《从笑傲江湖到大明国师》
第一章 穿越者没有悖论,只有悲催!
卫央发誓自己很不想穿越,他可以对前女友发誓!
父母健康平安,兄弟姐妹和睦相处,眼看着快过年了还能去相个亲,小日子何等岂不美哉?
穿越?
老子又不是某点孤儿院的,凭什么要穿越?
可他真穿越了,不但穿越了而且还是身体思想打包穿。
凭什么?
这个感觉来自多年网文熏陶,凡有异常处必定是穿越!
卫央直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某个狭小的空间内被无限挤压、缩小,然后拉伸、折叠,打铁似反复淬炼,直到锻打成七八岁时候的模样。
就在这时,卫央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就好比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度过了很长的岁月,忽然有一天看到了阳光、听到了鸟语花香中人类说话的声音。
卫央险些个喜极而泣。
只听那人叫道:“宋长老,教主的规矩你我都是知道的,你偷了教主的武功秘籍,那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的,你快随我回去,老兄弟们一起求情,东方兄弟也为你说话,教主定会饶你不死,否则,”哗啦啦抖动不知什么,那人厉声说道,“可别怪兄弟我不看先长老的面子,非要动手了。”
教主?
武功秘籍?
中二病晚期?
卫央享受地贪婪地想要多听一会,竟果然如愿。
有两三个声音附和着厉声说道:“姓宋的,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又有人呵呵大笑,忽然呸一口,剧烈咳嗽两声,高声笑骂道:“不错,宋某是拿了教主的武功秘籍,要得罪,也是宋某与任教主的恩怨,是他先不公,与东方狗贼有什么干系?”
“你!”先头叫骂那人大怒,只听叮咣一声,那人骇然道,“你,你竟,你竟与华山派勾结?”
卫央心里一凛,怎么觉着不对劲?
任教主?
东方狗贼?
华山?
“传一曲天荒地老”?
哦抱歉,他只看那一版。
“该不会要穿越到武侠世界里吧?明朝?可千万别是辫子朝!”卫央心里骇然,无它,他恶心满屏的辫子戏,全尼玛千里送那啥。
只听那宋长老哈哈大笑着骂:“华山派算什么东西,倘若岳肃蔡子峰两个老儿还活着,老夫尚且怕他三分,岳不群平平无奇,老夫想来便去,想去便来,”旋即又叫道,“不错,老夫为考较华山派剑法,偷了他《紫霞秘籍》瞄过就那么一眼,又如何?”
三五个人七嘴八舌叫骂道:“姓宋的,身为神教长老,竟与五岳剑派勾勾搭搭,你好不要脸!”
此时,竟有个女人声音笑骂道:“楚堂主,你想偷袭老娘么?可惜武功不到家。”
再接着,便是叮叮当当一顿兵器碰撞之声。
卫央一闭眼,玛德,笑傲江湖世界。
而且还是日月神教,呸,魔教的那帮狗崽子在内讧。
千万别掉下去!
卫央心里一阵慌。
可是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卫央只觉身上的压力倏然全数消散,只有体内针扎似的游鱼一般的东西在疯狂流窜——直如流寇般。
卫央忍不住扯开嗓子发出还不到变声期的小男孩的惨叫声:“嗷——”
陡然,一个霹雳般的想法窜上他心头。
这帮人,怎么说的是普通话?
卫央被不知什么力量狠狠地往地上扔去,他感觉自己彷佛是出了膛的炮弹。
别人看来也是如此。
“什么人?”四五个声音骇然响起。
宋长老哈哈大笑:“好兄弟,来得正刚好!”
那女人也道:“好兄弟快杀了这几个狗腿子!”
尼玛!
卫央来不及看到面前是什么人,他只看到四五双手掌向他脸上拍过来。
完了。
卫央猛然闭上眼,心想这可能是史上最惨穿越者了。
却没想到那四五双手掌拍在他面前的时候,竟都“哎哟”“有鬼”一阵叫。
有人道:“啊堂主,这是个小孩。”
又有人骂道:“姓宋的,姓叶的,是好汉不要偷袭!”
还有人厉声叫道:“五岳剑派也用小孩子当暗器么?”
卫央这时候是……
哦,他是昏迷的。
刚被解压的身体又遭到一千道一万道溪水河流般的力量的挤压,一身骨头彷佛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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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熬的是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每一个经脉似乎都在拼命抵抗体外的那股压力。
内力!
卫央忍耐不住,两眼一翻嗝儿一声昏迷过去。
沃日!
这是他昏迷之前唯一的想法。
嗤嗤两声,地上多了五具尸体。
卫央从空中掉下来,半空中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在肩膀前面一拍,翻个身,一屁股坐在一个身材高大的死者的胸口,四肢抽抽如同遭雷劈。
地上只站着两个人,一个高而瘦的男人,约莫也有六七十岁,面色蜡黄,一头散乱的白发,另一个穿一身黑衣,手里提着一把长剑,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两人看着地上的尸体面面相觑。
竟真是个孩子,看身材面相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奇怪的衣服,上头有乱七八糟的符号。
这厮哪里来的?
“我去看看。”
老男子身形一闪,竟窜出三五丈之远,几个起落跃上卫央掉下来的草坡,所见处,只见地上只有压倒的几株草,连人影也不见,更别说想要找到他认为的“扔出那小子”的不知敌友的高手了。纵然举世第一的高手那也不可能不留下半点痕迹。
见鬼!
那老男子下山坡,只见老妇人提着剑,面色惊喜正看着他。
“怎么?”老男子提起长剑,在五个尸体上连砍七八十下,又待下手一剑斩在卫央胸口,却被那老妇人一剑给挡住,不由十分惊讶。
老妇人只笑不说话,拉起老男子的手,引着他往卫央手腕上一搭——
“哎哟!”老男子吓得往后跳出一丈远。
老妇人大笑道:“这岂非上天赐给我们的好材料?”
“你,你是说?”老男子想明白,又惊又喜又上来一摸,惊叫道,“竟是天生的先天之体?”
“不是,”老妇人笑道,“只怕是神教的五人联手以平生内力,无意中撕裂了这小孩的任督二脉,若能调息得当,未尝不能……”
老男子大惊:“什么?还需要调息?”他心中着急,又挥剑斩去,又被老妇人挡住,不由恼怒道,“一路上寻找七八十个资质非凡的小儿,左右是材料,练废了,杀了便是,何必在这小子身上浪费精力?”
他粗鲁地扯起卫央,在胸口拍一掌,又在后背拍一掌,然后扔在地上,道:“任督二脉虽已被打通了,但任脉顺,督脉逆,乃外力损伤经络所致——咱们都是练武之人,怎么会不知‘顺成人,逆则仙’之理?如今教主派来的高手,不知你我二人的使命,必然毫不留情,痛下杀手。东方狗贼要篡教主位,也不会放过咱们,何必在小儿身上多耗时日?杀死他免得泄露你我行踪,走。”
说完,第三剑又快又准直砍出一剑十七八招。
老妇人再拦,也是拦不住的。
却不料,老妇人飞身一纵竟抓住卫央的脖子——拎鸡鸭鹅似的提着他转眼窜出七八丈之外。
她笑道:“当家的,这岂非最好的完成教主嘱托大任的材料么?”
老男子一呆,跺脚道:“老夫这辈子,也只好待你没法子。”
然后手起剑落竟将五具尸体斩成二三十段。
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迅速捡起剑刃挑出来的金银珠宝胡乱塞在胸前。
而后毫不在意发足狂奔往西边跟上去。
正日落,草坡前,大漠如海,残雪未消。
冬末时,春未至。
第二章 华山心法,五岳剑招
卫央醒来了。
他没觉着疼。
穿越过程中的疼痛,早已让他对骨折水平的疼痛毫不在意了。
但他感觉到,自己的下巴和上嘴唇正中,到会阴附近的部分空荡荡的,彷佛是一团棉花,又彷佛一团霞光,没有半分可以实实在在由自己控制的感觉,倒是心跳很平稳,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
“哼!”他感觉轻微的刺痛,使得他轻哼出了声。
从鼻子往上一路直到尾骨部位,撕裂般的疼痛和瘙痒,让他连动一下都困难。
卫央睁开眼,看到的是湛蓝的天空。
他欣喜地轻轻地长长地呼吸了一口空气——人间真的好美啊。
“哟,醒了?”面前一张盆大的脸遮蔽了天空。
卫央呆住了,他从未见过那么,应该说是讨厌,让他讨厌,那么一张脸。
花白的胡须,花白的披散的头发,方正但蜡黄的一张脸,脸颊一边稍稍塌陷,皮外有一道不知什么东西划出的伤疤,略显得有些狰狞。
那人的耳朵还少了一点,右耳耳垂彷佛被切掉一角,只留下蚯蚓般随着说话还蠕动着的伤疤。
“宋先生。”卫央试图打个招呼。
宋长老,魔教那几个人就是这么叫的。
“果然听到了。”宋长老脸色一冷,起身道,“一睡好几天,眼见就是个惫懒货物;任、督二脉虽被打通了,可谁知道能不能习武,大抵是个废物,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卫央不明白。
那姓叶的妇人在旁边探头,看两眼,倒是很温和,笑吟吟说道:“受了那么重的内伤,竟也不叫痛,是个男子汉。师哥,习武之人,资质倒是其次,唯独这意志最是难得啊,小小年纪有这般坚韧的骨气,你我教他三年,必然有出息。”
宋长老一把扯住卫央的衣服,将他粗暴地提起来。
“说,你这衣服是哪里来的?”宋长老喝道,“敢说一句谎话,老夫一掌毙了你。”
卫央转动眼珠,往身上一看。
衣服没换掉。
那你要能认出来就见鬼了。
这是球服,腈纶的,见过吗?
“家里给买的。”卫央实话实说道。
这衣服,的确是家里给买的,刚买了新房要搬进去了,他又是个不喜欢穿睡衣睡觉的人,老妈给他买了几身球服,穿出去能打球,回到家能当睡衣,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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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也怪这球服——你一米八就敢冒充布莱恩特?我麦克格雷迪推你一下你敢动吗?
于是他就被飞驰而过的车给弄到这武侠世界了。
宋长老喝道:“大明有棉布,有丝绸,唯独没见过……”
明?
还好。
虽说古代那些朝代都不是好东西,但都比元清强啊,“看来不用造反了。”卫央心里想,要是什么康乾盛世,不反难道等电钻?
“这是汴绣,早已失传的。”卫央留了个心眼。
他是公务员,可常混某点网。
汴绣,早已失传的一种技法,说是刺绣法,但既然已失传,我说用的是另一种丝绸,古人还能认识腈纶么?
姓叶的老妇指着上头的英文字母:“这又是何意?”
古代人说普通话,那一定有异常。
卫央没急着问,先解决活下去的问题吧。
“他们一个似乎要杀我,掩藏自己的行踪,一个却认为我有练武的潜质,关键是意志。嗯,什么任督二脉这我知道,很重要,但好像废了?不要紧,老太太似乎有办法,那就抱这个大腿,展现坚强意志。”卫央心里想,嘴上说,“这个我也不知啊,只是听人说,这是遥远的西方,好像叫什么英吉利,是那边的文字,要不,我带你们去,找一找不定能找到呢。”
宋长老追问:“在哪里买到的衣服?”
“也不知陇东现在老家那片地方叫什么,这个不能说,得骗,”卫央顺口胡说八道,“儋州。”
上学时候待过的地儿。
有本事你带我去海南吧。
姓叶的老妇奇道:“我们也不曾去过的地方……”
“又不是我们去过,同行的人说,这就是儋州人卖的。”卫央平静道。
宋长老又要拷问,却听远处马蹄得得,连忙提着卫央迅速往旁边一窜,卫央才看到,他们在一条不是很宽也不是很平的道路边,看路边的草木,此时应当是冬季,难怪有些冷。
“阔叶林,有黄沙,地表是黄土,那就是西北了。”卫央心下稍稍略安定。
三人飞速进入树林里,等片刻,一支约莫五六十人的骑兵呼啸而过。
“八瓣盔,鸳鸯袄,对襟甲,是明军。”卫央毫不惊讶自己的视力忽然好到离谱的事实。
穿越都发生了,视力好一点怕什么。
只听宋长老嘀咕:“这不是肃州卫的骑兵么,怎么出界了?”
姓叶的老妇猜测:“莫非哈密卫出了状况?忠顺王被察合台杀了?”
肃州卫?哈密卫?
明朝中后期?
卫央心中暗暗猜测。
他对这些本来不熟悉,《回明》里也没说过啊,但记着一些穿越明朝干啥啥的小说里说过,明代有卫所,明后期比如哈密那块地方早被外族给侵吞了,如今既然还有卫,那就还没到明朝土崩瓦解的时候对吧?
“不不,明朝人说普通话,鬼知道还有什么东西。”卫央转动眼珠想挣扎。
“老实点!”宋长老把卫央扔在草地上,皱起长长的眉头,忧虑地谩骂,“朝廷那帮子废物,鞑靼人,打不过,瓦剌人,打不过,小小的东察合台,竟也打得那帮子边军哭爹喊娘的。这忠顺王也真是,同是铁木真后代,他怎么就打不过一帮子鞑子,这也是个废物。”
“咱们神教与朝廷,那是势不两立的,也惹不起它。”姓叶的老妇更为忧虑,无奈道,“如此一来,如何去得哈密卫?莫如……”
“不,越战乱的地方,人员流动越频繁,我们在哈密卫定居下,旁人发现不了!”宋长老断然道。
卫央很茫然,完全不了解啊。
这时,宋长老俯身盯着他,竟有一抹笑容,道:“老夫也不问你的来历,然而,咱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接下来数百里路程,关卡定会更加严格,盘查必然越发详尽,想活命,你便老老实实听我们的,否则,老夫一掌毙了你。”
想怎地?
卫央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哈?
宋长老一呆,而后道:“今日起,老夫教你华山派《紫霞神功》,再教你五岳剑派剑法,你须一路仔细学习,不可懈怠,明白吗?”
魔教的长老,教华山内功五岳派的剑法?
“不对,我和他们非亲非故,虽然要一路同行,那姓叶的老太太也觉着我意志坚定,可以培养下,但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他们是老江湖了,怎么会这么轻易教我武功?这其中有诈!”卫央心中飞快想着,他大略断定,这两人必定要利用他。
“难道是利用我,把五岳剑派的剑招传遍江湖?如果是这样,那倒也简单。”卫央心下道,“什么日月神教,什么五岳剑派,你有实力,便是学了少林武当的绝招,他们也不敢放个屁。你敢教,我就学!没什么了不起!”
但有这么简单吗?
卫央暂时想不出他们还有什么目的。
只是,魔教的长老,怎么会有华山派的镇派绝学?
“诡异的明朝,江湖中人说着普通话;奇怪的江湖,魔教长老教正派武学。”卫央都不敢想穿越前的事情了,他只想,“唯有小心翼翼,先活下去再说。”
第三章 初窥门径第一天
确定了方向,接下来便是行动。
卫央却动不了。
饿了。
宋长老喝道:“哼!这几日睡大觉不吃,我们倒成了你的佣人。”
姓叶的老妇劝道:“何必与一个孩子置气,何况我亲自喂食,你又不曾受累。”而后从背囊中取出一块干粮,还有一些肉干,塞到卫央手里,说道,“吃罢,路上也没有住宿,你且将就着,到了哈密卫……”
“谢谢。”卫央习惯性拱手。
他平常向人道谢,一般都是拱手礼。
老祖宗传下来的礼仪,为什么不能用?!
老妇一看惊奇道:“好小子,还颇知礼数。你读过书?”
卫央吃一点干粮,是麦面,但很干涩,比他吃过的馕难吃很多,且无味。
又吃两口肉干,竟然是羊肉。
卫央道:“大概认识一些字,会写几个,不曾读诗书,知道点礼仪,就是好读书,不求甚解……”
“拽的什么文,你叫什么名?”宋长老不耐啰嗦。
卫央吃饱了,才回答:“我叫卫央,卫青的卫,长乐未央的央。”
“嘿,小子竟敢攀祖宗。”宋长老耻笑。
卫央道:“只是方便耳,我卫家数代平民,耕读传家,活得堂堂正正的,何必攀扯什么祖宗。”
“有志气!”宋长老竖大拇指嘲讽道。
卫央不理睬,吃饱后身体的疼痛少了很多,于是低下头思念自己的家乡。
哪里都是乡,可只有父母兄妹在的地方那才叫家。
“回不去了。”卫央心里难受。
宋长老吃两口,往外头看两眼,道:“官道上还能再走一点,快走,今日赶天黑,要到乜家镇才好——起来,今日起,你要自己走路。”
卫央想站起来,却又扑通一下摔倒在地面上。
穿越的过程,数日没有活动,他的身体都有点不会走路了。
谢绝老妇的帮助,卫央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后,直起腰,欣喜地发现,的确是他七八岁的身体。
很好!
“走!”宋长老当先走出去。
卫央慢慢跟上来,忽然感觉身后有一只手贴在后心,有一股绵绵的内力传送过来。
一回头,老妇人慢声告诫:“即日起,你须日夜不停习练武功,毕竟……”顿了顿,“就算到哈密之后只怕也危险重重,若没有防身的武功,乱世中,你要活下去也难,何况身体虚弱成这样,一旦有什么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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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当即屏气凝神,老妇点头便教导:“放松些,忘掉那往事,心中只想着,有一股气,自人中起,分三股,一股分岔到迎香,一路往上去,至鼻根,到眉心,到神庭……两股过上唇,到承浆,廉泉,到神阙……到会阴,前后两股真气汇合,又分两股,各绕方才所过部位逆转。其中有一部,盘旋丹田中。”
卫央茫然了。
璇玑是什么?
紫宫又在哪?
“我不懂。”卫央很恳切。
啪——
老妇一掌将他推出数丈,宋长老一把捞起,连下数十掌,拍在卫央上半身前后,而后用力扔出,喝道:“这都不知道,与废物何异?去,默诵数百次,把穴位摸清。”
卫央被扔进一团泥淖,想是刚下过雨,水还很清澈。
他不但没恼,反而有些放心。
不怕你虐待,只怕不肯教。
如此一连小半天,卫央真就记住了前后数十个大穴位。
“如何?”老妇问宋长老道。
宋长老面色阴沉:“是个不曾学武的人,不是江湖人。”
老妇道:“少见有这么聪明的,数十个穴位,我们当时学了多久?先长老赵鹤,张乘云,张乘风,无一不是绝世聪明的高手,尚且教了我们数日,这孩子,至少是个意志坚定、聪明伶俐的人。”
宋长老瞥一眼跟在身后数十丈外,正默默在身上指点穴位熟悉的卫央。
他担心的是卫央身后有什么人。
“无妨的,便是再找回去,大不了付出华山派的‘紫霞神功’,或许还能让东方不败的狗腿子与五岳剑派打起来,若万一是个苦命人……”老妇竟有些不忍,“教主既然有《吸星大法》,又何必钻研别派武功,还教东方不败攫取大权,迫害教中的兄弟们。教主莫不是糊涂了。”
宋长老点头:“待有一些底子,先以华山派的武功心法教授,只是这督脉倒悬而任脉畅通,江湖中从未见过如此怪人,也不知是一日千里,还是空有一身聪明——若是个废物,你可莫要拦挡,须一掌击毙,免得泄露我们的行踪,这厮聪明的厉害,定能从蛛丝马迹中猜测咱们的身份。”
老妇半晌才说道:“到时候再看。”
她回头一看,卫央放松了身体,竟在按照她只说了一遍的方式练习。
老妇一笑道:“还没有真气种子,怎么会有内力呢,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
这下她完全放下心来。
一闪身,老妇出现在数丈外,她指点卫央:“就当你在睡觉,冥想丹田内有一潭水,一片海,水在蒸腾着,有一股内力,吸引着蒸汽往上升……呼吸要平稳,明白吗?”
卫央又一脚踩空摔了个跟头。
他满不在乎爬起来,又按照教导继续练。
老妇脸上浮现出惊讶,这么点年龄的小孩,哪一个能忍得住一盏茶的工夫十数次摔跤?这小子竟丝毫也不在乎。
“若不能教好,就应当杀掉!”老妇心中矛盾至极。
她感觉就彷佛拿到了璞玉,明知其中有好玉但又无法确定是否是自己需要的。
这样的小子,如果不习武那也有大的出息。
“可惜……”老妇摇摇头。
半天后,眼看着路上有行人了,老妇把卫央放在手边,见他心无旁骛,连旁人指着他取笑“头发短的像和尚,衣服破的遮不住胳膊”,路边尿尿和泥玩的小孩子也追着笑看,他竟也毫不在乎,一心只在练功,不由心中越发讶异,不由又伸手在他悬枢、命门、阳关三处大穴轻轻递送些内力,这一下,卫央不再会跌跤,但脸上却汗出如浆。
很痛!
每一处经络似乎都在被什么东西往外推,彷佛细细的管子里塞入了一根棍子一样的。
这就是内功?
他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危险,如果不是被打通任脉逆转督脉,光一边走路一边这么玩,瞬间就能碎裂他的经脉,老妇这是在用他的命做实验呢。
又走十数里,卫央双腿如同灌铅般的沉,走一步彷佛都在泥潭中前进,眼前却看到一片镇甸,此时有烟火升起,东来西往的人,有骑马,有坐车,也有的步行,竟有十之一二的人说着并不畅通的普通话。
“歇息一下,有几句话你要记在心里!”宋长老在路边等了片刻,背着手对卫央说道。
老妇一伸手,提着卫央的脖子,又把他带到路边远处去。
宋长老说道:“有镇甸,必有官府人查问,待会如果有人问起来,你不准说姓名,只说是老夫的孙子,姓宋,明白么?”
卫央怔了下,当即摇头拒绝了。
第四章 今夕是哪年?
宋长老怒道:“当老夫的孙子你竟敢不愿意?”
卫央点头道:“我姓卫,叫卫央,你也没有姓宋的孙子……”
宋长老提起右手,猛然往卫央头顶拍下来。
掌没到,掌风压得卫央双膝一软两股没有一点力气支撑,一屁股坐在地上。
“行了,吓唬他做什么。”老妇拉着卫央站起来,说道,“卫央,你要知道,如今时局艰险,你若不跟我们一起……”
“你们算是救了我的命,我自然是要感谢的,如果有能力,自当好生报答才是。”卫央昂然道,“然而,我有父,父亲赐我姓,我有母,母亲赐我名,我姓卫名央,这辈子哪怕再也见不到他们,我也叫卫央,父姓母名决不敢有一刻忘记,父母恩赐给我的身体,这世上,多的是人可以尽管拿去,但姓名,绝不改。说什么也不改。”
宋长老一怔,竟无法压下那如同山岳般的单掌。
卫央直视着他们,他自然知道狗一狗容易活的道理。
可人就是人,若真把自己当条狗那就真的成了狗。
底线,是不可商量的。
老妇想了下,坐下来劝道:“好,你是有骨气的好孩子,我们不勉强。但是,你知道江湖吗?知道日月神教吗?”
卫央摇头又点头,说道:“以前没听过,也不信,更不信武功。从山上滚下去的时候,听到你们说,看到你们打,我才相信了。你们和五岳剑派是死敌,对不对?你们就是江湖。”
“你是怎么到山顶的?”宋长老趁机追问道。
卫央道:“不知道,只觉着有什么东西把我扔了过去,不知道是啥。”
“真是奇怪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的人。”宋长老倒没有怀疑,嘀咕道,“数百丈之内,根本没有人出现过……算了,”他问道,“但我们要住店,要接受盘查,你不肯改姓,那便想个办法,我们用什么身份?”
卫央惊讶道:“这我哪里知道?何况,既然是人问,何不使银两?”
宋长老与老妇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道:“这厮还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
卫央道:“要是到哈密,想定居,想来也是要有身份的,难道不是花钱买户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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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老默然。
歇息一小会,三人向镇甸中走进去,果然遇到了盘问,只不过不是军士,听十分拗口的普通话,竟是里长之类的。
宋长老过去答话,说一些“鞑靼人南下,丢家舍业带着小主人逃难去哈密投亲”之类的话,一点儿碎银,便打发了众人。
果然,使钱是最好用的。
但里长警告,不许在镇甸过夜。
宋长老回来,把胳膊上的褡裢递给老妇人,指着路口一个挑着“乜家镇老店”的客栈,让两人先进去吃饭,自己却追着里长离去的方向一溜烟跑了。
卫央竟没问。
老妇人奇道:“你竟不好奇?”
“不。”卫央往客栈里看两眼。
人很多。
进客栈,卫央没有感受到电视剧里整洁的环境、殷勤的伙计、低声交流的食客,有的只有油腻的桌子,大声喧哗甚至喝醉酒撒野的客人,以及一股发馊的异味,还有一股后面传出来的呛人的牛羊粪味儿。
老妇人见他皱眉,心下又想到“果然是富贵人家子弟”那那句话。
卫央捡一张靠窗的座位,双眼看着衣服大都很油腻的食客,渐渐听出了熟悉的声音,大都是西北方言,也有中原口音的,但很少,倒有几个穿着红颜色袄子,披着或铁铸、或皮子盔甲的古代军人,大口吃面条,偶尔说几句话,倒有几分流畅的普通话的意思。
“恐怕此前就有穿越者。”卫央越发谨慎,但发现没有人特别关注他的篮球服,才渐渐放下心来。
老妇人叫住伙计,拍下一块碎银,大约不到一两,让伙计“做一些热菜热汤,准备些干粮羊肉”,很快便有两盘炒菜、一大盆羊肉,以及三大碗面条,连同一头大蒜一起送上来。
卫央往木盘里一瞧,心里顿时又惊又喜。
辣子!
“明代就有辣椒了,但食用是在清朝中期以后吧?那……”卫央抿着嘴,再一次忍住打听时代的话,他知道,自己可以表现的聪明点,但绝不能表现的太聪明,如果打听这是啥时代,恐怕要被宋长老更加怀疑。
先别着急。
咱是小孩子,打听时代是没用的。
吃一口面条,卫央竖起耳朵探听客栈里食客们的聊天。
似乎忌惮那几个军卒,大部分人说的都是些扯淡话,甚至是荤话。
很快,那一伙军卒起身结账,既不见赖账也不见要吃白食,只是看着是领头的那个,问店老板“饶我几两酒呗”,老板点头说个好,便不再纠缠了。
卫央笃定这不是明末的世界,乱世哪里来这么讲理的军卒?
那一行刚走,客栈里便轻快了。
有邻桌一人叹息说:“忠顺王赴京,哈密卫怕是要丢啊。”
同桌者叹道:“你看这些个军卒,平常谁见过这么讲理过?只怕果然要丢啊,这些人是怕丢了哈密卫,咱们越发瞧不起他。”
也有人信心满满说道:“哈密卫有守军,沙州卫这伙人若再支援,只要瓦剌人鞑靼人不来,守住没问题。”
邻座反驳道:“你倒不如说是赤斤蒙古卫去救援他们,沙州卫出兵,南边怎么办?”
那人拍桌子:“你当安定、曲先、阿端三卫是吃素的么?”
然后振奋道:“当今圣上正从南方调兵,陕西征兵也已开始了,一旦察合台入侵,呵呵,你当我朝还在淳端朝呢?”
卫央不由奇怪,淳端朝又是哪个皇帝年号?
忽听有人拍案道:“不想活了么?敢妄议先帝!”
众人齐视之,见一个虬髯汉子,大喇喇踩着板凳,面前桌子上杯盘狼藉,他手中一把长刀,膝盖骨挑起一抹红色衣角,一手拿着刀,一手拍着桌子,冷笑着环顾众人。
“锦衣……”竟有食客低呼一声转身弯着腰从门里窜出去。
那汉子醉笑:“不错,老子是锦衣卫的,去哈密公干,回来路上遇到你们这泼人。好得很,走,跟老子去肃州卫,敢诽谤先帝?走!”
客栈中吵成一团,有面子的叫声“快给校尉上好酒,算在我账上”,没面子的赔着笑,锦衣卫大汉哈哈大笑,见十分推辞不得,只好坐下来吃酒。
卫央挠下额头上干涸了的泥,知道再听也打探不出什么消息了。
正好,宋长老揣着手从外头进来。
他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来到桌子上,竟拍出三张写着字的纸,墨迹还未干,显然是刚弄来的。
“通关书有了。”宋长老吃两口面条,低声道。
卫央往上面看一眼,在最后找到了他想看的字。
成治三十二年。
第五章 紫霞映大漠
“明朝绝对没有成治这个皇帝。”卫央一边走一边想。
他略知明朝历史,知道有个成化皇帝,有个弘治皇帝,但就是没听说过成治皇帝。
成治三十二年,这皇帝够能活啊。
卫央心里想:“都快赶上万历皇帝跟嘉靖皇帝那两个奇葩了。”
他笃定,这一定是跑偏了的明朝。
武林,普通话,成治三十二年。
这不是他这个小蝴蝶能扇起来的大风浪。
再想想成治皇帝之前,至少上一代皇帝年号叫纯端帝。
卫央决定继续狗,于是摸摸身上的衣服。
还好,宋长老不知从哪“买”了一套新衣服。
啪——
一柳条抽在卫央屁股上。
“心无旁骛,练功!”宋长老从前头折返回来下狠手。
卫央没埋怨,虽然这已经是夜半了。
吃完饭,一行三人绕过盘查直奔西北方向,如今已走出少说数十里路,这一路上,卫央面对的不是谆谆善诱,而是再没有任何好话的严苛教训。
宋长老逼着他无时无刻地练功,稍有不留神就是一柳条。
疼。
但他无力反抗。
他刚一沉浸,老妇的手掌便贴在他后心。
卫央明确感受到,老妇传过来的那股微弱的内力已经清楚地在他任督二脉流转了。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空荡荡的体内正在逐渐恢复气血充盈的力量感!
可这不是他的,一旦离开老妇人的帮助他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
偏偏他还不累。
如此日夜兼程,直走了有三五日。
卫央恍惚中,没察觉老妇人的手早已离开他的后背,他只感觉那股微弱的内力越发微弱,却比任何时候都欢快地游走,在任脉中逆行,在督脉中顺行,缓解着他几日只休息过几个小时的疲惫的身体。
忽然脚下一打滑,卫央摔倒了。
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不觉已来到了沙漠里。
毫无人烟的沙漠,给了卫央歇息的喘息之机。
“今天起,休息前,扎一刻钟马步。”宋长老抿一口清水,把水囊递过来。
卫央依然不说话,虽然不懂既然有内功为何还要扎马步。
他们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无力反抗之前问那么多反而麻烦。
老妇人倒解释了:“身体如水囊,内力如清水,水囊就这么大,如若不能伸展,一旦内力过多,则砰然爆裂,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唯有好身体,才能有充沛的内力。”
卫央默不作声,歇息片刻便扎起了马步。
“下蹲!”
“抬头!”
“收紧腰!”
“保持!”
宋长老口中喝叱,手中的柳条毫不留情打在卫央不正规的地方上。
一柳条,衣服下就是一道伤痕。
卫央一声不吭,先使劲扎稳了马步,但不过喘息之间,他就有支撑不住的感觉。
身体的疲惫,棍子打出来的标准马步势。
这都在无限挤压着他凭那点真气恢复的体力。
但他不知道,他的表现早已让宋长老放下了扔垃圾一般毫不在意之心。
“着实很厉害。”宋长老低声说道。
老妇人喝一小口水,吃了些干粮,看一眼远远拼命坚持着的卫央,却有深深的忧虑,低声道:“我们都讲坚持不住了,何况他一个孩子。这几日,他的真气种子似将种下,一切都很顺利,但我总担心,督脉逆转的危害,会在种子发芽那一瞬间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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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直接传那神功罢,若能成,那便精心培养,若不成,也省得付出心血,回头又不……不想杀了这小子。”宋长老提议。
老妇人摇头:“没有上等的内功心法淬炼,怎么能有上乘的内功基础。练那门神功,教主只能在现有内功基础上修炼,若是要废掉原有真气种子,他自然是不愿意的。何况,若如此简单,随便找一个常人,何必要你我在江湖上寻找小孩培养。华山神功,紫霞第一,这正好。我看,便传授他紫霞神功吧,这几年参详,我们总体能做一个师父,以这孩子的意志,不定能凭倒转督脉,练成那令人闻之色变的邪门神功呢。”
她忽然叹息:“我倒是担忧,他这般年纪,竟有如此隐忍之能,一旦真的练成了那门神功,你我二人恐怕要……”
宋长老惊道:“你还怕他会猛虎回头?!”
“不是怕,”老妇人苦笑,“你我颠沛半生了,我也到了喜欢小孩子的年纪,师哥,人之常情,教规也束缚不住。我倒不怕他猛虎回头,只怕到时候,反倒是,倒是……哎,连着这么多天,我都习惯每天查看那小子是否还健康呢。”
忽听噗一声,卫央那边传来重物坠地之声。
两人忙纵身过去,只见卫央面色蜡黄,仰面躺在沙漠里,一身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嘴角却有一股血迹。
宋长老起手连封卫央胸前十数处大穴,瞥一眼卫央紧紧攥起来的拳头顿时浮现出恼怒的表情。
老妇人惊叫:“怎么会险些走火入魔?”
卫央没昏迷,睁着眼,很平静地说道:“我试着运用真气,在气海穴分岔,就感觉肚子上似乎被大锤猛敲过,就这样。”
“你!”老妇人大怒,但又无可奈何,遂骂道,“你不要命了啊?天下武林,哪一派的武功心法,不是小心翼翼探索而得?你竟敢!”
“好,既然你不怕死,老夫传你紫霞神功。只是你要告诉我,扎马步,怎么会想起用内力?”宋长老终于没提起那只手。
卫央道:“我看别人骑马的时候,都是随着马背颠簸而起伏,想来也能运用到武功里头。”
不对吗?
很对!
所以你连休息的时间也别想要了。
宋长老抛出自己随身的长剑,卫央少做歇息,依照老妇人的叮嘱,打坐调息半晌,起身捡起剑,只觉手腕一沉,沉甸甸的铁剑,他连举起来都难。
一是身体太小,二是精疲力尽。
宋长老不管,起手一招剑招,只让卫央苦练。
又三五天过后,卫央不但没能把剑招练好反而比初学更加手忙脚乱。
宋长老怒道:“怎么越来越不用心?今日起练不好少吃一半肉!”
卫央知道营养的重要性,每日少吃面饼多吃肉,宋长老只当他嘴馋。
却不想,卫央放下长剑拱手问了他一个问题。
宋先生像我这般大时用的是几斤重几尺长的铁剑?
宋长老一愣,只见大漠朝阳映照下,卫央面色白皙,隐隐有紫芒一掠而过。
那只是阳光的颜色。
但这一瞬间宋长老想到的是。
“紫霞神功可以传授了。”
这孩子,练武用心拼命,但脑子一直在动!
第六章 莽哥赢了,就有了江湖
这一日,三人随身携带的食物有匮乏之势,然宋长老不见惊慌。
一早,他起身往西北方向看看,回头道:“此去西北数十里便是哈密卫,以通关文书上的日子,官府算来必然会怀疑,咱们在这里歇息半月。”
老妇人笑道:“那却要好生打理一番。”
宋长老哼一声斥责道:“江湖中人哪来那么多讲究——只要挖一个地窝,捱过这几日便好。我去找些吃的来,你先教他《紫霞神功》入门。”然后又冲卫央喝道,“好吃好喝供着你,要不仔细练功,老夫一掌毙了你。”
卫央点头道:“宋先生第一千零八十次这么说了,我记得滚瓜烂熟。”
宋长老脸色一黑,提着剑大步踏出,他颇类有意卖弄,人在沙上飞,双足踢起黄沙来,眨眼间,宋长老无影无踪。只见一条卷入天空的黄龙,滚滚直往西北去,许久也未能落地。
卫央心下道:“这恐怕不是原著中的笑傲世界,原著的笑傲武力值要比天龙八部和射雕三部曲差得多,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宋长老竟有如此内功,恐怕这不是所谓的‘低武’江湖。”
老妇人卷起羊皮铺,站起来张望片刻,面容亲和,拉着卫央让他坐下先歇息,说道:“宋长老面冷心热,往后你就知道了,来,歇息片刻,我教你《紫霞神功》入门功法。”
卫央犹豫片刻,摇头拒绝了老妇人的传授。
这几日,他仔细想过了。
自己的认知,和武侠世界有鸿沟一般的界限,就算他是成年人的思维能力,可以从科学世界转入武侠世界,但自己胸中积累的学识,和武侠世界,乃至古代世界是截然不同的知识体系。简单来说吧,他既不懂穴位,也不懂经脉,就算练剑招,刚开始,宋先生还能比划给他看,但这两日已经口述剑招,什么“剑招起归妹”,什么“震兑相激”,什么“风林火山”,他是一概的不通。
可老妇人说过,这些是练武的基本常识。
“与扎马步,以及以后的站桩一个道理!”老妇人讲这些的时候异常仔细。
那卫央就得想了,既然这些基础如此重要为何这么着急教他《紫霞神功》?
何况,他深知“基础不牢”的下场。
此刻,卫央便直白地告诉老妇人:“这奥妙的神功,我是暂且学不来的。我连丹田在什么地方,这几天也才得知,如何修行高明的华山派神功?倒不如……”
“哈,你倒是高看了华山派。”老妇人面露讥笑道,“所谓《紫霞神功》者,实际上,以前人称之‘紫霞功’,江湖传言,紫霞功练到高明处,初发时若有若无,渐渐绵如云霞,因其蓄劲极韧,到巅峰,内力铺天盖地,绵绵不绝,发功之人满面紫气,内劲势不可挡。只是这只是传言,谁也未曾见过,便是华山派与少林武当并肩之时,也未曾见到过这门功夫练到巅峰之人。宋长老曾试图查找他先师赵鹤长老下落,在华山之上,潜伏整整三年,岳不群那小子,练了三年‘紫霞功’,宋长老在身边观摩了三年,也未曾见得这门功夫如何了得。”
卫央故意好奇道:“这么说来,华山派与你们日月神教,自然是生死仇敌了?”
“那是自然,他们说正邪自古不两立,我们神教人,见了正派的也是拔剑便杀。”老妇人笑道,“你要说,宋长老何不灭了岳不群,是吗?”
卫央点点头。
老妇人遂道:“那却是另一个缘由了。”
卫央凑近道:“难道是宋先生轻功高明之至,内功却拼不过岳不群?”
老妇人哈哈大笑,摸摸卫央脑勺,笑着道:“宋长老倘若听你当面说他‘轻功高明之至’,怕是要高兴的。卫央,你要记住一个道理,世上的轻功,大都以内功为底。内功不高明,轻功身法再好也不算一流高手。”然后才说道,“岳不群这小子,年纪轻轻的,武功很不是东西,一板一眼做事却令人讨厌至极,哼,华山派,华山派,当年巅峰的华山派,如今却人才凋零,唯独剩下岳不群与宁中则了,都算不上什么高手。”
卫央请教道:“那是为什么?”
“内讧啊,他们气宗与剑宗……”老妇人忽然不说,摆手道,“这个岳不群,宋长老看他,恐怕是要读书入仕,毕竟,江湖再厉害,在朝廷官府眼里也只是乌合之众,他若能中一个进士,休说是五岳剑派,便是少林武当也须引他以为友。这人武功倒也平平,一门心思钻研‘紫霞功’,宋长老也不是不想斩草除根,但他自己说,他刚有趁机下手的想法,便感觉身边有一股强烈的杀机,那人的武功,远超宋长老,甚至与我神教的教主,恐怕也不相上下。”
卫央心中想:“看来是风清扬,这老头估计瞧不上岳不群,但对华山派却还有一点感情,宋长老试图刺杀,他便想:好小子,偷功便罢了,还敢灭亡我华山派吗?咱们看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宋长老也是这样想的,那人若不是华山派气宗前辈,必定是剑宗高人,他们气宗剑宗互相瞧不起,因此,宋长老窥测紫霞功,那人不介意,但若想灭亡华山派,他便暗暗警告——他必定是剑宗高人。”老妇人叹道,“这些个名门正派,还是有一些底线的,那便是,平素怎样闹,但面对我神教的弟子,最差也是能保护正派人物的安全,这一点,我神教便远远不如,如今更不如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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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不予置评,老妇人便又说,《紫霞功》算不上什么高深内功原因就在于此:“紫霞功,据我教长老说,最能使人耳聪目明,一旦修炼了,周围数十丈以内飞花落叶皆能听到,岳不群苦练三年,竟感觉不到身边有两个高手窥伺之,可见这紫霞功,算不上什么神功,大抵是名过其实罢。”她拍拍卫央的脑勺说,“但对你来说足够了。”
卫央趁机问:“我还有一事不理解,这江湖,哦,我是说,这飞檐走壁的武功,从古至今一直都有之,还是后来才有的?”
老妇人讶然:“你不是读过书么?怎么连这点都不知道?我听说,凡读书之人,必从《三字经》、《声律启蒙》开始念,若知这些个,怎会不知……”
她极其奇怪,上下打量着卫央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卫央灵机一动挠头道:“我从记事起,便学什么‘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因此不知道这些,也为此经常苦恼,所以才知道基础的宝贵。”
老妇人释然,摇头失笑批评道:“那可真是拔苗助长,不过,这学问上的事情,我们可不懂,我们只知道,安汉公王莽,制定统一的官话,便是流传至今的官话,又搞什么‘大汉新制’,读书人都说,王莽是个奸贼,夺了汉家气运,因此王莽身死之后,汉分前后,两百年之后,又有三国之乱,北蛮入侵,而武林前辈们说,王莽搞的世道大乱,我辈习武人,才有了窥得天道,学得武功的机会,其它的,我便不知道。”
卫央默默低下头。
明白了,莽哥这个穿越者赢了,所以世上有了江湖。
“叫安汉公,应该没篡位。”卫央连忙问,“这位,呃,安汉公,活了多久?没有人反对他?”
第七章 武林的脉络,全真之绝学
“那便不知道了,只听人闲谈,似乎一百多岁,一百二?或许一百三。”老妇人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反对他的人,自然是有的,咱们武林据说早些年就是那些反对王莽的人组成的啊,可惜王莽的手下实在厉害,不但也有武林高手,还有强弓硬弩,造他反的人,不过十来年便被彻底剿灭了,流落在江湖上的,才总结出后来的武林绝学。”
还好,莽哥没弄出燧发枪。
卫央深深叹息道:“我只看宋先生武功高妙,原以为他什么也不会怕,原来还有个自古至今力压武林一头的朝廷。”
“那是自然,”老妇人笑道,“别的且不说,蒙元前,那是武林最为昌盛的时期,江湖上,南慕容,北乔峰,到后来,郭靖郭大侠镇守襄阳,还有不知多少高手,这些人,比如今的一等一的高手,不知高明了多少,可谓是来无影去无踪,但谁听过他们能深入朝廷刺杀命官?皇宫大内的高手,虽不闻名于江湖,但放出任何一个来,那都是搅弄风雨的主儿,更何况,”老妇人钦佩地说道,“那时还有个黄裳,本身武功不知高妙到何种境界,单流传到江湖上的心得连顶级高手也趋之若鹜,如黄裳一般的人物,皇宫大内纵然是没有,但媲美江湖绝顶高手的恐怕是过江之鲫。”
卫央大约摸清了时间路线。
朝代应该是没有改变的,改变的只是世上多了个武林。
金庸武侠世界里的中国古代历史。
那么如今的朝廷呢?
朱明?
卫央小心地打探:“那当今的成治皇帝……”
“咱们也不知道那许多,我日月神教,在大明开国之时,那是不叫神教的,朱元璋登基,用的还是我明教的明,然而,经过朱元璋及其子朱棣的打压,明教这明字,现在也不敢用了,只好叫日月神教。”老妇人愤恨地道,“自古以来,最是无情的便是这些狗皇帝。”
卫央心里话,难不成你还想当为朱元璋加冕的明皇?
他是赞同收拾这些江湖中人的人。
教?
呵呵。
卫央现在有点放心了,他猜测大抵所谓纯端成治应该是历史中的小蝴蝶。
“朱棣……”卫央正要说几句自己记忆中的朱棣的事情,却听老妇人冷笑,“但就算被狗皇帝打压,我神教也从未低过头。朱元璋长子算是个好人,可惜被二弟害死了,朱元璋传位于孙子,我神教便杀他大孙子,”而后恨声道,“可惜,没能看出朱棣这狗皇帝的本事,只当他是个武夫,不料还有那么大的本事。朱元璋被气死,临死前传位于朱棣,也偷偷传下必须消灭我们神教的遗旨,朱棣传朱高炽,朱高炽传朱瞻基,朱瞻基又传朱祁钊,这狗皇帝是个败类,咱们帮着他,眼看要把朱元璋的天下败光了,可惜他死了,如今的狗皇帝朱祐櫎十分能用人,在位三十二年,我们神教竟得不到半分便宜,哼!”
卫央内心凌乱了。
前面的都对。
可他记着朱瞻基传位于朱祁镇的吧?
朱祁镇的弟弟叫朱祁钰的吧?
朱祁钊是谁?
还有,穿越前刷过的《大明风华》里,朱瞻基的孙子好像是见字辈的啊。
怎么忽然跳到祐字辈儿啦?
朱元璋子孙化学元素表不背了?
“哼哼!那也没什么了不起,朱祐櫎是很好,但朱祁钊本要传位于次子或者侄子,少林武当一横插一杠子,竟立了朱祐櫎为皇太孙!等将来朱祐櫎死后,他那些叔叔和他那七个儿子嘛,嘿嘿,”老妇人面目肃杀,冷笑道,“朱元璋好运气,有徐达带兵,有宗师常遇春横行天下,朱棣有朱能张玉举世无敌,到了朱高炽,又冒出个天下第一高手三宝太监,因此才能力压我神教一甲子!朱祐櫎有谁?汪直?呵呵。”
卫央现在算是解开了一个疑惑,江湖上有飞檐走壁的高手,皇宫大院也有叱咤风云的对手。
若不然,朝廷岂不由这些江湖中的人说了算?
常遇春,朱能张玉,三宝太监,都是牛人啊。
只是没想到在武侠世界里竟都是绝顶级高手。
忽然,卫央试探着问“小李飞刀傅红雪……”
老妇人奇道:“这又是些什么人物?”
金庸武侠世界!
卫央笑着说:“听亲戚说到,海岛上有这么几个能一跳足有三丈,一把飞刀能扔出五六丈远的绝顶高手。”
“哈,哈哈。”老妇人大笑失色,鄙夷不已,道,“这样的人物,也敢叫绝顶高手?”
她突然掣剑,轻轻往前一递,只听嗤一声,那剑上的锋芒,竟凭空长了三尺,又一送,内劲发,剑芒脱剑直扎出,三五丈外噗一声,将一个小沙丘打得轰然爆起,上面足足有半尺竟被这剑气削平了。
卫央彻底笃定,他所处的笑傲世界绝不是原版的世界。
这哪里是低武,如果这是一流高手的标准,大约也就仅次于乔峰那种水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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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功夫在江湖上,也不过二流人物,神教中长老,均在我之上,青龙白虎风雷朱雀四堂之主也有这样的造诣。那样的武功,在我神教连各省香主都当不上。”老妇人长笑,似乎听到了一极大笑话。
卫央问道:“少林武当的掌门人……”
老妇人神色郑重,吐一口浊气,缓缓放下剑,轻哼道:“我若是遇上,也是不怕他们的。”
明白。
卫央心中道:“如果安定了,要先去读书,读书不可耻,明知无力认识一个崭新世界,还不愿读书,那才是制杖。”口中说,“我知道,你们急着教我上乘武功心法自有你们的道理,若逼着我学,我也没办法。只是我要说清楚,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就算学,或许也达不到你们的要求。你们若想教,我也无法拒绝,只是这些入门常识,还请尽量说详细些,我好你们也好对不对?”
老妇人神色复杂,瞧着卫央半晌,抿着嘴不说话了。
卫央起身去沙丘下继续扎马步,多学点总是好的对吗。
不片刻,又是浑身燥热。
忽听老妇人念诵道:“大道初修通九窍,九窍原在尾闾穴,先从涌泉脚底冲,涌泉冲过渐至膝,膝过徐徐至尾闾,泥丸顶上回旋急,密语师传悟本初,来时无余去无踪,历年尘垢揩磨净,遍体凌明耀太虚,修真活记有何凭,心死群情今不生,精气充盈功行具,灵光照耀满神京,金锁关传下鹊桥,重楼十二降宫室……”
卫央心中轻轻一震,他知道这几句话。
《全真大道歌》。
也就是宋元时期全真派的内功入门口诀。
老妇人如今念诵这几句歌诀是什么意思呢?
卫央索性置之不理,一心一意扎马步。
却不知,老妇人面带笑容,竟越发的对他满意了。
第八章 冒险(上)
星辰轮换,红日初升。
卫央感觉遍体寒冷,登时啊的一声自睡梦中惊醒了。
旁边那老妇人笑道:“睡得这么死原来做噩梦了?”
卫央心头疑窦丛生,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做噩梦了?
“大概是累的。”卫央起来一看,正在昨晚歇息的沙坑,宋长老仍未回来,只是旁边多了许多干粮清水。
宋长老回来过了?卫央只记着昨晚又累又饿不到子夜便卷着一层羊皮睡了。
老妇人笑道:“宋长老回来过了,呐,又多了些吃的。”
卫央看一眼散落在沙子里的银子,有元宝,有碎银,他也不甚在意。
这个时空的大明,或许早已把白银当货币用了。
吃两口干粮,翻出些羊肉,卫央迟疑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老妇人奇道:“怎么不吃了?”
卫央道:“只有这么些,待宋长老回来了,一起煮肉汤吃。”
老妇称赞道:“有心的孩子才是好孩子,”但又说,“也不必等他,你且吃你的,晌午回来后,必定会多带一些肉食,练武之人不吃好,哪里有精气练气呢,吃罢。”
卫央胡乱吃一些,便又起身扎马步。
不片刻,老妇人却叫他停下,命他学着她的模样在沙地里打坐,五心朝天摆着,口中又讲起内功之道,教他慢慢体悟,这一次却不再伸手为他传输内力了。
卫央以为这便是《紫霞神功》,只是奈何不得,也只好依从。
宋长老一日未归,到黄昏时分竟牵了一匹骆驼从哈密城回来了。
看到卫央扎马步调息内功,宋长老将骆驼放在一边,低声道:“怎么样?能不能修炼?”
老妇人微微点头低声说:“气感已然十足,到了哈密城,找些药材培养,这个月便能生出真气种子。虽不算天才,但也远胜于常人,师哥,我看不如用点心,寻一个僻静处住下来……”
“只怕难得很。”宋长老脸色十分难看。
老妇人惊道:“东方狗贼的人在哈密卫?”
“不错,贾布那厮到哈密了,此外还带着几个好手,我只怕东方狗贼也在左近,何况,”宋长老叹道,“边军越来越不堪一击了,忠顺王昨夜夤夜返回哈密卫,也不知得了什么圣旨,竟下令边军撤回城内,不敢与鞑子在城外一战,真真是气死个人了。”
老妇人安慰:“那是朝廷的事情,你我江湖中人,何况与朱明仇深似海……”
“那怎么可以?与朱明有仇,但咱们都是中原汉人,难不成向着骚鞑子?”宋长老不由大骂道,“朱元璋那会,骚鞑子东奔西窜谁敢骚乱中原?朱棣也是个人物,可到了这些狗孙手里,区区东察合台也敢……”
老妇人忙劝:“别吓着小孩子了。”
宋长老瞥一眼卫央哼一声:“胆子小到了如此地步,教他有什么用。”
只是声音小下去很多。
卫央听到二人对话,本不想分神,但听到两人竟有调头返回的意思。
不可!
如果遇到魔教中人,那两人如果打不过他这小命也要丢在东方不败手里。
“他们一口一个东方狗贼,显然和东方不败关系特别差,甚至是仇人。东方不败看起来还没当上教主呢,任我行还在,所以,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任我行不容,东方不败讨厌的魔教内部的政敌?还是任我行昏聩或者计谋深沉之下,或真或假不听他们的话,排斥他们,但他们私下里联手和东方不败为敌,为任我行保证权力平衡的属下?如今看来后者更可能。”卫央迅速算下如今的处境,任我行至少是靠不住的,东方不败是强大凶残的,那就必须躲着他们方可,“哈密卫是战乱地,以他二人的本事保证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那就先在哈密卫落脚!
“如果能和谐相处,或者是合作愉快,等练好一身武功,不管是离开,还是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我就有主动权了。”卫央心中暗想,“但这两人一个凶巴巴的,一个看着还仁慈,他们会否给我成长的时间?”
升篝火,卫央趁着歇息的时间,用一根棍子挑着干粮在火上烧烤。
他慢条斯理不紧不忙。
宋长老在旁边看的稀奇。
“你说,我们该去哪里?”宋长老恶声恶气道。
卫央眼皮一抬道:“哈密卫。”
“嚯!”宋长老吃惊,“你怎地不说‘我不知道’?”
“我本来就知道。”卫央分析道,“二位既是日月神教的要人,又与什么东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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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方先生,你要叫他东方狗贼!”宋长老大怒。
但随后又补充说,东方狗贼不是好东西,“任教主也,也实在昏聩。”
老妇人喟然,余光瞥卫央,口中轻轻道:“若不是任教主逼着我们,堂堂神教长老,又何至沦落如此。”
哦。
原来是这样。
卫央点头道:“二位又与东方狗贼势如水火……”
宋长老笑道:“以后就这样叫他。”
卫央又说道:“我听二位连日来的说话,与这东方狗贼有相抗衡的实力之人,必是那什么任混账教主……”
“闭嘴!”宋长老勃然大怒。
老妇人看看卫央,又看看宋长老。
她叹了口气,目视卫央暗含警告说了一句。
“小小年纪,心眼不要那么多。”
而后才说道:“师哥上他的当了,这孩子在打探我们与教主的关系。”
宋长老一跃而起,又要挥熊掌。
卫央叹息道:“宋先生现在应知道东方先生为何对你穷追不舍了吧?”
这话令老妇人也愣住了。
“以你们日月神教的历史,那东方先生再是厉害,又如何没有任教主的心腹?你们既痛恨东方,又埋怨任教主,一副远走高飞的假模样,嘴里埋怨任教主信任东方先生,忽略了你们这些亲信,一副再也不为任教主做事的姿态,这样的教众,想来也是不少的吧?东方先生为何紧追着你们不放?只是要斩草除根?别忘了他还没谋逆当上教主。”
那两人一起惊讶。
老妇人厉声喝问:“你怎么会想到这些的?”
“穷人家的孩子自然想的多点。”卫央要的就是让他们越发重视。
此刻,他可离不开这两人的保护。
宋长老闪身来到卫央身边,伸手扣在他的手腕上。
怎地?
“好小子,你以为你显得聪明些,我便不杀你了吗?”宋长老凶光毕露。
卫央一笑道:“若你想下手,此刻早下手了,只不过,我对你们有一些可以利用的价值,因此在不很紧急的时候不肯下手。我若愚笨些,待事情紧急时候,你们必然第一时间杀了我灭口吧?该聪明的时候,聪明点对自己没有坏处,这只不过赌一场你们的使命与我的天赋之间有多大的长短而已。”说到这,卫央摊着手,“万一不长呢?”
你居然不怕?
怕什么?
“这世上,四海举目无亲,我只孤身一人,若是怕能活命,我自然要怕上一怕的。”卫央叹口气,“可是怕管用吗?”
他突然的成人般说话,竟让那两个心狠手辣的魔教高手俱都愣了半天。
第九章 冒险(下)
哈密卫城东门山顶,卫央揣着手往城里看了半晌。
这是穿越来“大明”的第二个月。
大明,早已改变的体无完肤。
“哈密卫作为‘西域襟喉,中华拱卫’之门户,又是大明西北国境所在地,朝廷重视是肯定的。太宗皇帝收服蒙元残部,曾经在边关设立蒙人为主的哨卡,这些我知道,然,合并西宁安定王,哈密忠顺王,二王归一,这恐怕是原来的历史上没有的,何况,如今的忠顺王,竟改姓为赵,多与中原通婚,甚至是前任忠顺王娶了先帝的姐姐,生现任忠顺王,这在原本的历史中肯定没发生,若不然,吐鲁番诸部焉能吞并哈密卫,骚扰大明西北端。”卫央心中想。
这时,宋长老问道:“卫央,你看我们如何在哈密卫立足?”
卫央揣手往山下一指,山下一行逶迤数里的队伍正在往东去。
战乱似乎要来了,哈密卫的百姓有一部已经在忠顺王王府和哈密卫指挥使的指挥下,由哈密卫卫所土兵带领往嘉峪关方向去。
“既有抛家舍业离开的,必有变卖家产的,买一个铺子,所谓大隐隐于市,以商人身份,看时局如何发展。”卫央建议说。
宋长老摇头,轻叹道:“哈密卫,乃国朝三大情报中心之一,其中多有神教弟子,不定有认得我们的弟子。”
这有何难呢?
“莫非他们能找出我的根脚?”卫央微笑道。
宋长老哈哈大笑:“你倒是老实占便宜。”
卫央心里道,这也是你们最好的伪装。
宋长老沉吟,片刻与叶大娘商议。
叶大娘笑道:“卫央这孩子少年老成,倒不必担忧会出什么岔子。况且哈密卫既是情报中心,我们以商贾身份打探一些讯息,那也再好不过啊。”
于是三人一路下山,晌午时,在路边拦住几人问城中境况。
那两人不敢多露面,便要卫央去问。
卫央问宋长老要些碎银,寻两三个军士,塞一点,打听几句,又寻队伍中的老者,自称山中人,打探些情况,“不若也和你们同去,还请于路多照应。”
不半日,卫央竟拿了卫所百户的手令回来。
宋长老一看,竟是一处店铺的转让契约,契约还是在年前签署的,收购自一个祖籍陇右的老翁,保人正是哈密卫卫所一个百户。
“银子的用处。”卫央一拍口袋表示碎银全花光了。
宋长老便要跟上去,只有灭口才能保证无人知晓。
卫央道:“十两碎银足以让百户守口如瓶,你若杀了他,反倒被卫所注意。那人以十余人随从,押着一辆大车,随身装着自己的印信,此必为一去不复返者。此人沿路盘剥百姓们,十两碎银也仔细入账,必为回到嘉峪关,寻上司行贿以求调离哈密,因此极其周密之故。这等整日盘剥别人,只看家底积累多少之人,他哪里会记得今日动用了印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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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老惊道:“这你也注意了?”
“求生哪里有那么容易。”卫央摇一摇手中的地契,低声道,“且避开人群,否则,他们都往外跑,我们倒往里挤,有心人必然注意。”
宋长老默然。
天黑时,三人绕到西门,卫央又以碎银,并卫所百户签押地契展示给守卫兵,地契下碎银一空,三人顺利进了城。
城中竟并不狼藉。
百姓们十有七八竟并未动弹,尤其有田产者。
叶大娘悄悄问卫央说,如果邻居们质疑怎的好。
“无妨,买这地契时,我便打听过了,老翁的左邻右舍举家搬迁,他才跟着跑的。何况,这本就是城内最繁华的地方,昨日商铺易手,明日酒肆开张,只消打点差役,并无人查问。”卫央道。
眼见天要黑,三人根据地契上的指引一路寻找,在城中心果然找到地方。
那是个临街小铺面,原是开茶肆的,两层小土楼,与周围商铺融为一体了,丝毫不引人注目。
拿着钥匙开大门,进去竟见后头还有个小院,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三面有房子,东厢房打成厨房,里头收拾的干干净净。
宋长老喜道:“真是个好去处。”
卫央却皱眉道:“老翁只怕往后定还会来。”
哦?
“这样的一个院子,那么些钱怎么能购买。逃难时,他自然千肯万肯,左右是横财。但若哈密稳定,以此老翁逃难前也要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本性,势必会回来。穷家值万贯,到时我们若不想惊动旁人,怕又要多拿些钱。”卫央叹息道。
宋长老抬起手看了又看。
“打打杀杀是江湖,人情世故也是个江湖,缺一不可。”卫央不再说,各房看一遍,选定西头的,便出门去找柴火。
宋、叶两人互相看着都不知该如何处置。
不多时,外头传来卫央与人熟络的说话声,但听他问道:“大哥哪里去?吃什么?”
细碎的说话声,聊的都是家常,但只听片刻,那两人竟听出端倪,原来卫央在打探时局,言语中,竟有江湖情报。
“小郎君既然打算安定,那倒也不用太担忧的,前几日,外头传来了吐鲁番诸部,连同鞑靼瓦剌的人意图侵犯哈密之讯息,胆小的自然先跑了,只不过,王爷回来了,又请来了什么五岳剑派的高手,昆仑派也派人来了,加上哈密的守军,王府的扈从,足以保一方平安。”邻居没逃走的胆大者笑道。
卫央也笑道:“多谢大哥了,大哥哪里值守啊?”
那人道:“正在忠顺王府帮养马。”
“过几日开张,或者是吃的,或者是喝的,大哥若有空,还请赏脸捧场,不敢收厚礼,小弟初来乍到,多个照应之人,心里也安宁三分,可好啊?”卫央笑道。
那人连声道:“老人言,‘远亲不如近邻’,自是要祝贺的。小郎君年纪还小,家里大人呢?”
卫央道:“举目无亲,只有两个在这里帮闲的亲戚,正在里头安顿家。”
不片刻,卫央又与人说话。
只片刻,邻居们便知道,茶肆换了人,如今是两个在哈密做了多年帮闲的老人,守着一个有些家产的少年在此经营,远远还有人与旁人打招呼,口耳相传竟将卫央的话传出去。
“年少老成,计谋深远,我们不能再等了。”宋长老当时急躁道,“等他坐稳了椅子,在这里交结江湖,只怕有的是法子挟制咱们!”
叶大娘叹道:“可怜他年纪又小,为难他想这么多了。只是,要冒险一搏?”
“必须冒险了,若三两年有成,”宋长老略一犹豫道,“咱们报答了教主,到时,废去他一身功夫,再从头教他紫霞功,那也是他的运气。今夜便一试,这厮聪明之至,说不准儿有妙法子呢。”
第十章 翻开首页,八个大字(上)
一盏油灯昏黄,三人相对无言。
卫央只管吃晚饭。
宋长老忽然问道:“丹田可有气感?”
卫央如实道:“略有一丝气感。”
叶大娘劝道:“来日方长,也不必急于一时。”
卫央吃一口淡茶,目视宋长老问道:“必须加快么?”
宋长老一呆,半晌才说话。
他道:“老夫倒不是强迫你,只是……算了,须先有真气种子,也不知你能否练成。”
为何?
卫央对习武的资质并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连日来苦练似乎并没进展。
“你任脉已通。”宋长老说道。
他和叶大娘目视着卫央。
卫央点头道:“古人云,有得必有失,想必是那几位于濒死时,以本身内力帮我打通任脉,然而我并无内力,纵然通了恐怕也聊胜于无。有什么弊端?”
宋长老既惊讶他小小年纪竟懂得有得有失的道理,又佩服他这般坚强的韧劲。
“或许,你也不必冒着风险,若你能想得通,倒不如,”宋长老迟疑着说道,“不如在这里经营生意,此生倒也安然度过,那却不更好?”
“一入江湖,哪里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若是不习武,连自保的实力都没有,”卫央吃饱喝足正襟危坐,徐徐道,“何况,你们既有日月神教的出身,必有正邪相争的因果。何况又有东方不败与任教主的恩怨牵连在你们的身上,我既为你们所救,如何能不沾因果?习武之路,本就逆天而行。我虽不知道你们的出发点,但既然肯教,我岂有不学之理啊。”
但他又提前说明:“但我不喜欢江湖上的正邪之论,也做不到学了你们的武功,见了正道中人便拔剑刺杀。正邪是你们的道,我自有我的道,那便是,有恩必报,有仇必报,学一身本领,不是为正邪之争,而是为自强之路。谁不让我活,我便不让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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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娘急忙问:“倘若人家来杀我们……”
“你们之前的恩怨,一概于我无关。我只知,宋先生叶大娘救活我,又教我一些本领,我自然是要报答的。但若两位要我以你们日月神教门徒的身份做事,那是万万不行的。我就是我,魔教要杀我,我便是正道;正道要杀我,我便是魔头!是非善恶,我自有我的认识,不需要旁人强加给我。”卫央忽然道,“是了,我丹田内有气机牵引,任脉中绵如云霞,倒是督脉彷佛九天云霄,内力所到处,如泥牛入海,是不是任脉畅通,督脉……”
宋长老惊道:“你竟敢传送内力到任督脉?”
怎么了?
“不过,你这种感觉,倒也出乎我们的所料了。本以为,你督脉逆转,只怕学什么也不能到达。如此看,倒也令人大吃一惊。”宋长老叹息道,“自古以来,谁敢逆练任督二脉?真要如你所说,那倒也简单。”
他怪笑道:“若内力充沛,说不定能创造一个奇迹。”
何所谓奇迹?
叶大娘怔了半晌放笑着说,这就好比与旁人反其道而行。
叶大娘说奥妙道:“旁人是一点一点积累内力,打通任督二脉。你是先打通任脉,逆转督脉,要以内力先补足任督二脉所需之真气,再去流转周身经脉。只是……”
卫央见他二人面色均踟蹰便懂言下之意了。
凶险!
对此,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只有一条路,便是先如此走下去!
“先试一下再说。”宋长老颔首,“这几日,你先培养真气种子,此乃习武之正路子,若无真气种子,先天便立于常败之地,须知道,若不经过播种、发芽、生长、扎根,便无参天大树。”
那便是先修炼出真气,而后滋补任督二脉所需之内力,最后才运转周身经脉,是罢?
卫央又听叶大娘细细教授“全真大道歌”,这一番叶大娘是真用心了。
“你体内所需真气,本便比旁人要多数百倍,数千倍,乃至上万倍。这‘全真大道歌’乃行动坐卧走都可修炼之基础内功,旁人吃饭时,你需要修炼。旁人睡觉时,你也要修炼,如此方可比得上旁人的进度。至于《紫霞功》,你可配合着修炼。”叶大娘叹道,“你这样的人,也不知是谁的福祸,既然有缘见,我们也颇为喜爱你的少年老成,那便先如此修炼,且看来日去。”
卫央终于得到一夜的休息,他倒是没那般不要命去修炼。
一夜的休息,卫央次日神采奕奕。
宋长老找来干柴,做了一个巨大的木桶。
“习武正途,是三分药材七分苦练才正确,晚些时候老夫去采买一些药物,都是寻常草药,助你尽快培养真气种子。”宋长老说道。
卫央点头道:“能买则买不能买却要另作处置,宋先生若不告而拿,日子长了恐怕会引人注意。”
宋长老呵呵笑:“老夫岂不知隐藏行迹之理。”
连着十多日,卫央一边打扫卫生,细细体味《全真大道歌》,一边反复琢磨一路上学到的内功法门,他只当的确是《紫霞神功》,因此逐字逐句定要琢磨明白才肯进入下一句。
半月后,小院子打扫干净。
宋长老昼伏夜行,打探出哈密城外的消息。
敌军还没有到达,城中跑了一小半民众。
忠顺王调兵遣将,朝廷军马还未到达。
卫央不着急。
他感受着体内叶大娘留下的真气越来越少,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如臂使指的微弱之气油然而生,便去问叶大娘,叶大娘笑道:“我留下的一股真气,只是让你更快地熟悉真气运行轨迹,牵引你本身气感生成。待你全然驱逐掉了,便可开始培养你的真气种子了。”
这半月,叶大娘虽全神戒备,但安宁的日子,到底令她脸上的笑容多了数倍。
她也喜欢这些安宁平静的小生活。
“只是旁人最多一月便有气感,两月便有真气种子,这孩子既有我们做帮手,又有江湖上一流的基础内功心法,如今却还在准备,不免令人心着急。”叶大娘心中担忧。
斗转星移,眨眼便到了月末。
卫央一早打开大门,他力主将茶肆继续开下去,自然每日一早亲自动手生火煎茶,每日倒也有三五百文的收入。
忽然,卫央心中一动,向对面屋顶上瞧上去。
只见屋顶上一抹森森绿意,自屋顶松上结出来。
不知不觉的,自家院子里竟也有点点春意。
卫央微微笑着,袖手站在屋檐下,心中无惊无喜,一片安宁。
睡醒后一刻也没有停止的微弱气感,刹那间彷佛春风过境。
“可以培养真气种子了。”卫央回头去找宋长老禀报。
宋长老伸手一搭,越发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喜色。
“今夜吧。”
宋长老说道。
恰在此时,门外有人叫道:“店家,热茶胡饼一副,快些拿上来。”
“来了。”
卫央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宋长老目视他在门外迎来送往,又见他竟与过往军士也能搭上几句好话,不知怎么的,心头微微一叹,转身进了屋,小心地打开炕洞来,取出一个黑铁盒子,迟疑着,半晌打开盒子,却见一本无封面书放在其中,首一页纸写着八个大字。
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葵花宝典》!
第十一章 翻开首页,八个大字(中)
天将暮,满城柳絮舞。
卫央抖一下手中的布袋子,里头有一天的收入。
叶大娘的声音在院子内响起:“卫央,快打烊吃饭。”
卫央应一声,正待关门时——
“且慢!”
有人低沉喝道。
卫央心下一跳,只见旁边绕出来两个汉子。
一个足足有六尺!
明尺,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卫央曾以为,尺便是尺何来差别,直到住在这里后,他才知道就算在一个朝代,尺度也是有差异的。
明尺常用大致有四,其一量衣尺,为最长,大约在三十四厘米左右,其二量地尺,约三十三厘米,营造尺再次,三十二厘米。
此外,便是卫央所常用的精工尺。
一尺三十一厘米多点。
此来那人身高六尺之余,生得满面虬髯,肤色铜黄,颇有雄赳赳的慷慨气概。
“贾香……贾大哥,请!”
那人回头道。
身后却钻出一个约莫五尺半,身材瘦弱留着山羊胡的老者。
老者目光微闪瞥着卫央。
卫央心头一震,莫非说的是……
魔教贾香主?
叶大娘曾说,追杀他们的便有个叫贾布的好手。
“此人五尺身高,颇面黄肌瘦,山羊须,判官笔,常爱穿一身外黑里红的大氅,心思狠辣,杀人不眨眼!他便是贾布,东方不败的新走狗,神教江西分堂的香主。”
卫央耳边尤记着叶大娘叮嘱的,上下快速把贾布打量一遍,目光扫过那赳赳雄夫。
他叫杨莲亭。
宋长老曾说,此人乃神教甘肃分堂的帮众,不知怎么勾搭上贾布这等人,东方不败待杨莲亭颇有些亲近,然而,“此人功夫极其可笑,手下无三分力气,胸中无半点主张,却装出一副雄赳赳的英雄气概,最是能厚颜无耻、谄媚骗人的,不足提。”
只不过……
“噗——”
贾布刚走进大门来,忽然口中吐出一口黑色血。
杨莲亭骇道:“贾香主……”
“杨兄弟!”贾布脸上蜡黄之色一闪而过,凶狠道,“不可走漏风声!”
杨莲亭看看卫央,颌下钢针似的胡须一颤抖。
此人一笑道:“他一个小儿懂什么。”
而后双手扶起贾布,却不料——
嗖!
一根判官笔骤然自贾布氅下刺出去,擦着卫央的鬓角钉入了大门。
贾布低喝道:“小子,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卫央心下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心中道:“不料这两个自己送上门来,只怕逃不过宋长老的铁掌。”口中却奇道,“你莫不是忠顺王府请来的高手?怎地不去忠顺王府呢……哎呀,你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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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杨莲亭一把扯住卫央的手腕子,将他往门上一摁,卫央才“看到”门板上颤颤巍巍的兵器。
他当即便要大叫大嚷。
“杨兄弟,别动手!”
贾布嘿一声,一只手搭在卫央肩膀上,一双眼滴溜溜乱转动,脸上挤出一点笑,另一只手却拿出一块银子,大约有一两,呵呵道:“小兄弟,你莫慌,我们是好人。”
卫央挣扎道:“我家大人回来时候,还说杀死的瓦剌人是好人哩!你,你快放手啊,我家大人可是朝廷的把总!”
嗯?
怎么是把总?
厢房里作势欲发的宋长老惊道。
叶大娘低声笑道:“这孩子又用花钱买房契的那军官吓唬人了。”
宋长老不解。
叶大娘指着两人的面色,笑着摇下头。
他二人这些天已化妆成六七十岁的老人,叶大娘遮住脸上的狰狞,宋长老用木屑药材加上泥土掩盖住脸上的旧伤疤。
两人此时看起来只是两个寻常的老人。
宋长老一想,微微一笑道:“也好,正用这两个蠢货,遮挡我们买药的行踪。”
他一把推开门,收敛了气息,手中提着一根木棍,厉声道:“好贼子,你们干什么?放开他,否则我便去报官去。”
贾布与杨莲亭心下已是叫苦,怎么也没想到竟闯进军官家里了。
神教的教众,可是朝廷的赏银!
那贾布倒也机灵,一看卫央面色微微黄,体内竟无半点真气,又看闯出那俩老人,见他们脚步踉跄,瞧不出半点修为,心下顿时大定了。
贾布强笑道:“莫慌,且莫慌。我兄弟二人,乃朝廷派去吐鲁番打探军情的斥候,不料那边也有些高手,你且瞧。”
他滴溜溜一转竟在三五个呼吸之内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贾布伸手在门板上一拍,判官笔当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咳,咳,那敌人好生凶狠,竟穷追不舍,”贾布低声神秘兮兮说道,“而忠顺王府,竟有他们的内鬼,我兄弟不查之下,竟被他们打伤,只好借宝地疗伤一两天。”
这番话,倒也算他急中生智了。
杨莲亭闻言点头道:“不错,不错,我兄弟二人便是朝廷的密探。”他伸手在怀里一摸竟拿出一个黑沉沉的牌子,飞快在卫央面前一展开,眨眼又放回了怀里,而后冷笑道,“可叹我等兄弟却命大,不是那贼子们所能杀害的。如今借宝地一用,唔,说不定,你家大人回来之后,我们竟是好朋友。”
贾布一手放在卫央肩头上,一手又取了一锭银子,却问道:“小孩子,你家大人叫什么?当的什么把总啊?怎么不在家?”
一边说,他竟有小心往院内走去的架势。
很显然,他动心了。
卫央心中道:“这厮定在想,这里是朝廷军官的住处,那更好,省得官军来查问。若这三人识相,待疗伤之后再看那局势,是杀是留且待看时机!若不肯收留,或敢大声喊,当即便杀了。”
这主意挺好。
卫央当时道:“那可不能告诉你,只不过,你们也在吐鲁番侦察?”
这一个也字用得好!
贾布顿时点头道:“你倒是个好小孩儿。”
卫央又吩咐:“如此倒也可以允许你们先住下。只不过,我们新搬来,周边很陌生,你们若真是朝廷的忠臣,可不许惹是生非,败坏我家名声的。”
贾布便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你家可有药?”
卫央点头道:“倒有金创药,只是……很贵!”
杨莲亭喝道:“哪里来的药?”
“你们在军中常走,竟没有金创药?”卫央鄙夷道,“看来,你们也只是小卒子。”
贾布哈哈一笑道:“杨老弟你有所不知了,这些个……唔,这些个军官,自然有药物的,可不比咱们走卒。”
第十二章 翻开扉页,八个大字(下)
倏然手中竟一空,贾布仔细看,卫央取了那银子,翻来覆去看,而后道:“既然有银子,那事情便好办多了。西厢房……”
“不不不,怎敢劳烦你们。”贾布走进院子吩咐道,“你家这楼上,正是好去处,我们便在此歇息。”
“那这银子呢?”卫央急忙问。
贾布失笑道:“你这厮倒贪心的很,”但手中又拿了五两整银,却抛给宋长老去,呵斥道,“你家小主人好客,你们还有何话要讲?且拿着,我有一些药材,须你们去勾买,办得好,另外还有好处,却不可对旁人讲,也不可让人跟踪上,这可是……这可是为哈密卫做事的机会,若谁敢泄露,军法不留情,懂么?”
卫央嗤笑道:“你若有银子,我自有法子。这样罢,你再拿出五两银子,权作跑腿的,我命家人去买药材,三五家买几样,合起来便成。是了,你们要金创药么?上好的!要见大人物么?有银子,我可以给你们介绍。”
叶大娘暗示,邻居们可知道他们是新搬迁来的。
卫央并不怕。
脱离贾布的掌控,叶大娘自能保护他周全。
何况他正是要这两个魔教弟子笃定,他就是一个深受家世影响的小财迷。
“你们进去等,放心,银子不少你。”贾布自觉掌控了局势。
叶大娘一把把卫央拉到身边去,余光深深瞥了贾布一眼。
那两人自顾自打开了楼门,登登登几下跳跃上楼去。
宋长老嘴角一收缩,提起巴掌看了看。
卫央摇摇头,示意他先去买药材。
“确定?”宋长老稍稍迟疑了一下。
卫央点下头,跟着叶大娘进了东厢房。
宋长老抿着嘴,揣着五两银子出门去了。
他正好要去再买些药材呢。
房间里,叶大娘低声问卫央接下来该如何打算。
“我们是逃难,不可杀掉那两人,否则,东方不败必定找上门来。权当是过客吧。”卫央指了下邻居。
叶大娘不解。
何意呢?
“既然是忠顺王府的马夫,怎会有不认识斥候的道理。我这几日看过了,哈密卫有厉害人,在反间谍,嗯,反密探这行,多的是以各种身份隐藏的路人,那二人在此,必定阻挠我们开门做生意,三五日必为密探察觉,正好借他们的手,或杀死,或逼走,左右我们不沾着此二人。”卫央安慰道,“那贾布不知为何人所重伤,他们几日内不会对我们下手,相反,那二人留过,或许能让东方不败注意到这个小院,而后再不会关注。”
叶大娘点头,抚摸卫央的脑瓜,半晌道:“你这孩子,本该我们斟酌的事儿,反倒成了你的责任呢,你很好,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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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使命,我理解你们。”卫央不在意,只问道,“我感觉真气种子已然种下来了都,何时栽培?又该如何栽培?”
叶大娘屏气凝神半晌,却对楼上那两人的动静一无所获。
内力再精纯也做不到隔着一个院子两堵墙窃听别人的密谈声音。
只不过,她似乎借此释放卫央那番话的压力。
好半晌,叶大娘才让卫央先睡一觉去。
“今夜待那两人歇息下了,便开始种真气种子吧。”叶大娘犹豫下,提醒卫央道,“若感觉剧痛,却不可忍着,懂吗?”
卫央点点头:“自然。”
他不太习惯被一个陌生的女人关怀着。
不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么,怎么可以有多余感情呢。
“是了,宋老先生回来之后,以你们的能力,必定有法子令那二人沉睡到天明,只是你们的西北口音实在不太像,往后,还是多学点,尽量学当地的官话吧。”
卫央此言一出,叶大娘笑容中又添担忧。
这孩子,到底还是善良本性。
“去罢。”叶大娘挥手道。
卫央开了门,见那两人临窗看着他。
他便挥下手,开了门回到自己屋里,靠着墙,默诵那全真大道歌,渐渐要入定,忽听得旁边吱呀一声响,叶大娘住进了西厢房中。
卫央心稍乱,又默诵那内功口诀,细细体会其中的用意,片刻才逐渐入定。
天已黑,宋长老佝偻着腰回来了。
他蹲在檐下,将细碎银两和一些铜钱细细数过了,装进了口袋,才提着药材走上二楼去,半路被杨莲亭拦住,命他在楼下等着,不片刻,杨莲亭从房间出来了,手里又拿着几块碎银,丢下来,低喝道:“算你是个老实的人,这几日,你们这铺子,我兄弟二人包下了,一不可开门,二不可待客,三不可乱跑,记住么?”
宋长老点头:“不知两位何时离开?”
那两人却不说,自去厨房拿了铁锅,又取些石炭,在楼上自去熬药不提。
宋长老回来,抖动着长袍,里头竟有不下二十斤药材,既有至阳的壮身干姜,又有补中的桂枝,又有至阴的墨旱莲女贞子,还有款中下气的枳壳枳实,分类包装多少不一。
他默然半晌,取出贴身珍藏的无扉页的《葵花宝典》来。
翻开第一页。
才看第一眼,宋长老眼角便发红。
坚持到页末,宋长老脸上易容泥胎扑簌而纷纷落。
翻开第二页,看不到两列,宋长老头顶一股水气喷薄而发出,胸中如巨石捶打,丹田如烈火焚烧,全身气血竟如沸腾般炽热。
待要急忙收住功,宋长老蓦然感觉喉头有腥味。
噗——
一股血箭直喷到地上,彷佛被高手在肩头上猛地推——
宋长老连连倒退数步,脚后跟一软,哼一声闷哼仰面栽倒!
叶大娘正进门来了,见状险些惊叫。
宋长老摆手,低声道:“无妨!我压住真气,堪堪运行半圈,便觉浑身如火烧,丹田要炸开。”
“那——”叶大娘心中生万千个不忍。
宋长老却道:“这小子虽然聪慧到极点,行事也很沉稳,但他小小年纪,怎知那般美妙事,此时去修炼,反而是最安全的。更何况,真气种子耳。”
可万一?
“未知之也。”宋长老皱眉不悦,“师妹,为教主奔走,也为我神教做大事,你怎可有妇人之仁?更何况,那小子任脉畅通,督脉逆转,你真道是他修炼缓慢么?”
叶大娘眼角神色变了好几大变,才微微苦笑。
她道:“我自然懂得,这孩子是为求得谨慎啊。我们传授的内功心法他要仔细斟酌完全理解了才练,才教他《紫霞神功》前篇入门,他竟能体会出与那基础功法的不同处,宁可压着心中的急切,也要一一体察,慢慢贯通。若不然,只怕早在进哈密卫前,那真气种子便种好了。”
那你……
“你我这一生,膝下连个儿女都无,这么好的孩子,面冷却心热,嘴上说我们是互相利用的,心里却惦记咱们的安全呢,我,舍不得这孩子冒险去。”叶大娘偏过头。
宋长老半晌无言。
夜深了。
宋长老断然说道:“先试一试吧,能成功,那是他机缘。若不成,往后,往后——”
叶大娘惊道:“往后待怎地?”
“往后便只传他《紫霞神功》,再传那五岳剑法。”宋长老跺脚,咬牙低喝道,“有这等功法,加之五岳剑派掌门也不会的绝世剑法,他自保也有实力。倘若能顺利,我再去寻找好材料,教授那《葵花宝典》,我们在这里过日子,这江湖上的恩怨,能躲,便躲过,行么?”
叶大娘喜不自胜。
“可那毕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邪术神功,试一试,恐怕也万千凶险呢。”宋长老又道。
屋外起风了。
是春风。
第十三章 这似乎并不难?
卫央子夜之前便起了。
窗外有月光,如白光皎水。
一道人影骤然从院里窜出去,青烟般出现在楼上。
宋长老一人。
以他的轻功悄无声息偷袭贾布如饮水之事,眨眼间便点了那二人昏睡穴。
卫央伸手推开窗户,目光清淡冷静。
叶大娘在灶房忙片刻,将一个大木桶先提过来。
宋长老来到卫央的房间,见他脸色平静气息平缓。
奇才!
“好。”宋长老犹豫一下,转眼便问道,“卫央,子夜之前便该为你种真气种子,此举甚险,虽有我与你叶大娘当护法,外界绝不会打扰,但这《紫霞神功》么,我们也不曾一开始练,不知其中的……”
“我知道。”卫央一笑道,他早有此判断,“但习武一途譬如修仙的,本就是逆天而行。这几月以来,我也算比较了解练武之事,亦了解自身的构造,要逆天而行,也该顺应自身,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好。
片刻间,屋内大桶里热气蒸腾着。
叶大娘取不知何时从何处拿来的一百零八根银针,神色忧虑但也肃穆。
“记着,一旦有不妥,即刻告诉我。”叶大娘摸着卫央的头顶,再叮嘱言道,“你既懂得逆天而行却也顺乎自身,便该知道万事若要强求,多有得不偿失。另外,”她手指点在卫央的任脉上,又细细摸过了督脉,“你任督二脉全打通,一旦发现真气种子有变化,自身控制不住,就立即扔进任督二脉,区区真气种子,如泥牛入海,纵然失败了,也只是一些草药而已,往后咱们还可以再买,不可恣意妄为!”
卫央扔掉外套,宋长老抓着他的肩膀一扔。
他此刻才知道,大桶里不仅仅只有药草水。
这里头,还有宋长老不时灌注的真气!
卫央甫入热水,便觉汗毛敞开。
水里的至阳药草瞬间顺着毛孔往五脏六腑钻进去。
卫央忙问道:“先吸收热流还是先洗涤自身呢?”
“随意。”宋长老吩咐,“你全神贯注勾起自身那一缕真气来,我叫你怎样做,你便怎样做,你经脉畅通,《紫霞神功》可游走全身,这一遍结束,还有第二桶药水,我再教你,教你《紫霞神功》后篇。随后,还有第三桶水,前一半热冷交替,后一半清水沐浴,你可要听好了每一句话,记住,宁可用三五日时光,也不可急躁!”
这倒是好意,卫央记住了。
叶大娘忙忙又去熬那第二锅草药去。
卫央放松着全身心,心中默念着《全真大道歌》,先用宋长老教授的内功基础心法,以一缕微弱得几乎可忽略不计的真气,先在体内转了一圈,纳入下丹田,直冲十二重楼。
笔趣阁
所谓十二重楼便是心肺。
这一遍极其顺利,真气运行到任脉畅通无阻。
但当真气在药水里比平时更清晰地向督脉冲去的时候,卫央又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震颤。
果然!
“任脉畅通经脉俱开,这因祸得福的身体是练武的好料,别人要练武,还需要打通任督二脉才可成为顶尖高手,我只要练出更多的真气,任脉自然开。”卫央心中想着,只是这督脉很麻烦,“逆转的督脉,自然是打通的,但无法用正常的内功心法练功去,《紫霞神功》虽然好,但恐怕也起不到让真气在督脉中运行的作用——那么邪门的呢?比如……”
不!
人都说邪门,必然很邪门。
“先不必……咦?”卫央忽然感觉鼻子两侧有一股电流般气息,微弱而又坚决地向头顶汇聚去,宛如孩子走路的,蹒跚的,慢慢的,却彷佛从鼻根开始,那一缕气流离开之后便和全身真气断掉了联系般,轻轻飘飘向督脉顺行而去。
这不是错觉!
卫央深刻感受到丹田内的一缕真气,有三成左右的断断续续向督脉运行着。
这——
需要问一下?
卫央想了想,先打消了这个心思。
他须留一手。
呼——
卫央轻轻吁一口长气来,他感到脊椎骨尾部地带忽然有些发森冷,尤其在炙热的药草水当中感受得如此的清楚了。
因此这一口长气吁出,他只轻微打了个冷颤。
“嗯?”
宋长老吃惊。
他肉眼可见,一条长达三尺的冷气在热气中钻出。
像闪电。
宋长老知晓,人身体里天生阴阳二气,练武之人哪怕是女子妇人也是大都修炼阳气,抑制阴气的。
所谓“化血为精,化精为气,化气为力”便是了。
因此在种那真气种子的时候,寻常习武之人,都是在真气种子即将生根的时候,体内一股寒气,尤其藏于丹田的那点,便被大部分习武之人排斥出来,少有天纵之才才能将那股寒气融合在丹田,化作阴阳真气的种子。
“据说那嵩山派的左冷禅,便是这样一个极其了不起的奇才。”宋长老目视卫央奇怪道,“可这孩子的任督二脉早已打通,丹田内该有容纳阴阳气息的可能,怎会把阴气排除呢?”
他自然不知,那只是卫央体内积攒在逆转的督脉之中的寒气。
此刻卫央已经从内功基础心法,到自己知道《紫霞神功》上篇开始,在《全真大道歌》歌诀的指导之下,牵引那一缕真气,在丹田之中渐渐形成了一滴水。
腰下三尺水,丹田方寸境。
卫央丹田内自任脉转回来那真气,盘旋萦绕着,彷佛抽空了整个任脉中的真气,只在小小丹田之内聚集,互相缠绕着,彷佛冷热交替的两股力量……
“不,更像是那正负两极的电子在空中碰撞,最终必形成闪电。”卫央心下正如此想。
啪——
热气蒸腾中的木桶里,卫央丹田内忽然爆出一阵雷鸣般的轻响。
那声音微不可闻,宋长老听力已至臻,可他也没有听到那一声响动。
卫央心中不喜不惊,按照宋长老叶大娘这几日的叮嘱,一边以内功心法催动真气缓缓对撞,力图在丹田以那方寸山为真山,要在山中种出一棵真气种子。
一边还要感受药草水在体内洗涤四肢体表,那股灼热的热量渐渐浸透肌肤,深入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这便是叶大娘多次叮嘱的“一心二用时,最是凶险时”?
似乎并没有多么为难吧?
卫央不明白,他是以正负电子的知识来解释叶大娘所知道的“阴阳二气”的理论呢。
若不然,光那些神神秘秘一个名词需要多个解释,还要考虑一种解释不够的玄幻的专业名词解释,这会让原本就很紧张的习武之人在种种之前心中害怕。有时候心神一晃动,小小的名词解释错误一个便可造成弥天大错。
那就只能多读书,自然有管上用场的时候。
第十四章 傻子是不会怕的
宋长老在屋里来回走动着,他始终看不透卫央的状态。
“这小子面带笑容,竟能在灼热的木桶里纹丝不动,这份儿忍耐神教中无一人能比得。”宋长老迟疑不决,他担心往后,“若他是猛虎,倘若一旦回过头,只怕要伤我等。若心有恶狼,这等意志坚韧,心境极其通透的人,不说恩将仇报了,他若不利用我等便算是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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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宋长老不自伸一根手指来。
这一指,如果点在卫央后背上必定能一了百了。
可那一指却半晌都点不出去。
“要么天赋惊才绝艳,要么心思沉稳狠毒,无论哪一样,对完成教主托付的大业,都有无比强大的帮助的,若废了此人……”宋长老眉心皱成川,心下暗忖道,“更何况,这孩子的确聪明智慧,纵然老夫也,也颇是喜爱。可若是养出一个猛虎般人,师妹只怕要伤心欲绝,她是最喜欢这孩子的。”
这般迟疑了半晌,宋长老不知所措。
这时,木桶中传来轻轻的一声轻响。
“这是?”
宋长老忙往里头看过去。
木桶里药汤竟微微自动了。
沉在最底的药渣,在一股微弱的真气的催动下竟缓缓翻了起来。
不对劲。
种真气种子呢,怎会还真气外放?
宋长老真要伸手,忽听卫央嗬的一声叫,又从口中吐出三尺冷气来。
冷气有一股积食儿很多天的酸腐气息。
另外,木桶中的汁水开始小幅度转动。
宋长老当即一掌拍在木桶上,要止住卫央的真气外放去。
可他手掌甫贴在木桶上,却感觉那微弱的真气极其的熟悉!
这是叶大娘传给卫央留在他体内的真气!
宋长老大喜:“真成了!”
这是真气种子形成之前的征兆。
一般人,有内力强横的领路人,一般是师父,都会利用自身的真气帮助弟子牵引产生自身的真气,在丹田播下种子,但因为全身经络皆闭塞,那股真气很快会自动消失!
可卫央不同。
他周身经络尽皆被打通的!
叶大娘传送过去的真气,在经脉中自然还有些残留的。
今夜这是要把体内别人的真气全部排除干净啊。
宋长老高兴的是卫央竟能凭自身微弱的气息就把叶大娘传过去的真气排斥出来,这说明他即将出现的真气种子要比别人更纯粹的属于他自个儿。
宋长老猛然心里一动。
这固然是卫央的自身体质优秀、又遭遇与别人迥然不同。
“华山派的镇派功法《紫霞神功》恐怕也很功莫大焉,这些名门正派果然与我神教很有不同。”宋长老油然想起日月神教的弟子种种子之时的心魔。
说那是心魔。
实则是功法缺陷。
“名门正派的弟子,不惜用十年二十年打基础,前期的功力,自然不如我们神教的弟子。三十来岁的高手,名门正派出不了几个人,神教却可以拿出大批青年高手。但若比拼基本功,这些个名门正派稳扎稳打徐徐渐进培养好的弟子们,倘若能在江湖争斗里头活到壮年,那便是江湖中宗师,稳压我神教一头。”宋长老忧心,却又不好把名门正派的功法拿去给神教弟子用的。
日月神教的压力太大了,如果用这种稳妥的培养弟子的方法——
那是在找死。
“用十年培养一个弟子,这十年便是神教被朝廷与正派中人灭绝的好时机。”宋长老心里道。
就在他想心事的刹那间,卫央运行了一遍紫霞神功。
丹田内越来越热,似乎木桶里的药汤中的热度冲进了其中。
卫央不急不忙缓缓牵引着,既不与之对抗也不任其游荡。
他彷佛在给那股热量当起了引路人来。
丹田中沉甸甸的被什么物体撑起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终于!
滴答——
彷佛是声音,又彷佛只是一种感觉!
卫央四肢轻轻一颤抖,丹田内那种快要撑爆的充实感倏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经脉中空荡荡的乏力。
以及彷佛有大病一场刚好的饥饿感。
可感觉丹田内彷佛是一片海。
不!
那是一滴水!
卫央小心尝试着运用紫霞神功牵引那滴水。
他想法初生,丹田内一股微弱的真气便随着紫霞功的牵引,彷佛一朵云,彷佛一股烟,又彷佛溪流,缓缓地、圆润地、令他十分舒坦地流入经脉里。
这便算成了?
卫央睁开眼,忽然感觉体外有些寒冷。
那一桶热汤竟极快地散掉了热量,如今已有些冰凉了。
卫央感觉面红耳赤、周身有一种发烧过高的感觉,便明白不是热汤太冷了而是自己的体表温度太高了。
稀奇了。
体表温度倘若真的那么高,体内五脏六腑怎么可能不被影响?
发烧过高可是会烧坏脑子的啊!
“大概,这就是武功吧。”
卫央心中既喜悦,也有一些不解。
宋长老正在木桶旁,感受到木桶的温度正在逐渐降低便知道卫央已然种种子成功了。
那么……
先这样?
“这孩子已经种下真气种子了,往后只要常加练习,自会被《紫霞神功》培养成高手。以他的资质,或许三十岁也有可能成为一方宗师。然而,教主的嘱托——”宋长老心中一叹,便问道,“感觉如何了?”
卫央并不隐瞒,照实回答了自己的感觉。
丹田内有一滴清水般。
周身经脉中毫无真气。
身体比以前疲惫得多。
“是了。”宋长老点点头,稍犹豫,换了个问法,“应当说,有这样的感觉,便已然踏入武学里,若你想就此罢休,往后只消多加练习,自有名震武林那日。只是,只是,还有《紫霞神功》后篇要练……”
他目视卫央。
如此,大约可以减少一些心底的——
负罪感?
宋长老面皮一阵发紧,微微侧过身假装要把木桶里的药汤导出来。
卫央轻笑道:“既然有更好的,自然不能满足现状。”
他只是奇怪,这么一边修炼内功一边听着口授。
不怕走火入魔吗?
还有那药汤是不是乃是防止体表温度烧坏大脑?
“这我可不懂,只知道前辈就是这么修炼的。”宋长老将卫央提起来,正要提着木桶出门倒水,却忽然停下来了。
“咦?”
宋长老惊道:“你竟……”
第十五章 我有白玉京,直下九重楼
卫央心里一发紧,宋长老看出什么情况了?
“无妨,老夫是惊奇。”宋长老伸手在药汤里抓一把更加浑浊,甚至有些发黑的热水,就灯仔细看,半晌摇头道,“真不知你是怎么长成人的,被几个一流高手的内力挤压过经脉,任督二脉俱都已经打通了,却竟然不死;明明一个孩子,偏偏竟排除如此多的杂质,你啊,若不成那大奸大恶的奸人,必然会在武林中有震慑一方的宗师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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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很不解也十分的羡慕。
卫央抓了下头发,这几月长的长头发让他极其的不舒服。
另外,虽然浑身没有力气勉强能站着但体内体外那种轻松的感觉却是从来未有过。
这大概真是武功的魅力了吧。
吱呀——
叶大娘提着另一个木桶进来了。
宋长老找了一个木桶,又买了一个。
第一个用完了,要清洗之后才能继续使用。
卫央一把抓过来衣服,他可不是暴露狂人。
叶大娘笑道:“小小人儿还在意这些吗?”
一伸手,她隔空把卫央提过去。
卫央不及叫,衣服被叶大娘扯下扔一边儿。
然后,便将他往第二桶药汤里一丢。
宋长老正要阻拦,却没来得及阻挡。
他内心里还是想让卫央多考虑一下,可又不能明说他所学的《紫霞神功》早已全数学完。
接下来,便是要利用至阴的药汤来压制学那高明至极歹毒至极也邪门至极的《葵花宝典》。
“你怎么竟然这么鲁莽!”
宋长老不由恼火道。
叶大娘一笑,她当然听到两人的对话了。
如今的局势是卫央既要学,他们也须教会他。
若他能融会贯通,或者根本学不了那门《葵花宝典》最好。
那便是那等神功只有自宫才可。
如此,叶大娘便不再考虑卫央学了这个功法的后果了。
也算是天赐一个孩子给她了。
“九成九学不成吧。”叶大娘心中反倒很轻松。
这时卫央低声叫道:“好冷啊!”
实际上这一桶药汤也很烫。
但他一被丢入便运气抵抗,一运气便觉一股寒冷的气息涌入经脉。
这是至阴药材的功效了。
叶大娘笑道:“好冷才对了。”
擦下手,宋长老迟疑了半晌,将一张桌子搬来,怀里取出那撕掉了封面的《葵花宝典》。
卫央吃惊道:“华山派的镇派秘籍居然被你偷来了?”
宋长老斥责一声:“那还不把华山派的人吸引过来?”
也是啊。
那这秘籍就是宋长老手抄的了。
“怎么会有好多种笔迹啊。”卫央心下奇怪道。
宋长老自然无法告诉他,那正是任我行命几十个人分段抄写的副本。
一人抄一页,抄完便是死!
如此方可以保证秘籍不落入别人的手中。
“宋长老是自己默记,后来才找人誊抄的。”叶大娘笑道,“好了,你先瞧一边,有什么不对,可要马上说明。”
卫央便不再多管,若有不对劲的地方停下来便是。
难不成他们还能用新出现的神功在他身上试验不成?
“或许只是想培养个弟子,将来对付东方不败。”卫央如此想。
他瞧第一页字迹,只见上头写着:“功起身热,真气自生,气从身起,身热若焚。气起阴庭,而归丹田,不可引导,法顺自然……”
这什么?
卫央看得大皱眉头。
而后翻到第二页,这一次他看明白了。
“以意念为牵引,默转真气于丹田,存想天女焚香,倏忽入丹田中,有纤手,捧真气,自丹田,经右肾,而后……”
卫央很无语。
这哪里是什么武功秘籍?
分明是……
唔。
不可说。
此中不可说。
“这需要定力,只不过,干嘛要幻想成大美女?”卫央心中一动,脑海中瞬即翻阅出三五十个熟人里的最是肤黑貌犷的,他自己面上微微而笑,便引导真气,正要出丹田,猛觉丹田内剧振,生出一股晦涩如汞的气感来,竟让丹田有撕裂的痛感。
不行?
卫央有些挠头了。
常看美片三分钟,从此不做讨种人。
怎么这一招在学武上竟不行了?
宋长老紧盯着卫央,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忽而面上生出自信的笑容。
成了?
宋长老一喜,却又见他眉头紧皱。
“怎么样?”宋长老脱口问,“这《紫霞功》后篇怎么样?”
卫央心中道:“难怪岳不群练《辟邪剑谱》更能上手,传说中,《紫霞神功》是《葵花宝典》的上部,《辟邪剑谱》是《葵花宝典》残部,看来是真的。”
口中却说道:“倒也没什么异样啊。”
说着话,脑海中换了个景象。
肤白貌美的来!
于是又天女捧香,貌如某一线女星,化身真气出丹田、绕阴庭、下龙城……
没感觉。
“也不对,怎么会毫无感觉呢?多美的脸蛋啊。”卫央心下很讶异。
他低头看去,果然毫无动静。
这……
“对了!”卫央心中给自己一耳光子,他现在可是有心无力之人。
这一下,卫央便小心地放开一些刻意的禁锢。
那气感竟真从丹田中,彷佛于云海中扯出一丝烟煴又彷佛自寒潭之中取一滴水。
旋绕着,一缕真气贯通在下肢。
而后盘绕而上来,过丹田、入任脉、通神庭。
“好强大的后篇,比之前篇多了至少十倍的功效!”
卫央心下赞叹道。
这一下宋长老震惊了。
他分明看到,卫央有意引导真气先下而上,甚至看得到他面部有一些水汽竟逆流而上。
那正是真气上到神庭的征兆!
这孩子……
他怎地竟没有受到那邪功的影响啊?
宋长老叶大娘面面相觑。
卫央睁开眼,顺着书上第二页末尾的运功法子继续修炼下去。
宋长老顺着他的目光示意打开第三页,片刻又打开下一页。
他可丝毫不敢看那上头的任何一行字!
卫央却感觉体内真气越来越活泼,越来越活泼,终于到第五页的时候轻轻嗡一声——
“嗯?”
卫央疑惑地停下越来越练的顺畅的功法。
却原来被《紫霞神功》后篇牵引的真气,在过神庭之后竟毫无阻滞地向督脉冲过去。
他直觉眉心彷佛微微一跳后,身体后面空荡荡的督脉竟有一抹充实的感觉。
啵——
脑后枕骨部位在那一股真气的经过处,发出一声打破屋里安静的轻响。
宋长老俩人又惊又喜,几乎同时跨出一步向卫央脊椎骨拍下去。
第十六章 内练龙虎气
砰的一声响。
叶大娘的手腕翻转拍在宋长老手掌里。
宋长老奇道:“又怎地?”
叶大娘收回手,摇摇头沉声道:“此功险之又险不可锦上添花!”
宋长老沉吟半晌缓缓走到一边。
原来,方才他们同时想到给卫央输送一股真气趁机壮大本身真气在督脉中的力量。
但是叶大娘瞬间想到,卫央早已逆转的督脉恐怕不能以常理来推断。
万一一缕真气反而让卫央驾驭不了随着《葵花宝典》而生的真气种子?
那可就是画蛇添足反害其身!
叶大娘的判断不错。
卫央此时进入督脉的真气,竟在空荡荡的督脉中,又缓缓盘踞起来。
“这是?”卫央心中惊疑不定,但督脉中宛如云霞竟无法控制,他只能任凭那股真气……
不对劲!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了。
那缕真气竟下十二重楼,在督脉中绵如云霞若有若无地游走一圈,而后稳稳地在二十四桥之下,尾闾穴之上盘踞下来。
眉心正在汇聚的真气也开始断断续续一股一股地、直若即将断流却又怎么也不肯断流的溪水一般顺着头顶向二十四桥运送真气。
那股真气又如丹田之内的真气种子竟然正在形成。
这——
是福还是祸?
卫央此时不好张口询问,他正待缓缓催动真气在前后两处正在形成真气种子的地方扎根,忽觉丹田之中升腾起一缕热流,那热流,竟蒸发丹田内形成水滴的真气种子,片刻间,无尽的燥热自下丹田升起来,眨眼上十二重楼,熏染得他一颗心骤烈跳动起来,双肾竟也有恼人的跃动,阴庭也有不安的迹象。
《紫霞神功》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卫央心下起了疑,便要停下对《紫霞神功》后篇习练。
他还做不到心随意动,心中想着要停止,还需要切断调息,就在这眨眼间的工夫里,那热流过了十二重楼,毫无阻碍地流经任脉直奔眉心,一瞬间,卫央只一个感觉了。
上头!
彷佛喝醉了劣酒的上头感。
片刻间他竟有熏熏然陶陶然而不可停止调息的无力感。
“不会是走火入魔?”卫央舌尖抵住上颚,强行保持住脑海中一片空明。
呼——
蓦然,眉心彷佛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吸引着那股燥热的热流奔腾起来,竟直奔枕骨,而直下二十四桥,过大椎,霎时间燥热竟降低一半!
而后过灵台,至至阳,汇聚于命门,又生出两股,竟横向绕过腰间,直奔中极,一缕上关元,一缕下曲骨,在丹田之中盘旋一圈,又汇入丹田真气。
这下那股燥热的气感渐渐压制住了。
不是消失了,只是被压制。
卫央心中惊疑,稍稍一分神,便觉经脉刺痛,心知此乃走神缘故,遂先按捺不安,催动真气盘旋往复,一时热,一时凉,又有体外热气,携带一缕寒气融合,方给他一些安全之感。
真气一时也未曾停止,仿佛欢快的溪流,宛如贪玩的孩童。
但在卫央心中,却是初始便化身的一个女子,体态轻盈宛如飞天,彷佛在溪水中顺流而行的,那汩汩的溪水也似她在娇声欢笑的,别有一番当人心魄的魅惑地四处行走。
随便。
便是个美人,你待我小孩子又能如何啊?
卫央只关注比较晦涩地往下肢涌去,自丹田直到涌泉而又自涌泉绕后直奔命门的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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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前身舒坦如沐春风,后身针扎似的疼,偏那真气却欢快地加速流转,彷佛形成了奇妙的场景。
卫央心中幻想出一幅画卷,那是地球在自转,赤道上两股自后面两分而后相对而行的气息,绕过腰间,来到丹田后,各自又从上下经络运转而出,这次却是逆行。而自眉心间冲到督脉的真气,却如地球磁场,沿着二十四桥直冲而下;脚下一股真气,自低处向头顶冲去。
正确么?
卫央心中无法笃定,但感觉真气越来越通畅,片刻间竟有壮大些许的感觉,遂不管,任凭那真气运行,睁眼却向书上看,又记住一段。
如此往复十余次,那真气运行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开始时燥热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但若循环三五次,燥热之息汇入督脉,宛如泥牛入海。
那股清凉温和的真气,却在任脉之中畅通运转。
“宋长老说的,我经脉俱通,需要的只有练出更多的真气,看来这法子应该是没错。”卫央心中想道。
他越练越通顺,熬过前期的燥热,往后便无所阻挡,不知过多久,叶大娘按照卫央目光所示意,越来越慢地翻动着那《葵花宝典》,她只见卫央脸上越来越凝重,偶尔眉目间竟有紫芒闪过,心中有喜有忧,竟不查,东方天色方白,雄鸡一声啼叫时,她一手翻了个空。
一部《葵花宝典》竟练到了最后。
再无可练处!
卫央眨眨眼睛,悠长而缓慢地舒出一口热气,闭目再不看秘籍,打定主意要运行那真气循环往复再练三十二遍。
宋长老站在一边早已看得呆了。
怎么没有他运动真气时候那种剧烈反应?
“我不信!”
于是宋长老又真气逆转,彷佛被重锤击打在胸口上,一口逆血吐出来,再不敢想半夜之前看过的那段口诀儿。
“换水!”叶大娘急声喝道。
一时换一桶清水,宋长老就灯近前看。
卫央连头发也根根竖起,一桶水中很快泛起不少沉渣。
“这是逼出了顺着毛发进入体内的药材残渣。”宋长老一时畅快之至。
但这人谨慎,又潜入木楼再点那两人沉睡大穴。
叶大娘心中一动,过去打开窗户,外头大军调拨时候的呐喊,早起经营人生的喧嚣,忽如潮水扑进来,人世间的喧嚣才刚开始,喧嚣如歌,天边有金光万道,一个清冷的春早开始。
卫央睁开双眼,正有紫芒点点自脸上一转而释,金光万里,紫霞漫天,映入他心中。
“怎样了?”叶大娘疾步跃来。
宋长老大步自门外进来低问道:“成了?”
卫央伸展开四肢,敛满眼金光紫霞,略带些不安,道:“前身彷佛双龙游,后身似乎猛虎卧,前者温润舒服,后者空荡荡如大海,却有万钧力道自腰间而生。”顿了顿,“我不知是好是坏。”他担忧至极。
叶大娘与宋长老面面相觑,异口同声惊呼道:“竟有两颗真气种子!?”
话未毕,忽有一行人,踩着杂乱脚步声,在门外高声喝道:“里头有人吗?开门,对照户籍簿,查人口!”
又有人叫道:“好重的药味,怕正是鞑子谍子——开门!”
宋长老转身要去,却被卫央一口叫了回来。
怎地?
第十七章 该作何营生?
“宋长老可是要把那两人交给官府?”卫央起身先披上外衣问。
宋长老点头。
贾布杨莲亭都是神教的弟子,贾布还是神教的香主。
那可是被朝廷记在必杀名单里的敌人!
“将他们顺手交给了官府,既少却咱们的麻烦,更为神教剪除两个东方狗贼的手下,如何不好?!”宋长老质问。
卫央跳出木桶,穿上裤子,抖一抖头发将水珠抛出去,走到门口吸一口清冷晨气,他问了宋长老一个问题。
贾布杨莲亭被官府抓走后,东方不败会不会重视此问题?
“那是自然的,贾布是东方狗贼的狗腿子,若没有贾布,东方不败焉能收服云南五毒教,此人出了名的为东方不败收拢江湖上的人,若非是向问天向左使周旋,只怕此时神教各大香主,早已尽数换成了东方狗贼的人。”叶大娘提起木桶介绍道。
卫央点点头:“那便是,贾布若被官府抓住,以他的地位,朝廷若不想声张,那倒还罢了,但一朝声张,东方不败安能不知此人是在哈密被抓的?他必然要问个清楚。”
门外又有一拨人到来了。
卫央不急不慢道:“东方不败若西进,必然有精明手下跟随着,到时,哈密卫既有他的探子,又有他诸多的手下,我们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继续逃亡?”
宋长老迟疑片刻,不耐烦地让卫央直接说计。
“不忙,门外那些人,看着是声势浩大,实则,呵,兵过如篦,为的是钱财。打发他们很容易,只消舍得钱。”卫央徐徐道。
宋长老不觉点头但瞬间又怒道:“就算有金山银山如何能打发得了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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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在他们手里的钱,但凡本事够,早晚还是我们的。”卫央不以为然道,“若依我所计,便叫醒那两人,看他们如何躲藏,而我们则实话相告,他们既然知道我们买了大量药材,便说是我种真气种子所用。而后收买头领,既让他们有利可图,又知晓我们乃江湖中人,若是个聪明人,必然不招惹我们。”
那若是不聪明的呢?
卫央目光一骤,淡淡道:“那也只是继续躲藏而已,真当我们杀不得几个贪婪之辈?”
宋长老笑道:“没看出,你竟也是个心肠狠毒的人。”
卫央不辩驳。
他又道:“我们的钱财不多了,那两人,应当当这个冤大头。”
宋长老哈哈一笑,转身扑上木楼,隔窗点开那两人的昏睡穴,而后疾步下楼,又转身往楼上走去。
扑踏脚步声,以及楼下的喧哗,令贾布第一时间醒转了。
“官兵!”
贾布当即拿起判官笔,稍稍一运气,喜悦地发觉竟没有真气晦涩的感觉,当即便要跳出窗子去,却听楼下脚步声传来,心中登时一动,回头将杨莲亭叫醒。
“倒是一家子老实人。”贾布低声道。
至于方才下意识要逃却忘了还有个杨兄弟那有什么打紧。
杨莲亭也算个聪明人,仔细一想当即有了对策。
“贾大哥,这里的主人既然老实,我们便在此多待几天,但要先让他们打发走那帮官兵。”杨莲亭抓一把胡子道,“这些个官兵,哪里有能耐果真找敌人,只怕他们是来讹诈的。”
贾布低笑道:“杨兄弟智谋出众,将来必为东方右使倚重,好,便依你。”
杨莲亭苦笑:“小弟论本事连末流也进不去,论智谋,东方右使彷佛天人,若非是贾大哥举荐,小弟至今还只是个外门弟子……”
“好好好,你我兄弟说这些何用。只消有一人被东方右使看重,便别忘掉今日的恩情。”贾布拿过来自己的褡裢,自里头取出十两银子,却不是官银——这官银,可不能在民间流通,一旦被发现,那是刨根问底也要问出来处的,最轻也是杀头的罪过。
贾布去开门,只开了一条缝,将银子抛出去,低声道:“老头儿,可知道该如何打发么?”
宋长老点头:“有银子便好说话。”
“果真是当官的家仆人。”贾布轻笑道,而后又吩咐,“我们便去楼顶藏身,你可以带他们随意搜查,只要莫透露我兄弟二人的行踪,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完,他向那几间房子看两眼。
用意很简单。
若真敢透露,我们便先杀了你家小主人。
宋长老纹丝不动,摇头却说这点银子很不够。
“要打发走这些人,至少要二十两纹银。”宋长老说道,“若如此,方可叫他们知道,这院子是有有靠山的人住的。”
贾布呵呵大笑,又扔出去一锭。
你当江湖中人是怎么弄来的银子?
如贾布这种魔教的香主级人物,名下产业有许多,在江西分堂,光田产他便有数十顷了,更别说酒楼、妓馆,用卫央眼光,那是大地主。
若不然,真当这些江湖中人专做打家劫舍的营生吗?
宋长老反倒没太多的钱,日月神教的长老,说得好是高手,说得不好那就是个大穷鬼,若有几个有香主职位的弟子还好说,不然就是个只靠任我行发银子的打工仔。
所以,宋长老这种江湖地位看着更高武功更好的反倒是经常打家劫舍偷鸡摸狗的小偷。
一时间,宋长老弯下腰跑过去开门,外头足足有五十多人,各持刀枪,还有的弯弓,护着两个头小头领模样的耀武扬威站在门口正在喝骂。
“这么迟开门,里头必然有鞑子的密探!”穿着小校皮甲的头领口中高叫着,脚下却纹丝不动,拿眼睛瞧着旁边那汉子,话锋一转道,“马百户,您意下若何?”
宋长老暗暗吃惊,竟还有百户到来?
哈密卫这样的要紧城池,勾连着上下关系的正是这些百户们。
倘若是锦衣卫百户,那更是精明过人本领高强的人物!
他目视那马百户,只见是个身材不甚高大,四肢极其粗壮的汉子,大约三十多,外头穿着件铁甲,衣摆下亮出一抹深红,上头有蓝色海波,一尾大鱼鱼尾露在甲衣下。
果真是锦衣卫!
宋长老心中一晃,莫非被官府注意到这个院子了吗?
卫央这孩子,也不知又有什么高招儿。
卫央此时哪里有高招,他方才见那贾布抛出两锭银子便生了一个心思。
往后无论是暂居哈密卫,还是行走江湖路,这银子却是不可或缺的硬实力。
该去哪里寻找一个挣钱的营生?
第十八章 锦衣卫百户
卫央刚想起挣钱的事情来,便听叶大娘嘀咕了一句“贾布这厮好阔气”。
怎么的?
卫央请教道:“区区一个香主难道还能比你们当了长老的人有钱?”
叶大娘才说,香主有香主的生意,长老没长老的财源。
“贾布在江西至少有一千亩良田,三五座酒楼,还有什么青楼,原本在宁王从关外移驾的时候江西分堂便吃了一些好处,这一代宁王城府很深,交结江湖人物很有些手段,贾布的手下,化妆成江湖高手,自然获取过不少钱财了。更何况,神教在任教主手中越来越强盛,江湖中的散人,多有投靠者,贾布既是东方狗贼的手下,东方狗贼又亲自负责此事,安能不从这些人手中获取‘利润’。”叶大娘倒真有一些嫉妒,一边给卫央擦干头发一边说,“我和宋长老在神教的地位虽然很高,但既没有亲传弟子外放置业,也没有名下的产业,全靠任教主一季度发放点银子,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数十两,怎能和这些吃的肥肠满脑的人比较呢。”
卫央心里话,朝廷京官和外放的知府之类的区别了。
“看来,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卫央抓头发,他又不是某点穿越者,可没有那么多做生意的法门儿,于是心中道,“待可以出门去,该找个能赚钱的门道了,若不然将来行走江湖,总不能没钱了就去人家家里‘借’才是。”
他算是看明白了,江湖中人腰杆子要硬就得首先武功出众。
同时腰包还得不那么拘谨才可以。
卫央帮着叶大娘收拾好屋子,将那木桶抬出去准备在屋檐下倾倒。
这时,两行军卒手持刀枪一拥而进。
看穿着竟是两股人。
“不许动!”
“回去!”
腰里挎着刀手中拿着弓箭的那一帮围上来呵斥。
另一伙拿着长枪的却闯进屋子,只听砰砰噼啪的乱响。
这哪里是侦察,分明是来砸百姓家的!
厨房里还有人叫:“锅灶是热的,肯定给鞑子的密探做饭吃,快把他们抓回去!”
紧接着便有人吆喝道:“是极,抓回去好生拷打不信问不出几个探子的下落。”
卫央垂着手,他对这些古代的军队是早有预料的。
他们就不可能文明。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几句话说完竟有人就拿着铁链上来兜头就抓人。
还有人掉转长枪劈头盖脸打来,喝骂道:“看什么?老爷看你一脸的奸猾,肯定是鞑子探子,抓走,都抓走!”
“古代的百姓真够忍让的,这哪里是‘兵过如篦’分明是‘兵过如蝗’啊。”卫央轻轻叹口气,叶大娘向前一步将他挡在了身后。
有几下完全打在叶大娘身上,她哎哟一声却把卫央护在怀里,让开脊背凭那些官兵殴打。
灶房里锅碗瓢盆一阵脆响,尽数被官兵砸在了院里。
还有人点起了火把,眼睛只看着主人,火焰直向门窗上凑了去。
敲诈!
宋长老心中百味陈杂,只好忍一口气,堆着笑将银子给那马百户塞过去,口中只请求:“大人辛苦,小人是刚从关内来的,正在此居住,可是好好的大明子民啊。”
马百户瞥一眼纹银,笑骂道:“你倒是个有心的人。”
宋长老赔笑说道:“一家子老幼男女,大人直管查,咱们是好人。”
另一个头目斜着眼叫骂道:“哪一个被抓住的鞑子密探不说自己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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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老刚把银子塞过去,那厮竟一把扔在了地上。
他又道:“好啊,还敢贿赂官差,抓回去——你一定是鞑子的密探!”
这是嫌不够。
马百户本也没在意,忽然感觉手里的纹银有些不对劲。
十两银子对于寻常家庭可是好一笔大开支!
纵然是小富之家,十两银子怕也要铰开使唤。
这一家——
他打量一番院子,又目视叶大娘和卫央两个人。
而后,目光落在方才被推倒才倒出来的一地药材上。
“嗯?”
马百户疾步过去,捡起一把药渣儿一闻。
这是培元固本的药材!
“住手!”马百户当即呵斥,直面吩咐道,“安百总,叫你手下的停了。”
百总?
卫央心中道:“竟是野战军。”
大明的军制,开国初期只用卫所制,后来随着边事压力增加而产生了许多弊端,遂在朱棣继位之后,又在卫所之外成立了营兵制。
营兵者,野战之师也。
比如哈密卫,这个名称本只是源于明太祖时期的哈密卫,但随着忠顺王的入驻,哈密卫实际上成为了一种传统称呼,官方所称的哈密卫就只是哈密卫所的狭义哈密。
哈密卫之外,真正负责哈密以及整个嘉峪关以西广大地区的防守的军队实际上是忠顺王兼任的哈密营兵,官方称总兵官。
和卫所不同,营兵制下军官体系卫指挥使司之下例如指挥使、千户、百户、镇抚等官位,从低到高依次为百总、把总、千总、守备或游击、参将、副将、总兵或称为镇将的名称。
所以,卫央一听就知道此次参加“侦察”的是营兵野战军了。
“百总,相当于连长,搜查这片区域的,恐怕是哈密总兵也就是忠顺王,此人麾下的精锐。”卫央心叹道,“精锐军纪都如此松散,别提二流部队了。战乱中,这些人更加肆无忌惮,他们这恐怕是冲着抄家灭门来的,杀之毫不足惜!”
那安百总闻言,虽满心不愿,却也不得不约束手下,他自己弯腰捡起地上的银子,抄起自己的佩刀,冲自己的手下,一顿没头没脑的乱打砸,凶声道:“没看到?没看到?马百户说了,都给洒家停下,掉头吗?还敢抢!”
“姓马的是卫所的百户?”卫央悄然打量那马百户一眼,心目中有了断定,此人若不是忠顺王府的心腹,则必然是背后有大靠山的人物,若不然,就一定是锦衣卫了。
卫央于路见识过锦衣卫的跋扈,马百户若不是猜测的忠顺王府心腹或者有大靠山的卫所百户就只能是锦衣卫百户了。
否则,营兵百总怎么会卖他的面子。
“这倒有些麻烦了。”卫央本能地对锦衣卫这些机构比较警惕。
马百户仔细检查过那些药材,眼睛在宋长老和叶大娘眼睛里一扫。
必不是他们。
那两人看着毫无武学功底。
那么……
马百户过来,推开叶大娘,抓着卫央的胳膊,将他往屋檐下一丢,目光连连闪烁,喝问道:“我乃锦衣卫百户,奉命调查内外之事,小子,你叫什么名?师承何派?说!”
第十九章 大百户遇上了小忽悠
马百户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叶大娘记住了这个敢推搡她的锦衣卫百户了。
但此时最要紧的是回答马百户的问题。
卫央被扔了那一下,明显是此人想从中探察出卫央的武功路数。
用不是很名贵的,但绝对专业的药材培元固本!
这绝不可能是没有名气的散人的路子。
卫央快速将马百户的用意猜了一遍,尽量把马百户猜测的有见识点。
于是,卫央爬起来拱手,平静道:“我叫卫央,师承未知。”
马百户冷笑道:“还敢欺骗我,若不是名师,怎会知道固本培元的药材配方呢?”
“三十两银子买来的,卖家自称是师出名门的,以一首歌诀,一副药方拿走了三室两纹银,若不信,可去京兆府探察,对方应该有不少老相识。”卫央道。
马百户喝道:“对方长什么样子的?”
他挥手,当即有一人捧着纸笔伺候。
那人一手拿毛笔,命下属弯下腰站在他面前,瞪着眼睛等卫央形容口中的卖家。
卫央想一下才说道,具体不记得,只记得是个有中原口音的江湖客:“身材很高大,手里总提着一把阔剑,自称师父叫孙大中,也不说门派,其它便不知。”
马百户一惊:“孙大中?此人是嵩山派左掌门的师弟,据说最喜欢收外门弟子了,若是他,那倒可以相信,只是看来这小孩子不懂罢。”
他一念至此又喝问道:“那人教你什么武功心法?”
“全真大道歌。”卫央慎重地说道。
孙大中,是他本身知道的,记得令狐冲在思过崖想起“两年前被魔教残杀的嵩山派师叔孙大中”一事过,至于《全真大道歌》那更是江湖中有些底蕴的高手都会传给弟子的基础内功小心法。
而且孙大中也是宋长老叶大娘提到过的。
那是个嵩山派最和魔教作对的二流的高手!
叶大娘却和宋长老对视一眼心中均想道:“这孩子对这些小人物倒记得很清楚。”
卫央未必猜到了今天的遭遇,因此打好主意牢牢记住这些人物。
但他二人平时谈论武功偶尔提起五岳剑派少林武当的高手,或辈分奇高的前辈,卫央竟能听一遍便记住,危急时刻还能拿来玩似是而非的把戏,这倒显得他聪明机灵了。
“收起来。”马百户命教手下收起纸笔,一手握刀柄,目视着卫央,道,“原来是名门正派的传人,那人还有什么同伴吗?”
“有。”卫央确定道,“一个满头白发,那人叫他‘卜师叔’,还有个秃子,那人叫他‘沙师叔’,那秃子催促,‘莫贤侄,劳贤侄等候你多时了,快去华山派。’其它的,我便不知道。”
马百户头大如斗,实在理不顺这里头的关系。
“那人可曾提到过收你为徒?”马百户生了退意。
此人竟与嵩山派或许有交情,那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卫央心下道:“我若说不曾,他或许又找什么由头待下去。但我若说提到过,那却与前面不符。”
于是卫央踟蹰道:“也未曾听过,只是那人说,若这真气种子种下了,他或许会请师门中的高手来探察,我揣测,大约是拿了三十两银子要跑路,因此并未太在意——这人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么?”
马百户笑道:“那可是你的运气了。嗯,此人不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但也算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他刹那和颜悦色,打量着卫央,不住地点头,“你叫卫央么?这名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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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惊奇道:“怎样个很好?”
“啊,便是挺好的啊,”马百户一滞,不由道,“哪里来这么多问题。”而后吩咐道,“这里不必查了,”却忽然一刀砸过来,口中道,“那人可教你什么剑法了么?”
卫央一闪身,心中划过一丝笑意。
成功了。
他心想,自己倒也跟着叶大娘学过几招剑法。
其中便有一招,没名字,但气势森严,如大枪大戟,如纵横千里,据叶大娘点评,这是“名门正派的剑法”,此刻倒也可以照猫画虎一番了。
卫央自身侧取支窗户的短棍,口中奋然喝一声,将那一招不知名字的剑法使出来,只听咔一声,刀鞘撞木棍,卫央手腕一麻,短棍脱手而出,远远掉在一丈开外,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马百户大笑:“果然是名门正派的剑法。”
卫央跺脚道:“什么名门正派,那是我三十两银子买的——哼,竟如此稀松,叫人一招便破解了,不好,这招烂,再也不学了!”
马百户哈哈大笑,暗暗示意安百总约束住了手下,态度颇和蔼可亲,道:“小孩儿,那可不是武功不出众,那是你……嗯?”马百户忽然一愣,而后细细打量着卫央,道,“小兄弟,你可愿学高明的武功吗?”
卫央摇头道:“不学,不学,你们都是骗我家钱的。”
“胡说!”马百户一急,竟厉声说道,眼光也凶狠得紧了,“这一招,乃是,乃是,”他忽然无语了,原来竟认不得这一招儿,于是白净面皮上一红,大声道,“这一招气势雄伟,气象森严,如千军万马,如大枪大戟,席卷而来,黄沙千里。那显然是上乘的武功剑法。”
卫央不满道:“你这位百户也说谎——既是上乘武功为何被你轻松解除?”
马百户气道:“我练功三十年你才练几天?哼,哼哼,倘若是高手,以雄厚的内功,催动这好剑法,莫说是本人,便是,便是,”他踟蹰片刻,才压低些声音说道,“纵然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高手宗师,恐怕也不敢托大去抵挡。”
卫央“恍然大悟”了,点着头嘀咕一句“难怪只传我这一招儿”。
马百户怒道:“你又不是惊才绝艳之辈……”
哼!
宋长老与叶大娘心中齐声发狠。
世上纵然有惊才绝艳的剑客,可你叫他们不必自宫却还要学《葵花宝典》!
只不过,两人心中很奇怪。
这百户,怎么竟有教导卫央的心思?
果然,马百户拍拍卫央的肩膀,倒没有使坏,慨然道:“瞧不出,你竟是个有过奇缘的人。唔,我这刀法倒也不算是旁门的,你可愿意学?”
卫央心下电转疾思,此人送好处则必定有要求。
所图者何来?
第二十章 破军刀法
卫央不怕学,更不怕多处学。
那便学。
他马百户自觉仗着“多练了三十年”才有恃无恐,自己却有《紫霞神功》打底呢。
当他自觉掌握着自己的成长轨迹,待要暴露目的时看谁笑得欢。
“到时看他有什么阴谋。”卫央暗暗道。
当然了,若真是个“热心人”那便不必计较了。
想必,热心人也是不会计较一个小孩子藏了莫测算计的吧?
他口中却道:“我可不愿拜你为师,更没有三十两银子再给。”
“哈,倒也不必!”马百户笑道,“你若是学成,日后再见那汉子,为我引荐一下就行了。简单不?你若肯答应往后还没有人找你麻烦哩。”
说完便转身,负手看天一派高人风范。
卫央心里笑,却急速向宋长老使眼色。
他眼光指着屋里,而后又指着站在一旁看这个看那个挠头抓耳的那安百总看。
宋长老会意,这是卫央让他发挥一个老人家的作用。
“不必了,我家自有户籍,虽是新来的,却是自关内过来的,你们查,你们仔细查!”宋长老愤怒地冲进屋子,拿了那户籍,又取了勾买这院子的契约,并有乜家集“办”的路引,一并丢在那安百总的面前。
安百总小心地看看马百户。
“你要查,那便查去罢。”马百户笑道。
安百总急忙扫一眼,潦草扔回给卫央,脸上陪着一些笑容,袖手揣着那银子,过去一顿脚,把他的手下全踹了出去,不片刻,传来邻居被破门而入的声音。
马百户愈发满意,示意他的十几个手下都先出去,回头道:“卫央,你考虑的怎样?”
“可以。”卫央一咬牙,慨然道,“想你们这些,所图的也不过是银子了,也如那骗子,我送你三十两纹银,你教我刀法,学会了,我想法子再送你银子,若不好,我也少吃一些亏——一年为期怎么样?”
一年!
那就是外敌入侵大明的时间段。
“两年。”马百户果然上当,霍然回头笑吟吟地伸出两手指。
宋长老助攻:“不可!若再拿走三十两……”
“不必,若两年内学得很好,再给我。呵呵。”马百户得意至极,伸手在卫央手腕上只一搭,摇头道,“以你如今的内功,想练成高手,只怕要三十年五十年了,你这真气种子,竟然微弱到几乎没有,平白浪费了那许多药材。”
卫央急切道:“那该如何是好啊?”
“多练,这《全真大道歌》嘛,”马百户目光亲和,劝说道,“常加练习倒也足够了,只是要吃苦。”
他跳出一跃,到院子中去,拔出刀缠头裹脑,这倒也简单,但紧接着他直劈出三刀,一刀从眼前劈出,两刀护住另三面,在卫央看来果真是快如闪电。
“这三招,乃是哈密卫所长练的招数,你且先学会。”马百户竟当场要求,“你来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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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全力以赴,但也只是慢吞吞地照猫画虎。
他以为这就够了,可是马百户却又教了他一招。
只见马百户反持那钢刀,刀刃藏进在肘后,双脚踩马步式,两只手搭在一起向前推,忽然一翻腕,钢刀骤然亮处,一抹刀光直冲前面,竟极快地上下切割了三五下、连着冲一个身高约在六尺左右的成年人脖子、胸膛、小腹及胸口扎了几十下。
卫央目光一凛,他就是个傻子也瞧得出这是刺杀的招数。
果然,马百户收刀而凝立,吩咐道:“这是我锦衣卫常用的刺杀之术,江湖上也有人习惯练成防身的刀法。练到高明处,甚至只需要一根竹筷子,便能反败为胜,挣脱敌人的约束。即日起,你每日练那三招千遍,这招五百遍,练好了我再教你破军刀法其余几招,记住了?”
卫央挠头道:“前面倒还算记得,这一招却太快了。”
马百户不疑有他,竟从院子里一角,捡起一根木棍子,又一跳,自屋檐上取下一把麦草,胡乱在棍子上扎了个形状,大约正是六尺左右的人的高度,刀鞘在棍子上一拍,将棍子扎进了泥土,这才叮嘱道:“你找一根木头,命你家仆人做成一把刀,每日对着这木人,只管苦练三招,至于那后面一招么,”马百户长吸口气,“那招数虽是自救的,然而过于歹毒了,往后你若学,我再教你便是了。”
卫央惊讶道:“这人莫不是要让我去刺杀什么人?”
他仔细思索,既然马百户见过他,又在这里逗留了小半天,想躲开只怕不易,倒不如将计就计吧,且看他有什么谋划。
“好,我看你这几招能否抵得上三十两银子。”卫央谨慎道。
马百户心情畅快哈哈一笑,提着刀大步流星出门了。
宋长老往木楼上一看,贾布杨莲亭就在楼顶上监视着。
卫央不用他提醒,就知道有些话不可说。
不过,马百户此来倒化解了一个危机。
宋长老叶大娘不可暴露武功,那就要另想法子把贾布二人吓走。
“这下看他们如何应对,至少不必担心他们起杀人灭口之心,使我们还要考虑如何假装从他们手中脱身了。”卫央做松了一口气状,暗忖道,“如此看来,贾布发现不了宋长老和叶大娘的武功有多高,甚至发现不了他们有武功,那便是实力远远不如他们俩人;马百户发现不了贾布行踪,若能排除他的武功甚至高于宋长老,却要装出一副不入流的高手的可能,那就是他武功不如贾布,甚至不如杨莲亭。如果是这样,宋长老和叶大娘任意一人也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底线,这台戏,就可以唱下去。”
趁着贾布还没下来的机会,卫央低声询问马百户武功如何。
叶大娘轻笑:“杀了他他都反应不过来。”
确定?
“半路习武之人而已了。”宋长老目光微微冷,低声道,“你怎么知道‘白发仙翁卜沉’‘秃鹰沙天江’两人?”
卫央奇怪道:“那是什么人?”
叶大娘奇道:“那你怎么会说……”
“编的啊,一个白发老头,一个秃顶老头,咱们于路上看到的还少么?他们若追查,累死这些家伙。”卫央轻笑道。
而后问:“那两个是什么人?”
宋长老仔细看他的眼神,只见他一派戏弄卫兵得逞了的得意。
“你这孩子,往后不知道的可不能乱编慌。”宋长老告诫,“那两人,据说可都是嵩山派的外门高手!”
而后便不理了,看着木楼上不住地闪烁着目光不知在算计谁。
他是老江湖,怎会看不出马百户的用意。
他显然是要利用这个孩子了。
第二十一章 不能忍!
卫央回味着种下真气种子前后的感悟。
这并不是像他原本理解的只要坐在药汤中运行真气便好。
他记着,在运行之前,宋长老教他几招看着极其简单的法子。
比如真气运行到面部的时候,舌尖轻轻抵着上颚最前方,如此一来海泉通真气,金津玉液便有气息回归大海,于丹田形成那一滴水。
而若真气运行到了耳根,便要用手指掩耳而指头在外面轻轻敲击着。
这便是《紫霞神功》中所谓的“鸣天鼓,饮玉浆”,此外还有逆呼吸法震荡丹田的“荡华池”、牙关轻轻叩击的“叩金梁”,这些配合的动作无一不是能激发真气快速运行、过关之后不见衰弱竟能继续直行的奥妙的方法。
至此,卫央才明白学武有一个好老师有多么重要了。
若不然,他上哪里去问什么叫鸣天鼓饮玉浆,又如何做荡华池叩金梁去?
就算知道这些事,下手轻重与时机又如何掌握?
叶大娘也说,这些是在他的“真气充沛之前,每次运行均需如法炮制,直待有真气所过时,体外如有一手按压放可不必配合这套手法”。
卫央此刻心中想通了,这便是所谓的肌肉记忆了。
叶大娘见他面色平稳,也不好再问此刻的感受。
“快回去歇息。”叶大娘吩咐。
宋长老目光一抿,他知道贾布必然会来追问。
不暴露身份的基础上如何应付?
他不由自主地想问卫央的办法。
若依他?
敷衍着塞责,问急了一刀杀之便最好!
“这孩子必然有说辞。”宋长老心中想道。
卫央往木楼上看了两眼,转身回到屋内,喜滋滋调集那真气一股,悄然用《全真大道歌》所教的办法,在体内缓缓运转,他在地上慢慢踱步,竟感觉那真气若有若无,似霞光一朵,如阳光一缕,在奇经八脉中缓缓运转,但离开了药汤的加成,运转一周是根本不可能的,尽管任督二脉俱通顺,但就好像在干涸的河床上流淌的溪水,行不到多远,路上便耗光了,他能调集的最多的真气也如此般。
宋长老在窗外看了一眼,佝偻着去关门了。
叶大娘也没往木楼上看去,转身进了屋,顺手关了窗,一把拉住卫央急声问道:“怎么样?”
卫央照实答:“这《紫霞神功》果然了得,阳气太充沛,初次便险些让我难以忍受。”
叶大娘连问:“后来怎么样?如何压制的?”
卫央奇怪道:“我也很纳闷,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管往下练,反倒烧得更厉害了。只是那对我也没什么用处,我只管练功,便是什么美魔女也引诱不得,到后来我从头自基础心法开始练,接着练《全真大道歌》,再后来那燥热又来了,却奈何不得我啊,何况,燥热的阳气冲入督脉,便如泥牛入海洋,每练一次那燥热便多一分,始终奈何我不得。”
叶大娘笑道:“那就是了,你还年纪小,自然不会有那么多杂念。”
而后忧虑道:“但若渐渐长大成了人了,那该如何是好?”
“还是看自己。”卫央想到岳不群练成紫霞功也没什么变化便说。
叶大娘叹道:“你这孩子哪里懂武功秘籍的奥妙,这是与人性紧紧相连的物件儿。人,怎会少了七情六欲呢——”一转眼,她又叮嘱道,比方才严厉,“往后若练功,可不能妄自尊大,咱们有了钱,自然有药材,在那神……紫霞功连到大成之前,应该还可以压制的,但往后,”她摩挲卫央的头顶,慈和地说道,“往后怎样的,却要全看你的本事,我和宋长老怕是帮不到你太多的了。”
卫央点头道:“练武本是在逆天,自然要步步小心。”
他却不知,这一夜有多凶险。
基础心法则还好,但那《全真大道歌》可不是什么基础功法。
那是当年全真教的最基础、但也是最难练的功法,到后来,武当派张三丰直接拿这路功法当做武当派的基础秘籍,全真派四分五裂之后,又改名叫做《三丰真人大道歌》,江湖中知道的人很多,但有几个练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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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后,华山派气宗镇派秘籍《紫霞神功》更是难练,既与全镇道派武功心法息息相关,又有各种不同,两者可相互印证对照练。
也就是卫央如今武功太低,武学之道懂得又太少。
若不然,以他的性格必定要两相印证。
那样反倒会在武功没有大成之前横生祸端。
再然后,《葵花宝典》被他凭着任督二脉俱打通练了一遍,这功法本邪门,他又不是果真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若不是这身体不知被时空穿越打造地韧性十足到什么地步,又被五七个高手联手打通任督二脉,单凭那强横霸道的功法催动的真气也足以爆了他的经络了。
一时间,院子里又安静下来了。
晌午,卫央去厨房看了下,宋长老正买了盐巴回来。
卫央看着淡黄色的盐巴,皱皱眉有些头疼。
粗盐提纯下,至少让那股子苦味消散掉。
这样才可以吃得下去。
“我记着,盐的主要成分是氯化钠,如果味道苦,则是因为镁离子、钙离子含量太高了,要怎么去除这些呢?”卫央直挠头,他仿佛记得一些方法,却都又似是而非。
最关键的是,若没有记太清他不敢尝试啊。
万一吃到了不苦的盐却中毒呢?
“不行,既不能忍受太苦,也得想一个法子。”卫央苦思冥想,脑海中隐隐约约记着一张标图,“氯化钠的溶解度似乎受温度影响很低,要用什么过滤法,生成什么碳酸镁,”想想又不对,“曾记得,穿越文里好像不是这么做的?”
他感觉自己很给穿越者们丢脸。
于是在地上写了氯化钠的化学名称,又写了镁和钙。
卫央发愁了半天,看的做饭的叶大娘一阵高兴。
虽然看不懂,但这孩子能性情开阔练武的同时考虑别的事情便好。
晌午时,卫央一怒之下决定不管了。
苦就忍着吧。
一转眼,往嘴里扔了一粒大米粒大小的粗盐。
“吐!”
卫央心平气和了。
不能忍。
动脑筋虽难,可粗盐不能吃!
“何况,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生意?!”卫央心下这般想。
第二十二章 松风剑法
“怎么了?”宋长老给那两人送了午饭回来却见卫央蹲在地上写写画画,似乎是他那两件衣服上符号,而叶大娘则在一旁看着,不由惊讶道。
叶大娘笑道:“也不知想起什么了,说是教他的那个老师说的,极西之地传来的,说什么能去除粗盐里的苦味儿。”
宋长老于是笑道:“天生地长的物件本该就是那个味道。”
卫央抬头看两眼。
打赌!
“哦?”宋长老奇道,“赌什么?”
“我若能驱除粗盐里的苦味儿,你们不可与别人说起。”卫央眨眼道。
宋长老点头:“若能成这样,那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钱了。我自不会与旁人说,你叶大娘也不肯与旁人讲,”顿了顿说道,“她是最疼爱你的啊。”
卫央笑道:“那可简单了,若能成,你们也不必去江湖奔波了。唔,若不成的话,我长大娶了老婆,生几个孩子,便让一个姓宋,一个姓叶——”
话到这,宋长老一把将他提起来:“当真么?”
卫央道:“自然,不过可不能隐瞒,要一一说明,此外,我儿子,当然要随我生活。”
宋长老大喜:“这样自然最好。”
叶大娘心情一震,抿着嘴角悄然背过身。
她知道,这算是卫央的另类的报答。
可……
真应该告诉他,那邪门的功法叫做《葵花宝典》才最好。
卫央拨了下地上的化学公式,方才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便舔一口粗盐,还真叫他找出了应该能成的法子。
感谢中学化学老师,感谢前女友她爸。
俩身份一个人儿。
“买盐,买多盐,另外,我需要一石石灰石,要两口铁锅,要铁皮筒子,越密封越好。”卫央要求道。
宋长老饭也不吃,取了钱立马往门外跑。
叶大娘奇道:“要这些干什么?”
卫央细细地在地上又写出了三行化学方程式。
CaCo3↑=Cao↓+Co2
CaO+H2O=g+H2O↑=H2↑+Mg(HO)2↓
Co2+H2O=H2CO3 H2CO3+Ca(HO)2=CaCo3↓+H2O
“试一下,此事不能太急。”卫央心里是有数的。
正好,楼上有俩魔教的弟子。
就让他们先试一下吧。
不片刻,宋长老兴冲冲带着货物回来,只是很怀疑,一边又想让卫央成功,要看他到底做什么,一面又盼着他能失败,若那样,他答应的事情可就没有退让的余地。
卫央不急不躁,先把石灰石清洗下,又将锅灶都收拾一遍,而后竟去练功了。
宋长老一急,就想去催促。
叶大娘劝道:“这孩子做事有自己的道,你若催,反而落了下乘。何况,他练的……”
宋长老一呆,而后不知所措。
傍晚,楼上那两人下来了一趟。
他们既不问卫央的来历,也不管卫央对他们的猜测。
那杨莲亭只是要求,趁黑要给他们买来足够的药材。
贾布道:“正好你家小主人要练功,药材可多买些,那姓马的百户,却是一堵挡风的高墙。”
大约是觉着找到了好住处,贾布此番出手极其大方。
他将纹银拿了五锭,大约二十五两,又取了一锭金锭子,能值五十两纹银。
但他有要求。
“我们在这里,你们便不可招待别的客,每日我要的药材,须一毫也不少我,此外,若有人盘问,一旦没走脱,你们须帮我们辩论。”贾布将金银一一排开放在桌子上说。
卫央正要说话时宋长老沉声说道:“这只怕很难,我们一安定,若东察合台不打来,还要回关内取些家当,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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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去便是了,这药材,也只要三五日了,往后,只消每日有两顿饭便最好,有肉有酒才好。”贾布看一眼卫央,话里有话道,“我们在这里,只怕最少也要半月,这些钱,你家小主人习武所用半年也够了。”
卫央心中吃一惊。
练武这么花钱吗?
“看得出,你们也是有来头的人,我们也不问。我们也有些秘密,你们也不要来问。我给你们钱,你们为我们做吃的,夜晚若有盘查的,叫抓住了说个人情,那是顺手而为之的事,你们可想好了。”贾布目视卫央道。
卫央甚踟蹰,宋长老说要出门那就定要出门的。
可这钱……
很危险。
要拿很危险。
贾布与杨莲亭到底做了什么事,被什么人打成重伤的?
他们这么大方必然是为了封口。
那么,拿与不拿恐怕都免不了要面对。
那就拿了罢。
“也好。”卫央长袖一挥将桌上的金银收了起来道。
贾布二人面色欣喜,起身缓缓上楼去了。
宋长老低声训斥道:“他们恐怕有阴谋。”
卫央低笑道:“岂不知我们才是躲在暗处看他们的人?”
宋长老不由失笑,忘了他两人解决贾布这等二流上下的人如探囊取物。
一夜无话,次日卫央才起身便练功,在屋里以那《紫霞神功》为运功方法,待出门,便默念《全真大道歌》,一刻不停地运转丹田内的真气。
他心中始终有一个担忧的,那便是督脉逆转还藏了一个真气种子。
还有那阳气容纳在督脉之中形成一个好像若有若无的第二丹田似的东西。
是福还是祸?
卫央只好暂且先不管它,提着木棍在院子里将那招嵩山派剑法一遍一遍使来,枯燥时,又以《破军刀法》三招与那刺杀的招数一起体会。
不觉间晨光已亮,卫央彷佛察觉身后有人窥测。
回视之,贾布站在身后摇着头似乎在嘲笑。
“你这样练,十年也练不好剑法。”贾布嗤笑道。
卫央拱手道:“未知贾先生有何高招儿?”
贾布哈一笑,走过来拿起短棍,对那木人骤然连出十几剑,一剑快过一剑,彷佛劲松怒吐苍翠却像清风拂过山岗草丛。
卫央只觉着这人的剑法既刚劲又轻灵,如松如风。
“这剑法刚柔并济,好看的很啊。”卫央请教道,“贾先生这一手却是什么剑法?”
贾布嘿然道:“好看么,自然是好看的很哪,青城派余沧海那老儿,与老子大战三天,使的便是这一手松风剑法,”他回头时,似笑非笑,看着卫央道,“你愿意学么?”
这家伙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卫央心中想到青城派,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摧心掌,其余的却想不起来。
但这《松风剑法》倒也厉害。
只是名字不好听。
还不如就叫青城剑法。
第二十三章 武林旧事
青城派在四川,贾布是日月神教的江西分堂的香主。
卫央因此对贾布会青城派的武功剑法并不稀奇。
他踟蹰片刻,看了看贾布,道:“我也不知什么青城黑城,不过这余沧海三个字倒霸气的很。贾先生愿意教,那自然是好的,只是我可没有纹银送你。”
贾布哈哈大笑道:“这值得什么,不过,你不问我是何门何派?”
“不问。”卫央摇头笑,得意地表示,“你们江湖人的恩怨,那是一概与我无关的。”
贾布果然上当,冷笑道:“你当嵩山派是什么好货色吗?哼,呵呵,嘿嘿,”他接连发出不屑,片刻道,“这松风剑法,教你自无妨。不过,你须帮我先办一件事,如何?”
卫央道:“能办到的自然好,办不到的贾先生不必多提。”
“容易,下次见了马百户,你帮我打探一下吧。我只要知道,哈密大军什么时候准备出城迎敌,这简单至极,”贾布话里有话地挑唆,“于你也颇有好处。”
卫央一呆连忙问,这与他有什么干系。
贾布道:“小子,待你长大些,便知道,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了。”
卫央反问道:“贾先生又是送钱又是教我武功……”
“住你家,自然要给钱,这是我……唔,我们江湖中人的规矩,”贾布不耐烦喝道,“至于教你武功那也简单啊,要你去打探消息,我兄弟两个人好找准时间,好好地向忠顺王告某些人一状,这下明白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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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点头笑着道:“那倒也简单得很。”
却不料,贾布没有真教他剑法,反而教他先从剑法的几个基本招式学起。
贾布道:“你须牢牢的记住一言,剑法百变,变不离宗,何为宗?古时以‘击刺格洗’为宗,是为‘四母剑’,凡剑法,不离这四点。”
嘴中说,他提着短棍往前踏出一步,短棍棍梢竟彷佛凤凰点头,上点一,下点一,左右摇摆又点一,其捷如闪电,口中道:“所谓击,不过向上的反击,常以取对方双耳、双眼、咽喉等,向下是正击,取手腕、胸口、丹田乃至到下肢,以剑锋一寸处,取对方周身,此所谓击之正道。刺,剑平乃是平刺势,剑立是立刺,最是讲求身法与步伐,无论进、退、跳步、腾空、换手、转身和连环刺,均与身法和步法配合。格,大抵皆从左挡顺格、右挂为逆格、上挑冲天格,若下拦,却是别的剑法了。”
说到洗,贾布迟疑了一下。
“老夫不善这剑法,领悟的不很多,只听高手说,这‘洗’剑法也无非是平、斜、上、下,凡此种种,只消多加练习,自然会有顿悟之机。”贾布扔下短棍,气定神闲道,“这是基本功,若想学好剑法自然要先练这几招儿,若不然,再高明的剑法,使出来也有些破绽,那是送命的事情。”
卫央点头道:“多谢贾先生教授我。”
贾布哈一声,摆手扔掉短棍,道:“哪里是教授,交换而已了。”
卫央自然知道贾布并不好心教他,一路剑法最重要的便是有相应的内功打基础。
若不然,那真成了花架子了。
贾布缓缓使三遍松风剑法,卫央细细记住,片刻使一路,竟已有模有样,只是动作走形的惹人笑。
贾布道:“常加练习便是了,好了,老夫要出门,好生照顾那位杨大爷。”
卫央摇摇头,他们哪里知道就在他们身边潜藏了两个随时能要了他们命的高手。
眼看着旭日初升,卫央将那松风剑法学了一遍,拿着木棍按照贾布的教授,一招一式将那“四母剑”的剑招百变练习。
不知有多久,卫央感觉体内真气流转力有未逮,手腕酸麻时候,叶大娘已在身后,见他放着那看着很高明的“松风剑法”不去学,竟能沉下心一招一招专学那基础剑法,面目上微微含笑,吩咐道:“习武也须张弛有度,歇息会。”
卫央会意道:“正好做饭吃,我来烧火呗。”
两人进了厨房,宋长老已在里头安置了新的碗筷。
宋长老低声道:“贾布那厮的剑招能学,内功心法千万别学。”
卫央一笑道:“他教我剑招尚且不安好心,哪里肯传授内功心法。何况,我既会嵩山剑法,此人怕不把我当敌人,怎肯教我内功呢。倒是这剑法,我听说,还有什么‘撩、拿、云、抹’,那西门吹雪与朋友论剑时,似乎提起过这些……”
“你知道就好。”宋长老才说,“所谓四母剑,那是旧时候的剑招,那时的长剑,还未脱离笨重的外形,剑法走的大多也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当今的剑法,以武当为宗,神教的先长老,曾领教过武当剑法的高招,大约体悟出,其内门所传的‘太极剑十三势’便是脱胎自四母剑,又有新改进的招数,你若真肯吃苦,你叶大娘自会教你。”
说到这宋长老不忿道:“剑法的事情,贾布懂甚么。你叶大娘在神教,剑法才是一等一的高明,哼,武当派冲虚老道牛鼻子怕也未必就强多少了。”
这么说叶大娘与冲虚道长比过剑法?
“比过,太极剑法的确高明之至,虽是老剑法,却比五岳剑派那些废物强一万倍一百万倍。”叶大娘油然赞佩道,“张三丰真人,不愧是天下第一。”然而又说道,“冲虚牛鼻子名声不弱,本事却未必高到哪里去了。哼哼,武当派有张三丰张真人的真传,我神教本也有张教主的两门武功,若不是朱元璋骤然对朋友下手,那两门神功,未必就比什么……哼,比那些名震天下的武功差。”
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
卫央好奇道:“莫非连记住的人都没有留下来?”
“张教主隐遁海外,再不问江湖。有一门神功,怕是再也没有传给别人,只少许传给常遇春了。另一门神功,传给了神教前身明教末代教主范遥,范教主一死自然不会再有传人。”叶大娘惋惜。
宋长老喝道:“这些事,说给他听干什么?!教他些本事,又不是要他加入神教——卫央,你可愿加入神教?”
我疯了?
别说日月神教了,少林武当来邀请也不答应。
卫央摇头道:“我才不要加入什么帮派呢,自自在在不好么?”
“那可难。”宋长老叹道,“一入江湖便身不由己至极,张教主天下第一,也退到了海外,至今不闻有后世传人;神教的弟子,也有不少还是想退出江湖的,可哪一个能成功?”
那就是本事的高低了。
卫央又问起一件江湖旧事。
“我听西门吹雪说,宋朝末年帮助什么吕文焕大人镇守襄阳城的郭靖郭大侠,黄蓉黄女侠,还留下了什么《九阴真经》,那又是什么?那位张教主传给范遥的神功吗?”卫央好奇道。
叶大娘愣了,宋长老默然。
半晌两人齐齐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四章 好生热闹!
卫央不明白。
他自然知道《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是肯定找不到了,《九阴真经》恐怕也早就失散了。
所以只这么一问啊。
这两人叹什么气?
“孩子,记着一句话,但凡那些名门正派,传承百年以上者,无一不是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和神教其实一样鸡鸣狗盗的家伙。”叶大娘摸摸卫央的脑门,告诫道,“我不知这个武功不怎么样的西门吹雪到底从哪里打听来的这些,但他既知道这些,也该知道,武当少林,之下的昆仑峨眉,那都是在每一次浩劫之中收藏这些江湖绝学,加深其本门底蕴的腌臜下作的小人。”
难道这门神功传入少林武当了吗?
“天下第一等武功秘籍,一半藏于皇宫大内,一成流落江湖,四成归于所谓名门正派。你一定要记住,”叶大娘再次告诫道,“这些个名门正派的话,是万万信不得的。他们能舌灿莲花,但转眼便可随意找借口,把你看做‘妖魔鬼怪’,大凡‘顺之者昌而逆之者亡’的活,可都是那些名门正派做的,你可以瞧不上神教,但决不可瞧得起正派。他们的话须慎之又慎再三琢磨。”
这话从何说起啊?
“罢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你诚心要学剑法吗?”宋长老不愿多提这些话,但又夹杂着私货说道,“这些个秘籍,被这些个名门正派拿去,修改的似是而非,每一代高手,总比前一代弱了几分。好比这青城派松风剑法,余沧海的师父所创造,实则还不是从古时剑法中所衍化,威力减弱了七成,这一点,青城派这样的后起之秀,是比不上五岳剑派这样的从全真派分化而来的道门的正宗的。你若要学剑法,我们教你五岳剑派的便是,不必学那三流的剑法。”
卫央点头道:“那我学好了基本剑法,内功有一些底子,再学也不迟。”
叶大娘笑道:“那你可要想好了,这江湖上的剑法,最顶级的嘛,也只有两类,一类是以武当派为首的气、剑双修,一类便是以华山派为首的,至今还在争议的气、剑之争。你若学以内功为基础的剑法,自然是如今的江湖剑法正道,但吃的苦恐怕也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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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倒是坚持认为,内功与剑法均不可少密不可分。
“我不知,学着看,急什么。”卫央蹲下去烧火着,一边岔开话题不再问江湖上的旧事,忽然心里想起一个或许这两人不喜欢的话题,即日月神教的内讧。
卫央问,任我行为什么扶持东方不败。
“权当是闲聊。”宋长老神色一变,警惕地向门外看了看,回头道,“你这孩子年纪虽然小,心意却多的厉害,那么依你之见,这又是为何?”
他自己也清楚。
只是不愿说明。
卫央直说道:“只怕任先生对你们这些老部下有想法了,要依我之见,你们这些老下属,在他争夺日月神教教主之位的过程中,大多都立下汗马之功吧?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扶持东方不败对付你们,那也是所谓帝王之术了。只不过,这招很不高明。”
那两人再不说话,显然很清楚他们的处境。
任我行既用他们,也防备着他们。
“只怕,任先生自负过头了点,尾大不掉的事情那可是不少发生过的。”卫央有意刺激道。
宋长老低头无语,叶大娘径直去和面。
大概是这番话刺激到宋长老了吧,晌午的时候,贾布匆匆回来,宋长老又起了杀心,他待要趁着送饭的机会上楼去下手,只听门外有人喊两声,闯入两个人来。
“贾兄弟!”
“杨兄弟!”
那两人同声叫道,竟都有西北口音。
“鲍大楚?”叶大娘正在屋檐下看着卫央一招一式练剑,只见门外冲进两个人,一男一女,那男的背负单刀,一双手缩在袖子里,看着低眉垂眼,却被叶大娘一眼认出来。
卫央瞥了那两人一眼。
鲍大楚?似乎有一点印象。
“这么说,日月神教要把我们家当成秘密联络点?”卫央低声道。
叶大娘示意他先不要说话,但点点头认可了卫央的判断。
她早在贾布给钱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还意识到贾布很可能要利用卫央通过和马百户拉上关系实现什么阴谋呢。
“继续练。”宋长老不得不返回,面色很不好,目光阴冷瞥了那两人一眼,
卫央淡然道:“他们管他们的,我们管我们的……”
“你不懂。”宋长老沉声说道,“那男的,名叫鲍大楚,刀法十分了得,且有绝招‘蓝砂手’,乃是出了名的歹毒手法,如今被东方狗贼提升为神教的香主,负责江南一带的事情。那女的,名叫桑三娘,前后嫁了三个男人,全被她克死,由此丧心病狂,杀人如麻,乃是个丧尽天良的王八蛋。但你莫可小觑,这女人有一手丧门钉十分歹毒。”
叶大娘紧接着提醒道:“往后与他们打交道可要长十个心眼!”
哦?
卫央不由道:“出动了这样的高手,东方不败到底想在哈密干什么?”
宋长老微微沉吟,摇摇头打消了出手杀死那几人的主意。
贾布没什么了不起,杨莲亭更是个废物。
但加上鲍大楚与桑三娘,他与叶大娘恐怕也无法做到一击必杀!
“你们这几日在这里小心待着,我去一趟嘉峪关,若所料不错,东方狗贼必定在那里。”宋长老目光凶厉。
卫央忙劝道:“何不暂避锋芒?”
“傻小子,你恐怕不知,这些人到了,忠顺王怕也危险了。”宋长老盯着卫央的双眼道,“他们本就为谋逆而来的,神教的教主之位他们想要,朝廷里的事务,他们也插手的很多,若这些狗贼到了,只怕必定与察合台勾结,与鞑子联手,你记住,咱们中原的江山,哪怕再不好,那也是咱们的祖业,决不许异族来欺辱,我与你叶大娘虽然是神教的门徒,可到底也还是中原之人,若这些狗贼打的主意是狼烟四起,我们也该出一份力,决不可任凭鞑子再染中原膻骚,懂吗?”
卫央正要说话,门外又奔来十多个汉子,与那鲍大楚一样,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顺着楼梯上木楼了。
不片刻,又有一拨人来。
却是大张旗鼓登门的。
“哟,都在?”来人往门外一站,先向院子里看两眼,开口便笑道。
正是马百户。
卫央眉心一跳,今天开始这小小的院子里可热闹了。
第二十五章 盘剥之人来了
卫央知道宋长老说的不全是真心话。
什么叫东方不败早有谋逆之心?
难道日月神教是白莲花?
这时空,既然大明与魔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互相仇视,朝廷想灭了魔教,魔教未必就不想取代大明朝廷。
任我行难道就没有谋逆之心?
“宋长老怕是担心东方不败拿下哈密卫,实力更加壮大。”卫央暗忖道。
他拿着木棍,向马百户施礼,口称:“马百户你好,那刀法我还未练会哩。”
马百户走进门来,却让属下都留在外头。
他笑容真切,进门回头往木楼上看了两眼,十多个人,正在虎视眈眈从楼上往下俯视,他竟也不觉。
这时,门外有个下属呵斥道:“你这小孩子,怎么如此托大?百户特意来看你,怎不出门迎接?”
然后拱手请示:“大人,方才咱们都看到,十多个行迹诡异的人进了这院子,按理,咱们是要搜查的!”
马百户笑道:“这里能有什么乱党,可别打扰了这孩子的安宁。你们在外头等我片刻,我有一番话,交待了卫央,我们便出城去。”
他走到院内,在凳子上坐下,将淡然回屋的宋长老和叶大娘看也未看,只盯着卫央,微笑着说道:“你倒是一块练武的好料子,哦,我不是来看你学的怎么样,只是来告诫你,这段日子我怕是要出门一趟,几日内不会回来,本想着让你每日勤加练习不可懒惰,如今看来,这担忧倒也不必了。”
卫央心中思索着此人来意,不动声色站在旁边只听他说些话。
马百户又叮嘱一番“刀从手起,力自腰发,意在心中”之类的,便要起身告辞。
宋长老拿着一个包袱,从东屋里走了出来。
马百户一见,果然惊讶地问他要去干什么。
宋长老说道:“还有一些钱财,都存在关内,趁着察合台还没有打来,我与小主人说好,这几日便去取来,应付日后练武的需要。”
卫央一眨眼,明白宋长老的意思了。
他的确要以身犯险去嘉峪关探察。
马百户眼角闪过一抹喜悦之色,稍稍一沉吟,笑问道:“可有通关文书?”
宋长老摇头:“正要去卫所开具呢。”
“不必,我替你开具一封文书,正好,你在关内帮我去一趟官衙,有一道文书,正好替我捎回来。”马百户取出一方拇指大小的铜印,让卫央取了纸笔,当场开了一道公文,盖印信,而后递给宋长老,叮嘱道,“此是看在你家小主人的面上,让你有些个方便,须不可惹事,否则,我也护不了你们。”
宋长老点头,又与卫央商议,道:“此番去,须买一把单刀,租一匹快马……”
卫央摆手道:“你只需自便。”
那马百户在一旁看,脸上笑容越发和煦。
他看宋长老的手心,只当这是个练过外家功夫的老仆因此也并不在意。
只是不住往卫央脸上打量,多少显得有些浮躁了。
卫央不说破。
宋长老一去,高兴的只怕不仅只有此人。
贾布那些人恐怕会越发高兴。
“一个毫无主见的老妇,一个贪财胆大的少年,岂不更容易被他们控制?嘿,这里还真成了贼窝儿。”卫央目送那宋长老出门,自知他一路必然凶险重重,可他又做不了什么,索性只好摇着头,彷佛感慨无限着,送那马百户脚步轻盈离开了,心下冷笑道。
很快的,院子里只剩下卫央和叶大娘两人,日月神教那帮人从未把他们放在眼里,只等锦衣卫离开,那鲍大楚出来看了两眼,竟连个招呼也不打,命人在楼下守着,自与贾布杨莲亭在楼上商议去了。
卫央不急躁,一招一式又练半天刀剑,待精疲力尽时便准备去提纯粗盐。
门外马蹄声响,有一人闯进来,在门口叫一声:“马百户命我送你一把钢刀来的。”
他也不进门,将钢刀放在门口,转身上马又急匆匆地去了。
那是一柄寻常的钢刀,却不是军中的制式武器。
卫央拿来问叶大娘,得知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回手雁翎刀。
叶大娘耻笑:“那厮想通过你,去刺杀什么人。我估计,大概是刺杀东察合台的什么将军,或者鞑子的什么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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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才好?
“无妨,你只管练功,到时候,只消神教那些人不出现,区区一个锦衣卫百户,带到城外去,杀了扔在敌营,谁能说什么。”叶大娘严厉叮嘱,不许卫央有妇人之仁。
卫央并非圣母,马百户既要利用他为什么不准他反抗?
“只不过,有那么简单么?”卫央不相信。
叶大娘抚摸着他的脑勺,和声道:“少年人,应该有少年人的样子。你整日练功,连出门也不曾,这样下去岂不成了木头?”
卫央不是不想出去见见世面。
“外头兵荒马乱的……”卫央也只能呆在家里了。
却不想,叶大娘对此很是有意见。
她笑道:“那你可看错了,这还不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呢。东察合台未必会来,吐鲁番诸部也不敢主动来打哈密,那鞑子,便是南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他们啊,这是在不断向哈密卫施压,耗费这里的官军的精力呢,待哈密卫备战数月,精气神都下降到一定的地步,那时候,这些骚鞑子才会一涌而来,你可知‘秋草高,兵马肥’之言?”
这判断让卫央大为惊讶,不成想叶大娘竟有这般战术眼光。
“那这些天里,哈密军民就只能惶惶不可终日?”卫央请教道。
叶大娘一笑,拍拍卫央的额头,淡漠地说道:“那可不是我们所能管的事情,宋长老年轻时候,曾随先长老读过一些书,也曾去求过功名,他说的那话,你也要选着听才可以,我们是平民,纵然有心谋国,当官的也是不听的,咱们啊,只要活好自己就好,何况,你还是个孩子。”
卫央叹息道:“大河涨水小河满,哈密卫不安,咱们又怎能在此地安稳度日呢。”
他又要动身去提纯盐,又有人到了。
这次来的却是本地的基层管理人员,名为坊长,乃小院所在坊的基层管理人员。
在村曰里,在郭曰厢,在城市里便是坊,国朝以一百一十户为一坊,选钱粮广阔人丁众多者十户,推举为坊长,哈密卫皇册编订中,这十人便被定为坊长,其中最有钱财人丁之人,便是总坊长,其余实则为图长,即,一图之数为十一,其中最有钱财人丁者便是图长,也可称坊长,在总坊长指挥下协助官府治理民生。
图长自称姓刘,进门坐在院子里,斯里慢条拿出一卷名册,眼光在厨房里看一圈,又往正屋看两眼,最后落在木楼上,抑扬顿挫地说道:“你家院子长款广大,已远超中户,因此,定你家为上户,如何?”
他嘴里说着,手下的笔墨却不往名册上落去。
卫央和叶大娘对视一眼,均知这是最基层的官僚们来盘剥了。
但这只是个开始。
第二十六章 谁在危如累卵?
“这些狗杀才!”
黄昏时,叶大娘隔着窗户瞧着在厨房里自己做吃的的魔教弟子,双目连连泛起杀机。
卫央送两人出门,回来的时候,被鲍大楚的一个手下拽了一下,训斥道:“你天天练武,倒练成连个小小的坊长都惧怕的废物,你记住,明日起,不许这些人登门,知道吗?”
卫央微笑道:“好啊,明日他们来,来一个,我杀一个,叫马百户早早注意到你们,如何?”
那人脸上怒气勃发,抬手便要拍落,卫央弹掉胸口的手印,摇头道:“不洗手,抱热馒头吃是会生病的。”
那人刚一呆,卫央已走出他的攻击范围。
院子里,贾布正散步,听到卫央与手下的对话,竟不觉惧怕,轻笑道:“你倒是胆大。”
卫央道:“既然是练武之人,胆量还须要有些的。贾先生不惧生死,我倒也学了那么一两分。”
贾布脚步一停,冷然道:“你这话,是何意?威胁吗?”
“不敢,只是警告耳。”卫央道,“贾先生是客,倘若没有客人的样子,我便不会有主人的热情。明日起,我要解决这些腌臜泼才的贪心,希望贾先生收敛着属下,打跑了他们,对你们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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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布目中凶光闪闪,伸手摸在腰间,两只混铁判官笔赫然闪着些冷光。
“不必威胁我,我不问你们的来意,只管收银子。但若你们以为我好欺负了,便是不问来处,也有一二对付的方法。你我相安无事,岂不最好呢?”卫央笑吟吟往外头看了两眼,径直从贾布面前走过去,似乎并不怕他突然动手。
贾布反倒被镇住了。
这厮年少老成,又有诸多机缘,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不可怠慢他。”贾布心里打了个突兀。
他可是看到了,今日登门盘剥的可不只是一两人。
坊长、县吏、卫所,三拨人前前后后共来讨要了不下三十两银子。
卫央竟始终和蔼可亲,一一给了他们银子。
这不是那个对待锦衣卫百户也不亢不卑的少年人!
贾布心念一动,有了对付的办法。
他疾步转回木楼,紧急找鲍大楚桑三娘去商议了。
卫央来到叶大娘屋里,叶大娘当即道:“这样下去早晚被这些小人盘剥死,你今夜当心,我出去一趟。”
练武之人解决问题的法子哪来那么复杂。
卫央早知叶大娘会如此行事,遂点头:“也好,杀了那坊长,总能震慑那两个吏目,倘若各方闻风找来,咱们再亡命西域也挺好。”
叶大娘吃惊地道:“难不成你还有别的办法?”
她自然听懂了卫央话里的揶揄。
卫央道:“我本打算利用安百户,此人与马百户关系不佳,只惧于后者权势。晌午后,我细想马百户前前后后的行为,确定他是在利用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吏,试图迫使我为他做大事。”
“竟是那狗贼的指使啊?”叶大娘一想,“也好办,我追出城外,杀了他便是。”
“杀来杀去,未必就能解决问题。不过,这倒是个办法,倘若到万不得已时,解决不了问题,便解决出问题的人,”卫央不反对叶大娘,稍顺着她说道,“但若有更好的法子,叫这些官兵,和日月神教的那些人互相残杀,岂不对我们最好?”
叶大娘笑道:“哎哟,我可想不出那么好的办法。”
“好办。”卫央道,“叶大娘若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悄然溜出去,只需要一招,这些个基层的混蛋,便不敢急切间再来问我们要钱。你当他们会真的每年来要一次么?”
今日那坊长来过,以定坊间上、中、下等级的名义,公然索要了一笔贿赂,既然给了他,他怎肯只收了三四两银子便足够?哈密卫民众逃亡关内,坊间居民十不存半,但官府索要的钱粮定额是定数,坊长必然不肯自己出钱,留下的人自然要为别的空室掏钱,说不定还要给坊长家也掏钱,那怎是三五两银子便能填满的?
还有那县吏,拿的什么“五城、八关、九库”,零零总总,包括官府摊派的修缮城池的银子、徭役的摊派银子、工匠的银子,以及卫所来的吏目索要的负担“杂役、柴火”等银子,加起来总共要十八两。
这显然是在盘剥,且没有解决这个刚落户下来的小家庭的任何问题。
包括定户等问题。
那是要随后再来盘剥的,这些个有些权势的人,越是战乱环境,越是对民众压榨,若没有把一家之中最后一枚铜钱盘剥的干净,他们是不会离开的。
叶大娘不曾考虑这些问题。
卫央才一说,她便又急着要去解决出问题的人。
“这是最后的招数,不急。”卫央道,“叶大娘今夜可趁着那桑三娘不防备,潜入城中,在白天人们聚集的地方,以吐鲁番诸部、东察合台、鞑靼瓦剌人的口吻,写几句要紧话,此事便可拖几天。”
叶大娘惊道:“那不是惊动忠顺王府吗?”
“要的就是惊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要叫他们知道,若不让那些贪官污吏收敛一些,这哈密城池,他们是守不住的。”卫央加快语速,“如此,官兵必然加强在城中搜索敌人密探的步伐,贾布这些人,我们再不能留下了,应当随时做好暗中以名门正派或者官府的身份杀死或者驱逐他们的准备!”
叶大娘点头,的确不能让东方不败先注意到这院子。
那什么时候动手最好?
“今夜便动手,若能易容成桑三娘的模样,便逼迫那些纸张铺主大量书写标语,不要多,不要太复杂,最好只写一两句话,大意是,城中居民多受大明朝廷盘剥,若能配合吐鲁番诸部乃至鞑子拿下哈密卫,这些杂七杂八的盘剥便可以取消。另外,要是有法子,我再想想办法,白天在人群中散播各坊长加大对现存居民的盘剥的证据,制造人心不稳的现状。”而后道,“这倒可为忠顺王府解决些麻烦,让他们提早注意到这个漏洞。”
叶大娘笑道:“那可真是个好法子,但官府追查到这里来了呢?”
“我们老弱妇孺,能对那些凶神恶煞的人怎么办?何况,马百户不是见过了他们么?”卫央眨眼睛,叶大娘笑着点头答应了。
此事很简单。
“但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行事,可要多加小心。”卫央叮嘱道,“若实在为难,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叶大娘又点头:“我自然知道。”
就在此时,院内脚步声快传,桑三娘低喝道:“那小孩,回你屋里去,我要住在你家老仆的隔壁。”
叶大娘怒容勃发,卫央笑容愈发亲和了。
第二十七章 安百总,你好聪明啊(上)
卫央黎明即起,此时城中鸡犬不闻,还是寅时末卯时初。
扫洒庭院,而后取冷水沐浴,清理一夜的睡意,这才到练功时候。
桑三娘一把推开窗户,看到晨光中卫央面东而坐苦练内功,眉头一扬又重重关掉了窗子,没好气地骂道:“真是好晦气,怎地遇到了这三个傻子。”
隔壁传来叶大娘不满的轻咳。
桑三娘得意,到底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她是主张以武力控制那三个人的,可贾布那厮竟说什么从长计议。
也罢。
且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招来。
卫央恍若未知,照例在东方晨曦亮出之时练功习武,到太阳升起之时,微弱的真气在他用自己看来很普通的外部按摩敲打的淬炼下,又在体内循环三周,丹田内越发充盈,常有遇事便想拔刀的冲动。
这只是错觉。
天一亮,卫央不再练内功,拔出马百户送来的钢刀,一招一式对着木人继续练那基础刀法,待双臂酸麻,又取木棍练习剑法,在这里他留了个心眼儿,贾布教过的四母剑当练,宋长老教的原本不知道名字的基本剑法却不练。
贾布照旧在身后观察,今日他有个问题要问了。
卫央休息的时候,贾布问他知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卫央淡然道:“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总之都是高手,我既没能力反抗,自然不去自找麻烦。”
贾布道:“你是个聪明人。”
卫央反问道:“却不知贾先生离开之时怎么处置我这个聪明人啊?”
摆摆手,贾布态度和蔼地道:“聪明人,自是有用人嘛,何必要处置。对了,今日起,我们的饭菜,你不用做了,我们会自己做。另外,为了防止别人怀疑,你可以打开大门,经营你的生意。”
卫央点点头,但又摇摇头。
贾布不解但也不继续问。
他如约教了卫央一招“松风剑法”,看着卫央照猫画虎,只见桑三娘轻手轻脚自屋里出来,随后,叶大娘也起床了。
“如何?”贾布笑问道。
桑三娘哼的一声:“倒是个果真老朽的妇人,时而气息浑浊,时而半晌没有动静,但有些武功底子,不足一提。”
院中遂再无说话声。
卫央练完功,去厨房帮忙。
叶大娘低声道:“那功法不可在旁人面前练习。”
为何?
“他们都是内功高手,自然看得出,你学的功法是名门正派的正宗心法,你说的那鸣天鼓之法,万一让他们察觉,只怕要早下手的。”叶大娘叮嘱,“你可在旁人面前表演《全真大道歌》之类的内功法门,《紫霞神功》万不可出现,若不然只怕还会招来五岳剑派,别忘了,哈密城也少不了这些名门正派的帮助。”
这倒是实话。
“昨夜有没有麻烦?”卫央知道叶大娘骗过了那帮魔教的家伙。
叶大娘笑道:“按照你的吩咐,都办好了。”
但她又得意地道:“为了避免让那些官兵找到这里,我在别的坊间多张贴了一些,这里少的多。”
卫央一拍额头,这不是明显暴露了吗?
“官兵中可不都是傻子,要传扬谣言必定会引起官府的追查,别处张贴的那么多,这里张贴的那么少,反倒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卫央无奈道。
叶大娘笑道:“我也知道啊。”
那……
“傻小子,今夜这里少一些,明夜那里少一些,吊着那些官府的人,他们只能出动最精锐的高手,若是从全城找,贾布之流也只好越发谨慎了,如此,他们双方才不会怀疑到咱们老弱妇孺两个人。”叶大娘笑道,“你这孩子,心思倒是缜密,但也忒得急躁了,要行那无中生有之计,一夜间怎可成功?好啦,快些准备,把这些饭菜拿出去。”
卫央心悦诚服,便说起贾布的叮嘱。
叶大娘眼角一挑冷声道:“原来是想慢慢地处置我们——这锅灶,他们已然放了我神教的一些毒药,他们有解药,自然不必惧怕,我们却无可奈何。”
卫央心头一怔,没想到贾布这厮竟会如此用心歹毒。
“无妨,这慢性毒药,须一两月才发作的,这两日,但吃无妨。过两天,咱们再想别的办法,这解药,自然配置得出,只是怕他们怀疑咱们,须想个法子,教他们这一计落了空。”叶大娘说道。
卫央又多了一样要学的知识。
“用毒,你可以不用,但不可以不会用,行走江湖,若是迂腐到连各类防身逃命的法子都不去学,那可真是可笑至极。”叶大娘还怕卫央不肯学。
卫央道:“自然是要学的。”
他灵机一动,拍手轻笑道:“正好,这些蠢材下的毒药,若用在那些锦衣卫,哪怕是哈密卫士兵的身上,如若挑拨得当,正好让他们注意到这些人。”
叶大娘思忖片刻点头:“然。”
只是要怎么做?
卫央想起了那位安百总。
他是连五两银子也要要的人,纵然畏惧于马百户的权势,但若有随手可取的好处,想来也是不肯放弃的吧。
吃过饭,桑三娘进厨房一看,见叶大娘与卫央并未怀疑,脸上笑容又阴狠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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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她哪里知道,叶大娘一夜间在全哈密纸张铺中早把她桑三娘的形象广而告之了。
晌午会子,见卫央又经营大饼热茶的生意,几个此前来吃过的客人,看起来也是城中的老人,还笑问:“小郎这两日怎么不经营了?”
卫央道:“前两日卫所来盘问,弄的有些害怕了,今日无事了,才敢出来买卖的。”
正说到这里,一行军卒提刀挎枪驱赶着行人,直从街巷两边开始合围查找。
卫央仔细看,在人群中神色不善脾气越发暴躁的可不就是安百总?
“正找他,他还找上门来了。”卫央揣着手,靠着门框看着军卒们搜索,待安百总近前,笑着招呼一声,“安百总,近来可好啊?”
安百总本假装没看到他,这小子是马百户的传人。
卫央一招呼,安百总便想起前日的遭遇,脸上横肉一生,色厉内荏道:“姓卫的,马百户如今可在城外呢,你待要怎的?”
卫央微笑道:“马百户传我三招刀法,我却不是他弟子,安百总这话,恐怕要让马百户不满了。怎么,今日又搜查谁人?”
安百总骂道:“他娘的,谁知道是什么腌臜泼才——姓卫的,你可见过有什么可疑之人在你这里吃饭吗?”
第二十八章 安百总,你好聪明啊(下)
卫央稍稍一迟疑,楼上传来轻轻跺脚声。
他们,也是怕官兵的。
“这倒是没有,”卫央一笑道,“那可辛苦你们了,早日找到这些该杀的贼子,咱们老百姓也好过日子。”
安百总犹豫了一下,面上换上似乎可亲的笑容,竟主动向这边走了来。
卫央往对门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竟新开了一家面馆。
老板是个三十许的男子,不矮不高,不胖不瘦,与卫央一般没什么特色。
安百总的手下正在翻箱倒柜,三五个吃面的也叫他们摁在桌子上。
那老板不住作揖求饶,看也是个没钱的,只能偷偷往军卒腰带里塞铜钱。
昨日那铺子还没有人在呢,怎么这么快?
安百总见他看那边,顺着视线瞧了瞧,漠然道:“那也是个自关东来的,昨夜入的城,今早开的张。”
卫央心中吃了一惊,安百总好灵通的消息啊!
另外,此人话里倒也有些缓和关系的意图。
卫央点头道:“那的确可疑,啊,安百总请坐,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个个都这么如临大敌?”
安百总苦笑,拉过椅子坐下,半晌道:“这些该杀的骚鞑子,年前便说要来攻打哈密,咱们一日复一日等待,到如今连个影子也不见。忠顺王世子判断,此乃鞑子的疲兵之计,就是要利用其大规模骑兵强大的机动作战法,拖着咱们哈密大军一两年不敢放松,待咱们疲惫,他们才来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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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赞叹道:“看来这位世子是个有眼光的人。”
“是啊,咱们待这位小世子,自是佩服万分的,只不过,”安百总叹道,“咱们竟小瞧了骚鞑子,他娘的,这次竟玩起了什么反间计,在城里大搞花招,挑唆军民关系,真真是,嘿,真真是可恶至极。”
卫央筛一盅热茶递过去,解劝道:“倒不怕他们行动,只怕他们不动,这不是暴露出他们的行踪了不是?请吃茶。”
安百总饮一盏热茶,略略一沉吟,放下茶杯道:“卫……卫兄弟,你虽与马百户有旧,但今日之事,乃是咱们哈密城生死存亡的时候呢,可不能在这样的事情上犯错。”
卫央知道他这是在诈话,若不然以他现在搜查这条街的权限,先把这院子封了,这时候,那马百户纵然有一万个不满意,但若能发现鞑子的密探的踪迹,那马百户还敢与全哈密的安危做对手?
但安百总必定是有怀疑这里的道理的。
卫央便笑道:“咱们是祭拜炎黄二祖的,怎肯当鞑子的狗腿子?安百总好意,卫央心中自知。这样吧,安百总若赏脸,请留一个常驻地点,但凡有可疑之人,小弟必定想尽法子前来告知,若肯赐下……”
“哈哈,卫兄弟怕是也是个读书的种子,说话这么文绉绉的,”安百总转忧为喜道,“什么赏脸不赏脸,洒家在卫所千户处点卯,时常都在那,卫兄弟若有闲暇,只管来便是,”而后好奇道,“我看卫兄弟与那马百户……”
“马百户教我武功,我自该认定他是个好人,否则未免显得我卫某人有些小气了。只是,我一家老弱妇孺,我自问更不是惊才绝艳之辈,何劳马百户如此礼遇?小民的不安。”卫央道,“再说,我看那马百户并不是有久留哈密之心的人。”
说到这,卫央拿余光瞥定着安百总。
果然,安百总叹一声,徐徐说出马百户的根脚。
“卫兄弟明智,这马百户为人倒是颇有公义之心,但他是锦衣卫,心中想的多是那陪王伴驾事,以他那一身的好武艺,怎肯在贫瘠哈密久留。”安百总半真半假挑拨一句,而后又说道,“此人出身锦衣卫南镇抚司,又是多年百户的资历,过不久,必定是要调离的,何况,他与嘉峪关那边的锦衣卫驻西北千户所来往密切,老千户眼看着要高升了,手下三五个百户,怕都有了争雄的念头,但论资历与根脚,无人能比马百户更有利。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马百户真正要是高升了,去千户所当了副千户,卫兄弟,你也不能去嘉峪关经营不是?”
卫央笑一声点头赞同道:“安百总说得有道理。”
几块碎银塞过去,安百总十分满意。
面子上却道:“卫兄弟这是做什么。”
“本想请安百总的手下弟兄吃一杯酒,这几日花销颇大,也只好只请安百总添置些新衣服,还请不要嫌弃。”卫央步步为营道。
安百总奇道:“你这院子好的很啊,干什么花钱?”
卫央欲言又止再三,安百总佯装大怒只是要问。
卫央道:“本不能提,会有刚才请安百总吃了酒,又有托付大事的嫌疑。不过,此事说来也不怕,乃是坊间为办公事,多收我家数十两银子的事情。”
“哦,哦哦。”安百总恍然大悟,但转瞬惊道,“哪个泼才敢收这么多钱?纵然是定为上户的,年额怕也……”他目光闪烁,似是自言自语道,“小世子定了各项税银,谁敢这么大胆胡收一气?唔,卫兄弟初来乍到,想必也不至于得罪什么官衙里的大人,”他忽然一拍桌子,摇头道,“你只怕是被人算计了。”
卫央惊讶道:“小弟一向与人为善,何曾得罪过什么人物?谁?哪个竟这般算计于我?”
“哎哟那我可不懂,总之不会是我老安,”安百总哈哈大笑,故作神秘道,“卫兄弟你可要仔细思量千万别叫人当了刀子使唤哦。”
卫央面色一阴一晴显得很纠结了。
他表现的便是,似乎想到了却不能说。
安百总起身笑道:“要常住在哈密卫,还是多与久留的人来往,对卫兄弟有莫大的好处。好了,此处也检索完毕,老安要去别处了,卫兄弟,好自为之!”
卫央勉强拱手,勉强笑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待安百总走下台阶,又急忙赶上,又塞了一点碎银,安百总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又要再说几句话,有一骑自远处飞奔来,见到安百总,远远跳下马,招手命他过去,安百总顿时腰弯脸笑,叫一声“李大人”,凑上前听那冷面骑士耳语几句,转过头吆喝:“停了,都停了,你们几个,从头至尾再好生检查下,今日起,不但要查骚达子密探们,还要注意,魔教的狗崽子或许正在兴风作浪,见到这些人,见一个,杀一个,”而后补充道,“此乃忠顺王世子之令,可都听到了?”
而后又跑回门前,他看着卫央大声叮嘱道:“卫兄弟,托付你的话,你可要记清楚;托付你的事,你也要当回事,不但要看着像那些鞑子密探的,还要盯着像魔教狗崽子的,你可记住了?”
卫央心头十分古怪,这厮说这话,又挤眉弄眼,到底要表达什么?
安百总大笑着离开了,卫央心头不解至极,转身回了院,迎面便看到,桑三娘面如冰水,鲍大楚神色憋闷,就连贾布都咬牙切齿,不由心中一乐,暗忖:“安百总,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这厮,误打误撞倒也能当一堵挡风的土墙!
第二十九章 东方不败重伤
贾布的心情不好了好几天。
这天,卫央正在厨房里捣鼓。
贾布阴沉脸走进来,开口便训斥。
他喝道:“卫央,你整日勾引那卫所的百户前来,可是忘了我们的约定吗?”
卫央心里道:“还以为你要来讨伐最近吃的饭菜一时太咸一时太苦。”
他不动声色地盖上了锅盖,将里头已经泛着最后一点焦黄的食盐盖住,拉来个凳子,请贾布先坐下。
贾布恼怒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你要这么说,我可就真要说你两句了。”卫央也恼火,指着外头问,“贾先生不懂,还是真的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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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布一愣,不由道:“这两句话有何区别呢?”
“着啊,”卫央满脸无奈,反问道,“贾先生,你看周围的院子有不被搜查过的?”
贾布奇怪道:“那安百总挨家挨户搜查,每日搜查三五次,我自然看到了。”
“那就是了,别处都查了,唯独这里无人来检查过,若是你,你会怎么想?”卫央语重心长道,“贾先生,不是我说你,你那些属下,委实太不成器了,藏头露尾都不会?我看着你们藏得很深了,才叫那安百总带人来搜查,他们居然连邻居家搜查过了,便去邻居家躲一躲都难么?”
贾布恼羞成怒不由高声喝道:“我看你就是要用那卫所吓唬我们。”
“吓唬你,我有什么好处?”卫央一摊手,“安百总头次到来,你们便该知道,这搜查是定然不可或缺的了,既都是江湖上的高手,藏匿只会找这一个地方吗?是个人,便该知道要想藏得住身子,须先不引人注意。我若不让这些人每日来搜查,官兵早把这院子给包围了。”
贾布瞠目结舌,怎地还成了我须承受你的人情?
“何况你以为我乐意他们来么?那安百总每日来一次,我便打发他几钱银子呢。”卫央嘟囔道,“若不是为你们计划,我何必要战战兢兢……”
“哈!”贾布气极反笑,“你战战兢兢?我只见你与那厮谈笑风生……”
“贾先生不是我,安知我心中战战兢兢至极、诚惶诚恐至极?那些个吏胥,人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贪狼,安百总更是一头吃人还要人念他好的恶狼,你当我愿意应付他们么?”卫央反指责,竟问那贾布,“你们可都是瞪大眼睛看到的,为应付这些小人,我每天真金白银,你贾先生留下的银子,都快花光了,这等赔本儿的买卖你当我喜欢么?”
这真就让贾布为难了。
他本想着要借此机会利用卫央,最好利用那些吏胥之辈逼着卫央,最好能让他心甘情愿为神教做事情。
可他没想到,刚走了马百户又来了个安百总。
那些吏胥倒是每天都会上门,可他们登门看到的是安百总的黑脸、听到的是那厮一口一个“这厮们竟连锦衣卫都不惧了”的丧心病狂的大话。
钱是拿到了,可该办的事项基本上也帮着卫央办妥了。
可见有安百总在这里,那些吏胥之辈哪怕背后有人在做指使可也不敢真想着逼迫着卫央铤而走险出下策。
最要命的是,这厮竟不知从哪里想过那么多吃喝的主意,区区一份水煮羊骨头,也能让安百总每日晌午准时来“搜查”,为不让忠顺王府以及盘踞在哈密的正派人士发现端倪,他们连每日给锅灶上下毒的手段也不敢做了。
贾布老觉着自己中了卫央的埋伏。
可他不知道中了什么样的埋伏。
“听他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连埋伏都没中。”贾布急火攻心竟有些恍惚了。
卫央好意道:“所以啊,如今我们算是同一艘船上的人,你们很难受,我也好不了。”
“嗯?”贾布狭长的眼睛一眯忽然生出警惕!
什么叫……
同一艘船上的人?
“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们好不了,我们也会很难受啊?”贾布又从腰带上取下两支判官笔来。
卫央摆手道:“我算看懂了,你们是不好,至少是不敢去公然得罪官府的,因此,那位桑三娘,她说的什么一杀了之的屁话,你们就别当回事。”他从另一口锅提出一个羊腿来,拿出一把小刀子,割一点,又取一点辣椒,这是他这几日特意用干锅焙好再碾碎,加了一些细盐的佐料,这里靠近西域,其余香料也不少,还有价格很高的孜然,一起调作一盘粉,笑吟吟递给那贾布。
这是那安百总愿意每天来蹭饭的一个理由。
还有一个理由是,煮羊肉的盐是他提纯过的细盐。
虽然都是试验品但要比含有大量沙粒和使盐巴苦涩的杂质的粗盐好吃的多。
此外,每日几钱银子更是安百总不肯放弃的油水儿。
贾布看一眼,卫央拿起羊腿来,在上头抹一点调料,吃一口,赞一声:“真痛快。”
不知怎么的,贾布竟也觉着特别饿。
“最好别耍花招儿!”贾布警告一声伸手便抓那羊腿。
这厮也吃得,便不是下毒。
“放心吧,你们来头大,我若下毒毒死你,你家主子必然找上门来,何况,我哪里来的毒药。”卫央轻笑道。
贾布指着窗外晾晒的药草,大口吞一块羊肉下去。
果然香!
“那些药草你们每天能翻八十遍,桑三娘只怕连每一颗都记在心里了,再说,我哪里知道配置毒药的秘方呢。”卫央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比你以前吃过的羊肉香?”
贾布心里很凌乱。
这厮东一句西一句,前一句还在说正题后一句便扯到吃上。
他是专程来气本尊的对么?
一时气不过,贾布劈手夺走羊肉,想想又扯过调料瓶子,胳膊下夹一个,袖子中藏两个,气呼呼向木楼上奔了去。
卫央笑容可亲,掀开锅瞧了瞧沸腾的水。
快了。
吃到这时代自己可以提纯到最纯净的盐的日子不远了。
再看看时辰,安百总怎地还不来吃贿赂?
“那天听安百总说起,忠顺王世子却是个十分有本事的人,既然有本事,该发现这几日夜晚满城‘鞑子宣传栏’的问题了吧?对门那面馆,隔壁的马夫,至少有一个该把这院子里的情况传递出去了。”卫央心忖道,“还有马百户,他就算手眼通天,也拦不住哈密大军这么几天的排查,他难不成连被牵连也不怕了?”
正忖度,外头脚步声响起,叶大娘出门采买回来了。
她眼神既欣喜又害怕,进厨房放下米面粮油,警惕地向楼上看一眼,压低声音道:“孩子,咱们恐怕要东去嘉峪关才行。”
卫央吃惊道:“宋先生有什么消息了吗?”
“没有,但,”叶大娘犹豫再三道,“东方狗贼在太行山受了重伤,如今在嘉峪关休养。”
第三十章 我需要一份毒药
潞东七虎?
卫央立马想到一件“旧事”,他记得,任我行重上黑木崖杀东方不败时,东方不败曾对那童百熊说起,“当年若不是童大哥,我东方不败被潞东七虎打成重伤,早已是死了。”
莫非就是这一次?
如果是这样……
卫央明白叶大娘为何如此欣喜又如此担心了。
宋长老正好去了嘉峪关,他恐怕闻讯是定然要去趁机刺杀东方不败的。
“我懂。”卫央在厨房来回踱步,心中快速算计着,如果剧情没太偏差,至少童百熊是在东方不败的身边的,叶大娘和宋长老此去刺杀,只怕胜算也不是很大的。
何况,叶大娘不管用什么法子打听的这消息,都说明东方不败出现在西北已成了魔教不少人知道的秘密。
贾布那等人,也必然会知道。
叶大娘见他还在忖度,不知怎么的,便有些焦虑,她担心卫央会舍不得这点小家业,阻挠她去营救师兄。
“这些小物件,没了还能办……”叶大娘试图先讲道理。
卫央摇头道:“宋长老待我有大恩,我怎肯为小家而忘报恩。只要不叫我加入日月神教,不违背我的立场,性命攸关时,我自当竭尽全力。但,我们这么去无意于自寻死路,怕救不得宋长老的。”
叶大娘奇道:“你又有什么法子?”
“不是有法子,而是想困难。”卫央指着楼上说,贾布那些人的消息只怕也会很灵,他们也必当尽快去嘉峪关救东方不败。
叶大娘点头:“若是我一人,应付倒也可以——孩子,不如我将这些狗贼都杀了,你在哈密等我们回来吧。”
“不行,那是更危险的行径。”卫央立即道,“叶大娘别急,我想想,我再想想,有招。”
首先要脱困。
贾布之流若在离开之前不用什么毒药威胁他,也定要……
“不对,我记得,日月神教有‘三尸脑神丹’这类十分歹毒残酷的药,贾布未必就没有,必须算着他有才安全。”卫央心中想,“那么,这第一步便是要解除这种危险。”
而后?
“宋长老必须营救,但要怎么救?”卫央没有灵光一闪只是慢慢斟酌,仔细排布了一遍,断然道,“我跟着,只能是个累赘。但在此之前,我们应当先让贾布他们先离开,而且是不敢留下威胁我们的手段地离开。”
“可是……”叶大娘心急如焚只想尽快找到宋长老。
这东方狗贼咱不刺杀他也可以!
“大娘别着急,你应该知道,自己去找宋长老,哪怕知道在那里,可一座城,又须瞒过他们的人,你要找到何时去?就连寻找东方不败也很难。”卫央拉着叶大娘坐下来,自己站着监控窗外,低声道,“但后发制人可以,紧跟着他们,他们要去保护的是东方不败,找到了这个家伙,宋长老大概率就会出现在那。就算没出现,大娘藏起来,待他们离开,再返回哈密也好。”
叶大娘大喜,赞扬道:“你这孩子想的,就是比我想得多,那好,就依你之见。但要怎样让那帮狗贼不敢下手而滚蛋呢?”
卫央眺望着大门外,此时本该是卫所军卒来搜查的时候。
可他们还是不见影子。
“彼不来就我,我自去凑他。大娘可还记着邻居那马夫?”卫央快速道,“待他们的信使到来时,大娘立即出门,我说什么你都应是便可以,而后,便是躲起来,待那帮夯货离开,跟着他们便是了。”
管用么?
“对了,我正要确定,这些人胆大包天可为什么惧怕小小的卫所的百户?”卫央忙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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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娘说道:“东方不败正加紧篡权呢,他的人,若在朝廷与鞑子作战之时现身哈密,神教的死对头,必定会以此为籍口向神教开战,到时,任教主为了神教生死存亡只能出关迎敌,东方不败自然是怕他的阴谋诡计曝光啊,神教中虽然有宋长老这样绝不肯为骚鞑子做事的人但也有与敌人暗通款曲之辈,朝廷显然也如此认定了,所以,战事将起时神教中自然不敢出现在这里。”
而后又笑道:“何况这几日大娘以那桑三娘之面可给忠顺王留下了东方不败的手下已经在哈密卫的证据。”
卫央原本考虑的贾布不敢与官府作对的理由也是这个理由。
“那便有六成保证他们不敢下毒手的。”卫央伸手道,“大娘可配了毒药?留我一小份。”
叶大娘奇道:“你这孩子,万一害到了自己怎么办?”
而后道:“你要杀谁说一个名字吧,大娘替你去杀了就是了。”
卫央轻笑道:“贾布这些高手自然是要去保护他们的主子,可他们未必不能留下两三个低手,毕竟,我们可是老弱妇孺之人。”
叶大娘果然随身带着些毒药,她只取了一小袋子塞给了卫央。
叶大娘笑道:“宋长老还猜测,你若学会了这些,许要对他第一个下死手。”
“何至于如此。”卫央小心收好了毒药,想了想又藏进了锅灶底下,从袖子里摸出几张纸,上面胡乱写了些文字,那是他这些日子一个字一个字地练字写出来的。
几张纸塞给叶大娘,卫央叮嘱道:“片刻出门大娘装作……”
“知道。”叶大娘摸摸卫央的脑勺,叹口气,“孩子,如果能回来,那就是天赐这么好的孩子,陪着我们两个老朽……”
“必然要回来。”卫央拉下叶大娘的手掌,正色道,“那位任教主,既能让你们多年来信他,必然有过人之处;他扶持东方,本意就是要铲除你们这些老兄弟们,最好你们与东方不败两败俱伤,此乃所谓的帝王之术。既如此,你们若杀了东方,那么你们谁来铲除?他未必不能再扶持一个南宫什么吧?这江湖,波诡云谲,唯有活下去,才能看透了迷雾,逍遥于江湖。见了宋长老,大娘只问他一句话,你们日月神教生死存亡,难道只杀一个东方就消除了吗?!”
叶大娘不语。
卫央又说道:“你们有为那位任教主慷慨赴死的心意,但若是就此牺牲,那东方不败气候已大成,他若对任教主动毒手,你们都不在,谁肯去救他?便是,”卫央踟蹰道,“便是果真办不成,但那位任教主总有传人对不对?”
任盈盈也该出生了吧?
卫央想。
第三十一章 大义是个好东西
叶大娘双目大亮,这句话戳在她心底里去了。
可是,“孩子,你怎么办?”叶大娘不放心,眼角竟都红了,摩挲卫央的头发,她问道,“以你的武功,纵然贾布留下的是最低的杀手,怕也对付不了——何况那马百户安百总个个不怀好意,这龙潭虎穴当中你该怎么安身?”
卫央自信道:“有那一包毒药足够了。”
话音落,门外撞进一个人,一阵风似的冲上木楼去。
卫央立即道:“赶快走!”
同时他扬声惊喜地叫道:“竟有这么好的机遇?”
叶大娘不解其意,低着头快步向门外走去,手中那几张纸急忙往怀里塞去,口中只应了一个:“说好的,还在街角等着,可莫要耽误。”
眨眼间,叶大娘冲出大门去,街上人很少,她脚步不停,几个呼吸间消失在街角处。
卫央长长吁一大口气,闭目片刻霍然睁开。
比完了计谋,接下来便该比一比那狠毒了。
一句话,玩命!
但在卫央心目中,如今又多了一些让他烦忧的牵挂感。
不论怎么说,叶大娘待他是很好的。
“这次先骗她离开,倒也算是……嘿,真有些难以形容。”卫央一咧嘴。
与贾布等人进行对决,在有八成把握保证那伙人不敢动手的前提下,卫央要和他们打一场真真假假的情报战。
他凭借的是自己对《笑傲江湖》一知半解的了解和猜测。
而贾布这些人,充其量只能算东方不败的门下走狗。
如此便可有情报之差,凭这些足以震慑这帮魔头!
卫央离开厨房后,在院子里搭一张凳子坐了半晌。
木楼上一阵轻微的争吵,贾布似乎说“情势不明还须谨慎小心”。
那多日不曾下楼,也未见行踪的杨莲亭却提高了嗓门训斥了贾布一句。
他竟说:“贾香主可别忘了是谁不顾一切提拔你当了江西分舵香主!”
桑三娘阴声道:“杨兄弟这话对胃口,贾布,你莫非连东方右使都不肯相助了?你要去为那人做事情?”
贾布不由道:“苍天可见,老夫何曾有……”
“那便赶紧去。”鲍大楚厉声喝道,“那人在天下不知有几多个帮手,向问天最近也不知去向,东方右使既身受那潞东七虎的伤了,咱们自然该去护卫着他的左近,别的事,都不如此事事关重大。贾布,你到底去不去?”
果然是潞东七虎,看来记忆没出错了。
卫央心中略有些忧虑。
他发觉自己的武功不如别的人,这智谋脑力也未必就比别人强。
“算计这帮人,依仗的本是宋长老和叶大娘的保护,再加上对笑傲剧情的大概的了解,故此能有八成的胜算。可若是我也想不起来的剧情,忘记了的人物,乃至这变异了的大明王朝的历史走向,这要让我去算计,我却拿不出主意来。”卫央紧迫地催促自己,“必须要一边学武功,一边长智谋。”
他知道,即日起就算自己不想和朝廷以及武林中的有名有姓的任务打交道怕也是不行的!
还是要学习。
方下定了这个决心,卫央只听楼上脚步声乱。
那泼人各持兵刃冲下木楼,有人去门外观察路人,有人往厨房里寻找干粮,还有人竟大摇大摆去门外,抢了卫央早上摆出去的几块面饼。
杨莲亭手里提着一把单刀,急匆匆在门内招呼其他人尽快。
贾布略一犹豫,面上做一团凶狠向卫央走了过来。
“那么费劲干什么。”桑三娘大骂,“早看这小崽子不顺眼,结果了便是。”
鲍大楚滴溜溜一转,轻功还在贾布上,眨眼来到卫央的身后,抬起一只手,凝聚出内力,飞快便要往卫央后心里拍下去。
卫央混不在意地,竟然打了个呵欠,靠着椅子舒坦地躺了下去,面上似乎在嘲讽,又彷佛在冷笑,口中说了句:“鲍大楚,你这一掌拍下来,便等于东方不败一掌拍在自己脑袋上,信不信?”
鲍大楚一呆,面上杀机更浓。
嗖嗖两声响,桑三娘要打卫央胸膛的两颗丧门钉一起打进了后头的门板。
贾布闪身纵过来,一把切在卫央手腕上。
这人满面凶狠,瞪着眼睛,一张脸刹那间又黄又苦。
“难怪你叫做黄面尊者。”卫央轻笑道。
贾布闷哼一声,低声威胁道:“好小子,倒教你骗了好多天。哼,你既然知晓东方右使了,当我们容得了你?”
“你不得不容。”卫央轻笑道,“怎么,忘了方才我让大娘带着几张纸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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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三娘暴躁叫道:“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什么,只不过是这些日子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和那安百总,多少拉上了些关系,得知了忠顺王需要什么情报,换句话说吧,”卫央仰面躺在椅子上,笑吟吟说道,“朝廷需要你们魔教的什么情报,我便能送什么情报给他。此外,安百总说过,鞑子的密探,化装成你们魔教的女高手,”他瞧着桑三娘笑,“似乎就是你这样的,也或许就是你。”
“放屁,你放屁!”桑三娘既怕又怒,连声道,“你再敢胡说,信不信我……”
“你也只好那一招了。”卫央摆手道,“别耽误工夫,安百总私下里叮嘱我,千万要注意一个极其雄壮的中年人,叫什么童百熊,此人倒也没什么厉害之处,只是和魔教的东方不败,据说是生死之交,他此刻出现在哈密卫,东方不败必定也就在左近。”
贾布骤然打断鲍大楚暴怒之下要实战蓝砂手的冲动,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盯着卫央看半晌,忽然一笑,道:“这能说明什么呢?”
“那也没什么,只不过,从忠顺王的世子手中得到的情报称,任我行与东方不败矛盾越发得大了,东方不败要谋逆。这时候,鞑子扬言要攻打哈密卫,倘若我言辞凿凿,以性命为赌注,笃定你们这些人,与鞑子要勾结,你说,东方不败身败名裂,只需要几天?”卫央轻笑道,只盯着贾布,看他面上的表情。
贾布果然踟蹰起来了。
不错,卫央说的正是他们最怕的事情。
魔教纵然行事狠辣,为江湖正道不容;又是朝廷的生死敌人,朝廷视之如贼寇般必然除之而后快。可这些是大明朝廷内部的事情,倘若东方不败果真落得个“勾结鞑子”的名声,那可真就……
万劫不复?
贾布以为然。
道理很简单,此刻东方不败的敌人,只有任我行与日月神教里头忠于任我行的势力,他们相互厮杀,朝廷与武林正道最喜闻乐见。
少林武当代表的江湖势力也好,朝廷的势力也罢,他们是愿意坐山观虎斗的。
但若任我行与东方不败任何一方牵连上与鞑子相互勾结的罪名,这两方是必然会倾尽全力哪怕帮着另一方消灭那一方的。
这便是大义之名。
第三十二章 第一剑
贾布迟疑着。
桑三娘茫然半晌,只觉着心中怒气勃发。
这小孩有什么本事,竟能威胁他们这么多高手?
“不如,打断这厮的四肢,咱们神教的人,什么时候吃这样的亏了?”桑三娘叫道。
鲍大楚点头:“不错,不错,打断他的四肢,看他怎么去告状。”
贾布都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这两个同伙了。
不听他说那老妇已经带着证据出去了?
“不可。”贾布当即拨开两人。
鲍大楚不耐烦又叫道:“让我用蓝砂手治他。”
“那你得到的,只能是更猛烈的报复。”卫央嘲笑道,“如今是智力的较量,麻烦两位先走开一点,可好啊?”
贾布断然道:“罢了,这次算你赢了。”
他转身便走,竟不拖泥带水。
“小看这厮了。”卫央只记着原著中这是个被任盈盈打死在恒山悬空寺里的龙套,接触多日也只觉着是个稍有城府的人,不想他竟有如此决断。
那鲍大楚桑三娘面面相觑,终不知所措。
杨莲亭从厨房里出来,诡异一笑招手叫道:“走罢,这小孩奸猾得紧……”
“我若是你,就绝不在食物里下毒。”卫央叹息道。
杨莲亭一惊,踟蹰片刻,否定道:“那是你想多了。”
“无妨,今日起,我这里便要开门做生意,正是那做汤卖茶的生意,明日开始倘若毒死了几十个军民,我固然不得好,杨莲亭先生,你怕是也活不成了,正好坐实了你们魔教的弟子在哈密卫协助鞑子的罪名。”卫央轻笑道。
他就抓住东方不败压力巨大,手下竟不敢嚣张行事的软肋。
杨莲亭脸色变幻数次,先恼怒,再羞怒,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瞪大眼睛,竟也虬髯烈张,颇有一番赳赳雄夫的气概,只是怒视卫央半晌,见不到他有笑容外的表情,一时气泄了,一跺脚,挥手便将跟在身边的两个魔教弟子一两个耳光,大骂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色厉胆薄的货色。
卫央不再理会杨莲亭那等人,反倒好心和鲍大楚道:“鲍先生,不知你们追杀的那位宋先生,如今又在何处?情报上说到,东方不败被潞东七虎所重伤,此事在你魔教中大有人知,这位宋长老,不知你们是跟在他后面呢,还是跑到他前面去了?东方不败又在他什么方位?向问天消失多日,不知又在什么地方?”
鲍大楚听他说一句,提起手掌看一下。
如此多次,鲍大楚心中的纠结便更多。
“这厮怎么什么都知道?”桑三娘惊叫道。
卫央笑着道:“忠顺王嘛,到底还是知道一些江湖琐事的,唔,只不知那少林武当,昆仑峨眉,五岳剑派,乃至于什么丐帮……”说到这,卫央又笑道,“据说,丐帮的那个解风倒也算年轻有为的很哪,也不知到了哈密卫了没有啊。”
桑三娘与鲍大楚相对惊悚。
解风不过是丐帮的一个年轻长老,如今大有接替丐帮帮主的威望。
这些他一个初学武功的小孩若不是有人说过他怎么会知道?
卫央又叹道:“只不过此人只怕正与张金鳌争权力,你说一个日渐无名的丐帮,有什么权力可争的呢?”他忽然请教,“桑三娘,你们魔教的丘长老,他是在陕西,还是在甘肃?那位文长老,终于被杀了没有?”
这四个人,是他记忆中比较不深刻的似乎什么人提到过的人物,正好两个正派,两个魔教。
鲍大楚心中已然绝望,这些消息他都不甚清楚。
这小孩怎么会知道的如此多啊?
“你那蓝砂手,大可施展一遍,正好教官府知道,潜入哈密卫的便是大大有名的鲍大楚;桑三娘的丧门钉,这个我不是很明白,比起那位秦伟邦,不知强多少?你也使出些手段来吧,若不然,我倒还不好交差领赏去呢。”
桑三娘头脑中又迷糊又愤怒,一时既怕又恼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手中原本紧扣着两枚丧门钉,如今也不知是发还是不发。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安百总的大叫声音道:“你们几个快堵住这里,你们几个跟他去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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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又叫道:“卫兄弟,你快躲起来。”
这厮干什么?
卫央心中略一思索,刹那间跳了起来,果然,肋下一麻木,贾布不知什么时候自邻居家翻了出来,一只手拍开慌乱之下下意识就要下手的鲍大楚,飞起一脚踢开桑三娘的丧门钉,他伸出一指点在卫央肋下,卫央这一跳,落地时双腿一麻,趔趄着翻倒,又觉脑上一震,贾布的手指点在脑户穴上,一股真气透体而入,督脉中轻轻一荡——
卫央哎哟一声,心中却振奋至极。
脑户穴极其至关重要,贾布那一指乃是冲着废了他来的。
脑户穴,下力点中可使人癫狂。
可贾布哪里知道卫央督脉颠倒,那一指正好点在腰阳关穴上,存于督脉中的真气种子一震荡,贾布那一指真气如泥牛入海,却让卫央督脉中的真气激荡,一股热气直是四通八达,眨眼间上气过至阳,上神庭,逆向直冲丹田穴,下气过会阴,到关元,激发丹田中的一股本命真气,又倒卷,下气一股通往督脉,两股直奔腿部,过足三阳足三阴。
又有一股又往上冲,一时巨阙满、中庭充,玉堂竟如暖春万物在复苏,将那膻中、紫宫也带动得活跃万分,十二重楼中真气欢快,这一次,却借助贾布那一指真气,竟冲过了卫央数日未能冲破的手三阳、手三阴,袖子中手指突突颤动,卫央不由呼的一声喷出一口冷气来。
卫央直觉那两颗真气种子不约而同地、宛如晨钟暮鼓般在任督二脉中剧烈跳动了好几下。
嗡——
他头脑清楚,体内血气充盈,只是那伴随着一股热气又激荡出燥热的气息令他面部一麻。
卫央面朝下,那三人自然瞧不到一瞬间卫央面部紫芒闪烁,只听他呼吸浑浊,便以为贾布得手了。
鲍大楚与桑三娘一起抚掌大笑,那鲍大楚大骂道:“这次正教这厮识得咱们神教的厉害!”
桑三娘却说:“看他还怎么诬陷到咱们神教的头上。”
两人一起赞佩道:“还是贾老弟手段了得——难怪被东方右使如此青睐。”
贾布轻笑道:“老夫这手段哪里比得上东方右使——离里鲍旗主的‘蓝砂手’还差得很远哪。”
鲍大楚笑道:“只可惜显不出桑三娘一手擒拿功夫的厉害!”
三人互相吹捧,竟不把卫所前来搜查的官兵放在眼里。
正在此时,忽然一道匹练也似刀光自下而上,如玉龙卷雪,奇快无比地从贾布肋下砍上来。
刀光无风,只见其狠。
贾布脱口惊恐道:“这厮,这厮竟未曾受制于我们!”
他身形一闪,如移形换位,原地处,不知何时换成了鲍大楚。
刷——
刀光与血光并起,鲍大楚身体连连晃了十几下,只听噗一声,他一条臂膀喷出血箭,自半空中落在了地上。
第三十三章 底牌打完了?(感谢呓语懵忪yl的月票)
“千古人龙?”
贾布惊恐失色。
嚯的一刀又自小腹部直刺上来。
贾布连连后纵,厉声骂道:“好小贼,竟骗了我们这么久!”
卫央一言不发,手持钢刀连出两招。
第一招,便是贾布所叫出的那招“千古人龙”。
此乃嵩山派正宗嫡系剑法,卫央以刀法施展,本是施展不开那四海八荒千古称颂的人中之龙的味道的。
只是他既下狠心出招自然最是歹毒狠辣,自下而上一招反撩正取贾布的臂膀。
贾布在那三人里武功最高,措不及防下也展开身形闪开来。
可惜鲍大楚没有那么高的武功,卫央先装被贾布偷袭又悄然展开怀中紧抱的钢刀,一招突袭正斩鲍大楚的左臂。
反身一跳跳起来,卫央竟不觉血雨纷飞有什么不妥处,心中只一个想法,必要再斩贾布的一条臂膀。
可……
当——
桑三娘大叫:“你,你……”
卫央第二刀却斩在她腰间,这些天,卫央专心练习武功,刀法最是记住木桩上的位置,他又观察那三人的身高,暗暗记在心中,此刻一狠斩,本要斩在桑三娘的腰眼上,却被她腰里的暗器宝嚢挡住了,但囊中丧门钉,却叮叮叮尽数落在地上。
又听呼一声,贾布再往后退,口中惊呼道:“好小贼,还说你没学多少嵩山派的剑法,这‘叠翠浮青’……”
话音还未落,贾布又羞又怒,破口大骂一句:“老夫教你‘松风剑法’是让你对付老夫的么?”
卫央紧咬牙关,脑海中一片清灵,眼看贾布的判官笔到手,情知自己的速度力量都不如他,剑法一变,斩开桑三娘的暗器宝嚢后,攻打贾布的嵩山派剑法又是一变,待贾布脱口喝出“松风剑法”,他又手腕一转,这次用的却是马百户教授的刀法,如拜年,如送礼,其中却还有一招剑法。
贾布正待铁笔磕入钢刀去,那刀法一变,门外已冲进数十人,见他们各持弓箭,心下便是一慌,又见卫央自下撩上的刀法中隐隐又有一招剑法,身子便一晃,果然那刀法里又施展出一招嵩山派的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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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招,叫‘万岳朝宗’,贾先生以为如何?”卫央趁机徐徐喘一口气,强提丹田之中一缕真气,突然反手一刀,直取桑三娘的脖子,乃是斜着往上削去的。
桑三娘这半日早被吓得心乱如麻,见刀光临身,竟不敢趁机抢如刀光,倒退三步,骂一声“好个小贼”,一跃身,跳上高墙转眼间来到街上,她内力也算浑厚,眨眼间三五个起落,已窜到数十丈外。
贾布也已跟着逃离了,这次倒仗义,提着失去一条臂膀的鲍大楚,在他惨叫中一个起落,竟来到门口,只见他双脚连连踢,啪啪几声响,竟踢翻了好几个持弓的军卒们,双肩晃动处,贾布厉声道:“杨兄弟,莫要与他们缠斗,快点走!”
一霎时魔教众人一声喊,有人竟拼着被军卒砍到肉,迅速分两拨缠住军卒,其余众人抢出大门外,闷头往街外冲去。
卫央并没有追击。
他一手提刀,一手拿着短棍,将那鲍大楚的左臂挑到了一边,又拨弄桑三娘那一包丧门钉,心中知道这些人定然会来报复。
没办法。
若他们只被言语吓唬住倒还罢了,可贾布先下毒手试图废了他学武的根骨,接下来还不知有什么歹毒的计划。
那就趁着安百总的到来狠下杀手,若贾布下次还来下次再想办法便是。
因此,卫央以刀为剑,连施宋长老教的嵩山派剑法,便是那“千古人龙”,又施“叠翠浮青”,这一招当中夹杂着横扫刀法,斩中桑三娘,卫央不看战果,又换那“松风剑法”再斩贾布,说来多实则不过眨眼间工夫。
此刻卫央心中遗憾,嵩山派剑法中只有一招千古人龙是宋长老于路教授,其它两招还是那叶大娘这几日才教会的,他只能照猫画虎,若不然剑法还能再快上三分,不定能留下那三人里的任何一个。
“下次打,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卫央暗暗道。
安百总躲在人群后面,此时竟然毫发无损,待贾布那帮离开,才拔出刀,将地上三五个被打倒的魔教弟子,一刀一个尽皆砍了,再提着钢刀往院子里来。
卫央笑脸相对,手中钢刀滴血,斜着抱在怀里头。
那刀刃上面,一缕鲜血顺着刀刃流入他怀中。
更有日光反射在刀刃上,晃得安百总眼睛疼。
“卫兄弟真是勇猛无敌,哈,这次咱们可立了大功了。”安百总来到卫央面前三五步外,心中忽然有一抹忌惮,再不敢近前,只好站定脚,假装没发现卫央对他警惕至极的反应,一脚踢在鲍大楚的左臂之上,抬起一脚在靴底擦掉刀上血,哈哈一笑道,作恭喜模样,“卫兄弟,你放心罢,这些来历不明的贼人们,看来都是武功高强的家伙,你们能找到一个好机会前来报信,那已经是超出能力很多了,必然没有人敢责怪你们不曾早早向官府通报。”
卫央丝毫不放松对这人的警惕,他面色平静道:“安百总好心小弟满心感激,这些贼子们好生厉害啊,谁也不知他们在我家藏了多久,昨日安百总来,他们还未来呢,是不是?”
安百总点头,神色极其郑重,叹息道:“说来也怪老哥哥,要是今日不曾去听讲点卯,这些贼人甫一进门,咱们便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两人会心而笑,均得到了彼此的承诺。
卫央要他认定贾布那帮人是今日才来,或者前些日子来了而他不知道。
安百总要的是用那几个魔教弟子的尸体去领赏,而不是被上司斥责早没发现敌人。
见卫央同意,安百总大笑道:“总也算是找到了鞑子的密探,卫兄弟,那你看这些尸体……”
“安百总只管带走,是了,往后若有闲暇,还请安百总多多照应,小弟也正好想出了个好吃的物什,待开业,安百总可要带着弟兄们一起来,尝一尝味道,顺便也将衙门里查探出的这些人的身份告知我,小弟也好有个准备——这些贼子们必然还会前来报复。”卫央道。
安百总笑容立即僵在脸上了。
“自然,自然,”安百总一肚子要说的话卡在喉咙,也只好命人带着魔教弟子的尸体,快快离开了。
卫央脸色略见些阴霾。
牛刀小试,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连入流都不算。
还暴露了一些武功底细。
至少从此以后贾布至少知道他的穴道经络均有些古怪。
那么手中的底牌便只剩下宋长老与叶大娘了。
这不行。
第三十四章 诈!
卫央给了安百总一颗糖,这颗糖正是开饭店后的保护费。
但这糖也算是个鱼饵。
卫央收拾干净院子里的血,天气有点热,他躺在椅子上闭目盘算,暗暗想道:“安百总答应了吃好处,大概能说明,在他接到的命令里,或许有忠顺王府得知我家院里藏着什么贼的消息,有消灭和抓捕这些贼子的命令,但没有连我一起带去见官的要求,否则,此人不敢如此大胆放心地叫我卫兄弟。此人虽贪婪,但心里颇有些主张,若是忠顺王府往后还要对付我们,他决计不肯答应收保护钱。因此,大概在忠顺王势力看来,我至少还不值得官兵大动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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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下身,卫央眯着眼睛接受日光沐浴,又想到:“何况此番走脱了贾布等贼子,倘若忠顺王聪明一丁点,也该问起如何杀了那几个贼子,这样算,那伙人定会再回来报复,留着我做饵,许能还抓住几个敌对分子。但官府也很可能会先控制我家,此事应当静观其变而动。”
他随后提到的将官府的侦察结果通报他,这就是一根可能落在安百总身上的棍了。
“他如果老实,还想拿好处,便该老老实实至少主题清楚地告诉我,官府是如何看待有窝藏贼人的我,又要用什么办法对我。如果不老实,贼子们再来,还被我抓住,那可就不成他安百总的功劳,而有可能控告他未能及时发现这院子里有贼子的罪过。以此人之贪婪应当会对功劳感兴趣,因此我可能会把这个功劳送给别人的威胁,他应当听懂。”卫央呼一下坐了起来。
他感觉不够。
这需要另一个有可能抢到功劳的势力出现了。
哪个?
卫央算定这股势力不必要太强,否则会吓退安百总势力。
但也绝不可能太小了,最好能胁迫安百总在下个功劳前贪心多于恐惧。
谁合适?
卫央目前能想到的只有那马百户。
这并不保险,还需要别的势力也加进来。
这不仅是卫央不信马百户的论断,比起不信马百户他更不相信自己的实力。
“若想要以我的弱势地位,对抗那两人强大的压力,唯有找别的力量关注到我,或者说价值,一山多虎,而这些猛虎又要看到长远利益的,不会上来先对我下手才可以,这种局面才是最有利于弱者。”卫央心下有些急,他初来乍到上哪里去找另一股势力啊?
那目前唯一的办法便是等。
无论是敌国密探,还是魔教弟子。
这都能引起一些实力与马百户、安百总不相上下或者稍微过之的人的觊觎。
卫央心中道:“此时的我们,犹如一灯塔,在苍茫黑暗中竟是那么明亮,黑暗里的各方势力,应当会主动靠过来侦察。因此,一个等应当是我最应该做的事情。”
当然,他还有一条路可以试探。
那便是直接找哈密卫实力最强的忠顺王。
“不是没法子,相信忠顺王府如果得知我能证明魔教贼子在此,他们是愿意见我一次的。”卫央摇着头,“这是交出主动权,被动受控制。”
当然这也可以。
“万不得已之时才能走这一条路。”卫央心中迅速算计着如若这般应当如何。
忽然间,一声细微的小石落地是声响引起他的注意。
右侧邻居家,那是一户早已跑了人的人家。
“何方监控者?”卫央心中竟喜悦泛上。
不怕被监控,只怕没人理。
狄大人不就经常将暴露之敌放在身边就近观察顺水利用的么?
“首先是安百总的手下,但他如今一心要抢功劳,派人监控我有可能,却不可能这么快便安排好;其次是马百户,此人的嫌疑最难洗脱;再次是魔教,贾布所属的实力未必全部暴露出来,暗中的密探很有可能要就近监控亦或者刺杀。”卫央挠着头,“最后也有可能是忠顺王府的势力,包括但不仅限于那位忠顺王的势力。”想想又加个势力,“鞑子的密探也必然知道今日之事那也许会来监控我。”
还会有谁呢?
卫央不得计。
按住此想法,卫央透过大门看着对面的那饭馆。
那老板,未必是谁派来监控他家的。
但饭馆里必有哪一股监控他家的,应当是察觉这院子藏行踪诡异者的官府那一方或者魔教监控他这个必定被贾布选为为魔教提供掩护的小人物的那一方。
“不!”
卫央陡然想到另一种巨大的可能性来。
对方为何不可以是马百户的手下或者隐藏实力呢?
马百户试图利用他,怎可能不派人监控着“有些小聪明、有点小根骨、有点小麻烦”的小变数?
“回来了。”忽听叶大娘声音传来。
卫央连忙站起来,只见叶大娘站在大门之内,却在两边门墙挡住身形的阴影中,悄然指了下卫央左边,无声说“贾布”两字。
看来叶大娘探察过那边的人所属的势力了,的确是魔教之人。
那么另外两个?
卫央虚指着门外,叶大娘摇着头表示不知来头。
她指着卫央左侧,想了一想点头向卫央竖大拇指头。
卫央稍一想,明白叶大娘赞同他刚来那天判断那个自称马夫的邻居正是忠顺王府的密探。
或者是忠顺王府里面某个势力的人。
“只有那一路身份神秘。”卫央打了个呵欠示意叶大娘和他走到魔教弟子监控的那面说话。
叶大娘会意,关上门走到院子里,卫央轻笑道:“看来咱们家如今算是较为安全了。”叶大娘附和句:“只怕是。”她眼中现出些喜悦,显是为那一句“咱们家”而高兴,顿下,忽然拍手道:“哎哟,那边的人家似乎还都在呢。”
卫央点头道:“那不该让他们听见,去西屋里头说去。”
叶大娘叹道:“自此每天防贼何日才是个头儿。”
两人进了屋,叶大娘当即贴着墙仔细听。
卫央口中道:“既然惹上了魔教,咱们也只能顺势而为。”
叶大娘打个手势表示墙外有沉重的呼吸声,魔教的密探果然在偷听。
她内力卓绝,甚至听出那边不远处还有人轻轻走动监视门外的翻墙之声。
叶大娘心中忧虑表面却惊奇,暗忖道:“这孩子又想起什么花招来了?”
到不值一提。
卫央要诈一诈敌人。
第三十五章 沸雪泼热心(上)
叶大娘长叹一口气,忧虑至极地说道:“我们也不好决定你的前途去,也不识颇多道理。可这顺势而为之,又是怎么样的一个顺势而为之?”
卫央便笑道:“我方才想着,那贾布乃是东方不败的手下,哼,既然叫不败,显然自负得很。我瞧这贾布几个人,实在愚蠢之极,东方不败有他们这些个手下,只怕也不顺心哪。正好,待东方不败来到哈密,看我施展一两手超过那几个蠢货的手段,再细细对那厮讲起这些手下的不堪,我笃定,咱们家的看家宝物拿来,再加上我这不算愚笨的智慧,不定能反而跟东方不败拉一些关系,努力些,将来有一身好武艺,取这些贾布之流的地位而代之也颇有胜算。”
叶大娘听到墙外呼吸骤然一急促,又有一道稍现悠长的气息出现了。
她半真半假质问:“咱们家清白门楣你竟敢不要了吗?”
“事到了那等地步,活命才应是第一位的。”卫央轻笑道,“正好,我有两手的准备,咱们先利用这次机会,你便按照故人的举荐,去忠顺王府做些帮闲,我想个法子,再与官府中人加深些往来。若如此,进,我们可在官府中获得一份不错的好地位;退,若东方不败亲自到哈密卫,咱们也可利用在官府中做事的身份,令这东方不败重视咱们家的位置。这可谓进退有路。”
叶大娘知道卫央是为她即将离开哈密卫寻找借口。
若去了忠顺王府做事,她大可让卫央对问起的人解释很多天不见她的原因了。
纵然要打探,那也能拖住几天敌人的脚步。
心中一轻叹,叶大娘不再多言。
她既懂卫央要通过日月神教的密探威胁贾布等人,让他们不得不隐瞒在哈密卫的经历,从而迟滞东方不败派人甚至于亲自到哈密卫来解决手下吃瘪之亏的新计划,自然是不肯果真加入日月神教的了。
也好。
“先去吃饭罢。”叶大娘使个眼色。
卫央跟上去,来到厨房里,叶大娘才细问战斗过程。
卫央一一明说之外,又提了一下贾布那一股真气竟被排挤出他的身体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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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有什么感受?”
叶大娘后怕地打了个哆嗦。
若是那一指偏一些,或者直奔卫央脑勺而打去!
那可就真躲无可躲了。
她此时只想尽快叫回了宋长老,三人就这样安安稳稳在这里过平顺的日子最好了。
什么教主的嘱托,日月神教的前途。
这能比得上安安乐乐平平凡凡在江湖外过自己的日子么?
“这孩子心思深远,少不得常去以身犯险,俗话说,‘人有失手时’。若如此,那可就欲哭也来不及了都。须就近管着!”叶大娘心想。
卫央运那真气流转,竟比昨日顺畅百倍。
尤其当紫霞功运起来后,越到后面真气运转越迅速。
“‘紫霞功’和那‘葵花宝典’竟能并行不悖一起练?”叶大娘心中诧异至极!想片刻她也找不出门道来,只好先记住这件事,看时辰,问了卫央对嵩山派剑法三招的练习,想想又一口气教了三招,卫央依然照猫画虎,先记住再揣摩。
正午会,叶大娘悄然去隔壁搜索一圈,两个神教弟子果然离开了其中的一个。
“一切要平安。”叶大娘回来收拾一些银子拿在手中,她会在各处买些路上的食物,此刻只需要正大光明自这里离开,至于跟踪者,在忠顺王府外甩脱掉很简单,还能增加些神秘感,只是她不敢放心再三叮嘱。
卫央也叮嘱:“万事求安全。”
叶大娘心中欢喜,摸摸卫央的脑瓜儿,出了门,顺着路,脚步轻快一派欢喜至极的小情绪,眨眼过街口,脚步越发快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卫央回顾着院子,半天前还一片融洽的和谐。
但他不害怕,只是有一种令他奇怪的感觉。
他原以为宋长老叶大娘离开后他会感觉如鸟破空如鱼归海一般。
可此时他心中却有无尽的孤凉,大有连找个能认真说话让人家听人家认真说话让他听的对话机器都找不到的孤凉之感!
卫央怅然了许久,心中懒懒的竟连刀也不想练去了。
索性便练功,正好平复那一刀带给他的情绪上强压着的凶狠。
只是这一次,卫央竟感觉那股燥热之气居然有些按压不住的迹象。
“不对,《全真大道歌》运转真气的时候,虽然太微弱,但清凉温润,那股燥气从未有抬头之兆,可《紫霞功》也是名门正派的内功,越到后面怎会越发难以忍受?”卫央心中奇怪道。
他细细思考自己知道的些状况,岳不群到死也只是紫霞神功小成,最多算准大成,因此才那么地急不可耐想得到那《辟邪剑谱》。
“岳不群难道也是练到后面,那股燥热之气难以压制,因此不得不放弃了修炼《紫霞神功》?”卫央猛然想起《玉女心经》,此功法不也是需要阴阳调和,压制住那一股燥热之气,才能心无旁骛地练到极致么?
“还好,这两个行事邪门儿的魔教高手是拿不到《葵花宝典》的,若不然,要我那么一‘挥刀自宫’才能压制燥气继续练,那岂不糟糕透顶?”卫央感慨曰,“这些著名高明武功不流传出来,到底还是起了一些作用的。”
他不急不躁,索性先放下“《紫霞神功》后面半段”只配合全真大道歌专心修炼前篇。
却不想,那真气彷佛在一遍到末尾便不受控制一般主动地按照后面半篇开始运转。
糟糕!
“继续练习恐怕需要一些压制手段的。”卫央油然想起足够压制燥火的寒玉床。
不知终南山古墓还在否?
“在也不能贸然去,回头要问一下叶大娘,如果在……”卫央摇头想,“我才不在活死人墓待着,想办法弄来!”
残月上楼头。
卫央不知时辰,只在家中苦练内功。
叶大娘却如一缕烟,绕过哈密城池来到北门之外。
门外人影闪闪,三五人一队直从城中出来,约莫七八队后,朦胧月色中,贾布与桑三娘抬着一个人,正是身受重伤的鲍大楚。
叶大娘杀心一起,稍稍踟蹰片刻,那帮人刚好集合完毕,一路默然无声绕城直上了山路,飞快向东方而去,遂悄然跟上,不觉得星月中天,已是子夜时分。
第三十六章 沸雪泼热心(中)
夜风过山,催东进归程。
贾布满脑子都想两个选择。
在哈密卫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东方不败?
贾布心目中的东方不败,是一个出身贫寒的仗义的兄弟。
这也是他喜欢提拔出身江湖,至少算在神教外围弟子中的那些弟子。
但同时,东方不败也越来越学到那人的驾驭群才的手段了。
通俗讲便是那恩威并施。
因此,当他得知忠心耿耿的手下们,尤其如此多,均是他东方不败担任神教右使之后一手提拔上来的手下们,竟在一个初入江湖的小孩子手里吃够了大亏,他定会想方设法来报复。
贾布知道,这是报复到最好方法。
否则,凭他们这一群人,既不敢跑去很可能有忠顺王府撑腰的那小子面前去报复,也不好在可能给东方不败添乱的前提下去报复。
“最好请东方右使亲自来解决他。”贾布这样想。
同时却有一个念头在心中徘徊。
突然,桑三娘低声道:“贾兄弟,你也在想报复的法子吗?”
贾布闷闷道:“嗯,不过——”
“咳!”鲍大楚被颠簸地醒了。
贾布连忙道:“鲍兄弟,你感觉怎样?”
“无妨。”鲍大楚一翻转才道,“哎哟,这是哪个兄弟帮鲍某收拾的?竟不觉痛楚。”
桑三娘笑道:“是一个寻常的郎中,你放心,咱们用的是最好的止血药,本有阵痛作用,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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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某感谢了。”鲍大楚摇晃一下身子,竟叮嘱,“此事先不可向东方右使说起来!”
贾布惊得连山路崎岖都忘记了,脚下一打晃险些儿摔下去。
他吃惊地道:“鲍兄弟这话可是信不过咱们神教弟兄?”
鲍大楚是谁?
心黑手毒的魔头,连神教中的弟子都害怕。
他怎会是竟不想立即去报仇的人物?
鲍大楚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贾布嘴上说的情真意切,可在那刀砍他那时怎么把他鲍大楚拉过来挡刀?
鲍大楚自知如今无力与武功本就高他一筹的贾布相抗衡,更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于他。
索性这人情便卖个彻底,鲍大楚苦笑:“鲍某一路昏昏沉沉也想过了罢,那厮竟在这么短的工夫便有那么凌厉凶狠的刀法,可见天赋秉异。但谁知他背后还有什么江湖中高手支撑,急切去报仇,反倒再中了他的奸计。如今之计唯有先照顾东方右使,待解决了任……那个人,咱们待哈密卫战事解决了,再去一千个,一万个弟兄,乱刀将他们砍成肉泥,方能消鲍某的心头之恨哪!可如今不行,咱们若说起,那是让东方右使为难,他为人仗义,必定为咱们亲自报仇雪恨才肯好,这必然耽误对抗那个人的大事情。”
一旁有人附和道:“鲍大哥说的对极了。”
视之,乃杨莲亭者。
杨莲亭恨道:“杨某虽比不上三位大哥大姐的本领的高强,但自问也算是久在江湖行走,此番鲍大哥吃苦,杨某很感同身受。然而,那小子身边都是什么人?都是官府的鹰犬孙们。他竟能学成嵩山派剑法,未必背后没有五岳剑派的高人。杨某这一路,左思右想都在算计如何去报仇,算来算去,只得到三个字。”
桑三娘哼一声道:“你又何必卖关子——快讲!”
“不划算。”杨莲亭瓮声道,“其一,为这么一个小子,耽误东方右使和咱们弟兄们的前程,那是十万个划不来;其二,此时与那小子厮打,一旦果真引得官府里追查,五岳剑派一起杀来,昆仑峨眉一并来攻,乃至少林武当那些对头,均打着惩处与外人勾结的旗号,左右要为难东方右使,这岂不令他老人家左右为难?”
那三人都是高手,自有一些儿骨气。
他们只听得杨莲亭嘴里说着“东方右使他老人家”,满脸的佩服和悠然神往之色。
不知怎么的那三人竟忽然有些恶心。
东方不败才多大的年纪?
算来算去也不过他们当中最年轻的桑三娘的同龄人。
杨莲亭也有三十来岁了,却一口一个他老人家。
纵然是贾布,也觉着杨莲亭实在……
“实在过分了。”贾布心下道。
他不由说道:“杨兄弟,你只管说你的考虑,咱们一起吃的大亏,自当一起承担才仗义。”
“是,贾大哥极是。”杨莲亭恍然未觉被人小瞧,自顾说,如此一来,“既耽误了对抗那人的大计,又许将咱们全数拉入漩涡,这十分不值。更何况,东方右使他老人家身受许多重伤,那人的心腹,只怕是要尽数来攻,咱们既然是东方右使他老人家的手下,自然要为他老人家事事着想、处处计划,个人的得失嘛,也就暂且不必太在意了。”
鲍大楚漠然道:“杨兄弟说的在理。”
“当然,”杨莲亭连忙又说道,“此事吃亏最大的便是鲍大哥,咱们既要想着帮你报仇,也要想着为鲍大哥多弄一些好处才可以。东方右使既如此仗义,咱们往后在他老人家手下,还缺立功表现的机会么?这一次,咱们总算是立了些大功,若真是仗义,不如拿出一大半来,让鲍大哥在东方右使面前先取功劳,剩下的,分给战死的兄弟们,待伺机杀了那厮,咱们几个人,有功一起立,有罚一起受,怎么样?”
这话让鲍大楚心中好了许多。
他微微沉吟,见贾布和桑三娘都看着他,当时慨然说:“杨兄弟果然智谋深远,那就这么办。不过,咱们打探出哈密卫的虚实,又窥探出朝廷对西北的态度,这样的功劳,鲍某怎么好去承受大半。”
“鲍大哥见外,这也是鲍大哥应该得到的。”杨莲亭笑道,“何况,咱们几个人齐心协力,就此朝廷对西北的不甚重视,武林正道中人对忠顺王府的支持也并不很大力,往后还会有多少立功机会?别忘了,他们不重视西北,精力必放在中原,咱们在中原搅风搅雨之机恐怕越发会少,小弟看,东方右使他老人家手下,只怕接下来大多数人会盯着在东方右使眼皮底下立功的机会,那不过是杀几个武林正道之人,灭几个与东方右使素有间隙的小门小派,东方右使纵然会很高兴,可对大事有什么作用?咱们若能趁着朝廷无暇顾及西北,为东方右使拿下这片地区,那是多大的功劳?”
第三十七章 沸雪泼热心(下)
这番话,说得鲍大楚都怦然心动。
杨莲亭察言观色,见贾布双目泛起神采,桑三娘恨意渐渐散下去,心中更得意,又说道:“若东方右使灭了那个魔头,旁人都在做自然而然的事情,咱们却为他老人家拿下新一块地盘,孰高孰低呢?到时候,旁人只能赔着笑脸搭讪来,道一句‘东方教主,咱们为您老人家打死了几个仇敌’,纵然是杀死潞东七虎,那有何难哉?”
“反倒是咱们,大可以在教众聚会时,高呼一声‘属下们为教主拿下一块地盘,从今后天王老子也只是与您老人家并列而已’,到时候,小弟看来完全可以高呼三声‘东方教主,文成武德,内服江湖,外辟疆土’,”杨莲亭见众人都在听他说,一时竟有往日胸中块垒一扫而空之感,越发得意处,大声道,“哪怕是朱元璋在世,他能比得过东方教主神勇么?”
一番话直说的在场数十人均都心潮起伏了。
鲍大楚似乎忘却了仇恨,心胸起伏如浪半晌断然叫道:“不错,不错,到时候,咱们可都是大功臣——杨兄弟,你武功虽然很差劲,但这头脑可比咱们都好用的很。从今往后,你只管出谋,我们素有一身武艺,咱们共同为东方右使效力,有功一起领,有罚一起受,怎么样?”
杨莲亭笑道:“小弟正有此意。”
一行再动身,脚步轻快了七分,鲍大楚竟也能忍住渐渐蔓延的剧痛与别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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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布踟蹰了一下,目视杨莲亭,缓缓道:“杨兄弟智谋很了得,比咱们可厉害得多。东方右使如今不缺乏咱们这样的武功高手,但缺少杨兄弟这等好智谋的帮手。我倒有个想法,若见了东方右使,咱们推举杨兄弟在他老人家身边,既能为东方右使出大力气,又能为咱们弟兄们做些事,说些话,不至于好功劳,都叫别人抢了,三位意下如何?”
桑三娘与鲍大楚对视,两人显然对杨莲亭的武功是很瞧不上的。
“他连姓卫的那小子都打不过!”
两人心中均想到。
“这样的人物,放在东方右使身边能做甚么?!”
他两人心中极其不解。
贾布好笑道:“我知道杨兄弟武功低微,可他的见识,那是一等一的。”
“不敢当,”杨莲亭笑容亲切,徐徐道,“小弟离东方右使可差了不知多少丈,万万不敢是和他老人家相比的。倒是有一个看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那三人齐道:“杨兄弟尽管说罢。”
杨莲亭冷笑:“我知道,鲍大哥两人,恐怕是还把那追杀丘文宋叶四位长老当成大事看待,只是不知道,你们比起这四位联手的实力,到底能强几分?果真杀得了他们四个,两位又如何自处?”
“这……杨兄弟此话何意?”桑三娘吃惊。
杨莲亭一句话说的真石破天惊。
他冷笑着道:“那任老魔头之一,本是要凭东方右使,斩掉这些个帮助他担当教主之位,如今隐隐威慑到他的地位的长老。这一点,两位可清楚?”
那两人半晌才道:“自然听说过。”
桑三娘怒道:“过河拆桥的任老魔头,难怪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都不愿住在黑木崖上了。”
“这岂非好事?小弟要说的,便是这杀掉那些老头之后,”杨莲亭冷冷地道,“这本是一石二鸟之计,任老魔头既要处决老人,又势必不肯让东方右使做大。小弟想,那向问天武功卓绝,与任老魔又有勠力同心之谊,东方右使要杀那些老臣,向问天如何不做捕蝉螳螂、在后黄雀?两位真如果能杀死丘文二位长老,你们的死期怕也就到了。到时候,任老魔出手,东方右使如之奈何?尤其如今东方右使身受重伤时,谁能阻挡任老魔杀死替他清楚隐患的你二个?”
这一番话直听得那两人遍体发寒,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如此。
可细细想来这杨莲亭说的事句句属实。
“好,便听杨老弟的吩咐,你说干什么,咱们便去干什么罢。”鲍大楚问道,“姓卫的那小子……”
“不可让东方右使知晓,此人年纪既幼,城府又深,武功眼下是不过分高,可若东方右使见其而心喜了,要收他当个传人,谁又能阻拦?何况,这厮智谋也算很深远,韧劲儿也极了得,这样的人物,贾老哥不也忍不住传了他一套松风剑法?”杨莲亭隐隐饱含威胁,瞥了贾布一眼,又说道,“趁着也羽翼未丰,咱们两年内杀了他便就是了,不必让东方右使费心。”
他摇一摇手中钢刀,轻笑道:“这小子此后,很可能是要与忠顺王府拉上关系。”
贾布停下脚步忧虑道:“那岂不更难以对付了?”
“错了。”杨莲亭大笑,“忠顺王府中,既有朝廷的耳目,又有敌国的奸细,更有江湖中的势力。他先学嵩山剑,又通破军刀,再学松风剑,看着处处有朋友,实则处处是敌人。嵩山派飞扬跋扈,青城派小人做派,这两派,更与西北昆仑派矛盾重重。这诸多杀机,待他进了那王府,纵然能活命,咱们到时再使些银子,报仇岂不易如反掌?”
听他这一说,鲍大楚脸上也露出笑容,不断点头道:“杨兄弟说的极是,不错,正合该如此!”
于是众人齐声道:“那便劳累杨兄弟谋划,咱们只等东方右使面前立功去!”
蓦然!
山民行走出的小路旁边,树林中只听一声“嗤”,似乎是什么人在笑。
“什么人?”众人齐声大喝。
贾布当即取出判官笔,桑三娘弯腰捡起数十枚石子,以发丧门钉的手法奋力投掷出去,鲍大楚翻身自木板上跳下来,刷刷刷一招“夜战八方式”护住自己的头脑,却觉左侧一晃,重心不稳,噗嗤一下摔倒在山路上。
一道黑影极快地闪过去,众人惊视之,乃是一只兔孫。
贾布失笑道:“原来是一只小猫。”
众人并不知兔孫本是沙漠戈壁生存的,只当这寒冷山野便是栖息之地。
因此均未曾在意。
一时队伍加快脚步,渐渐出小路,出山口,直奔东方嘉峪关。
“呼。”叶大娘悄然自树梢探出头来。
好险!
方才她听到那三人大夸海口,忍不住一怒便要动手。
“奇怪,这小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叶大娘跳下大树,又待要追赶,只听树根处有人沉声道,“师妹,快回来。”
第三十八章 不义之财花不花?
“师兄?”叶大娘惊出一身冷汗。
山风过,她一身衣衫猎猎作响,半晌竟没能迈得开步伐。
若是个敌人——
好险!
叶大娘缓下了冷汗,又收拾心思,急视之,只见树根后头藏着三个人,皆须发花白,一人呼吸短促,显然受过重伤;一人神色惨淡,肩头血痕累累。
还有一人,却不正是宋长老?
“师兄,你怎么……”叶大娘欣喜至极忙奔过去问。
而后又细看另外两人,那身受重伤的面带笑容,低声道:“叶妹子,你也追过来啦?”
另一人却哼的一声,半晌才说道:“你跑出来做什么去?”
叶大娘惊道:“文长老,丘长老,你们,你们怎么在一起?”
“唉。”宋长老长叹一声道,“杨莲亭那小子说的很有道理,咱们,咱们这些老兄弟们,叫任教主,伤透了好心。”
哦?
“咱们,与东方不败一般,都被她算计了。”宋长老神色惨淡,眼神灰败,叹息道,“回去吧,待咱们去嘉峪关,杀了东方不败,最后再报一次教主当年把咱们从五岳剑派铁剑下救出来的恩情,这江湖恩怨,再也不管啦!”
那身受重伤的文长老提一口气坐起,不满道:“叶家妹子,你也是江湖有数的一流高手,怎地如今在野外连防备之心也降低了?若是东方不败亲自来,暗中施加毒手,你怎么逃得过?”
叶大娘既感又叹且笑道:“久不在江湖,如今只记得那座小小院落里的警备事了。”
“老夫也知道,那孩子怎么样?”文长老背靠大树问。
叶大娘心情不觉畅快,笑容满面道:“那可真是个好孩子,”她瞥一眼宋长老,心中急切想问他们为何又在一起,口中却不自觉地说,彷佛炫耀道,“算计了贾布,才练剑数月,竟斩下鲍大楚一条臂膀,又使诈,为我赚取出城找我师兄的时机,我看他,真是面冷心热,真是个好孩子。”
脸色凶厉的丘长老呵斥道:“江湖之中哪里来那么多婆婆妈妈的牵挂,你来得正好,快随我们去,一起杀了东方不败。哼,这厮倒也算是个人物,咱们都小瞧了他。”
宋长老见叶大娘取下脸上伪装,面色竟比以前红润了许多,心中很畅快,乃笑道:“我们也是要去哈密的,正遇到贾布鲍大楚等人,后来又见你跟踪他们,便暗中缀上,本想暗中跟踪找到东方不败刺杀,方才见你想要出手,丘师兄正好随手捕捉了一只小猫,原是想藏不住的时候,蒙蔽那伙人,如今却为你先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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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才叹道:“这些日子里,文丘二位师兄,多见有东方不败的手下,今夜又见那杨莲亭说的头头是道,细细想来,却不正是任教主过河拆桥么。他让东方不败从小小的一个香主,几年间提升为神教的右使,本便是冲着咱们来的。这东方不败,倒也算是个人物,神教中有一些本事的,比如那曲洋;少有些本事,比如那贾布;毫无本事,只会阿谀奉承的,比如那杨莲亭。他竟能将这么多人物都聚拢一起,这一点,可比任教主强多了。”
那有能怎样?
“任教主武功盖世,如今又修炼那《吸星大法》,以他的城府,必然对东方不败的野心有所察觉。他先要用东方不败消灭咱们这些帮他坐稳教主之位的弟兄,再消灭东方不败,此意已昭然若揭。”文长老咳嗽一声道,“罢了,连日来所见所谓之事,与丘师兄在甘肃经历了数年的本门龃龉,老夫已冷了为任教主效力的想法。本想着,一死了之也很好,不想竟遇到你们,也正好,杀了东方不败,报了当年那些救命之恩,便归隐哈密,与你们做个邻居。”
叶大娘惊喜至极,却想起传授卫央那《葵花宝典》的事情。
她待要明说,宋长老目视轻轻摇头。
不可说?
嗯。
那二人尚未察觉此事,眉目间均有意兴萧索之感。
宋长老沉吟片刻,提议先回哈密养伤:“待二位师兄身体恢复,咱们再去刺杀东方不败,此人武功这几年算突飞猛进,但咱们三人联手,必定能杀死他。之后,咱们找几个东方不败手下,砍作满脸花,伪装咱们与东方不败同归于尽之局,这江湖,咱们再也不插手了。”
叶大娘缓缓点头,这是个最稳妥的法子。
“奇怪,为何是我们三个?”丘长老不满地道,“多一个人便多一分保险。”宋长老笑道,“师妹极喜爱那孩子,若是咱们都出来,她恐怕每天都要担忧好几回。何况哈密如今草木皆兵,那些官府的军卒,一个个如狼似虎。把一个才练武的孩子放在那,老夫也着实放心不下……”
“婆婆妈妈能干成什么大事,”丘长老怒道,“你们在这里等着,老夫去杀了那小子,真可笑,与你们无亲无故,不定人家是利用你们学武功的心思,留着早晚是个祸害。”
他嘴里说着,却始终未能动。
叶大娘满面愁云遍布,她明知这两人若到了哈密恐怕早晚都要和卫央掐起来。
那孩子心思极深,吃一丁点亏,也要想方设法报复回去,果真惹怒了丘长老,他武功虽不如宋长老,可对付卫央实在是绰绰有余啊。
要不……
“分开住?”叶大娘心中竟想起这样的想法。
她看向宋长老,宋长老看向文长老。
四人中,文长老资历最深,武功最高,江湖经验最好,而且,他最有钱!
文长老背上背着一个褡裢,里头满满当当都是珠宝金银。
那是他一怒之下洗劫了日月神教的鲜分舵,又抢了秦王府一批钱财,又卷走肃州卫一个押送流民的百户的钱,尽数在嘉峪关与一个西域商队“换”的金银。
文长老沉思片刻,拿下那褡裢,里头足足有五十多斤金银细软,打开时,拇指肚大小的珍珠,不知谁家的金酒樽,还有一个黄金酒壶,里头竟也灌了不少金银珠子。
“可怜他既身受重伤还要背负这么多的钱财。”叶大娘心中好笑道,“若是让卫央这孩子看见,恐怕也要叫一声,‘发了!’,哈,他要开饭铺,那等服侍人的活儿,怎么可以让他去做——这位文长老,可算是这孩子的送财童子了。”
但他会花么?
第三十九章 营生
叶大娘心里颇不十分看好。
那可是个有骨气,懂得钱还是自己挣的花着才放心的好孩子!
这时文长老将褡裢递了过来,他不知有心无心地说了一句话。
“是不是今后会对你们好的好孩子,你们说了还不算。叶妹子,你带着这些金银财宝,先潜入哈密,就近看那小子。我听宋长老多次说起,那是个很有城府,来头很神秘的小孩子,你便在我们去嘉峪关的日子里,看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小孩子。若是好,那便教他高明的武功,你们是张乘云、张乘风二位先长老的亲传弟子,有五岳剑派失传已久的高明剑法,宋长老又有华山派武功心法,教他本也够了。若真是个好孩子,老夫这一身本领,传给他无妨。”文长老说道。
叶大娘颇有九分信心。
文长老果然说道:“如果是个居心叵测的小子,便是你们不忍心,老夫若能活着到哈密卫,也要千方百计杀了这厮。”
这……
“二位师兄身受重伤,何不治好了再去也不迟。”叶大娘劝道。
宋长老笑道:“不跟上贾布,何时找到东方不败?难道要上黑木崖去杀?此番不刺杀,待他伤势全无再去杀么?放心,我与丘长老以内力帮助他疗伤,来得及。”
叶大娘只好道:“那我再等几日,卫央这孩子才入江湖便斩下鲍大楚一条臂,心中必然恐惧,让他先自省几日。既入了江湖,便不离争斗,我可不想教出个所谓的君子。至于咱们么,哼哼,江湖中儿女,合得来,便志同道合;合不来,便分道扬镳。任教主既对咱们老兄弟们起杀心,咱们不为他卖命,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三人齐声喝彩。
叶大娘又笑着道:“三位师兄既有为任教主再做一件事的打算,我也不好再阻拦,卫央这孩子也说……”
“不要什么都扯上那小子,老夫一生杀人如麻,还会因为听过他的名字便该下手时不下手?”丘长老大怒,引动肩膀上的伤势,他出手如电连点三五个大穴,而后道,“你且说,这小子又说了什么。”
叶大娘哑然失笑许久才说道:“这孩子也说了,要想找到东方不败,须跟踪贾布那一行人。另外,这孩子建议,若刺杀东方不败不得手,便不可强求。东方不败的势大,任教主一意孤行昏聩,咱们也无法纠正,倒还有一个法子,便是他们争权夺利是他们的心胸伎俩,不可牵连到孩子。”
文长老浑身一震惊喜道:“我们怎么没想到——大小姐聪明乖巧,可没少帮咱们说话。任教主如果真是要一意孤行,我看哪,东方不败许真有篡位之能。到时候,咱们便是没法子,那也能让向问天多注意,实在不行,将大小姐救下,只要下黑木崖后,咱们便是带到哈密,每天教她习文练武,将来纵然不为任教主去报仇,那也能为他留下一个后人。唔,那小子既然有这样的聪明,倘若真可用,教他练成武功,为大小姐当个护卫,那也是行的。”
叶大娘哈一声嘲笑。
她断然说道:“这孩子是我们要教成过自己的日子的,任教主待我们有恩,与这孩子何干?二位师兄倘若真要打这等主意,那么好,你们教你们的任大小姐,不要来干扰我们教这孩子成人。若想利用这孩子,说得好,自有一番道理要讲。说不好,我叶大娘手中一把铁剑,未必怕你们二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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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老低头无语,文长老莫名其妙。
丘长老倒是面带杀机,他始终觉着,叶大娘如今也走火入魔了。
“宋长老,莫非你也这么婆婆妈妈的、把个外人当成自己的孩子?”丘长老刺挠,讥诮道,“可不要一颗好心喂了恶狼,养出一头反手就把你们吃了的猛虎!”
宋长老犹豫万千,忽然想到自己的经历来。
他本也不很待见卫央,一心只要把他培养成试验那邪门武功的棋子。
可如今要让他狠下心来就此不管了,他自问竟有一股强大的阻挠之意。
“这十几天以来,老夫不也常常想那孩子在哈密,又被哪些泼才利用了,怕他一时不慎被那姓马的百户当刀子使么?与那孩子相处得久了,想必这两位也不会再一个‘冷面’一个‘铁心’,日子最善改变人!”宋长老至此念头通达,哈哈一笑振奋道,“这些以后见了说,老夫倒是想起那马百户,这厮来头神秘的很哪!”
他叮嘱叶大娘道:“回去后,先藏在暗处,看卫央练武之心如何,自理之能如何,姓马的要将他当成把刀子,他若是察觉,且已有对策,让他去;若还没察觉,亦或者无力应对,咱们再出手吧。他既连贾布这等高手都能算计,想必是有一些计划,且看他手段如何。”
叶大娘笑道:“这样做最好。”
“姓马的派人跟踪着我,我将他引入官府去了,那厮定能消停几天。待他彻底发觉上了当,卫央能杀了他,那是最好,否则,区区一个锦衣卫百户么,杀了便杀了。”宋长老沉声叮嘱着道,“但最好找到那厮的根脚,他的人,极其神秘,我看此人的来头绝非只是锦衣卫。”
叶大娘不以为意,区区一个锦衣卫百户便是来头巨大又待怎地?
算计不过便一刀杀了。
不难!
“如此当然好。”文、丘二位对视片刻只好先答应不先下手。
此时天色已将亮,山中风愈发冷。
叶大娘决定停留两天,先助那二人恢复功力,遂寻找了一处避风地,暂且当落脚,心思却回到哈密城,只想着卫央是不是在早起练功,又怎么样打算,再想到哈密卫如今的局势,叶大娘心情愈发乱,精神却更加好。
她知道,这便是盼头。
卫央很安静,一夜好梦到天亮,起床打冷水沐浴,面东而坐趁着无人打扰,又催动真气游走经脉,待太阳升起,便去院子里练刀,一招一式愈来愈精准,心中想着马百户的身高,在木人桩上算计出马百户的各处要穴,心中预测他有可能提防下的反应,脚步变动着,处处找一刀毙命的好机会。
不忍?
如昨日杀敌,卫央既不想有什么不忍,也不想这有何不妥。
旁人骂我,我为何不还口?
旁人打我,我为何不还手?
鲍大楚既下毒手在先,砍掉他一条臂膀又如何了?
马百户既算计他在先,紧急时候要了他的命又能怎地?
便是宋长老和叶大娘,也在他暗中警惕之下。
一趟刀法练完,剑法又紧跟,都练完,卫央见日光惨淡,这几日怕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日子,索性去厨房转一圈,打开门,看着对门的饭馆也开门,略略一琢磨,又一个想法冒上心头。
挣钱。
“该为今后的生活打算好了,趁着这几天,先做起这营生。”卫央自谓道。
第四十章 长安五件套(上)
取二钱银两,提一把钢刀,卫央直入对面的饭馆儿。
正是晌午时,里面有三五人,也不高谈阔论,静静地吃饭,见卫央进门,目光在他手中刀柄上一瞧,背过身均不再理会。
柜台后,笑容亲和的老板招呼道:“小郎吃什么?大人不来吗?”
卫央将钢刀放在饭桌上,打量一眼店内的装饰,俱一般。
又看那地面,很干燥。
这不符合哈密寻常饭铺子里的做法。
须知哈密初春到盛夏,气候较干燥,旁出倒也还罢了,这饭铺里,随着蚊蝇增加必然要早上一桶清水,晌午多桶清水,晚间也要泼一桶清水的。
这老板,面色白净,双手不见老茧,似是读书人,看他穿着打扮,也是个很得体的人物,上下十分整洁,如何不懂得当地的风俗?
卫央按住心头的疑惑,往柜台后面的木板上瞧,那便是菜单。
饭铺今日有肉羹、饭团、面饼等供应,还有些青菜,只是贵的很,大都是菘菜、豆芽菜之类,此外还有豆腐。
卫央并不知,明代的菘菜已经与现代的大白菜口味有些相近了。
“一碗面,还要一大盘——”卫央皱皱眉,看着菜单点菜道,“白灼燕子不来香,醋拌苦苦菜。”
老板又推荐:“小郎怕是没吃过这一道菜,不若尝一尝?”
他取下木板,亮出下面的一行字。
卫央一瞧,心中大吃一惊。
洋芋!
也就是土豆。
这不是晚明才传入中原的么?
“此物本是岭南客人带来的,大的拳头大,小的拇指肚大小,模样虽奇怪,却无毒,小郎尝一尝,”老板热心推荐道,“大多哈密人不爱吃,我倒觉着味道好得很。”
卫央想想道:“这物件儿我倒也吃过,你这里有多少?”
老板惊喜道:“小郎可想买?足有上百斤,原是种在后院儿的,想是前主人曾种的,我也只听说过……”
谎言!
卫央伸手要:“此物你留着,约莫也是卖不出高价的吧?囫囵全卖我,算你三两银子,如何?”
老板搓着手,赔着笑只要加价。
“既有岭南客商带过来,想必别处还会有,你留着,于事无补,我拿来,不定将来还能分润你些好处。”卫央假装不耐烦,催促道,“你若不愿卖,只管留着去。”
“卖,卖,自然是要卖的。”老板只好调头去后院里,不片刻,拖着一个袋子出来,不到百斤的样子。
卫央知道他必然还留了一些,只怕要自种。
“这人倒是个过日子的。”卫央心中想,将那袋子双手一拽,竟不觉有过分费力气,遂放在脚下,道,“等下你随我去取钱。”
老板一眨眼,眼珠转了一圈笑着道:“我是要招待客人,让后厨的两个小伙儿,帮你抬过去,都是手脚麻利的小子。”
卫央心中笑,马脚露出来了。
“也好。”卫央不点破,等了片刻,后头传来一声响亮的“面条一大碗,白灼燕子不来香,醋拌苦苦菜。”
语调十分圆润,确是哈密口音。
卫央只见一个伙计,脚步沉稳,却灵活,穿花蝴蝶一般过桌椅,轻巧地绕过食客,手中托着的托盘上一下,下一下,煞是好看,只是,罗圈腿也太严重了。
他一瞥之下,将那伙计的模样记在心里,遂闷头吃饭,只觉面条里的羊肉膻骚难吃,青菜里还有几分苦味儿。
又看那几个食客,倒吃的唏哩呼噜十分畅快。
“难怪我那饼子热茶,开张时也有那么多人吃哩。”卫央慢慢地等待,一盏茶功夫,那几人起身告辞,结账时但见,三个人吃了三大碗面条,又要了一份炒菜,花费在百文左右。
细想自己要做的生意,卫央大概有了底气。
吃过饭,两个小伙抬着一袋洋芋,卫央走在前头,只听那两人呼哧呼哧喘着大气,他心中又笑了。
地上的影子,可见两人步伐扎实,分明有几分功底,两膀子力气足在百斤以上,何必装出这般模样?!
进了院两人倒没见有什么动作,但卫央去屋里取钱时候,那两人往木人桩看了仔细。
“不是马百户的人,便是安百总的人,两人均有军中功夫底细。”卫央大约能笃定,“但那跑堂的小伙计,决计是骑兵出身,应该是练过外门武功基础,因此下盘也十分扎实。”
打发走两人,卫央又出门,这次却买了好多吃的。
白面买了百斤,花销三两多纹银;粗盐又买了十多斤,打十斤酱油,又勾得铁锅两口,找铁匠铺,用铁皮重叠打造一口铁桶来,前前后后又花费三两多银子,请了个大车,一并送到家门口来。
饭铺老板正与一个挑着担子的汉子争吵,那汉子怒道:“我这三十斤豆芽菜,说好值半贯,你怎么只给三钱?不够,不够。”
那老板斥责:“你这厮好不知趣,这豆芽子你抵得上上等的?”
两人正吵间,见卫央大包小包购物回来,竟不约而同停下,呆呆看着他招呼赶车的老汉帮着将货物取下,奉送了百文大钱,那老汉笑眯眯千恩万谢,赶着驴车自先去了。
老板吆喝道:“小郎买这么多物件儿做什么去?”
“开店。”卫央道,“我有几份儿新鲜完艺吃法,趁着还有钱,开一家饭铺。”
老板慌忙道:“这岂不与朋友争利么?”
“我与你何来朋友之说。”卫央假意道,“你那洋芋一个赛一个丑陋,还有麻酥酥的味道,怕不是拿家伙欺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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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震天价叫屈:“哪里有,哪里有,我这买卖货真价实……”
“那你何不给人家说好的价钱?”卫央道。
那汉子立即凑上来,笑眯眯地道:“小郎说话好公道,哎呀,你要开饭铺?我家的豆芽,远近街访都夸赞好,要不要?三十斤半贯,要得多,我多饶你十文。”
卫央轻笑道:“你安知我家的豆芽便不如你了?”
这就令那老板瞠目结舌了。
饭铺里几个食客出来看热闹,卫央趁机拱手道:“众位,明日起,我这新饭铺里,供应卤猪肉肉夹馍、清爽凉皮子、足量羊肉泡,还有酸汤臊子面,上好的肉包子,前三天半价,还请各位街坊捧场,说得好,一碗羊肉泡,左右不过二十五文钱,饶众位一个肉夹馍,亦或者一份凉皮子亦可,过期不候哦。”
长安五件套,足以开局否?
第四十一章 长安五件套(中)
食客们纷纷笑道:“这却闻所未闻,果真很好吃,你这价格倒也算说得过,自然来捧场。”
一时急坏了那老板,不由焦躁道:“这叫什么理?这叫什么理?”
“你若是怕了,我也有法子,不若你拿你家饭铺入伙,倘若真赚了,每月我可分你一成收成,如何?”卫央失笑道,“我看你那几个跑堂伙计倒也算老实,你也可带着他们一发来赚钱,如此,你每月有红利,且还有帮闲的工钱,岂不处处都赚了?”
老板大怒道:“这与巧取豪夺有什么区别——你那饭铺未必还能挣钱哩。”
卫央伸手,中指在那铁皮桶上敲了一下,嗡的一声如钟鼓,他靠着门柱,缓缓道:“那是自然,我早已料到,我这生意好,必然会有人来捣乱,不论是栽赃,亦或是诽谤,左右要教我的生意黄汤了。”
你待怎么办?
“我又不是只会一路切菜刀法,还有一把钢刀随身带。”卫央再进逼,说道,“何况安百总早已与我约好,这饭铺收入,自然不能多给他,但每日饭食,倒能多饶他一些。”
他细细看着老板,见他神色倏然一变,似乎极其畏惧,但只缩了下脖子,面带冷笑转身拂袖进了饭铺去。
“我的钱!”卖豆芽菜那汉子急忙跟了上去。
急躁中,那人不经意暴露了步伐,他一手提着担子,脚下两个连窜,上台阶的步伐真是军中常用的前行步法。到上头,担子敲打在腿上,那汉子脚步一乱,双腿微微弯曲下,一步便能调整好步伐。
卫央神色一凝,这厮也是个军中的汉子!
“谁的人?忠顺王府么?”卫央并不十分笃定。
也或许是马百户的人,也可能是安百总的人。
叶大娘的身份,毕竟是他心中的一个不安。
若真是忠顺王府的人,恐怕就是冲着宋长老和叶大娘的根脚来的。
卫央眯起眼睛与食客们拱手作别,提着铁锅面肉进了院子,一起搬到厨房里,想想又在地上写写画画半晌,再出一趟门,这次来买的是油、茶、碗、筷等类,午后才买全。
至此,卫央已经花了整整十两银子。
午后的日光慵懒的很,卫央正按照记忆默写菜谱,一边算着种洋芋的日期,那位刘坊主又来了,这次是正大光明来要钱了。
他进门,站在门口台阶上大声问:“卫央,我听人家说你要经商了,是不是?这么说,你是要入商户籍了?是吗?”
卫央回头看了他一眼,难怪宋长老对这等官吏一向的态度都是“晚上踹开门,杀他个干净”。
还真是贪得无厌至极。
“不劳刘坊主挂念,饭铺乃我家老人的产业,难不成,我会做点饭,便是个厨子?至于是否入商户籍,过些日子,他们自会去官府报备,我记着,忠顺王府有均令,饭铺、面铺、园户之类的,还有半年验证期,对吧?”卫央呵斥道,“前日给你偌大一笔钱,你今日又来讨要?你来定我个商户,来,我若阻拦你,我与乃父是一般。”
刘坊主竟被镇住了。
他目视卫央身侧那把钢刀,半晌竟不敢支吾。
这半日,坊间可都传遍了,新来的那小子,竟是个心肠极其狠毒,下手绝不留情的狠人,一刀斩掉据说是鞑子密探的高手的一条臂膀,听人说,他送安百总出门,半边身子都是血红颜色。
“这是哪里话,我,我只是提醒。”刘坊主倒退两步,靠着门框兀自不肯离开去,只说道,“如今鞑子打了来,坊间多一家商户,自能多纳些税银……”
“不见忠顺王府均令,你空口白牙只要税,你姓朱?亦或者你以为这还是在汉朝呢?”卫央厉声道,“去,如何缴纳税银,缴纳多少税银,我自有一本明账,何须你来提醒。”
他前后态度变化之大,着实令刘坊主措手不及。
犹记得上次来时,这厮乖乖双手送银子。
“这次怎么如此凶狠了?”刘坊主浑浊的眼珠子急转。
“你家大人呢?我与你家大人说。”刘坊主不敢再横强。
卫央执刀道:“有什么话不能与我说?”
“我,我要说的事,你不懂。”刘坊主瞋目叫道。
卫央森然道:“我看你,倒是有一心自以为是的算计。你定想,我既要开店,索性,上司派给你的钱粮米面油钱,你下压给我一个外来的可欺之人,对不对?我这人很好交往,上次给你那么多钱,你也是想必明白我是个好打交道之人的。然而,我这把刀却不好打交道,我认得你刘某,我的刀可不认得你,怎么,要试试我的刀是否锋利吗?”
刘坊主慌忙叫道:“这,这不是我说的。”
“既不是你说的,站在我家门口者是何人?”卫央拔刀在手,突然高高跳起来,迎头直向刘坊主头上直直劈来。
刘坊主但见刀光如霞,骇然调头便要跑,不料腿脚不便利,又教门槛挡了下,待双手扶住门框时,只听头顶砰的一声轻响,戴在头上的帽子,竟化作两半落在了脚下。
他感觉头皮热辣辣地疼,骇然伸手要摸,手腕上剧痛,又见刀光拍来,更觉身后被人一狠踹,咕噜噜竟滚出门去,滚下台阶去,滚到街道上去。
此人倒也算识相,趴在地上只一看,见卫央提着钢刀,身材虽很小,却有一种如那门庭高大的错觉,他目光幽冷似乎连满街的人都不惧,看着他,彷佛只看他的脖子,冷飕飕的眼光,令刘坊主心中明白。
要想再敲诈这人,只怕再也万万不能!
刘坊主伸手往头皮上面一摸,却只抓住两把头发。
“这次留你一绺头发,下次再来敢,好借你的项上人头,告你个通敌之罪。”卫央抱着刀缓缓转过身,背对着门外,轻轻关上了大门。
刘坊主忽觉身下一热,慌忙爬起来,只见一滩溺水,以浸透他的长袍。
奇怪的是,竟无人嘲笑他。
饭铺老板和几个伙计站在门内,均皱眉看着紧闭的门。
这厮,怎么突然凌厉起来了?
卫央自然不是软弱可欺之人,但他喜欢先和人讲道理。
初来乍到时,我手头有钱,你若要一些,倒也可给你,这叫买一个安生。但若以为我软弱,把我当经验来刷,那只好提起钢刀——这是个王法与钢刀同在,庙堂和江湖并存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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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他笃定至极,倘若把此事闹大了,他固然不得讨好,那刘坊主定也倾家荡产。
“忠顺王府有均令,沿用王莽时期略微保护商业的路子,在商户入籍之前会有半年保护时期。现如今,哈密卫民心未定,王府更需要人丁安居,刘坊主违背均令,本便是一罪;强行定籍这又是一罪,若步步退让,他步步紧逼,也唯有逼着他讲道理,道理才能讲得通。”卫央关上门继续计划开张的事情,心中暗忖道。
这也有风险。
可有风险怕什么。
真若逼急了,江湖很大。
第四十二章 长安五件套(下)
月微明,哈密城又过了一个安生的日子。
鞑子没打来,城中虽然戒备森严但还算是安宁。
卫央就着昏黄的灯,洗净手从盆子里拿出一块面精闻了一下。
好了。
倒大半盆清水,将面精放进去使劲按压,待清水变得浑浊便可洗凉皮子了,但还要剩下一部分,这是做面筋的部分。
卫央一边忙碌一边想自己这一点手艺。
前女友是个吃货,尤爱吃三秦套餐。
卫央那点工资压根养不起,只好自己学着做饭,一开始,买来的调料不入那模样中等能力中等饭量上等口味上等的女孩的法眼,他只好试着自己配置,三年的时间,竟生生把他给逼成一个前女友赠送美称“家庭一级大厨”的美誉。
那么好吃么?
有一件事可以证明。
两人为工作而分手之后,她什么都没有带走,只带走了卫央配的凉皮子调料配方,干拌面臊子配方以及在家吃火锅的蘸碟配方。
卫央其实并没有怀念前女友,他心中想的是,为什么不是父母才是他学这些厨艺的动力。
久在膝下不自知,如今回头空遗恨。
不久时面精水洗出来,卫央取铁桶盖子,他请老铁匠用铁皮打造铁桶的时候,特意留了个心眼,以制作盖子的名义打造了两个凉皮锣儿,只要在两边钻出窟窿,将麻绳绑上便是。
取一勺面精之水,在凉皮锣儿里先刷一层植物油,将面水倒好,提着锣儿转一圈,待面水均匀地散布开来便可放入锅中了,盖上锅盖做好第二锣儿,等片刻,第一份凉皮已好。
月上柳枝头,一摞凉皮摆在案板上。
卫央抓一下头发,歇息了片刻,又开始熬制那猪肉,猪肉先焯水,撇浮沫,再炖煮,待血丝全无,便切成大块,取一口铁锅,里头放些许豆油,将干辣子麻椒大料并一把桂皮、陈皮、干枣、葱姜蒜末倒入其中,翻炒待异香扑鼻,切两块肥肉,再翻炒片刻,混合油生黄,便将大块猪肉尽数倒进去,翻炒至枣红,倒入些酱油。
黑红的猪肉,再加大半锅水烧到开,抓一把已经有些月白的细盐丢进去,再用干净布片包一个装满花椒大料的调料包,这一步至关重要,就跟做回锅肉一般样,这叫二次增味,尤其不用味精鸡精的前提下,足以提升肉质的口感。大包口扎紧扔进去用文火烧着,咕嘟咕嘟只要有温度便足矣。
此时,已是全城人定。
卫央再开始发面,此时才想起,竟忘了找人家借块发面。这时代可没有酵母,要想做出好发面饼,唯有找别人家,尤其吃得起白面的人家借一块发面,和在面团里,用棉被包着放一天才能有可用的发面团。
“难不住。”卫央找出两个吃剩的馒头来,捏碎放进面团里,用新棉被包好面盆放在灶台里头,拍拍手,又开始煮羊肉。
待忙完时已月到中天。
卫央洗掉一身烟火味儿,回到自己的屋里悍然入眠。
他真气微弱,还不足以以调息暂时代替睡眠,长身体的时候自然不能太马虎。
翌日一大早,卫央起床沐浴罢,打开面盆一看,面发得十分满,灶火余温将那猪肉炖得是又香又烂,凉皮在案板上,蒸笼倒扣着,不怕有蚊虫污染。
此时,隔壁那马夫处传来洗漱嘟囔的声音,马夫在埋怨浑家做饭不爽利,嘟嘟囔囔说着在衙门里吃饭时,被别的马夫嘲笑“你那浑家锅上太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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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让卫央灵机一动。
他切了三个凉皮,用大碗加醋,倒一些辣子油,放一些黄瓜丝,调好后放在一边备用,又赶紧扯一块面团儿,三两下生火,打出两个巴掌大的白饼,品相十分好。
“一个肉夹馍,一大份凉皮,或许能在别的地方打开销路。”卫央心中想,便又取一个大碗,倒着扣在凉皮碗上面,稍微一思考,又想起铁匠铺里已经很具有他小时候见过的火炉炉筒子的铁皮,便是质量千万比不上工业品,但打造可以盛饭的碗筷,想必还是可以的。
做完后,卫央在门外练刀,听到马夫家大门吱呀一声时,已日上三竿矣。
卫央抱着钢刀提着用布包住的套餐,疾步过去开了们,叫一声“大叔慢走”,径自将那套餐塞给马夫,道:“今日小店开张,我也不知口味,恳请大叔赏脸品鉴——倘若做得好,大叔便赞美,若不好,只管说哪里不好,我再去改进。”
马夫失笑道:“小郎这般精明的生意心,可是看中我这钱袋子了?”
卫央只笑道:“做得好,只怕不是我看上大叔的钱袋子,反倒是要送大叔一个新的钱袋子。”
他不会吃独食,既是人情世故,也是利益使然,更有防备宋长老叶大娘之意。
那马夫听出言外之意,诧异地瞧了卫央两眼。
试着吃一口肉夹馍,又打开饭碗吃一口凉皮,马夫眼睛一亮。
他当即赞道:“小郎非常人,”而后才好意道,“只是,这味道少了哈密的风味。”
哈密瓜!
卫央当即想起这一点。
哈密瓜,此时还不叫这个名字。
《太平广记·阴贵人》卷第二百七十六记载,东汉永平年间,汉明帝“阴贵人梦食瓜,甚美。时有敦煌献异瓜种……名穹窿。”
这是哈密瓜在中国古代史上最早的记录。
唐代奉礼郎兼东台详正学士骆宾王从军西域期间也写下“忽上天山路,依然想物华……旅思徒漂梗,归期未及瓜……”之语,可见哈密瓜在唐代以风靡天下了。
金国正大五年成书《长春真人西游记》则首次记载了西域哈密瓜“甘瓜如枕许,其香味盖中国未有之”。
元代耶律楚材在其小作《西域尝新瓜》中则描述,“西征军旅未还家,六月攻城汗摘纱。自愧不才还有幸,午风凉处剖新瓜。”
生活在哈密的古人,因甘甜难得,对本地称之曰“甜瓜”的这种水果极其喜爱,待到瓜果成熟之时,满城都飘甜瓜味儿,似乎那段时间要把全年的甜蜜都收获了。
就算在冬季,哈密卫的人们也家家户户多少备着一些哈密瓜干。
或许,凉皮里能加点哈密瓜?
卫央脸黑了。
这是什么黑暗凉皮啊?
“唔,大叔说的是。不过,甜瓜虽然好,可这是酸辣味的。我再想一想,想一想饮料。”卫央抓着手指踱步道,“原本的冰峰汽水儿,配成三件套。既身处哈密,自须要因地制宜才可,这饮料……甜茶?或者是果酒?”
冷不防,马夫大叔竟把肉夹馍全吃空了,又多了一大半凉皮,嘴上红彤彤的,嘿嘿地讪笑:“都怪这吃食太香了。”
他却不好意思再要。
只是喝光了碗里的蘸水。
第四十三章 薄利多销,积少成多
卫央瞧得出此人对套餐的满意。
只不过他还是倔强地认为少了些属于哈密的味道。
老哈密人了。
卫央笑着摆手道:“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何必这么客气呢。走,大叔片刻路上走的快一些,我再给你多带几件儿。”
马夫踟蹰了一下。
卫央知晓他的心意。
他那浑家是没有能耐的人,整天都在家里闲坐着。
而他方才又说了要请他的浑家来帮忙。
唔,大抵应该用赚钱说比较好。
“正好今日要开张,人手少。若大叔信得过,便请大婶子都过来,忙碌一整天,别的不好说,每月足足三贯大钱还是能有的。待客人多了,我自家做不过来了,这手艺,大婶子能学几多,便拿去都赚钱,若不愿,我来出银子,多开些饭铺,你们只等着收钱便是了,此所谓合作,有钱一起赚。”卫央邀请道。
马夫大喜道:“小郎真慷慨!”
便一头扎进门,三两声叫过来浑家,是个大手大脚的寻常妇人。
但她一上厨,第一件事竟是从兜里摸出几颗皂角,蹲在门下仔仔细细地洗手。
卫央极其待见这样的人物,盯着那妇人看下,又看那马夫嘴角,竟不知哪里来的猪鬃。
马夫道:“在王府伺候贵人,承蒙赐下几件刷牙子,咦?小郎是极爱干净的人物,平时用什么洗手?又拿什么刷牙?”
卫央心中惊讶道:“这时代连牙刷都有了么?”
但想来质量也不咋的,那皂角洗手怕也不是足够干净。
这又是几个生意。
“不急,不可急。”卫央缓和下心情,口中道,“我自己做了几个刷牙子——大叔从哪里得来的牙膏?”
其实他用的是用柳枝嚼碎一头加一些粗盐刷牙的方式。
卫央心笑道:“原本为难那牙膏的制作方式,如今看来已有现成的基础,晌午便去买一些回来,再试着创新。”
“牙膏?哦,是了,贵人们用的牙粉,是调和薄荷、粗盐、柳丝的香喷喷的牙膏,咱们寻常人,便是个富户,哪里能有牙粉,全都是粗盐。”马夫咧着嘴嬉笑,眼睛在厨房里无数次打量。
这么简单个厨房,这小孩怎么能弄出如此多的吃食啊?
卫央再请教,到底哪里还差了。
这时那妇人不以为然地说道:“小郎想得多,咱们寻常人,哪里有那么多想法,但凡少花钱、又足以吃饱,那便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味。你听他胡说,那是看多了贵人们的日子,平白把自己那些见识当夸耀,不必搭理他。”
懂了。
卫央心中想起“物质决定意识”的灵魂教育,一时间竟有一缕明悟。
正如他练武,真气还很少,便想着要如何游走周天去,这不是异想天开了么?
“唯有踏实进取,日积月累之下,大家都有钱了,才追逐口味;唯有真气够多了,才可想那么多一击必杀。没有厚厚的基础,少了枯燥的练习,怎能得到足够消费的银子,怎能有足以保护自己的武功?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又作用于物质,此乃正道也。”卫央告诫自己道。
马夫向卫央讪笑,又冲他浑家瞪眼。
“还不快点卯,你们可算是军户了。”妇人并不惧,瞪起眼睛训斥。
卫央哑然失笑,三五下又做了一份套餐,叫马夫待着,道:“往日旁人不是说过你么,今日便带去,叫他们见识见识。大婶子既然在我这里做工,明日起,大叔也不必讨要饭食,在我这里带些去,只是若旁人要享受,那可得花钱。”
马夫老脸一红带着套餐匆匆离开了。
妇人看着卫央切凉皮,调拌均匀,很快便学会,与卫央交流了几番拌面的技巧,熟了后,遂问起定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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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荐:“这一张凉皮子,又是加调料,又是给黄瓜,少说也需二十文。”
卫央默然不敢语。
妇人又指着肉夹馍道:“这么大饼子,这么多猪肉,还没有那股子骚味道,那是好手艺,加起来怎么也要三十文。”
卫央低头看脚尖。
妇人再指着一案板羊肉:“小郎说要足量地给肉,不必高,定个五十文……”
卫央长叹一声,转身去了院里。
他原以为自己够贪婪的了,按照计算一个肉夹馍八文钱,一份凉皮收九文钱,那便有一半的利润了,没想到这妇人还更贪心。
一碗羊肉泡要五十文钱,真当这里是咸阳国际机场么?
妇人追出来又直问,得知卫央竟定了一套才四十文钱还要送一碗骨头汤的价格,当时跳着脚恼叫道:“天爷爷,这不亏本到婆婆家里了?”
卫央请教道:“若超过这个数,咱们这里可有几个人每天都吃得起?”
妇人愣了下。
卫央又请教道:“若一顿四十文钱,两三人可能吃得饱?”
妇人点头道“自然吃得饱饱的”。
卫央再三请教道:“那是每日都有三五十人来吃饭给咱们数百文的利润好呢,还是逮住一两个只多赚一百文更好呢?”
妇人油然道:“小郎真是个懂买卖的。”
卫央道:“人家花了钱,自然是要拿到最好的回报的。咱们既回报以价廉物美,那就该定位寻常人家,那些个达官贵人是不会来我们这里吃饭的,稍稍有钱的也有大的饭铺,当然了,这些人等若也愿意前来吃饭,咱们又何必盯着一次两次便可掏空他们的钱袋子。薄利多销,本是咱们这些小商小贩的路子,贪心赚大钱,极有可能小钱也赚不到手。”
妇人失笑道:“左右都是小郎的理,顺着你就是,你只忙你的,这灶上,我手熟——不知今天能有几个来吃饭的。”
特别多。
昨日与卫央约好的几个人,大早上瞧见大门开了,竟一拥而至,在门外,豪气地排开五十文大钱,都叫道:“卫小郎,卫小郎,昨天吹的牛皮,今天敢拿出来么?”
卫央笑着拱手:“诸位真信人,不过,我可不吹牛。既是街坊邻居,都请院内就坐,暂且没桌椅板凳,还往各位恕罪。”
有个中年人,将大钱又拍在他手里,笑骂道:“是不是吹牛,一吃就知道。”
那妇人极其精干,一时间,待着卫央将那些人安排在院内,脚不点地送上来套餐,众人见了惊奇,三两口,大都叫一声“好香”。
第四十四章 夜来贼有声
那自然很香。
这时代的辣子味道非常大,卫央以熟油炸出红油,又用蒜水儿化解,才能颜色火红味道不是很辣,配着肉夹馍,那味道十分爽利。
“好吃!”满院人一声喊。
卫央告个罪,匆匆又去制作羊肉泡,不片刻,清亮的肉汤,加一些萝卜片儿,配两个白饼,那好大的一大碗,纵然是个大肚汉,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怕不得七八十文钱?”有个游手好闲的老者惊道。
那妇人与他们都是多年街访,趁着卫央在厨房,她笑道:“哪里要,这份凉皮子,卫小郎只要十文,肉夹馍,十五文,这碗羊肉泡,那可贵,要足足三十五文。”
而后道:“当然了,这都是现价,待往后调配好之后定然会降价,三份也只要四十文上五十文下。”
吃得肚儿圆的一个汉字嘟囔道:“那岂不叫咱们这些先来吃的给你多给钱么。”
妇人变色道:“什么话?你这厮什么话?小郎说好了,前三日,都收你半价,什么叫多收你的钱了?你且去全城打探打探,便是六十文钱,你哪里去找这么好吃又管饱的‘套餐’去?你这厮出了名的没良心竟这般没良心,要面皮不要?”
她一撒泼那汉子登时不敢言语。
众人均责道:“你这厮诚然没良心了,这么多的肉,味道又好吃,上哪里去找?”
院子里一吵,渐渐多起来的门外人也被吸引,多的是看一眼便走的,却也有几个,一听只需三十文,打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念头,便就给足了三十文大钱,哪怕是蹲着,也美美地吃了个口滑。
到黄昏,卫央正要打烊,那老板踆了过来,赔笑问那洋芋的吃法。
卫央惊奇道:“你爱怎么吃,那便怎么吃,哪里来的吃法?”
那老板居心不良,他这是打着讨要吃法的主意来的。
果然,老板又问起合作的事情。
但他野心甚大,张口就说道:“你这铺子着实小,开张也招待不了多少人。我以那店铺作抵,只要你五成分润……”
话没说完卫央便动手,将人推了出去。
一夜无话,天亮时卫央正练刀。
马夫那浑家手脚轻快,笑呵呵地过来了。
卫央一算,又等了一天,见生意日渐火爆,甚至有人问起早晚开张打烊之事,情知他们算好了收支是想在这里长久吃饭。
这恐怕很难。
哈密人口才多少?有收入、愿意在饭铺吃饭的十不有一,纵然他们有愿望吃饭,未必天天愿意来这里吃饭。
只不过贪图这前三天的打折。
第三日,卫央夜里做好了凉皮,抓一把草木灰轻轻铺在灶台前,次日起来看时,果然有脚印。
那是魔教留在这里监视他的人留下的。
这一日吃饭的人越发多了起来,竟还有卫所的人。
只不过似乎他们颇为忌惮卫央,吃过饭竟给了饭钱。
马夫的浑家都惊道:“天爷爷,他们甚么时候会这么好给钱?”
打烊时,那老板又找上门来。
这次他降低了标准,要三成分润。
“但我铺中伙计学会了这手艺,他们自去开张,我们可不能管它。”老板道。
卫央依旧不理睬。
安百总也该出面了罢?
再次日,食客果然少了很多。
且大都不要三件套,有人只要凉皮肉夹馍,有人只要羊肉泡,到晌午,竟还有过路的客商,据说是闻名而来。
卫央在外头伺候着,听他们说一些中原的风土、西域的局面。
至此,卫央才知道,大明西北部,忠顺王府所辖诸卫,防守的还不只是他如今所听过的吐鲁番、东察合台那么广而泛之的敌人。哈密西部便是吐鲁番汗国,此乃东察合台分裂而出的一个势力;吐鲁番汗国的西边,还有一个比较强大的,与鞑靼瓦剌来往颇多征战也不少的亦力把里,亦力把里南边还有个叶尔羌,叶尔羌与甘肃之间,还有一个鞑靼土默特部。
“西北的各种势力是犬牙交错,加上忠顺王府本也是铁木真的后代,朝廷对哈密恐怕也是防范之心大于信任之义,忠顺王所辖西北诸部,包括甘肃西部,既要面对朝廷的猜疑,又要面对数个强大的敌人的压力,着实为难了。”卫央坐在院子里,任夜风吹来,心中大致勾勒出自己熟悉的地图上的各种势力,想想都为忠顺王府头疼。
不过,他对忠顺王府如今这种局面造成的现状还是满意的。
朝廷的掣肘,让忠顺王只能被动防守而无法进攻。
东察合台内部的矛盾,甚至追溯到成吉思汗几个儿子时期的矛盾在游牧民族特性中逐渐释放。
这便有了现如今西北蒙古诸部分裂乃至互相攻讦的局面。
“总体而言防守花费的代价大一些,但敌人付出的代价更大,如若能在朝廷允许的情况下,发展起哈密等卫所到甘肃西部的稍微雄厚点的经济带,凭此便可轻松耗光东察合台诸部的战争潜力。”卫央一皱眉,又想起后世,心忖道,“但也可能会让西边的强盛些的文明冲击过来。”
怎么办?
卫央暂且也没有好办法,忠顺王不可能一统西域。
朝廷不允许。
朝廷的支持力度不大,忠顺王就无法组织起北边抵挡鞑靼瓦剌骑军的攻击的防线、西边一路进军虎吞东察合台。
“就算见了面,这些事未必会被问起,问起也不好做回答,”卫央心中算计着,“战略上的问题,我可不能表现的太独到。战术上,倒是应该表现出与我现在的智商行为匹配的建议来。这倒也不难,若忠顺王着实是个有能力的怎会不问起哈密如今十室五空,人口如何恢复,经济如何恢复的问题。毕竟,哈密卫勉强也算大明半个诸侯了,有自己的税收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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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何拉进忠顺王府的势力加入到他这小小的院子来?
卫央很笃定,这几日马夫每日带那么多吃的上工,以及魔教那几个门徒的尸体,足以惊动忠顺王府了。
只怕他们此刻的目光已经注意到这小小院落了罢!
陡然一声脆响。
卫央立即自自己门口黑暗屋檐下站起来。
入夜后,他在墙根下悄然撒了不少干柴,如果有人潜入,必然发出声音。
江湖高手不在此列。
“有贼了,为何而来?”卫央提钢刀贴着墙角凝神观察。
第四十五章 锦衣卫腰牌
卫央已适应了黑暗中的环境。
他看到,墙根下半晌才悄然站起一个人影。
那人身高胖瘦在卫央心目中一一闪过,从马夫到老板,乃至白天吃饭来的食客,最后,竟比较恰当地定位在一个令他极其吃惊的人的身上。
“给对面饭铺送豆芽的园户?”卫央心中惊奇至极。
园户,便是自家地里种蔬菜,或者自家养猪养羊,自家拿到集市上或者县城里沿街叫卖的农户,说其是农户,实则早已脱离了农户的范畴,基本上属于一种自产自销的小商品经济从业者了。
大明三百六十行里头,园户可是其中一行。
可那厮夤夜潜入院子作甚?
偷东西?
下毒?
甚至是杀人?
卫央没有屏气凝神靠近,他仗着一口真气,对院子里的各类小机关陷阱极其熟悉,蹑手蹑脚抱刀来到房子正中。
此处距离各处都是最近。
那黑影有些烦躁,他刚从柴火上挪出来,脚下又听嗤一声轻响,又踩到了一个泥巴做的倒扣在地上的碗,彷佛踩破了气球,啪的一声,静夜里传出去很远。
“他妈的!”
那人低声咒骂道。
正是那园户。
他蹲在地上等了很久,没听到有什么响动,嗖一下,竟直奔厨房而去。
只听噗噗噗一阵响动,脚下不知踩破了多少个泥丸。
“他妈的!”园户又骂了一声,不时起高伏低,小声道,“这小贼忒得不成器,不好好练功玩什么泥巴。”
卫央待他骂骂咧咧钻进了厨房,心中对此人的身份已有了三分判断。
“若非马百户手下,必是安百总心腹。”卫央想,“这是对我的武功有一定的认识,断定我不能这么快发现他的。”
这次偏要让他发现一些。
若是安百总,上次那厮见了自己的刀法的。
这次再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那更好。
但若是马百户的人,正好叫马百户知晓自己如今的实力,他到底要怎么样利用自己,最好早早暴露出来。若不然,接下来与忠顺王府的势力稍有关系,这马百户引而不发可是个祸害。
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卫央悄然靠近去,只听那园户骂道:“哪里有什么稀奇,不过是一些铁皮子罢了,那几个怎么不来?”
原来是找能够制作出五件套的设计的。
卫央摇摇头,除非他们将灶台拆开,发现提纯细盐的秘密,否则无论怎么做,那味道都有一股苦涩,怎么也比不上他这里的美食。
那就让他寻找自己加装没发现?
卫央正想到这里,又听里头嘟囔了一句。
他没听明白,似乎是哪里的方言。
但……
园户紧接着又诅咒说:“让你这小贼赚钱,让你与咱们为难,哈,毒死人,我看你进了大牢,还能拒绝得谁去。”
竟然还下毒?
卫央心头起微怒,悄然拔出了钢刀,正待要下手,又听墙上嗤嗤几声,墙头探出个脑袋,低声道:“找到了没有?”
那园户骂道:“几个铁皮桶,咱们也做好了,有什么好看的?”
墙头上那人道:“快走,那小子机灵得很,小心给他发现了。”
园户道:“哼,若不是要用他,一刀宰了易如反掌。”
猛听身后道:“哦?”
“谁?”
内外两人骇然。
卫央话音起,手中钢刀已贴着胳膊直直往园户背后扎过去。
既然观察不出对面的是哪股势力,索性杀它几个看他们如何应对罢。
这一刀,卫央发得兔起鹘落。
园户却机敏,口中叫问同时,飞身往窗上一扑,喀嚓一声冲破了窗子,竟投身跳了出去。
卫央毕竟武功低微,竟叫那厮给逃跑了。
只不过,那人逃出去的同时又惨叫了一声。
厨房传来叮当的一声,不知什么物件儿丢下了。
卫央且不理,提着刀弯腰一窜,几乎只晚了那人一步,竟也来到了院子里,他只听得墙头上哎哟一声,那人竟掉了下来。
这倒让卫央稍稍迟疑了下。
一对二能赢?
杀!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一闪而过,卫央矮身窜过去望定在地上翻滚的园户贴地面一挥,园户隐约见刀生微光,骇然又一招驴打滚儿,就地翻出一丈多远。
却不知,卫央此刻舍了他,直奔墙角下,望定落地那黑影,当头便是一刀。
这一刀,收获可不小。
那黑影啊的一声大叫,猛然窜起来竟想翻墙而出。
卫央只好送他上路,对着背后重重一刀自上而下劈在上面。
这一刀要了那厮的命。
但园户已逃到大门口,踩着门下的台阶狠狠一跃,翻过院墙深一脚浅一脚走了。
卫央没再追,望定那落地的尸体,又在上头横七竖八斩了几下。
这叫做补刀。
而后,他才奔回屋里,压下不稳的呼吸,运行一周真气,压制住心头的不安与恐惧来。
而后?
卫央却不点灯去观察,敌人既然有帮手未必就只有那一个。
他提着钢刀,靠着炕头缓缓坐下来,调息真气一周天,到窗外东方将白,这才提刀出门去看。
院墙下那尸体还在的,晨光中,那人一身寻常衣服,面孔竟十分陌生,大约二十来岁的年龄,还是罗圈腿。
卫央伸手一摸,在那人怀里摸出一把匕首。
只是寻常的匕首。
再搜索,却连一文钱也没有找出来。
“既没有身份,大约只能判断是哈密城内的寻常人,又无法自己搜寻那园户的下落——且慢!”卫央正打算去报官,忽然心想道,“我既然知道园户与那老板是一伙,何不假装不知道,看他们接下来有什么计较?报官时我只管说,当夜闯进了两个贼人,被我杀了一个,逃跑了一个,如此,既能打消那些居心叵测之徒的觊觎,又能更进一步查找这些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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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卫央直奔厨房里,他记着园户丢下了什么物什。
卫央没有点灯,按照记忆在地上一摸,先抓到一块软而湿的物件,凑在晨光中一看,竟是一小块皮肉。
呕——
卫央心头蓦然泛起压制的恶心,几乎趴在门口好一顿干呕。
而后又摩挲,这次却抓到了一块木牌。
与他巴掌样大,上头有浮雕护四周,中间阴刻四个字。
卫央细细辨别清楚,心中顿时一震将那木牌丢在了地上。
锦衣卫!
此乃锦衣卫腰牌!
“马百户!”卫央当即认定,然而随后一想又摇头,“哈密乃大明朝西北的情报总站,锦衣卫百户也未必就姓马的一人,更何况,未必是锦衣卫百户才能调动这些人,忠顺王不也能调动么?也有可能是他们自作主张起了贪心了。”
第四十六章 又是一桩悬案?
三种可能,自有三个结果。
卫央暂且无法十成认定那两人是谁的人自然无法推导出可能的后果出现。
“先等着看吧,我正在成长,有的是十年八年的时间和他们计较。”卫央将那腰牌洗净,拿回去藏在自己的炕洞里,而后准备去报官,心中道,“这腰牌,我留着很无用,且会有麻烦。但要还给谁,却有个说法。送给马百户,或许会产生两个结果,一,园户与那老板是他的人,他不动声色用假话蒙我,这很简单的。若不然,那两人与他毫无关系,他借此机会来迷惑我。但无论如何,若依我,找个无关紧要或者招惹不得之人说与我,我便无可奈何了。”
那么还能交给谁?
卫央立即想起算计当中的忠顺王府。
未必一定是忠顺王,但一定要位高权重那些。
一个锦衣卫不知什么人的腰牌,总还是能翻出些浪花的。
“拿到腰牌的人权力越大,越翻出更大的浪花儿。”卫央心中盘算道,“但若这个人是忠顺王……可能性很小,他用不着用这种法子来窥测我们。那么这块腰牌落到此人的手里,他若有一些雄心,或者手下不愿让他不利用此事搞事儿,那么场面一定就更热闹,我站在小院里,未必就比他们看得更少了。”
综合起来便是,此物交给忠顺王或者他的心腹最好。
“这倒帮我了,短短几日这里发生了数个大案要案,王府再不来过问,那可说不过去了。”卫央心中一喜,当即提刀往门外走去。
只未料,他刚一打开门,马夫与他浑家正站在门外。
看两人模样,似乎极其为难。
怎么?
马夫见他开门,挠挠头只好道:“昨夜我们听到有人大叫了,不知是什么人?”
卫央没想到他二人会大早上前来探问,虽知二人更担心的是那收入但也可见一些情分了。
引着二人到里头一看,马夫大吃一惊。
卫央见他只是吃惊,却并不害怕,心下乃奇之。
马夫道:“小郎莫低看我了,我也在战场上杀过鞑子的头,正如此,才能在王府中当马夫去。”
原来竟如此。
卫央拱手道:“此贼深夜潜入我家,被我一刀杀了。我便就去报官,还望二位帮我看着点,另外,那灶房里的物件,可都别搬动,他们在上头洒了毒药。”
马夫大惊道:“还有个?”
“嗯。”卫央摆手道,“被我砍下了一块皮肉,跑远了。”
那两人这才放心,马夫要急忙去上工,他浑家心中惋惜今日的买卖做不成,抱着一根棍子,竟在门口台阶上坐下,眼看着一副护食的老黄牛模样。
卫央想了想,请她在屋檐下搭上凳子坐下。
那两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体谅人,面子上有光,马夫咬牙道:“此事只让那些官吏们知晓了,怕是没多大的用处。我在马厩中,也认得几个王爷的随从们,不若咱们去找它,不定能求得王府的帮助呢。”
这也行。
但此时还划不来。
卫央定计道:“大叔的心意好是好,但只怕叫你为难了。这样,不如大叔在不被责罚的前提下,晚一些上工,若同伴问起了,便实言相告,那些大人物,倘若只听到些热闹,不定会过问呢,怎么样?”他又解释道,“忠顺王公务太过繁忙,咱们若请求,那让他为难。若不求,大叔自己却很为难。不如让人家自行判断,我家这院里,短短几日光景竟既有大批来历不明的人试图藏匿,又有这两个贼人试图害人,看在王爷心中,此二事到底值不值当过问罢。”
马夫遂笑道:“那是定然会知道的,”转眼忙住口,催促道,“小郎只管去,只管去。”
卫央心下又明了,这马夫只怕不只是马夫那么简单了。
希望忠顺王能重视一些罢。
否则,那锦衣卫腰牌只怕藏不住的。
“不过,就算锦衣卫上门来搜查,拿走了腰牌,那也是我的胜利。”卫央一边走一边使用《全真大道歌》催动真气运转。
他明白,当正常手段不能让他拿出腰牌对方必然会用武力来解决。
武功,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这么算,那生意应该尽快请人帮忙经营,每日忙于这些小生意,哪里来的工夫苦练‘紫霞神功’?!”卫央不由想起细盐以及土豆的事情来,这两样做好了那才是大生意呢。
哈密卫,以卫央的眼光看来自是军管地区,忠顺王统署一切,但民事一般都交由卫所,只有干系重大的事情,才上报到王府决定。
命案自然是大事,卫央先去找了刘坊主,刘坊主一听又出命案了,吓得看卫央的目光越发地忌惮,顾不得架子,跟着又去找总坊主,最后才来找卫所,卫所值守还未办公,经军卒上报,半晌才见一个穿着绿袍的文官,出来过问了大概,一听卫央既是苦主又是凶手,忙又派人调遣一队卫兵,叫来两个干办的书吏,一路忙忙的向小院而来。
这一查,竟到了晌午,毫无头绪的书吏二人眼看着焦躁起来了,卫央忙告罪,去做了一顿吃的,那两人一见,倒略略有了一些好意;卫央又请那一队军卒也吃饭,那些人脸色也好了很多。
只是马夫的那浑家脸色不善,这一顿,卫央请她去买食材,可足足花了这几日赚的全部的大钱。
晌午后,书吏那二人以“查出实据,卫央实乃苦主”为初查结果,正要结案,将尸体带回去查问来历时,忠顺王府来了一队精兵。
马夫果然能很快将此事上报到王府。
但来人既没有为难卫央,也不过问案情。
他们只带走了尸体。
“不可离开哈密城,随时听消息。”带队的百总冷淡地叮嘱一句,带着人扬长而去。
卫央不解其意,也只好又借着“叨扰半日着实过意不去”的由头请那书吏二人与卫兵们大吃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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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收拾好卫生,卫央预判王府很有可能是想要守株待兔。
那便由得它。
到晚上,马夫回来时进来特意看了下,有一种掩不住的得意,但强行忍着。
卫央又以“若非大叔到处奔走,只怕要被卫所拿了去”为理由,给他的那浑家每月加了五百文大钱,并以“找了人家帮这么大的忙,闲暇时需请人家吃顿酒”为由塞给马夫五两银子,马夫左右推托不过,只好手下了,感慨着“小郎真是个体贴人心的好人”,喜滋滋回家再不提起此事。
第四十七章 根芽
又过了两日,已到阳春三月里,卫央眼看生意还算很可以,遂托付马夫的浑家,请她找了两个勤快的女人,将那制作凉皮子与羊肉泡馍的法子都教给了她们,只是做肉夹馍的手艺却留了一手,便是那二次增味之法。
次日一大早,卫央感受着天气变暖,便将洋芋从水缸下新挖的小窖拖拽出来。
该种土豆啦!
洗净,切小块,将清水浸泡三个时辰,而后用布头包起来,再放在阴凉通风之地,待其发芽便可。
第十日,卫央看着三个妇人又置办了些桌椅板凳,竟在门外支开摊子,原来生意出乎他预料得好,心中越发欢喜,待黄昏,交待她们每月酬劳再加两百后,那三人笑呵呵地带着剩下的吃食回了家,他去看洋芋,全数发芽了。
看着发芽的土豆,卫央心中忽一动。
他既想起宋长老与叶大娘,又想到连日来苦练的内功。
正此时,丹田内一荡,督脉中一震,彷佛那春风化雨,卫央竟察觉哪怕不运功,那真气也在缓慢平稳地运行,仔细查看时,真气种子竟已如那洋芋块,已有自行发芽般的迹象矣。
卫央不敢大意,立即五心朝天坐在厨房里,趁着此时月华昏暗,四下里寂静无人,他运起这段时间老是煎熬自己的《紫霞神功》,催动丹田内那一枚真气种子散发的真气,缓缓顺着经络通往周天穴道。
燥热。
紫霞神功催动真气才转了两圈,到后篇,一开始又是那火烧般的感觉,虽然对卫央没用,可那种难受也足以让他担忧。
“好好的紫霞功,怎么有葵花宝典的味道?”卫央再一次质疑起岳不群的武功来,这人莫非是感觉《紫霞神功》练不下去,才武功只能算江湖一流末尾,最后靠着《辟邪剑法》翻盘的?
卫央迟疑了一下,继续催动真气在任脉中运转。
这次的燥热比以前来的更凶猛了,彷佛一开始便要将他引入无尽的堕落。
呵!
我奈我小孩如何?
卫央排斥掉脑海中的杂念,待那燥热逐渐凝聚成一股火海后,才引导着经过天突穴,分两股往督脉涌入。
燥热之气走,任脉中便只留下清凉温润的真气,过手臂,入三阳,待手背也渐渐有凉意,卫央不敢将少有的真气排出体内,又循环着回到丹田,如此往复三次,再次积累起燥热火海,汇聚成一股热流引导去督脉。
他感觉,整个人好像分成了一个太极图一般的。
任脉存储清凉温润的阴、督脉形成刚烈暴烈的阳,但任脉中的真气,按照叶大娘的话说那是真正的内家真气,那么督脉中的又算是什么呢?
卫央正做此探索,三股燥气冲进督脉中,督脉里的真气也开始上下运转起来。
奇经八脉四肢百骸彷佛每一处都在轻微的颤动,卫央心中一闪,猛然想到那日种真气种子时候,他看到的苍松翠柏,以及今日看到的土豆发芽。
咔——
喀嘣——
卫央刚想起这些生命迹象,正在督脉中循环往复的真气,蓦然一起向大椎涌去,彷佛百川归海,一霎时不可阻挡。
这——
卫央稍稍有一些吃惊,但却不慌神。
“真气如流水,须知堵不如疏,强行阻挡可不是什么好法子。”他脑海中想起宋长老的叮嘱。
叶大娘曾说的一句“灵台方寸,可容纳百川四海,但要顺势而为之”也映入他的心头。
卫央便放开对任脉中那缕真气的控制,任凭其在任脉中自行运转,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督脉,他感觉,大椎穴此刻彷佛是一个吸铁石,将督脉中所有的真气全部集合起来。
这是要作甚?
卫央尝试着与那股真气建立联系,不料腰阳关一震,彷佛被人在他腰眼上拍了下,一身力气竟也有散去的兆头。
但至阳穴却突突地跳动好几下,在大椎穴汇聚的真气刹那间彷佛决堤洪水,眨眼穿过狭窄的经络,在至阳当中席卷整个大穴,真气余势不歇,在至阳穴顺时针转动一圈,一朵浪花办的热流又冲腰阳关去,只在悬枢和命门停歇了一下,而后又倒卷往上冲,在腰阳关和至阳穴之间形成一个区域,真气在其中聚集,渐渐压缩着,竟有凝聚成一滴水滴般真气种子的感觉。
果不然,那股真气涤荡卫央的督脉才三圈,这些天来逐渐积攒的真气很快在至阳穴和腰阳关穴之间形成一股水线,而后一眨眼,竟变成随时随地都在散发着燥热真气的真气种子!
两月之前种丹田种种子之时督脉也有真气种子出现的迹象,这次完全成真了。
只不过和丹田内的真气种子不同之处,则在于丹田内的真气种子如一滴水。
“督脉中的真气种子却横跨腰阳关穴、命门穴、悬枢穴、脊中穴、筋缩穴、至阳穴等几个要穴,就好像一条水线,不,好像一条燃烧的火线,”卫央轻轻活动了一下身体,二十四桥稍稍有些凝滞,但转瞬便一如往常了,他心忖。
看他不明白,这世上还有人能有两颗真气种子么?
“两棵真气种子,是福还是祸?”卫央心头全无一丝的把握。
那只好等叶大娘回来再问。
这时候,卫央还真有一种想叶大娘的感觉。
或许着就是人之常情吧。
卫央索性不多想,先调动丹田内的真气种子,再运转一个周天,将一缕燥气注入督脉,再调动督脉中的真气,这时候,他才发现两者竟可以完全转换。
督脉中的真气气流,可以倒着往上卷,来到任脉时,《紫霞神功》只要运转着,便能眨眼将那燥气转为清凉真气,剩下一部分倒回督脉;而任脉中的真气产生的燥热之气,也可以逐渐进入督脉储藏起来。
这岂不是拥有两个丹田么?
卫央这么想。
《紫霞神功》再运转一个周天,卫央听到窗外有鸡叫之声。
该休息去了。
他便要停下运功,只凭一缕真气可以自行流转,正此时,异变陡生,两个真气种子竟不约而同跳动着,源源不断的真气向卫央的奇经八脉席卷而去。
那威势可怖,可却乖乖沿着真气运行的路线运行。
只不过,任脉内的真气是按照《紫霞神功》后篇运行的;督脉中的真气却在自行按照《紫霞神功》前篇运行着。
两个真气种子激发的真气在各自的势力范围之内缓缓运转,只要卫央不刻意调动便互相毫不侵犯,就算他停止运功了,也有两小股真气在自行运转。
卫央心头明悟道:“这是任督二脉俱都打通后的好机缘——但以前为何从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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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遍想叶大娘不厌其烦的教导,心下忽然一喜。
今夜督脉中出现第二颗真气种子是未知好赖之事。
但真气可以自行运转,这可与叶大娘所说的“种子发芽,而后生长,而后生根,而后结果”的程序是符合的。
“观初春苍松翠柏复苏,种真气之种;见土豆发芽,真气种子也生出芽儿。此乃一喜也。
卫央欣喜着,任凭那一缕真气缓缓运转,安然躺下,呼吸平稳很快睡着了。
第四十八章 少年好毒舌
“小郎,是不是把二楼腾出来,多加些吃饭的座位?”次日一大早,马夫的浑家和两个勤快的妇人一起过来询问。
卫央正练刀,闻言停了下。
他犹豫着问:“三位大婶以为该开吗?”
一位夫家姓覃的妇人热切道:“咱们若再加一层座位,生意能好很多,小郎不知道,这几日,连衙门里也有人来吃饭哩。”
卫央忙着观察洋芋倒真没发现。
他沉吟片刻,索性道:“三位不知将来有什么打算?”
覃大婶其实很年轻,大约二十七八岁,只是模样稍有些苍老了,竟与后世寻常四十岁的人差无几,她是个手脚勤快,心肠善良的妇人,见问便先说,答道:“小郎多虑了,咱们学一些手艺,那也不该抢主家的买卖……”
“你们想错了,我的意思是,如若你们将来也想要开店,我可以先帮你们盘店,你们自去经营,想必你们也知道,这有些调料,唯独我自己配置的,那才算正宗,还有些制作方法,你们以后也可学到手。待你们开店,算我有一股,不多,约莫三成便足够。”卫央道。
哈密城军民少说也有十来万人了,他一个人也做不了这么多人的生意。
何况整个西北地区有多少人?
大明又有多少人?
“唯有连锁店才能扩张开来。”卫央早就大定了此般注意。
可他没想到的是,三个妇人竟一起拒绝了这个好意。
马夫的浑家笑着说:“小郎是个心善的主家,但小妇人也与丈夫商议过,咱们也没有那么大本事,也没有那么大机缘,小郎的生意好,咱们也不怕没有钱,如今只管帮着小郎做好分内,其它的却不考虑。”
另一个妇人笑道:“小郎只怕是烦了,这却难,哪里有不出力,就能有馍馍吃的好事情呢。不过,小郎若不愿多遭罪,这生意,咱们也可帮着多照顾些,一来对得住每月那数千枚大钱,对得住小郎待咱们妇道人家的好心,这二来,读书人都说,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咱们本着好心,与小郎这般人物结交,小郎发达了,咱们也少不了有好处吃,我家丈夫说,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句话倒提醒卫央了。
“时常想读书,我却至今没有想起买两本识字的书,长此以往,只能成长为武夫,练武之人毕竟是凡夫俗子,怎能少得了在这个我不熟悉的世间接人待物。还是要尽快认识字,读一些书,哪怕只是为取得一个不受寻常人打扰生活的身份。”卫央这么想。
当然了,他很清楚要想不被人打扰便只有拥有绝对的实力。
就像江湖上你若想“得饶人时且饶人”,便须先得“自出道来无敌手”。
卫央想通了这一点,也明白了三个妇人的想法,便挥手笑道:“那就全交给你们,这样罢,三位大婶认为应当如何经营,你们便如何经营。觉着木楼要用上,便该花钱花钱,该请人请人,我只管问账目,其它的一概不过问。”
三位妇人喜笑颜开,忙忙便去忙碌了。
卫央又练半晌刀法,又发现一个现状。
他饭量竟增加数倍,原本吃一顿饭能练一个时辰的刀法,如今竟连半个时辰也不能及。
尤其真气运行的时候,他总感觉肚子里空空的。
“要多餐少食,不能暴饮暴食。”卫央给自己定下饮食规律,洗过脸,吃一些肉菜,拿了一点散碎的银子,看那三个妇人忙前忙后招呼食客,遂问过城中书店,得知在县学附近,便提着钢刀,一路逶迤而去。
哈密城很大,主街道两边自是平日繁华去处,但若想最繁华,只好到西城去,那里有青楼瓦舍,多的是酒肆歌舞。
东城却是安静之处,哈密县学便设立在那边,哈密城的文化活动,一般都在那,文庙武庙都设立在东城。
东城区最大的建筑便是忠顺王府,王府也有统管西北诸卫的职能,哈密卫军政大权基本上都集中在王府和王府旁边的几家衙门。
东西凉城之间,最北端是校场,校场之南,才是卫所、官衙、驿馆、官立医药局等衙门。
卫央顺着大路直奔北边,在卫所衙门旁边,找到哈密县学,县学对面便是两家书局,有一家似乎关门,门上贴着暂停买卖的木牌。
另一家开着,里头空荡荡的,哈密县学本就没多少学生,这书局,多半是为哈密卫的达官贵人家的私塾服务的。
卫央进到里头,一个半大老头靠着书柜在打盹,见他进来,瞥一眼,竟不再理会。
卫央也不嫌弃啥,直奔几排书橱,这一看,竟有些头大。
什么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还有几本算筹著作,也有些医术,但大都是晦涩难懂之类,他也看不懂。
“店家,你这里可有通识课本么?”卫央向那老人拱手。
老者看了他一眼,讥笑道:“似你这年纪,读书却迟了。七八岁小儿少说也须会通读《论语》,你这时候认字,将来也未必能有什么大出息。”
卫央不说话,自行挑拣了一番,找出一本《新编对相四言》,翻开一看竟然是看图识字,全书三百八十八个字,从“天、云、雷、风”开始到“粪斗、笤帚”为结束,全都是日常生活中出现的一些工具的名字。
又一找,卫央找到《大明律》一卷,《皇明祖训》一部,这是可出版的、可以让士农工商各界学习的部分。
此外还有一卷《大明集礼》。
拿过去结账,老者一细看,竟只是这些,不由又多了些轻视。
“非刻薄小儿,必奸猾之徒,从律法里找空子,君子之不为也。”老者训斥道。
卫央不介意,他可不打算学这些知识当一个古代奉公守法的好子民。
“只是为识字,否则谁看这些啊。”卫央一点儿也不在乎。
但结完账出门时,他请教老者:“老先生想必自小聪慧至极?”
老者得意道:“三岁学识字,七岁诵《论语》,十八岁为生员,后来么,哼哼,倒也运气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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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了,老先生自小读书,如今竟空老书店,一事无成,诚然是,”卫央怒竖大拇指,“真学习型人才——未知老先生打算何日中进士啊?”
老者一口逆血上涌,看着卫央大摇大摆扬长而去,却忌惮他背负钢刀,因此不敢追,只待他走出几十丈之外,才跳着脚大骂道:“刻薄小儿,无知小贼,老夫,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只是书柜上的银子么,那可是要规规整整收入钱袋里的!
第四十九章 奔小康【感谢神裂火织大姐头打赏!】
骤然热起来的午后,卫央自后院不到两分地出来。
那一袋洋芋算是种下了,大约一季度便可收获。
他挑选的种子品相不错,加上颇专业的种植手法,夏末收获应当会有不错的成绩。
“只是少了透气的薄膜,加上适当的肥料,产量不可能太高,”卫央在琢磨,“我记得,柳枝柳叶都可沤肥,加入天然肥,提高产量也是可以的,这倒要又请人收一些‘夜来香’。此外,满大街到处都是柳树,收这些难度倒不大,只是怎样沤肥的?”
他早忘了小时候的农家生活中的小技能,但化学多少还是记着一些的。
那就继续列化学反应方程式。
覃大婶的丈夫挑着一担水过来,他今日是来帮忙的,这是个上好的泥瓦匠。
他见卫央在田地周围转悠,笑道:“小郎可是嫌土地太少?”
怎么?
“若有钱,城外多的是土地,只是不如东边的土地肥沃,此外,还有官田可租赁。”那人好心道,“只是战乱频频,城外怕是不安全,但若要在城内种这物件儿,那可就没有许多土地了。”
但到底还是有,在何处?
“忠顺王府有城内田产,”那人神神秘秘道,“不过,我听说哈密要扩大外城,这郭城建立起来了,土地便多了,但凡你有钱,打听些讯息,提前勾买几亩土地应当不很难。”
这就是置业?
卫央用马勺舀半瓢水,在地里少许洒一些,想着这几日来读书练武当中已有一些工夫,遂问要打听这些消息该去找哪里。
那人道:“不在本坊置业,坊主是管不了的,得去卫所问——最好能去王府打听。”
这就想当然了,王府哪里是那么好去的。
先种好这二分地。
卫央遂问道:“我想找个地方沤肥,本坊有便宜之处吗?”
有,很多。
邻家有许多人家,将家业寄托给官府出售,买下来,谁家院子大,自然多的是空地。
“价格却不低。”那人又说道。
卫央再不问,种好了洋芋,将剩下的,他找人挖了一处地窖,大部分存在里头,剩下少部分全部放在厨房,自去找铁匠铺打工具。
不半日,卫央拿着个生铁桶回来,大约有半尺高,直径不过三寸,上头有数个挂钩,下面一面上扎着几十个小孔。
找一块木板,将铁桶镶嵌好,上头设置一个前端带钩子的杠杆。
此物叫饸烙床子,后世西北地区农家常有的厨具。
此外,卫央还将一块铁皮上用钢钉打出几十个窟窿,用一块小木板装起来,便是一个土豆擦子。
将洋芋擦条儿,磨成粉加些许面粉,在锅里稍稍煮一下,放着阴干后,又敲打成粉末,再加入适量面粉,用冷水调面,放入饸烙床子里挤压,便制作成了粉条子。
“今日聚个餐,尝尝加入粉条子的羊肉泡馍。”傍晚的时候,卫央留下三个妇人,又叫她们各自叫自家的人过来,尝试下对他口味的羊肉泡馍。
结果都说好。
粉条子不吸收油腻,羊油却附着在上头。
卫央又教会他们将粉条子拌上自己制作的辣子酱,夹在白饼里,吃一口馍馍,吃一口羊汤,味道又是另一种风味儿。
“家里人都不要闲着,若在家,我教你们制作辣子酱的法子,原料自购买,我只收干净好吃的成品,一斤多少钱,你们算好告诉我,”卫央又想起另一种小零食,又与马夫的浑家商量道,“我看家里有老人,颇为讲干净。若有空……”
“有,这个有,这个很有。”马夫只顾着低头吃饭,此时抬头讪笑道,“只是要耽误小郎的收成。”
“哪里话,一家一户富有,那算甚么富有。”卫央道,“明日起,你们可收许多大蒜,也要收一些葱、姜,我教你们泡制酶蒜、咸菜、泡菜的小法子,我这里常收,你们也可在外头摆摊去卖,多寡我不问,只问我收的品相、干净、卫生、质量。”
那三家连连感激,卫央又出了一招。
他道:“我观你们整日繁忙,反而耽误了功夫。明日起,你们可一家管一个,这个管后厨,那个管前院,另一个管账目。后厨要招人,请愿意来的,也不必定要本坊的,只管来帮厨。前面支应客人的也可再招个伙计,管账的暂且不必了。”
倒不仅是有些法子不愿让她们知晓,而是效率太低了。
一碗饭,人家要吃到嘴都要等半天。
何况卫央手中最珍贵的技术乃是细盐提纯,这个就是教给别人他们也学不会。
物理法冷热提纯,化学法化学反应提纯,不理解其中的原理就算让人在旁边看半晌也很困惑。
那几人纷纷摩拳擦掌,卫央又提起另一件事。
这些天,他不耐牙刷扎嘴,正好提纯细盐过程有大量石膏产生,试着用了下,将猪鬃洗净煮过,又用碱水过下,扎成小股穿过木柄,再用石膏封堵,最后再加盖一层木板,一个方便实用数倍,还美观十分的牙刷子便制成了,倒是那牙膏,他不好随便往里头加香料,也难以气泡,暂且还在试验阶段。
因此,“收一些猪鬃,十斤不嫌少,百斤不嫌多,一斤五十文,有多少要多少。”卫央考察过哈密养猪的人家,猜测大略能收几十斤,索性敞开了口子要。
那么木柄呢?
“覃大婶家的掌柜,泥瓦匠之外还会些木工,待木楼改造完,帮我做一些刷牙子柄,这个另外算钱给的。”卫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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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拿自然无人不欢喜,一时气氛热闹。
卫央趁机问马夫道:“王府可有风传我家院里的事?”
“有,许多人都说,怕是看上小郎赚钱的手段了。”马夫道。
卫央沉吟着忖道:“看来,王府还没有找到魔教中人潜入哈密的证据,那是魔教的组织力强大;那么那园户的同伴呢?锦衣卫的组织力竟让王府也查不到?”
再想想两月时光过去了,马百户竟没有出现,这更令他奇怪。
更奇怪的是,锦衣卫的腰牌丢在了这里,他们竟不来索要?
一只手,似乎按住了这一切不正常行为的脚步,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只手?
卫央心有所感,只怕大风暴要到来了。
“我如今武功低微,尚且还挡不住大风暴,也不知叶大娘何时回来。”卫央心中叹息。
第五十章 人脉天花板?
叶大娘早回到了哈密卫,她如今就躲藏在马夫家另一侧的院子里。
子夜时分,叶大娘潜入厨房,正要取食物时,房顶有轻微的脚步声。
魔教那两个崽子,如今也把这里当成了饭铺,每日三餐只吃那没本钱的饭食。
叶大娘轻笑,那两人早就暴露了痕迹,她可知道卫央每天晚上都会在灶台下撒上草木灰,甚至确定那两人只拿吃的不翻厨房的行为。
这孩子,越发令人喜爱了,但也越发令她忌惮。
“他处处留一手,必定对我也留了一手,这孩子实在太谨慎了。”叶大娘慨然叹息,待那两个欢天喜地拿了凉皮,拿了调料,又取了十几个白饼,切下一点羊肉,自以为天衣无缝地离开,叶大娘犹豫片刻,决定再等几日。
“只是这孩子又买配料,又打算买个院子,家里的钱怕要不够了。”叶大娘略微迟疑下,正待要取些吃的离开,忽听窗外有衣袂破空之声。
谁啊?
院子里,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跳进来,借着微弱的夜光,只见眉目熟悉,竟然是马百户。
马百户扯出面罩蒙着脸,提着一把剑,走到卫央的房间门外,向里头倾听半晌,悄然撬开另外几间屋子,这里摸一摸,那里找一找。
他似乎在找什么物件儿。
叶大娘嘲弄一笑,她自然知道这厮在找什么。
锦衣卫腰牌。
那夜,墙头上那个还是她暗中出手打下来的呢。
马百户失望而去,叶大娘略一犹豫,悄然跟了上去,只见马百户施展出少为人知道的轻功,竟有昆仑派的影子。他恍如青烟,贴着街道的墙角,避开偶尔的灯光,回到哈密锦衣卫卫所后,双掌一拍,拍在同屋的另一个百户身上,那百户醒来,他却和衣而卧,再没有任何行动。
“此人似乎并不只有锦衣卫的身份,但他在城外近一月,回来后既不写卷宗,又不安排人接触忠顺王王府,似乎也不敢公然派人上门索要那腰牌——这厮甚么鬼主意呢?”叶大娘纳闷至极。
还有那个安百总,这厮这些日子一直神出鬼没,要么在卫所好好当差,要么在自家戏弄两个侍妾,竟忘了那院子能给他不少油水儿的事情一样。
“似乎有一只手,牢牢地攥着这些人,但又似乎不仅只有一只手,怪哉。”叶大娘回到空无一人的那院子里,只借一个屋休息,半夜辗转反侧,心中只想道,“神教的人手,如今也只剩下那么几个在这里了,分出两个盯着我们家里;但鲍大楚贾布等人既留下了线索,官府竟没有继续追查,我假扮桑三娘为鞑子做事情,他们也没有追查,岂不怪哉?还有,忠顺王府的势力还未能盯上这孩子,这又是一奇——不对!”
叶大娘骤然想起两个人来。
那马夫,岂不正就是盯着卫央的王府眼线么?
他的一举一动定在忠顺王的眼底下。
另一个,却是卫央自己了。
叶大娘心头古怪地道:“这孩子岂不知马夫也是忠顺王的眼线?那厮已明确告知,他是曾经随忠顺王上战场杀敌过的老人,这孩子生性警惕又安能不深思?他连着一月有余专一暴露自己挣钱的本领,这似乎,似乎,”她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认,“似乎有用这种法子,加上杀伤杀死两人的故事,要有意吸引忠顺王的注意力?这也太老谋深算了。”
卫央哪里是老谋深算。
他纯属是逼不得已啊!
“安百总多日不来,必是有什么力量压制着,否则,此人既贪吃,又贪财,待手下并不十分在意,也不懂分享收益,典型的古代低级军官代表,他连日里不来占便宜,只能说有更大的利益需要他去,但他一个被马百户压制的小百总,不大可能有超过每日几钱银子的利益,因此只能被什么人压制着;马百户倒是个问题,要么他能在背后监控我的一举一动,要么就是放长线钓大鱼。这两人要出来,怕是还要些时间,可王府那边在等待什么呢?”卫央又趁着练功与吃午饭的时间差在本坊转悠一圈,心中想。
路上遇到刘坊主,也远远躲着他就走。
卫央疑心很重,于是追上去问个端地。
刘坊主连连告饶:“卫小郎可放过小人罢,往后正经税收之外,小人绝不找卫小郎讨好银钱,只盼卫小郎生意兴隆提携坊里。”
只两刀,能将他吓成这个样子?
卫央见他左右不肯实话,也只好暂且放过他,待回家之时,路过卫所,想起发生在自家的案子,便使了几钱银子,问守卒:“张李二位干办可在么?”
守卒不认得是他,遂揣好银子,低声道:“这两位被调去王府做事了,若要找他们可要去王府才能成。”
卫央又问道:“可是升调去的?”
守卒道:“不是,那是要转流的。”
这时,内中有人走出来,听卫央问的是那俩干办,当即转身扬长而去,似乎颇忌惮提起这些。
“原来是卫小郎啊,这个,小人却不敢收钱了。”守卒连忙要把银子塞回来。
卫央一摆手转身便走,心中一时好奇至极。
张李二干办乃是流外官,在哈密卫所,像他们这样的流外官有很多,但大都是西北诸卫军户子弟近乎世袭,上次两人吃饱喝足抱怨曾说以他二人的读书人身份,与这些人同僚实在有辱体面。当时卫央问过他们,流外官要转流内官难度如登天,“能提携到王府去当个流内官儿也算是祖宗庇护了。”那两人当时说。
这才几天啊,他们在哪里找到的好机会?
卫央更奇怪的是方才那干办的表现,一听是他来那厮竟脸色变得有些畏惧转身就走了。
很显然,那二干办的机缘只怕与他有关。
卫央心中有喜有忧。
喜的是经营这么久了,哈密最大的金大腿似乎终于有所为了。
忧的是另一个担心正在成为事实。
从安百总的多日不见,到张李两干办被调走,加上刘坊主那边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对他避之不及,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目标。
这个目标就是,他结交人脉建立渠道的天花板只能停滞在某一个极低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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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魔教在布局,那就是毫不给我上升的通道,等着被他们复仇。如果是锦衣卫,他们的目标首先是腰牌,其次便是要命了。马百户是锦衣卫,但又只是他自个儿,如果是他在布这么大的局,此人只怕要逼着我只能依靠着他,我这个工具人对他来说可能还有其它利用价值。但张李二人转入王府做事,必定离不了忠顺王的注视,此事大概率是忠顺王府势力在做布控。”卫央一路走一路想,他比较倾向于这是忠顺王府在针对或者至少关注他的结果。
看着更大的压力,有时反倒是最好之机。
第五十一章 北城卫小郎【昨天两更,今天四更补一更】
木楼在卫央很吃惊的注视下被改造完成了。
太快了。
按照他的设计,二楼没有所谓的贵宾间。
不过是寻常小吃,哪里来的什么贵宾间。
他按照记忆中武侠剧里的酒店,将小楼装修成寻常吃饭的地方,又计划在院子里种一院子葡萄树,这都托付给覃大婶的丈夫,他做这些也算是一把好手。
此外,马夫大叔建议卫央问一下官府把邻居那一家院子也盘下来,卫央正在办。
那院子比这边大得多,前面还带着个平房,完全可以打造成饭铺,只需要在墙上打开洞门,两边就可以往来,更重要的是此刻价格很便宜。
一切都井井有条,卫央索性不再管,每日习文练武,闲暇时去做市场调查。
这天,卫央在南城调查了下,他发现哈密卫的生活水准竟出乎他的预料。
这里是边城,多的是军户,但更多的却是边户,这些人,大都是在官府的强征下举家搬迁到这里来,但也有一些是想在边境城市寻找生计的,官府奖励比较高,因此收入竟比陇西的大城如兰州府还高。
这里的人,过了今日没明日,加上鞑子号称要打来,醉生梦死的人是不多,但不自己做饭吃的,尤其那些军户子弟,那是手头有几个钱,顾家的还给家里一些,不顾家的便只顾着自己的生计,每日两顿饭都在外头吃的人大有人在。
“这倒是前期发展的好去处,只是若想长久地挣钱,这些人口袋里也需要有钱。没有坚实的消费市场,哪里来源源不断的生意经营。”卫央心中盘算着道。
晌午时,卫央在路边还听到有几个军户子弟一边走一边说起他家饭铺,竟很有几个人去吃过了。
有个军户抱怨道:“好吃是好吃,价格也便宜,只是太远了。”
又一个笑道:“那卫小郎年纪那么小,竟有这样的本事,只不过,毕竟是个孩子……”
“哼哼,你可曾见过提刀杀贼的孩子?”一个小旗打扮的警告道,“别怪洒家没警告,那可不是个善茬,咱们可都听说了,那院子,不知是魔教,还是骚鞑子,竟试图控制,被卫小郎一刀斩下了一个高手的左臂。还有个夤夜潜入的盗贼,上头说,那厮竟找不出来历,不是鞑子那边的高手,便是魔教的弟子,不也被他一刀既砍了脖子,又斩成个片片子么?你们可不要打他注意,仔细被他一刀结果了,喊冤也没地方说。”
卫央心下一动,遂跟着那几人。
只是走了一路,那几个只说“卫小郎是万万惹不得的”,却不说他想听的。
比如为何被“卫小郎”一刀结果了却没地方喊冤,这里头到底还有谁在插手?
“卫小郎?”忽然街边有人喊。
卫央忙视之,竟是总坊主,此人姓诸葛,据说家里还出过什么举人,也算个家财很多的人,卫央只见过一次,那人总是笑眯眯的。
诸葛坊主在一家小酒肆里,似乎正和什么人聚餐。
“真是卫小郎。”诸葛坊主招手道,“卫小郎今日有空出来游玩?来吃酒,上好的葡萄酒,三蒸三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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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军户闻言大惊,仔细一打量卫央。
八九岁的年纪,很少年老成,怀里常抱着一把钢刀。
真是他!
小旗慌忙叉手道:“竟是卫小郎……”
“无妨,我也是听到你们说那饭食好是好,只是太远了。”卫央话里有话道,“倒要多谢各位军爷……”
“哪里话,咱们怎敢当一个‘爷’字呢,”小旗赔着笑,连连后退着,口中直说道,“啊,卫小郎有朋友相邀,咱们不敢打扰了,再会,再会。”一边说着竟一边找了个岔路眨眼跑的远远的,叫都叫不住。
我何时有这等威风了?
卫央十分疑惑,回头向诸葛坊主道:“总坊主待客,我一个小孩,怎么能打扰呢。”
但他走过去,在那酒肆柜台上拍下三两纹银,道:“本坊总坊主会客,劳烦各位细心伺候着些,一些碎银权当是酬劳,多谢,多谢。”
诸葛坊主同桌一人笑着道:“何不一发儿结账?”
卫央好笑道:“本坊总坊主,岂有在南城请客的道理?我若结过账,是替阁下还个人情,还是本坊总坊主吃我的须嘴软?君子不夺人之美,诸位请。”
诸葛坊主哈哈大笑道:“卫小郎可与那刘坊主说的不一样。”
这是在挑拨离间呢。
卫央一笑道:“大抵是我与刘坊主过往比较多,他吃多了些怨气罢。”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与我并无太多交往,我也不是好惹的。
诸葛坊主听懂了,面上稍稍有一些尴尬,只一看卫央手中的钢刀,不由缩了下脖子,讪讪地、又强装威风道:“只怕卫小郎不爱与咱们来往,怕吃多了人情么。”
卫央拱拱手,提着刀扬长而去。
同桌那客人指着诸葛坊主大笑道:“这小子有趣,有趣,你这个总坊主也吃了他的瘪了。”
诸葛坊主笑骂道:“我何必与一个小儿计较——店家,快上酒,我可看到了,你收了卫小郎不少银子呢。”
卫央心里记住了这个诸葛坊主。
此人与刘坊主也有龃龉。
但暂且不必理会他。
“嗯?”卫央忽然意识到,对于这些小人物,哪怕是一个小人,他也大可以不予理睬,只要武功越来越高,生意越来越好,他们能嫉妒,能占小便宜,可他们能威胁到自己的安全?
“事有大小急慢,矛盾也分主次前后,胡子眉毛一把抓,岂不把自己累死。”卫央心中顿悟了。
嗤——
丹田内、督脉中的真气种子竟为气机牵引,一股更加磅礴的真气油然而生一时俱发。
此前时刻运转不息的那一缕真气骤然强大了数十倍。
卫央心头一片清灵。
念头通达了。
他脚步轻快回到本坊,正待要进去,忽见自家门口停着一辆车,两匹骏马,还有十多个步卒,似乎,有大人物来访么?
卫央忙过去,余光瞥见对门的饭铺那个老板一闪,提着一个大木桶回去了,他似乎刚才站在他家门口观望来着。
“站住,王爷来吃饭,闲杂人等不可靠近。”两个步卒手持长枪阻挡住去路。
忠顺王来了?
卫央心下一喜,正要表明自己的身份,便听到头顶有个苍老的声音轻笑道:“你们挡住人家主人家不许进门,老夫还吃得什么‘正宗羊肉泡’?让他进来罢,这是如今名声鹊起的北城卫小郎。”
卫央心头不由好笑道:“哪个没脑子的给我竟然起了个这样的名字?北城卫小郎?”
那不是流氓无赖的绰号么?
第五十二章 忠顺王【第二更】
卫央对忠顺王倒有那么点待见。
院子里正吃饭的食客们没有被赶出去,虽然有的畏惧有的敬仰有的假装满不在乎但都收起了大口吃饭比赛谁更大声吃饭的市井江湖习气。
木楼里的客人们也没有被赶出去。
但楼上的人被清空了。
这也是应当的,忠顺王一人牵涉整个西陲的安稳,是应当防备被人刺杀。
卫央进了院子,见三个妇人和新请来的两个帮厨的妇人,还有个小伙计都在厨房忙碌,门外站着两个目不转睛盯着操作台的便装马弁,于是想了下,道:“你们支应大家去吧,王爷点的什么饭?我自于他做去。”
两个马弁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自己也吃。”卫央为表坦然索性道。
那两人点头,不带些诚意地道:“抱歉了。”而后道,“王爷吃过你这里的饭,凉皮子就不要了,还有什么好吃的,一发都做好。”
其中一个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银子,卫央正要以为他会大方地都给,不料那厮竟细致地数了又数,揣回去大半,鼓着腮帮子,啪的一声将大约两钱的碎银拍在窗台上,瞪着眼睛道:“这可直三百文,多多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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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吃惊道:“你家大钱三百文直两钱?”
那人脸色羞红不由怒道:“我这是纯银……”
“谁家银子不比你的纯。”卫央好笑道,“罢了,三套套餐……”
“不用,你只管拿出浑身解数去,我们自会有饭钱。”那人又抠抠搜搜取出三钱银子,还嘟囔着说,太贵了,“十文钱买五个大饼,吃得饱饱的。”
这是他们几个的饭钱。
卫央顿时有些肃然起敬。
小说里常见,那些达官贵人们出门吃顿饭恨不得“八百张一百两的银票”当赏钱。
这忠顺王日子过得倒算简朴。
“你可不要小看咱,哈密是个穷卫,分文都要花在打鞑子上。”那马弁闷闷道,竟担心卫央小看了忠顺王。
卫央失笑道:“这已经够多了,远远超出了本钱……”
“是么?”马弁挠头道。
卫央伸出手:“可有铜钱么?”
怎么?
另一个冷面马弁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竟问道:“那二钱银子要还给我们么?”
厨房里出的一声,五个妇人轻笑起来。
卫央自马弁手里取一文钱,将半两银子退回去,笑道:“你们为打敌人出力,我自该表达敬意。一文钱,管饱。”
冷面马弁脸色一怔,眼眶竟红了。
另一个嘿嘿笑着,连忙把半两银子收回,细心地拍拍袖子,才放心地叹口气,看着卫央的目光有了些许亲和之意。
院子里蹲在屋檐下吃饭的一个粗豪的汉子叫道:“卫小郎,也饶咱们一半钱,如何?”
卫央先不理,问那两个马弁道:“二位大哥可杀过敌人?”
“自然。”吝啬的马弁傲然。
卫央又问道:“可被敌人砍伤过么?”
那二人一起点头,吝啬的马弁耻笑:“老爷是迎着箭雨冲锋的,战死过数十次,都被战马驼回。”
卫央走到他二人面前,仰面看着他们,忽然放下刀,伸手道:“可敢让我看看么?”
冷面马弁一皱眉,卫央扯开他的衣裳。
胸前横七竖八如蜈蚣般十数伤疤,刀砍箭射的都有。
卫央又撕开吝啬的马弁的衣裳,胸口伤疤不比同伴的少。
“请转身。”卫央道。
二人不明所以,但转身示人。
卫央点头道:“背上无一伤疤。”
他指着那粗豪的汉子问道:“这两位,前身伤疤数十处,背后无一伤痕,阁下以为,这是什么样的人?”
那汉子跳起来道:“这是好汉子,果真迎着刀枪剑戟冲锋的好汉!”
“这样的好汉,我便终生只取他们一文钱,管他们吃饱,无不妥。”卫央拂袖道,“若阁下也是这般,为护我城池,守我国土,九死一生若等闲的好汉子,饶你一生饭钱,那是我的荣幸,你有么?”
那汉子掩面而奔,一时满座无人再敢出声。
冷面马弁眨眨眼,稍稍背过身。
吝啬的马弁满不在乎道:“烂命一条,有甚么敬仰的。洒家知道你小子,嘿,你也是个好人物。”
卫央哈哈一笑道:“江湖厮杀,岂能比战阵杀敌。只是有一事相求,不知二位可否允准。”
吝啬的马弁奇道:“洒家可只会杀敌,别的那是一概不知——王爷面前洒家可不会给你说好话拉关系。”
“哪里话。”卫央正色道,“我观门外诸位,虽衣、甲破旧,然刀枪森然,此必为与二位大哥一样,乱阵之中杀敌如麻的好汉子,待二位吃饱,请替他们值守,我也表一表对他们的敬意,一碗好羊肉,须今日吃个痛快,怎么样?”
冷面马弁又一怔,吝啬的马弁呆许久,两人一跺脚,后一个羞愧道:“原来误会你之意,这可真,可真,嘿,惭愧哪!”
卫央长笑道:“此乃人之常情,有何惭愧之说?请少待。”
当时使出七分本事,极少的粉条,难得的青菜,珍贵的芫荽,还有些葱花,细细地备起来,在大锅烧些许豆油,待最到火候,先爆炒一盆爆肚,又烧一道羊尾,趁着蒜苗正好,再炒一盆回锅肉,最后才烧了一大锅羊肉汤。
覃大婶拍手笑道:“咱们总不会大郎的手艺。”
卫央道:“多学就成了。”
忽听窗外忠顺王夸赞道:“你这羊肉泡馍里的面条子,那可真好的很哪。”
卫央一细看,这位忠顺王大约有六十多年龄,模样很像央视《射雕英雄传》里的铁木真,身材却高大了许多,只是脸色略蜡黄,模样很消瘦,眼袋有些吓人。
他是铁木真的后代,也是明朝公主的后代,他爷爷是太宗皇帝的义子,奶奶是太宗仁孝文皇后徐皇后的侍女,太宗钦赐的北平公主。上代忠顺王只有一个妻子,便是淳端皇帝的姐姐,先宁国公主。
他还有太祖洪武皇帝钦赐的姓,他是天下皆知的大明异姓王。
他是大明西陲柱石,西北诸卫的节制者,地位超然战功赫赫。
他叫赵允伏。
但对卫央来说,他既是一面挡风的墙,也是一个老奸巨猾的掠夺者。
卫央细细打量着赵允伏,半晌点头言辞凿凿地道:“王爷要当心,十二重楼不通畅,那可是要命的大病。”
赵允伏哈哈笑道:“卫小郎真是个机敏的小老头,既知老夫有心病,怕是有上好的方子吧?你这面条子,正是解老夫心病的良方啊!”
祸事了。
这厮是来巧取豪夺的!
第五十三章 这个老头不简单【第三更,谢“我真的无聊呢”打赏】
卫央在制作粉条子的时候便想到了怎么大规模利用此物。
只是没想到忠顺王竟这么快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铁勺子在炖鸡汤的锅里搅和两下,多取一些鸡汤倒在羊肉泡馍里。
这让忠顺王很不解,指着铁锅问:“岂不串味儿了?”
“提鲜。”卫央将饭菜装好,一大半放在灶台上温着,取一小半,准备亲自端到楼上,另外一小半叫两个马弁自取。
“不必,我在上头吃,人家也不踏实,那些高来高去的刺客也有刺杀之机,”赵允伏看看院子,指着卫央居住的西厢房说道,“你那屋里就很好,正好,与你多谈些生意。”
他把这生意二字咬得较重。
卫央就知道王府里必然有人来观察过,但这不可能是马夫做的。
“多谢。”两个马弁端着碗要过去。
赵允伏摆手:“卫小郎本身就是高手了,老夫也不是弱者,不必那么警惕。你们在灶房门口看着,”他轻哼一声森然道,“有些人,杀不死老夫,便寻军中麾下下手,你们防好有人在你们的饭菜里下毒。”
卫央眉心里一跳,这话似乎是说给他听的?
两人来到房间里,卫央拉开桌椅,忠顺王坐下就吃,看着并不与寻常老人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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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老夫少在军中,长在边关,你家邻居那马夫,原也是老夫的马弁,老夫也时常去寻他抢饭吃。”忠顺王唏哩呼噜吃一大半饭菜,才又慢条斯理拿起白饼,用筷子划开,在里头加一些辣椒,吃一口羊汤,吃一口白饼,淡然道,“你这面条子……”
“王爷与在下想到一起了,不过,此物只怕做军粮很难,这需要大面积种植洋芋。”卫央摊手说,“王爷自可以多开垦荒地,然急切间恐怕得不到许多。”
“说办法。”赵允伏顿时放下碗筷肃然而坐。
卫央道:“这是粉条子,王爷可能想,急行军千里的时候,命军卒多带一些,到作战之前,一口锅煮熟,多少能顶饱,是不是?”
“不错。”忠顺王犹豫一下,才摇头说道,“可惜你太小,若不然,凭你知晓老夫这番心意,那也要将你带入军中。”
“王爷,军情就不必说了。”卫央当即道,“我这里有制作干面条子的法子,说来平平无奇,但能想到的可少。这法子,我送给王爷……”
“你要地?”忠顺王脸色一沉,忧虑地否定,“城内我无法给你多少土地,城外么……”
他方才那番连卫央住在那间屋子都清楚,又明确说出有人可能会给他的扈从队下毒的隐患,卫央听懂了,于是再不肯啰嗦,上来便是开门见山。
卫央却不解:“王爷何不巧取豪夺?”
“我喜食鸡子。”忠顺王一言以蔽之,手指在桌子上敲击了几下,扬眉道,“这样罢,老夫手里也有几处庄子……”
“不要。”卫央在忠顺王对面一拱手,告罪坐在椅子上,直截了当提要求,“王爷若有钱,给我一些钱也好,若军费太多,需要省着些,那也不必给钱。但当郭城修建好,郭城内外可留我一些地,我花钱购买。”
这就让忠顺王对他刮目相看了。
要知道,他能送的庄子,那可都是他的产业,若能拿到手,便与王府产生了关联,这是个扯虎皮的好机会哟!
那么这生意能做吗?
“你家对门那饭铺,”忠顺王抬手打断卫央要拒绝接受这个情报的冲动,缓缓地说道,“那既不是魔教的教众,也不仅仅是锦衣卫的一个据点,那老板,本是个穷酸破落户,马百户胁迫着他,专门为监视你而来,他要做什么老夫也不知道。”而后道,“你家隔壁那个院子,老夫想法子买下送给你,你可多种些洋芋。此外,你家后头那院子,本就是老夫的故人家,如今他也搬去了肃州卫,院子低价卖给你。”
卫央一思索,起身取了两件物什。
“这是制作干面条的法子,可名为挂面。”卫央本身就会制作干挂面,不必包装只要通风阴凉便可保存数月之久,后来看了《舌尖上的中国》,又学了陕北制作挂面的法子,还在自己负责的贫困村庄带领村民们发展过小产业,对此很熟悉。
忠顺王拿起一看,果然简单的厉害。
“但这里头可再加一样草木灰,更顶饱,另外,配合一些肉干,这里也有制作方法,在下可以保证至少能在半年之内不会变坏。”卫央又放出一张纸,上头的物什倒也寻常,嘉峪关附近到处都有的蓬草。
忠顺王收起两张白纸,上下唇互相湿润了一下,有几句话倒不好问他了。
“这里还有个,乃是那天晚上,我杀死那盗贼之前,他的同伴留下的。”卫央不说那园户的身份,隐晦地解释,“我见是锦衣卫腰牌……”
“老夫知道了。”忠顺王顺手拿起那腰牌,摩挲片刻放进口袋里,目视着卫央,忽然冷笑道,“卫小郎,脑子里有无数发财门道的小财主,那么你肯告诉我,你与魔教到底是什么关系么?”
“他们想利用我,便是我的敌人,不牵涉到我,至少我武功大成之前,不愿和他们太结仇。”卫央心下明白了,忠顺王早知道那批被安百总杀死的魔教教众的身份,索性坦然道,“当然,所谓江湖正道与我也没什么干系。”
“是么?”忠顺王逼问,“你家那两个忠仆……”
“他们可不是我的仆人,我流落江湖,多蒙他们收留,教我武功,保我安宁。”卫央反问道,“若不然,我这一些武功从哪里学来的?”
“身份。”忠顺王哼的一声,摩挲着袖子里的秘法,飞快判断卫央的立场,他知道,明白人之间不必来回试探了,那是要产生误会的。
“魔教要追杀,正道不容忍,王爷可能给他们的身份下个定论?”卫央反客为主,“说起来,我倒要请教王爷,这两位的武功……”
“那倒也平平无奇,在江湖上连三流都算不上。”忠顺王哂然,又说道,“我那一些护卫,组成战阵擒获他们易如反掌。”
真话么?
卫央瞧不出这老头的端地,便又问:“王爷府中可有什么能做人情的武功么?不需要太好,三流便足矣。”
“干什么?”赵允伏好笑道。
卫央点头道:“多学一些自然没什么坏处——比如留一手防备那马百户。”
赵允伏脸上情绪变了数遍,他自然知道今日自己这么好说话,卫央心中定然重重疑虑,他明明可以巧取豪夺,却来公平买卖,这太出乎他的预料。
“这小子是个好人物,从他与坊主、干办乃至百总百户交往来看,待身份越高的人越是警惕,但他手中的武学功法只怕差得很,唔,这倒是可以……”赵允伏心里一动,面上忽然浮现出慈爱的笑容,暗忖道,“只怕两个好强的小家伙,没那么容易相互比学帮超,但这倒是个机会。”
他笑容和缓,又大口吃喝,从碗沿上看着卫央,笑眯眯道:“老夫家里倒不乏好的武功秘籍,只你定然要学么?”
“不了,谢谢,王爷请多吃。”卫央立即放弃了通过这一步从某种角度拉上王府的招牌的打算。
老头儿今日是以真面目见他的,还是以假面目见他的?
来日方长!
第五十四章 岱宗夫如何(上)【第四更求收藏!】
卫央送忠顺王出门,他上车时忽然有些痛苦地捂着胸口咳了几下。
“王爷小心点。”卫央提醒。
忠顺王拍拍胸口苦笑道:“此乃旧疾了,一时要不了老夫的命,却令人痛苦得很。”
内功里不是有救治的办法么?
卫央犹豫着没说。
忠顺王上车后,环顾一圈建议道:“老夫观衙门之外的饭铺,没一家比得上你这里价廉物美,何不去那边开?”
卫央注视着他的目光,老头眼睛里有狡黠的神色。
但也有探究的韵味。
江湖,生意,官府,处处都与卫央有干系。
魔教,武林,锦衣卫,似乎哪里都有他的熟人。
忠顺王并不放心卫央,正如卫央也不肯相信他。
“王爷多虑了,我一个常住哈密卫的小孩,王爷若想办,随时都可办。”卫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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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顺王点头一笑:“知道这个便好,不过,你若真有些本事,倒可以去衙门之外做生意,毕竟,哪个坊有你,那个防的税银便多一些,你生意越大……”
“王爷想多了,这不过是我家两个老人的生意,我只是代管。”卫央当即道。
这老头要给他定一个商户之籍,那受到的掣肘可就太大了。
“罢了,回头有工夫,老夫再寻你,小子年纪不大,城府深得很,本事也还行。”忠顺王挥手,“回了,改日再找你商讨此件大事。”
什么?
卫央一转眼才反应过来,这厮是给他添麻烦。
“连忠顺王都要找卫小郎商议大事么?”果然院子里的食客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卫央正要脱口否定时,忽然灵机一动。
他想钓出监控他的那些人,忠顺王难道就不想么?
卫央想起他收起锦衣卫腰牌时的神色,那分明是一种揶揄和嘲弄之感。
这倒是一个合作的机会。
但也是忠顺王明确告知,他要在这里设置监控的态度。
卫央目光连着闪,这是让他不要寻找他的人……
“小兄弟,王爷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人。”冷面马弁经过的时候低声说道。
卫央看看他两人。
吝啬的马弁脸色古板,口中却低声快速说了一句话。
他说:“马夫外你若能极快找出王爷的人,他老人家可保你十年富贵——你那生意与洋芋种植可找不出第二个更合适的庇护者了。”
我手中长剑,自护得我的合法利益。
卫央这样想。
待忠顺王的队伍走远了,卫央只听一连串恭贺声。
他心下稍稍有些烦乱,但情知这般情绪于事无补,遂脸上一团欢笑,真诚地敷衍着这些食客们,待他们感叹着“卫小郎真是要发达了”而散开,当即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静坐在炕头上运行真气,按住那浮躁的情绪。
冷静,唯有冷静才能面对一切挑战。
待心境平复好,卫央盘算起今日的事情。
首先,忠顺王的到来至少能让比如安百总那样的贪婪之徒知难而退。
这是大好处,可省却他许多银两。
更能省却和这些小人打交道的功夫。
但这也同样会招来更有实力的居心不良之徒,不论是想跟忠顺王拉上关系还是想对他不利恐怕都会把这小院子当做跳板。
其次,忠顺王接了锦衣卫的腰牌便省去他有可能要与锦衣卫直面争斗的精力。
锦衣卫腰牌本就是一块儿烫手山芋,忠顺王既明说对面那饭铺子乃是马百户的人开的,与那园户一起来的锦衣卫,定当也是马百户的人了,忠顺王借此机会或许要整顿哈密锦衣卫卫所,但顺带着也算解决了卫央藏有锦衣卫腰牌的罪责。
否则,马百户一旦在院子里找出那块腰牌那可是有权当即杀了他的。
“最后就是与忠顺王的交易,此交易看着亏了,但制作挂面本来就是技术含量很低的产业,我纵然不给,军队要学那也没法子。但能保留土豆种植,甚至大规模种植的先发之优势和粉条的制作工艺,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收获,下一步,应当是想办法把粗盐提纯技术发展起来的生意了。”卫央盘算道。
黄昏时,五个“员工”欢天喜地,提早回来的马夫也笑容满面,他们只以为卫央真入忠顺王府的法眼。
马夫趁机透露了一个秘密。
他来找卫央,满眼“小郎真要发达了”的表情,神神秘秘地说道:“王府的世子,那可是聪明至极的孩子,如今已开始掌握一些权力,虽不知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毕竟已然开始步入台前。小郎若真有偌大的缘分,王爷只怕是为世子考察伴读,甚至是伴当……”
卫央挠挠头,竟有这等事儿?
“大约是。”他想起吝啬的马弁告诉他的话。
他可没有卖身去给什么忠顺王的世子当什么伴读的想法,不是瞧不上而是这里太麻烦。
入夜,卫央再仔细地推导今天发生的事情,又补充了几个可能的好处与更可能的坏处,一一牢记在心中后,便又开始在院子里布置简单机关,而后自去练功,到子夜时便就寝。
倏然!
砰砰砰——
有人在窗外轻轻敲击了三下窗棂,紧接着传来马百户低沉的声音。
他喝道:“卫央,起来练功了!”
卫央翻身而起,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虽有一些智慧,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宛如小孩卖萌。
马百户这样的低手竟也能避开院子里的机关潜入到这里,那么对于更厉害的高来高去的高手?
如贾布鲍大楚这样的高手!
而后他才想起马百户夤夜来此的用意,须知忠顺王白天才来。
这两者,可有什么关系?
“有!”
卫央心中闪过判断好的忠顺王府和锦衣卫的关系、忠顺王与马百户的关系,当即从炕上跳了下来,口中应一声“好”,穿上鞋子抱着钢刀,脚步沉稳拉开门走了出去。
马百户穿着锦衣卫百户的飞鱼服,一手按刀一手放在身后,背对着卫央似乎在看天空逐渐饱满的月亮。
倒是装得一手好气质。
卫央心中轻笑道。
他抱刀走过去,拱拱手说道:“马百户何时回来?夤夜来教我,真是辛苦了。”
马百户并未听出此话的含义,回头一皱眉,不满道:“这都多久了,你怎地还没有练出多少真气来?”
他竟着急了。
第五十五章 岱宗夫如何(中)
卫央还记记得上次教他破军刀法三式的时候马百户还夸他是不错的练武之人呢。
这次便恼火个把月时间还未练出多少真气?
“他可不是什么严师,只怕是急了。”卫央心中想着口中道,“哪里有那么快。”
“须加快。”马百户不满地道,他借口颇高,“你还不知道,敌人就要打来了,若没有一身好武艺,乱军之中性命也保护不得。”
卫央拱手道:“那是自然。”
这却把天聊死了,马百户半晌无语。
他踟蹰片刻才道:“教你的刀法,你演练一遍给我看。”
卫央拔出刀,走到木人桩前面。
“等下!为何要对着木人桩?”马百户惊道。
卫央更惊道:“不对着木人桩我怎么发招?”
“是么?”马百户喝道,“那我怎地听说,你那一刀砍下魔教密探的手笔可不是对着木人桩?”
你怎知是魔教密探?
卫央称奇道:“马百户果然不愧是锦衣卫百户,原来他们是魔教的。”
“唔,我也是听旁人说起。”马百户愣了下,而后道,“此番回来我也问人打听过城内的事情,那两个干办,据说便是被追查到的魔教高手打伤,忠顺王府才调派他们去那边。”他疾言厉色喝道,“我既教你刀法,自要有个教授的样子,你若一日未曾刻苦练功,我便在城外,也是能知道的,懂么?”
卫央对着木人桩,先缠头裹脑,又三刀劈出,这一次,却比初学时候快了数倍,马百户看着似乎竟还不满意,但有见卫央稍稍迟疑了一下,竟将那刺杀的一招又使了出来,这一招却凶狠阴损至极。
他竟从木人桩下部一撩,又刷刷刷三刀直刺,似乎刻意卖弄本领般用了十分力道,那木人桩一时竟被他一刀戳倒,刀刃刺入木头足有半寸。
马百户面上喜色一闪,轻咳一声道:“不错,不过,你不擅长使用内力,这刀法未免弱了十分气势,你尝试着调动真气,我教你如何运用到刀法上。”
卫央心中一沉,这厮是在试探他的内力强弱。
叶大娘说过,马百户的功夫大都是外家横练,内功一道他虽有但极其微弱,连运功于刀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做到所谓“调动真气运用到刀法上”呢?
且看他有什么花招吧。
卫央按照马百户所传授,闭目运功半天,调一缕若有若无的真气,先用紫霞神功上篇,运起大部内力护住心脉,牵引督脉真气护住后背,而后奋力一刀——
“哎哟!”卫央脱手将精钢刀扔到天空,当当当连退三步,一屁股做倒在地,口中惊呼道,“你这法子不灵,我可用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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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百户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一手抓住卫央的胳膊,月光下,只见手腕上又红又肿,撸起袖子看,肩窝里竟已脱臼。
“怎么会这样?”马百户茫然不解。
卫央左手捂着右胸,直叫道:“你这法子很不灵,我半边身子都麻了。”
“那还不赶快散去真气?”马百户骇然叫道,想想又蹲下,温和地说道,“倒是我心急了。”
但他又急声道:“你已经能调动丹田真气了吗?”
卫央面色稍有些痛苦,但闻言又浮现出得意的神色。
他指着自己的丹田嘿嘿地笑道:“前些日子就感觉这里有甚么物体,运功半晌能感觉到一股热水一样的东西。”
“那就是真气了,”马百户丢开手,记住这件事才问道,“你练的是什么功法?”
“全真大道歌,总共就八句。”卫央恼火道,“三十两银子就买了个这,现如今我又不知道该如何练功了——马百户可有后面八句?三十辆,卖不卖?”
他眼睛亮飕飕地看着马百户,直把这心思深沉的人看得毛骨悚然。
马百户忽然想起什么似,连忙松开手,往后走了几步,按着刀说道:“我可没有这些功法,这样罢,回去以后我找一下,道门正宗的武功心法,我还是珍藏了几本的。”
可他哪里知道,卫央已闻到他身上比较清淡的金创药的味道。
这厮受伤了。
他蹲下来之时,自上而下扑面而来的药材味最重。
“伤在胸腹部位,难怪走路这么小心。”卫央刚刚猜测一下这人受伤的原因,当即压下这个想法来,顺口道,“那也好——这刀法还成么?”
“差得远。”马百户笑道,“不过,武功一道,百变不离其宗。你这刀法练得实在太过阴险毒辣,对你也不好。”
他将那木人桩扶起来,又一掌劈下,再次插回泥土,却从地上捡起钢刀,快速绕着木人桩转了一圈,最后勒着木人桩脖子部位,钢刀反过来横在上面,显然又是一招刀法。
卫央拍手道:“这一招好看,穿花蝴蝶般,可真俊得很。”
“这是破军刀法里挟持对方的好招数——因为一旦交手,大多是非死即伤的后果,因此,这一招刀法,乃是挟持住对方,既为自己争取脱身之机,又不至于惹下生死大仇,你可要记住了。”马百户又演示一遍,这次速度慢了很多。
卫央看他的脚步,真气悄然沿着大穴一转,马百户才教一遍,他竟隐隐已然学会了。
内功之道果然精妙无比,只不过学会了可不等于就能用了。
要想用好招数,必须经过日积月累长时间的训练,力量、速度、角度乃至内功的恰到好处的配合无一不是需要长时间积累的。
“记住了么?”马百户再三演练一遍问道。
卫央点下头,起来拿过钢刀慢慢地走了一遍,虽然缓慢的令人发指,却一招一式步伐身法皆都有八成相近马百户了。
“好!”马百户不由称赞道,转眼又笑道,“不过,我看你刀法虽能小成,但那剑法也不得不练,我再教你一手剑法……”
“有一招半式就好,上次那贼子,见我练刀的时候,也教了我一手剑法,稀松平常得很,但练起来比你所教刀法要顺。”卫央趁机将贾布教他剑法的事情说来,点评道,“只不过,那厮虽然居心叵测,但传我剑法倒有几分真诚。”
马百户竟不知道此事,闻言大皱眉头,但又听卫央这么说,面上浮现出好笑的神色,稍稍有些苍白的黄脸一板,慢声道:“你可是说我教你刀法不真诚么?”
“是啊,要不然,你怎么不教我怎么劈、砍、缠这些基本刀法?”卫央瞪眼问。
马百户哑然失笑,细看木人桩,知道卫央每日只怕苦练数百遍刀法,遂笑道:“那便教你这基本刀法,你可看好了,这基本刀法,无论是大刀、长刀、短刀、双刀,无一例外皆是由砍、撩、劈、刺、格、推、截、剁、缠、舞、剁,以及推、挂、削、点、拿组成……”
他口中说手脚并用,这基本功上倒也算是一位颇具实力的人物。
第五十六章 岱宗夫如何(下)【感谢红eyes,Kevin_xsy。月票】
卫央细细观察,叶大娘传他剑法时说起过十八般兵器的基本招数,现如今,马百户将那刀法见样儿使来,似乎他也有意卖弄真传了些牢固的基本功,只不过,卫央看着他手里的钢刀,注意力却集中在他双脚和腰身之上。
只见他刀随人走身份厚实,下盘极其稳当。
只是……
这人的基本刀法到中间的时候,怎么有一些奇怪的味道?
就好像,好像他用得惯的是一把圆月弯刀。
尤其劈的那一下,分明下意识地有借着弧度更大的武器卸掉冲击力的嫌疑。
“不对劲,此人用的是绣春刀,送我的是回手雁翎刀,教的是基本刀法,可他习惯性带着……”卫央微微快速皱了下眉头。
他认不出这人的刀法到底是什么路子。
“西边的刀法!”此刻,厨房里观察的叶大娘也惊讶了。
马百户手底下泄露的刀法底细,她一眼就看出了来路。
那诚然是西边善用弯刀,尤其又细又弯的弯刀的刀法架子。
“此人虽表现的是中原武林刀法与军刀刀法融合成的基本刀法,但他的底子骗不了行家,此人自练刀开始,没有十年牢固的学弯刀刀法的时光,打磨不出深入骨子的弯刀刀法痕迹,”叶大娘目光连连闪烁着,此人到底是哪一路的,“为何要传卫央刀法?他想怎样利用卫央?”转念又担忧,“这孩子,也不知察觉到此人来路诡异的事实了没。”
卫央自然没有叶大娘那等高明眼力价,可他笃定马百户的刀法里根子不在中原。
就好像音乐,神州文明的音乐一听就知道。
但若在里面加上胡风,哪怕是不懂音乐的人也一听就知那是外面的。
“他是先学的这些诡异的刀法,还是后来战场上学敌人的?”卫央心中升起巨大的疑惑。
这个念头一转即失,卫央留意查看马百户所教的武功。
管你是什么人,学了你的招数那就是我的本事。
“看清了?”马百户上百个基础刀法演练完收刀凝立而问。
卫央拿起刀,似是而非地舞弄了一番。
马百户不虞有他,又教授了一遍。
“过几日,我命人送来基础刀法,你照着练就是。”马百户轻轻晃动着肩头,似乎要扯开身体和衣服接触的地方,皱眉道,“但这都是基础刀法,你既然喜爱练剑,我教你一招师门绝学,看好了。”
他将钢刀当宝剑,东一下,西一下,上下又两下,而后钻进剑招,又东西上下各一下,最后往南一跳,往北一刀,然后吐气收刀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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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学着演练一遍,感觉这剑法平平无奇至极,倘若谁在他面前施展开,他只消先抢占南北的位置,踹过去一脚都能破了对方的剑招。
“这剑招好玩,叫什么名字?”卫央问。
马百户笑道:“这可是我师门的绝学,名叫‘岱宗如何’。”
哼!
叶大娘与卫央心底均浮出一声冷笑。
这是泰山派绝学岱宗如何么?
叶大娘身怀五岳剑派早已失传了的剑招,里头便有完整的“岱宗如何”。
卫央却知道,泰山派的“岱宗如何”早在魔教长老攻打华山派之时,随着五岳剑派的高手全部战死,那剑招早已失传了,有也只存在于华山派的思过崖石壁,马百户从何处学来的?
何况,这一招乃是与“独孤九剑”有相似之处的绝招,据说要算什么阳光、位置,再算对方的招数,然后才出招破解一击必杀的强横的剑招儿。
这厮在撒谎,且给自己脸上贴金——
“不,他恐怕也有挑拨什么人的关系的用意呢。”卫央不动声色,又使了一遍所谓“岱宗如何”,才问道,“马百户师从何处?这剑招精妙的很哪。”
马百户笑道:“你可知泰山派么?五岳剑派的剑招儿自然高明的很哪。”
呵呵。
卫央压下心底的冷意,表面上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道:“我常听人说,泰山那是五岳正宗,泰山派剑法最是苍然古意,这一招‘岱宗如何’,结合了华山迎客松、横山落雁峰、泰山日出,最后收剑之时暗合‘五岳独尊’的气质,诚然了不得。”
他一通胡说八道,马百户暗暗发笑。
叶大娘微微摇头,心中好笑道:“这孩子,姓马的恐怕……唔,用这孩子的话来说,那厮恐怕忽悠不了他的。正好,再多隐藏些时候,看他能把这贼子忽悠成什么样子。”
想到有趣处叶大娘面带微笑,显然对卫央反过来忽悠马百户满意至极。
她陡然心中又暗忖道:“泰山派剑法之中,这招‘岱宗如何’最是算计至极,右手的长剑,那只是忽悠对手用的,精妙全在左手掐算之中。卫央若真察觉到那厮的用心,如今表现的一派少年模样,便是那长剑,他心里算计的才是……嘿,哼哼,岱宗如何,岱宗如何,姓马的,传得妙,有趣,有趣,好有趣。”
想到将来姓马的阴谋败露时,卫央将那真正“岱宗如何”使出来的有趣场面,叶大娘险些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只听卫央道:“马百户传授我武功的恩情,我是牢牢地记在心里。不过,我既学会剑法,又学了刀法,如果能刀剑并用,嘿,那可真,可真令人神往。”
马百户哈哈一笑,看着卫央将刀法剑法又学几遍,耳听见雄鸡啼晓,便要提刀离开,卫央叫住了他,叮嘱道:“我如今真气种子已然扎根,马百户可莫忘了,你可是答允我找一些内功心法,若搜寻出来,”他一咬牙道,“再加三十两银子,行不行?”
马百户笑道:“我只是见你是个学武的材料,要你的钱作甚。”他倒想起一件事,忙问,“听人说你家第二次还遭了贼,你可猜到对方的身份?”
叶大娘内心一紧,那腰牌可是个祸端。
卫央挠头道:“不好说,我估计应该是觊觎我家生意的贼子——是了,对面那饭铺很有可能,只不过,杀死的不是他们的人啊,难道他们在外头还有帮手?”
马百户板着脸:“那你可要仔细查找证据,找到了只管来找我,些许小事很好办。”
“那是自然,哼,我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可招惹我,打垮了这些小人,全哈密的饭铺,我打算包圆儿去。”卫央低骂道。
第五十七章 华山封不平(上)
马百户不置可否,奋力一跳,伴随着一声闷哼声,他跳出院墙,大摇大摆在街上走了回去。
卫央听着脚步声渐远,目光闪动着,在空中比划出马百户的身高、胖瘦,以及他所持兵刃的长短、轻重,在木人桩上先比划出形象,突然一挥刀——
“不行。”卫央摇着头,喃喃道,“此人刀法诡异,但下盘极稳!这么轻易挥刀只怕杀不了这厮。”
他心中想着马百户使刀法的样子,绕着转一圈,又比划一招,再摇头,忽然,卫央向后面一跳,手中钢刀作长剑指着,登时面色欣喜,脚步轻快往前一冲,钢刀以刁钻的角度,用“松风剑法”里的一招,正从马百户肋下刺出。
“这倒有一成成功的概率。”卫央索性放开招数,大略还原出马百户使刀法时的步伐,不催动真气先绕着转了一圈,左右找不出施展刺杀的门道,索性用一些真气,果然速度快了不止十倍,只是招数却走形了,破绽很多。
叶大娘看得暗暗心惊,这孩子城府竟深到如此地步?
“也不知平日里有没有练过针对我和宋长老的招数。”叶大娘瞪大双眼瞧着。
可她却忘了自身的功力,卫央纵然有心也不会这么傻提早暴露针对他们二人的算计。
更何况,卫央心中知晓,能帮他打败宋长老的只有时间,他纵然天资聪明,十年能练成堪比宋长老的武功?
“待自己看得低一些,对自己的天赋看得弱一些,自大乃取死之道。”卫央心中很明白。
当然,若宋长老依然要用他去做什么他做不到的事情,且不可辩驳,那便有别的法子。
下毒。
设陷阱。
乃至于借外力。
天将亮,卫央记住演练了一遍的针对马百户的招数,按时开练自己的内功,打坐时,想起这些武功哪怕再低,比如杨莲亭,那也不是他如今所能对付的高手,他不能不想起宋长老叶大娘在家时候的安全感,只好深深叹口气,说道:“也不知宋长老刺杀东方不败顺利么,叶大娘能不能将他劝回来。”
卫央想着这两人的执着不由道:“年纪那么大,也真是固执。任我行与东方不败的恩怨,那是他们的事情。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有一身武功,保证合法利益,好好的过自在日子不好么,江湖越老,怎么越发顽冥不化了呢。”
叶大娘听得,一时心中欢喜至极,不由也想着道:“这孩子能挣钱,我家安稳的日子,那是何等称心美妙,看着这孩子长大,有一身好本领,娶个漂亮的老婆,生一院子娃儿,不管是哪个,但凡真有一个肯姓宋姓叶,这岂不比打打杀杀好得多?”
她心头叹息:“只是未免对不住任教主,他到底还是,还是把咱们从死人堆里找出来的。”
心中有此念,她越发想着宋长老三人面对那山般压力能先行回来。
“就不信这样的好日子,拽不回老头子固执的心思。”叶大娘一时有喜有忧,眼看天色已亮也只好打算先回藏匿的院子里去了。
她只是奇怪,隔壁那两个东方不败的走狗今夜怎么不出现了?
顺道儿过去一瞧,叶大娘哑然失笑。
吃多了。
那两人贪婪,眼看着好吃,竟胡吃海塞一番,两三日取一次吃的,看着卫央还没发现,竟整天呆在隔壁呼呼大睡。
说来也可怜,他们那样的魔教基层人士,哪里有过安生的日子过呢,这些天监视着卫央却得到了自在,吃的是没本钱的饭菜,住的是不花钱的院子,一来二去竟连练功也忘掉。
不过此刻那两人醒来了,磨磨蹭蹭互相推诿着都想让对方去拿好吃的,还有个笑道:“真希望贾香主忘了那小子,咱们就住在这里,天天吃他的,喝他的,倒也逍遥自在。”
另一个骂道:“你这厮想得很美——那小子练成武功之后还不是要和咱们神教为难?”
“与我何干?”那人嘲弄道,“打来打去,还不都是那些大人物们的争权夺利,你我拼了命,能得到甚么好处?别说是香主,就是个舵主,咱们也当不了,当了反要被五岳剑派追着打。这等没好处的事情,咱们那么玩命干甚么呢。”
叶大娘默然无语。
是啊。
打来打去与咱们有什么干系呢?
她闷闷不乐回到住处,和衣而卧竟心神疲惫很快也睡着了。
又是一日繁华,不过,晌午十分安百总“百忙之中”过来了一趟,数十天未见,竟黑了一圈,又瘦了几分,但还是那么贪婪。
“卫兄弟,抱歉了抱歉了,开张也没来送礼物。”安百总带着三个人,进门先拱手,道一声发财,眼睛直往厨房里看。
卫央拱手笑着道:“安百总贵人事忙——”
“忙甚?”安百总大倒苦水,见卫央请他们吃饭,便喜笑颜开,拉开凳子坐下道,“他奶奶的个,鞑子还没有打来,咱们倒先忙上,整日不是操练就是外出打探。”
卫央心里道:“你忙你奶奶个腿儿,自己是营兵,却住在卫所,食客都说了,只怕整日与两个小妾厮混。”
不过这几日看来是累坏了,连着吃了一份三套餐才撂筷子。
此时,食客也多了起来,安百总不敢再骂天斥地,眼珠子一转,道:“卫兄弟好福气!听说,昨日忠顺王也亲自来问你好?”
卫央忽然心中奇怪地想起,昨日至今谁见了他都要提一句“忠顺王”。
可马百户似乎压根不知道此事。
他不是连这里两次遭贼都知道?
锦衣卫难道不关心这些?
“只怕是姓马的不关心这些罢。”卫央心下道。
他与安百总打了一个哈哈,这次不给钱,只让伙计:“小虎哥,给几位多带一些好吃的,过几日,我做一些猪肉臊子,你带过去送到安百总门上去。”
安百总笑道:“那可多谢你了。”
这次到底还是客气了几分。
卫央遂问起战事,安百总也茫然不知,只提了一件事:“最近,哈密城里又出现了怪事,昨天夜里好几个坊出现了骚鞑子的密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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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发传单了?”卫央怔了下。
安百总拍着大腿说道,这次可和上次完全一样。
“不过那些纸张铺的老板上报,上次的是一个武功了得的女人,这次却没有遇到,听人说起,是几十个人一起行动的。”一个卫兵大骂道,“这些杀不尽的鞑子,又给咱们增添了一些麻烦。”
原来他们今日是奉命又调出校场来各坊查探的,只不过“顺道”来向卫央“恭贺发财”而已。
“卫兄弟,你可要小心,这些骚鞑子,得知你与忠顺王府有些干系,只怕是要利用你的,或刺杀,或威逼,若真有发现,你可要尽快报至王府去。”安百总似乎好意道。
卫央笑着点头,正待要说话时却听门外有人喊:“卫兄弟,好生意来了!”
卫央忙视之,竟是那吝啬的马弁。
第五十八章 华山封不平(下)【感谢yu2733打赏】
卫央见是那马弁,遂向安百总先告个罪,道:“对不住,几位先安坐,这位朋友怠慢不得的。”
安百总神色变幻好几次,目视卫央起身去门口迎接,面色稍稍惭愧,长叹道:“老哥可真是受之有愧了。”
一个手下道:“不过逢迎王爷的马弁……”
“懂个屁,卫兄弟大可以不理睬你我,他是把咱们当人。”安百总起身,提着刀丢下百文大钱,走到门外拱手扬声道:“卫兄弟,咱们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得空再来找你耍子。”
卫央点头道:“随时欢迎啊。”
安百总又向吝啬的马弁叉手道:“原是刘都司。”
又向后面跟来的冷面马弁请问道:“李都司。”
卫央了解了明朝的官制,自知道这两人的“都司”一职是什么意思。都司,本是卫所军卒的“都指挥使司”一说,乃卫所军于一地的最高指挥长官。但明朝军、兵常调换,卫所军卒、军官调任营兵、营将乃是常事,因此卫所的“都指挥使司”也常被营兵借用,所谓都司者,在营兵只是个中级武官,原在总兵参将副将下,仅高于守备,而若担任常戎营兵总兵或镇将的标兵扈从军官,便又多了另外一种意思,类似于宋朝的人见了军卒很多叫“太尉”一样,并不具体代表职位真就是那样。
吝啬的马弁刘都司笑道:“哦,啊,你也好,也在此吃饭么?”
安百总一笑,向卫央拱手快步出去了。
卫央请那两人就坐,才见桌子上放着百文大钱。
“两位若无要事必定不会来,王爷又想起什么了?”卫央收起大钱问。
刘都司笑道:“这次可是真送你好处来的,喏,两处院子,还有本坊后头的一块土地,大约有两亩,都已写在你名下。”
怎么多了些?
卫央直问他:“又有什么要我去做的?”
“简单,王爷说,要我二人在这里守着,看你把那什么挂面做出来。”李都司拿出两份房契,又取了一份地契,再取出一本书,道,“王爷命我将这本《越女剑法》转送给你。”
越女剑法?
卫央惊奇道:“可是当年‘江南七侠’韩小莹女侠传给郭靖郭大侠的剑法?”
李都司点头:“正是这一套。”
卫央擦干净双手,接过书看时,却是一本新抄的剑谱,一页一招数,却无内功心法,剑招轻盈灵秀,但也刚健古朴,只是这剑谱恐怕是刚抄写完毕的,后一页的墨汁沾住前一页的后面,也不知忠顺王怎么想起送这本剑谱的。
“咦?”卫央翻看了一遍,正要揣好时候,蓦然发现那剑法招数寥寥数笔,却勾勒出传神的形象,旁边或几行或几句的剑招解析,字体娟秀,竟是个女儿家手笔的。
百盟书
刘都司笑道:“王府中门客众多,然这路《越女剑法》,乃是当年铁木真爱女,华筝公主后来获得,珍本在王府中,那自然不能赠你,也不可示人,因此王爷只怕叫了会写字的女子,夤夜抄写完,才命我二人送于你的。”
扯淡,这笔法俨然不是会写字的女子能写出来的。
卫央索性不多管,收好剑谱后,当即引二人去做挂面,有这两个好劳力,还省得他许多功夫。
一袋面,一瓢水,一把口碱,找数根长棍,寻一片向阳,这便足够了。
口碱,便是碱面子,来自张家口之外的天然食用碱。
和面发面拉扯成长条,而后只好交给自然。
“两位在这里等着也没什么用处,可以带一些回去,在王府晒干,最好是阴干,存放日期更长久。”卫央拍手完成工序。
那两人面面相觑,就这么简单?
“若不然?”卫央索性道,“另外,我还有一种可长期携带的干粮,与西域的馕颇类,出征时装在羊皮口袋里头,在西北这里可存一月之久。”
那是什么?
也没有确定的名字,卫央小时候上初中,因为是寄宿,每周末去学校之前,母亲都要给他制作一周够吃的馍,有时候天气潮湿,一般的馍防不了那么久,于是糅杂西域囊与静宁锅盔的做法,用椒盐做调料,制作出来的无碱烙饼,有时候放在书包里忘记了,一个多月以后拿出来还是干燥的。
只是吃起来费牙,最好用开水泡好再吃才行。
“来,左右闲着无事,你先做几个,”刘都司贼笑,“且让老哥多吃你些面条。”
三五日过去,那两人带着基本干燥的挂面,一小包粉条,以及数十斤的烙饼喜笑颜开回了王府。
莫以为他们占了便宜,这三五日卫央可没有闲着的。
他白天行动坐卧都在练功,不时请教那两人刀法,那是战争中杀出来的好手,虽内功微弱,可刀法凌厉,一刀就是一刀,绝不拖泥带水,几乎是身体本能的杀人技。
况且与二人对练好过卫央自己琢磨,这几日他自觉刀法大有长进。
但他也知道,那两人的上限只在这里了。
内功。
唯有练出强大的内功,才能不断突破这些桎梏。
这日,卫央看过洋芋,想起忠顺王送的两个院子,正在他家右侧以及后方,眼看着左右无事,遂提刀直奔左边,进门时,听到房顶上有人踩碎瓦片的声音,知道是魔教那两人,他也不说破,转一圈,开着门又去后面转一圈,见房屋还算坚固,只是院子里浪费了太多空间,乃规划出土地,便去叫人来帮忙耕地。
忙碌到午后,卫央正要去看坊间的土地,甫出门,迎面撞来两个高高的大汉,一个满面风尘,腰间别一把长剑;一个体型彪悍,穿一身黑衣,却留着两撇胡须,背上负一把又厚又阔的长剑。
嵩山派弟子?
卫央心中突的抖一下,闪身往旁边一避,只听那风尘满面的汉子沉声叫道:“丁二侠,你还是去帮着忠顺王打鞑子去罢,封某江湖散客,可不敢打扰你的功夫。”
黑衣汉子只是笑着道:“封师兄,你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封师兄的事,便是我丁勉的事,何来你我之分啊?”
丁勉?
嵩山派掌门左冷禅的师弟,嵩山十三太保的大太保,人称托塔手的丁勉?
卫央看了他的双掌一眼,果然大于常人也厚于常人。
这是一个一眼看到就觉不好惹的家伙。
卫央又看那位封师兄,五岳剑派,姓封,又在笑傲剧情展开前的十数年间,那他定是华山剑宗第一高手封不平了。
此人气息内敛,身形高大而又消瘦,彷佛他腰间那把剑,看着被那一身毫不掩饰其霸道锋芒的托塔手比了下去。
但两人在一起反倒是他更引人注目些。譬如一把明知出鞘必定饮血的剑。
那人果然道:“丁二侠,封某乃华山派传人,可与你们嵩山派干系并不深远,不敢厚颜蹭你们的光华。”
真是封不平。
第五十九章 要打出去打,打坏了要赔(上)
那两人走了进来,卫央偏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华山派真有趣,岳不群最终还是练了辟邪剑谱走上剑宗的道路。
还记得,他曾使出什么“夺命连环三剑”,那可是剑宗的招数。
反倒是剑宗传人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渐渐偏向内功,尤其封不平的一手“狂风剑”那可真是走上气宗的道路了。
有趣,真有趣。
“那小子,你笑什么呢?”丁勉忽然看到卫央脸上的笑容,见他手中提刀,当即呵斥道。
卫央微笑道:“听说是五岳剑派的高手,在下心中想,这些江湖的高手到了,哈密卫必定是有救了,我这生意自然也会越发好,于是便欢喜。”
他本意揶揄,旁人却只听出了恭维。
五岳剑派果真很厉害,何不见他们去刺杀敌酋?
什么江湖上的大侠,不过大部分是江湖朋友抬举,纵然是少林武当的弟子,果真就当得起大侠二字?
卫央想的是:“终日习武而不事生产之辈,既不比萧大侠以武止戈,也不比郭大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些个人,有那个配得上一个‘侠’字。真是说者无耻,受者无礼,我往后可不能把这些人的恭维当回事,更不可叫他们一声大侠,便真把他们当大侠了。”
丁勉哈哈大笑,拿目光将卫央上下打量一遍,略惊讶地道:“好小子,竟小小年纪,便有真气种子了,”然后指着封不平说道,“这位是华山派的封不平风大侠。”
卫央拱手道:“封先生,”又向丁勉拱手,“丁先生。”
封不平神色纠结了一下,腰板一挺竟有些荣耀振奋,他自诩高手,自然不会与小儿见礼,但听他说的那番话,心中便想道:“我们名门正派,在江湖上果然是很受人尊敬的,”于是略略点下头,心中又愤懑,“可惜叫气宗那个逆徒夺去了华山派的掌门之位,若不然,若不然……”
他冷哼一声大步走进了院子。
丁勉脸上笑容连着闪,心中大约是想到得意处,顺手抛出来二两银子,叫道:“丁某今日请华山派第一高手吃酒,那小孩,你家店有什么好吃的?这钱可够么?”
卫央道:“三套餐,两位吃饱大约要二百文大钱,但没有白酒,若是要,我去旁边打二斤给你们。”
“有的只要上,打二斤白酒,其余的算赏你了。”丁勉道。
卫央拱手一笑,叫来小虎让他细心伺候着,自己找了个酒瓮,提着自去街道对面的酒店去打酒。
才进酒楼门,卫央看到马百户正与两个人喝酒。
卫央刚一拱手,马百户一摇头,他旁边坐着个五尺多一些的汉子,手边放着一把刀,见他看过去,竟提着刀霍的一下站了起来。
“干甚么?”马百户连忙一把将他摁在座位上,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话,那汉子瞪着卫央,目光中竟有杀机隐隐。
卫央没理睬,打了酒提着便走,才出到门外,马百户追了上来,叮嘱道:“可莫与旁人说,那是我们锦衣卫的一个弟兄。”
卫央笑道:“那也与我没什么干系,对了,我家生意扩大了。”
“我知道,今日一早便听另外两个百户说呢,恭喜。”马百户随口道,“怎么又和王府扯上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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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不在意地道:“有一些我们家祖传的玩艺,大约王爷看上其中的价值了罢。我也不大懂,只是王爷定要买——他怎地会如此客气?”
马百户下意识地来了一句:“富贵的王爷,心情好坏那都是随时变化的,你可莫要当真。”
他神色一闪,又道:“但这倒是个机会,你若有福缘自可与王府多加走动的。”
卫央心中刚想道:“看来此人的目标是赵允伏。”
马百户紧接着又说道:“但那等高门大户,视我等如草民,你纵然多加走动,只怕也没那种福分。须好生练武,”说完他声色俱厉又说道,“那几招刀法,你可要好好学习,将来自有你用得到的地方。”
这便奇怪了,怎么又挪开视线呢?
卫央不着急,早晚等到这人的图中匕首。
马百户又警告道:“这几日,哈密城中江湖人物越发多起来了,你可要仔细应对。如今城中上等的客栈大约已经住满了,城中最风靡你那三件套,只怕去尝个鲜的人不少,可万万不要凭一心的好恶,那些江湖高手,脾气可都不怎么样。”
这倒是。
“我自会理会。”卫央拱拱手提着酒瓮便走了。
马百户回到酒楼,方才勃发杀意那汉子低声叱道:“这小子不可久留,哈孛贴,你怎会与他相熟?”
马百户目光一冷,暗暗收住陡然凌冽的寒意,不动声色道:“那是我的闲棋子。”
顿了顿,他又多说了一句。
“那小孩与赵允伏来往已很多。”
这话似极其无意。
但那两个同伴却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另一个始终不说话只顾吃酒的调头便要跟去。
马百户眼中冷笑一闪,一把拉住那两人,压低声音道:“我也在筹划此事,但赵允伏身边的护卫太多,不可以轻举妄动。”他犹豫再三才又道,“只怕,我们的人手不够。”
“不怕!”那两个顿时大喜,竟忘了方才说的话,不约而同道,“好,你只盯着那小子家,赵允伏一旦出现,咱们这次定叫他在劫难逃!”
马百户笑意涟涟,桌子下按着刀柄的手蓦然青筋暴起来。
卫央拎着酒瓮快步回到家里,正要进门时,忽听楼上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却不是丁勉和封不平。
有人高声道:“五岳剑派的确没什么了不起,只是没有像你昆仑派的逆徒,竟跑去给骚鞑子做事,一跑数十个。”
又一人骂道:“西北之事,与你五岳剑派何干?”
蠢货!
此言方出,丁勉哈哈大笑,笑声震得卫央耳膜颤抖,他只听那笑声里绝无半分笑意。
果然丁勉怒喝道:“我五岳剑派,在左盟主带领下,内与魔教浴血奋战,外与鞑子殊死拼搏,怎么,在你昆仑派心目中,竟是……”
“我,我没有那么说,”方才那人不由气势弱了七分,立即道,“丁二侠,你也是正派前辈了,你自家弟子出口便伤人,这是来一起抵抗鞑子的做派么?”
第六十章 要打出去打,打坏了要赔(中)
嵩山派好霸道的作风啊。
卫央可没看戏的心态,快步进门往楼上走去。
那丁勉冷笑道:“我们五岳剑派的弟子,甚么时候要你昆仑派弟子教训了。狄修贤侄,你带着你衡山派方千驹师叔快去王府罢,咱们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可是来为国为民做大事情的,何必与这等人物图逞口舌之快?”
又有一人道:“丁师兄,这……”
“方师弟,你自跟着你狄修师侄去,这昆仑派的弟子,你丁师兄我,还有你华山派封师兄替你料理,快去。”丁勉厉声道,似乎在威胁,“怎么,你与昆仑派这等逆徒交往,叫嵩山派的弟子遇到了,戳破了他的真面目,你还敢继续与这等小子交往么?说不得我可要代你大舅子,衡山派的刘正风刘师弟清理门户了。”
那方千驹只好无奈道:“是,是,小弟自然是不敢与邪佞交往的,只是昆仑派的师侄,断然是做不出那等欺师灭祖之事的,这里头怕是有什么误会。”
丁勉道:“暂时姑且是没有,可他昆仑派的弟子,有多少与骚鞑子交往的很多?咱们五岳剑派,今日这里便有嵩山派丁某与狄修师侄两个人,华山派有封不平封师兄一个,衡山派有你方千驹师弟一个,咱们要商量的,可是如何抵抗鞑子大军的大事情,一旦被这些昆仑派的逆徒透露给他们那些投靠了骚鞑子的师兄弟们,岂不是国朝的损失?!”
卫央正走到楼梯上面,闻言心中叫了一声好。
先拿捏住大一名分,这可比什么正邪之分要厉害的多。
“华夷大防,这是个好东西。”卫央放慢脚步重重地走上楼去。
迎面看到小虎左右为难,见他回来才松了口气,低声道:“那六位大爷都带着刀剑……”
“你去忙你的,这里不用管。”卫央让他先下楼,倘若真打起来,小虎这个在哈密卫吃百家饭长大的小伙可能要被波及,何况,他这个老板总得有一些体谅员工的心意。
小虎犹豫了一下,咬牙道:“我在这里看着……”被卫央一瞪眼,小虎只好道,“小郎可要小心,那六位大爷都凶得很。”
卫央微笑道:“都是来打鞑子的大侠,怎会与咱们寻常百姓计较。那骚鞑子来了,杀咱们的人,砸咱们的店,叫咱们吃不得饭,给他们当孙子,倘若这些江湖大侠们也是那样,岂不与骚鞑子一般样,亏了他们的江湖义气和偌大的名头?”
笔趣阁
里头一安静,只听方千驹连叫道:“对的,对的,咱们不可吓坏了店家。”
丁勉冷冷道:“咱们代昆仑派‘乾坤一剑震山子’师兄处理逆徒,怎会是吓唬寻常百姓?”
卫央一只脚跨进门槛,闻言冷淡道:“丁二侠既杀人,又救人,那可……”
突然,一旁风声大作,有人怒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在这里放屁。”
卫央心中大怒,提酒瓮顺势向门外一闪,只听咔嚓一声,一把阔剑斩在地板上,只不过那人功力不足,斩下去竟急切间拔不出来,不由怒骂道:“奶奶的,竟是个江湖中的小孩子。”
封不平蓦然喝道:“住手!”
原来那人一剑未曾斩到人,竟又飞起一脚,足上内劲作响,直奔卫央的胸口而来。
卫央避无可避,扔下手中的酒瓮,就此拔刀在手,扎马步望定那条腿轻轻斩了下去,不料那一踢在空中竟然一变,转了个弯直奔卫央脖子来,这一次,那人用上了十成功力,空气嗡的一声,他哈哈大笑:“嵩山派前辈也是你能顶撞的?”
封不平虽口中大喝,却未曾起身,目光看一眼卫央再看一眼丁勉,脸上有怒气勃发,屁股却稳稳地坐在凳子上。
卫央不慌张,他那一刀本就是虚招,此刻迅速一变,破军三刀一时俱发。
“好小子,好打你做个榜样。”那人叫一声,此时从地板上拔出阔剑,人纵起,在空中高高凌空劈下,那阔剑比钢刀还沉重了一倍,加之此人内力显远高于卫央,只见屋里剑光闪闪,端得威风八面。
卫央直觉罡风扑面,剑影笼罩住周身数个大穴,退是决计无法退却了。
他心下一横,索性不管不顾,矮身争取眨眼间的时机,往前猛一窜,破军三刀换成刺杀的招数,钢刀贴着手,又狠又毒,直奔那人裆下而去。
丁勉大喝道:“狄修,他要与你同归于尽!”
这一声刚停,门外忽然一声低哼,有个女人的声音森然喝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脸!”
卫央直觉腰带被人一拽,一只手快速无比地扯着他往后一退,眼前红影一闪,满室都是毫光,叮叮两声响,又听半空中啊的一声叫,砰一声,有人重重摔倒在地上了。
谁?
卫央横刀回头,只见一个青衫书生,大约三十岁年纪,三缕清须飘飘,面容俊朗,一手提着一把剑,一手将他扯过来,然后大袖一扬,竟将他护在身边。
而他眼前站着个女人,背对着,看不见面容,只见是个个头很高,体态轻盈的白衣粉裙女子,头发在脑后绾髻子,竟是个青年的妇人。
卫央长长吁一口气,正要感谢时,只见屋里封不平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锵的一声拔剑在手,双目喷火,剑指这边道:“岳不群!你竟敢追到哈密来!好!好!今日与你斗个你死我活!”
岳不群?
卫央心头微微一愕,偏过头仰视下岳不群,他面色平静,感受到卫央的目光,低下头,微微一笑,长袖轻轻一卷,一股柔和的力道将卫央卷放到一边,他微笑说道:“孩子,去楼下,这里的人,可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卫央心中直想道:“我被岳不群给救了?”
但这错愕只是一瞬间,转念又想道:“也是,岳不群虽被称作伪君子,可这与我有什么干系?原著中也未见他杀过什么平民,也未曾欺压过百姓,不过江湖中的一个掌门人,救我一次又能怎么了。”
那么眼前那妇人便是宁中则了。
他们夫妇二人怎么也到哈密来了?
遂拱手,卫央深深一揖道:“原来是华山派掌门岳先生,多谢你救我。”
岳不群微微点头,又要让他下去,却听封不平破口大骂:“放屁!放屁!什么华山派掌门岳先生,气宗的小人,气宗的传人也是小人!”
卫央轻笑道:“哦,原来封先生,是一个连小人都打不过的,废物?”
第六十一章 要打出去打,打坏了要赔(下)
嗖——
一把剑鞘眨眼到卫央眼面前,他却毫不害怕。
当的一声响,那剑鞘高高飞起重重落下,在地板上砸出一个小坑来。
“宁师妹,岳夫人,好,好得很。”封不平见是那妇人又出手,一个箭步窜出来,长剑遥指着岳不群夫妇,大叫道,“便是你们夫妻二人一起动手,我也不惧你。”
宁中则一笑,转过身来,卫央看清楚她的容貌,是个年轻美貌的女人,眉目慈和,只是有双眉英气勃勃,她手挽剑花,一手拉起卫央的胳膊,和声道:“孩子,你别怕,方才那是嵩山派的‘高手弟子’狄修,他只要戏弄你,他没有下杀手。”
卫央皱眉道:“我与他有何冤仇?”
地上爬起来一人,视之,灰袍阔剑,也灰头土脸,原来被宁中则一剑破去了嵩山剑法,又以内力封了他的肩井穴,此刻才缓过气来。他便是狄修,左冷禅的亲传弟子。
狄修大叫道:“出言戏弄嵩山派前辈,你便是罪该万死!”
卫央好奇请教道:“我听说,嵩山派的掌门似乎姓左,名冷禅,是罢?”
“又如何?”狄修又要去取剑,却觉双臂毫无力气,不由又喝道,“华山派的宁师叔,你们华山派可是对家师有什么看法么?”
蠢材。
卫央眼见那丁勉悄然要将狄修拉走,显然打定主意要看岳不群与封不平闹内讧,心下微微沉吟着,转瞬便有了想法。
他扬声说道:“那就是了,这左冷禅既然姓左,那便不是姓朱了,是不是?”
宁中则见他虽在凶险之后,竟却不见有惧色,心中颇有些喜爱,又见他瞪着丁勉,便油然笑道:“左掌门自然不姓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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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嵩山派弟子又有何资格,在天子的子民的店铺中,既又想杀人,又想要暴打店家?”卫央质问道,“久闻左掌门雄才大略至极,大有合并五岳剑派之意,怎么,左掌门不满足当左盟主了,还想当左皇帝?”
丁勉神色巨变,当即拔剑在手,厉声道:“你,你胡说什么。”
“那就是了,左掌门既没有当左皇帝的意图,丁先生,你们又怎么敢有对天子的子民生杀予夺之念?”卫央厉声道。
丁勉倒退两步,连忙道:“我不与你这奸猾小子争辩。”
“无理寸步难行罢了,好了,丁先生既要杀昆仑派的弟子,又要驱逐衡山派的前辈,想必是要打一场的,请,”卫央肃然道,“请外头,我这里,我做主,倘若敢打架,我便叫官兵捉拿,还有,”他刀指着狄修道,“这位狄‘朋友’,打坏了我家楼板,修缮费,出。”
出乎他预料的是,狄修竟先在腰包里摸了一把。
这动作,卫央熟悉之至。
穷鬼。
穷鬼遇到要用钱解决的事儿的时候,一般都是先考虑钱包里的积蓄。
丁勉心中惊奇至极,这小子竟敢把嵩山派往死了得罪?他就不怕报复?
于是道:“我们五岳剑派自然是讲道理的……”
“可别,我倒是只见你嵩山派仗势欺人了,何曾与我讲道理。”卫央指着那翁酒冷笑,“你是花了钱,但我这里的饭菜亏你了?我自去给你打酒,亏你了?反倒你,先在我这里私设公堂,又试图指使左掌门的弟子持械行凶,现如今百般抵赖竟不想赔钱。”
他向楼上楼下团团作揖大声道:“纵然是鞑子,这些天也在城里四处传播,但凡能拿下哈密,必对我等小民减税减负,你这口口声声代表五岳剑派,却又对大明子民生杀予夺巧取豪夺者……”
“闭嘴!你闭嘴!”丁勉眼冒凶光大叫道,“多少,你但凡要多少。”
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来报复。
若在一个开店的小子手里折了威风?
回去只怕要被掌门人责罚的。
这时宁中则也拉了一下卫央,低声道:“孩子,行走江湖可不能多结仇怨……”
“我知道,”卫央大声道,“接下来,必然有什么鞑子的密探,魔教的弟子,眼红我这点产业,所以夤夜来杀人。是不是?无妨,我这便买通南来得北往的,请他们四处传播,哈密城有名的卫家小吃铺子,因为得罪了嵩山派,丁二侠狄大侠颜面无光,所以卫央这小子,被鞑子的密探给杀了,铺子被魔教下手扬了,无妨,无妨得很哪。”
丁勉气血翻涌,不由抓起自己的钱袋子,又抢了狄修的钱袋子,大叫道:“赔你,赔你,我嵩山派的弟子,向来心胸开阔,怎会与你一个小子计较——多少钱?”
卫央哈哈大笑道:“丁二侠这句‘多少钱’可滑稽的很哪——一百两!”
他神色一收面容严肃无比。
众人如闻“小妹妹惊天一箭,林三哥生死未知”,一时俱惊呆了。
一百两?
你这破店能值一百两么?
“岂不闻,破家值万贯?打坏了地板,我便要装修木楼;若装修木楼,坏了院子的格局,又要修院子,如此一来要你一百两少了么?”卫央震惊道,“堂堂嵩山派,丁二侠,狄大侠,竟拿不出一百两银子来?”
楼下食客们都听呆了,打坏你家地板便要一百两纹银啊?
这不是阎王殿的吧?
宁中则看出卫央在戏弄那二人,遂摸摸他脑勺,柔声道:“孩子,生意可没有这么做的。”
“无妨,这些个横行霸道的家伙,我家做不得他们的生意呢。”卫央斜视着丁二侠,“果真一百两都不肯给我?”
丁勉竟倒转两个钱袋,当的一阵乱响,丢下一桌子碎银,还有些铜钱,一手拉起那狄修,一手抓着看呆了的中庸模样中等气质中年年纪的方千驹,一脚踹开窗户,一眨眼跳出去,惊得大路上行人纷纷叫,眨眼间几个起落,竟就不见了。
这时被晾了半天,颤抖的手持剑扎姿势的封不平尴尬至极。
打?
这小儿倘若问他要一百两银子呢?
不打?
岂不是怕了岳不群夫妇了吗?
“岳不群,我们乃是华山派剑气之争,今夜三更时,我在城外等你,不死不休!”封不平只好先走。
卫央拾起剑鞘双手递给他,惊讶道:“封先生,我看你方才那一手帮着丁二侠杀人的内功拂剑鞘的招数,那可精妙的很哪,你定是甚么‘剑气之争’里学‘气’的人罢?”
封不平怒道:“我乃是剑宗传人!”
“那你学内功干什么,就为今时今日吓唬我吗?”卫央摇头道,“你看,你气性多大,连饭也不吃了——哎哟,剑鞘上怎么那么大力气?这又是什么剑宗的高明招数吗?”
封不平仰天怒叹,抓起剑鞘捂着脸便要跑。
“吓唬我的赔偿,你当可以省了?”卫央一把扯住他袖子,又叫道,“好高明的内功,我竟拉不住你啦!”
封不平泪如雨下,伸手在腰里一摸,竟拿不出分文银子来。
第六十二章 岳不群都惊呆了
屋内还有两人,一个身穿青袍的男子,他面容颇是俊美,神态十分潇洒,背负一把剑,呆呆看着卫央。
还有个青年,手里提着一把大刀,身上却穿着飞鱼服,竟是个锦衣卫。
两人年纪很相仿,大约二十来岁。
封不平流泪,那两人如梦初醒。
青袍的连忙作揖,口称“华山两位师叔”,自报道:“弟子昆仑派掌门座下二弟子耿修武,问两位师叔好。”
另一个打了个激灵,深深看一眼卫央,自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向卫央拱手道:“多谢小兄弟,为在下解了窘迫之围。”
卫央奇怪道:“锦衣卫也惹怒嵩山派了么?”
那人连忙摆着手:“不曾,不曾,只是,”他看一眼耿修武,苦笑着说道,“若非小兄弟,那两个家伙竟在在下眼前敢杀人,在下恐怕也得脱掉这一身锦衣卫总旗外衣。”
原来是这样。
卫央拱手笑着说:“那便不必客气了,你们马百户传我三招刀法,方才我又见过他。”
青年脸色一阴,蓦然冷淡下来道:“原来是马百户的高徒,失敬哪。”
卫央笑道:“我可不高攀,马百户教我几招破军刀法,说好学成了给他三十两银子,哦,你请,你未曾损坏我家楼,自去便是了。”
青年神色再一怔,怎能没听出卫央话里的机锋。
他对锦衣卫很敬而远之,对马百户也绝无感激之心。
“好,来日再叨扰。”青年提起钢刀,绕过几人极快走下楼梯,闪身消失在街道上。
耿修武也只好向卫央拱手,只是他似乎颇为不喜欢卫央,冷淡地丢下五两银子,冷然道:“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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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昆仑派耿少侠的赏,你请。”卫央笑吟吟地让开了楼道。
这个也走了。
封不平正踟蹰,宁中则取下肩上的褡裢来,取出一些碎银子,要塞在卫央的手中,爽朗地笑道:“哎哟,我可没有一百两银子给你哟。”
“女侠哪里话,救命之恩还未回报哩。”卫央说这话,收银子却不含糊,拿过大约五钱银子,向封不平一晃,笑嘻嘻地道,“令师妹可赔了你砸坏我家地板的钱了。”
“哼!”封不平老脸一红竟不敢反对。
这小孩狡诈之至,你看他嘴巴是闭着,可若他敢说一句“谁要气宗的弟子帮忙”,只怕他还有一万个羞辱他的法子。
“封先生可真够清高的,令师妹代你赔偿银子了,你也不说一个谢,啧,”卫央故意道,“华山派可真够团结一心的,这些小事看来也不必感谢来感谢去的了……”
“宁师妹,解围之恩往后定有所报答,告辞了。”封不平双手抱拳,冲着宁中则一揖,这次竟不敢走楼梯,看着跳起来便要向楼下纵出去。
“且慢。”岳不群伸出长剑拦住封不平。
封不平怒道:“岳不群,你……”
“封师兄恐怕对岳某有几分误会,其一,岳某并不是为追击你而来,一是忠顺王邀请,二是为国家出些力气,至于在此地和封师兄相遇,那是个缘分。”岳不群淡然说道,“你我之争,乃华山派气剑之争,实乃本门的内事,大可不必将旁人扯进来。”
“封某可没有和嵩山派勾结,岳不群,如今华山派以你气宗为长,封某没什么可说的,但若你今日不杀我,来日练好剑法,封某还要寻你报仇,约一个去处,咱们刀剑上见高低吧。”封不平喝道。
忽听卫央拍手称赞道:“好啊,好啊,这可好得很。”
宁中则会意,也笑道:“是啊,好得很,好得很。封师兄杀了岳掌门,左盟主定对你赞赏有加。岳掌门杀了封师兄,左掌门又有一个‘华山派同门相残’的借口,不定拿去五岳剑派的盟主还不够,还要趁机要了华山派的老命,祖宗基业交到咱们这些晚辈手里,那可真对得起祖宗得很。”
封不平目光低垂别过头,岳不群神色淡然看着楼下。
卫央补充道:“不过,我猜想两位武功相当,只怕要同归于尽。到那时,宁女侠一介女流,只怕门下连个弟子都没有,到时候什么魔教上去华山,一夜之间,将华山派杀一个干干净净,嘿,江湖中,只怕日后有人提起华山,只好赞一声:‘岳掌门厉害,把个华山派玩完儿了都。’又赞叹,‘剑宗的封不平真是个好人物,宁可被同门师兄打死,也要毁了华山派百年基业去’。”
封不平猛然打冷颤,瞪着眼睛呵斥道:“气宗窃据掌门位,我剑宗弟子死伤殆尽……”
“封师兄,气宗便没有元气大损?若真说损失,剑宗如今且还有你封师兄、成不忧成师兄,丛不弃丛师兄,我们气宗剩下几个?”宁中则不由怒道。
封不平低头不语,半晌又等着卫央问。
“你竟想当个和事老?”他自己也不知有什么情绪。
卫央失笑道:“我哪里来的面皮,当你们这些高手的和事老啊?”
“不过,我只是不解,你们争来争去,现如今什么结果?”卫央不解道,“宁女侠明说,似乎那五岳盟主原是你们华山派的罢?”
华山派三人脸上均浮现出神往之色,封不平傲然说道:“当年的五岳剑派,以华山派最尊,那时候……”
“人家抢了你的五岳盟主,你们不想着重振旗鼓,却不知‘搁置争议,先御外敌’?古人云,‘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真想要比较,简单,”卫央道,“岳掌门收一个弟子,封先生收一个弟子,或者可更多,你们尽心教导,哪一支教出的弟子更优秀,更能代表本支扛起华山派的大旗,乃至重振华山威名,谁便是赢家,如此,所谓气剑之争,既也是争了,不负老师父们的教导,又不止把个偌大的华山派,继续折腾得人丁凋零。”卫央道,“什么叫出息?这才是出息。至于所谓的气剑之争,敢请教,你们华山派立派初,可有这奇怪的说法?”
那三人齐声说道:“那自然是没有的。”
“那是了,你们才多大年纪,纵然背负两支分歧血海般深仇,能有多少的?对比你们华山派开山祖师的威名,自家也比较得出,是同心戮力好呢,还是搞甚么气剑之争有利。”卫央斥责道,“光想对得住你们的先师,你们对得起华山派血海之中打出赫赫威名的祖师爷?同样是祖宗,师父是对的,祖师就是错的么?祖师也是对的,那么太祖师就是错的么?”
他厉声叱道:“不追念本门祖师们的英气,光想着对得住师父,对得住师弟,那么好,对不住祖师这又算什么呢?”
封不平双眼通红厉声问道:“算甚么?”
卫央挥手道:“当然是欺师灭祖!”
封不平啊的一声仰面便往后倒去。
登登登几声,岳不群倒退几步背靠栏杆,一时面如金纸。
第六十三章 华山九功(上)【感谢Kevin_xsy打赏!】
院子里鸦雀无声,月满屋檐。
卫央准备去关门,封不平忽然叫道:“你且慢,今日说了那么多,我等又叨扰你那么多,你想要什么?”
“简单啊,我与嵩山派显见结仇了,与昆仑派又有仇了,你们华山派的人倘若能帮到我,那自然是好的。”卫央摊手说。
封不平额头上汗珠涔涔的,他这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得出来,心中只有那“欺师灭祖,欺师灭祖,欺师灭祖”不断地重复。
但他最基本的理智还是在的,若是能够为这么一个小孩子得罪那么两大派,很有可能为他夺取华山派的掌门之位有所帮助的大派,那是万万不能的。
“不帮也没关系,一算报答岳掌门宁女侠救我命之恩,另外,这也算是给嵩山派添堵,是不是?”卫央轻笑道,“何况,你这么一个人,若不回华山,估计只能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练一身高明的内功,再化简就繁一番剑宗的招数,再找什么师兄师弟去华山寻仇。那多可怜哪,我家院子这么大,你自可以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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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想!”封不平冷笑斥责,“华山派绝技,怎肯传给外人。”
“放心,我既无拜华山派弟子为师的念头,也无需你们的招数。”卫央心里想道,叶大娘宋长老手中的五岳剑派的好招数,不知比这几个人学的高明多少倍,他何必舍近求远,何况他可是没有去给令狐冲擦屁股的想法,于是道,“不过,你既然没钱,又想衣食无忧,我可以提供,你能提供给我的,便是每日我练剑的时候,那基础招数,哪里有错误,你须帮我指点。”
封不平略一犹豫,岳不群趁机道:“封师兄,这孩子说的也是啊,不如暂且在这里住下,待我们守护了忠顺王周全后,咱们一起回华山派。”这半天,他也是想通了,毕竟,此刻正是他最难熬,又最危险,最需要人手,又最念想当年华山派兴旺的紧急时刻,况且剑宗弟子还没有上山寻衅,他自有这点儿胸怀,于是道,“待回了华山派,咱们把成不忧师兄,丛不弃师兄,抑或还有哪些师兄弟们都叫回来,华山派的事情,关上门便是打生打死,那总也是自家的事情。”
封不平冷哼一声道:“你们气宗最爱耍阴谋诡计……”
“封师兄,当年华山剑气之争时候,我们也不过这孩子一般的年纪,又懂多少道理呢?俗话说的好,肉烂了也还要在锅里。难道咱们华山弟子,定要自己闹个死伤殆尽,让别的门派看笑话么?”宁中则责道,“华山那么大,你纵然不喜气剑冲霄堂,或可在别处另立一个剑气冲霄堂。倘若华山派存危急之秋,咱们便是华山派的弟子。若是在平时,你愿学你的剑招,便学你的剑招,愿找几个弟子,咱们大伙儿齐心合力,将两支家底再积攒起来,却不最好么?”
封不平意甚踟蹰。
“封师兄,我还记得当年,咱们师父师叔他们虽然打得你死我活,可咱们这些弟子却是终日在一起练武,”宁中则笑道,“华山的一山一水,师兄可真的忘了么?不愿朝夕相处么?”
封不平挣扎半晌,一咬牙说道:“去便去,怕你们不成,只是……”
“师兄愿回去,那是最好的。”岳不群神色开阔,面上一团笑容,轻轻道,“我记得,封师兄,李不亮师兄,还有师弟我,咱们是最愿意陪着师妹在华山游玩的,还有个赵不同师弟,他最爱跟在咱们身后,那时候,师妹才这么大点点。”
他比划了一个比卫央还小很多的高度,目中微微泛着红怆然说道:“可谁能想到,一夜之间,华山断剑哀鸣,死伤遍地,先叫嵩山派抢去了五岳盟主,又步步逼着咱们华山派人才凋零,如今也唯有师弟、师妹二人撑起祖宗基业。”
封不平低下头,岳不群略犹豫,过去拉起他的手臂,叹息道:“封师兄只怕还不知,我和师妹的孩子,也有当年师妹那么大了。”
“你们,有孩子了?”封不平惊喜连问,“男孩吗?这么说,都三四岁了?怎地没带来?”
“女孩子,起了个名字,叫灵珊,和师妹当年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淘得很。”岳不群叹道,“我们也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才十来岁,最是机灵古怪,二弟子,嘿,”岳不群犹豫万千,低声道,“只怕是左掌门送来……”
“噤声!”封不平骇然,到底熬不过心里对华山月的留念,腮帮子高高鼓起来,半晌才甩开岳不群的手臂,声音呕哑如吞冰,艰难道,“华山,华山,咱们华山竟叫人家欺负成那样了么?”
岳不群笑道:“无妨,这劳德诺,自然有他的用处,何况,咱们这一走,他岂不照顾着冲儿、珊儿?倒也算是一个帮手。”
“不行,怎么能那样。”封不平断然道,“好,我与你们一起回去,”他转眼看看卫央,恼火道,“你这厮,虽然嘴巴狠毒,但毕竟也出于一片好意。”
想了想,他郑重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本书来,竟是草纸装订的,模样十分不起眼。
封不平说道:“这是我初创的‘狂风快剑’,总计一百零八式,乃是我剑宗数代剑招……”
“那我可不要,你真若有心意,何不与你师弟师妹一起参详?”卫央扬刀道,“我可不敢承担你华山派剑气之争的因果。你果真有心,教我一套基础剑法,凡能将普通剑招囊括进去,便感激不尽。”
封不平大是踟蹰。
宁中则走过去,拉着卫央的手,嬉笑道:“小滑头,你可是助我华山派起死回生的大功臣,我们若报答的少了,岂不是不仗义了么?”
“无妨,三位也为我带来了不下三十两银子的收入,划算得很哪。”卫央耍了个刀花,却不想岳不群眼睛一亮,讶然道,“你这小孩子,明明剑法基础极好,怎么又改学刀法去了?”
卫央耸耸肩:“我若不肯学刀法,有人便对我不利,能怎么办。”
他向岳不群正色说道:“岳掌门,我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直说就是了,哪里来的当讲,哪里来不当讲啊?”宁中则笑道,“说罢,我们听着就是。”
卫央道:“你们气宗瞧不上剑宗,剑宗瞧不上气宗,要让我看啊,这恐怕是要出问题的。我只问,少林武当峨眉昆仑,乃至嵩山剑派,可有将剑气分开对待的?”
岳不群心中哄的一下,这下尽数贯通了。
是啊,那些个强大的门派可有招数与内功分开的?
岳不群稍稍一犹豫,瞥到封不平神色既喜且悲,知道他内心的挣扎,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第六十四章 华山九功(下)
“这孩子也算是我华山派的恩人,既将封师兄拉出嵩山派的拉拢之外,又说动他愿意回华山派,这等人情,我……唔,有了。”岳不群慨然道,“小兄弟,你对我华山派有大功在身,我可不能不报答。”
他颇有些傲然,也有些失落,慢慢道,“我华山派武功,剑宗的,实在好惭愧,我竟不知道,气宗么,数来数去,也就是‘华山九功’尚在。其中《紫霞神功》那是传掌门弟子的绝密之武功,我可不敢私自传授给你。”
卫央眨眨眼,这是要传功?
“大约是什么玉女金针十九剑之类的罢。”卫央心忖道。
但也好。
岳不群来回踱步半晌,竟然和声说出令四人尽皆吃惊的话。
他道:“这样罢,我传你‘混元掌’,你可修炼内功;传你朝阳一气剑,可增进你剑法。再传你《抱元劲》,待封师兄传你一些高明基础剑法后,我再传你‘希夷剑’、‘养吾剑’,如此,华山武功最拿得出手的,便都送你了,只消你不要传给别人,便作我华山偿还恩德的礼物,好不好?”
卫央心下吃惊道:“华山九功,我据其六?”
宁中则骇然看着岳不群,这次怎么这般大方?
封不平更是道:“岳……师弟,这怎么可以?”
“这自然可以。”岳不群沉声说道,“这些年,我也屡次猜测多番推断,自知道倘若没有气剑之争,华山派怎可能落到如今这地步,却一直悟不到解决现状之法。往事不可追,那便自即日起,我既是现任华山掌门人,自要顾全大局才可以。”
他指着卫央说:“这孩子既教我们师兄弟们明辨是非,又教我们团结一心的道理,仿佛拨云见日。比起我们摒弃剑气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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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不平面色微微含笑,方才岳不群说的是“气剑之争”这次却用上了个“剑气之争”。
“那倒不必了,什么气剑之争,又什么剑气之争,说破天,只使我们华山派自相残杀,何来半分用处呢!”封不平断然叫道,“罢了,罢了,今日起,也不必说什么剑、气的高低,只有一个,那便是华山武功!”
“着啊,师弟也是这么想,”岳不群笑道,神色开通不知多少,他微笑着道,“这是这孩子的恩情,咱们华山派根脚出全真教,然,祖师爷在全真教投靠异族之后愤然出走开创华山派,素来行侠仗义,素不亏欠别人,何况救派之恩,怎可不报?封师兄回来,咱们共同参详内功剑法,华山派发扬光大便更有根基,这武功,敝帚自珍那能有什么用处。不定百年后竟失传于江湖,那岂不可惜?”
宁中则大喜,夸赞道:“师兄,咱们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方不负‘华山派’这三个大字。传便传,不过,”她伸手在卫央额头上敲打了一下,笑骂一句,“你们看这小滑头,眼睛叽里咕噜转,不知又想起什么‘不亏本儿的买卖’来了呢。”
卫央笑道:“这次却是你们亏了,我可不好承担这么大的人情。”
他走到屋里,取出那本《越女剑法》拿给宁中则瞧,宁中则喜上眉头,赞叹道:“这剑法我也知道,据说是春秋时期的一位甚么叫阿青的姑娘自一白猿的主人手中所学,这大约是讹传。不过,这剑法经‘江南七侠’韩小莹韩女侠传授,郭靖郭大侠改良,可是剑招融合了内功心法的上等剑法。”
这么好?
卫央挠挠头,他原本竟不甚在意之。
“这可是好剑法,比我们华山派的一点儿也不逊色呢。”宁中则翻看剑谱,她武功高明内功强大,与自己学的剑法一一对照,人定时竟将剑法牢牢地记在了心里,这才说,“假以时日,我定不负华山宁女侠三个字。”
这时,她才愕然发现原来已经掌灯了,院子里摆开一方桌,三个人正在埋头吃饭,正好有一瓮好酒,岳不群殷勤劝解,封不平闷头痛饮,此时封不平竟熏熏然,陶陶然,涕泪横流筷子也捉不稳当了。
岳不群也不避嫌,当面与卫央一一分说《抱元劲》,他刚说到那“抱元一气,环环推进”,卫央拍手道:“这可不是先劲儿未消散,后劲跟上去了么,我听人家说,先宋那位萧峰萧大侠,便是这般使用那‘降龙十八掌’,比如黄河三叠浪,比如钱塘潮,一浪未歇,一浪进逼,层层叠叠的渐渐积累起巨大的内劲,纵然不打死敌人,也要用那环环相扣,一掌更比一掌强横的内力,生生将敌人困死在里头。”
岳不群一怔,叹息道:“这孩子,又解了我一个武学迷惑。”
宁中则忙视之,只见岳不群面上紫气闪烁,困扰好几年的《紫霞神功》竟有小成之势,不由心骇道:“这孩子,怎么能连一派掌门的武学疑惑也解开来了?”
她细看卫央,这小子竟滴酒不沾,此时神色凛然,一边听华山神功的练法儿,一边徐徐说一些老成持重的话,细细品来竟有武学大道之理,当真,当真是……
“厚重远胜冲儿,少年老成;武学天赋,唔,至少不在冲儿之下,这孩子可真是厉害。”宁中则忽然见卫央衣衫已破,面色微黄,心下不由一酸,暗暗道,“人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孩子早慧,又如此持重,也不知他吃了多少苦头,可怜家里大人都不在身边。”
她走过去,在卫央旁边坐下,抚摸卫央的脑瓜,邀请道:“孩子,不如你跟我们去华山派,也省得每日里迎来送往那般委屈了自己。”
“不去,吃一碗饭,本便要流几滴汗水,何况,华山派也是需要挣钱的吧?”卫央摆手道。
宁中则也不勉强他,问道:“你家可有针线簸箩么?我看你衣服破了,做老板,可不能破破烂烂的哟。”
而后又笑道:“你若肯跟我们回华山,和冲儿珊儿玩耍,华山月可好看了,这衣食住行,自有我和华山派两位大侠照料,可少你不少麻烦呢。”
卫央心里一热,但微笑摇头,道:“我自是想有个安身之处的,只不过,宁女侠心存慈爱,帮我缝补衣服,可送我衣服,教我一些武功的叶大娘,那也是很好的人啊。我是要给她和宋大爷养老送终的,”而后嫌弃道,“宁女侠不知,叶大娘待我极好,宋大爷真是个大爷,不赚钱,光花钱,脾气还暴躁,只是他去嘉峪关取一些家财了,多日不见他们,我还真想念的紧。”
宁中则笑笑在他额头敲打了下,自去屋里寻找出针线簸箩来,就着灯光细细地缝补那身衣衫,又叫他站了起来,量过了身高,拍手取笑道:“这孩子,大了定是个高个子,冲儿比他大几岁,却与他一般儿的高。”
岳不群笑着摇头,举起手中的酒杯,与醉醺醺的封不平对碰一下一饮而尽。
后院里,潜伏在洋芋苗儿后头的叶大娘哭红了眼。
第六十五章 赵允伏,你这老匹夫!
一连数日卫央只向岳不群请教《混元拳》、《抱元劲》以及宁中则所传授《破玉拳》的基本释义,这令华山派三位高手极其疑惑。
岳不群是每日看着卫央成长的,他每天只用《全真大道歌》练习内功。
难道担心《混元拳》有风险才这么谨慎?
岳不群明说,这门拳法看是拳法实则是内功,拳法小成混元内功小成,拳法大成内功自然大成,且完全没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他担忧什么呢?
岳不群不怀疑卫央的决心,每日早晚均要练刀剑基本招数数百遍,这等毅力连他这个大人都佩服不已。
那就一定是对功法的担忧了。
宁中则劝道:“我看不像是,这孩子练功,比你我之辈当年不知高明了多少,你看他一招剑法,那是必定要琢磨透为什么要这样使、而不是那样使之后,才千锤百炼地训练。这孩子练功很有目标,甚么能多练,甚么不可过头,他心中自有一本账本。这等聪明又坚韧的人物,咱们多久没曾见过了?大抵他还有什么问题没搞清楚罢,我们总不好干涉太多。”
“也是。”岳不群往窗外看两眼,冷笑道,“师妹,你看那几个人眼熟不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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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宁中则不解。
岳不群目视几个正在埋头吃饭的人,心中猜测着对方的身份。
这几天,哈密卫城中江湖人物越来越多了,随处可见佩戴刀剑走街串巷的人,卫央的小店也常有江湖中人上门吃饭。
可那几个人不同。
岳不群记得,首日来此时,那几人便在院儿里,这都好几天了,他们每天几乎准时到这里来吃饭,这就有些奇怪了。
“大抵是没有钱,贪图这里的便宜罢,”宁中则整理一下包袱,提问道,“那孩子聪明的厉害,大约也早就发觉了,师兄,咱们哪天去王府?来哈密多日还未曾拜会过忠顺王呢。”
“傍晚便过去。”岳不群收拾心思,提剑走出去,在隔壁门外敲门,封不平说道,“我也注意到了。”
哦?
封不平开门,瞧了那几个很眼熟的人几下,耻笑道:“故弄玄虚。”
正巧卫央从旁边院子回来了,封不平叫住,下巴一抬指了指那几个,道:“可发现那几个小子了?”
“不是冲我来的,大约是冲别人来的吧。”卫央道,“他们就住在旁边,几家客栈似乎已经被什么人包下了,不必理睬它。”
岳不群失笑,但也放心了。
他索性直问:“你怎么不练内功呢?”
“不着急,但凡有一个疑点未解开,我不敢贸然深入。”卫央坦然道,“这《混元拳》里头,还有许多譬如方位的东西,我还未完全领会,不着急,我还是小孩。”
“也好。”岳不群叹道,“本想着在你初练之时看护着,如今看来也来不及。”
卫央点头道:“是该尽快去见王爷了,盛夏的到来,就意味着深秋不远。胡人千百年来都是秋草高,牧马肥,兵马开动前,只怕刺杀、投毒、扰乱军心的谍子出动那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忠顺王肩负西北的安定,自该保护他周全才可以。”
他看着封不平问道:“封先生准备何时回华山?”
封不平奇道:“我哪里来‘何时回去’这一说?”
“封先生人在哈密卫,心寄华山月,只怕一天也不肯等待了,还是早些回去罢,华山派基业,如今都在三个弟子身上,封先生只怕很不放心吧?”卫央道,“山高水长,江湖自有再见时,我可不当阻挠形成的小人,封先生自便。往后过哈密时记着这里便好了。”
封不平默然,半晌对岳不群说道:“把这厮扯回华山派,我看华山派兴旺,必定应在他身上。”
岳不群笑道:“我也早有此意啊。”
“这厮心黑手毒脸皮厚,一副永久不肯吃人家便宜的模样,心底里早不知算计了旁人几百次,哼。”封不平眼红,“他练功,目的性特别强,又极懂甚么时候该做甚么事情,只怕二十年能抵咱们常人一百年,又能赚钱养活家,有这么一个弟子,那是哪个门派都欣喜若狂的事情。”
卫央哈哈大笑如闻两人说别人,道:“我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不过是谨慎些。练武之人,本就容易心浮气躁,看到好武功,一时忘了祸福两相依之大道理,习武之人十有八九都要折损在这个心魔,而能突破者,那是千百年来惊才绝艳至极的人,我不过寻常人物,怎可好与他们相媲美?只好想明白所有的疑惑,再勤奋一些弥补上脑子不够好用的劣势。至于赚钱么,当你饿到再也不敢浪费粮食的时候,并永远记住那种感觉,自然就有动力了。”
封不平只是冷笑,他笃定这厮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要想个一百遍一千遍才敢信。
“都是你的理,罢了。”封不平正色说道,“我们今日便要离开了,你家大人没回来,你可是最危险的时候。记着,嵩山派不好惹,昆仑派心眼小,你前次斩掉那人的手臂,很可能那是魔教中人,对付这些人,你可不能把他们的底线瞧得高了。”
卫央没说话,转身去取了些吃的,一并装起来,又去自己房间里,取一些散碎银子,装在三个小包袱里,准备在三人告别时赠送给他们。
华山九功他已据其六者,能帮的便多帮一些也算还了这人情。
只是没想到,食客们渐渐少了的时候,宁中则拿着两件衣衫,竟是这几天她亲手做的,临别时送给卫央,轻笑道:“皮猴儿,莫要一直装老成了,天热了,记着换上单衫。还有,那房子,可要给我留着,不定在王府住得不顺心,我和岳掌门可是要回来住的。”
这就出乎卫央的预料了,他回头又回自己屋里,翻出一摞手写的笔记,其中一部分是记录自己熟知的笑傲江湖中的人物、剧情乃至武功秘籍出处的,一部分却是做生意的资料。
自其中找出十数种方子,有开饭店的菜肴制作方法,另外还有一种秘法榨油的技术,一并装进包袱里,拿去给宁中则,宁中则也不推辞,拿过来拍两下,笑道:“回去便让冲儿也下山开个饭店,华山派兴旺,可需要不少钱呢。”
正说完,卫央想到华山派的一些秘密,思忖着要不要透露一些,只听门外一声长笑,刘都司叫道:“小卫央,快出来迎接,王爷来给你送钱了。”
卫央登时面色恼怒,险险一个“这老匹夫又来了”骂将出来。
赵允伏诚然是来坑他来了。
这一点,卫央心中无比笃定。
第六十六章 卫小郎稳如老狗,糟老头撒泼耍浑
忠顺王一身戎装,手里提着一把偃月刀走进门。
卫央迎出去,面色平静,叉手道:“不知王爷到来,有失远迎……”
“无妨,有吃的,赶紧做一些,饿极了。”赵允伏挥手,“今日去巡逻,从你这路过——哟,生意不错啊。”
卫央笑道:“托王爷洪福嘛。”
忠顺王登时明白,这小子看懂他的路数了。
“唔,吃饭。”忠顺王向院子里一看,看到岳不群,吃一惊,奇道,“岳先生,宁女侠,这位……”
“这位是华山派封先生,不放心师弟师妹来冒险,因此来帮忙的。”卫央道。
忠顺王心头巨震,他怎么会不知道封不平?
“华山派本身的矛盾,加之少林派的挑拨……怎么又和好了?”忠顺王目光一扫,在卫央脸上看过去,点头道,“那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卫小郎怎地认识这三位?”
卫央道:“吉人自有天相,岳先生救我,宁女侠护我,封先生教我剑法,自然认得了,王爷请。”
忠顺王脸上闪过那么一丝不自然,哈哈一笑道:“卫小郎福泽深厚,老夫很欣慰。”而后正色道,“既如此,老夫也便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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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淡然道:“我一个小孩子又有什么法子呢。”
他请忠顺王上楼,忠顺王却与那三位一一客气地见过礼,回头道:“速去,要沿路宣传,只说华山派三位大侠,已到咱们哈密卫了,再把准备好的骏马牵过来,老夫要请三位一道回府,去。”
两位都司立马往外走,却没有派人来厨房盯着卫央做饭去。
岳不群三人忙去收拾行李,宁中则深深瞧了卫央一眼。
卫央点头道:“王爷想必还是不至于要为难我一个小孩子的。”
那可未必哦。
宁中则心中忧虑,她着实喜欢这小子。
只是,好像暂且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忠顺王一来刺客必然会出现在这里。
“师兄,不如你们去,我在这里等。”宁中则心中豪情一升,傲然道,“凭我手中长剑,哪个贼子来,定斩之于这孩子的面前。”
岳不群无奈一笑,他知道妻子正是喜爱聪明伶俐的小孩的时候。
封不平却哼道:“师妹,那小子可用不着咱们来护着,你放心,那不是个好相与的,何况,他不说谁教他的《全真大道歌》,我们便可以当做他天生就会么?我们知道的《全真大道歌》也不过二三十句,这小子可知道数倍于我们的。”
“可那还是个孩子,多好的小子。”宁中则只是不放心,断然道,“不行,我们要想想办法。”
且不说她想出了什么法子,卫央正在厨房里做饭,忠顺王背着手走进来,他摘下头盔挂在门框上,进门往卫央脚底下一看,不由爆笑道:“嘿,我还以为你卫小郎无所不能呢,原来离开了凳子你连做饭都办不成。”
卫央脚底下踩着两个小凳子,否则无法够到锅灶啊。
“你们去休息。”卫央让三个妇人自去歇息,待她们走远,才沉声说道,“王爷,她们都只是寻常的妇人,是丈夫的妻子,孩子的母亲,若刺客到了,害了她们的性命,那恐怕不是王爷的初衷罢?”
“不错,老夫就是要用你这院子吸引出城内埋伏的刺客。”忠顺王索性直言,道,“这几日,你卫小郎的眼光,怕是早就瞧出在你这里吃饭的食客们都是甚么人,那里头,有的是老夫的手下,也有魔教的弟子,更有吐鲁番汗的侍卫,下一次,老夫要在你这里吃饭,你这里怕是要成为战场的。”
卫央冷笑道:“所以王爷……”
“你错了,小子,”忠顺王沉声说道,“老夫是统帅,如今哈密卫周边,老夫调集了三万大军,六七个卫所又抽调了大半卫军,这战场上老夫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但若用你们老弱妇孺的性命换取胜利,老夫不齿为。”
敢问,计将安出?
“老夫身边数个高手,如今都已分散在你家周围,刺客不敢提前惊动我等,自然不敢对你们下黑手,一旦打起来,”忠顺王敲着头盔道,“老夫下了死命令,保证你们的安全。”说完诡笑道,“何况,你这小子头脑十分聪明,一场仗,打完了便是民生,老夫还要借你的聪明才智用呢,怎肯和你交恶。”
卫央拱手说:“那可真是万千感谢王爷的护佑了。”
“不谢。”赵允伏笑道。
“我好像真心谢王爷了?”卫央继续做饭,思忖了一下,不得不说道,“只不过,我不看好王爷调兵遣将的策略。”
哦?
忠顺王笑道:“那我可要愿闻其详了。”
“此处调走兵,此处便空虚。王爷想与敌人打决战,他们便会与王爷打决战么?”卫央话锋一转说道,“所以,王爷这诱敌入瓮的计策,恐怕骗不过敌人。”
忠顺王神色巨变,他原以为卫央只会说出“人家要是去打别的城池怎么办”这种话来的。
但他竟……
“太假了,哈密北方是鞑靼瓦剌人,西南是土默特部,要调兵,自然从嘉峪关内来,俗话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王爷且看如今的哈密,大战来临之前,粮价可上升了?便是官府有大批存粮,但若数万大军进驻到哈密来,民间粮行又怎肯不坐地起价?既要粮价不变,必然要王府出均旨,王爷出过均旨?”卫央叹息道,“相反,因为朝廷的政策,其它城市里的衙门的粮仓存粮不可少,只怕已有城市下令抑制粮价,粮行已从中原调拨粮食了,这等讯息我都能打听得到,敌人怎肯打听不到?”
忠顺王神色变幻好几次,终而默然无声。
“因此,我判断,敌人必会继续营造随时攻打哈密卫的假象,拖到我们耗不起,王爷急切要与他们打决战,反而上了他们的当。”卫央点评道,“如此看,王爷以身涉险,才是哈密最大的危机。”
忠顺王霍然而惊道:“你的意思是……”
“王爷想把刺客一网打尽当然成,可刺客未必就必定会失败啊。”卫央暗示道。
忠顺王一愣,继而笑的剧烈咳嗽。
卫央心下骇然,终于明白这老头儿为何这么着急要消灭敌国的有生力量了。
他身体不行了。
“哈,哈哈,老夫懂了,明白了,”忠顺王扶着灶台坐在凳子上,冲卫央怒竖大拇指,赞道,“我听斥候说,卫小郎,真稳字当头,极像千年龟精,心中一万个盘算,都打着为别人计算的旗号,今日领教了。”
卫央谦逊道:“不如王爷智谋无双啊。”
“呵——”忠顺王冷笑,“说了那么多,老夫当你要出谋划策,正要考虑将你叫去当个参军,你倒好,落脚只在让老夫莫要打搅你挣钱上。”
待怎的?
忠顺王拍手:“老夫往后每日来,天天来,左右你这里一顿饭,比王府要便宜的厉害,你不是逼着老夫问你问个好计谋么?老夫偏不问,管将刺客全部带过来,看你怎生处置。”
卫央眨眨眼:“哦???”
忠顺王一怔,又拿不准儿了。
这厮还有后招儿?
卫央老神在在,他哪里还有什么后招。
不过是套路。
你当我没有后招,我偏还有后招。
你当我还有后招,我全无后招了。
可他没想到,忠顺王也是成了精的老妖精。
“无妨,你有万招变,我自一招守,以后多来你这里,咱们有难一起扛。”忠顺王思虑后,竟拿起碳锨子,从容拨弄起灶火来。
这就超过卫央的算计了。
这老头,怎么可以不要节操呢?
还有,他的话是真是假?
卫央不动声色,心中盘算万千。
不是他想得多,这老头手里还有个拿着卫小郎的把柄呢。
第六十七章 焦点
“被你斩掉一只手的那小子叫什么?”吃饭时忠顺王果然问起此事。
卫央道:“魔教鲍大楚。”
忠顺王一惊:“东方不败果真到哈密了?”
“不知,若不是被逼无奈,我也不会和魔教提前结仇。”卫央陪着吃一口饭,询问道,“王爷真要把我这院子当修罗场?”
忠顺王犹豫了半天。
“你定有法子逃脱的,是吗?”忠顺王叹道,“但若不在你这里,又能找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何不在王府?
“他们也要有那胆。”忠顺王耻笑,愤然道,“太宗皇帝迁都到京师,本便是要将疆土全数拿回,如今蒙古诸部依然分裂成渣,正是吃掉他们,并入国朝版图的好时机!”“王爷不怕魔教刺杀么?”卫央惊讶道,想想又补充,“毕竟国朝与他们仇深似海……”
“魔崽子们自然是恨不得造反的,只可惜,他们志大而才疏,民心不向它!”忠顺王教导,“卫小郎,老夫观察你多时了,你定不想参与江湖纷争是不是?但既为汉人,你怎可逃脱国争?将敌人集中在你家院子里,本也有为你增添威势的想法……”
“可王爷如今不这么想,是不是?”卫央质问道,“王爷想为世子选备用的人才,何不满江湖去寻找?我只是一个寻常人尔,当不得王爷礼贤下士。何况,我在哈密做生意,便是富甲天下,世子将来要用钱,一道均令便可全数拿去,又何必定要控制住我?”
不错。
忠顺王自上次见了他便有了招揽的心思,这一点他瞧得出来。
他是在为小忠顺王打算呢。
忠顺王失笑:“放着近在眼前的人才不用,我何苦遍寻江湖之人?你这厮么,既心黑,又手毒,还坚毅,顶要紧,是今日一席话,老夫看出你至少是个深谋远虑者。”他放下筷子,徐徐道,“对待你这样的小孩,老夫用了十二万分的智谋,如今又担心还有疏漏之处,你可知,倘若你卫小郎敢离开哈密卫,遍天下便知晓你既与魔教有往来,又算是宿仇,还与五月剑派的左冷禅不睦,又帮着华山派剑气二宗和好如初?”
卫央哼的一声。
忠顺王笑道:“而若在刺杀后,你小子胆敢逃出哈密卫,老夫有事要找你,却见不到你的人,那便是,你与刺杀老夫的敌人有交往——不要说老夫自是有证据的,便是没证据,诬赖你个刺杀未遂的罪名,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卫央不说话了。
忠顺王又道:“但若留在哈密,你如今不是老夫的座上客,来日却是忠顺王府的贵宾。老夫也知道,你这小子既心狠手毒,又坚毅沉稳,但内心是柔软的,你很重感情,正好,老夫的孩子也是很重感情的孩子。但既是忠顺王的独子,必要承担如山的重担,”他眉目含忧说,“还有就是这孩子心事太重,手段又刚烈,老夫担忧这孩子将来会刚则易折。”
因此让我和你儿子成为仇敌去吗?
卫央冷淡道:“我可当不起教导忠顺王世子之责。”
“不不不,你错了,你又说错了。”忠顺王笑道,“一个人刚则易折,但若身边,至少心里有一个忌惮的人,那便只好学着怀柔了。你武功高明,我那孩子便杀不得你,也不敢杀你。你心怀忠义,老夫的孩子只要不投敌卖国,你便必不会对他下狠手。如此,两人一平衡,至少守住祖宗打下来的国土没问题了。”
卫央半晌问:“王爷此番怎地这么痛快了?”
“老夫何时不急啊?”忠顺王叹道,而后听到门外马蹄得得,遂起身告辞,临走时叮嘱,“你年纪还小,又没有人手,逃不过老夫的大势,所以,别躲避,不如多谋善断,助老夫了结掉敌人。”
那么……
“你背后那两位高手,只怕是,”忠顺王果然放出这招儿,他紧盯着卫央的眼睛,肃然道,“那老者,怕是姓宋罢?那妇人,定然姓叶罢?”
如何?
卫央心里早有预料,忠顺王的情报只要没错,自然知道魔教失踪了两个长老,再对比他身边的两人,自然得出这个结论。
但这老头想如何对付他们?
“老夫没有武林中有些人的劣性,他们原本是魔教中人,如今既然脱离了,但凡不为魔教做事情,至少不卖国,老夫自然高兴的很哪。”出乎预料的是忠顺王竟说,“老夫不逼着你,自不会以此为要挟,只不过,你卫小郎心里真过意得去,你自可有一万种法子脱离哈密卫,但你过意得去么?普天之下还有比在老夫的眼皮底下过得更好的吗?”
他着重说道:“你不过一个孩子,纵然有很大的本领,如今既得罪了魔教,又得罪嵩山剑派,江湖上,哪个人是定能护住你周全的?但老夫可以,好好用你的本事聪明,哪怕为哈密做一些小事,那也强过那些一身本领,却在江湖上争名夺利的蠢材,须记住,自在,不是看着别人为你而拼命,你心当要安稳。”
说罢径自出了厨房,卫央追出去问道:“王爷何必如此看重我一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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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个小孩,但也是人才。”忠顺王拂袖,“告诉那二人,他们的身份,老夫洗白了。”
卫央再没追上去,只向华山三侠挥一下手,今日的事情全然打乱了他的计划。
但也加快了他的计划。
“想什么呢?”不知多久后远处忽然有人问道。
卫央一分辨,竟是马百户。
他带了十来个锦衣卫,正在门外盯着院子里。
他怎么来了?
卫央蓦然想起在酒楼里见到的和马百户喝酒的两人,左右一寻找没找到那两个。
他道:“哦,原是马百户,有什么吩咐吗?”
马百户笑道:“自是有公务,正从这路过,见你心事重重的,怎么,王爷也在你这里吃饭,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卫央虽心事重重但并没失去理智,马百户似乎刻意提起今日之事更让他警惕。
卫央道:“哪里敢高兴,王爷的到来,只怕骚鞑子的刺客也跟着来了。”
他细看那十多人的脸色,有大为赞同的,也有眼热的,还有满脸不以为然的,但大都看笑话一般的看着他,很有几个眼睛里满是疑惑,似乎说:“这小子何德何能,竟让王爷都对他这么信赖?”
马百户走进门,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原当你会欣喜雀跃,看来倒是个有眼光的,只是,此事解决起来并不难吧?”
卫央遂请教。
马百户笑道:“有备无患啊,王爷既常来,何不寻一个妥帖处,暗暗打造成坚固密室,到时哪怕有刺客,也可保证王爷的安全,既不让王爷难堪又不至惹祸上身岂不妙?”
他低声笑道:“若有救王爷的功劳,马某日后说不定还得求着你罩着,那可是天大的机遇。”
卫央如拨云见日,目光在院子里扫描,一副既不想招待赵允伏又对马百户的话十分心动的模样。
马百户一笑,提着刀快步出去了。
半晌,卫央哼的一声,也快步回到了屋里,“此处往后必成为多方瞩目的焦点,靠谁都不行,唯有增强自己的实力。”他心道,“该试一试华山派的其它心法了,只是,理解了十成,可能不能行却不知,难办!”
揭开炕头上的凉席,几张纸压在下面。
那是两份儿药材配方,一份儿是上次宋长老买的药材的药方,一份是这些天岳不群封不平两人谈起的培元固本的方子。
试试!
卫央抿着嘴,提着刀揣着药方出了门去。
第六十八章 紫霞是总纲?【求收藏】
“啊,原来是卫小郎。”
药材铺的老板极客气,见卫央进门,先上下打量一遍,见他三尺多身高,手中提一把钢刀,不到半尺的头发,心中忙对比,一时迎出来,拱手道。
卫央惊讶道:“你竟认识我?”
老板满面堆笑道:“谁不知道兴起风靡哈密的三套餐的卫小郎,小郎可是要买药?”
卫央更奇怪:“不错,敢是有人吩咐过么?”
老板道:“自然是,王府方才派人来过了,说是卫小郎不日定会前来买药,命小人多备好了一些,小郎且请看。”
只见柜台后,两个小伙计正用麻纸装十几种固本培元的药材。
“卫小郎若不放心的话可一一检查。”老板笑容可亲不见半分恼火。
卫央道:“练武之人自是要小心谨慎的,敢问老板是什么人传的话么?”
“刘都司的手下啊,小人是认识的。”老板笑容不变道。
卫央十分奇怪,细看那药方,竟是岳不群告诉他的那份药方,还有一份比较陌生,但他看出宋长老的配药痕迹。
不是说这些都是一门一派的机密么?
卫央心头有一万个疑惑,遂带上药材,又给老板放下半两银子,提着一路琢磨着心事回去了。
他刚走,药材店里转出个人影,老板连忙求饶道:“奶奶,小人可……”
“知道。”那人一挥手,放下半两金子叮嘱道,“往后这孩子在你这里买药材,你须用最好的,我这算是订金了。”
却不正是叶大娘?
她提前赶到药铺来,按照卫央的内功强弱以忠顺王府刘都司的手下的名义要求老板提前配置好,若不然她可不放心。
老板苦着脸说道:“小人可不敢收奶奶的钱,卫小郎自会留下银子。”
叶大娘傲然说道:“这孩子怎肯叫你等吃亏啊,他自会给银子,我这是补差,你这里但凡有好药材,往后每月都给我留足一大份,少不了你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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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身影一晃,自后头消失在药铺里。
老板心中惶恐至极,他总怀疑这凶神恶煞的老妇人根本不是忠顺王府的人。
“倘若她要想害卫小郎,岂不得罪王爷府?”老板拿着金子又紧张又害怕,可想想那些药材的确都是固本培元的,再想想叶大娘语气中对卫央的喜爱,也便渐渐放下心去了不提。
卫央提着药,一路上仔细对比记住的药方子,查不出纰漏,这才先放下心中的小担忧,转念考虑那马百户的话。
此人的话越琢磨越有些意思。
他说:“……到时哪怕有刺客……”这“到时”两个字乃他随口所言,可现在想来却似乎笃定“那时”是“哪时”,这厮打什么鬼主意?
回到家,正有几个“熟人”在楼上催促着饭菜,小虎忙的脚不点地跑,那几个只是跟着催:“快些,快些,一会子还有要事。”
卫央心下一笑,这帮人真把他当傻小子了么?
他虽没当过兵,可也知道刺杀之前选狙击位置的道理。
“提早暴露的蠢货。”卫央心里有一点惊讶。
他们,似乎只配是炮灰?
有几个见他回来竟熟络地招呼道:“卫小老板,又进货去啦?”
卫央举起手中的药材笑着说,买点固本培元的药物。
当日什么也没有再发生,直到黄昏时,安百总到来,看他神色忧虑,卫央先让他吃个饱饭,而后打探消息。
安百总叹道:“前些日子多吃了卫兄弟一些饭菜,马百户惦记上了,这厮对你可够好的啊,仗着权势对老哥我是多般打压,竟要把老哥调去守城门去了。”
哦,原来是想找个机会调岗的。
卫央道:“有机会,我自会帮安百总多说话,只是,”他疑惑,马百户就算是锦衣卫百户,如今大战在即他竟敢打压这些野战军的将校,“他不要命了么?”
安百总叹道:“今年西北战事多生,王爷又奉命统帅嘉峪关以西的几个城池,锦衣卫也要在哈密卫设置千户所,马百户往后,只怕要当千户了!”
这个情报让卫央心头吃惊,连忙问:“连试千户都不用?”
“不用,马百户资格太老了,锦衣卫南镇抚司又是他的老底子,加两级没太大问题。”安百总苦笑,“他若真挤开朝廷派来的试千户,只怕这哈密千户所的老大,便是姓马的,这厮处处看我不顺眼,他娘的,洒家那上司也是个软骨头,竟连个屁也不敢放。”
吃饱饭,这厮也想得开,竟安慰卫央不要为难,一边嘴里哼着不知哪个青楼里的姐儿教的调子,挎着刀谢谢歪歪地走了。
卫央不放心,找出一张纸,又将此事记录在上面,而后放松精神,待满脑子的尔虞我诈都清空,便去设置了机关,又取一根长棍,用绳子吊拽在屋内,设置成一个但凡有人敢从门窗闯入便自动刺杀的机关,这才熬出一桶药,先在里头运行一遍全真大道歌,待两股真气比前几日又蓬勃一些,才开始以紫霞功运转全身。
一路很顺利,温润的真气壮大着丹田内的真气种子,燥气纳入到督脉,一切都顺利无比。
此时,卫央换上大桶,在里头让药水漫过自己的头顶,心中想着已经无比熟悉的混元拳,试着以岳不群传授的诀窍,极其缓慢地在药水中按照脑海中的设定,先八九分像地打一遍,果然感觉气随拳法走,温润真气竟毫无阻塞地按照拳法在他奇经八脉运行起来。
真是个妥帖的功法。
三五遍拳法,真气已再次开拓原本还未察觉到的经脉,尤其一些卫央还没想到的经脉。
卫央逐渐放下心,他直觉《紫霞神功》越到后面,竟越吸收药水中的热量,只要熬过前面乱象横生的燥热,后面便极流畅地和《混元拳》融为一体,待他像模像样地运起混元拳,拳法中竟已然带上了内劲。
再试破玉拳,那紫霞神功竟也能完全配合好。
“怪了,若是紫霞功能与混元拳相融合,岳不群为何没有早早发现?”卫央心中惊奇,再慢慢地打一遍《混元拳》,再打一遍《破玉拳》,竟发现越到紫霞神功后篇,融合便越圆满,若是前篇还稍有些凝滞,那么后篇便是《紫霞神功》包容了《混元拳》,彷佛混元拳就是《紫霞神功》中的一个子系统了。
奇怪了。
此莫非全是华山派内功心法因此可以相互交融,而紫霞功便是华山派内功的总纲因此其余功法只能融合到它里头?
第六十九章 三丹田,两金室
卫央试着以剑指使出《养吾剑》,心中稍稍一别扭,便幻想自己是个大儒,彷佛一笔一划在写字帖,这一下,《紫霞神功》后篇催生的真气竟又与养吾剑法互相融合。
就好比《紫霞神功》后篇是那传说中无比奥妙的《九阳神功》,可以任何武功路数发出。
再使《希夷剑》,虽也如《养吾剑》般有一些无法完美融合之处,但若使用出来却毫无阻隔的。
怎么回事?
卫央又将号称“华山剑法,朝阳第一”的朝阳一气剑使出,记起岳不群说过,朝阳一气剑与混元功可合用,遂再用混元拳引发的真气运行脉络,在手指上灌注真气,哪怕再微弱,气韵可到了。
卫央一伸手,朝阳一气剑有三五成模样,在木桶中,一刹那手指竟前端似乎有半寸锋芒,竟破开桶里的药水,嗤的一声荡起一圈涟漪。
“是岳不群不会或者没有想到合练华山诸神功,还是他练不成,我能?”卫央心中越发好奇,忽然想到自己任督二脉已打通了,而岳不群还没到这等境界,心中便稍稍一轻,略略思忖片刻,以自己所说所想所以为的“黄河三叠浪”的方式,先运混元功,再起《抱元劲》。
砰——
卫央丹田如有鼓鸣,果真似是黄河三叠浪般,自丹田生出的一股真气,借着抱元劲之势,极快无比地向四面八方涌去,眨眼间窜入经脉里,彷佛加压的水柱,势不可挡地向任督二脉席卷而去。
而他自己体内,竟生出层层波浪重重涟漪般的力气。
那力气推着卫央往面前一跤栽倒,又被反弹着往后面仰过去,眨眼间木桶里宛如生出八面手臂推着他摇摆不定。
卫央不慌不忙,一面试探着混元功一边又尝试着牵引抱元劲催动的真气,不自然的,他竟用起熟练至极的紫霞功,紫霞神功初发时,卫央心中一喜道:“有门儿!”
势不可挡的真气,竟被紫霞功法牵引到开头!
让卫央惊喜的是,紫霞神功融合混元功运行的真气,竟果真在抱元劲的一浪又一浪毫无消散反而越来越强的浪潮的推动之下,比以前更迅速更圆润地在任脉中循环,片刻便是半个大周天。
卫央心中惊喜,若如此练功,以紫霞功包容华山派其它功法的威力,他修炼一日可抵别人修炼两日,这倒是个大秘密。
正此时,紫霞神功运到后篇,后篇方一发,督脉中暴烈无比的真气一时俱动,他甚至来不及察觉,自督脉冲出的真气与丹田内的真气轰然碰撞,体内如爆豆般的一阵巨响,异变陡生!
卫央直觉中丹田膻中穴剧震,两股一冷一热的真气竟在此处挤压着中丹田,片刻壮大成一片星辰大海,仿佛滴答的一声,一阴一阳两股真气竟在此处开辟一个空间,如下丹田内的真气种子般,又在此处种出一棵真气种子。
那……
卫央忙要压制住冲击百会穴的燥气,方种种子的中丹田里,阴阳真气交汇融合的真气种子眨眼间发芽,又生一缕真气直冲到眉心,那一股真气速度比正在运行的其余真气又不知快了多少,燥气刚冲到眉心,那缕真气已先到达。
燥气一时压制住那缕虽然更加精纯、却更加微弱的真气时,丹田内竟又生一股阴寒真气,循着经脉直从其余真气之中一穿而上,迅速弥补阴阳真气的不足,狠狠地与那股燥气碰撞在了一起。
嗡的一声,这次真如晨钟,卫央耳畔有刹那的失聪,他直觉又一个真气种子竟在眉心种下,却迅速化为星河,再生一股气,已全然与中丹田内的阴阳真气融为一体,势不可挡地逆行直奔督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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燥热真气不敢直撄其锋一般,刹那间退入各处大穴,空出畅通无阻的道路令那一股真气先行。
那真气沿着二十四桥快速直下,过脑户,下至阳,直到腰阳关往上三寸许才被甚么物体挡住。
“不是。”卫央心头升起一缕明悟。
那不是被什么物体挡下,而是那股真气在以《紫霞神功》后篇运转大周天时的运行法则停了下来。
干什么?
卫央此刻也只能安心等待,但稍稍一想,见它竟在燥热真气所创造的几处大穴间徘徊,心想着方才有惊无险的练法,心中想一遍隐约回忆起来的物理学动能与惯性之类的关系,小心催动着抱元劲,这一次却大胆,一股下丹田内的真气才发出,便又催动下股,连催十八道,那缕精纯真气果然欢喜至极,在卫央的督脉中盘踞下来,彷佛整顿兵马,竟在积蓄着力量。
卫央此时才想起,他这真气在体内可是幻化成捧香而舞的美女的。
如此刚一想,下丹田内嗡的声响大作,堪比这些日子里积累的燥热之气的真气蓬勃而发,那股真气毫不受他节制,刹那间化作寸缕皆无的美女子,极其刁钻地直冲他阴庭而去,同时引发腰阳关两侧的鼓动,督脉内瑟瑟盘踞着的燥热真气,竟也如闻号令般绕过腰阳关,取小路直冲阴庭。卫央直觉下丹田周围经脉一时如千军万马奔腾,心中不可遏制地想起那一幕,那女子如有实质,娇惑媚吟,便正就在他面前,在他膝上,大有予取予夺之状态。
呵——
我是小孩子!
卫央丝毫不为动,心中竟想到肾上腺……
“也不是,此物只是激动耳,与有无机动之能并无太大干系。”卫央微微而笑,竟安抚自己,“莫慌,还早,还早。”
那真气所化天香女子一时愠怒,又作万种痴嗔。
卫央只是想:“莫慌,莫慌,你是安全的。”
燥热真气似状极愤怒,一头扎入进了阴庭一刹那有孙悟空挥动金箍棒翻江倒海之势。
卫央微笑道:“我们都是安全的。”
猛听喀喀两声悦耳的声响,二十四桥此刻轰然倒塌一般,却又迅速重建,猛然间的剧痛,令卫央也轻哼出声,但只那么一瞬间,他惊喜发现,在原本燥热之气运转的督脉之中,已有两个几乎囊括督脉下十六大穴全部的空间形成,一霎时金光普照紫霞万里,燥热真气倒卷而回。
卫央等了半晌,再不见动静时又以抱元劲催真气,抱元劲初生,紫霞功便融合之,混元功再生,又融入紫霞神功,如往常一般,自丹田生出杂质过多的真气,燥气去督脉,任脉之中,惟余温润的真气。
只是与前次不同的是,这次催生真气的是三处丹田内已然尽皆发芽的真气种子。
卫央惊喜道:“三处丹田?那么后面的……咦?怎会有两个燥热之气存身之处?”
不知何时,那股钻入督脉的纯净至极的真气竟横在中间将督脉下方十六大穴分成两个空间,两个空间里真气自由流通,只是每次过路时,那缕纯净真气彷佛收费站,定要收一缕微不可查的燥热真气化为自身。
“三丹田,”卫央讶然道,“两金室?”
前者好理解,上中下三处丹田皆成为真气种子存身之处。
后者么,你看那金光如阳紫霞万里的容纳真气的空间,却不正是道家所谓炼丹金室?
第七十章 终南山尚在,古墓派何存?
东方大红,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卫央自炕上跳下地,他虽有万千疑惑但在该休息的时候没有考虑这些问题。
打开窗户面向东方,感受稍显清冷的朝气,卫央提一口真气运行全身,他先提下丹田真气,一缕直奔奇经八脉,过中丹田之时,其中一缕真气突出,与下丹田内真气并行与经脉,而到上丹田,又生一缕真气,三股真气在经脉中并行不悖。
卫央猜测到原本被几个高手或者时空隧道打通的任督二脉之中,随着外界注入他的体内那些能量消失,已有逐渐重新封闭,至少缩小的经脉再次扩大之象了,之所以没有感受到疼,那是因为经脉闭合的速度很慢。
只是,三股真气中,下丹田内的真气最为强大,譬如是溪流,而中丹田的则是泉眼,到了上丹田,便是一股慢慢渗出再集合的点滴,只是上丹田内的真气最是精纯,中丹田次之,下丹田最驳杂了。
三缕真气中,上丹田内的真气最活跃,几乎一路牵引着另外两股以比之前快百倍的速度游走任脉。
卫央心念初一动,活跃的真气便沿着熟悉的道路游走于各处大穴。
那彷佛是永动机一般,长时间内不需要他刻意运功便能自行流转。
“也不对,若想积累更多的真气,还需要用紫霞功去炼气。”卫央心念一动,牵引到督脉。
如今的督脉,真如一头卧虎,只不过拦腰化作两段。
还是那么燥热的真气,日夜不停地在督脉中来回游走,两个金室里,大股真气在各自的空间内流转,小部分在两个金室之间流转,那一小股又化作精纯无比的真气,就藏身在两个金室之间的穴位。
卫央仔细一对照,那穴位正是灵台,灵台上到后顶穴是上金室,之下下到腰阳关即下金室,以灵台为界,又为灵台之中转化精纯无比的真气提供能量。
“如果任脉中精纯无比的真气是温润之玉,督脉中那缕精纯之气便是太阳,看来,要化解督脉中的燥热之气,需要强大灵台穴那股精纯至阳真气,但那股至阳真气又要怎么化解为精纯的温润之气?”卫央挠头不懂了。
他索性又提一口真气,从《全真大道歌》开始练,三周天而后,又运《混元拳》,果然如昨夜一般又被融合到紫霞神功。
紫霞功前篇运行,卫央直觉体内如云霞笼罩,其中有寒水流过,清冽而缓慢流淌。但到了后篇,尤其配合《抱元劲》层层催发处,比以往强大十数倍的燥热之气伴随而生,这次却分作两股,一股自上而下,过阴庭,下会阴,上腰阳关,过灵台穴,被克扣一缕真气之后,大部又自下而上,在任脉中逆流一圈。
另一股自下而上,过膻中,上眉心,再自上而下过灵台,被克扣一缕真气,又向下运行。
两股真气一逆一顺,每一股都在《抱元劲》的催动下每练一遍《紫霞神功》便多一分力量。
卫央心中微微一喜道:“任脉中,三个丹田运行一周,吸收的真气比之前增加三倍,可谓是比旁人多了三倍的修炼时间。”
但紧接着又是一忧。
他暗道:“三个丹田练出的真气伴随的燥热之气,却比以前也多了三倍。如今督脉两个金室,数量是多了,但加上灵台穴要炼化那股燥热之气为纯阳气,储存那股燥气的空间却缩小了,长此以往,以后紫霞功大成了,这燥热之气又存在何处?”
刚这么一想,灵台穴中那股纯阳真气轻轻一荡。
卫央心头凛然一震,他使出很大的力气才压住那股惊喜。
不错!
燥气是多了,可现如今也多了一个炼化燥气的功能。
这是巨大的惊喜。
“随着内功的提升,那股燥热之气总有充满督脉的时候,就像是鱼塘,不断地往里头注水,鱼塘再大总也有注满的那一天。但如今有了将注入的水炼化成更高形态的水滴的功能了,撑破督脉的担忧便可以消除了。”卫央喜过之后忧虑又来了,“这股纯阳真气虽然看起来成长速度很慢,可每日都在增长呢,这股真气却要存在何处?又如何转化为温润的真气呢?”
他试着调动那缕纯阳真气,竟然能调动,这时,卫央心中突发灵想,如果以《紫霞功》催动这股真气在督脉中运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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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一动,紫霞神功后篇磅礴运行,任脉中先起反应,待他忍过燥热,待意念引入到督脉,却觉一股铺天盖地的热气瞬间蔓延到全身,若非是三处丹田迅速调动温润之气抵挡,这一瞬不定能将他烧成制杖。
卫央心有余悸急忙停下了运功,正要打消这个想法时,又察觉到那一缕春阳之气却无比欢快地正在两个金室中炼化那燥气,他意念刚消,那股真气便悄然缩了回去。
这是?
卫央眨眨眼,大着胆子用全真大道歌试探,运行的是燥热之气;混元拳先运行的必然是任脉的真气,因此可不试。
一一试过……
“果不然!”卫央以抱元劲催动那股纯阳之气,当即发现那缕纯阳真气快速无比地层层叠叠地在两金室之中游走,炼化燥气转为纯阳气的速度加快了何止百倍!
卫央按住心头喜悦担忧,再次自全真大道歌开始修炼,发现了一个规律。
三丹田真气,以全真大道歌开始练逐步上升到紫霞神功后篇时,下丹田内的真气种子得到的滋养最多;而若要积累中丹田内的真气,便须从《混元拳》开始;上丹田内真气种子要想得到最精纯的真气,只用紫霞神功后篇威力最强,但产生的燥气自然最多了,不过若是完全融合混元拳练习却最安全,毫无走火入魔的危险。
两金室只能被动接受燥气,而后以混元拳加紫霞神功全篇运行之时游走经脉的速度最快,但《抱元劲》催动那缕纯阳真气,炼化这股燥气的速度才是最快的,只若催动抱元劲,紫霞神功后篇也会运行,需要特别注意速度。
想加快也行,卫央隐隐察觉想要让炼化燥气的速度跟上三处丹田产生的燥气,只怕需要天材地宝来外在压制燥气对他的影响。
“随着年龄的增长,压制燥气的外在宝物必然要更加的强大。”卫央第一时间想到寒玉床。
唯此物才能长久地为他提供压制燥热之气的寒冰之气。
也只怕只有这宝贝才有那种功效。
可难道真要去终南山探寻活死人墓吗?
“先不考虑这么多了,如今我武功低微,行走江湖只会遭遇到无数个麻烦的。”卫央按捺住心头的冲动,暗暗道,“且趁着尚未发育出足以被天香女子入侵心神的能力……”
低头看一看自己的状态,卫央下定决心道:“到实在不能忍受的时候,应该会有潜入江湖一路狗到终南山的实力,到时候再看。”
毕竟,他可是练真气的速度比旁人多三倍的人啊。
可那纯阳真气怎么办?
“或许也需要寒玉床的帮助才能化为温润的真气罢。”卫央大约能猜得到办法。
第七十一章 送礼
立夏这天一早,赵允伏眼看到晌午,便从桌案后绕出来,稍稍活动一下身体,门外站着的两个马弁连忙进来服侍,一个端着温水盆子,一个抱着木制冰鉴,里头有三五种水果。
赵允伏擦把脸,挥退左右后问道:“今天怎么样?”
大屏风后传来轻轻脚步声,转出一个身穿红色飞鱼服,头戴无翅乌纱帽的锦衣卫,躬身道:“已然妥当了。”
他也不是什么神秘人,正是新调到哈密的锦衣卫试千户胡瑾,与哈密卫三个锦衣卫百户毫无关系。
忠顺王瞧了他眼,笑着说:“胡千户这一身赐服可威风得紧,你一来,我哈密便有了三个着飞鱼服的千、百户了。”
胡瑾淡然道:“标下是此次出缺才蒙赐飞鱼服,石文义才是真飞鱼锦衣百户。至于马百户,标下不了解。”
忠顺王笑道:“老夫说的是好事,唔,只是有一样,马百户一个飞鱼百户,其他两个百户都听他的,你还是小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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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瑾神色一动,不解道:“标下看那马百户对一个小子也耐心之至,想来不是飞扬跋扈之人吧?”
“他哪里是飞扬跋扈之人,北镇抚司可盯得很紧!”忠顺王摆手,“罢了,此番以身犯险,胡千户随我同去,也见一见那个小滑头,哈,老夫对他期待颇高,还望胡千户到时候高抬贵手,莫与老夫抢人才。”
胡瑾心头一紧,他知道这是忠顺王顺着提起那小子敲打他。
他此来哈密,手头只带着一个百户,三五个当缇骑时候的下手,最是需要寻一些机警伶俐的青年壮大实力的时候,马百户瞧上的小孩子,他可也好奇至极。
“可王爷要一个小孩子做什么?”胡瑾不由问。
赵允伏一笑,道:“老夫年过六旬,知天命。”
明白!
“真是为……世子?”胡瑾不由心中一软,他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人,天然有忠厚的心愿,此刻见忠顺王两鬓苍白,面容已倦怠,不由道,“王爷,陛下待王爷,还是很信赖的。”
“老夫懂,感谢你了。”赵允伏一笑,好意道,“这些话,莫多说,牟指挥是个厚道人,你既是他的朋友,自有他的一两分性格,莫害了自己。”
胡瑾想了想,又低声说道:“只怕石文义会抢人。”
“他敢。”忠顺王面色一转变,呵一声耻笑,道,“不过,这小子倒也算是个人物,竟比你先到哈密卫,早与那小子见着了。”
胡瑾又是一怔,不由有些恼火了。
赵允伏劝道:“该忍让时须忍让,他能在哈密待几年?好了,去做准备罢,今日便会一会这些杂碎,”他忽而轻笑,“顺便,也瞧一瞧这个小滑头武功到了何种地步,竟连岳不群也那么的喜欢他,我看呐,那夫妇二人恨不得将这孩子抢了去,老夫可不放。”
胡瑾不由哈哈一笑道:“标下也愿见一见这小子——听说三十两银子问马百户买了刀谱,这买卖恐怕赔本儿了,却对不住他‘包赚不赔’卫小郎的名声哦。”
“包赚不赔么?”赵允伏失笑,“我倒看啊,这卫小郎可不是包赚不赔,你去问营兵安百总,他常在卫央手中拿钱,算卫小郎亏,可他真亏了么?赚了么?”
胡瑾十万分不解。
但忠顺王起身准备出发,他也只好先告辞去准备厮杀了。
“包赚不赔?嘿,老夫让你包赚不赔!”赵允伏玩味半晌道,“你许是赚的,老夫却始终不赔。”
一时间,两个近卫马弁过来,刘都司询问可否先去告知一声,李都司却拖着一副沉重的铠甲。
“不必,见到我们,那小子哪次不万分戒备?他聪明至极。”赵允伏往屏风后看了看,浑浊双眼稍显得失落。
李都司说道:“王爷且放心,咱们必定拼死保护王爷的安全。何况,小……世子也未必就,就,”他犹豫支吾,“只怕心里有怨愤,但如今已掌握咱们的斥候营了,想来也是想通了愿意承担大任的,想必不用许多天……”
他还在支吾,便听屏风后有脚步声越来越重,片刻转出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手中提着一件金丝软甲。
赵允伏大喜,只听老妇人禀报道:“王爷,这是方放大的金丝软猬甲……”
“好,那么……”赵允伏又惊又喜,老手发抖接过那软甲,有一件事又想问,两个扈从一时眼眶也红了。
老妇人却道:“又去闭关了,不过,这次带了那本《武穆遗书》。”然后又禀报道,“命老仆带了一句话,说,那卫小郎很好,但不可勉强他,此外,姓马的毕竟是何人,暂且还不知,但只怕要查找出此人的身份,须着落在卫央的手里去。此人可信,但不可控,若不能全然信他,便不要惹他,划不来。”
那……
“身后那两人,只怕也不知卫央的根脚,不须查,看行,莫看心。”老妇人躬身一揖转身便走了。
忠顺王眼光闪烁,他不断回味着“可信,不可控”这五个大字,心里已然明白了,可就是很难受。
怎么能不可控?
一转眼,赵允伏洒脱暗忖道:“这卫央聪慧,我的孩子可不差,哼,什么武林中的天才,什么江湖上的少侠,论武功,哪一个及得上我那孩子!论智谋,”他矜持地想,“大略,卫小郎再长二十年,才可堪是个对手吧。”
这么一想他心情便开阔了。
只不过,转念又一想,忠顺王笑道:“罢了,这金丝软猬甲么,固然是厉害万分,但能帮得了老夫多少次?倒是可以试一试那滑头,看他感激涕零不感激涕零。”
刘都司笑道:“恐怕又要说‘王爷拿出这么好的宝贝怕是有大事要为难在下了’。”
赵允伏笑道:“你倒是深知这厮呢。”
再一想,忠顺王吩咐:“带上那一本《迅雷剑法》,这厮正愁怎样报答华山派的恩情,老夫便让他欠下王府的人情,看他还能如何推托。”
李都司惊道:“王爷,那可是王爷祖上……”
“‘昆仑三圣’何足道么,他这一路剑法倒也厉害的很,只不过对老夫而言不过一路剑法而已,”忠顺王笑道,“且不说单凭一套勉强算是一流的剑法心法不足以治理西北,治理者,人也。况且,我府上顶尖的剑法心法,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何惜区区一套,拿去吧,卫小郎是个人才,老夫看他什么都懂一些,什么都懂最高明的,却偏偏最不懂最基础之理。这样的人,便是奉养为王府的供奉,不定也是救命之玄机。”
那两人心悦诚服,急忙去寻方才那老妇人不提。
第七十二章 莽哥的努力没白费
近月来,卫央日夜不停练那《紫霞神功》,每日第一缕阳光起,他便在院内吸收漫天紫霞之中最璀璨的一缕,不觉日月轮转倒,竟又过了半月时日。
这天,卫央又以药汤练真气,旁人只当他关上门来洗浴,只是洗浴半日光景却令人奇怪了。
卫央打扮一新,换上新衣服,稍吃些肉食,再提一口真气,只感觉中丹田内那一颗真气种子提供的真气,也比叶大娘传给他的精纯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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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娘那一缕真气虽然强大十倍有余,但精纯纯正却不及他。
而若要比上丹田内那一颗真气种子,那就更不如了,只是论磅礴又比叶大娘传输的一缕微弱百倍。
他又回想路上宋长老注入的真气,虽然转瞬即逝,但感觉是真的,那一缕真气,又比叶大娘的强大一些,但论精纯纯正,较督脉中自己那一缕纯阳真气却又差了百倍。
“短短半月,这两股精纯纯正的真气已比初现之时多了数倍,下丹田与那督脉中的燥热之气强大了数十倍,如此来看,练气应该是诚然比常人至少要快三倍,但若提炼纯阳真气,或者提炼那股温润至极的纯正之气,只怕是与常人无二,最多不到两倍。”卫央暗暗想道,又想到半个月来马百户又登门两次,再看到院子里默然吃饭的刺客斥候,他心中隐隐有些着急。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下次忠顺王来此便是大事发生的日期。
足以自保否?
卫央心中全然不敢有傲意。
“不能慌,万事要冷静,先心静下来,再寻找破解之法。”卫央又运一遍真气,心无旁骛防备燥气乱跑的小心,让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了。
这一冷静,这些天稍显急躁而专心练武的心态便通明。
一个想法冒上他的脑海:“这些刺客们都不是傻子,他们就那么没有意识到他们早已暴露了吗?”
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上心头:“有人在屏蔽他们的耳目,或者给他们提供了胜率更高的保证!”
谁?
“忠顺王只怕也有从中混淆视听的做法吧?但如果敌人当中的指挥官没有利令智昏的话,这般明知九成九是找死的刺杀,应当就不会发生。一旦发生,只能说明两个点,一,敌人等不住了。第二,敌人的指挥官,就是要让这些人送死来。”卫央暗想道。
正此时,马蹄声得得,卫央当即抱刀走出门去。
门外,赵允伏跳下马背。
卫央一瞧不由有些奇怪,这糟老头子怎么这次带了这么多扈从?
“此人人老成精,又是统军之帅,意志恐怕不可轻易改变,应当是又有什么后招儿了。”卫央不放松戒备,迎前去拱手:“王爷又来了啊。”
赵允伏一愣,好笑地骂道:“什么叫老夫又来了,你还敢不欢迎么?”
“那自然不敢,请。”卫央让开路。
他余光瞥见,又在他饭铺里磨蹭了半天的那帮人均转过身去,有人伸手往怀里摸去,有人向临街的窗外瞧过去。
还有一部分低头吃着饭。
“不合格的扈从。”卫央轻轻一笑,引着赵允伏上了木楼,只听赵允伏大声夸赞道,“卫央啊,咱们合作的那件大事,如今可有八九分眉目了。”
什么?
卫央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挂面的事情。
可这糟老头这时候提起这个……
“哦,明白。”卫央感到十数双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心下也不惧,刹那懂赵允伏这话的心意了,他是在明摆着告诉敌人,卫央这小子帮了老夫一个大忙,或许是针对你们的哟。
无妨。
此时根本瞒不住敌人。
“王爷何必呢,我又不会离开哈密卫城。”卫央旋再问,“吃什么?最近有新吃法。”
“知道,臊子面。”赵允伏笑道,“不过,听说你那浆水面好吃的很哪,什么时候做大生意?老夫前几日巡察时,发现几个坊都有‘卫小郎招牌羊肉泡’,只是味道差了很多,你若再龟缩在此,好处只怕都要被旁人抢完了。”
不怕。
他们味道差就是盐巴太苦涩,这一关过不去怎会有合适的味道。
忠顺王问道:“那洋芋,快结果了罢?”
结……
“王爷真是见多识广,竟知道洋芋是结果的。”卫央油然赞佩。
“哈,老夫可不懂,你卫小郎知道,早晚老夫会知道,对了,”赵允伏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袋子,递过来说道,“前十来年,老夫召集一帮南来北往的客商,问起天下各地的作物,有人送了老夫一把玉麦,如今在王府后院里栽种了不少。”
玉麦?
“我家乡那边,麦子叫魅子,玉米叫玉魅,这玉麦,是不是玉米?”卫央心中怦然而动,当即接过来,打开一看,登时喜形于色道,“王爷,此物可真……漂亮!”
赵允伏笑道:“老夫知道你小子见过,不必装。”
卫央道:“我才多少岁,怎可能见过……”
“此物老夫命人在春、秋两季种植,只是左右不得要领,”忠顺王不耐打哑谜,直接道,“产量倒颇丰,但占用良田太多,你小子必定认得,你来办。种得好,老夫推广到天下,说不得叫一个‘卫小郎玉麦’,把你的名字写进史册……”
“王爷拿回去吧。”卫央当即将袋子推回去。
此物他会种,甚至会改良,一是得益于出身农村自小跟这些农作物打交道,这二来,某点穿越客颇多,多有大略介绍这些经济作物的书,他虽不记得细节,可他正懂细节,似是而非的理论才是他获知的最佳知识了。
但他可不会为官府无怨无悔地当冤大头,该要的好处绝不能少!
忠顺王怒道:“这可是那些个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我就站在这,王爷看我像一个傻子?”卫央耻笑道,“王爷可命民间去耕种,大约百年后,定能有适宜种植的玉米种子。”
“看,老夫就知道……”赵允伏大喜,但转眼又恼怒道,“好啊,你个卫小郎,你这是故意让老夫知道你知道此物罢?”
身后李都司咕唧一声,他看到卫央虽然把袋子推回去了但手指缝里夹了至少有十多颗种子。
这孩子好生聪明,他知道偷种必然被王爷发现所以才光明正大不惧察觉地偷玉米种子。
赵允伏失笑,又将袋子退了回来,一笑道:“你要什么好处,那也是拿出成果之后的事情了。老夫知道你定会深藏着一手,无妨,到时候再谈。”而后疑惑道,“你怎知此物?”
卫央拿早就编排好的话来回答,说道:“王爷既知我家叶大娘的根脚,自然应该打听到我的一些往事。”
赵允伏微微点头:“老夫自然是打听清楚的。”
卫央眼睛里透出一抹笑意,忠顺王以为,王府连叶大娘和宋长老都打听得清楚,那可是日月神教的长老!因此定以为他这个小孩的往事,那也是能打听清楚的,这大概就是古代朴素的心理学做战术。
可他的往事这些人上哪打听去?
卫央道:“我家邻居西门吹雪,还有个叶孤城,与一个常年和番邦打交道的傅红雪有交情,因此知道洋芋玉米的来头,不过,”他半真半假地道,“还有一种番薯,与洋芋同等大的模样,此物我却只见过,吃过一次,往后便再也见不到了。”
忠顺王笑道:“果然是你的运气,老夫听客商说,这是他们在广西见到的,见这玉……米煞是可爱,又好储存,有时候饿极了水煮干玉米也可顶饱,因此多带了些。细问来处时,这帮江湖中人言语支吾,又极好卖弄,却左右说不出个道理,有人竟扯到极远的地方,说什么叫葛冷卜,从墨是可带来,经小西洋,从德里苏丹国传过来,近些年才在广西、四川这些地方少量种植,真是奇哉怪也。”
哥伦布,墨西哥……
卫央大略勾画出一个路线图来,但心里却惊讶之至。
他大约还是记得一些高中历史学的,哥伦布发现美洲应当是在明朝弘治年间前后的事情,美洲新农作物传入中国要比这晚半个世纪左右,而这个武侠时空,大明建国至今大约也就在原历史弘治年间初期,新大陆便发现了?
卫央灵机一动,夸赞道:“这个葛冷卜倒是个人物。”
“未必是真的,真就是事实,那也不是那些蛮子的事。”赵允伏耻笑道,“早在前汉末期,安汉公王莽便派遣人员四处搜罗过天下作物,可惜安汉公不得天佑,出海的连接失败,西征的熬不过塞外苦寒,百姓又不愿出去,因此据说流传出什么‘东海彼岸,世之良田,有我商人,建殷地安’之类的谶言,这些不要命的蛮子,大概是听说了这些事,信了话,便抛家弃子出去浪荡……”
卫央心中只有一句话:“莽哥,您厉害。”
这话要记录在史书里,往后讲起道理来可就有得扯了。
他却不鄙夷很多网文里的穿越客们认为“中国古代就是少了开拓精神”的屁话,难不成咱家偌大的祖业是别人送的么?
只不过,咱们中国人自古以来就信奉一个道理,吃进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
这么大的国土,没有彻底消化到自己的肚子里,那早晚也是个祸端。
生产力不足,你跟历史扯什么开拓?
“正如这玉米,还未吃进我的肚子里,那怎么会是我的呢。”卫央这么想。
说着话,几个人来到木楼上,卫央往对面的小饭馆里瞧了一眼,里头的食客不比他这里少。
原因么,简单。
那边最近也有似是而非的三件套了。
是么?
第七十三章 刺杀
赵允伏一落座便提起一件事情,他问:“你是不是学了五岳剑派的剑法?”
卫央瞥了一眼在忠顺王身侧落座的锦衣卫,那人面相倒也普通得紧,武功嘛,他都能瞧得出来倒也平平,他身上穿的是红色飞鱼服,腰带还是牛角的。
卫央了解国朝的官制,知道国朝官服有“借品”一说,寻常三品一下借品者很多,因此官服色样可借品,腰带也或可借品,但唯独一样不可借品,那便是官服上的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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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穿绯红色官袍,牛角带,但服上花纹乃是直径一寸五分的小杂花纹公服花样,因此此人必为四五品武官。
再看他武器,腰间悬一柄短小精悍的绣春刀,刀柄用花银装饰,那就是锦衣卫千户左右的武官了。
“哈密卫锦衣卫要调整了。”卫央不由想起上次在和嵩山派的丁勉起冲突的时候见过的那锦衣卫,看他的穿着,与马百户一致,是青袍飞鱼服,但又很面生,再加上这位不知是千户还是试千户的汉子,他心中基本就有了准确的判断。
哈密卫锦衣卫百户所有三位百户,马百户有飞鱼服,因此隐隐以他为首领,如今来了一位正经的千户大人,又带了一位百户,想必锦衣卫哈密百户所水泼不进的局面要打破。
卫央拱手不说话,回答赵允伏:“自然是学了。”
“哦,这位乃锦衣卫新调到哈密的胡瑾试千户,他是来建立锦衣卫第十五千户所的。”赵允伏随口道,而后冷笑道,“知道你小子又要说,华山派的剑法自然是学了,老夫问的是,嵩山派的剑法。”
卫央奇怪道:“王爷不是知道么?”
“看来不假了,不过你可要当心,那几招乃是嵩山派的不传之秘。”赵允伏叮嘱,“还有那青城派的松风剑法你也学了对吧?又作何解释?”
卫央摊手道:“打不过的时候什么解释都是无力的,打得过的时候他们只会说‘我派剑法当真厉害,连卫小郎那样的人物都用我派剑法’。”
胡瑾不由微微一笑,道:“嵩山派剑法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学了便是学了,至于青城派……”
“那更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真若得罪了这两派,你日后江湖之路只怕不好走哟。”赵允伏得意道,“不如你就此加入朝廷,以你的智慧武功,当个小旗还是绰绰有余的。”
胡瑾连忙道:“标下可不敢……”
卫央看着这两人耍花腔,抱着手站在他们对面笑容可亲看着。
赵允伏恼火至极,不由怒叱道:“老夫最恨你这滑头的姿态,好处自己占,背锅别人来。罢了,学了便学了,王府多一些五岳剑派似是而非的武功,那也不要紧。”
卫央点头道:“往后自会为王府奉送一份五岳剑派的一些剑法,不过,”他看了看胡瑾,大胆道,“两位隐匿魔教长老,倘若是朝廷追查起来……”
“胡瑾立功了。”忠顺王笑道,他介绍了一件故事,那还是前朝淳端皇帝时期的事,说道,“当年魔教十大长老何等威风,锦衣卫也不敢当面抵抗。到后来,任我行就任教主时,有两个不服,又打不过任我行,遂投靠朝廷,在锦衣卫作了几年供奉,为此事,锦衣卫力压东厂一头,若非东厂出了汪直这么一个人物,只怕至今还在锦衣之下。”
卫央连忙道:“任我行当年有多大年纪了?”
赵允伏面色佩服,微微动容说道:“大约三十岁的年纪罢了,此人心智高超,武功极其了得,一手吸星大法无人能挡,那两个长老,纵然年纪比他大了一倍,内功不知高出了多少,二打一竟也不是他的对手,当然,不仅是武功,此人与人比武,常以智谋为先,端得了不得。”
卫央又问道:“比之叶大娘……”
“高明百倍。”胡瑾沉声道,“任我行内功既高,剑法精妙,又心思深远,魔教无人堪为其敌手。应该说,宋、叶、文、丘、郝等长老,武功居于江湖第一流,但那是与江湖其它门派比较,若与任我行比较,那云泥之别。”
如何对付?
“群殴。”胡瑾面不改色道。
卫央笑道:“我也是这个想法,不过,看魔教如今的形势,你们倒也可以坐山观虎斗,东方不败也是个人物。”
胡瑾一笑,显然并不认为东方不败如何了不起。
“罢了,这些事,暂且不必提,以对付外敌入侵为要,至于那两位的身份,那倒也好办,只要他们不为魔教做事,一切都好说,卫央,今日老夫来此,有两件事要办,其一你知道,”忠顺王拍下手,李刘二位都司从外头进来,捧上一本书,而后快速退了出去,忠顺王接着又道,“这是当年‘昆仑三圣’何足道留下的迅雷剑法,你既得了华山派莫大的好处,若此时不报答,往后怕是有麻烦的,这剑谱,你拿去给岳不群,一是偿还人情,二么……”
“又欠下王爷一个天大人情,对么?”卫央笑吟吟接剑谱在手,翻看了两眼,果然是一部内功与剑法兼修的武功,遂装进口袋,仰面道,“我还是个孩子……”
“呸!”
赵允伏啐了一口,笑骂道:“你如今还是个孩子不假,但若哪一天不是孩子之后,你远走高飞,抑或仗剑跋扈,谁也奈何不得你,是罢?算了,那玉米,老夫便托付给你了。”
卫央目视胡瑾,他竟低下头去。
赵允伏轻轻摇着头,示意卫央有些话不必说来为难此人。
他知道卫央要说什么,但他不想听。
“定又是百般推脱的借口。”赵允伏心想,却没有生气,口中只说道,“你既不愿加入锦衣卫,想来也不愿因为哈密卫琐事,营兵的公务,而耽误了你的武功修炼,老夫不勉强,你能拿出来的,想必偿还这些人情绰绰有余了,至于能否为国家出力,那是你自家修养的事。”
卫央不由叫屈道:“我这好好的一个院子,为王爷消灭敌人刺客,今日怕要搭上了,还不算为国出力?”
门外李都司禀报:“饭好了。”
赵允伏道:“她们怎么躲藏啊?”
这句是问卫央的。
卫央算算时间,往窗外看了一眼,心中已有六七分笃定,他正要告辞下楼,只听楼下骤然啊的一声,几乎同时有人大叫道:“老贼早有准备,一起上。”
刺客出现了。
卫央心下讶然,他原以为先出手的会是刺客,没想到的是听声音竟然是忠顺王的扈从们先动的手。
“这跟书上说的不一样,看来原计划要做一些改动了。”卫央心下想道。
他可从未想过要完全把主动权交给王府的扈从。
那太吃亏了。
第七十四章 奇怪的感觉
赵允伏此番前来只带了数十个人。
但刺客们没有注意到的是,这数十个人与前几次来的均有不同处。
他们是高手。
就在楼上正在说话的时候,三个从街头走过来的食客,在饭铺门口向里头看了一眼,然后快步向卫央家走过来。
侍卫们没有喝止,只是按紧了手里的刀剑。
三人刚上了台阶,迎面一道刀光劈头斩下来,对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一刀,将好大一颗脑袋斩下,顺势一刀,又砍了另一人的臂膀。
这一下兔起鹘落,谁也没有想到侍卫们居然提前动手,那三人里剩下一个,稍稍呆了一下,甚至来不及考虑他们仨是怎么暴露的,脱口就叫道:“老贼早有准备,一起上。”
这下坐实了他们的刺客的身份,路边经过的民众本便被惊得瞠目结舌,这一下,当时发一声喊,都道:“有贼,有刺客,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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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边城。
面对敌人的第一反应不是赶紧跑,而是干掉敌人。
但人群里也有刺客,混迹着一起过来的,一看第三人刚赶出来,怀里的匕首还没掏出来,迎面一刀便结果了他,一时不知多少人齐喊:“快去保护王爷!”
真有十数人奋不顾身向院子里冲来,可那数十个扈从知道,这必是刺杀第二招。
“退回去!”十几把刀剑向台阶下打来。
对面铺子里数十人一涌而出,均叫道:“有刺客,大伙儿一起上,保护忠顺王!”
话音方落,对面马夫家院子里传来一声轻叱,有个少年女子的声音脆声道:“刘都司,李都司,你们保护王爷,暂不要下楼。”
几乎与此同时,卫央一把拽住忠顺王,扬声道:“先不要下楼,他们等的便是此刻。”
“咦?”
那两声几乎同时发声,卫央与那少年女子不约而同惊讶道:“你也知道?”
那女子吩咐:“卫小郎,你既只楼下都是刺客,便保护王爷,在楼上暂候。”
卫央也叫道:“你快让大伙儿趴下,谁站着谁就是刺客。”
稍稍顿了顿,卫央大声道:“他们已中了你的埋伏,先消灭他们,我们乖乖的在楼上等着。”
那女子说道:“很好!”
她厉声说道:“杨将军,陈将军,你们发号炮罢。”
两声炮响,街头马蹄大作,两支军马杀奔进来,只听有人高声道:“贼子休走,今日哈密城,便是你等葬身之处。”
那女子喝道:“杨将军,命盾牌手护住四面,重步军在前,弓箭手在后,不可急躁。”
话刚说完,两旁房顶上倏然出现几十个弓箭手,竟都未蒙面。
北面靠近卫所衙门的一户商铺房顶上,一个低矮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把弩弓,叽里呱啦不知说了几句什么,一时两排房顶上乱箭齐发,那杨将军的手下啊啊一阵乱叫,不知多少人竟被杀伤了。
南边驰来的一彪军马见状大惊,马背上的将领暴喝道:“竟有这么多?快布阵!”
持弓弩那矮个子大笑道:“老贼的援兵被咱们拖住了,快杀了他,快去杀了他。”
自己却扬手开弩弓,竟射出一支带绳索的箭,一键射中对面的屋檐,当即有数个人沿着绳索往对面快速爬过来。
马夫家,那少年女子的声音又道:“大伙儿不要慌,援军马上就到。”
这句话说完,卫央家大门咣当一声,忠顺王的扈从退到院子里,将大门牢牢地闩死了,还有人叫道:“快退往楼上,保护王爷。”
这时,躲在院子里吃饭的十数个人一起跳了起来,有个黑衣汉子叫了一声,叽里咕噜不知是什么,那十数人抄起桌椅,向扈从们稀里哗啦一阵砸,随后从行李中抽出刀剑,还有人拿出弓箭,一起向木楼冲来。
与此同时,对面饭铺子里冲出的十数人,每个人身负一个油囊,还有人提着陶罐,奔到木楼前面,人人奋力向楼上一甩,陶罐砸开油囊扔在楼顶,而后有人叫一声:“好!”
屋顶出现三五个人,弯弓搭一支燃烧的火箭,望定楼顶便要攒射。
那帮扔出陶罐油囊的,有人掏出绳索往楼上一甩,绳索上竟有铁爪,勾住屋檐后,十数人身轻如燕,嗖嗖几下便攀爬到了二楼,只是,踹开窗子后,有人怒骂道:“人呢?”
二楼就那么大一点,此刻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上哪里找忠顺王?
“这里没有人!”有人冲进房间四处一找大声道。
楼下向木楼冲去的刺客们吃一惊,慌忙要退后时,只见蜷缩在楼梯上的王府扈从们闷不做声,迎面竟反击过来,还有人跳上木楼,与闯进木楼的十数个人打了起来。
一楼是临街的房子,里头坐着十多个人,其中自然有刺客,可他们没见有人从楼上下来啊。
赵允伏到哪里去了?
“过来。”忽然,正屋的门打开了,卫央在里头向数十个护卫招手叫。
刺客们惊怒交加一起骂道:“姓卫的,你搞的什么鬼?”
原来,卫央早在上次忠顺王到来之时,便观察好了地形,他家木楼与厨房只隔着不到一丈的土墙,那马百户说过,要以防万一,卫央虽不完全听他的,但也暗暗自己趁着夜里在那土墙下面立了一排檩子,又只在二楼凿开一个小口子,做成滑梯的坡面,用工连一夜都不到,只消从靠北的方向用一块不到三尺高直径的木板一格挡,刺客们自然发现不了这个机关。
方才卫央假意说要在楼上固守,同时打开木板让忠顺王与几个护卫们滑落下去,沿着土墙墙角来到厨房,再从东面墙底下的檩子里窜过去,利用马夫家做格挡,顺利来到早已打通的后院。
可怜刺客们只顾着盯紧楼上,哪里想过这简单的土木工程。
卫央此刻心中还有一股奇怪的感觉,他方才从檩子下面跳上墙头到后院的时候,余光瞥见马夫家院子里竟蹲着不下三百人的队伍,在他们的身后,是一个墨绿的背景,身形苗条个头超过他半头,手中提着一把长剑。
这倒没什么,可卫央总感觉,很可能正是那个发号施令的声音的主人的女子,她似乎有意让他看到她。
干什么?
不及考虑这些,卫央招手叫那数十个护卫尽快杀奔过来,后院里,才是主战场。
何况……
第七十五章 岂由强盗说委屈?
“动手!”
一楼的十数个食客里,忽然有人低喝道。
刷刷几下,里头几个竟向最里面靠拢的食客猝不及防,被十多个突然发难的好手眨眼间砍翻在地,那十多个人掀开衣服,亮出里头的皮甲,原来也是忠顺王的护卫。
“高都司,走!”那里头的一个人喊一声。
守着楼梯的十数人齐声应:“好!”
总计有三十来个人,连同从大门且战且退来到楼梯口的扈从,数十人奋力一冲,竟冲破刺客们的围攻,一起向正屋方向冲过去。
“射箭!”刺客们也有指挥的,气急败坏之后断然下决心,叫一声,“他们人很少,只要杀了赵允伏,什么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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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支羽箭又快又狠,有一支正中一个护卫的后背,那人也凶狠,一咬牙往前一窜,正窜进正屋里,而后才扑倒在地。
这是第一个战死的忠顺王的扈从。
“箭上有毒。”其余人只看了一眼,两个抬起同伴尸体,其余人加快脚步往里头跑来。
刺客接踵而至,只是刚冲进门来——
噗!
头顶一声响,一袋子石灰粉兜头而降。
“姓卫的搞的鬼,杀了他!”双眼火烧般疼痛的刺客们怒骂。
后院里卫央哈哈大笑道:“小心,前头还有呢。”
刺客们很理智,没有被激怒。
“不要急,小心脚底下,方才便是踩到了绳索。”有人提醒道。
可……
“卫小郎,你若长大后,不是个祸害,便是个奸贼。”后院里已与数十个护卫会和的忠顺王只看了看卫央,胡瑾却叹道。
没什么。
只是那伙刺客自以为得了经验,步步小心才走到门槛外,只听哎哟哎哟几声,不知何时脚下竟挖出了足足有三尺深的壕沟,倒不宽,也不甚深,可里头插满了倒刺,更恶毒的是,里头不知是什么物什,看着白乎乎的,一旦身上有伤口,那液体便钻进皮肤,火烧火燎般疼痛。
那帮人一起怒骂:“姓卫的,你这恶贼!”
卫央站在打通院墙,和原本的后边的邻居家连成一片的房屋下,手里拽着根绳子,闻言错愕道:“诸位朋友不请自来,持刀拿枪杀入我家中,怎地我还成了恶贼?”
“冲!”还剩下不到一半的刺客们眼见卫央就在面前,而赵允伏已转身要往后面去,竟喜形于色,均一声呐喊。
卫央连忙道:“小心脑袋上!”
什么?
赵允伏也回过头急忙看过去。
卫央笑吟吟一扯绳子,正屋房顶噗噗一阵响,有瓦片砸了下来。
“就这?”有个刺客哈哈一笑。
赵允伏等人却骇然变了脸色。
卫央笑道:“就是这。”
那帮刺客们感觉不妙,待都要跳开时,头顶一丈多长的屋檐上扑地落下一片面粉。
卫央这次下了血本了,光面粉便在房顶设置了上百斤。
刚遭石灰粉迷了眼的刺客们措手不及下,挥舞着兵刃胡乱遮掩,其余人连忙退入正屋。
刘都司大喜:“正好结果了他们。”
正要冲,却被卫央一把拉住了。
“干甚么?”刘都司奇道。
卫央叹息道:“记着赔我家重建房屋的钱啊。”
他从门背后拿起一个火把,伸入一旁的火盆。
赵允伏愕然:“我还道你大热天生火干甚么去,就这?”
卫央点点头,想了下,把李都司拉了过来,这厮最奸猾,一见卫央设置了多处陷阱,竟跑到距离卫央最远的地方去了。
卫央道:“李都司,你把这火把准确地扔进屋子里去。”
李都司正要摇头,卫央只好道:“那看来还有一件事……”
李都司当即扯来火把,这厮准头极其足,脱手一扔,那火把不偏不倚正砸进正屋里,十数丈的距离,他竟如同就在眼前一般。
卫央竖起大拇指:“好准头!”
而后走到门外,从窗台上扯出一截绳头,飞快地拽了几十下,而后用力一扯,一根绳子正从正屋里延伸出来。
是什么?
面粉。
卫央再一拽,又听正屋里一阵痛骂,刺客们叫道:“大伙儿快把眼睛蒙上。”
从天而降的面粉,纷纷扬扬如下雪般瞬间笼罩正屋。
这是刺客们的感觉,他们以为卫央只是故技重施。
卫央笑道:“这才是正理儿。”
但……
正屋里轰的一声,火光从门里冲出,挣扎着要出陷阱的几个刺客竟被一股巨大的推力一推,彷佛萝卜般被掀出陷阱,落地时,人已经是死了。
“三百斤白面粉,一把火,”卫央扔下绳子,眼角闪过一点不适应,继而自嘲道,“我可真成了心狠手辣的魔头了。”
轰轰几声响,正屋连同左右耳房全部炸塌,屋里一个幸免的人都没有。
只见地上尘土飞扬,好好的房屋刹那间化作一堆废墟。
忠顺王等人直觉后背发凉,一边看着那废墟中燃烧的火堆,一边向卫央脸上看,每个人都想:“这小子,怎么有这等毒辣的手段?”
赵允伏乃是沙场的宿将,此刻也浑身发凉。
院子里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只有外头街上愤怒的呵斥。
有人问:“博尔特,博尔特,发生了什么?”
墙头上终于翻进来几个人,只是一见炸塌的正屋,均都愣住了。
卫央背过身,摆手道:“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情了,记着,随后赔我重建钱。”
他正要走开,赵允伏一把扯住他,脱口道:“卫央,你到底用了什么物什?”
他方才想到,倘若卫央的这种法子用在他身上……
他可是知道,卫央这些天每天只多进了几十斤白面,那些绝对不可能让他得到的物件儿,他是一样也没有得到,连原料都没有,自家也只制作不出来的。
卫央道:“只不过一些面粉,你也不用怀疑了,狭窄的空间内,大量的面粉粉尘,加一把明火,可产生巨大的能量……”
赵允伏身体一颤抖,又记住了一个恶毒的刺杀法。
“数十个敌国斥候,其中混入十几个武林高手,想必,那些是准备对付老夫身边中原名门正派的武林中人的,因此直到方才还没有暴露,可这些人……”赵允伏心中叹息道,“竟被他举手之间尽数歼灭,这样的人……”
他不由想起胡瑾方才说过的那句:“这孩子,长大了若不是祸害,就必定是个……”
忠顺王神色瞬间变换百次,他不知如何给卫央下定义了。
第七十六章 尾声?
马夫家院子里的人也惊呆了。
那少年女子吃惊地望着隔壁,方才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脚下的院子也颤抖了一下,她感觉衣裙也似乎轻轻荡了一下,骇然看过去,只见火光冲天,心中又惊又怕,直想道:“是卫央,他从哪里找到那么多的火药?”
对此物,她很熟悉的。
可她仔细一嗅,竟闻不到熟悉的味道。
“不,这不是火药!”她心神微微一动,娇声道:“大家不用怕,这是卫小郎的计谋,那伙贼子已被诛杀了。”
“你胡说!”院墙上跃下十数人,那持弓弩者当先落地,嗖的一下发射出一枚短箭,厉声道,“博尔特,博尔特,你们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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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无一人回答。
迎接他们的只有三百军卒射出去的羽箭,院墙上不断有人跃下,不断有人中箭,不断有人奋不顾身地跳了出来。
那少女吩咐:“中军以玄武阵固守,左军以风扬阵攒射,右军列云垂阵,放他们进来。”
眨眼间,三百军卒迅速分为三部,中心百余人护住阵脚,两侧只见盾牌移动,竟不闻丝毫碰撞,迅速分列成三个阵法,中间层层叠叠如龟壳,右侧内有弓箭手外有盾牌手,盾牌手起落,箭雨望定墙头上、屋顶上飞檐走壁的高手乱箭齐发,只听得哎哟哎哟一阵惨叫,只一轮齐射竟杀死数名敌人,一时落到地上,盾牌后倏然伸出好几条长枪,望定落地者身上,不论生死一顿乱戳,活着的被戳死,死了的被戳出几个窟窿。
右侧的最狠毒,四面盾牌手加弓箭手也就算了,中间还有十数人手持标枪只管投扎,那院墙才多宽?上头的人根本避之不及,瞬间被扎死十数人。
趁着这功夫,躲藏在盾牌后头的弓箭手瞄准敌人便射杀。
而当落地的敌人抢进盾牌手的攻击范围,盾牌手却让开一条通道,先放对方进了阵,而后盾牌中扎出丈长大枪,那枪来的又稳准又整齐,三五支扎中一个敌人,便算是己方胜利。
卫央家终于翻进院子的刺客,却面对一地废墟发起愁来。
这怎生过去?
后院里,胡瑾大声道:“快,快把那引线点燃了。”
刺客们骇然,有的竟纵身跳过墙头去,显然是被记忆深处的神机大炮打怕了。
也有胆大的,发一声喊不要命一般往废墟上冲来,可大部分实力不足够,也不能一跃而过十丈距离,只好在废墟上艰难攀爬。
有那本领高强的,一跃而过时,迎面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包又一包的石灰粉。
刘都司疯狂大笑:“真痛快,这真痛快。”
他扔石灰包兴起,竟双手拿着三五个拳头大的沙包,口中叼一把钢刀,一面向越过废墟的高手砸石灰,一边发足狂奔,竟势如奔马,眨眼间来到被石灰迷住眼睛的敌人面前,一句话不说,横一刀,先砍掉一人,竖一刀,再划破一人肚腹,三五下便杀三五人,眼见两三人没有被迷住眼睛,啊呀一声叫,调头便要跑,冷不防眼前出现一人,手中好几个暗器,往来人面前一打。
嘣——
一片整齐的弓弩机扩声响,忠顺王的扈从们分出一些跟随着杀了回来。
李都司近前一步一刀砍翻被弓箭射中的敌人,一扯刘都司,二人俱发狠往废墟上一跳,后头十余人跟上,快速攀爬到上头,迎面见有刺客抬头,便是一顿乱射。
李都司喝道:“老子今日本是豁出命去也要斩杀你们的,卫兄弟好手段,老子省下一条命来。”
刘都司叫道:“莫闲扯,小心左右侧!”
此时,才有刺客领会了卫央从哪里把忠顺王转到安全之所。
“找到他,杀了他。”马夫家院子里那持弩指挥者怒叫道。
上哪里去杀?
卫央此时正在后院房子里,盯着后院墙头上撞出来的刺客。
忠顺王站在他身边,此时才喘出口气来,叹息道:“卫央,你叫老夫往后怎样看待你?”
卫央道:“王爷只要将我当成个,不被逼到这份儿上便乖乖当饭铺子老板的小孩子就好。”
忠顺王一笑,说道:“老夫纵然是个蠢驴,也不会信你这句话,你老实告诉我,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
“没了,真没了。”卫央指着院墙道,“王爷又要多赔我钱了。”
侍卫中有一人纵身一跳,平地跳起丈许,他竟往房梁上检查。
忠顺王无奈:“蠢材,蠢材,这小子还在这,他怎是肯陪我们一起送死的铁头?”
侍卫落下地,尴尬地瞧了眼卫央。
在这厮身边,他如今只感觉处处都是机关。
“老夫真该留几个高手在哈密。”忠顺王叹息不已。
卫央一呆,而后扯开嗓子叫:“不好啦,华山派的三位高手,嵩山派的几位高手,昆仑派的几个高手,他们去刺杀吐鲁番汗啦!”
众人皆一呆,卫央又叫道:“小虎哥,你快带着她们逃到隔壁,宁女侠没有在护你们!”
他是冲南边的院子喊的。
话音落,那边哈哈一阵大笑,紧接着便是砰砰的踹门的声音,有人高叫道:“姓卫的,今日先杀你几个同伴——啊!”
屋里众人又呆了。
“这!”胡瑾不由扯着卫央,“卫兄弟,你到底设置了什么机关?”
卫央道:“哪里有什么机关,不过在屋里斜着挂了几十个标枪而已啊。”
嘶——
赵允伏不由得往远处躲了躲,心中直想道:“倘若踹开门,迎面扎出来的几十杆大枪,这只怕轻功了得的高手也躲不开罢?这厮哪里来这么多手段的?”
那边连着好几声惨叫,卫央大叫道:“你们怎么了?快躲到炕洞里去!”
不片刻,又是几声惨叫,又有个声音叫骂道:“姓卫的,你,你卑鄙无耻!”
卫央却不再说话了,他提起手中的钢刀,漠然道:“如今只剩下后院翻进来的刺客了,王爷,这只怕只能血战了。”
为何?
“我虽杀敌不眨眼,却不愿连累旁人,后院紧挨着一家肉铺,因此没有设置什么机关。”卫央抬起脚,擦擦刀刃,这次他是认真的,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只好杀之。王爷,该动手了。”
赵允伏怔了下,仔细念了几遍他那句话,神色稍作释然状,点头道:“老夫且信你。不过——”
他拉住卫央,接过他手里的钢刀,却从怀里掏出金丝软猬甲,轻笑道:“你既做好了自己的事情,便不必插手剩下的事情。此乃金丝软甲,你且先带着,剩下的,老夫去了结。”
他扬刀大喝:“众军,随老夫杀贼!”
竟当先一马杀出后门,直奔那不高的院墙而去。
只是在此时,外头长街忽然喊杀声作,有人高叫道:“贼人哪里去?锦衣卫在此!杀!”
竟是马百户!
第七十七章 卫央,你底牌露了
卫央印象中的锦衣卫应该是这样的:破门而入,抄家灭户,所到之处,一片妖雾。
这是影视剧中的锦衣卫给他的印象。
穿越文里的锦衣卫给他的印象则是:公子风流,为国为民,忠勇兼备,一人之下。
看他是不信的。
初来这时空,他见过锦衣卫一个校尉在乜家镇恫吓路人的景象。
因此,他早就打消了锦衣卫或正面或负面的固有印象。
“他们只是这个时代的最暴力的机构,天子的耳目鹰犬,或许能力是很强的,但其根本,乃脱胎于这个时代的军队,旧社会的军队哪里有太让新社会的人纳头就拜的?”卫央只是很想知道,锦衣卫的战斗力到底如何。
能打,还是不能打?
锦衣卫哈密百户所的锦衣卫告诉他,至少哈密卫的锦衣卫是很能打。
马百户穿着飞鱼服,手持一杆木柄大枪,自街头冲入,叫一声贼子受死,大枪出如怒龙,眨眼间竟挑飞两个贼人。
他身后的锦衣卫也没有乱糟糟地一拥而上,盾牌手护边,长枪手齐戳,藏在最里头的弓箭手也是精准神射手们,透过盾牌冷不丁一支冷箭,每出手,必杀敌。
这三百余人,纷纷攘攘钻入长街,呼吸间前进足足有数丈远。
战局当时一面倒地对刺客们不利了。
卫央余光瞥在胡千户的脸上,此人不动声色,只瞧了一眼锦衣卫,眼光就已转到马夫家的院子里,哪里厮杀最紧要。
三个军阵此时竟互相汇合了,十几个刺客被围困在里头,军阵如走马灯般转着,长枪弓箭每次出手总能杀死一两个敌人。
最阴毒的是盾牌阵后还有钩挠手,手持钩镰枪专挑敌人下三路乱砍。
刺客里的高手,也有能高高跃起的。
可若双脚离开地面有几个人能眨眼间变换方位?
长枪望定空中的刺出,一声惨叫便是一个敌人被杀死。
卫央多看了下,忽然察觉有些不对劲。
那绿衣少女呢?
“王爷,那指挥的姑娘是谁?”卫央赞佩道,“从容不迫,指挥若定,精通战法,她是个了不起的少女。”
忠顺王哈哈一笑,道:“那可是你卫小郎的好对手!”
“王爷别闹,”卫央一转眼珠道,“算了,问也是白问,王爷不说也罢。”
此时,几人正在屋顶上观察战场。
锦衣卫三百余人的加入,彷佛令战场彻底发生了扭转。
赵允伏皱眉心中只奇道:“这次若不是卫央机敏聪慧——唔,心狠手辣。若不是他早有准备,只怕这些护卫们要折损不少,可这般安排,又是为了做什么?这孩子又在想什么?”
他百思不得要领,竟回头向卫央请教。
赵允伏问道:“卫央,你可知老夫不带武林高手……”
“一是去刺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道理敌人能行刺我们却不能行刺嘛。”卫央倒没有想太多,随口道,“至于这第二么,”他细细思索了片刻,猜测道,“大概城内还有不少敌人没能调出来罢。”
忠顺王神色一动,似乎明白了卫央的意思。
“也没什么好隐瞒,王爷你自己看吧,这些刺客哪一个是你们认识的?他们要么有内鬼,在刺客团队进入哈密的时候带过路,要么就是提前隐藏在哈密城,化作寻常居民就住在哈密卫。而无论哪一种,只怕他们此番未必尽皆倾巢而出,若是我,定要留三五个后手。”卫央奇怪道,“王爷手握那么多密探,竟连‘搜山填海’都做不到?”
忠顺王一怒,不由斥责道:“这四个字你可不要乱说。”
怎地?
“老夫可姓赵,”忠顺王目光崇敬无限道,“太宗皇帝赐赵姓,你可知其意么?”
不知。
“我对赵宋那帮君王多无好感,赵大倒是个好人,可能也算个好皇帝罢,赵二那厮是个王八蛋。”卫央一笑置之。
赵允伏瞧了他许久,呵呵一笑也不多说话了。
卫央又在人群中寻找许久,到底还是没有找到那绿衣少女。
他却亲眼看到古代战场的残酷。
没有人是可以从战场上只获取胜利的,赢家也一样。刺客们迅速被消灭,明军也多有损伤,面对面的搏杀,血肉纷飞的战场,如今已分不清哪一滩血迹是敌人的,哪一条手臂又是明人士卒的,哀嚎与惨叫大起,多的是受伤的明军在哭嚎。
他们的对手,毕竟是一帮怀着九死一生之心而来行刺的敌人。
“那位杨将军受伤了,陈将军似乎也受了重伤。”卫央往长街上看下,想了下,要转身去院子里。
这时,有人大叫道:“今天有死而已,咱们跑不掉,也不可让他们好过,点火!”
干什么?
刺客中大部奋力一搏,马夫家院子里那伙,竟推出三五个人来,手持火折子,直奔卫央家已被黑乎乎的黄乎乎的油渍浸透的木楼,一时放起一把火,火势登时大作。
卫央大怒,在地上捡起一把弯刀,掂量下分量,小步往门口冲出去,迎面那几个放火的冲来,他也不应敌,矮身钻过去,走马灯一般绕着战阵游走,待见有人身法一乱,望定对方后背便是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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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允伏站在屋顶看得惊奇,回头道:“这小子好快的身法!你看出门路来了么?”
胡瑾神色郑重,观察半晌才赞叹道:“王府扈从里的好手,今日许多都在这里了,这些可都是练武至少十年,有一定内功基础的好手,可他们的身法全然不如这孩子。”
他们也不算太高的高手,可最起码的眼光还是有的。
卫央脚下如穿花蝴蝶,全然没有任何章法,但他小提一大口真气,只凭对战阵的判断抢先便能占据有利的地形,军阵的转动,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他似乎紧贴着地面在游动的鱼,似乎看到哪里有敌人即将露出的破绽,便能一步抢到那里等着,眨眼间,敌人果然在他判定的防卫出现防御漏洞,他便一刀扎过去。
“真心黑手毒!”胡千户心内错愕,他可看到了,那厮压根不像江湖中人出手还要让敌人知道,而且,他竟不用刀法里的劈砍,只一招,捅!
那是最悄无声息,最令敌人防不胜防,也最察觉不到的招数。
“出手干脆,一招毙敌,很难想得到这娃还是个孩子。”胡千户话里有话地道,“就是,嗯,吝啬些。”
“哦?”赵允伏不解。
胡千户失笑:“眼见别人要烧他家房子,竟连自己的后手都不保留了。”
赵允伏刚点点头,转眼又怀疑起来。
他被卫央整得神经质了。
“这小子,果真被激怒了,所以连在老夫面前留一手也不用了吗?”赵允伏总觉着卫央一举一动皆大有深意。
第七十八章 马百户似乎要失望了?
卫央的确有露一手的打算。
但不是全部。
他这人真有个脾气,便是谁要拆了他的家他便和谁干到底。
他知道,这必然会让一些高手看出他的武功底细。
“这倒也无妨,该小露一手的时候,定要小露一手,若不然,人家还以为咱是个废柴。”卫央这么想。
他紧贴着军阵游走,却不钻入军阵去,这让刺客们大为光火。
有人大骂道:“姓卫的,有种进来打。”
卫央不但不答话,反而趁着这个机会脱手扔出一把弯刀。
要死的人了你听那么多人话做什么?
对方倒也算厉害,一刀格开弯刀,可弯刀是倒着飞回来了,他胸前中门大开,两把长枪同时刺入胸膛,眨眼扑倒在地,死的不能再死。
卫央叫道:“别当他们真的死了,左右也是闲着,尸体上多补刀!”
他这一声叫不要紧,阵中还剩下不到十个人,人人皆带伤,保护着那个持弓弩的汉子,他们也小心结成圆形阵,正防备明军的突袭,只听到卫央这句话,那十多人一起骂道:“他妈的,姓卫的你是个败类。”
还有人骂道:“姓卫的,你不知道死者为大吗?”
这话把卫央给逗乐了。
明军阵法中也有人笑骂:“哈?进我家的门,杀我家的人,我倒要尊你死者为大么?他妈的,怎有脸说出来?”
便有人偏要在敌人的尸体上一顿戳,那帮人似乎极其忌惮这个,竟有人惊呼着,要去抢同伴的尸体。
一时阵容又乱,卫央可不毛巾,他从地上拾起来几把武器,有标枪,有短刀,还有铁蒺藜,抽冷子只管往敌人身上丢,一旦打开对方的防守,自有人长枪尽出,可他速度快又毫无章法,方才还在这里跳,眨眼又跑到那里去,敌人便是也想如法炮制也逮不住他的规律,一时又气又急,只好眼睁睁看着同伴不断减少,半天也无法对明军创造一点杀伤了。
叶大娘惊魂初定,她是藏身在后院随时准备营救卫央的,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天这小子每天多买几十斤面粉,攒了数百斤,趁着这几日天朗气清放在房顶,架上房梁去,竟是这么用的。
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卫央不经意间露出的武功竟远远超乎他们的预料。
“我可既没教这孩子轻功,也没教他提气运用之法,此时全凭一口真气,竟能快到这种地步,”叶大娘看着卫央的脚下的速度,默算片刻惊喜道,“若能再苦练两年,便是打不过鲍大楚,逃跑总是可以的;能有十年苦练,嵩山派的那个什么狄修,连给这孩子提鞋怕都不配了。”
还有那刀法,看着是乱打一气,可那又准又狠的一扎,正是嵩山派剑法里的招数,而那投掷弯刀的手法,隐隐有桑三娘发射暗器的模样。
“太快了。”叶大娘惊喜不已。
至于到底是卫央身法太快,还是武功进展太快,大约是兼而有之吧。
只是,这孩子把《葵花宝典》当《紫霞功》的后篇去修炼这可是祸端。
谁知哪一天他会走火入魔呢?
最后的清缴刺客进行的很快,马百户带着十多个锦衣卫校尉从后院翻过墙头,他们组成简单的冲锋阵型,两边盾牌手保护,中间马百户带着一群人,他一马当先一枪一个刺客,眨眼杀到忠顺王面前来。
胡千户转过身去,他看到卫央在看到屋顶上有锦衣卫大批人马的时候,竟也迅速脱离战场,抱着刀向自家院子绕了出来。
街道上的敌人已经被肃清,这小子竟一路冷不丁对着尸体戳一刀,脚下放慢缓缓转过大门,从院墙上跳上来,呆呆看着自家门楼半天也没有说话。
胡千户余光瞥到,马百户顺着梯子爬上屋顶的时候,目光也向旁边院子里瞧了一眼,然后迅速找到卫央,脸上不由闪过一抹忧虑。
“这厮在担忧那孩子么?”胡千户心中纳闷至极。
他不信在北镇抚司的时候久闻姓马的心狠手黑,如今却变成了一个爱惜人才的锦衣卫百户。
“难道是早就看出那小子厉害,早晚要被忠顺王重用,所以提前下本钱拉上关系么?”胡瑾心中总不信这个判断。
卫央也不信。
他坐在墙头,似乎呆呆看着燃烧的木楼,实则余光一直盯着长街上,院子里,乃至废墟中的刺客。
他脑海中记着每日来吃饭的食客,也记着在外头见过的一些很有特色的人物。
比如走路必定靠墙根的。
再比如和他认识的人走在一起的人。
还有对面铺子里,那几个下盘稳当的伙计、似乎很市侩的老板。
想到那几个,那几个还真就出来了,后头陆续赶来的营兵,将那饭铺团团包围,不片刻,从里头扯出铺子里的几个人,那老板连连嚎叫着,满嘴说冤枉,几个伙计缩着脖子跟在那老板的身后,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样。
这时,马百户来到忠顺王面前,叉手作揖道:“王爷,标下救驾来迟……”
“很快了。”忠顺王随口道,“你们怎地全都聚齐了?知道胡千户要来么?”
马百户点头,直言不讳道:“标下打探军情时候,发现以前的故友,又素知哈密之重,朝廷定要设置千户所,于是一直在盯着,胡千户昨日到时,标下便知道了。”
随后才赧然:“也正因为这,标下这几日一直都命三个百户集合好,随时恭候胡千户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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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才向胡瑾行了一个军礼。
胡瑾淡淡道:“我早就到了,只是昨日才现身。”
马百户也不尴尬,说道:“胡千户武功了得,又是锦衣卫的前辈了,标下自愧不如。”
胡千户又道:“此次来哈密,我既有公务在身,也有公职在身,马百户,你命三个百户今日傍晚都在锦衣卫百户所等候,有几个委任,我正要宣读。”
马百户点头,胡瑾却又道:“命所有人都到位,我听说,哈密卫多有冒名锦衣卫者,我要奉命点察,一个也不许少。”
马百户神色不变,回头道:“命所有兄弟即刻到位,另外,将花名册备好,咱们一起拜见胡千户。”
另外两个百户稍稍迟疑了一下,偷偷看忠顺王神色,见他竟漠不关心,心中一发紧,又看胡瑾脸色严肃,当即不敢多想,一一道:“自然是要拜见胡千户的。”
他们本受制于马百户,他是有飞鱼服的百户。
可如今来了一位千户,至少是试千户,也有飞鱼服,他们往后又该听谁的?这锦衣卫哈密千户所只怕要龙争虎斗一番了。
第七十九章 一剑惊寒
马百户对那二人的表情似乎是恍若未见,奇怪地看着化作废墟的地方,迟疑着,向胡千户拱手询问:“这到底……”
不等胡瑾回答,卫央在墙头上彷佛才醒悟过来,看着屋顶上,大声道:“王爷,这番亏大了,你弄坏我家的房子,又连累我家的木楼,可得赔!”
忠顺王心下好笑,知道这是不想让人知道面粉加火把是他的主意,遂骂道:“你这里怎地成了个贼窝了?老夫还未命叫人严加查探。你快把大门打开,外头的伤病,要在你这里救治。”
这又是什么目的?
忠顺王不知想起什么事情来了,嘴角浮现一抹笑容,道:“前些日,有几个醉汉在你这里吃饭,打坏了你那伙计的手,老夫似乎记着,你用什么法子给他包裹好,区区数日便痊愈,是不是?”
卫央挠头道:“这倒也可以——加钱吗?”
原来是石膏,提纯细盐的时候,卫央将石灰石几次反应制出了石膏,他原本也没有在意,小虎被人打伤那次才想起,于是请郎中来正骨,又用石膏包扎好,不想此事竟为忠顺王所知。
忠顺王哼的一声说道:“你那膏子足有数百斤多了,还要钱作甚么?”
“那也行,烧坏我家房子的钱,王爷可得出。”卫央道,“否则,这石膏恐怕要多收费了——想必王爷军中必是用得上的,是不是?”
马百户错愕之至,又是一个他不知的事情。
他向卫央呵斥道:“此乃公家事,怎可让王爷赔偿?你这小子好不知道理,岂不闻……”
忠顺王笑道:“赔是要赔的,不过,老夫有个新主意。”
他向卫央招手,但手指却向卫央脚下点了点,催促道:“你小子快来,老夫有一件数百两银子的生意,正好与你卫小郎商议,你快些过来。”
卫央心下惊异,假作不经意地往墙外看,有火龙队正在快速扑来,他记得哈密卫有一个这样的机构,与后世的消防队相类,所用的工具竟也有了几分近代消防队所用的工具的模样,有唧筒,有水竿,有云梯,自然有小型水车,火龙队服装也与衙役不同,竟是卫军打扮。
而那些营兵,此时一边抬着受伤的同伴往院子里走,一边在敌人的尸体中寻找还有一口气的人,显然是要俘虏。
其他人倒也没什么异样,只马夫家院子里那些军卒正在迅速集结,还是不见绿衣少女行迹。
卫央心头稍有一点儿怅然若失,那少女竟指挥若定,听嗓音,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这样的人物,那自然是他能想到的同龄人里的顶尖人物,能见见人家也好啊。
卫央跳下院墙,却不运真气,加快脚步几下跃上废墟,忽然间,有一个被压住半边身体的尸体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面朝地下趴着,早已是死了,但看他的背影,卫央不由得想到一个人来。
园户。
那人与园户的背影有八九分相近了。
是他?
卫央不确定,但脚下没有停留,手脚并用快速爬上废墟,又沿着边上走了下去。
马百户定定瞧着他的步伐,见他下盘稳定,虽不至走废墟如履平地,但在起起落落的废墟上,竟也不打一下晃身,阴沉的眼角便抹过一缕笑意,提着枪,向忠顺王告罪,竟自去整理三个百户了。
卫央沿着梯子爬上屋顶,眼光一扫,见后院里十几具尸体,有锦衣卫抬着要从后院大门送出去,还有人在尸体上补刀。
嗯?
卫央特别留意了一下,补刀的是有数的三五个人,他们下手狠辣,绝不在尸体无关紧要之处下手,要么抹喉,要么一刀扎在胸膛上,手法极其专业。
再看马百户,他似乎对此并无留意,提着枪呵斥手下尽快整理好后院,口道:“将卫央家左邻右舍尽皆盘查一遍,贼子隐匿多时,必有其帮手,万不可叫人报复于他。”
卫央拱手道:“多劳众位了。”
这时,忠顺王才说:“卫小郎,老夫知你有一些邪门儿手段,这样罢,你这院子,老夫赔你三十两银子,此外,你救好一个老夫的军卒,老夫多给你一两银子,如何?”
卫央盘算下,摇头拒绝了这笔生意。
“赔偿要给我,救治就算了,”卫央想想道,“只不过,我佩服这些舍生忘死的好汉,因此自家出钱,请全城的郎中们过来,内伤我没有办法,外伤倒是有一些能耐。”
胡瑾惊喜道:“可是要郎中们学你的法子么?”
“郎中是救人的人,多一些手段,自然多救几个人。”卫央朗声说,“其实这石膏救治之法说来很简单,便是接骨之后配合夹板不令骨折移位,此外,我看有不少军卒伤势很重,这样罢,若救治之后,无法再在军中为国家效力,我愿拿出一些生意,与他们共享。家中有积蓄,我送他们制作这‘三件套’的法子,他们自去开店就是了,若是没有开店的钱,我自会出钱,而后,分他们一些分红。”
赵允伏大喜,一把掐着卫央的肩膀问道:“若是外地的?”
“那却有些难。”卫央细细考虑了一下,才徐徐说道,“法子么,他们自然是可以带走的,只是少了我的调料……”
“哈,你有个屁的调料,你说的是盐巴。”忠顺王冷笑,“你那盐巴雪白精细,天下无一处盐场所产比得上,这是你最大的生意罢?”
卫央笑着拱手:“王爷明鉴。”
赵允伏骂道:“盐铁乃国家专营你岂不知?”
“自然,只不过,哈密盐引……”卫央皱皱眉,担心忠顺王有些看不出这宗生意里的大利好,只好道,“这样罢,过几天,王爷到寒舍来……”
“噗!”胡千户忍不住低笑出声。
赵允伏瞪眼道:“老夫算看出了,卫小郎可真是个高手,你不去王府议事,只当在你这‘寒舍’里,老夫便须处处让着你,叫你先吃饱了,再看你手指缝里能漏出多少好处来,而后还要感激你出让许多利润,是也不是?”
卫央赧然道:“我是个孩子……”
“哈,哈哈,天大的笑话。”赵允伏想想,断然道,“你休说是个小孩,就是个婴孩,老夫也绝不把你当小孩看。这生意,不行!”
“生意嘛,有来有往谈,我知道。”卫央正色道,“然而,这些军卒们,为国家拼死搏命,虽是国家税金养着,但也都是爹娘之子,儿女之父,妻妾之夫,为一家脊梁。他们若是要开店,还请王爷免一些税务,供一些扶持。”
“那是自然,老夫自会有帮衬。”忠顺王以为他说的是给一些赏赐之类的帮助呢。
卫央摇头道:“不是,我要说的是,为他们提供一些众所周知的,民众可见的,归入哈密军务的帮衬!”
忠顺王与胡瑾均是一愣,不解其意图。
骤然!
三五个人影,突然从废墟下跳了出来,原来还有没死的刺客高手。
他们此时拼上命,用起最后的余力,鼓足一口真气,横空跨出数丈的距离,眼瞧着,霎时来到忠顺王面前,胡瑾拔刀不及,正在地面上搜索残敌的李都司刘都司恨怒如狂,却无济于事。
一时赵允伏作色,卫央当即便要伸手捉住悬在忠顺王腰里的钢刀。
正此时,一道竟达数丈的剑气,自马夫家与卫央家院墙上发起,快若闪电,瞬间越过长空,剑气森然,如寒冰,直斩在踏空而来的刺客身上。
笔趣阁
第八十章 拔一毛而足全城
蓬——
血光炸裂,喷雾般砸在卫央身上。
他身法奇快之至,一转身便站在赵允伏面前。
不是卫央烂好人,他只是不想承受忠顺王的恩情。
就在方才眨眼间,赵允伏竟一大步跨出,将卫央拉到了身后,竟要凭一双手掌硬抗刺客的钢刀。
这时,剑光到,刺客毙。
卫央直觉眼前有寒意一闪,而后血腥的热流喷了一脸,闭着眼,他却没有后退,扎稳马步迎面一刀格挡去,挡个空,转手又是一刀横扫。
又落空。
卫央往后一靠,抵着忠顺王的胸膛,重重往后一仰,摁着这人往下平躺,自己在脸上一抓,急忙睁开眼睛。
这下,他可看清了。
剑气!
沙漠中叶大娘使出来过,一剑削凭一个沙丘。
但那剑气不是叶大娘所发的,卫央扭头去看,只见一抹绿色的身影,如凌风而来的仙人,不及眨眼间,竟越过十数丈距离,如一只小鸟,眨眼来到他们面前。
第二道剑气再发,这次短了些,但也有丈许远。
“是她!”卫央心头骇然。
那女子不过比他大三两岁的年纪,内功早已怎么深到这般境界了?
最可怖的却不是剑气!
她人在空中,彷佛小鸟一般的,眼看越过卫央三人了,却奇迹般地在空中一折身,彷佛碰到了一堵气墙,自然无比地折返身,连斩出三剑,每一剑都斩在一个刺客的身上,喘息间,踏空而来威势无比的刺客,便都死在她的剑下了!
这内功造诣,着实令卫央心头惊讶。
但他也没有惊呆,只见人影连连坠落,当即将忠顺王往房顶下一推,纵身自屋顶扑下,又一刀劈出去,半空中将一个黑影劈作两半。
待落地,就地一滚卸掉惯性,望定落地的黑影,连着又是十几刀,这一下,他自然用上真气,脚下快若陀螺,长刀破空声大作,果真是眨眼间,只消是落地刺客皆被他砍成两截。
“咦?”半空中那女子似乎极其惊讶。
卫央持刀凝神半晌不见再有刺客落地,才回头向半空看去。
墨绿残影留在他眼中,那少女早已纵回马夫家院子,又见人影连连,她双足点在墙头,点在屋檐,点在空中,真彷佛姑射仙子,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可真厉害!”卫央赞叹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可落后她太多!不过她是谁?”
优秀至极的同龄人给了卫央巨大的压力。
他原本以为,以自己的武功,同龄人当中定然哪怕不算最好,也不至于太差了,可如今瞧来,他或许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但比起最出类拔萃的他连垫底的都不能算!
卫央下定了决心,也不去想对方是谁,左右她是一个榜样,一个小目标,遂提着钢刀,在废墟中寻找敌人,倒真被他找出了两个。
“你……等着!”其中一个还算是高手,卫央提刀正要斩他脖子,那人瞪着凶悍的眼睛,瞬间竟自爆经脉,一时真气逆行,他竟自杀了。
卫央不怜悯,又一刀斩在另一个俘虏脖子上,他出刀又快又狠,那人刹那毙命。
但他脸上痛苦之至的表情,却在那一瞬间彷佛都解脱了。
卫央将能找出的尸体全部找出,而后看着他们形态各异的表情,默然了很久。
“想什么?”身后忽然想起忠顺王的声音。
卫央摇摇头,冷淡道:“大家都是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在一起他们养殖,我们种地,平平淡淡过日子不好么?”而后道,“可惜,如今我们还是敌人,那也只好钢刀说话了。”
赵允伏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老夫少年之时也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你小子想得更透彻,既然暂且和平共处不了,那便只好钢刀相对,没道理他们要杀我们,我们却要念着阿弥陀佛企图感召他们吧?这个道理,老夫用了二十年才想通,你是个人才。”
而后略得意地询问道:“你小子是个人才,但还不是天才,老夫知道你压着自己的武功呢,不过,你再好,能有方才那孩子的造诣么?”
卫央白了他一眼:“倒没看出来王爷还是个爷们儿呢。”
“你小子也不差啊。”赵允伏笑道,然后才说道,“好了,那盐引,老夫许你一些,哈密的盐引,老夫让你三成,你若能做好,且不伤民本,老夫让你七成。倘若老夫还有几年的好光景,嘉峪关以西,诸卫的盐引,老夫也能许你一半。”
“我何必独肥一家而瘦贫苦人,一开始,只怕这细盐,价格必不会太低,一斤只怕要数十文乃至上百文钱,待规模铺开,大约一斤三十文到五十文。”卫央要求道,“但这需要人手,需要场地,需要原料。粗盐是一个生意,可养活一批人;石灰石开采、运输、收购又是一笔生意,又能养活一批人。”
那……
“提纯的法子,我就算告诉别人,别人也学不到,若不然,煮盐的商行那么多,他们早提纯出了。”卫央道,“另外,我若把什么好处都占据,阻挠之人必如过江之鲫,倒不如将现行利润分一些给他,我自取利润最大的。这是一条产业链,若西北稳定,光这里的人们就能养活所有人,若局势稳定,道路畅通,哈密细盐运入关内,王爷治下的民众,不定有再也不受饥寒的折磨的时候呢。”
忠顺王眼光大亮,笑吟吟地道:“你这生意做得越大,老夫越放心。可以,你需要什么人,自管去招纳,如今么,王府出一笔钱,军中出一笔钱,算是救治伤兵之用……”
“有三百两足够了,”卫央道,“我看城中还有些贫家,但哈密卫的药材储存过多,索性做一个好事……”
“老夫命世子来牵头。”忠顺王目视卫小郎。
卫小郎点头:“我本有此意。”
“好小子,懂得取舍,你前途远大。”忠顺王大喜,当即令刘都司李都司前去支账,又命人全城通告,“凡有医术者,可到城北卫小郎手下听用;凡有药材者,以市价购买,一发送到城北卫小郎家;凡有病、残、伤之人,三日后可往城北卫小郎饭铺门前列队,一体免费诊、疗。此时乃世子统筹管辖,无论军、民、商皆可前往。”
又命军中郎中分出一部先去王府听命,再免全城药铺三月徭役,只须取郎中赴城北卫小郎处听用。
“不必,只取城北的。”卫央拦住欢天喜地咬着牙,忍一身轻伤要去传达的军卒,吩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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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明刀暗剑
忠顺王不解:“岂不让城南商户郁闷?”
“要的便是他们有意见,若不然,城北药铺的郎中们,如何肯出力气?他们一窝蜂冲来,其中滥竽充数者必不计其数。城北为先行,城南作替补,城北哪个郎中不出力,便以城南郎中充任。”卫央道,“此事不必说出去,我也没有力气去管理,世子负责好就可以。另外,此番贼人刺杀失败,岳掌门他们前去刺杀敌酋了,此中必定有几日安宁,我看哈密城处处有坍塌,且民间风传又要修外城,王爷何不‘以工代赈’,先行加固城池,预备下一次的战争?”
忠顺王看看他的脸色,总觉着这厮不看好以牙还牙的刺杀。
“为何?”忠顺王问道。
卫央道:“两军交战,靠临时几个组织起来的武林高手是完不成刺杀的,且动静太大,加之江湖上的恩怨矛盾,刺杀本就大打折扣。何况,纵然刺杀成功,岂不闻哀兵必胜?最好的刺杀,我看不是单单刺杀几个敌酋,搞垮他们的组织体系,才是最高明的刺杀,这需要经济、政治、文化、军事、特种作战并举才可以。哦,王爷别看我,我不懂这些,纯属门外汉。”
忠顺王笑道:“想来也是你的想法,罢了,来日方长——你需要什么人?”
“世子出什么人,我便用什么人,具体事务一概都不管,我只看效果,哪一组没有做好,我便处罚哪一组,其它的,那是你们的事情。”卫央忧虑道,“以我的武功,着实低微到尘埃里去,练好武功才是我最大的依仗。”
当即收拾了院子,卫央挑另外一些房间,命人请来工匠,简单打造出床铺,又从上百伤员中挑出有威望的,命他们统管伤兵,再命人请来一些妇人,命她们每日做饭,其余事,他果真是一概也不管。
也不是全然不管。
当夜里,有伤兵解手摔伤,卫央天明便命人请来木匠,别的不会做,木轮椅还是行的,只是没有弹簧,若走不平之路,则必颠簸的很,但也比走路好得多。
卫央又命木匠们打造出腋下拐杖,又见刘都司李都司找木板抬着受伤的扈从,便命人打造简单的担架,不过短短三五日,已形成简单的战地运送伤员程序。
忠顺王闻报,又命胡瑾亲自过来,问卫央要了详细的用法,卫央简单列出几种用具的使用法子,尤其将战地救护着重介绍一下,他似是而非的想法,与上百个战场上砍过敌的老卒经验一结合,竟又形成一套这个时代全新的战场救治初级体系。
“这样还不够,有烈酒,便以烈酒消毒,痛是痛了些,但能在目下这个环境中最大限度的改善病况,乃至有救命作用。”卫央细细思索一些能用的法子,外科手术当然是最常见的,但也是他最不懂的,只好道,“其余的,我却不懂了,需与郎中商量下。”
这两三天以来,他从老卒口中也得到了不少战场常见的伤势。
大部分其实都是可救之势,但感染是最要命的问题。
许多伤兵实际上经过简单的消毒便能恢复健康,正是因为前期没有注意到消毒才发展成不治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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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需要这个时代唯一能使用的高度酒消毒,卫央对此一窍不通,他又不是爱酒的人物,如今能想到的,也还是明代早已有之的蒸馏技术,且他对此技术也是一窍不通,只知道酒精蒸发度比水高一些。
卫央的说法,不信的人自然很多的。
但这些日子里他命郎中们以烈酒擦拭伤兵身体,实打实地救下了不少伤兵的性命,这事实令人说不出话来。
“榨一榨,卫小郎脑子里肯定还有别的想法。”忠顺王夜晚得报,再细问过现状,得知上百伤兵竟一人没有死,登时重视起这些说法,遂命人,“多支一些银子,只要他有得赚头,自会想方设法治疗伤兵,这是大好事须支持。”
刘都司笑道:“不惟救活人,他的那一套法子倘若能用在战场中,我军战损减少大半,抚恤伤亡那笔钱可就省下了,只是,这小子整日只顾着练功,只有旁人解决不了的事情,他才肯出面叮嘱几句。”
“那是自然的。”忠顺王傲然笑道,“本是个心高气傲的小老头,这番见了武功比他厉害百倍,智谋不在他之下,又身份神秘的孩子,以这小子的智慧,必定会想到迎头弥补。你们可见他学那迅雷剑法么?”
“不曾,整日只是练内功的。”刘都司好奇,“也不知这小子练的是什么内功,咱们可从未见他提及到过啊。”
“不必问,魔教两大长老的武功,那是从张乘风张乘云赵鹤手里继承而来,那三人,可是极其了解五岳剑派的人,想必是玄门正宗的。”忠顺王只是有一件事不解,“老夫故意压着盐引不发放,这可是动辄日进斗金的生意,这卫小郎怎地不来催促?”
忘了?
“不会,明日你们提一嘴,是了,”赵允伏又想起一事,吩咐,“王府中这些年用的药方,多是固本培元之法,对武功大成之前的人用处大,你们明日多带一些过去,药方也给他,药材也给他,只一个,”忠顺王面目阴沉道,“敌人必定会再来刺杀,只是,这次目标必是这厮,你们暗暗部下埋伏,务必保证那个院子的安全。”
行么?
“这可不是老夫的意思,老夫待卫小郎还是有些不放心。”赵允伏笑道。
两人会意,见时候不早一时告辞。
他们回到院子里,才见卫央竟在练剑。
奇怪了。
这厮每日行动坐卧走似乎都在练内功,只是早上练刀,今日怎么夤夜练剑?
卫央此时练的是养吾剑法,岳不群传他这路剑法的时候,说过要“多读圣贤,体悟浩然之气”,卫央还没有读书,体悟了许多天,今夜趁着伤病们睡着了,有心将这几路剑法先练个手熟。
白天么?白天却不去练剑,他知道马百户必定还让人盯着他,这一手剑法,他可不愿早早让马百户知道,正如每天都在增加、三五日便增长一倍的纯正之气,那是他必定要留一手的撒手锏。
嗤……
忽然短棍上一抖,卫央直觉有真气透过手腕,似乎钻进木棍,那日劈出几刀,心无旁骛只要杀敌的感觉涌上心头。
但随之而来的是那少女剑气冲霄的惊人虚影,卫央不觉间心头毫无欣喜,平静至极地又刺出一剑,心中想象着眼前便是那天的刺客,他要如何才能一击必杀。
只刚想起这个,他感觉面上一热,彷佛又被敌人体内的热血喷满了一身。
呕——
压制十数日的不适骤然一起发作,卫央一身力气一消散,半跪在地上,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
他是个正常人,而不是天生杀伐果断的变态!
是正常人,则必有人性,只是他性格坚韧之至,此时那不适应才发作起来。
第八十二章 书与马(上)
卫央感觉自己有心魔了。
他曾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人物,一个科长便能将他训斥得和孙子似的,但他也被勇士们守护得很好,不必担忧忽有一日贼寇打进来,夤夜撸串而无惧歹人行凶,他何曾见过血肉横飞,尸堆如山?
而如今,他见长街尸山血海,亲手杀人如林,纵然心中知道,这便是他这一世的生活,纵然经过穿越,心脉坚如铁石蒲苇,纵然明知战阵江湖,无一不是杀死敌人,保存自己,可他到底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只是卫央。
昨夜那一吐,卫央闭上眼,便看到尸山血海,彷佛他只能在这里头打滚儿。
拒绝吗?
不!
“这一世,无人守护我,只有凭手中剑,才可昂然立足在这世间,该杀时,必不心慈手软。”卫央清早起身,抱着刀坐在院中,任由那早已自如运转的真气汹涌澎湃,他望着东方的红日,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但杀人如麻,只守这一点平安,是不是亏得慌?!”
李都司一夜未睡,他只见卫央刚吐时候,神色稍稍有些恍惚,手中短棍不再凶厉,稍稍一想,便知道这孩子是终于念起这段时间里的厮杀了,心中登时忧虑大起。
可他又见不片刻,卫央神色坚毅,捡起长刀抱在怀中,昂首望明月,眉宇间没有丝毫怯懦,心中登时又是一惧。
想经年,他见过多少英雄少年,仗剑战敌寇,可下了战场,要么有人消沉不起,有人堕入杀道,空白蹉跎了一身好根骨。
“这孩子心性倒也十分善良,只是能忍着。但转眼间心性更坚定,若一旦堕入魔道,只凭杀伐解决问题,那可对不住他的一身好本领。”李都司反复难以入眠,天亮时,不闻伤兵痛呼,却听院子里脚步飒飒,爬起来,只见明月在西,红日初升,卫央抱一把钢刀立在院中。
“卫兄弟。”李都司低声道。
卫央回头冲他挥挥手,微笑道:“我很好,不必怕。莫打扰他们休养。”
李都司不由挠挠头,总感觉卫央此刻有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他似乎极其清醒,又彷佛特别沉醉,彷佛他怀里的刀,无法预料一旦出鞘到底是要杀人,还是要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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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咱们管不好,毕竟都是一群莽夫,连个字儿都不认识。但王爷应当有法子,纵然没法子,世子也是有法子的。”刘都司翻了个身。
李都司愕然,你竟也没能睡着?
“洒家也想了一夜,不过,你不觉着卫兄弟这般踟蹰,那是好事吗?”刘都司低声说道,“他若彷佛天人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做,咱们只有敬他的份儿。以他的年纪,为人聪明一些,胆气英雄一些,这都是好事,唯独这心性。”刘都司问道,“若是你细细想,一个少年杀人如林,甚至从一开始就无不适之感,时时刻刻都那么冷静,哪怕是装的——最恐怖的便是他始终都是装的——你以为这样的人物,咱们敢相信么?”
李都司不由点头说道:“倒也是。”
“睡吧,咱们这些粗汉,只要知道,不杀死敌人,咱们便没有好日子过,老婆儿子都要给鞑子当牛马,这就足够了。但卫兄弟这样的好人物,他天资聪慧,我看不亚于世子,他们这样的人物,怎可只知道这些粗浅的道理?读书人说么,甚么‘为万世开太平’,大约他们是要做那样的人的,要我说,晌午咱们回去下,既要取药材,又请教王爷,卫兄弟大约是要高人开解了,我看这不必担忧。”刘都司低声说,“你没看出来吗,他这个人啊,既心软又心狠手辣,懂得的道理还那么多的,心里不想多些才怪呢。”
李都司赞道:“你这厮看着傻到天,不成想还有这等细心哩。”
两个憨憨倒头便睡,还真是粗人少心事儿。
卫央此刻心中却一喜。
他方催动真气自三丹田出,紫霞功才运到前篇,却竟听到十数丈外,那屋里刘都司与李都司窃窃私语的声音,要知道那两人可是压低声音说话的。
“虽然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但能听到那么低的声音,这的确是紫霞神功的妙处。”卫央心头杂念一扫,再运紫霞功,却听到……
唔,对面斜对门的院子里,起床喂过了毛驴儿的青年,与他那去年才成婚的小妻子在吵架。
吵得很凶的那种,不知什么物什吱吱呀呀地作响。
卫央又不懂。
“我可是个孩子啊。”他心中这般开脱。
心底古井不波,自无走火入魔。
催动真气又炼化金室中的燥气,再得一缕至纯至阳之气,卫央面色微笑,望一眼早起的红太阳,心中又平静如镜面。
听着街坊邻居还未起床,卫央看着烧塌的门楼,借着勾画新门楼的图纸,待真气渐渐只剩一缕时刻不停地运行着,才拿起短棍,先练养吾剑,再练希夷剑,再练朝阳一气剑,虽然还是在照猫画虎,他也丝毫不急躁。
红日初升时,马夫的浑家过来问:“小郎,今日还开张么?”
卫央道:“自然是开张,这边院墙塌了,便去那边开,院子里摆上桌椅。”
妇人喜滋滋地道:“那我才放心了。”
卫央不由道:“你们不怕这院子里死了数十人么?”
“有什么?我年少的时候啊,骚鞑子的骑军杀进哈密,不知多少人死在这条街上了都,”妇人轻描淡写地道,“咱们本事不济,那便学好本事,骚鞑子敢杀咱们,咱们便杀他们报仇去。小郎怕是不知道咱们哈密卫的百姓,早对这些厮杀事,呵呵,习惯了。”
渴望和平么?
“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谁不想啊,可人家不让。既他们不让,那就干架吧,咱们哈密城,”另外两个妇人也过来了,笑吟吟都说,“谁家没死过男人,谁家男人没砍过骚鞑子。本事大,砍死骚鞑子,咱们过日子,本事若不济,叫人家杀了,活着的总还得过日子,是不是?”
卫央稍默然,吐一口浊气,赞同道:“他们不让咱们过日子,咱们便和他们干了吧,好,开张,今日价格减两成。”
三个妇人一起惊道:“怎地又做赔本儿的买卖去?”
“无妨,对了,晌午会,你们寻人帮买十石粗盐,过两天,往王府多送些细盐,你们回家时也带一些,家人也合该吃上较好的细盐。”卫央道。
第八十三章 书与马(中)
三个妇人又惊又喜,她们可知道这细盐有多贵。
一个妇人道:“那也好,小郎心里有咱们,咱们也须做一点小事情。这黑醋,咱们不必找人买,自家酿,我们都会一两手。”
“那不可,咱们买点醋,人家铺子就能多赚些,大家都有钱,才有人来咱们铺子里吃饭嘛。”卫央笑道,“只是要提醒小虎哥,给伤兵兄弟们的饭菜,可不要少放盐了,都是拼过命的人,咱们可不能带头苛待。”
三个妇人一起脸红,她们这几日可念叨了不少次“好盐都给这帮夯货吃光了”之类的话。
“还有,若晌午会无人时,劳烦咱们多花一些时间,我买了些烈酒,但里头水分依旧很大,恐怕还不足以疗伤用,可再次蒸馏,我已问城南老师傅问来了法子,前几日多次蒸馏器皿也已做好了,大家都用些心,这月工钱要加倍。”卫央道。
他是不会蒸馏,可他懂最基本的方法,问老师傅一请教,多花点儿银子,方法自然到手了。
大概,这只是他能为这些伤兵以及往后的伤兵们做一些简单事情的其中之一。
“安心就好。”卫央又拔刀苦练。
伤病们可享福了。
“咱们在军中,每日也只吃两餐,作战前,才有一加餐,不意卫兄弟竟给咱们连供三餐,这实在是……”大早上起来,按照卫央的建议散步活动,几个才吃完早饭的军卒叹息着,竟有摸一些银子放在那的冲动。
刘都司可不管,溜溜达达钻进厨房,看一眼案板上的猪肉,又看外头摆开的案板上,时鲜的蔬菜,乃至还有些果子,尽都洗得干干净净,又见醋在油锅里炝过,盐是最白最细的细盐,心中便高兴。
这孩子面冷心热,见不得旁人受苦,他有这心思,便不枉弟兄们亲近他了。
“我要吃热馍,加猪肉,多些菜。”刘都司跟着一个来帮忙的妇人磨叽。
妇人没好气骂道:“谁不肯给你吃么?侯片刻,去!”
卫央在院子里静思,手中拿着一本大明律,翻来覆去琢磨几套剑法,松风剑法倒也算寻常,他心中藏着明月夜风过松林的声涛,能体会其中之意。
可这养吾剑希夷剑,他着实需要仔细体会。
刘都司吃着热馍,笑嘻嘻地过来问道:“卫兄弟,承蒙你这么厚待,弟兄们要掏钱,你看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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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瞥了他一眼:“我这几月挣的钱,你们十年攒的够?”
扎心!
刘都司脸色一整,当即道:“果然是豪气干云的好兄弟,那便吃你的——片刻老哥要回去,你可要什么物什?老哥替你问王爷讨一把好剑怎么样?”
“不,我练剑此事不可与太多人提起,也不可闹得路人尽知!”卫央皱眉道,“倒是有一事,刘都司可知,咱们哈密卫谁的枪法最好?”
刘都司一愕,失笑道:“你可要问那马百户,哦,不,马试千户学枪术?”
怎么了?
“他的枪法平常至极,若要学枪法,可得求王爷,王爷年轻时,那是京师第一枪法高手。”刘都司惊奇,“兄弟怎地想起学枪法?你又不上战场,”忽然惊喜道,“卫兄弟,你长大后也愿和咱们一起上战场么?那可好得很,你这人既心黑,又手毒……”
卫央无奈道:“刘都司,你这么说话是交不到朋友的。”
“哈哈,失言了,”刘都司忙圆话,竖起大拇指,赞叹,“卫兄弟虽然是心黑手毒,但那是敌人赠给的美誉,但凡敌人痛恨的,必是咱们哈密卫的大英雄,卫兄弟,你少年英雄,老哥是佩服的很哪。”
这人拍马屁从不怕别人看出他口不对心,卫央早领教过了。
“算了罢,往后要不要上战场,既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人,”卫央冷然道,“若敌人要让我提起大枪,跨上战马,我便与他们尽情厮杀,喜欢战场的是疯子,讨厌战场的是傻子,战场,乃敌人送给我们的灾难,我不喜欢,但若送到我手里,我也不拒绝。”
“兄弟说的是。”刘都司奇道,“但你既有高手传功,又有名门正派赠功,内功练到高明处,长剑之下,还管什么兵器不兵器么?纵然你年少,但有华山派三侠的人情,又有两大高手的保护,你学那又长又笨的兵器做什么?”
卫央微笑道:“宋先生年事已高,叶大娘也会变老,他们能护得我十年,能护得我百年么?待他们老了,我自是要护住他们才好。”踟蹰下,卫央神色略微有些激动,说了一句刘都司不懂的话。
他说:“天策男儿,怎可不爱骏马长枪呢?那是我的少年意气。”
想想又微微笑:“是的,这是我的少年义气。骏马铁甲,长枪独守大唐魂。”
“不懂,”刘都司挠头问道,“老哥只知道大唐,听大……世子说,那是教什么吉利可汗跳舞,万邦来朝的朝代,可咱们大明男儿,不也是铁马长枪么?”
卫央愕然瞧了瞧这人。
他是都司竟也不知道大唐荣耀么?
不知大秦的刚猛,强汉的威风,盛唐的雄浑,弱宋的繁华,又怎知脚下这片土地,既是生养我们,抚养妻子,培养后代的沃土?
“有些历史,我们还是应该铭记在心的。”卫央轻笑道,“刘大哥,咱们华夏男儿,是血脉中既有秦汉唐宋的荣耀,也充满了魏晋南北朝的窝囊,一路血雨腥风拼杀至今的,你们身为中级军官,实在不应该不知这些。不知道历史,你怎可知道这片土地的雄浑呢?要学。”
刘都司赧然说道:“读书人待咱们,只当牛马般,咱们便是请教个家书怎么写,人家也是吊着眼睛瞧咱的,谁肯教?”然后追着问,“卫兄弟,洒家不懂甚么历史,也不知甚么道理,只是觉着,觉着,”他抓着头发说,颇有些热切的,“你那句,长枪独守大唐魂,真真是令人血脉贲张,真有一人一枪,万千敌人莫敢抵挡的豪情壮志啊,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卫央一笑道:“自然不是天生就知道的,刘大哥,既不懂,便要学习。我也在学习,至少,我们不能当个睁眼瞎罢?不如你也学几个字,咱们都去学,怎么样?”
刘都司不敢一口气答应下,晌午吃过饭,他一路低着头,口中只念叨着“长枪独守大唐魂”,又嘟囔着“睁眼瞎”这三个字,竟闷闷不乐,一时又神情振奋,一路与李都司到了忠顺王府上。
他魔怔了!
第八十四章 书与马(下)
“要枪?”赵允伏听到这番话险些将午饭喷了出来。
刘都司点头:“他说什么‘天策男儿,怎可不爱骏马长枪呢’,又说什么那是他的少年意气,还说什么长枪独守大唐魂,标下也含糊,又不好多问,只不过,这小子厉害,昨夜想起连日来厮杀,标下只当他要么消沉要么成魔头,不料今日一早便恢复如常,能说出‘战场乃是敌人强加给我们的’这么有道理的话,一时不自禁,就,就,”他惭愧地道,“就说哈密枪法王爷才是第一。”
“胡说。”赵允伏笑道,“老夫略懂些内功,江湖里连二流都不算,怎可是高手。”
李都司笑道:“标下明白了,世子那是天纵奇才,卫央也佩服的很,不过,这更令标下奇怪,他当是被那一剑惊艳了,但怎地还能想起练枪法呢?”
“不知。”忠顺王忖道,“骏马,长枪,天策?哈,这小子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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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说的明白极了。”忽听屏风后一道清脆的少女声说道,“父王,卫小郎仰慕的,是唐太宗文皇帝的大唐,刘叔叔,李叔叔,他又说什么了?”
两都司忙起身,刘都司说:“标下曾问道,卫兄弟,你是否要和咱们一起上战场,他便说了那番话。只不过,他后来没有再提起学枪法的事情。”
赵允伏忙道:“我儿可想起什么来了?”
“无事,只是想起金丝软猬甲,父王可给卫央了么?”少女提醒道,“父王昨日挡了他一刀,他必有报答;此人性如烈火,但极善克制,有仇必定报,有恩当负担。那金丝软甲,往后还有大用,若借给卫央,须尽快要回。”
赵允伏笑道:“压根没给过。”
“这样么,”少女迟疑片刻,建议道,“可寻个适当的机会,以近来刺客必然针对于卫央,且借他一用。另外,莫令太多人知晓他练剑一事。”
“是啊是啊,卫兄弟也说不可令太多人知道。”刘都司奇道,“他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少女过了半晌才叹息道:“此人若为善,必为栋梁之才。但若堕入魔道……我必亲手杀了他。且看他安排罢,父王可安心与此人来往,我自会盯着。那位叶大娘,必然在左近,你们不可派人监视他。”
外头三个人都点头齐称是。
那少女又吩咐:“此人胸中有丘壑,他骨子里是为汉唐之子孙而傲气的,这样的人,你敬他十分,他便慷慨豪爽,必以情才而报之。我听说,他练华山派的剑法,那养吾剑须懂什么是浩然之气,他恐怕明白的似是而非;希夷剑要懂道家,朝阳一气剑却要心藏四海,胸怀烈阳。”
只听窸窸窣窣几声响,片刻间,那老妇捧着几本书,有一本极大,另外几本都是小册。
少女清淡地吩咐:“刘叔叔,李叔叔,你们将这碑林拓帖带回去,便说:‘大唐魂,也在这颜筋柳骨中。’他自会明白。拓帖里也有我自己的体悟,他若喜欢,只管临摹便是了。至于几本道家经典,相信他这等入世之心强大无比之人,自然不会沉迷于此。”
两都司看到,那书上竟还有一把匕首,看做工剑鞘,竟是新做的。
“让他藏起来,自会用得到。”少女轻笑道,“此人心思深沉,便是此刻不懂,往后自会明白。”
想想又吩咐:“王府的枪法,倒也不算什么机密,送他就是了,不定果然用得着。另外,取一把大枪,要最好的,一并送给他。”
赵允伏腮帮子一股劲,心疼的想哆嗦。
岂料少女又说道:“他既然爱骏马,爱长枪,要守什么‘少年意气大唐魂’,岂可无名马呢。”
“不不不,我儿,不可不可啊,咱,咱家的好马,不多了,可不多了!”赵允伏连连求情道,“爹就靠着……”
“骏马本该要么奔驰于草原,要么伴随着豪杰,藏在马厩算甚么?此时赠他骏马,他若学得好,江湖上他是有名的侠客,于国家,那也是了不起的英豪,配得起一匹骏马。若他不学好,”少女轻哼道,“纵然魔教的文、丘、宋、郝四大长老一起到了哈密,纵然叶大娘待他犹如亲生,我也定取他九阳魁首,如此而已。”
原来是通知此事的,忠顺王心中吃惊,不由道:“那三个魔头怎么也要来咱哈密卫?”
少女嗓音清脆冰冷,却说着连日月神教五个长老也等闲视之的话语,然厅上四人,无一个怀疑她的自信,她武功是比不上那五位里的任何一个的,但她凭的不仅仅是武功。无人可怀疑她的决心与信心!
赵允伏呆愣了半晌,一咬牙一跺脚,咬着牙:“那匹乌骓马送他了!”
少女轻笑道:“父王不看卫央才几岁大。”
“不不,那匹不能送,”赵允伏快哭了,哀求,“我儿,那马驹儿才刚出生,还未断奶哩!”
“这倒是,那便将儿马与那匹胭脂骍一并送给他。是了,不必刻意提我那一匹照夜玉狮子的事情,倒是父王的心痛,也可以提一提。”少女轻笑一声,只听声音已在几十丈外,说道,“那些生意也不必管他了,最少,他生意越大,越离不开这里。不过,叫他多来王府走动罢,若不然,有人可不让他安心练武功。”
赵允伏哭着在会客厅呆坐了半天。
一把大枪两匹马,他不懂,怎么自遇到卫小郎,真就成全了他“稳赚不赔”的名声呢?
“这样再下去,老夫这家里,甚么宝贝可全要归他了,这人才,”忠顺王咬牙切齿道,“忒贵了!”
两个都司也心疼的很,他们可知道那两匹骏马有多珍贵。
天子过寿诞,老王爷犹豫再三也没舍得将那两匹宝马送出去啊!
“可是,若不听……”刘都司悄悄指着后堂,“王爷不怕郡主又闭关去么?”
赵允伏大怒,起身道:“走,老夫必问这厮多要点大好处!”
忽然想了想,忠顺王问道:“以你们之见,那上百伤兵若救治好了,老夫命这厮当个营将,你们以为怎么样?”
那两人俱各大喜,纷纷道:“不定往后打敌人,咱们连朝廷那帮子直娘贼酸文官的脸色都不用看了,卫央便拿出银子粮秣,这个最好!”
忠顺王眉心一皱,登时又有些犹豫起来了。
他不惧有人分走他的权势,因为那也是分担他的重担。
可卫央毕竟太小了。
他值得这么郑重对待么?
第八十五章 卫小郎也太不容易了
“吃饭了。”覃大婶在门外叫道。
卫央收起桌子上的一张纸,上头是一双靴子脚印。
那是他这几日在后院拓好的印记,这一双正是锦衣卫校尉乃至小旗穿的虎头錾金靴印。
“来了。”卫央应一声,收起那几张各军中的鞋印,面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这双靴印花色,昨晚出现在了厨房。
卫央吃过午饭便请人清理烧坏的木楼,算算家里的积蓄,索性将三个院子合成一个,前院里做成饭铺,原本的右边邻家改成客舍,只将后院安顿好,修缮一新准备等叶大娘回来,自家三个人居住。
这可算是不小的折腾,加之卫央出手大方的厉害,也不亏待下苦的人,覃大婶家的要带着几个熟人来帮忙,城南又来一群人,两厢竞争着要这一份儿工钱。
卫央便命一批清理废墟,一批准备盖新楼房。
这可热闹了。
城南的几个坊主也跑来,借口是吃饭,但有个专营木料的人,已问小虎多次需要什么样的木料了。
此外还有几个药材商。
卫央原本只以为哈密卫的药材商大约也就三五家,这一次他才知道小小的哈密城便有不下十家经营药材的。
还有人向境外公开贩卖药材,也从西域进一些中原没有的药材。算得上这是个奢遮的商人。
“卫小郎,有礼有礼。”几个商人吃罢饭,心里大略有了底,一起凑过来招呼。
城北的两家上等药方着急了,他们总觉着,这卫小郎待他们不冷不热似乎颇有看法。
莫不是要以城南的药商替换他们?
“不可行,这里头虽无多少生意,但咱们的关系才疏通到哪里?最多不过在卫所。”卫央去过的那家药铺老板与另一家城北药商密谋,两人均说道,“这是在王爷面前露脸儿的机会,城南的若抢了,咱们往后还怎么号称城北第一二家?”
这两人也凑了上来。
卫央抱刀坐在门口,他自然知道这几人的来意,于是道:“各位老板都是奢遮人,想必是瞧不上每日那些工钱的罢?至于这徭役,我听城北的胡老板、邹老板曾说过,有也不打紧,想必城南众位也是不在意的,对不对?”
他说话直接,十分让这些老板不熟悉。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讪笑道:“卫小郎才是奢遮的人物,咱们算个屁。”
“闲话不多说,我也知各位的来意,不过,若是各位试图和王爷搭上关系,而后能运送一些违禁药品,那恐怕你们是要失望了。”卫央直言道,“且不说如今锦衣卫哈密百户所已然建立了,便是在以前,莫非各位以为马试千户是肯在这等军国大事上‘高抬贵手’的么?”
几个药商都纷纷叫道:“咱们哪里敢,只是想出一点儿心意。”
“那挺好,只不过,我既不是官人,也不是王爷的马弁,找我有何用?”卫央甩手道,“各位还是另寻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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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墙外有人高呼:“卫小郎,卫小郎,咱们替你捉住了一个贼。”
终于来了。
卫央往墙外一瞧,只见几个锦衣卫扯着饭铺子老板,那厮似乎并未受大煎熬,只是怕得紧,叫两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校尉提着,瑟瑟发抖如待宰的鸡。
卫央招手道:“原来是马百户的朋友,怎么,这老板果真窝藏刺客么?”
“天地良心,天地良心啊,”老板大哭道,“小人怎敢有那等杀头的罪?”
那你怎么被定成贼了呢?
那两个校尉笑骂道:“这厮倒也很胆小,只是贪得很,他在家里抄了你家的食谱,这……”
“哦,无妨。”卫央心下笑,口中道,“满城都是‘卫小郎正宗三件套’,我哪里能一一与他们计较。两位军爷若定他是个贼,那便以你们的罪名处分他,至于用我家的食谱么,这无妨。”
那两人不由挠头,一个道:“马试千户可说了……”
“哦?原来马百户高升了,恭喜哪,”卫央拱手道,“待他忙完了,我可要请他吃酒。哦,他说了什么?”
那两个校尉凌乱至极。
那边院子有食客道:“卫小郎出了名的义薄云天,何不给邻家的求个情左右放了这个老实人?”
“我哪里有什么义薄云天,倒是杀心最炽,外头都传遍了。”卫央仿佛自嘲,目视那人道,“刺杀王爷的刺客,是不是那店铺里窝藏的,那还要锦衣卫调查,阁下让我说个情,我的面子就那么大吗?”
那人微怒道:“他哪里有那么大胆子……”
“你何不去求情?”卫央斥责道,“国家大事,你却当儿戏么?有罪无罪,官府必给个说法,阁下是信不过锦衣卫呢,还是以为我卫某人好欺?我倒瞧着阁下义薄云天得很哪,你何不仗义执言,岂不见锦衣卫校尉就在你面前?怎么,将我一个小孩子架在油锅上,以虚名哄我,要为你办什么事情?”
那人大怒道:“不过一句好话尔,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我瞧你不像是说好话的人,也瞧着这老板也不像个纯天然老实人。”卫央拂袖道,“他若不是刺客的同伙,锦衣卫自会放他出来;锦衣卫既放他出来,就不是刺客的同伙。但万一马试千户看走眼呢?我今日为他说话,明日事发时我便是他的同伙——你说,有人要这么安排,妙不妙?若再安排几个推波助澜的,欺负我年少,一时义气上头上了你们的当,妙不妙?”
那人终于暴怒,大叫道:“谁有那种心思?”
“你腰牌掉了。”卫央突然道。
那人愣一下,不由低头向脚下瞧去。
卫央再看那两个校尉,那两人满面错愕,竟不知发生了什么。
卫央摇头道:“不知是哪个蠢货,竟出了这么愚蠢的主意。看来,我是要找胡千户,马试千户,好好说一说你们这些人的贪心了。满城‘卫小郎正宗三件套’,我不说也就是了,怎么,又打起那细盐的注意了?”
你怎么知道?
卫央自不肯说秘密,只叱道:“回去罢,这番先饶你……”
“谁说要饶了他?”忽听门外马蹄声大起,胡瑾高声道。
卫央一皱眉,胡瑾有那么快掌握局势么?
只胡瑾声音刚到,忠顺王又喝道:“谁在打细盐的主意?”
这老头怎么又来了?
卫央自然记着赵允伏许诺的好处,可他也记着许诺赵允伏的好处啊。
在他心目中,这老匹夫来一次便叫他吃一次大亏,今日赶在这个点上来,又遇上……
“不,不会,马百户不是这么短视之人,”卫央忽然想起另外两个百户来,又想起其余几个卫的锦衣卫所属的百户,心中猛然一震,想道,“此事还有文章。”
第八十六章 东厂番子来
胡瑾到门外飞身下了马,他穿上锦衣卫公服,腰间悬一把绣春刀。
绣春刀并不全是用来战斗的刀,千户这样的算是中级军官的人物佩戴的多是表现身份权势的短而锋利的护身刀。
长不过两尺,重大约两斤三两。
只不过,这些锦衣卫中高级军官佩戴的兵器,一般都是百炼钢打造的,虽不如校尉小旗之类的长绣春刀势大力沉,但锋利尤为过之。
胡千户手中那把绣春刀便是千锤百炼的好钢刀,刀鞘倒也平平无奇,大约缠了三两金丝。
刀柄上却雕刻着虎头。
胡瑾持刀在手,大步跳过墙头来,厉声道:“你是哪个卫的?肃州卫,还是沙州卫?”
那人惊慌道:“胡千户,标下……”
“抓回去,不经批复,擅自出汛地,杀了你也是本官权责。”胡瑾呵斥道。
这又让卫央心头一奇,不由看了看忠顺王。
赵允伏脸色阴沉,手里拿着一把大枪,大步跨过废墟来,高叫道:“卫央,你过来,老夫打你三百下!”
“凭什么?”卫央吃惊道,“我又没惹你。”
“哈,你倒推托的干净。”赵允伏喝道,“今日不打你三百下,老夫难解心口的怒气,你过来,打完老夫告诉你,莫要跑。”
不跑是傻子。
卫央转身进了屋,指着那几个药商说道:“他们有求于王爷,先谈公务事。”
“老夫意难平!”赵允伏怒问道,“老夫见你一次,吃你一次亏,亏越吃越大,凭什么?”
卫央错愕道:“那你还跑来干什么?”
赵允伏一怔,是啊,还跑来干什么?
“不,不不,老夫此次来,只想打你顿,你过来。”忠顺王挥手,“尔等自去忙,哦,是为了伤兵营?”
什么……
伤兵营?
卫央心中一惊,当即摇手道:“没商量,此事没商量……”
“老夫乃王爷。老夫乃嘉峪关以西诸卫节制总督。老夫乃五军都督府都督。老夫乃哈密卫镇戎军总兵。”忠顺王连数数个身份,怒问道,“如此多身份,命你当个伤兵营把总,你还敢推辞?”
“嗯。”卫央点头道。
他又不是傻,你当这伤兵营把总是个好差使么?
国朝定制是,若先有卫所的身份,而后入营兵为营将,如此,即便革去营将的身份,还可退回卫所,以原本的身份继续为官。
这老头只给他个营兵把总的位置,看着似乎与卫所的百户,野战营兵的百总等同。
可这就相当于任命他当伤兵营的连长,却不给他中尉的军衔一个道理。
何况,这老匹夫若是以此为借口,整出什么“营将不得与民争利”的屁话,他这好好的生意岂不归他?
卫央还有个理由:“江湖之大我干嘛要听官府的命令?”
“出来,你让老夫打你三百下,便加你个百户的身份,”赵允伏只是生气,但看卫央眼珠一转便知他心中所念,又说道,顺便挥舞两下手中的大枪,“而且,老夫不但不要你的细盐生意,还要多给你盐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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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摇头如捣拨浪鼓。
凭什么?
这老头儿既打不得,又打不过,那就先躲着他。
若是能打过,那倒可以和他打一打嘛。
刘都司跟在后头,看着胡瑾极快地将那不知哪里来的锦衣卫命人带走后,才笑容可亲走到门口,招手道:“卫兄弟,你先出来,王爷也只是心疼。”
什么?
卫央奇怪道:“王府甚么珍贵宝物被偷了么?”
他竟叫住胡千户:“胡千户,王爷家不知什么宝物被偷了,你快给他立案,而后要侦察,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胡瑾低着头,话也不敢说撒腿就跑。
只是他并非畏惧忠顺王的怒气。
“你纵是汪直的手下,老子宰了你,他还能说什么?”胡瑾森然道,“挑拨锦衣卫与忠顺王之间的关系,你当陛下护得了你们?”
那人骇然道:“你们怎知道……”
“东厂的番子,私自到哈密,且用锦衣卫身份,你们想做什么?不想死就滚。”胡瑾握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毕露。
汪直,东厂,他们竟敢把眼线放到哈密卫!
实该杀!
这一帮走后,食客们只好也要滚蛋,卫央瞧着忠顺王的脸色似乎不是真的生气,遂先叫他坐下,亲自出去拱手道:“小店事务忙,众位,今日这顿饭算八折,小虎哥,取纸袋,一家送一两细盐,且算是赔罪。”
马夫浑家大怒道:“小郎这么做咱们这日子还要不要过?”
卫央赔笑道:“谁让咱们这里常遭贼——快去办。”
Pia——
赵允伏手里的大枪,终于准确落在卫央屁股上面。
卫央往旁边一跳,又说道:“整日生事端,抱歉的很哪,一些小心意,各位还请不要嫌弃,请。”
这一下,那些脸色不太好的食客们喜笑颜开,竟有人取了细盐,低声与旁人道:“若每日都遇到王爷来找茬,咱们岂不连盐都不用买了么。”
众人一满意,卫央便越满意。
吃罢。
吃三天细盐,看你们还能吃得下粗盐么。
“小子好狡诈!”赵允伏也知道,能敲那厮一下便是天大的便宜了,于是借着他跳远的当儿,将大枪放在椅子边,自取那躺椅在上头坐下,眼角挂上一抹笑容,低声道。
他怎会瞧不出这厮的阴险,纵是他这几日在军营吃饭不也嫌弃那粗盐难吃么。
卫央抱拳送食客们都离开,那几个老板也只好退到远处去,才回头向忠顺王拱手,细问道:“王爷怎么生这么大脾气?”
“还能为什么,老夫明知你是个奸贼,还要送你些好处,意难平。”赵允伏神色缓和,压低声音道,“这些个闲汉,最是舌头长,咱们当军的与民众关系很不好,大都出在他们那嘴巴上。此番你将好处与咱们与他们挂钩,这倒也算是个好机会。只是须警惕,多的是与那些闲汉勾结好,来你这里讹诈的军将。”
卫央自信道:“那我便每日让人去问王爷,若是王爷军令如此,自然好。若不是,那便钢刀与他们说话。”
“呵。”忠顺王只当没听到这句话,转而道,“可知你以为的锦衣卫,还是东厂番子么?”
这真让卫央吃一惊。
他知道东厂,也知道东厂如今的老大叫汪直。
似乎在一部武侠喜剧片里看到过这个人?
卫央一细想,却先想到一个极美的……
呃,女主。
不自觉的,那流转不息的真气猛然催发。
紫霞功后篇直接运行。
“不,我还是个孩子!”
卫央忙将此事放在脑后,凝神与赵允伏问答。
第八十七章 一点寒芒先到
怎么?东厂也在哈密卫设据点了?
“不,他们为的是利,东厂肥,肥就肥在手中有帮那些客商通关的内廷书,他们大抵是偶然听说你有细盐这生意。”忠顺王沉声说道,“要小心,汪直此人武功高强,不亚于魔教任某,又心狠手辣,他可不在乎自己得到了什么,只要旁人没得到,他便是赢家。”
说完,他不再多言,命李都司将枪法书籍送过来,告诫道:“老夫知道你心中定然更好强,那一日,比你只大三岁的高手,自怕只会令你更加渴望武功。但你要记住,急功近利,必误入歧途。这几本书籍,你先拿着看,东厂那里自有锦衣卫去应付,老夫不日便命你为伤兵营把总,你把这些老卒给老夫带好。记着,他们……咦?”
赵允伏才说到这里,忽然看到卫央刚翻开那本书法拓帖,脸上竟微微一怔,而后紫芒大作,虽一闪而过,可那必是真气翻腾。
怎么只看一眼竟武功大进了?
他却不知道,卫央刚好翻开的,便是颜真卿的《与郭仆射书》。
此书有何美?
卫央暂且不知这雄文有何等美,他只首先感受到来自书中那字的神韵。
你道是甚么神韵?
八个字:“阳刚正大,雄健质朴!”
卫央只见迎面书中彷佛有艳阳扑出,他曾也在父亲教导下学习书法,只凭着感觉,卫央当即断定,这是颜真卿颜体!
紧随着,他心中浮现出一句话:“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这句诗才出,勾起他昨夜里心中的徘徊,刹那间,他不觉地真气翻腾,早晨才练的养吾剑剑意,那“养吾浩然正气”的剑意,竟猛催发着真气。
他一时不查,也不想去忍,胸中如吐一把长剑,面上竟炽热,由颜体而想到颜真卿的堂兄颜杲卿,又念及文天祥,不知怎么的,一口骄娇之气,如艳阳,如烈日,让他不由得彷佛胸中涌出浩然正气,眼前豁然开朗,转瞬间,真气已游走了一个周天。
不!
那不是下丹田内真气!
眉心之中至纯至净的那一缕真气欢快地游走,眨眼间似乎突破了无数个桎梏。
金室其间那缕至纯至阳的真气迅速在经脉中游走,一瞬间壮大了十倍!
卫央心中不惊不喜,他明白了一句话。
岳不群曾说:“我们中原武功,纵然是佛道之武功,那也与我们的经史子集息息相关。要想懂武功,须先学医术,而后知经史。比如这‘养吾剑’,你若不知圣人是怎样说的‘养吾浩然正气’,自不知何为养吾剑法。而若‘希夷剑’,便须懂何为希夷才好。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那是冥冥之中神乎其神的境界,我们若想要知道这些境界之感,便须先通文章史册。”
这话未必错,但并不全对。
卫央是讨厌贾宝玉的男人,他不认为“世事洞明人情练达”有什么错。
此乃社会关系学一部。
因此,卫央不认为岳不群所说的须全部向经史子集求道理的说法,但他赞同岳不群所说的向经史子集求道理的说法。
武功不也一样么,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贡献,后人乃是踩着前人的肩膀继续攀登的。
这也是卫央常以身边的事物体察武功的道理。
这一次,他翻开拓帖,心中本便想着要在里头求武功的道理,心中这样想,有一些收获,也只说明他的这个认识是对的。
“那又什么可值得欣喜呢。”卫央心下忖。
他收住真气,待至纯真气回归到原地之后才缓缓放下拓帖,再不看后面。
那是要等他一个人静下心来的时候才再感悟的。
“王爷有心了。”卫央直问他,“此番来,王爷不当只是送我几本书,对不对?”
“是啊,老夫要送你的,何止几本书。”赵允伏阴阳怪气道,“老夫还要送你一顿好打!”
卫央警惕地往后头挪下。
李都司笑道:“卫兄弟,咱们可真没有再想什么了。此番来,既是要看伤兵营的近况,这二来,你不是说了,甚么天策男儿爱骏马,王爷可是将王府最好的两匹骏马送来了。”
卫央不喜反惊,拿目光又在忠顺王眼睛里打量。
你又在想什么?
“这厮忒可恶!”赵允伏忍无可忍,遂起枪说道,“看着,老夫平生所学的,就在那一柄大枪之上。你既要学什么天策男儿,这枪法,传你也无妨。”
他持枪在手神色冷峻,摩挲着那一柄长达丈八,乃是骑军所用的大枪,彷佛在抚摸逝去的战友,半晌才缓缓地道:“你倒也不必感激,更不必警惕。老夫传枪法,只盼你能领会其中的兵家之道,倘若国家危急存亡之时,你有一分保国安邦的心,将这枪法运用在杀敌之上,老夫便感激不尽了。”
这话说的卫央心头发冷。
他听出这番话里的意兴阑珊,更听出一些英雄垂暮。
赵允伏两鬓雪白,身材也有些佝偻了。
但他站在大枪的身边,自己也像是一把大枪,那大枪直刺苍穹。
“好。”卫央点头道。
赵允伏不知他说的是要仔细观看,还是答允了有“危急存亡”之时会不负这一路枪法的请求。
“罢了,你内心警惕之至,待谁都无十分的信任,老夫不强求。”赵允伏说完,将大枪平端,他扎稳马步,竟缓慢无比地、一招一式地将一路看似平平无奇的枪法施展开来,最多的,却是一招中平枪,但他缓缓抖出那大枪竟有击破空气发出的爆裂之音。
卫央心无旁骛,先记住他出招的动作神态,再看他的步伐,初看直觉平凡之至,但看了两遍,到第三遍的时候,卫央心神一动,忽觉自己就在赵允伏的对面,他手中长剑,一时舞开三朵剑花儿,封住了大枪进击的一切道路。
但赵允伏那一枪一枪扎出,每一枪都只扎他腰腹,看着缓慢至极但他却生出避无可避的念头。
骤然!
赵允伏加快出枪,只见枪影翻滚如龙,再后来,还是那平平无奇的枪法,枪影已化作万条怒龙,只在最前一抹寒芒如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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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卫央霍然不由自主往后便跳,心中油然生出:“他只是一条大枪,怎地竟似乎有百骑迎面冲过来?”
但若那寒芒也瞧不见了,卫央又觉百骑化作了千骑,千骑化作了万骑!
怎么应对之?
卫央不由想起了颜真卿的字帖,念头中只有一句话——迎着敌军冲!
第八十八章 卫小官人初长成
这念头才生,紫霞功全篇一时全部涌动,卫央直觉脸额发起热,心中刹那转换过无数应对招数。
一时是嵩山剑法,如长枪大戟,如百骑对冲。
一时又是松风剑法,但这剑法才生,他便知道决计挡不住赵允伏手中那一把大枪。
便又换剑法,却不料,紫霞功后篇蓦然催动一股真气,他不由拔刀在手,望定面前虚空只一劈。
砰——
刀影散,而眉心发胀,卫央闭上眼睛,彷佛看到这一幕:那大枪穿透他的重重刀影已扎在他的胸口。
好!
这枪法是战阵厮杀的武功,卫央想象中那大枪扎在身,反而将他扎的一身通透。
“这只是基本招数,当然,你若是内功高手,大不必再学不入流的王府内功。”忠顺王小心地放下大枪,问道,“可记住了么?”
卫央摇头道:“我听人说起,枪法也有刺、挡等基本招数,这些基础没学好,如何学这等武功。王爷传我几招基本招数便好,三五年练好了……”
“那你是想多了。”赵允伏哂然,“你这小子有时胆大包天,又时也过于谨慎。你却不知道,这基本招数,也是能在枪法中仔细深化的么?”
卫央道:“我不知道啊。”
“你看老夫像几岁的娃娃子?”赵允伏嘲讽,“罢了,想来你也是记住了的,你那不知名的内功,既能驾驭刀法,又能驾驭剑法,必也可以驾驭枪法,你仔细体悟便是。好,你可以说你的报酬了。”
卫央踟蹰片刻:“三十两银子……”
“滚!”
赵允伏躺下,试了试,吩咐:“把这椅子给老夫搬回去。”
卫央点头道:“那正好抵消了。”
“你不想知道那些锦衣卫百户,关西诸卫,乃至西北边陲武林恩怨?”忠顺王耻笑,“老夫只告诉你,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自有人掌握,你大可不必担心。只需练好武功,自有你知晓的那天。说,这次能送老夫什么惊喜。”
“西北之定。”卫央不再开玩笑,但开口便让赵允伏大笑。
他手指点着卫央骂:“你才多大的年纪?这世上有你这样的人才,但,纵然最惊艳的天才那也是自一点一滴积累,比如先守哈密城,再守西北诸卫。你这大言不惭……”
“他们办得到的,我或许办不到;他们想不到的,我却能想到,王爷只怕一心想的是,只凭军力一路碾压过去,是不是?”卫央轻笑道,“岂不知,面对王爷的军队,可能东察合台诸部未必会降服,但对这银子,他们必定会降服。”
这倒令赵允伏错愕了。
他奇道:“你莫非要凭银子收买?”
刘都司笑道:“富可敌国怕也办不到。”
“说告诉你们我要给他们送钱?”卫央微笑道,“比如这细盐,我与他们做买卖,他们的贵族先吃滑口了,倘若有一天,他们再也吃不到这细盐,这些贵族会怎么做?他们必然来掠夺,但等他们到来时候,迎接他们的是吃他们买我细盐的银子养出来的铁骑,数量比他们多,铁甲比他们厚,刀枪比他们利,你们说,三番五次后,这些人还会再敢来劫掠吗?”
赵允伏点头:“那就只好乖乖花钱来买你的细盐。”
“而后,细盐价格便宜了,东察合台诸部民众也吃细盐,且只能把他们的粗盐卖给我,我忽然觉着,他们的土地很美丽,想要,可他们不给,我会怎么做?”卫央请教道。
忠顺王起身在地上来回走了十几个圆圈。
“这只是其一,人嘛,怎么会不想过安生日子。我收他们的粗盐,卖出去细盐,一进一出最大的利润在我这里,而且,他们要买细盐,要卖粗盐,还须有一批人手,我若不要了,亦或者不卖了,这批人怎么行事?东察合台分成几个部落,我给这个部落卖了,那个部落便不卖。他们若不满,我便给他们发盐引,认凭不认人,他们会怎样?”卫央微笑道。
“东察合台必自相残杀,以他们的刀办我们的事情!”赵允伏悚然动容。
卫央又请教:“那么我手里有了钱,有了粮,有了更好但更廉价的肉菜,且还能送到他们面前,他们会拒绝么?”
“断然不可能!”赵允伏压低声音道,“好小子,不但想要大买卖,还想把人家的商队变成自己的捞钱路子?”
“这才刚开始,”卫央摊手道,“赚着他们的钱,我忽然觉着,这路该修一修了,我手里的土地太多要好生开垦,那我既需要人手,也需要牲口,于是,我向东察合台诸部买马,公马还不要,母马也不要,我只要骟马,但凡是骟马,我加价一成。而后,将骟马送去中原处,只要价格好,自有人愿买。如此十年,他们还有战马可用么?”
赵允伏由衷叹息:“长生天把你放出来,真真是放了一个祸害。”
“这还是寻常手段。”卫央却不再说了,而是谈起了困难,他自剖,“我这人,脑子里虽然有一些小办法,但想得到,与做得到,那还有一道鸿沟的。所谓的‘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了。”
“不,老夫看你想得到必然做得到。”赵允伏再不敢大意,他迅速理清了这里头的风险与收获,最后把目光落在卫央眼睛上面,沉声道,“你能以此对付察合台,自能对付我大明……”
“我若平安健康,何必与朝廷撕破脸。我方才所言,其实不过是正经经济手段,此外,还有一些我暂且没想通的金融手段,看着很厉害,实则不过是人性与利益取舍,没什么了不起。”卫央道,“不过,要执行此计,王爷恐怕还需要做通一个人的关节。”
“天子!”赵允伏当即接口道。
“不错,若不然,哈密要做那么多小工业,光锦衣卫与东厂的毒虫便能吞噬一空,唯有与皇帝的利益绑定,方能成就大事。”卫央道,“我不了解天子,但既驾驭朝廷数十载,想必也是有大略的人,往后史书上,应当少不了‘明某宗遣赵某,收复故土,开拓万里’的记载。只是不知道这位天子待王爷信任多寡。”
赵允伏沉默了,他这次算是看出了这小子有多大本事。
“不在我儿之下啊!”赵允伏心中既喜又忧,暗想道,“这些事,从做细盐生意到与番邦谋算,唯独他能办。只是这人本领既强,城府也深,用得好,自然是国家栋梁;用不好,那便是下山猛虎,以他的才能……若成长为柱天长木,要怎样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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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半晌赵允伏一跺脚,毅然道,“如今看来,叫你当个伤兵营的把总,那是屈才了。老夫以此番救命之名,为你求一个参将的职衔,既不必点卯,更不必听从旁人的指挥,你便做老夫的从军参谋,此事断不可拒绝。”
卫央点头道:“我随时可辞掉。”
赵允伏同意:“善。”
第八十九章 祥瑞?你们才祥瑞!
刘都司李都司二人遍体冷汗淋漓,早在卫央说出只收骟马那时便情不自禁往远处走了几丈。
他们命扈从队散开,隔绝了旁人窃听的可能。
刘都司低声说道:“我只听他面带微笑缓缓道来便觉着心里怕得很。”
李都司良久方道:“这厮说出来的恐怕是他最不那么祸害的招数。”
两人一起道:“这是个祸害!”
赵允伏也觉着卫小郎是个祸害,但见他接受了参将的职衔便心中安定了三分。
他又在躺椅上坐下去,仔细回味了片刻。
“不对,你小子没说完。”他忽然想起这祸害可是个十分没有安全感的……小孩?
卫央道:“具体的只能逐步丰富,我哪里有工夫天天想这些啊。至于王爷的担心,我看完全不必要。对我而言,我如今武功越高一筹,我们之间的信任便可多加一分。王爷不必担忧我回过头坑害国朝,既没有那个必要,更没有那个能力。”
“那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赵允伏瞪眼问他。
卫央想了下,十分确定道:“事业与爱情。”
“呸!”忠顺王鄙夷。
卫央便换了个说法:“银子和美女。”
“老夫不十分信。”赵允伏耻笑,“不过,倒也瞧得出,你这厮惫懒。旁人不惹你,你自过那清静日子。”然后好奇道,“你小小年纪,青楼也没去过罢?知道什么是美女?”
卫央叹息道:“我耳聪目明:见女子体态漂亮,面目美丽,听声音如黄鹂,言语间有一番道理,如此合起来,那自然便形成‘美女’两个字萦绕心间。”他长叹一声,“只是竟不知王爷的爱情居然着落在青楼里——”
“老夫打死你个小夯货!”赵允伏翻身提起大枪便动手。
卫央奇怪道:“人家读书的,都爱往青楼里面钻,说什么‘头牌粉姐儿,脸蛋嫩又滑’,是不是?据说一个个能诗善画,能歌善舞,王爷年轻时,定是个风流人物,有过一次三五百两银子一夜的爱情,有什么错吗?”
“走,老夫送你去见识见识,最好脂粉堆里埋没了你那一身祸害才学!”忠顺王便要诚邀卫小郎一起逛青楼,自还有一番道理,“即日起,卫小郎便是哈密闻名远近的卫小官人了,合该见识见识你所向往的青楼妓馆——不定江湖上多一个浪子呢?”
卫央抖抖腿,笑呵呵地道:“我一贫如洗时,尚且不放肆,何况有钱乎?”
这!
这是什么道理?
刘都司悄悄道:“不是有钱才去睡红阿姑们,没钱干看着么?”
李都司皱眉:“这个,我就不很熟悉了,要不你问问旁人?”
这两个粗人。
唔。
不必理睬这等粗人了。
忠顺王心情又开阔了很多,放下大枪躺了片刻才说道:“卫央,要想让天子放权,单凭‘开疆拓土’四个字只怕难以做到!”
是啊。
卫央道:“剩下的,自然要看王爷的了。”
“老夫没办法,咱们这位陛下,最是个沉稳坚毅的天子,说句不敬的,那是比你卫小官人还‘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想绑他上开疆拓土的战车,很难,”想想忠顺王又叹息至极,“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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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难么?
“只怕王爷是不想落得个窥测圣意的罪名,我替王爷说了罢。”卫央道,“先以看得到的利润,令天子将信将疑,但有了看得见的好处,便会稍稍放松一些权力,纵然开疆拓土不得成,那也有日进斗金的好处嘛。是不是?”
赵允伏摇头:“老夫可什么都没有说。”
“是啊,我也什么都没有说,这不是闲聊么,”卫央向东方拱拱手说,“天子胸怀宽广的厉害,怎会计较咱们几句闲聊呢,对罢?”
他算了一下,给了忠顺王一个大礼包:“暂且不必急,待洋芋种出个上百亩来,玉米种出个一千亩来,到时候,把这两样高产作物当做祥瑞,与细盐所产的利润,拿一些交给户部,这算是税银;再拿一部分交给内帑,这算是皇帝老爷的私产。如此,朝廷没话说,皇帝且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万一不成不是还有个忠顺王当替罪羊么?是不是?”
两个都司咬牙切齿不敢继续听了。
这厮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
赵允伏不在意,直接问:“你预估产量能有多少啊?”
“不会太多的,但如若加上一些新吃法儿大抵能产生两倍于如今米、麦的作用。”卫央道,“此外,还请王爷多派人往东南沿海去,找一种叫做番薯的物什。此物产量不亚于洋芋,哈密拿出两样祥瑞来,别的地方官员必然也会想这样的办法。番薯此时应该在福建山区种植上了,要找很容易。”
赵允伏不解:“那也是人家的功劳罢?”
“是啊,那自然是别人的功劳了,但王爷要知道,最好能掌控。”卫央道,“如此来,既有人分夺王爷的荣耀,也不至于王爷一枝独秀,到时候,再说一些‘天子洪福齐天,世间方有祥瑞’之类的好话,帝王之心,必于东南乃至京师,再立一个王爷的对头,如此内外平衡,他自可大大放心。到时候,户部多收钱,为了更多收,必然派人来剥削;皇帝为了多收钱,锦衣卫,东厂,也会趟进这趟水来。”
那不是更不妙么?
“废物也有废物的用处,何况西北大局在王爷的手里呢。”卫央冷然道,“我能挣的钱,可以给他们分一些,但若不知足,我是不在乎用什么手段的,或栽赃他们谋反,或栽赃他们栽赃王爷谋反……”
“好了,你闭嘴。”忠顺王心惊肉跳。
他知道,卫央真正的意思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这也是给了他一个保证,同时也是一种威胁。
赵允伏心乱如麻。
用?
总觉着如走悬索心惊肉跳至极。
那么不用他?
要么干掉他,这是最保险的方式。
要么废掉他,这是最愚蠢的方式。
但他很清楚,若按照卫央的计划来,西北可能是国朝的西北,忠顺王府的西北,但掌控西北经济的必然是卫小官人。
旁人可能赚,他永远不亏。
“且容老夫考虑几天。”赵允伏起身想离开。
卫央好笑道:“王爷是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罢?”
“你闭嘴,闭嘴,练功!”赵允伏心浮气躁,大步往外走,走不几步后,又回头骂道,“你谋划甚么祥瑞,真要献祥瑞,老夫把你献上去岂不是大大的祥瑞么?”
卫央一琢磨,当即明白了忠顺王的意思。
皇帝朱祐櫎这个人,恐怕是个极其注重实际的天子。
祥瑞这种说法他既不喜欢,恐怕也不会很接受。
就在这时,一马狂奔至,马背上跳下一个人,视之,竟是前几月给安百总传话的那人,卫央记着安百总说他是替忠顺王府世子传令。
那人下马跳墙而入,奔到忠顺王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卫央凝神一听,只听那厮说:“太子遇刺,生死不知。六皇子出阁,封秦王,赴西安就藩。”
第九十章 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
“太子遇刺?”卫央心里登时一跳。
当今天子有六个儿子,皇长子不是嫡出,在几年前病死了;皇次子就是如今的太子,母亲是朱祐櫎的皇后孝慈静皇后,所以一出生便被立为皇储。
随后,皇后又生皇三子,封魏王,刚出阁的时候赶上瘟疫,死了。
皇后再生皇四子,天生体弱多病,又赶上皇宫起火,皇帝最不待见,但后来也封了楚王,却一直留在京师养病,二十多的时候离京赴楚,半路上又被皇帝叫了回去,但在回到京师的那天,据说是魔教的高手打架,一根狼牙棒从天而降,砸在皇四子的腿上,倒霉的皇四子成了一个瘸子。
此外,皇帝还有一个这两年据说身体很不好,勉强执掌宫闱的连贵妃所生的儿子,勇武过人,封赵王,曾在反击鞑子入侵的时候立下大功。
最后一个皇子便是六皇子,这是皇后的最后一个儿子,生完六皇子,皇后没撑到多久便逝世了。
卫央闻得太子遇刺四个字,心中想到的却是忠顺王要有麻烦。
自古以来天家的事情,从来都是皇帝防太子,太子防皇子。朱祐櫎家的问题更加复杂,民间说,太子暗弱,赵王既有母家支持,又有军功在身,“未来可期也!”
那楚王就没有一点机会了?
“这位可是皇帝从楚地叫回去的皇子,虽然腿瘸了,可人毕竟还活着,据说这位楚王是最像先皇后的儿子,皇帝与皇后夫妻情深,虽曾经迁怒于楚王,可从他把这个儿子叫回去,命常住京师,可见未必没一点儿感情。”卫央挠挠头,“最麻烦的还有个六皇子,这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十六岁才准出阁……”
如今太子遇刺,忠顺王作为手握十万雄兵的诸侯,其他三个皇子就不想拉拢?
尤其看到希望的时候……
卫央刚这么想,就听忠顺王叹了声:“这回麻烦了。”
忠顺王回头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我一个草民,还是个孩子。”卫央没有否认自己听到他们的对话的事实。
忠顺王也似乎并不会计较,甩了下袖子苦笑:“方才还说如何平定西域,这可好了,麻烦事多了。”
卫央笑而不语,忠顺王既能几十年不站立储的队列,怎会担心这小小的风浪?
但他暴露了自己的想法,对于平定西域他还是比较向往。
何况,这未必就不是个机会了。
忠顺王拉着脸,似乎极其为难地一步步捱出院子去,正待要上马,又听一阵马蹄声大作,这次十数个骑卒狂奔来,远远叫嚷道:“有圣旨,王爷快请回府吧,圣旨到哈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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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稍稍有些错愕,这些骑卒是从关中过来的吧?
这么说,哈密城开了么?
卫央冲忠顺王挥下手,目光落在一高一低两匹骏马的身上。
好马!
卫央不懂相马,他只看外形。
一匹从头至尾竟高过身材高大的忠顺王许多的红马,浑身上下没有鞍鞯,只有一条马缰绳,四蹄如海碗,安静地站在门口。一头还哒哒哒绕着红马追着吃奶的小马,这也是一匹红马,不是枣红色,彷佛是一团火焰般,吃奶的年纪竟也比他还要高了。
“好马!”卫央回头问,“可我家既没马厩,也没有会养马的人……”
“小郎,我家丈夫是养马的好手!”马夫的浑家在远处笑呵呵说道。
卫央奇怪道:“可总不能让马厩修在你家啊,再说我这么小要好马有何用啊?”
这厮莫不是个傻子?
忠顺王脸色更加难看了,哼的一声拂袖扬长而去了。
老夫送你这两匹骏马,那可是天下少有的良驹。
“他还不高兴。”忠顺王心里窝着一肚子恼火。
卫央不是不高兴,此时他心里想的是,又要花钱了。
宝马如豪车,养起来花钱本身就很高,一旦有个磕磕绊绊那更要花高价去修理。
“我哪里来的钱。”卫央看着骏马没靠近。
这时,伤兵营的几个军卒凑过来,既眼热,又好笑,纷纷夸海口:“卫兄弟,你不用担心,咱们别的不擅长,养马也懂一二。至于将来么,也好办,咱们哈密卫有专门的苜蓿场,你肯花银子,自然有草料,再加上豆子,养起来一个月花不了你多少钱。”
卫央知道和这些粗人说经济毫无用处,但心里盘算了一下,往后既要养活几个员工,又要养活两匹好马,加上自己十多天一次购买药材,这生意,恐怕撑不住这么花,是时候将提纯细盐规模化了罢?
“这本也不难,细分为十几个程序,先有十多个人就够了,但他们应当知道最起码的工序。”卫央又挠头不已。
无它。
这年代,但凡有些技术含量的工作,你要么找手熟的匠人,要么找最起码懂你讲什么的读书人,只有这两条道路。
可他上哪里去找工匠?
再说价格又那么贵。
读书人别想。
那些人傲气的跟饿死都不皱眉头的好汉一样,他们势必是不肯为一个月几钱银子而折腰的。
怎么办?
卫央愁眉不展苦思半晌,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自己教!”卫央油然想起我军当年的培养人才的路子。
从何处开始?
卫央算来算去,明白必须先教一些愿意帮他做事的人识字。
“长期的工程。”卫央请几位懂养马的军卒,先牵马进门,又请工匠们多费心思,先帮他盖起一间马厩,然后算算这里头的费用,以及自己必须付出的精力,心想着,这么发愁下去也不是办法,索性先叫来手下的五个员工。
他让员工们先坐着,左右思索只得到了一个开场白。
卫央问:“几位可知道,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啊?”
五个手下互相看着,面面相觑。
这是甚么问题?
“唔,只是这么一问。”卫央又问道,“你们可知哪里能找到知道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的人么?”
这又让手下们不明白意思了。
干么要找一个懂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的人?
你要开学堂?
覃大婶好奇一问:“可是要再开店了需要管账先生么?”
卫央摇摇头。
覃大婶好奇再问:“那便是小郎想请个先生教你读书?”
卫央只好道:“算了,此事过两天再说,你们若是有读过书认得几个字,年龄在十六岁往上,舍得出力气的亲戚朋友,这几日可带来见我。”
话音未落,墙外有人轻笑道:“这你可就驴不识驴了。”
第九十一章 西域剑豪(上)
来的是胡千户。
他手按刀柄站在墙外,以取笑的姿态看院子里,见卫央冲他招手,双脚轻轻在地上一点,硬生生拔地而起五尺,又在墙体上一窜,衣袂破空人已进院子来。
胡千户笑道:“卫小郎,你可是要教旁人一些本事么?”
卫央叹息道:“生意越来越大,若没有几百个帮手……”
“嗯?几百?你要那么多人作甚么?”胡瑾奇怪道,“哈密卫人口连同军民不过十万左右,便是诸卫合有不过二十万,你这面铺子,开得大能有多大?”
卫央先请他坐下,示意五个员工去午休去,缓缓道:“这面铺子么,大约全哈密城,我也只开这一家。”
胡千户一惊:“莫非你要做细盐的生意?”
这厮果然是为这些事而来的。
卫央干脆地道:“胡千户或许要失望了……”
“哦,卫小郎不必猜疑,我可不敢沾你那细盐的生意。”胡千户挠头,“我只当你要遍地开面铺,本想送几个小旗在你手底下做事呢。”
这是两个信息了。
卫央思忖片刻道:“前者我不信,胡千户不做,锦衣卫也做。”
“你必须相信,只要这细盐场子设在西域,锦衣卫也好,东厂的也好,都不会牵连太多。我知道,以你的聪明,必会与王府拉上些关系,与王府有关系,便是与天子有关系,这生意,牟指挥决计不准我们插手过来。”胡瑾断然道,“后者么,现在看来也只好打消了。”
卫央观察他神情郑重,不似说谎的样子。
他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胡瑾的意思。
“不错,王爷在外虽然表现很吝啬,口碑十分好,但他是大户人家。这大户人家花钱不像我们小家庭,只怕王府也是有生意的。”卫央点头道,“若以此作为一份固定的孝敬,天子也碍于面子必定要多给王爷一些个便利——那么后者呢?千户何不使人自开店铺?”
胡瑾苦笑道:“遍地的卫小郎正宗面铺子,再开有何用?”
“可经营客栈,我知道胡千户的意思是要为国打听情报,这本是好事,我自当助你。”卫央道,“但我不可能为你们当掩护的,小门小户经不住锦衣卫每一代指挥使……”
“嘘!”胡瑾忙打断,目视卫央说,“你胆子可真不像表现的那么小啊。算了,此事也不能麻烦你。唔,我此来,只是有一件事提醒你,近日不要多打扰马试千户去,他或许未给你说起,上次出门时,他们中了鞑子的埋伏,一百余人战死一成,马试千户也受了重伤,这几日,他还在尽快恢复,莫可打扰他。”
卫央面色平静,心中道果然,上次夜里马千户来敦促,他闻到那厮一身的药味儿,如今看来果真是在城外受的伤。
他口中说道:“倒也不敢打扰马试千户,只不过他能死里逃生,待康健,我却要为他贺喜。”
胡瑾目光闪烁,他实在判断不出卫央的真实想法的。
马百户受伤,这厮真的不知情?
想到那火光迸现,闻所未闻的消灭十数个鞑子刺客的法子,胡千户便觉着心中在恐惧。
还有,他面对几日前尸堆如山的院子,竟白天吃得美,晚上睡得香,还能与王爷谈笑风生,这等心智令胡千户很忌惮。
他感觉自己有些鲁莽了。
卫央能猜到胡千户的来意,他所说的马试千户的伤势,只怕是遮掩他的真实目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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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来看自己与忠顺王的确切的关系的。
半晌,胡千户按捺不住道:“王爷今日又送马,又送枪,这可是他最喜爱的物什,卫兄弟,你还有什么秘密……不,我的意思是,你与王爷之间还有哪些需要我避讳的地方,还请你教我。”
说着,他竟塞过来几颗金瓜子儿。
这是宫中赏赐给他的物件儿。
“胡千户如此,我倒不好与你交往了。”卫央不悦道,“以胡兄的身份,与我折节下交,这本是高看,如今又这般作态,莫非往后便只好‘以利交,无利则断’吗?”
胡瑾满面羞愧,只好说了句大实话:“卫兄弟,我这千户当得很难!”
“王爷那边我不知,但想来是敬着胡兄你的,但他既不会助你整理千户所,也不会阻挠你。至于手下嘛,那三个如今很难拉拢,”卫央心中一动趁机道,“但俗话说得好,鸟无头不飞,人无足不走。”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
胡瑾点头道:“我自然知道,只是这马试千户的根基太厚……”
“什么话,我哪里会说马试千户的坏话呢,我的意思是,何不真心与他交往?”卫央失笑道,“他可能处处防备,你却时时真心,左右你在这里又没有什么利益,何不处处示以诚信,既摆你千户大人的威风,又尊他哈密老人的根基?何况哈密既有千户所,他们三个百户所,那也只是小半。”
胡瑾愕然抬头,他不懂卫央的意思。
“我只是这么想的:胡兄乃千户,哈密千户所做出任何功绩,那也与胡兄领导有方脱不了关系。既如此,手下要做事,胡兄何不支持他?这日子长了,比如我这里的吃客们,”卫央微笑道,“我以诚信示他们,他们自也会感于这真心的实惠,也来捧我的生意。”
胡瑾目光闪烁好几下,他明白卫央的意思了。
总结起来只有四个字,即来日方长。
胡瑾一念至此,也轻笑道:“卫兄弟待我也一片诚信,未知是不是也打这般注意呢?”
“诚心虽一样,道路自不同。”卫央笑吟吟道。
他知道,这样做会有助于胡瑾在哈密卫立稳脚跟。
然后,他必然会有更多的需求——无论是他愿意的还是锦衣卫乃至皇帝强令他愿意的。
但那有什么?
如今面子上交好这位胡千户,他也能多留点力气修炼武功。
他胡瑾在逐渐站稳脚跟,可自己莫非就一路裹足不前?
“唯有武功高强才可地位超然,比如岳不群,他只是人丁凋零的华山派的掌门人啊,可忠顺王也要待他如同贵客般。我虽无意于开宗立派被江湖风雨捶打,但有一身好武功,到时候无论帮与不帮,那都是自己的选择,主动权在我手上。帮,那是情分。不帮,那也是个本分。”卫央心中想。
不片刻,胡瑾满腹心事,许多话也未说出,又急匆匆离开了,他知道自己往后来这里的次数还很多呢。
卫央起身将他送到门外,心中回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点点滴滴。
忽然,一句话跃上他心头来。
那是一句他这些日子反复思索但都被另一件事打断的话,如今猛然想起竟令他心头一寒。
第九十二章 西域剑豪(下)
那夜里,马试千户说,敌人快要打来了。
他怎么如此笃定?
卫央细想当时的情景,他肯定马试千户是无意中表露自己对敌人快要打来了这个事实的确定。
“他绝不是猜测甚至判断。”卫央又想起这几天来刘都司李都司他们从未提及此事便确定。
此外马试千户因为这句话而居然没有追问他既然已经可以脱离木人练刀,却又怎么那么准确地一刀斩掉鲍大楚的左臂。
这又是一个可疑之处。
是他察觉到自己失言了?
还是那句话本身就是马试千户设置的陷阱呢?
卫央无法判断出准确答案。
转眼又是黄昏时分,卫央自修炼内功中脱离出来,他正在一刀一刀练那刀法。
五个员工也已经开始收拾桌椅了。
那些请来的工匠也准备回家了。
卫央甩下手,再次仔细推断马试千户说那句话的原因!
那句话无比肯定这是确信的了,可他到底是挖坑还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如果是前者,那倒也还则罢了。
“毕竟他针对的只是我一个。”卫央心头萦绕着这个想法。
假若为后者?
卫央想起这几日来的情况,想到马试千户带着三个百户所斩杀刺客如砍瓜切菜的狠劲儿登时不寒而栗。
正此时,门外有人高声问:“店家,这么早打烊不成?”
那人中气特别足,声音中已经自然而然融入和内功,因此他虽和声静气地,用他自觉平和的语气说出来,但内功脱口而出,隔着一堵墙也震得卫央心里微微气血翻腾。
此人是高手。
卫央未及回答,门外走进一个人来,六尺足半身高,生的手大脚大,穿着粗布衣服,肩膀上扛着两根棍子,棍子两头挑着十七八个酒坛子,腰里别着一把长剑,剑镡沌口竟是黄金,剑鞘上鞘口剑标也是黄金,唯独护环是黄铜。
“好奢遮!”卫央心下惊叹。
他细看那长剑,比常见的剑要长一些,宽一些,厚一些,却比嵩山剑小一些。
这时他发现,那长剑之内还别着一把短剑,说是短剑但也有两尺长度。
短剑剑柄倒是黄铜,可在剑目上却缠着一层又一层的金丝!
这厮好阔气!这般不把金子当贵重金属么?!
卫央目视那汉子,见他大约四十岁年纪,或许要小些,生的方面阔口,举止顾盼自雄,走进门,竟如一个端坐马背上的骑卒,好一副雄赳赳的昂扬好汉!
“此人外貌与杨莲亭相若,但他有很强的自信,比之杨莲亭那等自以为雄伟豪迈的人,他真像是皓月之辉般。”卫央心头一笑,让小虎上去交涉。
小虎拱手道:“客官,对不住的很哪,小店正要打烊,也不收住客。”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这我可知道,哈密的北城卫小郎,那是名满哈密的小孩子。”他将肩膀上的两根棍子放下,那十几个酒坛子嗡嗡响,只听那人道,“无妨,我却不是来打尖的、住店的、吃饭的。”
小虎赔笑道:“客官为何来?”
“谈生意。”那汉子蹲下,拍着酒坛说,“我是西域的莫花尔彻,第一好比剑,第二好喝酒,因此有一个酒庄,此番是来找你家小郎君,谈在你家饭铺贩卖美酒的生意的,你快去请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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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竟卸下两把宝剑,倒转了递给小虎,大笑道:“为表诚意,我这两把剑,可须臾不离身,你拿去给你家小郎君,便说西域汉子莫花尔彻拜访了。”
小虎忙缩回双手,为难地往后面看去。
他也跟着卫央学了一绝招,名字叫声后指左——卫小郎可在厨房里头!
莫花尔彻席地一坐,见状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似乎特别爱笑,但此次笑声充满揶揄。
显然,他听到卫央绵长的呼吸声了都。
卫央脸上有笑容,走出门,拱手道:“原来是西域剑豪莫花尔彻先生,你好啊。”
他知道此人,据说与梅庄四友之一丹青生用十桶三蒸三酿的葡萄酒换了三招剑法。
卫央记错了,梅庄是有但住在里面的江湖人物叫江南四友。
但这莫花尔彻他可没有记错。
那莫花尔彻偏过头一看,笑容满面起身道:“卫小郎,你也好。”
卫央不知他与魔教的关系,因此多保留着十分警惕,走到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又拱手:“我挺好。莫花尔彻先生此来,果真为生意?我这里是饭铺可不卖美酒!”
“哈哈,自然为生意。”莫花尔彻背手道,“说来也古怪,我本在家中喝酒,却遇到了个奇怪的家伙,与我打了赌,若是我能把美酒放在你这里出售,便与我比剑法,这很好,我心里想着,纵然是输了,他总要找我来讨要利息,那可是十桶三蒸三酿的葡萄酒,他总不能不要罢?”
丹青生?
卫央心里一凛当即微笑道:“你可能上当了。”
莫花尔彻一怔问:“我是怎样个上当法?”
“那人只怕是为了你那十桶三蒸三酿的葡萄酒啊,他使出调虎离山之计,让你千里迢迢来找我,他正好在你的酒庄,痛饮完十桶三蒸三酿的葡萄酒,你纵然发觉,他也只哈哈一笑,指着你的鼻子说:‘莫花尔彻,你好蠢,怎地竟如此轻易被老子骗了啊?你那十桶三蒸三酿的葡萄酒可真好喝的很,好喝的很哪,哈哈,哈哈哈。’”卫央大笑道,“你若与他计较,他便说与你开个玩笑;你若不与他计较,白白跑了这一趟,又亏了十桶三蒸三酿的葡萄酒,哎哟,岂不心疼乎?”
莫花尔彻苶呆呆,半晌一巴掌呼在自己脑门上。
他说:“想来是这样,是这样。”
卫央轻笑道:“不过,这对你倒也是一件好事。”
莫花尔彻急忙道:“你果然与那些军士们所说的一样,诚然是个又聪明、又机灵、又和善的好小郎,你快说,怎样对我‘也’是一件好事?”
是那群军士说的?
卫央记住此事了。
他徐徐笑道:“我若是你啊,就立马赶回去,将那烂醉如泥的家伙,堵在酒庄里,待他醒来后,便与他痛饮千杯,一起醉倒在酒窖中,而后满江湖传扬,说:‘这位好朋友,诚然是个喝酒的人物。我那些好酒,唯有与这么有意思的人共饮,方不负三蒸三酿之功也。’”
满院子的人都看着他发笑,他却高挑大拇指道:“如此,那便不是你颜面受损了,而是胸怀广阔,江湖上的朋友见了你,那是必定要竖起大拇指,高声赞一声:‘西域剑豪莫花尔彻真是个豪迈慷慨有意思的好汉子,这样的江湖朋友那可把咱们都比下去啦!’”
第九十三章 丹青生,秃笔翁
莫花尔彻两眼放光连声点着头附和道:“是,是是,是是是,卫小郎啊,你这个主意,实在是再也没有比这更高明的了。”
卫央失笑道:“但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啊。”
“你还有另一个吗?”莫花尔彻立马道,“卫兄弟,你虽然年少,但说话有趣的很,有趣的很哪。快说来,还有个猜测,那是个什么?”
卫央森然道:“自然是把你调开,然后做什么坏事了。”
话音方落只听嗖的一声,莫花尔彻巨大的身影已消失在院子里,眨眨眼的功夫,他在几十丈外高声道:“卫兄弟,多谢你了,待我抓住这偷酒贼,再好生感谢你。”
卫央本要喊:“带走你的酒。”话到嘴边却是,“莫花尔彻先生,你的十几坛好酒,我替你存着,你可要来取啊。”
莫花尔彻大笑道:“存便存,待捉住那偷酒贼,我来寻卫兄弟痛饮罢!”
得。
他还真不肯说一句“送给卫小郎了”!
卫央叹息道:“有本事你把那长剑留下啊。”
那上头的金子,大约也有几两了罢?
小虎看着那十几坛美酒,为难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卫央眼珠一转,暗想:“我只记得丹青生有嗜酒之毛病,这次是他么?若是他,大抵与魔教的报复脱离不了干系吧?既如此,我何不试一试,到底是谁在捉弄莫花尔彻,抑或这厮在扮猪吃老虎……噫!我是老虎了?”
于是让小虎把那好酒拿到厨房,卫央看着众人都自回家之后才做行动。
他拍开泥封,只觉葡萄酒的确很香。
然他不饮酒。
“老爸爱喝酒,后来都戒掉了,他对我说,酒这东西,喝多了伤身,人前头失态,总归是自己失德,除了会难受,什么好处都没有,我是要一直记着这句话才好的。”卫央嘟囔着,蹲在地上取出叶大娘给的毒药,拿出一半儿洒在所有酒坛中,又用一根柴火棍使劲搅了片刻,然后才盖上泥封,小心放在灶台旁边。
收拾好厨房,卫央又找出了一点蔬菜,贴心地放在锅灶里熥着,果真有人作死那也只好由得他们了。
而后继续练内功,到子夜时分方睡下。
叶大娘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儿,看看比较不显眼的那十几坛葡萄酒。
她什么都看到了。
“这孩子城府越来越深,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叶大娘只取了一点吃的,往厨房旁边的檩子林一坐,她可不放心卫央只给不知是谁的敌人下毒药,“不保险,还是要……嗯,希望他们能来罢,最好能动下手。”
叶大娘想知道卫央如今的内功修为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月偏西柳,两道人影越过矮墙。
叶大娘微笑,那两个如今可狼狈的很哪。
他们本住在隔壁,可隔壁如今被卫央改造成了伤兵营。
他们又找了个对面的院子,没想到那院子又被人买下来。
“他娘的,今日真晦气。”那两个翻墙进入厨房,照例先吃饱,一个低骂道。
另一个翻看那十几坛好酒,竟有些食指大动。
他回头笑道:“咱们本事虽不济,可也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中的人,管他们干什么?人越多,那小子生意越好,他越发觉不到咱们在监视于他,这买卖,可比去为东方右使卖命要好许多。”
他碰了一下同伴说:“不如偷他一坛子美酒,看他怎么向那个什么莫花尔彻交待去。”
另一个叱道:“这等好酒人家能不点察?那小子倒是个讲义气的人,莫惊动了他,咱们又要去给贾布那厮做手下。”
两人嘀咕着,吃饱喝足拿了些羊肉,忽然闻到锅灶里的香味儿来,忙揭开,借着月色一瞧,都骂道:“这厮好享受,夜里便给自己做好了早饭!”
只是两人也不敢擅动,只往菜里头吐了三口口水,均笑道:“让那小子享受老子的佐料!”
这两个方去,眼见天色微微亮,叶大娘打了一个呵欠,心想着与莫花尔彻打赌的许不会来了,她正要离开。
笔趣阁
这时,院墙上跳进两个人影来。
月光下,只见一个穿不知是黑是蓝的白底子长袍,发簪竟是一支毛笔。
另一个却穿着白底竹节图案的长袍,手里提着一把剑。
“是他们?”叶大娘心里吃惊。
那两人跳进院子,大摇大摆地往两厢瞧了瞧,提剑的那个低笑道:“那十几坛上等葡萄酒,合该咱们享受。”
发簪是毛笔的那个低声呵斥道:“四弟,那小子是个人才,他师父不知是什么人,咱们可要小心了,快走,办完事,快些离开哈密卫。”
“怕什么。”那四弟不满道,“这贾布也真是的,他去伺候东方右使了,却叫咱们来对付一个小孩子。”
说着话,他皱着鼻子往空气总一闻,欢喜地拍手笑道:“那莫花尔彻也愚蠢,吐鲁番汗要利用他,他竟当那只是个玩笑……”
“好了,那你去取一坛子酒,咱们废了那小子,还了贾布的人情,这便赶回杭州去,我方盗得一卷好书,正要领悟其中的真意。”叫他四弟的那人稍稍迟疑下,叹息道,“算了,还要去找施令威与丁坚,东方右使命咱们收服那两个高手,也不知他们藏身何处,嘿,好好的笔墨丹青,被这江湖血腥打扰了。”
他虽说着这些话,却毫不迟疑地拔出毛笔,快步便要向卫央居住的屋子走去。
叶大娘杀机一现,悄然掣出半截铁剑。
那四弟却道:“急什么,咱们去找他,说不定,那小子还有什么机关,你忘了鲍大楚么?走,咱们去厨房等他,都说这厮做得一手好饭菜,咱们美美地吃个饱,喝痛快,待他起床洗漱,咱们一指废了他修为,便也算报答了贾布的人情,还不至杀人,这岂不更好?”
那同伴迟疑,竟被那四弟一把扯着进了厨房,初进门,他也赞叹句:“好香啊!”
“好好,三哥你等着,我先尝尝这三蒸三酿葡萄酒的味道罢。”四弟急不可耐,当即道,“是了,三哥,你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去,这几日连天赶路咱们也辛苦得很。”
三哥叹口气,只好过去揭开案板上的盖子,往里头一瞧,道:“瞧不出这有什么好吃的。”
“哈,你是叫墨汁熏坏鼻子了罢?”四弟走过来,却直扑锅灶,揭开蒸笼看一眼,大喜道:“竟有鱼有肉,这厮好自在日子。”他倒也讲究,寻一双筷子,夹一些鱼肉,先给三哥强行塞一口,自家也吃一口,又去取一坛葡萄酒,拍开泥封时,他咦的一声,道,“怎么是湿的?莫花尔彻这厮糟蹋好物什。”
第九十四章 你打暗器可以,我扬沙子不行?
嘴里说,他举起酒坛,竟长鲸吞水般先痛饮一口,然后噗的一声吐在地上,轻笑道:“这好酒,可须好牙口,莫叫腥味儿玷染了纯正。”
而后小啜一口,点头赞叹道:“这厮不愧是西域第一酿酒大师——三哥,你也尝一口,看看这上好葡萄酒,比你那墨汁香到哪里去了。”
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摁着三哥的脑袋便灌了他一大口!
“这酒,怎会有一股阴寒之气?”三哥初饮酒,当即警惕道,“四弟,这酒不能喝!”
四弟嗤笑道:“偏你口味好我怎么没尝出来?”
“我内功比你高!”三哥训斥道,“快走,这酒有古怪——”
他见四弟还要饮,急忙一把劈手夺过来,叱道:“丹青生,你敢不听话?”
“秃笔翁!”四弟大怒道,“我陪你盗墓,你便不能陪我痛饮一场么?”
话音未落,一股极其霸道的冲劲儿上头。
有毒!
丹青生大叫:“那个贼子,竟在这么好的酒里面下毒?”
而后才仰面翻到,尚还在痛骂:“贼子,暴殄天物的好贼子,该死呀!”
秃笔翁急运真气,待要压制住那一股森然毒性,忽觉脚下一踉跄,眼前一阵发黑,胸口似乎极快地形成了一团云气,拦住那真气,片刻间,那云气蔓延,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直觉浑身发软,喉头猛一甜,一股逆血直喷而出,也倒了。
卫央朦胧中听得响声即翻身爬起,一手握钢刀,一手使一招横扫势,双足一点,真气勃发,人已跳到炕下。
屋里没有人。
只听啪的一声,厨房传来门被谁撞到的声音。
卫央不言不语,一把拉开窗户纵身跃出,当他站在院子里,只见月光下,一个白底黑衣的矮胖汉子,一手拖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人,一手持一支判官笔,跌跌撞撞地从厨房里爬了出来。
秃笔翁内功更加精纯,他人虽然倒了力气却还有一分,此时得知那酒中有剧毒,心中早已恨意转为恐惧,只盼能拖着丹青生早些离开这地方。
但他见人影闪闪,卫央自屋里跃出,三五个军卒竟也闻声而出,心中便知道今日实难罢休了。
卫央看看秃笔翁,又看看丹青生,大略已有了判断。
他小心踩着步伐,逐渐靠近秃笔翁,喝道:“可是‘江南四友’之秃笔翁么?夤夜来访何不先通报一声?”
秃笔翁骂道:“狡诈的小子,你敢在酒里下毒?”
“我家的物什,我想怎么用便怎么用,与你何干?”卫央呵斥道,“鬼鬼祟祟,夜半翻墙,这也是江南武林人物的风范?”
他可不是犹豫之人,秃笔翁手中的判官笔干干净净,上头没有蘸特制的墨汁,这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干什么?
杀了他们。
秃笔翁看出了卫央的决议,心中既惶恐,又害怕,又见那三五个军卒提钢刀,竟缓缓围拢过来,当即道:“姓卫的,以多胜少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
卫央趁着他说话的机会,突然往前一步,一刀迎头劈下去。
管你是江南四友还是东北F4,先留下脑袋!
秃笔翁骇然,判官笔本便不如那钢刀之长,如今他内力全失,卫央又不中他言语撩拨,只好奋力提起武器,斜斜向卫央肋下点来,口中高喝道:“我这判官笔上可有特制墨汁,你可小心了!”
卫央不答话,手下加劲只管劈下。
三五个军卒,也乱刀砍下来。
秃笔翁大叫一声,正要一滚而过时,手中拖着的丹青生坠地,卫央那一刀倘若他躲开了,丹青生必被一刀砍两半。
“我命休矣!”秃笔翁大叫一声,无意中判官笔一架,竟架住卫央那刀,笔管上传来的微弱内力,让秃笔翁心下一喜,当即展开笔法,趁着卫央转身卸掉反弹过去的力量之机,竟连点眼前十数处穴,一时嗤嗤只听得几声破空之声,那判官笔竟又快又准,在空中刷刷写出《裴将军诗》之“裴”字,一个字里足有十招,每一招都勉强点在军卒们的刀上,一时解了乱刀砍死他们的危局。
思路客
卫央眼睛一亮,滚地一刀破解那几个军卒的危局,扬声道:“秃笔翁,石鼓打穴笔法?”
秃笔翁骂道:“不错,我是秃笔翁,你待要怎地?”
“杀了你。”卫央长刀一摆,又是一刀横扫。
这一次,秃笔翁不得不往后一跳。
他眼睛里有亮光,心中却越发害怕。
卫央那一刀,刀上灌注了内力,秃笔翁也算一个高手,只见那刀法又慢又稳,竟不见刀法的刚猛凌冽,只见卫央下盘稳当,腰里轻轻发一些力气,自知他恐怕只用了三成内力,他本能地要写出“将”来应敌,心头却警铃大作,一个念头冒出脑海:“这小孩竟懂得至刚至柔的武学之道了!”
不错!
卫央这一刀,只用了三成内力。
但这乃是虚招,但也是随时可化为实招的虚招,若秃笔翁敢挡这一刀,随后的七成内力便趁势直入,以十成内力并数斩在他身上。
但若秃笔翁后退,那三成内力乃是附着在刀刃之上,会毫不浪费地一转攻势再次打向他身体。
这的确是武学至理!
纵然暗中窥探的叶大娘也心头一震,既喜且忧。
“才练武数月,这孩子怎么连至刚至柔之理都懂得啦?”叶大娘心惊至极,暗想道,“纵然宋长老,此刻恐怕也刚触及至刚至柔之理,任教主那样的高手也才懂得至刚至柔的运用之道,这孩子怎么……”
卫央懂这些,那是因为他一直在想自己记得的金庸武侠中的绝顶高手的武功之道,他如今懂得“刚不可久,柔不可守”之理,又明白自身内功太低,对于能交战的对手,自然要越发珍惜内力,自然而然便明白了“刚是打人,柔是如何打人而不被打”的道理,这便是,至刚至柔,以柔驭刚。
此刻一刀横扫,秃笔翁连忙后退,卫央手腕微微一翻,钢刀当即正直劈落,往丹青生脖子上砍去,下手毫不留情。
秃笔翁大叫一声:“快住手!”
他又起一笔,这次可不敢写颜真卿的《裴将军诗》,而是起手草书,判官笔连写两三个草字,笼罩卫央任脉大穴,又直直一笔,刺向卫央丹田。
卫央再翻过手腕,钢刀碰在秃笔翁的笔上。
他内力微弱,秃笔翁内力尽消,但招数精妙,这一下,刀笔碰一起,卫央往后一跳,秃笔翁身体摇晃了三下,竟打了个平手。
秃笔翁心道:“如今我内力尽消,只怕是打不过这个又奸又滑的小子的,应当使暗器!”
于是一手持笔再写一个“军”字,一手暗暗捏出三五枚暗器,不及想,扬手往前打出,当中使了独门儿手法。
却不想,卫央此时也使了暗器。
什么?
他后跳一步站在地上,一只脚往地上一踢,卷起一堆土,宛如一条小龙,迎面向秃笔翁脸上打去。
“好奸诈小子!”
“哈,这便是江南四友?”
两人同时大叫一声,秃笔翁不料卫央竟会用这等扬沙子手段,卫央却警惕对手藏有暗器,因此卫央刀展“夜战八方”,堪堪挡住三五枚暗器,秃笔翁却因为要吸口气鼓足力气,那一脚沙土,不但扑在了脸上,而且钻进了嘴巴,更令他既怒且恨的是,那一把沙土迷住了他的眼睛。
第九十五章 我知道你们的秘密哟!
那几个军卒没敢靠近。
他们本当是寻常小贼,还想报答卫央这些日子精心照顾,至少每日有菜有肉供他们恢复健康的恩情。
可刚才那刀上传来的力道令他们知道了,对面那个矮胖汉子手里的毛笔上的力气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武林中的高手!
“卫兄弟,你小心了。”几个军卒当即往后面退了三五步。
在他们想来,卫兄弟既能与王爷谈笑风生,那武功定然也是厉害的了。
卫央却叫道:“几位莫着忙,这两贼,定然有帮手,你们先结阵自卫,以防贼人来偷袭!”
嘴里说着,他手底下可不慢。
面前这两人,那可是魔教中的高手,他们来,能是为喝点好酒?
先杀了再说。
卫央手里的刀紧贴着手臂往前挥,打落的暗器被他飞起一脚,准确地踢在上面,叮叮当当几声,尽数被踢到远处墙角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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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兔起鹘落的瞬间,秃笔翁竟没能想到卫央小小年纪这般毒辣。
他方要开口大骂,直觉嘴里沙土晦涩,有一些竟呛入了喉咙,不由气力又卸掉三分,又觉面前微风扑来,待睁眼看到,那刀光已到他脖颈前,只需要再递半分,便可抹在他咽喉。
此时避无可避,手中的判官笔也提不起来。
秃笔翁大叫两声,一时闭目待死。
正此时墙头人影闪闪,嗡的一声响,有人低喝道:“卫小郎,撒手!”
卫央只听那一声轻响,丹田内的真气竟砰的一下翻腾起来。
琴声?
对!
那嗡的一声正是一声琴声。
卫央体内真气翻腾,身侧有什么物什,彷佛一张网般向他罩过来。
高手!
卫央不迟疑,他虽有杀敌之心,但更有自保之意,只不过,他的自保却令墙头那人恼火直至。
这厮滴溜溜一转,钢刀在秃笔翁脖子上一旋,人躲在秃笔翁的身侧,仗着秃笔翁蹲在地上高度与他一致,身体却因为肥胖,足以当他的盾牌,他竟躲在秃笔翁身后去了。
与此同时,卫央飞起一脚踢在丹青生肩膀上,这一次,他多看了自己的内功,那一脚本事冲着踢死丹青生再说,却被丹青生身上的筋骨撞得脚趾生疼,丹青生只闷哼一声,肩胛骨被他踢断了。
“住手!”墙头那人厉声道,“卫小郎,你要与我江南四友结生死仇敌么?”
哦?
这次是黑白子?
卫央心中警惕更甚,反手一掌拍在秃笔翁肩头,再这次不留余力用了十成的内力,果断拍断秃笔翁的肩胛骨,而后挟持着,又将他的毛笔踢到一边,才向墙头瞧过去。
墙头上站着两个人,有一个刚跳上去还很立足不稳。
那两人,一个身形硬直若类僵尸,另一个身材高大却瘦骨嶙峋,看起来也有五六十岁的年纪了,须发皆白,怀里抱着一把古琴,腰里悬着一把铁剑。
“原来是黄钟公,黑白子两位啊。”卫央不解道,“怎地没看住你家小弟,让他夤夜跑到我家中来偷酒喝?”
形容苍老的黄钟公见他狠毒,全然没有半分江湖道义之心,便知道倘若他再敢用琴声扰乱那小子的内力,他定要先一刀砍了秃笔翁,遂只好拦住黑白子,叫道:“卫小郎不必嘲弄,不错,这一次,是我们兄弟棋差一招,你只管说罢,但凡肯放了那两个不成器的……”
卫央哈哈一笑,道:“看来黄钟公先生才是个明白人,你那七弦无形剑我是见识了,想必身边这位就是黑白子先生罢?你那玄天指法练的怎样啊?不知你手里藏着的棋子,是否快得过我斩在你家兄弟脑袋上的钢刀?”
那两人身形一晃均呆住了。
头发极黑脸色却特别白的黑白子手腕一抖,两枚棋子落在了地上。
不错,他试图以玄天指发出暗器,先迫退卫央,最好杀死他,另一枚却是要救秃笔翁的。
可……
“我的玄天指,便是江湖上的人见了,多也认为是黑风指,他小小年纪是怎么知道的?”黑白子心中惊疑不定,直把卫央当成了消息灵通至极,连江南武林都知道的狠人,心中一生怯,竟先起了退意。
黄钟公更怕。
“知道二弟的玄天指倒也不是什么怪事,可我的‘七弦无形剑’乃是化琴声为剑法,自创的一门神奇武功,如今也尚未在江湖上怎么用过,这小孩,他怎么会知道的?”黄钟公目光一凛,盯着秃笔翁起了怒意,莫非三弟连这些秘密都告诉他了?
两人站在墙头上,夜风倒也小,但吹起他们的衣衫,那黑白子面容俊美,黄钟公白发白须,兄弟二人宛如神仙中人,可心中的恐惧哪里能是神仙有的样子。
院子里静默了半晌,脚步声杂乱,伤病们闻声提着兵器冲了出来。
“快去叫……啊!”有人撒腿就往后院里跑去,跑不到几步,一句话还没说完,黑白子出手如电,数枚棋子打出去,他不敢伤人,只打在伤兵们的环跳穴上,当即镇住了大部分军卒,都不敢乱动。
卫央手中的钢刀一压,秃笔翁叫道:“卫小郎,你,你不要激动,有话可商量!”
黄钟公也道:“卫小郎,我二弟只是阻止他们去叫人,绝无伤其之意,你,你先住手罢,咱们万事好商量。”
卫央冷笑道:“我却只瞧出黑白子先生的威胁。”
“不,不会。”黑白子忙摆手叫道,“你只消放了我三弟四弟,咱们江南四友当即退出西北,绝不再寻你。”
卫央不知他们是否东方不败派来对付他的,便笑道:“黑白子先生善使暗器,你的话,我却是不怎么相信的。何况,你们既是要完成主人的任务,怎会如此善罢甘休?”
黑白子大怒喝道:“士可杀不可辱,贾布算甚么人物,他也配当江南四友的主人?!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哦?
贾布发布的任务么?
卫央哈哈一笑道:“我只当是东方不败体恤好忠犬鲍大楚的臂膀,才派你四人前来刺杀,原来只是贾布那厮的任务。”他心中转动了几个来回,面上一团笑容,询问道,“那么几位先以莫花尔彻为前锋……”
“那人不是与我们一路的,我四弟好酒,倒喝了他几瓶葡萄酒,但并无与他勾结之理。”黄钟公已知今夜实难罢休,遂商议,“你要什么样的赔礼,才肯放了我两个兄弟们?”
卫央暗暗道:“这话倒也还可信,那么莫花尔彻来哈密,到底是谁的算计?”
心中这样想,他口中却笑道:“要什么赔礼?四位与我无冤无仇,不还是因为贾布的一句话来刺杀了么?若东方不败命你们再刺杀,你们能不‘踏入哈密一步’么?”
黑白子怒道:“那你待怎讲?”
卫央不说话,手中刀锋一压,秃笔翁大叫:“且慢,且慢,你要什么好处,我们都答应,莫动手!”
原来那刀锋已压入他的脖颈皮肉,一缕血线沿着刀刃往刀尖上滑落了。
第九十六章 紫霞小成
何为安全?
敌人不敢打你那不是安全。
把敌人尽数干掉,那才能得到安全感。
至少短暂的安全感。
卫央信不过江南四友,哪怕在原著中这似乎是四个倒算是可爱的人。
尤其黄钟公。
毕竟,这四个也算因为爱好荒废公务的人,黄钟公更是一个既不满任我行也不爽东方不败最后在任我行的迫降行动中自杀以抗拒的硬骨头。
但他们哪怕是圣人,也是卫央的敌人。
“杀了他们才算得平安。”卫央手中的刀刃往秃笔翁脖子里压下,心中快速想,“以我如今的武功,一定打不过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此事必须用计谋!”
他转念一想:“何不先引诱那二人近身?”
想到这,卫央稍稍挺了一下胸膛。
毒药便在胸口之处。
他又悄然感受一下夜风。
风向偏西北。
那就得站在秃笔翁的面前?
卫央往地上一瞧,灵机一动当即抓着秃笔翁的脖子,一脚将丹青生踢转个方向,趁势往上风向一站,吩咐道:“各位,咱们须小心那两个贼偷袭,我将后背靠在你们的手上了!”
十七八个军卒疾奔而来,各持刀枪把住西北角落。
秃笔翁感受到刀锋愈发愈发往皮肉里渗,他动也不敢动,只是叫:“卫小郎,卫小郎,咱们万事好商量;大哥,二哥,快救我,还有四弟呢!”
黄钟公喝道:“且慢!卫小郎,你到底要怎样?”
“哈,可笑,”卫央道,“四位也算江湖的好手,如此夤夜来杀我,却问我‘到底要怎样’,岂不可笑么?”
黑白子叫道:“你高明,咱们都认输,你只管说罢,怎样才肯放他们?”
“好办。”卫央大叱道,“四位既然情同手足,必同生共死。那么,两位先自废武功,我许诺,定会送人畜无害的四位出城,如此,你们既全了兄弟之义,又不至对我有威胁,我也可安心,不定咱们还能交个朋友,如何啊?”
“休想!”
“卫小郎,老夫像是三岁孩童吗?”
黑白子厉声喝道,黄钟公面色冰冷,两人几乎同时喝骂道。
秃笔翁也大叫道:“你休想,大哥二哥,不要听他的,纵然他杀了咱们,你们也要替咱们报仇,快杀了他!”
卫央手头再加力,噗一声。
怎地?
秃笔翁脖颈上一股鲜血喷溅而出,险些便到大动脉。
这一番,那两个武功高强的踟蹰了。
黄钟公叫道:“卫小郎,咱们都是明白人,你也不必说大话;且不管你能否送我们出城,若我们自废武功,哼,那岂非你砧上鱼肉了呢?老夫见你,既心狠手辣,又心思缜密,你这样的人,怎肯是迂腐的、竟将敌人的承诺当回事的人?”
黑白子叫道:“不错,不错,我们爱才上你的当呢。”
卫央面色亲和,却忽然一刀要砍秃笔翁的胳膊。
黑白子不敢发射暗器,黄钟公无法以琴御剑,只好均叫道:“且慢,且慢,咱们有商量!”
“你需要什么?”黄钟公问道,“武功?银子?”
卫央刀锋转回秃笔翁脖子上,微笑道:“诸位兄弟,这两人,接下来必以你们的性命为要挟,迫使咱们放了这秃笔翁、丹青生,只是,我若听他们的话,他们一汇合,咱们只怕都要死。”
有一个哨官大声笑骂:“哈哈,想他娘的屁去。卫兄弟,咱们可都是王爷手下的军卒,素来不畏死。你放心,他们若动手,打伤咱们一个人,其他人便挥刀,杀死被魔崽子们折磨的兄弟,然后,咱们活着的,先将这劳什子秃笔翁丹青生乱刀分尸,再保护你杀到忠顺王府。”
“不错,卫兄弟,你如此年轻,何愁来日没有高明武功?”有一个把总哈哈大笑说,“他们今日杀了咱们,咱们死的也畅快,无妨啊。但等你长大,替咱们杀他一千个,一万个,乃至杀死魔教全部坏种,咱们兄弟们在地下,那也痛快之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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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有人冲黄钟公叫道:“那老儿,不妨让乃父为你介绍,咱们卫兄弟,可不仅仅是江湖中人,他还是朝廷的官儿,王爷亲定的参将大人。你若敢伤害他,把你祖坟也给你翻个底朝天儿!”
更有人骂道:“杀罢,老儿你快杀,乃父在战场上,骚鞑子也没要了咱们的命,正好叫你们这些魔崽子们杀了,好叫天下人都知,你们这些魔崽子,果然是一群该杀的奸贼。”
那两人竟被骂得心乱如麻,不由高声道:“且慢,且慢,都且慢——卫小郎,不如这样罢,我们退出一百丈,将身上的武功心法、金银财宝,全都放在这里。”
这是黄钟公叫的。
那黑白子又叫:“咱们也发誓,绝不会再来寻衅,并向江湖朋友声明,咱们这辈子,但凡有你卫小郎之处,咱们避着走,不管是任教主有令,还是东方右使之命,凡是与你卫小郎有关,咱们绝不奉行,如何?”
这倒是个办法。
卫央一笑道:“可我既瞧不上你们的武功心法,也不认为你们是富翁,怎么办?”
“不,老夫虽只是江湖上的低手,但与内功一道,倒也颇有研究。舍弟各有神通,卫小郎将来是要出将入相的人,这琴棋书画,咱们倒也教得起。”黄钟公当即放下手中的古琴,又取怀里的功法,一并儿放在墙头上,心下已有些急了。
他知道,官兵顷刻就到了。
卫央倒没想过自己还有这需求。
不过,比起学这些技术他更不相信那四个人的承诺。
怎么办?
“若是有三尸脑神丹……不可!”卫央心中油然想起任我行东方不败控制这些人的法子,正起了贪心,猛然脑海中一清灵,断然暗忖道,“这些手段是可用,但不可常用,更不可一时无法便想起来要用。我若成为了这样的人,与任我行与东方不败之流,又有何区别?此术也,非为道!”
猛然就在此时,上丹田内、两金室间,那纯正无比的两股真气,竟随着他的清灵,刹那间分出至少一半儿,那温润之气下五脏,那纯阳之气过六腑,彷佛皓月朗照,宛如清风低语,又好像大江大河,竟如汞,如溪流,刹那间游走一个周天,然后归纳入脏腑,一时间,五脏六腑犹如湖泊大海,竟有一片紫气毫光,片刻间,卫央直觉自己的内腑、身体,彷佛真换了一个样子。
而真气所过之处的经脉却从方才的脉脉溪流,这一刻化作长江大河。
紫霞神功流转真气过那大江大河,日夜不停地奔腾汹涌。
但此刻与以往不同,江河奔流之时,经过如湖泊大海的五脏六腑时,随着一呼一吸竟主动在真气中附着一缕真元,那真元如日光,如紫霞,每过一处地,便生十分力,循环不止。
第九十七章 草高马肥,刀剑来归(上)
卫央心中大定。
紫霞功小成时,他信心便增长三分。
“任我行与东方不败之争,既是魔教的内讧,又是江湖的大事。原以为这种事,我武功低微无法掺和,可江南四友找上门来,这倒是个机会。”卫央心中电转疾思,暗想着留下江南四友的用处,当即断然道,“也好,放这两位离开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么……”
卫央一迟疑,黄钟公大喜,当即道:“我弟兄四人也算一言既出绝不反悔之人,卫少侠,咱们承你的恩德,往后绝不加害,若我等四兄弟有一人起报复之心,便五雷轰顶而不得好死。”
卫央点头道:“你说的颇诚恳,只是我不信你们的赌咒发誓。”
黑白子急道:“卫少侠,咱们……”
“不着急,”卫央道,“我有本事,你们便是再来,我也可再次捉拿你们。这样吧,秃笔翁先生,久闻你书剑双绝,你教我书法之道,我便放你离开、黄钟公先生精通音律,然我无心于此,你将你的内功运用在琴箫之中的奥妙,只消告诉我,我便还你四弟,如何?”
“可!”黄钟公自无不允。
秃笔翁叫道:“只是这可难,一时之间哪里说得书法之道?”
“不难,你只消告诉我,这开头应当怎样练,这就足够了。”卫央不贪心。
秃笔翁微微沉吟片刻,他倒是真好书法的人,脸色凝重半晌道:“说来也简单,以你卫少侠的天资,学什么必定都很快,但开始么最好选一种书法,或颜体,或柳体,乃至欧阳、褚、王之类,每日只练一个字便可。闲暇时再多临摹,两三年必有所小成。”
卫央笑道:“‘永字八法’吗?”
“是。”秃笔翁正色劝告,“书法之道博大精深,非一日之功。若想有些造诣,不历三千日苦练用功,不得其精髓。”
他随手在空中写了一个“永”,卫央盯着那个字心神微微一浸。
他只见点横竖勾撇捺如铁钩银画般,果真彷佛那剑招的基本招数。
心中油然生出几路剑法,卫央只觉眼前彷佛有一个小人正在挥剑大书特书,只写了一个永,便彷佛深深纳入他脑海之中。
他知道那是秃笔翁的笔锋之意,他略懂书法却让他带进去了。
卫央当即收好心神,那三人却没有趁机偷袭,两个看着他脸色,一个仍不满足,又写了一个草书“永”,大开大合洋洋洒洒。
“你们倒也算魔教中少有的君子。”卫央轻轻一笑,说道,“黄钟公先生?”
“都在这一本书里,老夫毕生的修为都在此。”黄钟公指着放在墙头上的那本书册说道。
“很好。”卫央偏下头,“各位,弓箭伺候。”
一时军卒们搭起箭阵,黄钟公携着黑白子走出百丈左右,卫央一抬刀,秃笔翁就地一滚,站起来面对卫央,他神色复杂,深深瞧了这厮两眼,长叹一声道:“卫少侠心思缜密,手段了得,在下佩服之至。”
“再不走,我令他们放箭了。”卫央持刀护住胸口,往后退了几步。
秃笔翁弯腰抱起丹青生,目光又在卫央脸上扫一圈。
卫央心中吃惊,这厮竟恢复了些许内力?
他脸上却不动声色,彷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秃笔翁又一声叹息,脚步蹒跚地,抱着丹青生缓步而去,走出五十丈左右,人影连闪,黄钟公黑白子扑过来,一人拽住一个,极快地退出五十丈,才一起向卫央拱手。
黑白子神色僵硬,黄钟公老态龙钟。
那三个不发一言,更不要解药,刹那间横空而起,几个纵窜,踏着房屋往东门奔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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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长长吁一口气,缓缓放下钢刀,脚步沉稳过去拿起两本书,一古琴,才见琴下压着一个钱袋,打开看,不由失笑道:“江南四友好阔气啊!”
军卒们围上来都看,只见袋子里光金锭便有十几条。
此外还有几颗珍珠,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微微泛着些黄光。
“卫兄弟,咱们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那把总急道。
卫央回头道:“咱们又打不过他们,好了,都休息罢,天亮以后,你们商量下,若有人要退伍,这些金银倒也能勉强做个盘缠,想回家的只管去,这些钱,也算是咱们同生共死挣来的,大家分一分。”
军卒们尽皆动容,这价值可不菲!
舍得?
“没什么不舍得,都去吧,我要练功了。”卫央对这些钱财并不贪心。
只是正在此时,院墙外有两人轻笑,众人齐视之,只见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身形消瘦,却有一股温文尔雅之气,大约五十岁年纪,手提一把长剑;另一个极其雄壮,彷佛一头大熊,也有四十多岁的年纪罢,与前者一身月白的寒碜衣衫不同,此人竟穿着一身酱色绸缎长袍,肩头已破烂,隐隐有血迹,背上有一柄沉重至极的大刀,刀在刀鞘内,但他整个人却彷佛就是那一把大刀。
卫央拱手道:“两位上下怎么称呼?夤夜来此有何贵干?”
他钢刀摆开,已暗暗示意军卒们列阵待厮杀。
那温文尔雅的老者眨眨眼睛,却倒提着长剑,拱手道:“卫少侠,某丁坚,这位是施令威,我们兄弟承蒙你的恩德,因此……”
他踟蹰几下,断然说道:“咱们无以为报,愿为卫少侠驱使,因此特来拜问。”
一字电剑丁坚,五路神施令威?
这二人不是“江南四友”的家仆吗?
卫央警惕心起,微笑道:“两位前辈这番话,却让卫某不解其意,我何曾有恩德于你们啊?”
他心想,这二人该不会是为江南四友来报仇的罢?
那可就该杀了!
阿嚏——
城门外,如大鸟般纵落的黄钟公抱着丹青生,黑白子拽着内力微弱的秃笔翁,四人刚落地,秃笔翁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走吧,回杭州。”黄钟公神色平静,脚下不停。
黑白子迟疑片刻,后怕道:“这厮好深的城府……”
“不必想报仇的事情了,他家院子里,有一位武功远在咱们之上的前辈高人,倘若我二人果断动手,只怕他是要断然出手击杀我们的。”黄钟公摇摇头,“何况,这卫小郎心狠手毒,盖天下少有的祸害之人,咱们不必与他们拼命。”
“可东方右使命咱们收服丁坚施令威——”黑白子拉上了音调。
黄钟公淡淡道:“那二人为你暗器所伤,又被四弟剑法打中……唔,”他一笑,“落到卫央手里的人,咱们能抢走么?”
“甚么?”秃笔翁大叫,“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早已探知他们的呼吸,本想杀了那小子,还了贾布的一个人情,顺手再将那二人慑服,不想……”黄钟公苦笑,“罢了,罢了,这江湖中的后起之秀……”
他没能说完。
官道的正中央,月光下,一个提长剑神色冷漠的少女,目光如寒潭秋水,正盯着他们。
她一袭绿衣,人如寒秋。
第九十八章 草高马肥,刀剑来归(中)
卫央目光灼灼,看着灯下站在他面前的两个高手。
一字电剑丁坚,五路神施令威的大名他还是听说过的。
这两人,一个败在令狐冲“独孤九剑”之下,一个被令狐冲撞成了废人,似乎是弱者?
卫央瞧着丁坚道:“丁前辈,在下久闻你在祁连山单掌劈四霸,一剑伏双雄……”
丁坚愕然道:“小郎怎知道此事?”
原著中看的。
卫央还未说话,丁坚满面羞愧,道:“说来好惭愧,丁某行走江湖,素来亦正亦邪,管他甚么名门正派、江湖邪祟,但凡会遇见,定当要一剑斩杀。因此为正道所不喜,被魔教所不容。去年冬天,丁某被那江南四友追击,路过祁连山,见那甚么他娘的‘祁连四霸’,‘西北双雄’,竟拜在漠北双熊的门下,在当地是为非作歹残害人命,当时一不忿,便与他们厮杀。”
着啊!
不过,那六个货色是漠北双熊的弟子?
卫央赞叹道:“遇到这样的人渣,我也定要想方设法,或下毒,或设伏,总之要杀了他们才是。”
“是,小郎定能斩杀他们,为百姓除害!”丁坚双目大亮,转瞬又恼怒道,“可恨那江南四友,竟追着在下半年,要在下兄弟二人为他们效力。”
施令威沉声说道:“此事也怪我,若非是在下惹出了祸端,丁大哥也必不会被连累。”
卫央心下道:“看来这丁坚未能斩杀那六个败类——施令威应当说的是杀死青龙帮十三个大头目的事情了罢?”
他吃了一次瘪,此时便不急着说了。
果然施令威恨声道:“若非那青龙帮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连一个孤儿都不肯去放过,在下一怒之下便杀死那青龙帮十三个大头子,又怎会被江南四友知道。”
“那可是行侠仗义的大好事啊,施先生一柄紫金八卦刀,杀得汉江江头水红,怎么又——”卫央不解道,“难道青龙帮与江南四友有故?”
“自然是。”施令威恨道,“青龙帮的十三个头子,那也算了不得的高手,有三个武功不在在下之下,那是一场好厮杀!只是,只是,”施令威破口大骂道,“不曾想,名满江南的那四个贼子,竟吃他们多年孝敬,与那十三个败类的师门颇有一些渊源,因此来寻仇,在下与丁大哥与他们厮杀数月,每次都被他们打败,真是,真是……”
“那算什么耻辱,打不过便是打不过,难道打不过任我行,便不能当名门正派的掌门人了么?打不过左冷禅,便不能为任我行做事么?”卫央一笑道,“两位前辈这般行侠仗义,在下听得热血沸腾。”
那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只见这名满哈密的卫小郎,他坐在椅子上,面色一片平静,哪里有半分热血沸腾之处?
可笑的是这厮腿儿短,坐在椅子上也与地面足有一尺多高之差,不说话时候,他竟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居然在小幅度抖腿。
心想着这人在哈密的所作所为,他既与忠顺王交情匪浅,又与军民等常人朝夕相处,武功虽然不怎地,智谋却颇是有口皆碑,但两人只见他年少老成,却于不经意间露出小儿之态,心中均好笑,暗想道:“也不知这小孩师从何处谁教的弟子,真真是令人既怕他又笑他,有趣,好有趣。”
丁坚拱手道:“因此,前些天之时,咱们在城外遇到那四个家伙,吃他们之败,只好遁入城中求庇佑。”然后羞愧道,“然而盘缠花完了,咱们也只好,只好……嘿,真是不好提。”
卫央哑然失笑,明白了他二人的遭遇。
原来是躲在附近吃他这大户,加上今夜他又迫退江南四友,这二人才想前来“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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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行,在他判断中这二人十多年后的武功不下田伯光那人渣!
“我知二位都是江湖中有数的高手,因此不必提什么为奴为仆的事情了,你们说得别扭,我听着也难受。”卫央道,“我这后院的房子很多,两位若想留,可自选去处。一般我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打打杀杀的烂事……”
噗——
施令威咬着牙笑出声。
“……在下又是个与人为善不爱争斗的人,这里倒也平安的厉害,”卫央神色不变,坦然道,“我武功低微,最是要高手指点的时候,二位若不嫌弃,我有疑难处,敢请教做个指点的人。拜师就算了,叶大娘不喜,但我必以二位为供奉,这样,二位既不算在我家吃白食了,也不堕落两位的好汉气概,如若魔教打来,咱们共同御敌,怎么样?”
丁坚犹豫片刻,长叹道:“这真是,真是……”
“对了,二位既夤夜来此,这些日子须先藏匿行迹,在下有一些仇人,倘若二位这样的高手在此,他们必不敢来犯,这倒是个隐患。为此,还请二位多忍耐则个。”卫央起身道。
那两人又面面相觑一次,不约而同心中泛起一缕古怪之色。
生怕仇人不打上门来?
“这便是他所说的,‘与人为善’、‘不爱争斗’?”那两人心中登时浮现出一句话:“难怪江南四友折在他的手中,这真是,真是……”
他们一起赞叹佩服拱手:“小郎真是名不虚传的‘老实厚道,童叟无欺’之人啊!”
卫央不羞耻,他所说的八个字,乃是他的本心写照;那两人说的八个字是哈密民众给他的评价,这与他有何干?
两人当即退入后院,只藏身在屋内,到天亮,藏起刀剑来,化妆成两个寻常老帮闲,虽都是目光炯炯步履沉稳之人,然少与人想见,旁人也不多理睬。
卫央每日只与他们谈论武艺,丁坚虽一字电剑最出名,但各路剑法却都熟悉,到前半夜时候与卫央说些剑法,比较武功,一晃数日过去。
这一天,忠顺王派刘都司李都司来探问,一是问已然痊愈的伤兵们何时归营才最好,二是来问罪的。
刘都司见面便问:“那夜魔教中人既然来,王爷命咱们问一下,你怎么又把他们放走了?”
卫央想了想,拿来一张纸,上头写了几句话命这二人回复忠顺王。
王爷拆开信封打开一看,气得三尸神暴跳。
只见上头四句话:“我又打不过,怎么干掉它?鞑子每年来,王爷能留下?”
“老夫与这小儿没个完!”赵允伏怒骂,顺手,将那信扯了个碎纷纷,伸手一捞捻起偃月刀,便打算去寻那厮晦气。
“王爷且慢。”屏风后脚步声渐近。
赵允伏喜道:“我儿可是要把那小子抓起来?”
第九十九章 草高马肥,刀剑来归(下)
屏风后,那老妇却平声道:“王爷,世子命老妇来取卫央的书法。”
“那有什么好瞧的。”赵允伏一腔火气消失得干干净净,贼笑道,“很好,这厮当他是捕蝉螳螂,我儿却是在后黄雀。”
只是很可怜,堂堂忠顺王叉开腿蹲在地上,又细细地将那纸屑粘贴在白纸之上。
不片刻,老妇去而复返。
“好看么?”赵允伏奇道。
老妇神色纠结半晌才说道:“世子只说八个字。”
哪八个字?
“一塌糊涂,狗屁不通?”赵允伏连忙喜笑颜开。
老妇笑了笑:“以笔为剑,又在坑人。”
哈?
“另外,世子命老妇转告于王爷,江南四友已不足为虑,卫央既留了他们当个棋子,随他去。然而,他们试图收服的那两个的仇人却找卫央来了。其二,”老妇徐徐说道,神色间竟有一抹愁容,她道,“世子说,卫央的武功不行,计谋却狡诈毒辣,看他如何解决。只不过,文、丘、郝、宋四个魔头也快回来了。”
“刺杀东方不败失败了?”赵允伏惊怒交加。
老妇道:“自然失败了,咱们的人还未出手,因此没折损。另外,汪直受重伤,似乎是任我行出手,两人在河北相遇,任我行棋高一着。”
这与东方不败有何干系?
“他们要返回河北了,很有可能要与任我行反目。”老妇道,“世子已命我们的人尽数撤离,以防被殃及池鱼。”
刘都司奇道:“东方不败虽人多势众罢,可他怎会是任我行的对手?”
“足以,因为他练了,”老妇犹豫万千悚然道,“葵花宝典!”
呼——
赵允伏长长出一口气气,沉默了。
汪直的武功比任我行稍次,但此人出手必定不只是一个人。
“任我行也受了伤,根据情报须几月疗养。”果然又听老妇道。
忠顺王心想:“练了早年间闻名天下,掀起一片血雨腥风的《葵花宝典》,东方不败纵然急切间打不过任我行,但趁着此次任我行受伤,只怕有六分把握。可那武功邪门之至,安知东方不败不是下一个任我行?”
忽然,忠顺王想起一事当即问:“可知卫央练的是什么内功?”
“先全真功法,后练《紫霞神功》,世子已就近探察过了。”老妇傲然道,“王爷不必担忧,纵然是易筋经那也无妨。”
赵允伏一愣继而大喜,拍手道:“这么说,我儿《九阳神功》大成?”
刘李二都司喜形于色,纷纷道:“恭贺世子贺喜世子——”
“只能算小成,倒是《天山六阳掌》练得不错,只要十余年,呵呵。”老妇道,“《葵花宝典》虽然不错,但东方不败,比起世子来算什么东西。”
难怪。
难怪王府瞧不上《越女剑法》那等武功路子。
竟有那《九阳神功》!
赵允伏踱步良久,思忖卫央有可能练的内功。
陡然,他内心一震。
“那天这孩子脸上紫芒闪烁,据我所知只有华山派的《紫霞神功》才有这等功效。”赵允伏当即说道,“老夫看,岳不群不可能将这等功法传授给他,那定是宋雨农上华山派盗取的《紫霞功》!”
“不错,是魔教宋长老,也只能是此人。”屏风后毫无征兆地响起那少女的嗓音,她沉吟着道,“据情报显示,卫央与宋叶二长老初相逢,应当是在去年冬末,今年年后那时候,此前宋长老藏匿行迹三年不知所踪,应当是在华山派。”
然她疑惑道:“往时不同今天,无卫央说和,宋长老叶大娘必与岳掌门夫妇厮杀,但他们既能久俟华山,为何不杀掉岳氏夫妇?宋长之师,魔教先长老赵鹤、张乘云张乘风兄弟便死在华山,他们仇深似海怎么会有放过彼此一说?”
少女左右思不得奥妙,但却知赵允伏的想法,遂轻轻笑道:“父王太心急,卫央待你们,可防备警惕至极呢,纵然如今送他《白虹掌力》,他只怕也要过数年才练,到那时,说不定他的武功修为已赶上岳不群,又何必再领我们的人情?倒不如等着,我观此人不是个出世者,因此不必太限制他的生意。”
赵允伏叹道:“但若成长为一头猛虎……”
“为国家效力,他便是不与我们同心一气,那也没什么。”少女淡然道,“倘若是一个见利忘义,不要道德之徒,他留着九分底牌,我未必便尽了全力,杀之并不难。”
赵允伏低头不语,半晌才说道:“我颇为喜爱这孩子的聪明伶俐……”
“那便让他施展自己的聪明伶俐,此番六皇子出阁,赵王被诬陷,太子殿下生死不知,此乃朝廷动荡之时,咱们西北边陲、山西河北两地最是容易被鞑子侵略,我看如今的保守防御只怕是不行了,卫央的那招以攻代守,乃至吃掉吐鲁番,的确是上上之选,而若要行事,他的那番所谓‘经济手段’乃是最对我们有利的。”少女建议道,“父王尽可就西北军略上书于天子,八成他不会阻拦,但也不会鼓励,只等我们果然拿下吐鲁番,那时候,才是一解朝廷晦气,使天子扬眉吐气之时,如此,太子若贵体痊愈,那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测山崩,或赵王,或秦王,天子挟西北之胜,而乾纲独断,自一语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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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都司咕哝句:“岂不是把卫央当成最大的依仗了么。”
“刘叔叔,你与卫央往来甚多,心中喜欢这人的才能,那也是人之常情。但你也要知晓,他若不出力,往后富甲一方,那时候谁能保护他?但若他以我军军官之身,协助拿下吐鲁番,到时天子必以父王权势大,而挑选人员分化王府之权,他手握财富,又有些军心,岂非最好的人选吗?”少女劝勉道,“这既是他的机缘,也是我们的机会,更何况,我如今倒对这人有一分好奇。”
半晌后,少女才哑然失笑:“祁连四霸,陇西双雄,这六人联手,以他如今的武功,加上那一字电剑,五路神,只怕也要多费点儿力气呢。若是魔教四大长老来哈密,岳氏夫妇与五月剑派的高手们归来,当面起冲突,却不知他如何处置——何况我看叶大娘待他疼爱之至,宋雨农却未必全然向他,那五人藏匿在暗处,他们不帮助卫央,他又要如何化解魔教对他的仇恨,嵩山派对他的怨恨,昆仑派对他有也有的几分憎恨。”
“是,属下遵命。”两都司躬身,急忙便要告辞,又听到还有句话。
少女道:“你们可不许帮忙,切记盯着他与姓马的来往,我倒要看看,大是大非的面前,他能否做好正确的选择。”
“卫兄弟真可怜!”两都司不约而同心中这般想。
小子,你被针对了!
第一百章 我有一剑,足斩尔首(上)
这日中秋。
借此好时候,又奉命在卫央的家逗留月余的军卒们尽皆归队了。
卫央也不问王府究竟如何安排,也不管那些逐渐熟络,彼此切磋中暴露了不少压箱底的绝招的郎中们各自回家,他只将自己那一日从江南四友手中取来的金银分发给众人,收下不论真假的感谢,又请他们吃了一顿饭,到打烊时分,关上门,又与丁坚在屋里切磋武功。
一字电剑威势了得,一旦剑光展开,便是满室毫光,卫央依旧起手嵩山派剑法,他知道,丁坚的武功不在宁中则之下,情知比武之时自己难以取胜,便展开真气,游走在体内,附着内力后,钢刀与丁坚的长剑轻轻一碰。
“老夫最烦你这个。”丁坚当即抽剑后退,又起一招再次杀过来。
施令威哈哈笑道:“丁大哥,小郎的剑法,可不管你的毫光,你瞒不过他的眼睛。道不如以内力取胜,咱们好早些坐下来喝点酒。”
丁坚大骂道:“你说得轻松,小郎剑法虽不很高明,可他剑招之中竟无破绽,内力衔接更无破绽,你若是攻他剑法,他以内力卸掉;你若催动内力,来来,你且来,不要光说话。”
施令威抱刀大笑道:“我可只与小郎比刀法——小郎何不用我那一招‘龙游八卦’对付他呢?”
嗤的一声响,丁坚突然挑开卫央的长刀,低声道:“姓马的来了。”
二人当即起身要走,卫央急忙道:“将酒具、月饼一起带过去。”
施令威嘟囔:“姓马的武功低微,小郎只消点下头,咱们趁黑杀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何必与他虚与委蛇。”
前几日,三人比武之时卫央提起过此事,因此那二人都知道。
施令威不止一次提出要去“趁黑结果了那厮”去。
卫央没理睬,收起刀,走到门外又练起破军刀法,来来去去就那六招,他始终不急躁,不过刀法中少了些走形,多了些稳重,那是他每日练基本刀法的结果。
马试千户还是跳墙而入,走到卫央面前看着他练刀半晌,歇息时,才问道:“你家那两个老仆,怎地还不回来?”
卫央道:“贺喜马试千户,待我刀法大成,再一并送你贺礼吧。”
而后收刀擦汗道:“马试千户乃是智慧之人,又何必明知故问。”
马试千户笑道:“这下你倒不隐瞒了,放心吧,我也不会去告发。”
“你也不敢告发去。”卫央摇头道,“马试千户的人可曾见过他们么?”
“我正要与你说起此事,也奇怪。”马试千户皱眉道,“我的人,前些天在嘉峪关之外见过他们,那位宋先生似乎发现了他们,当即藏匿了起来,多日不见踪影了。但那叶大娘却出现了好几次,似乎有什么要事要办去,你知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不知。”卫央道,“你若查出来,告诉我一声。”
“好。”马试千户先答应,再盯着卫央看了半晌。
他目光狡黠,总有一种看热闹的戏谑。
卫央并不知其意,只见他不说便也不问,只又请教些刀法,月到中天时,马试千户起身回卫所,彷佛只是来告诉卫央……
也不。
他似乎只是来威胁卫央:“我知道你与魔教长老是一家!”
然后呢?
卫央不知道。
“此人的狐狸尾巴快要暴露了。”卫央伸手感受着秋夜的凉风,目光彷佛穿透空间,看向遥远的西域。
可他却不知道,叶大娘此刻心中乱了。
她怎会同时出现在嘉峪关呢?
“还多次?”叶大娘心中警惕,“必是有人在冒充我,是何人?有什么目的?姓马的难道在故弄玄虚?”
思考半晌叶大娘笃定,这绝非姓马的做的机巧。
卫央如今有王府的关系,胡瑾与他也颇友好,他有的是渠道打听,马试千户既试图利用卫央,在这件事上定不敢有虚假。
“那是谁?”叶大娘蓦然感觉又有一双眼睛,不但在卫央的身后,还在马试千户身后,更在她与四位长老身后盯着他们。
那是谁?
忠顺王府的人是么?
“哎哟,我怎么也能想到这么多阴谋与诡计?”叶大娘忽然醒悟过来,心中喜忧参半,直想道,“我本是个只能打打杀杀的老妇,何曾考虑过这些事?也只有有了这么个孩子,才会偶尔想起旁人还有什么阴谋针对着他,这可真,可真,嘿,可真令人欢喜的很哪!”
转念她又想起那天见过的那个绿衣少女,她的武功令她大吃一惊。
“这女孩的武功只怕不比宁中则差了,她似乎是忠顺王极为亲近的孩子,而且排兵布阵,无不在卫央的上面,是不是她在做主算计这孩子呢?”叶大娘心中一振,暗忖道,“若不是这小女娃儿,便是赵允伏那个老匹夫了。不成,我得去王府探察一遍,决不可让他们算计这孩子,怎么都不行。”
不过……
“王府的高手众多,那有什么打紧的?”叶大娘心想。
夜半时,忠顺王府人影憧憧,数个不差于叶大娘的高手自暗处冲出来,叶大娘对此倒不甚在意,凭着老道的江湖经验,甩脱这些人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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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靠近赵允伏居所的一室内,陡然一蓬凌厉剑气却令叶大娘险些身受重伤。
“是她?”叶大娘惊且喜当即奋力逃出生天。
她认出是那绿衣少女了。
“是她。”少女提剑出来,她脸上也闪过一抹笑容。
她也知道对方十有八九是叶大娘。
“速去,命卫兵搜查,但不必戒严,”少女恢复冷静的面色,吩咐那几个高手,“莫要让人引出你们的弟兄,还有,让假扮叶大娘的师叔撤回来,监控那几个魔教长老的百人队也都撤走罢。”
一个提双剑的老者问道:“小主人,那几人倘若一起杀来呢?”
少女轻笑道:“你的武功远超你的祖父阿二,你们十个百人队的武功阵法,又数倍于赵敏郡主的八个百人队。她虽有鹿杖客鹤笔翁,我也有修习‘玄冥神掌’的八位高手,合起来未必弱于这位元庭郡主罢?”
那老者踟蹰说道:“但那几人性子乖戾……”
“待自己的人,我自有真心诚意;待心术不正之徒,”少女冷冷道,“你当那‘生死符’是只打旁人的么?”
第一百零一章 我有一剑,足斩尔首(下)
几个老者浑身一颤,又听少女说道:“王府给你们荣华富贵,你们若还不满意,还想危害一方,那可不是‘生死符’那么简单了。”
她森然告诫:“那八人,私下里都做过什么,我自是知道,但他们是供奉,纵然贪越王的金银美女,那也能理解,你们可不是江湖散客。王府能活你,自也能杀你,莫怨让你们只做个小小的什长,再佯作疏远他们,实则与其暗中勾结,我定一掌毙了你们,下去。”
那几个老者伏地叩首,他们自知道,今夜放疑似刺客的人闯入王府后宅,看似他们的安排,实则都在这少女的算计之中。
可是为什么?
她不是一直都会去闭关么?
怎会连这些都知道?
少女在院中凝立半晌,幽幽叹息道:“还是武功太低微了。”
唔,卫小郎哭死在炕上。
这夜晚哈密城不乱,但军卒四处搜寻。
这时,城墙下的暗洞里悄然钻进数个人影,有人身材高大,有人十分瘦小,一行如轻烟,沿着月光不及之路,极快地窜向文庙,文庙之旁有佛堂,佛堂中老僧入定,门内站着两个人,月光照在其脸上,正是监视卫央的那两个魔教的弟子。
“可是漠北双熊、祁连四霸、陇西双雄八位好朋友?”那两人瞧见墙外跳进九个人,当即满面欢喜,一起拱手道。
“进去说,这是杨莲亭杨大哥请来的好朋友。”第九个是个身形消瘦的高大汉子,手提一对峨眉刺,腰间挂着暗器囊,脚下不停直奔佛堂内,进门才说道,“东方右使得知江南四友办事不力,重重责罚了他们,要带他们一起上黑木崖向那人去‘请罪’,一时分不开人手,因此请了这八位朋友前来帮忙,怎么样,那小子身边可有名门正派之人?”
那两人笑道:“只有忠顺王府的走狗。”
“那便好,东方右使命咱们,嗯,命咱们杀了那小子,要尽快去办。”那人回头道,“八位好朋友,这是咱们神教的……喂,你作甚?”
昏暗灯光之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肤色白净的汉子,突然出手扯住打坐念佛的老僧,不知什么时候老僧后头又窜出个皮肤黝黑的和尚,那两人呵呵一笑,一个扯住老僧的头,一个扯住老僧的脚,黑和尚叫道:“老和尚,你这里可有小和尚么?尼姑那更好。”
老僧骇然叫骂道:“两个施主你们要做什么?仔细佛光普照打杀你两个强贼。”
两个密探也叫道:“二位好朋友,这老僧是咱们东方右使的……”
话还没说完便听嗤啦一声,那两人竟活生生将个老僧撕做了两半,黑和尚卷舌头,舔一口热血,大骂道:“他妈的,一路险险饿死老子。”
白汉子叫道:“俗话说,皇帝不差个饿兵,咱们帮你们东方右使做事情,总须吃饱肚子吧?这里只好先就这老和尚吃个大饱,明日去抓了那什么卫央,那是个小子,可好吃的很哪。”
黑和尚笑道:“是极是极,这老头哪有小孩……”
他两个凶厉如魔鬼,那两个教众早被吓呆了,骤然一转身,铺天盖地般吐将出来。
“漠北双熊,果真不是人!”那两人心中既怒又惊,早已不知把杨莲亭的祖上骂了多少遍。
他们早知漠北双熊嗜吃人,竟不想那不是传言。
这等人,与畜生何异之有啊?!
那两个畜生,将老僧尸体拖去后堂,只听清水哗哗,不半晌,有异香扑鼻,那两个密探,蓦然又想起吃人的一幕,登时再一次扑出门外,干呕着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与那二人同来的祁连四霸无动于衷,各拿兵器坐在佛堂里头,静静地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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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那陇西双雄喉头滚滚地响着,似乎强行忍,又似乎不耐烦,等那两人呕吐干净,一个提着长杆大刀的问道:“可知那丁坚藏在何处吗?”
那两人纷纷摇头,心中却忽然有些惊喜。
他们这些天可没敢再去卫央那边监控,军卒的入住令他们不得不躲在了对面的院子,那夜江南四友一出现,他们心中惶恐,只怕官兵来搜查,只好提前溜之大吉,这些日子他们可一直都住在这佛堂里。
“若非黑白双熊吃了那老僧人,咱们恐怕要露怯。”两人对望一眼心中略喜。
这喜意也将那恶心之至的感觉压下去了一大半。
一人道:“咱们也不知谁叫甚么丁坚,每日只盯着姓卫的……”
“算了。”陇西双雄不耐道,“你们待这里熟悉,且为我们打探,待杀了姓卫的那小子后,我们要寻那丁坚报仇。”
祁连四霸一起点头,道:“正要杀了那厮。”
那两人连忙保证,口中说的是天花乱坠,心里却打起了别的主意。
姓卫的是什么人?
他既有智谋,又是官府的朋友,就算这几人凶狠歹毒,未必是他的对手。
“最好将这些人都给杀了去,咱们安安稳稳守着那小店,每日好吃好喝吃那无本钱的饭菜,就此逍遥一生岂不更美?”那两人面上微微带着点笑容。
正在这时,佛堂外有人敲门,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高声道:“大慧禅师,你在么?”
那两人连忙要去支吾,黑和尚却从后堂转了出来,他竟披上老僧的袈裟,月下去开门,门一开,见是个面容清秀,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的男子,那男子见黑和尚面,忙作个合十,道:“这位可是在此落脚的高僧?我特来寻大慧禅师。”
说着,那黑和尚笑吟吟让开路,那人一脚踏了进来,口中道:“早些时候……”
话才说到这,黑和尚从后头突然一刀,那刀锋极其凌厉,只一下便斫了那人的脑袋。
两个密探骇然喝道:“黑熊,你,你这是做什么?”
黑和尚笑道:“看他是个读书人,正换个口味,那老僧的肉太柴很不好吃。”
两个密探呆了一呆,同时大骂道:“贼王八,这人是官宦家弟子,他前几日与大慧说好,要请大慧明日去做法事!”
黑和尚一愣,不由道:“那有怎地?”
魔教那带他们进城的密探闻之,一时变了脸色。
还怎地?
那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你一刀杀了他,官府能不找上门来么?
黑熊呆住了。
此刻,卫央正持丁坚的长剑,默默想了片刻,蓦然一剑,如直刺,如横挑,一剑出,接着又是一剑,却彷佛只出了一剑,但那第一剑剑风,在第二剑刺出的同时,不但没削弱,竟又加强了一成。
卫央又刺出第三剑,这一次却没有直刺,而是手腕一抖动,剑刃先画一个圆圈,而后快速递出,第一剑剑风又增两成力道,剑影中竟已有破空爆响。
四下里无人,丁坚施令威已喝醉,卫央心无旁骛,将《抱元劲》催动,一剑快似一剑,一剑重过一剑,连刺上百剑,满室有微弱毫光,他脸上紫芒闪闪,已足杀贼。
第一百零二章 坊间第一人
日升。
诸葛总坊主披着长袍慌慌忙忙,被刘坊主拉着直奔卫所,路过卫央家,见院墙已经干涸,本来作门楼的高墙,如今只做不到半丈的矮墙,但上头宽阔。
大门却取消了,设计成长达数十丈的二层土木小楼,一楼两排饭厅,中间是大门,楼上全数打通,护栏上却不安排桌椅,在上头满满栽种一排花草。
“真是好生奢遮的人物。”诸葛总坊主叹道。
短短半年多,卫小郎如今俨然坊间里第一等的人物,听说左邻右舍有什么事情,也愿意去找他评判公理。
再看隔壁两家,一家乃马夫之家,如今也换了门头,很有一番中等殷实人家的风范。
另一边却是新搬来的,原是南坊的一个布商,如今盘下卫小郎家南边院子,也开起了布店。
“城中的奢遮人物,最近很往这边聚集。”刘坊主略有些不太自然,每次从卫央家门口经过时,他都觉着那小子的钢刀在对着他呢。
诸葛总坊主叹道:“卫小郎新修院子,又多次击退贼子,凭此事,城中原本想要逃窜的人家也有了定心了,他与王府往来很密切,哪一家富贵之人不想与他攀上关系?”
两人正说着,十多个军卒自远处过来,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直奔那饭铺,进门道:“卫兄弟,卫兄弟,咱们来啦。”
二个坊主只见里头卫所百总有三个,营兵把总两三个,还有个守备,正是那守备在叫嚷。
卫央从后院出来,奇怪道:“梁大哥,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那守备骂道:“他娘的,天知道昨夜一个什么人,竟试图刺杀王爷,咱们找寻了一夜,找不见,下值之时,来找你吃些面条,只怕今晚又要彻夜搜寻。”
卫央安抚道:“公务不可怠慢,吃饱喝足美美地睡一觉。”
梁守备叹道:“卫兄弟也是守备,只是不用去值守,咱们哪……”
“哪里话,该出力还当出力。不过,各位每日两顿都在外头吃这只怕不好,家里没有老小?”卫央劝说道,“一月就那几个银子,少说留一半,合该养家糊口才是好。”
梁守备笑道:“那自然,不过咱们不用在营里吃饭了,那钱却省下了。”
请几人上楼,小虎跑的脚不点地伺候,他却越活越高兴,前几日卫央说了,待他租住的房子到了时候,便搬过来在前院里居住,叫什么“包吃包住”待遇。
“小虎哥,晚上你再问一下,多请两个人,男女都可以。”卫央吩咐道,“家里越来越忙,你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客人的。”
小虎一边跑一边笑着说:“那可容易的很啊,想来小郎手下做事的没有一千也有九百。”
卫央道:“越多越好。”
诸葛总坊主一听,心中起了心意,连忙高声道:“卫守备,卫小郎,你这里又要招工么?”
卫央踮起脚尖一瞧,招手道:“原来是二位坊主,请进来。”
那二人进门,卫央看他们满脸晦气,好奇道:“大清早,两位又撞着什么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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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物,是一具死尸。”诸葛总坊主骂道,“咱们一大早起来,竟看到路边有个被杀死的尸体,也不知是谁,只见满脸被划破,身上多处被割了筋骨肉,光光的扔在巷道边。”
凶杀案么?
卫央当即道:“原来二位是要去报官,请自便。”
诸葛总坊主忙问:“果真要招工?”
“须三五百人罢,饭铺要扩大,还有几样生意。过些天,有一些作物还要种植,人手要的多。”卫央道,“坊间多有帮闲?”
诸葛总坊主一想,索性道:“待报官回来,小人再来与卫小郎商量,果真要招工人手可充足得很。”
刘坊主赔笑着道:“咱们哈密城如今别的都不多,唯独闲人多。”
扯淡。
卫央道:“那便恭候二位大驾了。”
刘坊主一喜,竟还请了他。
于是两人急忙往卫所所而去,路上还在想着卫央又要做什么生意。
卫央也在想两人说的话,死尸竟被划破面目,那是定然不想让人尽快得知死者的身份,这一点容易理解。
可割掉许多筋骨肉,这又是什么操作?
恐吓?
“若是鞑子密探下手,这倒有可能。”卫央以为此事与他没有什么干系。
正晌午,店铺里的食客越来越多,卫央正默运内功,倾听楼上几个富商的谈话,只听有人道:“整日价这么下去,只怕哈密的存粮要不够了,我听说,前日里被杀死的那个商队,便是偷运粮食给骚鞑子,被安百总发现了。”
又一人笑道:“这和咱们有什么干系?城中没粮食,咱们自家粮仓里的也足够坚持数月,你可不要乱说话,引得城中民心不稳,仔细王爷要你的脑瓜子安抚民心去。”
先头那人道:“哪里是我胡说,分明就是存粮不足,你不知多少日子未见关东的粮食送过来了么?”
第三人说道:“那几家关东粮行的人,如今也不见主事者露面儿,只怕粮价果然要上涨。”
卫央皱皱眉,当即要去调查今日粮价,却被一行人在门口堵住。
“刘大哥?”卫央看到刘都司披挂铁甲,少有的带着他的大枪,一副满脸警惕的样子不由奇怪。
刘都司往身后看了两眼。
卫央这才看到刘都司带来的精锐军卒之中,诸葛坊主与刘坊主哆哆嗦嗦跟在其中,另外还有两个熟人,正是调查那次园户丢下锦衣卫腰牌时候,带队过来的两位干办。
卫央拱拱手,那两人既艳羡又神色复杂。
“卫守备。”两人同时道。
卫央当即明白了,看着刘都司,低声问他一句:“死者可是军中的人么?”
“不是,乃哈密致仕的兵部员外郎刘大人的独子。刘公子昨夜去请佛堂里的大慧禅师,却彻夜未归,刘大人清早便来请求,卫所又报来凶杀案,只怕是刘公子无疑。”刘都司低声问道,“家里可有什么江湖人物么?”
卫央吃惊道:“我听诸葛总坊主说起,那尸体被破坏的面目皆非,若真是这刘公子,那又是什么道理?你们来找我……”
“可不是,我只怕是你被牵连上,那老头也有几分势力,若真牵连上,他若不肯罢休,却是个麻烦的事情,耽误咱们的大事业。”刘都司忙说,“没有就好,走,咱们去看一下。”
卫央正犹豫,刘都司大声说道:“卫兄弟,此事本由世子亲自来查,但那一件事情却耽搁了,世子点了名,请你与咱们同去,王爷也下军令了,快走。”
为何要我去?
卫央先警惕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逞智机,杀心炽(上)
“卫兄弟不必疑虑,这等大案子,本就是官府会同坊间有名望的人物共同侦察,何况你既是守备,又深知江湖,快走。”刘都司催促。
卫央心下有怀疑,当即道:“且稍等,我去取些物什。”
他退入后院,去找丁坚施令威,叮嘱道:“坊间有凶杀案,王府定要我去查看,只怕推托不得的。你们一个看着家,一个若得了便利,悄悄跟上来,一旦有不对之处,先下手。”
丁坚道:“我们晓得了。”
卫央才将匕首藏在袖中,又提着钢刀,怀揣十两银子出门。
一时大队伍出发,顺着大路走不到五百步,拐入一个巷子,巷子里住的倒也都是小富之家,在一家门外,坊间的土兵把守,外头里三层外三层站着许多人。
看热闹的习惯似乎深深烙印在民众骨子里。
卫央大皱眉,巷道不过一丈宽点,这些人挤得这么紧,破坏现场可就麻烦了。
“让开。”
“看甚么?”
“官府来人了啊。”
先头的卫所军卒挥舞着腰刀赶开人,一时军卒呵斥观众惊奇,看热闹的竟刚让开一条路又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看他们的神情,竟似乎更兴奋了。
卫央心中不高兴,回头道:“这些人里头,未必就不能藏着凶手,叫出去,命他们站在街道两边。”
一时许多人大声叫嚷道:“什么理?什么理?”
“把住前后入口,不许一个人走脱,挨个查,杀手不定就在人群里。”卫央不怜悯这些笑嘻嘻看惨剧的家伙,强硬地催促。
刘都司略一犹豫,见卫央态度坚决,遂命士兵动手。
这一下众人慌了,这次动手的可是营兵来着!
“快走!”就住在巷子里的人们准备逃散。
可营兵不是卫所军,挥舞着长枪劈头一顿打,有几个头破血流,有几个龇牙咧嘴,顿时老实了。
众人一散开,卫央他们才看到,路边横躺着一具发白的尸体,身子趴在地上,脑袋却在几尺之外,旁边的白墙上一滩干涸的血迹,地上一滩快干涸的血迹。
刘都司即命仵作上前查看,回头要问卫央时,却见他走到那院墙下,往上头看了看,摇摇头。
“怎么了?”刘都司问道。
卫央指着墙上那摊血迹道:“这里根本不是案发现场。”
哦?
“是,卫守备所言是对的,这不是案……那个,案发现场。”老仵作蹲下一瞧,听到卫央的话立即赞同。
刘都司抓耳挠腮,这怎么看出来?
“刘大哥,你仔细想,在战场上你若一刀砍了敌人的脑袋,那血是那么轻轻地泼在墙上么?”卫央摇头道,“何况,这是人为抓起血迹砸在上头的,与尸体倒下的位置根本没在一起。地上没有拖拽尸体留下的痕迹,况且拖拽也不可能只拖出几寸。”
仵作赞叹道:“小人也是这么人为的。”
“哦,我只是个门外汉,懂是懂一些,却不甚专业,老先生请说。”卫央不多言,径自去看尸体,往脖颈一瞧,心中便笃定,这是武林中心狠手辣的家伙从后头斩下那年轻人的头颅的。
因为正面有一小块皮肉被撕开,而后面却平面光滑。
卫央心中道:“自后头从下而上一刀毙命,对方下手狠毒干脆。”
他用刀鞘拨起尸体的双手,白皙而修长,手中无老茧,只左手无名指前端上外侧有微黑的老皮。
读书人,左撇子。
卫央听那仵作说道:“……这必是杀人抛尸之处了,但若想确定死者身份还需要继续探察。”
刘都司头疼至极:“全身光光的,脸又被剥了皮……”
卫央往前方走一步,仔细观察那头颅。凶手的手段极其残忍,几乎是硬生生将面皮用刀划破,再挑起来进行残酷破坏,脸上连一寸完好的皮肉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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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仇怨,竟这么狠毒?”卫央头皮稍稍一麻,心中勃然生出一股杀气。
他回头说道:“不必浪费时间了,速去问那位刘员外,他家公子是否惯用左手写字;再问他们家的女眷,刘公子身上可有什么标记,最好问他的妻妾们。”
仵作忙奔回来,拉起刘公子的左手仔细瞧,而后道:“卫守备心细至极,不错,读书人,左撇子,而且,他还有一指指甲盖不久前受伤了。”
卫央点点头,他留意到了这一点但没说出来。
这仵作至少也算是个恪尽职守的行家。
那仵作又道:“此外,须找教谕,请刘公子的卷宗,要对比指纹。”
此时已有了指纹对比么?
卫央却不知道明代已经有了这个技术,早在南宋《洗冤录》中便记载了这个侦案之法。
他目光落在死者的尸体上,这可怜的人不但面目被破坏殆尽,身上也少了几块肉,大腿内,胸口上,还有脚后跟被砍了一刀,似乎被人从里头抽出了一根骨头了。
这——
“小人破案半生,也从未见过这么狠毒的凶手,所谓扒皮抽筋也不过如此了。”老仵作仔细一查,橘皮般的老脸竟浮现出怒容。
卫央心中一寒,什么样的仇怨竟至如此狠毒啊?
不片刻,刘家的人匆匆跑来,一个蓝衫老头子,三五个年轻貌美的妇人,年纪大的不过二十三五,年纪小的恐怕只有十七八岁。
他们后头还跟着十数个家丁。
“他就是刘员外?”卫央往那老者脸上看两眼,只见他脸色红润,没有气血两亏之色,便知那几个貌美的妇人当是刘公子的妻妾。
刘都司叹道:“可怜老员外壮年得子,远离了朝廷的纷争,却躲不过……”
什么?
那刘员外踉踉跄跄奔来,只一见死者,他彷佛无比笃定,扑上来抱着嚎啕大哭,才哭两声毕,哭声全消失,只有哭不出声的哽咽之音,蓦然仰面往后头一倒,可怜七十多岁的老人,竟背过了气去。
那三五个妇人抱着哭成一团,年纪大点的那个,咬着嘴皮子,咬得牙齿上都是血迹,她僵直走过来,拉起死者的手一瞧,又往肚皮上一看,低若蚊呐叫一声:“刘郎。”
第二声便叫不出了,双膝一软往地上一跪,额头贴着地,也背过了气去。
声息几个妇人悲悲切切,有的叫一声“老爷”,有的叫一声“相公”,倒瞧得出来,没有不悲痛的。
刘都司急得一头热汗,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卫央本不愿管,却见那十多个家丁里,竟有几个面容悲戚,却专上来往那几个妇人胸口上下爪子。
尤其那年纪最大的美妇,多有伸手要拖拉的,还有个竟拨开衣领往里头伸手。
卫央大怒,一长刀拍翻两个,又一刀直取伸爪子的狗手,他出手狠辣,转眼敲碎了三五人的手骨。
第一百零四章 逞智机,杀心炽(中)
“敢叫一声痛,老子砍了你的狗头。”卫央森然道,“哪里来的野狗,趁着人家小妇人悲痛欲绝,把手往衣服里头塞?”
那几人连忙大叫:“冤枉,冤枉啊!”
卫央叫来十多个军卒,冷冷道:“抓出去,闻一闻他们手指上的味道,哪个有脂粉之香,砍了哪个的爪子。”
这一下,那些家丁们再无一个敢喊冤,只好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卫央出手如电,在刘员外背上拍了几下,刘员外悠悠醒转,整个人彷佛傻了般,瞪瞪呆呆彷佛一个破风箱,半晌才拉一口气。
卫央又以刀鞘在那妇人背上连点数下,而后转过身,他最见不得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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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都司不解,你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我本该体谅那些奴才,毕竟他们也是被剥削的。只是我痛恨趁人之危,尤其对女子下脏手的。”卫央冷漠道,“这等人,或许被压迫地憋屈了,但若真有勇气,何不提刀杀了他家主人?趁着几个弱女子悲痛嚎啕才下手,并沾沾自喜以为占了多大的便宜,这种货色,不杀便足见我仁慈。”
小妇人闻得,才知发生了什么。
她竟转过身,跪在地上工工整整磕了一个头,哀声感谢道:“小妇人感谢少侠……”
“什么少侠,这是咱哈密卫的卫小郎,大名鼎鼎的卫守备。”刘都司说道。
刘员外一怔,当即轻轻放下那具尸体,颤颤巍巍走到卫央面前,纳头先拜了一拜。
小妇人急忙起身,退后三步才转过身,瘫坐在地上,抱着她丈夫的尸身,一句话不说,只顾着哭泣。
卫央避开刘员外的大礼,劝慰道:“老员外节哀,何况,未必是令公子么。”
“是小儿,老夫陪他自幼读书,岂不知是否是小儿。前几日才砸上了手指,说是不小心,老朽却知小儿辈爱闺阁乐趣。”刘员外不起,跪在地上道,“卫守备,老汉知道你,如今刘家上只有不才老朽,下唯有二三乳臭小儿,妇人们不当家,这为小儿报仇之事……”
“老员外请起,我自会全力以赴。”卫央问,“老员外可知,刘公子有什么仇家?”
“也不算仇家。”刘员外在两个军卒的搀扶下起身,他不敢回头看一眼,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说道,“老夫辞官后,小儿与佳妇成婚,本便得罪了越王之子。”
越王?
皇帝的亲弟弟,据说虽多年来足不出户,六部之中却永远有三部在他掌握之下的越王?
“但老朽笃定,此事必不是越王所为,三王子也不敢如此大胆,否则,便不会有当初佳妇嫁给小儿之事。”刘员外理智至极,分析道,“何况老朽只是个员外郎,从无得罪权贵之处,糊涂过一生。”
“那么刘公子为何夤夜出门呢?”卫央问。
老员外忍不住泪落如雨道:“小儿最孝顺,长念他母亲慈爱,过两日,便是他母亲十年之祭,因此去请佛堂的大慧禅师。”
而后咬紧牙关恨道:“老朽猜测来必是鞑子密探行凶,卫守备,李都司,老朽别无他求,只愿你们早日抓住鞑子密探,既为国家出力,也为小儿报仇,如此,老朽死而无憾!”
这老人倒是个颇仁善的老者。
卫央往巷道外瞧了一眼。
卫央已听到,外头有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与两个干办说:“定是这里附近的穷鬼,眼见活不下去了,便对我家公子起谋财害命之心,快把他们抓起来,必能问出端倪。”
张干办为难地道:“刘管家,此事咱们可做不了主,何况,案子未查清,如此行事怕是要激起民变——自古以来也唯有这么办案的罢?”
刘管家说道:“不是这些穷鬼还能是什么?你们办不办?”
张干办说道:“这里是刘都司节制,卫守备主张……”
“一个小孩子能抵什么用,你让开,我自去找他。”那刘管家叫道,这次放大了声音。
这一下,刘都司听到了。
他犹豫下拉着卫央去了一边,低声道:“那姓刘的身份很诡异,不是锦衣卫密探,必是东厂番子。”
刘员外家有什么值得这两个机构监控的?
“这些人只不过以这种身份为掩护,他们盯的是咱们。”刘都司低声说道。
卫央不理他话里的机锋,回去让那几个妇人先让开,她们已经破坏了第二现场了。
至少这里是抛尸现场吧?
“且待我等仔细查探,必破此大案。”卫央回头道,“去,命人沿街通报,只说是刘府的公子昨夜晚遇害,不知道凶手是谁。”
刘都司请教:“是否说明这里是……”
“不必,便说是在这里发现的尸体,其余一概不要说,”卫央忖度着,询问仵作道,“老先生之意如何?”
“善。”仵作点下头,奇怪道,“这么快便能发现死者身份的疑点,与凶手破坏死者面目的行为不符合。这毁尸灭迹的手法着实太低级,老朽以为只怕是临时作案,可这……”他不忍当面说扒皮抽筋这词,遂问道,“卫守备可知凶手匆忙中破坏面目,却为何又砍下几处皮肉?”
卫央也不知。
“此事须详细的尸检,请老员外见谅,尸首要带回衙门。”卫央知道刘都司不擅破案,遂向他拱手,刘都司点头走到一边,挡住外头进来那刘管家,只听卫央道,“若一旦有所发现,必来通报老员外的。还请保重身子骨,至少不可坏了性命,咱们总要找到凶手才是,对不对?”
好说歹说劝走刘员外,但那几个妇人却要留下来。
刘公子之妻说道:“纵是做不得什么事,刘郎的身子,总是要擦拭干净的,还请卫守备,刘都司,各位军爷通情,小妇人万死难报。”
卫央摆摆手,叫她们先在一旁去歇息着,自与仵作商议,他问道:“大慧禅师何人?佛堂在何处?可知刘公子何时被害?”
仵作道:“这个小人只知道些许,却不好胡说,不过,小人倒知晓此人在什么地方。”
走!
“此事应当与大慧禅师无甚干系的,从佛堂到这里,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大慧只是一个人,纵然他有杀心,也不可能搬运尸体毫不使人察觉地扔到这里来。”刘都司却道,“何况昨晚彻夜有卫所的人巡察的,大慧连武功都不懂,怎么躲过那么多军卒?”
为何不能有旁人?
“大慧真是个普通人,也未必便不识江湖的高手,命案须不可粗心,去问。”卫央当即向外头走去,此处自有张干办他们负责。
刘都司只好跟上,他算自己的脚力也觉着大慧不会是凶手。
卫央路过那些家丁时,吃了苦,那群人安生了。
只是那刘管家是个周到的人,他身材中等,相貌一般,穿着普通,却彷佛刘员外的儿子一般,拉着脸既训斥那些家丁,又安抚他们“我是知道你们的嘛”。
他倒会做人。
卫央不理睬,提刀已要出巷道,对面街道边上看到丁坚正冲着他暗暗示意,他似乎有所发现。
第一百零五章 逞智机,杀心炽(下)
“且慢!”卫央要走出巷道时候那刘管家大叫。
怎地?
卫央没回头。
刘管家叫道:“刘家的事情怎么可如此草率对待?”
刘都司怒道:“以你之意,胡乱抓一些路人,屈打成招便可是对刘家……”
“公子与世无争,岂会有甚仇家?必是常人见财起意。”那刘管家大叫道,“老爷糊涂了,我可没糊涂,你们若不缜密调查,我们刘家自会自己调查。”
蓦然!
一抹刀光如匹练,兜头直斩刘管家的脑袋。
卫央!
他突然转身,人高高跳起,凶狠一刀自高空劈落。
刀法极威猛!
“嗯?”丁坚在对面心中惊讶,“小郎起杀人心,必会以最快的招数,务必一击必杀,他这刀法看着狠毒,却似乎,似乎……给那刘管家留下了反抗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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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却没有工夫考虑这些,见卫央一言不发便杀他,刘管家叫一声“好大胆”,竟伸出双手,凭手腕要拦挡那一刀。
只听当的一声,卫央一刀斩在刘管家手腕之上。
原来这厮竟戴着精钢护腕。
卫央见一刀不中又一刀,一连三刀快过闪电,刀刀砍在刘管家的脑门,刘管家抵挡了两下,第三刀却怎么也抵挡不住,登时闭眼大叫道:“我乃东厂番——”
一个子没能说出来,半晌不见疼痛时才睁眼。
他看到卫央面容冷峻,提刀站在他面前。
这小子目光里竟既不奚落,也没有嘲弄。
他只有冷冷的杀意。
“你……”刘管家想起自己情急之下透露的消息,心中懊恼至极。
卫央刀指着他吩咐:“如何查案,查何人,乃官府之事。尔既为刘府的仆人,自当管好刘府之事,若敢插手查案。”
他又起一刀,这一刀,斩那刘管家的发髻,竹冠怦然炸裂成两半。
卫央收刀道:“便如此发冠。”
刘管家感觉头皮一凉,而后眉心热流潺潺,骇然伸手抓,抓了一把血。
原来那一刀虽未落实,却刀气斩出刘管家头顶的皮肉。
这……
他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
刘都司心惊肉跳,他能感受到,卫央那一刀虽乃警告,但若刘管家真敢插手破案他定一刀砍了他。
何至于如此?
卫央提刀转身,出巷道之后刘都司跟了上来,无奈道:“卫兄弟,何必如此逼迫他泄露自己的身份?”
“不是挺好吗?东厂的人居然贴身监视一个致仕文官。”卫央一笑道。
刘都司一怔。
“何况既是我们前去查案,任何人不得插手,他们都不成。”卫央道。
刘都司默然。
卫央所谓他们便是东厂和锦衣卫。
这小子好霸道!
“这些人不够,杀人抛尸必为江湖高手,多点一些人马。”卫央道,“弓箭手要多一些。”
刘都司忙令一人去办。
此事事关重大,既关系哈密的秩序,须尽快查获安定人心,又关系刘员外这么一个致仕文臣。
王府必定会加派人手的。
“何况这是卫兄弟要求的,世子才不会在这些事上面为难于他。”刘都司心想。
卫央回头让其他人稍等下,自己带着刘都司进到一个商铺,丁坚从后头转出来。
“刘大哥认识丁前辈,是不是?”卫央道,“他住在我家里,不必盯着的。”又道,“前辈有什么发现么?”
丁坚神色幽冷,重重道:“小郎要留意,此案,必是漠北双熊所为。”
卫央浓眉一扬,刘都司惊声失色。
怎么会是那两个魔头?
“丁某曾想追杀那两个败类,自然对他们十分了解。”丁坚咬牙道,“这两头畜生,嗜吃人,白熊爱吃肉,黑熊爱嚼筋,那位刘公子,大腿内被砍了一块,脚筋被抽走,这手法,正是黑白双熊一贯手段。”
卫央心中杀意已圆满。
他最瞧不上令狐冲的一点,便是这人号称潇洒,实则善恶不分,且不说少林派的老和尚一问,他当即忘了“为前辈保守秘密”,快活地将“独孤九剑”一事告诉旁人,却死活不肯在师父师娘面前透露半点儿消息。
“便只是与田伯光那等人渣称兄道弟,便足见可笑。前番杀不得这厮,以后剑法超群时,也杀不得这厮么?五霸岗上与漠北双熊这等禽兽往来,更令人不齿。”卫央心中想,“本想武功大成,或遇到田伯光那等人渣,便想方设法,或一剑宰了,或下毒暗杀,不料漠北双熊竟找上门来。”
你说下毒这种手法下作么?
下作!
“只是那等该死的人渣,何必与他们讲什么江湖道义。”卫央闭上眼,想到刘公子惨状,勉力压住心中的怒火,取真气一缕,在全身运行,一个小周天,方感觉脑海清澈,鼻根清凉,遂霍然睁目,沉声道,“这对畜生既然到这儿,便要全心全意宰了它。丁前辈可知……”
“小郎,我还有一言。”丁坚当即说道,“漠北双熊与陇西双雄乃是师徒的交情,陇西双雄又与丁某要杀死的祁连四霸情同手足,他们几个这两年本就在了一起,如今漠北双熊既现身,那六个必定也正在附近。”
顿了顿,丁坚直视着卫央:“小郎可还想杀了他们么?”
卫央断然道:“想着法宰了他们才行。”
“好!”丁坚长吸一口气,道,“丁某拼尽全力,可缠住五个,施兄弟奋发缠住两个,咱们挨个解决他们。这等猪狗不如的畜生,不可放他们离开哈密!”
卫央微笑道:“那咱们还算以少打多。”
丁坚刘都司见他虽然语气笑着,脸上却全无笑容。
尤那双眼睛彷佛寒潭烈火,他脑海中宰了那几个败类的意念显然坚定之至。
“走!”
卫央跟刘都司直奔王府,他们要点起兵马并探寻那八人的下落。
丁坚快步翻墙越屋赶回家,与施令威说,施令威闻言,提起紫金八卦刀,提前要去佛堂里查看。
丁坚喝止道:“此事不可忙,先待大队人马查过。”
为何?
刘都司也不解之,他路上与卫央说可以请两位高手先去探察。
卫央拒绝了。
“这等草莽人物,一般都很机敏,丁前辈武功或许超过他们,但内功未必超过很多啊,若惊动他们,那反而不美。”卫央道,“须先查得他们无藏身之处后,在大略可以肯定的几个要点之位,以回马枪那招,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刘都司赞美:“卫兄弟的心思就是比咱们缜密。”
然后问:“先去何处问?”
“佛堂。”卫央道。
这又令刘都司不解。
“佛堂嫌疑比较大,而且如果与那八个有所往来,也是有实力在佛堂杀人,然后抛尸别处。”卫央想了下,紧了紧袖中的匕首,趁着刘都司不备,将刀鞘取下,藏在另一个袖中,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匕首随时能陡然刺杀。
第一百零六章 卫小郎,你好快(上)
两人带队快步来到王府附近,迎面又奔出数十人,视之,安百总等人。
“卫兄弟,你们哪里去?”安百总骂道,“他娘的,邪了门了还,城南又出了人命大案,咱们奉世子之命正去找你们。”
城南又……
卫央当即问:“什么样的大案子?”
“与城北的案子一模一样,只不过发生在清早,有人听到死者惨叫了。”方才先回来调兵的把总又带着二百人出来闻言汇报道。
同时还报来一事,城北有一坊又出了命案。
话音未落,几个坊主惊慌失措从城西赶来,安百总叫他们一问,就在清早,一个青楼里又发生了命案,三个恩客被同时杀死在不同房间,一个睡醒发出尖叫的女子被杀死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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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都被砍掉了一块腿肉。
“死状极惨!”后两个案子的汇报者同时说道。
卫央心中一动,当即问:“死者都是什么身份?”
“有不第的举子,有富裕的秀才,都是读书人。但毕竟是谁,如今还要分辨,他们都被砍掉脑袋。”刘都司紧急询问过所有案子的举报之人,立即总结出一个共性。
卫央略略一想,断然吩咐道:“再调集一批人马,记着说清楚,这次,咱们只怕还要斩杀魔教的密探!”
“什么?”刘都司大惊叫道。
卫央只问他:“若没有对哈密极其熟悉的人,他们怎会在这么点儿工夫找出数个读书之人下手?他们本冲着丁前辈来,本就与魔教脱不开干系,如今分明是欲盖弥彰,反倒令我确定,做此案八成正是那几个魔头。快点兵。”
刘都司撒腿便往王府里跑去,卫央在门外来回走动几圈,不片刻,府中传出来军令,说是要先召集各部,包括锦衣卫哈密千户所众人来此商议。
刘都司带着将令快步而出,又传来忠顺王的一道均旨。
四个字,听卫央的。
“各部在衙门商议,我们加快侦察,一明一暗双面一起查。这本是好计,但如今用不上了,跟我来。”卫央知道这乃是稳妥之计,但他等不起了,再等只怕还会有无辜的人被伤害。
他率先往佛堂那边直奔,路上思索片刻要做的事。
其他人看着刘都司,刘都司一咬牙只好跟上去。
他不知卫央有几成把握,但心想有丁坚与施令威暗中帮助应当有一定的收获。
卫央还是太小了。
但他不在意,虽然想要苟,可人总该有一些社会性的底线,既然有一手好本领,自当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若这大明果真是一片黑暗,那也不能把自己同化成黑暗,总须要有那么一缕明光,此方是为穿越者。
眼看快到佛堂了,卫央站住脚,往附近打量了一下。
此处右边是文庙,左边是紧挨着的数十户中等样人家。
倒是个清静的好去处。
卫央命人去敲门,刘都司趁机问道:“怎好确定正是此处?”
“不,我并不确定。我能确定的只有刘公子是被骤然所杀的。”卫央低声道,“以刘公子被杀害的刀法来看,此乃一击必杀,是先杀的人,再砍掉血肉。如此看来,刘公子想必当时是在熟人的面前,正要打招呼,才被人从后头下毒手。否则,则必在熟悉的地方。”
刘都司不解:“为何不能在大街上或巷道里?”
“你当巡逻军卒是吃素的么?”卫央淡漠道,他直觉自己心如火烧,头脑却越发冷静,手中的钢刀似乎温度特别高,显得他手心十分冷。
卫央索性道:“刘公子极孝,出门又是堂堂正正去请大慧禅师,他怎肯走偏僻小路?此事待过后,我们寻附近巡逻的军卒,必有人见过。”
刚说完,李都司飞奔而至,叫道:“卫兄弟,卫兄弟,昨夜几个军卒又被人杀了。”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卫央凝神一听,原来是盏茶功夫之前的事。
“换值时,一个把总发觉自己的一支人马没回来,遂命人查找,在一处院子里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其血尚温。”李都司问道,“那是一伙……”
卫央摇摇头,吩咐道:“快去查,看附近有没有留下什么印记。”
李都司奇怪之至,他本要说那一队军卒正是在这附近巡逻的。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吗?
“备战。”卫央低声吩咐道。
此时,佛堂大门打开了,里头出来个老者,佝偻着身子,看起来也算光鲜亮丽的打扮,低垂着眼帘,说道:“军爷,可是来寻大慧禅师么?”
刘都司问道:“你是谁?大慧禅师呢?”
那老者说道:“大慧禅师昨日便出去了,不知去何处。小老汉是佛堂邻居,”他指着左边院子道,“得蒙禅师的嘱托,帮着收拾佛堂里的干系。”
他顿了顿道:“禅师说若有人寻他,须等三五日,小老汉不知是何缘故。”
刘都司回头看着卫央,卫央提着刀上前,那老汉往旁边一让。
卫央就势往大门内里一瞧,院子干干净净,方才洒了水,只见正对门,金身的泥佛在微笑,佛堂前香炉中青烟袅袅,烟雾直冲天空去。
原来是才点的香火。
“大慧好阔气,上好的藏香,这须有三五百柱了。”刘都司皮笑肉不笑道。
卫央摆摆手,走进大门站在台阶上往院子里瞧了半晌。
真是个干净至极的佛堂啊。
“昨夜你可听到什么声音了么?”卫央背对着老者问一句。
老者摇头说:“小老汉耳聋眼花……”
“家里还有什么人?”卫央不等他说完又问道。
老者叹息道:“妻一人,并小儿两条。”
卫央道:“如今都在家么?做什么营生?”
老者一愣神,刘都司笑道:“这是咱……”
“他们也没听到么?”卫央回过头。
老者错愕了片刻,见刘都司李都司待这小儿十分尊敬,只好道:“必然是没有听到,否则今日定与咱们说起的,”他过了几个呼吸才说道,“大儿很老实,小儿却是个极其跳脱的人。”
“搜。”卫央走出门外挥手下令。
军卒们不解,但奉命而行。
卫央靠着门框看着他们,只见很多人走到佛堂正门先拜一拜,然后轻手轻脚地在院子里大略搜索一下。
“去屋顶再看。”卫央吩咐道。
军卒们完全不解,这里本该如此干净,又何必打扰佛堂清静?!
找出几个梯子来,军卒们爬到屋顶瞧了瞧,下来说什么都没有。
“卫兄弟,要不要我们去看看?”刘都司忙询问。
卫央提着刀,快步沿着梯子到正殿的屋顶,往四周一瞧,目光在邻居院子看一眼,很干净。
文庙也干净,却空无一人。
卫央摇摇头,顺着梯子溜下来,吩咐道:“看来刘公子还没到过这里,走,去看看其它几个案发现场,记着请仵作。”
他目光在墙头瞧了一瞬。
第一百零七章 卫小郎,你好快(下)
卫央出门走出十数步,听到身后那老者发出长长的压抑的喘气声。
“蠢货。”卫央低声道。
二都司一喜,发现什么啦?
“走,去城南。”卫央先快跑。
跑出数十丈之后,他才冷笑道:“我把这些愚蠢的畜生,邻家墙头的瓦片,怎会出现在佛堂的墙上?”
刘都司大喜:“咱们这便回去?”
“不。说不准,那老汉只是崇佛来着。”李都司质疑。
卫央一笑道:“那老者说谎,他与大慧禅师关系很差。”
而都司齐道:“为甚么?”
“因为他家靠庙一侧种了大蒜,韭菜,他家厨房窗口摆着生肉。”卫央道,“顶重要的是,他们家瓦片是新换的,而且,那老汉与他儿子的关系十分不好。”
这你怎么瞧出来的?
“很简单,老汉新纳了娇妻,且极为宠爱。”卫央道,“那新妇,很有可能是青楼女子。”
两位都司抓耳挠腮,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为何没有瞧出来。
“所以你们该多读一些书。”卫央道,“父在不别居,那一家以荤腥欺压大慧禅师,若有老汉被儿子赶出正屋的事情,大慧再宽怀,日子久了也难免要抱怨,这等忤逆事,怎能没有传出来?因此,正屋门上的喜联,只能是那老汉的,上联‘亢龙新燕,燕出西苑红花’,下联‘危楼雏凤,凤衔南楼青竹’。”
两个都司只听得瞠目结舌,全然不懂这能有啥意思。
“亢龙者,余力不足也。若是年轻人,又怎么会‘余力不足’呢?”卫央叹息道,“只是这一家子读书的,没一个不是蠢材的。这‘西苑红花’,唔,你们常去逛青楼,可记得青楼门朝西开?”
两人又惊又佩,却同声叱道:“卫兄弟怎么冤枉人?谁常去青楼?”
李都司怒问:“你小小年纪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前次不是与王爷说起过青楼么,他告诉我的。”卫央摆手道,“这一句倒也应景,但下一句便下作了,老汉是危楼,那女子未必雏凤。纵然是雏凤,把人家的闺房小事写上喜联去,这写的人,只怕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怕是个穷书生吧。”
他目视几个卫所兵卒:“你们说是罢?”
那几人震惊之至,他们只与那老者戏谑地递了个眼色呀。
“是,卫守备极是。”几个兵卒惭愧道,“咱们与那一家倒也算熟稔,真如卫守备所说的,那老儿新婚,两子前些时候便别居,写喜联之人,正是城南一个多番落第秀才,本与那青楼里的姐儿相好得很……”
“行了,这等家居事,拿出来当什么笑料?”卫央斥责道,“好赖那老汉有钱纳新妾,你们有?”
这话最扎心。
“所以,那老汉家的瓦片,那是他为了纳妾而新换,怎会随便送给佛堂呢?所谓深受大慧禅师嘱托,只怕是‘深受刀剑的胁迫’,这里必定有贼子。”卫央道,“我们如今所知的信息,基本已可证明刘公子已来到佛堂,唯一要做的,便是证明他被杀死在此。”
怎么做?
“什么也不必做,此时秋凉,蚊蝇却还多,他们洗的掉血迹,那香烟却盖不住气味。”卫央想了下,又道,“待抓住那凶手,仵作是有法子验出现场的血迹的,卷宗自会去记载。”
“那另外那些尸体?”刘都司虽不懂厉害但却觉拨云见日。
卫央道:“这群蠢货正节省了我们的功夫,不要管那些,盯着刘公子之死查,此案一路通,路路通。”
正沿着大街往南慢慢走,前头飞奔来一人,是小虎。
小虎大叫道:“小郎,小郎,不得了,有两个凶恶的贼子竟闯进咱家,他们想杀人。”
卫央扬眉道:“如今怎么样?”
“多亏一位路过的大侠,拿着一把刀,赶跑了贼子,但只砍伤了一个。”小虎道,“那贼子放话,便是来找小郎的,怎么办?”
卫央当即令:“李都司速去禀报王府,命全城戒严;各坊长配合卫所,挨家挨户检查。土兵衙役且去看住现场。刘都司,安百总,你们随我来。”
一时到家门口,只见食客淡然,毫无惊讶之象。
卫央细问战斗的地方,小虎引众人去墙边,一道血迹洒在墙上,一路向南去了。
“追!”卫央暗暗往食客中一瞧,施令威正在其中。
原来他杀退了贼人,担心此乃调虎离山之计,便不曾追赶。
卫央暗中比了个礼佛的手势,施令威不动声色,叫一声结账,扔下一两银子快速离开。
小虎大喜道:“好爽利的客人。”
施令威暗笑,那是他从卫央钱袋里摸出来的哟!
卫央又去后院儿取了些物什藏在袖子里,再带着一彪人马追着那血迹,一路快到城南的时候,正逢城南案发现场,视之,乃第一现场。
“贼人留下的血迹消失了。”刘都司急道。
卫央自然知道血迹定然消失了,等了片刻,各路人马往来汇报,只说大批人手已在城南。
“是时候了,走,直奔佛堂。”卫央正要忙奔。
刘都司叫道:“咱们哈密别的少,唯独战马多,走,寻城门校尉借一些战马,瞬息便能到。”
一时战马奔腾,长街上因为净街而无行人,骑军如雷,奔腾到佛堂,里头有人大叫一声道:“鹰爪孙来了,快跑!”
隔壁那老汉大叫道:“大爷,大爷,说好饶小老汉一命的!”
又有个女子的声音大骂道:“骚狐狸,你自报你家仇,连累我们做什么?”
一把熟悉的声音叫骂道:“千刀万剐的贼子,助纣为虐的畜生,还我刘郎命!”
卫央心中一惊,怎的是那刘公子的妻子?
“包围这里,刘都司指挥,都听我号令。”卫央从一个营兵把总的马背上跳下来,拍拍那厮的小腿感谢同时道。
刘都司惊道:“你要做什么?”
“杀贼啊,做什么。”卫央深吸一口气,心中已明了这些贼子的计划。
他们本不是冲着别人来的,乃是找丁坚二人寻仇。但他们已与魔教勾结,至少与贾布等人勾结,还想帮贾布报仇,所以目标又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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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哈密城后,这些贼栖息在佛堂,刘公子来寻找大慧,正好撞上这些贼人的到来,便被他们一刀杀了,而后抛尸别处;然而,当他们得知刘公子的身份之后,为了掩盖他们藏身此处的秘密,便又寻一些人去杀了,同时担心官兵找上门,便分两人前去刺杀自己。
只是没想到,他们处处掩藏处处败露。
“可那刘公子之妻怎么会这么快寻上这里来?”卫央心头顿时跳出一个人。
刘管家,东厂的番子。
此中另有蹊跷!
卫央一挥手,军卒们持弓箭,把守住墙头,十余人举起盾牌,舍身往那佛门一撞,撞开不甚宽厚的门,轰然尘土大作中,院子里的情形映入眼帘。
十一人,各持刀剑,胁迫着五个人,一个是那老汉,一个是个艳丽白净的小妇。
另外三个正是刘公子的妻妾,她们衣上血迹未干,各自手拿着一把剪刀,形态各异被定住穴道站在院子里,口中只是怒骂不止。
她们是来报仇的。
然而此刻她们成了那十一人手里的人质。
如之奈何?
第一百零八章 这一刀,真干净
老汉见官兵冲破门,当即大叫一声“快救我”。
卫央闪身往墙角一躲,拉过刘都司与他耳语一句。
刘都司大惊:“不成,我可不答应!”
“去罢,记着我的话,一旦丁、施二位没到,须仔细听我号令,以弓箭射杀。”卫央道。
李都司摇头:“卫兄弟咱们可不让你去……”
“去吧,记住我的话。”卫央舔了下发干的嘴皮,脸上的笑容灿烂至极。
那两人还待要劝说,卫央眼睛一立。
他胸中自有判别善恶之道,手中杀敌如林,且都是高手,这一番威暗慑,那两人心中均是一紧,都觉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刘都司咬牙低喝道:“也罢,倘若卫兄弟有一些疏漏,咱们……”
“不必说丧气之言,我自有法子对付他们,去。”卫央道。
那两人持一面盾牌,小心踆进佛堂。
只听一把陇西口音的汉子大笑道:“好,好得很,好得很哪,咱们七八个人,竟引来这么多狗腿子,好得很!”
李都司冷声喝道:“弓箭手,准备射死他们!”
盾牌手当即上移,后头钻出了一列弓箭手,刷的一声箭上弦,只等一声令下时,攒射死那几个魔头。
白净的汉子骇然:“你们不要她们的命了么?”
他一个箭步窜过去,手中钢刀架在那老汉的脖子上。
老汉破口大骂道:“好狗贼,可知我是谁么?”
刘都司笑道:“岂不是七十老儿十七妻,南楼青竹入新池,出了名爱在青楼里打滚儿的老汉么?”
那老头骂道:“你是哪一卫的头?叫洪守备来,他必不敢草菅人命。”
却听刘公子的妻子大骂道:“诸位不必听那老儿胡言,若非他,我们早杀死这些狗贼了,你们快放箭,莫要他们逃跑了!”
跑不了!
此时的后头,卫央早调拨来的两个把总,各带着三百弓箭手,其中还有火铳手,真若是五岳掌门那帮的高手来了,许还能逃脱,但这几个可没有那等本事的。
刘公子的几个妾室略犹豫片刻,只听那大妇朗声道:“你们不要怕,咱们今日本是抱着必死决心,何必恐惧这几个畜生?便是万箭攒心,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尚且有儿子,却不想刘郎待你们一片真心,竟不愿杀死这几条畜生么?我一无所出尚且不惧,谁若怕,只管求他们便是,我刘氏一门,往后再无这等无情无义之人!”
那黑和尚大怒道:“闭嘴,闭嘴,他妈的,你闭嘴。”
那妇人冷笑骂道:“把你这黑皮黑心黑行径,脏心脏肺脏轮回的黑畜生,你便杀了我,今日也逃不出哈密。你这等畜生,纵然是死了,我且怕你脏了轮回道。”
那黑和尚暴跳如雷,上来便要提手掌下手。
又听一个白裙女子大骂道:“好,说的是真好。奴本不过是个唱曲儿的奴婢,相公待我如大户人家的姑娘,以死报答他,没什么了不起。黑畜生,你不要拿手来打,你只管拔刀,你若死在大军的手里头,我那儿长大,自会记得他爹爹是个好脾气的读书人,他娘亲是个不惧黑白畜生,死都不惧的女子。你下手,只劳军爷们替奴传一个信儿,便说,若这等人纵然死了,他长大之后,也要刨其坟扬其骨,他爹娘老子在地下面,也必护佑他。”
另一个女子喝道:“死便死,不怕……”
话音未落,那老汉骂道:“贱婢,你死何必拉上别人?”
“呸!老泼贼,你枉读那圣贤书,帮着几个披人皮的畜生,将我姐妹三个骗进院子,似你这等人面兽心的畜生,与他们何异?”大妇大骂道,“诸位军爷不必在意咱们,也不必在意他们。这老畜生方才自得夸功,在那畜生的面前奴相如狗,乃是他们的帮凶,杀了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速射箭,莫要迟疑,但凡有一箭杀死这些畜生,小妇人结草衔环,当来世早报,必不负此言!”
那老汉新妇叫骂:“那是你男人福薄命短……”
只听嗤一声,门外走进个人来。
老汉一见,当即连声道:“小官人,小官人,快救我,我愿以百两纹银相谢。”
却不正是卫央么。
卫央拍手一边笑,口中道:“不意竟有这等刚烈的女子。”
黑白双雄猛然往后退,齐声道:“你是谁?”
两人江湖经验也颇老道,后退的同时大喝道:“小心,这厮身份不低须防备扈从!”
卫央哈一笑,道:“看来,你两个定是方才出去作案的人。”
他目光落在一个腿上帮着一条带子的人脸上,问道:“你是祁连四狗,还是陇西双猪?”
那人大骂道:“哪里来的小畜生——”
“满哈密打听,我姓卫名央,何人不说算是个英俊的少年郎?”卫央微笑道,“倒是你几位,哦,另外那两个,应当便是大名鼎鼎的‘漠北双熊’罢?”
白汉子叫道:“原来竟是你。”
“不错,正是我。”卫央信不走下台阶,一步步往那边走去,口中道,“你们是奉贾布,或者什么杨莲亭之命,前来寻我寻仇么?这很好,冤有头债有主……”
黑和尚喝道:“站住!”
“别慌。”卫央摇头道,“我原本是打定主意,叫他们乱箭齐发,将你们杀死在这里。不过,我听这三位娘子义气慷慨,心中佩服万分,何况你几人既想离开,眼下的情况,只怕要挟持更有分量的人才是,她们还不配。”
他脚下丝毫不停,只是脚步很慢。
那八人互相看了看,白汉子大笑:“这可真是踏破铁鞋,很好——你把钢刀扔了,杨莲亭曾说,你刀法也算不错。”
卫央顺手扔掉钢刀,笑道:“那么,我背对着你们,慢慢地靠近,放心么?”
黑和尚笑道:“老子吃了一肚子那三个娘们的气,正要拿她们解馋,好,这命总比嘴馋要要紧,那么你过来,慢些!”
刘公子之妻叫道:“卫少侠,你不必……”
“无妨,我既承蒙你叫一声少侠,怎可有见死不救之理。”卫央站住脚,吩咐,“待我到他们的刀剑之下之前,自会解开你们的穴道,到时快些退出去,明白?”
那女子惊道:“这,这怎可……”
“无妨,无妨的很哪。”卫央一笑道,“我卫央好歹也算是王府的客人,也颇有一些人情往来,他们安敢伤害我。”
他干脆地转身,背对着那几个人,一时运起紫霞功,只听到脚步声轻微,对面的李都司掣出钢刀,刘都司已举起手随时下令射箭。
卫央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
他分明听到有人在迅速靠近,甚至心中已经计算好:“杀了他,往后跃出三步,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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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此时,身后那受伤的汉子狞笑道:“忠顺王?他能咬掉老子的球?”
李都司喝道:“卫兄弟回来——”
刘都司叫道:“那厮要杀你!”
是么?
这倒是出乎预料的事情。
卫央余光越过肩膀,瞥见地上正缩短的影子。
一把大砍刀,直横着向他脖子扫来。
轻轻一下蹲,卫央一手轻压,内力提到巅峰,只向后彷佛仰面倒下般,又彷佛向椅子上坐下去,极快无比地躲过一刀,钻进那汉子怀抱。
怎么?
“忠顺王许咬不掉,刀子却可以。”卫央单臂往后一撞,匕首破出衣袖来,不偏不倚,正扎在那汉子的裤裆。
嗷——
这一声大叫,来自对面的军卒。
百余人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卫央那一刀捅进去,极快无比地有画了一个圆圈!
“这下,可干净了。”两位都司及之下军卒心中一起叫。
他们不自觉地稍稍下蹲些,彷佛加紧了两腿便能抵消那竟似感同身受般惨痛。
第一百零九章 满城惊(上)
卫央痛恨这等畜生,下手哪里肯容情。
他脑海中早已算好了距离,以自己的身份为诱饵接近时本便打着能杀一人便杀一人的主意。
而后!
刷——
卫央一刀既中绝不停留,斜着重踩那地面,紫霞神功提到了极致,真如脱弦利箭,又快又狠,向着下一个算计好的地方扑出,人还在空中,手一抖,匕首上一团血肉模糊之物掉落,匕首掠过堪堪冲到他身后的敌人脖颈大动脉。
他依然背对着敌人。
敌血蓬勃喷涌出,直溅射在他的脖子里,一股其热无比的暖流流到后背,流入了里衬。
第二个!
卫央却没有再冲,另一只手往怀里一摸,掏出一袋子生石灰,循着记忆中那几人站的中心脱手一洒,落地时,就地十八滚,踩着快如过堂风的脚步,反身又扎过来,只看到白雾中人影,想也不想往后腰狠狠一割!
他忍住使用肾击的冲动,用最快最简单最致命的杀招再坏一人腰身,而后转身便走,人到处,脚下使个别,轻轻一发力,将动弹不得的那三个妇人一一抛出,却不扔到军卒那边去,而是向文庙方向别,随后跟着一扑。
咣一声,一把砍刀刚砸在他立足的地方。
白熊大骂道:“姓卫的,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卫央不答话,矮身快步又往那边冲去。
不趁着他们眼睛被石灰迷住杀了他们,难道公平公正与他们打一架?
老子是小孩!
“哈,卫小郎可是个小孩,小孩子打架,不正是撒泼耍赖踩脚扬土?”猛听佛堂后一声大笑,施令威骂道,“老子与你们公平较量!”
卫央当即往远处一退,只看满堂紫光刀气,施令威展开一路八卦刀法,他内劲勃发,周围丈内全是刀光,如此撞进去,那可是限制高手的发挥了。
又听一声轻笑,丁坚踏屋顶而来,高喝道:“祁连四狗,陇西双猪,漠北黑白畜生,今日便了结你们。”
最后一个字落地,他人也落地,当即一剑,起手便是杀招,一路“一字电剑”展开来,满院毫光大作,叮叮当当几声脆响,那一剑先废了急切间要去抓那老汉的一个汉子,又起一剑斩在白熊手背,眨眼废了两个好手。
军卒们互相看着,均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都司狂奔而至,先伸手要把卫央拉过去。
他们真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必。”卫央看着战局,回头道,“抱歉,我们可不会解穴,待一会,你们自会好起来。”
三个小妇人齐声说道:“卫小官人之恩……”
“过好你们日后的生活便是最好的报答。”卫央暂且没问她们怎么跟到这里来,他从跟来的把总腰里取来长剑,绕着战场转了两圈,突然一发力,扎进战局边缘,极快地双足连踢,将被丁坚废掉的那汉子踢出,长剑轻轻一摆,当即展开时常琢磨的“朝阳一气剑”,先一刺,再一刺,而后画个圆,三股内力互相推动,却不脱离长剑,只盯着白熊的周身大穴进攻。
白熊双眼朦胧只看到人影,手中一把黄铜长棍舞得密不透风,手背上血如泉涌。
不料卫央久攻不下,突然一剑刺在被他摘掉阴庭的那人脸上,那人在昏迷中,被脸上的剧痛叫醒,不由啊的一声大叫,一手捂着裆,一手捂着脸,咬牙叫:“师父,是那小儿,是那小儿,杀了他先!”
卫央面色温和,骤然又是三剑,这一次剑上破空之声尤为大,那白熊内功造诣非凡,当即手中黄铜棍子一抖,迎着剑锋狠狠砸了过去,大叫:“不要走!”
卫央不言不语却又一蹲,手中长剑陡然下垂,这次却用松风剑法。
目标在哪里?
那吃过亏的汉子忍痛叫:“师父——他要斩你阴庭!”
黄金长棍当即也是一坠。
卫央却陡然跳了起来,长剑很轻巧,比那不知几十斤的黄铜棍轻了数倍,这一提,如棉花轻轻来到白熊胸口。
接下来便是轻刺了?
卫央没下手,他手腕一抖,长剑摇晃了两下,只听啊啊的两声叫,白熊手中的棍子掉落在地上,他双臂软绵绵地垂下来,竟被卫央废掉了两条臂膀。
卫央一看战场,施令威重刀生风,罩住黑熊与两个好手,那两人武功很高强,可被石灰眯了眼睛还能做什么呢?
丁坚一手剑,稳稳压住另外两个人。
很好!
卫央纵身一跳,一剑柄打晕那白熊,自他身上撕下两块破布,竟将黑熊的伤口包扎住,拖着白熊走到远处,招手道:“取绳子,将这畜生捆起来先。”
刘都司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场,此时才回过神儿。
他既恐惧又畏惧,凑过来叹道:“卫兄弟,谁若和你为敌,那可真倒了祖宗八辈子的霉。”
何止是他说。
那些军卒兵将哪一个不既恐惧又敬畏?
“这卫小官人,武功既高强,心思又狠毒,与他为敌,那可真真是,真真是,”犹豫万千这些人才找到合适词儿,心道,“叫他杀了也不知怎么杀死的。”
卫央道:“与这些畜生讲什么仁义道德,将他捆起来。”
说罢又去拖出那谩骂不休的贼子,一脚踢在脑袋上,先废了他的内功。
刘都司忙也要下手,卫央拦住了。
“他若那么快就死了,我上哪里再找这么一个合适的人。”卫央面色平静口吻却狰狞,“生而为人这一肚子怒意却要有个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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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何打算?
李都司劝道:“杀人不过头点地……”
“他们是人么?”卫央冷冷地道,“江湖有道义,国家有王法,可道义与王法,哪一样不是针对人的?必叫他们先作个人,而后再杀头!”
丁坚闻言当即奋起神威,大喝一声长剑连出数十招,冷不防卫央再次窜进去,这一次,他看准黑熊一连刺出十三剑,一剑快过一剑,黑熊只躲过前三剑,只见他后背、后腿、脚踝,各有三四个血洞,当即脚下站不稳,被施令威刀背往头顶一重磕,当即打晕在地。
还剩下三个,卫央不待展开十分功力,那两人口中连叱三声,每一声叱出,便俘获一个贼人,眨眼间八个贼人全数就擒。
“怎么做?”丁坚沉声问一句。
卫央捡起自己的匕首,抬起左脚用鞋底揩掉血迹,过去还了那苶呆呆的把总的长剑,提起自己的钢刀,走过来将被他刚抹喉的那尸体提起来,端正正放在佛堂门外台阶上,扶着他坐稳,然后——
一刀!
好大一个头,叫那一刀砍将下来骨碌碌在地上滚出半丈远近。
第一百一十章 满城惊(下)
卫央过去抓着那头的发髻一提,吩咐道:“把这八个畜生提出去,命全城军民,都在城中心集结,我有一番话,另有一件事,须叫全城军民早知晓。”
他提着贼人的头走到门外,忽然想起一件事。
卫央提着贼人首,又走回院子,走到哆嗦嗦抱着新妇尿了一地的老汉面前,抬起染血的长靴,踩在他脸上,微笑道:“我记得,你似乎对我撒了个慌,是吧?”
那老汉大叫一声,当场吓晕过去。
倒是那新妇颇为胆大,她竟敢叫一声“小官人饶我”。
“饶你倒容易,记着告诉他一声,救他命的一百两银子,一钱不少须尽快送到我家里。”卫央将钢刀在那老汉的长袍上擦拭着,笑容可亲道,“我已经很愤怒了,莫要让我为这点报酬再来你家讨要,记着么?”
小妇人点头如小鸡啄米,哪里敢有半分违逆的意图?
寒光闪闪的刀子在她脸上拍了拍,卫央告诫道:“千万别逃跑,似你这等寻常人,我不愿为难,但若再坑我,呵,这刀,很锋利。”
小妇人泣道:“贱妾绝不敢坐视他们亏了小官人的银子,敢有想跑的必定前来禀报。”
这才好。
嘴巴脏,那是你的素质问题。
可你坑过我,我得让你懂我不好惹的道理。
对不对?
“走。”卫央大步走出院子,回头望一眼这佛堂,面容很森冷。
二都司早已派人飞马去报王府,那精锐军卒也是战阵搏杀的好汉。
可他上马时,双股颤抖竟爬了三次。
人到王府外,下马时,那军卒双腿一软,险险摔坏了自己,见门口有军卒把守,当即高呼道:“吃人贼已擒,卫小官人命标下来报——”
府内银安殿上数十人齐惊呼:“何至于如此速也?”
忠顺王一身公服,正与卫所诸千户百户商议如何分兵,如何加强城内的搜查,只听那一声高呼,忍不住惊道:“真捉着贼了?”
军卒狂奔而入,大声禀报道:“报——王爷,卫小官人已擒获贼人八人,如今押着往菜市口而去,”迟疑了一下,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只是……”
“莫忙,捡要紧的说!”胡瑾一跃而起。
十数个参将守备齐声惊呼:“何至如此速也?”
赵允伏笑道:“我等空在这里蹉跎,小儿辈已擒贼矣——你直说,这厮又耍什么花招了?”
军卒一咬牙说道:“卫小官人命标下来报知,他要点集全城军民……”
“放肆!”马试千户长身而起叫喝道,“这厮越来越放肆了,我去叫他来这里说话。”
忠顺王浓眉一掀,他可知道卫小郎……
哟嚯?
何时“卫小官人”去了?
“这混球,生生一个稳如老狗的脾气,他宁肯在家里窝着,也绝不肯去凶险之处,”赵允伏心想,“便王府这里,他也看着像贼窝。这厮怎会如此高调?”
忽然心中一喜,赵允伏忖道:“该不是他说的要‘搞一个大事儿’?”
当即摆手道:“老夫已经说过了,此案‘听卫央的’安排,便听他的安排。”
遂取一把金鈚令箭,命阵中大将擂鼓,叫心腹扈从升帐,吩咐道:“便命阖城军民,除值守军外,其余一律到哈密城中集结,老夫要看他,又搞出怎样的‘大场面’。”
马试千户忙叫道:“放着这么多宿将何必将一个小孩子……”
“马试千户也是宿将,何不见曾有如此干净利索抓到贼人的?”忠顺王喝道,“不必多议,此事老夫做主了,走。”
此刻,卫央正率众往菜市口走,他命众军先行,独问那三个小妇人:“你们怎么知道贼子在那里?何人告知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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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妇说道:“正是刘管家。”
果真就是他。
“妾身正在衙门整理刘郎衣物,那刘管家来报说,卫小官人找到了贼子,正在佛堂里藏匿,”大妇羞愧道,“妾身只听他说小官人带着军卒们往南去了,只当没发觉,遂才……”
“那几个泼贼可说过杀害刘公子的事情?”卫央问。
三个妇人一起点头,都说他们亲口认可的。
“妾身怎会不知若撒谎,真凶手逍遥法外之理?小官人但请放心便是,妾身绝不敢有一句佞话。”那大妇说着又珠泪涟涟,一时伤痛不能自已。
卫央转身叫来刘都司,叫他去:“将那东厂番子抓过来。莫问他说什么,只消抓过来。”
刘都司惊道:“何必与汪直起龃龉?”
“一步算计不打回去,他便有一万个算计。躲不掉,那只好提刀应战。”卫央道,“你只管照我吩咐,此事我还有些安排。”
刘都司咬牙,跺脚带了十几个人直扑刘家而去。
卫央又叫来丁坚施令威低声道:“二位前辈且扮作闲人,莫让别人瞧出咱们有交情,一时后我请二位作甚么,二位只管答应,回家时商议。”
那二人一起拱手:“咱们听卫小官人的。”
卫央并不笑,他只想赵允伏能够看懂他的意思。
若不然?
“大好时机白白错过了就。”卫央心下稍稍有一抹愁容。
这老头能否有那么大魄力?
正忧虑,有一骑如飞,视之,乃那日给安百总传过讯息的冷面扈从,那人远远叫嚷道:“卫守备,王爷有均旨,命你等先在此地等候。”
哦?
卫央眉头稍一展,只见那扈从奔至面前,跳下马禀告:“卫守备,王爷命标下传令,要你等在这里等着,不到半时辰,不到菜市口。”
这就令卫央惊讶了,到底搞什么事情?
但军令既下,军卒们不得不从。
卫央在路边蹲着歇息了片刻,闭目回想方才战斗时候的状况,他当时催动《紫霞神功》,到后篇依然有燥气大作,然而当他进入战斗之后,那燥气竟能自动被一缕真气牵引至金室。
如今还可随心所欲运气么?
卫央稍稍一试,如论如何也达不到那种状态。
不多时,两列骑军汹涌而至,大声道:“卫守备,全城军民除值守者外,全数集结在菜市口了,王爷请你便过去。”
卫央想了下,正要跳上别人的骏马,却见骑军们带来了一匹高头大马,真是一匹好马,全身漆黑如夜空,无一丝杂毛,高大甚至比得上忠顺王送他的那匹红马。
“卫小官人,王爷命你乘坐此马,马镫已缩短。”率领骑兵者,竟是个参将,他按着长剑高声叫道。
卫央迷惑之至,也只好依从。
但他取那贼子的首级,自敌人身上撕下一块破布,和头发捆在一起,系在马銮铃下,那头尚滴血。
“走!”卫央催促一时肃然列阵的军卒,骑军们前呼后拥,步卒们在前头开道。
呼啦啦到菜市口之前,黑压压数万人集结完毕,忠顺王率领阖帐军将们,站在执行军法之高台上,一起凝神望着这边。
马銮铃铃声大作,数万人齐看,但见军容整洁刀枪森严,众军拱卫着一骑,那骑高大神骏,却驮着个小孩。
只是,谁敢当他作小孩子待看?
那马銮铃下,死不瞑目的贼酋正血淋淋的挂在之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手冷如寒铁,心热胜骄阳
哈密城军民看着卫央很想笑,他的形象太滑稽了。
明明还是个小孩,可他怀中抱钢刀,坐下乌骓马,众军簇拥如大将。
但谁敢嬉笑?
那厮一身血,面色如铁剑。
他虽无十分威势,却又十分杀气。
忠顺王也收起脸上玩味的笑容。
“这孩子认真了。”忠顺王把心一横下了个决心。
任你闹。
你若闹出大好事来,便是有天大的干系老夫替你当。
“王爷,众将士。”卫央跳下马,抱刀一拱手。
忠顺王往后一退,众人忙跟着往后退。
“只怕要劳烦王爷让开这高台,”卫央目光森冷,稚声道,“我要用这里,当一个好法场,杀那么一杀江湖的暴虐。”
他嘴里说着话,手中解下那首级。
马试千户本待去喝叱,却见他手提贼酋大步走上高台,心中莫名一恐惧,连忙闭上嘴巴往下走去。
这厮脱离他的掌控了。
“不过,这一次,他是要名满哈密的。”马试千户眼角闪过一抹冷意,“如果能……必定是……”
他默然退入人群中去。
忠顺王一言不发,提着自己的长剑顺着台阶走下去,转身上了乌骓马,竟亲自去镇守秩序。
卫央目视众人退下去,乃点将:“刘四海,李平胡。”
二都司一凛,忙上前抱拳。
卫央将贼酋扔过去,喝令道:“将这一颗人头高悬旗杆,传命满场军民,若有哗然者、踩踏者、趁机行窃,害人,纵火,不听号令者,斩!”
二都司提起贼酋纵身上马,在菜市口中心纵马一圈,高声道:“敢有趁机作乱者,同此贼!”
军民皆默然,唯有几个受害者的家人在其中啜泣。
卫央拔出刀,喝道:“将陇西双猪提上来。”
安百总便往那几个俘虏身上猛踹,踹醒好几个,叫道:“哪个是陇西双猪?”
有一个骂道:“老子便是陇……”
“另一个是谁?”安百总不耐听他啰嗦。
那人大骂道:“卫央小儿,杀弟仇,来世也要报!”
卫央厉声道:“把他押上来!”
那人一上台,被枭首那贼酋正挂在高杆上,一时怒发如针,挣扎着要站起。
卫央背过刀,一刀背砸在那厮腿骨上,问道:“今日可在哈密行凶?”
那厮倒也算强硬,哈哈一笑道:“杀得好痛快!”
卫央又一刀,砸断他另一条腿,问道:“昨日可杀人?”
那人又骂道:“有种下手!”
卫央便命人将他摁在台子上,起刀柄,踩住手,用刀尖剔出手指,一下砸下去,那人嗷的一声惨叫,却不敢再骂了。
卫央道:“昨日可杀人?”
那人不由道:“不曾杀。”
“那么前日呢?”卫央又剔出他一根手指。
那人刚一犹豫,卫央又一刀鞘。
“杀了,杀了,路过沙州卫,借宿在一个人家,被他们发觉,便,便杀了。”那人惨叫道,“姓卫的,给个痛快罢!”
“姓卫的,这般行径,岂是江湖的做派?”那黑和尚瞧得满面凶光,大叫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折磨武林同道,算什么英雄好汉?”
卫央不理睬,命人取来纸笔,缓缓道:“卫某管不得你前世,管不得你来生,只管你这辈子作恶,自己说,似你这等禽兽之徒,只怕无一日不杀人,你若少说一日,我便砸你一寸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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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踩着那人一口气上不来,卫央往他后背一拍,他精神登时一震。
只此时,又一刀鞘砸下来。
“我说!”那人大叫道,“平生杀人如麻,并未一一记着,可调官府告示来。”
“可。”卫央遂命人去取,不片刻,衙门捕捉文书到,果然有十数张海捕文书,上头分明写出来,陇西双雄数年间作案十数起,果然杀人如麻。
卫央一一对照,命人细问那恶徒。
不片刻,那人气若游丝,又被卫央输入一股真气,他痛得大声叫道:“洒家认,尽皆认,要杀要剐,只消给一个痛快!”
摁着那厮的两个军卒两股战战,他们只看到卫央一刀鞘又一刀鞘,生生砸断那人十根手指,将那人惨状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小子真狠!
“换人来。”卫央丝毫不觉着害怕。
那畜生数年间杀害的人里头,既有打从他的地盘路过的客商,又有他二人“行走江湖”住过的农家常人,既有垂垂老者,也有稚嫩孩童。
对他们仁慈?
那么这些无辜被杀的平民又该谁去掬一捧同情的泪?
“我再问,昨日所杀有几人?如何杀?为何杀?”卫央亲自问。
那人痛哭道:“只三人,师父命我们多杀几个,勾着官府的兵将,好掩饰杀死那姓刘的公子之事。”
“这次算老实,”卫央突然问,“前年春天自苏州来的脚夫,你是怎样杀他们的?”
那人稍稍有些错乱,这不是刚说过么?
刚犹豫,刀鞘又砸在他手腕上。
“说!”卫央双目如寒铁。
他不是有意捉弄,只是要核对清楚。
那人思虑半晌,才一一说起细节。
“很好,”卫央挥手说,“拖下去,请按察使衙门行刑。”
那人大声道:“快行,快行,不要审!”
卫央冷声道:“你杀害平民之时可曾想过今日之报?”
黑和尚大叫:“咱们江湖中人……”
“哦,看来你等不及了,拖上来。”卫央回头道,“可有看不下去的人么?”
无人。
这本是边城,谁会怕杀人?
“你怕么?”卫央坐下台子上,叫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儿,那两个胆量十分大,竟敢踟蹰着靠近,他们也不怕贼人,只怕卫央的钢刀。
来到台子下,那两个孩子才说道:“我们才不怕。”
卫央微笑道:“那可好得很啊,你们会捉蚂蚁么?”
干嘛?
“去帮我找一窝蚂蚁过来。”卫央拿出几钱银子递过去。
那两个小孩眨眨眼睛,却不敢收他的银子。
一个弯腰在地上一找,当即抓出一把蚂蚁。
“喏,这里多得很呢。”那两个孩子惊怪道,“要这个作甚么?”
卫央道:“自然是对付畜生了。”
回过头,他手腕抖动在那黑熊脸上连斩七八刀,想想懊恼道:“怎么着急了。”
他又叫过来一个兵,吩咐道:“快马去我家,问小虎哥要一斤细盐。”
很多人已懂得他要做什么,那黑和尚叫骂:“皱一下眉头便不是好汉。”
卫央不置可否,一刀打断那厮的双腿,冲着忠顺王问道:“王府可有蜂蜜?”
忠顺王沉默片刻劝解道:“这等恶人杀了便是……”
“他们是人么?”卫央轻笑道,“我听说,猛虎不吃虎,恶狼不吃狼,便是一条狗,也不肯吃同类的尸体。这等食人的畜生,大明王法管得了么?祖宗道德约束过么?我无心虐他,只是要叫他发自内心地承认自己是个人,而后以人间道义、家国王法,再斩他首级。”
第一百一十二章 传首九边(上)
天将晚,火霞如血。
卫央封住黑白双熊大穴,一刀砍下去,便塞一把细盐。
安百总早已逃下法场,背对着蹲在人群外。
行刑台别无他人,卫央慢条斯理地炮制那两头畜生。
“我是个仁慈的人,纵然是杀猪,也体谅猪生之难,直到遇到你们这样的畜生,”卫央不解道,“以你们的本领,吃肉不是难事,为何要吃人?”
白熊怒骂道:“老子想吃便吃,干你逑事么?”
那便只好用刀和他讲话了。
卫央一刀割开白熊脸上的油皮,提起王府送来的上好槐花蜜,在那油皮上稍稍擦了些。
而后用刀尖端一窝蚂蚁,均匀地敷上他面目。
“仔细他咬舌自尽!”还敢站在行刑台一旁防备的二都司提醒。
卫央轻笑道:“这是传说中的法子,实则不管用。这人的舌头,大略有这样几个部分,有舌尖,有舌体,有舌根,有……嗯,我也想不起来了,”卫央撬开白熊的嘴巴,一一介绍道,然后,“一般的咬舌自尽,实则只能咬到那舌根,因为后面的咬不到。舌头本乃软骨肉生成,纵然咬断了,那也是毛细血管大出血,基本上是无法瞬间死掉的。只会增加点疼痛,这两只乃是畜生,想必不会感受到剧痛,你放心。”
白熊啊啊两声大叫,又骂道:“姓卫的你这不是……”
“好了,现在不到你说话的时候。”卫央回头扯过来黑和尚,仔细瞧了瞧,又瞧了瞧白熊,奇道,“两位似乎不是这边的人?一个头发卷曲,皮肤太惨白,眼睛且有蓝瞳,祖上出过海?唔,黑熊倒好认,原来是昆仑之外的祖宗,难怪一个长得如面袋子,一个却彷佛烧火棍。”
黑熊牙关咯咯作响着,他杀人如麻却对自己爱惜的很。
“这不是江湖名门正派的手段!”他只好找这一个借口。
当然了,落到这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手中,他是不渴望脱身的,只求能速死。
可他不明白,这小儿的心肠怎比他们还要恶毒一万倍?
他敲碎旁人的手指,面上温和地笑却对他们下细盐和蜂蜜的酷刑。
这还是名门正派的传人么?
卫央错愕道:“哪个名门正派是我出身?”
黑熊怒骂道:“你那一手剑法……”
“按照你这么说,我用魔教鲍大楚杨莲亭的银子买了面,我便是魔教的弟子了么?”卫央劝解道,“莫把出身看的那么要紧,这不,你二人也是爹娘生养的,如今不也当成了畜生了吗?”
他自解:“我这个人啊,你不能把我当什么的传人。你若内心阳光,行事有人性,我便与你言笑晏晏,不是好朋友,超过好朋友,那便是,你若是好人,我便比你更好人。”
但他同时又说道:“可若你是个魔鬼,畜生,王八蛋,我为什么要恪守做人的底线?对待你这样的畜生,我若是循规蹈矩,那岂不把你等当人看么?你是个魔鬼,我便是魔头,这句话记下。”
正此时,那东厂番子刘家的管家被提了过来。
他兀自骂道:“何苦折磨我?何苦为难我?把你这些胆大妄为的丘八,我须待你们没完!”
卫央惊奇道:“怎地这么请人家?快让人家坐下来,刘员外年迈,刘公子遇难,刘家总须要有个男人在这里亲眼看着仇人得到正法,快请人家坐下,莫怠慢。”
刘管家破口大骂:“姓卫的,我与你势不两立!”
“哦,原来是我以你为好人,你以我为仇人?”卫央轻叹道,“好罢,片刻再问你。”
他竟挥舞钢刀,又一刀背砸断刘管家的双小腿。
刘管家大吼,卫央扯下他的衣服堵住他的嘴。
“不急,没到你。”卫央弹钢刀,“我很厌恶被人当傻子,更厌恶被人当傻子还要利用,阁下都占了。”
而后再不管,过去拍拍白熊的脸庞。
他问道:“今日食肉几何?”
白熊大骂道:“姓刘的那小子,筋肉很好吃,老子满满地吃了三大块,好吃地很哪!”
卫央点头道:“看来手段还不够。”
他用刀划开白熊的肚子,上头再抹一点蜂蜜,而后取一块破布,衬着往里头轻揉,待蜂蜜渗入,便取蚂蚁一大把洒在上头,而后在外层用细盐满满画圈,圈子越来越小,蚂蚁只能顺着有蜂蜜的地方往进钻。
那钻心的痛痒,直将个不通人性的畜生钻得怒声连吼,不片刻便坚持不住,大声道:“不错,不错,咱们食人肉,那便不是人,你快点下手,咱们就此上路,也感念你一番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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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感激何用?”卫央坐在台子上,招手命书吏上前,十余个书吏两股战战,哪里敢过来。
卫央只好亲自提起笔,看着白熊,徐徐道:“杀了你简单,只不过,你们究竟食人有几多,又如何吃人,这却要问清楚,你说,我来写。”
白熊痛痛快快高声道:“昨日里,咱们杀了刘公子,吃他肉三块,只是白水煮;今日早,黑熊去杀那青楼里的,顺手又带回来一个妇人的……”
他一连说到去年,骂道:“那是个北元的小子,才十二三大,老子要借他的马,他竟敢不肯,厮打时,老子见他虽然粗糙,却毕竟很爽滑,便杀了,要去他家借用铁锅,那一家竟不肯,老子只好做了一锅乱炖的,糊涂吃了三天。”
卫央点点头:“看来,你们是百无禁忌对吗?”
此刻的军民,九成往上的,包括能征善战的将军,也头皮发麻脚下冰冷,一个个大气不敢喘,心中均叫道:“别问了,别再问他了!”
那白熊骂道:“要什么禁忌?老子想吃人,便吃了,怎地?那读书人们不也说,甚么‘壮志饥餐胡虏肉’,不也有‘饮血寝皮’之说么?”
卫央叹息道:“果然是个天生地养的禽兽。”
他一把止住那白熊,将黑熊扯过来。
黑熊已熬了半日折磨,此时最有气无力。
卫央却偏要给他注入一股真气。
“接着说。”卫央拿起笔纸。
黑熊颤抖道:“自,自是他说的那个样子……”
“看来还是不够疼,再加点。”卫央又提起钢刀。
黑熊打几个冷颤连忙道:“我说,我说,那日在草原之后便……便到了关外,咱们见有个娶亲的人家,新娘子十分白净,便擒了要吃,叵料那婆家人也有些本事,竟跟了过来,我们请他们一起,他们也不肯,便又都杀了……后来遇到恒山派的女尼,她们接一个妇人上山,那妇人好生不要脸皮,竟与人先有了小孩,我们,我们打不过她们,就骗了那一个小孩子……”
卫央心中早已听得冷如寒潭,但手指也随之而一滞。
第一百一十三章 传首九边(中)
众军听到这里早已有人按捺不住,数百人一起拔出刀剑,厉声道:“杀了这畜生,杀了这畜生!”
忠顺王手臂猛抖了几下,他抬起森冷的双眼,提剑厉声道:“这等畜生实在该千刀万剐,便是最残酷的刑罚,也合该一一使在他们的身上去。”
卫央继续写,一路直写到五年多以前。
“……那是我二人初方食人,当时只听说,甚么武功大进,甚么……啊,卫少侠,你行行好罢,给我们一个痛快,好不好?”黑熊一身血出如汗浆,却始终只是一点一点往外头渗出,便是想速死,他也办不到,当即大声哀求道,“咱们什么都说了,这便认罪伏法,绝无遗憾,你,你给我们一个痛快,好不好?”
卫央摇头道:“你们还不是人,因此人间王法道德,是管不了你们的,只有这天造地设的物什,才能打发你们走。”
他回头吩咐:“来人,取城东铜钟,架一堆烈火——且不要烧死这对吃人的畜生,去勾得百斤辣子,熏一熏他们身上的味道。”
黑白二熊齐声哀求:“我自当是人,人间法,管得;人间刀,杀得,求速死,再不敢怨言。”
卫央挨个问:“刘公子之死,你们当他有怨言么?那大漠的孩子一家,你们当他们有怨言么?……那关东的新娘子一家,你们当他们有怨言么?那恒山派虽无情无义可恨可杀的女尼,她那可怜的孩子可有怨言么?”
一钢刀打碎两畜生的膝盖,卫央暴喝道:“今日听你二人说这耸人听闻之事的军民,他们可有怨言么?”
无人敢出声。
卫央道:“我卫央,是为人,听你这等禽兽之事,竟觉法不能管辖,道不得伸张,我一腔杀意,可抵消生而为人的怨言么?不能!”
于是提刀又斩那二人手指,再喝问一声:“说!像你这等披着人品畜生,禽兽,那高高在上的佛祖,那铁面无私的阎罗,他们竟不收,不罚,不怒,江湖名门正派,如武当少林,如五岳剑派,他们可诛杀你这等畜生么?也不曾!这不曾,那不曾,一个个都如泥菩萨,老子待他们可以没有怨言么?没有!只恨这一把钢刀,杀不尽你这等畜生,只恨着世上的泥土,竟葬你这等禽兽。天不杀你等,我杀;道不杀你等,我杀!纵然人情王法杀不得你等,我来杀!天下名门不杀尔等,我自更要杀。”
他说道:“我本想平安喜乐,在这世道里混沌过此一生,你逼着我心如铁石,提起钢刀,你道我怨气几何、杀气几重?”
那两个低头只哀求:“求速死!”
卫央回头瞋目暴喝道:“祁连四狗,可有话要说?”
那几人里剩下的三个体抖如筛糠,大哭道:“只敢求速死!”
“说!”卫央提笔喝问。
那几人不敢有丝毫隐瞒,自今日开始,一路回顾到五年之前,将如何杀人越货,将怎样杀人如麻,将大小坏事尽皆说完。
卫央命他们按了手印,竟见关西诸卫按察副使低头站在队伍前,手中拿一支狼毫笔,颤抖着在上头签了名,蚊呐般宣告:“斩立决。”
卫央目光如电,那按察副使一瞧,又打一个哆嗦,沙哑着声音道:“判,判斩……”
忽的听那陇西双雄仅存者叫道:“姓卫的,你当咱们愿意杀人越货?你可问问这满场众人,哪一个不曾坑害旁人,哪一个问心无愧?只不过是他们无能,因此不敢做杀人之事。这朝廷的钢刀,不见得比咱们的刀干净;那江湖中的名门正派,哪一个长剑之下无冤魂?你姓卫的不也杀人如林,不也砍头如林么?”
卫央哈一声大笑,朗声道:“卫某这一年,杀人是如林,自鲍大楚臂膀,到那日杀死入我门庭、纵火烧楼之人,哪一个不该死?旁人斩不得你头,我可问心无愧。”
说罢提刀上前,当即便要下手。
忽听人群中一个女人的声音扬声道:“我不曾坑害旁人;我不曾祸及无辜;我不曾剑斩好人。我此生所杀,淫贼三个,杀人者八个,仗势欺人的豪绅十二个;我这一把长剑曾救小孩数个,曾救边军百人,曾斩杀入侵我中原大好江山的敌军,曾刺杀草菅人命的赃官。我问心无愧,这把剑可斩你那人头!”
卫央往发声处一瞧,宁中则提剑而来,她朗声说道:“就在这几日,我这把剑又杀劫掠村庄的贼寇数十人,还曾杀官兵之中杀良冒功的恶贼三十多人,这把剑,可斩你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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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忙叫道:“谁不知你们自说自话?”
“苍天可欺,宁中则这把铁剑,却不与你分辨。”宁女侠纵身跳上来,提起那恶贼,那贼徒四肢发软,那便一扔到离地半尺高,而后,重重一挥剑!
噗一声,那胸腔里鲜红的血,凌空喷出三尺高。
宁中则提着铁剑,伸手在卫央发顶上抚摸,温和道:“好孩子,你性如烈火,好得很,好得很!”
卫央微笑道:“宁女侠可好?”
“不很好。”宁中则铁剑挑起那二畜生的脑袋,厉声道,“我本事很小,诚然是惭愧,未能提早杀了你们的头,此乃大憾事。今日以你这等畜生的血,宁中则立誓,往后十年里,无论名门正派,不管官府武林,只消有你这等恶徒,我必仗剑去杀,杀不过,那也是本事不济,便被人杀了,那也无愧于心。”
说完,她仗剑便要枭首。
原来她怕卫央杀心太炽误了他心性。
“不忙。”卫央道,“宁女侠,他们可还没成为人,杀之无益处。我倒有一件大事,深恨我本事太小,只怕做不好,只是此事既危险重重又极须时日,宁女侠肯帮忙么?”
宁中则奇道:“你这小子还有办不成的事情么?”
“有!”卫央森然道,“我看这江湖中的人物,一个个都无法无天的很。他们自诩本领高强,每以傲骨清高示人,常说不屑于官府痛恨,逢人道皇帝无能。只是这些人,既不见他们行侠仗义除恶惩奸,也不见他们为民众伸冤,而使那贪官横行。唯独这些人,在兴起之时,杀害无辜民众,时常不以为耻。”
他连出数剑,连斩数个人头,一一提着头发拎在手中,厉声道:“我今日杀此恶贼,若王爷有心,华山派侠义,我请你们持此等人头,拿着边关的文书,将一句话传扬于武林:‘往后无论江湖争斗,私人情仇,但敢有祸及无辜之常人者,皆斩!敢有因一人私仇,而波及群众者,皆斩!若有敢仗势欺人,动辄灭旁人满门的门派,无论强弱,灭门!’”
他缓一口气,目光在忠顺王面目上打量,曼声道:“王爷可有此勇气么?”
而后目视人群中走进来的华山派二人,冷然道:“二位既有侠之名,可敢传这话么?”
嗡——
铜钟正送到。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传首九边(下)
赵允伏怔住了。
他目光闪烁,在卫央脸上仔细看。
“这孩子出这招,是知道了消息,还是本性如此?”赵允伏心头拿不准,暗想道,“若是前者那就太可怕了,此事他怎会得知?而若是后者……”
赵允伏目中光亮大作。
他当即问道:“卫央,你为何而做此?”
卫央冷然道:“习武之人,本为强身健体,倘若能够除暴安良,那也算好事一件。但自古以来,侠以武犯禁,便是要除暴安良,也必然私设公堂。只是这世道,须不可少这么一些大侠,然而我所见,贾布鲍大楚桑三娘杨莲亭之流,白日杀人如饮水;五岳剑派之中,私斗成风,竟以破坏寻常人家屋舍为喜乐,官府竟毫无法子。强如传说中的武林至尊少林武当,也对此从未有过约束性的倡议。既如此,我是深受其害者,便站出来,发这么一个倡议,又如何不好?”
赵允伏大笑,道:“好,你做的很好。”
卫央道:“然而,有一个约定,恐怕也有许多人不服,甚至还有人会故意做几件事情,好教我们这些发起之人难堪。”
宁中则思虑半晌,点头认可卫央的倡议。
她说道:“江湖中自有那桀骜不驯的人,便是今日哈密卫定下这倡议,若没有强有力的人物去执行,怕也是流于口头,而无济于事。”
她是话里有话的。
卫央往人群中一瞧,丁勉与狄修抱剑倨傲站在人群中,似乎一副笃定此事非他们不可的架势。
嵩山么?
卫央转身道:“万事开头难,然而,难也要去做。若不然,这是大明的天下,还是这些江湖门派的天下?这些个为非作歹之人纵然多,然,对他们深恶痛绝的人更多,况道义在我们。如陇西双猪,祁连四狗这等人,官府可派兵围剿,不论用什么武器,左右杀个干净,那是官府的本分。倘若有江湖豪侠,先取了官府文书,再提这些恶人的脑袋,便是不要报酬,官府也可为之扬名四海,如此既不落江湖豪侠的气派,也使恶人得以正法,而倘若有一派掌门仗剑除恶,那更是要传扬天下,引以为榜样的。”
宁中则迟疑着说道:“只怕是……”
“自然,我举个例子,倘若华山派仗剑除恶,而这些恶人,却与嵩山派有旧交……”卫央轻笑道。
丁勉果然暴怒道:“为何是我嵩山派?”
“因为我对嵩山派印象很不好,你以为赔了我三百两银子便可轻轻揭过?”卫央大声道,“若如此,这嵩山派么,只怕是江湖义气大作,必定要为难华山派掌门的。那怎么办呢?”卫央道,“这便要有官府的作证了,如王府,如此一来,嵩山派纵然出于江湖义气,只怕也是要遵守王府的号令,若不然,岂不是为虎作伥,包庇邪恶么?”
他点头无比笃定:“左冷禅掌门,那是闻名天下的高手,素来有五岳并派,使之与少林武当并驾齐驱的豪情壮志的。他怎么会是连这些道理都不懂的人呢?想来,左掌门也是赞同这么做的,毕竟,嵩山派也是弟子数千人,有名的江湖名门正派,对不对?”
岳不群听到这里心中悚然一惊,看了封不平一眼。
封不平低声说道:“这小子说得不错,嵩山派门徒……唔,怕是没有‘数千人’那么多的,但数百人上千人还是有的。咱们华山派,却比他们人数凋零许多,且看这小子有什么高招儿。”
卫央哪里有什么高招。
“在下的本事,那是低微的厉害,万不敢揣度左掌门的意图,”卫央微笑道,“然而这左掌门总还是大明的子民吧?是罢?”
丁勉怒火攻心,可他又是个不善变通的人,这一番,卫央前一言后一语的,他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好怒问道:“姓卫的,你为甚么捧着华山派,却与我嵩山派左右要闹龌龊?”
“嵩山派的狄修狄大侠险险仗势杀了我,华山派的宁女侠,岳掌门,他们救了我,封大侠教我华山剑法,”卫央不解道,“你说,我为何不尊敬着华山派,却要捧你嵩山派弟子的臭脚?左掌门来了也须讲道理是不是?”
狄修破口大骂道:“老子只打坏你家地板……”
“闭嘴!”丁勉气得连跺脚,只好向忠顺王抱拳,请道,“王爷,这等江湖盛事,咱们嵩山派也是定要参加的。”
“不妥,不妥。”卫央在台上来回踱着步,皱眉连声道。
狄修又大叫:“你又要放什么屁?”
“很响很响的屁,”卫央摊手道,“这参与不参与,均有利有弊。如今国难当头时,哈密城只见华山派三位,哦,华山派只有这三位,他们都来了,岳不群岳掌门也在此,有什么国家大事,他自然能当场决定,”卫央无奈道,“可你丁二侠,能当嵩山派的家吗?你若又要去请示,又要等回复,这一来一去,数月光景蹉跎而过,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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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勉大声道:“你胡说,你胡说,我,我……”
他心中已知道,这恶毒的小贼是在打压他们嵩山派。
你听他说的吧,什么叫华山派全数到此、什么叫嵩山派丁二侠……
果不其然。
人群中有人嘀咕说道:“哈密乃国朝西北咽喉,鞑子要入侵,这江湖中的名门正派至少也一掌之数了,可只有华山派掌门人亲来帮咱们打仗,别的却丝毫不见。”
又有人说道:“嵩山派也算义气了,这位丁二侠,虽做不了嵩山派的主,可毕竟是二侠,想必也是能做一些事情的。”
便有人叫道:“丁二侠,这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你何不替你家左掌门做回主?”
丁勉气得大叫道:“做什么主?做什么主?这小儿连什么事也不明确说,在下能做什么主?”
话音刚落就听吃吃哈哈一阵大笑,那李都司笑道:“卫少侠说的再明白也没有了,这还要什么‘明确’说法?不过就是在咱们王爷钦定的‘江湖行为规矩’上面,签署一派掌门的大名,接下这约束武林之人的恩怨干系担当,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刘都司笑道:“大约是嵩山派家大业大,不敢得罪那些江湖上朋友罢!”
丁勉急怒交加,却丝毫不敢僭越左冷禅的权威。
卫央拂袖一笑,却不再多说,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岳不群面色犹豫,他也知道此事利大于弊。
可若嵩山派找上门来寻仇,或者华山派此次出的风头太多而引起江湖门派的报复!
那可怎么办?
卫央不催促,挥手道:“此事须待商议,在下一个哈密城的小孩子,不过提这么一个意思,成不成,须王爷定夺,在下只做一事,”当即脸色一沉,厉声道,“来啊,把这大钟烧起来,将那两个吃人的畜生,给我活活烧死在这青铜钟之中!”
而后又喝道:“再将这些残害无辜的恶徒首级,尽数用石灰水泡好,以待传示九边,叫那些江湖高手好生掂量掂量,斟酌斟酌,作恶时,须想到人头高悬城门口的下场!”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白手洗血衣(上)
铜钟本是传讯钟,铸成尚未出城东;
一朝长街镇狰狞,半吞残照遍地红。
那铜钟落地,嗡的一声巨响,两个吃人的魔鬼双膝一软,竟翻一下白眼,就此吓晕过去。
卫央说完话,回头提起那两人,他稍稍迟疑了一下。
宁中则说道:“小卫央,咱们可不是他们那样的魔鬼!”
“不错,我们可不是魔鬼。”卫央点头道,“因此,让他们死在里头就行。”
他提着那两人过去,众人都以为他要命人抬起铜钟。
看他却摁着两人的脑袋,狠狠地往钟上重重地一撞!
嗡——
地上的灰尘都在颤抖。
卫央提起刀,一刀劈在白熊的胸膛上,撕开他的衣服,将那一腔还未冷的血,尽皆喷在钟壁。
又一刀,将黑熊的血喷在另一边。
那两人剧痛之下大叫醒来。
卫央厉声喝叱道:“借你二人的血,唤醒这示警的大钟,这算你二人平生所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而后命众军:“抬起这大钟,点火!”
那两人叫道:“卫少侠,卫少侠,你但凡给一个痛快,咱们……”
“哪里有死到临头才悔悟的道理!”卫央见大钟抬起,极快在两人背后一点,又截掉他们的经脉,奋力往里头一扔,劈手夺过火把来,在堆积的柴草上一点,将白熊的熟铜棍拿起来,望着大钟上狠狠一砸,那一声巨响,掩盖了黑白二熊眼见求饶无门索性破口大骂的声音。
熊熊烈火在大钟外吞吐着逐渐高涨的火焰,不片刻,隆隆钟声里的骂声逐渐消散,逐渐再无响声,而里头有令人作呕的味道传出来。
卫央扔掉熟铜棍高喝道:“你二人可认罪么?”
不知是白熊黑熊的声音气若游丝,叫道:“认罪,认罪,卫少侠,你,你行行好,给一个痛快罢,给一个痛快,咱们念你的好,下辈子,再不敢作恶啦!”
卫央便持熟铜棍往那大钟下一撬,旁边伸过来两只手。
岳不群下定了决心,只觉心中有无尽的快意,他面色温和,微笑道:“卫小郎,你可抬不动这大钟!”
封不平面色欣喜,岳不群方才与他商议,全然以他的意见为首,他心中想起这几日里气剑二宗联手杀敌的畅意,此刻也觉着,华山派从此一扫阴霾了。
他伸手握着熟铜棍的后端,轻笑道:“卫少侠,这诛邪驱恶的好事,咱们华山派弟子可也不让人啊。”
卫央往后一退,抱刀点头道:“恭贺华山派师兄弟摒弃前嫌,盼你们齐心协力,发扬华山派前辈的威名。”
那二人双臂较力,轻轻只一别,那大钟拔地而起,竟冲上天空足有半丈。
忠顺王喝一声大彩:“华山派三侠勇担国事,纵然江湖中有那些屑小诋毁,我王府也定仗义执言,绝不容华山派江湖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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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三人心中均一震,面色俱各欢喜,封不平大步走出去,腰下长剑刷一声,竟迎着要落地那大钟,又在下方轻轻一别,将大钟别出三尺高来,平平往一边推出。
他似乎有意卖弄,连三剑,将那大钟不落地地推出数丈之远。
大钟甫落地,封不平长剑横出在大钟上连点十下,高声道:“在下华山派弟子封不平,平生擅长这剑术,却不善内功。这大钟既来自城东,该回到城东,咱们华山派未曾做过什么大事,便将这铜钟送回到原地,鄙派岳不群掌门内功功夫远超在下,此事却要他出力。”
岳不群笑容满面,长袖一拂,紫霞功运到极致,纵身在那大钟上拍了一掌,接着大钟摇摆,修长却单薄的剑刃在下方一挑,何止千斤的铜钟竟离地三尺,被他在上头轻轻一推,便平移数丈,堪堪要落地,又一掌,如此直数十丈,众人只见他大袖飘飘,长须飞舞,竟说不出的潇洒,将那笨重的几十个人抬来的铜钟眨眼间送出数十丈,渐渐离开人群,渐渐往城东而直行。
卫央心下道:“这可真是好生俊俏的功夫!”
宁中则见他面色佩服,遂伸手握着卫央的小手,轻笑道:“小滑头,又眼热了是罢?”她曼声说道,“你还年少哩,可不能着急。须知岳掌门的武功,那是自你这个年纪就苦练而得的,你这孩子,少年却老成,又机灵至极,剑法一道未必能有绝高的造诣,但内功必定能在岳掌门这个年纪远远超过他,但要记住循序渐进,可不能急躁。”
卫央点头道:“宁女侠的话我自然牢记在心,不过,你们可要仔细江湖上那些流氓无赖报复。”
说完松开手,拔刀过去俯视着两个手臂上一滴一滴往下落肉的恶徒,道:“如今可知做人的好了么?”
那两人跪在地上只叫道:“知道,知道了。”
卫央点头道:“那便可以以王法杀你了,可有怨言么?”
那两人哪里还敢有一半句怨言,看着那钢刀便彷佛在看最可亲的朋友。
黑熊哑着声音道:“如此可速死么?”
卫央回头要问按察副使,那人连看卫央一眼也不敢,低着头只说:“可杀,可速杀。”
卫央一挥刀,两颗人头落地,那白熊兀自高叫道:“痛快,如此才痛快!”
叫声罢,死也瞑目,面目上万千解脱。
这一下,满场传出一声呼的喘息声。
按察副使双膝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方叫道:“如此可总算解脱了,善哉,善哉。”
卫央冷笑道:“不过是我比他们狠,他们哪里是改恶从善了?这等畜生,也唯有念佛的那些秃子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得称赞,去他娘的罢。”
一言既出,众人又震惊。
你还觉不足够?
“世上恶人如过江之鲫多,不能仗剑杀尽,此为平生憾事,我这刀锋之下,不要‘放下屠刀’的,不要‘立地成佛’的,杀人者,杀之;吃人者,熬出它一身烂肉,此方为人间正理。”卫央冷笑道,“我素来不信秃子们的话,也不愿别人在我面前提及。善就是善,恶就是恶,可弃恶从善,但若因从善,便忘了其等恶,那也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按察副使冷汗淋漓道:“是,是,卫少侠说的极是。”
卫央用钢刀挑起那两个贼酋来,吩咐道:“教高明工匠,将这几个人头炮制好了,待快马传达边关。”想想又一笑,“官府若不办,便请江湖豪侠办。”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手洗血衣(中)
“办!”赵允伏浓眉一掀起,拍手道,“今日事,均照你吩咐,老夫别我意见。”
而后叫来十八个骑卒,吩咐道:“卫央的想法,你们可记着了么?”
那十八人又敬又怕,又惊又惧,俱都往卫央脸上看一看,俩忙叉手道:“标下一一记在心里了。”
忠顺王吩咐:“将那几条约定,尽皆写在纸上,用本王印信——唔,卫央,你可要署名?”
卫央道:“我乃哈密一小儿,要那些名声做什么。”
他拉着宁中则的手,向哈密军民介绍道:“这位女侠姓宁名中则,乃华山弟子,也是华山派岳掌门之妻,封不平大侠师妹,方才她已说,剑下所杀之人,无一个不该死之人,她是个女子,且有如此气魄,好不教人佩服。在下心中敬佩万分,因此提议,王府诸位签署之下,宁女侠第一个来签名,各位有意见么?”
谁敢忤逆他?
这半日看得咬牙切齿纷纷敬畏的军民人等登时都说道:“卫小官人安排的极是。”
卫央又说道:“但官府毕竟有自己之事,怎可时时只顾江湖之事?我听闻,王爷有一个世子,素有其父之风,那么,宁女侠之下,不如以忠顺王世子,代王府及咱们哈密军民,再占个位置,谁有意见吗?”
“我有意见。”赵允伏忙道,“卫央,你的好意老夫心领,只是她……世子可不通江湖消息,不若这样吧,老夫有一小女,视若掌上明珠,武功么,你是见过的。”
卫央讶然道:“原来那姑娘是小郡主?”
“是啊,”赵允伏眉间得意至极,揶揄道,“可比你卫小官人武功高妙多不少,是不是?”
“何止高妙多不少,如萤火之于皓月辉。”卫央赞佩道,“也好,这位小郡主,武功既高强,又排兵布阵,彷佛如身使臂,如臂使指,她以王府一众高手之首,签署这传首九边之书,那可再合适也没有了,”随后偏过头,“宁女侠意下如何?”
宁中则笑道:“你可安排的够好了,我没有意见。”
卫央又询封不平:“封大侠意下如何?”
封不平大声笑着道:“这个安排再好也没有了,不错,不错,卫少侠,你既知岳掌门乃封某师弟,却是我们华山派的掌门,因此不好安排我二人先后。宁师妹慷慨豪爽,不让我等须眉男子,请她做第一,那再好不过,咱们华山派承你的人情,你但只吩咐,咱们别无二话,请讲!”
卫央看一眼失禁而委顿在地的刘管家,招手叫来那妇人,说道:“如今看,刘公子乃那几个恶贼戕害的第一个哈密人,他英魂不远,想必也不愿此等人间惨事再发生,必肯为父老乡亲,为九边民众,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我私心猜测,公子当愿使旁人引以为戒,愿使那些贼子有所忌惮。因此,我请少夫人也在那公约上,代刘公子签下大名,好不好?”
美妇咬着牙说道:“卫少侠侠义高洁,妾身待刘郎再拜,此事,奴自无不从!”
卫央又叫道:“其他几位受害的公子家,可愿行此善事么?”
十数人齐出,俱愤恨至极,有个中年汉子道:“舍弟素来仰慕江湖豪侠盖世之风采,常恨不能仗剑江湖斩邪除恶,这等大好事,在下代舍弟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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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当即叫来书吏,命他们写好公约,又请忠顺王审阅,赵允伏一瞧,命心腹:“取本王红笔,并请天子旨意来。”
他纵马驰骋再三,说道:“天子有旨意,江湖上的恶贼,竟敢行刺皇子,孤奉命节制陕西以西武林,本便有整顿之意。今日,卫央办本王也办不成之事,行本王也做不到之能,又有这等上好的主意,孤当然依从。即日起,倘若江湖中的人物,胆敢在嘉峪关以西行凶,孤定放下诛魔剑,命卫央依法从事。你等军民大小人等谨记,须不可违逆。”
不片刻,几个书吏捧着公文,又请一卷明旨,来在高台上展开诵读,那圣旨写得,卫央只听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而后又听什么“卿为西陲首脑,代天巡狩,江湖之事,卿当须自决,无需上奏,生杀予夺,全凭卿言”,而后四六骈文之类的便听不懂了。
书吏又朗诵那公约,而后恭恭敬敬双手捧下来,忠顺王在马上一瞧,摆手道:“虽不签卫央之名,然此事他做主”。
卫央取过来一瞧,公约之下,上头已签署王府之名,再盖王府大印,又签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哈密诸卫总兵、嘉峪关以西的镇戎军大将军之名,再盖诸多红章。
之下却没有按察使等名字。
“不够,把所有衙门的名字都签上。”卫央吩咐道。
赵允伏面色稍稍一喜,他知道卫央这是拉上全体衙门给王府减轻压力。
有心了。
但是你是否再看两眼?
卫央扫一眼,在官府签名之下,前头空一格,后头签着一个字体娟秀,却有筋骨的花押,似乎叫什么“赵红翎”。
卫央扬眉头,不由称赞道:“这名字好飒爽,红翎赤羽,其为凤凰,原来小郡主……”
“傻小子!”宁中则忙捂住这厮的嘴巴,警告道,“女儿家的闺名,怎可公之诸人?”
卫央却不以为然,笑道:“这小郡主既名红翎,又武功高强,想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若是个豪杰,听了这名字,只会赞佩一声‘果真又美又飒,忠顺王好福气啊,竟能有这样的女儿’。”
赵允伏怒道:“你当老夫瞧不出你口不对心的恭维么?你给老夫滚。”
卫央哈哈一笑,将纸笔递给宁中则,宁中则刷刷写上自己的名字,字迹却也甚雄健。
而后岳不群回来签名,而后封不平签名。
卫央见几个军卒拿着木匣子,将那恶贼们的人头装进去,便将公约递去,正待要说话,忽听脚步声响起,那老汉与他新妇,两人捧着两个托盘,上头明晃晃都是银子,挤进人群来,老汉高叫道:“小老儿感念卫小官人救命之恩,自愿奉银三百两!”
众军互视都笑。
卫央取过来,也不说多了。
他拿起一锭银子,回头招手道:“小孩儿,过来。”
正是放才帮他寻找蚂蚁的孩子。
卫央给三五个小孩,一人递过去一锭银子,一锭有五两。
“你家大人呢?”卫央细问道。
人群中战战兢兢出来几个家长,都不敢抬头看卫央。
这厮满脸血,一身衣服早被鲜血浸透,真如同天上太岁神。
“小孩子拿这么多钱,只怕会有贪心之辈抢,你们收着罢,记着多给孩子买点肉,换一身衣衫,要送去念书的。”卫央吩咐道。
那几人既惊喜又惶恐,抱着自家孩子连忙退下。
卫央又拿起一锭银子,玩味地看了那老汉一眼,招手叫那十八个骑卒:“各位请过来。”
怎地?
“一路要多辛苦,这里的银子,你们一人取十两,不许拿去花,给自家高堂、婆娘、儿女送去。”卫央吩咐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白手洗血衣(下)
十八人回头看忠顺王。
赵允伏点头:“可。”
还剩下百两,卫央翻起一具尸体扯下布,一并包起来,都塞给宁中则。
宁女侠不安,这怎么可以?
“拿着罢,华山派要复兴,少不得银两。”卫央一挥手,提着刀分开人群,慢悠悠竟就回家去了。
此间事了,该回家吃饭睡觉了。
“且慢!”赵允伏问道,“这些首级送回来……”
“遍传九边,若你有胆量,也可传示草原,那边的人,早晚也是我们的人,那边的地,早晚是我们的地,他们可为贼,我们却要看长远。”卫央头也不回说,“至于那些尸体,在城南铸一座铁丘坟,若不然,胡乱埋掉罢,只是那几个首级,待传示归来,可在城东钟楼下,铸造一座小京观,以石碑刻字,叫那些所谓江湖高手、武林豪杰,进哈密城门之时,心中都记着一个字,杀。”
好狠毒!
赵允伏叫道:“那你做什么去?”
“我还小,要有充足的休息时间,要睡了。”卫央又吩咐,“诸位大哥归来后可来我寒舍,好酒好肉,正好听你们讲路上的见遇。”
满城军民一起低头。
你还小?
忽听那美妇厉声道:“刘管家,如今却有工夫与你分辨了。”
她走到乌骓马之前盈盈拜倒,落泪道:“卫少侠杀贼,自有他安排,待咱们这些妇人,他是宅心仁厚的,怕咱们一时冲动,前去寻仇人拼命,反坏了自身,因此不曾告知咱们贼人的下落。可这刘管家,他不知打的什么目的,千百计较要咱们去送死,此事还请王爷做主,看在家父也为国效力过的面上,为刘氏孤儿寡母做主,杀了这恶贼!”
又有个妇人叫道:“不错,奴家想通了,这厮定是要借贼子之手,杀主母,害小儿,好享用刘家的钱财……”
那刘管家吓得大叫道:“这与小人有什么干系?”
胡瑾面色现狞笑,拔刀跳下马,高高举起钢刀暴喝道:“这等贼,杀了就是了,我乃锦衣卫千户,可为你家做主。”
话音落,钢刀至。
刘管家大叫:“我是东厂番子,你们不能杀我!”
就这一句话,众军民一起目视。
胡瑾大笑道:“这厮吓糊涂了——你东厂番子来哈密作甚?”
那厮犹豫万千,又见刀光落下,脱口道:“咱是跟随刘大人的!”
赵允伏心头大笑,忽的心中一动,便下令:“此事须仔细严查,将这厮捉进大牢,尔等依计而行,不可怠慢。”
他深深瞧一眼东厂番子,此事只需刘大人一道奏折,便可将东厂伸进哈密卫的黑手断掉。
他心中叹服:“卫央这小子,今日这等暴戾行事,他心中却冷若明镜,只他却处处为旁人着想,这么大的事情,到后来自家连什么也没有得到,这样的人物,又叫老夫如何对待?”
遂请华山派三侠同回府,再命六军巡守城池内,一时秩序井然。
王府中自是有侍从,引导着华山派三位喜气洋洋又心事重重去歇息,忠顺王又好话去安抚嵩山派两人,衡山派一人,又备厚礼谢过江湖中的散客,眼见时候已不早,便命人好生整顿酒饭,请这些刺杀贼酋的先歇息:“但凡有什么话,明日再商议。”
明显刺杀失败了,这还有甚么好说的呢?
何况他老人家一肚子的,却不知从何说起的话。
“老夫看不懂那小子,可好女儿定然能看得懂,哼。”赵允伏背着手往后宅里走去,路上撇着嘴,嘀咕着说道,“有甚么,看他好得意的样子,连那笨钟都拿不动,算什么卫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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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不忿,嘴上便嘲笑:“还‘卫小官人’,哈密城,没进过本王府的人,算甚么‘小官人’,呸!”
只是他难掩得意,毕竟那小子可是把大部分好事都推给他老人家了嘛。
人影一闪,老妇出现在他面前。
赵允伏问道:“我儿可有什么话说么?”
“都看到了,她也都听到了,思虑万千,只说了两个字。”老妇低垂着眉目,瞧不出脸色,平静地说道,“她回来之后,只说‘这人’便不多管了。”
赵允伏挠头奇道:“又要老父亲看不懂?”
老妇轻叹道:“只怕是她也瞧不懂了,王爷请安心。”
怎地?
“已去探察了。”老妇也恼怒,愤恨道,“自来了这小子,练功的工夫少了一小半多了,这厮有什么好的,那么在意他做什么?做得好便赏,做不好一剑杀了就是了。”
“你不懂。”赵允伏只好怏怏而去。
老妇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懂!那小子又奸又滑,他连杀个东厂番子都要推在别人的身上,又怎肯为王爷郡主出头,阻挡几个皇子的拉拢?那小子是个奸贼,靠不住得紧!”
赵允伏头大如斗。
今日那圣旨,正是那日皇帝派人传来的,但使者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天子问:“太子难以为继,何人当为储君?”
赵允伏安肯参与这种事情!
可皇帝那老儿又让使者询问:“郡主也将成年,总不好为王府之事,这辈子也不出哈密罢?魏王无嫡妻,秦王年纪正正好,王兄瞧着这两个孩子,可还入你法眼么?”
此外,还有一封来自京师的密信。
信主乃越王,信中备言思念后,“无意间”提起越王府的几个王子,最提及“年方十六,酷肖宣宗”的四子,说其“善书法,工绘画”,但是“唯独待功业一途最不肖皇祖”,最后叹一句“未知谁家英武的女子,可教是儿好成人”。
赵允伏将两封信摆在书案上瞧了又瞧,一旁的毛笔提了又提。
他很想回一句:“吾虎女焉能嫁你犬子。”
可这手,怎么就不听号令呢?
不就是一个皇帝一个亲王么?
怕什么呢?
夜已深,卫央搭一张板凳,嘟嘟囔囔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今日那一口恶气出的爽快了,可那一身血迹,在没有洗衣粉的年代,该如何清洗?
这可是叶大娘送给他的衣服!
“他娘的,老子不洗了!”洗来洗去上头的血迹就是洗不净,卫央一怒之下抓起衣服砸在洗衣盆里,恼恨道,“皂角都治不了你了,信不信发明个肥皂?”
后院屋顶,绿衣少女轻笑,偏着头瞧了那厮好半晌,见他又嘟嘟囔囔蹲在屋檐下,就着月光使劲揉搓那衣服,竟全然没有把白天的作为放在心里,想烦恼便烦恼,想制作甚么“肥皂”便在地上写写画画,眼眸中竟很羡慕他,半晌一摇头,提起自己的手掌瞧半晌,目光骤然凌厉,往东方一望去,森然一抹杀机浮现眼角。
“此人倒有趣儿,”她忽然低语,“是了,我家痛恨皇帝兄弟二人的算计,他未必不痛恨我们的算计……算计么?不必了!”
少女轻笑一声,双足点在屋顶眨眼划过夜空消失无踪。
卫央只听一声轻响,回头张望时哪里有人?
“幻听了。”卫央抓下脸,“算了,我记着,有个电视剧里头说过,似乎明代已经有‘洋胰子’来着,明日找别人问一声,这肥皂——林三制作过,可他又没说细节,我怎么想得起来?!”
他挠头直道:“这真是:书到穿越方恨少,洗衣服时想肥皂。”
押韵合辙!
第一百一十八章 郡主持家
翌日大早,卫央继续练功。
再次日,继续练功。
又过一日,这厮依旧还在练功。
少女终于看腻了,一路回到王府,撞着那老妇,老妇见她面色既不解又惊异,不由道:“那小子有什么好看的?怎的还叫你都看不懂了?”
少女不语,入门打坐半日,到晌午,听到门外脚步声悠闲,且有些踉跄,遂双手一拂,那两扇门如被绳线牵引竟自打开。
赵允伏站在门外,似乎刚吃完酒席看着有些酒意上涌。
“我儿,可看出那厮心境受损了么?”赵允伏大喜连忙问。
少女轻轻长呼吸一口气,无奈道:“父王,盼着别人走岔路可不是正道!”
“哪里是盼着这厮走岔路,我怕他走岔路。”赵允伏不进门,蹲在门槛上,竟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炒黄豆,拿着问,“吃么?”
少女:“……”
她心头忽然升起一个古怪的念头,忖道:“自父王与卫央结交,渐渐竟显出顽皮本相,常常有幼稚之举,这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莫非近卫央者皮?”
心中想到此处,她面上便有三分微笑,轻说道:“此人倒极韧,手底下杀人如麻,心中却彷佛有他的大道,我看他心境不但没有受损伤,反而愈发坚韧,如今大有愈战愈勇之威势,假以时日,定不可小觑之。”
赵允伏嘎嘣嘎嘣吃着炒黄豆,随口道:“有什么不可小觑的,我看他就是体悟了‘心中一股执念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少女脸色一滞,自坐下碧绿的石床跳下来,在地上来回走动,面色欣喜,道:“岂非‘他自强来他自横,我自一口真气足’的武学大道么?如此说来,这人倒可敬至极。”
她走到门口,深深吸一口真气,任由真气在脏腑间流转,半晌道:“我一直以武学之道试图领会这个人,难怪日渐不懂。父王以人情大道揣摩他,自然明白此人本性如此。”
稍稍停了片刻,她赞叹着道:“杀人盈野,那不是正道,明白为何而杀,心中有一股正气,此所谓大道。这样的本性,却是我不如的。”
赵允伏怒道:“谁说的?谁说的?我女儿比他强一万倍,百万倍,你不要妄自菲薄!”
“不是的,”少女一笑道,“明白了此人的心性,我倒有武功一道即将突破之相,”转念想一下,她有些动容,道,“难怪这人竟连‘迅雷剑法’那等上乘武功也暂且不学,他恐怕是已然在心中建立了自己的武学体系了!”
赵允伏骇然,跳起来,连忙把黄豆子装进袖中,忙忙安慰道:“女儿,你定然想多了。他哪里懂什么武学体系,才学了《紫霞功》那等二流武功,你必然想多了,你最好,你最厉害,满天下没有比得上你的,真的!”
少女嫣然一笑,摇头道:“做人也好,练武也好,须均讲究一个‘真’。卫央很厉害,这般年纪便知杀伐正道,那诚然是了不起的人物,这是真的啊,为什么否认?我常说,人情世故知道多了,待武功进展有所耽误,如今看来这不是真的。我若不以人家的‘真’为‘真’,又怎么做到自己的‘本真’呢?再说,”她缓缓踱步,抿着嘴唇笑,半晌,才徐徐说道,“这人当真好厉害,他似乎找到了与自己本我与真我完全相符合的武学之道了,因此我说他似乎已然建立了自己的武学体系,并且正在循序渐进地攻难克艰,我们应当承认这一个事实,方可完善自我,而后自我前进。”
赵允伏冷笑:“我倒要看看这厮武功大成之后,又如何给岳不群解释他练了《紫霞功》的事。”
“是了,这倒是个隐患,我早有计划。”少女转身自石床旁边的柜子,她竟翻出至少有十余卷武功秘籍,从里头拿出一小册,递给赵允伏,说道,“父王将此秘籍交给卫央,要对他明言若不先解此隐患,往后只怕他扶持华山派,乃至算计五岳剑派,最终平衡少林武当的计划要落空,若凭此秘籍,换得华山派《紫霞功》入手,大事可图。”
赵允伏惊道:“怎么又送秘籍?”
“我们要这些有什么用处?”少女道,“何况王府武功秘籍如海如山,三五本武功秘籍送给别人,或为整顿武林,或为平衡各派,但凡有用处,那有什么可惜的?”
老妇自小院内类如门房的房间走出来,嘟囔道:“待那小子也太过优渥了。”
“你不懂。”少女不悦道,“待那样内心有自己的大道,不是很聪明,但极有智慧的人物,你不要在意自己失去了什么,要看你得到了什么。往后不许用王府的武力监视卫央,你人在王府,心眼却只有江湖那么大,不可坏了好事。”
老妇叫屈道:“我可没瞧出他有什么好的……”
“嗯?”少女目光一冷,怫然警告道,“我听你的还是你听我的?”
老妇连忙道:“是,是,便不监视他……”
“那也是为你好,此人待人未必很和善,但你若招惹他,他便必杀你而安心,我如若不帮着你,你不是他的对手。”少女再次警告老妇,“魔教四大长老即将到哈密,到时,他手中的力量,不见得比你能联络的人手势弱,果真到你们冰火不相容,你逼着我帮你,还是为西北军务之大,拿你们的人头去拉拢卫央?好好的融洽局面,难道要坏在你一人手中?”
老妇面如土色,再也不敢有别的心思。
少女冷然道:“我尊你,乃是因为你是师父的侍俾,你若把我当你手中棋子,要养出一个匹配你眼中的什么贵公子,江湖中的什么年轻俊杰的女子,你当天山派遗孤之身,能保你永世无忧?”
老妇讷讷不敢言。
少女神色冰冷,又问道:“姓马的安排人在卫央对面监视他,此事你当我不知么?再敢派人去试图浑水摸鱼,坏了我的大计,我自先一掌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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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浑身冰冷,低着头不敢说一个字。
少女神色转为暖,将那本秘籍递了过去,笑道:“拿去给他罢,而且,这不正是看他是否内心已建立了符合自己的武学体系的大好时机吗?他若是贪图这比《紫霞功》高那么一两层的内功心法,他便不是高人,若是不贪图,或者说,算计武林之心高过区区一部武功秘籍,他自会送给岳不群。这秘籍,待我来说不过稍加珍惜的内功心法,但对华山派而言,可能是他们振兴本派的希望,岳不群不敢不受之有愧,必以《紫霞功》相赠,卫央落了此人情,下次么……”
她神色稍稍有些忧虑,叹息道:“此人心性坚韧之至,又极懂自己要什么,能够做什么,我尚且怕他不肯成全我这一番安排呢。”
赵允伏再无酒意,他心中歉然,看着少女道:“咱们家的家务,西北的军务,都压在你一人身上,我这个当爹的……”
“爹,你还是快去问他,看他有什么化解那些龙子龙孙的拉拢的法子,他啊,恐怕是不肯出谋划策的,”少女朗笑道,“这样则最好,不过小小的又一次试探,倘若他出了主意,下次反倒不好请他帮忙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半部《长春功》(上)
晌午时分丁坚施令威才回。
两人好生不明白,回来便去问卫央。
丁坚道:“小郎命咱们不论甚么先应下,后来怎地没有说?”
卫央收起钢刀一笑道:“那是因为王府乃至官府把咱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儿做完了。”
施令威自去灶房,拿了一斤猪头肉,这是他前些日子没见过的吃食,一边放着一壶酒,一口猪头肉,再塞一根芹菜,又嚼一点辣子,眼睛不停眨动着,不解道:“什么事?”
卫央道:“传首九边,此事我本想着王府大概不会管,没想到加上圣旨,王爷竟有偌大魄力,因此便不必我们出手了,不过,这倒令二位前辈少了名闻江湖的好时机。”
施令威笑道:“可有这一口肉一口酒的好日子美?”
那自然没有。
“那就是,要那扬名的机会有什么用处,不如每日酒肉吃饱喝足,与小郎讲解武功,以你说的‘共同进步’追求武学大道。”丁坚不在意,反而询问道,“可做过噩梦?”
卫央很惊奇:“我为甚么要做噩梦?”
那两人面面相觑,大前天他们可是在人群中也看的心中恐惧来着!
卫央正待要分说,小虎在前院里高声喊:“小郎,王爷又来了。”
“什么话?”赵允伏怒道,“什么叫王爷又来了?”
小虎赔罪讪笑:“是是是,小人说错话,该罚。”
“老夫闻着今日有什么新吃食的美味,快去拿一些。”赵允伏吩咐,然后喊,“卫小官人,卫小官人,老夫又来了。”
卫央推门而出,拱手问好道:“王爷处理完军务了?”
“没有,你又不来帮老夫啊。”赵允伏奇道,“你这几天做过噩梦吗?”
卫央想了想,点头肯定道:“可噩梦连连了。”
“呵呵——”赵允伏挥手,“忙你们的去,哟,这人怎地比往日还要多?”
食客们比往日多了三成还不止,城南不乏家财万贯的竟也跑过来吃饭。
卫央冲那些人拱手,说道:“卫小官人着实没什么好看的,各位不必每日都来看我,倒是有几桩生意,过几日请诸位详谈。”
有个豪客道:“为何要过几日?”
卫央道:“这几日有要事要去办,被贼人所害的人家,虽与我无旧,却多少有因我而死之缘故,待他们过事时,却要去送一场的。”
食客们面面相觑,他们怎会不知那些人家对卫央颇有些埋怨?
他怎么还要亲自去?
“以你的身份,何必要当面被埋怨?”赵允伏也很不解。
卫央道:“因我而起,怎可不去?聊表心意尔——王爷请。”
转身又吩咐:“上好的猪头肉,卤得最好的,拿两斤。”
小虎忙不迭去搬取,卫央请赵允伏到他屋前坐,问道:“此番刺杀失败,又值秋高气爽,敌人必来进犯,王爷还有工夫来寒舍聊大天?”
赵允伏摆手:“虽未能刺杀贼酋,但也杀了好几个大将,贼子必来犯。这几日,哈密难得过几天安生日子,老夫也趁机休养些时候,何况此番有两件大事来寻你问个主意。”
“那可难,军国大事我哪里懂啊。”卫央先说明,然后打呵欠,“近日来噩梦连连,这精神不济……”
“你看老夫信你不?”赵允伏瞪眼,坐下便直说,“天子上次派使者下圣旨,明言有为魏王和秦王求亲的意图,老夫暂且推拒了。但越王又来信,此时正值太子遇刺生死不知时,诸王尽皆有蠢蠢欲动之风向,越王未必没有机会。”
他说的很透彻,显然是存了十分诚意。
当然也有十分考较的意图。
说完赵允伏瞪着卫央让他给个主意。
“这有什么难办的,王爷以前怎么拒绝,这次还怎么拒绝,此所谓一心一意,”卫央毫不在意道,“王爷若无攀龙附凤之心,自会任旁人八面来风我自岿然不动,何况再一次拒绝的后果也无非是又一次被针对,有什么大不了的。”
“倒也是。”赵允伏神色不变,犹豫再三才从袖中摸出那秘籍来,扔在桌子上,训斥道,“也不知你这小子有什么好的,老夫再三送你武功秘籍。”
卫央往封面一瞧,叫个什么《长春功》。
全真派?
“错,这是天山派的武功秘籍。”赵允伏问道,“可知前朝年间有一位天山童姥么?”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卫央吃惊道,“我听说过这门武功,似乎又叫什么《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传说三十年便要返老还童一回,可是这神功?”
赵允伏点头:“然。”但又嘲笑,“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卫小官人么?怎么连这等秘密也知道?”
我穿越的啊。
卫央拿起那秘籍打开,又是娟秀的字迹,开篇是总纲,前头便解释:“前有《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然弊端破绽过于多,且玄之又玄,非武功正道。吾师以八十年修为,精研天下武功,经删繁就简,得半部《长春》。练此功,须以三十年内功修为为根基,以名门正派内功心法入门,以《长春功》融会贯通,终于得大成。”
卫央逐句阅读,很快看完了,却不觉着有什么高明精深之处,比《紫霞功》前篇倒是多了些精妙高明之处,然比之《紫霞功》后篇,便如一毛之于九牛,江河之于大海,着实没有什么惊才绝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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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紫霞神功后篇为基础,催动真气按照《长春功》运行一遍,直觉这内功只是后篇中的一两句话,早已被紫霞后篇融合其中。
“看来的确删除掉三十年便须返老还童一回的破绽了。”卫央心中想,口中只说道,“的确有精妙之处。”
但他把那秘籍送还回去,在赵允伏奇怪的眼神里,不以为贵地说道:“我有自身武功根基,只需要按部就班便可以,不必再贪图那么多的武功秘籍,多谢了。”
实际上心中却想:“这《紫霞神功》似乎有些不对头啊,怎么好像成了天下武功总纲,无论多么高深的武功,在《紫霞神功》的体系里也只是沧海一粟,搞的好像《紫霞神功》彷佛《九阳神功》一般?这武功若真有这么高妙,岳不群就算资质再差,三十年苦练恐怕也不弱于左冷禅了,怎会还去贪图那辟邪剑谱?”
我到底练的是怎么一个《紫霞神功》?
第一百二十章 半部《长春功》(下)
卫央心中隐隐有所察觉,他手中的《紫霞功》恐怕是经过宋长老和叶大娘加工的。
“前篇虽然博大精深,威力十分强,但这需要后篇的催动才能加快修炼速度,若不然,便是一门极需要下苦功使用数十年时间才可练成的内功,就似乎,似乎是前篇是基础,修炼出内功,而后篇则加快前篇所述的修炼速度,并以千百种方法使用前篇一样的。”卫央心有所感,暗暗道,“恐怕是这两位融合了什么魔教珍藏的神功,至少是类似于《乾坤大挪移》或者《圣火令》所载武功里的内功心法所创造。”
甚至他根据后篇的特点暗自猜测,这《紫霞神功》后篇竟有《九阳神功》或者《九阴真经》总纲篇在小说中的表现一般的作用。
或许是他任督二脉打通了的缘故吧,当他用《紫霞神功》后篇催动内力运转,他甚至能把自己学过的甚至只是看过的剑招刀法掌握于胸,随着他体内真气的提高,这似乎复制一般的能力便越高。
一句话,领悟《紫霞神功》后篇便如领悟了武学至理一样,卫央直觉天下间再也没有比后篇更高明的武功心法。
可宋长老叶大娘他们为何不练?
卫央心中惊疑不定,又默运内功在体内游走一大周天,感觉除了燥热再没什么特别之处,才渐渐安心。
这时,赵允伏低声道:“傻小子,你既然选定了紫霞功,往后恐怕难以避免要被人家所察觉。这门应当不在《紫霞功》之下的武功心法,你何不拿去与岳不群换紫霞秘籍?”
你都知道了?
“也好,换来原版的《紫霞功》对比一下看哪里不对劲。”卫央心下道,嘴里却惊奇,“既然《长春功》不在《紫霞神功》之下,我为何要舍弃更高明的内功?”
“你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世上神功万万千千,未必最高明的才是最好的,适合自己的,那才是最好的武功。”赵允伏笑道,“当然,老夫也不知其奥妙,比你优秀万倍的那孩子,说这样做是最好的,既能让你名正言顺学了《紫霞功》又能在你这里落一个人情……”
“也是,毕竟我帮王爷完成圣旨所指示,可给王爷添了不少麻烦呢。”卫央讽刺道,“王爷祖上可是账房先生么?这么会打算!”
“你管我?”赵允伏怒道,“你只说要不要罢。”
凭什么不要?
“回头送小郡主十斤细盐,权作感谢了。”卫央询问道,“这是小郡主亲手写的秘籍,对不对?她师父是谁?怎么连几百年前的武功秘籍,甚至是失传了的武功秘密也能弄到手?她学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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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允伏大怒,合着这么大的恩情你就打算十斤细盐作感谢?
“明人不说暗话,拿更好的武功秘籍去换次一级的武功秘籍,正常人都不会去做,尽管在我这里这也是等价交换吧。”卫央耻笑道,“可小郡主笃定我会换,而不是去练《长春功》,这里头能没有算计么?人情这种事情就不要说了,王爷应该知道,人情是绑不定我的。”
“我哪里知道,你们的想法只怕彼此才能领会,老夫懒得管。”赵允伏拍桌子,“饭呢?半天了,饭哪里去了?姓卫的,你到底要不要这秘籍?到底想不想换……嗯?啰啰嗦嗦瞻前顾后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是小孩子。”卫央摊手说。
赵允伏:“……”
饭来!
他多余又问一句:“如果真要你还这些人情……”
“办得到的自然要办,办不到的我一拍屁股便走脱。”卫央不以此为累赘。
何况挟恩图报那也不匹配忠顺王府的鼎鼎大名!
是罢?
“多少看书客,既不收藏也不投票,看完一拍屁股就跑,并不以为耻,我何耻之有哉。”卫央不觉着这有什么道德负担。
赵允伏吃了些猪头肉,又喝了半杯白酒,才说起《长春功》的来头,他先问了一个问题:“你可只忠顺王这一脉源自何处么?”
卫央点头又摇摇头。
“想来你也是从民间道听途说,这一脉,本是铁木真次子,孛儿只斤·察合台,国朝初建时先祖脱脱流亡于中原,太宗皇帝特加恩育,待太祖驾崩前夕,因皇太孙被害,因此太宗得以继承大统,遂以脱脱为侍卫。”赵允伏笑道,“再后来,脱脱的叔父安克帖木儿来归顺,太宗封忠顺王,但又在青海另立忠义王,那是察合台的另一派子孙。太宗皇帝之意是二王并立镇守西北,不料想忠义王那一脉不但不曾镇南,反而与察合台诸部勾结,遂去之,以忠顺王统领嘉峪关以西,乃至吐蕃诸部的军民政事。”
这是卫央知道的。
赵允伏说道:“撤销忠义王,国朝外姓亲王之中便只有忠顺王一脉,淳端皇帝时,先王因过错,被夺爵一级,朝廷拍文臣武将统领哈密,不到十年时光,察合台诸部崛起,鞑靼瓦剌人南下,西北又告急,只好又复先王王爵,西北才又恢复稳定。你知道为什么吗?”
卫央摇着头。
“大事上你定然是知道的,这里头既有王府的确威望太重,自太宗朝时期便是这里的顶梁柱,还有一方面,便是与武林息息相关了,你若知晓王府家传武功,定然不迟疑。”赵允伏低声说道,“可知魔教为什么没有传承张无忌教主所传下的武功么?”
什么?
“一是《乾坤大挪移》。这是当初张教主传授明教教众神功之时,明教高手杨逍范遥做过的取舍,他们选择了圣火令,徐达常遇春选择了《乾坤大挪移》,太宗皇帝乃徐达之婿,自然修炼了这门神功,后来又传给先祖脱脱,再后来,朝廷中少有人领会这门神功,领会的又无忠顺王的威望,此其一。”赵允伏加快语速说,“这第二,先王年轻时行走江湖,在西域山中为高手所伤,跌入峡谷中,见一白猿的尸体,体内竟藏有一卷神功,此功端得了得至极,只可惜,先王只能练三重,到老夫这里,勉强也只修炼直三重。”
卫央只想说一声:“你爹把张无忌之后的江湖气运都夺光了。”
他怎么会不知那是《九阳神功》,且是最全版本的?
难怪小郡主武功极其了得,原来不但有《乾坤大挪移》这神功还有《九阳神功》全版。
“但这跟《长春功》有什么关系?”卫央不由得追问道。
老头儿却不说了,又得意地提起另一件事:“但后来帖木儿因膝下无子,先祖脱脱遂继承忠顺王之位,还继承了一个武学宝库,是什么你可知道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句话把天聊死了【拜年啦,牛年大吉,事事顺意】
武学宝库?
“琅嬛石洞?慕容家学?”卫央心下猜测,嘴里却说道,“我可猜不到。”
“哈,你若能猜到,你是魔教教主了都,”赵允伏极其得意,道,“前朝末期时,张教主与汝阳王察罕特穆尔之女绍敏郡主倾心相恋,之前这位赵敏郡主可就搜集了天下许多武功秘籍,藏在王府之中。再后来,张教主携赵敏郡主归隐海外之前,又有个峨眉派掌门周芷若掺和进去,遂有了第二份武学宝库。”
玛德!
卫央真心嫉妒之至。
“前一份算不得什么宝库,数来数去也就是甚么华山派的两仪剑法,崆峒派的飞鸿剑法,以及什么乱七八糟的门派的武功,大约能一百年培养出那么三百五百个高手,连任我行都打不过的那种。”赵允伏眉飞色舞地说道,“但那第二份武学宝库可就厉害了,你知道,郭靖郭大侠,黄蓉黄女侠,他们夫妻二人战死襄阳城之后这江湖上便再也没有那部《九阴真经》的嫡派传人了。但峨眉派开派祖师郭襄乃是这两位大侠的孩子,应当是略懂一些《九阴真经》精髓的。可郭女侠的后代弟子们却很废物,郭女侠既有‘九***髓奥义、又身负‘九阳神功’的一部,这些徒子徒孙们怀抱两部神功传承,却竟连少林武当都打不过,当真废物至极。”
卫央点着头,我看你还能怎样吹。
赵允伏拍手说道:“此外,《九阴真经》精髓还有一部分,正是落到那位周女侠的手中,她既与赵敏郡主跟了张无忌教主,那些真迹么,自然也有很多落入赵敏郡主之手,帖木儿家便是既先得了汝阳王府的武学之宝库,又得决意与那两人退出中原的赵敏郡主赠送的后半个武学宝库的幸运人。”
卫央好奇道:“赵敏又留下这些神功做什么?”
“哈,傻小子,这便是你不懂男女情事了,张教主推翻了前朝元庭统治,赵敏郡主身怀国仇,又如何肯甘心?纵然明知道大势已去,但也是有一些希望的,留下宝贵的武学秘籍,说不定元庭还有重整山河之时。这份狡猾与手段,才是令张教主又爱又敬的元庭郡主,”赵允伏耻笑,“原以为你也懂这些事情,原来也是个对此一窍不通的小人儿。”
哦,男女感情就是一部战争史么。
全明白了,这下全明白了就。
“参详《九阳神功》全版,又体悟《九阴真经》精髓,小郡主难怪武功如此了得。”卫央心中赞叹不已,开口道,“可这与《长春功》有什么干系?”
赵允伏得意到极点,哈哈大笑几声,才又压低声音道:“我乖女儿天资出众,三岁通经典,五岁练武功,七八岁的时候,便能看懂先王从白猿尸体中得到的神功,十岁时便参悟《九阴真经》总纲。喂,你这什么眼神儿?”
卫央抱臂看着他,一副冷静看你吹的样子。
“老夫可不是吹牛,若不然,她师父能拼着身受重伤也要从王府把她带去天山么?”赵允伏怒道。
卫央脱口道:“她,她又学了天山武功么?”
“是啊,偌大个天山灵鹫宫,那时候就只剩下她师父和一个不会武功的婢女,自然要把武功都传授给她,什么《天山六阳掌》,什么《天山折梅手》,只是好可惜,也不知为何,灵鹫宫藏着逍遥派武功秘籍的地宫早已崩塌掉,她也就学了这么几手。”赵允伏呲牙得意道,“说来也是这门派有福,我女儿上山不到两年,便学通了他们最高明的武功心法,还给它逍遥派留下了一份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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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起身在地上走了几圈。
他心中再无羡慕之色,唯有警惕与后怕。
九阳神功也好,九阴真经也罢,那都是别人的机遇。
但天山派的武功……
“我所知不差的话应该小郡主还学会了一门武功,是伴随《天山六阳掌》之类的对吧?”卫央回头问赵允伏,“那是一门以内功催动水体,将自身真气输入别人的体内,从而控制别人的法门,名字叫做《生死符》,是不是?”
赵允伏点头,而后吃惊道:“你莫非以为……”
“不错!”卫央心中竟有离开哈密再也不要见那绿衣少女的惊惧。
若被什么“生死符”或者《三尸脑神丹》控制的话那还活什么劲?
“你想多了。”赵允伏一句话破功,“收拾你,我宝贝女儿用那等手段么?你打得过她么?你武功有她高么?”
卫央深吸一口气,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
“我知道你定能找出破解之法,至少能找出反制之法,但大可不必。”赵允伏冷笑,“我的宝贝女儿天下间有几人能比上?她才不屑于用那等功夫去控制别人,”想想才补充,“也不是,待你这等人才,她才不屑于用那种手法去控制,但是老夫身边有那么几百个不成器的奴才,学了王府的武功,竟还想去助纣为虐,乃至去作奸犯科,甚至还有人想反客为主,这才有生死符控制他们的事实。”
他正色说道:“傻小子,待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你若不想理,自可不去理,但若他们自己找死,那可不能跟他们讲人道。对于与你一般心高气傲,风骨凛然的人才,你也须记着,万不可用那些卑鄙无耻的方法去控制,否则必然遭反噬。”
卫央面色阴沉,又回到自己的躺椅上坐下。
赵允伏多了一句嘴:“你就是苦练一百年也比不上我宝贝女儿,那我又何必对你用这些手段?”
卫央想了想,请教道:“王爷有这样的女儿,你的确洪福无量。她十分厉害,什么都会?”
“那当然。”赵允伏摆开手指道,“你数一数罢,老夫看你能找出什么她不能做的。”
卫央点头道:“那想必继承王爷的威名坐镇西北,替代世子当下一任忠顺王,小郡主也是必能做得到的了?!”
咣——
赵允伏踹翻桌子,拔腿便要回府去。
方才夸时多得意,如今便有多憋屈。
“对了,老夫还有什么要问他来着?”骑上马后赵允伏心情恍惚道。
刘都司提醒:“挂面,洋芋,玉米,上供。”
赵允伏听得烦恼至极,大声道:“不问了,不问了,回家,他娘的,气死老夫了。”
马蹄得得而去,这一番可把老头儿气坏了给。
“这厮嘴巴怎地这么毒?”忠顺王三尸神暴跳。
可他没想到,比他还气的大有人在。
第一百二十二章 把他抢回华山派可行么
卫央极快地摒除掉心头的杂念,只一个想法:“人家有那是人家的,正如钱,马人豪有钱,咱羡慕人家有用么?”
马人豪?
哦哦哦!
“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譬如人家王府的郡主,生下来便有《乾坤大挪移》,难道咱能埋怨父母为什么没当王爷?待自己的本领,多少敝帚自珍一些,待人家的成就,稍微看淡一些,我过的是我的日子,何必要与人家处处相争?何况我的武功心法并不算差。”卫央心中这么想,一时念头通达,躺在阳光下,又催真气游走数大周天。
傍晚,华山派三人来访,宁中则进门便笑:“皮猴儿,王爷说你新得了什么武功心法,竟连岳掌门都情愿付出《紫霞秘籍》与你换,那是什么武功?”
卫央眨眨眼,将《长春功》送过去。
岳不群翻开一瞧,递给封不平。
封不平瞧完,低着头自去找吃的了。
“有此神功,《紫霞秘籍》可教冲儿珊儿即刻学习。”岳不群看看宁中则肯定道。
宁中则奇怪之至,一伸手扯住卫央的耳朵,在躺椅上坐下,好笑道:“你这小猴子,当我瞧不出你在算计嵩山派么?”
卫央道:“是嵩山派在算计华山派。”
宁中则一赌气,推开卫央自在躺椅上坐下。
岳不群思虑再三才确认:“果真要换么?”
卫央点点头:“十万个要换。”
“为什么?”岳不群追问。
卫央道:“我喜欢华山派的功法啊。”
岳不群:“……”
这孩子扯淡的时候从来不怕让人看出来。
他半晌又问:“可你学这《长春功》未必就比学华山派武功差啊。”
“我不放心啊。”卫央痛痛快快说,“我武功低微,又瞧不出这里头有什么问题,倘若有陷阱……是不是?”转而道,“华山派武功就没有这个担心了,岳掌门练了那么久,倘若有问题,早就出问题了。”
岳不群:“……”
这孩子说真话的时候从来不怕人家打他。
“罢了,承你的人情越来越多,我也不在乎了。”岳不群小心地自贴身衣衫夹层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了,里头竟还有三层粗布,最里头装着一本书,让卫央取纸笔来。
宁中则笑道:“师兄那么小气干嘛,左右你又背熟了,送给这孩子罢。”
岳不群白了一眼,好笑道:“这是祖师传下来的秘籍,我便是送给他,能有什么作用?”
他又从书页之间取出几十页笔记,正色道:“这是岳某十数年来的武功体会,既有修炼《紫霞秘籍》的体悟,也有对华山武功的琢磨,虽本身愚钝,未必知道什么高妙的道理,但作为入门方法,却还是有一些作用的,你可不要小看。”
卫央大喜道:“这才是我最喜欢的秘籍,多谢岳掌门。”
宁中则转嗔为喜道:“这还差不多。”
她摸摸卫央的后脑勺,轻笑道:“皮猴儿,这段日子你可要好生学,我们既从王府告辞,也只好在你家多住几日,但我家里也有两个皮猴儿,我们还要早些回去,你可不许偷懒哦,有什么不解之处,正好多与咱们参详,这武功入门基础,可容不得半分差错,须不可等闲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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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再次谢过,亲自安排三人的住宿,那三人也知丁坚施令威,见卫央没有让他们避着,宁中则喜色更甚,又去掐卫央的耳朵。
看着安排下食宿,宁中则也不避讳,叫卫央拿了他的衣服,破了的一一缝补,脏了的泡在水里洗干净,忙到夜半才停歇。
岳不群正在与封不平参详《长春功》,那神功又高妙又易懂,两人看过三遍,大概竟已了然于胸。
宁中则凑近一瞧,低声道:“怎么样?”
“比《紫霞秘籍》高明百倍,这其中虽讲多的是内功修炼,但掌法、拳法、剑法乃至暗器使用方法及其高明,”岳不群叹道,“若给我十年,未必会弱于左师兄。”
封不平骂道:“什么左师兄,丁勉这奸贼,在敌国竟对咱们下毒手,这样的师兄,着实令人寒心之至。掌门不必叫那厮师兄,咱们是华山派的弟子,与他们嵩山派绝无干系。”想想又担忧,“卫央这小子,既奸猾又诡诈,他送咱们这么好的武功秘籍只怕……”
“无妨,他待师妹十分亲近,待咱们华山派本就比别人高看了两眼,虽然有算计,却没坏心思,这孩子,好得很哪,好得很。”岳不群将秘籍递给封不平,“师兄精神奕奕,可自去参详,我去看这孩子抄写笔记,咱们在告别之际,师妹定要多给这孩子缝几件衣服,她呀,最是喜欢聪明伶俐的孩子了。”
宁中则推他一推,夫妻感情显甚笃。
封不平却心中一震,不由道:“岳师弟,这秘籍,这,这怎可……”
他眼眶一热,不由道:“这么好的秘籍,自该掌门人……”
“哪里话,这些年我也想过几万遍,十万遍,人家嵩山派强大,那是因为左师兄极会与师兄弟们分享武功心得,咱们华山派,却闹出了气剑之争的怪事,那安能不败?”岳不群神情畅快,伸展着四肢一笑道,“我这些日子算是明白了一个理儿,那就是武功秘籍是死的,连武功也是死的,唯有人才是活的。有人,再差劲的武功也能有出头之日,没人,再高明的武功也只能束之高阁。此番回去后,我便将内功心法整理出来,多收一些弟子,咱们须用二十年时光,重振华山派威名,至少,这华山派不能在咱们这一代手中断绝掉。”
封不平神色潸然:“若不是那劳什子《葵花宝典》咱们也不会分出气剑二宗!”
“师兄说错了。”宁中则朗声说道,“咱们的师父师叔们可不仅是因为一部《葵花宝典》才闹翻,平日里他们便多有互相猜忌,彼此之间暗暗既提防又算计,后来出现了那么一部邪门儿的武功,这才彻底反目成仇。俗话说,冰冻三尺,不是一日之寒;积怨深重,必自风萍之微,没有多年辩论剑气之争,人家能用一部自己都不练的心法让咱们华山派血流成河么?”
三人一时沉默,半晌才都叹出口长气。
封不平自去参详长春功法,宁中则就灯光缝制衣服,岳不群出门去看,只见卫央在灯光下笔迹工整,逐字逐句一边参详一边书写,岳不群进去时候,他也只偏过头打了个招呼,待岳不群离开却没有发现,自不知岳不群心中震惊至极,回到屋里神色沉沉一时喜悦一时又苦恼摇头。
宁中则好笑:“师兄也起了把这孩子抢回华山的心思了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立个一般志向,就当普通高手【牛年好!】
抢……
抢卫央回华山派?
还“也”?
岳不群先是一愣,而后好笑又好气地白了妻子一眼。
“我是在想,这孩子小小年纪,竟能将剑法融入笔法之中。他书法虽差,但其中森森剑意,却已有一分华山日出景象,真是天纵奇才!”岳不群想想低声道,“真能抢回去?”
宁中则当即提剑作势要出门,笑道:“师兄你稍待,我将他抢回华山派之后,你看着打跑王府的高手回来,咱们给他灌三斤白酒,定叫他先行了拜师之礼!”
她心里却道,真行就好了。
岳不群哈哈一笑,明知妻子是在说顽笑,遂过去看她做衣,指点道:“宁女侠何不将剑法融入剪刀之上?将你那‘玉女金针十九剑’融合进针法里,也创出一路名震江湖的华山派武功?”
宁中则嗔道:“就会拿我开顽笑,”半晌感受肩头有一双手捏着关节,连日来的疲惫渐渐消散,知是丈夫体谅她辛苦,便回头一笑,将脸颊在那双手背上蹭下,叹息道,“可惜这么好的孩子,却要小小年纪便与旁人争那活命的机缘,他在这边城要塞,譬如身在虎狼窝,真不知还要经历多少磨难才会长成人,下次见他时还能不能记着咱们呢。”
岳不群沉默了很久。
次日一大早,卫央早起练剑,心中一个想法挥之不去。
宋长老和叶大娘传给他的《紫霞功》,正是岳不群传给他的《紫霞功》。
“但只是前篇!”卫央百思不得其解。
后篇是什么?
“魔教的武功,比《紫霞功》高明的大概还是有那么一些的,忠顺王也说了,魔教前身明教得圣火令上的武功,大可能传承至今。但那上头的武功,我记着特点乃是‘古怪诡谲至极’啊,这可与《紫霞功》后篇全然不同。那么《吸星大法》呢?这武功要先散内功于诸多大穴中,显然也不是。”卫央再判断,“还有就是应该算是最高明的《葵花宝典》,可那武功不嘎掉……唔,是不是?不经历自宫,怎能神功成?这可就怪了。”
他揣测:“应该是宋长老和叶大娘自己的内功心法,虽然也怪异,可魔教那帮人哪一个不古里古怪的?这倒也没什么。”
练完功,岳不群也起床了,立即与卫央讲解华山神功,他讲的十分透彻,纵然是晦涩难懂、卫央一知半解还在揣摩的功法,岳不群以儒家典籍仔细讲解来,卫央一听便恍然大悟,不由心下道:“风清扬说岳不群教徒弟‘狗屁不通’,却不知这人在基础功法上根基扎实之至。他既能旁征博引,又能不厌其烦,对讲解内功心法一道,恐怕这是个好老师。”
转念又想道:“只不过令狐冲性格跳脱,不爱静坐练功罢了。但纵然如此,令狐冲在学‘独孤九剑’之前的武功,那也算是江湖上二代弟子里的佼佼者,又怎能说岳不群不会教徒弟?至于风老头,他武功既高,又是剑宗弟子,自然待岳不群瞧不上眼。这里面只怕也和只练华山武功的岳不群的武功上限也有关系。”
卫央最后做个对比:“风老头三十岁开始教徒弟,又能教出什么像样的玩意儿?若换做岳不群会独孤九剑,或者更高明的内功心法,再悉心从小教导华山派弟子,上限又在何处?”
想想练十年乃至于十数年《长春功》,又有《迅雷剑法》这等昆仑派前辈的绝技、《越女剑法》这样的郭靖郭大侠改编的暗含高明内功心法的剑法后,岳不群的武功能高到什么程度?
“或可与左冷禅比肩?”卫央悠然神往。
十年后的江湖,热闹了。
岳不群也觉畅快至极,他说什么卫央都能尽快理解透彻,甚至发他所未发之疑问,不但他教得畅快,竟也在教学中参透了数十处原本不通的疑惑。
最难能可贵,是这孩子竟性格既也通达,却也懂得那“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的至理至道,比他那个不成器的,比这孩子还大好几岁的大弟子高明不知多少。
真是好孩子!
“着实想抢回去自己培养啊!”岳不群越想越心动。
晌午时,卫央又与封不平讲论剑法,他问过之后,请来丁坚施令威,那两人在华山派三人面前也不藏拙,分别与封不平谈论片刻,便提剑验证数招,渐渐数日竟彼此剑法均有长足长进,连内功也精进了许多!
这天,天气忽然转寒冷。
卫央傍晚时,见天空晚霞如火,秋风夹杂着寒意逼来,十数日讨论,以及原本不解的内功基础彻底解开,他心中畅快,眼见那红日坠地,心中却想着:“明日朝阳依旧会升起!”
后篇随之而动,抱元劲催动真气,卫央不由伸手并指,轻轻往前一刺,彷佛红日初升金光遍地起,“朝阳一气剑”随之而发,一股挡不住的蓬勃真气涌入四肢百骸,卫央更清楚地感受到,那脏腑如湖泊,经脉如江河,而自己却如大洋大海,一时飘飘然,彷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动起来。
当那燥气一生,至纯至阳之气涌动,卫央运起真正的《紫霞功》游走周天,顿觉脚下如生了根,无尽的力量自奇经八脉铺天盖地卷过来。
他感觉面上一阵清凉,彷佛甘甜的琼浆自眉心生起,瞬间耳聪目明至极,彷佛能听到晚霞之下划破长空的清风长吟。
他只有一个感觉,如今若出剑,他能轻松刺死那日耀武扬威的嵩山派嫡传弟子狄修!
“不不不,我还弱得很,连小郡主都打不过。”卫央心中立即用那个可怕的同龄人把自己那点不带一丝得意的轻松之感强压下去了。
这厮又数了一遍他已知的小郡主的武功:“九阳神功(全版)、乾坤大挪移(至少第四重)、九阴真经精髓、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生死符!”
再数数自己的:“全真大道歌、紫霞功、混元拳、抱元劲、养吾剑、希夷剑、朝阳一气剑,以及不知名的功法。”
好有一比!
“她是初中学霸,我是小学三年级普通中等水平。我会的试卷,她能做奥数版本;她会的题目,我只认识字儿。”卫央给自己打气,“卫小郎,卫小官人,你要努力做个普通高手,很普通的那种,别跟这个变态比。”
又过了两日,岳不群看着卫央运功之时,竟已满面紫霞,心中骇然之至,知道他已全然领略了《紫霞神功》奥妙,情知再留下无用,又想念弟子女儿,便提出要告辞。
卫央也不敢多留,一面想着“有这些机遇,想来他们不至于如原著般悲剧”,一面收拾些物什,有银两,是准备给华山派做生意起步用的;有两本他手抄的剑法全本,还有些做生意的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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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卫央便去找三人,将十多斤的包裹递给宁中则,问道:“宁女侠……”
话音未落耳朵又被揪住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银子,女侠,是银子啊
宁中则轻轻掐着卫央耳朵笑道:“你叫我前辈也好呀。”
“那怎么行呢,”卫央叹息道,“待我长到与宁女侠一样的年纪时,大约再叫你前辈也不迟。”
到时候,想必那些江湖恩怨都散尽了、这个爱揪我耳朵的热心肠女人也定安然无恙吧?
这是个美好的心愿。
宁中则嗤嗤好笑道:“皮猴儿,你怎么长得与我一样的年纪去?你到二十五六岁时,还能是今天这个皮猴儿的样子么?来,再叫两声宁女侠,我可爱听的很哪。”
说着又扯卫央的另外一个耳朵。
卫央呲一下牙,询问道:“不知三位可知要振兴华山派,最要紧的是什么吗?”
岳不群说道:“自然是招收更多更好的弟子。”
封不平点头:“团结一心一致对外。”
宁中则却道:“不必那么多,把这皮猴儿抢回去什么就都有了。”
卫央连忙甩一下脑瓜:“别闹,错了,都错了。”
“咦?”宁中则笑道,“你又有什么惊人之语吗?快说来听听,说得好,待你长大了,你宁女侠帮你寻一个好老婆,又漂亮,又贤惠,武功还高。”
她又一把揪住这皮猴子的两只耳朵。
卫央只好道:“那也不必那么好,只要又漂亮,又贤惠,武功还高,却不爱扯我耳朵便好。”
宁中则哈哈大笑,松开手,待这厮要跑开去,忽然一展身法,又揪住两个耳朵,惊讶道:“左右你都要找不许扯你耳朵的老婆,宁女侠多扯一扯,那也没甚么了不起,是吧?好玩地很哪,以前怎地没发现?”
令狐冲你完蛋了!
你师娘又学了一招厉害的武功啦!
岳不群无奈,封不平纵声大笑,只觉着这些天来竟畅快的那么令他痛快。心中不由道:“很快,便能到华山月之下这么痛快地大笑啦——这可真令人痛快!”
卫央只好道:“说正事,咱们说正事!”
“听着呢,我听你说话又不用手,你说话又不用耳朵,说罢,你说罢。”宁中则笑嘻嘻捉弄道,“呀,耳朵竟这么软,怕不是个怕老婆的?来,我给你捏得不那么怕老婆些。”
卫央一跺脚:“要振兴华山,须先有银子!”
“银子?”宁中则好奇道,“这又是什么歪理儿?”
“要招收弟子,须让弟子们吃饱饭吧?这需要银子;要给弟子们买药材正本培元吧?这还需要银子;要扩建华山派门墙吧?这更需要银子。既然要银子,就须先有银子,只有银子才能生银子,没有银子,哪来人,哪来练武所需药材,哪来供应一派发展的资源?”卫央见左右躲不过,也只好任她捏着耳朵,摊着手说道,“这事往小了说,叫‘仓廪实而知礼节’,往大了说又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也叫‘物质决定意识’,还叫‘生产力反作用于生产资料,生产资料推动生产力向前发展’,就这么简单!”
华山三人听得头昏脑涨,只听懂了一个道理。
“就是必须要有银子,是不是?”宁中则松开手,琢磨了一下,左右不得要领,当时一跺脚,“算了,把这小子抓回华山,什么事情就都解决了。”
“那是真给华山派招仇敌。”卫央实话相告,“我既得罪了嵩山派,又与魔教东方不败有诸多仇怨,在哈密他们还忌惮大军的力量,若到了华山,以嵩山派和魔教的经济实力,三日五日便能收买华阴县的官兵,到时候,不用左冷禅与东方不败动手,只怕华山派便被银子砸出的大军踏平了,还怎么安定地发展根据地?”
这又是一个新名词儿。
岳不群请教卫央:“何所谓根据地?”
“简单的例子,魔教敢在江湖上杀少林武当的传人,可魔教敢打进少林寺武当山去?五岳剑派中痛恨左冷禅者不计其数,可有几人敢试图打上胜观峰?”卫央徐徐道,“能扎稳脚跟的地方,敌人无法或者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打进的地方,便是根据地。”
想想他又说道:“你们华山派原本就是有根据地的,不过被里里外外的人算计了几次便丢了根据地了。”
三人皆默然伤神。
“懂了,我也听懂了,就是多挣些银子,多买些地皮,多招些弟子,让人不敢轻易来打我,是不是?”封不平焦躁道,“但教出弟子少说也要十数年,倘若明日那些敌人来打我,这该如何是好?”
“此次与王府交往,也算有了一个遮挡风雨的屋子,只要王府强势,嵩山派就不敢来打。”卫央好奇道,“华山派前辈,难道就只剩下你们三位?”他眼珠一转说道,“我听人家说过,华山派曾有一位前辈叫风清扬的,剑法高超,内功也极其了得……”
“你又从哪里听来的?”宁中则既吃惊又好笑,道,“风师叔早就归隐江湖……”
“才怪,我听说,当年是气宗使了手段,风老前辈被骗到浙江娶亲,回来后才知道华山派闹内讧?”卫央不解之处便在这里。
果然,岳不群面色一怒,重重道:“此事家师倒与我说起过,当年气宗弟子才那么几个人,剑宗三五个盯一个,倘若有一个下山去,剑宗早知道了,又怎肯让气宗从容布置‘娶亲’之事呢?他老人家一直在追查此事,可惜到死也不知是谁的阴谋。”
封不平惊道:“果真是旁人的设计么?”
“八成多。”宁中则透露,“爹爹自剑气之争以后便一病不起,若不然,又怎会只教我和师兄两弟子?他追查《葵花宝典》一事,查到青城长青子的时候,长青子竟会暴毙;查到浙江那位与风师叔许诺嫁大小姐于风师叔,却买了个青楼女子冒充的前辈时,那一家也离奇失踪,怎么也查不到。再后来……”她横了卫央一眼,“爹爹找到少林前辈,那前辈与爹爹约好在福建泉州少林见面,当夜又暴毙,爹爹久候不至,遂亲去探察,也被一个前辈贼人暗下毒手。”
封不平怒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年以前了,此事发生后不久,先师便含恨而死。”岳不群沉声说。
封不平低头沉吟许久,咬牙恨道:“看来,咱们果然被人家算计了,算计了百年!此事须查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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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卫央直截了当打击这三个,“当时的知情人,如今死的死老的老你问谁真相?纵然找到风清扬前辈……他恐怕也是个老糊涂虫罢了。”
宁中则训道:“小孩子乱说什么话——你在哪里听到过风师叔过?”
“路过华阴县的时候,也只听人说了那么一声,”卫央面不改色道,“大约也是以讹传讹的,那人只说一个姓风的老头,拿着一把剑使的特别好,说是叫什么‘独孤九剑’。”
此言一出不由得那三人不信,封不平神色大喜。
岳不群连忙问:“可知风师叔当时在做什么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夺命连环三仙剑
卫央心里道:“看来相信了,”于是随口胡诌说,当然是买饭啊,“那人说,姓风的老头拿着一把长剑,三两下便打跑了魔教的什么长老,然后问:‘我要的米粮酒菜,可准备好了?’那店家回答,‘这些年一直为老先生准备吃食,按时早就准备好了,要送上华山么?’”
他心中却道:“让你这老头隐居思过崖,这下你的徒子徒孙们哭哭啼啼找上门,看你还怎么当世外高人去。”
他这一番胡诌虽脱口而出,却合乎原著中的情节。
只是他却没有想过,若风清扬得知此事……
大约打上门的概率还是很高的吧?
只听砰的一声,岳不群一掌拍在桌子上,面色有喜有忧,道:“看来风师叔还在华山之上。”
“不过,他老人家待咱们这些不肖的弟子可瞧不上的很哪,也不知果真找到,还会不会答应出山。”封不平既喜且忧,摇着头苦笑,道,“不过,只要在咱们华山之上,咱们就定能找到他老人家。”他倒很快振奋起来了。
卫央将包裹放在桌上,乃缓缓说道:“因此华山派如今之局,大概率是当年领袖五岳剑派风头盛,的确叫人家算计了。要想复兴是千难万难,为今之计,只有先求存活。三位武功本来就很高,如若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华山派自会成为旁人不可小觑的存在。而后想壮大,唯有两条路可选。”
岳不群神色一震:“便是多赚银子广收弟子么?”
“此乃一也,但前提是三位能守得住华山派偌大基业,你们自己不内讧,旁人便只好下毒手,这也好解决,硬拼就是了,倘若能找到风清扬老前辈,便如定海神针般立于了不败之地。”卫央掐指算,“少林武当我不了解,不好说,你们面对的敌人,目前瞧来就是魔教与嵩山派。”
岳不群神色动了一动,没有把场面话说出来口。
“魔教得知华山派要振兴必来进犯,这是须力敌智取的局面,我也暂且想不出好办法;但魔教如今内讧严重,应当有一两年工夫分身无暇,倒是个好机会。”卫央忧虑道,“唯有这嵩山派,我久闻他们有五岳并派之心,况且左冷禅武功高强,身边还有嵩山十三太保,他们若几番挑拨你们师兄弟不成,那恐怕……嘿!”
岳不群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他们必然要用卑鄙无耻的手段。”
“谈不上卑鄙无耻,不过是也为了图谋自己的大业,这手段虽下作,但那些成就王图霸业的家伙,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用尽智谋之人?”卫央道,“那么这第二,便是‘精兵简政’,三位悉心教导三五个徒弟,平时在华山练武习文,战时一把长剑,携几两银子,下山云游四海便是。”
宁中则笑道:“啊哟,这可不可以。皮猴子,你还有什么高招,给咱们教教罢,让咱们多欠你些人情岂不好?”
“哪里话,我与华山派既有共同利益,又有莫大的交情,自然要竭尽所能。”卫央道,“若想真正振兴华山派,我只有三个建议。”
岳不群想了下,竟提起笔找了一张白纸要誊写。
“其一,赚银子,且不能搜刮式赚取银子,也便是,银子要赚来,名声也要照顾好,我这里的几个建议,三位可根据华山派现状因地制宜,往后哈密生意做大了,我们也可以联手;”卫央伸出第二根手指,“练武,三位武功越高,华山派越安全,此其二,却最不需要多说。这第三么,”卫央沉吟片刻道,“三位与忠顺王府交情是还行,但毕竟远隔千里,因此,若能与西安府有一些来往,最好与他们有一些共同利益,且别人替代不了,这才能获得三成助力。”
三成?
“皮猴儿,咱们自己的努力,那必定要四成,乃至到六成,”宁中则惊道,“那么剩下一成到三成,那又是什么?”
“岳先生儒门子弟,又怎能不通史?”卫央轻笑道,“要解左冷禅‘五岳并派’之局,譬如当年大秦以合纵击连横,那么对其它三大剑派要做的,无非就八个大字,晓以利害,说以大义。五岳剑派可不是左冷禅一人的五岳剑派,除华山派外,还有北岳恒山派,南岳衡山派,东岳泰山派。五岳剑派之外,更有昆仑、峨眉,何况,”卫央心中一热,暗暗想,不知何时才能回家乡去,“崆峒派乃武林宿老,实力不容小觑,又与华山派近在咫尺,何不合纵之?”
岳不群神色变换数次,放下毛笔长叹一声说:“华山派若有你这样的人才,岳某即刻卸任华山派掌门之职!”
“知易行难,我胸中所有千策,但若要落实起来可千难万难。”卫央长叹道,“三位请放心,我自会竭尽所能,报答三位待我的恩情。何况,”他看一眼宁中则说,“宁女侠待我,着实好得很,我虽有利用华山派之实,却无谋害华山派之意,拳拳之心,三位可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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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三人再说话,卫央又提醒:“我听说,当年魔教十大长老攻打华山派,尽皆死在山林中,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武功了得之人?他们留下的武功,未必就都在魔教,而华山派战死的前辈高人,他们内力精纯,未必便当即战死。若有几个活着的,我们可以己度人,在最后时刻,我们愿让华山派绝技从此消失江湖的吗?华山那么多,若有一两个高人前辈留下什么字画、雕塑,乃至简单的石刻,那也是华山派巨大的财富。倘若能找到风老前辈,华山派,乃至五岳剑派的绝招,恐怕也能落入华山派之手。”
他不是老好人,华山派此刻急需扶持,华山派越强大,他自身实力越强大,两者联盟越紧密,对他而言可借用的外力自也越强大。
何况,叶大娘曾说,她要教他学会五岳剑派早已丢失的武功绝技,为不至于将来百口莫辩,卫央必做出一些埋伏。
“倒不想此番忠顺王助我名正言顺取得《紫霞秘籍》,这人情,却要好好地报答,不可只拿了别人的好,把这当做理所当然。世上的每一份理所当然,背后都埋伏着万千杀机。”卫央心中道。
那三人仔细斟酌,均觉卫央说的有道理。
岳不群说道:“真若是我们,战死之际想的自然是传下华山派绝技了,前辈们也定是如此。”
他蓦然想起一件事来:“我在思过崖练功时,曾察觉常有什么人在看着我,你们说……”
“须早些回去!”封不平长身而起,抱着长剑看了很久,回头道,“卫央,你待咱们华山派恩情如山,我个人不可不报。那一路狂风快剑,你定已然学会了,那么好,我再教你一路剑法,只有三招,你学不学?”
宁中则惊道:“夺命连环三仙剑?”
第一百二十六章 辟邪
“不错,”封不平面色微笑,看着卫央道,“这小子心思既深,手段又毒,他若学了这三招,我看他纵然武功不济,但也有法子在面对强敌的时候,逼迫敌人进入他设计的剑招之中,而后再杀之。正好,这‘夺命连环三仙剑’精妙无比,最适合这小子使用。”
卫央赧然道:“封大侠真是高看我了,我就是个孩子!”
“呸!”宁中则嗔道,“我看你人小鬼大,心中住着一只千年老妖!”
她自提长剑,一连三招一气呵成,只见剑:当头直劈,而后脚下如踩白莲,极快地一进,毫光一阵闪,竟一剑横削,幻化出千百个剑影来;然后长剑反一撩,这一剑便是一剑,毫无花俏多余之势,唯有又快又狠眨眼间穿透千重云。
卫央心中道:“直劈那一下,若手腕抖动,速度力量跟上,那便是一座剑山,当面之敌必无可避处,只好闪身后退;而后那一横削,若敌人再退,则继续横削,或者凭力气磕开我手中长剑;若不然只好从我头顶跃过,那么这反手一撩,敌人便躲无可躲,甚至连回头都来不及,只好被一剑刺穿后心。诚然是好剑法!不过……”
他似乎有一万个破解此招的剑法,一时却要细细想来。
宁中则又使了一遍,卫央提起短棍,依样画葫芦使了一遍。
“太慢,这一招,务必要心思毒辣,绝不给敌人躲避的机会,你看。”封不平一剑劈出,眨眼间,他融合了狂风快剑,竟使出十七八招,在一削,却用了华山派基础的剑法,长剑如闪电,笼罩出对面六尺高的空间。
再到反手那剑又更快了十数倍,简直不可思议。
卫央看得出,这一招剑法若要让他抵挡那是必然挡不住的。
封不平的武功果然高明的厉害。
“师兄的剑法算得上比我高明千倍。”岳不群提剑而起,也使了三招,不过他的剑法隐隐有儒门浩然之气,堂堂正正,一股子法天师人的书墨正气扑面而来。
且他的剑法施展开来之后,面上紫芒点点,看着没有宁中则剑法清丽飘逸,也没有封不平剑法凌厉狠辣,却有一种叫人很舒服,不自觉陷入其中的安静。
卫央却识得厉害,十年后封不平的剑法或许在岳不群之上,但如今封不平只能做到真气外放,却不如岳不群将真气凝聚于长剑,那种含而不露隐藏的森森杀机之势。
犹豫了一下,卫央运起半分紫霞真气,面上紫芒点点,短棍倏然刺出,只听破空声,他脚下速度之快,竟超出那三人的预料。
宁中则惊喜至极,笑道:“皮猴儿,你真气精纯,在你这年纪恐怕无人能及了。不过,你怎么不懂轻功啊?”
卫央自丈外返回,挠头道:“我武功这么低微,学不来高明的轻功啊。”叶大娘也未教过他什么提气纵身之术,他也没有考虑过这些,只想把内功基础夯的实实的,不想那么多花招。
宁中则笑道:“那我教你两招,打不过别人的时候,你可要记着运气于足,先凭着你奇快无比的身法跳出圈子,然后么,你试试将真气调匀,再遍布全身,三分在上身,这是保证不会跌倒的;七分运在腿脚上,斜着往前纵。”
卫央去门外试了两遍,奔跑起来速度果然比凭蛮力狂奔快了何止十倍。
只是费真气,他用了一分……不到的真气但很快用掉下丹田内储存的将近百分之一的真气。
唔。
真·苟!
再回来,那三人一起赞一声:“数日光景竟能将《紫霞功》练到这般田地,真可谓少年英才。”
卫央可不敢当回事,他这都快学了一年了。
“比起那个变态,这才只是小学入门,差得远。”卫央心中想,嘴上遂问道,“江湖中的剑法,第一流的都有哪些?”
封不平笑道:“那可多。少林的剑法,虽不闻名于世,但无一不是一流剑法,其中达摩剑乃达摩院专研,有配套的内功,自是天下一等一的剑法。只不过,比起武当派太极剑,名声不那么响亮罢了。此外便是五岳剑派的正宗剑法了,只不过,昆仑派、峨眉派的剑法也高明之至,只是少为江湖中人知道罢了。比如崆峒派那飞鸿剑法,百余年前便不比五岳剑派的剑法低微,历经数代宗师的钻研,如今只怕威势更隆。由此可见,大名鼎鼎的剑法自然厉害无比,可那些低调的门派所专精剑法,那也是相当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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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余光瞥了一眼岳不群问:“那么《辟邪剑法》如何呢?”
一言既出三人面色均一紧。
封不平摇头叹道:“咱们只听过,没见过。当年的林远图名震江湖,凭的便是一手《辟邪剑法》,只可惜……”
“福建福威镖局听说是林镇南当了总镖头,这人武功连入流都算不上,可他也学了家传的《辟邪剑法》,这就奇怪了。”岳不群疑道,“我只听闻此人八面玲珑,极善于结交天下门派,但是,凡是提起他的武功的人,都不认为那是林远图名震江湖的‘辟邪剑法’。这可奇怪了。”
宁中则也道:“前年师兄接任掌门时……”
“不是前任掌门去世十数年了么?怎么前年才接任掌门?”卫央惊奇道。
岳不群惭愧至极道:“既要为先师守孝,又武功低微,加之华山派人才凋零,也只好一再推迟接任掌门之位。”
原来如此。
不过这里头恐怕也有嵩山派的捣乱吧?
卫央目视宁中则,宁中则说道:“那天,福威镖局也派人来祝贺,贺礼极雄厚,又都是些金银珠宝,可见当年福威镖局如今也沦落成凭着钱财说话的末流势力了。我听贺客曾说起,林镇南倒也会点儿辟邪剑法,就是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辟邪剑法为何沦落成那样。”
“大约少了个步骤吧,”卫央询问道,“林镇南可有儿子?”
“有啊,那日福威镖局的人到了时,有人便说林镇南不知会不会把辟邪剑法传授给他的儿子,我听青城派余沧海余观主派来的那个师弟说过,什么‘辟邪剑谱落到林家那些不肖子孙的手里真令先人蒙羞’,当初还反驳过那人。你问这个干嘛?”宁中则奇道。
卫央点头道:“那就难怪了,这辟邪剑法我倒是听过,林远图名震江湖,那是因为他的确练习了辟邪剑法,他的后代子孙却练的不是真正的辟邪剑法。”
宁中则吃惊地问道:“你从何而得知?”想想又问道,“为什么不是真正的辟邪剑法?”
卫央道:“真正辟邪剑法自是要严格按照《辟邪剑谱》修炼,而《剑谱》总纲便有什么‘欲练神功,必先自宫’这么两句话。”
“甚么?”那三人齐齐震惊。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这剑法也还行
卫央一笑道:“罢了,那等邪门的武功,谈它有何用。我听人说过……”
“谁?”封不平追问道。
“哦,一个剑法还行的高人,名字叫叶孤城。”卫央摇头道,“这武功可真邪门儿了,干嘛要非得自宫?”
“叶孤城是谁?”宁中则挠头,“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卫央想想道:“他也是听他师父说起过,好像说什么‘《辟邪剑谱》与那《葵花宝典》俱是一体’,但他十分肯定《辟邪剑谱》是那《葵花宝典》的残本。”他直视着三人询问,看他们是否知道这武功的来路。
“不知道,只知道《葵花宝典》是前朝宫中的一个太监所创造,但也有人说,那位宫中的高手只是整理了这部武功心法,其余却不得而知。”岳不群奇道,莫非卫央竟知道?
“我记着,叶孤城说过他的师父古龙曾告诉过他一些,《葵花宝典》的前身是一位叫金庸的前辈高人所创,其中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出。”卫央长叹道,“叶孤城说道,林远图窥取《葵花宝典》之精妙,然后挥刀自宫,在山洞中体悟自己记住的那些奥妙,从而创造了七十二路辟邪剑法。为掩人耳目,便收了两个义子。因此,真正的辟邪剑法早已被林远图毁灭了,他传给子孙的,也只有一路剑法,剑法虽精妙,却没有威力,因此福威镖局逐渐没落了。”
“竟然是这样。”岳不群听得满心奇怪,起身持着那长剑,缓缓比划了一路剑法,剑法看着倒也平平无奇,但其中蕴藏着许多高妙招数,突然之间寻常招数便快捷无比。
他说道:“当年长青子刚出山,慕名去拜访林远图,曾败于辟邪剑法之下。此人与先师是知己好友,因此来华山与先师切磋,期望合两人之力,破解那七十二路剑法中的高招,报那一败之耻。我当时就在旁边侍奉,倒也学了这一路剑法,这些年也一直参悟,却始终不得要领,原来……嘿嘿,原来是这样。”
卫央看了一遍,岳不群剑法甚慢,他体内真气流转,竟一遍就将那一路剑法记了个七七八八。
笔趣阁
“不对,这剑法不对,”卫央心中古怪地想道,“如果这便是辟邪剑法,那这辟邪剑法也太低级了些。若是这么使,下一招要运行的真气,必然与上一招正运行的真气产生冲突,其中必然出现巨大的破绽,倘若我真气充沛十倍,也可轻松破解这招,这怎么能是辟邪剑法呢?”
“咦?”封不平去惊讶道,“这一路剑法很厉害啊,只是要快一些才可发挥出实力。”
“师兄请指点。”岳不群又使了一遍,这次却快了数倍。
卫央盯着剑影又运一遍真气,说来也奇怪,那剑法仿佛越发简单了。
他想着自己手中拿着一把长剑,将那七十二路辟邪剑法使了一遍,渐渐心中明悟道:“原来是这样——催动真气加快使剑的速度,只要脚步跟得上身法配合好,那看似奥妙的剑招,便可称为欺骗对手的幌子,唯独平平无奇的剑法,才是一击致命的杀招。”
蓦然,被卫央以前一直以为《紫霞》后篇的无名功法一动,燥气比他自己修炼时强大数倍乃至到数十倍地翻涌。
卫央忙催动抱元劲炼化,那一股金室中的至阳纯真气却欢快地在体内迅速流动,到任脉时便换成三丹田内的至纯真气,迅速游走了一个周天,七十二路辟邪剑法精妙已被他牢牢地掌握。
可他却似乎发现这一路剑法中无数的破绽。
“不对,这一招,倘若那么使,真气运转才流畅,而若以无名功法里的这句功法催动剑招,威力比封不平使狂风快剑还要强上十分。”卫央皱眉不止,“我这微弱的内功都能体悟得出来,他们三人怎会无动于衷?”
“哎哟,这剑法邪门!”宁中则忽然叫道,“我方催动真气,竟有走火入魔之势,师兄,封师兄,这剑法不对,很不对。”
“不错,这剑法须以专门的内功心法配套,否则,”封不平自己也使了一遍,却没用内功,他缓缓说道,“否则,便要任督二脉俱打通,方能自由流通真气,不至走火入魔。”
卫央心头一喜:“原来是这样,看来这无名功法决计在《辟邪剑谱》所载内功心法之上,那剑法我也可学。”
他任督二脉早已打通了。
至于那燥热之气么,卫央是这么想的。
“《辟邪剑谱》本身就要先自宫才能学得,比一般武功多十几倍燥热之气,那也是常理之中。”卫央心中欢笑道,“看来,这剑法倒适合我用来练内功,待熟练掌握,每日练习这一路剑法,燥热之气大涨,积蓄内功进度又能增快十数倍。”
他三处丹田比常人要多蓄三倍真气,两处金室又需要旁人没有的燥热之气,那这剑法匹配这心法产生的燥气对他而言可就是再好也没有的东西。
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肉要放在碗底才能吃得香。
三位高手又来来去去将那一路辟邪剑法演练了十多遍,卫央看一遍便多一重感悟。
“毕竟是高手,看他们一招一式演练,便彷佛自己演练了无数遍,每一招剑法用到什么地步,剑法又要如何转换,这可是巨大的机缘哪。”卫央心下忖道。
他闭目自行将那剑法化为真气行走路线记在心中,再睁眼时那三人已放弃了探索那七十二路的辟邪剑法。
“这剑法邪门,或许真需配套的内功心法,但我隐隐感觉到,这剑法已如此邪门儿,功法只怕会更加古怪,咱们不要学了。”封不平当即放弃钻研这一路剑法的打算,他傲然说道,“凭我们如今的《长春功》,加上本门剑法,只要精心钻研,便不比辟邪剑法差了。”
“是极,咱们有咱们的道。”宁中则回头问道,“皮猴儿你说呢?”
卫央点头道:“林远图活着威震武林之时,华山派也是最鼎盛之时,所以,振兴华山派,何必借代旁人的武功呢。”
他目视岳不群道:“当年的华山派,可有什么《葵花宝典》,可有什么《辟邪剑谱》来着?都没有,然,华山派前辈不也引领五岳剑派,几与少林武当并驾齐驱的吗?!不是华山派武功不行,是华山派的弟子不行,嵩山派左掌门总结归纳、发扬光大嵩山本门武功,便有今天嵩山派的强盛,可他们的家底,未必就比华山派厚。可见只要能发掘出华山武功的高妙,稳步地发展自己的真心盟友,华山危机自一扫而空!”
岳不群称赞:“难怪宁女侠常想把你抢回华山,你这孩子真是了不起的很哪!”
“不过当局者迷,我旁观者清尔。”卫央拱手道,“夜了,三位请早些休息罢,待出发,王府必定来相送,可要精神奕奕回华山。”
是夜,卫央以真气替代身法默练《辟邪剑法》数十遍。
第一百二十八章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吓人
宁中则三人在哈密又盘桓了数日。
他们亲眼见卫央一日间内功进展千里,数日便能与封不平对拆数十回合,虽是封不平手下留情,但卫央气息越发绵长,剑法偶有新奇,“夺命连环三仙剑”中竟又夹杂“夺命连环三仙剑”,“狂风快剑”中竟使用“养吾剑”,倘若他能抢到有利位置,竟将封不平逼得不得不施展内功才能跳脱战圈。
便是丁坚夜间用十成功力,展开一字电剑,数招之间也无法奈卫央何。
“这进展太快了,怎地感觉这孩子内功练了至少有三五年,剑法也有两三年的底子了?”宁中则心中喜悦但也很惊疑,谓岳不群,“我总担忧他进展太快却对自己不好。”
岳不群笑道:“他可不会贪功冒进,你看那‘长春功’,连咱们这几日修炼都觉大有长进,他却一眼也不看,显然未能揣摩明白时,他是不会贪功冒进的。师妹你放心,我看啊,这孩子十年之内,武功必有小成,他是太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怎么做什么的人。”
这一日,一场秋雨落在哈密,无边萧萧落木已现残败之景象。
卫央抱着刀在院子里走,脚下落叶飒飒有声。
他在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练习剑法中的步伐。
岳不群站在廊下一瞧,这小子居然在使用辟邪剑法中的步法!
“这武功邪门儿的很哪,你可不要乱学。”岳不群告诫。
卫央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那剑法虽邪门儿,但步法对我而言可高明的很呢,学一学,无妨。”
岳不群叹道:“你身边又没有高手看着,真不知照你这么练下去……哎,你当用心些留神,咱们明日告辞后,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明日走?
卫央停下步伐,考虑了一下才道:“后日走,正好有一些吃的,大约你们也没有吃过,带回去给令狐冲和岳灵珊权当零嘴儿。”
岳不群真信。
这小子脑子里总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些天天气渐渐寒冷起来,他每日在店中推出的一些小吃,总能让食客们心甘情愿地多掏三五个大钱。
笔趣阁
卫央又说道:“明日天色放晴,咱们西北的气候干旱,过一夜,路上的泥泞便减弱三分,到时马蹄也轻。”
有理。
次日,卫央与封不平对拆三百回合,待他气息不稳,封不平即刻收剑,笑道:“好家伙,再练十年,你是定然要超过我的。”
卫央摇摇头问:“封先生可知小郡主么?比之她的武功,我还差了多少里?”
封不平不语,他只听人说起过那天那小郡主施展武功的风采。
“只怕已超过我许多了。”封不平叹息。
这世上的少年英才怎如此多了呢?
卫央收好木棍,再去厨房忙活,到夜晚,摆出一大桌酒席,只见鱼肥鸡美,羊肉生香,细细卤好的猪头肉,慢慢熬成的大骨汤,还有时令小青菜,菘菜晶莹剔透,竟是用高汤慢炖过;更有金黄的饸烙面,配上水灵灵的白萝卜,将熬得黑红的臊子浇上面,炖到稀烂的土豆汤泼一些。吸溜一口下去,直觉唇齿生香。
卫央又去请来丁坚与施令威,看他们觥筹交错,倒也一时其乐融融。
饭罢,宁中则将这些日子缝制好的衣服一一交给卫央,叮嘱他什么季节穿什么,其中有比较宽大修长的,却要在年后才能穿。还有几双鞋袜,无一不合身至极。
卫央不说话,次日一早上,才提出足有百斤的行囊,其中一个看着最小却分量最沉。
宁中则打开一瞧,只见金黄的糕点。
“什么?”宁中则掐一块一尝直觉甜的粘牙。
卫央轻笑道:“这玩意儿可贵,摆在大街上纵然王府的马车,恐怕也要躲着走——敢撞一下赔死他们。”
这么贵?
“自然,切糕么。”卫央笑容多了三分捉狭。
如今土豆下来了,玉米却还要等一段时候,他用嫩玉米制作了一些玉米饴,没什么好的,就是甜得很。
用甘肃的核桃仁,吐鲁番的葡萄干、葡萄汁,加一些难得的蔷薇花儿,配以叶尔羌的巴旦杏,再加来自陕西的大红枣,用了三日的光景,才熬制出不到一百斤的玛仁糖。
宁中则切下一块,与岳不群分享,封不平早伸出黑手掐了一大片,嘴里一吃恼火道:“岂不甜死人么?”
“光蜂蜜便用了十余斤,那能不甜么。”卫央笑道。
为何要这么甜?
三人均不解。
卫央道:“这里头牵涉到营养学,医学,我简单讲三点……”
封不平提起两个行囊撒腿就跑,他最头疼这厮讲什么原理。
宁中则嗤嗤笑几声,拍拍卫央的后脑勺,提着长剑拿了个包裹出门便走。
“不急,我送三位出城,也在城外兜兜风。”卫央也提着钢刀跟了上去。
才出长街,刘都司李都司拦着路,笑容可亲道:“王爷本当亲自来送行,只是军务繁忙,只好托卫兄弟为三位送行了。世子吩咐咱们,卫兄弟定送许多吃的,因此送来几匹骏马,为三位平添脚力,请看。”
五匹骏马俱各欢腾,虽是寻常骏马,但也十分难得,此算是重礼。
马鞍上挂着几个小巧包袱,显然是王府准备的礼物。
封不平选一匹红马,岳不群只好选一匹青马,宁中则早取了一匹白马。
卫央目视那二人,刘都司笑道:“还没吃过饭,咱们自去便是,卫兄弟,你请。”
这两个粗人脸上怎么看怎么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容?
卫央心下起疑,但身后丁坚与施令威跟着,他也不做多想,于是接过出城令箭,但随手抢了刘都司的坐骑,请施令威带着,一行数骑往东门疾驰而去。
“走!”刘都司既忧且喜,吸溜着鼻子道,“我闻到香甜的味道了,肯定有新好吃的,趁着这小子没回来,咱们先吃个爽口。”
“我闻着是糖。”李都司忧道,“咱们若是吃顺口了,给吃完了怎么办?”
两人嘴上虽说笑,面上却忧虑之至。
来到卫央家,两人并没有直奔厨房,让小虎一人多打了一碗肉菜,又叫了凉皮与肉夹馍,半晌吃不下去,瞧着门外惨淡的日光发呆。
“应当已出门了。”掐算着时候刘都司说道。
李都司低着头,过半晌,吁一口长气,他叹道:“这小子喜欢算计旁人,去不喜欢被旁人算计,郡主这次算计他……”
正此时,远远听到马蹄声如雷,少说也有百骑在长街上奔腾,听声音,正是冲东门而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剑
东门起西风,枯柳挥舞着枝条,送走一波又一波的离人。
卫央目视华山三侠离开,内心中并无离愁。
他最大的离愁,早交给这狗日的穿越了!
丁坚见他面色无悲无喜,只紧抱着怀中钢刀,任秋风吹起衣摆,不知怎么的,他心中竟泛起苦楚,不由道:“回去罢,待小郎武功大成,去华山看望他们就是了。”
施令威笑道:“他们也算对小郎仁至义尽了,虽然拿到的……”
“哪里话。”卫央摆手道,“两位前辈作何打算?”
丁坚道:“漂流四海倒不如就此为家,自然是留在哈密。怎么了,小郎不愿收留我们二人么?”
卫央轻笑道:“只怕两位要远离江湖,反倒距离江湖更近。不过,往后这所谓主仆,二位前辈可不要再提了,不必如此。”
丁坚点头道:“小郎尊重咱们兄弟,咱们自也要尽心竭力。”转眼奇怪道,“又怎么个,距离江湖更近了?”
“呐,他们也来了。”卫央回身手指城门外。
只见数人不声不响站在他们身后,一个嵩山派丁勉,带着那狄修,旁边还有几个人,其余不认识,一个却是衡山派方千驹。
丁勉提剑在手,瞧着卫央面色肃杀。
施令威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狄修冷笑道:“真可怜你们还敢出来,干什么?杀人啊,还干什么?”
丁勉冷冷道:“多次挫我嵩山威名,若不杀之,还当咱们嵩山派好欺不成?”
他揉身而来,也不用阔剑,双手一前一后,眨眼间将丁坚与施令威圈在掌内,提手便是数掌,只听掌风呼啸,不愧“托塔手”威风。
狄修却拔出长剑,长笑一声道:“姓卫的,这次看还有谁护着你。”
卫央缓缓拔出钢刀,面色冷漠。
“不要多废话,先杀了这小贼。”丁勉一双肉掌堪堪圈住丁坚施令威口中大喝道。
卫央看着狄修大步而来,目光往那几个人脸上一瞧,道:“衡山派方千驹先生,还有这几位,你们也来送死么?”
方千驹面色羞愧,不由掉转过头去。
他既不帮忙,也不来解救。
倒是另外那几个,纷纷往后一退,有一个笑道:“嵩山派丁勉大侠要清理江湖屑小,咱们作为江湖正道之人,却不好插手。”
卫央再不理,持刀在手扎下马步来,盯着狄修的脚步,深深呼吸一口真气,内力已附着在刀刃上。
狄修大步变成小步,手中阔剑高高举起,以力劈华山之势,蓄足真气当头一剑劈下来。
他显然是要一剑致命。
施令威暴喝:“原来大名鼎鼎的嵩山派竟出了这么两个败类?”
他才一张口,真气便一泄。
丁勉趁势一掌拍进来,若非丁坚一剑截断,那一掌只怕要打散施令威金刀上的真气。
丁勉又叫道:“衡山派方师弟,金刀门诸位高手,今日嵩山派为江湖清理屑小,你们可要看好了!”
他这一声叫才结束,只听那几人齐声惊叫道:“狄少侠,当心!”
狄修人在空中,他故技重施企图用上一次的招数,却不料卫央视那一剑如不见,也高高举起钢刀迎头劈落。
狄修嗤的一声轻笑,手中阔剑一掉转,试图用剑刃硬接那一刀,没想到的是卫央那一刀还在半空,脚下却一进,其快甚至超过用了十分力量的狄修,将那刀刃直奔狄修胸膛而来。
狄修大吃一惊,连忙换一口真气,趁着落地瞬间,竟高高跳起,从卫央头顶跃过去。
这不是送死么?
卫央反手便是一刀,用的正是华山派剑宗绝招“三仙剑”。
最歹毒的是他也往后退出三大步,一步有三尺,三步便一丈。
嗤——
一刀正中狄修背心,但却没能扎进去。
一只手,一只肥厚的手紧紧夹住那刀身!
卫央只觉刀身一股沛然的内力喷将过来,心中一吃惊,当即弃刀,却不往别处躲避,而是将真气提到双足,依照宁中则教导,极快无比地向方千驹那些人扑过去。
干什么?
“撒手!”卫央速度之快远超那帮人的预料,他扑到面前,那帮人才看到那钢刀恍如寒光,被一个人顺手一推,斜着插在那人面前丈许的地面,那几人不待喝彩,猛听卫央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方千驹一愣,下手便往眼前的黑影抓去,却觉小腹一痛,似乎被踢了一脚,又似乎被膝撞上去,不由手一松,往小腹捂去,耳边才传来卫央的呵斥。
而后他便觉腰下一轻,余光瞥见挂在腰里的长剑只剩下空鞘。
原来卫央的目标是方千驹的长剑。
此时,卫央才看来人。
身材极其雄壮的一个汉子,三十多岁年纪,面色倒很白皙,留着唇上黑须,举起一只手,愕然地看着他。
此人身负一把阔剑,必是嵩山高手。
狄修扭头一看,见自己的背心已被刺破,不由恼羞成怒,却不敢回头报仇,竟叫道:“师父,杀了他,杀了那小子!”
卫央一皱眉,狄修不是叫左冷禅为师父么?
那人必不是左冷禅!
他经钢刀传过来的内力尚不如岳不群雄厚,又怎是左冷禅的实力?
“你是谁?”卫央回手三剑,迫得方千驹等人跳开,他目视那壮汉问。
壮汉沉声道:“嵩山派费彬!”
原来是嵩山派三太保大嵩阳手费彬,被莫大杀死的那个。
“好。”卫央不答话,凝神聚真气在剑上,长剑遥遥指着费彬,只等他用出名震江湖的大嵩阳手。
岂料费彬却说道:“送死,你着急什么?我问你,与我们嵩山派为敌,你可知罪么?”
卫央不答话,突然长剑反撩,往背后一探,听得扑的一声,身后传来一声大叫,远远方千驹叫骂:“你,你竟敢杀了金刀门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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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肋下刺出的长剑上,挂着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他手中一把钢刀,还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
原来他试图偷袭卫央反被杀了。
“这么差的武功,你是怎么敢偷袭的?”卫央手腕一抖,将那被他开膛剖肚的汉子扔在地上,迅速回过头警惕着费彬。
只是——
他手中的长剑却没有停下,顺手一抹极快地划过那人的咽喉。
那人正捂着腹上剑伤,丝毫没有料到这人竟如此果决,嘴里说着话,剑锋却抹了他的喉。
“什么金刀门银枪会,想讨好嵩山派,便该做好被杀的准备。”卫央又出三剑,这一次,他露了一手本领,迅速在那坐在地上的尸体上连挑三下,分别挑破对方的胸膛、脖子、眉心间,冷然道,“其余诸位,可有愿送死的么?”
第一百三十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那几人面色愤恨,却不敢上前,只大喝:“费三侠,这小子果然阴狠歹毒,咱们求你杀了他,为金刀门弟子报仇!”
费彬神色缓和,缓缓道:“金刀门与我们嵩山派交情匪浅,自该为朋友报仇。姓卫的,你……”
“快杀了他,再结果这两个!”一旁鏖战的丁勉大叫一声,转瞬立即闭嘴,丝毫不敢再让真气溃散。
原来丁坚施令威心中既怒又恨,下手全是夺命的招数,丁勉竟不曾料到他们这几日的功夫如此见长,眼见压制不住,当即不顾颜面,喝令费彬快动手。
费彬想了想,身后捂着后心血流如注的狄修又叫道:“师父,这小子折了咱们嵩山派许多威风,又与魔教中人勾勾搭搭的,他……”
啊——
又一声惨叫。
卫央此刻不退反进,他竟提着滴血长剑,转瞬又扑进方千驹那几人的队伍,当面一剑正中一人咽喉,当真是又狠又快,一剑下去那人瞬间毙命。
还不够!
卫央提一口真气足,望定慌忙抢了一把钢刀,在面前舞出一团刀光的方千驹,在他面目上又是一连三剑。
方千驹慌忙提刀硬格挡,那长剑却沿着刀刃如龙般钻上来,他只好抽身往后退,又见面前剑光闪动,那小子,他居然一剑向他鼻子削来。
这厮怎么这么难缠啊!
方千驹心中一悔,慌忙又用钢刀使出衡山派剑法,只剑法尚未施展开来,卫央剑法又变,滴溜溜一转身,来到他身侧,自他肋下一剑直刺。
方千驹转身,嗤喇一声轻响,他的衣衫已被长剑划破。
卫央起手又是一剑直劈,再是一剑直劈,复又一剑直劈!
三剑尽皆被方千驹挡住,但那剑刃上激荡的内力,与那毫无防御只有务必杀敌的剑法,却杀得方千驹手脚酸软,不提防脚下一块土坷垃一档,仰面朝天竟一屁股坐了下去。
好悬的是那长剑未能再杀向他,费彬纵身赶到,凭一只手掌竟钻进剑影,似要空手夺白刃。
卫央又不傻,费彬凭内力就可强杀那为什么要与他比拼呢?
持剑往后一退,卫央不敢保留,出手便是一招“太岳三青峰”。
这是岳不群的绝招,这些日子教卫央学了这些个高明剑法,对于自己最为得意的这路剑法岳不群讲述的最为细致。
费彬一见便认得,脱口道:“岳不群竟连这剑法也教你了?”
他连忙往后一退,那剑法可不是他能硬接的。
太岳三青峰,一连出三剑,一剑快过一剑,一剑强过一剑,岳不群使来,自然是潇洒飘逸,奇正相合。
可卫央此刻只求拼命,哪里有半分潇洒飘逸?
他的剑法只有两个字,狠毒!
管你什么人,我只想一剑杀了你。
费彬更小瞧了卫央,他见了太岳三青峰,心中一震明白了岳不群待这小子好得很,不由想到自己的武功弱于此人,若杀了这小子,岳不群恐怕誓难罢休,正是这一犹豫……
卫央剑招一变,趁着费彬后退之机,施展开一路“狂风快剑”,他内功弱于封不平,自然使不出剑招一出狂风呼啸的威风,但那剑锋上飒飒有声,宛如清泉争鸣,彷佛穿过小孔的寒风,剑上真气森森然,剑锋直取费彬胸腹。
“这是什么剑法?”费彬连跳三下惊讶道。
“师弟,不要啰嗦,杀了他!”丁勉心中已经叫苦连天。
他原本只当凭他一双肉掌,压制那两个无名小卒绰绰有余。
可这一动手,他才知道那两人的武功单独只比他弱半分。
如今那二人联手,又用的是不要命的打发只攻不守。
那他便撑不住了,情知再有数十招那两人定能重伤他,没奈何只好往后一跳,同时厉喝道。
施令威跳出战圈,一刀往费彬脑门上劈来。
丁坚快过闪电,趁机一字电剑连刺数十余下,逼得丁勉再次后退,他也纵身直奔费彬而来。
费彬一时左右支拙,他正待要鼓起十分力气,先毙了那小儿,却又见那厮故技重施,长剑一收快步往方千驹那几人扎去。
这厮好悍勇!
丁勉一看费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只好先跳进战圈先企图压制一刀一剑,同时道:“狄修,你用你掌门师父教的剑法,去杀了他,衡山派方三爷,金刀门诸位朋友,咱们为江湖除却一祸害,顾不得甚么以多打少的道义啦,咱们一起上!”
“死!”
他话音才落,卫央一声厉叱,又一个不知名的家伙,被他一剑正中额头,眼见倒下了。
方千驹哪里敢“大家一起上”?
他连连倒退,既不敢面对那凶狠毒辣的剑招,又不敢面对卫央的凶狠,可怜一身衡山派武功,竟叫这小孩压着打,一时竟憋屈也顾不得憋屈,只好连连大叫:“一起上,一起上,嵩山派的丁二侠,费四爷叫咱们一起上!”
正在这时,马蹄声大作。
有人暴喝道:“住手,都住手!”
“停手,快停手,姓卫的,王府来人了!”方千驹大喜,连忙又叫道,“大伙儿都住手,丁二侠,费四爷,你们也住手!”
可那等明知喘息之间便分生死的狠人儿,哪一个是果真住手的人?
丁勉费彬凶心发作,合力连攻十余招,眨眼间迫使施令威后退,丁坚往旁边一跳,他们竟头也不会回直奔那几人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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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
丁勉一掌落在空中,费彬两只手抓了把空气。
卫央呢?
“师父,师伯,救命,快救命啊!”蓦的,狄修的惊叫声传来了。
众人闻声望去,卫央竟不知何时冲到狄修身边,起手又是“太岳三青峰”,一剑狠过一剑,将狄修杀得浑身出汗,左右支拙。
两人正待要上前,金刀铁剑横在面前。
丁坚怒叫道:“还想逃跑吗?”
丁勉高声喝道:“姓卫的,你定要与咱们五岳剑派不死不休么?”
卫央哪里肯管他,连用三遍太岳三青峰之后,趁着狄修手忙脚乱躲避,脚下打趔趄,突然手腕一抖,竟使出嵩山派的“千古人龙”。
嗤——
剑光消失,剑刃劈在狄修的胸口。
狄修瞪大眼睛,看着深入胸中半尺的剑锋,徒劳地伸手一抓,卫央手腕一抖,却又一剑,用的还是“千古人龙”,不过这一剑却斩在狄修的脖颈上。
嵩山派的杰出大弟子,就这么被一剑杀死了。
丁勉悲愤大叫道:“姓卫的,姓卫的,嵩山派与你不死不休!”
他却冲不过来了。
百骑如闪电,眨眼便到眼前。
马背上一个骑士,抬手三箭直奔战场。
先一箭,直取丁勉的背心。
又一箭,要射费彬的胸口。
这第三箭么,却向卫央直奔而去。
卫央闪身让开,长剑指着百骑,森然道:“怎么着,王府命你们来与卫某厮杀么?”
那射箭的高手连忙高声道:“诸位,我等奉王爷之命——”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王爷,你家狗该教训教训了
“回答我!”卫央提三尺长剑,大步直奔百骑而去,暴喝道,“可是要与卫某舍命搏杀么?”
不过三四十丈距离,他大步冲锋,喘息间已到面前,长剑在阳光下反射寒芒,直往马背上那骑卒心窝子扎过去!
“不,不是!”那骑卒慌忙叫道,“快住手,咱们……”
“我纵然杀了你,王府不过少一条好狗,你再射一箭?”卫央又一剑,用的正是“夺命连环三仙剑”,势要杀那骑卒于马下方罢手!
骑卒眼见那一剑势难以躲开,无奈下,只好滚鞍下马,这才躲过那一剑,却见卫央又一剑刺他咽喉,不由扯着马缰绳连退三五步,颤声道:“卫小官人,卫小官人,且息怒,咱们,咱们是来接应你老人家的!”
百骑不敢做声,见他徒步一剑又是一剑,剑上寒光山,血光腥,不由提马缰,齐齐往后退三步,齐声道:“卫小官人,咱们奉郡主之命正是前来接应你老人家的!”
卫央哈哈大笑,剑指诸军喝问道:“便是以羽箭接应,这般倨傲高坐马背上?”
滚下马鞍那人赔笑道:“不敢,不敢,只是事态紧急——”
“那么好,我身为王府客人,又是哈密守备,这些贼人竟沿途截杀,你们当即下手,宰了这些狗贼。”卫央厉声道,“那两个,我怀疑他们与骚鞑子勾勾搭搭;那一伙,他们定然与和骚鞑子勾结的眉来眼去,全是我大明的大汉奸,你们杀了这一伙,我便信你们的鬼话!”
丁勉暴怒道:“姓卫的你!”
“怎么着,老子不是哈密的守备?”卫央回身怒问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朝廷的特使?皇帝的亲信?沿途截杀国朝军官,你意欲何为?”
丁勉怒斥道:“你何德何能,窃据守备之官位?咱们在敌境杀敌如麻……”
“也未见你刺杀到几个鞑子的将军,”卫央冷笑道,“原以为是你本事不济,如今看来,嘿,嘿嘿,恐怕是有意放过敌人,这不是与鞑子勾结,是什么?这不是汉奸,是什么?这不是与朝廷作对,是什么?”
丁勉瞠目结舌,他万万想不到,他们嵩山派玩得最溜的制造帽子之法,竟远远落后于这恶毒之至的卫小郎。
可他说的好有道理啊!
费彬疾奔到狄修身边,抱起来一看,只见他的好弟子胸口一个血窟窿,咽喉上一剑断了进气口,显然已经没有活路了,不由悲从中来,大叫道:“师兄,师兄,狄修,狄修他……咱们嵩山派,何时吃过这样的窝囊气?”
“好啊,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嵩山派的高手!”卫央当即道,“记住,嵩山派两大高手,一个叫丁勉,一个叫费彬,此二人刺杀敌人之时私自放水,一个敌人都没刺杀,却跑回来刺杀哈密守备,是不是国朝汉奸,是不是鞑子走狗,须叫天下人去分辨。”
“不是,我不是,我们嵩山派,不是汉奸,不是!”丁勉大叫道,“姓卫的……”
“老子没有官职么?”卫央抱剑嗤笑道,“怎么着,你要说此前不知?”
“正是,正是,此前并不知。”丁勉当即正色道,“卫守备……”
“看来你如今知了。”卫央皱眉道,“老子既然是守备,杀你几个江湖中的孤魂野鬼,没问题的罢?老子可是守备,连这点事儿也做不到,算什么守备?”
方千驹叫骂:“岂非小人得志乎?”
卫央拔步追上去,又是一剑“千古人龙”,方千驹慌忙闪避,没料到并不是要杀他。
啪——
剑刃重重击打在方千驹的脸颊之上,方千驹脸皮一疼,又是一剑抽过来。
“你也配指责旁人‘小人得志’么?”卫央边打边叫道,“衡山派素来不理俗务,你帮的什么嵩山汉奸派?欺压的什么朝廷小守备?方才怎不见你指责嵩山汉奸派‘小人得志乎’?”
连着七八剑直抽得方千驹面皮红肿,噗一口吐出一个后槽牙来。
金刀门剩下那几个纷纷掩面而退,他们想不通这一次招惹的怎么会是这么一个难缠的小孩子。
他杀人毫不手软,得罪了他那必定要被他死缠烂打找机会抽冷子干死。
他又巧舌如簧批发帽子如饮水,不介意用最恶毒的帽子压死其对手。
这是哪一个祸害教出来的祸害弟子啊?!
丁勉沉默了半晌,有气无力地反驳:“我们嵩山派,不是汉奸派,不是的,你,你莫要胡说。”
“姓卫的,咱们不知道你的身份,因此以江湖规矩了结恩怨,你何必下如此毒手,咱们知道你是朝廷守备大人,赔礼道歉也就是了……”费彬眼睛通红,却不敢提剑,他瞧得出那百骑俱各是武功高强的高手,只好大叫道。
卫央心中稍稍松弛,待施令威与丁坚来到身边,才放下三分警惕,微笑道:“原来嵩山汉奸派,是不知道本人乃是朝廷的守备?”
嵩山派两人一起叫道:“自然是不知的。”
方千驹那帮人也叫道:“若是知道定不会为难于你!”
“哈!”施令威大笑道,“真好是可笑!洛阳金刀门诸位,如今已被我家小郎杀死两只蠢猪;衡山派方三先生,也被我家小郎打成猪头。”他瞧着嵩山派两个冷笑连连,“至于嵩山,哦,汉奸派三位,也叫我家小郎杀了一只,可说什么为难于我等三人,真真是好不要脸,大言不惭,这等人也配在江湖上享有盛誉?呸!”
“倒不必为难他们。”卫央看一眼那百骑人,一笑,道,“嵩山派,衡山派,金刀门,他们与鞑子勾结一事,我须遣人调查的,是否是汉奸,我说了算。”
那几人一急,听得卫央又轻道:“但这等泼贼,必是恃强凌弱,以多打少的无耻小人了。”
费彬怒喝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诸位,请上禀王爷,咱们嵩山派弟子,不知卫守备的身份,多有冲撞,待回去禀明了左掌门,自有一份赔礼送过来。”
“别急,”卫央笑问道,“既不知我身份,那便当我是哈密寻常草民,是不是?我既是哈密的一小民,你等拦路截杀,这又该是‘草菅人命,视王法如无物’!我记得,王爷方下令,江湖恩怨累及百姓,便是与王府作对,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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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三要求:“诸位既是王府的心腹,自该维护王爷的法度,如今贼人便在眼前,何必万箭齐发,射杀这几个畜生,好正王爷的法度,国法的威严?”
丁坚冷冷道:“这等滥杀无辜的泼贼,与那祁连四狗陇西双猪有甚么区别?”
骑卒们十分为难,均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江湖上的众人面色愈发难看,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儿。
“罢了,既然诸位是来要卫某放过这些疑似大汉奸、真实大泼贼的东西,卫某也只好放行了。”卫央回头道,“记着,回去对你家王爷明言,我对王府的人很有意见,待王府的狗十分讨厌,若再要我做什么,先教他们家的人做人,他们家的狗听话,否则,中原之大,我自去来。”
说完将长剑掷在地上,过去捡起自己的长刀,他施施然背着手往哈密城而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女儿啊,这次失策啦
卫央肯定自己又被赵允伏那老匹夫算计了。
可他想不出老匹夫在算计什么。
让他和嵩山派两败俱伤?
不是!
他的武功怎么能与嵩山派大太保、三太保两虎相斗?最多能给嵩山派名誉上增添点黑点。
卫央因此认为赵允伏是在试图用他的性命让嵩山派臣服于王府。
“道理很简单,那百骑都是高手,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倘若嵩山派的高手杀死了我,他们便将‘守备’这重身份拿去作威胁,左冷禅若不听命于忠顺王,那便是杀官造反。”卫央心忖道,因为双方武力值对比太多了。
还有王府的那些骑卒们。
卫央能感受到射向他的那一箭力道不足,上头附着的真气足以保证他的安全。
但那一箭就是那一箭,他感受到那一箭上的漫不经心与待他并不十分在意的态度。
“那就先看看王府对那百骑的处置,他们应当还有别的任务,我不配合它,且看他们要唱一出什么戏,搞不好,溜出哈密城,江湖之大,我未必要死守哈密这边。”卫央不在乎。
赵允伏在乎。
在乎得要死。
难得有一个安逸的下午,赵允伏在后堂里翘着二郎腿,拈起一块切糕,吃一口,喝口茶,舒坦地叹息:“啊——”
这吃食那是那两个都司刚才送回来的,赵允伏没见过。
他就是好奇,这卫小官人待谁都警惕万分,怎么对宁中则竟有些许亲近之意?
“这小子太小,哪里知道什么美丑,且听说这厮对宁中则颇为敬重,应当不是有那些心思的人。”赵允伏纳闷,“可要说濡慕,那却又算不上,他又不是华山派的弟子。”
难道是人家给他做了几套衣服吗?
“也不像啊,老夫还送他那么多秘籍,也没贪图他什么。”赵允伏抖腿,“真奇怪!”
门外脚步声乱。
赵允伏笑道:“怎么样?那小子感激不感激?想必是不感激的,但有没有请你们去吃饭哪?”
门外闯进那百骑的首领,进门低垂着脑袋一副红了眼睛委委屈屈的模样。
怎的?
“办砸了。”百骑首领闷声道,“卫小郎杀了金刀门几个弟子。”
赵允伏奇道:“这能有逑用?金刀门算个什么东西,卫央要杀它那是抬举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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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骑首领又说道:“而后打肿了衡山派方千驹的脸颊。”
“哟!”赵允伏惊道,“这厮不会不知道衡山派的威名,他怎么……”
赵允伏也算比较了解卫央。
他顿了顿惊道:“还留下了嵩山派的哪个高手?”
“是,他又杀了嵩山派的大弟子狄修。”百骑首领抓了把眼泪,哭道,“还叫标下回禀,说‘王府当教育好王府的人,管好王府的狗’。王爷,他,他太不讲理!”
赵允伏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想了下,拿起一块切糕递过去,道:“无事,无事,想必是气话。”
百骑首领原本还能忍住,可以看那切糕,嘴角一瘪,陡然嚎啕大哭,捂着眼睛一阵风般的冲了出去。
太憋屈了!
这也太憋屈了。
赵允伏心中着急,又叫人把几个百骑叫来,细细一问,一拍脑门儿懊恼道:“叫这小子误会了。”
几个百骑红着眼睛道:“他凭什么这么说咱们?”
“无妨,无妨,误会了,都是误会了。”赵允伏分发切糕,“来,多吃点。”
呜哇——
一个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腰里挂着刀,背上背着长弓,一看那切糕,竟捂着脸蛋大哭一声背过身,却闻到切糕的香味,又舔了下嘴唇。
委屈!
就委屈!
他们这些人,全是战场上牺牲的老卒的孩子,赵允伏收留他们,教习武功,研读阵法,乃是哈密卫一等一的精锐骑军,除非最危急时刻才跟着赵允伏陷阵,否则都在赵允伏身边担任扈从,可谓从来没有受过那么大的委屈,直到今天被那个丝毫不讲章法还蛮狠得紧的小子,又是威胁又是谩骂地教训了一顿。
凭什么?
“吃罢,吃一点,多少吃一点,”赵允伏安抚道,“那小子是个混球,咱们都不要跟他玩耍了,只占他便宜。吃点,老夫寻思个法子,早晚叫他上门赔罪。”
又有几个年轻的骑卒哭出声来。
“咱们敬佩他斩杀恶人的骨气,佩服他经商有方的头脑,可王府的威严,总是要维护一二,他一言不合,呜呜,好吃,很好吃,”那少年骑卒道,“可他凭什么欺负咱们?”
“对对,不该的,不该欺负人,放心,咱们早晚让他来赔罪,”赵允伏心中焦躁,脸上却不得不安抚有加,说,“那小子敬佩战场上玩命的汉子,你们父辈是,你们自也是,只怕这次误会了,无妨,吃一点,都回去歇息,老夫寻他问个明白。”
呃?
怎地有人打饱嗝儿?
一转眼,一帮最大才不到二十七八岁的骑卒,将大约两三斤切糕分个一干二净,他们倒也明事理,知道剩下的事儿很难办,于是一面抹着眼泪,一边嘟嘟囔囔地出去了。
赵允伏等这些年轻的骑卒们出去,才撩起长袍,快步往后堂跑,跑半路,想起一件事,撒腿又跑回来,从桌子上只剩下自己吃过的半块切糕里,比划着掰下一小半多,拿着快步往后院跑去,到门口,先大叫一声:“好闺女,祸事了,有好吃的!”
静室中,少女蹙眉推门而出,不悦道:“爹爹,祸事便祸事,关好吃的什么干系啊?”
“真祸事了,那小子估计误会了。”赵允伏笑容满面,先把切糕递过去,炫耀道,“爹好不容易才从那伙馋嘴猴手里抢到一点,尝尝味,正好一会儿去找那小子说明,爹爹给你多带些回来吧。”
少女好笑道:“他又误会什么了?”
一手象征性地掐了点切糕,原本没在意,尝一口,眼睛陡然一阵亮,轻笑道:“这人,武功没落下,吃的也很精致,这糕点好吃。”
“是吧?爹喜欢吃的,定是最好吃的。”赵允伏一眨眼哭丧着脸说,可那小子误会了,“咱们本安排好的计划,是迫使躲在暗处的叶大娘现身,把魔教那四个魔头逼出来,这也是好心。”
“是啊,他们若再不现身,卫央既得罪魔教了,又得罪嵩山派,我看昆仑派那些人对他也不满至极,只怕接下来多有寻仇之举。何况,那人要利用他做一件大坏事,他毕竟年少,怎可无人照应呢。”少女奇怪地问道,“因此我命百骑迟缓到战场,也好让他与真正的高手对比——不对!嵩山派的丁勉武功倒也还行,但丁坚施令威联手必在他之上,卫央的武功,杀狄修不在话下,他又闹什么脾气了?”
赵允伏长叹一声,看着女儿又吃了两口切糕,面色微微有喜意,只是心中愁得很,遂以全盘告知,末尾道:“这厮只怕当咱们要看他与那三派人打个死活,而后王府得渔翁之利。”
少女神色讶然道:“他竟果断下手杀了几个人?”
口中慢慢吃着切糕,少女在庭中来回地踱步,慢慢道:“这恐怕麻烦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能仗义执言,我要长剑何用?
卫央回到家,小虎在门口等着,看面色欣喜,卫央知道有好事。
遂问道:“可是与顺子哥的妹子约好婚事了?”
小虎赧然道:“那怎么好呢,喜妹子还小。”
养成很要不得啊。
卫央拍拍小虎的肩膀,倒是真为小虎高兴。
顺子是小虎的伙伴,小虎没家人,顺子的老爹已战死,年纪小小的时候母亲便改嫁去了外地,两人也算是同吃百家饭长大。
不过,小虎从小学好,给谁帮闲也要学几手本事,顺子是个偷鸡摸狗的泼皮,很得邻居商家的讨厌,就在前几天,顺子在城南城北跑腿当着脚夫,有商人要送的物件儿被人偷了,人家就说他贼性难改。
小虎倒是相信顺子没有偷,两人一般样年纪,他如今在大名鼎鼎的卫小官人手底下做事情,一月光实打实的银子便有三两,加上叫做什么“全勤”、“养老”、“绩效”的奖励,每月稳定五两银子不在话下。
这可是全哈密一等一的收入,何况纵然是坊长的儿子,如今见了他也要做个长揖,叫一声“小虎兄弟上工啊”。
顺子也是个有些志气的小伙儿,焉能不想着学好?
小虎拿了积攒的十多两银子,求了人作保将顺子赎了出来,前几天还到过这里,卫央见顺子手脚勤快,待人也机灵,还打算叫他来帮着小虎,顺子说漏嘴,说小虎对他一路坑蒙拐骗养大的妹子似乎有那个意思。
“不着急,你也还小呢,多攒一点钱,待你与喜妹子说好了,我帮衬一些,到时候,你若愿意搬出去买房子,差多少我送你。”卫央道,“我记着,喜妹子有一手好制作衣服的手艺,你回头问下,若是她愿意,也可来这里帮工,闲暇时帮着做一些工服,往后饭铺要严格一些了,你们得穿工服上工。此外,我还要几百件厚实的衣服,再做一些口罩,也就是遮住嘴巴鼻子的物件儿,这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小虎感激道:“那还早,早得很。待下工,我便去问他们。”
“顺子若彻底改了,你叫他最近一些时候莫要寻活干,过些天,若没有意外,我有一个生意要吩咐他去支应,但若旧习难改,那恐怕……”卫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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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打赌道:“顺子肯定改了,他要是不改,我打他,他打不过我。”
“哈,那也好,你跟他说清楚,初月么,大抵只能有二三两银子,且很要力气。往后生意好一些,他也学了些本事,只怕收入不比你低。”卫央道,“如此,他也可去向马家的大姑娘求婚了。”
然后问:“那你有什么喜事儿?”
小虎笑嘻嘻汇报道:“刘员外来拜访小郎。”
刘员外?
卫央心下一奇,上次见刘员外之时还是他去送刘公子最后一程那天。
缓过来了么?
卫央撩起衣袍,刚走进院子,便听有食客们叹息:“卫小官人,咱们都是好人,可不能这般吓唬。”
怎地?
小虎指着他背后提醒道:“小郎定又去杀恶人贼徒了,一后背鲜血,不如先换件衣服。”
卫央扭头一瞧,哑然失笑,说道:“什么洛阳金刀门的歹徒,不知与什么人来往,竟沿途要刺杀我,我把他们几个杀了。”
食客们登时大骂:“甚么洛阳金刀门,这般腌臜——卫小官人可是朝廷的守备,他们是想造反么?”
很好!
卫央轻笑道:“是我考虑不周,惊吓了诸位。今日饭钱……”
“八折!”马夫的浑家板着脸从厨房出来站在屋檐下提醒。
她知道,若不先说明打八折,这小郎今儿必定又要“三折优惠,再送一包细盐”。
那便打八折。
只消将洛阳金刀门刺杀朝廷守备这几个字传遍西北最好。
卫央正待回屋换衣裳,却见厨房里人影一闪,走出个熟人,岂不正是刘公子之妻?
卫央要打招呼:“刘少夫人……咦?”
他看到美妇的发式竟变了,她原本是妇人发髻,如今却换回了成年且未出嫁的双丫鬟。不过,在丫鬟之间却有一束头发连起来,一边丫鬟还带着一把小小的玉梳子。
国朝定例,未成年的少女,通常发式为双丫髻,成年,则丫鬟。结婚时,要把双丫鬟梳成妇人发鬟。结婚后,一般而言象征意义就是把双丫鬟梳成单鬟。而成年未结婚的女子,则通常要梳成丫鬟,这是定制,决不可违反。
美妇如今的发鬟,便是成年却未出嫁,但她又用一束头发连接,又用“梳头”之礼的梳子在鬓边打理头发,表示她已成年、已出嫁,但已经和离了。
这是怎么回事?
卫央面上吃惊,心下道:“莫非刘家此刻便开始争夺家产,几个侍妾联手把大妇赶出家门了么?”
美妇向卫央盈盈一礼,远远也没有说什么。
带着这般奇异,卫央换一身干净旧衫,大步走上楼去,他得问问刘员外这是怎么回事,一两年也等不得么?
不是他多事,既有这一身武功自当路见不平。
何况,他毕竟待那刘公子是有一些亏欠的。
刘员外正在楼上单间歇息,他头发已然全部雪白了,人苍老的厉害。
卫央推门而入,刘员外眼皮子一抬,见他面有怒气,竟笑了起来,赞一声:“到底是名满哈密的卫小郎,见甚么不平便管,你很好。”
卫央径直问:“员外连家事也拿捏不住了么?”
隔壁过来那几个妇人,带着三个小孩子,那美妇也在其中,看她们神色,竟不像闹了偌大矛盾的人。
“来,先拜谢卫小官人为你们的爹爹报仇的恩德。”刘员外招手,他也有福分,三个孩子都是男子汉。
那三个孩子过来,他们也认得卫央,那日曾见过。
三个孩子依言跪在地板上,卫央要闪躲,却被刘员外摁在椅子上,受了三个小孩子的三拜,刘员外说道:“老夫垂垂老矣,往后家中只剩她们孤儿寡母,若有过不去的,盼卫少侠帮衬。”
“自然。”卫央起身拉起三个小孩,他们乖乖回到各自母亲的身边,依偎着,怯生生地打量这陌生的环境,卫央回头道,“老员外何必如此?还有,刘公子方才入土为安,怎可把他正妻赶出家门?”
一言既出,那几个妇人啜泣不止。
卫央皱眉道:“这未免……不好罢?”
刘员外挥手,那几个妇人互相拉着手,带着三个小孩子去隔壁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有何好,请试言之
卫央知道他有话要说,便看着刘员外,却听他问道:“她们如今感情十分好,但,大妇毕竟身为官宦之女,名义上有至高之权。可她膝下无所出,你道是将来老夫死了,她该如何操持这偌大的家业?到时好生为难,只成全她一个节烈的名义,有甚么用?”
那——
“老夫代小儿发放归文书,将刘家家业分做二半,一半留给她们几个,叫他们好生照管孙子,若将来想改嫁了,那也有一份好嫁妆,不至让婆家笑话。”刘员外正色,言辞恳切道,“都是好孩子,在我刘家既没有辱没门楣,也不曾辜负小儿,老夫怎可不为她们计?便是做不成佳媳,那也是老夫半个女儿。”
卫央肃然起敬,这个时代能做这般想的老人可真的不多。
刘员外又道:“至于大妇么,那是刘家对不住她。老夫将一半家业给她,并修书四海,言明是小儿福薄,刘氏不敢耽搁女儿青春,只好奉还冯家。待孩子将来另有佳人,老夫还当登门为半个父亲。这般安排,既可不将孩子捆在残败刘家,你道那贞节牌坊好么?那是压死人的物什!这二来么也成全他们夫妇一番夫妻情深。大妇深知小儿胡闹,在外头早有妇人,她开了恩口,命小儿纳她们入室,如今她青春年少,老夫又怎可强求她青春陪伴那孤灯?她自该有自己的前程才是。”
好!
卫央又不解地道:“但又何必如此着急呢?”
“老夫不能不急,更不敢不急。”刘员外说道,“东厂番子竟隐藏在老夫身边,此事传出去,只怕那些个清流大夫怪罪在陛下身上。”
卫央心中一紧,难不成老员外是……
“不错,老夫要上书一封,备言东厂之害!”刘员外须发皆张,勃然而怒道,“这些狗贼,胆大包天之至!老夫须即刻上书,若天子详察东厂之祸,必根除之。此番上奏,老夫也知东厂汪直必然来报复,因此,将孩子们托付于卫少侠,老夫便再也无忧了。”他看着卫央又说道,“这也是为忠顺王府除害,这些人,哪里懂什么国家大事,他们只怕要拖累边事,此言旁人讲不得,讲了天子还怀疑与边将勾结,老夫却不惧。”
好,老员外忠勇可嘉!
“只不过,你我都明知,这东厂,只是天子脚下一条恶犬,老员外上书有何用?不必说什么要留清白在人间,于少保国家忠臣,那是做了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老员外壮志未酬,怎能轻言壮烈?”卫央道,“若真为边事,在下倒有一计,既可令东厂不敢伸手哈密军事,又可令老员外一家平安无忧。这第三,也代替东厂恶犬,为天子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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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员外一笑:“果真是稳赚不赔卫小郎。”
“哪里稳赚不赔啊,分明是勉强支撑。”卫央道,“这上书,却是应该的。哈密出约束江湖之文书,此事天下必皆知,天子又如何不得知?员外忠勇体国,自当一五一十详细说此事。况且,老员外年迈,又有此大事,一些责外之职,也当放弃了,好生颐养天年才可以。”
刘员外惊道:“老夫还有什么责外之职?”
“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老员外令刘管家递送书信,又是去京师的,不巧被我得知了,而已。”卫央道,“在下有一言,望员外详察。员外可上书一封,备言哈密之事,再谈家中之事,而后提一提刘管家趁机妄图坑害少夫人及小公子之事。”
刘员外沉默良久,一时踟蹰不能断。
“如此,职责尽到了,那么若再添一个,在下手中有获取盐引,再制作细盐的买卖,这买卖,也可分为几分。”卫央道,“主意是我出,干系是我担,这最大的一头,自该是我的,若不然,天下便不会有这一桩买卖。”
“不错,那么剩下呢?”刘员外问道,“哈密留一份,陛下内帑取其余,可否?”
“不可。”卫央断然道,“所余三成,王府取一,当然了,前提是王爷与我真心合作,而不是想着坑我,骗我,欺负我。”
刘员外哈哈一笑,沉吟片刻道:“若如此,你再让出一成,天子内帑取二,可也。”
“分文不让!”卫央道,“我知道,国朝体制乃是地方存留与朝廷转运对半儿分。这细盐所产之利润,已有一部,至少三成,为官府与朝廷获取。此大利,我再也让无可让。”
刘员外显然对此熟悉之至,琢磨片刻点头道:“那也好,那么剩下的一成,可否让与哈密军民?”
他恳切说道:“民富,则商强。百姓有积蓄,你的生意也好做地多。”
“这道理很好,我也是这样做的,不过,这十成,乃是百姓、上下游产业链、哈密军民所取利润之外的利润,此所谓纯利。”卫央道,“我看老员外家并无善于经商之人,儿孙虽自有儿孙福,但坐吃山空也不是法子,我让利一成,如何?”
“多了。”刘员外稍一犹豫当即道,“一成之中,取三分,足矣。”
“那可为难了。”卫央有些挠头。
刘员外笑道:“你方才说,什么刘家没有可经商之人,这话可差了。大妇娘家虽是官宦,却也是巨贾。”
卫央听的心中凛然。
既是官宦又是巨贾……
往事可追。
“那倒也不必分那么多家产于她了,若果真有本事……”卫央起身踱步道,“刘氏那一成利润,你们自己看着分,我不去理会。然,此乃不须做什么,也不必抛头露面,每年便有定额收入的事。此外,这销售一环节,我也让出一成,单独送给她。如何?”
生产须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既是技术也是人手。
销售也不可交给他人。
纵然是分利,也只能代理。
卫央的提议让刘员外思之又思,他在考虑不提东厂之事是否妥当。
“东厂者,天子之耳目也。员外要杜绝天子之耳目,可否?”卫央道,“此不惟明智者所不取,且是自绝于做事之路也。何况,东厂之作用,无非为天子鹰犬,若我等为天子获利更加多,这些人的作用便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终不攻自破。”
“好!”
猛听门外一声喝彩,赵允伏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他穿着寻常粗布衣服,身边只跟着两个都司,三人面上均有十分忧色。
赵允伏进门来直笑道:“人言谋国、谋事、某身三者皆不可兼得,我看卫小官人每一样都谋的很深很深的那种,真是个大好人,大智者,老夫佩服的很呐。”
卫央面色不改,他早运起紫霞神功,赵允伏进门时命众人不得见礼,偷摸轻步上楼来,此事他早已知晓。
卫央拱手道:“王爷又来微服私访的吗?那很好!”然后道,“我何好之有,请王爷试言之,在下洗耳恭听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何不令左冷禅以死谢罪?
刘员外起身告辞。
卫央点头道:“若有细节时,我自去府上叨扰。”
刘员外笑道:“那不必,家中没个主事的,未免令旁人小瞧。我命大妇与你来往。”
这……
“你怕什么呢?”赵允伏讥笑,“不是自称哈密城中一小孩子么?”
也是。
“好,正好看她有没有做生意的天赋。”卫央将刘员外送下楼,与那几个妇人点头表告别,看着她们各自上车,听到有路人嘀咕“真是亏了这些好女子”,又听人说道“女子俏,一身孝”,心头登时厌恶,冷眼瞧过去,见到他目光的人莫不低头快步,再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小人姿态。
回到楼上时,赵允伏临窗凭眺,回头道:“怎么不留客?”
“只怕这位刘员外要当关西要员了,他私下里与王爷相见,那可不妙得紧。”卫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只管命人来便是了,又怎么私自跑了这一趟?”
“他是要被委以重任的,你与他结交,倒是个聪明的选择。”赵允伏嘲笑,“以为老夫要与你交恶,因此又寻人找个更大的靠山?”
卫央奇怪道:“我手中的长剑尚且靠不住,谁能靠得住?”
赵允伏一呆,一时不忿道:“你还真把你以为的当真了,老夫若是落到连左冷禅一个小小的五岳盟主也要用你的脑袋去讨好的地步,这哈密城早成吐鲁番汗的王城了。他们去得迟,不过是为了迫使你身后那两人现行,”赵允伏正色提醒,“他们可在你身后阴影中藏了不少时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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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娘宋长老他们么?
卫央眉头一紧皱,真没想到是这样。
“只是没料到,你竟能以少打多,还胜了嵩山派三个人一筹。”赵允伏叹道,“看来,你这武功隐藏的厉害,老夫敢请教,这次又用了几成?”
“十二成,生死关头我哪敢隐藏。”卫央随口道。
“那便是六成之下。”赵允伏问道,“那细盐,果真打算分出三成?”
“两成,刘员外所获不会多,多了反倒是灾难,不过那冯氏女应当会拿到很多。”卫央道,“大抵我七成,你两成,皇帝一成,再加上税收三五成,大约朝廷兖兖诸公也当满意了。”
赵允伏奇怪,这厮怎么不想着浑水摸鱼?
“若是走路子,至少能多留下一成。”赵允伏伸出一根手指道。
卫央思虑片刻摇着头说道:“今日多留一成,明日待他们全都要,我便失去了底气。该给的,一文也不少,不该给,分文也不让。”
赵允伏忽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叶大娘在你身边的?”
不知。
卫央当即摇头否定。
“老夫要信了才是个傻子。”赵允伏冷笑,“索性告诉你罢,宋长老在嘉峪关,与魔教文长老,丘长老,又救了郝长老,这四个人正在一起,老夫不知他们是否已经回到哈密城了,这番玩凶险,本便要逼着他们跳出来。至于叶大娘,她待你的确一片好心,你可不要以为人家……”
“我知道,”卫央长叹道,“我待他们不是十分放心,他们又怎能待我十分真心。该观察。”
走过去坐下,他直言问道:“生意上……”
“老夫不拒绝,你给什么老夫要什么。”赵允伏沉声道,“但目前最要紧的,一是解除嵩山派对你的仇视,他们在暗处窥测,那生意纵然做出眉目,他们也能破坏掉。其二,老夫也不知昆仑派为何待你十分讨厌,这也要解决。第三,魔教任我行受伤,东方不败重伤,向问天不见踪迹,老夫以为……”
“没什么好稀罕的,东方不败退无可退,只有奋起一搏,他必与任我行内讧。”卫央摆着手笑道,“至于魔教来哈密城报复,他们恐怕既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胆量。三五年之内,魔教或许会来捣乱,但不能形成巨大的影响。”
沉吟着卫央奇怪道:“只是这昆仑派为何与我交恶,我却不知道。不过,他们不与我交恶,我也要寻他们的麻烦。”
“为何?”赵允伏惊讶。
“要稳定关西,昆仑派这么一个既在中原武林行走着,什么好处都能拿到,却丝毫不为国朝出力,反倒有隐隐与敌国利益融合的门派,必然要第一个拿下。”卫央道,“那天说起要拿下西域,我便考虑过这一招,昆仑派是江湖上的名门,拿下他们,影响力十分深远,且能杜绝敌人利用他们打探军情的可能。西北,不允许存在这么一个吃国朝饭、砸国朝碗的江湖实力门派。”
赵允伏骇然,只见他眉宇间全是清冷,竟说出这等弱势之下还要反攻的话来,内心中震惊至极,不由要提醒他注意双方的实力对比。
“我方实力凝聚,对方一盘散沙,看着声势浩大,实则内忧重重,只要扛住这一次的进攻,他们之间的矛盾自会多爆发。”卫央强硬地说道,“处处防守则处处会挨打,何况,军事上与敌人形成对峙之局,政治上要瓦解他们的联盟,经济上拿下他们的市场,同时,在武林里,也要干掉这些仗着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肆无忌惮打探哈密军情的家伙。这也是给其它门派发出警告,军国大事,这些个武林门派不许插手,国家利益的面前,他们唯有听从号令,一致对外的义务,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否则,诛灭。”
“你这孩子真是令人敬畏。”赵允伏叹道,“便是我女儿,目前也只想着以守待攻,对那昆仑弟子丝毫没有好法子!”
“那是胆小了,军事上顶得住联军的进攻,哈密诸卫在王爷之手,便不必怕引起什么波澜。”卫央道,“须让这昆仑做出一个选择,要么与大明为敌,要么为大明做事,不许再蛇鼠两端,什么便宜都想占。大战在即本就该清理这些隐患,王爷优柔寡断,又如何反击?”
赵允伏点头:“此事老夫须仔细斟酌才决断,那么嵩山派?”
“你我既无误会,我便不考虑搬迁去别处的事。”卫央道,“王爷此番回府,还请以我的名义修书去嵩山,命人敲锣打鼓,沿途定要招摇过市,让路人也知道嵩山派刺杀本守备大人之事;要以我的名义,修书问左冷禅,丁勉费彬二人沿途刺杀本守备大人,是他的命令,还是他们自作主张?无论什么理由,都该给我个回答。至于狄修被杀,更要问他们一个公道,若说不出狄修为何刺杀我的理由,那便是他们没理由,我却要广而告之狄修与敌人勾结,刺杀于我的罪行。一句话,嵩山派不处理那三个汉奸,他们便是汉奸窝,我是要想法子纠集天下人讨伐的。”
赵允伏一头冷汗涔涔而落。
这小子好毒啊,他这是要逼着左冷禅以死谢罪!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练武赚钱两不误,跑步进入新生活
刺杀朝廷守备,罪同谋反。
刺杀为抵御东察合台诸国入侵而奋斗的哈密卫小官人,那便是汉奸,是国贼,是王八蛋!
但这还不是赵允伏最佩服的。
明知落於下风,却还要殊死进攻,全然一副不死不休的狠劲儿,这股少年勇气才是他最钦佩的。
“可你若惹得左冷禅亲自来哈密……”赵允伏为难,“此人与朝廷大员的干系很深呐!”
“王爷只要装作不知便是。”卫央冷冷道,“我原本只想迫使他低头,倘若他真有出息,不远千里来负荆请罪,我倒要成全他一番江湖的威名。但如今宋老头既然带了三个魔教高手回来,那我身边就有五个高手,再加丁施二位的协助,我们八个人,杀左冷禅总还是够的。便是十三太保再来几个那也无妨!”
想想还不够,倘若加以埋伏中的埋伏,再加上石灰、机关,应当就够了。
“他们是魔教的高手,纵然不是我的朋友,但想必干掉正道的高手,那还是很乐意的。”卫央口头筹算道。
赵允伏打了个激灵。
“惹上你,可真是嵩山派的不幸。”赵允伏苦笑,“还好,老夫今日过来了,若不然,不知你会怎样算计老夫……”
“王爷多虑了,最多不合作,你是西北柱石,我若算计你,便是敌人的奸细。”卫央挥手道,“此事往后不必提了,我只要提醒王爷,叶大娘待我自是极好的,宋老头也行。但另外三个,哼哼,他们此来恐怕还想夺取主动权,我还有好一番与他们龙争虎斗呢,对他们可不能心怀侥幸!”
他既有这般认知,赵允伏心下全然安定了。
“不过,你不该说那些孩子,他们的父辈战死沙场,他们也随时准备慷慨杀敌,他们也很敬佩你。”赵允伏遂说起那支百人队的来头,那里头,最差的也是摘过三五个敌人的脑袋的汉子,在他麾下与其说是扈从亲卫,不如说是他手中的一支利箭,哈密的保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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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听完当即道:“既是这样的,自该当面道歉。”
“往后你会认识他们,今日不说了。”赵允伏伸手,“那糕点,多分我一些。”
卫央奇道:“老齿肯答应?”
赵允伏大怒:“你管老夫啊?”
然后得意道:“我女儿喜欢吃。”
原来小郡主好吃齁甜的东西,卫央心下道:“也不怕胖成个大胖妞儿?”
赵允伏又问:“依你之见,若刘员外上书,杜绝东厂番子耳目再来哈密的可能性有几成?”
卫央思虑半晌才缓缓摇头道:“那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文臣身边竟出了东厂的番子,此事传出去,天子面目上……只怕也会被文臣们攻讦的厉害吧。只看咱们这位天子脸皮有多厚,心有多黑了。”
“你若在内地,早被文臣武将抓去斩首了。”赵允伏慌忙劝道,“好话当好说,你说好话的样子,还是很哈密卫小官人的,你听老夫说,往后讲话可要多斟酌,明白么?”
卫央神色放松笑着道:“如此可见王爷确无害我之心了。”
赵允伏:“……”
老夫玩了一辈子心眼,都不及这厮心眼之多。
他怎么处处给人设陷阱啊?
不累?
“求活哪有那么容易的。”卫央起身道,“好吧,改日见了那些烈士遗孤,我自会当面道歉。王爷此番来,还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你那一统察合台诸部入版图的‘经济之法’,老夫只觉着一旦实行委实可怖,你这等人才若离开哈密,老夫坐卧难宁,这不是怕你么,好,一切依你所言。”赵允伏咬牙决心,“那便这么做,但如今……”
“快了,也就这几天,我多找一些会写几个字,学得快的青年人,盐厂将尽快建立。”卫央道,“但盐引须尽快发给我,按照现在的比例,大约一石盐可得三到五斗细盐,此外,”卫央犹豫了一下,提醒道,“我看富贵人家已有用透明琉璃之家,王爷若有渠道,可帮我留意一些。”
赵允伏喜道:“你会做玻璃?”
不会。
“所以才要请王爷留意。”卫央道,“不过,我虽然不会,但知道比时下更快更多制作的方法,若得到制作之法,也有可能大规模铺开。”
实际上他要的不是玻璃的制作方法,而是制作玻璃的高温炉秘籍。
穿越客们常备的发财秘籍,寻常都有高度酒、水泥玻璃之类,可卫央这些日子反复琢磨,他只得到一个结论。
酒就算了,这时代已有高度酒,再加一些简单工序便可提纯更高度数的高度酒,此事王府只怕早已开始了,毕竟,他们是知道高度酒在战场上可以救命的。
那就只有水泥、玻璃、日化这些了。只有用这些产生了巨大的社会价值,更多的研发才能持续出现。
“我又不是神人,哪能凭一己之力推动近代化,唯有群众的力量……”卫央心中想。
但没有高温炉,这时代的火温连最基本的融化矿物质都做不到。
很简单的例子,没有高温炉融化铁矿石,便只能通过反复锻打实现铁矿石中的杂质摒除。
另外,卫央推断制作水泥这些东西的大概工序,大约也需要粉碎、高温处理、包装防潮以及运输等过程,因此,纵然解决了温度的问题,还有一个动力的问题。
“近现代工业是一个配套的系统,而不是单独的项目。不解决材料、动力这两个问题,想从基础建设出发建设古代近代化,那根本不可能。”卫央闲来无事也盯过烧水的水壶,几乎一无所获。
热能是热能,如何转化成机械动能?
“还是从制作细盐开始,逐步地推动工业化,没有工业化……”卫央心中紧迫感十足,“如今可已经十六世纪了,泼贼们可只要经过两个世纪就进入初级工业化阶段了。”
赵允伏不懂他说的,但笃定这厮肯定有好方法。
“简单,老子命人专门去打探这些,那些从西边来的商人应该有知道这个的。”赵允伏叮嘱,“这院子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地方大得很,你可要加快。”
卫央奇怪道:“谁告诉你我要在院子里开工厂?”
那……
“制作细盐会产生少量空气污染,会造成一些水污染,还有一些暂且不知该如何使用的废料污染,我把哈密变成‘雾都’咋办?”卫央道,“必须选一处下风地带,开辟出处理污水的地方,而后才能大规模展开。当然,目前可在我家院子里,或者附近甚么地方架设提纯作坊——是不是还得考虑哈密城排污系统了?一到夏天满城一股刺鼻的恶臭,王爷不想住在一个‘空气香甜’的地方?”
赵允伏一把捂住口袋:“老夫没有钱。”
“不,你有。”卫央道,“不用太多钱,还能建设社会……那个新哈密,王爷何乐而不为?”
“没钱,真没钱。”赵允伏叹道,“老夫还要为女儿攒嫁妆,卫小郎,老夫难,难哪,挣钱太难啦!”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此法精妙君可知?
卫央终究没有能从忠顺王口袋里摸出钱来。
老匹夫太抠门儿!
“但是你提的这个,这个什么工业化,老夫听着很动心。”赵允伏放话,“这样,你要什么钱之外的帮衬,你尽管张口。”
胸膛拍得砰砰响,赵允伏慷慨许诺:“要人,老夫帮你寻摸;要地,老夫帮你周旋。你只要把脑子用好了,想必以你稳赚不赔的好手段,必定能尽快带着咱们哈密‘跑步进入新生活’。你放心,此事办好了,老夫许你一场富贵前途,不定还能封侯!”
有屁用!
卫央当时问:“我要侯爵有啥用?”
“有,可有,”赵允伏眉开眼笑,“你不曾说么,你要事业与爱情,是吧?你若有侯爵,将来讨老婆,三五个不在话下,你喜欢这个。”
造谣!
卫央始终认为老匹夫在这件事上造他的大谣,不过这侯爵还是挺值得期待的?
不不。
乌纱帽是愁人帽,坐蟒袍是捆人索,玉带更是羁绊这颗不羁的心的东西。
“对了,你是如何发现叶大娘一直在你身边的?什么时候发现的?”赵允伏临走时,带走了所余不多的切糕,追着又问了这个问题。
卫央哪里肯告诉他。
“王爷往后派人监视,多少也小心一些,若被我发现,打晕了绑在城楼上,挂一副‘忠顺王监控卫小官人的人证’,到时候恐怕对王爷的名誉不好。”卫央警告道。
赵允伏连忙回府,跟这厮说半天话气人至极。
卫央一夜练武,平明去看玉米地,地上轻微的脚印已经消失了。
那是他拓印叶大娘的鞋印留下的。
“至少两月了。”卫央心下一叹。
他只想不懂,这么猫捉老鼠似的转来转去有意思么?
唔。
你这等老银币谨慎来谨慎去有意思么?
“呵欠——”马夫的浑家从开了小门的墙外过来,见卫央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好奇道,“小郎又琢磨什么发财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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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卫央道,“我算了下子,咱们这几个月挣得着实太少。”
一起来上工的五个妇人齐齐无语,披着外套出来准备开门的小虎吐了下舌头。
他是住在这边的,前段时候伤兵们留下的房子宽阔的很。
只是小郎说话太吓人,这饭铺还不赚钱?
“我们六个人,一月便有三十五两银子工钱,这是哈密一等一的收成,”覃大婶掐着手指算道,“咱们买面肉菜,哦还有清油,大约也在三十两银子左右,除开这些,咱们干吃净落的足足有三十两,这还不赚钱?”
“旁人没赚到钱,那就不算赚。”卫央摆着手,“算了,这些没法算,我有一件事,你们自今日起,每日认字不得少于十个,完成的有奖,没完成的,本月全勤减半,养老全收。”
六个人齐齐哀叹,这又是什么道理?
“没什么道理,就是要认字。”卫央道,“是了,我看你们早起还都很困,大约身子骨都不是很健康,今日起,每日一早起来,要跳一刻钟的舞蹈,不太难,来,跟我学。”
六个人目瞪口呆,只看着他蹦蹦跳跳,倒也有三分可爱,嘴里哼唱着:“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笑得春风跟着用力摇,摇呀摇摇我给你的爱有多好,我将热情燃烧你可知道。”
小虎吓得尖叫道:“不得了,小郎叫鬼上身啦!”
“什么眼神儿,这叫鬼步舞,不喜欢?”卫央琢磨了一下,“那就来草原舞,来,我给你们配乐,跟我跳——我站在草原望帝京,一,二,三,走你。”
小虎站旁边呵呵:“要学了这……舞蹈?只怕往后给人端茶递水,非把汁水泼到人家怀里去。”
于是,清早来吃饭的明代上班族们就看到小虎一边颠儿颠儿跳着,一边穿花蝴蝶般给他们端茶递饭。
一个王府的干办惊奇道:“小虎子,你这是什么路数?”
“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小虎嘴里哼哼着,抽空回答道,“我家小郎教我们跳的舞,说是活血化瘀十分有效,我也觉着很是热情。”
食客们大笑:“小官人这才像个小孩子——你家小官人这舞蹈叫什么?”
小虎微笑道:“叫广场舞。”
后院里,丁坚挠着头,他怎么觉着这舞蹈……
老夫堂堂江湖高手怎么也着魔了?
“哈哈,这倒是个好法子,小虎一早唠唠叨叨唱了几遍,竟牢牢记住了那么几句‘扭得飞花随着白云飘’,寓教于乐嘛。”施令威摆开紫金刀,才走了一遍,忽然怎么觉着,这步法怎么……
“不对,这不对,步法乱了。”施令威忽然惊道,“丁大哥,你看这步法,有没有三分‘混元拳’的路子?”
丁坚骇然一瞧后,可怜堂堂老高手,竟蹦蹦跳跳自来了一遍鬼步舞,哦,还是广场舞版本,竟发现果真是混元拳的一路步法,最讲究一个步伐沉稳且要灵动。
这小子打算干什么?
转眼三五日,这天晴朗,小虎快步收拾院子里的卫生,忽觉力气竟大了三分,不知为何头脑比前几天清晰许多,就连每日早起一呵欠都免了。
“飘字的飘是这么写的,”小虎忙在地上比比划划,写出个“飘”字,然后又挠头,“可是还是写不出茴香豆的茴字,这月全勤,要扣对半么?!”
卫央神清气爽,放下短棍,将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先放在一边,这剑法邪门,初练直觉平平无奇,越掌握越令他觉着变化无穷,似乎顷刻间能变出数十种变化,且速度快时,竟半空变换路子,端得令人防不胜防,是一路好剑法。
“灵动有余,稳重不足,以深厚内力破除,并不是难事。”卫央点评道,“剑招为用,内功为体,辟邪剑法虽然越练越觉着凌厉狠辣,但终究是剑招,须不可沉迷。”
他又炼化滂沱数十倍的燥气,再持钢刀练几遍基础刀法,眼见旭日初升,遂又练混元拳,待真气平稳,正好日头跃出屋脊。
“这内功总想把我带到清心寡欲的境界,若清心寡欲,我活的什么人啊。”卫央拿起毛巾擦汗,心中想,“我偏要把你带到世间繁华境界,你还能教我‘存天理,灭人欲’不成?”
遂又起紫霞神功再练,感觉体内真气储蓄又多数倍,心中暗自欢喜。
黄昏,卫央算着日子,叫小虎去叫人:“小虎哥,你去请小顺子哥过来一趟,再请喜妹子过来。”
小虎笑道:“哪里敢当小郎一声请呢,我去叫他们。”
心中却欢喜。
正此时,门外有马车停下的声音,有一把温婉女子的声音道:“刘家冯氏女拜上卫小官人,烦请小虎通报一声。”
冯氏女来了。
卫央看看后院,若她真有经商的大本事,这哈密盐该流行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冯氏女,哈密盐
半壶清茶,一副桌椅,二人对坐,三句话说到正题。
卫央拿一小碗细盐,冯氏女拿来细细观看。
她先掐一些,尝一尝,而后命跟随的一个随身使女取一袋粗盐,两厢才对比,笃定道:“这真是了不起的创举,凭此细盐,只要产量跟得上,两年可充斥西北,数年可风靡于江北,十年后,举国皆用此细盐。”
卫央看她带来的粗盐时,竟发现比寻常粗盐要精细十分。
淡青色盐粒,夹杂着一点熏黄。
“小官人不知,这是那些大户人家吃的盐巴,乃是西南井盐,且经过融化、滤净,”冯氏女点头,“只是味道有些过于苦涩了,比不得这盐。”
她竟是第一个不问怎么制作的人,只当即说道:“哈密所用盐,大都来自青海,乃湖盐。小官人有法子制作成此等细盐,那是了不起的本事,须防上司强要取。”而后直白道,“不知所产几何?日供可几石?”
卫央道:“目前日产不过数斗,一旦铺开产量不必担忧。”
“这十分重要,此等盐,必然不是寻常人家所能使用的,应当先在大户人家推广开来。”冯氏女极其聪明,先提了一个难题,“若产量太少,其价格过高,纵然富贵人家亦难得用,哪怕物以稀为贵,恐怕也很难日进斗金;而若产量过高,价格无论怎样定,也难遏制旁人拿去往外地转卖,反倒便宜了旁人。”
哦?
这倒是卫央没有考虑到的事。
“小官人心胸开阔自不必在意那些,我只是个小妇人,既然在商言商,则不愿大头被别人占据。”冯氏女一笑,“因此,价格定位极其重要。此外,产量也不可过高。待小官人手下有了强大的运输力量,到时再推行西北也不迟,若不然,那些有雄厚家产的,倘若凭着哈密的供应,反倒先占据了外地的市场,恐怕他们是有实力与我们谈条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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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这是很有前瞻性的看法。
“你意下如何?”卫央索性问。
冯氏女建议:“有利可图,其势不可挡。以我之见,此时不可开盐铺,须凭借小官人的威名,在饭铺一旁开一个小店,先在哈密赚钱,积蓄一些资产之后,以小官人在官府与江湖上的朋友之多,再推行到关西诸卫。”
卫央沉吟片刻,摇头拒绝了这个建议,他反问:“如此小心翼翼,岂不令旁人手中的次一等细盐占据市场么?我已与王府商定好了,已每日产量,先即刻供应哈密军民,盐厂开工后,立即填满整个西北地区。”
“有钱么?”冯氏女一喜。
卫央道:“暂且还不够,问王府借了一些,算比较保险。你今日开始,即可招揽人手,先在哈密设立至少三个盐铺,再拉起一支运输队伍,待大战过后,哈密这些有钱人手中定然也积累了不少细盐,到时候,让他们先行,我们的运输队后发。”
这怎么……
“不用担心,一旦他们在关西诸卫赚到第一笔钱,我便用价格优势和他们对战,我在哈密一斤细盐三十文钱,在别的卫只卖三十一文。他们恐怕是愿意和我先打一场价格战,等我产量跟不上的时候,或者赔得心疼的时候再用囤积的细盐抢夺市场。”卫央挥手道,“无妨!我不急着赚钱,有的是工夫和他们对战。待他们打开巨大市场之后,和我比屯量,那他们是作死。另外,前面一两个月,或许细盐只能提供富贵人家,后面便要军民皆用,我要的是市场。”
冯氏女蹙眉劝道:“那恐怕要负债累累,王府若有要求——”
“王府的要求,无非是那么一些,我还有洋芋玉米吊着呢。”卫央道,“若不能尽快铺开市场,那些个达官贵人,乃至皇亲国戚,眼看着我们收割他们的财富,他们必然会一涌而至,王府护不住我们。不过,这里有一个隐患,便是粗盐的产量。”
“不错,一旦他们断了供应后,纵然我们有盐厂,只怕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冯氏女询问,“可有何良策?”
卫央已有所安排。
给王府和天子的三成,就是为了保护粗盐的渠道。
“王府手握西北盐引的批准,也有自己的运盐队,短时间内可不必担心来源,如今就看我们能不能在一两个月之内,让他们看到放弃不得的利益。”卫央往窗外看看,忧虑浮现上眉梢。
冯氏女无话可说,但在价格上她有要求。
“一斤三十文少了,”她直说,“小官人宅心仁厚,指望着军民都用上便宜的细盐,这是好想法,且也是经营生意的至高妙处。但价格可以一步步降,开头若定的太低,最终便宜的还是那些有钱人,价格越低廉,他们可囤积的也多,伤害的还是吃不上盐的民众。以我之见,这细盐第一个月可一斤二百二十文……”
疯了?
一斤盐二百二十文……
“小官人不知,如今暗中窥测你那盐厂的,少说也有十余人,他们恐怕也有一定的能力,模仿着制作出精细的细盐。小官人既有心擢取他们的财富,何不将价格先定得高些,他们的细盐定然比不上你的细盐,因此价格必然要更加低廉。而我们收拢回来一批钱,还可以在市场上购买他们的细盐,以他们囤积的粗盐、细盐,做成我们的细盐,这样也可提供更多的原料。”冯氏女规劝,“兵法上讲究以战养战之策略,我们也可当如此。”
卫央思虑片刻,终究还是觉着自己太过和善了。
连二百二十文一斤划时代意义的细盐都不敢售卖,看来的确还是不太了解这个时代。
“好,以你所说办。”卫央转而问,“你家的铺子……”
“她们不是能经营生意的人,给她们铺子,反而是害她们,每季度有一些收成,对她们已十分足够了。”冯氏女笑道,“我的先不必提,待盐厂拿下西北诸卫,小官人以为该分多少,小女子便要多少,如何?”
这更是个聪明人。
“可以。”卫央小手一挥再也不管这些事情了。
冯氏女犹豫片刻,低声又谏言:“还有这饭铺,小女子之见,小官人委实太谨慎了,着实叫那些固然廉价但也败坏了哈密卫小郎面食铺的名声。”
哦?
你有何高见?
“以我观之,小官人还不想做客栈,怕是担忧住宿的客人里,多有好勇斗狠的人,一旦打起来,反倒耽误了饭铺的生意,可哈密乃是西北咽喉啊,人来人往怎会离得开住宿呢?倒不如小官人自开客栈,分包于旁人……”冯氏女指了指上头,笑道,“既能将细盐生意划分十成,各家占据一二分,客栈为何不能?如果细盐生意扩展到西北各地,客栈面铺也能跟着扩展出去一二分,小官人在江湖上打探消息也迅捷,传递些货物,那也有固定的落脚之处,且还能,”她踟蹰片刻,决然道,“还能拉上一些人,免得一些麻烦。”
这番话说得颇见眼光。
卫央试探道:“不如你来办?”
“小官人信得,我便可试得。”冯氏女爽然允诺。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武林秋
赵允伏趴在锅灶上,瞪着眼睛瞧了半天。
他娘的!
“这细盐怎么就不如那小子的?”赵允伏抓起一把微黄的细盐大骂道。
少女站在门外,无奈看着这老汉撒泼。
卫小郎肯拿出来的生意,那是好模仿的生意么?
“爹爹,他家今天收玉米。”少女提醒道。
赵允伏怒道:“那能值几个钱?这细盐才算是好生意,一斤要二百二十文,满哈密都抢疯了。”
少女无奈道:“岂不知,若是没主粮,天下军民总不能光吃细盐罢?!那人在谋划的大事,只怕细盐只是表面。”
“我不信,来,你也帮爹爹看着点,你比他聪明,定然知晓咱家的细盐为何不如他的。”赵允伏怒骂,“倒不是要抢他的生意,只是不服这厮的得意。”
“他才不得意,最近据说忧虑地每天又多吃一顿饭,把里里外外的生意都交给那冯芜去办了,”少女靠着门框轻笑道,“何况,他那一套哈密的有钱人都大略看懂的简单炉灶,秘密只怕全在那火候上呢,何时该升温,合适该降温,若不通他所说的什么‘化学反应式’,纵然拆开来让人看,恐怕也搞不通其中的道理,与他计较这个,纯属自寻烦恼呢。”
不不不。
女儿你想错了,那厮没那么大本事。
他只会故弄玄虚!
“洋芋,他起了,送来了百斤,却不说吃法,放的都长芽了。”赵允伏气道,“偏偏在长芽了的时候,这厮托马夫家的来说,这就不能吃,有毒了。他不是成心的么?今日收玉米,我看他又要做什么名堂,搞不好,老夫不批他盐引……”
“那才是自断臂膀,卫央这个人,大概我还是能看得懂一点,他要的是踏踏实实的日子,咱们在为国为民的事情上,逼迫他一些那也是能理解了的。但若在他过日子的事情上设计害他,他是有一万个法子报复的。”少女劝解道,“爹爹何必与他这么计较,大度些,让他一让又何妨,哈密的税收提高了,军民人等的日子过好了,那也算是王府的成就。对不对?”
她抓起一把细盐瞧了半晌,一笑摇头道:“哈密的有钱人,如今都钻到他的网罗中去了。待他们手中囤积的上等细盐多一些,而哈密的市场又不许他们高价卖出去,他们便只好去其它城市贩卖。那人只好掌握好产量,这些个自以为占了他的便宜的,怕都是给他当帮手者,他们或许会赚,但卫央必定大赚。且看他如何用细盐坑害东察合台,我看他呀,恐怕这几日要上书了,咱们在军事上没有进展,该他着急了。”
话音未落,有人轻巧走到厨房门口来。
少女看一眼,淡然道:“师叔回来了?”
“是,”门口站着个六十多岁,身材中等,面色阴鸷的老者,他待忠顺王也只是轻轻点头,对少女却既宠溺又慈爱,细细打量了许久,才微笑着道,“不出郡主的预料,咱们派人沿途敲锣打鼓,将卫央的话送到陕西,当即便被少林的人拦住了,在西安府没待多久,嵩山派便派人来,只是没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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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示意他继续说,那老者才又说道:“此外,东方不败回到黑木崖后,许久也没能传下讯息。但杨莲亭得到提拔,以河北舵主的身份,带领贾布等人上了黑木崖,随后,童百熊自浙江返回来,也上了黑木崖。”
“向问天在哪?”少女回头道。
老者微笑道:“郡主真是什么都料得到,不错的,向问天一直没有露面。”
“那几个在哪?”忠顺王沉声问道。
老者道:“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他们没回到哈密。此外,叶大娘也离开了哈密,且做了一件大事。”
“嗯,她待那人很好,自然不会留下些尾巴。”少女冷然道,“祁连四霸的老巢,有的是一些手下。”
“是,真是什么都不出郡主所料。”老者目中爆出惊人的赞叹,口中说,“叶大娘一把铁剑,一夜之间血洗祁连四霸老巢,将寨中数百贼子杀的一个不留。次日,遣散被掠夺的人口,她一把火烧了那个狗窝,席卷了祁连四霸毕生所藏的金银财宝,只怕这两日要回来了。”
想想又说道:“她武功太高,咱们的人未能跟上,但想必陇西双雄的老巢肯定也被她烧了吧。不过,她与昆仑派掌门震山子有过一场交锋,咱们的人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投靠吐鲁番汗的那个昆仑派长老被杀死在路边,身中数剑,死的很凶残。”
少女哂然道:“叶大娘本不管这些家国恩怨,那人对她的影响看来已是很大了。不过这也好,既除却一个祸害,又将昆仑派牵引到那人身上,这次我倒要看看,看他还能隐藏几成功力。”然后奇怪道,“这人好厉害,他习武不过一年,如今竟有小成之势,那天我躲在暗处看他与费彬过招,只怕凭借他快速无比的身法,变化万千的剑招,也能与费彬过上三五十招,若再加上他的狡诈与浑身的暗器……”
少女轻笑道:“打败费彬或许难,但定能杀死嵩山派的三太保。”
“是,咱们也奇怪。”老者道,“郡主身负先王找到的张教主后人所留《九阳神功》,又有当年刀剑所藏《九阴真经精义》,又学天山逍遥派的武功,且还有换来的当年的‘还施水阁’的大量武功秘籍,这等机遇谁人能及!唯独这小子……”
“你要能看透他,你比老夫还厉害。”忠顺王讥笑,“我看哪,你快去关注一下黑木崖上的动静,那小子说了,东方不败必然和任我行决战,另外,把你们的人撤回来,那几个魔头来了,仔细他们把你们揪出来。”
话音方落,有脚步声极快地自后头出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穿黑衣;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穿白衣,两人均又高又瘦,手中提着一把剑,绕过厨房外的花丛,急匆匆跑了过来。
“谁胜了?”少女扬眉问。
那妇人答道:“东方不败趁着任我行重伤偷袭取胜,现已控制黑木崖。”
那男子细说:“童百熊帮东方不败,杀死了好几个反对东方不败的长老,咱们的人也险些暴露;东方不败并未杀任我行,而是将他囚禁起来,但似乎不是在黑木崖,不知送去了何处。此外,震山子与左冷禅见过面了,在洛阳。”
少女神色微微一震,半晌道:“卫央麻烦了。”她当即转身,请求道,“爹爹,你要尽快去见卫央,左冷禅杀心已起,必定会报复他,震山子与左冷禅交情很深的,昆仑派只怕要给嵩山派当刀子。”
顿了顿,她扬眉说道:“他要的拿下昆仑派的契机到了。”
赵允伏嘟囔一句:“老夫管他干什么。”
“爹爹,大敌当前怎么能任性呢?”少女好笑道,“若爹爹不去,小心锦衣卫和东厂,他们可眼馋那五个魔头的很!”
第一百四十章 辟邪对青翼(上)
赵允伏刚到卫央家外,就听院子里有人恭维。
似是个商人,口中称赞道:“小官人出了名的贤良方正……”
赵允伏想了下,回头问扈从们:“这小子可贤良么?”
扈从慑于他的脾气,只好违心地摇头。
赵允伏又问:“这小子所作所为,可有方正之处?”
有!
这个是有的。
“哦,邱老板,贤良方正在下收下了,但是这合伙儿开盐厂之事,只怕不能答允,这样罢,你去寻王爷商议。”卫央指着门外道,“王爷到了,你自与他商量,他若肯答应,我便与你合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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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邱老板扭头一瞧,慌忙提起衣角撒腿就跑。
他纵是再生八个豹子胆也不敢于王府的手中抢好处啊。
可就在此时,院子旁边开的盐铺里传来冯氏女的侍女的声音,她声音清脆,官话方正,脆声道:“承蒙惠顾,细盐三斗,五十四斤,合一万三千五百钱,现银十三两,钱五百,走好。”
而后又吆喝道:“细盐三斤,合钱六百九十文。”
嗯?
赵允伏连忙进门,顾不上纠正卫央似是而非的拱手礼,道:“怎么买的越少价钱越低?”
对啊,买的少价钱低。
“买的少则穷,穷人的钱少赚点儿。”
卫央十分笃定。
赵允伏心中疑窦丛生,这厮是善男信女难道?
“你这里头必定有计算,老夫不知道,但很快会知道。”赵允伏记住这件事,待要回家询问闺女。
卫央挑眉道:“倒也没什么奥妙,不过是仿照盐引,一家一户三五日只能买一次。”
这又有什么缘故?
“王爷不见这几次在我这里吃饭的人也多了?”卫央请赵允伏进屋,低笑道,“他们想囤积居奇,又一次买不了多少,三斗便是至高。因此必然从民众手中收购,收购就要加钱,民众每斤能多赚个二十文,一月便也能多赚三五百文。此所谓劫富济贫。”
真的?
“民众有了钱,哈密的商品便能流通,钱一流通开,价值就更大了。”卫央道,“如此一来,满哈密都有赚的人,他们便会盯上这桩生意,我能省却不少精力。若不然,如今让我上哪里去找大批愿意帮我推销的人去?”
“老夫总觉着不止这些,你定还有些算计。”赵允伏不再多问,说道,“此来两件事,第一,东方不败囚禁任我行,魔教能有三两年的消停……”
“错了。”卫央不客气地道,“东方不败得位不正,手下又多是好勇斗狠之徒,何况,为了转移东方不败初当教主的压力,他们必然会四处造孽。任我行时代的魔教讲一个威,东方不败时代的魔教必讲一个狠毒。哈密要小心了。”
赵允伏惊道:“他们难道还敢主动进攻?”
“说不来,做好准备吧。”卫央道,“此外,为平息甚至威胁任我行的手下,东方不败必定善待任我行的亲眷,任我行的手下倒也能消停一阵子了。第二件事?”
“你说的也有道理,且看以后吧。”赵允伏通报军情,“东察合台诸部已经开始暗中联合,这一次,他们必定倾巢而出,哈密军情将极其紧张。在此期间,你恐怕也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叶大娘杀死昆仑派的长老,倘若他们在你家里落脚的消息被昆仑派所知,只怕他们会趁此良机来报复。”
“哦?”卫央奇怪道,“叶大娘一人便杀死昆仑派的长老,倘若那几位也回来,昆仑派来多少长老?送死么?”
赵允伏又是一愣。
这厮怎么想的跟正经人想的完全不同?
“昆仑派震山子武功不弱,与左冷禅切磋多次,两人堪堪势均力敌,左冷禅或许技高一筹吧,如今嵩山派已知道彻底得罪了你,以他们的行事,斩草除根乃是第一选择,因此我才说震山子或许会倾巢而出,你不可放纵。”赵允伏大略说了下书信送到左冷禅手中的过程后,转而说,“而若他们知晓你包庇魔教长老的事情……”
“那他们才是与朝廷作对,朝廷尚且招揽魔教高手,我今为哈密的守备,把魔教几个高手拉出来,他们不为我扬名也就算了,倘若还试图以此攻讦我,那我倒要请教了,他们是想让魔教高手继续为魔教效力,还是怨恨朝廷对魔教高手开出的条件太好?因此,”他话锋一转,“如今最担心的不是这些名门正派倾巢来攻,而是他们暗中下手害我。”
赵允伏郁闷地道:“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不讲武德的人,他们只好顺着我的节奏来。”卫央道,“这些事大概不必担心,小战或许有,大战不会有。我倒要提醒王爷,如此轻车简从,莫非忘了敌国大军压境的危险么?他们的斥候遍布哈密,王爷凭什么认定人家集合大军,便不会用刺杀这招?”
赵允伏哑口无言。
老夫是来给他通风报信的,本想还要趁机弄点好处。
如今怎么成了他倒贴人情给我?天理何存啊?
“算了,想必那几个人也快到了,叶大娘横扫祁连四霸的老巢后,必然也与他们一起回来,你可要做好准备。”赵允伏正色提醒道,“他们对任我行极其忠心,必然会暗中积蓄力量以待反击,你这日进斗金的生意,可是再好也没有的力量了,须防备他们下手。”
这确实属于好话,卫央听进去了。
“回吧,军情很要紧,无论用什么手段应对,现阶段都要先打赢这一仗。”卫央踟蹰片刻低声道,“而若我有什么意外之举,还望王爷屈尊配合,只一样,我断不肯……”
“老夫知道,你这是在算计……哼!”赵允伏目光闪闪,半晌道,“也好,那细盐生意如今才只是个开头儿,老夫命人携带书信回一趟京师,如今也应该快到了。太子如今依然重伤不起,诸王尽皆蠢蠢欲动,咱们既不能当他们争权夺利的棋子,也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太子还没好?
“只怕……好不了。”赵允伏叹道,“只是秦王到了西安,这让老夫怎么想也想不通,他久居深宫,纵然有力量,也该是天子所赐啊,怎么会离开京师……”
“何况是这个时候。”卫央也不太理解。
他嘱托赵允伏代他“考虑”一下刘员外的身份:“他们也必定与……”
“不必,冯氏女的舅舅,乃湖北总兵,这是一支不可忽略的生力军,只是暂不知偏向谁,刘员外纵然当了哈密的……唔,咱们这可没有布政使。”赵允伏起身,“好吃的给我拿点,你继续悠闲。”
卫央的笔记本里又多了一个人名。
冯芜的舅舅,湖北的总兵,楚王的……
也未必。
这天,寒露,哈密已有小雪洒落,卫央正在窗前调息,有五人联袂而归,视之,叶大娘打头,宋长老随后,一高一矮一极其短小精悍的三个老者。
魔教五大长老来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辟邪对青翼(下)
“客官吃啥呢?”小虎迎上去问道。
宋长老摆手:“这里是我家,要什么招呼。”
他站在大门口看着偌大的院子,眼睛里竟有些许温情。
“好大的院子,着实一个殷实的人家了。”身材高大的文长老赞叹说。
叶大娘似笑非笑地道:“都是卫央这孩子置办的……”
“什么他的你的,他一个小孩子,要这么多家当做什么。”丘长老大声说道。
宋长老一笑,见卫央施施从后院出来,又见厨房里五个妇人,旁边开着大门的盐铺里也出来两个俏丽女子,点头道:“自忙你们的。”
然后道:“我们回来……咳咳咳!”
叶大娘走到卫央身边,摸摸他的后脑勺笑道:“这些日子可忙坏了你了。”
“无妨。”卫央看两眼那个短小精悍的老者,他面如金纸,身材有一种可笑的协调,只见躯干瘦而且短小,四肢却长过旁人,穿着一身青白相间的长袍子,双手缩在衣袖里,走路轻若柳絮,彷佛双脚并没走在地上。
此人轻功必定十分了得。
另外两个倒瞧不出什么太过人之处的,高大的那个气息混乱,显然受了很重的伤,稍微矮小的那个紧紧闭着嘴巴,胸口起伏很大。
卫央将目光落到宋长老脸上,点头道:“回来就好。”
宋长老眼眶一热,不由哈哈一笑说道:“当然要回来,房子够住么?”
“咱们的房子都安排好了,他们么,”卫央瞥了那矮小的老者一眼,指着客房道,“有的是住处,只是不可闹事。”
嗖——
他话音未落,那短小精悍的老者突然恍如一抹烟霞,骤然拔地而冲来,眨眼间已到卫央眼前,他冷笑着道:“嘿,小子好托大,我在你脸上画七八个乌龟……不好!”
他有意卖弄,来到卫央眼前时候却不先下手,而是抱着手笑容冷漠看着他,似乎要先用语言压制。
只是他不想,那叶大娘微微一笑,稍微往一侧一退,摆手示意宋长老不必多管,显然不认为那老者会伤卫央。
陡然!
一蓬剑花自那老者胸前绽放,寒芒闪烁,一把长剑无声无息向那老者的胸口刺来。
“华山派剑法?”文长老惊道。
那老者猝不及防,只觉剑法精妙,出招凌厉,竟措手不及,又见那剑光里变化无穷,心中知晓端得厉害,只好倒退着往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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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手中持叶大娘的铁剑,面上紫芒闪烁,冷淡道:“你是来做客的,不懂做客的礼数么?”
话音一落,脚下如落地枯叶随风而起,毫无规则,却极快无比,不及眨眼便到那老者的身侧,手中长剑又一招“松风剑法”中的“松山劲风”,这一剑,却要笼罩老者的身侧诸穴。
那老者又是一退,低喝道:“小子,你敢找死么?”
“你是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没点数么?”卫央口中喝叱,手中长剑绝不留情,一剑一剑直刺那老者的躯干,森然道,“任我行不用,东方不败当你为仇敌,若非宋老头收留,你便如丧家之犬,你也敢夺我家业?!”
一连一句话,便是十数倍的剑招,他剑法又快又狠,脚下灵动之至,剑法之间竟无晦涩。
宋长老大吃一惊,登时笑容满面,骂道:“好,说得好,这老儿最是无礼,你打他。”
叶大娘笑道:“孩子,你可要记着,这位郝长老,他可是当年青翼蝠王的传人,轻功极其了得,仔细他身法。”
郝长老破口大骂:“你两个干嘛?当老夫不敢毙了这小子?”
“你不敢。”此时,侧屋无声无息出来两个高手。
丁坚施令威如今武功早已超过以前,他们每日与卫央讲习武功,无论招数内功均长进十分,每与卫央深谈,均觉他偶尔只字片语里,便揭破了他们久不得长进的武功。
只算丁坚吧,他如今施展一字电剑竟连毫光都收了。
那无声无息快若闪电的剑招比几个月前不知快了几倍,又融合了一些狂风快剑的招数,当真是一剑在手威伏群雄。
那两人一左一右,既暗暗盯住文丘二位长老,又对郝长老形成围攻之势。
文长老大吃一惊,他虽身受重伤但知觉还很强。
可他竟没有发现屋里还有两个人。
丘长老更是张开双手,犹如鹰爪般。
面对这两个高手他们也不敢大意。
宋长老惊愕地看了看丁坚,拱手道:“阁下莫非一字电剑丁坚丁朋友?”
再看看施令威的金刀:“阁下必是五路神施令威施朋友?”
丁坚冷淡地说道:“什么江湖名号不必再提了,老夫如今只在小郎身边当一个扈从。”
宋长老大喜,喝一声:“孩子,不用对那厮客气,你有什么剑招,只管使出来,这厮是个练手的好材料!”
郝长老气得连连暴跳,大骂道:“老夫进了贼窝不成?”
卫央闭口不言,他一连上百剑,竟无法伤到郝长老的衣角,又听他是青翼蝠王传人,心中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暗暗道:“这老者虽有开玩笑的成分,但他进门便先提院子的归属,若此番不能令他消停,往后恐怕会有龃龉。”
心念一动,卫央当即运紫霞神功,七十二路辟邪剑法一时施展开,只见院子里人影幢幢,他竟绕着郝长老转眼转了三五圈儿,每一圈均刺出十数剑招。
“嗯?”宋长老神色一凛,细细观察那剑法,脱口道,“这是什么武功?怎么这般怪异?”
叶大娘并未与他说起辟邪剑法一事。
期间只听嗤嗤几声,郝长老飞身而奔后院。
但他屁股上一块布却随风飘摇。
原来卫央那几剑有一半落在他衣服上了。
就在这时,卫央忽然停下剑招,一手捂着额头,喉咙里发出几声干呕之声。
以紫霞功催动辟邪剑法果然有麻烦,剑法慢了一倍不止五脏六腑也震动地厉害。
最难受的便是自己头晕眼花,若再有片刻只怕他自己先把自己弄晕过去了。
卫央只觉剑招一停,那股恶心的感觉瞬间消失,运转的紫霞神功在体内迅速游走一圈,当即便耳聪目明,没一丝不适。
“这剑法,真邪门。”卫央心下收住紫霞功,再运无名功法,并以抱元劲催动,猛听耳边风声轻起,人影已闪到面前,当即随手一递,辟邪剑法随心一动,他脚下如踩着冰鞋,滴溜溜竟极其诡异地在原地一转,堪堪让过郝长老趁机回头偷袭的一掌。
但那剑锋却不偏不倚,彷佛是精心算计的,正向郝长老扑来的躯干上刺去。
好像郝长老飞蛾扑火自己送死般。
第一百四十二章 袖里乾坤
郝长老眼看躲闪不及,文丘二位长老往前踏出一步。
丁坚持剑盯着二人,施令威又绕到两人一侧。
“好轻功!”
陡听卫央一声喝彩,原来郝长老人在空中,眼看被长剑贯穿,他却极其灵敏地腰身一扭,贴着长剑几乎擦着凶险万分的剑招,轻飘飘地晃过去,真彷佛一阵青烟也似。
郝长老骂道:“好歹毒的剑法……”
没等他骂完,卫央又一剑。
这次却直奔他的嘴巴。
郝长老伸手要架,眼前一空又不见卫央的踪影。
文长老叫道:“小心身背后!”
郝长老手忙脚乱,连忙向前面纵出,又瞥见身侧一抹黑影,卫央竟追了上来。
“好快的步法!”
又见一剑直奔他肋下,剑上并无真气激荡。
“好快的剑法!”
郝长老大叫两声,伸手竟往毫无真气的剑刃上抓过去。
只他刚一碰到剑刃,却觉一股沛然如江海的内力沿着剑锋传递过来,那内力又纯又韧,骄横如烈阳,绵长若云霞,他手掌还未抓到剑便觉那一股内力已有穿透他的手的隐隐凌厉。
“好狡诈的小子!”
郝长老气急败坏,顾不得前辈颜面,双手互相一搓,一股冰寒之至的真气贴在手掌中,他要凭数十年内力强抓宝剑!
卫央却滴溜溜一转,间不容发错开郝长老的双掌。
长剑一转又从郝长老肋下斜斜刺出来。
一时间两人你来我往,喘息间三五招便过。
旁人只看郝长老轻如碧罗烟,真如一头鸟儿般,身形煞是好看。
可若看卫央,几个高手均心中震惊,他剑法既狠,步伐又怪,常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进攻,破解一招倒是很轻松,可他速度快到了极点,眨眼间便是数十剑,能接了一剑,那是决计接不住第二剑的,纵然接下第二剑,他凭借极快无比的身法同时又刺出一剑,根本没有接招的空闲。
“好生诡异的武功!”文长老轻道,“可这小子……老夫怎么觉着,他反倒把这诡谲至极的剑法,使出了光明正大的感觉?”
“是阳光。”丘长老沉声道。
几人一起看着他,丘长老赞道:“本是阴狠诡谲的剑法,但这小子使出来,咱们只觉着一个快字最显。你们看,方才刺的那几剑,与他的步伐配合,本来应该是阴毒诡谲,但他手里的剑,却如同阳光彩霞一般,虽也是水银泻地,无懈可击,但没有那股子阴森诡异的感觉,有的只是凌厉狠辣。”
叶大娘剑法最为高妙,她站在远处瞧了半晌,看了宋长老一眼,心中道:“《葵花宝典》加上《辟邪剑法》。”
宋长老也看着叶大娘,他笃定卫央此刻用的内功必定是《葵花宝典》的心法。
但这剑法……
这又是什么路子?
郝长老此时心中已暗暗叫苦,他自然是有能力尽快结束战斗的。
可那是要凭他极快的身法,极狠毒的寒冰绵掌,加上数十年内功修为才能得逞的。
而且,他无法轻松地擒拿卫央。
要么一掌击毙,要么拼着被他刺穿强行擒拿。
可……
他打赌,真敢这么做,叶大娘当即提起长剑砍了他的苍头!
“咳——”心中一着急,郝长老猛然咳出一口鲜血。
他连忙后退,不料卫央却收剑转身。
这——
“待你养好内伤,我再与你计较。”卫央道,“我不善欺负老弱病残。”
郝长老大怒,强提一口真气猛然自后头扑上来。
他叫道:“老夫先打你十七八个嘴巴子!”
人眼看已到卫央身后,却不见这厮闪躲,郝长老心中一喜:“到底是毛头小子……噫?你他娘……”
卫央手中长剑自胳膊底下刺出来,既隐蔽,又狠毒,他脚下不进反退,迎着郝长老倒退去,那一剑瞄准的正是郝长老的心窝儿。
郝长老只好再次倒退,这一次却退出数十步,站在盛水的大缸上,惊疑不定地瞧着卫央,咬牙切齿道:“好小子,你这人既狠毒,又阴损,心思又缜密,老夫年轻的时候,恐怕是不及你之万一的。”
叶大娘轻笑,过去提住卫央的耳朵,伸手从他袖口里一摸,掏出一袋子石灰,半包儿毒药,一把短匕首,又掏出一大把不知夹杂了什么的面粉,再一掏,又抓出一把……
“这是什么?”叶大娘拿着一个纸包惊奇道。
施令威忍笑:“前几日,张屠夫家的猪配不上种,请了些郎中去瞧,小郎问他们讨了一些不可名状的药,想必放在身上忘记了。”
叶大娘骇然,脱手将那药包要扔掉,想了想,又塞回卫央袖中,好笑道:“你怎么这么坏啊?”
卫央眨眼叹道:“我名满哈密,谁知出门会遇到什么人呢。若是有人不想活了,问我要一个法子,我只好给他们毒药,匕首;倘若有人想打我,我又打不过,只好给他们一把石灰;至于若是谁家牲口感情不很协调,我也只好送他们一些常用的药物,这有什么呢?”
郝长老呆愣了半晌,悄悄从水缸上下来,冲宋长老怒竖大拇指道:“不知你们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祸害,他,他他娘的,比咱们这些人可坏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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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道:“老夫以为,这小子再是坏,大抵也就是剑法狠辣,心思缜密。可随身带这么多毒药……哪个正经人家的小孩带这些?”
宋长老哈哈大笑:“你若不针对他,他自不会给你用。好!老夫倒喜欢这孩子,待要杀你的人,你还与他们讲什么江湖规矩?”
“看,宋大爷教了,这下你不能说我心思狠毒了吧?!”卫央向郝长老拱手,“前辈好高明的轻功,在下佩服的很哪。”
“哼!老夫不教你。”郝长老捂着胸口调匀真气,黑着脸嘲讽,“你这种祸害,若学了更多武功,谁知会祸害成什么去。”
“哦,那也行。”卫央走到中门外,喊道,“小虎哥,你来,我给你再安排一个手下,这位郝先生,今日起便跟你一起上工。”
小虎失笑道:“小郎又捉弄人。”
“哪里是捉弄,咱们家家大业大,若多一张吃白食的嘴巴,一月便要多吃好几十两银子,”卫央道,“咱们家不养闲人。”
郝长老怒问:“宋老头叶大娘怎么说?”
“我们是一家。”卫央道,“要么你掏钱,每天三顿饭给你管了,上好的房子给你住着,一天三两银子;要么你干活。这是我家的规矩!”
郝长老万般无奈,只好拱手道:“好,很好,是你家,老夫是客人。”
他心中却叹道:“只是身为神教的长老,我们在这里能住几天?!”
只听咚的一声,丘长老扔下肩上的包裹,里头散乱地落出一地的银锭子,他怒问:“如此可常住么?”
他不知不觉竟也打消了先声夺人的念头。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请客
卫央看两眼,走过去捡起银子,喜道:“也可,这般倒也可。”
只管给银子就行。
那么让这几位对付昆仑派呢?
“那是他们的本分,魔教不就是和这些名门正派作对的么,凭什么还要给他们银子?”卫央心中自有道理,“给银子才杀名门正派的高手,那他们还当的什么魔教长老?!”
收好了银子,卫央又面不改色把那一大堆暗器收入袖中。
我是小孩子,干嘛不用这些小手段?!
但他心里是有些遗憾的。
若非郝长老相让,他是肯定在这人手底下走不过一百个回合。
“武功还是太低了。”
卫央安排着那三人分房间住下,又带着宋长老叶大娘去看给他们安排的屋子,心中沉闷地想着。
不防宋长老伸手一抓,在他任督二脉一察,惊讶道:“短短小半年进展竟这么大了?”
他探察不到那几处至纯真气的存在,只感觉卫央五脏六腑中、奇经八脉中有浩荡真气时刻运转不息。
卫央挣脱开说道:“还差得很远,小郡主比我大两三岁,但她的武功只怕不在一般门派掌门之下……”
“不在我之下。”叶大娘急忙道,而后一想说漏了嘴,连忙又道,“我早有耳闻的。”
宋长老侧目而视,咱们什么时候打探过忠顺王府的小郡主啦?
卫央似乎没察觉,摇头道:“那怎么可能,她的武功自然比不上叶大娘,大约与华山宁女侠相差无几。”
宋长老面色不悦,把一大堆银子放在桌子上,让卫央坐在对面,他试了一下新椅子,发觉所用料都是好木材,显然卫央给他们准备的物什都是好货物,心中很满意,但面色肃然道:“你与那些名门正派往来做什么?”
“我不也与你们魔教的人往来,甚至住在一起了?”卫央道,“我知道,你们的任教主被囚,东方不败上台,你们只怕是嘴上埋怨任我行,心里却还要为他积累实力的,此事我本不当管,但奉劝你们不要涉足太深。另外,我不是你们魔教弟子,与谁交往,与谁交恶,那都是我的选择,我生意做得好了,给你们的养老钱,你们愿帮任我行的后人,便去帮他们是了,但莫要劝我,我既不与所谓名门正派穿同一条裤子,也绝不与你们魔教瓜葛很深,这事应当提前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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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老本心头怒起,又被那“养老钱”三个字说的心里一软。
他不由叹道:“此番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咱们早已心灰意懒了……”
“才怪。”卫央一笑道,“好了,你们也休息几天罢,如今生意都交给冯氏姑娘打理,我不太懂,你们也不很懂,莫要干扰她的决策;练武之事,你们不说我也……”
“慢慢来。”宋长老神色稍稍一变,忐忑地问道,“你可察觉有什么不妥么?”
“多的很,不过目前都能化解掉。”卫央道,“《紫霞秘籍》我都拿到了,怎么会不知你们给的功法另有其名?你们不便说,此刻也不好说,那便不说了。过些时候,嵩山派必然会报复,我暂且打不过他们的,咱们可商量个法子,他们来多少人,咱们杀多少贼子。此外,我对华山派三位颇有交情,你们莫设法为难他们。最后,大战在即,我恐怕要去助官兵一臂之力,我若没在家,你们可别被那三个说昏了心智,咱们家的日子,旁人谁说了都不算!”
宋长老低着头半晌无言。
叶大娘岔开话题,她问卫央对忠顺王府有几分诚心。
“他们给我几分诚意,我便给他们几分诚心。哦,是了,往后咱们还要组织人手,既拥有至少一条运输粗盐的渠道,又要有至少手握三成的细盐的销售渠道,少不得你们出手的时候,因此如今这身份恐怕要转换一下,”卫央道,“我会想办法从官府那边拿来让你们安心住在哈密的身份,这份家业来之不易,盼望你们也能珍重一些,莫折腾。”
叶大娘点头:“我们如今也真是丧家之犬,哪里有那么多计算。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过,有一个人……”
“我知道,大战在即,他们也坐不住了,”卫央抬手道,“若是有什么变动,你们只需默不作声,依言配合好,我判断,他们很快要出窝了。”
到晚上,卫央叫来已经有十多个人的帮手们,其中有几个专职负责提纯细盐的,一人守着一个房间,囫囵只知道按时添加物什,待为何要那么做,他们是一无所知,且最要紧的是,卫央亲自看着一个房间,最关键的温度控制他们并不清楚。
“往后都在一个屋檐下了,彼此稍稍熟悉一些。”卫央大略介绍了一下,帮手们均知那五个人十分惹不得,其余的一概也不打听。
这时,卫央才知道冯芜已从刘氏家搬出来,她在城南租了一处地方。
这还是小虎提醒的。
他说:“冯娘子住在城南只怕不太方便,昨儿听几个闲汉说,已有人盯着冯娘子的落脚处了,还须谨慎一些。”
卫央对此也很挠头,难不成把人家叫到这边来?
叶大娘神色动了一动,似乎已有了主意。
“我看周围有没有人家要搬走,住得近一些,安全也方便。”卫央转而道,“明日打烊早一些,我请了王府一个百人队来吃饭,此前对他们多有偏见,说了不该说的话,须当面道歉,恐怕大家都要晚一些才回家,到时还望体谅。”
那三个互相看了看,怎么就觉着这是针对他们呢?
当然是针对他们,那一个百人队可都是武功高手。
卫央就是要让他们明白,不是他依靠他们,而是他是这里的主人,若是任何一方有什么过分了的念头,他还有另一方可以借势。
这一夜无话,卫央早起练功时,那三位长老屋子里的灯光才灭掉,一趟刀法练完,待要捉起短棍练剑,天空纷纷扬扬洒下鹅毛大雪,忽的一阵西北风,天气骤然降到须穿棉袄的温度,不过片刻间,院子里落了一地半寸厚的积雪。
“来穿上棉衣。”叶大娘清早起来去帮厨,她并不放心旁人,顺路取在外头买的棉衣,话里有话道,“你去哪里买的衣服,竟还很合身。”
卫央道:“宁女侠送我的。”
叶大娘不再多嘴,看着卫央换上棉衣,又自去练功,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哼哼地冷笑不止。
卫央洗漱过后,命冯芜的侍女持他的名剌往投忠顺王府里,直言要请百骑吃饭,待晌午,卫央拨弄着火炉子,正计划用这时代已大量出现的铁皮制作火炉子,侍女归来了,只带了封信,上头一句话:“必欣然而至。”
字迹娟秀,是小郡主回信。
第一百四十四章 满剑写着三个字
天将暮,雪乱舞。
风势并未曾减弱些许,只是哈密军民已被一天的寒冷冻得习惯了。
众人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又打发了盐铺前面排队的人等,关上门一忙,不过一盏茶功夫,将十盆子炖肉、十盆子回锅肉、十盆子卤猪头,并三只全羊、二十只全鸡、三十条豆腐滚了半天的鱼,并一些珍藏的果蔬,一起摆在了案上。
卫央自后院取自己多次蒸馏过的白酒,叫小虎小顺一起抬过来,冷不防郝长老自一旁窜出来,手里拿着个猪耳朵,汤汁水水湿淋淋地往下滴,他吃一口,伸手要取马勺舀酒。
卫央伸手拦挡住,吩咐道:“以后都记着,他们伤势没有全好前,不准他们吃酒。”
郝长老怒道:“老夫偏要吃——”
“那你别想活到你小主人长大的时候。”卫央道。
郝长老立即收手,但神色多有不忿。
忽然的门外马蹄声大作,一群人欢声笑语叫道:“卫守备,咱们应邀来吃酒,叨扰你们啦。”
卫央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问:“郝长老,知道黑血神针吗?”
郝长老一惊:“你提这个干什么?”
“看来你也知道三尸脑神丹,对不对?”卫央轻笑道,“那么,你知道豹胎易筋丸么?”
郝长老面色恼怒,不屑道:“好啊,原来是怀疑老夫会给你下毒……”
“不不不,只是想问下,倘若你们会,也教我炼制。”卫央微笑道,“我也想试试这三种毒药,比之那生死符,效果究竟差在哪。”
郝长老骤然打了个哆嗦。
显然他知道生死符这个名字。
他更知道卫央这是在警告他,倘若他敢对卫央的手下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毒药,卫央也有法子对付他。
“你放心,他们可不会用那么恶毒的毒药,”叶大娘忙劝,“你不知,咱们对这黑血神针本便厌恶,何况那三尸脑神丹,那是咱们能得到的么?”
转眼又奇道:“生死符?谁会?”
“小郡主的师父。”卫央笑容可亲地道。
叶大娘神色不变,感叹说:“真不知那是何等的人物。”心下却纳闷,“怎地那夜没见武功卓绝至极的人?”然后又问道,“豹胎易筋丸是什么毒药?”
“哦,我随口胡编的。”卫央摆手走出大门。
郝长老神色变换数十次,长叹一声脸色暗淡走回后院。
文长老、丘长老一起目视他,郝长老苦笑一声摇着头说:“这小子软硬不吃,却对咱们软硬兼施。”
丘长老沉声说道:“可他怎么会知道咱们原本的打算?”
呼一声,宋长老自门外而入,目光如闪电,冷然道:“三位老哥哥,这却过分了些。”
文长老不以为意道:“又不会害了他。”
“三位果真要用那歹毒无比的毒药,便休怪宋某铁掌无情!”宋长老低声厉喝道,“咱们要救任教主那是咱们的事情,但若害了这孩子,五十年交情一刀两断,老夫还要问你们寻仇,若是这孩子机灵,把你们杀了,老夫也绝不说半个不好!”
丘长老忙道:“小声些——这厮如此警惕,待我们犹如仇敌,哪里有害他的机会?何况你不听他说了么……”
正说到这里,门口卫央冷哼一声,却笑道:“上次不知各位都是烈士遗孤,真是多有得罪了,薄酒一杯,万望海涵,请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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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百骑队长笑道:“咱们也知道卫兄弟性如烈火,无妨,无妨,哈哈哈。”
有个少年的声音大声说道:“卫兄弟,咱们听王爷今日也说你,明日也说你,待鞑子来了,你敢和咱们一起杀敌么?”
卫央长笑道:“那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小弟这腿短,骑不得烈马。”
一群骑卒都笑道:“那不急,这贼子么,怎么也杀不完,等你长大些,咱们同去。”
卫央又笑道:“一起杀敌那也很容易:待咱们混面熟了,不定小弟要去找什么魔教的前教主,喂他一粒什么三尸脑神丹,再加一把豹胎易筋丸,又给什么教主的儿子种一把生死符,然后和他们的狗腿子拼死一战,到时还请诸位老兄帮忙啊,这可是送死的买卖!”
那群骑卒均笑道:“真能有那么一天,死了也情愿。卫兄弟,你请咱们吃什么?精致的饭菜咱们可吃不了。”
“没什么好吃的,我们吃什么,便准备些什么,走,请上楼,今日吃个痛快,喝个痛快,待敌人来了,再杀他个痛快,岂不快哉?!”卫央大笑道,“请!”
只听脚步声袅袅,那些骑卒们纷纷叫:“那便不与卫兄弟客气,咱们可要放开肚子吃喝个痛快。啊,刘大姐,劳烦,劳烦;这位是覃大婶?你也好。”
一一问下来,竟有那少年骑卒惊奇道:“这位姐姐好生漂亮,可是为那刘公子报仇,舍下刘氏偌大家业,独自一人出府的冯芜冯姐姐吗?咱们好生佩服哪,你可真了不起!”
冯芜轻笑道:“哪里有那么好。”
“那当然很好,把多少男儿都比下去了。”少年骑卒道,“听说有些泼贼,竟还敢跟踪冯姐姐,你莫怕,卫兄弟剑下,那是绝不让那泼贼存活的,若是要人手,咱们一呼就到。”
冯芜致谢道:“请诸位复致郡主,冯氏女感激不尽。”
她可真是个聪明至极的女子呢。
骑卒们轰然答允,而后一一问好,一时连那几个请来看守炉子的帮工也都脸上有光彩,脚步也轻快,流水价一般将饭菜热热地端上二楼,院子里顿时充满欢声笑语。
可房间里如坠冰窖。
文长老默然无声,丘长老低头不语。
郝长老心中默想:“咱们虽只见了那小子才两天,可这厮阴狠毒辣,待敌手绝不留情。他说要给任教主灌一把甚么‘豹胎易筋丸’,那肯定不会只给一颗。咱们是能给他悄然喂下三尸脑神丹,可他……一年之期,或许他真有法子找到任教主,以及……大小姐。”
“不对,他怎么知道咱们的心思?”丘长老忽然惊道。
宋长老面色犹豫不定,叶大娘从外头进来,瞥了那三人一眼,淡然道:“这孩子练紫霞功已有小成矣,最是耳聪目明。三位夤夜商量,必然落入他耳中了。”
文长老默然良久,只听楼上笑语欢声,心中焦躁至极,脱口道:“二位果真待那小子,比报答教主更真心吗?”
“不错。”叶大娘背手道,“我老了,如今最好的期盼都放在这孩子的身上了,我绝不允许三位对这孩子下毒手。”
这时,楼上不知谁问了什么,只听到卫央朗声说:“无妨,别人不可信,叶大娘待我,那是十万分的真心,此事我自有分付,诸位老兄不必担忧,请,我不爱饮酒,以果汁代替,再敬诸位一碗。”
三大长老集体闭嘴,互相目视着,竟连开口说话也不敢了。
那厮耳聪目明之至,什么话都能落到他的耳朵里,这往后还怎么商议大计?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居心何在?
“痛快,痛快,这白酒最好,”那百骑百人将忽问,“卫兄弟,咱们听说,你与那些名门正派的关系可不好的很哪,你打算怎么对付它?”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杀之。”卫央道。
宋长老神色一松,哈哈一笑出门去找吃的了。
卫央与百骑们闲聊一阵,那伙人说起战事来。
百人将骂道:“咱们是不怕这些骚鞑子的,代代与他们死战尚且不害怕,何惧又与他们厮杀一代。只是这上头的有些人,嘿,着实厉害得紧,要钱也没有,要粮也没有,把咱们当成发出去的羽箭,丝毫不当人看待。”
卫央一笑道:“许是诸公有长远打算呢。”
那百人将故意激道:“卫兄弟经营有方得很……”
“王爷让你们这么说的吧?”卫央失笑道,“我哪来那么大的本事,这可是十万军的辎重粮秣,我连兵书都没读过。高看了,你们高看了。吃酒。”
那百人将也不尴尬,哈哈一笑道:“卫兄弟是生而知之者……”
“你这话,可丝毫不像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人说的,你师娘教的?”卫央嗤笑道。
那人急忙道:“可不要这么说,咱们听小郡主……嗯,就是这么个意思。”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劝说,说来说去说明白了一个意思。
那挂面,竟然被哈密镇戎军的辎重将军给弄坏了。
“一是价格高,明明就那么些材料,还是咱们军中的兄弟们帮忙制造,可一斤挂面竟要将近五十文的材料,再加上犒赏,咱们一人能分到一斤挂面,也要把镇戎军的那点钱败光了。”百人将骂道,“真不知那厮们是如何做事,怎么会有这么高价格?!”
卫央吃了一惊,那挂面价格再高……
“这里头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卫央知道询问这些人也问不出来,问急了果然会纷纷骂一句“他妈的”,索性岔开话题道,“诸位可是西北大军中的精锐,放在旁的队伍,只怕当个游击都是绰绰有余的,可为何竟很多不识几个大字?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少年骑卒道:“读书读书,读甚鸟书,看着就头疼。”
“胡说!”百人将批道,“你去吃酒去,不要讲话了。”然后道,“咱们也会写几个大字,这也就够了,何必要知道那么多?”他嘲讽,“难不成学老夫子们,战阵上跟敌人讲什么这经那经,把鞑子臊死?”
“不读,有那闲工夫不如学两招刀法,多砍几个敌人才是正经功夫。”几个骑卒嘴里吃着肉纷纷道。
不片刻,他们听卫央不说话,俱都停下来,互相都看着,而后齐齐看着这人。
百人将直说:“卫兄弟,你有什么想法儿,只管说。咱们虽不懂经书,可道理还是知道的,你若有指点,咱们定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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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有什么指点来着,只是有一事不明白。”卫央问,“诸位可知,为何而战?如何作战?战后如何?”
这三个问题,这时代的军卒们哪里知道。
那帮人哄哄嚷着道:“你说,卫兄弟你教教咱们。”
“教是不必的,我也不懂你们懂得的道理啊。”卫央道,“但这三个问题,我们倒是可以一同探讨的。为何而战,估计你们老兄们都懂,大而言之,不就是‘为国戍边,为民保国’?可到底怎样个国,怎样个民,你们知道么?”
百人将大笑:“咱们连茴香豆的茴字有几个写法都不知道哪里知道这些。”
卫央亦笑,而后道:“看,这就不能回答第一个问题。那么第二个问题,如何作战,诸位,不是小弟说话难听,恐怕这个问题你们是最难回答的吧?”
“不对,不是,这个咱们懂,排兵布阵,战阵厮杀,是不是?”少年骑卒道。
众人一起道:“可不就是这些么?”
“所以说你们不明白,”卫央摇头道,“以我观之,凡作战,必先预算于庙堂中,其次算之于军帐中,最后才算在战场中。大的且不说,只讲军帐之预算,我请教诸位,辎重将军官阶几何?军中地位多高?”
百人将挠头笑道:“这个我知道,咱们每逢作战前,便点几个人……”
“这就是了嘛。”卫央道,“西北镇戎军作战,说好听一些,用的是铁木真当年的战法,虽重视辎重,却不重视辎重本身。军中无常设辎重将军,战前点一两个过去充数,平时所谓辎重将军恐怕连参加作战会议的机会都没有。如若所料不差,为此次战争,王府只怕是世子甚至是王爷亲自筹措军需,是也不是?”
“是啊,去年这个时候咱们便从关内调拨粮草,因此这次作战不怕粮秣用尽,他们封锁道路两年,咱们也不怕它。”百人将请教,“这有什么不对吗?”
“对是对,王爷亲自主持军资大事,不可谓不看重。可这是战时重视,”卫央挠头道,“大概是这种时代的通病,我举个简单例子讲,比如挂面吧。明明极其廉价的物什,为何你们制作起来那么昂贵?”
少年骑卒道:“定是辎重军官捞了好处……”
“屁话。”百人将怒道,“不知此事乃郡……那个军中大事?世子可亲自盯着呢,谁敢捞?”
少年骑卒嘿嘿道:“那是我说错话了——卫兄弟你直管讲罢。”
“无它,辎重方面混乱尔。”卫央道,“平时就没有一个常规的部门,战事起自更加混乱。其次,心中没有一个系统的认识,此物乃骑军长途偷袭所用,或大军长途行军所用,乃战时用品,你们恐怕想把最好的物什都加入进去,却不知,这本只是不饿死骑军的粮食,你们加那么多没用的做什么?这第三,便是不懂经济了,只图出产品,大快急搅和在了一起,那能不提高成本么?没有一个统筹的常设辎重将军,镇戎军的辎重只会永远乱着。”
百人将忙问:“还有呢?”
“基本上都在上头说了,一定要说的话,只能说,还缺少一个军资研发部门。研究、开发、推广,乃至利用这些军资造血,产生更大的回报,你们都没有。”卫央总结道,“所以,我说你们既不知为何而战,也不知如何作战,镇戎军的军事系统,实际上是凌乱的,既有中原农耕文明王朝的粗糙军事体系,又用了草原游牧军事外皮,要解决这些问题,首先需要有一批具有一定知识水平的军人,所以我才说,你们真应该学一些知识,简单来说就是识得更多字。”
说了这么多,卫央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下,赵允伏总不能让咱小短腿儿骑上骏马去杀敌了吧?
“不是不想去,而是太小了。”卫央心里话,“去不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狼烟起
卫央一席话把些骑卒们说的头脑凌乱,他们似乎记着临走前小郡主吩咐什么来着。
可具体吩咐什么来着,又一时都想不起来了。
少年骑卒抓着头发苦恼道:“可咱们又用不着懂这些。”
“一个没有文化的军卒,是一个野蛮的军卒;一支由野蛮的军卒组建的军队,是战斗力低下的军队;一个战斗力低下的军队守护的王朝,自然是没有希望的王朝。”卫央再不说这些问题。
这次放出去的,应该够那个小妖孽消化一段时间了吧?
最好赶紧去试验,省得天天算计着,连咱请客吃顿饭都要夹带私活。
这……
军卒们大多对此没什么感想,但都记下了这一大段对话。
“吃酒,吃酒,”百人将说道,“这读书,咱们纵然想,那也没人教;纵然有人教,咱们也不学。算了算了吃酒罢,想那么多干啥?天知道这次战场上咱们还能否活回来,想这么多没用。”
话音刚落忽然只见窗外远处天空红光大起,紧接着又是一丛火光。
“敌袭!”
骑卒尽皆跳了起来,有人一把提起放在手边的弓刀。
卫央推开窗户往远处眺望,只见火光一道接着一道直奔哈密而来。
烽火台狼烟?
“不,那是鞑子的骑兵!”百人将吩咐,“卫兄弟,咱们来之前,王爷叫咱们带了句话……”
“我知道,大战之前,谍子乱动,他们会有所行动。”卫央道,“倘若有乱动者,我自会杀之。”
百人将只在他肩膀上捏了下,提着弓刀下楼,正见那乱雪倒卷,顷刻如屑盖满楼。
卫央直将骑卒送出大门,吩咐道:“有什么要帮的,叫人来叫我。”
百人将笑道:“你还小着呢。”
卫央再不多话,进门来,耳听城外马蹄声碎,城头不断响起军官的呵斥,心中竟有一股焦躁,很想提剑扑出城外。
“打仗不是儿戏,不可任性恣睢。”卫央默运紫霞神功压住心头的激动。
他在院子里慢慢地走了一圈,平复下心中的焦躁,摸着袖中的匕首,又看身边的钢刀,渐渐放下心来。
不料郝长老走出屋子,讥笑道:“杀敌那也是军卒的事情,与你何干?”
卫央没说话,闭目静听长街的动静。
偶有马蹄声过,似乎哈密大军并未被敌人的偷袭所迷惑。
郝长老又撩拨道:“哦,你可是守备,不想出城杀几个鞑子吗?”
卫央皱眉瞥了他一眼。
这老儿吃了憋,这是想占点便宜。
果然郝长老笑道:“咱们江湖中人,只消把武功练好,逍遥自在一生,岂不畅快?你学什么读书人的家国情怀?国不国那是朱皇帝的与你有何干系。”
卫央冷淡道:“因此我对江湖上那些名门正派总算是有待见的,对你们魔教十分瞧不上眼。”
郝长老大怒。
卫央徐徐道:“遥想明教当年,为驱除鞑虏,恢复河山,那是英雄儿女前赴后继,抛头颅洒热血也不辞艰难困苦。如今留下你们这魔教,哼,哼哼,名门正派好歹还有个华山派奔赴前线,魔教呢?甘肃必定有舵主吧?怎不见他们?”
郝长老语言一滞,不由拂袖道:“咱们与朱家仇深似海。”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为光明故;喜乐悲苦,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卫央道,“明教的弟子,虽行事诡异,但驱除鞑虏,勇赴国难,那真是慷慨豪迈,令我辈惭愧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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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点评几句:“以我看来,这所行大事,竟寄托与教义,这委实可笑了些,然,我以后来者的视角观之,虽可鄙薄其方式,却也敬重其忠义。”
他直面问道:“不知处处以明教继承者自居的魔教教徒,又有没有想过配不配吗?”
郝长老讷讷半晌不由道:“任教主也是杀敌无数的好男儿。”
“那你怎么没学到?”卫央不解道。
郝长老挥拳便打,卫央拔刀出剑招,来来往往又是数百回合。
郝长老内功精湛,身法奇妙,卫央却胜在功法高明,剑招极快,单纯论过招,郝长老也不好下死手,倒也又打了个平手。
子夜,城外并未打起来,卫央忽的往后退,摆手道:“夜了,我该休息了,你也休息吧。”
郝长老气道:“你当老夫是什么?”
“老人啊,”卫央笑着说,“人,老了就该早睡早起,如此才能有概率长命百岁。”
郝长老怒问:“那你这么早睡下干嘛?”
“长身体啊,我小孩子一个。”卫央施施然回去,却和衣而卧未敢深睡。
郝长老一口闷气憋在脑子里,他好赖搞不懂怎么就对这小子一筹莫展。
天明时,雪风更紧了。
卫央练功罢,见宋长老要出门,遂叮嘱:“鞑子此来,必有高手接应,咱们都要小心些。”
“我知道。”宋长老拍拍卫央的肩膀,他心中慰藉,便也叮嘱说,须加紧练功。
拦挡是拦挡不了这孩子的,他既深入掺和到西北军情大事中了那就只好让他武功再高些。
一早也无话,来吃饭的人少了许多。
但买盐的却多了数倍。
冯芜等卫央洗漱完毕,才过来与他商议。
“正要与你说,即日起你住在这里,大战中,天知道敌人有多少高手潜入城内了。”卫央道,“生意上的事情,须遵守客观规律,你不要着急。”
冯芜也不拒绝,但她提醒卫央多储备些粮食。
卫央引着她去看仓库,冯芜这才知道家中存储的粮食,便是他们十余人加倍吃也须小半年。
“小官人真是细心。”冯芜神色略有些踟蹰,她担忧刘府储存的粮食不够多。
卫央道:“安心便是,王府可不会让刘员外受饥饿。”
晌午后宋长老一身血迹回来了,带来了一个消息。
“杀了几个骚鞑子,却险些中他们的埋伏了,”宋长老脸色阴沉,怒道,“其中有不少高手,有一个使的是少林武功,还有几个是西域金刚门的武功,孩子,你若见到一个极其雄壮,只穿单衣的和尚,可万万不要与他较量,你剑法虽高,可杀不了那厮。”
话说完,宋长老轻咳一声,嘴角溢出一抹血光来。
卫央吃惊道:“何人竟能伤到你?”
“嘿,嘿嘿,少林的那人,用的是韦陀杵;西域金刚门的那几个,一个使金刚般若掌,一个使大力金刚指,还有一个会用金刚伏魔神通。少林武功,”宋长老既佩服又愤怒,骂道,“果然好生了得!”
这是吃了大亏了。
这西域金刚门好生耳熟啊,似乎是什么火工头陀所创立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此药包毒么?
“少林七十二绝技么?”卫央久闻其名。
宋长老运气调息片刻,说道:“大力金刚指,当年曾打死少林的空性大师,折断武当七侠中殷六侠殷梨亭的骨头,那自然十分的了得了。”
卫央点着头,他不记得具体的剧情,但这么一说他也想起来《倚天屠龙记》中的情节来。
好像使这门武功的是阿三?
只听宋长老缓缓吐气道:“至于那金刚般若掌,你要知道武当派张真人中了一掌,也要静养三个月!”
这剧情,卫央直觉他似乎也记得。
“至于金刚伏魔神通,那是少林派最正宗、最顶级、最上乘的武功,”宋长老赞佩不已,说道,“我看那狗贼,似乎练到了极高的境界。”
卫央连忙问:“其功若何?”
“由内而外,无半分邪气,周身刀枪不入,举手抬足开山裂石如扯棉花,”宋长老叮嘱,“尤为可怖的,是那厮手中的一把降魔杵,老夫与他交手三十回合后,隐隐发觉似乎有乌斯藏大雪山的武功路数,其人已举重若轻了,可不要与他硬碰。”
怎么解?
“要么以人命去活活累死他,要么,”宋长老叹道,“若我们四个武功恢复到八成后,杀之并不难。”
联手?
嗯。
卫央脸色登时郑重起来。
他摸了摸怀里的那种药……
宋长老呼吸一凝,情不自禁远离了这祸害三五丈。
他懂了,那等人倘若遇到卫央,不定是谁整死谁呢。
“不行,那等高手谁知要多少剂量呢。”
卫央忙进屋,先背了长剑,又提了钢刀,再捡从祁连四霸陇西双雄身上搜出来的毒蒺藜,又去问叶大娘讨了二斤毒药,又装了一大把石灰。
如此方出门。
去哪里?
卫央提着刀沿着长街走,路上遇到巡逻的军卒,见是他,也无人为难,只是笑问道:“小官人去哪里?”
卫央道:“看看有没有鞑子的奸细。”
混半日,才进了药铺,药铺的老板慌忙出来亲自接待,先问好:“小官人何来?要什么周到?”
卫央道:“无事,久闻你这里常有甚么‘精壮火芦棒’,真有?拿出来瞧瞧。”
老板大惊道:“小官人这么点点年纪……”
“我又用不着,只是要看看,果然好,”卫央拍出一锭银子说,“便买你家给牲口配种的药物去。”
老板擦掉满头冷汗,赔笑着说道:“原来是这个,那却多。”
卫央道:“效果好的有什么?”
老板道:“大到牛马小到鸡鸭……唔,后者却没有,也不必。”
说着命伙计各样都拿一二两,一一介绍给卫央。
卫央听他说得见效快效果好,心中只怀疑,却听那老板吹嘘道:“小官人要找,咱们这才是最好的。不要说公的,比如这‘虎见寒’,但凡半两下去,犍牛也敢找猛虎。就是这‘一笑种猪疯’,不是小人吹,但凡找一头母猪,寒冬腊月也叫它朝气蓬勃,撞进猪圈吓尿百头公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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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连忙拱手问:“那若是把这一笑种猪疯喂给公猪呢?”
老板犹豫半晌,只好道“只怕要改名叫‘一怒种猪死’。”
很好!
“你这里有,我看有三十多种了,见样儿你给我装一斤。”卫央又拍出十锭银子,“紧着用,不够使人去我店里拿。”
老板骇然道:“岂不令满城牲口发冬情乎?”
“无妨,一年用不完,十年总是能用完的。”卫央请教道,“怎么用?撒上就成还是要灌进嘴巴?若外伤沾染……”
“都可,只是要兑水,切莫全灌服,那是真要出猪命的!”老板再三叮嘱说。
卫央暗暗算了下,那贼人武功既高,警惕心也怕一定强,心下想:“看来,加大剂量得十倍以上的才起作用。”
“不够啊。”
他嘀咕着出门又找别的药铺去。
老板一脚踩空,磕掉了满头华发。
卫央连逛三个药铺,在城南药铺又勾得上好的“来年骡”三斤,据说此物给骏马服用,但凡有一头驴来年必定有一只骡。
“端得好用!”老板再三叮嘱。
如此才略略放心了。
卫央信步回家,路上一转眼又往王府那边去,半路碰着安百总,这厮竟升官了,竟当了个千总,耀武扬威带着一支人马正要往城西去。
“卫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去?”安百总见了这人忙站定。
卫央道:“有一些要事寻王爷问个章程。”
安百总挠头:“王爷正在城头巡察,不如卫兄弟跟咱们一起过去?”
不去。
“找世子。”卫央摆着手一溜烟快跑了。
跑不远,又回头问:“安老兄,城外战况如何?鞑子人多吗?”
安千总骂道:“这次可怪了,咱们都知道鞑子不善于攻城,可他们却在山里砍伐树木,似乎要搭建攻城器械,咱们昨晚偷偷摸出去和他们大战了半夜,杀了好几个鞑子,”他指着自己的胳膊炫耀道,“可他们竟不来追击,任凭咱们大摇大摆地退回城里,怪哉。”
卫央奇怪道:“你们一个千人队就敢去袭营?”
“鞑子人不多,昨晚来的只是一个万人队,似乎是马黑麻的人,今早才赶来五个万人队,”安千总挠头,“怎么看着与以前不同,是鞑靼土默特部的打法,”然后无意中说了个令卫央心中一动的情报,他道,“这些鞑子各自为部,打法基本上就是,谁为主力、谁要达到目标,他们才一起听谁的,可鞑靼土默特部不是土默特部,他们哪里来的实力觊觎哈密?”
卫央当即想到西域金刚门参与此次大战的事情,他与刘李二都司闲聊的时候,曾听他们说西域武林也是一盘沙,如今西域金刚门高手尽出且进退有度,这只能说明这次大战鞑子中有一个强有力的统合指挥部了。
谁?
卫央暗暗思索着,马黑麻是吐鲁番的酋长,虽称汗,实力却不足以支持他的野心,而且吐鲁番汗的地盘也太小了,养一个万人队已颇感吃力,此次大军尽出……
“如果这是真的,那鞑靼土默特部的打法就是虚张声势。”卫央一皱眉,“或许要看他,那么他是谁的人?”
卫央心里想着这些,却有人看着他向王府门口走了过来。
少女刚从城外回来,脸色有些微苍白,刚进门,就听有人汇报说卫央来了。
她走到门后,奇怪地打量着这个家伙。
“莫不是来探听虚实的?”身边护卫高手嘀咕。
少女一笑道:“这人可不是给鞑子做事的人——但他绝不是主动求战的人。”
护卫不解道:“那是为什么?”
少女精致的下巴一指那两条短腿:“他才多大点?”
那……
第一百四十八章 哟,小郡主也想到这一层了
“去问他有何事,片刻来上报。”少女并未打算出门迎接下。
护卫高手感觉可能有些不周到。
“你们不懂他,这人警惕至极,他呀,呵呵。”少女轻轻笑一声,不知是嘲弄还是赞佩,只听她缓和地说,道,“纵然有求于我们,也要等我们去他‘寒舍’,找机会把有求于我变为顺水推舟。我料他此来,一是为讨什么物什,二则必定有西域金刚门的消息。”
护卫们深信不疑,走出那师叔,笑容很僵硬,勉强挤出些暖意,拱手道:“卫小官人?”
卫央点头道:“我就是卫央,前辈上下如何称呼?”
那人正要讲话,耳边忽然传来蚊鸣般声音,少女传音道:“师叔不可与他攀交情,这人最会若无其事盘根问底诳你。”那声音又细又小,彷佛是一根丝线,却清清楚楚地把声音传到他耳朵里,听得也明明白白。
师叔心中骇然,这传音入密的造诣只怕已快要追上他了。
“小郡主才多大点?”师叔心中快绝望了。
他立马收起笑容,一副淡漠的样子,说道:“王府一庸才,卫小官人有何事啊?何不去城头找王爷说?”
卫央惊奇道:“前辈的口风这么紧吗?那定是小郡主那个小天才的手下了,你好啊,有礼有礼。”
师叔怅然半晌,不由得叹道:“卫小官人也是明满哈密的少侠,怎地空口白牙……”
“师叔,你上当了!他,他诳出你的身份了。”少女略微有一些气恼,催促道,“快问他到底有什么事,你只说军情紧急。”
“卫小官人有什么要紧事?”师叔脸一板,他都想不通自己哪儿……
不对!
口风紧那是做什么的?
“这厮诚可恨!”师叔不由又添了一句,道,“你快说,老夫还有要紧军情。”
卫央笑道:“知道啊,前辈气息不稳,才跟人交过手?啊,在下此来是要提醒一下,敌军有几个高手……”
“知道了。”师叔居高临下看着他,看你有什么要求。
卫央眼珠子骨碌骨碌转,忽然瞥到门内一角绿裙,心中很无奈,这妖孽恐猜到他的来意了。
“算了,再没什么事了,哦,对了,即日起我要关门打烊,麻烦通报王爷一声,等你们打跑了敌人,我开门营业,到时候给你们八折优惠,就这样。”卫央当即转身就走。
赵允伏这个老匹夫坏得很。
他那个妖孽女儿也不是啥省油的灯。
不料才走出几十步,后头传来那师叔的喝声:“卫小郎,你站住,我有话说。”
怎地?
那师叔走过来,忽然极快地塞给他一个物什,大声道:“你要的粮食,王府很快会给你送去,你只管放心,咱们哈密的粮食多得很,不怕敌军围城。”
卫央迅速收起那物什,拱手道:“那就多谢王爷了,嗯,也多谢世子,多谢郡主,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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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可走的毫不拖泥带水。
“怎地仿佛我要问他要什么似的。”师叔既好笑又好气。
卫央快步走到偏僻之处,从袖子里取出那物什,面上露出一抹笑容。
一把精钢手弩,与江湖上的袖箭相仿佛,可揣在怀内,可藏在袖中,上头可安装六枚羽箭,近距离突袭可谓利器。
“一听我说起西域金刚门,她就知道我要什么,这可太聪明了。”卫央摇着头,“可惜啊,又要给王府当喉舌了。”
王府往饭铺里公然卖一些粮食后,城中军民自然知晓存粮很多。
那妖孽可真聪明的紧。
将手弩装进袖子,上下两个皮带各有一枚扣子,绑紧后,卫央对着没人处试了一下,很快掌握手弩的用法,但也惊喜地发现,这手弩竟还有保险。
关上保险后无法扣动机扩,因此平时便可以将羽箭装进箭匣。
卫央正待要回去,蓦然发现那手弩上竟刻有一朵兰花,凑近嗅一下,果然是……
“小郡主大气!”卫央冲王府那边拱拱手,冷不防听到身后不远处一身冷哼,回头看,风雪中只有那抹裙影。
她怎么跟上来了?
卫央心里万千不解,但也对自己的武功极其恼火。
差距太大了!
“她的武功大概与叶大娘不差上下,西域金刚门与叶大娘水平相差仿佛的恐怕也是有几个的,那么他们若是来跟踪刺杀——”卫央当即蹲在巷子里,快速在积雪上画出哈密城的大略地图,按照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调查和记忆,迅速在上头找出几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且不会被官兵很快发现。
此外,他细细回想着哈密城的大户人家,容易藏匿江湖中人的地方,他家算一个,但敌人真要是去了,那就是送人头,七个半高手……
其它呢?
“藏在这些人家里可就难找了,须想个法子逼他们不敢藏在别人家。”卫央心中计较,“基层组织能力极其落后的哈密,要想组织一队红袖箍老太太联防,那也得用半年工夫培训。那恐怕就得用战事互保制度。”
刚这么想着,只听外头马蹄声作,少说十数个骑兵分头直奔东南西北,均大呼:“奉王爷均旨,即日起,各坊各户以保甲互保相勾结,一日三大查,无论军民官吏,须遵守卫所兵卒搜查,期间九小查,各坊主严查。”
片刻又有一队骑兵奔波,大声叫嚷道:“即日起,各饭铺、粮行均要实行定量供应,不得为生人供饭、面,各商户速赴官府报备,不得有误,若有隐瞒者必为通敌贼,杀无赦!”
啧!
赵允伏生了一对好儿女啊。
赵允伏还在城头杀敌呢,下令的不是世子就是郡主。
这也可见赵家在哈密的权威,一声令下全城听着。
卫央起身将哈密地图刚划掉,巷子里便有坊长组织青壮年人,已开始了挨家挨户的搜查登记,那坊主见卫央在巷子里蹲着,虽好奇但也不敢问。
“距离王府那么近,何况那可是卫小官人,算了,别惹事。”坊长拉着几个青年直奔自家。
咱都混成免查的地位了?
卫央还挺高兴,琢磨了一下,却提着刀直奔佛堂而去。
那可是个藏人的好去处!
卫央冒着风雪到佛堂,门口看到官府的封条,遂后退两步,正要从墙头上跳过去,旁边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那老汉走了出来。
只是看到卫央,老汉呆住了。
“忙你的,我来这看看。”卫央挥挥手。只听老汉娘呀一声叫,转身关门、落闩、扑通一声似乎一脚踩空摔倒在地上。
院子里,那小妇人惊道:“当家的,怎地不去了?你跪我作甚?”
老汉惶恐地道:“莫做声,快回去。”
两个嘟嘟囔囔,片刻一阵惊呼,而后开锁进门的声音传出来,而后重重落闩的声音,显然害怕至极了。
我有那么可怕么?
卫央拍拍自己的脸,眨眨眼却来到老汉家的后院门外。
他发誓不是要为难那老夫少妻两个,也未曾有什么坏心眼。
真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此人坏得无迹可寻
“咋格办呀?”小妇人死死地顶着门不敢放臀。
全靠那三两肉顶着!
老汉缩在一边瑟瑟发抖,面色纠结半晌不能理解。
钱,给了。
礼,赔了。
纵然八百丈外听到卫小郎的脚步,他也是缩起脑袋极快躲开。
那他凭甚还来寻衅?
老汉犹豫再三,踟蹰道:“莫不是那两个孽障惹了他?”
小妇人当即又哭又闹,叫道:“你那两个孽障是不是要我死才甘心?你说句实话,是不是不想要你儿子了?”
卫央刚跳进后院里,脚下竟不见积雪,那老汉诚是个麻利人。
可这……
那老汉还有那威风?咋瞧着六味地黄丸也扶不起?
“罢了,此乃人家事,秘密么。”卫央没理睬,在院子里找了一下,找到个上锁的小房子,悄然走过去,手指捅一个窟窿往里头一看,乱糟糟,不知多久没收拾了。
那房子里地上还有一些血迹,当是那黑白双熊等留下的。
“正好!”卫央心中一喜,见这房子正紧靠着佛堂,便要取铁丝往锁芯里扎,忽听正房那大门吱呀一声,老汉嘀咕道,“不当来寻咱家晦气呀。”
卫央闪身一躲,不片刻见那两个跑出来,将扔在院子里的包袱捡起,叮叮当当散落了一地银子,小妇人叉着腿,艰难地在地上拾捡,她小腹果然微微凸起。
卫央细看时,小妇人经常习惯性的护着,虽看重银子,但低头看那小腹,面上也有十分温情。
这就好。
“此二人虽可恨,但将为父母,须护着一些。”卫央摸一把怀里的药包,细细想了下,看着那两人连出门也不敢,留在家里反锁上大门,哆嗦嗦藏在正屋。
翻墙到佛堂,里头积雪很厚,但却空无一人,再去看灶下,柴火还很多,锅里早已发臭的死水,面箱子装着大半下白面。
卫央遂在锅灶下,取一把细灰,轻轻地洒在地上,又将那面箱子打开,上头的白面揭开,底下倒了三斤“虎见寒”,另一边倒了两斤“一笑种猪疯”,想想不保险,又把毒药往里头掺杂了半斤,然后搅和好,上头又盖了一层大约两指厚白面,将面勺子在里头搅和一顿,做成大约原本的样子。
这才拍拍手,他心中猜测:“不到五十斤面粉的样子,足足五斤药,大约够用了。”
而后又跑到后头,找出扔在墙根底下的水瓢,与那碗筷细细地洗干净,在里头均匀地抹上大约半斤毒药,等片刻,湿润的器皿稍微干涸一些,又在上头抹了半斤。
“这下差不多。”
卫央一拍手,顺着原路返回墙根,牢牢记住自己走过的脚印,然后抄起扫帚一顿乱打,趁着好风雪,不片刻便遮掩了院子里的痕迹。
回到家,冯芜已然熟悉了卫小官人的路数,情知住进了这家里,便不须客气,如今已俨然有前院主事的架势,正披着雪白大氅,指挥着几个帮闲拆墙搭屋,忙得额头上微微香汗。
卫央奇怪道:“怎么又盖房?”
叶大娘从后院走出来,笑着招手道:“又出去干什么去啦?怎地还一身土了。我拿了些钱,叫人把几个院子合起来,往后我们住后院,你住在东院,再修个西院,冯娘子住去。”
这样倒也好。
卫央算了下,规划:“东院叫冯娘子去住,她两人修一个小院子就最好。我住在西院,小虎哥也住过来,能省一些是一些。”
小顺子腆着脸问:“那屋子挺多啊?”
“也算你一个,正好喜妹子与风姑娘做个伴。”卫央拍拍衣服,将长剑还给叶大娘,低声道,“王府已知道西域金刚门集合了,我估计,敌军已经有一个相当强大的指挥系统,咱们要在家看形势。”
叶大娘微笑:“我可不管那么多,你却要守住自己的性子。”
她见卫央袖子里竟有手弩,一想便有些头疼。
这孩子分明不愿落人家情分,他这手弩必是自王府要来的,如此说来他已经做好了帮助王府的准备。
所以,这守住性子恐怕难了。
卫央不说话,要去自己屋里将那些毒药分包装好,不料冯芜跟进来,似乎有话要分辨。
怎地?
“勉强修几个房屋就行了,以叶大娘之意恐怕要花上百两银子哩。”冯芜口音中带着一点江南的软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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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手将卫央摘下的长刀收过去,放在了桌上,又见他拿出少说也有五斤的纸包,轻笑道:“又买了什么调料啊?”
卫央见她竟敢试图打开来瞧,骇然道:“这可是夹杂了毒药的春……那个给牲口用的!”
冯芜愣一下,旋就恍然大悟,粉颊本微红,如今已通红,眼眸里有奇光,好笑道:“小官人要这些做什么?坑谁?”
这话说的……
“我何曾坑过别人。”卫央道,“江湖上的事,你就不要问了,回去过没有?”
“去了。”冯芜潸然一笑道,“都挺好。”
“好便好,是了,你身子虚弱,我传他们一些内功技巧,你也跟着学,”卫央皱眉道,“不论做什么,没有个好身体可不行。此外,我若没在家,生意生活你可要多操心,他们……哼,花钱是痛快,赚钱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冯芜点头应下来,见他也十分主张院子里将房屋再修起来,一时无话可说,只好说一些最近的收入,又提了几句鞑子凶狠之类的话,眼见天色不早,便也去自己屋里了。
卫央闲坐到晚上,忍着去佛堂查看的冲动,默运无名功法练内功,果真乖巧的像个大门不出的小郎。
次日,他继续练内功。
那三个老魔看着只是冷笑,彼此打赌:“不过两日他定要出去。”
第三日,卫央继续练功。
又过了三五日,城外已有激烈的厮杀声,这厮还在练功。
郝长老挠头,睡觉前嘀咕:“怎地比老头还要沉稳了?”
不知不觉小十天已过,卫央心境越发沉稳,每日不是练功便是出门在门口溜达一圈儿,连街上也不去,倒是刘都司李都司二位都司抽空来了多次,既是提醒仔细戒备刺客,也问些“辎重管理体系”以及“如何作战”这些课题,卫央一概不予作答。
这就奇怪了。
赵允伏也百思不解,这天黄昏时,他见城外敌军越聚越多,竟似乎有合力强攻哈密的迹象,心中冷笑三声,想着卫央所说的辎重、教学以及什么研发之类的话,回到家中后,先跑去询问郡主。
郡主也才才回到家,脸颊通红,似乎刚浇了一身水。
赵允伏惊道:“我儿,这是怎么了?”
“无事。”小郡主险险咬碎了牙齿。
赵允伏便知问也问不出来,遂问道:“爹让那两个去询问,卫央却不说……”
“不要提这人!”小郡主咬牙切齿,既愤恨又佩服,却恼火责道,“这人,这人,他也忒坏得无迹可寻了些,世上怎会有如此……”
第一百五十章 我自是,渭河垂钓一儿童
赵允伏目光惊异,小郡主只好深呼吸气,平复心情后说道:“我去了佛堂,不料这人竟,”她竟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儿,只好道,“毒药里加毒药,机关中设机关,我虽万倍小心,也险些着了他的道儿。”
赵允伏奇道:“去佛堂作甚?”
“我观察哈密城防,又再三命令加强排查,因此西域金刚门高手若进城,则必会去佛堂落脚;今日安排定,我便去检查,不成想,那面柜里的面粉,他下了毒药;所用的碗筷,他抹了毒药,就连……哼,若不是我内功深厚,必中了这人的暗害。”小郡主提起来又生气,裙下双足往前面狂踹,彷佛如此才能发泄心中的怒意,可转眼又好笑,“他也太谨慎了,虽不知下了多少毒药,但恐怕能放翻数千军卒。”
赵允伏忙问如何驱毒,小郡主苦笑一声,摇着头徐徐才讲:“还好我随身携带着不少的解药,那毒药虽狠,却也不难解,只是要耗费不少内功。”
她反问:“锦衣卫那些人如今安排在何处了?”
“原本在盘查可能的密道,左右找不见,胡瑾来问是否加强北城的盘查,我便允准了。”赵允伏摇头,“这么些时候,此人竟还未能完全掌控千户……”
“爹爹小看这人了,卫央教他以静制动之法后,他表现出来的隐忍,只怕连卫央也警惕至极。”小郡主说道。
赵允伏当即点头:“这小子警惕的人那自然是很厉害的,爹爹也要警惕姓胡的三分。”
小郡主哑然失笑,不由好笑道:“爹爹不觉着如今被那人影响的太深了么?!”
“谁?卫央吗?”赵允伏挠头,“这厮有大本事,才短短半月,他狂揽数百两银子,以他的德性,只怕上千两也是有的了。他说的有理,劝诫的用心,咱们自要听他说的。如今可还有什么不适么?”
“无妨了,”少女静坐片刻才问道,“李叔叔刘叔叔去问他什么了?”
赵允伏直言正是那天与骑卒说的话。
“他没说?”少女微微一想,展颜而笑道,“他可真是个聪明人,爹爹可是生气他不肯说么?”
赵允伏自然恼火的很。
他怀疑那厮是钓鱼的人。
“才不是,这人虽然许多大事一知半解,甚至待经典完全不懂,但眼光极妙,心胸有天地,”少女不吝称赞道,“如今大战在即,哪里是试用他那些千奇百怪的说法的时候?他怕的是说了,咱们更好奇,忍不住便在军中试用,那可是要叫军队,唔,正是他所言的,‘指挥体系’紊乱的坏事情。何况呢,有中人传话,总差了那么些意思,待他这几日进入王府了,自有的是工夫问他的。”
赵允伏喜道:“这么说他们已行动了?”
“锦衣卫动了,他们便跟着行动了,”少女神色间一闪阴霾,叹息地说道,“也不知能不能善加利用,若真有机会,破敌就在今朝。”
想了想,她神色又是一喜,嘲讽道:“和卫央比试沉稳,他们可真选错人了,这人哪里是他所能利用的。”
灯花哔卜一闪,夜色越发深沉。
忠顺王提着金丝软猬甲看了又看,终于扔到了百宝箱。
他看着窗外轻轻道:“小子,老夫可是赔上命信任你了!”
翌日,卫央终于肯出门了。
郝长老一跃而起喜极而泣道:“这祸害终于坐不住了!”
文长老正在运功疗伤,闻言开眼一瞧,好笑道:“你还想坏他好事吗?”
“不不不,真敢坏了这祸害好事儿,他定要下毒、陷阱、闷棍、使毒计的,我才不与他至死方休。”郝长老喜道,“只是不服这小子的稳——他才多大啊,竟比老江湖还稳,没有十成的把握竟连门也不出了——这次找个没人的角落,老夫好生教训教训他,不尊老夫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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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半日,郝长老拉着脸回来,进门跳上炕头蒙头便睡,丘长老好奇一问,这老头竟哭着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了。
他说:“这厮也太稳了,老夫当他要去那佛堂,可他竟在几个杀猪的家里转一圈儿,又去药铺里买了些药材,又去坊长家主动汇报了昨天待客的材料,还看几个小孩子玩了半天尿泥,他妈的,但凡肯办一点儿正事,老夫且算他是个好人。”
丘长老默然不语。
他可是怕那祸害对他们下死手,因此才密谋出三人住在一起防备暗算的。
可那厮待大事都如此的沉稳,若真要算计他们……
“哎!”三人一起叹了口长气。
卫央晃悠着也回来了,进门命小虎给他准备了一盆开水,自己提着个包裹进了屋子,忙忙碌碌不知在干嘛。
文长老忽然惊讶道:“怎么闻着一股子骚味儿?”
“我去看看这厮在干嘛。”郝长老忍不住又跳下炕去看。
片刻,他又捂着喉咙跑回来了。
怎地?
“这厮弄了十多个猪尿泡,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老夫刚一问,他说要做一道上好的下水菜。”郝长老恶心之至,“老夫发誓,绝不肯再在他身上浪费一刻时光了!”
吃过晌午饭,卫央叫来顺子,叮嘱道:“我与几家说好了,要他们明日杀猪猪血若干,你叫几个帮闲,带一些细盐,去取热乎的猪血来,记着他们一边杀你要一边往里头放盐搅拌着,务必使猪血不凝固。”
顺子挠头道:“要这做什么——怎么这么多钱?”
“说好了,一盆三钱银子,你们要跑的快一点。”卫央吩咐道。
顺子十万个不解,出来问小虎,小虎一琢磨,忙去找冯娘子告状:“这么花钱如流水早晚把家业败光了,冯娘子须管着些钱才是。”
冯芜也奇怪,忍着刺鼻的味儿跑来找卫央询问,卫央道:“无妨,只是想起了一种好吃的,最需要猪血。是了,你告诉大家,明日傍晚都过来吃饭,还有,让覃大婶她们不必担心,这饭铺不倒,什么时候都有她们的饭碗子,我不会看着生意不好断了她们的活路。”
那能吃?
“多备些小菜,到时你们就知道了。”卫央道。
夜幕将落下,天边却浮现出一抹刺眼的火烧云来。
卫央收拾好猪尿泡,取油脂些许,和草木灰一起洗手,而后背手在院中散步,口中哼哼唧唧,详察之,只听他唱道:“我自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
那腔调咿咿呀呀,决然有别于大秦腔,却似乎好听的很。
第一百五十一章 老郝,你看热闹不看?
对门的饭铺又开张了,还是那一伙老板伙计。
天气晴朗,十数人揣着手蹲在门口往对面张望。
院子里好生热闹!
顺子指挥着七八个帮闲,将一盆一盆的猪血往大缸里倒,厨房外搭着一个灶台,请来的几个妇人正和面。
卫小官人抱着寸步不离的钢刀,站在一旁看着一群人忙活。
清减了许多的冯娘子与俏丽的小侍女在旁边好奇地张望,还有个老头跟在旁边袖手往大缸里张望。
“这厮又在做什么?”伙计恶狠狠地道,“真想一把火烧了那黑店!”
老板打了个哆嗦,忙劝道:“他是名满哈密城的守备,江湖上的豪侠……”
“自去做你的事,要你多嘴么?”几个伙计一起狠狠喝道。
老板讪讪笑,弯着腰走进店铺里去了。
卫央面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他见那老板出来便默运紫霞神功倾听,果然听到他们的秘密。
老板竟是个伪装,伙计们果然是一伙泼贼。
很好。
“取一些猪血,加一点清水,和面。”卫央用钢刀敲打着大缸说。
一时忙活开,不一会,那几位妇人揉出一大团血面,只是松散的很,若切做面条,下到锅里片刻就散了。
“醒一会,放在灶台上。”卫央道,“另外再洗干净一些萝卜,把菘菜切成细丝备用。”
这一下没过多久,果真做出一锅血面来。
黑红的血面,放一些金黄的豆芽,又在上头洒一些盐杀的菘菜,丢一把芫荽,放一勺油泼辣子,真就有诱人的色泽。
“来年搭建个厂子,还可以做木耳,少了这菜总觉着缺了些味道。”卫央又想起一样生意。
这年代,大冬天吃一口鲜菜可不易,他倒是试着用农家肥堆一个小小的温室,却无法解决光照的问题,这些天正等着王府传来西域玻璃商的讯息。
几个人看着黑红的血面都觉有些难以下口,卫央却唏哩呼噜吃了三大碗,扔下筷子便准备去练功。
“真那么好吃?”郝长老试着吃了两口,想想也吃了三碗。
真香啊!
分明是清汤寡水,吃着却有一些肉的味道。
到晌午,一锅血面才吃完,有两个客人到了。
胡瑾进门便笑道:“又有什么好吃的了?”
马试千户跟在一旁,越发黑瘦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说道:“最近生意冷清,多几样吃的也能多挣一些钱,家大业大,也算为难他们了。”
两人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小旗,多是新面孔,但也是哈密老人,两人牵着马,其余人搓着手跟了进来。
卫央正练功,冯娘子只好告罪,胡瑾道:“无妨无妨,不打扰卫兄弟练武功。有什么好吃的,只管拿上来,也算咱们互帮互助了。”
哦?
这却是为何?
胡瑾道:“今日起,我带人在城北巡察,马试千户带人去城南城西巡察,这两天不察竟有贼子摸进城来了。”
马试千户道:“这一分开来,那怎么在千户所中吃饭?千户所六百余人每天伙食只好外订,都放在你们这里了。”
竟有这么好的事?那可真是一大笔收入了。
冯芜面色欣喜,感谢道:“那可要多谢两位大人了,可有什么要求?咱们只能外送短距离的。”
胡瑾道:“那倒也无妨,只是要量大,面条只怕一人一顿半斤……”
“不够,最近都很卖力气,半斤是不够,”马试千户道,“这样吧,一次送六百六十份,多了便多了,少了却要落埋怨。”
冯芜细算一下,笑道:“锦衣卫照顾咱们的生意,咱们也不好太苛刻。我这就安排人手,买几辆大车,车底煨以火炭,能保温。”
那两人一起拱手:“可要麻烦你们了。”
厨下先送来血面,胡瑾仔细一问不由道:“难怪早间听校尉们都说,卫兄弟弄了上百斤没用的猪血,咱们只当他又要做什么……哈,原来是有新吃食了。”
小虎在旁边伺候,将干辣椒捏碎了扔进碗里头,那几人一吃,大冷天竟出了一身热汗,都叫道:“这个最痛快,晌午就送这个,到晚上再加别的吃食。”
这时,卫央摇摇晃晃上了楼,与几人拱手见礼,马试千户见他面颊红润,双目已有逼人的精光,点头道:“这些日子没能管你,武功倒也没落下来,很好。”
卫央微笑道:“怎么敢耽误吃饭的家伙,听冯娘子说你们又要去查进城的奸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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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试千户骂道:“可不是这些该杀头的贼,不知他们从哪里进了城的,昨夜在城西险些突袭守军,若不是几个千总奋力厮杀,只怕连城门都打开了。”
“哎哟那可是高手了。”卫央谨慎道,“如此说我这里倒要警惕了。”
“是啊,你这里有的是吃的,存粮也很多,最招那些贼。”胡瑾目光飞快闪烁,嘴里说,“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只是要小心,送往军中的饭菜可要干净。”
当时细细说了锦衣卫的分工,他亲自带着人在城北巡逻,既要警惕贼子,又要保证王府的安全,还要点察校场,当真忙得紧,“因此我带着四个百户所在城北。”胡千户说道。
卫央又目视马试千户,他手下便只有两个百户所了?
“还有两个卫所卫兵,人手倒充裕。”马试千户道。
卫央一算,道:“那便让你们两成利,一天饭每人需五十文钱,我再送那两个卫所两顿饭菜,也算他们跟着你们不吃亏,免得你们吃热的,人家在背后说你们锦衣卫不厚道。”
这样他不会吃亏,锦衣卫千户所六百六十人每天便是三两三钱银子。
再多送他们两百份,一天他也能多赚一两多银子了。
马试千户笑道:“那你有心了。”
吃饱喝足,那几人立马告辞,卫央送出门,又回到屋里继续练功。
郝长老等到前半夜,横竖睡不着,脑海里都是一句话:“这下他该出门了吧?”
熬到后半夜去一瞧,卫央睡的深沉至极,只是手里紧握着刀柄。
“老夫真是贱!”郝长老连抽了自己几个巴掌。
说好了不再关注,怎地又忍不住?
一连三五天,郝长老果真不再关注。
这晚郝长老正练完功准备睡,忽听卫央屋子里腾的一声。
去不去?
“最后一次了!”郝长老一咬牙跳下炕。
文长老翻个身,摇摇头叹道:“这老货要被那小子当帮手了。”
“嗯。”丘长老出声。
合着你也没有睡?
郝长老跳出门,等片刻,竟不见卫央出来,忙凑到窗前一瞧,只见窗子开着,卫央蹲在炕头上,笑吟吟看着他。
“老夫起夜。”郝长老抓着窗子要关上。
“郝长老,”卫央却低笑道,“你想看热闹不想?”
热闹……
不!
“你想利用我。”郝长老干脆地斥责。
卫央好笑道:“你有什么好利用的?”
那……
“只不过你若肯帮忙,未必不能打探你家小主人的下落。”卫央道,“任盈盈这孩子,委实可怜了一些,不过,她东方叔叔待她也不算太差了。”
说完,卫央提着刀背着剑直奔出门,一跃跳出墙头,沿着街道向佛堂潜行去。
身后人影闪闪,那三个老头都跟着出来了。
都不睡?
第一百五十二章 盯着吃的下手!
绕过一处巡逻后,文长老低声道:“这佛堂不是才住过一些贼寇吗,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去?”
丘长老摇头,郝长老倒是猜到了一点理由。
他压低声音说道:“大概别处无可躲藏——也或许有人暗中帮助。”
那两人登时不语。
到佛堂后院之外,两个抱着刀剑正巡逻过来的锦衣卫小旗也道:“咱们这里一刻两拨巡逻队伍,怎会有贼子敢来,胡千户忒得谨慎了。”另一个笑道,“每天热乎乎的饭菜吃着,上头还不克扣咱们的饷银,多做些怕什么——你还盼贼子来啊?咱们可打不过。”
“哪里是,这不是闲着聊天呢么。”那小旗说着,皱着鼻子闻了下,道,“可惜晚上没好吃的,卫小官人那吃的真是好,这两日还给咱们变着花样送。”
另一个叹道:“哪里寻人家这么慷慨仗义的上司,咱们都知道,这人对付强贼绝不手软,对咱们这些下苦力气的,那却万万不肯盘剥的。”
“人家也瞧不上——你说他要是咱们锦衣卫的千户那该多好啊。”前一个叹道。
两人愈去愈远,郝长老自一旁角落闪出来,冷笑道:“若让他当你们的上司……”
话没说完呢,前头角落外传来卫央的声音:“郝长老,这里是佛堂,当心下阿鼻地狱。”
三人快步走上去,丘长老冷笑:“你在佛堂杀人盈野还怕这个?”
文长老喝道:“低声,这里说话声音可大得很!”
卫央摆手道:“他们还未来。”
你如何得知?
“前几日送的饭菜,有将近六十份被分发给了贫民;昨日送的饭菜少送下苦的人三十份;今日的饭菜送到后,他们还倒掉了十多份。”卫央指着邻家道,“走,咱们去这边等他们一夜。”
“你是说……锦衣卫当中有鞑子的奸细么?”文长老惊道。
卫央道:“我只是猜测,走,等他们两天。”
为何?
“昨日他们多要了至少十人份的肉干。”卫央低声道,“今日又传话,少送一些饭菜,此一也。其二,这两天锦衣卫巡逻队伍与盘查队伍调换数次之频繁足以令关注的有心人少了。还有,他们的巡逻密度又增加了。”
那三人茫然无措,丝毫不明白这里头都有什么干系。
“注意点,那边还有个怀孕的女人,真要打起来,不可累及她。”卫央叮嘱道。
文长老怒问:“凭什么笃定我们会帮助你?”
“做得好,王府密探自会帮你们打听任盈盈的下落,目前我只能告诉你,那小丫头很安全,东方不败待她是相当不错的。”卫央道,“但要知究竟如何,却要等密探的消息。不帮着他们拿下西域武林,人家凭什么帮你打探消息?”
郝长老冷笑:“你别说自己一无所获。”
“这要什么收获,我不懂军国大事,但知道,倘若不把那些鞑子挡在外头,甚至消灭他们,往后五百年,这里恐怕……”卫央神色清冷,道,“我若不出力将他们顶在千里之外,将来便要在自家门口与他们厮杀,我纵然等不到那一天,我的儿子,孙子,总会遇到这样的困境。千秋大事,先从我去做,我们今日努力一分,后代子孙便可多一些生存的土地,就这么简单。”
说罢跃起跳入佛堂,那三人大吃一惊,至今方知这厮武功……
“整日与老夫比武,他是压着四成至五成,不肯用全部功力的。”郝长老惊骇道,“凭这一手轻身功夫,他恐怕真有本事伤到咱们!”
于是跟随跳进去,见卫央压着手示意他们注意脚下,视之,有一串淡淡的脚印,不知多少天之前留的。
卫央提一口真气,无名功法用到了极致,身体如翩跹蝴蝶,在冰上如烟霞般,不留半点痕迹,一跃而过三五丈的距离,脚下在脚印上轻轻一点,又飘出数丈,如此一两次,人已到佛堂之中。
那三人更不迟疑,腾身起如大鸟般划过半空,方刚刚落地,又有一人飘然而至,乃是宋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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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皱眉道:“不好生静养跑出来干嘛?”
宋长老目光温和,微笑道:“你宋大爷可不是泥捏的,放心罢。你大娘在家里守候,有丁坚施令威帮助,纵然金刚门高手来了也不怕,走,咱们先了结这里的敌人。”
五人来到厨房,借着窗外微微亮光,郝长老提掌,隔空一股内力吸住面箱子盖,轻轻提起来一瞧,里头并没有什么异常,但他又以内功往里头一画,扭头看一眼卫央,赞佩道:“好……小子,都被你料定了。”
面粉里,有卫央派人送出去的肉干。
“他妈的,这些贼子竟会享受,还想吃肉?!”宋长老从袖子里拿出一把毒药,噗噗地往肉干上洒了一把,又在那面粉里搅弄几下,怪笑道,“吃完一刻钟,看你们死不死。”
卫央心里道:“省了我一斤毒药。”
他在地上细看,脚印很杂乱,但……
灰尘似乎厚了足足有一倍。
谁?
卫央心中只想起一个人。
小郡主。
“这几天满城排查更严格了,尤其对那些很利于藏匿的大户人家,官兵排查的速度更慢,几乎一拨接一拨地查,敌人武功再高也无法藏身,”卫央暗暗道,“全城只有我家与城北这几个地方排查的很少,显然是她在背后把控,这小变……天才,她若是领悟‘军队指挥体系’,只怕要比我聪明千倍,那可是真了不起的人才!”
只可惜,这天才少女武功既高,智谋也更深,做事似乎不比他卫小官人差,他这些日子一直没能拓印到她的鞋印,加上此刻光线太暗,一时竟无法寻找这里还有没有她的鞋印。
“好了,快些放好咱们去隔壁守着,那两个——”宋长老沉吟片刻,决然道,“咱们神教中人行事,的确太过偏激,不过两个寻常小人,不必连累到他们,待战时,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且慢。”卫央走过去,从手弩上取下六支羽箭,贴着肉干磨了十几下,而后道,“这下就好了。”
那四个老魔默默无语,又见他拿出一包“虎见寒”,竟耗费内力往肉干里渗进去些,这才收拾好面箱子,施施然往门外走去。
“之前怎么没有放?”郝长老问道。
卫央奇怪道:“不怕锦衣卫中毒然后来抓你们?”
“那你这几日怎么不出门?”郝长老忍无可忍。
卫央呵呵耻笑道:“我若是出门,今明两天又怎么‘失踪’?”
那……
“你又要问我为何笃定他们就是在这几天动手,是不是?”卫央道,“很简单,王府的高手,最近都在军中协助寻找敌人呢,王爷身边跟随的高手可不多。”
想想,他自己黯然,道:“过几天,是前一个忠顺王的诞辰,先王待部下宽厚,军中多有这几日不吃荤以表示怀念的。”然后振奋道,“这几日战事并不吃紧,王爷身边的扈从也多有遵照这个习惯的,因此若待王爷回府时,突然施加刺杀,成功的概率更高。”
这你都知道了?
卫央叹息道:“想求活哪里有那么容易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快来,这有水(上)
平明时极冷,郝长老拉了下崭新的棉衣。
卫央打了个呵欠,也醒来,从袖子里翻出几个馅饼,还拿出一个小酒壶。
郝长老不接,他如今已经被这厮整怕了。
宋长老笑道:“你若不肯害他那他自然不针对你。”
“哼!”郝长老往旁边靠了一点,“与这厮走近半分老夫都觉遍体发寒。”
“那你饿着吧。”卫央将馅饼递给宋长老。
宋长老吃两口,郝长老劈手夺过才肯进口。
文长老摇头,五个人就挤在那小房子里,这都靠在一起一整夜,他若想下手,早就对他们下手了。
“倒是个不招惹就安全的家伙。”文长老抿一口酒暗忖。
他把酒壶递给卫央,卫央却摇头拒绝了。
“我不喝。”卫央道。
丘长老讥讽:“江湖上的人,不喝酒算什么。逍遥自在,喝酒作乐,那才是逍遥。”
“那是你们的逍遥。”卫央运功往外头听了听。
寒风呼啸中,锦衣卫还在巡逻。
隔壁没一点动静。
但那老汉却起了,在院子里嗤嗤剌辣扫了半晌,然后又是那小妇人出门看天嘀咕着“又要下雪了”之类的,又片刻,难闻的味道传来,小妇人叹道:“天杀的鞑子,他们一来城里掏粪坑的也停工了都。”
老汉道:“这么冷的天还可忍耐,要到了热天才难熬。”
这又令卫央想到哈密卫生系统的改善问题,他这段日子注意到家里那些员工甚至都没有喝热水的习惯。
这可不太好!
注意好卫生习惯,加上逐步提高的医疗水平,人口才能实现较大幅度增加。
人,永远是最宝贵的资源!
心里想着这些事,卫央悄悄打了个呵欠,又运功苦练,不觉一日光景过去,到黄昏,外头传来敲门之声,老汉应一声,只听几个女子的声音都叫道:“见过老员外。”
啊?
卫央蓦然想到老汉的身子骨,这厮莫不是……
“姐姐,我们来看你,身子可好么?”那几个女子问道。
小妇人笑道:“可怜你们几个还记着我呢,还挺好,快来。”
原来是她以前的几个“姐妹”,听她们说了半晌,只听这个说“姐姐好福气”,那个谈“咱们可难为”,又说起什么这千总十分野蛮,那守备极其粗鲁,一时都叹道:“姐姐才梳头便有了员外那样的良人……”
郝长老笑骂:“那老儿算是好福气。”
卫央正待要说话,耳中忽听到衣衫破空之声。
“来人了。”宋长老低声道。
佛堂里传来几声极轻的脚步声,来人轻功很高明,听落地时的声音,卫央判断有三个。
宋长老却竖起两根手指来。
八个!
“还有!”文长老低声道。
卫央将紫霞功提到极致后,贴着墙果然听到不下八个悠长的呼吸声。
紧接着有人跃过墙头探察,很快那边传来压低的说话,有人道:“一个老头儿,七八个女人。”
当即有人道:“这老头好奢遮。”
吃吃吃几声轻微的笑声,脚步声渐渐远去,又听佛堂里咣的一声仿佛是谁碰在了门上,有人呵斥道:“仔细!”
宋长老悄然通报道:“那个持有降魔杵的便是这人。”
文长老也道:“外功已至极,内功造诣也算一流高手。”
再等了片刻,那边竟传来嗒嗒的声音。
是什么?
“哼!”文长老好笑,“他们竟想生火做饭,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丘长老却道:“那是他们笃定此刻没有人会发现他们。”
卫央心中默数了六百息。
果然没有人过来。
这一拨锦衣卫巡逻人员很有问题。
很快的,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打水的声音,还有人在翻动碳窖,有个人低骂道:“漠北双熊果真丧尽天良,大慧和尚的半截身体被他们扔在碳窖里了。”
卫央皱眉想:“上次战后官府没派人来彻查?”
他知道大慧只怕是早就死亡了,可官府竟没有追查此事那就有些奇怪。
“要死的活的?”文长老突然问道。
卫央道:“十成把握的前提下要活的。”
“嗯?”文长老很奇怪。
卫央道:“既是西域武林的,活的便有十足的用处。但若不能十成把握拿下他们,那就杀了吧。”想想又说道,“我与你们又不是至交好友,也不好让你们拼死一战。”
哈——
丘长老脸上的伤疤猛烈一卷,站起来走去窗前轻轻推开窗户。
夜风卷雪扑入面,不由人浑身一震精神大爽。
卫央最后一遍检查身上的武器,他刚站起来,宋长老在他肩膀上一按,道:“我们去就是,你守在这里。”
他目视郝长老,郝长老哼的一声,下一刻,他原地消失,不听才开了一点缝隙的窗户有响动,他竟已出现在院子里,当真一抹青烟、一只飞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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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目中泛着奇异的光彩,宋长老知道他内心所想。
卫央知道郝长老与他每日交手都是留了八成功力的,否则,凭他的轻功……
此人轻功只怕天下无双!
“慢慢来。”宋长老安慰道。
窗户缓缓打开,五个人跳到院子里,那正屋里传来老汉打鼾之声,小妇人嘀咕着翻身的声音,还有客舍那几个女子梦呓的声音。
卫央缓步正要去那边屋子,呼见郝长老轻轻摆手,指了指那几个女子的房间,做了个使剑的手势。
有人会武功?
卫央心下一惊,正要提气之时,猛听外面脚步声杂乱,十数个锦衣卫巡逻而来,有人谩骂道:“直娘贼,这外头买的吃的,就是不比卫小郎家的,竟吃坏了咱们的肚子。”
有人道:“何总旗,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咱们防守这么严密,贼人怎敢来?放心,咱们替你们作保。”
那位何总旗气道:“可咱们是胡千户招的人,马试千户本待咱们便不顺眼,这番只怕要丢了差使。”
几个人嘟囔着,加快脚步渐渐往远处去了。
正在这时,佛堂中传来一声闷哼,虽甚轻,但听得出有人正在运功,更有人低骂道:“他妈的,谁在水里下了毒?”
这么快?
卫央更不迟疑,当即疾奔那几个女子窗前,郝长老跟了上来,却从怀里摸出个铜管,他示意卫央先别出声,又拿出火捻引燃铜管里的物什,而后迅速塞入窗棂下,轻轻往铜管后面一吹,不过呼吸间,里头传来当的一声什么物什掉落在地的声音。
“好了。”郝长老正色说道,“小子,咱们是成年人,不便去,你进去将她们藏在暗处。记住,金刚宗内功外功均十分的厉害,一会打起来,你可别出来。”
这倒是好心。
“哼哼,老夫懒得管你,可你是叶家妹子的心头肉。”郝长老再不言语,拔地而起直扑佛堂,但他却没有落在佛堂,而是直奔佛堂另一侧的文庙。
第一百五十四章 快来,这有水(下)
卫央暗赞:“不愧是老江湖!”
宋长老三人早已拐到墙根下,一人在蹲守,两人直扑隔壁,不过眨眼间,卫央才别开房门,捂着鼻子默运内功,便听那边传来当的一声,什么沉重的武器落地了。
紧接着,郝长老自文庙飞扑而出。
卫央没先理,疾步过去在那几个女子鬓角一点,而后才看到,有个卧于炕外沿的女子,一手软软的张开,另一手还握着一把匕首。
她是谁?
卫央不及细想,又在那女子另一鬓角点下,转身疾步往老汉那正屋跑去。
原本他想的是凭自己的威慑力令那两个不将今夜之事说出,既然那三个老头愿意帮忙那就不必让他们知道今夜之事了。
忽的,他脚下一硌,似乎被什么物什垫着脚了。
卫央弯腰一抓,从地上抓起一块比他巴掌还小的物什,当即也不细想,跑到门口时借着夜光一瞧,却是个令牌。
那令牌黑沉沉的,上头并没有甚么字迹。
卫央凝神一细看,才看到上头竟……
“明教?”
卫央心中一奇。
令牌上有火焰沸腾状的图案。
可明教早被明太祖消灭了,如今以日月神教为正宗。
神教标志虽有火焰,却有一日一月衬托之下。
这图案却是完全一团火焰。
卫央心中又是一奇。
他蓦然想起四个字即,“波斯明教。”
他们还存在?
卫央先压住这个疑惑,将那令牌往怀里一揣,快步跑到院子里,猛听得佛堂里砰砰两声,还有文长老的轻笑声:“躺下!”
而后,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奔出佛堂,似乎要冲文庙而去。
郝长老早已返回那边,他正在文庙墙头上,那脚步声一顿,竟闷头向这边冲来。
卫央心中电光火石一闪,眼睛瞥到放在门口的大水缸,那是这时代家家户户用作消防设施的物件。遂取一包毒药,卫央快步来到缸前,不由分说往里头倒了一大包,大约有半斤,而后闪身一退来到老汉门外,双手轻轻一震,推开那房门,进门往炕头一瞧,那两个睡的各自背对背,一人抱着个被子。
卫央出手如电,点了那两人的昏睡穴,而后又闪身出门,站在门口一瞧,才见一个异常高大的和尚,穿着灰僧衣,仿佛一尊金刚也似,扑通一下正跳过墙头。
那僧呼吸异常粗浊,隐隐有一层红光,似乎是逼着内功散放而出。
卫央见他双目赤红,心下竟大喜,又见郝长老如影随形在他身后闷头进攻,自知另外八个人只怕早被那三个放翻了,遂靠着门框笑呵呵指着大缸,教道:“那和尚,那边有大水缸,你站在里头和他打。”
大和尚一愣,目中赤红一片,只见一个矮小的人影指着什么地方,顺着一瞧,心中不由大喜,低喝道:“好人,你是个好人,多谢了。”
郝长老一呆,不由大骂道:“敢坏老夫的好事?”
大和尚狞笑,却不敢发出大声的喊叫,一个箭步便窜到水缸前头,他也不多想,竟就果真跳了进去。
卫央又叫道:“大和尚,口渴吗?这般急?”
对啊!
郝长老假意怒骂道:“老夫先毙了这厮!”
他闪身直奔卫央而来,那和尚大喜,蹲下在水缸里咕嘟嘟一气儿,不知竟喝了多少,直觉浑身舒坦,周身难耐的焦躁消失了三分,遂从水缸里站起来,先摆开双掌四面八方打出数十掌。
卫央与郝长老站在房门口,距离那僧足有数丈远,却也感觉有劲风扑面,衣角竟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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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厮好深的内功!”
卫央惊叹道。
郝长老赞道:“金刚伏魔神通果然厉害至极!”
卫央又笑道:“大师,这老头被我抓住了,你快多喝几口水。”
此时,那大和尚才发觉不对头。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他见卫央笑嘻嘻地与那老者站在一起,自知是受了愚弄,但还没想到又中了卫央的道儿,竟敢怒骂道,“中原武林,卑鄙无耻,下毒暗算,偷袭制胜。”
卫央摊手道:“原来深夜潜入城中的好汉竟是英雄?”
郝长老不耐烦多嘴,奋起神勇正要再去打,卫央拉住他,奇怪道:“这毒药号称‘闷倒驴’,眨眼便发作,怎地还不发作?”
大和尚这才惊觉,在那冲动至极的药性下竟还有一股沿着他的经脉渐渐扩展如今到头顶的毒性。
“卑鄙!”
大和尚跳起来,他分明感觉自己能轻松跳出丈高,却跳不出那大缸,脚下一拌,上头冲下面,一脑袋砸在地上,只听咚一声,竟生生自己把自己砸晕了。
卫央还不放心,跟在郝长老身后过去,两人翻过那和尚一瞧,见他面如金纸,体外竟还有微弱的劲力,喘息间才散,均赞佩说道:“好内功!”
但是郝长老却又远离了卫央三步。
这厮竟强行掰开大和尚的嘴,往里头又倒了半包毒药,抄起马勺灌了一气儿清水,又将人家提着僧衣靠在大缸上,一边帮忙顺气一边又塞了一把毒药,这可真……
“惹了他真造孽哟!”郝长老揣着手走到一边,他没过去帮忙。
战斗结束了,那三个一人提着两个,宋长老飞足踹起两个,那两个丝毫不落地,轻飘飘若棉絮一般,竟被他踢着过来。
“国足要有这水平……”卫央看着心下叹息不已。
文长老将两个胖僧人扔在脚底下,只见他们面色赤红、虽晕厥了但鼻孔中喷着重重浊气。
文长老问道:“怎么解决?”
卫央伸手抓起一个,连忙在那气海穴上连拍三五下。
文长老转身。
下手狠辣,可真是个祸害!
卫央废掉对方的武功,才提着扔进大缸。
那种药,通常被说得神乎其神,似乎无药可解,实际上,一桶水下去早解决事儿了!
卫央如法炮制,将那几个尽皆废了武功,待要点那大和尚,宋长老伸手格挡住,教道:“抓去送给赵允伏,这厮一身少林内家顶级武功,王府若问出端地,怎么有脸敢不送你上等的武功秘籍?”
难!
那老头脸皮厚的很。
那么……
“试一试也好。”卫央并不把什么金刚伏魔神通当成矢志必得的宝贝,伸手出剑指,灌足内力便往对方琵琶骨戳下去。
四个魔头一起不看。
纵然是宋长老早知卫央心黑手毒,但也想不到这厮歹毒到如此地步。
他可真是个谁惹上,但凡打不死他他便要想方设法弄死对方的狠岔子。
只是——
第一百五十五章 波斯明教
“咦?”卫央那一指已能贯穿寸许木板却待那大和尚的肌肉毫无办法。
他感觉那一指仿佛戳在牛皮筋上,竟有一股天然力道牵引着他的真气往一旁滑去。
宋长老当即笃定:“这是天生神力加之横练外功达到了极致的表象,留着他,高明的武功心法纵然得不到,拷问出这外家功夫的门道来,对你有巨大的好处。”
好!
文长老伸手一指点在和尚的后背心,封住了他的内力,才说道:“这九个,有六个是西域金刚门的弟子,你今日废了他们,那可是与西域金刚门结成了死仇,你就不怕么?”
怕?
“留着他们便有六个金刚门的高手,干掉他们就少了六个金刚门的高手,这买卖划算。”卫央回头问,“那几个何时醒来?”
丘长老伤疤一跳动,道:“既然有一个练武之人,只怕她会察觉出异常,不如都杀了。”而后瞧着卫央冷笑道,“没看出,你还有些菩萨心肠。”
文长老见卫央不解,遂笑道:“丘长老之意,本是要等他们药性发作,寻找那几个女子……”
“我做人是有底线的。”卫央瞥了丘长老一眼。
这老头杀心最大,对人命最是漠然。
丘长老冷冷说道:“不过是几个青楼女子有什么好珍视?!”
“这年头,处处笑娼不笑贫,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委身那等地方。”卫央待那几人面上赤红渐渐消退,迟疑了一下,走到宋长老身边,将那铁牌递给他,道,“那里头有个女子……”
“波斯明教?”四个魔头齐声惊叫道。
卫央趁势问:“波斯明教还在否?”
“早就听说被什么队伍给灭了,只是流落天下还有些高手。”宋长老伸手在那铁牌上一敲,并没有中空之声音,又双掌按着铁牌一扭动,亦不见变故生,遂耻笑,“看来,是传说中来往咱们大明,试图在中土传法振兴摩尼教的崽子。”
那这是什么?
“圣火令。”郝长老嘲讽,“波斯明教于前朝末年国朝初年,那是何等的兴盛。传说中,前朝末年时,他们竟下令吩咐明教阳顶天教主率众投靠元庭,那时的明教,何等的英气逼人,那又怎肯听番人的号令?!再后来,张无忌教主与风云月三使一场大战,本便将这些番子打出中原,后来,朱元璋虽大肆屠戮明教弟子,但与他儿子一样,待这些番子,那是令咱们万分佩服的,一言不合便诛杀。因此,所谓大云光明教土崩瓦解,才有了咱们日月神教。”
“不错。再后来,咱们便再未曾听说过波斯明教的传闻了,只听西域客商说过,说前些年,大约在朱棣当皇帝那会子,有个姓张的女子,因波斯明教囚禁她的母亲,于某一夜杀上总坛,击毙十二宝树王,重伤什么风雨云月等等的特使,加之那女子上山之时,又引着与他们作对的敌军,竟将个波斯明教的教众,几乎杀了个干干净净,当时未赶回总坛的弟子便重铸圣火令,有的去西方,有的来东方,都意图传功再创辉煌。”文长老冷笑着骂道,“他们想得美!”
姓张的女子,太宗时期,有个总坛当差的母亲。
这……
“该不会是张无忌的孩子吧?她母亲,当是小昭了。”卫央心头奇怪地想道,“若真是这样,那也有可能。她怎可不从赵敏手里学那排兵布阵之法,又怎可不从周芷若手中学那高明的武功,若那时候张无忌三人还都在世的,那还真能凭武功强杀总坛高手,再引着总坛的敌人攻破他们的总坛山。”
他问道:“后来如何?”
“再后来,便再也没有听过他们的名字。”宋长老喟叹,“不过,咱们听说那女子当是张教主的女儿,当年也有四十多岁了吧?正是武功最高之时,若加上赵敏郡主的智谋,周芷若掌门的武功心法,还真有可能办成如此大事。再后来,江湖上也传出过张教主的后人,许是孙女,许是孙子,似乎也返回了中原罢,只是听人说起过,也只是在西域一代传说过,别的那不知道。”
卫央挠头全然不懂这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历史,索性不理睬,指着那和尚道:“那先将圣火令还给那人,咱们看他们有什么阴谋……”
“能有什么阴谋,老夫不信你瞧不出。”丘长老嘲讽,“她们偏偏今日到这里来了,若说与鞑子没有勾结,你信?!不过,那人武功倒也低微得很,如今咱们在暗处,看他们如何行事。快去,将这物什还给那人,咱们要送这几个去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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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拿着圣火令返回去,这一次他细看那女子,果然发现有一些不同,她容貌倒也只算得上个清丽,但鼻梁高耸,肌肤极其雪白,粗看是中原女子,细看却有些不同。
那定是与那边有些血缘的人物了。
卫央将圣火令正要塞回她手里,忽然想道:“谁知她原本放在什么地方?”
于是又放回原处,再拿起另一只手里的匕首看,只是寻常利器。
卫央转身正要走,忽然又察觉有些异常,在她脸旁还放着一条手帕,他原以为是枕巾,但那手帕极其精美,凑近了一闻,竟有一股异香扑鼻,似乎有什么……
不好!
卫央脚下一踉跄,下丹田内一股燥气,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燥气铺天盖地,似乎被什么引动,刹那间钻入五脏六腑,若非他急运紫霞神功压制住,这一刻便令他一身内功分散经脉之中!
“果然诡异的厉害。”卫央再不敢凑近,只站在几尺之外好生打量下,没发现有什么别的奇特之处,仔细一想,面上微笑,用长刀挑着那帕子在那几个女子鼻子上放置片刻,才转身离开了屋子。
很快屋内传来粗浊的呼吸声,见效太快了。
“大约,那女子会把事情想到那几个歹徒破戒的事情上——话说他们有节律吗?”卫央心头冷笑道。
外头那五个人早把九个俘虏扎成了一串,郝长老正在清理痕迹。
卫央心下一动,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文庙看看。”
看什么?
卫央不说话,纵身往墙头一窜,几个起落来到文庙,刚落地,又一拨巡逻已至,待他们过去,卫央走进正殿,只见夫子并诸圣立于之上,遂拱手拜了一拜,忽然道:“出来,我看到你了。”
过半晌,并无人现身。
卫央又低声喝道:“你要再不出来我可把那几个俘虏抓回去了!”
随后而至的宋长老失笑道:“你又怀疑谁在‘黄雀在后’呢?”
卫央心中只奇怪,他总觉这里还应该有人。
“走了,还要将他们送去给王府。”宋长老拉了他一下,轻笑道,“你这小子,疑心太重了。”
卫央走出门忽然又返回,哈哈一笑道:“这下可看到你了!”
宋长老:“……”
你当老夫是傻子么?“除非教主亲至,否则谁能逃得过老夫的法眼?”他一手提着卫央的领子将这厮拖出了文庙。
那边已收拾好痕迹,一时几人各提一两个,悄然跃出这里,闪躲着巡逻直奔王府而去。
文庙中,少女面色既愠且轻笑,自谓道:“这人!他怎么坏到如此地步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王爷好辛苦,卫央来添堵
小郡主早到了,她是亲眼看着卫央跟着四个魔头将西域金刚宗的人炮制了一遍。
只是她没能想到竟会如此容易。
“那里有水,快去!”她口中念了一遍那厮的恶毒主意,忍不住嘻嘻一乐,摇头连声道,“胡闹,胡闹,这人太胡闹。”
房梁上闪身跳下来一个人,正是那师叔。
老者微笑道:“算这小子不枉咱们待他一片真心。”
少女道:“由此观之他在国家大事上倒也一点却不糊涂,好啊,那咱们便回去,等他将那几个高手送来。”而后蹙眉道,“此事要保密,西域金刚宗高手如云,又与少林派往来紧密,一旦得知他以……哼哼哼,以那种药将人家几个高手给一网打尽,只怕真要寻他的晦气。”
师叔不解道:“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好吗?”
“不!”少女抬手说道,“关上门自家人大可以彼此算计,但在这等家国大事上,连魔教的长老们都有一股子义气,更何况咱们。待卫小郎这个人,大义面前决不可与他玩弄心眼,咱们付出十分真诚,他便回报十分真诚,今夜之事不就是明证么?!”
师叔点点头起身一跳,从房梁上扯下两个锦衣卫,那两人只被点了哑穴,此时睁大眼睛浑身颤抖着,一落地便趴在地上磕头如风,想是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小郡主冷然道:“待你们这等人物,我虽有好生之德,国法却饶不得你们。”
她从腰里取一个小葫芦,捧一把清水,面上金芒大作,手中却寒如冷月,转眼便是两枚生死符,用内力包裹着打过去,瞬间消失在那俩锦衣卫校尉的体内去,而后道:“此乃生死符,此时用在你二人身上,接下来,你二人各有家小,你们当那人以此威胁得你们,我便威胁不得么?该知道怎么办事罢?”
说完小手一挥,一股绵绵不绝的真气打在那二人哑穴上。
二人磕头如捣蒜,一个道:“小人自会说,一夜无事。”
另一个说道:“至于那几个人何时离开的,小人们武功太低微,可就不知了。”
“很好,此事办好了,算你们将功赎罪,办不好,”小郡主面色冷然,指着外头道,“我将你们送给卫小官人,他可是最善于体谅人的,想必会为你们做些好事。”
那两人浑身一颤,骇然都说道:“小人一心为郡主办事情,绝不有二心,若有违反,小人,小人,”两人一咬牙,均齐声发誓,“便在卫小官人的手底下,叫他慢慢炮制。”
很好!
小郡主提剑转过文庙,来到门外时,双肩忽然一颤,噗的一声笑出来,缓缓道:“卫小官人,卫小官人,还成了人物呢,能得你!”
师叔随后跟上来,在佛堂里察,竟找不出半分破绽。
小郡主却叹息道:“这人还真是难缠啊。”
怎地?
小郡主指着面箱子无奈:“若想不惊动那人,咱们必定要换掉这里有毒之物,岂不正让他发现咱们也在这里么,这人坏透了。”
师叔茫然不明白,一会那人一会儿又这人。
到底那人是什么人、这人又是什么人,能说名字么?
“不过那小子竟能算计到这般地步,可真不比小郡主差多少。”师叔一面不忿一边又赞佩地暗忖。
他忽然想道:“这两个若齐心协力为国家出力的话……啧啧,鞑子真可怜。”
“师叔莫要以为此事容易。”少女回头看了老者一眼说道,“如今才只是个开头,接下来如何行事,既要看咱们的设计,又要看天意如何。”
她抿了抿嘴唇,秀气地说道:“何况这计谋是否能够十分完成,还要看卫央的意愿,他若不肯与我去冒那九死一生的凶险,那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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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
师叔自信道:“他如今有那么赚钱的生意……”
“你错了,你看他对那些帮手的态度,他可不是爱财如命的人,钱,于他不过是做事的帮手,他可不是金钱的奴才,这人厉害着呢,你若逼着他太急了,他舍弃这一份家业,不定三五年之后,别处便又有了他的生意。”少女警告道,“别惹他!”
老夫又没疯!
“一把刀子一把毒药的,谁惹他谁真头铁!”师叔心里想。
卫央走在寒冷的夜里,默运紫霞神功将早已驱逐地一干二净的那股异香再驱逐十遍,运无名神功练功已不觉异常时,他这才相信那异香果真驱逐了。
一行正来到王府后头,才出现,有人自暗处跳出来。
“卫兄弟,你们……”
那人声音极其耳熟。
卫央一看,却不正是李都司,还有那百骑中的几个,原来他们在王府望楼之上早看到卫央他们过来了。
“送你们几个俘虏,我也不知啥身份。”卫央盯着李都司说,待小郡主回来,“一定要避开旁人送到她面前的。”
李都司奇道:“郡主这么晚了跑出去干嘛?”
“哼哼。”卫央扔下手里的俘虏,那厮还没醒过来,便踹了一脚,道,“记着,待她回来后,定要亲自交给她。”
百人将笑道:“王爷还没睡着……”
“不要交给他,那老头有时有一点憨批。”卫央恼火道。
几个人面色微变,百人将苦笑:“卫兄弟,纵然王爷又惹你恼火,可在咱们这些人面前……”
“你也知道他‘又’惹我恼火了?”卫央一摆手,指着四个老头说道,“他们是魔教的长老们,记着提醒小郡主,可要早些帮忙想出个办法,若不然,我带着他们投奔汪直去。”
众人面色均一变,那四个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他们的身份。
“好了,你们忙。”卫央又说了几句,带着四个老头儿当即沿着原路返回,到少人处才直奔家中而去。
赵允伏还未休息,看着面前一堆辎重数字头疼得焦躁,忽听得外头有人请见,道:“王爷,卫小郎抓住了几个刺客——”
赵允伏大喜,跳起来便往外跑,一把拉开门叫:“把这小子给老夫抓来,叫他来看这辎重……什么后勤体系管理——咦?他们是刺客?”
二位都司躬身汇报道:“卫小郎送来这些人便回去了……”
“他们是刺客,西域金刚宗的刺客。”忽听身后小郡主的声音传来,她缓步上前一看,那几人已有清醒的迹象,遂挥出十七八掌尽打在他们身上,又命人“关押起来严加看守,不得让人知道”,这才问卫央又说了什么。
李都司说道:“他又说,这几人师门好厉害,不如咱们联手把他们灭了吧。”
小郡主一把扶着额头,就知道,就知道这厮还不肯罢休。
他还说了什么?
刘都司面色奇怪,看看赵允伏,低头苦笑道:“这小子还说,王爷半夜考虑问题很辛苦,让咱们带话,就说‘卫小郎来给他添添堵’。”
赵允伏一脚踹在门槛上,他发誓明天一早定要去找这厮算账。
少女妙目闪了闪,轻道:“又来了,这人又来了。”
她怎么会看不出卫央的用意正是要让她爹爹尽快去找他?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教,就是不教,打死也不教
卫央揣着手,在前头顺着墙根阴影快行。四个老魔,跟在他后头细看,这厮最后那番话真的把他们吓坏了。
“你们看,那厮这么轻巧走路的样子像不像一只成精了的老猫?”郝长老低声笑道。
丘长老骂道:“我看他像千年蜘蛛精。”
郝长老奇道:“何解呢?”
“一肚子算计罗网。”丘长老哼一声。
文长老却赞佩道:“这小子心中有大道,他武功进展之快足令我辈汗颜,又是这等精心算计之人,我倒看,他却像一头凤凰。”
宋长老喜道:“文长老最是有眼光!”
“哈哈,哪里是眼光,这厮确是只老猫,别惹他,惹了便炸毛。在平常,你看他八面威风,却不正如一只老凤?你们好福气。”文长老悄悄说道,“咱们神教大小姐,那是聪明伶俐至极的孩子,咱们神教的长老,哪一个不喜爱于她?我看这小子不弱于大小姐,你们若真能令他为你们继承香火,那可真是天大的造化,”他颇为羡慕地说道,“你们那一身武学,此生也有了个传人,不像我。”
宋长老笑道:“我们可不逼着他改姓,这孩子主意太正了,逼迫他做不情愿的事那是绝对不行的。”然后欣喜道,“不过,他自己也说,待将来有了儿子,便命一个姓宋,一个姓叶,嘿嘿嘿,老夫可要多活他几十年,不过,倒也不用多,有一个,不管姓宋还是姓叶,都好。”
这令那三个十分惊讶。
郝长老压低声音说道:“果真会践行诺言?”
“必然会。”宋长老说道,“纵然将来有了孩子,人家不愿意,那也没什么,到底还是有传人了,这就好,”然后好笑道,“你们那一身武学……”
“不教,不教,打死也不教。”郝长老当即摇头。
他恨恨地痛斥道:“这厮才学了紫霞神功便已经如此祸害了,再学了这轻身功夫,学会了寒冰绵掌后,谁知会坏成什么样子。”
“果真不肯教?”宋长老冷笑。
郝长老骂道:“不教,不教,老子就是不教,怎么的?”
“教与不教都在你,你甘心那武功仔细灭绝,那也随着你。”宋长老揣着手碰一下文、丘,“文兄威震四海的分筋错骨手,能和教主对掌数百回合的铁掌功,就那么甘愿失传了么?”
文长老冷哼一声道:“分筋错骨手未必威震四海,但当年横行天下的铁掌功么,倒是一门绝学,不比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差了,何况招数精妙多有超越。可老夫凭什么叫这厮?”
宋长老又问丘长老:“丘兄那一手天罗地网大擒拿手……”
“是啊,老夫还有一手羽衣刀,要不要也教给他啊?”丘长老吊着眼睛冷笑道。
宋长老摇头:“那还是算了,这可是你们毕生的心血啊,死了要带到坟土里头的,怎可轻易教人,算了,算了,这孩子不学。”他却卖弄道,“他叶大娘曾为神教十大魔神的小丫鬟,什么五岳剑法,哼,五岳掌门也不会的,她也从十大魔神手中学了个完整,教这孩子学会也就是了。老夫对剑法也颇有些心得,以这孩子的聪明,定能融合我二人之所长。至于别的武功么,啧,”这老头坏得出奇,竟怪笑道,“什么少林龙抓手,明教鹰爪功,老夫都擅长。”
那三个一起停下脚步对他怒目瞪视。
宋长老挑眉:“他叶大娘还记着少林擒龙功,待卫央内功有所成,以他任督二脉俱打通的先天优势,学会并不难。再加上华山派的武功,赵允伏送的武功,横行天下怕比较难,但三十岁难逢敌手还是可以的,哈哈,够了,都够了,人嘛,怎可以贪多求全。”
郝长老叫道:“不会轻功不定三十岁之前便被人给灭了。”
“屁话,大屁话,”宋长老抹一下鼻翼,睥睨着那三个,“我等都是练武之人,怎不知内功越深厚轻功越强横?以这孩子的悟性,十余年,内功造诣必超越别的人,以他的性子,自会‘逢林不入,静待时机’,哈哈,足够了,全然足够了。”然后道,“只可惜,三个老匹夫学了一辈子武功,到死也只能带进黄土中,连一个传人也没有,岂不悲夫,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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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长老怒道:“可是……”
“可是穿屋越楼,身法精妙,那可不是内功至高就可以,是不是?”宋长老点头,“无妨啊,他只要跑得过别人便好,打得过,追上去一刀宰了;打不过,撒腿跑出一千里就是了,何必要学你那些武功?你留着,留着,我家不稀罕。”
郝长老怒极反笑,大骂道:“老宋你这个夯货,不就是激怒老子,让老子教那小子学武功?不教,就不教,老夫愿意带进黄土堆,你管得着吗?哼!”
他大步跨出,一个起落竟就有数丈,眨眼之间已到卫央身后面,伸手便要抓他的腰带。
“郝长老,你在我下风向,我一身毒药。”卫央摇头道。
郝长老一呆,只好拔足狂奔,刹那间,他运功到了极致,三五个起落,竟在百丈之外,用时却不过喘息。
丘长老凌空跟上,他揣着双手,双足在地上踢起积雪灰尘,故意溅在了卫央的身上,也远远先回去了。
宋长老不以为意,缩着脖子吸溜着鼻子葡挞葡挞又往前走了出去。
文长老犹豫再三,跟上去问道:“不是不愿教,只怕便宜了旁人。”
“那你就不教。”宋长老全然不在意。
“老夫这伤势——”文长老眉宇深沉,与宋长老并肩而行,淡漠道,“只怕熬不过几年,教也是无妨,你们的传人,与老夫的传人没什么差别……”
“无妨,他会紫霞功,疗伤最见效。”宋长老正色说道,“东方不败居心叵测几年,如今窃据教主之位,老夫可不信他会对教主的孩子有好心眼。咱们不活着,向问天一人能照顾得了大小姐周全么?至于这孩子,老夫知道你心中所想,他是绝不会如你想,去给大小姐当什么扈从的,老夫也绝不会让这孩子平白矮人一等。咱们可以不问江湖事,但若打探得到大小姐的下落,照顾一二还是可以的。”
文长老面上一动,当即道:“若真的肯换……只是他吃得了那等苦?”
“当然。”宋长老喜道,“那你可不许留底子!”
文长老点头:“自会尽我所能教。”
他走上前去,在卫央肩头一拍,提议道:“明日起,老夫教你分筋错骨手,铁掌功,你可愿意学?”
“当年上官剑南前辈的铁掌功么?”卫央点头道,“那我自然愿意学啊。”
文长老奇道:“你剑术高明……”
“总有手中没有剑的时候啊。”卫央叹息道,“你们任教主吸星大法名震江湖,可也既精通数十门高明剑法,也极善于掌法,多学点,自然是有好处的。”
“你错了,任教主会的,可不仅仅是数十门厉害剑法,他诸般兵器无不精通!”文长老吩咐,“练功完,你只来找我——须有先吃苦的决心。”
自然!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卫小郎,怕疼,疼了也会哭
昨夜归来太晚了,卫央稍微多睡了一会儿。
破晓时分,大约卯时中,卫央起身练功,至卯时末,他待要去找文长老,忽听窗外有人走来,片刻冯芜道:“小郎,昨日练功一天,水米未进,该出来吃些饭食了。”
她真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
卫央起身跳下炕头,过去拉开房门,看到冯芜眼眸有些通红,见他回来了,面上浮现惊喜的神色,和声道:“吃饭不误练功啊,还是快些洗漱,吃饱了才好继续。”
卫央称赞道:“是啊,昨天感觉内功有些出偏差,倒忘记提醒你们了。”心中却在想,她这一来既是要给他昨天一天没出面打圆场,又是提前确定今天是否还是要给他找理由,“这可真是上上等的智慧了,古人端得不可小觑。”
冯芜笑着说:“害我们担忧了一天,如今可好些了么?”
“大有裨益。”卫央道,“不过往后若是还有这种事情,你不必问我,家里大小事务你自去定夺吧。”
冯芜道:“小事自能定,大事还要问过你才是,我们可不懂。吃什么?”
叶大娘在厨房门口道:“有甚么便吃什么,冯娘子,刘府来人啦。”
两个小妇人带着一个孩子,背着一个孩子,还抱着一个没睡醒的孩子,她们笑呵呵站在门口看着,看到冯芜转身面色担忧,都摆手说道:“家里都很好,姐姐不担忧。”
一个道:“孩子们多日没见你了,想的很,我们带他们来看看你,往后便要送去学堂了,只怕十天半月才能来见你一次。”
两个睡眼惺忪的小孩子扬起白净的小脸蛋儿,脆生生地道:“大娘娘,我们来看你。”
冯芜欣喜道:“孩子们要上学?那可好得很,拜的哪位老师?咱们可要好生准备礼物。”
两个孩子笑呵呵地都说道:“是哦,有好多礼物。”
卫央向那几个摆摆手,又提着刀去了后院,叶大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面色先纠结,但又见那两个小妇人待冯芜依旧很敬重,三个孩子待她十分亲近,面上又浮现一团笑容,温声道:“站在外头怎么说话呢,快来,莫冻着小孩。”
前院里渐渐热闹起来,后院却有些凝重了。
文长老见卫央过来,很直白地告诉他,今天要学的只是分筋错骨手:“这功夫,许多江湖中人都会。但各家均有所不一样,我这一手分筋错骨手,源自前朝桃花岛的‘兰花拂穴手’,又夹杂了少林派的擒拿手,算不上一等一的武功,但若练好了,也是一流的小擒拿手。”
原来是桃花岛的武功,卫央反倒有些惊奇。
“宋长老说过,你对诸般穴位早已烂熟于心,那便不必多讲,你过来,”文长老招手,“这分筋错骨手,最要了解人身体内部的筋脉、关节,为了使你记忆深刻,须先在自己身上用一遍。”
宋长老惊道:“这怎么行呢?你使在老夫身上……”
“我受得了。”卫央一笑道,“练武本就是吃苦的事,若是顶不住,我会用紫霞功抵抗。”
文长老手指如老梅,蓦然抓在卫央肩膀,轻轻一紧扣,卫央哼一声,身体便往下一塌。
他感觉肩窝里似乎钻进了一把刀子,庖丁解牛般的分割双臂臂膀。
文长老说道:“这一手,其实也无了不起之处,不过是用内力截断对方的筋脉,使双手无法打你。”
而后双手使出一路擒拿功夫,招招不离人的双肩,文长老讲述:“只要达到这一个目的,以下教你的三十六路擒拿手,无一不可使。”
他又一抓按在卫央的胸口,卫央直觉一根钢针封住他的经络,脑袋想晃动一下都难。
“这是防止敌人用头槌偷袭你,这一路擒拿手却不止三十六路,既有点穴术,也有擒拿法,还有一路掌法,要仔细体悟。”文长老停下施展问,“还能忍得住?”
卫央额头见热汗,但他却能忍住两处钻心之痛,放松全身筋肉,缓缓道:“还行——这擒拿之法,要以外功专用还是辅以内功才最好?”
文长老点头:“本要以外功入手,但若内功强横,自也可由内而外,记住,招数乃是为了制敌,而内功才是真正制敌之道。”
他又要再讲,宋长老喝止道:“那分筋错骨手繁复无比,怎能是一日就能学会的?!今天先教这两路,只怕也已经够多了。”
卫央微笑道:“无妨,今日先领会总纲,往后再慢慢学习,文长老,你请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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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长老无动于衷,提起卫央将他放在炕头上,伸手又在腿上一抓,一手在左腿自上往下,一手自右腿自下往上,眨眼间竟截断卫央至少十处关节筋脉。
卫央呼的一声喘出一口浊气,却依旧没有用紫霞功抵抗。
他仿佛又回到在时空隧道中被不断捶打的时候,那种疼痛令他连咬紧牙关都做不到了。
只是……
“宋长老,我怎么感受着全身似乎在痛之外,还有一种令人振奋的爽快?”卫央奇怪道。
他声音哆嗦着,许多字甚至都说不清了,但在他脑海中却无比清楚地体会着那种剧痛酸涩之外的清楚。
四个老魔蓦然变色,卫央能忍到现在早已出乎他们的预料了。
可是……
这厮怎么对江湖上无人不闻之色变的分筋错骨手还有一种莫名的……
享受?
“若不是吃过比这还大的苦,那便是心智坚韧至极,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的狠人儿了!”丘长老脸上的伤疤如蚯蚓蜈蚣,狰狞蠕动着似乎连后槽牙都带着互相挤得咯咯作响。
文长老一低头,又在任脉大穴分范围截断,而后喝问道:“还能忍受吗?”
卫央缓过一口气,又点了点头。
文长老双手一抖,翻过卫央一爪扣在他尾闾上,正待吐一口真气运功,手指却轻轻一滑,彷佛抓在一只泥鳅身上,那穴位竟滑不留手偏移开。
嗯?
文长老再要下手,宋长老恍然大悟,喝道:“背后不必点了,这孩子任督二脉早已打通,但督脉倒悬,与常人不同的。”
那三个魔头齐齐大惊,均伸手往卫央身前身后一拍,而后面面相觑,郝长老不由大赞道:“这可真是天纵奇才!”
“放屁,什么天纵奇才。”宋长老骂道,“乃是数个内功高手联手生生撕裂了他的经脉,电光火石之间打通了任督二脉,那是死过十次,活过来十次,才有今天的造化。”
这话卫央很赞同。
他又不是变态,怎么会不怕疼?
可这些疼痛,比起午夜梦回想家的那种闷闷的疼可真是只道寻常了。
文长老急忙又恢复他的筋脉,见这人竟面不改色,虽然手脚都无法动弹了,可他竟能偏过头,用肩膀擦掉头上的汗水,心下一动问了句:“你可千万别当这分筋错骨手很寻常,你知道老夫用了多少功力吗?”
卫央面色忽现一抹喜悦,不经意地道:“大约一成还是有的吧。”
文长老沉默了。
他可是用了整整四成多的功力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梦谁先觉,何事我能知?!(上)
卫央在筋脉恢复的一刹那,就感到被截断的真气汹涌地扑出各处穴位,迅速从五脏六腑调动内力,又勾连三丹田内的至纯真气,迅速在体内游走一大周天,各处被截断的筋脉在迅速恢复的同时,甚至有逐步加固的趋势。
三个大周天下来,卫央敢笃定,文长老再以方才的功力截断那是决然不能的了。
最令他欣喜的是身体竟彷佛又小小的回炉重造了一次,体内因为寒冬而懒洋洋的不让他多活动的惰性一扫而空!
这是一种绝非只是感觉上的收获。
“每天来这么一次,内功精纯自然值得可喜,但穴位的加固才是最值得庆幸的。”卫央心里想,“可是每天来这么一下你以为我受虐狂?”
“你们忙,我回去体悟一番再。”卫央向那四个很久不语的拱手。
他是觉着神清气爽了,可文长老觉着心灰意懒了。
这年头的少年,难道都这么强悍?
“郝长老,你来,老夫给你施展分筋错骨手,看你能忍受不了。”文长老怀疑起自己的功力来。
郝长老冷笑:“老夫给你一下子寒冰绵掌你试试?”
那那小子为什么竟会有舒坦的感觉?
文长老怀疑地往自己小腿上一抓……
“他妈的!真疼死人了。”文长老抱着小腿满炕转圈儿。
卫央心里哈哈一笑,回到自己的屋里,正看到丁坚施令威在吃饭,两人均用一种看变态的神情看着他。
怎地?
“分筋错骨手都能忍受,小郎真是个狠岔子。”施令威问道,“啥感觉?”
卫央想了想,文长老方才传授的时候,他就记住了一路,想必用的不是很熟练,于是道:“前辈坐好我帮你试着体悟一下。”
滚!
丁坚吃过饭,提起长剑道:“你那辟邪剑法我想出了几招破解之法,你使得再快一些,咱们再试试。”
卫央提短棍一剑直刺,丁坚一剑要架住,果然眼前一空,短棍从背后戳向他脊椎,当即不回身,却往下一趴,回头一连三剑,一剑比一剑更快。
可那剑法再快,也不如辟邪剑法变招更快,卫央脚下一挪,人又来到丁坚头顶,又一剑向他眉心刺去。
丁坚只好翻滚,捎带着一剑横扫。
施令威笑道:“丁兄,你又输了。”
卫央并不跳起,因此丁坚接下来的剑法便施展不开来,他直觉背后如芒刺在背,手中长剑既不能掉转回去,也无法展开剑影——否则必被戳中大穴——只好左手回拍,啪的一声向,拍在卫央拍出来的手掌上,两人均跳出战圈,是丁坚凭数十年内功造诣赢了。
但剑法上他又输了。
“没法比。”丁坚苦恼道,“小郎出招太不按常理出牌,你怎么一直不跳起来?”
卫央道:“我是地板流打法。”
怎么讲?
“拳法讲,手是两扇门,脚下一条根,人在空中,换气必出现破绽,有破绽,必会被敌人所利用。能不跳起来,就不跳起来,除非万不得已,跳起来干啥?”卫央道,“只是很可惜,这步法还不是很快,而且这剑法上限有限,或许对付群战很有用,亦就是清理小兵。但若和高手过招,尤其内功强大的对手,这剑法倘若撑过前面几百招,后面便只能被打了。”
他仔细琢磨着道:“我总感觉这路剑法只能算到二流剑法里头去,似乎是什么武功路数的速成版,急切间练会了可以横行无忌,但要想一辈子钻研,未免显得太浅薄。”
心里则想道:“我这无名功法催动这路剑法,以我才练了一年的内功,竟能比岳不群还快,可见这剑法算不上什么高妙精深,只不过凭我的无名功法才能更高一筹。论深度,实在不如华山派剑法内涵深刻——只是所需时间很短,短时间内可以速成一个剑法高手。”
然后又暗想:“岳不群的压力着实太大,不得不选择辟邪剑法,我可不必有急功近利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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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心中越发清楚,剑招精妙固然是大好事,但内功才是王道。
“就算是令狐冲练了独孤九剑,前期也就是那样,后来学会了《易筋经》,大约二十年后才算得上是个一流高手。他走过的路子,我可不能再走的。”心中坚定了想法,卫央又默运内功,这一次,他牵引真气在方才被截断的关节大穴盘旋多时,渐渐感觉疼痛完全消失,那关节大穴也有坚韧半分的收获,才心满意足起身练那刀法,到晌午吃过饭又练剑法。
傍晚时分,卫央持一根比他高一头的棍子练枪法,再到夜里时,又取笔墨练书法,依旧以笔为剑、以笔为枪,乃至以笔为己,一笔一划在纸上临摹小郡主送的《碑林贴》,感悟那文明中的磅礴力量。
如此,两天后,卫央早起练功,一路剑法才毕,头顶一缕热气直上三寸,仿佛螺旋状,竟凝而不散,晨曦中,只见满面紫气昂然。
忽听文长老说道:“此不过内功小成,虽然也算是学有所成了,但若不能寒风浸体而不冷,雪片落身而不化,乃至运功放出,雪片在三尺之外而不落,那便算不得内功大成,亦不算一流高手了。”
卫央点头道:“那定要孜孜不倦地追求,不过我还小,不急。”
文长老笑道:“须循序渐进,不骄不躁方有功成之日。”
不片刻,员工们上工,照例先跳一遍“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只不过冯芜羞涩,绝不在人前跳跃,她出门之时,面色透着红,只见穿一身鹅黄襦裙,越发衬得肌肤如雪,想是早起了,自在屋里学了一遍。此番出门来,也是看着别人跳,自己笑吟吟地瞧着,笑容有暖意。
“混元拳确是一门极厉害的内功,但要常年练习,虽未必能造就高手,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乃至能够排除毒素,青春常驻,那便十分了不起了。”卫央心下想,与几个员工道,“这些日子来,大家这一套广场舞学得差不多了,往后还有些路数,过些天再教你们学。但这字,是不是该进步了?”
马夫家的抗议道:“能写几个字,会认几个字,那就足够了,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学那么多……”
“是啊,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连我一个小孩子都不如。”卫央不满道,“总不能认字不如跳广场舞管用,你们就不下心学,这怎么了得?”
几个妇人闹了个面红耳赤,只当卫央说者无心,可她们家的……
受不了啊!
须知她们年纪最大的也才三十多岁,对吧?
卫央哪里什么都不知,邻居那边半夜里叽叽喳叽叽喳吵得好不令人恼火,他都把紫霞神功运到八成那么低了……
是不是?你总不能让卫小郎夜半不用紫霞功!
万一被敌人偷袭了怎么办?
第一百六十章 大梦谁先觉,何事我能知?!(下)
“是是,练字练字,最好每天能认一百个字。”覃大婶笑道,“不成想,老了老了还要与小郎一起学劳什子‘知识’,那么,该开工了罢?”
开工!
卫央转过身,一哼一哈又唱着“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多鲜艳”,溜溜达达又回屋练功去了。
冯芜的侍女好笑道:“不知又想出了什么招儿——娘子你该多吃些肉了,你瞧你,跳起来都没……”
“闭嘴!”冯芜大羞怒,忙拉过大氅,也急匆匆回屋了。
侍女奇怪道:“我是说,跳起来都没我跳的高,恼甚么?”
马夫家的笑道:“莫惹她着恼。你教咱们认字最好,来,这个万钱的万字,咱们老是记不住,你再给咱们讲一遍,你讲得可好听了。”
这学习气氛多好。
早饭过,三三两两有人来吃饭,这几日吃饭的人多了起来,有一些钱的人,因官府要求每日申报取量,多的是愿在卫央这吃一顿的。
锦衣卫也有几人过来了,胡瑾没有来,马试千户却来了,进门便问了顺子:“你家小郎这几日练功可勤快么?”
顺子道:“可辛苦,每日吃饭都比往常多了好多呢。”
马试千户欣喜道:“那可真可喜可贺的很,少年人,每日饭菜可不能少了。”
顺子叹息道:“哪里能少了,咱们忙起来,冯娘子自会去照顾。”
马试千户犹豫一下才说道:“但这么闭门造车只怕出门不合辙。”
“急什么,小郎才多大,有的是出门的日子。”顺子道,“马大人吃点啥呢?往常是咱们给你们送过去,今天怎么想起亲自来了?”
马试千户没说话呢,一个总旗骂道:“还不是贼子越发奸猾了,咱们前天夜里分明找到了一个进出哈密的暗道,还逮住了几个影子,可全城搜查两天竟毫无查获,这才到处走走。”
顺子连忙道:“咱们这里可没有什么贼!”
“那是,谁敢到这里来啊。”总旗一笑道,“快取些饭菜,吃饱了还得去巡察。”
“你们也要多加留心,你家小郎白天不出门,夜里也要当心。”马试千户叮嘱道。
顺子当即道:“那不必担忧,我家小郎白天都不出门呢,何况是晚上。”
正说话,门外马銮铃作响,刘都司李都司并肩而来,进门直问道:“卫兄弟,咱们请你写的那奏报可写好了?王爷请你去府上一趟!”
“他娘的,怎么又找我?”卫央忍不住骂一声,猛然惊觉道,“不对,我怎么见了你们就想骂人?”
刘都司哈哈大笑着说:“咱们从军的,哪里来那么多文绉绉的词语,想是与咱们相熟太久,卫兄弟也沾了咱们的脾气。”
卫央恼怒道:“不去,不去,说什么不去,你们都回去,我要好好读书了。”
李都司叹道:“卫兄弟,你这番话,可真与楼里的姐儿,一边羞答答地说着,啊,你走开,人家在唱曲儿,一边把手帕扔在咱们怀里一样的,这真是……”
“滚!”卫央舌绽春雷大怒道。
刘都司笑道:“这就有‘姓李的,你他娘的上不上,不上滚出去,老娘要睡觉’一样的了,当真是气吞山河,干脆利落,爽快得很哪!”
李都司怒道:“分明是‘姓刘的,你行不行了,不行吃药去’……”
正胡闹,冯娘子柳眉倒竖,走出来喝道:“说什么?你们两个再敢但说一句,将你们打出去,小郎可还小,勾引坏了他仔细扒了你们的皮子!”
那两人当时变色,连忙苦笑道:“是是是,咱们失言了,往后绝不敢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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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芜斥责道:“在外头,尔二人乃是王府的脸面,这等龌龊的话,叫旁人听到直管说王府的规矩不森严,不读书可以,不知羞怎成?!若勾引小郎学坏了,我必去郡主面前,细说你们的不是,到时打杀也打杀了,看你们怎么说话。”
卫央解气地打开窗子,趴在上头大笑道:“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往后小心些,一时不周全,仔细你们的皮!”
冯娘子又呵斥道:“小郎也不可胡说八道,自古军卒多粗鄙,然,古人也不少龙城卫将军,少年霍骠姚,岳爷爷可曾粗俗浅薄?徐将军何时满口脏话?小郎既推崇唐太宗,也当知人家也是史书上彪炳千秋的风雅之士。”她柳眉展开,徐徐教训道,“为上位者,自可与军卒同甘共苦性命互托,但若把粗俗当好话,那也只是个顶天了百人敌的莽夫。好行为当然要互相学,可这等满口粗话的行径,小郎何不善加劝谏勉励改之?”
叶大娘叫好:“冯娘子这话才见道理!”
刘都司出的一声笑,又见冯芜瞪视过来,连忙收住笑脸,正色道:“卫兄弟,你可要带着咱们学好!”
卫央默然良久,他感觉自己现下越来越没有威严了。
“是,冯娘子金玉良言,我必一一遵之。”卫央趴在窗子上拱手,懒洋洋地道,“刘兄,李兄,前夜练功受了伤,今天困乏的很,请你们覆上一言,请王爷细听,就说卫小郎身体不爽,正在家养病,今日就不去打扰了,待春暖花开,定欣然而至。”
二都司心中齐声骂道:“你受个鸟伤,前夜活蹦乱跳抓了九个高手。”
刘都司嘴上说道:“啊哟,那可麻烦了。伤重么?要叫郎中么?小小年纪你可切莫练坏了身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哩。”
李都司劝道:“不着急,你不着急,还小,你还小,待长大一些嘛,功夫自然是会好,听话。”
卫央总觉着这两个鸟人话里有话,可又不知到底有什么话。
这时,马试千户出来告诫道:“卫央,既是王爷要请你,你去一趟便是了……”
“不去,这老头,他竟叫我给他写个什么《整顿河西诸卫劄子》,那能是我做的?什么锦衣卫,兵卫,镇戎军卫乃至屯田卫,乱糟糟我哪里写得出来。”卫央发牢骚,“不去不去,我一个小孩……”
“咦?王爷又嘱托这等大事了吗?”李都司拉了下一急的刘都司,嘴上惊奇道,“不是请卫兄弟写个婉拒越王求亲的条陈吗?怎地又有这等大事了?”
卫央心中一惊,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三个意思。
越王来求亲,那定是代他某一个儿子向小郡主求亲。
这是第一重。
那么第二重,便是忠顺王对越王的不亲近。
这也就有了第三重,赵允伏并不看好越王这个皇帝的亲弟弟在激烈的储君争夺战中的前途。
当然,这老头也很可能极宠女儿,压根不愿意让女儿当劳什子联姻工具人。
“山雨欲来哟。”卫央心中轻轻叹出一口气。
他笃定,此事必将他被动卷入进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将十年磨一剑,剑出之时得平安
马试千户匆匆地离开了。
卫央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他在考虑越王求亲的事情。
宋长老出来看了他一眼,卫央却摆着手拒绝了他们的意见。
此事须他自己有个见解,该有的信息,他心中都已知晓,倘若是别人给他的意见,难免要受别人的影响,那不是他的主意!
“此事我知道,绝非王爷有意问我,”卫央目视二都司,脚步越发快,口中道,“但此事不可不管,哈密之于我,乃容身之处,我不可不有意见。”
二都司原本只是那么一说。
刘都司笑道:“原本也不想为此事打扰你……”
“错了,这是大事!”卫央道,“如今太子受重伤,生死不明;赵王拥兵十万,五军都督府两个都督是他的故交,其人虎视眈眈,素有刚愎凌厉,只信任武力的毛病,但他是夺嫡第一人;其下,正是那越王一脉。此人在淳端时期便是人物,如今两部在手……他既有户部,怎可没军队?且在武林中广交朋友,实乃储君第二人。这样的人,与他一旦交恶,一旦有冲天之可能,必下决心与哈密镇戎军拉上关系。何况,那楚王秦王并非等闲人物,我猜度,皇帝也有意与哈密结亲,是不是?”
李都司点头。
“哈密十万大军乃是一股强大的实力,没有人可以小觑,包括当今天子。”卫央停下踱步,霍然回身问,“王爷可曾向他们求亲?”
那两人神色不变,均答道:“此事决计不可能。”
“那就要想个回绝的好办法,我不知王爷如今心思若何,他若动了心念,抑或承受不了压力,哈密必有三变,其一,无论王爷选择哪个诸王这里都将成为战场,政治上的战场;其二,诸王任何一派,均有武林势力帮助,一旦哈密为一王所得,其余诸王必会下手,我这里工业化初步展开,实乃镇戎军第一财主,因此武林势力必会图谋我等。”卫央断然道,“这第三么,郡主手握镇戎军一支军队,若花落谁家,这股力量恐怕……”
说到这,卫央眉头一挑,当即叮嘱道:“你们回去后……我不会去的,不论王爷有什么要事,也不该找我一个小孩商量,没那个道理。你们回去后,把我的话原原本本告知王爷,即日起,我会在别处为自己再立一处存身之所……”
二都司大惊:“卫兄弟这是……”
“他们有他们的谋算,我也有我的利益,我说过,该我的,分文不让!”卫央道,“我也无门道打探你们的决定,我不想坐以待毙,更不愿为任何王子为奴,王爷有王爷的选择,我有我的生活,最好两不相扰,相安无事。”
他又道:“以我的利益出发,自希望王爷不与任何诸王结交,他只须回复天子,郡主离不开哈密卫,忠顺王为国朝镇守边防,皇帝自然明白意思,诸王也不好招惹哈密;而以王爷的利益为中心,我就不知该如何相劝了,总之,我们如今好聚,往后也当好散,好话不必说,我只看行动。”
他吩咐:“冯娘子,你去我炕头,打开那箱子,里头有一道这些天拟成的《镇戎军辎重体系管理纲要》,叫他们带回去,该说的,里头已详细说明,但哈密镇戎军必定执行不了。”
叶大娘奇道:“可是少银子?”
“不,这第一步,便要提高工匠待遇,不但是薪酬待遇,还有政治地位,这一点,若非我亲至,只怕无人能做得来。此乃打破太祖皇帝所定士、民、军、工、商的现行体系,在河西诸卫搞新模式发展的路子,我能做,是我自认手握巨量财富,初步改变生产资料一部分的自信,旁人做不来,尤其这些见了钱只会投入夺嫡,权力争夺的诸王做不来。”卫央道,“咱们也该考虑搬迁了,哈密一旦成为夺嫡风云中的一支人马,我们可不能身不由己。”
二都司俱各无言。
他们能理解卫央的警惕。
古来夺嫡,那都是成功了三十年王权富贵,失败了人头滚滚的事情。
他不想参与,旁人也勉强他不得的。
二都司拿着《纲要》迅速返回,卫央当即要求全家收拾金银,一旦王府有举动,接下来他便很可能要尽快离开,这里不能待,他的力量还不足以……
“嗯?”卫央双眉一掀,油然想,“古代王朝争权夺利之战,少则几个月,多则三五十年,都会有一个集中爆发时期。我若是一味地这么躲避下去,那可不是什么好办法!王府有王府的利益选择,我有我的利益选择,我若只看王府这样的权贵的利益选择,而决定自己的去留,那可被动了,”心中稍稍一动,卫央明白了一个道理,“力量,唯有力量才能决定自己的主动权、出手权,道理,只在剑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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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剑锋不仅仅是他手中长剑,还有他能用十年时间拉起来的力量!
“我若有西域之地,哪怕不需要名义,实际上却掌握在我手中,随时拉起十万人,且轻松迎击二十万人的实力,我何必看别人的脸色,而决定自己是去是留!”一念至此,卫央长长出了一口气,急躁的脚步顿时慢下来。
他也想要逍遥自在,可这世上哪里来天经地义的逍遥自在?
纵然是东方不败,他孤家寡人一个,不也落得个身死道消吗?!
“不经营自己的势力,就算武功天下第一,那也不保险。”卫央心中默默地勾勒出如今的大明地图,选来选去,这危机四伏战乱频仍的西陲,才是最合适的立足之地。
安静的地方,那是朝廷势力影响深厚的地方。
那样的地方彷佛一张渔网,高高挂起你若站在上头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
千里无人烟的地方不必选,卫央也不会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孤独终老。
他不喜隐士,只爱人间。
所以,唯有这西域,各种势力犬牙交错才好让他从中找到一个契合点。
而这里的民风,与朝廷影响并不十分深厚的现状……
卫央油然想到那么一支军队的出现、发展、壮大与成熟的环境来。
卫央背手心想:“或许,这应该是平衡之法,在各种矛盾中推动有利于自己的矛盾发展、爆发,为我等寻找一点壮大的好时机。”
但如今他还要看王府的选择,一个能让他放心留在哈密经营出一点实力的选择还是一个让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的选择。
正此时,前院传来喜妹子不安的声音,她怯生生地道:“你们怎么来了。”
那声音虽害怕,却也有一股怒意蕴含。
卫央往外头看了一眼,没看到大门进来的人,却听到一声熟悉的笑声。
“我们来吃饭啊,我们就不能来吃饭了?”一道女子的声音娇声说道,还有几声轻笑,均是女子的声音。
是她们?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这厮是个豪横人
五六个女子,打扮并不很妖艳。
但她们是青楼里的女子。
还是在老汉家见过的那几个女子。
卫央摸了摸手中的刀柄,他明白这几个人的来意。
波斯明教要传功,自然第一个选择有影响力的人员,然后再展开层层传功,这路数他听说无数次了。只不过没想到咱竟成了这些人看上的目标了。
宋长老轻咳一声,示意卫央小心。
卫央摆手道:“无妨,你们先恢复功力。”
“正好,此事要与你商量,”叶大娘问道,“你紫霞功练到什么地步了?如今战乱聘任,咱们恐怕要快点恢复实力才行。”
“好。”卫央明白是要他帮忙助那几人恢复实力,此事也是他考虑的,遂当即答应,又让他们先去准备,“随时做好撤走的准备,不能相信这些政治人物的承诺。”
叶大娘喜道:“你有这个想法我们就放心多了。”
卫央再不说,提着刀回到自己屋内,从窗子上看着那几个女子,她们自在一楼选了临窗座位,各自要了些吃的,似乎很旁若无人。
不过,喜妹子一直站在不远处瞪视她们。
卫央轻轻吸了一口气,他原以为摩尼教的女子会选择那几个比较容易信她们的妇人,没想到……
看喜妹子的表现,很显然不是小虎就是顺子被她们“控制”了。
“我这还真的成香饽饽了。”卫央抱刀而直立,心下冷然道,“那就看你们的刀子够不够锋利。”
他目光向那几个女子脖颈上一扫,很白皙。
此时的王府中气氛极其沉闷。
二都司带回来的话,等于卫央给赵允伏给了一个试卷。
试卷是开卷的,题目只有一个。
赵允伏说道:“问题很简单,一旦我们涉及储君之争,卫央是必然会离开的,去哪里不定,但绝不会帮着我们。”
在他眼前是十数个心腹,真正的属于王府的心腹。
曾在卫央饭铺杀敌的高都司也在,他迟疑着道:“这厮未免太咄咄逼人了点,但他要问的事情,也正是咱们哈密镇戎军要询问的事情,是参与……”
“不,此事我们绝不参与。”赵允伏说道,“淳端皇帝那会,我们便没参与宫闱大事,当今天子继位,虽恼恨我们不曾帮助于他,但也欣喜我们没有帮助越王。我们是西陲的镇守大军,绝不参与夺嫡之事,这也是我们有超然地位的原因。但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军力很雄厚,可财物最浅薄。老夫信任卫央,并有将王府将来半个金库交给他办,镇戎军乃至西陲军民的生活全交给他的打算,此事到如今也不改变。”
几个都司道:“那担忧什么?”
“卫央今日把话说明白了,但我们要确定一下,他到底是全然不沾惹夺嫡之事,还是懂得实力强大才可保证超然地位,不用去理睬朝堂争斗,他们自不敢招惹我们的道理。若是前者的话,待他只好以比如朝廷对我们的态度,既重视,又防备,也联手。”屏风后,少女提剑走出来,直截了当道,“但若是后者,他就是我们,我们就是他。他负责解决镇戎军乃至河西诸卫的钱财,也就是他所说的经济问题,我们在他的计划之内寻求一些壮大自身实力的机会。如此一来,至少三十年内我们和他关系十分亲密,可彻底地和他结成同盟。”
几个都司不解道:“可咱们不是要先定好是否……”
“土锤!”刘都司恼道,“叫你们读书,一个个都跟见了什么似的不,话都说得这么明确了,还不懂咱们的决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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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都司茫然道:“可是没说啊。”
赵允伏悲叹:“老夫也叫你们多读书,可你们就不肯听。”
他起身说道:“我们既有绝不参与夺嫡之争,更不会用自己的女儿,和那些王子赌更大富贵的想法,那就不必在这里瞎猜测。此事我自找那小子明说,不过,以那小子的狡诈,他只怕不肯信我的保证罢?你们想一下,怎么让他放心地把那‘初步工业化’在哈密先铺开。有了钱……”
“他的钱是他的钱,给我们,我们自然要,但不给,谁也不许明抢暗夺。”少女蹙眉颇忧虑地道,“但该给我们的,想必他也不是小气之人。只不过,怎么令他放心地铺开这番规划,那的确是个麻烦,他颇为多疑,且……”
少女考虑了半晌才提醒道:“金银财宝不能动其心,高官厚度不能结其义,他又是个遇强则强的豪横人,一旦要与他交手,他必会想尽办法与我们周旋,然后突然失踪。这人难对付的很呢,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十分地信任和我们联手,我倒看,不如请他过来,我们索性敞开胸襟,把言语行为都暴露给他看,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脑子,你便让他自己看个清楚。”
可以么?
“爹爹过两日再去,我总觉有什么人在盯着他,但又无从发觉,前几日才知,正是波斯明教余孽,那些人也看上他的能力了,这几日,他们必会与那人联手,对卫央进行威逼利诱,他先解决了这些问题吧。”少女道,“而后,要请他既管起咱们王府与军中的辎重,此事想必他也是愿意的;还要请他负担起教授军中,乃至哈密军民的重担。这两者可都只总管,而不必亲历。”
这……
“爹爹请放心,这是个极其入世的家伙,他呀,”少女一笑摇头,说道,“才不肯是个坐享其成只让别人把一切都做好的家伙,须记住,与这等人物,倘若我们以利交,利尽则散;以义交,义淡则薄;以权交,权散则去;唯有以诚心相结交,我们要的是生存,便告诉他我们要的是生存;我们要的是西陲安定,军民人等皆能安居乐业,那便告知他我们的心愿。我们的小心思,那也可以说给他听,做给他看,坦荡荡交往,以他的人品,自也会与我们真心往来。”
可是至于么?他就算再有才能也不过……
“不,他是如今哈密城中第二有实力的人。”少女分析道,“家里七个高手,放在江湖上也可开宗立派了,此其一;他头脑清澈,才为世出,堪称西陲第一陶朱公,此其二;其人以利分散于军民,又诛杀奸邪,名声广为人敬。何况,他既与王府交情颇深,又与刘家往来密切,哈密军政均与他既有交情,又有利益勾连点,这样的人,怎不是我们需尽心竭力结交的呢?”
这一一数下来,在座的诸位还真有些悚然动容。
不意那厮竟成了这等人物?!
卫央哪里有半点人物的模样,这会儿蹲在炕头上,脚丫子扭着,拿着钢刀看着自己的形象,内心里总觉着少了一股子精神。
一位老人家教给他的精神!
第一百六十三章 员工心目中的卫小郎
一楼,几个女子吃过饭,饶有兴致在院子里头转了一圈。
卫央在窗户看到,那面貌很有波斯风情的女子俨然带头之人,她似乎极其不怕人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在门外走了一个来回。
弃车保帅?
卫央置之不理,她今日不来找,过几日他还要去找她。
来得好!
卫央闭目练功,不觉夜已深沉。
小虎神色郑重,不知拉着顺子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喜妹子在旁边听了半天,小脑瓜点头如啄米,倒是很可爱。
“算了,你考虑一夜,这么好的日子,你自己想糟蹋,谁也帮不了你。”小虎警告道。
顺子无奈,学卫央摊手,苦笑:“你们当我真是傻子?明日早起……我自去说,你们不用管。”
喜妹子拉了下小虎,嘟着嘴说道:“都随他,左右他都不在乎……”
“哪有,好了好了我记住了,还有,”顺子板着脸训斥,“虎子攒几个钱,怎么都跑你腰包里去了?”
喜妹子怒道:“我若不收着,还不都被你拿去花了?我明日与小郎说好,你每月那钱,给你三钱,其余的我都要收着,待你成家时,我再给马家姐姐,记着么?”
“凭什么?”顺子瞪着眼睛却低了一头抗议道。
喜妹子骂道:“你说凭什么?城南那几个混账,他们这几日哪来钱吃酒的?哼!这些狗东西,竟敢跟踪冯娘子,你岂能不知?”
顺子大怒,当即抄棍子:“他们竟敢这样,我去找他们算账,这些狗东西。”
喜妹子耻笑:“若等你察觉,麻烦早出现了。丁前辈早教训过他们了,若不然,那几个……哼,那几个女人能今天来找你么?你可要记住,马家姐姐虽然穷,可人家不爱你的人品,你若不好好学好,我可不给你说情。”
然后伸出小手说:“我可看到了,你俩昨天又得了好几钱赏银呢,都给我,一文也不准留!”
那两个苦着脸,只好从袖子里摸出点碎银,还有几十个大钱,一文也果真不敢留下,都交给了喜妹子。
“哼!”才十五六岁的喜妹子昂起小脑瓜趾高气昂地回去了。
顺子才敢问小虎:“你怎地不管着她一点?”
小虎讪笑道:“她管着咱们的确好。”
“你看着,你以后若不是个被欺负得死死的,定然就是个没主见的。”顺子气怒道,“往后你的苦日子可长着呢,看到时谁受罪。”
小虎反问道:“你拉扯喜妹子十多年,怎不见你教她平和点?”
顺子半晌无语,恨恨道:“算了,我要找个地方藏点钱,大男人,怎么可以没钱呢——你藏不藏?”
小虎道:“我不藏,我告诉喜妹子你藏了。”
……
两个彼此无言,相顾看了半天。
“睡觉!”顺子怒气冲冲进屋蒙头大睡。
喜妹子可没睡着。
她回到屋里,看到冯芜在灯下看账本,另一旁放着书本,还有笔墨纸砚,纸上小字隽永清秀,不由羡慕道:“娘子写的好字呀,念书多可真是好。”
冯芜偏过头,灯光下脸颊柔和,轻笑道:“喜妹子也学几年,以你的聪明,未必不能成饱读诗书的女子。”
喜妹子立时垂头丧气地坐下,摆着两条腿沮丧地说道:“可是我读了那能有什么用……”
“书,读了未必有用,但不读定然无用。”冯芜一蹙眉,放下账本回转身,和声道,“你若肯读书,将来开了厂子,扩大店铺,那便能做账,工钱高,而且也算是本事。”
喜妹子奇道:“可是小虎哥……”
“小丫头,你就算和小虎成婚了,人家挣钱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你若想一如现下自在,就该也有自己的本事。纵然是丈夫,那也不能是我们女儿家完全依靠的,最简单的道理,你若自己也能挣钱,日子自当更好过。”冯芜细细想了片刻,柔声道,“而若你也有一个本事,小虎连犯错的考虑也要多一个,咱们女儿家本便势弱,你若还不肯学一些本事,那只好任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
喜妹子挠头,这话听着很有理。
可是没有人这么认为啊!
“我也是不明白这些的。小郎跟我说,女儿家也须有自己的本领,女儿家的本领也未必就比男人差,”冯芜微笑道,“我觉着这话有理儿的很,你觉着有道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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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妹子当即点头:“小郎说的那定是最有道理的,那我学。”
侍女在一旁正读书,闻言噗嗤一声笑,回头劝告道:“咱们家这位小郎君,他可不喜欢旁人听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你可也要有自己的主张。”
喜妹子理所当然道:“我知道的又没小郎那么多,他又不害人,干么不听他的哦?”
冯芜正瞪视侍女,什么叫咱们家这位小郎?
然后听喜妹子这句话,心中竟有一些喜不自胜,点头道:“咱们知道的,那的确不比小郎知道的还多,他这个人遇强则强,却最不喜欢坑骗咱们这些弱者。多听一听他的话,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而后道:“青儿,我还要查账,对照这几日的所得,你教喜妹子写字吧,记着莫要教太难的,须知横平竖直之不知,自不知字体之学……”
喜妹子却道:“这个也不急,只是有一事……”
“顺子的事情吧?”冯芜点头道,“此事小郎心中定然有计较的,你别怕,明日一早我去与他说,此事应当也无妨。”
喜妹子笑道:“是呢,我也这么想的,可那两个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好是不爽快,是了,”她一拍双手嘲笑道,“学写字还比人家久,到如今竟写不会自己的名字,那自然想事情想的少了。”
“他们可不是想少了而是想多了。”冯芜轻轻摇着头,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竟有些不安,暗想道,“叶大娘今晚已开始收拾行李,小郎莫非要离开?他若是离开哈密,我们……怎么办?”
回过头看那两个少女,她们一派天真什么也不懂,还在认认真真临摹字帖。
青儿还在教:“这个便是卫,小郎那个姓,要这么写……”
冯芜心中一暖,又想道:“这人性情刚直,但心地是最软和的,如今已有这么多人将他当依靠一般,以他的性子,应当也是不愿舍弃这些依着他的人的。”
可转念又想,在王府与各种犬牙交错的势力之中寻找这些人的生机的压力之大,冯芜心中一叹,不由道:“不易,真不易。”
两个少女偏过头看着。
“无事,你们写。”冯芜忽的心中一动,想到刘府……
不行。
她立即起身,有些话,只怕再不说便要悔之晚矣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点一盏灯,定出满天星
卫央正在练字,听到脚步声,便知道是冯芜。
“进来。”卫央扎着马步并未起身。
冯芜推开门笑道:“小郎的内功越来越高明了。”
“是你脚步声有些重了,有心事?”卫央写完一篇字帖正好,遂转身跳上炕头,指着椅子道,“刘府的?你只管说来。”
冯芜规规整整坐下来,踟蹰一下才说道:“还有不久就是过年了。”
是吗?
卫央掐指一算,果然快过年了。
去年过年还阖家欢乐忙着拆红包呢,今年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思念着父母弟妹,他们也必定在思念着他这个家人的。
卫央心下一阵木木的疼,偏他不肯用紫霞神功驱逐这种疼,只能暗咬着牙齿,苦苦地熬过那令他反应都迟钝了的难受,半晌才消散。
“有什么打算,你只管说来。”卫央想了下,他能留给这些人的也只有……
大概也只有那点设备了,只要他们遵照着做应当不成问题。
冯娘子冰雪聪明,见他目光往窗外几个厂房一打量,便知道他内心所想,沉默了一下,她低声问道:“果真与王府势同水火么?!”
“不,这需要他们来回答,”卫央索性直说道,“我只是做好点准备。”
“我倒有一句话,小郎可能太把王府看得太冷了。”冯芜细声说道,忠顺王家风并不是他想的那般样,“我听亡夫说过,第二代忠顺王那会儿,他们赵家便与河西诸卫,与哈密紧密相连,三代以来赵家对哈密的感情是真诚的,他们是渴望哈密能变好,民众能富有的。我观小郎也有心要哈密富强,这目的是一致的,只怕中间少的是沟通,他们防备着小郎,小郎防备他们,要我看,不若与他们明说了,也听听他们怎么说。”
必须要?
“我自然不敢耽误你的想法,只不过,我多读史书,颇知许多误会便是太少沟通,以如今哈密之局,”冯芜往门外看了两眼,犹豫了一下,她起身过去关上门窗,回来后,略略欠身坐在炕头上,低声分辨道,“朝廷待嘉峪关以西只当是蛮荒,待赵氏重用而不信任,王府如何能不知?不过,王府为国为民这四个字是担得起,也对得住的!何况,王爷虽是和气的人,但他如何不知麾下镇戎军越强大,只消他不去算计朝廷,朝廷便对他越发重用之理儿?再加上强敌压境,王府怎可不倚重小郎的才智?如若王府与小郎分道扬镳,伤的是王府的利益,王爷纵然肯,小郡主怎肯?”
她正容说道:“我本不该多言的,只怕小郎也中了那‘仇者快,亲者痛’的千古以来皆有的命数之计。何况,小郎若离开,那些贼子定也蜂拥而至,你也是拱手将打好局势送给了敌人。”
卫央细想之下这也有道理。
他遂问:“依你之见如何做?”
“与其彼此猜忌不如坦诚相待。”冯芜道,“我听公父刘员外曾说过,他虽有密旨,却决不忍暗算赵氏,以我观之连他们这些心思深沉的官宦者尚且敬佩赵家,小郎虽手段也强硬,可行事从来都是方方正正光明磊落的,也定与赵氏有同志气之意,若因为彼此猜忌,而伤害了这一段交往佳话,那岂不令人痛心?”
卫央正要琢磨,忽然轻笑道:“你真是个聪敏至极的女人,只怕你之前说的,比如这哈密之局,是那刘员外托她们请你说的,是不是?倒是这后面,比如密旨一事,这是你要告诉我的,是吗?”
冯芜赧然道:“小郎聪明更在我之上哩。”
卫央跳下地,背着手来回踱步,片刻道:“也好,如此猜忌来猜忌去只会便宜了别人,我对赵王爷还是比较有好感的,那位出谋划策的小郡主,那也是个很有大局观的女孩子,想必他们也能想到这些,乃至于战后西域的建设。”
冯芜震惊道:“小郎竟是要……”
“是啊,进关东,那是很难。但哈密加上诸卫,人口才多少?要想以工业兴盛之,这些人口并不足。何况要养人,必须得有地,西域那么大的土地正是种粮食的妙处。”卫央道,“我本也不想,只不过,这么好的土地,可不能再等……唔,可不能让二百五、盖章狂魔、微服去浪荡的十全男人取此功劳。”
冯娘子听的一头的雾水。
“也好,我再等两天,看他们的行动。”卫央跳上炕,“你说要过年了,有什么打算吗?”
“嗯,咱们如今赚了不少钱呢,过年的时候,如何做施舍?”冯芜心下稍稍宽慰些,眉目中也洋溢出欢喜神采,乃笑道,“还有这祭祀迎神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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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部不懂,你来办就是。”卫央挠头道,“至于这所谓施舍么,这就不用了。我看城北多富贵,城南多贫贱,你操心着吧,我积攒了不少粮食,王府又卖给我们不少的,可请人磨成面,到过年期间,多给贫苦之家分发一些。另外,我看几个屠夫家积攒的猪肉不少,也要多买些,给贫困人员也送一些,过年了,又在战乱中,吃一顿好的,来年机会多,若能留在哈密,我想一些法子,总得把人人有饭吃的问题解决了。”
冯娘子神色越发柔和道:“啊哟,那小郎可成了万家生佛的菩萨了。”
“才不要,人就是人啊,要那些做什么。”卫央叹息道,“我看许多人家贫困并不是人不聪明,层层盘剥太严重,哈密上升渠道也太少,加之几乎阶级固化掉,穷人哪里有出头之日。大概,也唯有工业才能解决这个问题罢。”
“不懂,”冯芜摇头道,“不过小郎有这个心愿,以你的本事,总能解决好的。”
“是咱们。”卫央抱着腿,心中却想起自己扶贫的事情来,但显然,这时代困难大了万倍,一切都要他从头做起,尤其要铺设最基本的工业基础。
冯芜心下一笑,看着卫央一手拿着刀,一手托着腮,眨着眼睛扑朔扑朔又是愁眉苦脸,却在眉目中显出一股子坚定的信念。
“还从未见过有人敢起这么大的心愿,还能果真下心一点一点去做的,他可真是个厉害的人。”冯芜心中想,口中又劝道,“这也不能急,不过,这几日还真有人找来了,有卖儿卖女的……”
话音未落卫央霍然跳起,吃惊地问道:“谁家日子过成这样了?”
他在城中也算到处走了走的,可为什么没遇见这样的家庭?
冯娘子惊道:“小郎之意是……”
“须管,这是我的底线。”卫央当即道,“遇到这样的家庭,我们要派人去调查,小孩子少吃,我们可以帮一下忙——你不知,这既是我的底线,也是未来的机会,在我心目中,铺开工业化的关西没有什么是可以比人贵重的!来,我这里有一份初步规划,你帮我复核一遍,另外,明日叫顺子找几个人,去把这些家庭请过来,此外,我还要办个学堂!”
一言既出冯芜竟骇然。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来啊,互相伤害啊
“小郎决计不可!”
冯芜一声惊呼让卫央颇感好奇。
不过办个学堂尔,这难道也不行吗?
“不行!”冯芜神色严肃之至。
她问道:“小郎可是大儒?”
不是,我是本科生。
“怎么了?”卫央奇怪道。
“既不是大儒,又怎敢办学?”冯娘子问道,“真不怕那些心眼比针眼还小的文人,文臣,皇帝,他们联起手来定你个谋大逆?”
那往后的东林党……
“是啊,老子没他们有钱,没他们有权。”卫央一抓头发道,“但若没教育,哪里来的工业化人才?!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民众,怎么做产品?”
“有,可以工匠之名,行教人之事,但这学堂决不可,”冯芜低声道,“区区一个县令,便能让咱们亡命天涯,何况王府乎?”
卫央微微一愕,你的意思是……
“不错,王府自是能办义学的,纵然有官学挟制,那也不用怕,可小郎既不是大儒,又不是名臣,怎可办学堂?”冯芜往炕沿上深坐了一些,忧虑道,“但不知他们是否会信任,须知一旦人数过百,那可是……小郎,你要记住一个理,这世道,你若敢集结穷人,那便是谋反;你若敢以先生自许,文人可放不过你,他们是绝不愿有一股势力分走他们的书本的。”
卫央心有所悟,这便是所谓知识的垄断了。
哦不。
大概九成九的酸文人,他们还算不上垄断知识。
“那就是垄断权力了。”卫央明白了。
冯芜细声道:“莫看江湖上开宗立派如过江之鲫,可他们毕竟是武夫。况且,这些练武之人有几个有经时济世之能力?小郎却不同,既有偌大名望,又善于赚钱,还是军中军校的好朋友,本身有有哈密守备之兼职,这些合起来,那在那些文人文臣乃至皇帝心目中便是最大的忌惮,你若聚众,它便敢定你个谋反。”
见卫央神色薄怒,冯芜一笑道:“自古英雄不惜身,可不惜身的英雄们,又有几个做成小郎要做的那等大事?”她徐徐叹道,“小郎要令哈密乃至河西诸卫无穷寒之人,这等心愿,光想想,我一个弱女子也心潮澎湃,可细细想来,这等心愿若落在那些文人皇帝耳朵里他们会怎么去想?”她凝声告诫,“一旦有夺了他们不愿要,却也不愿放的人心,那便是,天有二日,心有二主!”
说完了这些她才缓口气,再看卫央的神情。
原以为他至少会踟蹰,可她没想到的是卫央神色中竟浮现一抹亢奋的光彩。
卫央微笑道:“萌芽他们可以掐灭,但若已成熊熊之势,你说他们还敢阻挡么?”
“小郎——”冯芜蓦然觉手脚竟有些冰凉,可胸中却有一缕“若如此,那些君臣将相只怕求上门来也要哀求你不要与他们作对,如忠顺王府,不,比忠顺王更有威势”的向往,一颗心顿时砰砰的跳动,到嘴边的话儿也说不出了。
“你说的有理,不过西北本是苦寒之地,他们不珍视。”卫央道,“这里又是军事斗争最激烈之地,关注度大部分都放在战争上。”但紧接着便头疼了,“这么好的地方如果王爷不答应……他必然不答应,他也是既得利益者嘛。那我要想个法子,既把事情办了,又要把自己给顾好了。”
冯芜万千无奈,最终化作了一句:“你还是先把那些青楼女子觊觎咱们钱的事情办好罢。”
“顺子?”卫央不在意,“那几个今天来当面夸耀,我看她们更心虚。这股力量但若能为我所用——”
冯娘子起身便走,她算是看懂这厮的真面目了。
他何止大胆!
他简直胆大妄为,“想翻天的那种!”
难道他想要天下?
“不会,他太懒。”冯娘子心下忽然发笑了。
因为她发现,卫央扔在炕头的几件衣服都没洗!
次日一早,顺子畏畏缩缩来告罪,不等他明说,卫央挥手道:“你自想法子与她们周旋,不必问什么,不可做什么,你若能苟到我解决了她们的那天,也算你本事。”
狗?
顺子顿悟了,心想着路上看到的老狗,就蹲在自家家门口,左右不出去,谁敢把人家怎样?
“对对对,今日起我便狗在家,哪里都不去,看她们怎么要挟。”顺子神色大喜,脚步也轻快了好几倍。
猛听外头赵允伏轻笑道:“那你可要多学学你家小郎的狗法,他可是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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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目视之,见赵允伏身边跟着十来个人,无一不是内功高明之士,赵允伏站在门外,招手道:“你出来。”
卫央道:“我干嘛要出去?”
“带你去看战争。”赵允伏笑道。
卫央踟蹰一下道:“我怕你害我。”
赵允伏大笑:“老夫要害你,有个最好的法子你信么?”
你说!
“一头碰死在你这,命天下广为流传,就说你谋害了老夫,你有何法可解?!”赵允伏得意道。
卫央考虑了片刻,拿出一根绳,回屋再去拿一包药,而后又把自己的钢刀拔出来,一起扔在老匹夫眼前,目视他点头。
赵允伏一愣:“这是何意?”
“死,你自己选一样,哦,我这毒药是七七四十九天炼制的,保证无痛苦,一蹬腿,”卫央倒退一步,“请!”
赵允伏懵了。
但他捡起绳子看了下,摇头:“太痛苦。”
然后拿着刀子比划了一下,皱眉道:“太疼了。”
最后拿着毒药比划了半天,不满道:“这也太干了。”
好讲究的老头儿啊!
“废话那么多,赶紧跟我走。”赵允伏一把抓住卫央胳膊,拖着他便走,“你要是什么都没瞧懂,那就不是万年小狐狸了。”
“稍等。”卫央收起绳子,装好毒药,又还刀归鞘,偏过头问道,“真想好了么?”
赵允伏稍稍一想,明白这厮是在威胁他了。
“是啊,老夫若骗你,你便刀子毒药一起上,阴谋阳谋一起上,不定还告老夫个谋反罪,”赵允伏讥讽,“老夫就在你面前,你瞧老夫是不是个憨批?惹你,好玩吗?走!”
“等下先。”卫央回头叮嘱叶大娘,“你们不必跟来了……”
“可是!”叶大娘十分担忧。
卫央道:“王爷要下毒手,那他定是个幌子,小郡主定会埋伏在附近,不定世子早带人把这里包围了。但后夜整夜,我听对面的狗不叫,旁边的鸡不鸣,与前日时辰仿佛俱都一起叫起来,因此应当没埋伏。唔,王爷要与我谈的,只怕还不是全部要谈的,但小郡主是个天才,她不会想不到我与王爷约定的,到世子手里恐怕会出问题,因此,世子也在城楼上?郡主也在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论剑西城楼(上)
见这厮掰着手指算一二三,赵允伏忍无可忍只好大怒:“你少算计些能死吗?”
“能!”卫央遂说道,“你们准备好,一旦有问题,咱们再杀出城门去,不过,不要和鞑子勾结,这是咱们自己的事情,若想借外敌之力,那便是引狼入室,与大唐叫上回纥那些畜生是没有两样的。”
“这倒算你是个人物,”赵允伏不解地问,“你算计来算计去算计这么多能睡好觉?”
“你们这些玩政治的,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脏,这我懂。”卫央笑道。
赵允伏呵呵冷笑:“是啊,是啊,我们手段脏,可比起你姓卫的,你又黑又脏,又毒又奸,又厚又精,又横又不要脸,又……你怎么不反驳?”
卫央拱手道:“谢谢啊。”
“好,算你狠。”赵允伏转身,“走吧,我宝贝千金的确在城头,不过她不想见你。”
卫央奇怪道:“她又不丑干嘛不敢见我?!”
赵允伏冷笑:“她怕见了你,忍不住一剑宰了你!”
卫央吃惊道:“我把她怎么了?”
赵允伏怒问:“你在那……”他目光瞥见对面的饭铺,话锋一转道,“你在送岳不群那天,往切糕当中下了什么?”
哟?小天才中毒了啊?
是佛堂里做手脚的时候中的?
我什么时候才有杀人不见血、下毒不见痕迹的好武功啊!
卫央赞叹道:“那可真是内功深厚,卫某佩服的很哪!好了吗?哎哟那可是……”
“闭嘴,你闭嘴,你就是个祸害!”赵允伏恼恨不已,“老夫怎地就这么待见你?”
“你是待见我的钱。”卫央撇嘴道。
然后提上刀,想想又带上剑,才跟着赵允伏往西门而去。
西门无战事。
卫央登上城楼,这是他初次看到古代的两军对阵。
城头上,垛口隔着两个便摆一尊大炮,卫央仔细看,以他的眼光,只看这些大炮十分丑陋,毫无美感可言。
赵允伏却极其得意,指着一尊铜炮问:“识得此物么?”
“不知道。”卫央粗略看过,竟发现光哈密西城楼便有至少三十门大炮,五十余门小炮,大的口径过三寸,小的也有两寸,有的是铁铸造,有的是铜铸造,每门大炮旁边有五六人值守,小炮有三人值守。
但是卫央看得出这些火炮大都是防守型的火炮。
赵允伏笑道:“你不知才对,这青铜炮俗称佛朗机流星炮,有水、城之分别,往后你多看也就知道了。这铁炮,大口的叫大碗炮,小的叫碗口小炮,均是守城之用。”
卫央忽然脚步一凝,他看到一个宽多管火炮,的确是多管火炮,外形很像武侠小说里的暴雨梨花针,但在一个火炮架子上却摆着多到十几个少到三个的炮管。
黑幽幽的炮管,让卫央后心一阵凉。
凭他的武功,若是在仓促之间决计躲不开这家伙的攒射的。
“此乃一窝蜂,哦,你不必担心,对付武林高手,这器械太多笨重,引信也很慢,军中有多发弩箭,叶大娘那样的高手恐怕才能躲得过去。”赵允伏介绍,“你看,这十多炮管的,有人称之为百虎齐奔,我却想叫它天罗地网,若城下敌军敢踏进五十丈内,我以十门天罗地网齐射,那真是修罗场。”
卫央皱皱眉,目光又落在一块木板上。
那木板被钻出十数个孔,背后各有一条铁管,看干燥处挂着的过分长了的羽箭,他猜测那应当是火箭。
“不错,你看那火箭长了是不是?”赵允伏拿起一根羽箭折开。
卫央真真倒吸一口冷气,油然赞佩道:“古人的智慧当真不可小觑啊!”
那哪里是羽箭,分明是二级火箭。火箭尾部绑着一根助推器,中间以竹筒相接,第一集助推器燃烧完毕后,通过一根捻子点燃位于火箭中部的第二助推器推动继续进,羽箭上巧妙的羽毛与已见流线型钻孔等技术,足以保证百丈之内火箭的准头。
这哪里是火箭啊,这分明是喀秋莎!
“这是守城用,野战当也有。”卫央目视赵允伏。
赵允伏点头,手指城下十里之外的敌军营,冷然道:“这些贼军骑军厉害的很哪,咱们要与他们拼骑军,那是万万拼不起的。因此,每当两军对垒,老夫便以骑军为侧翼,步军结阵于前,以沙土垫高,设立炮手阵地,先以大炮轰之,而后阵中小炮火铳齐出,待打乱敌阵,便以骑军冲击,老夫的手段,无非也就这么一手。”
那敌人呢?他们用什么火器?
“他们啊,”赵允伏冷笑,“早已过时了,你可只西域炮么?”
不知。
“抛石机。”门楼中传来小郡主的说话声。
卫央皱皱眉,忧道:“但若他们不怕死伤,在下雨之时靠近,先以西域炮摧毁我军大炮遮挡物,再以骑军冲击……”
“老夫凭什么与他们在大雨天较量?!”赵允伏哈哈一笑,拍拍炮管道,“不过,老夫担忧敌军中的武功高手,他们趁夜袭击时,最爱点咱们的火药库,这才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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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引诱他们上当,先伏杀之;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天天防备贼的事?”卫央道,“此外,这些火炮——射速只怕太慢吧?”
他对这些可真是一窍不通,只在几个军事论坛上浏览过旁人的论战,因此好奇道:“若是把火炮分开来,炮管是炮管,炮座是炮座,炮……装弹药的叫什么?”
小郡主说道:“你是说,一个炮座备用几根炮管,以之为母铳,然后备用几个子铳,可战时迅速更换?这法子自然好得很……”
“那我明白了,材料不过关。”卫央摇手道,“这我可没办法,不过……”
“你要打听的玻璃制造之法,可用于提升炉温么?”小郡主轻笑,“我也想到了。”
“啊,那你真聪明。”卫央拱拱手,“我还是个孩子,这些大事就不乱说了,那咱们说说合作共赢的事情罢。”
“已有眉目了。”赵允伏面上浮现出一点笑容,嘿嘿,这小子被镇住了,于是得意道,“待那些商人被咱们请过来,王府自会想法子利用玻璃炉温之术,到时候,也分你一半。”
不不……
“那可是日进斗金的生意哟!”赵允伏挑眉。
卫央踟蹰了。
那银子攒上一万万吨可真香,是吧?
可是这老头肯定在骗他!
“你不必怀疑爹爹的诚意,何况有一事,你们怕还是不知的。”小郡主忽然叹道,“咱们引以为守城利器的炮,只怕很快也会出现在敌人手中了。”
卫央震惊道:“这怎么可以?”
赵允伏也怒道:“谁敢把这利器卖给敌人?”
“不知,卫央,你去看身侧那尊炮,你看那上头刻着什么。”小郡主提醒。
卫央还未动,赵允伏一个箭步窜过去了。
“大明洪武十年丁巳吉月吉日平阳卫铸?”赵允伏已然明白了,咬着牙骂道,“赵王,朱厚炯,是这个王八蛋!”
卫央一股杀意直冲胸前。
第一百六十七章 论剑西城楼(下)
自古以来,我们这个民族便不少忠臣良将,多的是为民请命的人,多的是一身保国安邦志的人,他们书写了民族的脊梁!
可史书上也写满了吃里扒外的人,罪恶累累的人,该被挫骨扬灰的人。
卫央心中怒意沸腾,不由拔剑弹着,嫌稚嫩但尖利清越的声音,油然唱出几句大秦腔来,道:“五台山困住了杨老将,思想起国家事好不痛伤,我心中只怨宋皇上,听谗言囚我在五台山庙堂,我曾命五郎儿幽州探望,却怎么不见转回还。莫不是韩昌把营闯,他君臣被困在番邦,我出得山门将儿望,望儿不见自思量。汉高祖当年把也创,他凭的韩信和张良,登基后未央宫中斩韩信,立逼得张良归山岗,汉刘秀中兴凭的邓禹姚期马武将,登基后也是杀忠良,贬邓禹斩了姚家将,逼马武碰死在午门上。”
私下里寂静无声,城头唯战旗烈烈当风。
军卒们侧耳倾听,倒是城下忽然军马驰骋——原来是被这苍凉悲愤的大秦腔吓坏了。
赵允伏骇然道:“小崽子,你,你不要唱了,找死么?”
卫央置之不理,弹剑将一股怒意,运紫霞神功喷出来,唱词道:“把这些能杀善战能掐会算的英雄好汉,一个一个一个一个俱遭恶火丧,思想起我杨家痛肝肠,国王家的江山是臣子创,臣好比牛吃青草蚕吃桑,老牛力尽刀尖死,蚕把丝吐光在滚锅里亡。”
赵允伏一步上前要堵住这厮的嘴。
这可是……
卫央脚下一转,依着城头,心中只想着那火炮一旦被鞑子所得,这哈密,这关西,只怕从此要血流成河,黎民伤死万千,而这些,不过是朱家父子的一场权谋,当即将内功运到了极致,一股滚烫的气息,只在他胸中沸腾,在他脏腑间流转,在他十二重楼中激荡。
那稚嫩而悲壮的唱腔紧接着,以势不可挡之势,竟彷佛在哈密城的每一块砖头上,每一条缝隙里,没一个人的耳朵中荡漾,道是:“吃牛肉怎知牛受苦?穿绫罗怎知蚕遭殃?最可恨——”
这三个字,仿佛半天空劈下的霹雳,卫央不觉心中酣畅,他唯有一个念想:“把这些狗日的汉奸贼子,把这些满肚子一家之重的皇帝皇子,三千年来,哪一本书才写得下他们的丑恶、哪一家史官记得了他们的卑鄙龌龊?”
他心中又想起一句话来:“不读二十四史,又怎么知道这些帝王将相是坏的呢?”
眼眶不由一热,卫央心中大呼道:“我们可真想您啊!”
他口中仿佛吞吐烈日,滚滚而出只有一段话:“最可恨朝朝代代无道的昏君坐了江山先杀忠臣和良将,把忠臣好比草上霜,这才是伴君如同羊伴虎,虎回头反把羊来伤!”
这一大段唱词罢,卫央并不觉着痛快。
他轻轻抚摸手中的长剑,内心是一个想法:“这些坏种,是万万靠不住的,他们只顾着朱家的一亩三分地,没烧了凤阳朱元璋的坟,他们是不会知道我们的长剑是否利的。可杀人无算的火炮,若真要落在敌人的手里,求谁都是没有办法的,唯有,拿起剑,杀他个哀鸿遍野,杀他个不敢袭扰,杀他们个断子绝孙才能放心!”
卫央俯视着脚下,鞑子纵横驰骋。
他回头,满城生民。
跑?
卫央深吸一口气,纳剑还鞘,瞪视着赵允伏,说道:“王爷作何打算?”
“没别的法子,若真是如此,只好与哈密共存亡。”赵允伏半晌道,“小崽子,你可要惹出麻烦了!”
“怕什么,他们做得,我们说不得么?”卫央冷然道,“王爷你直说,要我做什么?”
“军阵之事,老夫自会挡之,有死而已。”赵允伏振奋了精神,当即说道,“但河西诸卫素来兵强马壮却缺衣少穿,民生太贫瘠。你既有千百种发财的办法,此事……”
“可。”卫央道,“有些事,是不能算计得失的,很不巧,这件事就是了。”他直白问道,“河西诸卫王爷可掌控多少?人口有多少?能给我多少可供铺开初步工业化的人才?”
“嘉峪关以西无人愿去值守,都在老夫手底下,你尽管指用,至于人口么,哈密有军民十万,自镇戎军以下,诸卫以上,你要用谁便给你谁。其余诸卫加起来也有三十余万……”赵允伏正要数。
却听小郡主说道:“卫央,你要培养人才是不是?学堂不能办,不是怕他们,而是不想跟他们内讧。这样吧,我调集粮草,供应你三年,你自去培养工匠,关东他们没地位,但在关西,他们便是民,而不是匠,你要多少人,便自去培养多少人,纵然五十万人口,你掌控三十万,那也无妨的。”
卫央惊疑道:“这可是与你……”
“我知道,”小郡主一笑,“人都说,关西乃忠顺王的王国,王国便王国,咱们为国守边,便问心无愧。现如今人家刀都伸出来,要我们跪着了,怎么办?我之意,一不可投降,二不可屈服,何况如今有了你,凭细盐便足养关西了。你有层出不穷的主意,我便给你层出不穷的信任。”
那……
“我说了,我知。”小郡主轻笑,“关西乃一王国,王国便王国,如今我们便以一王国之力,碰一碰这些因夺嫡之事竟敢祸害大明的龙子龙孙们。你若彻底铺开工业化规模,至少是三十年内我们不敢,不想,不愿与你起龃龉,手握一半关西财富的人物。说句不好听的,你手握财富,麾下谁家子弟没有听命于你?你便是关西半个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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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那我若愿与你分享这关西千里山川呢?”小郡主问道。
卫央转过身,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信吗?
信。
但也不全信。
赵家好比是关西的皇帝,他若真推开工业化你便是权臣。
自古以来有愿与权臣分享权力的皇帝么?
这十年他们或许愿意,下一个十年如何?
可就在这时,卫央忽然生出一股羞愧来。
算计太多了!
“我堂堂男子汉,在这等一念救全城的大事上竟如此瞻前顾后,既想要如今,又想要百年周全,未免好生没有志气。”卫央转身伸出手,“小郡主有与旁人共享权力的心胸,卫央怎可有瞻前顾后的龌龊意?好,我留,需要我做什么?”
赵允伏神色欣喜,好笑地问句“不虑十年后了么”。
卫央昂然道:“十年后,我自身武功大成,且有财富人心,纵然到时候世子要交恶,我何必怕他?”
一言落,赵允伏踹一脚来,笑骂道:“老夫身子骨还硬朗得很,你……”
“爹,他在说你呢。”小郡主声音喜悦,也笑道,“这人啊,他的话处处都是机关,我看,我们时时防备是不成的呢,倒不如坦坦荡荡便展示给他,他若是奸贼,他自会诛自己,咱们却不必再替他操心了。”
赵允伏扬声大笑,拍着城墙纵声道:“这一下,老夫可不担忧了,关西后继之人,谁也比不了!”
嗯!
第一百六十八章 壮士如老罴,仗剑望天山
“别的先不管,如今最要紧的是铸造我们的火炮,你直说,怎么弄出更管用的铁。”赵允伏问道。
卫央目视哈密城外半晌,他其实早已有法子了。
这还是从细盐提纯中得到的法子。
“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哈密自己铸造的火炮,比什么平阳火炮更好吧?”卫央道,“平阳在山西,用的应当是炭火,对不对?”
“不错,哈密用的是石油。”小郡主说道。
这时代已经叫石油了?
“不是叫火油吗?”卫央奇怪道。
小郡主哑然失笑解说:“前朝还叫火漆呢,前宋沈括呼之石油,后来便称之为石油,你没发现么,你买的墨汁,乃是哈密本地所产,用的便是石油;咱们哈密火炮所用弹药,也是以火药加石油制作,可控制引爆时刻。”然后奇怪道,“你是说用石油炼制?那的确比石炭要好,可也只好了一点……”
“那是你们用的那是原油,热力值还不够高。”卫央道,“以你的聪明,只怕早料到我细盐提纯之中用上了新的法子,对不对?”
“啊,我懂了。”小郡主笑道,“那也就是说,你有法子将石油做成,唔,做成热力值更高的‘燃料’……嘻,你这新词儿可真多,那你要怎么做?需要多少人?”
你学的也够快啊。
卫央靠着城头道:“简单的物理分馏法儿,不算什么大本事。你选军中精锐三百,命他们每日三班倒去值守,我自会分付他们如何做。而后,这所产油液,我也不知哪一种热力值更加高,还须仔细谨慎小心试验,钢铁若足够,工匠很熟练,大概还是可以很快制作出一批射程更加远,威力更巨大,更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的火炮,不过,若这么做那可就是与朝廷作对了。”
“不是与他们作对,他们既然苦苦相逼,那我们便要越发强大,我们越强大,他们越不敢冒犯。”小郡主冷声说,这就叫修炼内功,“以朝廷之能,待那些分崩离析的敌人且无能,我们若强大,他们还要求着我们呢。况且,我们退一步,他们便紧逼一里,这些个只顾着争权夺利的货色,我们若让他们拿下哈密了,不定他们为了权势,能把这么好的土地卖给敌人。如今主动在我,我们越强大,关西越安稳,朝廷越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唯有自身强大才可立于不败之地!”
“她主意太正了。”卫央目视赵允伏说。
赵允伏得意至极:“没办法,老夫不成器可是有个不比你差的女儿!”
那是。
“总之一句话,”小郡主打断两人的吹捧,道,“你要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我要的是关西稳如泰山,贼军不敢觊觎,朝廷……那些人不敢打我们的坏主意。至于你将来要做什么,那也是你的事情,关西往后纵然换个忠顺王,或者叫什么王侯,那也不要紧……”
“我不太喜欢忠顺王这三个字。”卫央手指西边说,“那里有更加广阔的土地,那里有更多可耕种的土地,那里还有如石油一般珍贵的资源,虽敌多,但未必不能拿下,你们不想要?这忠顺王三个字换成什么凉王,它难道不好吗?就看你们有多大胆子。”
“那是你们的事情,老夫没精力。”赵允伏眼睛里一热但很快理智了。
他怀疑地看看卫央。
这厮出了名不做有本钱的买卖,你说对不对?
他怎么忽然这么热心了?
“别看我,我只是觉得,这么好的地方,就得是我们的,自古以来就是我们的,从今往后永远是我们的,嗯,就这。”卫央随口道,“这么好的地方,不知我儿子将来能种出什么好吃的来呢,我儿子的儿子又不知能吃上什么好吃的呢。有些事我可不想留给他们办,他们还有更大的野心要去实现。”
赵允伏请教:“那你到底要什么?”
卫央想想道:“最想要的大概是活上五百岁吧。”
赵允伏不信。
“要钱?你也不想太要钱的人。要名?看着也不像。”赵允伏请教,“要天下吗?”
他原以为这厮会说什么“别害我”之类的屁话,却不料卫央好笑地看着他。
“这天下太烂,我懒得觊觎一眼。”
他竟这么说。
那你……
“天下虽烂,但我愿意做那么一点小事,让它变得更好,”卫央长吸一口气,乐呵呵道,“毕竟,这可是我祖宗们打下的地盘啊,是我儿孙生活的地方啊,这个地方叫家园,我总不能让它当我没来过,对吧?既然我来了,那就要让它变得比我没来过要更好。”
“酸!”赵允伏拍拍腮帮子,索性道,“老夫不问了,不过,还有一件事,你恐怕要帮忙。”
什么?
“其一,你说的辎重管理体系……”赵允伏挠头。
卫央好笑道:“我只懂理论,哪里知道怎么做?”不过,“既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嘛,我可以参与,但别打扰我练功。”
“好,待退敌之后,你常来王府,第二,”赵允伏说道,“无论盐铁石油,均不可依仗与旁人,我们也有些沙场老卒,他们都退了,你带着他们。”
可!
“第三,我已无力再掌一军,有八百老卒,你来当营将。”小郡主忽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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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大是挠头,他可不愿被这些琐事儿羁绊。
“一是给你个身份,若不然,锦衣卫见召,你若是不去便是得罪人,若朝廷召你,”小郡主问道,“最简单来说,你若为镇戎军解决了粮秣之用,且积累财富万万,那甘肃总兵神英召见你,你能不去么?三边总制杨一清要见你,你能不去么?但若是镇戎军营将,他们敢召见,王府便拒绝,这也是为你方便尔。”
那么第二?
“那是要让你吃亏了,你若能攻城掠地,自然是加官进爵,用你的话说叫,捎带脚做了个买卖,”小郡主轻笑,“但若没有的,那么你镇抚了昆仑,收缴了西域武林,你总不能去当他们的头儿罢?王府有名分管。”
这个好。
“也行,不过我猜测你还有第三,可是我没有证据。”卫央叹息道,“这趟亏大了。”
“才怪。”小郡主嗔道,“好了,别的也不必说了,你快回去吧,开过年,你要的‘工人’,唔,这个词很好,做工的人们。这些人自会为你所用,那八百老卒,正好用以镇压混子,那些人,哪里值得你亲自动手,有八百人帮你,你也能多些时候练功。”
她轻轻一笑:“是了,我前些天又突破了。”
卫央闭着嘴半天都没敢说话。
我承认你是天才,但是你不要老是让我这么想了行吗?!
“还有,你要修什么下水管道、哈密新卫生体系,我不懂,但知道这是好事,更知道这是要花钱的事情,”少女道,“提醒你一句,那些个有钱人,恐怕会把要为他们办好时代钱又添加到穷人的身上。”
卫央仗剑道:“边地还怕没有杀人的理由?”
很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 你要的第三个理由
卫央回去的路上就在想:“杨一清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据说那是个狠人?
还有这三边总制,又是个什么东西?
“要学的还多得很。”卫央又想起那个小天才的提醒。
她,又突破了!
正此时,忽听马蹄乱踏,一泼军马冲到他面前,有人在马背上高呼:“卫营将,标下奉命来报到!”
卫央忙视之,只见果真八百老卒,年纪最小的也有二十二三岁了,当先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壮汉,只怕有六尺多的身高,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之上,腰下悬钢刀,手中提长枪,马鞍上挂着弓囊箭袋,只是下马时有些跛脚。
他还牵着一匹骏马,马鞍上挂着一个袋子一支火铳。
这是镇戎军最精锐的老卒!
与他同来的八百人全部一人双骑。
卫央心下一突,小郡主这是……
“不会,她不必这么明目张胆监视于我。”卫央后退两步,只见八百老卒尽皆下马,齐声抱拳轰然叫道:“标下见过营将大人。”
卫央大怒道:“见过这么腿短的大人么?滚蛋。”
那带头的当即嬉皮笑脸凑近说道:“咱们可是小郡主一一点出来的废人——”
“哦?”卫央拔剑道,“我砍你一刀,看你是不是个废人。”
但他心中却是一热,八百人无一健全。
有人缺了一只手,有人少了一只眼,还有人走路还要扶着战马。
可方才他们纵马奔驰的时候却没有一个拉跨的,这真是百战余生的老卒!
那带头的笑嘻嘻说道:“大人要砍咱,咱决计受着,但若敌人要砍咱,咱先砍了他们的脑袋。”
然后肃然道:“标下那浑家就在大人家中做帮手,咱们早知……”
“那你是营将,左右军中的事情,我是不管的。”卫央道。
那些人一急,却又听到他说:“但若出去砍敌人,那你们就是我的手下。”
一时人人欢喜,他们可都是那天在菜市口亲眼看着这家伙发狠的人。
“是,原本咱是他们的营将,这若是换旁人来,咱们定不服,嘿嘿,”营将拱手道,“卫兄弟肯来,咱们欢迎都来不及。”
卫央看到有人眼睛里有些紧张,稍稍一想便知他们是担心他嫌弃这些人。
怎么能嫌弃。
不论他们是什么时代的人,保卫过这一方热土的那就是自己人。
不过是不是把咱捧的过高了?
仔细想了下,卫央道:“往后可要在一口锅里吃饭了,既然小郡主托付,那我也不好推辞,不过我有三件事,你们须依从。其一,不可扰百姓,其二,不可不尊号令,第三,谁若有什么难处不与我说,那我可要骂你娘了。”
一帮人纷纷道:“自然要找你,放心。”
“那便好,此外,我有一首歌,你们须学会,不难学,只叫个《三个纪律,八个注意》,好了,都回营,细细想一下,有婆娘的,叫婆娘来找冯娘子,我要大量的人手。”卫央道。
几个人忙问:“若是没有呢?”
“城外敌军那么多,不会摸到他们家,抢个婆娘来?抢不来,也不会找,那你他娘的说什么?我又没有三千宫娥,一人发你们一个。”卫央笑骂道,“何况堂堂老卒,杀敌无算,竟要把女子当财物,别人给,你便要,那算甚么好汉子。纵然是从敌人帐篷里抢来的老婆,那你也要感化她,打动她,让她心甘情愿给你当老婆,而不是光给你生娃娃,杀敌都不怕,你们还怕这个么?好了,我的话说了,都滚吧,这几天进项少,没钱请你们吃饭。”
那营将大喜,赞道:“卫兄弟当真是,这个,这个,啊,言简意赅,率性洒脱,那咱哪天升帐?”
“升个屁,小小一营将,就敢想升帐。”卫央笑道,“不搞那一套,真要想升帐,都多活一点,咱们杀敌二十年,等我能坐得了椅子,到时候再点你们的名。哦,是了,过几天,谁先学会我那歌,我带你们去办差。”
营将惊喜道:“砍哪股贼人?”
卫央哈哈一笑道:“那可说不准,万一到时候心血来潮了,请你们吃花酒,你敢拔刀砍?”
营将面色纠结,半晌叹息道:“大人抱歉啊,我那浑家很厉害,如今又有钱,把末将管的是死死的不敢胡整啊,这花酒么,就算了。”然后振奋道,“但是要去抓什么贼人,”这厮竟拍胸膛说,“末将愿为大人打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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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转身:“呵呵呵。”
营将摸摸头,怎地连名字都不问?
“赶紧回去把家里的情况统计一下,对了,我这人有个习惯,晚上愿意摸岗哨,你们注意点。”卫央又吩咐,“若是到时候,你们觉着这小子有两下子,我再问你们姓名。哦,此事与招工无关,你们尽快些。”
那那教歌的事情……
“不着急,过几天再说。”卫央其实心里想,“带这帮老卒,只怕没那么容易,要从哪里下手?!”
八百人来得快,去时也不慢,只是来的时候有一些担忧,回去的时候多了些欢喜,谁不想家里的日子过得好啊,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得看银子。
“至少与咱们想的一样,人家是瞧得起咱们的,这便好。”几个老卒彼此说。
可为什么不先点将呢?
“小郡主都看不透的,咱们能看懂?”营将心中倒是十分自信。
他知道,人家是不懂因此才不贸然管。
“如此看来确不是个来害人的上司。”营将心中先有了判断。
卫央的确不懂才不贸然伸手,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心中还在忧虑。
家里人见他安然而归也就都放心了,该练功的练功该做饭的做饭。
冯娘子得空过来问:“可得周全么?”
“周全。”卫央询问道,“人手恐怕很快会到达,你认为该如何教导?”
“看急切与否,若是军情事,还须用方法,先分出轻重缓急再说。”冯芜安慰道,“小郎也不必急,万事开头难,先解决当务之急,再谋划长远之计,若不然反倒难坏了自己。”
这倒是,胡子眉毛一把抓可不行。
遂先定石油分馏要先做,而后正待要考虑其余事项,外头仿佛莺歌燕舞般,那一伙青楼女子又来了,她们故意也似,故作高声喧哗着进了门,又去坐原来的位置,似乎……
“有意要小郎看到人?”冯芜柳眉一扬心下愠怒。
难道是来勾引小郎的?
傍晚时,又有人来了。
卫央在窗前看到时,心中已经全然明了。
好聪明的小郡主,她将八百老卒交给他,甚至好像已经成军了,目的却在逼着那一股尽快下手呢。
他的地位越来越高,有些人只好越来越没有机会与他交往了。
这可要坏了他们的大事!
卫央细思熟虑,然后决定不理。
敌人不着急,我急什么呢?且看他们如何办!
第一百七十章 向问天
鞣制好些天的猪尿泡已完全没有异味了。
卫央拿出来藏在身上,又紧一紧袖中的两把匕首。
有数的几个人知道的是一把,他还准备了一把。
“女神”可以有备胎,卫央为啥不能有备刀?
收拾好这一切,卫央挥舞刀演练一遍刀法。
门口人影高大,马试千户按着刀柄过来了。
他见卫央将那三招刀法学得十分透彻,一刀横扫已有他自觉无法闪躲的威势遂浮现出一抹笑容来。
卫央见是他,遂邀请进门:“马试千户怎么来了?”
马试千户微笑道:“怎么了,我不能来吗?”
“今日去城头,我见贼军声势浩大,但所聚之处皆是骑军,想必是以此为胁迫,而其余军马攻打其它诸卫去了,锦衣卫应当很忙吧?”卫央道,“胡千户初来乍到,可对你倚重的很哪。”
那人面色浮现一阵纠结,半晌道:“背后居心谁知是什么呢。”
“防着就是了。”卫央道,“可有刀法要教我么?”
马试千户迟疑片刻,指了下后院,低声道:“我看你家最近常住的人可不少啊。”
“哦,是几个江湖上的前辈。”卫央一笑道,“我想问他们学一些武功。”
是吗?
“那最好。”马试千户神色一转放心道。
他靠着门框看了片刻,忽然提醒道:“你也多学些剑法,我怎么不见你每天学习枪法?王爷的家传武功那也是相当了不起的。”
卫央笑道:“我怕学好了他们要我明年就去杀敌啊!这可不行的。”
马试千户一笑,打着饱嗝儿离开了。
他似乎只是特意来吃顿饭。
很快那几个女子也离开了,一路笑语声声只怕人不知她们来过这里。
卫央依然不理会。
顺子蹑手蹑脚从里头出来,抓着头发一会儿看看卫央一会儿又看看饭桌。
那上头可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情报。
快打烊的时候天上飘起了细细的雪花,片刻间墙根下积起一条线,别处却是随下随消,喜妹子跟着青儿在院子里踱步,两个笑呵呵地说些或者天真烂漫,或者又别出心裁的话,为院子里平添了一阵暖意。
这时,外头砰一声,走进了背着羊皮褡裢的汉子,大约四十岁年纪,或许更小些,一头散乱的长头发,黑幽幽的皮肤,手里提着一把模样古怪的长剑,他身材高大,进门也不去饭厅,走到院子里将那褡裢扔下,里头传来一声沉闷的哼声。
小虎当即道:“咱们这里可不兴打打杀杀——”
“我叫向问天,你家小主人定知道,我找他说话。”那汉子说道。
卫央一挑眉,跳下炕趴在窗子上一瞧,只在头发与胡须之间看出那一张脸,竟也格外眼熟。
岳不群夫妇很像他印象中的形象,倒是丁勉与费彬略有些陌生。
“真怪了。”卫央仔细看看那张过分巴音的脸,向问天也看了过来,点点头说道:“这厮是东方不败的手下,送你当个见面礼。”
卫央骤然如临大敌,他察觉出向问天蓄势待发的压力了。
但在走出厨房的叶大娘的瞪视下,向问天慢慢散掉满身真气,把那长剑往肩膀上一扛,冷然道:“叶长老,你要拦着我做事么?”
叶大娘不说,走到向问天与卫央之间,伸手轻轻一抖,一道毫光闪过,她竟在袖中藏着一把软剑,剑锋长达两尺半,剑柄竟是她手腕上的一条手串,她也有不为人知的准备。
“这还是教主夫人送给你的剑。”向问天讥笑,“原来不服三尸脑神丹,竟养出了你们这么几个忘恩负义的弟子。夫人送给你叶长老的兵器,是来对付自己人的。”
两个小丫头当即退入房中,向问天看了一眼,冷哼道:“我若对付她们,早已杀光了。”
卫央一笑冲冯芜摆摆手,他明白了向问天的来意。
他是冲自己来的。
但目的之一却是把那五个长老叫去帮他营救任我行。
不!
或许只是打听任我行被关在何处了。
这不冲突,向问天的脑子,想的是卫央羁绊住宋长老和叶大娘了,因此也羁绊住那三个长老了,他的做事方法很简单,那便是杀了羁绊之人。
“这么说来,倒是要感谢向先生,这些日子跟着我,却没有动手。”卫央拱手道,“那么不知向先生改变了主意,今日来找我何事啊?是为你家小主人找个落脚之处?不,你定然不肯。”
向问天冷冷道:“大小姐何等尊贵……”
“嗯,尊贵得连东方不败都须好生养活着。”卫央讥笑道,“所以你想夺我家产?那么,那几个女子,是你逼着来的么?!”
后院走出宋长老,他是提着剑出来的。
向问天大怒,突然身影一闪,轻功竟不弱于宋长老,眨眼来到卫央面前。
然后呢?
卫央也很快。
他一把关上窗子,迅速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盆,扣在自己脑袋上,然后迅速转到墙后,并一手抓住门闩。
预料中的咔嚓一声没响起,却传来向问天恼怒的呵斥:“郝长老,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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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德!
这糟老头子坏我大事!
早晚收拾你家大小姐,看你们怕不怕!
卫央心下发火,轻轻拉开窗子时,只见文长老站在三个女孩子的门前,他双手垂着,气定神闲地在等。
郝长老站在卫央门口,一手缓缓从胸口放下来。
向问天却吃了大亏,他长剑拄着地,身子微微颤抖,口中竟一股一股喷出夹杂着冰花的热气。
郝长老以寒冰绵掌拦住了他。
卫央盯着郝长老的后背看了好几下。
郝长老身子一抖,垮着肩却极其坚定地转过身走了过来。
向问天怒道:“你们……”
“丘长老可能没有告诉你,他惹不得的!”文长老长叹一声,低着头,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金子,犹豫了一下,转身放在冯娘子窗前。
郝长老在口袋里抠抠搜搜找了下,也拿出一锭银子。
大约有十两。
向问天懵了。
叶大娘轻笑:“向左使,郝长老若不拦挡着你点,文长老若不阻拦,你今日走不出这个院子。”
她吩咐:“小虎,顺子,去仓房里,取两扇窗子。”
冯娘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懂了。
“向左使,给你看看这孩子身边的……唔,”郝长老苦笑,“防备。”
他一手抓住卫央的窗叶子,单臂一较劲,将那窗子生生扯下来,拿到向问天面前,一掌劈下去,只听扑一声轻响,那窗子里竟装满了石灰!
向问天骇然往后一倒退,忽然脚下一踉跄,他看到郝长老早抬起袖子捂住口鼻。
这,这窗子上有毒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都能吃饱?
卫央想了下,拿起银子揣在自己袖子里。
他目视文长老,文长老叹道:“向左使定然不敢杀你的,五两金子买他的路,明日教你小擒拿手。”
卫央这才道:“原来向左使也是个穷鬼,冯娘子收钱。”
冯娘子娇笑道:“青儿,账目上再写上,又进账十两银子。”
叶大娘大笑,说道:“冯娘子,你可往后要多管着些才可以,”然后看一眼郝长老,摇摇头过去推开他,指着屋顶上说道,“向左使,可看到了么?”
什么?
卫央的房梁上挂着三个大桶,叶大娘伸手在门闩上一拽,哗啦一下三桶清水泼了下来。
恰在此时,宋长老拿出一点石灰,提了一桶水,往一起一搅,扑簌簌的发泡瞧得向问天心中发冷。
他懂了。
若他试图去抓卫央,那窗子上的毒药才是第一道关,石灰是第二道关,然后进屋冷水加石灰是第三道关,这三道难怪,足以让他躺下了。
随后?
这狠毒手段远远超过他的预料的卫小官人,只怕不介意慢慢跟他“谈心”。
“告辞。”向问天二话不说提着长剑转身就要走。
惹不起。
原以为他武功不错也就罢了,没想到……
真敢挟持他,谁知道会有什么毒药等着他呢。
这时,宋长老笑道:“向左使,你肯相信吗?这孩子身上的陷阱,比他屋子里的多了十倍!”
向问天脚踝一软,他知道,来错了。
“老子不喜欢你。”向问天指着卫央发狠。
卫央点头道:“老子更不喜欢你。”
但他又说道:“不过,你的账还没算完呢。”
向问天怒道:“你还想怎地?”
“你威胁到他们了。”卫央指了下手下,“我的人,威胁到就是不成,你总得留下点什么。”
向问天哈哈一笑拍一下袖子:“老子出门从来不带钱。”
“那就留下一只手。”卫央又从窗子后拉出一根绳子,“否则,你试试看你能从哪里离开这儿。”
文长老长叹:“向左使,你也留下一套武功罢。”
叶大娘一奇,问卫央:“你什么时候又在大门上安装了机关?”
“很早了。”卫央不动声色。
叶大娘突然闪身,过去往屋里一瞧,哑然失笑道:“你又玩花招。”
她拿着那绳子一展示,也只是一段绳子。
“好了,封不平你都放走了,向左使……哎哟!”宋长老一拍后颈怒问道,“丘兄,你快出来认个错!”
向问天彻底懵了。
不是说好你们在这里也是主人么?
他就见丘长老面色恼怒,从屋里出来,走路竟有些迟缓,双臂已抬不起来了。
丘长老怒道:“你们干么点我的穴?”
郝长老叹道:“你明知他防着咱们的。”
突然,向问天弯腰捡起褡裢,发足狂奔直从大门之下窜过,大笑道:“姓卫的,咱们惹不起你,可你也留我不住……”
“小郡主,宰了这家伙!”卫央突然笑道。
向问天一怔,忽觉身后风声大作,他骇然挥剑,却觉胸口一疼,立即一股麻酥酥的感觉,飞快封住他的真气,眨眼间便向全身去蔓延。
中暗器了!
暗器上有毒!
卫央站在他面前三五步外,笑吟吟看着他,笑道:“向先生,想要丢哪只手了?”
向问天大骂:“你这是什么毒药?”
“我也不知道,王府的秘藏,今儿不是去城楼上了么,我要了一点。”卫央嘴里说,心里却欣喜,“看来,这配种药的兽医也能配出不错的毒药,配合心理战倒也堪用一二。”
满院子都安静下来。
向问天慢慢地倒地,含恨道:“赵允伏这老匹夫,教你这个小匹夫,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暗箭伤人!”
“对啊,我小孩子嘛当然要用智取。”卫央索性蹲下来,招手道,“丘老头,你快来看看,这眼儿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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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别捉弄他们。”叶大娘喝道,“向左使,你再装不能动弹,他真砍下你一条臂膀,信不信?”
向问天无语。
“砍罢,老子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卫央点头道:“我等你药性遍布全身的时候,就来砍你的手脚,正好省得任我行那个老匹夫将来找老子报仇,身边还多了个帮手。”
向问天大喜:“你,你说,你说教主他老人家……”
卫央耳朵一动,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向问天看得一呆,却见他眼底杀机大作,淡淡瞥了对面的饭铺一眼。
怎么?
卫央方才与向问天说话,可他紫霞功已提到十二成了。
那饭铺里的几声叽里咕噜的说话声可都落入他的耳朵了。
“正好,使一个连环计。”卫央拔出刀,慢慢向向问天戳过去,五大长老齐齐变色,丘长老叫道,“你别,是我叫他来的,有什么罪责,你只管问我。”
宋长老也道:“向左使耿直豪迈……”
“与我有什么关系?他是来杀我,还要给他主子抢我的钱,我干嘛留着他?”卫央刀尖抵在向问天身上,向问天闭上眼等着死,忽觉肋下一痛,胸口几大穴一麻,一只手极快地在他身上连拍十七八下,下手极其狠毒,竟截断了他的真气,只怕少说也要三五个月才能恢复了。
向问天愕然看去,只见卫央出现在他面前,他竟提着他的领口,将他举起来狠狠往地上一掼。
这一下,向问天险些被摔岔了气。
他又觉身后大穴被那厮连拍十七八下,又封住他身后大穴。
“他妈的,杀个人还要这么谨慎吗?!”向问天眼中掉出几滴泪来。
可他万万想不到,卫央又在他衣襟内、袖子中翻了一下。
“有钱?”卫央拿着个钱袋打开,里头竟也有七八两碎银,还有十几文铜钱,于是全部装在自己身上,按了按,然后才提起向问天,又吩咐,“把里头那个人提进来罢,所料不错的话,这厮会告诉我一些机密。”
五个长老站在院子里齐齐看着他,叶大娘既要劝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孩子最恨吃里扒外的人了,丘长老可算触犯他的底线了。”叶大娘叹息不已。
忽然间,卫央问她“大娘和这厮有什么龌龊么”。
叶大娘一呆,却听冯娘子低声道:“大娘,这人若与你有宿怨,小郎可不要放过他。”
啊!
叶大娘心中一暖,连忙道:“向左使还算是我们的朋友呢。”
卫央又问宋长老:“他可得罪过宋大爷?”
宋长老心下大定,一笑道:“那可没有的。”
卫央再看文长老,文长老却说:“老夫险些死在向左使的手里。”
卫央考虑下,命小虎拿来一杯水,掰开向问天的嘴巴,强行给他塞了三两毒药,拍着胸口顺了下去,才坐在向问天面前,对着向问天怒火狂喷的双眼,说:“好了,我们如今可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了——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向问天破口大骂:“老子讨厌你糟蹋了那么好的词语!”
“看来剂量还不够。”卫央又给他塞了三两毒药。
向问天……
嗝儿!
他被毒药喂饱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任大小姐,你安全了!
“你们就这么看着他糟践朋友?”丘长老恨得掉下泪来。
郝长老怒道:“那箭上有毒你不听他说么?”
卫央微笑道:“多亏你把他引到家来,谢谢啊。”
丘长老怒火攻心,一口逆血冲上喉头。
原来这小子什么都算到了!
“你也别怪我,我尊重你为任我行和任盈盈卖命的权利,但我有守护我和我家安全的权利,向先生,你应该明白,你想巧取豪夺我的产业,给你家主子翻盘。那你也该有被我杀死的觉悟,你说对不对?”卫央心平气和道。
向问天大骂:“要杀便杀……”
“放心,我不会打他,这个人,倒也算忠心耿耿,知恩图报,虽是个草莽汉子,手上血债无算,但他毕竟比正道的一大批人好得多了。”卫央感觉叶大娘的手放在他肩膀,遂笑道,“我也知道,你和宋大爷是决计不会让他得逞的,看在你们的交情上,我也不能杀了他。”
叶大娘刚松口气,又听卫央说出一句话来。
“何况杀了他,东方不败从此后高枕无忧,魔教再也没有有巨大威望与东方不败作对的人,十年之后,他或者他身边的某个人,比如杨莲亭,再派人杀了任我行,那岂不是让魔教团结一心,给我造成不小的麻烦?”卫央道。
那六个一起大喜,均低声问道:“任教主果真没有死?”
“那我哪知道,只知道他暂且被囚禁起来了,死没死不知。”卫央道,“只是可怜任盈盈,那小丫头也挺好,可东方不败念着他们的交情,想着这孩子的确很好,他手下的人却未必没有斩草除根的念头——比如杨莲亭。”
向问天沉默很久,他坦承:“我知道你也是挑拨离间,不过你说的很对,东方不败纵有一万个不是,但以他的骄傲,还不至于和大小姐一个小孩子计较。何况,这人虽痛恨夫人,可他的确很敬仰咱们教主的,平素每次回黑木崖去,总会给大小姐带一些好吃的,好玩的,诚然喜欢这个孩子。但他手下那些人,什么童百熊,贾布,鲍大楚,这些人心狠手辣,却又毫无风骨,加上杨莲亭那小子表面上凛凛的大丈夫,心地却不太光明,他们怕是要斩草除根的。”
说到这里,向问天目视着卫央讲条件。
他提议:“你先放开我,我不会再打你的主意,待我去救出大小姐……”
“她在黑木崖才是最安全的,只不过身边需要有人去照顾,挡住那些三流货色的暗杀便成了。”卫央摇头道,“此事交给丘长老就行,我看这老头武功虽还行,智商却不够,连我一个小孩子都玩不过。可是你向先生不同,你这个人既忠诚,又狡诈,既耿直,又奸猾,做事从来不要脸面,一心只顾你家的主子,这样的人,老子忌惮的很哪,凭什么放你?”
丘长老怒道:“你何必羞辱人?”
“你比他聪明?”卫央偏过头问道,“那你为什么才当了个长老,人家是左使?怎么羞辱你了?”
丘长老哑口无言。
向问天脸色凝重,琢磨半晌才说道:“不错,若离开东方不败眼线,他必会以大小姐要联合我等攻打黑木崖为想法,定然会追杀。此人也算一条汉子,恩怨很分明,大小姐唯有在他身边,他才会网开一面。”而后瞪着卫央,愤怒道,“久闻你很有‘稳赚不赔’的名声,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放心,那小丫头虽然聪明的很,听说,前两年的端阳节,她在饭桌上提醒任我行:‘前年的端阳节人最齐了,如今却多了许多不认识的。’大概是这句话吧?不过她到底只是个小孩子,我还不至于算计她,再说也算计不上,是吧?”卫央道,“她若不惹我,我自不惹她。”
郝长老苦笑道:“大小姐无比聪慧,咱们如今想来,一群大男人竟不如她的洞察力,真是可笑的很。”
大约是别人也不好这么跟任我行讲才对吧。
卫央不理睬,端阳节何雄黄酒吃粽子,魔教却聚合起来吃三尸脑神丹的解药,这本就是极其可笑的事情。
这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向问天低头沉思片刻,他察觉了卫央的心思。
这厮绝不肯吃亏,这一点始终要牢牢记住。
那么,自己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交换自己的自由呢?
武功?
向问天暗忖道:“这厮年纪极小,武功竟高明至此,那身法诡异至极,我竟都躲不开,那他何必瞧得起我那点武功心法?”
那还有……
向问天目光落在那个褡裢上,一时摇头了。
“你休想!”向问天当即拒绝。
他想到卫央方才说过的话,心头一面震惊这厮的聪慧机谋,一面又为教中那些兄弟担忧起来。
不错,他今天抓来的那人正是魔教在哈密的舵主。
那厮如今投靠了东方不败,这几天发现了他的行踪,他只好先将那小子抓起来,本想杀了他,让卫央带去王府请功,如今看来这厮既毒辣又狡诈,这点功劳他定然是瞧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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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要把大活人交给他,且还要魔教在哈密的名单。
这怎么可以?
“你不给也得给,从此后,关西不允许你们魔教的人来。”卫央道,“还有那几个青楼女子,是不是你派来的?”
“不是,只是发现她们对你很有兴趣。”向问天冷笑,“我也算一生杀人无数,可从未对付过那等女人。不过,她们背后还有人,至于是什么人,我却不知道。”
丘长老没敢言语,他留下暗号把向问天拉到这里来的用意只是挟持卫央利用他和王府的关系,在这里打造一个安全的住所,等他们想办法合力把任大小姐救过来之后,把卫央的家产变成大小姐的家产。
波斯明教一事他就算想告诉向问天也没有那个工夫的。
如今他更不敢言语了,因为卫央的话落在他的耳朵里那就是巨大的震慑。
他连前两年神教端阳节上的谈话都略知一二,谁知他还藏着什么秘密。
“姓卫的,你若有本事查出他们来,那算是他们……”向问天叫道。
他怎么会是出卖教中弟兄换取自己自由的人。
卫央一摆手:“那你把他们带走,你若是留下,休怪我狠毒。说不定,我还会利用他们推动朝廷对付你们魔教去。当然,你若肯告诉我,除非罪大恶极之人,我一概不杀,但要教育他们为我所用,这也算折断东方不败一条臂膀了吧?”
他又加了个条件:“此外,你若发现任大小姐不太安全,可以带到这里来,我会想办法助她生活,但不准在关西组织力量,这是我的底线,关西不允许外来势力拖我们后腿。”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卫小郎,要老婆不要?
向问天闻此言大是意动,但说道:“老子不信你这个祸害的承诺。”
于是,他又多吃了三两毒药。
“他内功深厚,无妨。”卫央小心地把纸包收好。
毒死向问天?
不必。
“那请你随意。”卫央却起身向后院走进去。
宋长老脸色一变,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哦,对了,丘长老你若想好了,尽快给一个答复,下一次,你可就没有人情可用了。”卫央回头道。
丘长老沉默,他如今就是丧家之犬又该去哪里?
“是我连累你们了。”向问天挣扎着爬起来,旁人都看他拄着长剑,可没想到他忽然拔剑,嗤的一声刺在褡裢之中。
他这是灭口。
很显然他带不走这个东方不败的走狗了,可若是敢留下那就泄露大量神教之秘。
那便只有杀了他,让他永远闭上嘴巴。
这才是天王老子,日月神教的左使向问天。
可他心中始终有一个不安,卫央既出人预料地要放他离开,又没有带走那个舵主。
“他还在算计什么呢?”向问天拄着长剑往门外走了两步脚下一软。
文长老鼓着腮帮子,低声吩咐道:“快走,我们送你尽快离开哈密。”
“你们……”向问天十分不解。
宋长老叹道:“这孩子怎会容你活着回去,你不信他的承诺,他也不信你的人品,快走,我们先送你去嘉峪关,若不然,他会请王府的高手沿路杀了你的。”
这……
“看在我们的面子上,他自然不能当场杀了你,可与他为敌的,敢对他拔刀的,他绝不留情,快走吧。”叶大娘深深叹息,“往后莫要来哈密,除非大小姐真的要来。记着,我们能做的也只能这么多了!”
郝长老稍一犹豫,一掌又拍在褡裢之上,他抬起手腕自视半晌,面色似喜似叹,淡然道:“老夫是客人,忤逆了主人,自该给人家赔罪,此番回来后,这一身轻功之术,老夫自会毫无保留教会他,老丘,你,你好自为之。”
向问天低垂脑袋,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竟然是这样,这小子怎么会强横至此。”
“不如我们同回黑木崖!”向问天咬牙道,“杀了东方不败,救出任教主,我向某定和你们一起回来,他纵然要杀要剐,向某也陪着。”
“快走,施令威脚程极快的,去晚了你连哈密城也出不去了。”文长老早已决心已定,他哪里肯再回去为任我行卖命,索性道,“记着,若是找不到任教主,你要想法子教好大小姐,宁可不报仇,也要活下去。”
六个人快步出了长街,他们武功何等高明,闪躲着让过巡逻队伍,很快消失在苍茫茫夜里。
卫央站在后院门口,丁坚施令威站在他身后。
丁坚道:“小郎若要杀了向问天,如今还来得及。”
“不,你们不能暴露。”卫央轻叹道,“以杀死向问天为要挟,逼着他们五个也暂且离开,算起来,目前最危险的敌人也要出现了,咱们还是先解决好此事。”
施令威面上红光一闪,目光落在三个女子居住的房门之上。
“嗯,应当是利用她们的安全要挟我,你们到时候先藏起来,除非他们下黑手,否则别现身,对付这帮人,若不彻底铲除他们的势力,甚至……”卫央想了下摇摇头,“也不知王爷待咱们信任有多少,否则这是个将计就计的大好时机,破敌就在过年以前了!”
施令威半晌不忿道:“可惜那向问天狡猾,把那俘虏也带走了。”
若不然?
以卫小官人的手段,不出半天就能问出魔教在哈密的分舵。
“那是他们为魔教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而且,谁说他们把什么都带走了?”卫央笑道。
丁坚施令威齐声道:“这还能有什么破绽?”
卫央没说话,让二人自去歇息,他回到屋中,仔细回想了一番,又推敲了半夜,正要休息时候,冯芜在门外柔声道:“小郎,你第一次熬夜了。”
此刻已是子夜过后,往常此时卫央早已睡着了。
卫央细看她,将她上下打量,直看得冯芜惊奇之至。
“正好,有两件事请教,”卫央招手道,冯芜走进门,拉了张椅子坐下,只听卫央问,“这城中居民,随身所用的香料、胭脂,一般都在什么地方买?”
冯芜恍然大悟道:“原来小郎早闻到那向先生的味道了。”
“嗯,被他杀死那个香味儿更多,甚至贴在了向问天的身上。”卫央皱眉道,“只是那香料似乎比较普通,前些时候安娘子她们似乎所用也是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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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芜想了想,一时轻笑起。
卫央奇怪地看着她,鹅蛋脸,因最近饮食很好,又学了混元功基础心法,肌肤在灯下微微泛着略带淡黄的白皙,两条上挑眉,下压着一双外眦略上挑内眦略下勾的眼睛,真像是盛开的桃花般,轻轻一笑当真有些含蓄的冲击美。
“没瞧过,你倒是挺漂亮。”卫央奇怪道,“但是你笑什么?”
冯芜稍稍偏转过目光,轻笑道:“我哪里算漂亮呢,小郡主定然美极。”
“哦,那我没见过,你笑什么?”卫央追问。
冯芜不由打量了这厮一番,你也是个读书的,怎这般不会与女子讲话?
“他还小。”冯芜忽然意识到,当即一笑道,“小郎真是个细心之人,不过,安娘子她们用的胭脂水粉、江南香料,那在哈密卫可算是相当昂贵的物件儿。若真能肯定,那么找出香味的主人便容易。”
“你说。”卫央当即拿出纸笔准备记。
冯娘子心头又是一愣,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记得,哪天有女子妇人来这吃饭,卫央闲来无事,与小虎蹲在门口还看来着,当时有个妇人,还是家境很不错的出身,也是读书的,乃与卫央开玩笑,说道:“卫小官人既是奢遮人物,又快长大了,要找什么样的娘子?”
这话当时还引起冯芜的不满呢。
倒不是有什么想法,她知道卫央孤身一人,自然无法依“父母之命”。然他是江湖上的少年侠客,又当了哈密大军的守备大人,纵然要娶亲,那也自有官府中的路子,何况他是什么人?名满哈密的少年,若将来娶亲,纵然是王爷做媒那也理所应当!
那妇人的话听在冯娘子耳中,自然带上了一些小觑卫小官人的意思。
冯娘子记着,当时这厮吹了个口哨儿,比街上那些瘪三儿们还要熟练,再笑嘻嘻说:“这不急,还要十多年呢。”
那妇人笑道:“那你想要什么样儿的?”
这话更令冯娘子不悦。
轻佻了。
可那厮正色说道:“这找婆娘么,我和别人不同,什么娶妻娶贤我不懂,我就三个原则,第一要漂亮,第二要漂亮,第三还他娘的要漂亮,我绝不脸盲,能识得妻美。”
如今冯娘子心中自然想:“这么看来小郎是知道妍媸美丑的啊,那他怎么……可是灯下瞎?”
估计差不离。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说话注意点,我还小着呢!
冯芜略有些不忿,直问道:“在小郎眼里,那些个常来吃饭的女子可美么?”
卫央赞叹道:“那是真的美啊。”
哦?
“你看,城北徐举人家的夫人女儿,人家跟一家之主吵闹,明知对方不讲理,便冷了他的锅,娘儿俩出来自己吃自己的,面对那些酸秀才们的攻讦,人家冷笑不搭理,这是一种‘离开那厮自己也能活好’的自信美;城南刘地主家的女儿,人家长得是,有一些普通,可人家自信,这是不轻贱自己的美,纵然刘地主觉着嫁给八十岁的老头子能光耀门楣,人家不愿意,那就是自主之美。”卫央感慨道,“就是那几个青楼里的女子,人家谈论诗词字画,那些个酸腐文人也只有听着的份儿,那是别人馋她们的身子,人家嘲笑别人的灵魂的自在之美。”卫央道。
冯娘子点头:“也是,小郎眼里旁人都是美的,只要不威慑于你。”
嗯。
冯娘子气道:“那你怎么说青儿?喜妹子?”
“天真烂漫,活泼可人,那自然很美。”卫央奇怪道,“哦,你是要我赞美你,对不对?”
冯芜很想一巴掌扑灭火烛,摁着这厮照头一笤帚。
“你是自己人,哪用夸奖啊,”卫央认真道,“论相貌,哈密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好看的;论才学,你看你那字写的,我估计,阁老都得羞死了,况且调理家务,团结姐妹,这样的好人物,那需要夸奖吗?”
冯娘子转怒为喜,点头:“小郎这话说的颇公道。”
嗯嗯。
“所以你快说那胭脂水粉一般都是怎么分阶层用的。”卫央提笔道。
……
冯娘子深吸一口气,伸手抢过笔,她待要自己书写,却听卫央道:“你最喜欢红色裙子吧?”
她呆了下,手腕一抖不知能不能写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冯娘子叹息,“是啊,先夫尸骨未寒,是不能说这些,可是,”她上下打量这卫小官人,道,“跟你说这些,就如跟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问,你看姐姐好看不好看,这又怎么了?”
她进一步问道:“你还能有什么坏行动么?”
卫央:“好了谈脂粉。”
冯娘子轻笑,很解气地道:“小郎心里住着一个千万年老妖,可足让你一夜之间成大人么?成不了大人,你跟个老头儿似的,想这些干嘛?”
“说正事!”卫央拍桌子怒道。
冯娘子眼角一勾,得意如得胜的女将,笑吟吟劝道:“小郎,你还小,大人的事情,你就别那么乱想了,你不懂。”
卫央跳起来便睡。
懒得跟你说!
冯芜嘻嘻轻笑着,放好纸笔,她竟背着手昂着小脑袋,骄傲得宛如一只小凤凰儿,踢着素色裙之下雪白的鞋子,不知哼哼着什么曲子,她就那么回去休息了。
翌日,早,卫央练功方罢,脸上紫气未消,冯娘子穿一身素白,拿着一张纸过来递上,看她神色憔悴,当又是一夜思念。
青儿毕竟还年少,欢欢乐乐蹦蹦跳跳去厨房帮忙,脚上一双白鞋也未曾太在意。
卫央奇怪道:“青儿是你的贴身侍女……”
“他不算君子,”冯娘子神色骄傲,轻轻道,“但绝不是坏东西。青儿是侍女,以寻常规矩,那自然是他……可他自己说,青儿还是个孩子,她大了也当有自己喜欢的,知道自己不喜欢的,这般小的女孩,可不能用那些外头的坏规矩坏了她的一生。”
卫央肃然起敬,点头道:“这人的确可惜了。”
“是,他确是好人。”冯芜道,“在我们江南,女儿家已有许多人家很依着有些人的喜好,小小年纪将双足缠起来,他却说,天生是那样,那便是那样,教好好的女儿家那么疼,一疼一生,那有什么意思呢?”而后摇头微笑道,“只是他这个人啊,好多情,人家去吃酒,吃的是放浪,他也去吃酒,却怜惜那几个妹妹,也算好人有好报,”冯芜道,“她们为他留下了三个孩子,日日念着他,只念他的好,不怨他与这个说你最好,与那个谁你最好,人么,他有一万个不好,我们念他的一个好,足够了。”
卫央怒骂道:“以我之见,为自己变态的审美感,把好好的人束缚成那样的,那都是该杀的货色。”
冯娘子笑道:“他可没胆量这么说,若是能活着,你们定可称为好朋友的。你敢做他不敢想之事,他这人,也出乎你对许多读书人的预料,你们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顿了顿她神色暗淡,轻轻道:“可惜他却早死了。”
正说话,刘员外来吃饭,进门看一眼,叹息道:“好孩子,你也不用常常念着他,他福薄,咱们活着的,也当自己活得更好,是不是?”
卫央赞佩道:“员外真教子有方啊,刘公子虽短短二十余载,但他的风骨,是超过绝大多数读书人的,老员外节哀,咱们活着的诚当过得更好才可以。”
刘员外哈哈一笑说道:“那孩子最敬仰江湖上的侠客,每每定人说,那些仗剑除恶的侠客行事,总是要喝一大口好酒,高声赞佩一句‘真真是好男子’,他若是活着,听你这名满哈密的卫小郎一声赞,也定会高兴的喜不自胜的,是了,老夫收到消息,往后恐怕要在哈密修一座通政使府邸了。”
冯娘子一愣,悄然拉了卫央下。
卫央点头道:“我懂,不过老员外想必是不会接受这个任命的。”
“老夫又不傻。”刘员外笑道,“你屋里打扫过没有?老夫去你屋里吃饭,有几件事正与你说,也问问卫小官人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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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王府的意见!
卫央让冯娘子自去忙她的,陪着刘员外在屋里拉开桌子,才端上来一碗面条,这老头竟唏哩呼噜吃了大半。
卫央总觉心里有些发酸,这老头儿是努力让自己活下去,照顾他那只有老弱孤寡的家。
“慢些,慢些,”卫央劝说道,“有冯娘子管,其余事情你也不用操心了。”
“哪里行,这孩子总是要出嫁的,她还有大半辈子活呢,”刘员外说道,“大凡要活人,须有个依靠。那几个孩子有儿子呢,她有啥?你可要善待她,这孩子有本事,可性子也倔。”
别!
“我还是个孩子,老员外别把话说的那么……”卫央总觉着这话不对劲儿。
刘员外笑道:“你正是个孩子,老夫才舍得把女儿放在你家里。若不然,”他犹豫三分,“像你这么心黑手毒,强横霸道的男人……”
“吃饭,多吃点。”卫央叹息道,“哈密误会我卫某的人何其多哉?多乎哉?太多了!”
刘员外呵呵一笑,多吃了几片肉,他放下碗筷拿出了一张书信。
第一百七十五章 随时准备掀桌子
刘员外的“老友”昨日送来了书信。正是卫央手中那封。
卫央打开看,上头明确说,天子有意启用老臣,要以刘员外这位原来的员外郎,升任“通政司右通政使,以礼部侍郎衔出任,任陕西布政使司参议,都转运盐使司同知,册赞治少尹,授奉议大夫,升奉政大夫”,但最后又加一句,“兼忠顺王府长史”。
这里头,赞治少尹是勋,没鸟甚意思。奉议大夫与奉政大夫是散官,也没鸟用处。
但上头的那一串官、加官可就用意深远了,通政司右通政使可是随时能奉诏进京跟天子扯淡玩的,礼部侍郎头衔加陕西布政使司参议、陕西都转运盐使司同知不说具体用意,就直接把河西诸卫的行政地位下降到陕西布政使司之下了。
当然,都转运盐使司这个职位冲着谁来的谁心里也清楚。
皇帝老儿看上卫小官人的细盐生意了!
“难怪老员外找我呢。”卫央一笑没在意,却琢磨着“忠顺王府长史”这个兼职。
这是明摆着想将赵老头儿一军的事。
“忠顺王乃是太宗皇帝钦封的宗室,位等诸皇子,这本是拉拢察合台出身,铁木真后裔的第二代忠顺王之意,只是赵家三代镇守西北,世世代代不负老朱家皇帝,所以这是这个时空的大明唯一的一个异姓王,活着的异姓王。王府本当配长史,只不过西陲本就不是朝廷能管辖的,哈密大军又都是忠顺王府的嫡系,送个长史既没用,反而惹得赵家讨厌。”卫央心中想,“如今这位天子野心大得很呐,既想要老子的钱,又想要赵家的权,他算老几?”
只是要可惜老员外了。
他真敢接了这些官,卫央第一个想办法把他扔出哈密城给察合台人砍死。
“老夫很为难,这些职位接不是,不接也不是。”刘员外苦笑,“这也没办法,只好找你讨一个主意。”
“接,但要有选择地接受。”卫央明确说,“这个什么都转运盐使司,真敢建,我就拆。皇帝野心也太大了……”
“是六部大臣。”刘员外连忙提醒。
扯淡呢。
“哈密的军事,朝廷年年不管,全凭关西诸卫拼死力战,怎么着,现在钱眼看着我会主动给,就想把我这个人也拿下?”卫央道,“有本事把河套收回去,跑自己人手里抢东西,这算什么事?老员外可明确说,该给朝廷的税银,我一文也不少,但若想把我变成皇帝的忠犬,那好啊,派大军来打啊,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
“六部,是六部。”刘员外再次提醒道。
卫央嗤笑道:“大约这位天子觉着,他比老王爷好说话,我就定会靠拢他,不惜拿出自己的财富。我倒是看到老王爷镇守西陲了,可这皇帝什么时候做‘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之事啊?玩权谋,他也想得到人心么?”
“算了,看来你什么都明白。”老员外问道,“能否得到一个承诺……”
“不能!哈密是国中之国,西陲是这些朝堂君臣眼里的法外之地,那便无法无天吧,我以细盐而年产税银无算,朝廷不想要,有的是想要的人;皇帝想要个承诺,无论他怎么挤压,河西军民都不会离心离德,他是谁?”卫央道,“若员外胆大,我请你问皇帝一声,他一面让他儿子把大炮送给鞑子,一面要老子给他银子,还想要他老朱家永远不丢失河西诸卫,他也怎么这么好看?”
这话极其的大逆不道。
可那又如何?
刘员外被这番话震惊的瞠目结舌,整张脸都红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刘员外须发皆张。
卫央深吸一口气才说道:“此事员外可去问王爷,他定会告诉你的。不过,若不能解决问题,我还请员外不要泄露,告诉你这个,只是想让你明白,朝廷,靠不住,皇帝,他他妈的也靠不住。他一边盼着我们死,一边想要我的钱,是他逼着我们反……”
“不!”刘员外当即断定,“这是一次试探,当今这个天子,既好名,又精于权谋,河西若丢失,越王……哼,这定是哪个奸臣出的主意。”
看着他慢慢地坐下了,卫央就知道火炮出现在敌军之中的事情不会被泄露出去了。
泄露也不怕。
那是逼着河西诸卫立即反叛的,以刘员外的智商还不至于这么愚蠢。
“有几分把握?”刘员外无奈道。
他问的是反制的可能性。
“或许十分,或许没有。”卫央冷然道,“昨日与王爷去看阵,我们便知只怕要凭人命去偷袭了。这倒好,我们损失了高手,皇帝只需要坐在龙椅上等,等我们都打完了,死光了,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拿下哈密。呵——”
这一声耻笑极其刺耳。
刘员外纵然不愿意认,可也不得不说了句大实话。
“镇戎军守不住的地方,朝廷能从鞑子手里夺回来?”刘员外叹道,“这也太糊涂了,不是真逼着河西军民胁迫王爷造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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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强加给河西军民的,须不怪到我们头上来。”卫央道,“实不瞒员外,日进斗金的细盐不算什么好买卖,倘若要……”
“不不,这买卖,倘若真被你带到外头,那就是国朝最大的麻烦,”刘员外忽然一呆,“你还有别的生意?必之细盐又如何?”
“不差。”卫央心头算着能根据自己提纯细盐而想到的几个相关生意。
刘员外默然片刻,决然道:“我只当王府的态度就是最激烈的,不想你的逆反竟百倍于忠顺王。”
“没什么好琢磨的,我既知朝廷靠不住,皇帝靠不住,自也不会求神仙保佑,老王爷既有明事理之明,我自要帮着他,这河西诸卫越强大,朝廷待我们便须越忌惮,”卫央强硬道,“忌惮不算事,一旦哈密实力真强大,且在对抗鞑子的第一线之上,朝廷自然待我们无可奈何,也不敢下毒手。我的态度很明确,没有一丝一毫谈判的余地,老员外须知。”
“我自知。”刘员外沉吟,“如今看来,若想西陲安定,须增长西陲实力,若不然,西陲一旦又多一个国,天子之位岌岌可危,到时候四海震动……”
“那跟我没关系,我不是圣人,自己倘若活不下去了我干嘛顾及什么天下、大局!”卫央道,“另外,也别逼着我的人出卖我们的利益了,你是不会干,但东厂会干,关西鱼龙俱舞,真敢对我的人下手,我不介意断掉什么东厂锦衣卫乃至天子亲军的脖子,当然了,若尊重我的利益,我自会尊重别人的利益,我倒是建议,朝廷里那些蠢材想办法,让我跟王府打起来,那样他们或许才有些机会。”
“明白了。”刘员外问道,“王爷也是这个态度么?”
“不知道,或许也和我一样随时准备掀桌子。”卫央一问三不知。
还是让别人去打探老赵头的底线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请问,口红红有几种?
刘员外离开,卫央也没有考虑怎么面对有可能发生的危机。
没别的,只是哈密乃边陲。
冯娘子来说:“小郎可能也着急了。”
“我知道,刘员外未必就是说实话之人,他们有权谋。”卫央摆手道,“我当面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他也能冷静地思考问题,这说明他们……或许摆出一张吓人的脸面,背后要做的是火中取栗的勾当。”
冯娘子犹豫了一下才低声提醒:“锦衣卫与东厂可不是全部哦。”
哦?
“这么说,兵部与五军都督府也有密探?”卫央倒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不了解这些。
冯芜不说话,但意思明确是让卫央尽快去找忠顺王商议。
她怕的是这些人会从中挑拨离间成功,一旦王府与卫央之间有龃龉,他们是可以在哈密左右横跳生事的。
“让他们去闹吧,有些事,做得多反而不太好,”卫央道,“王爷也在看,哈密军民也在看,这些人,大概把一股强大的力量看弱了。”
群众是可以教育的,群众也是可以觉醒的,边城军民之中蕴藏着排山倒海的力量。
一旦有人想把边城五十万军民的存活之地毁灭了,那么他们就将面对这股足以一当十十当百的力量。
卫央坐下来看着冯娘子写的胭脂水粉中透露的阶层分级,找出魔教在哈密的分舵才是目前的要紧之事。
依冯娘子之言,哈密用胭脂水粉的妇人女子,一般用的都是来自中原的,少有用来自西域乃至更远的地方的。
为何?
“若无十分体味,何必花费重金?”
一句解释足以说明许多的问题了。
一般而言,既富且贵的家庭,妇人女子所用胭脂水粉大都自哈密有数的几家胭脂铺子勾得,“香味各异,产地相同”,一般来自于四川,少有江西等地。但若是清淡素雅之类,香味不是极其浓重,那定是江南胭脂。
冯娘子列举了三种哈密有钱女子常用的面脂,一种是据说早在唐代时期,武则天最爱用的“玉女桃花粉”,经过数百年发展,如今已成为适合国朝审美的面脂了;此外还有四川“香涛牡丹粉”,不过这种面脂常用的功能是保养,而不是增白,类似于护肤霜。
最后还有一种面脂来自于江南,“以‘杀花法’而做,名曰‘明月心’”……
冯娘子聪明之至,在面脂之下不写细节只写香味。
其特点各有:“‘玉女桃花粉’香味最浓郁,仅次于西域香粉,与香薰仅别一格,闻之使人熏熏,最与京师香薰‘十二月仙’搭配;‘香涛牡丹粉’香味中等,不搭配香薰则三步之内才有香味;‘明月心’最淡,我自常用之。”
而后又讲:“之外还有口脂,此染纯之用,然男子也用,且不必提。之下,寻常小户人家,妇人女子常用着并不多,多用口脂,而少用面脂,香薰更少用,常在盛事之时才舍得买。最后便是本地以香瓜籽儿、山野花儿、和黑豆皮制作……”
面脂?
口脂?
香薰?
还分类?
卫央大怒,抓起纸片砸在桌上。
“老子再也不想研究这些了!”卫央恼怒之至。
提起来都是泪,前女友……
“我哪知道红色还有几十种?我哪知道口红之外还有唇膏?一个个长的那么像棒棒油,那不都是一堆化学元素表么?老子不了解!”卫央背着手在地上来回呼呼地转着,他全然不明白这里头都哪儿来那么多道道了。
青儿听到后,探头探脑过来一瞧,她嘴里还叼着猪皮,酸辣味。
“呀,小郎怎么生气了?”青儿连忙快步回去找冯芜,悄悄说,“大抵恼得紧,呼呼地喘气,不知谁惹着他了都。”
冯芜惊奇道:“他又生的什么气?”
遂跑了回来,就看卫央一边抓着头发,一边拿着那张纸瞪着眼睛如视仇敌。
冯娘子哑然失笑,说道:“小郎,你这头发,也该请镊师来打理了。”想想又提醒,“快过年了哦,过年可不能理发。”
卫央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主要是真不愿面对这些物什,遂问道:“附近谁家镊师手艺好?”
古代并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因此一辈子都不打理头发的。
理发这个行业,至少在这个时代是比较兴盛的。
冯芜道:“外头那些民众,既敬你如神明,又惧你如魔鬼,他们怎敢在你的头上下手,还是我来吧,待哪天天热,片刻便收拾好了。”然后才笑道,“怎地又恼火?”
卫央啪一声把纸张拍在桌子上,怒骂道:“哪个祸害发明的胭脂水粉,这是人能分辨得出来的?!”
果然。
冯娘子走进门,笑吟吟地道:“原来是为这个,也是,咱们小郎仗剑杀敌,那是慷慨男儿,自不懂这些。”她眼里又一抹捉狭,早知这厮不懂这些因此才写的这么详细,遂笑道,“你可描述那香粉的味儿,我帮你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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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转怒为喜道:“真救苦救难冯娘子。”
青儿抿着嘴一笑,暗暗冲自家娘子竖大拇指。
小官人一怒,满哈密城谁敢安抚他?
“嗯,学会了,往后遇到这种事儿,可要先说别的。”青儿感觉自己学会了,又蹦蹦跳跳去找吃的,只听冯娘子训道,“不可吃那么多!”
“长身体着呢,该吃就得吃,多吃肉,多吃菜。”卫央倒理解,“记着,饭钱要多洗手,还有,那两个脸蛋子不要涂那么重的脂粉。”
“知道了。”青儿眨眨眼,连忙又去找喜妹子,她还不懂这些呢,得去教。
卫央正襟危坐,慎重地从桌子底下摸出向问天的钱袋。
这不是向问天的钱袋,不知从谁手中弄来的。
“这里头有个这个,你看下。”卫央递过来一个贝壳。
不。
玉贝壳。
大约有三寸方圆,里头竟分出几个格子。
一半儿装口脂,一半儿一格装一些香料,一格里头放着一串金灿灿的链子,可能连茶杯犬都拴不住。
……
端详半天卫央才看明白。
这个是项链。
“你看看,这应该是哪个男子送给女子的,不过,向问天虽是个老光棍,想来也做不出偷女子的东西的举动,因此应当是在礼物送出之前就拿走的。”卫央将玉贝壳递过去说。
冯娘子赞叹不已,拿着玉贝壳看了半晌才笑着道:“这胭脂扣精美至极,实为难得之物,送礼的男子,倒也算有心了。”然后提起项链,看了看摇头,“出手好阔绰哟,不过,这风格,似乎是波斯……也不对,当是早些年从那边传来的手艺,”她顿了顿道,“也不对,这不是项链。”
她俏脸一红,将那链子扔在桌子上,薄怒道:“登徒子,送这等腌臜的礼物。”
怎么了?
卫央拿起来一瞧,此物分明比项链长了两倍有余,上头还有什么莫名的珠子,干嘛的?
“这,”冯娘子踟蹰半晌才骂道,“真真是作践女子,”她竟见卫央要绕着在自己脖子上缠一圈儿,嘴里还说道,“应当在水里浮不起来对罢,”一时骇然道,“快住手,这是,这是,”她纠结半晌,一跺脚怒道,“这是缠在女子的腰间,做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的!”
哦?
卫央赞叹道:“古会玩。”
忽然间,他心中古怪。
他飞快在冯娘子的脸上瞧了一眼。
你也懂?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去办公务
冯娘子直觉羞耻之至!
她生性端庄,怎肯做那等下流之事。
只不过,她看到过刘公子与别的妹子在小房儿以金链为舞的。
“看什么?”她瞪视着卫央训斥道,“这等下流事,怎么做得出?你想从小就学那些么?”
卫央脸色肃然,长叹一声道:“我学这些做什么?!只不过,毕竟要追查魔教哈密分舵之下落,这等证据上,定隐藏着诸多的细节,若不然,我问这些干什么?”
他想了想问:“可是这不是金子么?怎么下流了?”
冯娘子羞容稍褪,细细看着这厮的眉目。
你不懂?
果然不懂?
发誓!
“我都不懂发的什么誓言,算了,我找人问一下,”卫央道,“你快看看这胭脂扣,这是什么胭脂?常用的是什么女子?”
冯娘子盯着这厮瞧半天后,发现他果然什么都不懂。
嗯,他才多大怎么可能懂这些呢。
于是指着那金链子羞耻道:“你可别只顾着说这奢遮,须知这等物件儿,上头还有十数片金叶子,乃至夜明珠。若缠在腰间,就,”她一要下唇,“就遮住……哼。若在腰上面,那自然要更大的金片,寻常玩这等下流之事的,九成九都在青楼。”
卫央拿起比比划划,满脸忙完完全搞不懂了。
他是真的搞不懂。
难不成这玩意儿还能当什么情字打头趣字结尾的东西?
“算了,这个拿出去熔化了,还可以当钱用。”卫央又不满,“这送礼的人怎可如此呢,还有十几个金片,怎么着也得有三斤,怎么没送去?”
冯娘子:“……”
她算“明白”了,这人懂不懂那些事儿很难说,但他对这等物什,那是唯一最看重价值的。
“大约是一种手段,那人还在的时候,他与车家妹妹相熟后,也是这么吊着人家的。”冯娘子哼的一声道,“因此,这钱袋必是自青楼里十分有头面的姐儿某个恩客,且是一掷千金的那种得来。小郎只需……不对,”冯娘子瞪眼道,“你须令旁人去找,自家不可去。”
凭什么?
“你说凭什么?你年纪还小,正该我们教导,不准私自去!”冯芜怒喝道,“何况,以你的年纪,去能干什么?喝酒吗?”
对啊!
“不准去!”冯芜训斥道,“便是去了青楼里,人家送你个‘皮杯儿’,你接得了?请你‘品鉴’诗词娘子之美,你能做什么?去了什么也做不了,你去做什么?”
卫央好奇道:“何为皮杯儿?”
冯娘子忍了既忍终忍无可忍冷笑道:“尝闻卫小官人聪明伶俐最擅长‘举一反三’,竟不知这词儿么?”
卫央郑重道:“我要是懂你就是二傻子!”
咦?
这话怎么哪里不对劲的?
“果真不懂么?”冯娘子面带冷笑,叱道,“以人为皮内含美酒……”
“人皮酒杯啊?”卫央骇然作色,“想想都恶心。”
想想又不对,连忙道:“这不是伤天害理么……”
“是啊,是啊,因此卫小官人提剑深入青楼,要去杀那伤天害理之人,是也不是?!”冯娘子怒笑,“你且自管去,你瞧我怎么对待你,你去。”
“嗯,此事也不妥当,”卫央犹豫再三道,“何况我又不知是哪家青楼。”
“哈密还有几家大青楼?”冯娘子深呼吸一口气,她起身就要往外面走。
走歪门外时,她回头伸手,脸色郑重无比,说道:“那金链子给我。”
干嘛?
“拿去熔了多可惜呀,这等物什有的是那些达官显贵想要买,我让顺子拿出去找个浪荡子,三钱金子也卖上十两银子的价钱。”她瞧着卫央冷笑道,“小郎定又要说了,你结交的熟人比较多,你自去料理更恰当是不是?你说是!”
不是!
“暂且先留着,能拿得出这么多金子送人的,只怕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家,”卫央斟酌再三正色道,“还有,要用浓盐水好生杀杀上头的毒,青楼里的人,谁知道有什么毛病。”
冯娘子这才信了他,不过却说道:“此物还未能送出去呢,”她告诫,“若真要查案,小郎须不要先鲁莽,这幅胭脂扣很精美,若是打听下,自能打听出在哪家铺子买的,不定还能找出许多线索。”
她又指着钱袋说道:“用的是上等蜀锦,其中穿插金丝,可里头的钱为何那么少?另外,青楼里的姐儿,最善蛊惑人,不定那里头的银子都被她们拿走了,而且,”她抿了抿嘴唇,“送这等礼物,想是有一定……哼,有一定逛青楼的经验之人,那金片珍珠之类不在他的手里就在青楼女子的手里,定可追查出端倪。何况,”她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咱们中原女子,可很少有人会用这等物件儿,那些热情奔放的胡姬才应当是重点。”
懂了。
忽听青儿道:“娘子,你是不是特指这几日来勾引小郎的……”
“闭嘴!”冯娘子大怒,“我与她无冤无仇,何必特指她?你不许胡说,赶快去称盐,是了,前几日,胡家和马家的大婶们,来为她们家女儿求个差事,你下次见了,叫她们送来,正好要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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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儿挠头道:“可是……”
“重活么,自然叫小虎和顺子去做,哼!”冯芜一背手,慢悠悠回屋了。
那两个憨批面面相觑,他们明知这是针对他们。
可是凭什么?
覃大婶在厨房里偷笑道:“咱们这小郎便是有千百个军卒看着他,那也被他轻易忽悠过去了。若是有几个女郎看着他,他却不好意思要胡闹。”
马夫家的悄悄道:“叶大娘也管不住小郎的,还是冯娘子有门。”
是吧?
“我就说,咱们小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这下可好了。”覃大婶笑道,“有冯娘子看着他,咱们也不至于整天的提心吊胆怕他拿着刀跑掉了。”
卫央很恼火,总感觉家庭地位在无限下降,想想又着实没办法,总不能把冯芜打一顿吧?
“算了,还是忙公务要紧。”一时拿起刀,卫央出门道,“啊,家里你们先看着,我出去一趟,有什么事情,找冯娘子就是,她本事很大,大小事都交给他,哼,走了。”
小虎奇怪道:“大白天的,小郎出门做什么?”
我……
“小虎哥,以后家里但凡搬什么重物的活儿,那就靠你了。”卫央点头道,“好了,你快去搬运三百斤细盐,”然后道,“还有啊,以后藏钱不要往我门前藏。”
喜妹子嗖的一声跑过来,找了把?头,一边怒视着站成一排苦着脸的憨批,一边在地上挖了几下,还真挖出了两个钱袋子。
青儿见卫央出门,连忙问:“何时回?去做什么去?哦我是给我自己问的。”
卫央威严道:“本守备要去办一件大案子,公务,懂?”
青儿赞叹道:“难怪小郎大白天出门。”
厨房里五个妇人笑成了一团。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还是太亲和了!
“我是不是有些太亲和了?”卫央见到刘都司的时候第一句话就请教。
刘都司双眼望着天,半晌才叹口气摇了摇头。
他是这么说话的:“卫兄弟,虽是隆冬时,可不定老天打个雷,是罢?休要吓人了。”
你?
亲和?
“也是,不过,以后我要注意一些,家里人都知道我今天居然大白天出门了,估计会很麻烦,”卫央问,“小郡主在吗?我找她办点事儿。”
刘都司奇道:“今日怎么想起找小郡主?”
“她很丑?不能见?”卫央很奇怪,“快去通报下,还有,先找出一百个高手,至少要飞檐走壁如履平地。”
刘都司一惊,当即去禀报,却不料,小郡主刚闭关,说是要三五天。
“找王爷不成?”刘都司奇道。
卫央蹲在王府的门槛儿上,长叹一声道:“我怕坏王爷的清誉啊。”
赵允伏耻笑:“这厮还会惦记着维护老夫的清誉?他连人家刘员外都又吓唬又威胁,此人出名的,就是拳打小孩童,脚踢老头儿。”
可是这厮找宝贝闺女干嘛啊?
“王爷,标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李都司为难。
赵允伏骂道:“你哪里有当讲不当讲的,放!”
“那个,他们都是万中选一的少年人,自然有他们共同的话语,咱们吧,”李都司劝道,“不知道还好,知道了,若是想打听,却要他们很恼火,不如不打听算逑了。”
倒也是。
“不过我女儿真是在闭关,她功夫很差,昨晚杀死的那几个高手……”赵允伏忽然心中一动,当即道,“正好这厮跑来了,哼,他不进我大门,我带他去牢狱!”
二都司骇道:“他敢把牢狱给炸了!”
“想甚么。”赵允伏恼火,“那几个被抓来的高手,他们是油盐不进,对付这种人,咱们这种正人君子是不成的,就得是卫央那种又黑又坏又狠的,老夫看好他。”
出门一寻找,见卫央蹲在大门外数着过来过去的达官贵人,赵允伏踢了一脚,骂道:“老夫家大门是你蹲着的地方?”然后道,“快请大厅坐。”
呵呵。
“小郡主既然闭关,那就把你们手里的高手借我一百个。”卫央道,“向问天来过,正好找出魔教在哈密的分舵,最好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去。”
赵允伏惊道:“你有几分把握?”
“三分。”卫央道,“王爷出来干什么?”
一说那几个俘虏,卫央心中也一动,宋大爷说了,那和尚有一身金刚伏魔神通,那是练内外功夫的正宗武功,正好趁机问出来。
王府一侧有大牢,百余高手看管着。
卫央跟着赵允伏顺着台阶走下去,约莫深入地下有数丈,只听水滴清脆,里头倒没有别的味道,收拾的很整洁。
台阶下,是长达十数丈的通道,却不是直的,且还有厚木门,过三五道之后,里头传来叫骂声:“老匹夫,下毒暗算,你不是好人。”
有人奉劝道:“大师,说了多少遍,这是卫小郎办的,你怎么就不听呢?”
那人大骂道:“那小子也不是好人,与老匹夫一样无耻!”
卫央直觉着受用极了。
反派若不这么暴跳如雷,怎显得咱们正大光明呢?
“王爷别生气,你要知道坏人骂你越狠毒,你越是高尚。”卫央劝解道,“你看我,就一点也不生气。”
那你掏出那么多药包干嘛?
卫央走进门,只见高都司蹲在几个俘虏面前,回头错愕地看着他。
“来,把药吃了吧。”卫央示意道。
高都司脸上挤出一点笑容,站起来拱手:“啊,卫兄弟,这个,咱们这不是知道他们仰慕你的名声么,自家兄弟能有什么坏心思!”
几个被废掉的垂着脑袋有气无力,没废掉那个被砸进石头里的铁链子锁着,借着火,半晌看到是卫央,那人便想起那晚上“这有水,快跳啊”之类的话,当即怒目喷火,大声道:“小贼,下毒暗算人,你不得好死!”
“那你说了不算。”卫央小心地递过去一个药包说,“反正这是三两给驴配种的药,他不吃,我让你吃,你看着办吧。”
高都司二话不说,命人按住那和尚的丹田,捏开他的嘴巴,拔出钢刀撬开他的牙齿,在他大骂不休之中,果真一把全给塞了进去。
赵允伏默默转身,他打算去外头等结果。
却不料卫央问道:“你那金刚伏魔神通是怎么练的?”
所有人都呆住了。
“看我干什么?这几人马上就会成为西域金刚门少林寺的罪人,那两派被天下武林共讨之,那我还在乎他们的情报干什么?”卫央理所当然道,“我不问这些,只要问出武功。”
那和尚怒骂:“你休想得逞!”
“那你对我就一点儿用处也没有了。”卫央当即道,“来人啊,把他们的尊荣绘好,立即上报朝廷,就说是几个西域金刚门,还有少林派的和尚,战乱时潜入哈密,既试图刺杀王爷,又打算偷窃火炮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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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俘虏齐齐神色一怔。
赵允伏嘴角一翘,看了高都司几个人一眼。
“你这样看着我作甚?刺杀之时,我已经抓了我家对面那帮鞑子们,他们在我的教育之下已然认识到了错误,哭着喊着要给你们作证,此事十拿九稳啊。”卫央道,“至于火炮的事情,反正你们军中已经出现了嘛,但凡会使用,天下人都会知道,那定是你金刚门和西域少林派的‘功劳’,这岂不人证物证俱在,尔等还有何话讲?”
那大和尚喝道:“贫僧不是少……”
“那你怎么会金刚伏魔神通?难不成,你是嵩山少林寺的传人么?”卫央拍手道,“啊哟,那可好办了,他们若不肯清理门户,那只好火炮伺候,不知这金刚伏魔神通的僧人,能否挡得住火炮的轰击,咱们且拭目以待吧。”
大和尚哑口无言,他总觉这厮是讹诈他。
可他说不出信心十足的话来。
卫央又笑道:“当然了,这或许是不足以令什么少林武当,昆仑峨眉,乃至崆峒五岳一起出手绞杀西域金刚门少林派,不过,若是再加上你们又和波斯明教的人勾勾搭搭,是不是?”卫央叹息道,“都怪那姐姐,你说我家小虎还那么小呢,她怎能天天往我家跑,又是送这个,又是给那个,一副死心塌地的样子。”
那和尚惊道:“你,你在说什么?”
“说波斯明教的传功人啊,难道你们不知道?”卫央惊奇道,“这可就怪了,她明明亲口对我说过,她的什么朋友,我猜测大约是上司,好像是你们西域金刚门……”
“放屁,放屁,没有,怎么可能!”大和尚大叫,“你胡说,什么波斯明教……”
“我话还没说完呢,”卫央又说道,“这一点我不太清楚,不过,魔教向问天来过,很可惜,他跟你们一样蠢,也被我的毒药给放翻了,这厮告诉我,魔教也知道此事……”
“胡说!”大和尚怒极大哭,大骂道,“我们与魔教仇深似海,他们若真的知道此事,怎肯不宣扬江湖?”
卫央眼睛里露出一点笑容来,看来诈一诈有用。
第一百七十九章 龙象般若,金刚伏魔
卫央有一个问题总不明白。
波斯明教为何老在西域盘旋不去嘞?
难道他们就不想跟日月神教搞合作么!
那恐怕是假的。
“如今看来,人少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恐怕是魔教不愿意,而他们在西域又有靠山。”卫央心下道,于是问,“‘山中老人’的绝学所载,我记得是圣火令吧?你们没有学?”
那和尚骂道:“你胡说,我们不认得……”
“别装了,我需要你承认?”卫央转身就走,“好了,按计划进行,既然他们不肯合作,不能为我们所用,那就毁了它。”
赵允伏点头:“老夫这就让人把安排好的供词送来……”
“且慢!”那和尚大叫,“姓卫的,你不是要金刚伏魔神通么?!好,贫僧可以给,但……”
“你先把该说的说了。”卫央当即拿起放在一边的纸和笔。
赵允伏挥手,高都司立即带着几个人往外走,走一半忽然回头:“卫兄弟,他们吃了药……”
“没事,一会儿若肯配合,那便给他们灌水,若不肯,”卫央想了下,“哦,是了,我记得最近猪肉卖不出去,找几头过来,对了,要种猪,记着多喂几斤药水。”
高都司脚下一颤,又听那祸害吩咐:“另外,等下敲锣打鼓将全城军民能叫来的都叫来,让他们瞧着,这金刚门的弟子,少林派的高徒,居然对种猪做了什么。”
赵允伏面露不忍。
过分了点吧?
“他们是敌人,对敌人你讲的什么仁慈。”卫央道,“我不在乎杀敌的手段,我只在乎他们死了没。”
几个僧人均沉默了。
“对了,也不用防着他们自杀,尸体有时候更具说服力,”卫央道,“好吃的好喝的给了他们,他们还自杀,那不是羞愧是什么?吃着中原饭,砸我族人碗,一招被擒拿,害羞到自杀,正好承认了他们的罪行。”
“贫僧说。”那僧人再不敢叫骂,只要想想腹中的烈火烧,再想想几头吃了药水的种猪……
这祸害真敢对天下传扬说,它西域金刚门练的就是与公猪作对的武功!
“那好。”卫央过去拍拍和尚的腰腹,承诺道,“你放心,我今天只问武功事。”
僧人稍稍放心,目视旁边的水桶。
赵允伏喝道:“先说完!”
“哎呀,偌大的哈密卫,还怕那几斤配种药么。”卫央笑容亲切,安慰道,“你喝,放心的,反正一会儿要是找理由,我再喂你半斤。”
和尚闭目当即念诵,开篇道:“如是我闻,身如山,越万千泡影……”
卫央一一记下,待数千字念诵完,他就着灯光细看一遍,忽然道:“你再背一遍。”
那和尚一愣。
“哦,你放心,我只是怕你在里头颠倒次序,背吧,”卫央啪的一声摆出七八个袋子,一一摆在桌子上,介绍道,“此乃‘虎见寒’,这是‘腊月春’,这个名叫‘一笑种猪疯’,待你第二遍念完,我给你喂上半斤,咱们再看看哪一句背错了。”
和尚激灵灵一百个恶寒,低着头踟蹰片刻,一咬牙,这次却背出了“二见明性,身心泰然,念无使然……如遇山岗,恶像瞋目,大自在然……”
他低头默诵,那几个僧人齐齐低头垂听。
这是金刚伏魔神通么?!
“这是《楞严经》中的经文。”赵允伏摇头。
卫央抄起一包药,只听和尚蓦然大声念诵:“……山间明月,无挡我空,如烈日灼阳,一缕花香自心海,生丹田,生紫海,生河流,时,人心生天魔,以天魔女为罪,如闻乐,如看舞,凡心生。而恶像外显,如持杵,打我身,动念想。而后日月当空,魔女乱舞,出丹田,下阴庭,绕尾闾。”
等他念诵毕,卫央拿着药,却找那胖僧:“他第一次念的是什么?”
胖僧立即道:“不知。”
“龙象般若功。”那和尚忽然低沉地道。
卫央心中啊的一声,这不是金轮国师的武功么?
那么……
“你来自密教?”卫央当即道。
那和尚闭目半晌,摇头只透露:“乌斯藏密教金刚宗弟子的弟子,卫守备,你不必问这些。”
“那你的龙象般若功哪里来的?”卫央道,“当年金轮国师死后,他唯一的弟子达尔巴也销声匿迹,至于叛徒霍都只怕是没有这个机缘的,那你们是达尔巴的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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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僧人奇道:“谁是达尔巴?金轮国师又是谁?”
那你……
“贫僧师父是乌斯藏的人啊,他一生苦苦修炼龙象般若功,也只练到了第六层,耗费百年时光,可见这乌斯藏金刚宗找寻百年的神功着实平平无奇,贫僧也练了二十年,却无太大用处,远不如金刚伏魔神通,因此也不曾当成宝物。”那僧然叫道,“啊,快给水!”
灌了他一瓢水,卫央拿着那武功心法沉吟。
他试着以无名神功化解,却觉只微微增加了一些力气而已。
这是大名鼎鼎的“龙象般若功”么?
收好!
“看来,你师父的来头,是你毕生守护的东西。”卫央收起不知是真是假的《龙象般若功》,又拿起那金刚伏魔神通,沉吟着逼问,“那你告诉我,这‘恶像瞋目’的上一句是什么?”
僧人刚一踟蹰,又是一把毒药。
“小僧头脑不太好,卫守备,你先莫要太着急。”那僧人哭求,“落在你手里,比如下阿鼻地狱了,小僧哪里还敢有隐瞒之心。何况,你若学了这金刚伏魔神通,有的是少林高手找你晦气,小僧高兴还来不及……”
“看来还清醒,再吃一把药。”卫央不在乎这人的可怜。
赵允伏坐在旁边看了片刻,端着木墩往外走了走;又过了片刻,他起身去了门外。到最后,他不知不觉竟到了地面上,看天色,皓月当空。
这厮真是个狠人,炮制那几个俘虏竟用了一整天。
不过,怎么又把乌斯藏扯进来了?
赵允伏一阵头疼。
卫央此刻依旧没停手,他一遍一遍审问那和尚,问了心法问解释,解释完了问心得,忽然又问起原文,三番五次下来,那僧人脑海中凌乱一片,卫央问什么,他便说什么。
其余几个俘虏不敢说话,一日间浑身的汗水连僧袍也湿透了。
可他们奇怪的是,卫央果真只问武功心法。
倘若他们敢说起情报,这人竟一刀子拍过来,嘴里还说着:“我是个讲义气的人,说好今日不问情报,你告诉我干什么?坏我名声么?”
你也有名声?
那几僧人知道,明日便该到问他们情报了。
第一百八十章 可为屯民帅,可为平西候
“施主,我说了,我都已说了,毕生武学全在这里了,”那高大和尚低着头有气无力道,“烦劳施主,你问个情报罢,你大慈大悲……”
“对对的,你这个评价可谓十分妥帖了。”卫央摆手道,“可我不能出尔反尔,这样罢,明日我再来,你们准备好,有甚么谎话,尽管编出来。”
那和尚求道:“我等自会于诸位军爷说清楚,只是,只是这武功,小僧也练得不太很明白,卫施主,你——”
卫央听懂了。
这是怕他练坏了又来找人家算账啊。
“别担心,我又不去练。”卫央道,“我自有神功,这两本,我明日便广告天下,纵然有问题,那也是旁人练出了问题,须与我无干。”
然后你再练?
嗯。
大和尚便只一个想法了。
咱们何苦与他们作对?
卫央出了地牢,拿着那两本秘籍问道:“王爷要不要?”
“都是上乘武学,不过用不着。”赵允伏撇嘴,“老夫家里有。”
卫央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赵允伏说道:“你拿到的未必是对的,我可以给你对照一份。”
你确定也有?
“傻小子,当年元庭横扫四海八荒,什么样的武功秘籍没有弄到过?龙行般若功确是一门神奇的武功,但能练成者少之又少,因此王府也是束之高阁;至于金刚伏魔神通,老夫是没有,可老夫练的是《神足经》,还要这劳什子金刚伏魔神通干嘛?”赵允伏警告,“事可以强硬,话需要收敛,记着,朝廷的实力,比咱么想的还要大,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不要与他们殊死一搏。”
卫央自然知道这一点,自古以来强盛的中央王朝哪里有那么好得罪。
可事关他的核心利益,如今若稍微软弱一些,紧接着得寸进尺的皇帝就会长驱而入。
那才是最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不必担忧,我们如今是利益联合的,”赵允伏皱皱眉,“老夫并不很喜欢这个。”
“其实这是最妥当的,先有共同利益,而后长久相处,”卫央轻叹道,“长相守,那可是个难题,但若没有共同利益的支撑,有时候,些微的矛盾,便可引起滔天的波澜。图利益,这并不可耻,”他忽然问道,“若咱们一统西域……”
“三十年内,朝廷不敢对我们动手。”赵允伏神色稍稍激动,但理智地摇头劝告,“察合台诸部没那么好对付,而且我们可没有横扫西域的实力。”
“那是你以前光讲军事,如今我们厉兵秣马,军事上加强对察合台诸部的严厉打击,政治上加强对察合台诸部的分化、拉拢、收买以及腐蚀的工作,经济上以细盐先行,和他们产生紧密的经济利益共同目标,那就是有房子居住,有饭菜吃饱。而后,还要注意文化上的同化,如今的西域,早不是佛国世界了。”
赵允伏神色一凛,仔细打量了卫央片刻。
这孩子,若不能管上正道,他真会祸害天下。
“拿来吧,晚上我亲自对照,哪里有不对的改过来——你小子到底练的是什么武功心法?”赵允伏突然开口问道。
他笃定卫央练了紫霞神功但绝非只练了紫霞神功。
他就好奇天下还有什么武功能让这小子看得上眼。
难不成还能是传说的无字天书?
“我也想知道。”卫央的回答不出赵允伏所料。
他正待猜测,只听卫央询问道:“初步工业化的出现,必定带动哈密诸位经济一体化的形成,这将对东察合台诸部形成压倒性的优势。现如今,我们缺少的就是时间,王爷有何妙计?”
“拖。”谈起大事赵允伏当即神色肃然,告诫道,“小子你可听好了,你哪怕再厉害,可你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记住,以后面对这样的事情,你全推到老夫身上来,哼,老夫为国镇守边关,手握十万大军,好歹还是有一丁点力气的,不该你们小字辈背负的,你们不必背负。”
卫央轻笑道:“该背负的,自是一起背负……”
“不,你们要准备接起镇守西陲的担子,在小老虎成长为猛虎之前,你把你那锋芒,最好稍稍收起来些。”赵允伏森然说道,“他们想把咱们河西诸卫拿下,乃至于送给敌人,老夫不答应。一个不答应,谁敢奈我何?十年后,等你们这些小老虎长大了,老夫也就放心把这西陲,仔仔细细地交给你们了。”
这话令卫央稍稍有一些触动。
他踟蹰了一下,目视西方轻轻道:“咱们的实力还是太弱了,若有整个西域,三百万民众,这经济内循环便可搞起来,倒是物阜民丰,何惧他皇帝。只不过……”他想了想才奉劝,“世子那边可要多留意了。”
赵允伏傲然一笑道:“老夫不想让皇帝伸手的,他若伸出手,自有打回去的法子。有时候,老夫都觉着当皇帝很可怜,一道圣旨出了京师城,处处便都是算计着他的人。他只好拿咱们这些虽然不听话,却护佑大明江山的人发狠,你说的很对,实力强,才是最硬的道理。只不过,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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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是踟蹰,小声请教道:“你说的这初步工业化……”
“寻常人,要的是粮食、银子、住处,初步工业化能提供。只不过,这些价值寻常都被有钱有权的人弄走了,因此民众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并不会反对他们,我们要做的,一是强军,二是富河西地,三就是让民众富裕起来。”卫央道,“银子这东西,没落在人们手中,人们也只是贪图,但一旦落入民众手中,谁要想夺取,他们便会要了谁的命。不过王爷可放心,生产力没有达到那一步,生产资料根本性质的改变,那是痴心妄想之事情,我不会做那等事。”
“多少年?”赵允伏再问。
卫央道:“只怕稳当一些,两百年才足够。”
赵允伏大喜,点头吩咐道:“那我就放心了,两百年,谁知国祚会怎样——你当再办一件事。”
什么?
卫央只当他要说多带一些老卒,哪怕是伤残的。
可赵允伏却说:“河西诸卫如今已有军屯、兵屯,却没有很好的民屯。给旁人,老夫不放心,你把民屯抓起来!”
卫央吃惊道:“那可是数十万!”
“无妨,”赵允伏看看四周,趁机低声道,“要拿下西域,必会有王爵……”
“不干。”卫央当即拒绝。
他还想仗剑江湖,看遍大漠苍月、江南烟雨。
“你若舍得不这么好的地方叫那帮子文人祸害了,你就拒绝不了。”赵允伏信心十足道,“你定舍不得,何况,你若为屯民帅,纵然西陲二王并立,老夫也不怕你坏了这么好的地方。”老头儿笑道,“老夫算看出了,你这厮纵然有一万个不是,但待这祖宗故土、儿孙之国,你是贪婪的,谁若敢送人,你便斩其头。去办吧,”他忽然说了一句没有没闹的话,“纵使将来你将忠顺王府都吞了,这土地,可是咱们自己家的,不予外敌!旁人?哼!”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我所图者,天下俯首拜轩辕!
卫央总觉着这老头忽悠他。
权力这东西,谁愿意与人分享?
“瞎担心,你小子崛起越快,功劳越大,地位越高,我赵家就越安稳。”赵允伏笑道,“他们待西陲没有啥好办法的,只能扶持人,分化老夫的权力。而你若强大,他们便须借助老夫的实力,又去平衡你的威慑。用你小子的话说,这就叫双赢。”
“不干,我不干。”卫央索性直说道,“我这人没太大出息,就想练好武功,赚点银子,将来娶几个漂亮老婆,生几个听话娃儿,但若有什么权力,哼哼,这些个富贵人家,谁不为后辈儿孙自相残杀忧愁?”
“果然!”赵允伏心中更喜,遂说道,“那是将来的事情,如今先把这一股敌军打回去。好了,你这次来找,只怕并不是只为抓贼罢?!那……”
“我已经说了,石油之用,须以升温降温之法,小郡主聪明之至,她只怕早已明了,而且,我并未试验过,因此不是很熟,那法子很快会拿出来,我们两边对照着看。”卫央想了下道,“此外,小郡主手中,只怕也有谍子,一会儿就给我几个,我让他们办完事后,会教他们一种测绘地图的法子,用得好,山川河流、日升日落,皆都在图中,一眼看之西域尽在心中。”
赵允伏本不以为然,只是随口应承。
他心想:“这小子才多大点,他既未曾从军,也未曾专门学过斥候之术,怎会有超越精锐斥候的本事?”
可卫央拿起钢刀,只在地上画了哈密北侧诸山之势,赵允伏当即意识到一种崭新的、碾压当今绘图方式的军事神器已经诞生了。
“王爷你请看,这便是北山群山里的南山,简单讲一下,这一圈,代表着山底,中间这一圈,便是往上三十三丈之多。再往上……”卫央将《等高线》之法简略说明。
赵允伏细看片刻,他可是沙场宿将,一眼便能瞧出这里面的精华。
“……这里是溪流,这里是山崖,若要以大军行进,可沿着山脊线行进,到这里,绕过山,顺着山脚走。”卫央指着比较密集的等高线说,“这里比别处密集两倍,意味着这里的山势陡峭程度要超过别处,此外,我再教一种绘图的方法。”
他捡起两根木头,对折做成一个三角尺,教授道,“而若绘制详细地图时,在图上标注出来山的坡度,这大概是十五度,这是四十五度,这是六十度,当然,这不是很精确,可用三角函数……”
赵允伏听得明明白白,却心中一团乱麻。
“哦,这个很简单,老祖宗大概也已经研究过了,”卫央并不歧视数学成绩一塌糊涂的老头,徐徐道,“‘勾股定理’,王爷可知么?”
赵允伏摇头:“你看老夫像知道的人?!”
“算了,这个有点难,我也不是很明白,回头我想想,大概编写一张根据三角函数算山高,算直线距离,乃至算火炮直射抛射的方程表,用科学的态度计算军事战争。”卫央也不是懂得很多的,但这些最基本的他却牢牢记着呢,遂道。
赵允伏问道:“方便么?”
卫央想了想,用“跳眼法”大概测算了一下王府之中百丈之外的两栋望楼的距离,又掐掐算算,用两根木棍做成直角三角形,大约测绘了一下,随口道:“楼高大约五丈,自此地起到望楼距离在一百二十丈左右,”然后偏过头,“若以佛朗机铜炮轰那边,大概大部分火炮都能做得到对吧?”
赵允伏深深看了此贼两眼。
他懂了。
这人若不能把本事用在杀敌上,他长大了敢去算计轰朱祐樘的乾清宫。
他肯定办得到,大拇指一树他甚至能算得出朱祐樘睡在哪个炕!
“这等神术你确定要教会别人么?”赵允伏谨慎至极。
卫央道:“我不教,别人也会教,那帮清流扯淡的学问,那的确是学问,但这数算之法也是大学问。等战事结束,我还要教工人们学这些,若不懂数算,怎会懂贵贱?但也要学君子之道,我们数千年传承的文明,那也决不可断在我们这些人的手里,文要用,理也要重用。经时济世之道,本就存乎于文理之中。把这些当家传,那才是家国的大罪人。”
他想想又说道:“这些学问,西方那些真蛮夷可已经在学了,当他们学会了这些,学会了铸炮,学会了制造出更强的兵器,他们可横跨高山,可阻断大海,那时候,才是我们这个民族的灭顶之灾。”
沉吟了片刻,卫央决然道:“我所学不多,会的更少,唯有把这些或许可以当做启蒙的知识,尽我所能,传授给民众,他们当中一万个人里头出一个人才,三代人出一万个人才,那也能推动我们神州文明往前迈一大步,王爷,我要做这些事,那些顽固的皇亲国戚、文臣武将定会来阻挠,比起这些个压力,如今皇帝伸手要我的细盐之法,肥他一家之天下,你说,我锋芒毕露一些,过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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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允伏似懂非懂,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对钱,你自己够用,其余不惜发给旁人,推动的也是别人的好日子;待权,你既有弄权之能,却不爱弄权。你到底图什么?青史留名吗?”
“大概,我图的是四百年后,那些蛮夷不来残杀我们的子孙,东瀛倭寇也不来摧毁我们的祖宗陵寝,哪怕要与他们为敌,到时候,我们的子孙里,还能有那么一群人,他们能拿起我们留给他们的武器,翻出我们留给他们的铠甲,集合一批整齐的孩子,和那些畜生打个旗鼓相当,而不是血流漂杵,尸堆成山,大概也就这样吧。”卫央扬声道。
当他说起这些的时候,不自觉心中便有一股不平之气,眼睛里透出无尽的炽热的亮光。
或许,穿越客精罗是人家的事情罢。
他只想,倘若禽兽把我们源远流长的文明定为集权,那么我们便集了他们的权,再集万万年!
“我又不当政治家。”卫央不负责任地想这句。
至于自己么,有一点想花就花的钱,有一把保护自己的剑。
够了。
赵允伏彻底信了这厮,他感觉眼前仿佛打开了一个新天地。
“会很难,不过老夫会帮你。”赵允伏大笑道。
虽然不知这小子会把一群人带成什么样,但他是想走好路的。
“不,这小子似乎在走一条王道之路,不同于上下数千年的王道之路。”赵允伏忽然失笑,笑骂道,“不过这路你是想让别人走,自己就躲在哈密当你的卫小官人,是不是?!”
卫央点头道:“然也。”
第一百八十二章 走,跟我去搞事
赵允伏不再担忧,心情畅快之下,正要与卫央细说吞下西域。
高都司拿着文书上来了,只说了两字:“招了。”
有什么?
“敌军中果真有火炮,不过他们目前并不打算使用。”高都司恨道,“与咱们所料不错,正是赵王所‘遗漏’。”
卫央握着刀柄的手微微一抖。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那对父子的要求也到了,若不肯和他们联姻,则必定……”卫央沉声道,“事不宜迟,今夜就动手,先解决魔教与波斯明教的贼子,想办法尽快消灭这股敌军。”
赵允伏看了看他,笑了笑只说了一句“他们图谋的可不是联姻”。
那还是什么?
“他们想彻底掐断……”高都司正要明说却被赵允伏挡住了。
赵允伏吩咐:“民屯之事,你一定要做,就不为前程,亦得为河西。至于你所提之事,老夫拨出两百高手,均不在五岳剑派二代弟子之下,他们可协助你抓贼子。”
“不,一百就够了。”卫央道,“请他们来见我。”
就在这?
“就在这里见。”卫央可不想招摇过市引敌注意。
赵允伏遂点了两队人马:“叫与卫央相熟的百人队来,点郡主手下甲子百人队,再叫陈、白夫妇来见他,你要暗中策应,一旦有需要……”
“不用,王府要留下足够的人手才可以。给我一个高手队伍,我带着老卒营,足够了。”卫央算了下人手。
赵允伏惊讶地道:“他们野战可以但要飞檐走壁很难。”
“不,敌人也想不到这个时候咱们出动了一个百人的高手,我越是带老卒营侦察,他们越笃信这一点。大敌当前,咱们可算是兵行险着,老王爷安全最重要,何况,”卫央冷笑道,“培养我这么久,他们也该出现了。”
赵允伏遂不多再管,看了下情报,最重要的只有两条,俱为卫央所猜中了的。
首先,敌军这次果然统合起西域武林了。
连西域少林派都为他们通传消息,昆仑派更是出动了七大高手暗中助阵。
“其收获,是战后西域少林武学复兴,金刚门与昆仑派平分西域武林。”赵允伏冷然,“其二,昆仑派大部弟子,包括震山子,其实都被叛徒控制了,人家以震山子的三大亲传弟子为胁迫,加上震山子的老婆孩子们,逼着震山子不得不为他们效劳。记住,若见到昆仑派七大高手,不管用什么法子,定要将他们斩尽杀绝不留一个人。”
明白。
“这些人,只是武林中的好手,军阵上的布置他们不知道,只不过,哼。”赵允伏说道,“根据他们的消息,敌军分兵去攻打阿端等城,加上甘肃总兵神英乃赵王的麾下,他们只怕是不肯救援的,这正好,以诸卫的距离,耗费他们的精力,待解决城西之敌,有的是他们好吃的。你自去办你的吧。”
这话是对卫央说的。
小郡主统帅的那两个高手,姓陈的男子,姓白的妇人,两人沉默不语提着剑过来,身后跟着无声无息两个队伍,均腰挎刀剑,背上背着一把长弓,走路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陈剑南,白君茹,他们是夫妇,是我女儿在江湖上请来的高手,其余人都是王府供奉,你可吩咐他们如何做事。”赵允伏说道。
卫央拱手道:“诸位,如果你们互相之间无不了解,配合很默契,那么我便以你们为两队,第一队,暗中跟在我老卒营之后,待我们探察完毕,你们盯上从我们探察之处随后离开之人;另一队,暗藏在最后,待我们尽皆离开之后,你们须守着目标三天,除非大战已起,否则不得离开,可做得到么?”
一百零二人一起叉手喝道:“决不出差池。”
“好,你们有你们的办法,我不会过问,我只看结果。”卫央道,“但有一点需要各位谨记,不许滥杀无辜,若有人察觉,可用别的手段,明白么?”
赵允伏笑道:“你当军法是干什么用的?这一点你可完全不必担心。”
“好,解散。”卫央一挥手。
众人都散开,他们迅速分成三个小队,第一队人数最多,其中有好手十余人,俱奔赴高处;第二队次之,却藏在最后;唯独最中间,跟随卫央的那一批,人数是最少,看实力也不是最高。
“果然是精锐。”卫央心下再无有担忧!
赵允伏吩咐:“刘员外那边,我已与他明确说,你说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不必与他们勾心斗角;老卒们组成的大营,名曰老罴营,你随意指使,此外……”
“我知道,待打完仗我再想办法,民屯不简单,尤其牵涉到洋芋玉米种植。”卫央把手中的两部神功心法递过去,“若是……”
“哈哈,那不必,他们练的功法,可并不比这些差,何况,年纪都不小了改道可不容易,也危险。”赵允伏喜道,“你小子还真是个心眼大起来比天还要大,小起来比针尖还要小的家伙。罢了,这功法,老夫拿着还是个烫手物什,你都带回去,想必你也会教你家那七个高手练习,这很好,老夫亲手抄写一遍家中珍藏的《龙象般若功》和那《金刚伏魔神通》,明夜送到你家去。这也是逼着那些人出手——你小子是不是想到敲山震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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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是猛虎,不过一群小家猫。”卫央鄙夷道。
既说定,卫央便不再停留,自大门昂然而出,提刀直奔老罴营,到校场门外,早有人往里通报,李都司刘都司已是等候,见他来竟喜不自胜,但不讲闲话,一路直带到老罴营外。
卫央竟见有军卒组成一营,其中担架堆放、轮椅遍地,有石膏藏于库中、烈酒存在缸里,竟是一个初具规模的战场医疗军营,其中有上千人忙着学习,看他们的老师竟是些熟人。
刘都司说道:“这是咱们小郡主命人将他们请来专培养这些‘战场救护军卒’的。”
没有医院么?
“若离开军营医院,哦,也就是药房,恐怕是想要救活十成,却只能活七八成。”卫央道,“这好比百里之程,还剩三十里,这是最花钱的,此外,战场上,伤兵多为外伤,但也有一批内伤,须专业医师,此事我不懂,但知道一些大概,”然后皱眉道,“只不过,像你们这么散漫,救活的人恐怕也会受到感染。”
李都司奇道:“那自然是要禀报郡主再做增扩——可是还有什么问题啊?”
“你闻闻这味儿吧,卫生根本不达标。”卫央不满道,“连这么恶臭的味道都能忍受吗?只怕洗澡压根办不到,这么多人聚集,卫生不过关,难怪伤亡比例那么高,我若管校场,你们这些人先把卫生问题解决好再说吧。”
那两人光顾着高兴了,只要卫兄弟愿意管这些那可好得很。
可他们哪里知道,白手套摸灰尘接着就是鸭子跳。
第一百八十三章 开门,扫个黄!
老罴营,训练是不用任何人担忧的。
那是一群时时刻刻回想战场之上如何杀敌如何不被杀的诀窍的老卒。
但卫央站在他们的营房门口,却始终也不肯进去。
营将披挂来参见,见卫央抱刀站着并不进门就奇怪了。
“也是,卫兄弟是一等一的人物,咱们这营房里味道很难闻,我也不爱搭理。”营将笑着说。
卫央冷淡道:“连弟兄们的卫生都管不好,你黄金虎当的什么营将?我看,即日起,你这个营将,权且当个千总,什么时候把卫生搞好了,什么时候当你的营将。”
黄金虎惊道:“不当营将也无妨——可这什么卫生,那是干什么的?”
“第一,军容整齐,不准肮脏,第二,味道清新,不准难闻,第三,床铺干净,经常洗澡。”卫央道,“此事我会在战后明确提出来,到时你们按规则办事,没有讲价钱的余地。”
黄金虎笑道:“那容易。”
“嗯,希望到时候你们能还说很容易。”卫央道,“好了,点上一百人,要正常点的,不准见了女人就拉跨,跟我去办差。”
黄金虎挠头:“那可难,这些糙汉子,啥时候……是,标下这就去办!”
卫央很满意,回头又吩咐:“二位都司也去看一下校场所有军营的卫生状况,我要一个至少三万字的报告,十天内完成,到时候我会对照,若有半分差错,二位,我家里酿了三百斤哈密瓜软酒你们可要一次喝下一成,喝不完不准睡觉。”
那两人浑身打起了冷颤,只是叫苦连天都说三万字太难。
“那我管不着,战死都不怕,你还怕写字?”卫央吩咐说,名字都给你起好了,“就叫《镇戎军健康卫生调查报告》,写得好,你们当留在军中,写不好,到时候我力主民屯事,你们可要来给我当个小马弁,整天与妇人孩童打交道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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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面如土色连忙去查。
不片刻,黄金虎点起一百九十九人……
嗯,这比一百人也不多多少嘛。
“既然都来了,那就跟我走。”卫央吸了下鼻子,“看来,那天见我时你们特意收拾过,只不过,我不明白的是随手就能做好的个人卫生之事,你们竟不做?”
黄金虎旁边一个模样与他有八分相似的讪笑:“卫兄弟,咱们不是不想……可都是随时准备战死的汉子要那么白净干嘛?”
“说得好,明天从你开始查,你叫黄金标,听说,还没讨老婆,是不是?”卫央道,“明日起,我全城宣布,老罴营副千总黄金标,生性不洗澡,身上虱子如豆大,谁要嫁给他,那可受大大的苦,望全城军民知之。”
黄金虎忙求:“卫兄弟,金标可好不容易……”
“我知道,但我每天洗个澡,把自己打理的干净整洁,也没见耽误我练功,你们做不到?”卫央道,“知道感染么?”
那谁知道啊。
“以你们如今的卫生状况,一旦战场上被砍,身上的跳蚤、泥土、细菌,皆渗入血液,造成血管堵塞,你别说郎中,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活命。”卫央一边走一边道,“战场上,咱们自然是砍掉敌人的爷们,但若下战场,你还把自己的邋遢当特点,那是你自己瞧不起你,怪不得别人嫌弃。此事你们既然不愿意做,那我这个当守备的,便须帮着你们来,过几日战事结束,唔,罢了,到时候你们便知道了。”
黄金标擦擦冷汗,他太清楚卫兄弟整人的怪招儿了。
乃目视其兄,黄金虎悄悄摇头。
不听军中说,宁招一枪,莫惹卫小郎,他既说明了,那就一定是心如铁石绝不更改。
一行人出门,天色刚刚黑,在营外站立片刻,卫央拍手道:“早了。”
一帮人心惊胆颤,只当他有什么怪招儿。
卫央回头道:“我听说,老罴营每天枕戈待旦,是不是真的?”
黄金虎倒退一步缩着脖子说道:“这几日……”
“嗯,看来警惕心都很强,好吧,咱们杀回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记着,一会儿我只点刀鞘,你们若拿到别人的刀鞘多,”卫央沉吟下,“成了家的,教你们浑家来我家里取细盐,一把刀鞘发五斤。”
黄金标眼睛大亮:“就是说没老婆的卫兄弟帮咱们找么?”
“先把自己收拾干净点,对了你找老婆要什么特点的?”卫央忙问道。
黄金虎笑道:“还讲什么特点,但凡是女人……”
“那不行,好歹也是相貌堂堂一条汉子,”卫央琢磨了一下,“这样罢,你若能偷到五个刀鞘,最好带着所有武器,能偷到五套,待战罢,我想想法子,给你们组织一次相亲大会,相信我,我这人街头巷尾打听得好,谁家有适龄女子,哪家有愿意二嫁妇人,我门儿可清,到时候,只要你们脸蛋干净,披挂整齐,没有老婆的,我帮你们找。”
一百九十九人竟有一百人瞪大了眼睛。
他们可不比哈密卫兵,大都是光棍一条的。
“当真?”黄金标大喜。
卫央道:“但见了面后,怎么拿下人家,那可就是你们的事情了。我只讲一点,决不可强迫。若被我得知谁竟敢用强,”一刀骤然砍下去,“老子断了你们的是非根!”
这下真坏了。
不到后半夜,卫央正蹲在老罴营外等待,就见这帮人蹑手蹑脚,少的一人背负着一套武器,多的如黄金标,这厮竟整整偷了五套兵器,连火枪都偷了六七条。
“卫兄弟稍等,还有几套没拿来。”黄金标贼笑。
黄金虎担忧至极:“这若是引起弟兄们炸营……”
“这点突袭都受不了,他们当什么老卒?趁早跟老子去种地,当个民屯的坊长,还省得占编制。”卫央道。
不片刻,他面前堆满了发臭的衣服兵器。
还有人竟把别人的牛渎裤也偷了出来,上头斑斑点点的看着都恶心。
“嘿嘿,那只怕大半月没洗了。”黄金虎捂着鼻子介绍。
卫央问:“你们一共有几套衣服?”
所有人骇然。
干嘛?
“就都在这了。”黄金标一看目光看着他连忙答。
卫央喜悦道:“这样最好。”
他掏出火石,又摸了一块猪油,三两下把那堆肮脏不已的衣服竟给点着了。
黄金虎总算明白这人为什么小小年纪就当了守备了。
他丝毫不怕弟兄们恨他啊!
一时间,校场中臭气冲天,光着屁股跑出来的老罴营军卒们目瞪口呆。
火光中,卫央吩咐道:“给你们一个时辰,选出一百人,片刻我会叫人来带你们去布店,哦,就光着,你们来取布匹,”他好心好意道,“毕竟烧了你们的衣服,我应该赔偿。”
说完提刀扬长而去,校场闻讯而来数十个将校瞠目结舌。
卫央再不多说,看时辰已在子时初,遂令骑军在城中先转了一大圈,待子时中到,当即直扑青楼,马蹄声踏碎霜月,片刻间把个偌大的哈密青楼大院围了个严实。
里头人听到,有龟公急忙喝道:“什么人?干什么?”
卫央低沉道:“开门,扫黄的。”
要不然呢?
卫小郎还小,还能是去消费的?
他不是那种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愿随小郎杀敌!(上)
“哈琪雅!”
女子在沉睡中被窗外一声沙子互相摩擦般的声音惊醒,登时一跃而起从枕头底下抓出两把弯刀。
门外那人道:“快起来,姓卫的终于来突袭了。”
听她的声音竟格外欢喜。
哈琪雅当即披上外衣,悄然将弯刀藏在床下,打开门一看,那女人肌肤雪白,鼻梁高挺,双目微微凹陷,脸上一团惊喜的神色,见哈琪雅起床,乃低声笑道:“这小子终于想起咱们了,走,这次定要借他的手脱离魔窟。”
“且慢,”哈琪雅沉吟着说道,“此人武功既高,心思也狠辣,他只怕没那么容易被咱们利用。何况,咱们脱离了这里,总须要有个存身之处,何况,那些魔头可不会轻易放过咱们,光一个锦衣卫,便足以随时随地吃了咱们了。”
那女子笑道:“不可能,你不也说了么,那夜在那老头儿家里,对咱们下手的,定然是诡计多端的卫小郎,之后咱们假装被那些人胁迫,前去招惹他,他必定记住了咱们的样子。只要咱们将原委告诉他,这人豪强而不凌弱,定懒得与咱们计较。到时候,找那些多情公子,不第秀才,存身有何难?”
哈琪雅总觉着这话哪里有问题。
那人是不欺凌弱小,可他毕竟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就凭几句话,谁笃定会打动他的怜悯?
那女子又道:“只可恨这小子太小了,若是年长几岁,咱们想个法儿,把他给睡了……”
哈琪雅忍俊不禁,想想那人的年纪……
“笑什么?以咱们的美貌,还怕他会拒绝?托庇于这等人物,少却被那些魔头控制,也算咱们的福分了。”那女子说道。
哈琪雅思量片刻,青楼大院的大门已打开了。
当先一个挂武器的家伙,看起来一只手有点儿无力,一顿脚把两个试图拦挡的龟公踹缩在角落,厉声道:“这么慢开门,可是这里有鞑子的奸细么?”
“那厮叫黄金标,新成立的老罴营的军官,出了名的凶残霸道。”那女子摇头,“他一个废人,耀武扬威干嘛?!”
骑军们蜂拥而入,但总有些畏首畏尾地,在院子里看着四面围起来的楼房胆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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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此时,有房里灯光大亮,有人叫骂道:“哪个找死的,夜半扰人清梦?”
后头院子里更是冲出十来个家丁模样的,看打扮衣冠不整,手里拿着刀枪棍棒,纷纷鼓噪着往前冲来,叫骂道:“瞎了眼的东西,谁让你们来查的?”
军卒们回头看门口,卫央抱着刀靠着大门笑吟吟看着,身边站着两个老卒,点起了火把,火把下他笑容竟让人有一些惊惧。
“姓卫的……卫小官人!”十多个家丁之类慌忙停下了脚步来。
卫央笑问道:“哦哟,这青楼是你家罩着的?查不得?”
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看穿戴也是个读书种子,脸上贴着唇印,衣服上还有水渍,拨开家丁之类越众而出,拱手道:“原来是卫小官人,查这里,可有证据么?”
卫央惊奇道:“有证据还能叫查么?”
“那就奇怪了,夜半这么大喊大叫的,这可是……”那人举起手中的火把似乎信心满满。
卫央笑着说:“是啊,这可是扰人清梦的行为,这样吧,左右都饶了,去,把你家主子叫出来,我们得加以保护,否则,一旦发现鞑子的……”
“卫小郎,这里……”那人面上有一阵不愉快。
卫央摆手道:“青楼嘛,消费的都是贵公子,我知道规矩,你放心,我……”
“不能查!”那人一看卫央似乎有些不敢放肆,当即挥舞火把道,“若是有问题,我去给你们通报,这样罢,你把人带出去,在外头等着。”
三三两两的从楼上楼下钻出来的恩客们,身上披着衣衫,背上趴着女子,扶着栏杆既怒又惊异地打量着老罴营,还有人附和:“是啊,是啊,你们在外头等着……”
“他妈的,一群嫖客还在这跟老子讲起规矩来了,嫖还要有规矩?”卫央无奈了,只好道,“冲进各个房间,把不论……”
“你敢!”当即有人大喝。
卫央一皱眉,瞥了黄金虎一眼。
黄金虎虽怒,可似乎也颇有些迟疑。
他说道:“那是咱们河西总教谕的公子!”
“你们是执行命令呢,还是让我拔刀?”卫央置之不理。
黄金标一咬牙,提着刀子就要上楼。
一根棍子迎面打下来,有家丁打扮的小厮大骂道:“把你些腌臜不堪的贼子!”
黄金标一躲,不料屁股上一疼,卫央已来到他身后。
刀光一闪,连人带棍斩作两半。
卫央奇怪道:“为什么总有人愿和我的刀作对呢——他们有棍子你们没刀子?我的命令是屁话?”
黄金标爬起来一看,慌忙拔刀一声喊,奋力撞开那十余人,他也很聪明,胆子一大竟直奔后院而去。
那公子打扮的吓了一跳,手抖了几下,脸色青一下红一下,发狠道:“卫小郎……”
“我有个官职,叫守备,对了,还有捉拿进城的贼子的权力,”卫央仰视着他,手里的刀刃翻过来翻过去,寒光在火把下反射出血光,在那公子的脸上显得白一块黑一片,他问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竟敢阻拦我办案?”
教谕?
哦,似乎是管文庙、管哈密等卫所的学堂的官儿。
总教谕,啊哟,那可是正七品的官儿!
正好,此番探一探这个又可能是教育工人的路上的第一个拦路小石子儿。
那人背过脸,腮帮子抖动了几下,只好咬着后槽牙发狠道:“教谕大人的公子……”
“嗯,教谕的公子去嫖,所以这青楼连官军都不能查,对不对?”卫央微笑道。
那人一激灵立即喝道:“你这是给王爷找麻烦!”
卫央回头问:“这位是谁啊?”
黄金虎说道:“州学的人才。”
没功名?
没。
那就好办了。
“省得我又要叫人去教谕府上要求先开革了这厮,来啊,按在院子里,先打他五十大板。”卫央吩咐道。
那人倒强横,顺手往卫央胸口一拨。
啧!
“他拘捕。”卫央信誓旦旦道。
黄金虎一惊,便看到刀光又闪,这一刀可真是枭首!
他这是要干什么?
满院人震惊。
“这厮找死吗?”那女子骇然。
哈琪雅先是一惊,而后轻笑道:“没有人比他更聪明了——他这是内心早已定下给那小子安个私通鞑子的罪名后,而后再办一个死无对证,这厮好狠毒!”
狠毒吗?
卫央不觉着。
第一百八十五章 愿随小郎杀敌!(中)
“我要查谍子,把这里翻个底朝天,谁还有意见?”卫央持刀问。
楼上人尽皆失语。
卫央点头道:“看来大家都佩服——你们怎么不放下刀?”
正在此时,黄金标在内院大叫道:“好狗贼,竟敢杀人!”
同时又一个声音高叫着:“贱人正该死!”
“抓出来。”卫央看一眼那些竟还不扔掉刀子的家丁。
抱歉了。
可他万万想不到,老卒冲进门,竟被好几声火铳之声打退回来。
黄金标叫道:“大哥,杀了他,不用管我。”
黄金标被挟持了?
卫央提刀飞扑而入,只见地上半跪着三个家丁小厮,一人手里拿着一根火铳,身后两个人挟持着黄金标,再后头还有一个衣服只穿了裤子的男子,双手掐着一个人,那人在地上翻滚,隐约可见是一个少女,身高连喜妹子都不如。
内院门,门外有台阶,门内有台阶,里头的台阶上仰面朝天躺着三个老卒,但所幸只受了重伤。
青楼里原来这么乱的么?
卫央落地,一刀削过去,他下手既狠又快,一进入院子便运足紫霞神功,连那哈琪雅两人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何况轻功乎。
一刀过,三颗人头冲上天空。
掐着那少女的人回头来,竟是个面目颇英俊的青年,脸上有笑容,混不在意正在当众行凶,只是看到卫央的刀,才大怒喝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与死人说话有必要么?
卫央钢刀一抵,直两刀,先断那人手臂,又一刀,这次削了他一双耳朵。
“我的话,看来你是听不到的,那也不用这耳朵了。”卫央回头道,“拖出去,斩首。”
挟持黄金标的两人又惊又恐,手上一犹豫,眼前刀光闪烁,黄金标直觉热血喷了一脖颈。
卫央无视两具倒地尸体,吩咐道:“黄金标临敌经验太差,连累三个弟兄受重伤,去官,赏他五十军棍,你们有意见么?”
黄金虎跟了进来,只看那青年满脸满身是血,双手捂着鬓角满地打滚,又见卫央眼含杀气,不由大声道:“是,黄金标去官,打五十军棍以为赏!”
那队家丁竟也跟着冲了进来,一见满地打滚的青年,俱喝道:“姓卫的,你可知……”
“原来这里竟然在行凶,难怪要挡我路。”卫央示意道,“这有杀人犯,他们是帮凶,打碎他们的牙齿,待本官问过详情再做曲处。”
老卒们本就被三个同伴重伤恨红了眼睛,闻言再无担忧,一个冲击,只三人便打散了十余家庭的阵型,摁着那伙人,当即有人过来,掉转刀柄往嘴巴里一顿敲,生生打下满地带血的牙。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儿。”卫央向跳起来又被黄金标一脚踹翻的少女问。
少女发抖着,目光却向楼上看上去。
“你是个女孩,我这人有素质的,所以问你第二遍。”卫央突然一刀打在那公子的头上,让他先消停片刻。
少女又发抖,哆嗦着说道:“他他他……他用强,姐姐不屈从,他命人绞杀,我正好看到……看到了,他就要杀我们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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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果然是杀人犯,还比较凶恶。”卫央指着那些家丁道,“那他们……”
“他们是胁从,动手的是那两个,”少女满面痛恨,指着几个家丁道,“那一个,那一个还说,‘不若把这贱人抓回去,叫她看着自己的姐姐,公子再慢慢享用,岂不快活?’”
卫央道:“就只是贪图你姐姐的美貌?”
“不是的,不是的,三年前,他爹害死了我的爹爹,他们……”少女说话流利起来。
正此时,楼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叫声,有个女人的声音大骂道:“姓孙的,你不得好死,你还我女儿……可怜的女儿哟,教这些奸贼害死了!”而后自一房里冲出个妇人,大约四十多年纪,看样子倒也苗条,手里提着个帕子,哭天喊地的,快步从木楼梯冲下来,哭的十分的悲痛,道,“卫大人,卫大人,你可要为那苦命的孩子做主!”
卫央眼角一缩,骤然暴起如一头大鸟,凌空一刀往扑来的那妇人头上劈去。
那妇人甚至来不及叫嚷,只是……
“蠢货!”哈琪雅一声轻笑。
旁边那女子也笑了。
只不过,哈琪雅的笑声里充满了警惕恐惧。
可那女子却似乎极其得意。
地面上,那妇人眼见刀光森寒竟毫不犹豫闪身一跳。
卫央的刀快如闪电,可那妇人竟差之毫厘地闪了过去。
高手?
是的。
只是,当她闪避的时候却没想到兜头落下一包毒药!
卫小郎出手,那是能给敌人机会的人?
但这还不保险。
他又挥手洒出一包石灰粉!
哈琪雅整个人就……
她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打法呀?
“你们两个是自己下来,把你们要说的话写成供状,还是让我请你们下来。”卫央没理会那个捂着脸不知东西,双脚却跳起来在空中使出一招鳄鱼交剪的招数的妇人,他抬头目视哈琪雅两人道。
哈琪雅一怔。
“我这个人很耳聪目明的,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们说,总教谕的儿子密谋与什么鞑子勾结,还有什么草菅人命,是不是?下来说清楚。”卫央一挥手。
这下老卒们可不找打了,当即弯弓搭箭甚至有人手持火铳瞄准了那两人。
哈琪雅怔怔的,她心中只想着那人是在诈她们还是说了真话。
如果是真话他的武功可就……
真令人惊喜!
“一!”卫央竖起一根手指。
哈琪雅不解。
“三!”卫央掠过那个二。
嗖——
砰——
老卒们毫不犹豫下毒手。
那女子耳听一个三,心中来不及痛骂“卫小郎你真是个禽兽”便一把抓着哈琪雅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没落地,哈琪雅被剧痛惊醒,骇然叫一声“饶命”。
那女子更是叫道:“卫大人,那老鸨是魔教的副舵主,更是那恶贼的帮手,我们可作证!”
这不就结了么。
卫央瞥到那少女快步冲上楼去,眨眼间老鸨出来的房间灯光大亮,灯光中一个苗条的人影挂在房梁上在窗户上现出影子。
有这就足够了。
“去,把这几个拉出去,在前院斩首。”卫央道。
黄金虎惊道:“何不留着审讯……”
“要他们没用,拘捕,在本官面前依然行凶杀人……”卫央道。
哈琪雅弓着腰,一路小跑来到距离卫央不到三丈的地方站住脚,闻言连忙道:“我等愿为卫大人作证,那恶贼的确持械拘捕,还伤了卫大人!”
“听听。”卫央回头道,“还愣着干什么?派两人,即刻送重伤的弟兄回营,我随后就到。”
黄金标抓起那公子,再看卫央的目光便既有担忧也有敬仰了。
“看什么,我今日杀他,既为他杀人,更为他伤了我的人,记住了,往后若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你们不客气,你们若不拔刀杀了它,我是要问你们的罪过的。”卫央一挥手,“砍了。”
刹那间,十余人头落地,满楼嫖客尽失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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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读书种子最无情(上)【上架第二更,求订阅】
卫央原本的打算是先查一查。
可这帮人给了他快刀斩乱麻的机会。
讲理?在这个必须要用铁血才能解决问题的地方你让我跟你讲理?
“若是这些人留着,要用什么王道律法惩罚它,那只会给他们的权贵家庭留下大事化小的时机,唯有死的人,才能免遭‘法外开恩’的荼毒。”卫央这么想。
更何况,“他爹是教谕。”
教谕若是个好人,那就应该明白这等仗着权势杀人的蠢材该死。
那人家若是来寻仇呢?
那肯定就不是好人了。
“好了,去把她拿下,这个协助行凶的,你们若拿下,那也是大功一件。”卫央指着老鸨对哈琪雅两人道。
那两个可不敢犹豫,这是个喊一声三就崩了她们的狠人儿!
她们也知道这卫小官人也是趁机看她们的武功,乃至于路数。
哈琪雅可是多次与这厮照过面的女子,她索性不敢隐瞒,自袖中取出那枚圣火令来,望定那老鸨当头丢去,叫一声“看打”,那老鸨大骂:“骚蹄子,你们也逃脱不了上头的追杀!”
她背后一麻,那女子从后头给了她一刀鞘。
“卫大人,她是魔教的副舵主,也是……”哈琪雅规规矩矩碰上圣火令道,“也是波斯明教在哈密的小头目,我等正是受她的挟持,才……”
这么容易吗?
卫央没法不多疑于她们。
老子又没有虎躯一震,你们还能芳心一颤拜倒在我这阔脚裤下?
他眼珠一转就有了主意。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你知道的?”卫央问。
哈琪雅悄悄说道:“那等伪造被……被那些金刚门的高手那什么的身上,威逼咱们吸引背后的人跳出来的绝招,满哈密,唯有卫大人一人精通。”
她一边说话一边仔细打量卫大人的脸色,这可有暗指卫大人老……那个聪明伶俐的嫌疑呀!
卫大人威严地点头道:“看来你们对我是相当了解……”
“不,不是!”哈琪雅骇然,连忙摆手道,“我,我跟谁都没有说,我们早已与汉人一般无二,绝不会向着那些外族人,大人若不能放心,哈琪雅愿为大人所执,但有第三人知晓此事,我等愿……”她咬着牙认真颤抖道,“愿受卫大人的一切惩罚。”
卫央挠头道:“我是个男的,你们跟着我,传出去名声不好啊,不如我送你们去伺候王爷吧!”
……
老卒们心中既敬这人又怕这家伙。
你但凡知道他下一句又要怎么不正经,那便只剩下敬仰这家伙的凶狠霸道。
那女子提着老鸨过来,叹道:“卫大人不必疑心,这世上,没有人比我们更希望灭绝波斯明教了。”
那你叫什么?
“我叫哈玛雅,若大人不喜,便叫我王双。”那女子说道。
忽听楼上那少女叫道:“大仇已得报,不如也就此去罢!”
卫央没发话,哈玛雅飞身扑上去,正扯住试图从后窗跳楼的少女,摁着她的脑瓜,刚准备打晕,只见卫央带着几个人走上楼来。
房间里吊着的女子,她身量倒也苗条,穿着的衣服已被撕扯烂了,脖子上一根带子,竟是从棉被上扯下来的被面子,晃晃悠悠将她吊在房梁上,脚下既没有桌子也没有凳子,只不过在房子中间一张方桌上搭着凳子,想是恶贼行凶时候的器具。
哈琪雅跳起,手中的圣火令在那被面上一切。
卫央一皱眉,没发现此物竟如此锋利。
“大人那晚看到的,只不过不知机关,此物内藏一把刀,错开外部才会出现。”哈琪雅提着那女子放在地上,看了一眼叹口气,连忙把圣火令递过来。
卫央没接收,他故意走到那女子前面,蹲下去低头在脖子上一探。
哈琪雅没敢有坏心思,收起圣火令又叹了口气。
卫央忽然道:“她还有气儿。”
两个女子忙往那边一瞧,卫央手指搭在那女子手腕之上,脸色轻轻一喜道:“看来假死的工夫并不长——她什么时候被人吊到房梁上的?”
少女正挣扎着一心求死,闻言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惊喜道:“她,姐姐,她这……”
“废话再多点,她可真没救了啊。”卫央不耐道。
少女连忙道:“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你过来,吸一口气,不准吞下去,”卫央叫来哈琪雅,“而后,对口给她渡过去。”
哈琪雅惊道:“这,这怎么可以?”
“又没让你弯,快点儿。”卫央又招手,“把那老鸨提过来。”
老鸨惊叫道:“姓卫的恶贼,你想干什么?”
黄金虎一巴掌抽在脸上大骂道:“我家大人连妙龄女子都不看还稀罕你这老虔婆?”
卫央摁着老鸨将她摁在地上,伸手在她脖子里一摸,又在后颈上一摸,点头道:“原来正常人的脖骨是这个样的。”
然后看着哈琪雅满脸通红,依照他的教授渡一口气,她羞的浑身颤抖,不自觉地运起真气来抵抗,自同时也渡过去一点真气。
三五次之后,卫央让她退后,又在那女子脖颈部位摸索了一下,又命她继续,再去摸索那老鸨的脖子,如是三五番,才说道:“好了,你把她平放在地上,双手轻轻按压她的胸骨,快点。”
哈玛雅与那少女都看傻了。
这……
可以?
哈琪雅无法,只好偏过头按压几下。
而后又渡气。
再三五番后那女子呀的一声,终于缓过气儿了。
卫央点头道:“也算她命大,好了,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让她自己缓过气。”
少女惊喜至极,冲过来一瞧,转身便冲卫小郎磕头。
“罢了,片刻将你所言所闻,一律详细写在纸上,我看你们也不是寻常人家女子,大约还是能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的吧?”卫央道。
不及少女回话,楼下脚步声大作,十数老卒登上楼,黄金虎当即出门,他方才可是一直背对着这里的,这厮很清楚卫大人十分厌恶趁机表现出一张老色鬼的脸的行径的。
黄金虎拦住房门,冲上来的十余老卒叫道:“报营将,锦衣卫一个百户带人过来,说也侦察到这里有情况,要我们交出俘虏,”又有人说道,“有人认出了那几个罪犯,已命人去请总教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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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来了?
卫央目光连闪,只见那两个女子面色惊恐,连少女也吓得哆嗦了几下,但也勇敢地让她姐姐靠着她的怀里,慢慢地顺着她的气。
“还真是威风。”卫央道,“去,告诉带队的,既然他们有发现,那就等我们带走证人之后,他们再去查。”
这……
“若是敢拔刀,杀了。”卫央厉声道。
哈密者,边城。
这可不是你锦衣卫横行霸道的地方!
“惹急了,那些人私通贼寇,锦衣卫便不能么?”卫央道,“按照我说的去做,有功你们领,有过我来扛,只一个,若是到杀敌时——”
十数老卒竞相折腰,轰然道:“愿随大人杀敌!”
很好。
第一百八十八章 读书种子最无情(下)【上架第三更,求订阅】
赵允伏惊了一跤。
子夜初,李都司快马来报。
赵允伏只当卫央又挑军卒的什么不是了,原本还没当回事。
“他把老罴营六百军卒的衣服一股脑全给烧毁了。”李都司进门说。
赵允伏当即提大枪:“老夫去镇守。”
“不,他们虽然很气恼,但也很惭愧,都说,卫小郎不是看不起他们,人家是为他们好。”李都司奇就奇在这里。
赵允伏细问过程时,才知军卒们不炸营原因在哪。
老罴营,本身就是王府的精锐骑军。
卫央选这个营下狠手整治卫生,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照你这么说,这厮竟还要给军士们做媒?”赵允伏挠头,“这就难怪他们不造反了,不过,”赵允伏一想笑道,“罢了,让这小子掏钱买布匹,早晚从老夫手里百倍拿走,你去告知老罴营,许他们住一晚,明日一早,不准穿外衣,都到王府来领衣服,崭新的棉甲十分有派头的。”
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你记住,卫央说怎么做才更好,那是有道理的,何况,校场的味道,老夫也讨厌。”赵允伏笑道。
紧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陈剑南回来了,急匆匆进门汇报:“卫小郎又在青楼里放手大杀,先宰了一个秀才,又当众砍了总教谕的公子,将人头悬挂在大门上,锦衣卫一个百户已过去提人了。”
赵允伏惊了第二跤。
这怎么……
“教谕子行凶杀人证据确凿,又持械拘捕,且伤了三人,卫小郎拔刀杀人毫不留情,他似已收服两个颇有身份的女子……”陈剑南说道。
赵允伏大怒:“胡说!这孩子才多大一点儿?怎么收服两个女子?你不要胡说!”
陈剑南一愕,只好顺着道:“是,是是,卫小郎自然是不会有那种心思的。他慑服两个女子,听语气,似乎是什么魔教的弟子,且愿意作证教谕子行凶杀人事。”
“杀心太重了。”李都司目视而说道。
赵允伏琢磨了很久,目光一闪忽然道:“这孩子恐怕不是打着果真杀敌的心情去的,若不然,他不会命你们如此郑重其事,只怕是情况有变,因此才换了个计划。锦衣卫,哼哼,锦衣卫……胡瑾这个人,做大事而没有大胸怀,他恐怕要被卫央算计。这次去的是哪个百户?”
“石文义。”陈剑南回复。
“呵,难怪他们着急了,无妨,卫央若没有杀了总教谕,那便不是什么大事,哼哼,一个读书人,竟当个锦衣卫的鹰犬,这次正好把这老儿顺手送回京师吧。”赵允伏当即吩咐,“你赶快回去,记着,我会装作不知那边的事,你千万不可跟卫央提起。”
陈剑南惊道:“王爷何必……”
“你这是违反了他的军法,卫央要求你们三日之内若无大战,决不可离开监控哨,你都忘记了?”赵允伏说道,“这小子心狠手辣,你敢违反他的军法,他变着法儿也要杀了你,快回去。”
陈剑南三分不服,七分恼火地提着剑快步跑回去了。
这厮小小年纪凭什么让王爷这般忍让他?
“自然是道理。”赵允伏见李都司这么问才笑道。
李都司不解。
“不管他用怎么激烈的手段,他的目的是清楚的,那就是杀贼保境,何况,”赵允伏转眼忧虑,“若逼着那些人出现了,这两个孩子恐怕要有更吓人的举动,莫非是老夫老了、连这行军打仗谋略应对都比不了他们了?”
卫央如今杀心正炽。
他坐在院中,待那女子醒转,便命她们细说被杀缘由。
却不料,此事竟为黄金虎所知。
黄金虎低声说道:“咱们河西学堂,官学唯哈密一个,诸卫总教谕虽是七品文官,但却手握着想逃离河西的读书人的命。那老贼是个泼才,咱们对他十分的瞧不上,他还有个什么已故御史的女儿的婆娘,对两个儿子最是宠爱,要什么得什么,得不到,也有的是读书人鼓噪而上,那女子家里便是被他们所害的。”
卫央让他细说,黄金虎只是叹息。
他只说:“她们的姑姑,因不从总教谕,被那厮勾结她的丈夫,送进了教坊司,当夜活活打死在门口。那两个也惨,长的很标致,二世祖起了歹心,自然得不到什么好下场,我们都知道她们是被坑害的,可谁又能说那一家的不是?”
他们有什么实力?
“据人说,那老贼是锦衣卫在哈密的真正主事之人。”黄金虎低声说道。
卫央双眼一抬,竟不想有这个结果。
黄金虎骇然。
“无妨,胡瑾色厉胆薄,王府,”卫央沉吟片刻道,“有些事,他们做不得,我却能做的。”
黄金虎只好再说:“那老贼的次子可就在锦衣卫中当差!”
卫央神色一喜,当即道:“与马试千户关系如何?”
“极好!”黄金虎以为他产生了踟蹰。
卫央眼角闪过一抹笑容。
快过年了,这个志大才疏的蠢货也该出动了。
这时那姐妹两个来盈盈拜倒,看模样倒也算花容月貌,那姐姐瓜子脸,肌肤颇细腻,眉宇间已然开了。
她泣道:“贱妾感念……”
“废话不用多说,想报仇么?”卫央当即问。
那女子一愕:“这……这……”
“想报仇,把证据给我,你也要做好出堂证明的好准备。”卫央拍拍刀,“本官是来捉贼子的,你可明白么?”
女子脸上一喜,当即道:“卫大人名满哈密……”
“我说了,不想听废话,相信我,就拿出证据,今夜就办案,我是来抓贼的,可没工夫多管这些民事,”卫央踟蹰一下道,“好像也没有权力管这些民事?”
“是啊是啊,大人是能管军事的……”黄金虎大喜,但看到卫央眼睛里毫无暖意的笑容,心下一打颤,连忙又说道,“但若是军事,那可就是大人的职责了。”
这就对了嘛。
卫央回头又问道:“哈琪雅,是罢?你有什么礼物要送给我吗?金子银子我也要。”
哈琪雅低头说道:“教谕家公子,那是这里的常客,老鸨儿身是魔教舵主,想来,想来……”
她一咬牙说道:“不如将那老鸨交给我姐妹两个,管叫她片刻间说出教谕家公子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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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
卫央抱刀等了片刻,外头进来十七八个锦衣卫,带头的正是与丁勉初见那日看到过的总旗。
他如今已是百户了。
石文义,是吧?
“卫守备。”石文义稍有些犹豫,站在几丈外看着哈琪雅哈玛雅两人提着那老鸨儿去了后院,心中一着急,脸上有一抹怒容,不由亢声道,“我们锦衣卫盯着这里很久了,卫守备不请自到,这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哦?既然你们盯着这里很久了,何不尽快动手?怎么着,你们的功劳是功劳,我老罴营弟兄们的命却不是命?”卫央轻笑道,“你是否觉着,老子提八百虎狼之骑,踏不平你那破衙门?”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这一把刀,专杀负义人【上架第四更,求订阅】
黄金虎不知怎么的,一听“踏平锦衣卫衙门”便觉热血上涌。
着啊!
他们凭什么高高在上,什么好处都要先紧着他们使用?
论战力,区区锦衣卫千户所,咱们一个百人队一次冲锋便可灭了他们了。
黄金虎蓦然腰板儿一挺,身边十余个老卒一起挺胸昂首。
他们按着刀,忽然有一种睥睨这些惹不起的家伙的豪情。
石文义听得懵了,他们可是天子亲军!
“卫守备,你想大逆不道么?!”石文义大声喝道。
卫央摇头道:“我还以为你要拔刀呢——收拾你锦衣卫几条毛虫也算大逆不道的话,这天下,大逆不道的多了去了,你锦衣卫哈密千户所是头一个,我问你,你既知晓这里暗藏泼贼,为何不上报?”
石文义怒道:“须要放长线钓大鱼……”
“放任鞑子的密探在哈密侦察,这就是大鱼?王爷遇刺数次,你们还想等到什么时候?”卫央陡然问,“你来告诉我,你们下的什么饵,钓的什么鱼?”
一个锦衣卫总旗怒骂道:“姓卫的,此事是与你细说的么?”
卫央跃身跳起来,大步向前跨出,刹那间到那总旗面前,钢刀直直地猛劈了三刀,那总旗也算武艺高强,挺刀也挡了三下,第三下,他那钢刀咔嚓一声,竟被卫央不偏差半分,都砍在同一个地方的三刀砍成两截。
石文义正要拔刀,老卒们手中弓箭火铳一起瞄准。
他只好高呼:“卫守备手下留情!”
卫央的确留了情,他不过一刀将那总旗的帽子砍成了两半儿。
但刀柄却在那总旗丹田重重一击,废了他的武艺。
呛——
又有人拔刀。
石文义不及阻拦,卫央一刀挑断对方的琵琶骨。
卫央并未刀法威猛,他只是单纯的三刀直劈一刀斜刺。
他的每一刀都十分缓慢。
可偏生锦衣卫数人都没能躲开。
还有人敢对锦衣卫下毒手?
“看你是个有礼貌的,卖你个面子,留情了。”卫央提刀回头。
石文义一看老卒放下弓箭,按着刀鞘便伸手捉住刀柄。
卫央不转身,肩膀上回头,看着他的眼睛轻笑道:“我若杀了你,你说他们会不会说,卫大人留情,饶了石百户?要不咱们打个赌,我赌你的刀没我的刀子快,敢吗?”
石文义怒道:“可,可……”
“大敌当前,天子亲军资敌,我杀不得你?”卫央耻笑道,“你与胡瑾都一般,当不了哈密锦衣卫的家。”
话音刚落,月门外传来一道凶厉的声音,那声音喝道:“我能当得了么?姓卫的!”
五六人护着一个青年,与那教谕之子颇有三分想象,不过个头高的多。
他穿着锦衣卫总旗的棉甲,手提一把长杆刀。
卫央目视石文义:“这小子谁啊?”
“杀我兄长之仇,你当跑得了?”那总旗进来第一眼看到放在地上的人头,孤零零就一颗,眼睛里登时喷出火星,面目扭曲着,却不敢近身,站在几丈之外,又有那几个人保护,他厉声叫道,“我兄长既是读书之人,又有功名在身,你竟说杀就杀了,好,好得,好得很。”
他转身向楼上楼下团团做了个揖,长刀指着卫央,大声道:“诸君,诸君,姓卫的滥杀无辜,纵然有王府的庇护,我锦衣卫也要秉公执法,诸君,家兄与你们谁无一面之缘?谁不知他是个谦谦君子?有敢不怕姓卫的威风,来当面作证者,本总旗杀了他,他家盐铺子,饭铺子,并那漂亮女人,家父定会做主,一并送给此人,可有敢出来的么?”
他本以为以他家的权势,那些读书人的身份,站出来“指认”卫央的怎么也得有三五个。
可他连叫三声竟无一人敢出声。
奇怪了!
卫央抱刀而笑道:“傻孩子,锦衣卫赫赫凶名,可斩过几个人的脑袋?”
石文义骂道:“咱们锦衣卫从来都是讲证据行王法……”
“噗——你请,你继续。”卫央失笑道,“抱歉,不该打断你。”
不过,他只往楼上瞧了一眼,随口道:“今日杀了这十多个,我不在乎再杀几十个,若是有人想要试试卫某这口大刀是否锋利,你尽管来诬陷。”
他余光瞥了那总旗一眼。
很好。
你又给了我一个杀你的理由。
院子里的局面顿时凝滞起来了。
卫央气定神闲,那总旗与石文义却有些焦躁,总旗道:“石百户,我爹此刻还未到,想必是王府的人挡住了,我们需派人去催促。”
石文义低声问:“要怎么处置?”
“将这里围住,杀了他。”总旗低吼道。
可是……
“我自会与马试千户分辨,你不要管了。”总旗想了想,“待杀死这厮,你派人,将那些贱人,尤其那两个,给我赶到楼上去,老子一把火烧死她们。”
话音刚落,哈琪雅出来道:“卫大人,她已招供了。”
只是,她目光闪烁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显然决心不敢定。
卫央杀不得的人还没到呢。
卫央点头道:“叫她签字画押,记着,教谕的儿子行凶杀人,又勾结敌人,要让她说清楚。”
那总旗只是冷笑,他笃定卫央不敢对他爹下个毒手。
那可是哈密文坛领袖!
卫央又说道:“还有,这青楼里有那些魔崽子们,你们也要问清楚。至于你们么,我自会发布公告,另外,保障你们的安全。”
哈琪雅一喜,转身又进了屋子。
卫央回头问那姐妹:“你们想好了吗?”
“我,我没有什么证据。”大点的那女子嗫嚅,但又说,“可是我知道,他们父子母子一家做的好事,这青楼,既是他们的杀人场,又是无辜之人的埋骨地,我,我愿意作证。”
她本想说可以找更多的人来作证,但不知卫央能否解决。
卫央侧耳一听,外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当即提刀站起来。
月门外一人撞入,视之,一老贼,身穿月白布衣,头上扎着玉簪,大约五六十岁年纪,手里拉着个老妇,两人均鬓角斑白。
“我的儿!”那老妇进门便见地上的人头,当即大叫一声,竟翻身昏死过去。
老者脚步稍稍一停,迟缓的目光挪到卫央的脸上,他嗓子里何何两声,手腕颤抖着,指着卫央狠狠点了两下,一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弯刀,竟大胆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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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虎不由气势一弱,但抢先一步挡在了卫央面前。
一只手拉着他的腰带,一股沛然的力道传来,黄金虎不由往旁边一闪。
卫央点头道:“算你有胆量。”
但……
黄金虎拦挡不及,老者二话不说一刀落下,卫央轻轻一闪,刷的一刀斩在他胳膊上。
鲍大楚的手笔老子尚且砍得,你算什么东西?
老者先是一愣,呆呆看着落地的钢刀。
他仿佛不敢置信的,缓缓地抬起目光,既仇恨,又不解,还有万千错愕,最后俱化为了疼痛,啊的一声大叫,另一只手捂着喷血的肩头痛得翻身落了地。
第一百九十章 石蜡无辜铸尔身【上架第五更,求订阅】
这一时,满院才真正的惊呆了。
他敢对清流下毒手!
他竟会对河西文坛领袖挥刀!
他,他砍断了总教谕的胳膊!
一瞬间,满院齐齐发出一声整齐的呐喊。
“啊!”
满楼人疯跑。
卫央回头道:“你们叫什么?去,叫他们安静,无论男女,休管着装,叫他们趴下,哪一个不听,以通敌论处,杀!”
黄金虎呆呆的怔怔的,竟没能反应过来。
这是欠打了。
卫央一刀背拍在他手上。
“下一次,我的话你们若还当没听到,你猜会是个什么结果?”卫央森然道。
众老卒慌忙跳起,持刀剑一声喊直往楼上冲。
此时,那总旗才反应过来。
他登登登往后倒退了三步,惊呆的目光瞪着卫央,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做事了。
石文义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大骂道:“卫守备,你可知他是谁么?你……你找死!”
卫央拿着刀在刀刃上刮下手指头,轻叹道:“为什么总有这么多蠢货以为,你要杀我时,我不该杀了你呢?”
而后挥刀——
噗!
一颗老苍头,直冲他孽子。
两颗人头撞在了一起,静止的往后滚,刚落的往前撞,骨碌碌在地上滚出一串血迹,待停下,才听砰一声,老者尸体方落地。
他还半跪着,一手死死地捂着断臂止血。
“这下,可以告诉我他们的罪证了吧?”卫央回头问。
那姐妹两个吓得抱作一团,纵然眼见仇人脑袋落地心情该畅快才应该。
可她们……
她们何曾见这等凶人?
那可是哈密文坛领袖,他竟就这么给杀了?
楼上哈琪雅哈玛雅两个也心中颤栗,她们并不知卫央会如何收拾这场面,可她们明白,不论什么人,挡在卫大人的面前那便只有一个死!
“走!”哈琪雅当即再无疑虑,她知道,卫小郎不是自找死路的蠢材。
哈玛雅稍稍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自楼上高高纵下。
但她却在空中喝道:“大伙儿逃离魔窟正在此时,若不助卫大人杀贼,我等必死无疑,跟我来!”
她宛如一朵白云,越过楼头,越过屋檐,越过院子,双足在院墙上一踩,手中细短的刀在月门后面横七竖八连着直劈,将那一伙锦衣卫逼进了后院,又见楼上不声不响跳起十七八个女子,俱都是二十来岁年纪,她们奔赴回屋子,不知从哪里抽出刀剑,一言不发越过早已被她们惊呆了的嫖客,顺着楼梯直奔楼下,先把那一伙锦衣卫堵住了。
石文义惊道:“你,你们……”
“暂且还没对你起杀心,你放心就是。”卫央招手道,“要杀我的那个小子,你过来。”
总旗竟往后缩了一下,旋即大声叫:“来人啊,快来人啊,姓卫的造反,敢杀锦衣卫!”
“哦?你爹是锦衣卫?”卫央惊奇道。
总旗索性把心一横,大声道:“不错,我爹是锦衣卫……”
“住嘴!”石文义大喝。
而后就觉面前风声大紧,而后便是面皮上十七八下耳光。
视之,卫央站在他面前,面上一团笑,目视道:“你再说一句?”
石文义怒道:“我们讲道理!”
好一个讲道理!
卫央杀心又炽,他可不知道这厮乃是日后的锦衣卫指挥使。
何况就算知道又如何?
紫霞功正到极致,卫央伸手一拍打碎石文义的下丹田。
石文义又惊又恐,疼的死去活来。
“好,咱们讲道理。”卫央抬起一只脚,踩着石文义的脑袋,将钢刀悬在他脖颈上,微笑道,“你有什么道理要与我讲?”
石文义慌忙叫道:“卫大人,卫大人,咱们,咱们也是为了你好。”
“原来你还有这等好心意,多谢了。”卫央举起钢刀,望定石文义脖子上便斩。
石文义顾不得痛,当即大声叫出一声“小人也是来协助大人抓贼子的”来。
刀锋停在他脖子上不出半寸外。
石文义大叫:“不错,不错,河西总教谕之子勾结鞑子,此事证据确凿,小人愿出证!”
卫央挑眉道:“那么还有?”
“是,是,他儿子滥杀无辜,他们仗势欺人,”石文义叫道,“他们虽是锦衣卫军卒,却行坏天子名声之事,咱们,咱们已调查清楚,不日便会有密报上呈南镇抚司,小人可作证!”
“你胡说!”总旗听的暴跳如雷,大骂道,“姓石的,明明是他姓卫的勾结魔教,此事才算是证据确凿,你,你……”
此事你也知道了?
卫央目视其余锦衣卫,诸人见他的目光,尽皆低头不敢语。
“那你说,他们残害百姓,有什么证据。”卫央低头俯视着石文义。
石文义叫道:“有,小人有,大人可派人去审讯老鸨子,这青楼后院,正有一口枯井,数年前,教谕的儿子在这里吃花酒,失手打死了一个女子,那老鸨以此作为要挟,命他们为魔教做事,那女子就丢在枯井里,还有,还有,那两个女子的姑姑,也被藏在枯井中,他们前前后后,总共杀死了十七八个……”
卫央牙关一咬,一股凉气冲上了脊梁。
竟有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小人以性命作保,大人可派人去调查,此事,此事小人才知道,小人还有人证,就在小人的百户所!”石文义为了活命当即捅露,“也因此大事,他们承诺送小人一件功劳,便是大人招揽了魔教高手的证据。”
那总旗破口大骂:“姓石的你他妈的是一条狗!”
“那被他们杀死的第三个人,乃是原哈密有名的歌姬,教谕之子求之不得,下毒手杀死,正是那总旗,他,他,他用石蜡把那女子封存了,”石文义大骂道,“他们把人做成蜡像,就放在这里时时把玩,说是江南富贵人家玩耍的小手段,小人也痛恨之至,大人饶命啊!”
卫央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扫过那群锦衣卫,一时众人纷纷闪避,全都远离了总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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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里是青楼,这是冤魂不去的魔窟!
“我这一把刀,本想杀人太多了,如今看起来,不够。”卫央霍然道,“把这畜生抓起来,这些嫖客中,有哪些知道此事,抓!我不问过程,只要他们吐露的名单,把那些与这等畜生一起‘作乐’的,都给我抓过来。”
此时那老妇悠悠醒转,闻之后,竟骂道:“贱人有什么好怜惜的?姓卫的,恶贼,老妇与你拼了!”
卫央一闪身,哈琪雅双目垂泪,持两把弯刀在那老妇身后便劈。
“留着她,去,把那畜生抓过来。”卫央心中再无算计,他只想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好了,你去刺杀我爹爹罢【第六更,求订阅】
卫央以为自己对剥削两个字理解的够透彻了。
他也当自己对“吃人”两个字领会的够深刻了。
可他如今才知道,这吃人的旧社会,是真的吃人的坏世道!
“大人!”黄金标红着眼睛从枯井里爬了上来。
卫央在发呆。
他瞧着屋檐上的弯月,怎么看怎么讨厌。
就如同看神佛。
皎洁的月光照耀出了才子佳人,可似乎,它从不照耀被欺压的人们。
正如那神佛!
此处是枯井,枯井在佛堂。
小小的佛堂,占地不过一亩。
深深的枯井,大约有三丈之高!
这里,一块大石头盖住了十七八个,至少十七八个青春女子的冤魂。
可耻的是在那井盖上,竟有刺眼的朱砂!
镇魔用。
“我这才明白,神,我知道世间有,他老人家就是;魔,遍地都在走,这些畜生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自诩文明人,他们漠视人命如雪花儿,以杀人为寻常小事。看来,我来这武侠世界的价值,我该找到了。”卫央心中想。
老卒们别过头不忍看,遍地的尸骸,各有死之前的形态。
她们有的扭曲着、有的舒展着、有的痛苦地弯着腰,所有的残骸上都有猛烈碰撞留下的痕迹。
卫央转过身,看着这些尸骸,仿佛听到了耳边似乎要盖住一股微弱的声音的喝彩和大笑声。
他们在狂欢:“真是美好的工艺品啊!”
可细细听之,那微弱的声音分明在说:
“救我!”
谁救?
“我来!”卫央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数十人面前走过去。
他们无一不是教谕的“好学生”、无一不是教谕之子的“好朋友”。
他们,无一不是在教谕与其子造孽之时跟在一边起哄的畜生!
“如今,还有人以为我杀他们有错么?”卫央目视十数个老卒道。
黄金标狠狠擦一把眼泪,大声道:“大人,咱们杀了他们,纵然是亡命天涯也值了!”
一时眼泪忍不住,有老卒哭着道:“大人,大人,咱们在战场上搏杀,回来想讨一个老婆,整天当宝贝似的养,可这些畜生,这些畜生,他们竟毫不珍惜……”
“这不是你们的错,错的是这个世道。”卫央一招手,那姐妹两个互相依靠着过来,他和声问道,“如今可敢交出证据么?”
那姐姐低着头点着头,那妹妹却大胆地请求:“大人可允我杀了那狗贼么?”
“不!”
卫央出乎所有人预料地拒绝了。
这……
那老妇骂道:“姓卫的你不得好死!”
“是,我必定仇人遍天下,又如何?”卫央在地上走了两圈,断然道,“来啊,将他们……”
“等等!”有个青楼的女子高声道。
她走进人群,躬身请求道:“大人,可愿借刀枪一用,还有个罪证!”
卫央道:“你只管说来。”
那女子指着佛堂说道:“大人可只石蜡密封的姐姐在哪里么?大人可知道,那高高在上的佛子里藏着什么么?”
卫央纵身而起,那里头灯光明亮,他舍身一扑,撞在那三尊雕塑之上,咔咔几声响,外头的泥皮掉落了,一幕骇人的景象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来。
只见三个面目姣好的小女子,仍保持着生时姿、被固定在那底座之上。
卫央一言不发,扯下黄布包住女子尸体,慢慢地从里头走出来,半跪着,将她们与那十七八个尸体放在一起。
那少女一跺脚,钻进里头又从佛龛下拉出个抽屉来,里头金光闪烁,一个等人高大的蜡像,正是被教谕之子封存的歌姬。
卫央面上紫芒点点,伸手放在那蜡像上,一时内功俱发,片刻只听滴滴答答,石蜡被融化。
卫央头顶先是一股直上的白线,接着一团白雾,将他半个身子都包在里面。
哈琪雅大惊,这内功造诣……
真真是吓人之至!
蜡像慢慢融化掉,里头出现个面带笑容的女子。
她一如生时。
“大人,他们给灌了水银。”黄金虎走过来低声说道。
卫央缩回手,他脑子里似乎蓦然一片空白。
一团仿佛要炸的怒气,冲得他心中已空荡荡的。
数百人站在一边,大多人不敢言语。
石文义低着头,丝毫不敢想报复。
他懂了。
若想与卫央作对,你先问在他比恶魔还要残酷的手段的反击下有没有活下去的能力。
“他是不可阻挡的!”石文义暗暗忖度。
青楼里少也有三五十个女子,她们有的跪在地上,有的抱着同伴,原本只等传说中的卫小官人一刀下去杀死那群畜生,可等了半天不见他发号施令,均偷偷向他看去。
微微月光下,卫小官人脸上无悲无喜,他就站在那,明明一个小人儿,却彷佛一头已经被激怒的猛虎雄狮!
他还短的头发,此刻竟似乎根根竖起!
“大人。”黄金虎呼唤。
卫央点点头,转过身用刀尖挑起那帮大部是文人,少数是武夫,但都是嫖客的畜生的下巴,他仔细端详着他们,他们也仔细哀求着他。
没有人敢大声求饶,只敢在嘴里蚊呐般求句“大人饶我”。
倒是那老妇,跪在她儿子身边,厉声骂不休:“姓卫的,杀了我们你也活不了,你等着!”
她那儿子已知晓了他们的下场。
此人倒凶狠,只冷笑不止。
“看来,你们都记住我了,很好,”卫央道,“去了阎王殿,少喝孟婆汤,下辈子再恶,十八年以后,再来找老子报仇!”
他下令:“将那老鸨提过来!”
干么?
“这里有多少石蜡,全部拿过来,”卫央吩咐道,“他们不是爱看蜡像么,好得很,将他们给我活生生铸死在石蜡里!”
老卒们闷头去找,那些青楼女子踟蹰下,也跟着去找了。
不片刻,足足数百斤石蜡集合好。
卫央又命人取来大锅,底下架起木柴,他偏要用这等残酷的法子,让那帮人瞧着熊熊烈火在锅底下燃烧。
笔趣阁
一时间,石蜡溶解好。
卫央看了下,指着那总旗道:“他既擅长此术,须让他先体会,扔进去!”
老妇大叫一声,转身就要碰死。
卫央一脚踢在她的膝盖,提着她的头发,命她眼睁睁瞧着她的畜生孽障,活生生在那石蜡锅里打滚,惨叫,而后又命人:“把石蜡倒进另一口锅里!”
为何?
“烫死的算什么,石蜡里干净至极,让他们干干净净,下他妈的地狱去!”卫央厉声道。
石蜡逐渐凝固,气泡很快消失。
死了。
“下一个。”卫央丝毫不为所动。
一连七八个,老卒们手脚酸软心中惊惧也不敢再投了。
卫央心中无半分波动,过去提起一个只管扔。
仁慈?
自有别处用!
忽听那老妇啊的一声大叫,她被卫央提到她那孽障的蜡像前端详了半夜。
如今呢?
活活气死了!
“斩首。”卫央道,“算她年龄大,仁慈些。”
老卒们竟一拥而上,所有人口中均吐出一口又敬又怕的浊气。
即日起,他们待自家这位小大人,那是必敬若神明又怕若魔鬼。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你终于来了【第七更,求订阅!】
“好!”
赵允伏平明大叫一声采。
但然后便是无尽的麻烦了。
“这等恶贼早该杀了,可为什么没有向有司告状啊?”赵允伏怒视站在面前的宪司干办怒声问。
干办低着头说道:“彼不告。”
“好个‘彼不告’!幽囚于青楼,她们怎么告?哦,”赵允伏眼现杀机,“老夫还记着,你与那老儿吃酒无数次,你家的儿子,似乎也是那老贼的学生?”
干办弓着腰,他儿子躲过了一劫。
没地位。
“看来,你们提刑大人也听说此事了,因此上病了,是吧?”赵允伏挥手,“出去罢,此事你们宪司不准办!”
干办蜷缩着肩膀悄悄从院子里出去,走到外头才发现出了一身冷汗。
他敢说,老王爷绝对会偏袒着卫央。
可卫央能挡得住全城文人的口诛笔伐么?
赵允伏也在担忧。
刘都司一阵风般冲进来,又报来一个消息。
“杀了一夜贼,这小子竟手不抖心不软,最后七八个,全是他一手一个扔进去的。”刘都司汇报,“如今已带着几十个蜡像,命人搬到了菜市口,他说冻一冻,明年才好接着用。”
赵允伏怒道:“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我们也问了,他说,‘为冤魂讨公道,为关西立规矩,为生民开大道!’我也不太懂,”刘都司说道,“但他命人敲锣打鼓,将罪状满城宣告,如今已有数百人于菜市口围观了。”
赵允伏怒问:“这厮又要讲什么蛊惑人心的话来?”
“没有,他回家了,说熬夜了,要睡一觉才行。”刘都司挠头,“这两次,他杀得哈密达官贵人,江湖侠客,哪一个不胆战心惊?但这次似乎,似乎,王爷,咱们难道要……”
“不,卫央这个人,老夫保定了,”赵允伏皱眉,既好气又好笑,道,“但是,他似乎不需要咱们保护。好,既然已回去了……不对,那些证据交给谁了?”
“石文义。”刘都司惊叹,“那厮待胡瑾也不恭敬的,可他今日彷佛……似乎被吓破胆了。”
“以杀止杀,谁敢比他更心狠,罢了,速去坐镇校场,哪个军士敢胡来,先砍了。”赵允伏下令,“命老罴营随时做准备——”
“不,这厮命老罴营关闭营门,一概不准出,黄金虎似乎奉了他的令,当时有什么行动。”刘都司怕道,“可这番连杀数十文人,又砍了老贼的首级,我,我怕朝廷会派人来捉拿。”
赵允伏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可他更清楚卫央不是那么顾头不顾腚的莽夫。
这就奇怪了,他到底在算计什么?赵允伏信任卫央闻报则怒的本性,他最瞧不过可怜人受苦,凡有此等事,他是必定拔刀砍下那些畜生的脑袋的,可问题就在于如今大战在即朝廷威逼甚紧他不可能是个凶蛮恣睢的狂徒。
正午时,卫央大睡才醒。
冯娘子在门口来回踱步,家里所有人面色慎重。
满楼书生数十人,俱各穿戴整齐,坐在桌上冷眼瞧着。
怎么?
“吃了不给钱?”卫央惊奇道。
冯娘子低声说道:“他们请刘家出面了,上百人,多的是大家富人,如今一起去王府施压,要你去认罪。”
卫央大笑道:“不敢拿着刀来问,他们也配让我‘认罪’?”
有书生怒喝:“教谕西北文坛领袖……”
“正好,我有一歌,请你们倾听。”卫央遂依着门框,拔剑弹着道,“我有一把剑,名作万夫雄。万夫雄,何不同?一剑可挡百万兵。我曾走马踏长街,长街白衣化坟茔。老弱懦夫欺我意,我意不过意不平;既不平,做何声?腰下三尺屠满城。”
书生们震怒,齐声喝骂道:“狗屁不通!”
“我既有意屠满城,何惧三千怂书生?此间有一曲,尔等洗耳听:昨夜杀恶人,刀刀不留情,刀在匣中鸣,我心是杀心。我为好男儿,尔等鸿毛轻,杀尔如屠狗,心冷手不停。君不见犬儒横生壮士死,壮士俱呼革尔命?我愿身配三尺剑,剑上尔哭鬼神惊。旦夕杀尔曹,不黯斗牛星,朝辞河西别人去,暮归北城豪杰迎。”卫央大歌道,“万里豪杰来相问,何为男儿行?男儿行,屠尔中,所谓杀一是为罪,屠万即是雄,我既雄,九百万人谁敢评?我既蔚为万夫雄,与尔书生道不同。尔等千秋仁义名,可为犬贤冠,可为豚颈鬃,我只独爱逞雄风。何所谓雄风?”
书生们见他口中朗声唱一句,大步流星便向他们迫近一步,只见那剑光森然,又看他面色机巧,均心中浮现出菜市口那几十个石蜡来。
“你,你不要过来!”书生们大叫。
卫央大笑道:“尔等美名何足道,我偏要尔怒骂声。纵得百万骂我者,杀尔百万谁敢惩?”
书生们惊叫:“快跑啊!”
卫央纵声长笑道:“常愧无人切齿恨,窃喜可杀骂我人;一剑要开旭日起,夫子庙前杀书生——卫某正在此,满城百千读书之人,谁敢来杀我?”
街上书生狂奔,哪一个敢回头?
“走,定要王府杀了这狂徒!”跑出数十丈,那帮人才敢回头跳着脚的骂。
读书人。
呵呵。
其人方去,丁坚在后院儿招手。
卫央提剑过去,丁坚微笑道:“王爷说郡主在闭关,如何解决,便全靠你了。”
很好。
“藏起来,待我进王府,老罴营便来到,你们里应外合,不准放过一个人。”卫央道。
丁坚取一把令箭,竟带来了赵允符的兵符!
“施前辈,你即刻去校场,命李都司探知我已进入王府便要点起大军,严守四门,不可使一人逃脱,完成后,你去青楼里,将那群女子接应出来,暗中潜入家中,与丁前辈一起行动。”卫央又吩咐,“冯娘子,你带着大家,就守着家里,哪里也不准去。”
冯芜点头道:“有几成把握?”
“十成,在西陲,皇帝的脸不如镇戎军的刀好用。”卫央自信道,“我估计,小郡主那个天才闭关前定然留下了锦囊妙计。”
丁坚点头道:“王爷也说,知你者,最是小郡主。”
“这老头子坏得很,我替他拔除了肘腋横刺,他这是顺水推舟。”卫央道,“小郡主也是个腹黑女孩,别把她看成一心向我们的人。”
忽听长街有人大声叫道:“让开,都让开,喜报,阿端已杀死贼军千人,斩首五百级,曲先、安定之敌也已被我镇戎军打败,仅剩下一路贼军!”
卫央轻笑道:“这小天才又坑死一群人了。”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少女浅嗔道:“方才还要‘万夫雄’,怎么在我背后说我坏话啦?”
卫央忙回头,只见小郡主提剑笑吟吟站着看着他。
你不是闭关么?
“我若是闭关,哪里能赶得上卫大人逞雄风。”少女轻笑道,“好了,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你这就去刺杀爹爹罢。”
……
这是个狠人!
那么……
“你既做好了初一,我来做十五。”少女冷厉道,“你说的很对,我等镇守西陲,靠这些读书人,哼,犬儒尔。若他们敢找死,正好,有一支敌军杀入哈密,将这些人杀得干干净净。”
丁施二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少女武功既高,心思又深,这可是……
忽然间,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均想道:“经此一役,小郡主与小郎这两个武功既高、智谋又深、心思狠辣、手段足够残酷,他们齐心协力,这哈密,不,这西陲,朝廷说了还顶用么?!”
少女轻如鸿鹄,刹那间越楼房重檐、燕子点水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去的方向是校场。
卫央不由赞叹说:“她自信至极,这家伙长大了肯定是个祸害。”
丁坚长叹一口气,他们哪里也不用去了。
很明显,有人以为卫小郎在地下十八层……
啊呸!
有人以为卫小官人是土锤,且不说这厮并不是个土锤,就算他是土锤可在背后还有个计谋手段无一不顶级、武功情报尽皆都高明的郡主。
“憨批,算计他们俩的才是大憨批。”施令威摇着头,但他并不是很放心,趁着此刻工夫还宽裕,几个起落直奔那青楼而去。
晌午时,满城寂静,庭院深深。
白珺茹悄然到来。
“有心了。”卫央向她拱拱手说道。
白珺茹惊道:“小官人怎么懂我是来协助的?”
卫央叹息说:“那厮可真是个鸹貔,想必他的手底下,白前辈的人早已秘密控制了他们罢?可别都杀了。”
白珺茹震惊道:“这你都知道?”
“我就在你面前,你看我像憨批?”卫央示意她藏好,又叫来冯芜,取几页纸递给她,吩咐道,“可依次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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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娘子已知他要干什么,垂首默默无语,半晌轻声道:“小郎不怕么?你毕竟还小。”
卫央道:“是的,但我杀了原本以保护哈密为名之人,自当替代他们。我本事还小,不足以平西陲,但尽全力把这哈密城保护好,想必还是做得到的。”
有些事总是需要人去做的,谭雅如此说。
卫央深以为然。
夜来,卫央安心练功。
冯娘子坐在窗前怔怔发了半晌呆,到青儿与喜妹子睡醒时才见她神色一片决然。
“青儿,待此间事罢了,你替我去一趟刘府。”冯娘子叮嘱。
青儿愣了下,而后面上浮现出喜悦之情形。
“喜妹子,你去备纸笔,我有一封家书,要托娘家在江南做一些事情,”冯芜神色清冷,扬眉道,“咱们小郎要护这哈密城,我们女儿家,当站在他身后,将那些魑魅魍魉斩杀殆尽,这是咱们的责任,你们记住了?”
两个少女似懂非懂,但见冯娘子神色蓦然森冷,再无复柔美温和的哈密第一美人之名,莫名心一紧,连忙起身去磨墨取笔,缓缓铺开了信笺。
第一百九十三章 笔给你,你来写
翌日无事。
再次日亦无事。
只是从门口经过的文人多了,又不敢大声喧哗,只好在经过之事愤恨地看两眼。
卫央不在乎。
他只在乎得到的情报。
白珺茹不断将王府秘密送来的情报递到他手里,其中就有王府对此事的看法。
赵允伏是不想管的,但文人们纷纷在门前闹起事来,他也不好置之不理。
因此此事还在处理当中,赵允伏以案件正在调查为由搪塞了两天。
然而,到这天傍晚,官府里的人也开始行动了。
“教谕纵有错,也不该就这么杀了,请王爷快马上具表,下官们也有奏报呈上。”这是哈密文官体系官僚们的原话。
白珺茹就很担心了。
她不怕王府承担不住这么一点压力,只担心这些文臣官吏闹起事来风助火势。
卫央依旧不为所动。
文人,自古以来连造反都办不成,还希望他们的腰杆子有多挺直?
当然了,他们能反抗就说明还有点眼光。
练完功,卫央见时候不早,遂出门只见灯火点点,风刺骨。
菜市口蜡像尽数还在,只不过,比昨日多了一些敢就近探望的人。
卫央出现在街头,就近的人纷纷四散,只见他站在路口,夜光中虽形单影只,但那刀却映着残暴的模样。
他仿佛在把每一个敢来望着蜡像发一声叹息的人都记住似的,不由令人害怕。
卫央觉着很奇怪。
我可是你们文人的仇敌啊。
怎地没有人仗剑来厮杀?
“看来,这些官僚们虽开始反击,但胆量还是小了些。”卫央心想道,“他们如此胆小,怎么能压着满城穷人揭竿而起,马蹄踏过这些人的骸骨?这么下去是不行的。”
绕着蜡像转一圈儿,卫央只好先回到家,进门时,马夫也回来了,走过来捏了下他的肩膀,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卫央懂意思。
王府的人是站在他这边的。
“无妨,注意好安全。”卫央叮嘱道。
马夫一笑摇着头回去了。
次日,还是没有客人来吃饭。
但门外逡巡的人多了起来,有的是家丁打扮,有的是江湖人物,倒有一些很目光复杂,隔着院墙瞧着安静的院子,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叹息的纷纷此起彼伏。
大约所有人都以为这文官的力量实在太大了吧。
“案子审理的怎么样?”卫央问白珺茹。
白珺茹先点头然后摇头,愤恨道:“那些尸骨摆在面前,还有有司干办抵赖不认,如今已有七八个仵作认定那是数十年前的尸体;那些被拐进青楼的女子已被衙役们看住了,有司干办过去说,要她们安静;昨夜有司聚集起来商定了办法,但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这有什么好愤恨的?
我们要砍了他们的狗头,他们能不仗着手里的权势镇压?!
“早在预料中,且不必管它。今日起,这些人身边安插的人手不要动,待战事起来,正是消灭他们的时候,你的人,不要伪装成那些人的人,不要做任何事情,记住,要想让这些人起来反抗,第一要教育,第二要带头,后者我做到了,前者么,那不是威逼利诱就可以的。”卫央吩咐道,“那些畜生的罪证,也不要添油加醋,证据一定要经得起考验,此外,你帮我查一下这些闹的最凶的人的根脚。不搞清楚他们是怎么起来的,民众又怎知他们是多么坏的呢?!”
白珺茹不解,但依计而行。
卫央看看门外,算了下日期,遂去厨房做了些吃的,又忙活了半天,一家子沉沉闷闷吃过了饭,小虎与顺子气势低沉,但有一股不平之气,两人去了屋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呢。
冯娘子一句话也不多说,吃过饭又回去屋里忙活。
黄昏时,有人过来了。
胡瑾带着两个锦衣卫百户,将覃大婶等几家之人全部送了过来。
卫央嘴角一勾,看来还没出他的预料呢。
“哎。”胡瑾没进门,站在门口看了片刻,长叹一口气,按着刀柄吩咐,“即日起,尔等就在这里扎营,一刻不停保护卫大人的安全,不准有书生前来闹事,记住了?”
两个百户低沉道:“请大人放心。”
卫央又是一笑,瞥见对面饭铺里的几个人大模大样站在门口眺望,回头低声道:“留着。”
屋内施令威答道:“他们是鞑子。”
这两天,他夤夜满城探索,没少发现四下里活动的人物,文官很猖狂,鞑子也没停着,斥候密探们已经活动起来了。
还有人在寻找那九个高手,甚至有人已经怀疑王府抓住了那些人。
锦衣卫们迅速占据了前院,又分人在后院把守住院墙,倒也不怕冷。
又过了两日,卫央正在屋里练功,只听街上马蹄声作,有人呵斥道:“让开,王爷叫卫大人前去说话。”
而后大门敞开,一身鲜亮飞鱼服的马试千户提刀走进门来,他看到卫央之后,快步进门一看,只见地上生一个小火炉子,旁边放着一堆铁皮,还有一堆泥,不知在干什么。
又见桌子上摆着一碗面条,正是如今也有不少饭铺学会的血面。
而他送的那把刀,则正摆在桌案上。
“你倒是悠闲。”马试千户轻笑道。
卫央道:“急什么。”
一时两人竟无话可说。
马试千户索性道:“那就过去罢,王爷等你多时了。”
“好。”卫央跳下地拿起钢刀。
马试千户神色更喜,出门时,叫来两个百户吩咐道:“把男子集中到一个房子,女眷则不必管了。”
他解释:“这也是为了……”
“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懂。”卫央抖了下长袍,有些可惜道,“这么好的衣服,恐怕又要染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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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试千户一愣,两个百户忙按刀柄。
却听卫央道:“这些个文人,若不当着王爷的面,再杀那个七八十个,这老头,是下不了拥兵自重的决心的。”
那三人俱各一喜,马试千户道:“未必就那么势同水火,走,去见了你自然会知道。”
卫央点点头,站在院子里吩咐:“你们不要乱动,我去去就回。”
冯娘子隔着窗户叮嘱:“万事先保全自身。”
“知道。”卫央眉头轻轻跳动了两下,抱刀走出门来。
马试千户深呼吸一口气,握着刀把快步也跟了上来。
两个百户脸上浮现起得意的笑容,一个道:“走,先准备。”
两人走进关着小虎和顺子的房子,冷不防,后面又跟过来两个。
“你们来干什么?”那两人怒道。
后面那两个只笑不说,赫然是文庙中中生死符的两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我是年轻人,讲什么武德?【第一更1/8求个订阅】
两人行到菜市口,天空倒也晴朗,只是风刺骨得紧。
卫央停下脚步,打量着少了几个的蜡像。
把这些该杀的蠢货,他们果然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勾结成一个紧密的利益共同体的。
马试千户心中一跳,连忙打量卫央的脸色,见他不怒不喜,甚至还有些讥诮,只是目光冷漠之至。
往四下里一看,街上没有人。
马试千户遂说道:“我叫哈孛贴。”
卫央眨眨眼,忽然道:“你是鞑子的密探?”
马试千户面上微微一怒,重重道:“我祖先也曾入主中原……”
“嗯,被太祖洪武皇帝打跑了。”卫央等了半晌才道,“这么说,你是针对我的?要细盐?”
“不,”马试千户忽然心里有些没底了,不由道,“你果真没有猜到么?”
“没有,你隐藏的太深了。”卫央长叹道。
马试千户面上略浮现些得意,而后吩咐道:“好了,以你的聪明,我既说了身份,也该知道要你去做什么。”不用卫央再猜测,他喝道,“不错,今日你随我去见赵允伏,将他挟持了,记住,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急了。
这帮蠢货真逼急了。
卫央玩味道:“所以你那两个百户可以完全信任,是不是?”
“他们早已换人了。”马试千户不知是压抑的太久了,还是想卖弄,得意道,“早在春上,哦,你还记得那次我出门一月之余么?”
卫央恍然大悟:“原本的百户,的确是锦衣卫的百户,不过,那次你带他们出城,找机会将他们杀了,换上了你们的密探,是这样的么?”
“你是真聪明,这也是留着你的缘故。”马试千户道。
卫央笑道:“恐怕也是瞧上细盐的生意了吧?”
马试千户点着头,赞佩道:“真不知你这样的小子,是谁教你的。我在中原奉命潜伏三十年,自小也学了不少东西,唯独学不到你这样的地步。那细盐,我们大汗也喜爱至极,因此,你那生意么……”
“别废话,你直说给我什么好处吧。”卫央为这厮说了理由,“左右我如今既得罪了文官,又与锦衣卫结仇,是不是?”
“是的,原本我还想不出怎么让你安心为我们做事的方法,没想到,哈,”马试千户失笑道,“区区几个歌姬,竟让你发这么大的怒,倒是个多情种子。”
他目视几个蜡像道:“这些人,他们的门生故吏,亲朋好友,那是决计不肯放过你的。赵允伏如今左右为难,既有我大汗的千军万马,又有朱祐樘那个蠢货的逼迫……”
“你这句话说的特别好,老朱家的确生了一群愚蠢之至的子孙。”卫央笑道,“所以,你是怎么断定赵老头一定会选择妥协的?”
这人说话跳跃性大马试千户竟呆了一阵子。
不是正在骂老朱家么?
“他不得不妥协,因为朱厚炯那个蠢材,把许多火炮丢给我们了,哈,这厮好大的名气,也被我大汗杀得丢盔弃甲,连这等利器也丢弃了,真真是天要助我大汗重返中原啊。”马试千户道。
嗯。
老天真帮助你们大汗那个……
嗯?
卫央忽然心里一明,他知道马试千户真正的身份了。
他不是东察合台的人,应该说他是鞑靼那边的谍子。
这倒也是一个收获。
马试千户窃喜道:“我们如今既有了火炮,赵允伏这老贼,又被朱祐樘那一家子蠢货逼着,哈密诸卫定唾手可得……”
“不不,我前几天听说了,阿端,曲先……”卫央连忙扎心。
马试千户得意之下怒道:“你懂什么事,他们败了……你在探我话?”
可怜的。
卫央笑吟吟说道:“好了,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关心,你只要告诉我,你们能给我什么。”
“果然是你名不虚传的只赚不赔。”马试千户神色既喜也怒,心下想,一旦拿到真正的配方……
哼哼!
他心中又细细考虑了一下,卫央如今的处境是,他既与文官集团为敌,又得罪了哈密的读书人,读书人的势力连皇帝都要退让,想必这厮也知道和那些人作对的下场。
而后,他又能提供不错的待遇。
“这样本也就够了,但对付这人,须再加一手。”马试千户遂笑道,“这个也不急,那细盐,自然是你的生意,我知道你定然还要耍花招,这样罢,你只消说出,你不在乎你家那些人的性命,我便当你真的还有花招。”
啥意思?
卫央满脸不解。
“你看。”马试千户回头,只见两个小旗狂奔而来,近了时,见他们一人手中拿着一根手指。
马试千户皱眉道:“怎么是你们?”
那两人苦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大人请自看,那两位……他们说,冯娘子难对付的很。”
卫央勃然大怒,当即拔出钢刀。
马试千户不惊反喜,大笑道:“这下你服了吗?”
他挥手:“去让那两个蠢材消停一些,得罪了卫小官人,他可是能花钱买通大汗,砍了那两个狗头的,快回去。”
那两人笑道:“正是。”
他们似乎有意捧着那跟手指到卫央面前。
卫央一看怒火高涨,提刀的手颤抖了两下。
“这是小虎哥的手指。”他说道。
那两人点头:“那厮不听话,咱们只好让他们吃一点苦头了。”
说着,两人背对着马试千户,竟胆大地悄悄冲面前这位小爷眨眨眼睛。
怎么了?
卫央视若不见,恨恨看着那两人离开,一时竟真有些手足无措了。
马试千户道:“你只要听我的,自保他们会无恙的。相信我,你那生意和你的人都不会受到损伤。”
“真的吗?我不信。”卫央顿足道。
马试千户奇道:“那你想怎地?”
“你必须立字据,把我的要求写上,我才肯帮你做大事。”卫央一边说着一边往马试千户靠近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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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马试千户骇然倒退十步,惊骂道,“你当我不知你的武功么?退回去,再退回去!”
卫央连退十步,这才让马试千户放心。
他当即说道:“好,写字据没有问题,但你也要给我写个字据。”
“可以。”卫央干脆利落,索性建议道,“你写一个保证我的人,我的钱,我的地位不会降低的字据,要签上你的名字,我自也会在上头签名,如何?”
马试千户大喜道:“这样最好。”
但瞬间又喝道:“你想回去对不对?”
卫央一摊手:“这里上哪找笔墨去啊?”
马试千户一踟蹰,自觉万无一失,遂笑道:“你家的五个高手,都被向问天给带走了,许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我可不怕你。走,去纸张铺。就依你所说,你要写什么我便写给你!”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心态崩了【2/8】
这里靠近县学嘛,纸张铺书籍店自然是有的。
两人敲开一个半掩着门的书店,叫人取来了纸张,马试千户提起毛笔刷刷刷写下合约,上头只有三句话,第一保证卫央的生意,第二保证他的安全,第三保证他的地位。
“不行,你写的这么少,说出去谁肯信啊。”卫央道,“针对你的条件,我补充三点,第一,绝不准把这合约散布出去……”
马试千户更喜,又取一张纸,在上头按照卫央的要求,每一条又加三点,共计有三百来字了。
这样可以么?
“也不行,你们鞑子谁知道认不认识字,你用你们的文字再写一遍,若是不会写,你去把会写的叫来,要么我们都回去,当面写好了……”卫央大叫道。
马试千户只好依言而行,写完后有见卫央拿出一张纸来,竟又让他再写一份。
为何?
“一式两份,这才保险至极。”卫央道。
马试千户不虞有他,一旦行刺成功这合约还是要挟这厮的一份证据。
卫央站在远处看着他笔走龙蛇,嘴角又是一勾。
两份协议一挥而就,卫央拿来两份对比了一下,仔细抠着蒙文,一一对照之后,才哼的一声,提起笔在上头签下自己的名字。
马试千户笑道:“这下我才放心了。”
纸张铺的老板也从后头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弯弓,瞥了一眼卫央,说道:“这厮太狡猾,我总觉着……”
话音未落,刀光斩过来。
一颗脑袋冲天而起,鲜血喷了卫央一刀。
马试千户叫骂道:“你这是做什么?”
“心里不痛快,杀几个你的人。”卫央收刀道,“这也算为小虎报仇了。”
马试千户气怒交加,却对这人丝毫没有点办法。
只不过,他觉着这厮这次失算了。
惹怒了这里的人,片刻将你那铺子烧成焦炭!
卫央心里也想着,你们可千万别装怂。
鞑子啊,多可怕的,怎么可以被我杀了几个人还不去报复呢。
遂收好合约,一人果真拿了一份,卫央提刀走出门,忽然看到身上的血迹,回头道:“给我找一件干净的衣服来。”
马试千户本也想提醒,但卫央这么一说他当即打消了这个主意。
“这里哪有合身的衣服,就这样,你自己想个法子,赵允伏那么信任你,他不会怀疑的。”马试千户双颊升起兴奋的通红。
他感觉功业在向他招手,哈密匍匐在他的脚下了。
两人离开后,纸张铺走出十余人,各拿着刀剑,冷着脸直奔卫央家而去。
到王府门口,卫央正遇到高都司,高都司见他身上血迹,奇怪道:“你不在家好好待着,怎敢跑出来?”
而后低声道:“那些官儿正惹怒了王爷,被乱棍打出去,他们只怕是要去找你的,此事最要紧。”
卫央道:“无妨的,你去做什么?”
“校场点将啊,趁着诸卫杀败了鞑子,咱们要集合好人马,伺机冲一波。”高都司笑道,“你又宰了什么人?”
“无事,一个试图给主子报仇的奴才。”卫央摆手道,“那你自去吧,我有……”
“卫央有要事求见王爷。”马试千户跟在身后远处道。
高都司笑道:“还要什么求见,你自去就是。”
“我不认识路。”卫央无奈道。
高都司叫了两个人,命他们给卫央带路,又向马试千户拱拱手,待卫央进门走出十几步,才轻叹一声道:“这也太暴烈了。”
马试千户又是一喜,故意大声道:“你们也不护着卫央了么?”
“闭嘴!”高都司厉声呵斥,按着刀扬长而去。
马试千户挺起了胸脯,迈开四方步,待卫央再走出十几步,他才小心地走进了王府的大门。
王府门口的军卒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马试千户回头看他们神色严肃,这才放心地加快了脚步。
卫央跟着两个军卒来到银安殿前,只听里头传来赵允伏的怒骂声。
他斥责说道:“这个时候又来问此事,西陲军情如此紧急,你们不知道?”
似乎有些耳熟的声音讪笑道:“毕竟是天子嘱托、秦王来信……”
“国家大事都不管了,就管这些儿女情长?”赵允伏怒气冲冲责备道,“老夫已回绝的很明确,我女儿还小,不考虑这些事,你又来聒噪什么?”
那人道:“此事也不耽误……”
“王爷,卫守备来见。”两个军卒道。
赵允伏这才消了怒火,大声道:“让他快滚进来见我!”
刚才那声音慌忙说道:“擅杀教谕,此乃重罪啊,王爷怎可……”
“你在教老夫做事吗?”赵允伏怒道,“你们提刑司,害人命的官司不肯管,却来过问郡主的婚事;放着证据确凿的案子不审理,竟跑来问罪办案的人,你居心何在?”
马试千户闻得,心里不由一阵紧张,伸手在怀里摸了一下。
那合约,才略略给了他一丁点安全感。
“成败在此一举,若成了,我便是西陲之主。纵然失败了,能断掉赵允伏的一条臂膀,使他不得利用卫央给他赚钱,这也是为大汗做了好事,怕甚么。”马试千户胸膛一挺,快步跟了上去。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卫央一进门便动手了。
“王爷你好。”卫央进门往大厅里一瞧,三五个穿着蓝袍红袍的文官还有几个吏目,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站在大厅中间,面上都带着轻松的笑容,一个个看困兽一般的看着他,遂拱手问好。
赵允伏哼的一声:“这些人可都是要老夫杀了你的。”
“哦,明白了。”卫央突然暴起,骤然拔刀当头一劈,先砍了一个红袍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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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
卫央很知道,那厮是陕西提刑司衙门派驻哈密的要员。
满座大惊。
赵允伏骇然叫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卫央滴溜溜一转,正抢在马试千户进门之时转到赵允伏身后,手中的刀子抵在赵允伏的后心上。
几个官儿大叫道:“姓卫的,你在干什么?”
卫央从赵允伏身后探出头来,笑吟吟说道:“我在刺杀王爷啊,你们没看出来吗?”
这——
马试千户都听得傻了。
他只听卫央说道:“马试千户有个名字叫哈孛贴,他是鞑子的奸细,如今挟持了我的人,迫使我来刺杀老王爷,于是我来了。”而后,这厮竟笑道:“马试千户你也听到了,他们想要我的命,左右我们现在是刺客,这样吧,你杀了他们。”
第一百九十六章 死间者士!(上)【3/8】
赵允伏直觉后背一烫,似乎有什么物什塞了进来。
他心下大定,面上却怒容如涛,喝骂道:“好小子,你,你居然跟敌人勾结?”
马试千户无奈之下,只好先拔刀往大厅里一闪,身后刀风扑来,门外的几个扈从从后头赶了过来。
“别动!”马试千户只好大喝道。
卫央奇怪道:“你怎地还不动手?”
他手起一刀,自赵允伏后背斜着刺上,噗的一声响,一股热血喷了身后桌案一腿,咯噔地晃动了好几下,赵允伏一咬牙关,竟半点也不为所动。
马试千户却急了。
“住手,你住手!”他喝道,“你不想活了么?留着赵允伏,让他们出去!”
卫央微笑着,又是一刀刺进去,赵允伏闷哼一声,往后一仰坐倒在地上。
他受伤了。
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卫小郎,这次你若不赔偿点医药费老夫死给你看!
马试千户惊得手脚冰凉,他是在中原过惯了安生日子的,何况心里还有些牵挂,哪里敢让卫央再捅赵允伏一刀。
犹豫了一下,马试千户提起了钢刀。
几个文官早被这变故惊得呆了,再见马试千户提起钢刀,当即便往一边跑,有两个喊着:“来人啊,来人啊,有人造反啦!”
又听噗噗两声,一个蓝袍官,一个红袍官,竟被他们的同伴自后头拽出袖子里的兵器眨眼就给戳死了。
赵允伏目光闪闪,总算知道这些文官群体中谁是贼人了。
他哼的一声,一只手紧紧按着腰部,手臂悄悄碰了卫央一下。
这小子奸诈,不过老夫待他也够信任的了。
软甲都没穿!
卫央一手持刀挟持着赵允伏,一手在他背上抵着,写了一个字:“等!”
“好了,他们是我们的人,你不必害怕。”马试千户愤恨道,“你让他们过去。”
而后呵斥道:“还不去取金创药,?等赵允伏流血而死吗?”
堵住门的几个扈从不语,逐渐向大厅里逼近。
马试千户高呼道:“卫央你快让他们出去。”
就这?
卫央心里竟有一些失望。
原以为间谍都是英俊潇洒的兰博,就算不是也该是武功高明的高手。
可这几个……
怎地这么蠢?
“好了,你们都出去,”赵允伏开口,挥退了几个扈从,又见大批扈从自后头冲了出来,遂说道,“他们是有他们的要求的,姑且听一听。”
他看着马百户不解道:“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你,你是怎么藏到如今的?”
马试千户稍稍松了口气,脸上涨得通红,竟有一些癫狂,哈哈大笑道:“你没想到吧?我叫哈孛贴,你可知这个名字么?”
赵允伏摇头,马试千户仇恨道:“你自然不会知道,三十年前哈密城之下,家父……”
“哦,我听明白了,就是说,一个入侵的贼寇,被老夫杀死在哈密了,是这个意思罢?”赵允伏稍稍活动了一下腿脚,引得马试千户一阵紧张,忙叫道,“不许动,你也不许动,卫央,你看好他,你们过去一起看住他!”
卫央微微一笑,那几个文官缩在一旁丝毫不敢靠近。
他们也怕这厮,还怕得要死。
“老夫没动啊,”赵允伏笑道,“哈孛贴,是吧?”
马试千户道:“你记住这个名字。”
他又说道:“索性让你听个明白,”他恶狠狠瞪了那几个文官一眼,得意道,“我为了复仇,潜入中原三十年,等的就是这么一天。锦衣卫也没能发现,你怎么能发现。任你是谁,也想不到敢打敢战的锦衣卫试千户竟是大汗的仆从,是不是?”
赵允伏叹道:“是极啊。”
他心中有万分不解,这人既潜伏在哈密多年,平日也是个行事谨慎的家伙,可面前这个,他真是一手策划了团灭刺杀队、又耐心等卫央练武一年的密探?
他怎地有些疯狂了?
还有,难道他就没想过刺杀国朝亲王就没那么容易的吗?
“为了这一天,我等了三十年,三十年,你知道吗,我差点儿都等不下去了。”马试千户绕过大厅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摸着自己的钢刀,既仇恨,又得意,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他说道,“自调到哈密卫之后,我无时无刻不想杀进王府,杀了你这仇人。可你太谨慎了……”
赵允伏忽然打了个哆嗦。
他只想:“比起后面这厮老夫简直鲁莽的令人错愕。”
“……我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直到大汗派人来联络,他说,赵允伏身为铁木真的后人,竟然给朱元璋的后人做事,诚不可以饶。于是,东察合台那些蠢货,也就成了我最好的遮掩了,”马试千户大骂道,“这些蠢材丝毫不知你们的强大,他们竟要挟我,若不肯配合他们执行刺杀计划,便将我的身份告知天下,哼哼,那时候,我就心生了一巧计。”
赵允伏配合地点头说,难怪那天锦衣卫全数集合起来了呢。
“是的,这些人,丝毫死不足惜,那天我原本很怕他们戳破我,所幸在,他们也算草原人的后代,并没有出卖我们。”说到这,马试千户打量着卫央仿佛看一件礼物,笑着道,“这才让我的计划能够得以实现,更令我惊喜的是,魔教那些蠢货居然也跑上门来,把那五个高手调走了,何况,如今满城纷纷喊着杀了他,他无退路走,这合作,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卫央忽然道:“我家对面那几个……”
“不错,那几个伙计,全都是我的人,那是我在吐鲁番千辛万苦找出来的,他们只听命于我。”马试千户解气道,“你如今才明白吗?哈,你们汉人就是这么可笑,那书生叫我一吓唬,他便乖乖听我的话,整日监视着你,你放心,待我当了哈密的城主,自会让你去报仇。”
他看着赵允伏鄙夷道:“我知道,你定然会质问,这小子为什么会听我的,那是因为我能给他的更多,钱,权……”
“让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粗暴的声音。
扈从们正要厮杀,忽然看到赵允伏做出让开的手势,一时间,数十人涌入大厅,视之,竟都是些……
流氓无赖?
这一下卫央算彻底明白马试千户得意忘形的原因了。
一方面,是他潜伏这么多年,突然一朝眼看着计划要成功,神经一放松,整个人垮了。
笔趣阁
一方面,他虽如今贵为锦衣卫试千户,可他胸中并没有多少智谋,却以为自己是个智者。
“让开,老子坐一坐王爷的宝座!”七八个人进门提着刀就往大堂上跑,嘴里纷纷叫,“从今后,这哈密卫就是咱们说了算了。”
卫央摇着头,这可真是猫找猫鼠找鼠王八专门找龟处。
“这孩子的心态和格局,最多能当一个黄油手,还不如黄油手会收买别人。”卫央一扬刀,再不犹豫刷刷两刀放翻三五人,陡然从原地一扑,叹息道,“躺下吧。”
赵允伏大笑,长身而起伸手从桌案上拿起长剑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死间者士!(下)【4/8】
马试千户到如今也不明白为什么失败了。
他瞧着卫央拿着刀蹲在他面前,伸手从他身上迅速找出那张合约。
“你……你卑鄙!”马试千户只能骂出这么一句来。
卫央真不知该怎样和他对话了。
“情报战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看谁更会算计了,就准你算计我,不准我算计你?你这也太小孩儿了啊。”卫央劝说道,“听点话,你志大才疏,又自以为是,做事不动脑子,只盼别人别动脑子,你凭什么稳赢?”
他找来的那帮人也懵住了。
尤其那几个文官。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有人很激动地质问……
哦,他在质问赵允伏。
赵允伏三五下打翻那些泼皮们,走过去看着马试千户,他就很无奈。
就那种,那种想问一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的想法都提不起来懂吗?
“我懂,我也和老王爷一样啊,着实想不通,他怎么就安排这么简单的套路。”卫央叹息道。
赵允伏笑道:“那你有什么话要对他讲啊?”
“这就好比是我们的新炮,用实心弹,这些天已经在路上设置好了,结果他们排开一字长蛇阵,还边走边喊:‘快来打我啊,一发炮弹能从前头打到末尾。’”卫央佩服道,“宋朝那帮货色,奉行的是敌有狼牙棒,他有天灵盖的策略,你好歹也是铁木真的子孙,你怎么就继承了那帮憨批的招数了呢?”
马试千户通红的面庞迅速苍白下去。
赵允伏看着一帮站门口瞠目结舌的扈从,他就不懂了,这些还都是他亲自教授的人才,脑子怎么加起来都比不了一个卫小郎了?
“可可可可是,王爷,那伤势……”几个都司挤开人群窜进来,结结巴巴地指着地上的血,又指着卫央。
赵允伏伸手一抓,从衣服被刀子刺破的衣服里头抓出一物,仔细一看扔在一都司的脸上去。
是什么?
“我说你怎么弄了那么多猪尿泡,原来是这个用。”赵允伏奇道,“血也当时猪血,怎么是烫的?”
马试千户完全明白了。
以做猪血面为由,麻痹他的监控,如今三五天去收一次猪血,他们就再也没有怀疑过那小子。
至于猪尿泡就更简单了,他不是每天都买猪杂的吗?
“你们大意了,哪怕翻开猪杂看一下啊,猪尿泡那是能吃的东西?”卫央拍拍平躺在地上的马试千户,起身道,“好了,内奸抓住了,你们继续吧,我还得回去看看家里的情况呢。”
赵允伏一把拽住,冷笑道:“堂堂守备,老夫升帐多少次了,你可曾来过?”
忽见陈剑南匆匆进门来,抱拳道:“郡主已抓获在附近逡巡的谍子,李刘诸将秘密封锁通道,放出去的信鸽也顺利出城了。”
马试千户大惊道:“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
他挣扎了几下,瞪着卫央道:“你可是与我签了协议的!”
“嗯,可是我这不是刺杀老头儿了吗?”卫央摊手道,“我完成了承诺,你呢?”
这不是无赖么?
“好了,乖乖听他们利用,你放心,你想当城主,那肯定不行,但若他们杀了什么吐鲁番汗,搞死什么察合台大汗,哦,你主子当是土默特鞑靼汗王,等搞死了这人,到时候,封你个千户侯也没啥大问题,”卫央安抚道,“反正都是官,你在国朝都当了十几年了,干嘛换过去?听我的,这往后,你就是配合老王爷吞并西域,给皇帝脸上增光的功臣,相信老朱家还是舍得给你个千户侯的,你就在偌大的院子里,就这么孤身一人守着你的春秋美梦等死吧。”
马试千户大恐,厉声道:“你快杀了我,你……不对,我的人里头有你的人,是不是?”
这孩子真傻。
“我没那么能,这事儿你要怪就怪小郡主,我啊,就是个一般人,”卫央伸展了一下懒腰说,“数着小银子,吃着面条子,等练好武功,这天下之大,我想去看看。可小郡主跟我说,你们不想让我过上好日子,她说她有好办法,我一听,我就佩服了,也想配合了,就这样,你盯着我,她盯着你,于是你就落网了。”
赵允伏气得大骂:“那锦衣卫腰牌,是哪个孙子给老夫的?这奸细受伤,又是哪个孙子先知道的?卫小郎,你不要把什么算计人的事儿,都算在我女儿身上去,你可是男子!”
“我是小孩子。”卫央眨眨眼,佩服的说道,“小郡主是美少女,小孩子哪懂什么算计啊,美少女一肚子坏心眼儿。”
就听嗤的一声轻笑,众人纷纷闪开,只见小郡主站在大门口,大门已关闭,她瞧着卫央好笑道:“你这么说,只是不想去刺杀吐鲁番汗,察合台汗,是不是?”
她缓缓走来,曼声一笑道:“此事九死一生,我不会逼着你去,何况,我孤身一人来去自在,多一个累赘……”
卫央一皱眉,不信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赵允伏的脸上,赵允伏脸色变幻多次,默默地转过身去。
这怎么可以?
卫央当即道:“你纵然去了,以马试千户挟持王爷,你不得不去为由,只怕他们会……要知道,得寸进尺是小人的本性。”
小郡主笑道:“可是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啊。”
她问道:“你可知我们为何事事顺着你么?不必说你的能力。”
卫央稍稍一想,看了赵允伏一眼。
“不错,忠顺王府传到如今,以后继无人。”小郡主说道,“王府既没有世子,也没有再要一个世子的可能,若不能以战功换取人心,我不得不嫁给皇子,如此后,忠顺王一脉彻底断绝,想必你早已料到我家的情况了。”
笔趣阁
不错。
卫央原本没在意,可外人都说王府的世子如何,他却只见小郡主奔波劳走,再仔细一想,便知道这里头的端倪。
可他不明白,赵允伏也不算太老,何不再生个世子?
“待我回来后,再给你分讲。”小郡主走进大厅吩咐道,“我已命各营修整,诸将不必来听令,如今只一事,便是将计就计,刺杀东察合台军的首脑。马试千户想必是不愿配合的,那且也随他,何况,他手握土默特鞑靼的密信报讯之秘法,我也不放心让他配合。高叔叔,你去地牢里,将那个胖僧提出来,这厮最胆小,我以生死符控制他,让他随着我,也为我做个证明。”
又吩咐:“镇戎军即刻休息,爹爹指挥着他们,看敌营火起,或他们前来攻城,到时你们一起杀出去,我已在他们的归路埋伏好了三万兵马,这一仗,必能打出斩首一万的成果来,有此成果,加之卫央有秘方,我们无惧朝廷威胁了。”
全屋寂静无声乃至于落针可闻。
第一百九十八章 这一招,你们学会了么?【5/8】
“我去。”忽然间,人群中有人沉声说道。
小郡主拒绝。
“我去最合适。”那人看了一眼卫央,点点头,又瞥了一眼马试千户,突然拔刀,一刀斩下自己的右臂,整个人痛的一仰面,砰的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卫央头皮一麻,心中油然生出两个字:“死间!”
那人倒在血泊中,一手死死地捂着断臂处,牙齿咬得咯噔地响,瞪着眼睛道:“我本无名小卒,敌人安可认识?如此去,我只说忤逆了王爷,马试千户收买了我,再加之……加之有别人作证,当有七八分把握,何况,”他奋起神勇喝道,“纵然事不成,不过是小卒一人,我不怕!”
小郡主怔了半晌,抿着嘴过去分开人群,出手连点在断臂上,又取出一个盒子,大小与胭脂盒相仿,自里头挑出一块黑乎乎的药膏,三五下敷上,而后起身走到门口,她沉吟着不能决断了。
那人脸色迅速苍白下去,他睥睨而视着那马试千户,嗤笑道:“偏你很厉害?潜伏三十年诚然不错,可我中原男儿,素来不少节气豪迈,我这一条臂,可当你三十年否?”
马试千户偏过头不敢看,他忽然觉着自己真是个小丑。
三十年隐忍之心,在那冲自己一刀的豪情面前败下阵来。
“为什么?”他不敢看那人却问。
那人大笑着,疼痛与失血过多让他剧烈咳嗽起来,他说道:“我不懂那么多的道理,也没见识过天下,可我是读过书的人,知晓什么叫该当,什么叫家园。我家在哈密,若被你们得逞了,我不得好过,子孙不得好过,妻子为奴婢,儿女当仆从,祖坟也被你们的战马踏平了。”
可是……
“哈密,是王爷的,是郡主的,可也是我们的,我们就生活在这里,世世代代。”那人虚弱至极,在旁人的搀扶下倒退着坐下,他一边脸紧紧抽着,那是疼,还有一边脸上却有笑容,冷然道,“我也没有太大的本事,唯有一条命,以我的命换他们活着,嘿,那可划算得很!”
小郡主猛然回过头来,她看着卫央无声地询问着。
你以为如何?
卫央心中方才先是乱,接着便是惊,如今有八分敬佩,有二分沉着。
摇摇头,卫央提着刀绕着桌椅转了两圈,心下计较着,一边是九死一生,一边是忍不住的冲动,中间还有一句话:“我去才是最合适的。”
这是他早就定下来的计较。
首先,他年龄最小,欺骗性最强。
其次,他算计最多,把握性最高。
最后,他无法坐下来,看着别人一群一群地冲上去,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把生命定格在这他比任何人更明白“这里自古以来就是我们的”的热土之上。
那种羞耻感让他坐立难安。
“我常笑孤岛上的坐井之蛙,笑他们在我们的父辈拼命的时候他们指着他们说,看,傻子。如今竟能坐视毫无把握的旁人去送死,而担忧自己心中那二分的不保险?”卫央心中想口中油然念道,“在颜常山舌,在张睢阳齿……”
“卫兄弟,你不要为难,你还小,何况,”那汉子笑道,“你比我有用……”
“休息吧。”卫央走过去,在那人昏睡穴一拍,看一眼高都司,吩咐道,“这人,我老罴营要定了,把人抬下去,治好了来见。”
赵允伏既喜且虑,他知道卫央决心已定。
可他……
“说你们的计划。”卫央抱刀道。
小郡主犹豫半晌,不由道:“要不,还是换一个随我去吧。”
“不,我一人足矣。”卫央道,“说计划。”
众军又惊又喜,但也又羞又愧。
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不必有愧疚,我去的把握性比你们多百倍。”卫央沉声道,“何况,我既有细盐提纯之法,又有精钢锻炼之法,纵然被察觉,我也有活命之机,”而后一笑道,“倘若他们有贪心,便给了我杀死他们的机会,此事,你们办不成。”
“我会在附近接应你。”小郡主当即道,“计划很简单,马试千户谨小慎微,很少留墨宝,我找到了点,可命人临摹,仿写出他的书信。”
卫央点点头,这个想到了。
“其次,他们最想要的是火炮铸造之法……”小郡主咬牙道。
诸将齐呼不可。
“卫央有铸造更好的火炮之法,而且为了取信于敌人,我们只能这么做,何况说,”小郡主恨道,“朝廷早已把几门火炮‘遗失’给敌人们了。”
所有人均闭嘴不语,但愤恨之情溢于言表。
马试千户纵声笑道:“有了这法子……”
“说你傻你还不相信呢,”卫央好笑道,“没听她说了,我,卫小郎,卫小官人,有铸造精钢,乃至批量铸造精钢的法子!”
马试千户笑声一绝,怀疑地打量着这人。
“你啊,真应该好好去读一读我们的历史书了。武器这个东西,那是永远在进步的,大秦弩阵打败了六国战车,环首刀打败了匈奴大军,马镫的出现,让游牧民族的先天优势消除了十之七八,这就叫进步。再后来,西域炮取代了抛石机,火炮如今又有取代所有远程兵器之势,这也叫进步。”卫央道,“但如今的火炮只是初级形态还不具有完全决定战场胜败之地位,可大炮的口径就是正义的时代已然出现了点曙光,接下来,要解决的便是材料的问题,我能想办法集合一批能工巧匠改进火炮材料,乃至在五十年里,一百年里,让我中原王朝拥有后膛无后坐力火炮,如此一代一代研发下去,你说,我们还在意你们弄到青铜火炮么?”
他忽然笑道:“哎哟,我倒希望给他们送几门重火炮,我们以居高临下之势,不惧他们靠近,可一旦打败他们,等他们逃跑的时候,你说,那什么汗王,会不会趴在火炮上死也不想放手?”
笔趣阁
马试千户大叫道:“这怎么可能?”
“我没出现前,谁吃过细盐?我没出现前,哪个可怜人能批量地把那些畜生活活的铸死在石蜡锅了?你放心,我会利用完你身上的最后一点价值。”卫央轻笑道。
“好了,何必与敌人密探多说。”小郡主喝道,“这最后,就是要让锦衣卫里为他们相信的变节者,以及那九个高手里最胆小,最好控制的,以作为我们的证明。”
第一百九十九章 提剑出西门,一探联军营【6/8求订阅】
卫央细细一想,道:“这些安排都很好,那么你觉着最大的问题会出在哪里?”
“书信,必须让敌军相信王府已落入他们的手中,”小郡主指着马试千户,“而后就是跟去的人是否可信了。”
她又急忙说道:“因此我们一起去……”
“不,锦衣卫的人先不必出动,去找那个最强横的和尚,就是练那金刚伏魔神通的人,我带他同去。”卫央摆刀拒绝了她的安排。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这厮是胆大包天还是一心求死。
小郡主这一番可没有猜到他的想法。
“你既说可以,那自是可以,可是这书信……”小郡主迟疑。
卫央摸出那两份合约,笑吟吟地挥舞了一下。
他笑容可亲:“马试千户你真是个好人。”
这怎么利用?
“我不信马试千户啊,所以要什么东察合台汗,和什么吐鲁番汗,反正他们都要在上头签字,对了,这上头还有蒙文。”卫央笑问道,“有此物者,可令他们信任几分?”
小书亭
赵允伏嘴皮子动了好几下。
难怪姓马的处处落于下风,以这孩子的机智……
他恐怕早想好要这么做,这才反利用了姓马的急功近利之心给他留下了这么一个取信于敌人的合约。
可这太危险了啊。
“无妨,不过,在出门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解决好。”卫央过去揪住那几个尿了一银安殿的文官,将刀锋架在他们的脖子上,笑问道,“诸位,诸位,想死还是想活啊?”
蓝袍的官儿大叫道:“你快放了我我是被胁迫的……”
话音落,一刀斩下他的头。
卫央又问红袍的官儿:“你想死……”
“不,小人想要活,小人一定想要活。”官儿忙叫道,“卫大人,卫大人,你只管吩咐,小人什么都愿意做……”
呵。
文臣。
另几个一起叫道:“是是是,卫大人您老人家只管吩咐,咱们绝不托词。”
“想必你们也想到了点,因此你们能做的,无非就是把那些畜生的罪行‘调查’清楚,是不是?”卫央弹了下刀锋,“此事何劳你们办?”
红袍的官儿谄笑道:“卫大人你只管吩咐,要咱们做什么咱们定会做什么。”
卫央目视赵允伏,赵允伏挥手:“半个哈密都给你了,老夫还在乎这些人?你若要便要。”
那么……小郡主你呢?
“嗯,我帮你给他们种一些生死符,这等小人相,我也不稀罕驾驭,你自己收着。”小郡主厌恶地道,“蝇营狗苟,吃喝嫖赌,不过若把他们驱逐进关,下一批来的只怕更难对付。”
她又提醒道:“但锦衣卫那边……”
“无妨,我早有马踏锦衣卫衙门的心思了。”卫央道,“本来我还想,等我家叶大娘回来后,我问她要一百个‘三尸脑神丹’给这些文官一人一个吃下去,如今看来这倒也可以做第二个挟持。”
他从桌上拿来纸笔,命那几人道:“把你们的行为,一五一十写上来看,此外,检举有功,一人若能检举出十个坏人,尤其是文人,包括死了的,我便分你们一些功劳,别忘了,哈密设立布政使司在所难免了,你们就不想穿红袍用玉带?”
那那些读书人?
“本来打算挨个杀了,留他们没用,不过,如今既然有更好的法子,嘿。”卫央点头道,“今日起,你们几个要把全城的文人墨客,包括书店老板,全都集合好,要把我给你们的‘教谕一家杀人无数、勾结鞑子、加入魔教、还以锦衣卫的身份,见人就说他们是奉了皇帝的圣旨来飞扬跋扈’的事情,你们要全部告诉给他们。”卫央吩咐道,“而后,让这些文人,要从诗书礼易春秋开始找,从里头找出那些人该挫骨扬灰的理由,同时,要把与那一家过往甚密的读书人,一个个都给我挑出来,要注意,你们不要一上去就批判,要让别人批,要让书生批,一定要让县学的学生们,据经引典批,从盘古开天地,从三皇到如今,从庙堂到江湖,要挨个狠批,一定要从人格上否定他们,从行为上毁灭他们,让他们成为……”
“是是是,定要让这些恶贼,成为天下读书人之耻辱!”红袍的官儿赔笑,“大人看,可满意了么?!”
卫央缓缓点头说:“你办事我还是很放心的。”
但是!
众人均觉心头一冷。
这厮太狠了,这是要发动读书人把那帮读书人从根本上予以否定啊。
可他还有什么招数呢?
“光你们知道他们坏,那是不够的。在我回来前,你们要请几个戏班子,要培养几个会唱戏的人才,要写出《哈密总教谕二三事》,最好排练出《歌姬冤》,一定要冲那个《窦娥冤》的水平写。要熟练地运用哈密那帮坏读书人的所作所为,要艺术地、系统地、平实地,让全河西的老百姓,军民,官吏,都要知道那帮人的坏。”卫央教授道,“总之,你们要办的就两件事儿,第一,要发动读书人,把那些坏的读书人,把连累了你们的读书人,把差点陷你们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清不楚、不人不鬼的地步的读书人,要从灵魂上彻底否定他们;第二,要通过戏曲、诗词、宴饮唱和等各种的手段,让军民人等明白那帮人的坏,明白么?”
那几人面如土色,这不是杀人诛心么?
“你们要知道,老百姓是渴望青天大老爷的,读书人是渴望有一个关心他们、爱护他们、支持他们的哈密文人领袖的,此等事,你们竟不愿当之?!”卫央变色道,“诸位担当河西诸位教学之大事,连这点辛苦都不愿么?”
红袍的官儿咬牙发誓:“小人定为卫大人做犬马事!”
“你很好,你是可以当着什么布政使,什么按察使的人。”卫央笑着说,“那你给我举荐个教谕,并顺手连同讨伐原总教谕的奏折,你一并送上去。”
另几个官儿连忙赔着笑:“大人此事只怕很难办——那厮是锦衣卫啊!”
“对了,这事我险些给忘了,这么着,一城一教谕,怎么样?”卫央道,“这样的话,八品九品也就足够了,想必吏部必不会为难吧?”
红袍官儿挤出笑脸赔笑:“小人……”
“唔,我是哈密的守备,你是正四品的文官,你自称下官就是了。”卫央和蔼可亲道。
“是,下官明白,下官有同年在吏部,此事若朝廷不问,很快便办好了,大人请放心。”红袍官儿索性抛开了面皮道,“至于什么封疆大吏下官也……”
“不不不,这事儿你得干,”卫央叹息道,“要不然,我哪来那么多三尸脑神丹呢嘛。”
赵允伏瞠目结舌,困扰他多少年的文官绊脚石——
就这么被解决了?
第二百章 似是有故交【昨天第七更】
“这算什么,鞑子入关时,头痒水冷刀锋快的文人墨客,多的跟猪狗一样。何况,自称文人的,有几个是文人?”卫央心中越发清醒,抱拳道,“那这哈密文官体系,我就交给你们了?”
您可真够客气的!
那帮文官心里可清楚,自此以后,别说关西文官体系落在这狠人的手里去了,就是关西士子书生的前途,那可都紧紧地攥在他的手心里呢!
爱阅书香
他老人家一个不高兴,只怕……
地动山摇?
不,他会和蔼可亲地、润物无声地、悄无声息地把关西文人的命要了、心诛了、祖宗八代都给否决了。
不过这也是一个大靠山?
一时间,那几人将马试千户如何控制他们,又如何密谋“谋害西北柱石”赵允伏一事尽皆写出,而后迟疑着,在纸上又写与自己有关的文官与文人。
卫央绕着一看,皱眉道:“哎哟,你这的这个显然就有些比别人少了,你怎么没写吕青城?这人令你不敢写吗?”
那绿袍官儿低着头,连忙又添上这一个。
蓝袍的官儿瞧得见、听得清,二话不说展开长袖遮住自己的白纸,刷刷刷几下写出十几个名字来。
卫央去瞧红袍官儿,那老头苦着脸求饶道:“大人,下官本就不很熟悉那些书生——”
真可怜,那请你继续写吧。
足足写了七八张纸,几个人才双手捧着弯下腰送来。
卫央拿起来一瞧,递给小郡主:“叫密探细查,另外,再告诉他们,有人把他们的底细透露给我们了,至于谁透露,那就不可说了,为尊者讳嘛。”
小郡主抿嘴,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赞叹道:“你才是人才,与你为友,胜得罪百万雄兵了。”
谢谢啊。
卫央慢慢地在地上走了几圈,将计划仔细想了一遍,不多时,那僧人被带到了,见卫央在此,那僧人先是大吃一惊,而后立马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又用另一只手捂住前面的手。
他不是怕中毒。
他只怕被毒药给塞饱。
“你准备一下,我要去刺杀吐鲁番汗,你帮我掩护。”卫央直白地说道。
马试千户大呼道:“大师不可以!”
那僧人一看,也吃了一惊。
他下意识地看着卫央,更直白地道:“他也暴露了?”
“嗯。”卫央目视他有话直接说。
僧人犹豫再三忐忑道:“给他吃了几斤毒药?”
噗——
不知谁先笑了出来。
而后满堂轻笑,血腥的气味消散一半。
卫央明确说:“这人是消灭吐鲁番汗的重要工具,他将来是要封侯的。”
僧人微微怒:“这并不公平!”
“你先别说不公平,给你个选择,要么配合我,灭了吐鲁番汗,你们西域金刚门么,待我吃下整个西域,我扶持你们,如何?”卫央道,“若不然,我便炮轰金刚门……”
“可以!”僧人出乎预料的答应,但也提条件,“须不可伤我门弟子。”
卫央惊奇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若下手我还不能反抗了?”
说着伸手又往口袋里摸进去。
僧人骇然道:“不不不,实际上,东察合台也不过得了铜火炮,我门才为他做事。”
卫央想了下,比划了一种建筑:“你们受过这种建筑的约束么?”
僧人惊喜道:“施主愿助我们?”
卫央很迟疑。
他不喜欢这些,一点也不喜欢。
当你求它们的时候,它们是一概不应的。
它们的他们还要占据土地不事生产白吃甜食。
这怎么令人喜欢得起?
但他也懂,这是不可能彻底消灭的。
何况,曾经的三千佛国,如今竟成了那样。
那自是可以与他们合作的。
“不如在哈密城内,许你们一个总坛?”卫央试探道。
那僧人一怒:“施主我们是佛子!”
怎么了?
“哦,总坛之类的,那是魔教才用的。这样罢,给你们画一块地,你们可自行修建寺庙,在审查之后,许你们一方身份,不如,僧录司给你?”卫央问。
僧人面色欣喜,眼睛里也透露出了几分光彩。
但他不相信卫央,反而看着赵允伏要承诺。
赵允伏皱眉:“可予?”
“至少他们是彻底中土化的,可。”卫央点头道。
赵允伏遂命:“将城北佛堂拆毁掉,在城南外城,给西域金刚门修一处佛堂。”
僧人又问道:“那么乌斯藏金刚宗……”
“王爷别生气,这个也可以。”卫央按住大怒的赵允伏,回头道,“你们自己不怕打起来,我们也绝不干涉,但必须注意,其一不可强行剃度人,第二不可能给你们大量土地,纵然给,也是哈密所有,你们唯有使用权,无有转让权,第三,所有僧人均要在僧录司报备,若发现不经僧录司发放度牒的僧人,须当以谍子对待,杀。”
僧人毫不犹豫点头道:“均以施主之议为准。”
这么快?
“施主不知道,佛子在西域……嘿!”僧人既痛心又恼火连说也不想说了。
卫央不相信,向小郡主询问。
小郡主低声说道:“他们也分成两股了,水火似不容。”
乌斯藏金刚宗呢?
“你若有手段,此事都交给你办。”小郡主并不是很喜欢这些小事情。
卫央细细想过在这块做领导的同事说过的话,心下有三分信心。
其余七分那是看实力。
马快刀利人狠,何惧他们翻天,此事已可成行。
“可以给你们,”卫央谈条件,“如今可以告诉我波斯明教在哈密还有什么人了吧?”
僧人指着马试千户说:“这厮是最清楚的。”
那算了。
“将他送去地牢,该用的时候自然会用,记住了,别把他的身份扩散出去,另外,”卫央想了想,“我不喜欢胡瑾这个家伙,锦衣卫之中须有我们的人。”
“试千户不可,那是必须朝廷考察的,”小郡主提醒,“石文义来头不小,如今又为你所慑服,何不许他这个天大的好处?他留下来的百户,总须是我们的人了,对不对?”
有人选?
没。
卫央暂且不管,再算了一下石文义当试千户的利弊。
“也不对,马试千户还得留着,他这个身份,总有用到的时候,尤其是谁在给他撑腰,这个人又会在什么时候来哈密的时候。”卫央沉吟着决定,“胡瑾手下出了这么一个谍子,杀了他都是又清理可说的事,那就与他做个交易罢,此事我们暂且不说破,他给石文义找机会提拔,并办好我们的一个百户衙门,这样就比较安全了。”
一番计较得当,卫央再无交待,却让小郡主给那僧人种下生死符,也不管他羞怒,命人解开僧人的穴道,自提一把剑,拱手作别众人,一路只向西而去。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剩下也只有随机应变,这很好。
第二百零一章 我特长有钱【昨天8/8】
西门朔风正急,城门洞里,夹着灰尘的寒风一扑,僧人立即打了个冷颤,不由裹紧了袈裟。
卫央回头看了他两眼,以为这厮是怕的。
“善哉……贫僧不是怕寒风,是这几日身体不好。”僧人面色怪异道。
你想想,吃一斤毒药,又被高都司帮他解毒,也就是喂了半斤泻药,那身体还能好?
“虽然高都司口口声声说,以泻药解毒是他的主意,可贫僧始终笃定,此等事,唯有卫小郎才能干得出!”僧人内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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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想了想,好心提醒道:“你可别泄露马脚。须想出个法子,应付他们的盘问。”
僧人惊愕了,这件事不应该是你安排么?
“今日之前我未见你,你自己想法子罢。”卫央说。
他知道自己不是演技高明的演员,做不出骗过所有人的表演。
那就把演技分散一些,多一个配角便多一个吸引注意力的方向。
何况那僧人虽然鲁莽,但他也是有脑子的。
紧了紧手腕,卫央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去。
虽有生死符,但他对那僧人的信任还不足三成!
两人出了门,僧人收起手中的令牌,快步跟上去问道:“这倒也好说,贫僧拿着王府的金牌,只说马试千户给的,旁人自是问不出端倪。只不过,贫僧要找同门师弟密谈,当在敌营住半日,大人可敢么?”
“可以。”卫央脚下不停。
僧人再不言语,心中做一番对比,不由奇怪道:“这人分明是贫僧的仇人,可待他的话,贫僧怎地竟比待住持还要信服?这可是个阴谲诡诈的小大人!”
细细一思想,僧人明白了。
他哪里是信服于这人的承诺,分明是被他打怕了。
不!
害惨了!
“打不过,不想打,怎么办?”僧人想流泪,“那就只好服了他。”
一路无话,两人走出十数里,身后已被西域联军的轻骑隔绝,前头营门里走出十余人,俱各提刀剑,都叫道:“圆通大师,这小子是谁?”
圆……通?
卫央脸色平静,却回头看了僧人两眼。
僧人只当他是警告,微微点点头,表示自己绝对被他打服了,口中道:“诸位,此乃名满哈密的卫央,卫小郎,官居西域诸卫守备,镇戎军营将,细盐的主人。”
那几人惊道:“果真是个小孩子?”而后喝问道,“你带他来干什么?只消问出法子,杀了他就是。”
圆通微笑道:“若那么好办,又何须贫僧动手?尔等不懂的,都退下,快带我们去见马黑麻汗,有要事上报。”
有人伸手往卫央肩膀抓去,卫央没闪躲,圆通却一掌拍了过去,那人吃惊道:“圆通大师,你这是干么?”
“哈孛贴答应了他,要保证他的绝对安全,贫僧不是出尔反尔之人。”圆通正色道,“他既有细盐制作之法,又是哈密人心所归之士,你等不可造次,若想稳定哈密,须少不了他去出面。”
那几人慑于他的武功,也不敢过分为难,但都道要见马黑麻汗很难。
“还有,哈孛贴是谁?探子不都被赵允伏杀了?”也有人奇怪,“莫非有走漏的?”
圆通大笑道:“土默特王汗的密探,岂是你们所能够知道的,快去上报,就说忠顺王府已落入我们手中,我二人奉命前来商谈,看如何拿下哈密。”
这话足以令那帮人振奋了。
当即有人转身就跑,不料一骑如飞,早飞奔大营。
不片刻,大营里飞驰出数骑,远远高喝道:“果真是哈孛贴的人?可随我们去见王汗。”
卫央心下一动,将营门明显不同阵营的数百军卒记在心,等圆通迈步才也跟着走进了大营。
进门走不数百步,前头号角争鸣,哗啦啦摆开两排军卒,看模样,无一不彪悍精壮,穿皮甲挎弯刀,一个个挺胸凸肚,居高临下瞪视着卫央。
过了这一处,前头又有两排军卒,刀出鞘,杀气腾,真有一分吓唬人的味道。
“第一拨土黄,看模样也有一些菜色,当是很小部落之军。这一拨盔甲整齐,却穿着蓝衣,看来是规模稍大一些的汗国。”卫央心下想,再走数百步,便看到穿白衣的,又比前一拨精壮一些,只是到了有金色顶子的大帐前,又见两排更精壮的,挎着细长弯刀的绿袍军卒,“他们头上缠着……怎么那么像三哥家的‘精锐’才佩戴的头盔?”
共有四拨军队,当有四个部落。
最精锐的这一拨却怎么绿了呢?
卫央不知道这些历史。
忽听哗啦啦一阵,两排军卒掣出弯刀,嘴里不知哇啦啦喊了几声什么,齐齐往前走两步,竟用弯刀在两人头顶搭出一座拱门。
欢迎吗?
卫央万分不解,他又瞧不出这里头透露的什么“杀机四伏”。
既没有杀机,却不是欢迎?
大帐内一声喊,卫央也听不懂,只听着很好玩儿,而后,圆通高宣一声佛号,迈步当先走进了大帐,他似乎并不怕被看出端倪。
卫央收拾心情,跟着昂然走了进去。
老子是使节!
只是刚进门,只看到大帐内牛油灯十数盏,虽气味难闻,倒也照出些光明,不等他再仔细看,身后噗的一声,厚厚的门帘被重重地放下了。
卫央目光落在大帐中间巨大的火盆子上,心中古怪道:“若是他们敢在这里坐一宿,我只十斤石炭,足以灭了这些贼酋。”
脑后有风声扑来,两人自左右下手,齐声用极蹩脚的中原官话吼:“跪下,快跪下!”
你老婆又没在前面,老子跪下干什么?
卫央往前跳了一步,圆通往后退了一步,砰砰两声,啊啊两声,圆通中了两脚,却弹飞了两个大汉,他那金刚伏魔神通运到极致,如今已有曾经六分功力,那两人被震断一条腿,落地爬不起来了。
卫央仔细打量,只见大帐后面竖起一扇屏风,其大如照壁,屏下有一坐,上头空无一人,一侧却坐着个穿白袍的女子,面目倒也娇媚,只是手里拿着一把小刀,正在切案上的羊肉。
她斜靠着自己的桌案,眉角斜着往鬓角刺去,面色倒也白,只是面上的笑容,莫名让卫央想起曾经在长安夜半下火车时遇到过的“小弟,住宿吗,有小妹哦”的大婶子。
其下两侧摆开两行桌案,比之屏下的更小数倍,案前各有一两人,或高大魁梧,或短小精干,俱都披头散发,从头发里看人。
第二百零二章 她生得好看么
“哟,这位小兄弟倒胆大得很,你瞧我什么?”那女子将一根羊腿拿着,在手里切下一块,里头还有些带血的筋肉,她用刀子别起一块扔进嘴里,用极标准的中原官话笑问道。
卫央道:“我瞧你好看。”
“倒是大实话,”那女子笑道,“那你看够了么?”
卫央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看够了?
嗯。
但是没看出你到底好看在哪。
可若是这么回答,岂不是太不客气了?
那大婶子至少也得是个贼酋小妾的身份啊!
“看来是看够了,那么好,我要命人把你拉下去杀了,你怕么?”那女子指着大帐一角道,“看到没?这里有的是铜锅,可煮肉;也有个铁架,能烤肉。你想好自己要挑哪个死法儿没有的?”
卫央往屏风一角一看,心里话,蠢驴,你家大帐开了后窗能不透光么?你在屏风后看个寂寞吗?
他嘴里说道:“你们可不会杀我。”
“哟,凭什么?”那女子娇声道,“我瞧你也不是很好看啊。”
卫央笃定道:“就凭我有特长。”
女子神色一怔,笑容越发娇媚,她放下手里的小刀。
“你特长是什么?”她似乎很严肃了。
卫央也只好更严肃地回答:“我有钱。”
顿了顿,点点头又确定:“我特别有钱。”
满账皆哗然。
左边一桌的壮汉跳起来叫了两声,右边一桌几个壮汉拍着桌案叫了几声。
“他们说什么?”卫央下巴指了指问那女子。
那女子笑道:“他们说,把你杀了你的钱可就归我们了。”
“难怪人都说你们是蛮夷。”卫央感叹道,“忽必烈那会,似乎你们也是很懂生意的对吧?这才多少年?忘了?”
那女子勃然大怒,厉声道:“有一种刑罚叫五马分尸……”
“穷的连喝酒都用瓷杯了,还装什么呢。”卫央伸手从口袋里一摸。
一群人登时跳了起来,还有人竟当即向火盆后面藏进去。
卫央回头看了一眼圆通,摇头道:“走罢,告诉哈孛贴,他自立为王算了。”
“停下!”屏风后陡然一声大喝,闯出个四方脸、小刘海、耳朵边上挂俩辫子的男人,也不知有多大年纪,看着脸庞稍有些红润,皮肤有点黄,手里提着一把弯刀,刀柄是黄金虎头,他大声质问:“哈孛贴算什么东西?他也敢自立为王?”
“他有土默特王汗的支持。”卫央心下一喜。
那人怒骂道:“黄金家族的荣耀,根本不在那些土狼的身上。”而后大喇喇往大案后面一坐,怒容满面厉声说道,“那小孩,我知道你,你是哈密很有钱的小孩,你手里有许多许多细盐,是不是?”
卫央算了下才说:“目前还不多,只在哈密赚了几千两银子吧。”
“你可是哈孛贴那个狗杂种的仆从?”那汉子说道,“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这时,屏风后有转出十多个人,有个脸面如驴脸,法令纹还特深,看着有一种阴鸷的人,一手抚着胸口,向大案上的男人鞠躬,而后沉声道:“满速儿汗,高岚斡儿垛,这汉人小孩,咱们可不能信任他,但凡做生意厉害的人,都是奸猾无赖的人,满速儿汗,你把这小孩交给我,我定会问出细盐的秘密,然后杀了他。”
斡儿垛?
卫央知道东察合台用的还是元代的规矩,但随着风光不再,所谓皇后贵妃之类的自然用不起了,于是又恢复了以前以帐篷代表汗王后妃的称呼,也即斡儿垛。
斡儿垛者,帐篷而已矣。
但在公开的场合这些蒙古贵族们的称呼还是比较注重颜面的,断不会当众叫一个汗王的后妃作斡儿垛。
这就相当于当着明星叫小三,甚至叫“某个人的床伴”一个道理。
高岚斡儿垛,是某个叫高岚的地方的后妃还是她的名字叫高岚?
卫央顿时有了一点儿兴趣。
高岚斡儿垛没说话,满速儿汗不悦道:“马黑麻速檀,你是想独占细盐的生意吗?”
高岚斡儿垛这才说:“这小子既然奸猾的很,索性杀了他,我们得不到细盐,汉人也吃不到,岂不更加好?”
卫央看看这个有看看那个,看得出这三人才是实力派,其余在这里的贵族们见他们争吵,均纷纷往后退了些。
就好比狼群,头狼与几个壮年青狼没吃饱呢,其余野狼只能在远处干看着。
“这倒又是一个机会,不过马黑麻速檀……这人不能留。”卫央心下想。
马黑麻沉默了片刻,决然道:“那好,这就杀了他。”
他回头瞪着卫央厉声道:“我是马黑麻,我知道你的名字,小孩……”
“哦,你是吐鲁番汗,也不,如今该叫吐鲁番速檀了。”卫央奇怪道,“不是东察合台联军么?叶尔羌汗怎么没有派人来?你们共尊的汗王到底是谁?我该和谁谈判?”
高岚斡儿垛娇笑道:“这孩子可真大胆,当真以为满速儿汗杀不得你?”
“来啊,将这小孩抓出去,先砍了他的手!”满速儿汗当即吩咐。
还真就有几个人从大帐外进来,不过先虎视眈眈瞟了别人两下子,其中有几个武功不错,站在一边隐隐威慑住圆通,另外几个过来试图抓卫央肩膀。
虽知这是下马威,但卫央也不想让他们用了下马威。
怎么办?
“哈哈——”想着古典小说里的剧情,卫央一边暗暗准备动手,一边仰天大笑两声,叹息道,“哈孛贴,你认错人了,堂堂满速儿汗,可怜成了马黑麻的傀儡,他许不得你的哈密城主位,更许不得我的西域细盐之生意,你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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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口,满速儿汗脸色大怒。
马黑麻抢步要过来,忽见人影一闪,高岚斡儿垛越过三五丈距离,她轻功高明,眨眼来到卫央的面前。
卫央一转身,袖中短剑只等刺杀。
偷袭了这个武功极高的高岚,再杀……
不!
可先杀马黑麻,此人是吐鲁番汗,若是杀了他可既造成吐鲁番汗国的内乱,又可让别的东察合台诸部下手。
至于那个满速儿汗,看他对那帮手下的控制能力,想来不是什么高明之士,纵然是高明之士,他也当先吞并马黑麻速檀的人手,以吐鲁番汗的实力,只要哈密诸卫按兵不动,这些诸部酋长自会去分食,那时机会就更多了。
卫央刚打定这个主意,只听那高岚斡儿垛笑道:“啊哟,还是个小爷呢,急什么?”
那声音一时又娇又媚,满帐里竟有好几个轻微的咳嗽。
圆通也高宣一声佛号,低眉垂目不敢看。
第二百零三章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
卫央没回头,但看到那几个试图抓他肩膀的蠢材,哦不,或许是光棍,他们竟迅速低下头,按着刀把的手也抖动了好几下子。
有那么漂亮?
不是很刺鼻,但确实浓郁的香水味儿在身边一现,卫央毫无所动,紫霞功早已抵挡住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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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下毒的行家,处处防着别人下毒呢。
不过,这娘们儿想干嘛?
高岚斡儿垛走到卫央前面,她身材高挑,比卫央要高出一头多去,身上的白袍,遮掩不住曼妙之体,一只手还拿着小刀,一只手往卫央脸上摸过来,笑吟吟说道:“小兄弟,你干嘛那么着急走?不是刚还称赞我,说很好看的吗?”
卫央一挥手,拍掉高岚斡儿垛的一手,习惯性训斥:“去去去去去——”
满帐人一愣,连圆通也不由自主心想句“这厮是瞎子来着”。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高岚斡儿垛啊!
高岚斡儿垛神色一薄怒,另一只手里的刀子提起来。
卫央心道不好,这是很可能在东察合台很有名气的女人,估计颇矜持她的美貌吧,咱这一无视……
要耽误大事儿啊!
“……告诉你,别以为你长得美,就能心里也想得美。”卫央立即道,“我是来谈生意的,你不要妄图用美貌俘获我!”
高岚斡儿垛愣了下。
她脸上又浮现出漂亮的笑容,笑吟吟说道:“啊哟,真是小财迷呢。那……”
“你长得再好看,那也是你家汗王的女人,我这人机灵得很,所以,还是银子对我更有吸引力。”卫央摆手道,“你回去,你回去坐下,咱们好生谈判。”
马黑麻怒道:“哪个要与你谈判?”
“满速儿汗的女人啊。”卫央想了下,郑重地要求,“这个人对我的意见十分大,我看到他就不高兴,你们把他赶出去。”
圆通:“……”
你这挑拨离间是不是过了?
满速儿汗也喝道:“那小孩,你不准挑拨我与马黑麻速檀的关系!”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卫央错愕道,“我不喜欢他,干嘛就得跟你们有关?再说了,哈孛贴叫我来找王汗,他既叫速檀,那定不是我要找的人啊,我若说的话叫他听到,那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高岚斡儿垛微笑道:“那你告诉我要说什么,你若说得好我便将他赶出去怎么样?”
“你说的?”卫央当即道,“我要跟你们谈的,是必须保证我的细盐生意;哈孛贴要我和你们谈的,是用火炮铸造法换你们帮他赶走忠顺王的大军,保证他做哈密王汗的利益;我们几个营将要跟你们谈的还是……”
“等下!”这可真把高岚斡儿垛说的动心了。
细盐的生意她不懂,但只觉着那细盐特别好吃。
可若是火炮之法……
“退后!”卫央佯作没听到风声,果然看到高岚斡儿垛往前一纵,单手往前面一拍,马哈麻速檀闷哼一声,还有几声轻轻的惨叫,此时,他才听到高岚斡儿垛的呵斥。
怎么了?
卫央无辜回头一瞧,马黑麻捂着胳膊满面怒容,他身边两三个打扮却是中原人士的家伙既忌惮又恼火地瞪着高岚斡儿垛。
高岚斡儿垛目视忽的一下站起来的满速儿汗,凝声道:“大汗,此事当须谨慎,不如让这小孩子去后帐里休息,咱们共同商议个决心,好不好?”
“对对对,你说的极是。”满速儿汗连忙吩咐道,“快将后帐腾出来——”
“等会!”卫央震惊道,“谁告诉你们我定然会说了?”
右侧几个部落酋长,看打扮就是酋长,脸很黑的那种,他们一起叫骂道:“来了这里你还敢不说么?”
“谁能保证我的利益,我自然会告诉谁。”卫央伸手从胸口摸出一张纸来,他递给高岚斡儿垛,很严肃地道,“美女,哦,斡儿垛,这是我与哈孛贴签订的协议,他答应保证我的细盐生意,但我不很相信他们,你们也看一下,若是没意见,那你先在上头签上名字。”
高岚斡儿垛接过来一看,不由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你认得蒙文?”
不认得。
“你被他骗了,这汉文说的是保证你的利益,可这蒙文说的却是,却是,哈,他说,等他拿下哈密后,要将你关进牢房,要把你家的什么冯娘子许给最肮脏的仆从。”她奇道,“冯娘子?那是什么人?很美吗?”
卫央想想说道:“我只听人说她长得特别美,我这人脸盲,分不出你俩谁更美——这样罢,左右哈孛贴那狗日的靠不住,到时候,我介绍你俩认识,怎么样?”
高岚斡儿垛面色欣喜,飞快向满速儿汗示意,然后将一手放在卫央肩膀上,一手收起那吧小刀子,笑吟吟说道:“是啊,土默特部的,素来都靠不住。不过,你说你懂火炮之法?”
“我哪懂,哈孛贴说的。”卫央耻笑道,“我看他也迷糊得紧,看着十几门火炮老半天,才跟我说什么‘这铸造生铁里定是掺了铜水’。”
说到这,他故意停顿了下。
那高岚斡儿垛果然追问道:“这么说你们并没有火炮铸法儿?”
“有啊,我的老罴营,就有几个极善于铸造火炮的军卒,我当然知道一些。”卫央说。
高岚斡儿垛蹙眉,倒也真有三分我见犹怜。
马黑麻冷笑:“你这小孩子,年月不过十二三……”
哦?
我这个头,这老成,竟有那么大?
卫央稍稍一喜,嘴里道:“所以我非常不乐意跟你这个莽夫说话。”
马黑麻又怒,只看高岚斡儿垛袖子里的刀光,连忙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哼的一声,却扶着刀柄,在他的位子上坐下来,一副你赶我那就跟你翻脸的架势。
“小兄弟,我也不明白,”高岚斡儿垛奇道,“你这么小,是不是?”
这话……
这娘们真是个棒槌!
“你别说话了,我看你虽然年幼,但眼睛叽里咕噜,显然不是个善茬儿,”忽然高岚斡儿垛指着圆通,笑问道,“圆通大师你可知这位小兄弟……”
“他有钱。”圆通面不改色说道。
这回答——
高岚斡儿垛纵然聪明,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赵允伏知道他很有钱,更能挣钱,因此授予他营将职位,王府参谋职位,哈密守备,乃是要他挣钱,给镇戎军多买盔甲大炮。”圆通说。
高岚斡儿垛喜道:“那定然是个人才了。”
她随后目视满速儿汗:“大汗可……”
“好,叫人带他去歇息,”满速儿汗大笑道,“想要钱,那也很容易的,不过,赵允伏要钱,我可也要钱,好,你快把那纸张拿上来,我签就是了。”
高岚斡儿垛点头,突然,她掌心里内力一吐,重重压了下卫央的肩膀,笑吟吟的,声音又娇又媚,轻问道:“小兄弟,你既是王府的常客,那你可见过那位小郡主么?她长得好看么?”
而后又加三分力。
第二百零四章 你那么凶狠干什么
卫央细细想了一下。
小郡主长得很漂亮吗?
没看。
“我这人脸盲,没有人家的命,得了人家的病,这不好。”卫央打算回去好好看一下,心中琢磨着,“可是那小丫头才多大点?十三四岁的样子,我盯着她一直看那不是变态么?”
高岚斡儿垛奇道:“小兄弟?这很难回答吗?”
“有点。”卫央诚恳地说道,“我这人,在哈密是有口皆碑的君子,最不爱盯着人家的女子看,不信过几天你找几百个人打听打听,所以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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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高岚斡儿垛失笑。
她手腕一翻,在卫央脖子上面一抹。
卫央只觉毛骨悚然,那只手距离他大动脉不过丝毫之间!
高岚斡儿垛笑道:“小兄弟,你这话说得可真大言不惭哟。我没瞧出你是个君子,只看出你这小子,胆大妄为,面厚心黑,你说,你是不是来行什么计谋的?”
卫央震惊道:“这你都能瞧得出来?”
圆通心里一骇,悄然提起了全部功力。
他可不敢让这位小爷死在敌人手里。
“你不必管别的,一旦有问题,你只要带着卫央回来,许诺你的绝不含糊。”小郡主叮嘱过。
老王爷也说:“这厮行事最大胆,常有冒险之举,你记着,若是敌人发现你们的目的,你只管带着他离开,至于什么目的嘛,不要便不要,能保着这厮平安归,你们金刚门的前途老夫自会安排。”
那么没有办成呢?
想想传说中的生死符之能,圆通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光脑壳。
他发出呵呵的笑声。
“大师笑什么?”高岚斡儿垛奇道。
圆通长叹说:“下次叫马试千户派别人来。”
这句话让已经握住刀柄的满速儿汗笑了。
“高岚不要为难他,金刚门在我们手中的,不怕他们敢翻天。”满速儿汗吩咐,“带他去后帐歇息,待……”
“等下。”高岚斡儿垛俯视着卫央问,“哈孛贴原来是那个人,那么他让你带来什么消息?”
卫央摊手道:“那小子也防备我的很,他怎么可能告诉我。只不过,这次让我来打个头,下次可能就要派别人来了,到时候你们自去问,我只要你们不妨碍我的生意,赚钱!”
高岚斡儿垛盯着他的眼睛,总觉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一肚子恶毒的计谋。
卫央仰视着,忽然问:“我发现你有一个不如我的地方。”
高岚斡儿垛情不自禁道:“我有什么不如你的?”
卫央挺胸昂首目光却往地上看,目视高岚斡儿垛让她也学学。
这——
“你很好。”高岚斡儿垛脸上一微红,眼角却勾起三分森然之意,面上笑容真诚,她吩咐,“来人,送这位小官人……送他去大汗的帐篷里。”
满速儿汗惊道:“这是干什么?”
“总不能叫他去我帐篷里面吧?”高岚斡儿垛双颊更加红,竟有几分媚态,亢声道,“他,他这小子坏得很,怎么能这样?”
满帐大多数人都哄笑了起来。
满速儿汗笑道:“他一个头发还没毛长的小子,他能做什么?”
卫央好奇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高岚斡儿垛微笑着道:“没事啊,让你去我的帐篷里歇息,小兄弟,这可是……”
“哦哦哦,但是你帐篷里有床吗?”卫央打了个呵欠,“我先睡一觉,待天色已晚的时候,我再回去就是了,哦,你们把这大和尚留下,我不喜欢这厮。”
“贫僧也讨厌你。”圆通壮着胆子说句真心话道。
卫央想了下,向圆通伸出一根中指。
没有人明白这个意思,只不过,高岚斡儿垛聪明得紧,她踟蹰了一下,俯下身,微笑着,也冲卫央伸出两根中指。
“指甲不长,明白。”卫央深深忧虑地看了看满速儿汗的头。
一时自后头出来两个壮硕的女子,倒也有几分礼貌,低着头弯腰,请卫央随她们转去。
那马黑麻大声问:“你们是怎么出城的?”
有另一个人叫道:“没看圆通大师拿了赵允伏的令牌么?”
卫央微微一笑,没在意这里头的陷阱。
果然,圆通很自然地将手里的令牌递了过去,说道:“哈孛贴取了这令牌,才能让我跟着那小子出城门,你们若是想利用,那自管拿去。”
高岚斡儿垛喝道:“哈孛贴在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不调开守城大军?”
帐篷里顿时哄嘈嘈乱起来,有人高声骂道:“这些养不熟的土默特部的土狼,他不正是想让我们与明军两败俱伤么?”还有人说道,“只怕这厮是打着让咱们帮他消灭赵允伏的军队,他果然要当哈密汗。”
卫央脚步沉稳,紫霞神功运到了极致,走出十数步,隔着两三个帐篷,他还清晰地听到高岚斡儿垛道:“土默特部的密探,那自然是不可信的。何况,这厮很狡诈,他既不提我们要什么,也不提他能给什么,只扔出这么一个小孩子来,依我看,他是想试探咱们的诚意。”
满速儿汗踟蹰不已,说道:“高岚你可有高见?”
卫央又是一笑,看到第二个巨大的金顶大帐篷,于是收起了神功,此刻距离那军帐已有数百步,以他的内功,早已听不到那边的声音了。
“你请。”两个女子忽然一人闪身挡住卫央窥测那顶帐篷的目光,她身材极其壮硕,卫央若再绕过去,那就显得太刻意了,另一个又在卫央肩膀上扒拉下,指着金顶大帐旁边的蓝顶白帐,神色变得有些严厉了,吩咐道,“斡儿垛的帐篷里,可没有你喜欢的东西,进去只可休息,不可乱动,记着了?”
卫央点点头,待那两个侍女揭开门帘儿,便迈步走了进去。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看样子不是中原风格,大约是波斯,或许是别的,人踩在上面竟有飘忽的感觉,只怕厚度超过了三指。
地毯上摆着几件简单的家具,一张雕花小床,一个化妆台,此外就只有一把长剑挂在小床一边。
卫央仔细看了两眼,那家具都是中原的风格。
奇怪!
这个高岚斡儿垛……
他本想问一下那两个侍女,但看她们神色谨慎,在帐门口弯着腰,显然对高岚斡儿垛恭顺之至,想必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好,我在此歇息,你们去忙罢。”卫央道,“如果不麻烦的话,在门口等着,我是君子嘛,要为自己的名声考虑。”
哗啦一声门帘被放下了,两个侍女脚步匆匆,竟还用中原官话冷笑说:“他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只不过会吹牛皮,不用管。”
啧!
人品好,真的很好。
卫央在地上轻轻跃动了几下,从袖子里取出短剑。
作甚?
第二百零五章 高岚斡儿垛
天色已晚,眼看着火烧云退、皓月自天边升起。
赵允伏总觉着坐立不安。
高都司劝道:“卫央既有十分把握,想必此行必定成功。”
“太冒险。”赵允伏沉声道,“以老夫之意,本不必这么冒险,联军各怀心思,只要再拖一个月,他们必定会内讧。吐鲁番的‘圣战’之众,与他们的保守势力定会起冲突,再加之东察合台王汗满速儿汗孱弱,大部分势力都控制在别人手中,他那汗位就是暗夜里的一个灯笼,定会引起别的部落的觊觎。何况,纵然是硬碰硬去,我们也比他们强大。”
高都司叹道:“可是王爷为什么要把这次战事交给他们呢?”
想想又说道:“毕竟还都小。”
“不能等。”赵允伏骂道,“但凡是国事,大都坏在这些高高在上的君臣们手里了。咱们若是拖下去,哈密诸卫只怕要被他们鲸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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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这时,小郡主自外头回来了。
她有三分佩服、七分好笑,进门道:“卫央这人着实,哼,着实坏得很。”
“没问出来吗?”赵允伏笑道,“不要急!”
“那人倒也强横,严刑审讯也不透露半点风声。”小郡主叹服,“还是卫央的法子好,先将那厮留下来,他或许熬得住严刑拷打,但他在中原三十年,已习惯了安生的日子,待他在地牢里消磨了此刻满心以死报效土默特汗的心意,他抵抗之心自然会消散。此人心里有许多秘密,许是我们谋算土默特部的大好良机。”
高都司立即阻拦,骂道:“土默特之军,打的是皇帝的军队,与咱们何干,不管,咱们可不能给朱家父子当刀。”
赵允伏本有些恼怒,但想起如今之局……
他微微叹息一声,一句话也不说了。
可小郡主却说道:“高叔叔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报国杀敌,本是我等分内之事;而若我们有剿灭西域察合台部,威慑乃至解决土默特人对中原的压力,甚至是收复河套地区,朝廷会怎么看我们?不过越发忌惮尔,但到时我们兵力鼎盛,以卫央的生意,自己养活自己绰绰有余,朝廷也须看我们的脸色。”
高都司挠头,这就出乎他的理解范畴了。
赵允伏看看女儿,心里痛骂一声“卫央你这个奸贼”。
他感觉女儿的想法显然被那厮带偏了。
“我知道,我们若强大,朝廷那帮子人自会齐心协力,他们奉行的乃是……哦,无事。”小郡主轻笑,“可我们要达到这样的目的,那需要多少年的努力?如今只顾哈密的军事,爹爹,想好要怎么趁机解决对面之敌了么?”
赵允伏奇道:“自然是引他们上钩,而后四面埋伏齐出,尽最大可能杀伤他们的实力,还能有什么?”
“这法子也对,只不过,显然辜负了卫央的心思。”小郡主蹙眉,“我也想不透他到底在算计什么,不过,这人心黑手毒,他只怕不满足于只杀伤敌人的实力。且不急,看他回来有什么吩咐。”
赵允伏更怒,老夫这家里还要这厮来主事吗?
“哼,希望察合台人成器一点,给这小子好生吃一点苦头。”赵允伏说完,又懊恼地道,“也不成,到底还是个孩子,”最后又焦虑道,“这么久不见动静,可是被发现了?这小子也不说了对策,纵然是打起来了,也该闹出点动静啊,老夫怎么接应他?”
小郡主抿着嘴唇儿,轻轻笑一下拔剑仔细抚摸。
以她之见,卫央应该的确吃了些小苦头。
“听闻满速儿汗虽然孱弱,可他新得了一个妃子,虽不知其人,但她帮着满速儿汗稳定叶尔羌汗,与瓦剌达成和解,又杀了几个亦密,连草原上的月即别人都稳定下来,一心东征要在吐鲁番重立察合台汗之国,那当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女人。”小郡主心想,“卫央虽聪明,可此前一直都在哈密,此番要面对这么大地域的敌人,他能有法子么?”
卫央哪里来的法子。
他趴在垫着厚厚的棉垫、上头放着几张暖裘的小床之上,很是美美地睡了一觉,直到有人将他推醒来。
“完了?”卫央迷迷糊糊起来一瞧,只见高岚斡儿垛好笑地站在面前,她又换了一身衣服,这次穿着天蓝的中原衣裳,脚上蹬着一双鹿皮长靴,手里提着一把长剑,似笑非笑打量着他。
怎么了?
卫央扒拉了一下耳朵,盘腿坐在床沿上,想了下,感觉可能不太客气,于是拍拍床头:“你请坐,哦,这是你的地方。”
“是啊,在我的帐篷之中,你可睡得踏实?”高岚斡儿垛笑问道,“你身上的兵器呢?”
卫央一呆道:“什么兵器?”
高岚斡儿垛失笑:“你当我是傻子么?”
她伸手抓着卫央的手腕,在他胸口一拍,怀里掉出了一把短刀,又在袖子里一找,翻出一把短剑,拿起来仔细打量片刻,轻笑道:“带着这么点兵器能当什么呢?好了,你是小孩子,玩这些危险,我替你收着。”
卫央大怒,道:“你干嘛翻我的东西?”
“如今是我的东西。”高岚斡儿垛斥责道,“好了,不早了,我也当休息,你立即返回,两天之后,你再来商议,不过,你要设法打探出哈孛贴的阴谋。”
卫央挠着头,很不情愿道:“他们土默特人的……哦,我是说,他们土默特人的谍子,那是我能打探的么?”
“你定有办法。”高岚斡儿垛吩咐,“记着,不可与镇戎军硬碰硬,如今机会难得,”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卫央的眼睛,眼角冷光涟涟,突然道,“忠顺王果真被你们挟持了么?”
“不知道,我又没被允许进门。”卫央一推二三五,“说实话,若不是那小子早在一年之前就密谋挟持我们,我才不给他出力。若是有可能,去校场找小郡主,对那厮做一次反扑……”
“嘿,那你们可不敢。”高岚斡儿垛轻声笑,更轻声自言自语着,“忠顺王一死,那一支血脉可就断绝了。”
她怎么会知道?
卫央心中一震,面目上有一些不解,摇头道:“左右你说的我都不懂,那我这就回去么?还要给谁带话么?”
高岚斡儿垛轻轻俯下身来,眨眼轻笑道:“有啊,从今往后,我可就在哈密多了一个,唔,多了一个在我的小床躺了一天的男子,小官人,你说我该惦念你,不惦念你呀?”
说着话,她嘬唇又吹出一口气。
卫央心中绝无半分涟漪,这女子口气很清新,但她嘬着唇吹出来的冷气,竟是三寸之许,如刀剑,森然从他脖子一侧划过,彷佛蛇信子一般。
第二百零六章 双间计
卫央迅速往后一倒,并在床沿打个滚。
他暗暗提起真气。
倘若她要做什么手脚,须先杀了她。
可他这举动却让高岚误会了。
“你倒乖。”高岚斡儿垛声音愈发冰冷,也愈发微弱,她唇角起一抹梨涡,吩咐道,“记着,必须打探出土默特人的目的,不要再拿着哈孛贴要当哈密王的屁话来哄人,你哄得了他们,须哄不过我,记住了么?”
嗯嗯。
卫央乖乖地点头,眨巴着眼睛,满脸写着两个字。
乖巧。
“但是,马试千户真的要当哈密汗,朱祐樘想让西域再多一个王,这事儿真的。”卫央认真道。
高岚斡儿垛哼的一声,迟疑了一下,切齿道:“赵允伏那个老匹夫,他还活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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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卫央脱口道:“你爹也被老头儿宰了?”
这话可能会引来毒打。
只不过很有用。
高岚斡儿垛稍稍怔了片刻,哼的一声道:“他可没那么大本事,不过,”她眼睛一瞪,“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马上滚回去,记着告诉哈孛贴,赵允伏这老匹夫,须留着,我要亲手砍了他。”
那看来不是情仇。
“我一直好奇,赵老头的老婆是……”卫央试图再打探一下,却听咔一声,高岚斡儿垛突然一掌,看着极其雪白细长的玉手,竟在梳妆台旁三尺外,一掌掌风竟将核桃木的台子劈成了两半,上头一盏铜灯,竟也被掌风击中,当中完成了直角。
卫央骇然往远处一跳,这女子的武功几乎比得上叶大娘了。
可她……
“赵允伏年轻的时候,也算是潇洒豪迈,我,我师门一个女子,哼,”高岚斡儿垛面色肃杀,冷然道,“好了,此事你不必得知,快回去,记住,下次来的时候,不许带那么多兵器,否则,我定毙了你。”
卫央心中有一万个奇怪,但被高岚斡儿垛推着出了门,远处站着的那两个侍女过来,漠然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不说,低着头引着他往大帐而去了。
高岚斡儿垛心潮起伏,半晌长长呼出一口气,一道白练在眼前,直直刺出近乎半丈不散。
她皱眉一想,将两把匕首细细摩挲了一下,噌一声,掣出匕首看半晌,冷笑道:“蠢材!”
而后弯腰进了帐,她踢掉靴子,雪白的秀足踩在地毯上,似乎要把每一个方寸都踩过,细细感受着足下传来的细密感。
忽的,高岚斡儿垛一停顿,她弯腰用匕首挑开地毯一角,只见上头一道不过三寸的细缝。
“好小子。”高岚斡儿垛轻笑,伸手用两根手指在底下一找,两指并起,慢慢地拖出一把手弩。
她拿起手弩仔细瞧了半晌,嘴唇一抿嘻嘻轻笑,摇着头说道:“想隐藏凶器,我答应了么?”但看着羽箭上蓝汪汪的锋芒,她神色清冷,又哼的一声,“小小年纪还是个手段毒辣的小子。”
索性坐在地毯上,她解开袖子,将手弩绑在手腕之上,试着瞄准了一下,莞尔笑道:“下次倒看你找不到了,又该是如何一个反应。”
突然,外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人在快速靠近,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恭敬道:“师姑,打探清楚了。”
高岚斡儿垛往帐篷后头一抓,揭起窗帘时,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穿着月白的长袍,提剑站在窗前,低着头不敢看着她。
“情况如何?”高岚问。
那男子恭敬答道:“王府戒备森严,但换上的是不认识的人,锦衣卫两个百户带队进了王府;胡瑾被囚禁;至于确凿的……”
“看来说的是真的,哈孛贴得手了。”高岚一拍手,转念迟疑了一下,“小郡主怎样?”
那男子说道:“坐镇校场镇守四门,不过,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高岚啊的一声半晌没说话,很久才说道:“她也被打伤了么?金刚门的人?”
“是,咱们打探到的消息是,赵红翎似乎要去营救,被埋伏的金刚门弟子突然袭击……”那男子神色喜悦,振奋道,“咱们昆仑派……”
“我知道了,你下去罢。”高岚拂袖道。
男子不知怎么了,抬起头还有些茫然。
窗帘一落下,高岚眼角闪烁冷意,喃喃自语道:“金刚门这些蠢驴,看来看出了满速儿的用意了,这么说,这小子说他全完不懂,这是真的了?”
不片刻,远处马蹄声作,马黑麻大声道:“土默特人绝不可信,满速儿汗,你是要吃他们的大亏的!”
满速儿笑道:“马黑麻,我才是东察合台的王汗,是铁木真的子孙,此事我主意已定,你不可搅扰。”
又有人叫骂了几声,似乎是冲卫央?
高岚斡儿垛没管,她赤足在地毯上走来走去,目光时而森冷时而讥笑,不知在想什么。
不多时,外头传来满速儿的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噤声!”高岚斡儿垛不由恼怒,语气里毫无敬重,她深深呼吸一口气,坐下来传好了鞋子,这次穿的是一双绣鞋,收拾好皮靴,她才慢悠悠过去揭开门帘儿,却不让满速儿汗进来,口中道,“你想让旁人听到么?”
满速儿满不在乎地道:“马黑麻太嚣张,我早有杀他的心思。”
“急什么?哈密还没有打下来,你想让联军土崩瓦解么?”高岚斡儿垛怒叱。
满速儿汗竟不恼怒于色,反倒赔着一点笑,说道:“这自然听你的啊,那,那小子可信么?”
“三分。”高岚斡儿垛眼望大营大门口,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缓缓向外面走,她眉梢轻轻一挑,余光又瞥了满速儿汗一眼道,“你快去准备,马黑麻定会动手,我们这边许多亦密是他的朋友,他们愿意奉马黑麻为王汗。”
就在这时,她看到卫央走出营门脚下打了个趔趄。
“这小子到底还是怕了十万大军了的。”高岚斡儿垛心下又喜。
卫央是真怕。
他哪里有过这么大胆的时候,尤其在敌人对他最多只有一分的相信的前提下。
走出大营的同时,他直觉脚下发软,后背瞬间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他稍稍站立了片刻,听到身后得得马蹄声回去了,这才强提一口真气,稍稍加快了脚步跟上前面的圆通和尚。
两人一路走出三五里,圆通回头一看,敌营中绰约灯火早已被山丘阻挡住,当即往路边一摔,袈裟上沾满了泥土,那是他一身的冷汗混合了地上的尘沙。
第二百零七章 你比我们胆大
卫央双腿已然发软了,虽然看着无惊无险,可他知道,这次不过是用细盐和火炮勾引住那帮鞑子的野心,下次再见时,他们恐怕就要严格审查他的身份了。
“别人未必会,但那个高岚肯定会查。”卫央悄悄摸了一下胸口,心中既欣喜又担忧,“这次可真的什么都被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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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通大口大口喘了半晌,错愕地看着卫央,惊奇道:“施主,你不怕么?”
卫央连忙坐下来,拍着大腿道:“差点忘了,哎哟吓死我了。”
圆通再次深吸一口气,不愿与这人多说了。
只不过,他心里十分清楚他对这位卫小郎更惧怕了。
他敢打赌,这厮定然不怕。
歇息了半晌,圆通扶着双腿站起来,却听卫央请教了他一个问题。
卫央问:“按说这战场态势,应一目了然为要务,我听人常说,在城外扎营,第一要眼界开阔,视野内须不得有树林、山丘、高地,从而防备城内守军突袭,这次他们怎么选择在山岗后面扎营?”
圆通道:“贫僧可不知。”
不过他猜测:“大概他们也不怕偷袭吧。”
不可能。
卫央往山岗上打探,黑夜里不见半点人影,忽然,他运足真气向山上探听的时候,猛然也想到了,这里是武侠世界,真若是偷袭人家也是有高手提前打探消息的。
“想想办法,趁着他们形成这个思维惯性,须偷袭他们一次。”卫央心中琢磨着,“也不能太急,这种利用敌人的思维惯性偷袭的事情,只怕只能做一两次,多了必会被察觉,还没到必要的时候,回去要和他们商量一下。”
养足了精神两人才迈开双腿疾驰,不片刻来到城下,城楼放下来吊桥,城门开了一道缝隙,卫央刚进去,就见百骑之将在路边等候。
“回来就好,快走。”白将低声道,“如今城内已分成了两拨,王府戒备森严不许人接近,郡主在校场坐镇,随时可出击。”
卫央道:“仔细敌人从密道进来——他们为何不怕山丘阻挡视线?”
白将果然道:“敌军也有无数的高手怎会怕一个山丘?”
趁着夜色来到王府后门,卫央又见几个都司在暗中潜伏。
小郡主在吗?
“不知。”高都司神色欣喜,“这下可有法子彻底消灭他们了?”
卫央好笑道:“只怕没三五次试探,咱们连他们会如何行动都难以掌握。”
众人皆惊,这怎么还要再去几次?
“我们目前没有针对他们的计划,他们也没有明确的计划,那怎么利用破绽?”卫央道,“过两天我再去探察一次,你们随时做好出发的准备就好。”
他心里却在想着,三五次以后,双方就看谁暴露的破绽更多了。
目前的问题是,我军无法尽量靠近敌营进行侦查,敌人却有渠道在城中打探消息。
“该怎么利用好这一点?”卫央心下琢磨。
他猜测,敌人应当很快会有所行动。
实际上,联军已开始行动了。
高岚斡儿垛穿着一身黑衣,悄然自通往哈密城内的通道探出头。
她洗过了澡,将满身香味尽皆洗掉,身上一应首饰全数取下,也没有告知别人,孤身一人便往哈密而来,到达通道口不见有人把守,她放心地钻了进来。
城北之地通往山里,依靠山势修建的好处就是可以给这些武林高手留下潜入的渠道。
然而,高岚斡儿垛刚顺着林道钻入,猛觉头顶有异常。
她连忙抬头一瞧,正在月到中天时,头顶古槐上,圆月如镜子,树梢立着一人,彷佛自月中而出,凌风在树梢上起伏不定,衣衫猎猎、真如神仙。
“小郡主?”高岚骇然缩了回去。
好的是,她似乎没有发现有异常。
这时,高岚身后有人快步而来,高岚忙藏于一侧,只见一男一女两个高手,提剑自她来路而来,她认得,那是陕西来的两个武林高手,陈剑南白珺茹。
“奇怪,这密道是怎么暴露的?”高岚斡儿垛心中焦急。
她隐隐感觉到,只怕所有的密道都已暴露了。
“郡主,咱们追出十里,那厮也强横,重伤之下竟也翻山越岭,不知往何处去了。”白珺茹报告。
小郡主自树梢跃下,冷静地说道:“这倒也无妨,那人不过一个寻常扈从。只是他带出去的哈密布防图至关重要。好了,既然找不到,那就不找了,这里是最后一处秘密通道了吧?”
白珺茹点头:“这一天咱们决心寻找,找出了七八个,这是最后一个。”
三人说着话便远去了,不片刻有脚步声声,大约五百人悄然来到密道之外,他们无一不是内功高明的好手,只是分五色,一色一百人左右,有人抬着圆木,有人背着油囊,还有人抱着弓箭,各自在密道之侧,分金木水火土埋伏起来,连一个人说话的声音都不闻。
高岚躲在暗处仔细看着,忽然心惊道:“这是名叫当年的五行旗之阵,既可攻击武林高手又能以一当百阻挡军阵,她竟连这个都训练出来了?!”
当即不敢停留,她沿着林道之侧一路返回,出了山林后,忽听轻微之声,忙躲起来等了片刻,只见树后面转出一个人,只剩下右臂,手中握着一把单刀,窸窸窣窣地潜回两三里,而后转头往西边狂奔。
“她说的那个人?”高岚心中一喜,但也疑窦丛生,遂跟着那人,待他奔出大道,一路狂奔到距离联军营寨只有不到五里的地方潜伏,才突然出手,自后头一指点在那人背后,真气尚未吐出去,那人扑面栽倒在地,地上很快又被一滩鲜血染红了。
高岚斡儿垛提起那人一瞧,他面如金纸,已虚弱之至,又一搜,在他胸口找出一张图纸,果然是哈密布防图。
“这是……”高岚斡儿垛蹙眉不已。
她判断不出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正此时,有数条人影奔驰而来,视之,有昆仑高手,也有吐鲁番人,似乎是听到那人摔倒的声音才出现的。
“马黑麻的人。”高岚斡儿垛踟蹰一下,飞快将布防图记在心里,她也聪明的厉害,又知道哈密军队布防的大概,一一对照竟飞快地将此图记在脑海中,而后,将布防图塞回那人胸口,又一指,这次却点在那人断臂之处,当即血流如注。
那几人奔赴过来,高岚早已消失了身影,他们看着侧躺在地的那人,有一个喜道:“看来应该是咱们的人,快把他抬回去,马黑麻或许正用得上他。”
可那人面生的很,他到底是谁?
卫央回到王府,还没见到赵允伏,就听百人将说道:“那位断臂以求行卧底之计的兄弟出城了。”
卫央脚下一停,他知道,那人是用生命去行反间计的。
“他可真令人敬佩。”卫央自知此事以无可挽回,也只好祝福他能挺得过,转眼又说道,“若想行此计,最好的便是去找马黑麻,那人可狡猾的很。”
“是,郡主也是这么说的。”百人将叹道。
第二百零八章 少年英才(上)
赵允伏毫无睡意,他一边在等卫央的消息一边筹划如何出手。
毕竟是沙场老将,他的应敌之策比卫央丰富不知多少。
“若挑拨离间成了,我们先最大限度削弱吐鲁番的实力,再集中一部分优势兵力,意图是,打掉东察合台王汗的一部分实力,让他和他的亦密们互相内讧,为汗位厮杀,以达到以战争手段‘远交’的目的。”赵允伏站在军情图纸面前,吩咐身边几个副总兵等将领,“而后,这次一定要集中精力,全力以赴在三年到五年之中,彻底消灭吐鲁番汗的实力,这个马黑麻,他虽然人少,但他以‘圣战’名,行聚合实力,图谋我哈密之实,留着他,我看早晚是一个巨大祸害。”
副总兵胡守云赞同道:“不错,咱们对东察合台的实力,总体是不占优的。往年行远交近攻之策,如今看来这些人倒也不蠢极,知道唇亡齿寒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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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允伏点头:“胡副总兵也是沙场老将,常年与东察合台军交战,自然知道要靠财帛收买,那是欲壑难填,他们都想拿了我们的钱,却不给我们办事。那也好,此次老夫不用钱财和他们交往,只送他们刀锋炮口,打疼了满速儿汗,他的汗位就不得稳固,自然要加强对金帐亦密,乃至月即别草原部落的镇压,他越是镇压,这些亦密越是反抗,凭他们内讧,咱们也有工夫收拾吐鲁番势力,这个马黑麻决不能留了。”
又一个副总兵骂道:“这些不服王化的狗东西,他们竟连和尚都容不下,见了道士就拔刀……”
“那不正好么,这些人,咱们对他们好的时候他们是不领情,甚至是敌视的。待他们见识了敌人的残暴,看他们往后还给那些人做事不了。”胡守云笑道,而后又说道,“只是不知卫央能带回来什么消息,最好能勾引敌军夤夜攻城,我那一万人马,早已等待得不耐烦了,待他们出手,正好在腰眼部给他们致命一击。”
赵允伏不语,他总觉着此事没那么简单。
卫央的性格,是极其善于隐忍等待的。
但他等的不是反击的机会,而是一击必杀的时候。
这小子心黑手毒,又贪婪,他是不介意等一两年之久才对敌人动手的,何况他又不是神仙,哪里可能一次就说动敌人冒险进攻来?
满速儿又不是个傻子,马黑麻更是狡猾。
“从长计议,不要武断地只看自己,这是一场大战,用卫央的话说就是综合战争,要统筹各方,而不能各自为战。”赵允伏叮嘱。
胡守云笑道:“自然是要遵照大计,咱们年年月月与察合台作战,急什么?”但又担忧道,“只怕朝廷不给我们机会,皇帝已年迈,太子又薨毙……王爷,我看皇帝的意思,可不是要杀敌,而是要四海求稳,他恐怕不会支持咱们打击察合台人的。”
几个副总兵道:“标下也是这般想法,西陲军民的生死,在天子心里是比不上他家皇位稳固的。”
“闭嘴!”赵允伏没好气地责备。
卫央与几人刚进了院子,听到这番话,卫央心中又是一喜,他还想过算计其它总兵呢,如今来看这些人自然是忠顺王府的铁杆儿心腹。这就免去不少麻烦了。
不过太子已经死了?
“嗯。”赵允伏见他安然归来,面上先是一喜,不及问,便通报消息,“我们也是傍晚才接到的消息,太子重伤多日,熬不过寒冬,一个月前薨了。”
“那的确麻烦,储君之位,不但关系到皇位传承者,的确更关系山河宁定,太子一薨掉,诸王必更起纷争,动摇的是国家的根本。”卫央向几个副总兵抱拳,迅速投入到参谋人员角色里,想想道,“此事咱们不参与,倒少了许多麻烦。如今之计,我看解决东察合台人带给咱们的威胁是第一等事,诸王争夺太子之位愈激烈,咱们反而愈超然,皇帝也不敢让咱们和他唱反调。我听王爷说,要先解决马黑麻,这不够。”
几个副总兵惊异道:“卫守备,咱们的整体实力可比东察合台弱啊。”
“那是比整体实力,如今察合台汗千里东征,他能带几成实力?我看三成最多了。”卫央瞥了一眼众人。
胡守云迟疑道:“可他们此番乃是联军。”
“一盘散沙,各有各打算。”卫央伸出手,“十指合拢,乃是一拳头。他们不但不能十指合拢,反而彼此提防,就连扎营也是分各色旗帜各守一方,如何能形成有效联盟?”
他看了看粗糙的地图,直越过人走上前去,仔细分辨了片刻,认出图上的势力,遂指着吐鲁番说:“对这个直接威胁我们腹地,影响建设初步工业化的地方,必须在最短的时期内彻底的消灭他们;”再指着下方鞑靼土默特部道,“待这个部落,务必要慑服他们,最好一口吞掉。”
胡守云不解:“土默特部是可以……”
“不,必须在一两年内,让他们服从我们的利益,”小郡主自外头直入,提醒道,“哈密要富裕,目前必须依靠盐,鞑靼土默特部把守着我们从青海进盐的第二条通道,一旦这个通道有失,朝廷把守住河西走廊,我们便只有两条道,一向朝廷低头,二放弃初步工业化的展开,因此,鞑靼土默特必须拿下。”
卫央赞美道:“这就是鞑靼土默特部的优势,他们对我们有既目前也长远的威慑力,那就只有吃了他。”
随后指着叶尔羌汗国说道:“我不了解这个,但他们距离我们既很远,又与察合台汗矛盾深沉,最要紧的是,他们只怕也觊觎亦力把里,所以,此番大战必须要继续削弱满速儿汗的实力,让他手下的各部落敢于对王汗发起挑战。”
小郡主走到地图前面,问他“你的意图是这次大战我们要什么目的”。
“我们的实力范围,应该东起嘉峪关,西达这里,”卫央指着一个地方,“别失八里。”
以他的判断,别失八里应该很靠近他记忆中的乌鲁木齐。
“北边尽量抵达金山,这样一来,往后一两年,我们才可集中精力收拾鞑靼土默特部,吞掉这里后,有祁连山隔绝,我们既与河西走廊相连,又不和朝廷直接冲突,且足以让他们更加忌惮我们。”卫央握拳道,“因此,我们的战略目标应该是,首先,威慑朝廷不得不承认我们最大的自主权,其次,消灭马黑麻,吃下吐鲁番,至少年后要与鞑靼土默特部达成个协议,我们的盐道,他们必须无条件加以保护,否则,灭了它。”
第二百零九章 少年英才(下)
“至于西部与北部,我看,最理想的状态自然是以上所述,但若达不到,那也要为哈密打出足够的战略缓冲地带。北边使鞑靼瓦剌人不敢轻易南下,金山以北暂且归他们,以南我们说了算。西边要与叶尔羌汗接触,我们的产品,应该有东、西两个出口,不能只依靠中原,自己没有很好的经济内循环区,主动权就在别人手中,”卫央道,“至少有一半儿在别人的手中。”
小郡主笑道:“从此后,我们进可攻退可守,不看别人脸色,但这也许还有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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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朝廷也不是傻子,我们能合纵,他们会连横。”赵允伏问道,“到时该如何是好?”
“我此前说了,以细盐,对西域行分化之兵道,一句话,服我们,便吃我们的盐,穿我们的衣,拿着我们给他们的兵器,去杀阻挠他们过好日子的人。若不服,”卫央一推手,“扫了他。”
倒是。
“朝廷有心与我们争夺人,可他们能给的,最多只不过是名分。”小郡主笑道,“就算朝廷再给叶尔羌汗一个王位,他手下的总不能每个人都是亲王,这里头大有可为。”然后问,“你所想,正是我所想的。此事徐徐图之最好,今日收获如何?”
卫央踟蹰了一下才说:“啥也没说好,一进门,我就看到那个高岚斡儿垛问:‘你瞅啥。’我就说:‘瞅你咋地。’她就让人把我带去她的帐篷,我就睡一觉,然后回来了。”
拿出满速儿汗签订的协议,卫央仔细看了又看,总觉着这签名太丑。
众人大多都不解。
小郡主稍稍一琢磨,明白了卫央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那个高岚斡儿垛,唔,方才见过的那女人,她武功既高,行事也算很慎重了,竟没有带别人。”小郡主奇道,“但此人到底是谁?从未听说过,而且,她若是满速儿的后妃,不当有斡儿垛之称啊。”
“大概是狼狈为奸了。”卫央不在乎。
他看着地图在对照今天看到的敌军势力。
满速儿在亦力把里,马黑麻在吐鲁番,之下应当是其它部落派来的小角色罢,也不知他们各自代表着什么。
“察合台尚白,你若看到白色旗号,那就是王汗的势力;但其下还有几个亦密,也就是部落酋长,若有蓝色旗,定是满速儿汗手下,但不服从于他的亦密。”赵允伏说道。
卫央一摆手:“他们对我们有习惯性思维,我们对他们也有根深蒂固的认识,我看那高岚斡儿垛狡诈的厉害,我可不想也被这些外表局限。”然后问,“王爷当年怎么得罪了这女子?”
赵允伏骇然,双手摇动如风车,厉声道:“你莫要害我,老夫哪里得罪过什么女子?!不许胡说啊,坏老夫的名声对你有啥好处?”
“我说的是真的,”卫央看着小郡主真诚地道,“那女人说过,王爷年轻的时候,可也风流潇洒的厉害,大约是伤了谁家女子的心……”
“你也会胡说,”小郡主好笑,“你既没否认,当是明知前来试图打探讯息的女子就是那高岚斡儿垛了。我看她,大约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爹爹年轻的时候,怎么会与一个小女婴儿有什么交往?”
赵允伏大喜:“这才是真话!”
卫央就奇怪了:“我又没说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你啥意思?
“不定与她师门啊,亲戚啊,或许有什么干系罢。”卫央猜测道,“说不定,以年纪推算……”
“你闭嘴!”赵允伏怒道,“你怎地不说,那女子就是老夫的女儿?”
“对啊对啊,我猜测也是。”卫央连忙鼓励小郡主道,“你快去问明白,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可不小啊,等你将来当个西域的女王,是不是?忽然冒出个和你争位置的姐姐,那岂不大大的麻烦?!”
几个副总兵哑然失笑,纷纷摇头道:“这怎么可能。”
不过看他们的表情,以及看赵允伏的眼光似乎透露着一种让卫央特别好奇的意思。
赵允伏当年果然当过渣男?
还是只追不要的那种?
哎呀,那可麻烦了。
小郡主浅愠而责道:“这里有什么热闹可看的?我母亲乃中原的大家闺秀,与西域门派别无干系,你不要光想瞧热闹,还有,”她反客为主,“你在高岚斡儿垛的帐篷里,你都做了什么?”
卫央大惊道:“我这年纪能做什么?”
“哼!”小郡主冷笑,“那你身上好几斤的毒药,怎么都不见了?你给人家喂了那种,哼,那种药,你能是什么好君子?”
“那是她搜去的。”卫央一摊手说。
“我看不是她尽数搜去的,是你暗暗藏起的。”小郡主耻笑,“以看着凶狠的武器,让那高岚斡儿垛发现,但你藏在人家帐篷里的毒药可就保住了,怎么,你还想就近给满速儿下毒药么?你记着,我借你的手弩,到时你要还给我。”
很重要?
“母亲留给我的,你说呢?!”小郡主恼火,“你这人不用毒,就治不了敌人?”
“治不了,治不了,我太小。”卫央叹息道。
赵允伏趁机诋毁:“哼哼,你若是大些,谁知用什么计。”
卫央摸摸脸:“就是说我有行美男计的天赋?”
赵允伏狂笑:“不不不老夫之意是你长大了丑得吓死敌人坏的恶心死敌人……”
“算了,看来此事你们不远提,王妃似乎也……伤心事,需要提,先忙事儿。”卫央摆手打断老头儿的诋毁,他正待要问别的,忽听门外脚步声急躁,有人喝骂道,“神英真该杀!”
紧接着撞进两人,一个是高都司,另一个是农夫打扮的汉子。
赵允伏见到那汉,吃惊忙问道:“你们赤斤蒙古卫出事了?”
“是,不但赤斤蒙古卫出事,连安定卫也,也出了大事。”那汉子已疲惫之至了,强打精神边哭边骂道,“神英好大胆,他,他竟趁着敌人退却之机,命人强夺了两卫大权,王爷,朝廷要对付咱们了!”
众人皆哗然。
赤斤蒙古卫就在嘉峪关之东,乃进出中原的唯一通道。
安定卫可不是一个卫,下辖阿端、罕亥左两卫。
这三卫被夺走,朝廷军马随时可从赤斤蒙古卫西进、安定卫北上,两面夹击哈密诸卫。
“不,这不是神英的计策,这一定是杨一清。”赵允伏当即笃定。
可他目视众人,却见卫央与小郡主面色欢喜,两人互相看一眼对方,目光均落在那两卫之上。
第二百一十章 准备好闷棍!
“正愁没机会让朝廷知道,他们若下黑手,我们便挥刀。”卫央欣喜道,“如此看来,警告他们的机会到了。”
“是的,而且这是一次消灭一股敌军的大好时机。”小郡主笑道,“你回来之前,我命那位扈从去敌营行反间之计,他既带去了哈密布防图,又带着我命大军收拾十日粮草,随时准备出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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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仔细一想赞佩道:“不错啊,咱们收拾的是在他们溃败之时挥军掩杀的粮,他们若能信了我们要撤出哈密的话,那可真是一箭双雕。你的意思是,趁着这个机会,以一支军马杀出东门,先消灭埋伏的敌军,而后直逼两卫,将朝廷军马赶出……不!”他猛然笑道,“他们既送来了人马,我们凭什么还回?此事当迅速办妥,而后,”卫央喜悦道,“哈密似乎垂手可得,敌军必不愿去东门埋伏,因为那里很可能要发生惨烈厮杀,毕竟归心似箭,他们怎能拦得住我们的主力?”
“你是说,以此为良机,再挑拨联军的关系?”小郡主慎重考虑下,点头道,“看来是天助我也。”
“那是人的努力,咱们比他们努力,自然比他们事事早看一步。”卫央回头道,“这么看来,最大限度杀伤敌人的生气,应当就在哈密城下。”
小郡主微微一笑,当即道:“胡叔叔,你们即刻点起兵马……”
“不,主力军,不动。”卫央指着地图说,“胡副总兵诸位要留在哈密,要在敌军攻入城池之后,迎面以火炮、弓箭、石灰、开水以及一切能用得上的武器,对他们进行只求杀死更多敌军,不求留下贼酋的大反击。对安定两卫动手,须是不考虑那么多的将军,既要拿回两卫,又要坚决对朝廷下一步的行动作出有力回击,此事须选旁人。”
赵允伏暗暗看了看卫央,心中知道他对这几个副总兵并不很信任。
那几人却没料到这一点,胡副总兵大喜道:“卫守备知人,不错,我可不想去跟杨一清的人打交道,我守卫西门,哈哈,这一番,可要痛快酣畅杀一场才可以。”
赵允伏一笑,说道:“我既有可畏后生,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他伸展了一下懒腰,笑吟吟又补充了一句话。
赵允伏笑道:“老夫这几天被敌人挟持了,过几天就死,胡副总兵你明日要暗中开始准备,过几日计策得行时,你要在全城寻找到白布,三军都缟素。”
这老头儿的可敬之处就在于舍得放权,更懂得怎样利用自身优势。
前者不必说,他这是两手中的军权分作两部分,调兵之权下放给郡主,一部分决策之权交给了卫央。
后者就显出他这位沙场老将的智谋了。
过些天,一旦三军缟素敌人自知道赵允伏已死,虽然他们也可能将信将疑的,但按捺不住之时,便是攻击哈密城池之时,到时候,他们自会知道那三军缟素是为谁。
但这可能会损伤赵允伏的威名,心里也或许会不太舒服。
这可是古代!
这等诈死之计也不是一般人所能用的出来的。
小郡主沉吟片刻道:“就依你之计,我这就下令,高叔叔带兵三百,直奔安定卫,在我大军配合之下,先拿下杨一清派来的军头,再吃掉他们的人手,立即布防戒备关内的军队。刘叔叔可带兵直奔赤斤蒙古卫去,但他要多带些人马,此地太要紧……”
“不,也只带三百人马。”卫央断然道,“此地距离嘉峪关太近了,就算有一万人马也难以抵挡关东的大军。正相反,我们将人马留在外头,杨一清也好神英也罢他们必不敢进犯,否则,我军内外夹击,朝廷大军一旦败于关西第一卫那可是四海震动的事情,何况太子死,诸王已瞋目,皇帝为求稳怎敢让杨一清出兵与我们决战?”
小郡主连连点头,目光里喜色更浓,笑赞道:“你常有出人预料之能,那好,就依你。”
“你要亲自带兵出东门,前提是打探出敌军的埋伏之处。”卫央道,“最好分两股,一股先中其埋伏,第二队背后出击。同时,再埋伏一支人马,”他脸色冷厉,“敌军若不去救援还则罢了,一旦去救援,哼,围点打援我们也很擅长。”
赵允伏大笑:“小儿辈可当关西大事矣!”
他再无担忧,取大印放在案上,吩咐道:“即日起,哈密军事交给他们两人,若我女儿不在,你们听卫央之令;卫央若不在,你们听我女儿指挥,我关西地有小辈如此,何惧它朝廷算计?老夫很困乏,要休息了,你们看着办。”
诸将一起叉手道:“谨遵王爷之命!”
赵允伏哈哈大笑,背着手得意洋洋,嘴里竟哼唱“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颠儿颠去后头休息了。
卫央忍俊不禁,轻笑着摇头。
但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他可没有指挥千军万马的能耐。
“我可为悍卒,可为一支军马的指挥,这金印,郡主自管着。”卫央打了个呵欠,“累了,我也该回家睡觉了,有事再找我。”
“等下。”小郡主询问,“我们若将他们打疼了,你再去应付……”
“敌人是很贱的,你对他们笑嘻嘻,他们把你当空气。但若打疼了,打到要点了,他们表面很凶恶,实际上心里早已慌了。”卫央道,“打,坚决地打它,你们在军事上打他们越凶狠,我得到的主动越有余。当他们发现在军事上得不到便宜,自会把更多希望投放在侥幸之上。你们能杀掉他们一千人马,他们下次见了我,首先会恼怒,而后会踟蹰,你们若围点打援,以多余人手先吃掉他们救援的人马,再吃掉再次救援的人马,甚至威慑他们联军大营安全,我下次去了,他们须以我为座上宾。”
可以么?
“必可。”卫央对此极其自信。
几个副总兵互相都看,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个。
于是,几人一起目视小郡主看。
此计可行么?
小郡主来回踱步,她先看地图,再看卫央,最后落在那几个副总兵脸上,待看到卫央画出的清晰的西域敌我双方示意图,又看卫央自信之至,才说道:“以他的计谋行事,我手中三万骑军,此出去,只力图杀敌。你们手握三万人马全体留在城内,”而后倒,“老罴营,精锐之师,但人数太少,我再给你两千骑军。”
卫央却笑道:“我可没本事骑马冲阵。”
他不是不想挥军百万,而是没那个本事。
兵者,诡道也,事关数千人的生死存亡,他可不敢冒失,这可不是当个参谋就行。
“若干年后,有的是人给马谡说好话,因为他们要黑的是诸葛丞相。可我卫小官人嘛,大概是没有人为我说好话的,还是谨慎点,不可浪。”卫央心下想。
第二百十一章 当老板要少谈理想多发钱
两日未回家,家里的情况有些特殊了。
卫央站在家门口仰望木楼,楼上黑乎乎的。
院子里不知谁在踱步,仔细一听才发现是冯娘子。
她气息悠长,正在不紧不慢地来回走动着。
卫央本打算敲门,忽然看到对面饭铺的灯亮了。
好极了。
卫央大摇大摆过去在门上敲了两下,高声道:“店家,开个门,我来找你麻烦来了。”
屋里一阵慌乱,那老板结结巴巴地叫道:“卫大人,咱们,咱们是被胁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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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冲你这个,也要让你明白点道理。
卫央踹一脚大门,呵斥道:“干什么?你叫唤什么?马试千户可答应了,今日来找你算账那是理所应当,开门啊,有本事监视我家,你怎么没本事开门呢?”
自家大门哗的一声打开了,冯娘子吩咐道:“青儿去打水,喜妹子,你快将饭菜在锅里热起来,你两个休走,去把炕再烧一遍。”
卫央听着不是小虎的声音,奇怪地往自家大门里头一瞧,只见绰约的人影闪闪,竟然是哈琪雅哈玛雅两个人。
她们怎么住进来了?
此事回去问。
卫央继续踹对面的门,你监控了我那么久今天开始也该你胆战心惊了。
老板在院子里叫苦连天道:“卫大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如今可是马试千户面前的红人,跟小人有什么好计较的?传出去倒令人笑话啊。”
“屁话,你小子要不多次犯贱,我用得着找你么?”卫央问,“前些天,满城读书的王八蛋,可在你家聚过会?你殷切伺候,又允许他们住在你家,整日价说我坏话的,我干嘛不找你麻烦?你出来,马试千户可都说过,打杀你也是轻的,你给我滚出来。”
不片刻,有个女子的声音啜泣道:“卫大人……”
啊这?
怎么会有女子的声音?
那老板赔笑:“是贱内回了。”
卫央眉梢一挑,小郡主威武。
那老板的家人被马试千户挟持着,因此他才敢一而再地跑来作死,哈孛贴的身份暴露,这个人自然就失去作用了,盯着他们的王府高手大可以杀了他。不过,对这几个寻常小人,那是不必太在意的,如今还了他家的人,这也是令他好生为哈密做事的大好时机。
那女人说道:“卫大人,外子是吃罪了大人,按说要打要杀也是应该的,只是盼大人看着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子……”
两道十来岁的小孩的哭声不约而同传出。
马夫也从对面走出来了,摆手道:“跟他们有什么好计较的,何况监视你的是马试千户的亲信,他们如今已经撤到王府了,为难那一家,那是毫无意义。”
卫央会意,遂说道:“这次便饶你一命,待我收拾了那帮读书人再跟你算这笔账。”
然后骂骂咧咧回到家里,进门就看到叶大娘带着忐忑与不满站在灶房里看着他。
这么快就回来了?
卫央哼的一声,又瞥见宋大爷赔笑站在后院门口,院墙上趴着三个老头儿,倒有些,呃,讨好的模样,连丘长老也艰难地挤出点笑容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冯娘子劝说道:“大郎也不该苛责几位前辈呢,你不也常说,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自也有自己的选择?”
说着话,她暗暗向叶大娘招手。
叶大娘走过来说:“此番将向问天送出哈密,我们对神教也就算是很仁至义尽了,往后再有什么事,我们是决计不管的。”
老宋头忙点头道:“就算是了结了往日恩怨吧。”
扯淡。
“我要信了你们的话我就是大棒槌。”卫央道,“随便你们罢,不过可别太过分啊,家里的钱,一文也不能给,要不然,若是武林正道杀来,我也只好把你们送出去了。除了任我行的家眷遇险,你们再不要插手魔教的事情。”
他这话声音不大,外头能听到的只能是武功高明至极的人。
五个人面上各有喜色,宋长老承诺:“咱们自是要过安生日子的。”
忽听郝长老啊哟一声叫,原来他见卫央一点头,心下莫名一轻松,竟不查脚下踩着大水缸还,竟一脚踏空摔了下去。
卫央背着手进去一瞧,郝长老浑身湿淋淋的,好像落汤鸡,他鬓角几日之间竟全部变白色了,如今站在水缸边,一手抚着水缸,一手不敢拍自己身上的水,下意识就要往胸口摸去——快取钱!
卫央摇着头,这些江湖上的高手、武林里的枭雄,老了也成了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了。
“这次就算了,这几日记着警醒点,”卫央正好有事说,他叮嘱几人,“下次我出城去,必会有人要求跟来,或许是高手,你们埋伏起来,待他们突然发难,到时候将他们全数成擒。”
叶大娘忙道:“你还要去啊?那我跟你去。”
“是啊,那可是鞑子,还是些完全背离了咱们传统的鞑子,一旦要翻脸,你怎么应付得了。”文长老怒道,“忠顺王府难道就没有大人了么?这么凶险的事情……”
“我视之如闲庭散步,小心应付就是了,此乃国家大事,我怎可不出力?!”卫央道,“你们歇息着,我还要问波斯明教的事情,明日一早我再来练功。”
叶大娘劝道:“我们跟着好。”
“不用,我孤身一人,反倒令他们很忌惮,一旦他们派来的人得知我们的实力,他们会越发对我有信任。”卫央知道他们恐怕也要说魔教的事情,尤其魔教在哈密的分舵,但此事他们已经不适合继续掺和了,若不然只怕他们还会与魔教有所利益牵扯。
几人只好依从,但显然都不会真的完全不管卫央出城诈敌的事情。
这样也可以,多一重保证。
卫央回到自己的屋里,丁坚与施令威正在等待。
他们是来请求跟随的。
丁坚说了几个人的名,说那是他曾经接触过的朋友。
这是可以利用的一次好机会。
“老夫曾在西域行走闯荡,早些年结交不少好汉,如今这些人要么被鞑子邀请,要么被鞑子利用,只是江湖中的人,等闲谁愿意受别人的挟制,何况是中原之敌?若能一同去,我二人找一个机会,与那些好手联系上,到时候就算是从敌营打开,咱们也能多几个帮手。”丁坚自傲道,“凭咱们的口舌,只怕难以说服他们,但凭老夫手中铁剑,还是比那些鞑子多那么一点威慑力的。”
卫央本要拒绝时,眼睛一眨又起了一个好主意。
第二百十二章 当世丽姝已惊鸿
战后的西域会是个什么样子,卫央大概心里还是有数的。
“不可全控制,不可不控制。”若是全控制了,朝廷有大义名分,大可以令王府往西搬迁,这对计划并不利,但若没有切实的控制,西域东边又不能完全落入我方的掌控。
卫央感觉这个问题赵允伏会考虑周全。
“但我可以做一些补充,比如提前安排一些人,到时候,明面上打下来的地方又被当地民众占了,实则还在我们的手中,这就需要有足够的人手。”卫央心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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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遂问道:“前辈的那些个朋友可靠么?”
施令威满不在乎地道:“为吃饭,连鞑子的事情都敢帮忙,他们能有什么可靠的?不过抓着他们的命门便可以挟制了。”
丁坚不由好笑道:“施老弟,你如今说话办事也有小郎三分模样啦。”
是么?
施令威连忙踟蹰了半晌,嘴巴张又张却实在想不出接下来该怎么说了,索性笑骂道:“看来这说话办事的模样还得学才行啊。”
卫央有时候都不敢相信这两人是西湖梅庄沉默寡言的两个仆人,尤其施令威。
这家伙最近骚话也挺多的。
“真是跟我学的?”卫央坚决不承认。
三人笑着说片刻,丁坚见他态度坚决,也只好同意不去跟着,但也说:“如果有必要,小郎定要跟咱们说。”
“我可不会跟你们客气,我这人最爱惜生命了。”卫央道。
两人大笑自去休息不提。
门外人影一闪,喜妹子提着热水来,青儿端着一个木制的托盘儿也来,卫央仔细看,竟见有牛肉,不由吃惊道:“你们不怕官府找茬儿么?”
冯娘子随后跟了进来,笑呵呵说道:“这是前几日大军出城杀敌,自敌营中抢来的牛,他们可不管这些。”而后道,“王府待小郎也的确很好的,有什么好吃的,也会想着你。不过,此事乃锦衣卫几个小旗所送,大约是有什么安排,我叫他们都不要去说破。”
青儿好奇道:“小郎又要算计对面那个家伙么?他倒也算是个男子。”
哦?
“今日晌午有人送归他的妻儿们,那厮竟嚎啕大哭,十分不要读书人的面子。”青儿低笑道,然后想想下,抿嘴道,“不过不如咱们小郎的人品,那么久,他竟不想个法子自去营救,还自诩读书人,哼,我看他就是个遇事儿只知嚎啕大哭的小人物了。”
“好了,小郎也要休息了,你们也去歇息,哦,叫她们两个过来一趟,我看她们有的是话要说呢。”冯芜略有些不满,道,“好好的清白人家,叫她们来作甚,凭空辱没了小郎的名声。”
“正要问她们。”卫央问,“她们没说自己的身份么?”
“什么波斯明教的,我也听不懂,只知道,她们在给蛮子做事情。”冯娘子鄙夷,“好好的天朝上国之民不当,干嘛要当别人的奴仆?”
那是你没见过有一种叫做公蜘的东西。
“此事事关重大,她们来这里既是提供一些保护,毕竟她们是江湖中女子。此外,只怕也有寻求托庇之意,不必太苛责。”卫央净过手之后,自取了一小块牛肉,将大部递给青儿,道,“喜妹子定又把自己的留给她哥哥了,你拿去,看着她一起吃了。”又将一小块递给冯芜,不料冯芜站起来,竟把另一块也拿着,塞给了青儿,娇嗔道,“小郎最好心,好的也留给了别人吃。左右你也不喜欢,不如叫她们吃了算了罢。”
卫央哑然失笑,吃两口,忽然想起在敌营中的见闻,敌人的辎重在什么地方来着,有没有办法搞它一把火?
“有牛群,那要是点上一把火——”卫央不由道。
冯娘子无奈摇摇头,只好让两个少女自先去歇息。
不料青儿嘟着嘴和喜妹子互相看看,一副有状要告有话要说的模样儿。
卫央好奇道:“可是白天把吃饭的书生打伤了?”
青儿惊讶地瞪眼睛,此事小郎怎么会知道的?
“我瞧他们不起,他们嘴里太脏,说什么‘姓卫的一去不返’,我便问,‘你们那么大的人了,于国于民可做过什么大事么?’那几个夯货说,他们是清白读书人家,可不与鞑子来往。我又问,‘若是鞑子杀进来你们该当如何。’那几个夯货竟恼羞成怒,说什么‘将你们送去给鞑子,左右都是二嫁女’之类,我一时不忿,就,就,”她扭捏一下,很是羞愧道,“就上去踹了他们几脚。”
嗯?
单单是踹了几脚那么简单么?
冯芜责怪道:“两个女儿家,疯起来连七八个男子都敢打,青儿踹人家的要命处,喜妹子抓了两把石灰往上冲。”
卫央哈哈大笑,赞叹道:“这就对了,以后遇到这种笔下虽有千言,脑子里毫无计策的货,你们只管打,但须有一个基础,那就是,只可打赢了,不准打输了。打赢了有奖,打输了受罚,记着么?”
冯娘子大惊:“这岂不火上浇油呢么?”
“怕什么,你们打不过不还有我呢么。”卫央好奇道,“你又是怎么报复他们的?”
冯娘子神色一肃:“我岂肯于这等小人计较。”
呵——
青儿一见打架都不受罚,登时信心大足,捂着小嘴巴偷笑,被冯娘子瞪视,只好拉着喜妹子落荒而逃,只不过走之前又将大块牛肉放回来一大半儿。
小郎面冷心热最照顾咱们了,咱们也该照顾着他才合理。
两个少女一离开,冯娘子脸色渐渐凝重了,她目视卫央再三,欲言又止着。
怎么了?
“小郎可是要收编那些女子么?我倒不是瞧不上,只是……”冯娘子忧虑,“她们过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扮鬼脸的日子,心性难以琢磨透。更何况,谁知她们的心偏向哪边儿的呢,我只怕……”
卫央也有此担忧。
但他知道一个道理。
好的生活条件加上合理的思想工作,足以把鬼变成个人儿的。
“正好要与你商议,我今日在敌营闲来无事……”卫央慢慢道。
冯芜既吃惊又后怕,惊声道:“天爷爷,在那么多鞑子的当中,小郎还有心思管别的么?不如待杀退敌军再商议也不迟!”
她知道卫央要说什么。
第一是待遇,第二是待遇,第三还是待遇。
“咱们这位小郎与别人不同,别人只怕自己得到的银子少,他却愿意拿出大把的银子让别人过好日子,可这次……”她十分迟疑。
第二百二十三章 开门,请卫小郎
卫央是在离开王府之前才做出的一个新的决定。
因为赵允伏的信任如今瞧着至少是十成足的。
卫央见冯芜如此,遂笑道:“我知你担忧,但大战在即,战后便是西域秩序重定时。咱们如今若不先拿出决定来,难道我要与小郡主商定了,菜回来吩咐你去做?生意上的事情她并不感兴趣。”
冯芜迟疑了一下,眼神闪闪点头说道:“那也是,咱们可不能被他们坑害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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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这些日子考虑的工钱、奖励,这都把我说的包含了,但这还不够全面。”卫央拿出一张纸递给冯娘子,她提笔待写,“小郎你只说,我先记住了去参透。”
卫央道:“以我之见这所有的开支,莫如分两大部。其一,曰工钱,便是单纯的工钱,与旁人雇佣别人一般样。”
“那就是说,咱们把所谓福利放在第二大类?”冯芜冰雪聪明听一下便知。
卫央既点头却又摇头,叮嘱道:“第二类你要记好了,一个是奖励,如全勤、绩效,成绩的绩字,效果的效字,其中当包括,劳动的绩效,学习的绩效。如今他们每天学十个字就很满足,往后须一百个,还要学会在劳动中记录宝贵的经验教训。这就是学习绩效。另一个,就是保障了,有具体的两类,一类曰家庭保障,凡两人在我们的铺子里做事情,家里可保障三个没有劳动力的生活,每日不少于三十文。”
“多了!”冯娘子心疼地打哆嗦。
卫央安抚道:“这的确少了,你要记住一点,这钱,不仅仅是钱!”
“我知道,两人做工,全家受益,三五年之后,朝廷也无能与咱们争夺这里的民心。”冯娘子拉着脸道,“可往后有一百个人,每日便是三千文,这钱我……我舍不得!”
“风物长宜放眼量,有时候钱能解决的问题,那才是很小的问题,咱们花了钱,安全才得以最大的保障!”卫央苦口婆心劝。
冯娘子嘟囔:“可咱们家现下哪里有那么多的钱啊。”
有的。
“如今是没有,将来会有的。咱们须考虑在最前头。”卫央又说道,“此外,我打算再成立一个类比如钱庄的大铺子,专做社会保障类事情。但这里有前提,就是要给员工交社保。”
冯娘子眨眼:“何为社保哦?”
“社会保障,这个词,往后说的多了,你也就懂了。”卫央请教道,“其中当有瞧郎中的保障,如有人生病,咱们须为他们补贴多少,但前提是,每月发放的工钱,他们也要交多少。”
冯芜大喜道:“就是说,应该先交钱,而后,遇到事才给,对不对?”
“是这样,而且要分多种情况,例如一般的小病,抓一副药吃就好,那自然不能给太多,最多给两成。但若是大病,乃至是伤残,但凡是咱们自己的工人,咱们须想尽办法保障人家的生活,这就是医疗保障,此外还有家庭福利保障,比如家里没有劳动力的人超过家庭所有成员的六成,我们……”卫央本以为这个是最难被冯娘子驳斥的。
没想到她闻言俏脸骤然苍白了些,放下笔起身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盯着卫央压低声音说道:“此乃彻彻底底地将关西五十万人尽数绑在我们车上的做法,小郎,你是要架空你所说过的那‘文官体系’!”
聪明的令人赞佩!
“此事,可。”冯芜神色慎重,掐指算了半天说道,“然,我们与王府不可脱离,当拉上他们。”
这你怎么不反对了?
“我又不是傻子。”冯娘子白了卫央一眼,坐下来笑道,“若如此,民心归咱们。倘若还能拉上军卒,哼,王府早就想彻底解决那些军头吃空饷喝军血的行为了,咱们将此事也接了过来,便是替王府办了一件大好事。虽得罪了那些军头,可咱们何惧他们。”
卫央仔细看着她。
你不是最恼火我花钱的么?
“这钱咱花得!”冯芜兴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钱发给别人,关西只这么大一丁点的地方,他们能花到哪里去呢?所谓衣食住行,再加上边城有特殊性,咱们家的生意,足以把这些尽数吃了下来。如此一算,钱从咱们手里发出却回到咱们手里,然而,钱流通,带动咱们的产品流通,总体来算银子是咱们出的,回到咱们手里,却把产品卖出去了。这样算下来,似乎谁都占了便宜,可咱们占的便宜才更大。”
真是个小财迷。
“咱们少赚些——不,全西域,谁比咱们能有主意?有主意,咱们就有生意!咱们家如今有金子大约百三十斤……”冯芜正要算,忽听噗的一声,连忙目视之,见卫央竟趴在桌子上,不由好奇道,“这么点点钱把小郎都吓住了?”
“咱家哪来这么多的金子?”卫央震惊道。
冯娘子挑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嘻,叶大娘怒斩贼巢,光黄金器皿就带回来数十斤,还有珍珠翡翠无算,算下来,”她撇嘴说道,“只有咱们的饭铺最不挣钱了,半年来,攒的钱还不如叶大娘带回来的银子多呢。”
狠人!
杀了人家人,抢了人家银。
“到底是魔教长老啊,我就干不出这么漂亮的事情!”卫央喟然道。
冯娘子嘻嘻笑道:“才不是,小郎还太小,你若大一些,我瞧你,连人家的地都敢刮三尺带回。”
卫央脸黑的像锅底,这是在夸他?!
“我是越来越没有威严了。”卫央惆怅不已。
冯娘子奇道:“要威严干嘛?国有大军,不怒自威;咱有银子,哼,谁不看咱的脸色啊?”她低头将方才讲的细细写下来,又仔细瞧了几遍,叮嘱道,“下次见了王爷,你要和人家讲好,咱们如今宁可亏一点儿,给那些军卒拿出一成银子,他们自家也出一些,王府定也要出一些,合起来,也算是给他们做了个保证。”
然后,她竟又说道:“何况盐道须这些老卒们去保,他们若脱离了军队,也可自军队将这些儿福利全部转出来放进咱们的钱庄体系中,如此一来咱们明面上是拿出了一成的银子,或者再多五分。但实则,钱还在咱们的手中,数万人缴纳的钱,总不能一年全都要罢?”
她用毛笔轻轻敲打着桌面,徐徐又说道:“何况,咱们可定一个规矩呢,整存一年还有利,若随存随取则无利,若福利保障之外,无论军民又肯将自家银子存在咱们家柜上,整存整取更可让利,如此一来,纵然咱们饭铺不再开,旁人要去开,他们也得在咱们手里借钱来。嗯,就这样定好,左右旁人占便宜,咱们不吃亏,能收一点好处就够了,不贪心,咱们不贪心。”
卫央感觉自己好像培养了一个妖孽。
正此时,城外陡然喊杀声震天响。
杀声先半晌,而后另一处喊杀声再起,又半晌,渐渐归于无声,但不过半晌又是一阵更加惊天动地的喊声。
卫央一拍手,另一只妖孽已破敌多次几番矣!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胆狂徒!
胡副总兵满身是血,大步跃上城东门楼。
赵允伏正在女墙上看。
“王爷,咱们回来了!”胡副总兵几人叫道。
赵允伏点头:“此番杀得不错。”
“多亏郡主和卫央计谋的厉害。”几个副总兵纷纷赞叹。
赵允伏面上浮现一点笑容,但接着就被忧虑代替了。
高都司前去安定卫,他只带了三百人马。
他能把安定卫从杨一清的人手里夺回来吗?
“我等更担心赤斤蒙古卫,神英那王八蛋最是狡猾了,又是个残暴的性子。”一位副总兵痛骂,“这厮专一与咱们哈密大军过意不去,呸,他不就攀上赵王高枝儿么。”
另一位副总兵想了下叹气说:“对付这种人,我瞧着咱们都不如卫小郎,这孩子胆大心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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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赵允伏回头怒视着。
副总兵爆笑:“标下说了王爷心里话,王爷该高兴才是。不过,这小子总算安心了,我看哪,他那生意定能让咱们军费自足,以后不须看朝廷的脸色。他妈的,咱们在卫国戍边,那些小人怎么就容不得咱们呢?还说什么君子‘群而不党’,我只看他们处处勾结、但凡是咱们行伍之事他们定要横插一杠子。”而后愤怒道,“神英那狗娘养的,论本事是有,可咱们哪一个比他差劲了?!竟趁着敌人进攻抄咱们后路去,若是卫央大一些,我这副总兵,让给他也行,只要把那王八蛋给打回去。”
刚说到这里,有见城南火光大作,光影中,一支军马横冲直撞,却怎么也冲不出影影绰绰的包围圈。
正这时,黑暗中又一支人马杀出敌营,明火执仗直奔城下。
赵允伏只瞧了一眼又看着东方,刘都司已带着三百高手直奔赤斤蒙古卫了。
他很可能要面对亲自出关的神英。
可敌否?
城下鏖战正紧,敌营中杀出来的一彪人马十分勇猛,眨眼间撞入埋伏,四面一奔走,竟卷着先头那支骑军快速撤退到了联军大营。
然而!
砰——
大营门外骤然闪出巨大的火光!
小郡主提剑站在距离联军大营不过百丈之处,她身侧一字摆开十门百虎齐奔。
一轮攒射过,藏在火炮后的骑军两面杀出,这一支人马均由王府的高手带领,趁着黑夜撞入刚刚整顿的敌军,又趁着混战,毫不顾虑联军大营里敢射箭,只一次冲锋,不知杀死了多少敌人。
“撤!”小郡主毫不留恋战果。
不片刻,三千骑军冲回城西,原本埋伏在城南连接埋伏了敌军两次的骑军也靠拢了过去。
吱呀一声城门开,城中又杀出数千骑军,迎面冲大怒追来的联军再是一轮反击,只见黑夜中人影憧憧,分不清哪个是敌人,哪个是自己,只待天色微微明亮,才见战场上满地敌尸,少说也有七八百具。
此时敌军方远远瞧到,镇戎军将士均头戴雕翎。
他们正是在黑暗中根据头顶高出一尺的雕翎分辨敌我。
大军缓缓压阵退入西城门,敌军只见我军阵容整齐,竟集合起的人马也不敢来攻城。
满速儿汗提着弯刀在大营门口来回走动,弯刀上血迹未干。
高岚斡儿垛站在不远处目光诡异,既是在冷笑却也很怒其不争。
“他们把百虎齐奔丢下来了。”忽听营寨之外有人欢呼。
高岚斡儿垛往前迈出半步,余光却瞥见那个断臂老卒。
他一手捂着胳膊,目光冷漠瞧着从外头归来的马黑麻。
马黑麻面色阴沉,跳下马竟向那老卒一手抚胸,愤懑道:“是我没有听从你的说法,马黑麻愿意致歉。”
那老卒冷淡说道:“我早已说了,姓马的千户只能勉力控制王府,城中军马都在赵家父女的手里头,他们是有实力打几场埋伏战的。”
马黑麻点头:“以后,还请你多多提醒我,好,请你去歇息罢,我身边的女子,你尽管挑选。”
“我是为报仇,马黑麻速檀不必客气。”那人转身一弯腰钻进帐篷里去了。
忽的,营门外略略有些欢喜的一群骑军哄抢百虎齐奔,正有人呵斥叫别人放开手,只听轰一声,火光与黑烟窜上天,登时满门口都是痛叫,少说三五百人,叫那十门火炮下埋藏的火药地雷给炸飞了。
马黑麻怒恨如狂,提着弯刀走来走去恨不能劈死那些部落酋长。
可他也知道,若不是他的人早已过去抢了,他定也要亲自去抢一两门百虎齐奔。
那可是他一直可望而不可求的好武器!
“真是好算计,先偷袭自东边归来的联军,半路埋伏一支人马截杀我们接应的大队伍,这一手,是我没料到。”马黑麻思虑万千,过去与满速儿汗道,“这一次,是我失算了。”
满速儿神色一喜,当即就要训斥,却见高岚斡儿垛望着他暗暗摇头示意,心里不由一奇怪,但他对这人早已是言听计从了,当即压下心头的怒气,笑容可亲道:“我也不曾料到,赵允伏老儿被擒拿,他的女儿竟有如此计谋,马黑麻,谁也怪不得你,你也是为联军打算。”
马黑麻愕然。
满速儿汗是个什么东西?
那不过是长了一张东察合台王汗的脸的大蠢驴!
可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王汗,第二拨第三拨接应的人,可都是王汗的手下!”马黑麻惊道。
满速儿汗脸上怒光一闪,那高岚斡儿垛缓步而到来,轻笑道:“可大家都受到了损失,我们也料不到赵红翎竟小小的年纪有这般才华。她埋伏了一次,我们却没想到还有第二次,更没有想到她会趁机摸到大营门外。”
满速儿汗当即道:“是啊是啊这不怪咱们……”
一时沮丧的诸部酋长、察合台各亦密也无话可说,眼见王汗损失也十分大,心里倒好受了三分,一时面上竟都有一分笑容,其余九分自然是破口大骂了。
高岚斡儿垛目光中异彩涟涟,她不与旁人说话,看着远远的哈密城楼心事重重,待那些夯货连骂带笑,彷佛这一次竟是他们取得了胜利,才过去说道:“王汗,诸位长者,此番我军虽遭败,然却使得我军团结一心,可谓是坏事里有好事,也算得无心之得了吧?不如我等就此商议,该如何与哈孛贴联络,镇戎军势大,咱们只有与土默特人里应外合,才能顺利入主哈密,是不是?”
第二百二十五章 我剑也未尝不利!
马黑麻哼的一声,他一直没有参与泼妇般骂街。
“那就等那小子再来吧,土默特人不可信,除非哈孛贴肯带着赵允伏来见。”马黑麻发狠,“若不然,我是怎么也不肯信任他们的。”
高岚斡儿垛笑容可亲,十分笃定道:“那恐怕不能,不过我有一法可解马黑麻速檀之疑——且待那小子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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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好不惊奇,均不知她也在算计甚么。
这日傍晚,卫央浑身酸爽,又学了一路分筋错骨手,再学了丘长老一路小擒拿手,他竟不照常洗澡,提着刀跃出后院直奔王府,进门见诸将正在商议,乃呼道:“诸位,杀敌正在今夜,何不集合大军,再去抄它一回后营?”
一言既出满庭惊,纵然胆大如几个副总兵也脱口惊叫道:“卫守备好大胆!”
怎么?
“别说你们没胆量。”卫央向上座老头儿看过去。
赵允伏稍有些踟蹰,不由偏过头看安静坐在一边擦拭长剑的小郡主。
小郡主目中笑容溢出,瞧着卫央越发赞佩,她说道:“很巧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
你两个疯了不成?
“昨夜的一场厮杀,令敌军有些忌惮,他们必不敢轻易出来。但正如在一个地方连着两次埋伏一样,我们今夜趁机袭营,那也出乎他们的预料。”小郡主蹙眉,“不过我之意本为直取大营,须知他们的后营在山道之中,一旦陷入苦战,咱们的军力恐怕展不开来。”
“干嘛要烧掉他们的辎重?”卫央奇怪道,“冲进去见敌就宰,杀个一千两千的,而后毫不犹豫扭头就走,那是山道夹峙的地形?那我们便绕过去,绕到西边去……”
“你这人,”小郡主眼睛一亮,不由赞叹道,“我们习惯了与敌人打不出意料的战争,你却处处出奇制胜。”
众人又不解。
“爹爹,你要再装没听出来,这人可要讹诈你许多好处了哦。”小郡主好笑。
赵允伏立马肃容下令:“调三千军马,待深夜杀出,绕过敌营直取后营;再调两个万人队来,在山后路边埋伏,待敌军追击,只消两面夹击,杀敌一刻钟,无论成果如何必须撤回来。”
而后看着卫央道:“要不你出征?”
卫央跳上椅子晃悠下小短腿。
明白。
你是小孩子。
“我带队袭营,胡叔叔,你带两个万人队埋伏。其余诸将不可争功,此番杀得敌军恼羞成怒,他们必定会攻城,我已令数百江湖中人伺机在城内捣乱,伪装土默特谍子行事,倒是你们压力很大,不可玩忽职守,行动。”小郡主起身就走。
赵允伏问道:“卫央这小子怎么办?”
“他呀,待战后,恐怕又要出城了,还是给他些功夫,”小郡主轻笑,“身上的毒药都藏在敌营里了,他还能不采办几十斤毒药么?”
对对对。
你说的都对。
“诋毁我,诽谤我,偏见我,无妨;拿钱来,拿钱来,拿钱来,最好。”卫央心里头默念,笑容可掬道,“啊,小郡主,我瞧你聪明得很哪,这次打完仗,咱们商量个事情,对你很有利,对我也有利,对大家都有利,你瞧着怎样啊?”
小郡主点头:“是生意对么?你给我就要,你若有埋伏,那也是你聪明之至。”
卫央登时脸色一收,他就明白他也被吃定了。
吃软不吃硬,人若敬他三丈他无法不让人一里。
“还是你厉害。”卫央竖起大拇指。
小郡主笑道:“左右我又算不过你倒不如看你安排。”
才怪。
就那一套社会保障学问,这妖孽只怕听一遍就全明白了。
她可不是寻常人物!
一时间大殿里众人走的干干净净,卫央盘腿往椅子上一坐,与赵允伏大眼瞪小眼。
“你看什么看?”赵允伏气道。
“我觉着王爷挺好看。”卫央拱手道。
赵允伏骂道:“就你心眼多,行了,别瞎想,老夫与红翎她娘自幼相识,那时候,老夫是京师的纨绔,整日不是打架,就是与人家赛马,十足的一个二世祖。”
那王妃可够慧眼识珠的。
“红翎她娘却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自小当宝贝养着的,知书达理,温柔贤惠,”赵允伏脸色温和,笑着说,“最厉害的是,她武功很好,本来老夫就打不过她,后来进了门,学了赵家的武功,那就更厉害了。”
卫央惊讶道:“这么说你们是传统的经人介绍然后结婚而不是什么狗血剧情……”
“老夫可不懂你在说啥,不过,我们可没有循规蹈矩。”赵允伏笑道,“她从小被许给了王世子,是谁你就不要问了。后来我们不打不相识,旁人请她出面教训我,我又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在京郊的马场打了一架,当时老夫略高一筹,只是佩服她看着那么温柔,可打点一点儿也不含糊的气概,再后来,你懂。”
卫央连忙搬着椅子过去:“这里我不懂,王爷可说得再详细一些么?”
“滚!”赵允伏骂道,“你有什么不懂的!哼,不过,后来么,”他脸色一黯,“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身子就已很虚弱了,那孩子早折,她说赵家总得要留下个后人,于是有了第二个,可惜了,”赵允伏不忍再提,“此事过去十余年,老夫决心改变镇戎军样貌,且也有了些成果,这才有小红翎来世间,你是不知道,她娘当时有多么的高兴。”而后又一黯,“可此事也惊动了……哼,惊动了有些人,老夫虽拼死一搏,可毕竟不如汪直武功卓绝,自身受了伤,她娘亲也被重伤,没过多久便去了。”
卫央头皮一麻,都说的这么清晰了那还能是什么人?
这手段……
“你也不要以为这是最脏的了,自古帝王哪有情,这还算是他最光明正大的做法了。”赵允伏侧目,“如今知道这赵王、秦王乃至于越王嫡子求亲,这是多么要紧的事情了罢?”
全然明白了。
这哪里是联姻。
这分明是打着灭绝忠顺王一脉的主意来的。
“好了,这些事,那是我们老一代的恩怨,你们小字辈,须保护自己,不可使所乘,而后该承担你们须承担的重担。”赵允伏叮嘱,“傻小子,你什么都可与小红翎商量着,唯独这复仇之事,你万不可听他们的。家仇之大,老夫切齿难忘,然而,咱们与他们并路而进也就是了,你们一代代承担起这血海深仇,那是要压垮你们的。一旦你们被私仇蒙蔽了双眼,关西大军旦夕为文官集团所擢取,那可是既祸国殃民,又累及自身的大祸事。手中唯有握着军权,身上一门神通,那才是对付他们最好的法子,明白了没有?”
卫央点头受教。
赵允伏又道:“何况咱们身系一城安危,倘若祸起萧墙,大好国土沦为敌人鱼肉,倒是五十万人齐悲叹,那怎么对得住咱们曾提他们的身家性命,趋势英雄如骏马?国事为大,那些阴谋伎俩么,哼,搞不好反倒要累及天家,走正道,这才是男子之理!”
卫央心悦诚服。
倘若换做他,他是做不到这般隐忍的。
老头儿诚然越来越可敬啦。
第二百二十六章 授剑
赵允伏教导:“有些话,小红翎是听不进去的,听不进去便听不进去吧,她是女儿家,天生心眼小,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往后若老夫不在,你要多规劝她着些……”
“这是什么话。”卫央心中竟升起一些悲哀,他听得出老头儿是要自己去了断一些恩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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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以国事为大,能怎么了断?
总不能杀了朱祐樘不是?
“风物长宜放眼量,我看啊,倒不如老王爷好生活下去,不但要活得好,更要将西域吞进口中,将西域办的仿佛仙境,人安居乐业,军强盛之至,钱多的用不完,到时候,手握半国之大,气一气他们,先气死老的,再气死小的,岂不更痛快?”卫央道。
赵允伏哈哈大笑说,难得你卫小郎竟会安抚人:“只是此事哪有那么简单,你可要知道,皇帝是一面,文官是一面,他们一个有圣旨,一个有文书……”
“不就是垄断了知识么,我们用不着他们的知识点。”卫央道,“当然,他们是强大的,他们手里的笔锋是锋利的,可我剑也未尝不利,凭什么处处让着他们?更何况,老王爷如今意志消沉,岂不知郡主之难事?她若要继承王位,海内定大有不服之人,老王爷不以自身威望压制关西军心,我恐怕也做不到尽揽民心入我怀抱,到时候,谁来支持小郡主当女王?”
赵允伏大喜:“你也认为可行么?”
“男子当皇帝可以,女子凭什么不行?武则天的皇帝,在历史里也能排到前头去,”卫央又说道,“但此事要徐徐图之,老王爷如今以民交我手,以军分两部,我手中所留的,大约是小郡主最后的底牌罢?!”
“不错。”赵允伏笑道。
“蠢招。”卫央叹息道,“你们又安知我不会起了歹意呢?千头万绪只一句话说,老王爷多活十年,郡主便多三分实力。若能多活二十年,到时候纵然反对之声如海潮,那也有解决之法,折中么。”
赵允伏凑近请教:“你有啥高招?”
高招谈不上,一点小伎俩。
“女儿不能继承忠顺王,孙子可以罢?孙子是没有,可有个姓赵的外孙子,那与孙子有什么差别呢?”卫央好心劝,“到时候……”
“别,就在这时候,”赵允伏神色激动,立即道,“我瞧你主意不错,你快说说对了老夫给你磕头。”
卫央鄙夷道:“你要这么说,那我给你制造点小麻烦。你这么,你盯着小郡主的心情,看她什么时候有了情思,待一个男子十分的好,老王爷便派人将那厮控制好,叫他慢慢成人。到将来,完婚后他们有了儿子,我瞧着小郡主也做不成为了自己当皇帝,亲自干掉儿子的事情来,你就说,老爹求你了,老爹给你跪下了,让你一个儿子姓赵罢。而后,只要老王爷活得岁数长,还怕那选定的小子反了天去啊?倘若有野心,想个法子干掉就行,若是个正人君子,更懂得体谅赵家,那也是一桩美事,对不对?”
赵允伏拍手大赞道:“你这个主意再好也没有了——”
卫央警惕道:“你瞧我做什么?”
赵允伏笑道:“我在感谢你啊。”
滚!
“我负责提议,不负责执行啊。”卫央立即道。
赵允伏大怒:“虽说老夫瞧不上你至极,可你凭什么瞧不上老夫的乖女儿?她哪一点不好?”
哼哼,就是太好了所以才……
“你们这些家庭的出身,决定了思想就不可能单纯,我说过,”卫央正色道,“我要的是纯粹的爱情……”
“啊呸!”
赵允伏一口怒气喷出来了。
他冷笑着道:“老夫瞧你这种祸害,那是决计瞧不上对你百依百顺,什么都依着你的女子的。一个好女子,竟似个宠物,你说什么都是,你打人家也不肯打你,那是那些王八蛋文人才干的事情,他们无能与世间最优秀的女子并肩,更惧怕这样的女子超越了他们的名头,因此喜欢养宠物,你?你姓卫的是这样的人?我瞧你,越是强悍的女子,你越是喜爱至极。”
卫央满面羞涩,道:“胸中这点英雄气,竟被王爷发现了,惭愧,惭愧哪,真是世人骂我,嫉妒我,不敢看我,却唯独不查我心中对美好爱情的渴望,还是老王爷慧眼。”
“呵呵。”赵允伏耻笑。
不过,他神色激动了片刻,又摇头打消了卫央提的这个计划。
“此乃诡道也,不足法。”赵允伏自信,“老夫瞧着还有更好的计划,罢了,你既这么说,老夫颇为心动,不如多活个三五十年,看一看被老夫气死的混蛋。好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干嘛?
“老夫上年纪了,要早睡。”赵允伏打了个呵欠说,“这里留给你,哦,《金刚伏魔神通》给你,你在此参详,这银安殿的虎坐,着实渗人的很,借你三尺‘英雄气’,你替老夫镇压镇压。”
他还真将银安殿让出来了。
只是,这厮背着手溜溜达达,似乎脚步很轻快,一边走路一边还微微蹦跶,嘴里却耻笑:“英雄气?呵——英雄气?呸!祸害!”
卫央只当没听见牢骚话,老年人,要理解他们牢骚特别多。
他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秘籍,凭脑海中记下的路数,与秘籍上的一一对照,无名神功轻轻提起,试探着流转了一个周天,只觉真气越发充盈,竟有往身外扩散之迹,又以《抱元劲》催动时,竟体内真气眨眼一空,瞬间漫进了四肢百骸。
好霸道的神功!
卫央再不敢大意,只按照秘籍里的运功方式,以无名神功催动,运紫霞神功殿后,才觉周身暖烘烘的,渐渐多生一分力气,渐渐再生一分力气,到天明,竟多了两成力气,不须用真气,他一指点出,面前便已轻轻嗤的一声响。
卫央很笃定,这是他一年来苦练紫霞神功的缘故。
若不然,他就是天才,那也不能一夜之间练出这等的结果。
天色微微亮,城外马蹄如雷,紧接着西门喊杀声大作,但一支军马直奔王府而来,显然,郡主得手了。
卫央出门视之,只见三千铁甲老卒,人人铁甲带血,马蹄踏肉,马銮铃下无不悬着至少一个敌首。
大胜?
“你真是处处出人意料,却步步将敌人算的死死地!”小郡主跳下马背来笑道,“夤夜撞入敌营,烧掉它三成粮草,又点燃了骏马牛羊,敌军自相踩踏死者无算,马黑麻大怒,引一军来追,我两万精骑自路边杀出,敌军追击者不过两万,逃脱者不足一半。”
好!
卫央仔细打量她,她依旧绿罗裙鲜艳,身上滴血未沾,只脸色微微红润,彩霞下,璀璨如一轮朝阳。
第二百二十七章 小官人,管奴家饭吗?
“卫兄弟!”
军卒中有人叫道。
卫央连忙一瞧,安百总,不,安千总提着一把长柄刀笑嘻嘻坐在马背上,这厮也凶悍,他肩头血仍在渗,一把新留出的大胡子上敌血未干,这厮一手随意抓上去,露出满手心的血迹冲他招手。
卫央惊奇道:“老安,你也出去杀敌了?”
安千总怒道:“这是什么话?洒家哪年不在战场杀敌过?”然后跳下来,大声赞叹道,“郡主对咱们都说了,卫兄弟,论杀敌的本领,咱们也不如你,论智谋,你也比咱们厉害,怎么样,哪天跟咱们同去杀敌?这些王八蛋,欠的就是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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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好笑道:“我说你怎么多日不来吃饭呢。”
“既是没工夫,也是没心情。”安千总情绪有些低落,闷闷道,“前些日子守城门,洒家手下数百弟兄,如今所剩下的连一半儿也不到的。他妈的,这些骚鞑子,好好在自家种地过日子,多么好。偏不,要与咱们打生打死,打不过还打,真是贱骨头。”
卫央一一与熟人拱手,笑道:“这两夜,诸位把大事做完了,接下来又要我去忽悠他们了。你们可记着,到时倘若人家有人跟了进来,路上见了须收起笑脸。”
“快去吧。”小郡主挥手。
她心里只在想:“爹爹与这人谈了一晚上又不知怎么被他忽悠的。”
没法子,家有傻爹那女儿只好当自强。
胡副总兵也从后头赶回来,下马时,他马脖子下竟系了六七个敌首,手中一把大刀竟已杀得卷刃,着实是个凶人。
“卫兄弟,你说,往后还要怎么打,你主意妙得很,咱们无不信服。”胡副总兵叫道。
卫央道:“这往后,自然是你们大睡两天,看敌军又有什么行动,他一动,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我看那联军军营如龟壳,他们缩在龟壳里,咱们待他们只好没办法,可一旦他们探头,机会便有了。但是前提是各位有个充足的体力,我看哪,这么三番五次杀敌,他们也撑不到过年了,眼下当考虑如何攻夺吐鲁番,总是这么被动地防御战,咱们损失太大,不划算。”
胡副总兵喜道:“卫兄弟有法子拿下吐鲁番?”
怎地?
“你是不知道,胡叔叔当年麾下大军,八成战死在吐鲁番,他心里念着的唯有马踏大漠,为弟兄们报仇。”小郡主轻笑。
卫央赞叹道:“敌军勾心斗角,我军士气旺盛,这一战,咱们赢定了。你们歇息罢,我去家里瞧瞧,对了,金刚门几个僧人还要倍加留心,圆通如今看着是愿意为门派奔走的,其他人不知。一旦有人打他们的主意,宰了。”
他同时提醒:“虽说万无一失,但也以防万一。王府安全交给扈从队,大部队返回之后最好去到校场——老罴营情绪如何?”
胡副总兵称道:“卫兄弟再长十年,定是咱们镇戎军的又一位主心骨。我这就去收拢军力,有什么要咱们配合的,卫兄弟只让小虎送来信,这杀敌,咱们须毫无怀疑齐心协力。”
这就令卫央奇怪了。
这厮怎么不愿提老罴营?
“他们有恩怨,前些时候校场比武,胡叔叔的人马,足足三千人,竟被老罴营打得大败,他也被黄金虎生擒,自然很不愿提他们。”小郡主待众人散尽,才与卫央说,“军心可用,老罴营求战心切,昨晚出发前,他们还哭了一场,当咱们是瞧不上他们,还有人说了,咱们把老罴营当老弱病残大营,你可要仔细。”
求战心切还不好么,此事好解决。
“他们要憋出一股子火气来,待战争后期,我可能无法跟随,但他们都是百战老军,想必追杀马黑麻不在话下。”卫央道。
小郡主笑道:“看来你是要一次性将这股势力打崩溃了,那且也随你。”
而后踟蹰道:“民事当怎么样安排才好?”
卫央琢磨了一下,到底还是不忍心坑他们,遂说道:“待战事定了,冯芜自会与你去商谈。”
小郡主奇道:“你何不明说?”
卫央目视她,她当即会意,不由好笑道:“你也有不忍心的时候么?那好吧,我自与她去商议,不过又一个前提,最大限度减弱文官体系的作用,往后的西陲,须以军管民!”
聪明。
“我对那帮人可没有啥好感,此番做得好,叫他们派来布政使也没有用。不过,你手中人手足够,当使人盯着刘府,那边不可能安生,忠君报国么,呵,这些王八蛋,可不在意为国牺牲的军人,他们只捧着夫子书,念着自己的私心欲望,并美其名曰是圣人说的。”卫央冷笑道,“夫子若被这些孙子气活,他是要提着大砍刀砍了这些鸟人头的。波斯明教与魔教势力如何?控制住了么?”
小郡主跟得上他跳跃的话题,点头叮嘱道:“要收编他们,须做好改正。往后的西域,可有道,可有释,可有儒,而决不可有速檀,有景教,有拜火。人心思定时,这些毫无咱们自己底蕴的流派最是收买人心,待有了钱后,一些人又要将心思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里。且看今日之察合台,倘若咱们留下那些祸根,三百年以后,只怕他们也会危害咱们中原根苗,乃至于分疆裂土,妄称诸侯!”
大彩!
“休息罢,接下来,就要看我与那位老哥的了。”卫央挥挥手提着刀又顺着墙角溜走了。
小郡主哑然失笑道:“天生一副软心肠,冷着脸吓谁呀。”
卫央回到家,取纸笔,将《金刚伏魔神通》书写其上,先去灶房叫上叶大娘,两人一同去找四个老头,在后院大房里坐下,卫央又去请丁坚与施令威。
几人均不知何事,纷纷坐定以后,卫央道:“王爷已审讯出《金刚伏魔神通》,你们无不是武功高明之士,我这里留下一份,你们闲暇之时参详。”
郝长老奇道:“又为何以这等神功秘籍送我们?”
“我怕你再去管闲事被打死。”卫央毒舌道。
郝长老自己擦脸,被训的时候多了他都习惯了。
“此外,丁前辈施前辈不是外人,因此也不必回避,咱们的实力越强,自身便越安全。”卫央稍稍迟疑道,“若是要教弟子,城内也有不少愿意学武的小孩子,只管收来就是了,若不愿,随意教导几个,那也是用得着的人。”
叶大娘摸摸他长长的头发,笑一笑也不说。
教自然是要教的,收徒就算了。
“来,我教你真正的华山剑法,衡山剑法,这两路剑法学通,你再出门横行,我们也少一些担忧。”叶大娘提剑说道。
她所谓的五岳派剑法那自然是五岳剑派早已失传了的绝学,未必就比辟邪剑法差。
实际上,在卫央心中,名门正宗的剑法底蕴更在辟邪剑法之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交个朋友吧,给钱
联军大营晌午时分才扑灭大火。
满速儿汗心中既恼怒又窃喜,快步走回汗帐,见别的部落汗都没有跟上来,脸上顿时露出一点笑容,坐在汗位上之后,才收起满脸的幸灾乐祸。
他的人马最多,在各部落汗的抗议下,他不得不将自己的人马放在营地最前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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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镇戎军竟会冒险从后面杀出,要知道就在山谷之外不到三十里的地方,那可驻扎着联军一支保证辎重与攻城器械的大军!
各部落之汗吵吵嚷嚷进了帐,俱各不乐找了自己的位置。
马黑麻脸色最黑。
“此番,受损最大的就是我们吐鲁番大军了,王汗,以前作战我们都没有吃过这样的大亏,这次为什么?”马黑麻本想问凭什么是他的人马折损最大,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气冲冲的质问。
满速儿汗心情一时很好,也不和马黑麻计较,只不过,他却反问道:“马黑麻速檀之意是什么?”
马黑麻沉默许久,自己也无法作答。
在他下手的一个亦密嘟囔着:“还不如与赵允伏面对面作战。”
对啊。
马黑麻眼睛一亮,当即责备道:“土默特人实在很可恶,他们囚禁了赵允伏这本是好事情,可如今换了一个我们根本不了解的对手,如何出招都出我们的预料了,这样下去我们与镇戎军杀得两败俱伤,他们是要占大便宜的。”
高岚斡儿垛自后头转出来,脚步轻,甚至都坐下了还没人发现她。
满速儿欠身问道:“高岚,依你之见我们为何落於下风?”
“马黑麻速檀说的很是了,换了一个对手,我们料不到他们如何出招。”高岚斡儿垛脸色显得更加苍白,身上的浓香清淡了许多,她踟蹰一下,看着少了三五个人的帐内,多少有些不自信地道,“若是依然在和赵允伏作战,我们只怕是吃不了这么大的亏的,此人行事更谨慎……”
“不错。”几个部落汗以及亦密纷纷赞同。
马黑麻顿觉着不对劲。
怎么着?
“难道还要把赵允伏放出来么?”马黑麻怒问。
一群人顿时又没了主意。
半晌后,高岚斡儿垛问道:“我们这边的高手损失了多少?”
这一算,满速儿心疼的哆嗦。
昆仑派支持他的七个高手,这一次竟在乱军之中死了三个。
金刚门的高手,在大营的只有十来个,此番也被战马践踏乱军冲撞干掉了三成。
“他们不通军事,战乱中冲的太靠前。”马黑麻总结,“昆仑派两人试图前去突袭,被撞翻后被马蹄践踏死;金刚门两人甚至来不及穿衣,这样下去怎么行?王汗,我们该收拢他们……”
几乎大部分部落汗与亦密都发出轻微的耻笑声。
马黑麻很眼馋他们手里的高手队伍,这是联军中不说的事实。
这一次,这厮纠集的队伍损失最大,他想借机收编一些他最欠缺的高手。
可能?
“好了,这些事往后再说,如今都说一说,怎么报复。”满速儿不耐烦,当即道,“以我之见,我们也该加强一些戒备……”
“设伏,分一些人手。”外头闯进来一个走路歪歪斜斜的部落汗,看穿着,又与这里的众人不同,他是白衫蓝盔,那是鞑靼土默特部的亦密,进门说。
众人均默然。
人手本就不足了,再分兵埋伏如何面对镇戎军主力去?
高岚斡儿垛眨眨眼睛,她提了一个想法:“城内局势不明,我们该打探出确切的消息,而后再定反击之计划。”
马黑麻怒道:“通道全部被砍断了,你去探察么?”
“是啊。”高岚斡儿垛轻笑。
怎么做?
“等,这次我们损失的牛羊最多,当从后头再调拨一批到大营,而后就是等。”高岚斡儿垛信心十足,“镇戎军虽不群龙无首,但赵允伏被挟制,他们也是最着急的,我们也该与镇戎军做一笔生意。”
说着这番话,她的余光却瞧着马黑麻。
马黑麻神色一怔,低下头盘算起自己的主意。
片刻回到自己的营地里,马黑麻当即叫人把断臂老卒找过来,言辞恳切道:“这两日没有用心招待你,这是我马黑麻的过错,希望你不要介意。你会告诉我赵允伏的状况,是吗?”
老卒冷淡道:“一来我就说了,镇戎军早已完成了实力转移,赵允伏若在,他自是军主,但若他不在,小郡主指挥大军如臂使指的。何况我早已提醒过你们,当最早抢占几个通道,你们一个也不听。”
马黑麻惭愧地致歉:“这的确是我们的过错,那么依你之见……”
“他们的目的,是先救他们的人,如今朝廷逼迫甚紧,我们只要等,自会有吃下哈密的时机。马黑麻速檀,为今之计,你就算拿下哈密,在满速儿汗的面前,你有几分把握能吃掉这里?鞑靼土默特部人拿不下安定、阿端、曲先,他们又会出几分力气帮你维护你的利益?”老卒道,“若无法迅速拿下哈密,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别人先上,待镇戎军后撤,自有你们的机会。”
“那么,你知道那个卫小郎是什么人,他的话,可信么?”马黑麻忽然问道。
老卒淡然道:“知道些,此人最善敛财,而且,他手里有相当于一派,甚至是大派的高手队伍,我听扈从说,马黑麻速檀对他很不友善,那我要提醒,就算你拿下哈密,若是与他的关系搞不起来,你也稳定不了哈密。”
有这么厉害么?
马黑麻心下迟疑,过了半晌才说道:“下次见面却须有一番计较。”
机会很快有了。
三日后,卫央又出西城,走不到三里,前头骑军接应,卫央一瞧,心下一喜,连圆通和尚都说:“他们果真开始内讧了。”
满速儿汗派出的骑军最多,也在最当中,大约有五百余人,两边才是别的部落的骑军,大约五百人,马黑麻的人既气恼又无奈,他们本想半路将卫央请进马黑麻的大营去。
卫央走路很慢,走一段歇息片刻,快到大营时,瞧见门口站着高岚,她神色既有些得意,也有一丁点狡黠。
两厢见了面,又到满速儿汗的金帐,这一番,这帮人对他客气了几分,连收缴他的随身钢刀的军卒也颇为收敛。
只是刚落座,高岚斡儿垛笑问道:“卫小郎,听说你很有钱,是不是?”
卫央谦虚道:“混吃的而已。”
“想必是不介意多一个吃饭的嘴巴的,是不是?”高岚斡儿垛轻笑道,“这次回去时,你定有法子带着我们的人,是不是?”
卫央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那么好,卫小郎,管奴家一口饭吃,可好?”高岚笑容可亲。
卫小郎断然拒绝:“想得美!”
满帐尽愕然。
卫小郎怒责:“我赚钱容易么?凭什么免费管你饭吃?”
他伸手:“要吃饭,你得先交钱。”
圆通低下头,又不由对他侧目而视。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你看,我诚然无害吧
谁也没想到,卫央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高岚斡儿垛呆了又呆,她想过一万个被这人拒绝的理由可就是没想到他会用这个理由。
不!
这不是理由!
“卫小郎可真是个吝啬的人。”高岚斡儿垛油然感慨道。
她目视马黑麻。
马黑麻愣是被她瞧得没当即说出那句“来啊,拿银子”。
满速儿脸色欣喜,心中算了下,回头道:“既然是这样,来人啊,去我金帐中,拿……唔,似乎也不多,取三斤马蹄金,咱们定与卫小郎交这个朋友!”
很好!
卫央点头道:“有银子,事情就好办;有金子,事情就更好办。好,高岚斡儿垛,你可以去我家吃饭了。”
……
高岚左右都觉着很气馁了。
这厮眼瞎吗?
他瞧不出……瞧不出这样一个大美人……
是不是?
他怎么会、怎么敢、怎么能宁要金子不要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的靠近呢?!
可满速儿高兴至极。
金子么,他多的是。
美人儿……
说起来都是泪,他后帐美人数来数去数不出那么一两个。
“这卫小郎年纪既太小,又是个贪财的性子,那我就放心了。”满速儿心情愉悦至极。
片刻间,后头托出一个骨盘,上头放着并不金灿灿的金锭,一个有半斤,足足有六个。
卫央伸手在袖子里一摸,掏出一个布袋子来,抖了抖……
对!
他当众抖了抖,细细地打开袋子,将金锭一个一个地放了进去,想了下,这厮竟目视马黑麻等酋长:“诸位可也有奸细要随我进城么?一人三斤金子,可乎?”
可……
“阿弥陀佛!”圆通高宣着佛号。
卫央惊奇道:“大师有话说?”
“没事就贼秃,有事叫大师?”圆通心里苦,面上谨慎道,“我等虽被镇戎军放行,但,出家人不打诳语,若真要带许多人进城去,贫僧恐怕是要落荒而逃的。”
这话真引起不少人的重视。
马黑麻当即询问:“莫非城门上也有高手?”
“对。”圆通闭目不语了。
他唯恐再多看两眼就会被卫小郎的金……
不是!是被卫小郎的大胆吓破胆了。
却不料,卫小郎目视众人说道:“交朋友,总须要有来有往,对不对?诸位不愿与卫某交这个朋友乎?”
他就两个乎,先得了三斤金子,又得了马黑麻等人连忙命人取来的金银珠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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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得,是一块打磨成短刀的玉石,当是和田玉,泛着微微黄,灯光下煞是好看。
这是一个亦密送来的。
卫央细细把玩片刻,又目视满速儿。
你瞧,一个亦密都比你大方。
满速儿不但不满,反而哈哈大笑。
喜欢钱?
无妨地很哪!
只要拿下哈密卫,钱算什么?
再说了,钱给他往后还是他东察合台汗的!
“王汗,不如下次卫小官人再过来,咱们备好了礼物,叫他一发带回去就是了。”忽听高岚轻笑道,“这一次么,他拿了这么多的金银珠宝,以他小小的年纪恐怕是带不动的,我可不想给他当帮手。”
而后神色稍稍有些厉,她问道:“不知卫小官人拿了钱,交定了朋友,又怎样保证我进入哈密城呢?”
“简单,你跟着就是,到时候,我就说满速儿汗十分愿意与我交朋友,送了我一个美人儿,”卫央正色道,“但你们一定要记住,我还小,金银珠宝那当然喜爱至极,但这美人儿,我是既无心无力,也颇觉累赘。”
此言一出高岚斡儿垛大怒。
此贼好可恨!
“你瞧我做什么?带着你既要管饭吃,要要买衣服,我家钱虽多,可那都是我的,凭什么给你花呢?”卫央很强横,怒问道,“你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不花钱?你吃,你穿,你喝,你买胭脂粉哪一样不需要花钱?”
高岚忍无可忍抄起吃肉的小刀打算与这厮火拼。
是可忍,高岚不能忍!
满速儿笑容满面劝解:“好,卫小郎爱钱,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给他就是了。”
而后正色道:“只是不知作为朋友,卫小郎能否告诉我们,前两日的偷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啊,此事我不知,你们为圆通大师,”卫央道,“他消息灵通,又在王府中做事情,哈孛贴要叫我做什么事,一般都是让他带给我的。”
众人一起瞧圆通,圆通老神在在,先瞧了卫央一眼,知道这厮是吩咐他回城之后立即去王府报讯,于是心下道:“小郡主待这小子高看得很,你看老子——善哉!你瞧老衲这次告你告你的恶状!”他嘴上说道,“哈孛贴只控制王府,待大军无可奈何。若是想得知,恐怕要探察,然,此事我等无能为力,要看管赵允伏不被救走,我们已尽力了。”
卫央暗暗点头,这和尚一推三不知的德性倒与他有三分相近。
“圆通,上次我们忘了问,这些天你们都在做什么?为何突然失去了联络?”高岚陡然问,“你们藏身在何处?我们的人,为什么四处找也找不到你们?”
她以为这是个机会。
圆通也认为这是个机会。
这厮指着卫央道:“恐怕要问他,若不是这厮,我等怎会在进城之后就暴露?!”
卫央心下一震,终于这家伙要反击了?
他竟有一些振奋的感觉。
欺负丝毫不敢还手的圆通算什么?有本事离开包邮区再打啊!
“那你们怕是要问哈孛贴才可以。”卫央脸上一笑,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一边摩挲着玉剑,一边幸灾乐祸,“他待你们不相信,你们对他很忌惮,你们想驱逐镇戎军,又想干掉哈孛贴,他焉能不留点后手呢?别的我不知,只知道圆通大师初进哈密,锦衣卫便有人在我家吃饭了,说什么‘金刚门的弟子只怕武功高强的很,咱们可打不过他们’,这嘀嘀咕咕的,我也不懂他们到底什么意思,只好跟上去……”
“跟上去怎样?”高岚斡儿垛大急。
卫央摊手道:“盯着我的那么多,什么锦衣卫东厂番子,什么镇戎军的斥候,那自然是也发现了他们,剩下的……”
“善哉,若非卫小郎跟来,我们还找不出藏身之处呢。”圆通叹息道,“好好的佛堂,眼见住不下去了,我等只好住进了卫小郎家,只是未曾告诉他,说起来,还欠了他一笔饭钱。”
卫央挠挠头,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本子。
高岚斡儿垛纵身一跳,站在他身后一瞧,只见本子上写了:“锦衣卫胡瑾,吃……顿,未付钱;锦衣卫马试千户,饭钱已结清;朱祐樘的人,吃……顿,饭钱已结清。”
上头有大量被笔墨多次篡改的数字,显然是多次记录的。
“圆通,亲口承认吃饭七天,每天三顿饭,共计二十一顿,欠钱待计算。”卫央认真写上去,然后小心收起本子,又将包裹纸内的。蘸足墨汁晒干的炭笔收进纸筒,塞进自己的袖子里装起来。
第二百三十章 她可不是什么大好人
高岚斡儿垛始终有一个问题不解。
他要那么多钱到底干什么?
“有钱心里才踏实啊,没钱寸步难行你不懂?”
卫央比她更惊奇。
满速儿汗一看,高岚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似乎越看越对那小子还放心,一时心怀大开,吩咐道:“我们是热情好客的族群,上次太紧张,还没有招待过贵客,来啊,准备丰盛的宴席,叫她们过来跳舞唱歌,今日要不醉不归。”
卫央赞同道:“吃饱肚子才好谈正事。”
“不不不,米有什么正事,今日只要吃好喝好,你们汉人不是说了,一回生,二回熟,是不是的?”满速儿汗十分热情,连不少部落汗亦密也都热情起来。
一时金帐里挪开桌案,前头十来个仆从开始烤羊肉,从后头出来七八个女子,瞧模样……
卫央看看她们的脸面,又看看高岚斡儿垛。
“还是你好看。”卫央称赞道。
高岚斡儿垛不搭理,想了下,她命人将卫央的席位向满速儿汗移动了一些。
“好,辛苦。”卫央冲几个仆从客气地拱手道。
再次坐下来,金帐中肉香扑鼻,一整只羊加一些磨成粉的粗盐,大把大把的孜然,混合成诱人的味道来。
就是跳舞的着实糟蹋了。
卫央可瞧不出这舞蹈有什么好的,他还是喜欢大开大合的草原舞蹈,但这些女子显然是学了中亚那边的跳舞风格了,几乎完全瞧不出有一点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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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间烤肉已好,这里倒显现出一些卫央很熟悉至少听过的规矩。
比如羊脸肉分了一点,先给他捧过来。
好吃吗?
卫央客气地等别人都举起了刀子,才也拿起小刀,切一点往嘴里一扔。
呸!
怎么有一股沙子的味道?
“险些忘记了,卫小郎是卖细盐的商人,只怕不喜欢这里的粗盐。”满速儿汗很关切地询问道,“下次来,能带一些细盐,咱们就近商讨着分享么?”
可。
“你们忙,我自己动手。”卫央实在忍无可忍,只好过去找了点生肉,拿着小刀三五下片成小块,四下里一找,也没有红柳,他只好将小刀挑着肉块,凑在火盆上耐心等待。
待羊肉滋滋啦啦时候这厮竟又从袖子里翻出一个小包来。
这——
“哦,你们吃你们的,我口味独特。”卫央示意道,一边打开纸包来,取一撮辣椒,捏一点细盐,孜然倒是人家准备的,三种以椒盐六成孜然四成的比例均匀地洒在烤肉上,翻来覆去转了两圈,想想,又从衣服下摸出一个小瓷瓶来。
高岚斡儿垛看傻眼了都。
这厮身上到底都装着什么物什?
瓷瓶里只有一点清油,古法压榨的胡麻油。
拿着一块肉当刷,蘸一点清油刷下,再洒一点调料,如是两次后,烤肉也熟了。
“请,请,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里。”卫央好客地热情地劝说道。
他自个儿挑着肉往嘴里一扔,那滋味可真不是一般好。
毕竟在哈密,想吃羊肉得看口袋里的银子!
这里可是东察合台的地盘,免费吃他们的羊肉为啥要客气?
满速儿汗扶着桌案瞧了半晌,辣子他认得,细盐他认得,孜然也认得,羊肉还是他提供的。
可怎么就瞧着这小孩吃得比他吃得要香点?
“好吃吗?”满速儿也想尝尝。
卫央本打算把肉串递过来,但想了一下,吝啬地只切了一点,用刀尖挑着,混不在意地递了过来。
一时众人尽皆作色,满速儿汗一手已经按住了刀柄。
高岚斡儿垛手中的小刀上布满真气,十余个烤肉的扈从也站了起来。
甚至有人提起了挂烤肉的铁钩。
“快点,这一块要烤焦了。”
卫央背着身拿着大部分还往嘴里塞。
满速儿汗略微犹豫片刻,将自己的刀子伸过去挑起那片烤肉,就见那小刀嗖的一下,竟吓了他一跳,只却缩回去,又挑起生肉仔细烤了起来。
满帐传出一声整齐的叹息:“呼——”
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却心中遗憾之至。
“那刀子,若是往前那么一推!”
这是马黑麻的想法。
也是大多是部落汗与亦密的想法!
“还要吗?”再一块烤好,卫央似乎对帐内局势一无所知,回头一派天真,他瞧着再不肯吃面前金盘里烤肉的满速儿问道。
满速儿点头:“你们汉人的确很会吃饭。”
这一次,警惕的依旧警惕,但没人表现的那么激烈。
如是再三,卫央感觉大概有两斤吃下去,这才意犹未尽地擦干净刀子,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众人好奇一瞧,竟是一小块洋胰子。
这厮果真奢侈的厉害!
卫央洗干净手,端端正正地放好了刀子,回到自己的席位,他正襟危坐,要听满速儿汗的嘱托。
然而很显然,满速儿汗也不是愚蠢者。
宾客吃好了,主人也只好停下,竟有人下意识地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手,还有人在座位下的棉垫子上蹭下,被人发现也并不觉尴尬。
满速儿汗道:“如今城内局势你们既不知,我们也不知,镇戎军此举,似乎,似乎有既与我们为敌,也愿意与我们和谈的样子。那么,这次就要请高岚亲自探察了。”他目视卫央,“高岚乃我金帐的斡儿垛,是尊贵的人,你可知?”
卫央道:“可以换一个人。”
“我去最适合。”高岚斡儿垛起身向满速儿告别,她彷佛男子,一手放在胸膛上,微微一欠身,又向别人一欠身,众人均隔着案跪坐施礼,她再次回礼,目光在卫央放在一边的小刀上一瞧,唇角起笑容,转身轻飘飘回自己的大帐去了。
金帐中再无说法,卫央与众人打了几个哈哈,先祝福满速儿“身体健康”,又祝福马黑麻“家庭幸福”,再祝福部落汗“心想事成”,最后郑重地祝福亦密们“前途似锦”,待要祝福圆通时,僧人垂首念经文,显然不想听他那些祝福的“好话儿”。
一时等高岚打扮停当,她换上一身中原男子的服装,手提一把镶嵌蓝色宝石的长剑,肩膀上还挂着一个褡裢,卫央便起身告辞。
满速儿点头,他并未起身,倒是十分深情地叮嘱高岚“要万千仔细”。
卫央心头直起疑,他怎么感觉满速儿……
“舔狗的本性?”卫央心下想道。
第二百三十一章 这女子,头铁!
“卫小官人回来了。”小郡主正在城西巡察街巷就听城头有人低声道。
怎么了?
一位守备怪笑道:“他这次厉害可带了一个大美人儿!”
嗯?
小郡主一惊,当即想到对方的来意。
她迅速登城头仔细瞧,数里之外窈窕行路、自有十分风情的女子,只见她体态娇娆,在风中如果柔柳枝,行十步有九步仿佛是飘摇,那衣衫飞扬确有几分动人的色彩,她正回头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和卫央说话呢。
“是她?”
小郡主修眉一扬,想起那晚已被她看到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武功可不弱啊。
“奉命来探察,还是在监控?”小郡主当即转身下城楼,纵马往校场直奔去。
她想到了敌人必会派人跟来,但没想到竟是个女人。
如何对付她?
这有点犯难。
卫央也很为难,犹豫再三决定还是把她交给小郡主去对付。
“毕竟是个漂亮的女人嘛,若也喂她三斤毒药,多少有些不厚道。”卫央心中想,嘴上笑着道,“那你可想错了,我这人,对爱钱这个事实,走到哪都是概不否认的,往后你就明白了。”
方才高岚问他说:“你这般爱钱,岂不被同道中人所耻笑么?”
如今听卫央这么解释,高岚满面不置可否,心下却想道:“若真是个贪财之人,那倒好办了。交给他们处置便是,只是……这小子年纪很小,我却看他行事似乎总有走一步看三步的老成,他恐怕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猛然间,她心中骇然:“若是如此三番五次,等他与满速儿混熟了,到时他身配手弩,只要瞄准满速儿汗……”
目光闪一下,高岚迟疑再三一咬牙,她卷起袖子。
圆通低着头加快脚步往前走。
善哉,老衲可没看到她的手……
高岚的手腕欺霜赛雪,亮光下竟泛着微微的毫光。
卫央往她手腕里一瞧,认出黑乎乎的手弩正是他藏在她的帐篷里那个。
“斡儿垛这么聪明?”卫央惊呼道,“我正要与你捉个迷藏,原以为怎么的也须三两月,到你想搬进哈密的时候才会发现,你快还给我,我承认你捉迷藏很厉害。”
高岚冷笑道:“是吗,小官人在与奴家闹着玩儿么?”
“是啊,我一个小孩子能有啥坏心眼呢。”卫央伸手道,“来,我教你怎么解下,你慢慢还给我,放心,你凭此手弩,可换我一斤细盐,我是讲话算话的人。”
“我可不相信。”高岚摩挲那手弩,沉吟着询问,“我问你,这手弩你是从哪里来的?”
卫央理所当然道:“老赵头吃饭,没钱给,只好用手弩抵账,怎么了?这很难得么?”
高岚嗤笑道:“你当我是傻子?这手弩可比手铳更难得的,况且,”她轻笑逼问,“我怎么闻着这上头,竟还有一点女儿家的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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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
怎么会!
那就是块铁!
“你见过小郡主了,是不是这样?”高岚抬起手瞄准他,喝问道,“你是来行反间计的,是不是?”
卫央忙提醒:“阿姨,你走光了啊。”
高岚不明白,但连忙压了下手腕儿。
“嗯,这样就好了,你袖子太宽,一旦抬得高,你看,我在这就能看到你肩膀下的风光,你若再抬得高点儿,那风光就太吓人了。”卫央劝解道,“女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自己走光的。”
高岚腮边微微一桃红,眼珠一转道:“那无妨,谁若看了我,满速儿自会杀了他。若是杀不到,我也是可以动手的,小官人,你想尝尝么?”
“什么?”卫央只是不明白,伸手道,“快把那手弩还给我,你带着太危险,何况,你那么雪白,那手弩太黑……”
“闭嘴!”高岚不由愠怒道,“好了,你不要装了,十几斤珠宝能让你这样?快些走,待到了哈密,你想个法子,第一,我要亲眼看到哈孛贴挟持了赵允伏。”
“办不到。”卫央当即摇头拒绝了。
他解释:“我都没法去王府,何况是你呢。哈孛贴对你们了解至极,怎会不知道你武功高强?他如今挟持老赵头儿,那便等于有了坐山观虎斗的资本了,见与不见你,他都是赢家。”
“你必须办好,否则,哼,”高岚得意道,“你可知这几日为何行路迟缓,常有气息难定之感?”
卫央大吃一惊,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点了你的尾闾穴,好了,”高岚很满意,停下脚步等卫央走过来,她伸手拍拍卫央后脑勺儿,得意道,“我师门有独特的点穴之法,若不是独门手法解穴,纵然你寻来了天下第一之人,那也是要冒着让你经脉逆转,真气溃散,往后再不能练武的风险才能解开的。但若你帮我把事情办好了,我自会帮助你,懂了?”
卫央心下道:“这女子离开联军营,反倒显得活泼一些,虽然很歹毒——不过,安排这样的事情只怕不容易,何况,凭什么要给她安排?”
他心中也有了对付她的办法。
“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说第二件事。”卫央打算看看再说。
高岚手指一抬,在卫央后脑勺上轻轻敲击两下。
卫央眼前一黑,直觉有晨钟暮鼓般声响在他脑海中回荡,彷佛感冒了,他脑仁儿在脑袋中左右摇摆,嗡嗡嗡嗡的作响。
“如今是玉枕穴,这两处大穴至关紧要,你若是想死,便来反抗我罢,我可不在乎你是什么人呢。”高岚冷然道,“此事你必须办好,此外,你要去校场,与那小郡主明说,就说我要见到她,而且,此事不可让别人知晓,尤其那金刚门的弟子,听懂了?”
卫央头晕眼花,险险要栽倒在地,高岚伸臂将他一卷,衣袖箍住他的腰,一股轻淡的,却绵长之至的内力轻轻传来,先在他腰间一紧,又在他丹田之上一敲!
卫央手指一动,运起无名功法悄然消散这股内力。
只听高岚道:“好了,我已知你的武功了,你练的是五岳剑派的内功对不对?只是差劲至极啊。”
原来她并没有在卫央的下丹田做什么,只是稍稍探察了一下。
卫央悄然松了一口气,紧紧咬着牙不说话。
“走罢。”高岚脸上笑容彻底收敛好,竟似乎有重重忧色,她微微一叹,犹豫了片刻,长袖卷着卫央的腰,几乎是带着他往前行去。
卫央心下并不恨,他只是在想。
这毒药,是不是应该升级了?
“若为了什么长远目标而让她这么欺负我,那成了什么样子?”卫央心想道,“她给我点穴,我给她下毒。她没点中我的穴位,那是她本事不够,这妨碍她中了我的毒么?不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与狼为伍的蠢材
守军并未有太多看法。
放吊桥,开门,而后守备过来看一眼,目光在那高岚斡儿垛手中长剑上瞧了下,然后冲卫央拱手,道:“老弟,你还小。”
卫央不由怒骂道:“周大哥,你要这么说,信不信我立即叫青儿去你家报信,只说你在哈密还有外宅?我可瞧见了,那女子走路一摇三晃,可虚弱得很哪!”
周守备大惊:“老哥还有那等龙精虎猛?!”
卫央道:“这么说你不龙精虎猛?”
“是极,是极啊。”周守备叹息,“你还小,等到了老哥这年龄了,也知道精力的宝贵。”
卫央不由踹一脚笑骂:“就你最胡扯,忙你的去罢,还有,你家那小子可别跟着那帮读书人混,跟他们没前途。”
“你又不带着。”周守备瞧了两眼高岚,赞佩着,“你这个女子,头铁,头铁得很哪。”
高岚完全不明白。
她只听出了一个,这小孩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子。
这——
“但他毕竟还太小,想必是不会有什么坏心眼……吧?”高岚心中提起十二个警惕心。
卫央与众军告别,众军只见他小小年纪,脖子上挂着金链子,腰里别着玉砍刀,肩膀上背着个褡裢子,里头叮叮当当不知装了多少金银财宝,竟都不嫉妒,纷纷在背后捂着嘴巴笑。
“这小子不知又敲了鞑子多少钱,怕得有三五十斤了?”军卒们惊叹。
高岚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儿。
“你站住!”她当即拦住卫央问,“瞧你与守军的熟稔度,似乎不像是出城当间谍的罢?”
“你不懂,这是敬我的地位。”卫央矜持道,“有钱啊,你要是有钱他们也待你特别热情的。我们汉人自古以来就是热情好客的人们,你大约是不懂的。”
高岚大怒道:“我也是汉人!”
“哦,失敬失敬了,”卫央赞叹道,“你长的够汉人,打扮得很鞑子,一时没瞧出来。”
高岚怒喝道:“你是不是在谋算我们呢?”
“你说是就是了,我又不反对。”卫央道,“走罢,你反正都有我在手里攥着,怕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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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左右都攥着这小子,我何惧之有?
高岚眼见那圆通加快脚步直奔王府,遂一手挟持卫央一手掣出宝剑。
真是一把好宝剑,灰蒙蒙并不太光亮。
但微微运点真气,那剑上毫光闪闪竟有尺寸剑芒吞吐不定。
“走!”
她也试图跟上去了。
卫央不阻拦。
三人一在前两追随,快步来到王府门口,见府门紧闭,并无人值守。
圆通敲下门,里头迅速出来两人,视之,乃是陈剑南夫妇。
“让开!”高岚一步越过台阶便往里头闯,一手还挟持卫央,她长剑连点,转瞬身前三朵碗口大花朵儿,剑芒藏在剑影里,分两股,一个直取陈剑南右手,一个刺向白珺茹小腹,端得既快准又歹毒。
陈剑南稍稍往后一退,白珺茹短剑出鞘,她将那一剑视若未见,合身直扑高岚的咽喉。
卫央眼睛一亮,他一直当那夫妇二人只能算是中等高手。
但白珺茹这一剑告诉他,她至少是一流末尾的高手!
身法快,眨眼躲过高岚一剑。
剑法狠,短剑原本不占优势可配合她的身法竟有鬼魅一般刺客的威势。
“若以游戏中的属性面板,她力量未必十分强大,但敏捷恐怕快加满点了,一闪一避,甚至在丁勉费彬之上,岳不群远远不如她。”卫央心中暗想道,“一个忠顺王府便有这样的高手,至少有三五人,朝廷中又有多少?如此看来整合金刚门、拿下昆仑派,还不至于让老赵头担忧。”
他心中才这么想完,胜负已分了。
白珺茹仿佛从未出手,提着短剑依旧站在大门内。
高岚神色惊疑不定,胸膛剧烈起伏,她一手提着剑,一手摆出单掌挡在胸前,早将卫央扔在一边去。
“好武功,敢请教阁下姓名?”
高岚自己也知道,倘若比武功,她最多与那妇人相持平,看旁边那男子神色,他的武功定然在她之上,遂打算先讲几句话,如“我怀疑你们在耍诈”。
白珺茹冷淡地道:“江湖中的无名小卒,你必定没有听过。不过,逍遥派早已灭亡了,你这天山剑法是跟谁学的?”
又一个天山派的弟子。
卫央打量着高岚斡儿垛,心中想的却是天山派有多少武功秘籍落到鞑子的手里!
比如什么凌波微步,又比如什么北冥神功。
“据说那是任我行的‘吸星大法’的前身?或者‘化功大法’才是它的前身?”卫央暗想道。
高岚却心中一震,逍遥派武功早已失传百年之久了,怎么还有人能认出天山剑法?
她这一迟疑,白珺茹又道:“你剑中有掌法,想必是大名鼎鼎的‘白虹掌力’对罢?”
卫央很是吃一惊,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颠覆了。
“似乎每一个人都有名震江湖的绝学,就我学了个《紫霞神功》?”卫央算了下,“如果加上金刚伏魔神通,与龙象般若功,以及那无名功法,联合华山派的武功,五岳剑派的剑法,以及分筋错骨手、丘长老擒拿手,郝长老似乎也愿意教我几招轻功之术,那……我也不差啊!”
当然,不能跟某个小天才比较。
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阳掌、生死符、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或许还会一些九阴奥秘,她已经把一百年武林气运夺在自己手中了。
卫央“啧”的一声,他本意夸赞小郡主的,可听在高岚耳朵里,却是在嘲弄她被打,竟一抬手,呼的一掌,虽隔着一丈多远,但有扑面的劲风打来,卫央直觉面上一热,有森森掌风刺破皮肤,直钻入血液的感觉。
他骇然就势一转,绕到了门柱后,正准备借着柱子的阻挡推开,脑后风声又至,原来还是那一股掌风,却在半空转了一个半圆,真如弯月玉钩一般。
只是他欠身刚刚躲开这一股,耳朵里不曾听那掌风打在柱子上的响动,心下又是一骇,连忙又是一转,果然,这一次掌风从天而降,砰的一声打在地上,青石板也颤抖了一下,这还是掌风减弱了不知多少倍的力气。
这白虹掌力,确名不虚传!
然而。
高岚并没有追击卫央,也就是说她始终唯出那一掌!
“白虹掌力能拐弯这我是知道的,然而掌风离体之后消耗竟如此微弱,这可怎么都不能令我想得到了。”卫央站在远处心中惊讶。
陈剑南没有挪动,白珺茹却大踏步往前走了三步。
干什么?
她也被偷袭了。
一股自后头向她玉枕拍下来的掌风使得她只能向前走出三步。
这三步,给了高岚最好的机会。
她轻笑一声,剑芒脱剑刺出,直奔陈剑南周身大穴,这次更是剑中带掌,他只好往一旁跳开一大步。
“谢了。”高岚轻笑着如一朵白云自府门外飘然而入。
“这女子头铁!”陈剑南夫妇一笑军摇着头。
第二百三十三章 高娘子自戕记
高岚很骄傲。
她骄傲地认为凭自己的白虹掌力可以硬闯忠顺王府了。
虽然刚才被白茹君打败过。
“让开!”眼前红衣黄袍,圆通大师挡住去路,她娇声厉喝,又是一道白虹掌力。
圆通不闪不避,周身竟浮现出半寸气墙,当掌风撞上气墙,圆通哼的一声,他面前半寸之外仿佛巨木撞钟,脚下石板咔啦啦几声连响裂出一道道龟纹。
但金刚伏魔神通也承受不住白虹掌力噗的一声散开来,只不过圆通迅速又运气,又是半寸气墙。
高岚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圆通使用这等神功,纵然知道那是大名鼎鼎的金刚伏魔神通可她只一直认为不过是抗打罢了。
怎地竟能抵挡她引以为傲的祖传神功?
一咬牙,她提剑往前直刺——你能挡得住掌力但你挡得住剑芒吗?
不能!
剑芒在护身神通面前仿佛被挤压炸开的木棍子,剑尖却向圆通喉咙上扎下去。
阿弥陀佛!
又一人转瞬而出,双手合十如拜观音娘娘。
是那瘦小的僧人!他一对肉掌夹住剑锋竟使之尺寸不得前进。
只不过剑上沛然强横的白虹掌力内劲一时催发,那僧也承受不住往后退了三五步。
一步出,磨盘大的青石板便裂。
高岚又是一掌,试图自背后打在那僧人脑袋上。
她口中喝叱:“原来你们投靠了大明!”
圆通又出现在瘦僧身后了。
他再聚气墙,又迎接一记白虹掌力。
同时口中喝道:“高施主,你想坏大事对么?”
高岚正待要喝骂,一侧有劲风打过来,她心中猛然醒悟,这里可是高手云集的地方啊!
来不及硬接,高岚只好运一身的真气护住侧翼,但这次击打的却是那金刚杵。
高岚被打飞起来。
她倒也强悍,人在半空中,剑上的剑芒一吐,竟直奔站在门外台阶下的卫央而去,那是她拼尽全力的一偷袭,剑芒脱剑而出,划出两丈多的距离,眨眼间刺到卫央面前。
高岚一手持剑,一手悄然探入胸口,目光一边瞪视着众人,余光瞥向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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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看陈白二人是否会去救卫央。
只是……
“这小子武功怎会如此高明?”高岚震惊了。
卫央脚下一动,那剑芒虽快,却快不过他的步伐,他已躲开十数步,才见那剑芒刺在府门青石之上,那方方圆足有九尺的青石一时被打得粉碎,溅起的碎屑砸在门口石狮子上发出噼啪的响声。
紧接着高岚倒地,她本性好强,落地一瞬竟想翻身跃起,这一刻,她才觉肋骨如碎裂,体内真气翻腾着,万千钢针往她经脉中狠扎一般,一股逆血冲出胸膛。
压住?
那才是找死。
高岚翻身坐起来,将长剑撑住身体,噗的一大口吐出一口鲜血。
只不过,此刻她才感觉到,那内伤根本不是金刚杵打的。
谁?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进大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飞鱼服、腰里挂着绣春刀,背手冷然向门外看来的男子,脸色很苍白,似乎也有伤,他身边站着十七八个形色各异的人,有的穿军服,有的穿便装,有人拿着狼牙棒,有人手持双弯刀,他们似乎簇拥般围着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个动弹不得的,正是西陲柱石赵允伏。
高岚愣住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那锦衣卫千户打扮的应当就是哈孛贴。
她试着问道:“你,你是哈孛贴?”
马试千户冷淡道:“难为你还记得。”
那你是……
“我是土默特人,与你们很熟么?”马试千户道,“下次再敢闯,我可不会念你察合台与我们同出铁木真了。”
卫央飞快撇下嘴,那是什么哈孛贴?
那分明是百骑中的那个少年。
高岚稍稍迟疑了一下,忽然飞快道:“赤坑波?”
马试千户回答:“提油莫等卡本那傲图。”
高岚神色微微一喜,忽觉身后一热,转身看,卫央站在她身后,手里比比划划,似乎在找她后心的穴位。
“干什么?”高岚娇呼道。
卫央奇怪道:“你这女子,好不讲理,只你杀我,我不杀你?”
高岚悄然将手从胸襟取出,她已知这厮武功卓绝。
“我如今内伤……嗯,你若要杀我,早已下手了,你要干什么?”高岚哂然道。
卫央搓搓手,忽然抓起高岚的手臂,他手指如虎爪,紧紧扣住高岚的手腕,高岚不由臂膀酸麻,正待运功抵抗时,又一口逆血,此时她才想起来,方才似乎要找偷袭她的人呢?
目光迅速在台阶之下寻找,只见一个貌不惊人的黑脸的老者,双手缩在袖子里,他身边躺着一个人,手持金刚杵,正是那胖僧。
“原来见他正在偷袭,那和尚要救……嘶——”高岚心中那点狂妄当即消失的一干二净。
一手偷袭她,一手将那胖僧击倒。
这等武功着实在一流之上!
“你是党项人?”那老者盯着她问道。
高岚稍稍一迟疑,亢声道:“我是大夏的子孙!”
“那就难怪了,当年李秋水以白虹掌力横行西陲,你是西夏人的子孙,因此才会早已失传的白虹掌力。”老者一笑道,“只可惜你的内功不到火候,凭出奇制胜可算一流之高手的,但真拼到最后比自身的内功,你只能算二流,最多也就是那些三流掌门的实力,这也敢强闯王府么?”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卫央抓着高岚的手腕,伸手往她袖子里一摸,忽觉高岚竟然打了一个哆嗦,一回头,她面色本已雪白,双颊如今却迅速涌上两朵彩云,目光竟如滴水般,险一些冲出眼泪来,不由好心道:“看,吃大亏了吧?”
而后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的手弩拿回来,顺手将高岚的玉臂使劲一扔,竟毫不在意。
高岚却咬着贝齿,使劲强迫着自己低下头。
她发誓,今日若能活下去,十年后定要这小子好看!
你可以武功比我高,你可以傲气比我大!
但你绝不可以无视我的绝世容貌!
懂么?
可她哪里知道心思单纯的卫小郎心中却想起了一个这个世界里存在过的人。
慕容复。
他猜测,高岚八成是想借用东察合台的力量复国。
呵呵。
简直比姑苏慕容还要惹人笑。
卫央知道的,党项人,尤其被铁木真灭了的西夏人,他们是不自称为西夏人的,他们叫大夏。何况,此事已过去两百年,还耿耿于怀的,除了当时的党项贵族还能有谁?
你当谁都是我们的族人、哪怕血泊里只剩下一人也不忘报仇雪恨?
你也要有那底蕴才可以。
“不过能把‘白虹掌力’那等武功流传至今,倒也算他们有一分本领了。”卫央心中这般想。
第二百三十四章 盐可以消毒,不信你试试
“你走吧。”马试千户装模作样地道,“记住,我们土默特人与你们并不是一路的,这哈密,不该是你们的,记住了?”
然后又装腔作势呵斥道:“下次再敢带闲人过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哼!”
说完赶紧转身走。
那小子眼光歹毒得很,他定认出是咱假扮的。
卫央大声道:“我说不带她来她偏要来跟我有什么干系……”
府门咣一声关闭了。
卫央气鼓鼓转身就走,走出几十步才听身后传来高岚的声音。
她说:“你不想活命么?”
哦!
哦哦!
“抱歉啊,真把你给忘了。”卫央连忙返回去,伸出,他犹豫了一下,捡起高岚扔在地上的剑鞘,示意她伸手过来抓住爬起来。
高岚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无明业火,索性往地上一坐,秀足猛蹬两下,抢过剑鞘将宝剑放进去,一剑扒拉着卫央将他扯了过来,一把扯住他的手,又抓住他的肩膀,使劲地站起来,而后身子一歪,索性半靠着这厮。
她喝道:“我尚且不嫌弃你,你竟敢嫌弃我啊?”
卫央叹服道:“你可是大汗的女人……”
“呸!”高岚怒声道,“若不是为了复国——你诈我?”
她猛然意识到似乎说了最大的野心。
卫央笑吟吟点头。
可高岚抬起的手掌却再也不敢拍下去。
她小腹之上,卫央手持弩箭对准她下丹田。
很显然,这厮有能力在她下手之前先弄死她的。
“走吧,好歹你也是个女的,去我家,休息两天赶紧回去,真的。”卫央劝解道,“中原很危险,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赶快回去吧,当一个大人物的女人,你也算是……”
“闭嘴!闭嘴!”高岚心中烦恼,连声道,然后又矜持地道,“他们算什么东西啊,我乃大夏王族的后人……”
“我还炎黄的子孙呢,比你高贵到哪里去了。”卫央耻笑道,“你们这些蠢材啊,实力不如人的时候,居然试图用所谓的血脉,证明你们的尊贵。岂不知,你们这些所谓的王族后裔,其实连陈胜那个小贵族都不如,那厮尚且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大话,你们连这点知识都没有吗?那活该你们亡国!”
“闭嘴!你闭嘴!立马闭嘴!”高岚气急败坏道,但却再没抬起手,甚至没敢使暗手子,因为她气急败坏的同时,只觉那手弩毫不留情地往她下丹田内又扎了半寸,几乎要扎破衣服贴着肌肤挟制她了。
但她还有理由,似乎很不服吧,她就是要这小子明白,东察合台没一个配得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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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道:“凭我的样貌,西陲可有与我相比的么?”
小郡主怎样?
“她倒是小小年纪却是个美人儿,只是太小了。”高岚心中道,嘴上说,“你可能找出第二个人么?”
那不能。
“我能找出第三个。”卫央点头道。
高岚只当他是在嘴犟,可当她靠着那厮,故意要让他出力气,所以一路几乎是让他扛着回到家时,她呆了。
冯娘子端庄明媚至极,虽然沉着脸站在屋檐下,可那模样身段儿真的是……
虽不至于叫高岚自惭形秽,可她也不服地想:“我可不比她差!”
那么第三个?
“你自己,我瞧着你是真的好看。”卫央很认真。
冯娘子哼的一声冷笑:“小郎又从哪里捡来这么一个美人儿?这么小就为自己预备老婆了?”
卫央随口道:“那不能够的。”
“为什么?”冯娘子逼问,“她哪一点配不上你?”
卫央顺口道:“等我长大她就太老了。”
啪——
一句话惹怒了两个美人。
冯娘子转身进了屋子,她倒没别的意思,只是这一个“老”——
“老娘老了么?”冯娘子气得毫不顾忌素质。
她揽镜自问。
这还算是好点儿的。
高岚一股怒火直冲眉心,她再不管那厮还带着带毒的弩箭,自后头重重一掌,直拍在那厮后背,又一掌自前头打来,这一下又快又轻,又不求杀人,因此落实了。
打哪?
卫央捂着嘴大怒,转身便要射箭。
但高岚双目含泪,丝毫不畏惧地瞪着,大声道:“杀啊,你杀啊,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有胆射箭啊,我,我,”她委屈至极,蓦然大声道,“我纵年纪比你大十岁,武功也比你高十倍,你,你倒是找出第二个比我武功高的女人,找啊,你找啊,找得到?”
卫央震惊道:“你二十八?不可能我瞧你绝对有三十岁了!”
高岚忍无可忍,不顾内伤强运真气,照着那张嘴又左右开弓,这次却用上了平生所有的力气!
“好了,小丫头,你这么彪悍,还怎么找丈夫?”忽听一声不是很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同时还有一只内力充沛之至的手,也架定了她的双臂。
高岚怒火攻心,反手待要变招,又觉双臂一麻,她一身内力竟被全然锁住。
“你是谁?”她呆呆看着面前的老妇惊道。
卫央嘲笑道:“她就是哈密武功第一的女人!”
高岚登登倒退了两步,闭目深深吸了口气,再睁眼,往左右一瞧,忽的直奔过去,在墙角下往水缸里一抓,抓起一把水,脸上噗噗喷了两下,又捞起袖子一擦,回头冲到卫央面前,带着哭声大声问道:“你瞧,你瞧,谁三十八?谁三十八?”
就听噗嗤一声轻笑,冯娘子在屋里打开了窗户,她双臂撑在窗上,双手托着香腮,笑吟吟说道:“这位娘子,你不长脑子么?小郎哪里有十八?他分明在戏弄你哦。”
高岚又是一呆,只觉悲愤如狂涛,双目垂着泪,定定瞪一眼冯芜,而后恨恨瞪视着卫央,骤然提起双手,照着自己天灵盖迅雷般劈落。
落入这恶贼手中,叫他今日又是戏弄又是打击。
老娘不活啦!
冯芜脸色一变,她也瞧出这女子已被自家小郎给打击的起了死志。
她毕竟心软,脱口道:“小郎快拦住她!”
为啥?
卫央不明白。
叶大娘叹了口气,她着实不敢想,就这孩子的嘴巴,他见一个女子得罪一个女子,那他凭什么还说“将来有几个孩子,找一个姓叶找一个姓宋”呢?
哪个娘子瞎了眼愿意跟他生娃儿呀!
到时候,只怕得辛苦银子,用一堆才能砸躺下一个娘子罢!
若不然,只好让老娘出手,打晕几个给他扛回来算逑了。
“他还小,你与他计较甚么。”叶大娘抬手架住高岚的玉手,安抚道,“小丫头,我们这孩子出了名的面冷心善,你不要与他计较,好不好?”
高岚眨眨眼,通红的双目瞪着卫小郎。
我与你誓不罢休!
卫央绕着她转了两圈,这才惊叹道:“你还真是三十岁的身材,火爆;二十八的脸蛋,年轻!你是怎么保养的?可以告诉我么?”
高岚又提起双掌,我打不死你还打不死我自己?
这孩子纯属被气傻了。
你们可是敌人啊!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又是落雪时,藏剑尔可知?
卫央并没有告诉家里人高岚有什么身份。
但他相信宋长老看得出来。
果然,卫央让冯芜安排好高岚的住处准备开饭的时候宋长老过来找他了。
“这女子是察合台的人吧?”宋长老进门低声问道。
卫央道:“貌似满速儿汗的后妃,不过我瞧着不像。”
他把手中的一张纸递过去,宋长老一看,竟是个地图。
这地图十分粗糙,勉强可看出国朝的江北到鞑靼南部的影子。
卫央在几个地方分别画了几个圆圈。
“这是我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大概的地图,这里是小西洋西北端,自叶尔羌汗国往西南就到了。过此地,就是昆仑奴的来处。这里是河套,”卫央想了下,“当今世上党项人还多么?”
宋长老登时会意,深深吸了一口气,惊叹道:“好小子,你是想……嗯?那女子是党项人的后裔?”
“大约是王族,她会‘白虹掌力’。”卫央没有隐瞒,但也没有细说,只道,“哈密细盐出产甚多,就需要通畅的渠道。当今天下最大的市场自然是国朝,但通往国朝的盐道掌握在甘肃总兵手中,我可不放心。”
宋长老目光陡然锐利至极。
他手指从哈密出发,一路画了一条横线直达瀚海,从瀚海南下,一路到沃儿都司,再从沃儿都司……
“这,这岂不直达河北,走飞狐岭等路程,可直达京师么?”宋长老骇然,不由压低声音说道,“这可是要从鞑靼手中夺取河套地带,从国朝手中拿到宁夏卫等地,才可保证渠道畅通啊。”
卫央挠着头说道:“所以要保证一条商路的通常哪有那么容易,我倒是想不管,可生产过剩必然引发利益阶层的内斗,这对关西地区并不好的。可我们又无法直接进攻关东,那就引发国朝的内讧了,没办法,只能走这条路才可达到我们的目的。”
宋长老仔细考虑了一会儿,往窗外看了看,想起卫央方才说的话,他有些踟蹰,就凭如今的实力想扶持……
就算能扶持一个部落可他们的野心过大怎么办?
“这倒不担心,生产资料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她到时候手下既有党项人,也有蒙古人,更多的却是汉人,再掺沙子不断地稀释,那地还是我们的,他们能拿到的只是一个名义,可控制的名义。”卫央忧虑道,“但我想,这是纯粹把他们变成一个靠着交通才能立足乃至富裕的部落,她估计不愿意。”
你这简直痴心妄想啊。
人家跟着东察合台总还有翻身的时候,要跟你合作……
“你会给人家留下一根骨头?”宋长老劝道,“这等国家大事,你还是别想了,活的自在一些不好吗?”
不好。
“我这人总有一个毛病改也改不掉的了,看到肥沃的土地,我就想抢来;看到我们的土地,我就想千百年也不敢有人来打扰,没办法,要是不考虑这些我估计就不是我了。”卫央直说自己的想法,“如今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主要是这女人太骄傲,总觉着被灭了数百年的王族有什么了不起,我估计她是不会愿意与我合作的。”
废话简直是。
“哪个人愿意与你合作,那简直是羊入虎口。”宋长老骂道,“少算计一些能怎样啊?”
“会死的。”
卫央盘算了半天,目前关西的实力也只能这样,算计也只好落在纸面上了。
“还是得让她多吃点苦头,得知道谁才是为了她好,不经历风雨,她怎么能成长嘛。”卫央念叨说。
宋长老索性懒得管了,遂与卫央讲一些武功,片刻小虎在外头喊一声吃饭。
高岚一直是低着头的。
她早知那恶贼的名字,但没想到他是这么一个恶贼。
他家院子十分大,一会儿工夫吃饭的人就有十好几个,比她的族人里最赚钱的人还能挣钱。
他家还有个读书的女子,容貌把她这个党项上千人口乃至整个察合台国都很有名的美人也比下去了。
他还有七个武功卓绝的帮手。
“难怪会两头下注,既与镇戎军往来密切,又去找满速儿那种人合作,他家大业大,自然不敢含糊。”高岚心中想。
再然后,她还看到这些人竟与那恶贼同桌吃饭。
他可是主人,怎可与下人一同吃饭?
带着这个疑问,下午时分高岚敲开卫央的门走进去在他对面坐下来。
卫央靠着炕头正读书,见了她进来,遂停下,目视她问有什么事情。
高岚摸了摸肋下,虽然还有一些隐痛,但真气流转已然无阻,只不过今日吃了这恶贼的苦头太多了,她无法再威逼利诱,不自觉带上了一些商讨,问道:“我要去找小郡主商议,你看什么时候……”
她本想说你什么时候带着我过去,但又觉着可能会有些惹这恶贼打击。
果然,这话一说他就放下书本一脸严肃瞧着她。
“你……干嘛?”高岚怒声道,她觉着得摆出一些威严。
卫央好笑道:“你想尽快让人家撤出去,好让满速儿汗在哈密建立王都,对不对?”
怎么?
“那你不去努力,找我干什么?我就是个使者。”卫央琢磨下,一笑说道,“你们族人里大概还是有什么党项小王子之类的对吧?你打算辅佐他?”
高岚不动声色,就算说中了又能怎样?
“挺好,你努力。”卫央道,“叶大娘早瞧出来你了,你是受了点内伤,不过只怕还不重,校场在北门,你自去寻找就是,我们不拦着。”
高岚怒气冲冲走了出去,到傍晚,她胡乱吃一些冷食,自去灶房抢了一些肉,气鼓鼓回客房歇息去了。
冯娘子不断目视卫央,卫央置之不理。
夜半,卫央坐在窗下读书,高岚自墙外跳进来,一落地,咳的一声,又是一股血箭,这一次她是真受了重伤。
谁干的?
小郡主?
卫央抬起眼皮子瞧了一眼,指着厨房说:“有内伤就去调息,有外伤,你去找一把细盐,上好的细盐,有消毒杀菌功效,相信你能忍受得了,去吧。”
说得好!
高岚还真就去了灶房,不过却不是找盐,她早都看好了,灶房里有不少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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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酒你别用,我下了不少毒。”卫央道。
高岚猛然一转身,她觉着这厮是专门针对她的。
“我仇人很多,须时时防备着。”卫央放下书揉一下眼睛,“我还是很关心你的,你瞧,深夜了,我还在等你回来。”
高岚悲愤到了极点,捂着胸口冲了过来,临窗瞪着他,冷笑道:“你是想利用我的族人在东察合台内部做些事情吗?你做梦!”
“好心没好报,你请。”卫央一把关上窗子,打着呵欠吹了灯上炕睡觉去了。
高岚左右为难,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这次稳了
一连三天来,高岚的脑子里始终迷迷糊糊的。
她既要警惕那七个任何一个都不比她弱的高手,又要面对冯芜时不时的嘲讽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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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冯芜对她有意见。
“吃着我们的,住着我们的,钱也不肯给,天天跑外头打探我们的情报,这等没心没肺的女贼,惯着她作甚?”这天天又寒,眼瞧着要下雪了,冯芜径直闯进卫央的卧房,开口恼怒道,“她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豪横?”
豪横?
豪横的人能被小郡主打得这几天走路都龇牙咧嘴?
“不跟她一般见识,这女人,呵呵。”卫央道,“自诩嘉峪关西容貌无敌,结果被你打击了;自以为凭一手武功可以横行,结果被一群人打击了,她只能算是一个背负不该背负的责任的可怜之人。”
“也是,只怕也自诩智谋无双,又被小郎蹂躏了。”冯芜似笑非笑道,“哦?”
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
“要友爱,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提倡的都是友爱团结啊。”卫央摊手道。
冯芜嗤笑道:“别人欺负人寻常都是杀人,你不但杀人而且诛心。罢了,我瞧她带的银子也很不少的,到走的时候,只要留我一成就好。不过你也要当心,这等人,要么会被打击地惨不忍睹,要么只会越来越偏激狭隘,你要当心她一气之下拿你撒气。”
肯定。
“对了,我让人给娘家捎了几句话,大概年后能有回复罢,哈密的文人,早就被教谕一家带得走入了歪路,他在的时候也常说起此事过。”冯芜提醒道,“如今湖面平静,水下暗流湍急,你可不要光顾着杀敌,而忘了这自古以来的中原王朝,大凡做事的,没几个被敌人杀死,反倒大多都被自己人暗害了。”
此话……有深意!
“我也不懂那么多,只知道我们如今与关东的军队关系很差,其原因,无非是他们宁肯将疆土送给敌人,也不想让王府在这里安身立命,使百姓安居乐业。”冯娘子提醒,“小郎如今有王府身份且还很高,譬如王府的臂膀了,那么,你没有注意到,如今的哈密,江湖中人似乎全然销声匿迹了么?”
卫央细细想来,大约深合他的判断了。
“无妨,有些是被镇压了,有些本就是军人,倒是外地来的江湖中人,往后我们要防备。”卫央道。
冯芜轻轻点着头,她知道这人是提醒她注意安全。
正此时,高岚自门外进来,手里提着剑,进门才松了一口气,她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正吃饭的食客们,犹豫了一下,瞧了卫央一眼,悻悻然转回屋里去了。
她打听到的卫央的名声就是强横,心黑手毒,此外就是很爱钱。
对!
许多人对卫小官人的印象,首先就是爱钱。
“赵允伏果然被挟持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校场在小郡主的手里,她广有谋略,武功也厉害,以前几次袭营之计看,更是军情精通之人。这哈密诸卫,只怕若不先打败她,咱们是拿不下来的。何况镇戎军本就是天下之精兵,哈密虽只有数万,可加上各卫的人马足以保护城池。”高岚心中恐惧道,“可若不能拿下哈密,等小郡主拿回王府,只要她舍得放权,卫小郎那细盐便能使镇戎军自给自足,一旦他们自己便可养十万精兵,西域谁是他们的对手?我党项一族复国之日更加遥远,这可不可以!”
转念她又想:“这卫央的名声,第一是有钱,第二是能挣钱,第三才是心黑手毒。这样的人,我党项一族区区数千人,驾驭他恐怕太难,也唯有……不不,这人未必是满速儿那些蠢货所能驾驭的。”她灵机一动,“可若是与他合作——”
不可!
若真要与这厮合作,你须时时刻刻提防他暗下毒手。
高岚茫然了。
黄昏,她又要出门去打探,天空忽忽悠悠降下点霜雪,墙角先是一溜儿白霜,而后才是飘飘洒洒的雪片,不片刻布满了全哈密城。
高岚掐指一算进城已有好几日了,心想联军只怕等得及了。
再算算辎重。
她顿时有些绝望了。
只要拖下去,联军将会不战自败。
吃的都供应不上了,哪个部落会留在哈密城之下?
“到时候,极会统兵的小郡主挥军掩杀,到时候,失败的只怕不仅仅是满速儿等部落,连吐鲁番都要被镇戎军吞并了。”高岚心中大略勾勒出一个西域地图,默想出了镇戎军攻占吐鲁番后的局势,突然的,她心中一震。
好机会!
一旦吐鲁番汗国被消灭,镇戎军便可与叶尔羌直接面对面。
到时候,东察合台不得不从西边调兵与镇戎军对抗。
那么……
党项一族要么跟着东归,要么在月即别南边立国。
立国!
多遥远的美梦!
“只不过,这姓卫的心思诡诈,谁知他到底在想什么,我看他很像是镇戎军的奸细,可他又做一副脚踩两只船的模样,到底信哪个?”高岚脑海中凌乱之至,只好又颓然放弃了方才的谋划,重新一点点的计算起党项的付出与收获。
夜半时分雪大如鹅毛般,纷纷扬扬扯破棉絮似落下来。
高岚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横竖都是一张图。
贺兰山下,大夏龙雀。
“不行,总不能这么等着,明日……不,我暂且先不回,那夜擅闯军营,被十数个高手击退,他们分明能一击必杀来着,可为何留下我的性命了?还有,他们只怕知道是我,又为了不来找卫央询问呢?”高岚下了一个决心,“明日让他出城,我再试试这小郡主的高低罢。”
平明时,卫央练功完,高岚过来催他出城,只给他一封书信,叫他亲自递交满速儿汗,却不说要说什么。
试探么?
卫央接了书信,也不带武器,施施然出城直奔联军大营,这一次,联军大营瞧着煞是好看,白皑皑的大雪,掩盖住了一切凋敝。
卫央直入大门,满速儿汗依旧在金帐里接待,待扈从呈上书信,他正待打开,却听卫央道:“满速儿汗,我记得初次来时,贵部收了我的长剑,如今该还给我了罢?”
满速儿迟疑了一下,满面慷慨道:“那自然。”
长剑入手,卫央落座客位,闭目运起紫霞功,随时只等发难。
也正是时候动手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你惹他干嘛
高岚的书信,只说让满速儿将卫央扣留在军中。
她给出的理由比较简单,若不扣留此人只怕拿下哈密也只是一座空城。
同时,高岚建议联军这几日做好准备。
干什么?
“攻城?”满速儿满脑子疑问。
哈密乃边镇之重城,非十倍兵力不可围城,非十五倍兵力不可攻城。
否则就只有兵出险招。
“难道是……”满速儿心里一喜。
果然,他看到后面,只见上头写着里应外合四个字。
这么说……
哈孛贴那个杂种同意联军进城了么?
“王汗可扣留卫央几天,最好两三天,我自安排好人手,等他回城之后,我们再试探他一次,如果果真是可信的,哈孛贴是可信的,那便直取哈密,驱逐镇戎军之后,再图谋河西。”高岚建议如此。
满速儿眼珠一转,他其实并不十分信高岚。
这女人,想要得到的太多,愿意付出的却少,连身子也不愿意付出。
这不行。
“啊,卫小郎,信中说你连日辛苦,请我们好生招待你,这样,你就在营中歇息,待我们商量出计划,再请你带回去,怎么样?”满速儿汗想了下,将手中的书信递过来。
他端起奶茶,从杯沿上看着卫央。
卫央拿着那封信,装模作样瞧了半晌。
满速儿信中好笑,你都拿反了。
“嗯,很好,高岚斡儿垛安排的很好,就按照她说的来。”卫央放下书信道,“对了,答应我的事……”
“放心,我们愿意和你合作的,细盐可是一个大买卖。”满速儿满口答应,但是也说道,“不过,倘若进了城,高岚说你那肉铺面铺,只怕是开不成了……”
卫央挠头道:“啊,啊,她说的也是,待我仔细斟酌。”
满速儿哈哈大笑,又叫那两个侍女带卫央去高岚的帐内休息。
一转眼,这厮竟吩咐:“速去叫马黑麻速檀,就说有要事商量,快去。”
不片刻,马黑麻大步而入,却看到满速儿汗在上位拿着一封书信沉吟,先行礼,而后沉声道:“王汗,高岚斡儿垛有信了?”
“这里有一件难题,你且看。”满速儿惆怅地把书信递给了马黑麻,“高岚说,这卫小官人在哈密偌大名头的,他既有细盐,又开个饭铺,只不过,他的生意却不是你们所能容忍的,也不是我手下那些亦密所能容忍的,你瞧,我们该怎么办好?”
马黑麻拿过书信一瞧,那是他们蒙文。
上头既写了扣留卫央几天,也写了卫央在哈密的威望。
最主要,还是饭铺的生意,高岚说,哈密十之七八的饭铺都是卫央所开,每日只贩卖血面、肉夹馍、各类肉菜、酸汤臊子面,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且这些生意都是卫央绝不容许破坏的产业。
“不行。”马黑麻扔下书信,“别的很好办,此事决不许他。王汗,若哈孛贴可与我们合作,我们拿下哈密易如反掌,到时候,自然用不着这个人了,咱们有的是能工巧匠,自波斯来的匠人没有一百也有十几,只要能找到做细盐的工序,自能逐步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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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做此想。”满速热忧虑,“只不过,本汗新得哈密,一旦杀了他,只怕……”他瞧了瞧马黑麻,马黑麻果断说道,“我自会处置。”
不过他也警告道:“哈密乃各部共有,王汗可不要只顾着自己。”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满速儿满口答应着。
马黑麻万千想不明白,难道这厮还有什么后手么?
等他一离开,满速儿当即命人叫来两个侍女,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瓶,用小刀在里面挖出一块油脂,放在奶茶里,摇了摇晃动一下,递过去示意她们吃下。
那两个侍女满面惊恐。
“本汗自然知道你们是为谁做事,吃下此物,你们就是安全的,否则,即刻杀了你们,还有你们帐篷里的家人。”满速儿根本不在乎什么,他说道,“你们可放心,马黑麻是虔诚的,我却是只要利用它。只要往后你们仔细于我做事,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吃!”
那两个闭着眼睛捏住鼻子,爬过去端起茶杯一人囫囵灌了一口。
满速儿哈哈大笑,又道:“好,从今夜开始,你二人要寸步不离守着后帐!姓卫的不论做什么,都不许他离开后帐半步。”然后才说道,“叫你们吃油脂,不过是对你们背叛我的惩罚,马黑麻若是拿下了哈密,他定不会饶了你们,他纵然能饶,他那些手下可饶不了你。”
两个一直发抖不止,低着头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看。
满速儿心理上得到了巨大的满足,背手施施然走下高处,将长靴放在两侍女面前说:“而让你们做事,这才是察合台人本该做的事。记住,你们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要辗转反侧,要左右为难,互相商量着如何不让马黑麻知晓,‘顺便’说出马黑麻要在进城之后杀了卫央的计谋,一定要让他听到,明白么?”
这般安排停当,满速儿心神俱美遂痛饮一壶奶茶,等不到夜半,有人来密报,马黑麻果然下定注意要在进城之前杀死卫央。
“别的都好办,只是怎样弄到马黑麻的工匠,那细盐生意……唔,说不定,到时候利用这小子先干掉马黑麻,统统便宜了咱们。”满速儿与心腹畅笑,“待入主哈密,咱们也不用那劳什子名头了,我们是铁木真的子孙们,可不信那些蛮人传来的道道儿。”
心腹迟疑着:“就算拿下哈密咱们也还要继续借用他们的人手……”
“不不,你错了,拿下哈密后,接下来就是安定,赤斤蒙古,到时候,咱们与日月神教合作好,还要重新打进中原哩。”满速儿志满意得道。
懂了!
“要争取汉人的投靠,的确不能用外人的鬼话。”心腹大赞道,“王汗真是不愧铁木真的子孙,一定能够重振先祖们的荣耀,入主中原!”
满速儿笑道:“到时候你也是功臣,你的族人呢?”
心腹诡笑说,都在马黑麻那个蠢货的后方。
“好,咱们用计逼着他们先打起来,若卫央杀了马黑麻,咱们便挟持他,叫他拿出细盐的做法来。若马黑麻先杀了他,咱们再杀了马黑麻,把这些推在卫央的身上,”满速儿汗舒坦地扭着腰,“哈,到时候,马黑麻的手下杀进城,让他们先杀人,咱们再出兵消灭他们,自可收揽哈密军民,叫他们安安心心给咱们当仆从,到时候,我封你一千户奴隶。”
这两人越说越快活,左右外头有只忠于察合台王汗的卫队护着他们不惧别人会听到。
卫央可不管,他趴在小床盖着棉被睡得很香,到后半夜,爬起来悄然练功,待旁边小帐篷两个侍女呼吸逐渐平稳悠长,他才跳下地,满帐检查了一遍,也自心里面算计不提。
可高岚后半夜却紧张至极。
卫央出城时有人来找她,来人要她平明时分去见小郡主。
第二百三十八章 卫小郎危险了
高岚前脚刚跳出院墙,后院也跳进一个人来。
圆通神色谨慎,进院先低喝:“善哉,贫僧来意是善意。”
他可听小郡主说,这院子里有五个至少在他之上,两个能和他打成平手的高手。
卫小官人是个不介意以多打少,还是多个高手打一个混子的小孩。
“想必他家高手也是那种德性。”圆通心中想。
宋长老推开窗子瞧了他一眼。
“是你?”圆通大吃一惊——他与宋长老交手之时也受了一些轻伤。
宋长老问道:“有要事上报?”
圆通忙拿出一张纸,双手一推平平递了过去。
隔着三五丈,那纸片平稳地送到宋长老手里。
可圆通怎么也没有想到啊,宋长老竟提起长剑用剑鞘接了过来。
……
你家也太谨慎了点儿吧?贫僧还能有什么坏心眼儿?
“好,我们知道了,你请吧。”宋长老不愿与这厮见面。
哦,绝非因为拿了他的金刚伏魔神通。
圆通踟蹰了一下,看看偌大的院子,油然叹一口气。
高岚深呼吸三口气,她看着戒备更森严的校场,实在不知今日见了小郡主该如何回复。
就在这时校场出来一个人,看着不像是好人。
“我叫黄金标,我们卫营将的属下,你跟我进去。”黄金标招手,“记着别想找死。”
高岚心下想道:“这么看来……那小子果然是奸细?”
怀着迟疑进了校场,一路直入最里,过点将台,高岚仔细瞧了一下,见点将台下挂着的点卯牌上,明明白白写着“镇戎军辎重副将、镇戎军总教头、河西守备、老罴营营将”几个腰牌上头挂着卫央令牌。
这可算是位高权重了,那厮怎么会给哈孛贴做事?
“他果真是奸细。”高岚真想转身离开。
得知了这等机密,小郡主会让她活着离开这里么?
当时校场风雪正紧,高岚略一偏头,就见校场之中三五人游荡,有封住她的去路,有堵着她左右道路,只留出一条路,那就是直通最里头的道路。
今日非见不可了。
高岚心下一横,紧了紧手中长剑,跟着黄金标直奔亮着灯的大帐而来。
小郡主正在看卫央写的劄子,其中就有如何“系统性建立辎重管理”以及“军不可以不学,学则知荣辱兴替”的建言。
“你来了。”小郡主放下劄子瞧了高岚一眼。
高岚抿着嘴,一身内功提到极致了。
“别紧张,只是叫你来问一个问题,劝你一句话。”小郡主指着圆墩,“坐下说。”
黄金标悄然告退,小郡主吩咐:“他过几日回来定要查你们的卫生,你们若做不到全校场最好的,只怕要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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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标肃然答道:“必能拿到甲等。”
“未必。”小郡主挥手,“去吧。”
而后,她的一个问题就令高岚吃惊了。
小郡主奇道:“卫央说,你对我爹爹十分痛恨,但又不像是国仇,何况你是个党项人,为何痛恨我们?你一一道来。”
这是什么问题?你何不问我们有什么阴谋?
高岚再三组织言辞,半晌才悻悻说道:“你既知道我是党项人,当知我们有复国之志。镇戎军掐断通往中原的要道,我们为何不恨?”
小郡主长长的松了口气,一笑道:“我说呢,这人就会吓唬人。好吧,那么依你之见,他这个卧底可合格么?”
果然是。
高岚心中越发警惕,脱口斥责道:“你与那小子一个样,也要算计我们党项一族,是不是?”
“早已是死掉的部族,算计你们有什么用处,不过依附于东察合台苟活的可怜之人。”小郡主哂然,“只是要劝你一句,当年慕容氏一心想复国,最后死的死,疯的疯,慕容博也出家了。我虽鄙夷你们的可笑野心,但你也算不易,可莫自误自家了。”她不待高岚反驳,又一笑说道,“卫央这人野心十分大,且有一个底线,他绝不允许有人将这么好的地方拿去裂土封王,你可要仔细了,莫让他算死了察合台,又算死你们党项一族那么几千个小猫小狗。”
高岚一时踟蹰,她犹豫再三问道:“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返回大营告诉满速儿么?!要么你定有阴谋。”
小郡主笑容可亲,双手十指交叉支着下颌,隔着军案瞧着她,直将她瞧得一身的不自在,才问道:“对你,还需要有阴谋么?”
高岚大怒。
“你长得也算周正,武功么倒也算得上高明,在西域自可来去纵横。”小郡主不解,“可谁给你的自信,在中原大地,你也当自己是个才为世出、容貌绝伦、武功了得的人的?以你的聪明才智,当知论才学,中原千百年来智者无穷,论武功,朝有源源不断的大军,江湖有纵横天下的高手。那我就好奇了,你是闭上耳朵不听不问,还是明明内心怕得很,却要装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倔强?”
高岚眼眶一热,她全然明白了。
面前这少女,与那恶贼俱是一般样。
他们都是恨不得欺负人欺负死的恶人!
“好了,此事只是闲谈,与我们今日相见并无干系。”小郡主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放在面前观看,轻笑道,“幸亏他不会生死符之法,若不然,他可不是我,待你一个千娇百媚的人儿舍不得用那控制法。不过,他多的是手段,我劝你,为自己,为党项那最后的数千人,别和他作对,你不是他的对手。”
高岚心头大震,不由跳了起来。
她练了白虹掌力,又如何不知天山武功?
既知之,又怎不懂生死符的可怖?
然而,她生性多疑,心下却想道:“这等秘密都告诉我了那必定还有更恶毒的招数,难怪他们根本不怕我回去与联军说起。”
于是,她脱口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杀人啊,你说干什么?”高岚的帐篷里,卫央持剑笑道。
满速儿喝道:“你放下兵器,你想干什么?”
不是他敢擅闯高岚的帐篷,而是方才一声大叫惊动了许多人。
床边有一尸体,穿黑衣,形似波斯人,咽喉上中剑,今血流如注。
满速儿恨极,那可是他最信赖的心腹!
“此事是我莽撞了,你放下兵器,这人是我派来的,我让他服侍你。”满速儿倒退到门口又叫。
卫央甩掉剑上的血迹,在地毯上擦一下,叹道:“你何不与我早说,我梦中好杀人——瞧,损失你一个心腹高手吧?”
满速儿气得一个倒栽葱。
梦中好杀人?
这是谁给你的理由?
曹孟德。
第二百三十九章 “岂不美哉”三连
不是卫央太野蛮。
他睡觉真的有许多坏毛病。
平明时,他正仰卧小床练吐纳,忽有黑影轻手轻脚走进帐篷,悄然向小床靠拢。
如之奈何?
自只好杀之。
杀了人,卫央才纵声大叫:“不好啦,有人行刺满速儿汗!快来抓刺客!”
这一声大叫,不惟惊动了满速儿汗,还惊动了联军营中许多势力。
马黑麻穿好外衣提着弯刀,快步穿过军营直奔满速儿的门口。
只等他到时,见卫央持剑站在门外,指挥着十七八个仆从,正将里头的地毯从门内拖了出来。
干什么?
“高岚斡儿垛想必是讨厌血迹的,我命人先换上一张地毯。”卫央拱手说,“马黑麻速檀,你来得好快啊。”
满速儿本是一心恼火,他恨不得叫人把那厮推出去砍了。
可这句话却……
马黑麻,你来得好快啊。
若是你带着人过来的话……
满速儿不动声色转过身去,心中却迅速勾勒出他金帐与马黑麻大营之间的距离。
咫尺之间尔。
马黑麻尚不知,他见那尸体咽喉中剑显然一击毙命。
“好快的剑法。”马黑麻心中警惕起来。
原以为是一个武功也不过尔尔的小子,没想到剑法如此狠辣凌厉。
“何不先问之?”马黑麻心下突起一些喜悦趁机道。
卫央道:“我只当他是刺杀的人,哪里有工夫问他。何况,我梦中好杀人。”
……
“也算是一个理由。”马黑麻问满速儿汗,“王汗,怎么忽然想起……”
“哪里是忽然想起,这人对我们至关重要,我只怕他住的不好,这才叫人去服侍。”满速儿怒道,“可谁想……算了!”
“也是,这样吧,我手底有几个好手,叫他们来看着……服侍。”马黑麻笑道,“尊贵的客人,自该整日有人伺候,如此才算尽了咱们的地主之谊。”
满速儿稍稍犹豫了一下,一看卫央似乎很反对,当即点头先答应,而后才说道:“两个笨手笨脚的女人,的确无法伺候好尊贵的客人,好吧,马黑麻速檀派过来一人,我再派两人。”
如此可看住这厮了吧?
晌午,卫央呼呼大睡,门口盘腿坐着两个高手。
也不算高手,只是人很多。
忽然间,卫央从床沿滚落下,仗剑大呼道:“杀贼,杀贼。”
那两人当即起身拔刀,不料那厮剑法却奇快无比,脚下滴溜溜一转,竟从他们肋下钻过去,反倒是他先跳出了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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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要转身,忽觉胸口剧痛,低头看,两个血窟窿,那长剑扎透了他们的心脏。
卫央迷迷糊糊回到大帐,跳上小床又呼呼大睡。
“杀了他!”满速儿怒不可遏。
左右急忙道:“不可!斡儿垛还在城中呢!”
满速儿一心狂躁顿时烟消云散,蹲在地上踟蹰片刻,一咬牙说道:“不行,我们再不能派人。去,教各部选四个人,不,六个人,我就不相信,他小小年纪还有能耐连杀六人。”
是夜果真无人被干掉。
“那厮坐了一晚上,又是要吃的,又是要与我们聊天,只问些西域的奇谈怪闻,天亮后又去调息去了。”六个人,来自六个部落,一起向他们的酋长汇报。
马黑麻笑道:“这是无能杀死你们,因此给自己找理由。”
地毯又换了一遍,卫央摸摸身上的毒药,眼珠一转又生起计谋。
“上次藏的几斤毒药可能功效有些降低,这次正好试一试。”卫央心中想。
夜里,卫央命那六人取来火盆,又要了十多斤的羊肉,自自在在在帐篷烤了一些,大吃大喝一通,又在账内来回踱步片刻,浑身暖洋洋的试图睡觉。
长夜寒冷,六人果断学着他的做法自在烤肉,不料片刻间卫央又起,口称又饿了,又叫人去拿面饼,又自洗手烤肉,忙活了半天,也只吃了两三串烤肉串,饼子却吃了三五个。
待这厮打着饱嗝儿又去睡觉,那六人相视而笑,囫囵吃一些,不片刻既觉浑身发热,又觉真气不畅,心下均疑惑,这可是那厮也吃的烤肉。
只听又一声“杀贼”,可怜六个察合台人,俱都丧在剑刃之下。
满速儿既怒又喜,六个部落却再也不肯派人了。
无奈之下,满速儿只好又命亲近他的亦密,这次一口气派来了十六人。
“这下看你怎么杀。”满速儿心中得意畅快。
卫央果然无法再杀贼,可十六个人在外头哆哆嗦嗦,他却在温暖的大帐里呼呼大睡,直到高岚自己回来。
她带来了满速儿愈发忌惮的消息。
镇戎军高级军官,哈密有名的土豪,手握细盐提取之法、火炮铸造之法的卫小郎,那是万万不能这时候就干掉的。
“王汗,叫别人都退了,我自看着他。”高岚心情复杂,她在城内走访了两日,已知谋算已无可能,但又不敢担负传递假情报的责任,于是建议道,“那小子豪横的厉害,这番我进出通畅,果然无半点可疑之处。只是我毕竟一介妇人,军国大事并不十分通晓。不若到明日,王汗派人跟着他,叫他自己想办法将人带进去,叫他们自行查看。”
满速儿意态踟蹰,高岚明知他的心思,遂笑道:“王汗若敢去,那自是最好不过了。”
“不不,我怎可亲去。”满速儿骇然。
高岚心中暗暗摇头,她知道,小郡主只怕亲自在这联军大营进出无数次了。
“料也是无妨。”高岚道,“不过,王汗亲自去,也有一个好收获,那便是,王汗是第一个进入哈密城的察合台王汗,如此一来,想必诸部也不会不服,到时候拿下哈密,王汗为大汗,谁人敢不服?”
满速儿怦然心动,然想一想此去的凶险……
“那就让马黑麻前去,总得有一个万分可信之人。”高岚果断说道。
满速儿心中犹豫不决,高岚一笑道:“不过王汗做得好,幸亏没有拷打卫央,若不然,只怕守军中听命于他的人定会怀疑咱们的诚意。”
什么?
满速儿惊道:“你怎地在信中没有说听命于他的人?”
“今日才得知,有数十个百总小旗之类,还有锦衣卫的人,他们清早来找卫央,”高岚道,“其实我瞧得出来,他们是威胁于我,也是威胁我军。”
这一下,满速儿心中多了些自信。
可那厮值得信任么?
“王汗若要去,我亲自陪同,纵然有变故,凭手中长剑,也可保得王汗归来。”高岚口中说心中却想,“小郡主对西域局势极其了解,她知道,满速儿是个蠢材,可萨义德是个很有智慧的家伙,那必然不能杀了蠢材,反而让有智慧的萨义德继承了汗位。”
刚想到这里,营后忽然马蹄声乱,不知多少军马自西边而来,联营顿时哗然,然而不片刻,有人来报:“萨义德来了。”
高岚心下剧震,这家伙来了那家伙可就危险了!
谁?
卫小郎呗。
第二百四十章 满速儿,你头上有草原
萨义德,东察合台的智者,察合台汗的有力竞争者。
他是满速儿的亲弟弟。
若非是察合台有长者为汗的传统,萨义德必定是如今的东察合台王汗。
“快,去叫忽里台议事会迎接。”满速儿面上欢喜,他防备着萨义德,但也知道,这个能干的弟弟暂且是威胁不到他的汗位的,那些亦密们也不允许一个太聪明的人当上王汗。
他们需要一个王汗,而不需要一个大汗。
一时间,联军大营震动,马黑麻面沉如水,但也不得不换上一身白衣,只不过,弯刀却随身不离。
“你们随时做好准备,萨义德不比满速儿那个蠢材,他决心很大,做事情极其干脆的,我们要防备他趁机消灭我们。”马黑麻吩咐心腹,“再去叫上鞑靼土默特部人,告诉他们,我们是唇亡而齿寒之国,须联手对抗萨义德。”
联军中吹起号角,察合台十数个亦密,其余部落的首领尽皆穿戴整齐走出帐篷。
“萨义德来了,哈密必拿下!”狂热的亦密提着刀说。
慎重的却心想:“萨义德不是王汗,他本就是察合台最大亦密,他恐怕也不愿意让满速儿那个家伙拿下哈密。”
满速儿来到金帐等着了,没想到马黑麻揭开门帘也先过来了。
两人互相看了看,满速儿害怕萨义德抢了他的汗位,马黑麻害怕萨义德趁机吞并他的地盘。
这两个一时无语。
很快的,一个瘦小的,眼袋很重的汉子在十数个亦密的簇拥下大步流星走进金帐,先向满速儿一手抚胸鞠躬,口称:“大汗千秋。”
满速儿笑容满面说道:“我最亲爱的弟弟,你不在阿速,不去亦力把里,怎么会越过蒲昌海,到哈密来?”
萨义德向马黑麻郑重地鞠躬,马黑麻骇然躲开了。
这家伙是谁?
他不但是东察合台王汗的亲弟弟,还是叶尔羌汗,还是忽里台议事会的成员,更是察合台汗之下最大的别吉,也就是察合台人大本营里的首领、最高军事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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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义德不动声色,和声道:“王汗,哈实哈儿人打过来了,阿巴巴吉儿得到了月即别人的支持,又与艾萨克人联合,他们试图进攻王庭。”
一言既出满庭都惊了。
满速儿汗骇然道:“哈实哈儿人不是被你驱逐了吗?”
“是的,但他们卷土重来,这一次,他们想和月即别人和艾萨克人联合,瓜分我们的土地,抢走我们的牛羊。”萨义德说道,“我此次前来,也只带了四千随从,王汗,我们该回去了。”
“不可!”马黑麻骤然色变。
这时候若是联军撤走,他必须单独面对镇戎军的进攻。
更何况,他不相信萨义德,若是王汗大军撤出哈密地区,待吐鲁番人与明军打得两败俱伤……
“不,我们是决计无法和镇戎军拼得出两败俱伤战果。到时候,他们从西边掩杀,吐鲁番汗将不复存在。”马黑麻心中计较已定,大声道,“萨义德,哈密唾手可得,这个时候你让王汗撤走,你安的什么居心?”
他又道:“诸位,叶尔羌汗是有实力消灭哈实哈儿人的,何况,哈实哈儿人何来胆量与叶尔羌汗决战?此必有蹊跷!”
他口口声声叶尔羌汗,分明直指萨义德的最大身份。
这话果然引起反对撤军的亦密反对。
有人道:“萨义德,你该不会想让我们帮你去消灭哈实哈儿人吧?”
“王汗,这些人,各自有其打算,他们当然不在意王庭的存活,可我们该当在意。”萨义德微微一笑道,“都格拉特部人在数十年前,在玉奴思汗时期就与各部亦密来往密切,如今王汗久在哈密城下,他们怎会不配合都格拉特部?何况,月即别人与哈实哈儿人联合起来了,他们会先攻打叶尔羌汗?”
这话一说不少人纷纷点头。
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先灭亡察合台汗汗国。
马黑麻怒道:“那么,萨义德的意图就是让我们为你们兄弟二人抵挡明军,为你们镇守东门?”
“马黑麻速檀,你为何不随我们一同去亦力把里?我们联起手来,早晚能拿下哈密。”萨义德笑道。
金帐中争吵起来,萨义德冷眼旁观时,见大部分亦密,几乎全部的来自亦力把里的亦密都赞同撤军,于是果断道:“我听说,联营中有一个来自哈密的使者,我们可以杀了他,激怒明军来追赶,再以埋伏消灭镇戎军大部,他们自不敢侵犯吐鲁番汗国了。”而后目视马黑麻,“如此可妥当否?”
马黑麻意甚踟蹰。
又一些亦密神色喜悦,只要消灭镇戎军大部,他们自己联合起来都能攻打哈密城!
“赵允伏在土默特部人手中,咱们可以与他们联合。”
马黑麻的亲近亦密低声道。
马黑麻沉吟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他手中有明军一人,凭此人也可办成许多大事。
至于那小子,他胆大妄为。
“你便杀了他激怒镇戎军。”马黑麻想道。
然而满速儿却有些不愿,他目视萨义德。
萨义德会意,道:“好,各位亦密请尽快准备撤军,定要让镇戎军看到。还有,我听说土默特人挟持了赵允伏,那就让他们去打,我们等最后结局。大军准备完毕,天亮后开拔。”
金帐诸部亦密退去,只剩下满速儿兄弟二人,满速儿才道:“那小子手握细盐制作方法,且有大炮的铸造方法,这——”
“哦?”萨义德自信,“不如让我见一见他,倘若能打探出来,那自然是好的,倘若打探不出来,先杀了他,往后有的是方法。王汗,哈密虽然好,但要打下来才是,何不让镇戎军将怒火发往到马黑麻头上,待他们打的两败俱伤,王汗从中渔利,岂不美哉?!”
满速儿大喜:“就依我最亲爱的弟弟,睿智的叶尔羌汗的想法,好,我带你去见那小子。”
萨义德一怔,而后眼中嘲弄之色闪了闪。
他明白,满速儿是怕他问出端倪来,却不告诉他。
可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满速儿想到的是卫央好梦中杀人之事。
“他既出了计策,倘若让那小子顺手杀了萨义德,我再命人杀了他,既能激怒镇戎军来追赶,又能吞并叶尔羌部落,岂不美哉?”满速儿满心打的是大汗的主意。
他可不满只当个东察合台之汗。
至于说危险,他自问有高岚的保护。
“她可是天山南北第二高手,震山子那厮也忌惮的很。”满速儿心中想。
可他也不知,高岚也正一句“岂不美哉”说出口。
第二百三十一章 刀子,石灰,毒药,你选吧
卫央亦闻马蹄声大乱。
他本以为是小郡主再次袭击呢。
但很快那军马直奔前帐而来了,那就肯定不是我军了。
“大半夜谁会来此?”卫央抱剑反转了一下。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卫央原以为是敌人,遂悄然一手握着剑柄。
门帘一掀开,卫央便知是高岚。
她那点体香瞒不过人。
高岚轻轻地走到床边,低声呵斥道:“你还敢装睡?”
卫央没转身,反而发出打鼾声。
高岚好笑道:“你再不起来,别怪我没告诉你萨义德也来了。”
叶尔羌汗么?
卫央知道萨义德,但也只知道他是叶尔羌汗。
翻身坐起来,卫央看着距离他不到两尺的大美人,奇怪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没被他们追杀?!”
“装,你装。”高岚冷然道,“萨义德来了,此人极其聪明,是察合台那边儿最负盛名的智者,也是心狠手辣的王汗,你若再不想办法,我可是要把你的底细全部告诉他们的。”
我能有什么底细。
“那我不知我只知在校场,小郡主把什么都告诉我了。”高岚使诈道。
卫央耻笑道:“你不是胡说八道,就一定是把我当傻子。你瞧不出她是在行反间计?”
高岚呆了一呆,自己也懵了。
对啊。
就算小郡主不杀了她,可也不必把卫央去做卧底的事情让她知道吧?
“那腰牌……细细想来果然有故意让我瞧见的嫌疑。”高岚疑心大作。
她索性坐在床沿低声道:“算了吧,我也不愿想那么多的事。你听着,萨义德是坚决的先整顿内部,而后再吞并关西,从而拿下河西走廊,最终与国朝全面开战的鹰派。他如今前来,以我之见定会以都格拉特部乃至哈实哈儿部试图联合月即别人、艾萨克人乃至波斯人攻打察合台汗王庭的理由,说服满速儿返回大草原,你若不赶紧想个法子,他定会杀了你。”
“哦,原来你是好心啊。”卫央跳到地上,拿起前天叫人送来的矮几上的铜壶,往杯子里倒了一碗水,扬起脖子一饮而尽,而后又倒了一杯,这次慢了些。
高岚也觉着口渴,心想着:“这可是你自己喝过的水,想来也无妨,”遂过去抢在手里,咕嘟一口气喝光,待要再说时,见卫央抱着铜壶大喝一气,而后打开盖子,将火盆上的水壶里热水往里头倒了大半下,乃笑道,“你也不怕他们下毒。”
卫央道:“我一直在这里看着,哪可能下毒。”
他往茶杯里倒了一点,用手试了一下,有点烫。
高岚却拿起来抿了一口,曼声道:“你活着,我或许还有用得到你的时候,你自己想法儿罢,满速儿汗贪婪的厉害,他定会先要你说出细盐的制作法,乃至火炮的制作法。”
卫央沉吟着询问:“你打探多日,当知晓我的地位,告诉他了吗?他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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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说了,不过甚么反应那可不能告诉你。”高岚轻笑道。
卫央深深看了她一眼,帐篷里的灯火一直都是亮着的,他看到高岚身材妙曼,雪白的双颊微微透着一抹红,知道她内伤已愈大半,心下默默算计下,叹口气,说道:“我也不想的。”
遂端着矮几走到小床前面,将矮几端对着大门口放置,而后自己往上方一坐,一手摩挲着铜壶,一手拿着长剑,微微低头去,不知又在想什么。
高岚待又要警告他那敌人的可怕之处,便听帐外号角声大作,竟是撤军号。
而后脚步声杂乱,满速儿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
那厮说:“人就在高岚的帐篷里,我们一起去见他吧。”
萨义德惊道:“怎地能放在她的帐篷?”
满速儿笑道:“唯有她看着我才可放心啊。”
萨义德便问,莫非不曾让高岚去打探消息么?
“去过,与那小子一起回来,请。”满速儿一把揭开门帘道。
萨义德站在门口一瞧,竟微微呆了一下。
怎么还是个小孩子啊?
卫央瞧着萨义德,他容貌不如满速儿的饱满,甚至稍稍有一些显得阴鸷。
“你好。”萨义德说道。
他官话很纯。
卫央微笑道:“我不好。”
“不,你很好。”萨义德见他坦然就座十分从容竟有些佩服他。
卫央依旧微笑着说道:“不,我不很好。”
“好了,闲话不必再说了。”满速儿不耐烦地催促,但他看了一眼高岚,竟没有让贴身几个高手跟着进来。
萨义德瞧一眼那长剑后,也踟蹰了一下,但他断然道:“大敌当前不可不防,你们两人跟我进来罢。”
满速儿哈哈一笑说道:“有高岚在这小子能有什么本事。”
高岚点下头,往卫央身后一跪坐,一手按在剑柄之上。
如今之计唯有先与察合台人合作的。
她瞧出了萨义德的来意。
萨义德过来,也不脱靴子,盘膝往西边一坐,满速儿满意,过去往东边一坐,直截了当道:“你问吧。”
萨义德看到高岚提起铜壶过来倒水,自己也捧着一个水杯喝了一口,正好口渴了,回头吩咐道:“先准备些奶茶。”而后目视卫央道,“听说你有细盐制作之法,火炮铸造之法,你应该为了自己考虑,很痛快地告诉我这些。”
同时,他伸手从卫央手里抢过他的水杯,看了看,闻了闻,吸溜一口喝下去。
卫央十分为难:“我若告诉你……”
“实不瞒你,我们要撤军了,无论你们有什么阴谋,我们都一概不理,只不过,你们可以攻打马黑麻,我需要你将这个消息带回去,或许,”萨义德犹豫一下,又得了一杯水,他稍微摇晃一下,稍稍凉了一些便一饮而尽,再说道,“赵允伏被擒,我们不论其真假,那是你们的事情,你们可寻土默特部人报复,我们不会管。但我要你带回去一句警告,不要追击我们了,否则,你们只能吃亏的。”
卫央一笑道:“看来,我只有告诉你这些赚钱的方法了?”
“是,你别无选择。”萨义德皱皱眉,他凝神听着外头的号角,可他只等到不到一半的号角,其他人在干嘛?
等了片刻,他不见卫央说话,奇怪地看去,只见这人双手托腮,瞧着满速儿温和地笑着。
干什么?
“你瞧我做什么?”满速儿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水杯道。
卫央笑容可掬,指着他头顶说道:“满速儿,我瞧你头上很快会有一片草原。”
满速儿喜道:“你是说我要一统草原么?”
“嗯嗯嗯,你家里全是草原。”卫央笑吟吟说着,然后回头瞧了高岚一眼,她双颊通红,抓着剑柄的手微微发着抖。
怎么了?
噫?你中毒了?
卫央闻了下,是虎见寒的味道。
第二百三十二章 护城河边
高岚已知自己中毒了。
她恍惚之中一切全都明白了。
难怪小郡主曾说过,不要和这人作对,当他的对手,他是不顾一切也要杀了对方。
狡诈至极,阴险到巅峰!
“用手弩引起我的注意,我只好放过搜查其它角落,他却将毒药藏在别的方面。当是时,他既有细盐之法,又提火炮铸造,又仗着年少天真,又一副无比配合姿态,我们反而被他骗过了,他杀招在毒。”高岚直觉丹田内一股燥火升腾,一身压不住的热气窜入胸口,当即便提内功急忙压制,但她心中却明白且清醒。
完了。
他必杀满速儿与萨义德。
“不,只盼他杀了这两个人。”高岚心中无不悲愤。
他们三个可是都吃了有毒……那种毒药的水!
这若是暴躁起来,那该如何应付?!
卫央笑吟吟伸手往前一伸,高岚浑身一震,那手指距离她不过寸许,倘若往前点……
“水里有毒!”高岚当即往后一纵,同时暴喝道。
迟了。
嗖——
啊!
手弩射出的羽箭,那可是淬叶大娘亲自配备的剧毒的利器。
萨义德的两个高手随从距离太近,措手不及之下被卫央暗算正着。
一个一箭射穿咽喉,一个被羽箭刺进右眼。
一时剧毒发作,那两人仰面便死。
萨义德一呆,他可没有内功护体,霎时间方跳了起来,竟只觉头晕目眩,待要呵斥时,桌下刺出一剑,那一剑,却是高岚的。
原来她为了躲避一指,不得不舍弃自己的长剑在地。
这一剑正自萨义德小腹刺入,他当即扑倒在桌上。
卫央又起一剑,砍下萨义德的头颅。
听人说你是察合台的智者?
脖子怎么也是骨肉呢?
满速儿汗端坐不敢妄动,一时间冷汗浸透了脊背。
在他小腹上,又一把长剑刺穿衣衫贴着皮肉。
卫央轻笑道:“满速儿汗,萨义德妄图侵犯他的嫂嫂,被高岚杀了,你说是不是?”
高岚才跳过小床,闻言脚下一软,急忙要辩解,那真气忽的一乱。
“妈的!”高岚不得不怒问,“你到底下了多少——毒?”
一句话说出口,毒药又分一股自身周蔓延,她越是运功毒性蔓延就越快,但若散去真气,另一股无法遏制的冲动却又向丹田冲过去。
卫央笑道:“我若是你啊,当即便去水盆洗脸。”
也对。
高岚快步冲去,铜盆里清水正好。
但当她一伸手,突的又想起这厮的狡诈。
这水盆里恐怕也不少毒的吧?
卫央劝解句:“我方才也洗过手。”
你还喝过水呢。
“你定有解药。”高岚一吸气,只好先抓一把清水往脸上一扑,果然那狂野的想法压制了不少。
满速儿汗却没有喝水,他如今脑海中在快速想逃脱之策。
“好了,你想那么多也没有用,喊吧,叫人来救你。”卫央叹息道,“这萨义德真不是人啊,连自己的嫂嫂都敢下黑手,啧,久闻你们察合台人风格彪悍,不想竟这么彪悍。”
他又安慰王汗:“不过你放心,你也是看得见的,萨义德试图先杀死哥哥,然后再霸占嫂嫂,但卫小郎看不下去救了你们,你可要明辨善恶,嗯?”
剑尖刺入肌肤,满速儿颤抖一下,一闭眼,只好大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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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奇怪道:“你还想给你弟弟遮丑?”
“萨义德,萨义德图谋不轨,快来人救驾!”满速儿猛一睁眼,厉声道,“快杀了萨义德,他们谋大逆!我,察合台汗满速儿,命令你们杀死萨义德!”
冲进门来的人都惊呆了。
他们只看到萨义德匍匐在桌,满速儿正襟危坐,那卫小郎在桌子的后头满面愤慨。
斡儿垛?
高岚将整张脸埋进脸盆里,身子颤抖着将一袭白袍抖动地煞是好看。
这……
“王汗!”几个扈从当即就要冲过来。
高岚骤然出手了。
她手中无剑,但清水已让那一腔燥热压制下去,真气趁机开始驱逐剧毒,她只用三分真气打出白虹掌力,连打十数掌,自后头立即击毙萨义德的几个扈从,厉声道:“萨义德图谋不轨被我发现……”
“对对对,萨义德试图先杀王汗,再强嫂嫂,被王汗提前发现,斡儿垛一剑宰了他。”卫央一脚将萨义德踹个面朝天,又捡起高岚的长剑,挑着萨义德的头颅扔了过去,义愤填膺地骂道,“这厮真可谓是狼子野心,抢汗位也就罢了,怎地还敢对他嫂嫂图谋不轨呢?”
“你们立即去,将萨义德的人马围起来,若不肯投降,立即杀了他们。”高岚声音颤抖,语速极快用察合台语喝道。
她真是个果断聪慧的女人,此时若分辨,那萨义德尸体在那呢,她要怎么分辨?
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杀死萨义德所有的手下,封锁住消息,而后快速返回亦力把里,说不定……
叶尔羌汗国那么大,若能拿下一部分归党项族人所有最好。
最不济,帮着满速儿稳固汗位也可以。
扈从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看着满速儿。
满速儿喝道:“斡儿垛说的还不清楚么?”
扈从们轰然而出。
但王汗身边的高手却在帐篷外纹丝不动。
他们可不是脑子简单的察合台部众。
卫央缓缓站了起来,突然伸手连点满速儿的穴位,扯着他的领口提起来,轻笑道:“满速儿,我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是是是,我亲自送你出营。”满速儿吞一口口水。
卫央叹息道:“但你若跟我一同离开,你那帮手下不知又会为了汗位,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比如趁机杀了你。”
高岚又从脸盆里抬起头,她当即要求:“我自会带着王汗的金印……”
“不不,你们想多了,我的意思是,是不是让你的队伍隔开别的部落的大军呢?”卫央一转身,在王汗身前以长剑抵住他的胸口。
满速儿连连点头,又喝道:“你们都退下,退下,快去叫我们的人隔开其它部族,快点去。”
帐篷外人影散去,卫央示意满速儿起身来,而后缓缓向帐外走去。
高岚又往脸上喷了两把清水,纵身去提自己的长剑,她不敢跟在最后,只好在侧面距离三五步慢慢地靠近。
卫央似乎没有发现。
刷一下,卫央袖中短剑一出,门帘转眼被斩成十七八条儿,但他却极快地绕到满速儿的身后,剑刃未离满速儿之身。
“走!”卫央推了他一下。
帐篷外,已有数百人半跪在地上,有人持弓箭,有人拿弯刀,很显然他们是满速儿最心腹的扈从。
陡然!
卫央短剑挟持着满速儿,长剑却奋力往高岚脖子里一扫。
高岚无法倒退,只好一个铁板桥。
“美女,上当了哦。”卫央一剑斩在挂门帘的木棍上,哗啦一声石灰洒落,高岚识得厉害,只好不顾颜面就地一滚,但不料那狡诈至极的人拂袖又打出一包毒药,不偏不倚正中她嘴巴。
第二百三十三章 老娘将来克死你
帐外雪正大。
那毒也最狠。
高岚方吸入些许,经脉竟已有枯萎之势。
她只好打坐调息,心中已恨到了极致。
但也怕到了极点。
“他这样的人,小小年纪已有如此狠辣智谋,待他长大些,武功再高些,西域只怕全是他的天下。”高岚心中忽的有一点懊悔,怎不听小郡主的劝?
她那夜离开校场,小郡主问她:“你只是复国,还是要你族人有安居乐业处?”
她回答:“党项儿女绝不……”
“唔,待你碰的头破血流,当悔今日的拒绝。”小郡主提醒,“卫央之意,西域自古以来便是我们之疆土,他会穷二十年之力,我也会全力助他,你可要小心了。”
如今想起来,当时若哪怕只是表面答应,待族人们回到中原之后再做曲处——
东察合台只为一个汗位,便百年不得安宁了。
依靠他们何时才能出头啊!
真气压制住毒性,高岚当即找一个瓷瓶,里头是党项驱毒圣药,剥开外皮儿,里面是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她一口吞下,目光又看到另一个瓶子。
“若是提前放置怎么会有如今之局势呢。”高岚心中大恨。
那药可不得了,当年放翻声势鼎盛的丐帮的毒药。
何药?
“悲酥清风。”高岚呢喃着不由想到祖先们的辉煌。
真气运转开,片刻压制住了毒性,只要再运功盏茶功夫便全好。
那么——
“定要他粉身碎骨,以解我心头之恨!”
高岚深深的吸了口气想。
卫央已到联军营大道。
联军营内杀声正紧,满速儿汗的人与叶尔羌汗的人宿怨本就深,如今得了王汗的命令,有些脑子的还要想想为什么,没脑子的早已提刀出门便杀,可怜叶尔羌汗的人奔波多日,落地吃一顿热饭,大部分如今已沉沉入睡了,哪里抵得住如狼似虎的察合台人,砍瓜切菜般,只这么片刻,四千人已有小半被屠戮一空,醒来的当即反抗,两边打得热火朝天。
“嗯?”卫央走在前面,长剑抵着敌人胸口,见前有试图挡路的,当即刺入半寸。
满速儿叫道:“让开些!”
遂有一部让开,大部却在逼近。
卫央摇着头,只要又刺入。
“滚开!”满速儿剧痛之下厉声大叫,“我,满速儿汗,察合台王汗,命令你们放开路,不从者,察合台人可杀之!”
他的人马当即鼓噪,又片刻察合台人大队赶到,一见形势便知该先办什么,当即先将其他部落驱逐在外,但有亦密却将其他亦密拽到身边,这一下,让开道路的速度变快了。
卫央挟持满速儿稳步出门,到营门口之时,马黑麻终于赶到了。
他厉声呵斥:“卫小郎,你放开王汗,我替他送你回去,怎么样?”
卫央点头道:“那你先过来。”
马黑麻又不傻,他只求靠近。
卫央瞧见那独臂老卒也在一边,他并未携带兵器,还在两个吐鲁番汗扈从的挟持之下。
这样的勇者,也当带回去。
“退后!”卫央瞋目道。
马黑麻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可就在同时,卫央大胆至极,他竟一剑打在满速儿鬓角,趁着他头晕之机,奋力将他往前一推,自己绕过满速儿,无名功法提到了极致,辟邪剑法中独特招数要求的步伐快过闪电,眨眼间来到马黑麻面前,马黑麻大惊,骇然要拔刀,同时往后纵去。
卫央并不求杀他,但良机难得,自一剑先刺马黑麻脖子,待他偏过头,却从他身边窜过,顺手一剑抹过,这一剑不偏不倚正自根除断掉了马黑麻的左臂。
叮叮两声轻微响,卫央剑刃又斩吐鲁番汗两个扈从,老卒趁机脱离了控制,扑地往前一滚,捡起马黑麻丢下的弯刀,接住扑地的满速儿汗,险险冲到的察合台高手又当即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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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黑麻惨叫连天地钻进他的扈从大队,他甚至顾不上回头发恨,疾催扈从带他:“立即走,回国!”
卫央再不进攻,提剑回到满速儿身边,长剑又抵着他胸口,察合台人马只好又后退。
“这就对了,好了,我们等一会。”卫央依着门笑道。
人群中七个长袍老者犹豫不决,他们本认为有能力从卫央剑下救出王汗。
可那厮方才出招,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斩马黑麻臂、刺两个扈从、救出独臂老卒,简直是一气呵成毫无插手机会。
这一下真震慑了那七个人。
“你们是昆仑派的弃徒?”卫央左右闲着无事,遂与那七个笑着道,“真是久仰久仰啊,你们何不也学他们,换成他们的装束,祭拜他们的先祖,也学他们的饮食去呢?”
七人同声喝道:“你放开王汗!”
“诸位,你们可是铁木真麾下勇士的后代?”卫央大笑道,“我给你们讲一讲昆仑的弃徒。这七个老儿,囚禁掌门人的妻女,迫使昆仑派掌门人欺骗武林同道,你们知道他们这叫什么么?我们中原人称之为,汉奸,走狗,下三滥。”
有忠于满速儿王汗的亦密大骂道:“久闻汉人有正大光明之名,你这小子可有半分正大光明之举?”
“哦?你是哪个部落亦密?”卫央失笑道,“丢尽成吉思汗威名的泼贼,察合台的先祖察合台当年也是声名赫赫的勇士啊,承成吉思汗威名,横扫整个大漠,那是何等的雄风逼人。我听闻,铁木真的大纛之下他曾与窝阔台论政,也敢和速不台比武,与铁木真的名将哲别失吉忽秃忽等一起西征,那是何等的人才鼎盛。”
提起这些事,各部亦密均面色荣耀。
“可惜,到了你们这一代,哼哼,只收拢昆仑派的弃徒,麾下今是鸡鸣狗盗之徒,何曾有一点先祖荣光、哪里见半分勇士胆略?”卫央嗤笑道,“尔等心怀异志,竟为别教所挟制,铁木真若在,察合台复活,只怕要当场给气成断裂的马鞭。满速儿汗阁下,你知道你们这帮人在我心里好比什么么?”
满速儿嗫嚅道:“那自然是不知道的。”
“好比扎兰丁。”卫央说完目视这帮人。
他们里头竟无几个人知晓此人。
“三百年来,铁木真的子孙从未进步过。”卫央笑了笑,“好了,回去找一下扎兰丁,你们就该知道,你们的汗国矛盾早已是无法调和,你们只有等着死。若不是国朝不知你们引入扩大的某些害处,消灭你们直如捏死一只臭虫。不过,今日之西陲,非往时之边塞,回去都好生吃喝吧,纵情享乐吧,你们的日子,不长了。”
他吩咐:“我已将你要到老罴营之中,此番使诈虽未能取胜,但胜在我们都能安全回去,你且看好满速儿,这就动身吧。”
老卒惊讶道:“可是要抓满速儿进城么?”
“不,我等这片刻,是为了等她到来。”卫央挑下巴。
高岚驱除剧毒,提剑已跟了上来。
几人再不多话,一路走过十里,天亮时,风卷雪正急促,仿佛西陲整体入了鹅毛大阵,卫央以长剑挟制满速儿,喝令老卒去叫门:“待吊桥落下,你先进城去。”
老卒当即道:“不如我来……”
“嗯?”卫央一瞪眼。
老卒只好快步奔到城下,仰起头喝道:“速去报请开门,我们抓了满速儿回了。”
城头正在探看联军大营,赵允伏亲自调兵准备应对。
这一下,赵允伏惊道:“怎地这么出人预料?”
当即灭掉身边火把,等了片刻再往下瞧去,只见护城河边卫央持剑凝立,不远处跟着那斡儿垛。
再看时,老卒在吊桥下叫门。
而在几人身后一里开外,察合台军几近万人自风雪中冒出头来。
“备战。”赵允伏低声吩咐。
城头上探出胡副总兵的上身,他叫道:“怎么把敌人引来了?”
卫央仰头道:“胡大哥,你开门放他先进去,待我回去之后再与你说。此外,你去告诉土默特的使者,叫他们尽快动手。”
土默特使者?
胡副总兵心里一震,面上却惊道:“此事怎可在这里说……快开门!”
雪落得最紧,这片刻,护城河边三人满身积雪。
竟仿佛三尊雕塑。
老卒疾步奔城中,吊桥又拽起。
卫央喝道:“敌军就在眼前,何不以火炮轰之?”
这……
“满速儿在我手中,他们怎么敢放箭,快打。”卫央才不在乎什么道德不道德的,战场之上和敌人讲道德?
半渡而击宋襄公,早已证明了军事上的襄公之仁最愚蠢。
察合台骑军闻言只好倒退。
卫央又喝道:“何不命两翼大军包抄围剿?”
敌军竟如闻号令,只好就地摆开阵型。
赵允伏瞧得最真,后头纷纷赶来的各路亦密们已是作势待发。
正好终于满速儿汗的军队拦住了他们。
“看来,他不想杀掉满速儿。”赵允伏面色微笑,低声下令道,“此番虽不知发生何等变故,但察合台内部必然大乱了,命埋伏的军马准备截杀。”而后又吩咐,“这些自诩圣战之军最是会报复,他们必去报复土默特部人,再命一军埋伏在他们的归路上,到时再杀一番。”
然而,就在此时高岚陡然长身一扑,剑光霍霍直奔卫央挟制满速儿汗的长剑。
同时,有一股白虹掌力直打卫央后背。
那一掌力量很轻只求打卫央大穴,高岚不敢在哈密城下对卫央下重手。
她猜测小郡主定已经到了。
不错。
高岚听到一声闷哼,卫央往前扑出了几步,长剑果然远离了满速儿汗,满速儿一屁股坐倒在雪地中。
她心中大喜,长剑一收迅速往卫央身后扑去,赶到时,手指并作剑,一指点在卫央后背上。
这次点的是尾闾穴。
然而,她心中方升起喜悦,便听城头传来清脆的声音:“快退——卫央别杀她!”
什么?
高岚慌忙要退,却往满速儿那边纵去。
只是身形未能展,一把长剑如怒龙,毒辣至极竟从雪地扎出,毫不留情只刺她小腹。
卫央翻身躺在地上,目光中毫无怜悯。
他只要一剑杀人。
第二百三十四章 小年
高岚知道的,她懂那一剑是要杀了她的。
剑锋刺破了衣衫,雪肌甚至感受到冰封血液的冷意。
一双雪白修长的小手捏在了剑锋之上,那一剑尺寸再也不得进展。
高岚重重呼一口气,砰的一下仰面栽倒了。
卫央坐起身,偏过头瞧着小郡主。
很好。
“我知道,我若以暗器阻拦,你连我也恨。”小郡主苦笑,“起来吧,地上那么冷。”
她伸出玉手,卫央没搭理,长剑拄着站了起来。
小郡主无奈,目视平躺在地上的高岚,冷然道:“我警告过你,你要复国也好,要并入察合台也罢,只别与他作对。你不听。”
高岚过了半晌才带着哭声颤音道:“我知道,我知道他的,水里下毒药,门上放石灰,我,我,我不想伤到他,也不敢……”
“那你打我做什么?哭给谁看呢?”卫央生气道,“你我是敌人,你站在对面,我对你留情啊?你以为你是谁?不许哭!”
高岚吓得打了个哆嗦,慌忙坐起来,悄悄擦一把泪,低头道:“可是我……”
“可是你党项族人要生存对不对?你们要生存,问察合台人要啊,他们不给你不会杀了他们?我汉人欠你们什么?”卫央怒责道,“既与我为敌,却怨我杀你,这他妈的什么道理?!”
高岚啜泣道:“我只是,只是……”
“你放心,那蠢货听不到,我点了他的穴位,他睡着了。”卫央瞧了一眼满速儿,回头道,“叶尔羌汗被我干掉了,这蠢货定会想先一统察合台部,放他去。”
小郡主惊喜道:“不意你竟连那人也杀掉了。”
“有什么用,我瞧这察合台诸部都是些蠢货,唯独这党项女子有三分智谋,杀了她,更促使察合台人内讧。少了她,察合台必杀掉党项部族,更叫其它部落离心离德,此等一举多得的事情你拦着我干嘛?”卫央不解道,“你与这家伙缔结了什么协议?”
小郡主显然还没消化萨义德被杀死的惊喜,她强忍激动之心,低下头算计很久后,才断然道:“察合台内讧时,正是我们……与土默特部联合分割鞑靼土默特部之天赐时机,这人在察合台内定还有一些盟友,放她去,她若有几分恋念党项部族心,便不好委身满速儿汗,只有带着她的族人们东归,或者西进去,倒也能分化察合台部。”
可就在高岚面前谈这个……
“我知道,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高岚啜泣下,决然道,“你们既不杀满速儿汗,可容我带之归去?”
“你能给我们什么好处?”卫央瞪视着问。
高岚心如死灰,她明知凭自己的美貌身段在这魔头眼里毫无用处至极。
“我带着他返回,自会取得几日时机提前返回部落,之后,我会带着党项一族,或参与察合台的内乱,或挑起月即别人对察合台的土地的贪婪心,总之只有他们自相残杀了,我部族才可存活。如此一来,我部族既得以一线生机,乃至于发展壮大的时机,也能让察合台更加内乱,使叶尔羌汗国与东察合台汗国仇杀纷争不断的,”高岚分析道,“如此来,你们可先吞鞑靼土默特,再收吐鲁番汗国。”
小郡主惊道:“你连马黑麻也干掉了?”
“没有,只砍了他一条臂膀。”卫央不懊恼。
小郡主娇躯微微一颤,悄悄往旁边走了半步。
她心道:“这家伙专爱砍人家臂膀——以后只怕要给他起个匪号叫专断人臂卫小郎。”
或者叫做砍臂大师?
想到这里时,小郡主脸上不由既无奈又好笑。
但卫央又问:“放了你似乎有便宜可占,可那也是你们的生机,顺带着对我们有好处,那你凭什么认为这是放走你的人情?我若不放你,你族人被屠戮一半,其他人更加拼命,岂不比你小心翼翼带着他们求活为主要强?你还得付出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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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岚悲凉道:“我还有什么可付出的呢。”
“有,你把你的武功秘籍交出来吧。”卫央目视小郡主。
小郡主转身,这人还有个匪号。
武功秘籍之收藏狂魔。
高岚当即道:“此乃祖传……”
“你们如今居住的土地还是我们祖传的呢,给不给?”卫央又掏出一包毒药,“信不信我去西域,专门给你族人下毒?哦你有解药啊?那我一天给十个人下一份,一月给他们下三份,你要不要试试啊?!”
算了。
“拿去。”高岚解开衣襟,又解开一层,咬着牙掏出一个布袋子,外头还包着油纸。
卫央一剑挑起来扔给小郡主,信誓旦旦道:“她肯定出汗特多。”
这时候城头才响起一阵炮声。
这要有用就见鬼了。
“老胡这副总兵也是个棒槌。”卫央有些不满意。
高岚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低着头过去提起满速儿汗,先走了十多步,猛然回头看,见卫央已踏上吊桥,这才稍稍放心半分,于是提着满速儿汗待要狂奔,却觉脚下发软,于是略略歇息片刻,待再要起身。
轰——
少说十门大炮同时开火!
“小郡主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唯有那个……那个男人!”
高岚心中恐惧,提着满速儿汗的头发拖着一路狂奔,还不敢走直线。
她心中,她甚至连卫央两个字也不敢想,不愿想。
“如果有法子,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他,再也不想与他为敌,若闻之姓名,八百里外我定带着族人远远地遁走。”高岚忍不住大哭,她着实不理解长生天怎么降下这么一个祸害!
突然腹下一阵凉,高岚低头忙视之,见半寸剑刺缝之中,比雪还要白,比玉还要温的方寸雪肌隐隐绰绰,一时心中羞愤起,又有一番别样滋味在心头。
那一处,再偏下三寸便是……
真真羞死个人的幻想!
她忽的想道:“姑姑曾说过,这般样儿最不祥,最是,最是……”她羞色满面,只切齿想道,“等他大一些,不如……咦?”
高岚眼眸一亮,一颗心砰砰地跳动着,一个念头再也挥之不去。
她暗想:“偏他能下药,我却不会么?也给他半斤,不,三斤,直给他吃下三斤……哼,人间杀不得这厮,天道总有法子,到时,老娘克死他,如何?”
好得很!
炮声中察合台的骑军人仰马翻,但见满速儿汗归来,当即奋不顾身围成一圈,仗着马快刀狠,竟一股气冲过诸部军,直冲入联营,营中血腥刺鼻,吐鲁番汗国大军纷乱如麻。
怎么办?
“快准备撤退,趁着他们乱,叫他们去抵挡镇戎军,我们赶快撤。”高岚趁机抢下大军指挥之权。
众人正无措,又见满速儿汗生死不明朗,只好先依从高岚之计,连粮食也不敢携带,极快地整顿人马,趁着诸部混乱,竟带着大半军队迅速离开了联营。
高岚跑的更加快。
她自信能赶在满速儿汗下令屠戮党项部族之前赶回部落。
可她丝毫没有自信不被那个男人再一次抓住。
他定会还回来马踏联营的。
卫央闲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 檐下说江南
“……就是这样的。”卫央一边监督众军开炮轰击敌军一边快速将变故讲了一边。
独臂老卒羞愧道:“我竟是什么也没有做到。”
“你拖住了马黑麻,这就是大功一件,你去老罴营报导,即日起,你暂为老罴营营将,若真有惭愧,今夜时分你带老罴营绕过敌军撤退路线,赶到察合台人前面,按照我的说法,只远远击杀之,决不许靠近。不论一两个,还是三五十,只要有收获,只要让他们每日草木皆兵不敢停留就行。”卫央吩咐道。
老卒当即提刀下城楼。
卫央瞧着晨光里大雪封住视野,但马蹄声远去显然打不到敌人了。
那接着……
“我不懂军事,胡乱指挥大军是要害死大家的,你们看着办。”卫央道,“要记着,他们很可能会在路上设伏。”
赵允伏笑道:“好小子,就凭击杀叶尔羌汗的功劳,封你个县侯也不为过了。”
“不,给朝廷上报之事,哪些兄弟要退伍了,哪些老哥砍不了人了,就把这功劳给他们,这既是良心,也是我暂且不愿被注意生意之外的道理。”卫央道,“当然,要是能赏个三千斤五千斤银子,那得分我一百两。”
城头众人哈哈大笑,胡副总兵佩服道:“卫兄弟,你有勇有谋,这侠肝义胆,义薄云天,是体恤下属,敬爱王爷,咱们佩服得很哪,你放心,朝廷真要敢乱来,咱们这些西陲的汉子,没有一个不站在你身边的。”
“我可不造反。”卫央笑骂道,“赶紧去忙罢,土默特部未必会吃个大亏,再想想办法,让东察合台的诸部加深对他们的仇恨,最好让他们互相残杀,咱们今年须过一个幸福年健康年,平安年喜庆年。”
越听他胡说八道,那帮人越是高兴得很。
单凭杀死叶尔羌汗的功劳,将士便服他。
何况让出那么大的功劳那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
卫央提着剑溜达到城楼下,心里还奇怪小郡主去了哪里。
忽听马蹄声,李都司带着一个万人队冲出,高叫道:“卫兄弟,你把萨义德给砍死了,咱们去捡个漏,你就安心睡大觉。对了,小郡主命人给你准备了十斤毒药,可够了?”
“够了够了,估计够用一阵子的了。”卫央大喜道,“小郡主真是人美心善,与我一般的人品高洁之人,你们忙。”
路边民房中,惊醒的家家户户闻言面面相觑。
卫小官人砍死了叶尔羌汗啦?
好!
但是小郡主却给他准备了十斤毒药?
这——
不懂啊。
民众是欢喜的,大约只会说“卫小官人真是文能细盐赚银子,武能提刀砍可汗”。
可城头上军士们都面面相觑。
他下毒,他洒灰,他欺负美女!
他是人品高洁之人?
“我女儿自然是人美心善的大伙有口皆碑对吧?可这厮……他怎么有脸给他用这等美好词语的呢?”赵允伏实在想不通。
小郡主很懂。
她飞马来到军营中,点起一万将士命前去踏营:“只要将那些走不脱的干掉,最好俘虏来,切莫衔尾追杀。”
一彪军马去,又点老罴营。
小郡主喝令:“卫央已杀死叶尔羌汗了,你等身为他的麾下,今有一件要紧的事情须你们去做,黄金虎,你自率领老罴营八百人马,俱一人三骑,带器械之外,我再配备三百斤剧毒,你们带着去北上,趁雪杀入土默特部西侧,不必找大军决战,只要叫他们知道,察合台人为报复他们与我们联合,因此才深入腹地,明白了?”
黄金虎懵得不懂。
“你只须挑起土默特人追击杀死察合台人,别的不用管,年前要返回。”小郡主训示。
正那老卒奉命而来,一传达卫央的军令,小郡主一想,莞尔道:“这人坏得很,他只怕是要先看你们的本领,再叫你们化妆成党项部族深入察合台腹地挑拨的。此事我自与他分说,你们照令行事,去罢。”
即刻再点出一万人马,小郡主命令:“你等不需出战,只要在关西北方游走,土默特人必南下来报复,你们放他们过去,见诸卫打败它,而后迎面杀敌,无论是杀死,亦或者消灭,功劳簿只看战果,你们歇息三日便出发。”
而后叫来陈、白夫妇道:“五行营交给你们,在年前改了原本的密道,将密道做成通往常驻军队驻地的密道,年前必有敌军高手前来报复,到时不论死活,先以石灰扑打,再以冷水浇之,若进展最快,可按阶段做成密封房屋,其中多设置白面,只留点火通道,待大股敌人进入,即可扬起面粉,以火把引燃杀之。”
这一番点将到天亮,纷纷大雪将哈密拥抱起。
卫央一路趁雪而归,走到长街口,但见墙角下大雪已有半尺厚,路上一脚也有半寸印,心中喜悦道:“真是好年景,隆冬里的一场雪,来年开垦土地种植玉米小麦,那可就轻松了。”
敲门时,冯芜在院子里问道:“谁啊?”
起地这么早?
“我回来了。”卫央退后两步。
冯芜惊喜打开门,见他又满身血迹,仔细看未见伤,目中喜悦敛,轻轻叹息道:“平安归就好。”
“这下估计很长工夫不必出门了。”卫央伸展着懒腰道。
冯娘子一笑,这怎么能呢。
“炕昨夜烧好的,水一直在锅里。”冯娘子抖落肩头雪,伸玉臂弹拂,扫去卫央头上雪花,柔声道,“快去屋里等,我给你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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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才问:“那位高娘子?”
卫央一笑道:“她是敌非友。”
“嗯。”冯芜再不多一句。
热热的清水洗个澡,已长达一尺的头发用毛巾擦干了,卫央往炕头上一爬,虽然家里地上无毛毯,棉被无体香,但这就是安宁。
静卧炕头听落雪,不知不觉便是一个早上。
晌午刚起来,文长老来叫,他们这些日子可一直都提心吊胆的。
文长老说道:“管是管不了你的,但该多学些本事,今日起,每日练功须学我们的绝技,早间你练功,晌午随我学掌法,黄昏时,丘长老教你擒拿手,傍晚随郝长老学轻功。到前半夜里,你学五岳剑招,早起练剑时,我们挨个与你拆招。”
卫央大喜道:“我定不手下留情。”
五个魔头互相看着笑,真若是对敌这小子武功还差得很哪!
于是一月有余,这一日,卫央正以小擒拿手与叶大娘嵩山剑法对敌,刘都司推门而入。
卫央又拆百余招,叶大娘长剑一横拍在他背上。
“今日我只以三成内力与你拆解,过一月,就要加三成了,到时你可就没这么轻松自在。”叶大娘笑道。
卫央擦擦汗,找了个椅子先坐下,冲刘都司招手道:“刘大哥,蒙古卫如何?”
“好得很,我赶到时,神英手下大将正要加固城防,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我敲诈了神英三千石面粉,又弄来了十多门火炮,对了,安定卫也在咱们的手中呢。”刘都司笑道,“王爷叫杨副总兵去把守了,你怎么几天都没去王府啊?”
“这一月一直没去,战况怎么样?”卫央手抖着连水杯也端不起来。
但真气却在迅速恢复着。
这还是在他没有运那两股至纯至阳至阴真气的基础上呢。
刘都司自己倒水,喝两口才道:“真痛快,咱们追杀敌军,一路杀死少说也有三五千,俘虏倒不多,大概只有一两千,多是些工匠。此外,俘获牛羊马匹不计其数,金银珠宝车载斗量,察合台与叶尔羌果真打起来了,咱们再没有深入其中。对了,土默特部一支人马杀进察合台去,打死了一个亦密,据说斩杀两个千户长,俘虏了一些牛羊马匹,叫咱们半路截杀,全归咱们了。”
那就没有报复?这不符合他们的性格罢?
“小郡主早算好了,大军在山外埋伏,待土默特人刚南下,咱们南北夹击,斩首一千二,还俘虏了一个部落首领,不过放回去了。”刘都司笑道。
看来内外都很稳定。
“是,所以今年定能过个欢庆年。”刘都司说道,“这两天,咱们派出去的大队人马已陆续返回,西边的队伍昨夜便全部回来了。老罴营去草原上挑拨后,在北边绕了一个大圈,顺手又去袭击吐鲁番汗国的城池,带了不少牛羊马匹也已回来了,几乎人人受伤,但都尽数归来。”
这一仗,可谓是出其不意的,因为叶尔羌汗的死亡,似乎真的打开了吞下西域东部的机会。
“察合台与叶尔羌的战争才刚开始了,咱们还需要耐心一些,等他们打得精疲力尽先。”卫央道。
谈了片刻刘都司还要去点卯,遂起身告辞而去。
卫央歇息片刻又练功,这一月来他的内功未必增长多少,大约也只比此前增长了三五十成,但招数学到了不少,尤其一路华山剑法使得越发纯熟了。
又去学擒拿手,到子夜,卫央正准备休息,冯娘子着淡雅蓝衣,笑吟吟走进门,见卫央还不明其意,遂笑道:“小郎可真是不知山外岁月啦?明日是小年啦,不要买些糖瓜,打扫庭院,祭拜灶王爷爷吗?”
卫央愣住了。
“这么快就到腊月二十三了?”卫央掐指一算……他能算出个蛋!
冯娘子惊道:“甚么二十三?小年不是腊月二十四么?”
啥?
卫央感觉智商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小年不都是腊月二十三么?
哦,这里是古代。
这就是他想当然了,小年,古时一般都在腊月二十四,晋代周处曾作《风土记》中有云:“腊月二十四日夜,祀灶,谓灶神翌日上天,白一岁事,故先一日祀之。”宋代范成大《灶神诗》曰:“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
至于为何挪到腊月廿三,那是清代中期以后的事情了,按《清嘉录》卷十二中十二月念四夜送灶神所记载,“俗呼腊月二十四夜为念四夜,是夜送灶神。”
因此,明代怎可能腊月二十三送灶神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魏与杨
一早练完内功,卫央好奇跟着冯娘子东张张西望望。
在他熟悉的年代里,腊月二十三味道已经很淡了。
就连腊八粥也都已经成了商家捞钱的噱头,经济活动活跃消耗了人所有的好奇与敬畏。
这年代,小年可是相当重要的节日。
这一日,百官大部享受沐日,也就内阁阁老们才累得要死。
嗯。
人家会享受。
“年前的要紧好日子,可不能马虎。”冯娘子小脸儿通红着,又是指挥着小虎买糖瓜,又是叫顺子买点瓜子,不片刻又让青儿去斜对面新开的铺子里买一些黄纸,自己忙的腿儿困,索性搭了椅子在屋檐下,裹着棉衣瞧着卫央问,“你不去练功,跟着我干嘛?不懂?”
卫央当然不能说不懂,很严肃地道:“我就是看你熟练不熟练。”
“呵。”冯娘子蹬一下小腿儿,感慨着说道,“去年今日时,尚是刘家妇,小郎可记着将来这等事情,须交给当家娘子才可以。”
“还早,我小孩。”卫央蹲下去双手托腮,看着依旧纷纷扬扬的大雪道,“今年的年肯定很热闹,对了你娘家没来信催你回去?”
冯娘子哼哼唧唧道:“从哈密到江南不得小半年?一来一去一年整,那还得信使快马加鞭呢。”
也对。
“你可不能走,要不这样吧,你写封信让他们过来,我觉着哈密比江南好,”卫央绞尽脑汁劝说,“江南那地方,一到回潮天湿的跟个鬼湿的你回去干什么。哈密好,西北好,江南最好存在于幻想中,什么二十四桥明月,什么扬州春风红花,是不是?想必你都看腻了。”
冯娘子好奇:“你就不想去看看江南好?”
她曼声吟诵:“‘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有‘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有‘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那漂亮,才是丹青难描、醉乡十里。”
卫央琢磨着问道:“那有‘雪片大如席’,有‘风鸣马萧萧’?有‘大漠沙如雪’,有‘铁马冰河入梦来’?有……”
“没有,都没有,行了吧?”冯娘子恼道,“你这人,怎地尽败坏人家兴致啊?”
卫央睁大眼睛道:“哎呀你不知,我夜里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眼前只有两个字:‘杀敌!’忽然就想到,江南多好啊,不用遭受自古以来那么多的苦寒,不用远在边塞上,人家那地方,种点粮食粮食多,生点女儿女儿美,就是个男子,那也是士子风流。”
冯娘子偏过头瞧着他。
我瞧你这张嘴今天还能怎么欠打。
“但是我一想,你江南再好,有冯娘子么?”卫央叹息道,“这么一想我就放心了,你再美的地方,是吧?我觉着,有人的地方才是好地方,比如说哈密,你这么着罢,我帮你写封信,你就说,‘哈密好,甜瓜特别甜,我不想江南’,然后……”
冯娘子捂着小嘴儿笑得前仰后合,忽然觉着小郎今日竟有十分可爱呢。
“骗你啦。”冯芜笑了半晌才道,“我在哈密也有好几年,江南旧友都忘记,风景也抛光,有时候想起故乡,反而是京师更亲切些。”
也是。
她可生在江南长在京师嫁到哈密来的。
“家人早已回去了,大抵是故乡风景人情,对他们来说才最刻骨铭心。我么,我年轻,”冯娘子伸手接一片雪,微笑道,“江南有江南的风光,塞北有塞北的寒暖。何况回去了,我只是个寻常的妇人,仰人鼻息,全由人做主,譬如一个小猫儿,人家谁来挑选了,我便是人家的物件。哈密也挺好的其实,活的更自在。”
“是吧,我就说塞北其实才是好地方呢。”卫央咂咂嘴,“不过没有我故乡好,这里的瓜太甜,这里的地太硬,我故乡才是真的好地方呢。人虽然二点,可都是热心肠,嘿嘿,”他油然神往,“等我长大些,我是要回去的,修一个大大的院子,囤一窑洞颗粒饱满的麦子,再喂两头牛,闲暇了,就去府城转悠,农忙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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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得太美了。”冯娘子笑道,“你故乡再好,能困你的手脚?你会离不开这里的,这里也离不开你。”
而后踟蹰了一下她悍然问:“你敢告诉我你故乡在哪儿嘛?!”
卫央道:“哪个县不知,算了,回头有机会,带你去玩儿,我估计如今那山沟沟里还没有人住,那么大一片塬地,那可都归我了。”
冯芜偏过头细细看着他,你这还有什么好保密哦?
“哎呀,这年头,地方改来改去的今天说了明天又换,左右地方我知道,到时候,带你去看你就知道了,那也是咱们细盐去往西安府的必经之路。”卫央双手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叮嘱,“记着啊,哈密风景也很好的,可别被江南迷眼,那地方,酒都是甜的。你回去也肯定不习惯了。”
那你干嘛去?
“练功啊。”卫央叹道,“不加紧练功哪来胆量回故乡落脚呢。”
瞧着他慢悠悠转去后院儿又找文长老活动筋骨,换句话说就是去找虐。
冯娘子抿下眼角,索性靠着椅子背轻轻抖抖腿,小郎高兴的时候也喜欢这个样,果然很舒坦呢,只是心里有一些奇怪。
这人怎么在家里的时候话越来越多啦?
不半晌,青儿嘟嘟囔囔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不少的礼物,原来是刘府几位娘子送过来的,她们急匆匆的还要回去赶紧打扫院子,半路上遇到青儿便让她带回来了。
“真是的,三个娃娃还要读书的,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买礼物呀,还要给各衙门里送礼去。”青儿放下礼物甩着小手抱怨着。
冯娘子忽然觉着懒洋洋的,就特别不想动弹。
也不是惬意。
就是那种感觉刚刚好,心里安定得刚刚好,却又总觉差了些什么的不太自在。
“唔,我方与他说什么来?”冯娘子竟然感觉有一些困倦了,遂吩咐,“到晌午,记着叫他们都起来,今日没食客,大抵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咱们可须好生打扫庭院。”
想想低声道:“只是千万莫要提到祭祖!”
青儿撇撇嘴,人家也不是什么都瞧不出来。
小郎最怕提这些事,提起来就很不快活。
“是了,再多买一些礼物,到时要给哈琪雅她们送去。”冯娘子思虑着叮嘱,“再邀请她们,到年夜时不必守着偌大院子,都到这边来。”
青儿骇然忙凑去劝:“可不能带坏了小郎——娘子怎地想引狼入室?”
“去!”冯娘子薄怒,正待要教训青儿,忽的却想道,“我与他说什么来着?当家娘子么?”
正此刻,脚下忽然一颤。
地动?
不是的。
城门方向有什么物什炸开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除夕仗剑出门去,一身转战八百里
西域金刚门又来人了。
这次,他们是来落实最后的支持的。
按照赵允伏设定,金刚门可在城内或者外城修建一座寺庙,除“不得非法度化”之外,还有卫小官人定的“不准有田产”,经过小郡主衡量,定为“寺中僧人人均不得超过两亩上等田、三亩其余田”的规定。
金刚门欣然接受,但请求哈密出动人手为他们在山中修建寺庙。
这是圆通的意见。
“我等决死不在城内住,但有卫小郎时常出没之地,我们绝不安心。”圆通说。
其余几个僧人十分支持,金刚门住持只好答应。
“老衲此来只是求人,金刚门弟子不过数十人,纵然是人人上手,修一座寺庙也须十数年。”住持圆相道。
赵允伏允准,正要叫他们去找卫小官人,理由很正义:“老夫安能征发民夫,搞不好是要引起民变的。卫小郎在哈密那是有口皆碑的大善人,你们去找他,谈妥价钱后,不定他还会帮民夫解决吃饭的问题。”
这……
圆通犹豫不决,他是金刚门有数的高手,又是此番金刚门搬回国朝控制区域的一力推动者,意见相当有分量。
圆通很清楚,若此事交给卫央,安全肯定是最安全的。
可那厮太坑人了啊。
正犹豫中,忽听北城一声巨响,西城地动。
赵允伏神色不动,只淡然一笑,通报道:“小儿辈已杀贼矣。”
不多时,刘都司自外头回来,果然带来杀贼的消息。
不过,这厮也狡诈,瞧着几个僧人冷笑不止。
他们已完全与察合台人决裂了,如今数十僧人与火工头陀、厨下管事、随寺的居士足足上百人,以及畏惧察合台人报复的几十家富户,以及大批依附于他们的无地农人早已在北山之中扎营,如今他们势成骑虎,只有落户于哈密。
他记得卫央在各劄子里都说过,这些寺庙的本质,就是利用信众控制土地,而后实现土地垄断,达到当大地主剥削农人的目的。
刘都司不知这是卫央的私货,他只是对照自己所见只觉着很有道理。
赵允伏问道:“可是敌人来偷袭?”
“是!”那厮大骂道,“眼看着咱们要过年了,他们就想给咱们添点堵。不过,昆仑派三人自城北小路试图进城,被五行营已毒水、毒砂打死大步,其余人沿着路溃逃,想必如今已抓住了;还有人试图从西门暗道进入,咱们早有准备,这一次正好连同他们一起埋葬其中。”
圆通吃惊问:“那须多少火药?”
“唔,卫央提供了许多。”赵允伏说道,“你去叫卫央,金刚门要在山中修寺庙,还有通往寺中之路,须他亲自去瞧。此外,开过年外城也要修起来了,经济活动加大,人口必定要增加,城内已不足为民众提供大量房屋,必须在外城增加土地用量,他要的工厂也要在城外么。”
这……
“王爷,此事该王府管吧?”圆通不想跟卫小官人来往。
那厮手里的便宜,也只能是看着便宜。
赵允伏笑道:“这些民事全交给卫央了,他往后一力承担关西民屯、军屯、土地使用批准事宜。这厮有大能力,我若不用他岂不浪费?总不好叫我女儿把什么都管了罢?太累了。”
圆通急忙道:“何不设文官……”
赵允伏哈哈一笑,道:“关西很荒凉,文臣不愿来。好了,此事我早已决定了,不必再多问,快去,叫卫央过来。”
刘都司刚转身,百人队百人将快步而入,脸色愤怒之至。
“怎地了?”刘都司惊讶地拦住路。
百人将怒道:“马黑麻藏在附近,月前才回去,他趁着咱们收缩兵力竟派人来报复。”
这不是好事么你生气什么呢?
“屠村。”百人将咬着牙说出两个字来。
赵允伏腮帮子一鼓,果然又来了。
“郡主已亲自去看了,命我等回来通报,并请卫央去查看。”百人将别过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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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允伏一惊,不由道:“卫央心如烈火,他必定会去百倍报复,怎么还……此事当叫他知道么?”
“瞒不过。”刘都司脑子急转,猜到了小郡主之意,他说道,“不错,卫央得知此事必然去报复,他本心强硬,必不会被屠村所吓倒,只怕要百倍报复马黑麻。但若此事不叫他先知道,恐怕是要埋怨我们的,应当去告诉他。”
百人将过了很久才又说道:“那两个村子均与他有一些关系。”
“胡说!”赵允伏摆手,“这小子从未出过城,他哪里会与……不对,不对,这是引诱他前去报复,快去,带着他去现场看下,咱们怕劝不住他,备马,我也要去看一看。”
卫央怎么也没有想到,快过年的时候了还有战事等着他。
吃着糖瓜跟着青儿满院子跑,既看着这个新鲜,又觉着那个稀罕,卫央心情变得有些好。
这时,刘都司与百人将一起来,他还当是密道中潜入的敌人被消灭。
刘都司瞧了瞧他的脸色,一时竟都不忍心说了。
百人将……
“不对,只怕不是抓住敌人来报复的队伍,发生了什么?”卫央看着两人的脸色不对劲,他当即将糖瓜装进口袋,伸手拿起长剑。
百人将踟蹰再三,闷声道:“马黑麻藏身于村庄……”
“他才离开?离开前……屠村?”卫央明白了。
刘都司使劲抿起嘴唇,半晌才说道:“也不是——的确是屠村,确是马黑麻离开之前藏身的村子,不过,屠村是在今天早晨,是马黑麻派来的小股骑军,他们目标极其明确。”
卫央很不解,如果敌人是为了掩藏曾经藏身的秘密,也不必这个时候动手吧?此刻动手屠村,只能是——威慑?
“我说吧,两个村子,男女老少全部三百余户,一个也没有留下。”百人将深吸一口气,目视着卫央说道,“且这两个村子,一个姓魏,村中尽数是魏氏族人。另一个姓杨,与魏家村相邻。”
“畜生。”卫央想了下,去厨房取了一包物件,出门道,“走,带我去看看。”
两人有心要劝,却不知从何劝说。
很明显,马黑麻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哪怕是与卫央有那么一些“冥冥之中的联系”之人也在他的报复范围之内。
这诚是威吓。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成治三十五年秋
北山有一条如龙山脊线,山南为魏村,山北自为杨村。
两个小村据说是国朝初年自关内搬来,本是魏、杨两个大户,后来与哈密当地人互相融合,渐渐的才形成两个规模不小的村落。
魏村出读书人颇多,临近年关了,在哈密做事的读书人都回来了,村里摆起了酒席,男女老少换上了新衣,要在小年好生吃喝一顿,也为了庆祝敌人被打跑。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杨村藏了一个马黑麻,那厮极其狡诈,受伤的时候,明知逃跑很可能会被捉住,于是派心腹带大军先回去,自己只带了三五百随从,夤夜潜入杨村去修整,待伤势稳定,哈密大军撤回,这一队人马才离开杨村。
杨村也未敢将此事告知官府,毕竟哈密如今各衙门均缺乏人手,杨村在衙门里做事的人可不少。
今日准备小年,衙门里提前了休沐日,各衙衙役、吏目、掌案一一返回来,也办起了一场酒席。
清晨,一队骑军冲入杨村,弯刀之下杨村一个活口也没有留。
而后便是魏村。
卫央到达时,小郡主带来的一千骑军已点察完毕。
“来了。”卫央在村口看到背对着村里的小郡主。
小郡主摇摇头:“一个活口也没有。”
卫央往村口一看,村口大柳树上挂着一张人皮。
是村长。
“找到尸体了,是活活按在石头上剥的皮。”小郡主握着剑柄的手早已发白。
卫央走上前,只在村口往雪地里一看。
白的是落雪,黑的是人血。
自村口往里走去,路边摆着形态各异的尸体,有愤怒的青年,有畏惧的老者,有无头的农妇,也有七八岁的孩童。
村口第一家,门口斜坐一尸体,是个年轻的妇人,肚子被剖开,已成型的……
卫央脚步缓慢走进村中,村民祠堂门前搭起了彩棚,棚中锅碗瓢盆堆满,一个趴在桌上的妇人,衣衫被剥去,已成了冰块。
祠堂门口还有两个人,他们是被乱马践踏而死的人。
门上画着一个图案。
“那是他们所谓的圣战标志吧?”卫央回头问。
小郡主就在他身后,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办?”卫央问,小郡主说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好。
村里头再无一人。
但一间被烧毁的屋内,十多个还未成年的孩童形态各异。
察合台,这笔账记下了。
“我去看看杨村。”卫央提着剑就要翻过山岭。
小郡主拦住了他,杨村的情况并不比这里好。
“我们都找了,一个活的都没,”小郡主问道,“你打算怎么解决?”
卫央闭上眼睛,使劲压住不受控制的杀意。
半晌,他说道:“我记着,有一个军镇……”
“好。”小郡主回头吩咐,“取骑军两万,护送铁炮三十门。”
营将踟蹰道:“只是要过年……”
“不与敌交战,不要算成本,只管用炮弹和他们说话,过年前,我要看到那个军镇一马平川,”小郡主喝道,“我不要俘虏。”
营将不敢违背军令,当即叫来一队人,命他们即刻去传令。
“不必,我已命人出发了,他们若撤走,便见有圆顶楼的村子,一概诛杀。”赵允伏飞马到来,但他看着卫央,这是个恩怨分明的家伙,他恐怕不会同意无差别报复。
岂料卫央补充一句:“沿途见有这样的村落一概诛杀。”
行吗?
“人是他们人,我们须要地不要人。马黑麻以血腥手段控制他们,他们可以说被迫无奈,但他们也可以拿起弯刀。既然被迫当马黑麻的打手,那就不是无辜之人,此外,我们不要太过分,”卫央道,“不必用刀剑和他们讲话,一律用炮弹轰过去,一个不留。”
赵允伏暗暗向小郡主使个眼色,小郡主悄悄点下头。
卫央性子激烈,他必不肯只是这么就算了。
他定是要去用自己的剑报复的!
小郡主佯作撩拨,道:“待过后,我们也要组织人马,深入他们的腹地,最好去吐鲁番汗国……”
“他们哪里来的国?谁允许他们建国?”卫央森然道,“再命军队沿途告诫,凡有敢称别国人者,一人称,杀一;一家称,灭门;一村一城称,尽杀之。从此后,蒲昌海以东,有敢执兵仗称列国者,无差别杀之。再命金刚门、西域少林派,他们该知道怎么做的,不要让我们手把手教他们,给他们许诺,而后再讨价还价,他们没有讨论价钱的余地,要么顺,要么亡,没有余地。”
小郡主又道:“可行,但必定要让马黑麻知道疼,我之意,你我各带三百武林中人,一路杀进……”
“报仇也要很理性,这明显是诱敌之计,不能做。”卫央断然道,“逝者已逝,生者还有好日子。记住这笔账,我们要加快推进关西工业化进程,最多五年后,蒲昌海以东不准有第二个声音。”
你这么理智我是相信的。
可你理智到这种地步我是不信的。
小郡主假意邀请:“不如这几日咱们辛苦下,咱俩去军中坐镇罢,你写好初步工业化进程交给冯芜去做,军中的卫生、训练、学习,你来负责。”
卫央拔出剑来削去门上的黑图,半晌摇头道:“那怎么行啊,军中有军规,一切以军规推动,必然会畅行无阻。唯独这经济,我既要培训工人,又要……”
“好吧,你在家提纲挈领,但有做的便叫人带给我。”小郡主越发担忧,她心中笃定,这人杀心之炽已无法阻挡了。
因此她说道:“我们还要培训一支暗影部队,已五行营为准,此事不当有外人知晓。”
“好,我白天忙完,晚上过去跟你一起商量。”卫央默算片刻道,“还要迅速调拨一批大军,给其余诸卫提供充足的预备队;要准备一支土兵,开过年天暖,即刻开始屯田,只有有粮才有充足的人口,有人口,才会有兵源。此外,卫生健康刻不容缓了,我们既要保证人活得久,更要保证剩下来的人能活着,最要保证的是,活着的人须茁壮健康。”
小郡主总觉心中担忧。
但卫央随队回城,回到家又关上门照常练武。
次日,卫央命小虎送一封书信到小郡主手中。
《镇戎军辎重体系建立纲目》。
是夜,卫央一大家欢声笑语,能喝酒的推杯换盏,小郡主深夜悄然去探察,见那五个高手都在警惕,两个高手滴酒不沾,遂略略安心。
又数日,眼见明日除夕,小郡主亲往卫央家中取他说的《玉米、土豆种植推广书》,到半路,叶大娘亲自送信,说卫央正在午休。
“明天是除夕,好歹也要在家里过一个团圆的年,我们会加紧看管。”叶大娘叹道,“昨日文长老假意要去报仇,这孩子竟强行按下,他说开过年再说。”
是么?
腊月三十日,哈密城鞭炮处处响起,街上到处乱跑的小孩子穿新衣、吃零食,多是些小糖果,欢欢喜喜不知忧虑。
小虎晌午时到达校场,这次送来的是《关西排水系统、化粪池体系建设纲要》。
小郡主问起卫央,小虎道:“小郎有一份要紧至极的书信,要面呈王爷,我跟着他一直到了王府……”
“不好!”小郡主提剑疾奔,她笃定那人已然出了城。
小虎奇怪道:“可今日是除夕!”
“更是魏、杨村死难者头七!”小郡主心中忧虑,甚至顾不得掩藏武功,出校场踏着屋檐而行,一路引起民众惊呼也不理。
她回到王府,见有车辆正在卸石油,这是在城南沙漠与城东戈壁滩每日往返取石油的队伍。
“你们回来时有没有看到另一队伍?”小郡主叫来队正询问。
队正道:“我们刚进城,正好有一队外出,正常的轮换,怎么了?”
那厮藏在车队里出门了!
小郡主前往银安殿,进门见那糊涂的爹蹲在火盆旁边笑容满面,招手赞叹道:“快来看,这小子又在情报、纪律等方面提了诸多见解。哦,他还提出了让你挂名,派可信之人统领那些从青楼里救出来的女子,说是要建设什么‘镇戎军文化工作队’,真奇怪。”
小郡主拍着额头问道:“卫央什么时候回去的?”
“很早啊,他本说要去校场,亲自与你说什么排污系统,尤其外城建设的时候要先……咦?不对!”赵允伏一时恼怒,“这小子,他出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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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在这时刘都司从后头转出,肩膀上扛着被点了穴的李都司。
他跑了。
半天后,小郡主才整理出一条周密的规划来。
卫央带着小虎来王府,进门后,“忽然”想起让小虎先把条陈送过去,赵允伏一想,左右在王府,他一会再派人盯着就是了。结果就是卫央点了“押送”的李都司的穴,悄然钻到出城取石油的车队里,悄无声息地潜出城去了。
“别追了,他要想躲过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小郡主心乱了,但她理智还在,遂吩咐众人,“此事不要声张,他打定的主意就是我们大张旗鼓去找,敌人反而知道他去报仇了。”而后懊恼地自责,“我只看他最近勤奋得厉害,只当他总得看着建设铺开,可谁想,他竟在大年三十出城,这人……待诸事展开,我自去找他。”
夤夜,家里七个高手返回,他们在魏村新坟旁边发现了卫央的踪迹。
祭奠的白酒,腊肉瓜子,还有一大堆香表。
“还有一块地,新平整好的。”宋长老叹服,“这是要以敌人的人头做成京观祭奠死难者。”
第二百三十九章 汗都无主六军忙
哈密李员外是个很奢遮的人,这两年不敢说日进斗金,但也算得上赚银子如流水般。
这一日,李员外独子成亲。
哈密数得上的有钱人家都来人恭贺,一日热热闹闹毕,新人醉醺醺进了洞房。
李员外亲自送走大部客人,留下十来个交好的吃酒。
他身材倒也不胖,就是脸上肉很多,送完客人后笑的两个腮帮颤抖而来,天气正初秋,李员外热得汗珠子顺着法令纹往下巴掉落。
几个员外都笑道:“啊呀呀,令公子娶亲,你这老东西怕不是也打好了续弦的鬼主意?”
李员外笑道:“哪里有工夫,这两年,最是咱们哈密商人忙碌的时候。”
一个员外恭维道:“李员外忙是忙极但银子也哗啦啦地往家里跑。”
更有人叹道:“自成治三十二年,这才短短两年半光景,谁料到咱们哈密不但没有被鞑子攻打下,反而成了名扬天下的好地方,哈密盐,哈密玻璃,连带着哈密化粪池……”
“我说老孙头,你诚意不想让咱们吃李员外的酒么?!”几个人骂道。
孙员外笑道:“哪里哪里,只是发一发感慨。”
李员外洗手坐下才说,诚然想不到:“成治三十二年,哈密危如累卵还,短短两年的光景,这哈密盐大行天下,连鞑子也乖乖找上门腆着脸勾买。只不过,卫小官人两年多不见其面,咱们想感谢他,连个人影也碰不到,也不知在忙什么。”
有个员外怪笑道:“冯娘子人比花娇……”
“闭嘴!”几个人一起呵斥,李员外骂道,“你才来哈密一年,有些规矩须叫你懂的。记着,嘴巴上要有些把门儿的,若不然,哈密人撕了你。”
那员外讪讪赔罪:“是我吃了酒把不住了这嘴巴。”
大名鼎鼎的冯娘子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几个人吃一些白酒,用的竟是一副就要三两银子的玻璃杯,酒壶是玻璃,酒杯也是玻璃,灯光下光华灼灼,这还是在哈密才能让这等殷实人家用得起的。
李员外一边劝酒,一边询问几个人:“可也打上哈密盐的主意?”
这才到了主题。
那几个员外一起说道:“咱们都是外来的财主,可不比李员外的关系。果真有机会?”
自然是有的。
不过么——
“哦,不是在下不愿,你们也知道,如今哈密盐畅行关内,一两银子一斤盐的事情也是有的,这等暴利的行当,安能没有人觊觎?若非老王爷强硬,只怕朝廷早将这生意拿走了,你们若是想也在这行吃一口饭,光有哈密的关系可不行。”李员外教道,“关内没人手,只怕你们买了细盐,也被定一个私卖的罪名,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官人,哪一个不想多弄几斤细盐多赚几两银子?”
孙员外笑道:“此事倒容易,这么大的利润,咱们可吃不下,别处都好说,就是这批条——卫小官人不发话,咱们连货都拿不到的,李员外……”
李员外沉吟不决。
倒不是怕多几个竞争对手,他巴不得人人贩盐,好让哈密盐成为市场唯一的调料呢。
“实不相瞒,在下也两年多来不见卫小官人,听人说,他似乎在闭关,也有人说过……”李员外缩了下脖子,悄悄道,“听说他和小郡主带着大军整日训练,还在什么深山里设立了军营,这不是,这不是有人还胡说,说什么……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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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员外挤眉弄眼都道:“小郡主也成人了,自该有那样的心意。关西如今全然在王府掌握之下,王爷又只那么一个千金,自是要有配得上的少年郎君。”
孙员外奇道:“那怎地能让冯娘子管家?”
几个人顿时不说话了。
这等事,说出来谁知道会怎么被小郡主讨厌呢。
可谁又敢说冯娘子的不是?
“你们可都看到了,今天小儿大喜事,冯娘子只派了两个去年才进门帮忙的妇人来贺。”李员外羡慕至极,“不要说成治三十二年便跟着的那几个,马夫家的,覃家的,张家的,乃至是小虎顺子那几个,更不要说比大小姐还要排场的冯青和那喜妹子,就是前年才去的,谁家若有喜事,能派他们来道贺,那也是莫大的面子。”
“足够了,你当你是谁啊?”孙员外奚落一句,“黄金标成亲,人家冯娘子还亲自去道贺了。”
那不能比较。
“黄金虎黄金标兄弟俩,那是卫小官人的手下,老罴营如今已扩大到三千余人,那群人最是人家的自己人。”李员外叹道,“只是没想到,叫那些读书的人害惨了的那姐妹俩,如今也都有了好盼头。姐姐是堂堂老罴营副将的夫人,妹子在卫小官人家里做事,据说冯娘子光给她的嫁妆就攒了咱们一个身价了。不要说咱们,刘家堂堂正五品的王府长史,不也与人家往来很密切么。”
正说话,有商队几个人求见。
李员外奇道:“他们来作甚么事?”
乃命来,几个人进来,各自拿着一张纸,一起放在酒桌上,当先者说道:“李员外,咱们与你签订的一年合约下月便到了,兄弟几个不打算再给你做事情,你快提前招收人手,咱们好聚好散。”
说完拿出来个封红,拱手道:“令公子大喜,这算是咱们的一番心意,请笑纳。”
里头有二三两银子,算是下苦人的很大心意了。
李员外惊道:“这是做什么?”
那领头的说道:“李员外是个仗义之人,待咱们也行。只不过,上次说好半年之后须为我等购买保险,还要交保障,至今也不见动静……”
“不是每月发的银子比别人还要多么?”李员外怒道,“再说那社保之类如今只给军队保障啊!”
“那不是,前两日我们帮卫小官人的商队卸货,人家都买了,有个管事的贪昧,还被人家下苦力的打了,此事闹到冯娘子面前,冯娘子也说工人有道理。”那几人说道,“正好,卫小官人要招去青海押盐的队伍,一半儿老卒,一半儿青壮年,咱们想把家人接到哈密来,少不得有社保,告辞了。”
员外们面面相觑,半晌才嘟囔着埋怨:“卫小官人什么都很好,就是待这些穷人太好,钱都发给他们了,我们怎么办?”
可谁也没想到这才只是个开始。
第二百四十章 换个地方打
“郡主。”叶大娘迎出门,“可见到他了?”
两年半,小郡主也长高了,如今已有足五尺的高度,她提着长剑,穿着一身白色长裙,面色略有点疲惫。
没有。
这次去吐鲁番寻找卫央依然没发现。
“这孩子,他到底跑哪里去了,两年多了连个消息也没有,急死个人了。”叶大娘恼道,“那五个一个比一个废物,号称江湖有数的高手,可找一个孩子都找不到。”
宋大爷默默地拿了点吃的缩着脖子跑回后院去。
不讲理。
这女人最是不讲理。
那小子武功既高,以他练一年抵得上旁人三四年的进度,这两年半加此前一年,只怕早就有十数年的内功,再加上《葵花宝典》不知被他练成了个什么样子,他若想藏匿,谁找得到他?
何况那小子既有五岳剑派两派剑法,又有辟邪剑法,武功之高只怕江湖上名门正派的二代弟子里很难找到他的对手。
“这都是闲的,最要紧是那小子脑子太聪明,他这两年半来什么都不做,似乎安心地住在敌人当中了,这让人怎么寻找到?”宋大爷抱怨。
文长老苦笑:“我们连察合台那边都找了,他真要报仇,咱们怎么的也能找到他的踪迹,可……”
郝长老骂道:“算了,吃饱肚子过几天再去找,就不信这小子藏到地下去了。”
三人一回头,瞪着丘长老。
文长老怒道:“你老小子是不是跑去给……”
“放屁!”丘长老蜷缩在炕头上睡觉呢,闻言转过身怒骂,“老子连吐鲁番的老鼠洞都翻遍了,老郝,你他妈的太无能,你不是哪哪都能去么?”
“就不能上天。”郝长老哼道,“算了,赶快吃,吃饱肚子好生休息几日,眼看着中秋了,咱们得找出他,带回来过中秋佳节。哼哼,这次咱们去联手将马黑麻宰了,连他那几个儿子也砍了,那小子没有报复的对象,难不成他还能挨个将马黑麻的手下全数宰了吗?”
叶大娘进来又骂:“吃起来一个比一个厉害,找人一个比一个无能,四个老江湖……”
“你不也去了么?”宋大爷忍无可忍。
后院里顿时吵作一团。
东房中,小郡主进门,见冯娘子收好了账本,揉着眉宇看着她。
“又没找到人。”小郡主放剑摊手道。
“想到了。”冯娘子苦笑,“就跟完全失踪了一样……”
“不,我回来的路上仔细想过了,到处没有他,到处是他的影子。”她神色稍稍和缓了一点,接过茶杯啜口,和声道,“咱们都忘了一个最要紧的关键,那便是他这人行事,从来不是短视鲁莽。以他的手段,只怕这两年半既走遍了吐鲁番每一个地方,又见过了吐鲁番的穷人,别忘了他最喜欢与穷人打交道。”
冯娘子一惊,难道他想带着吐鲁番人造反么?
“那我不知道,但我总感觉我一到那边他便知道了。”小郡主细细琢磨片刻,她凤目一剔起,稍稍有些浓,犹如利剑的长眉飞入鬓角,颇有点振奋,笑道,“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密密地编织网,而后雷霆一击彻底消灭所有的敌人,我看他很可能已准备好了,咱们恐怕要做好配合他的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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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娘子并不惊讶,把手头的账本递过去。
怎地?
“我也有此断定。关西的市场已趋饱和,如今大部分利润是来自于关内的,这在他看来可不保险。因此,察合台人的食盐应该扩大了,而且,随着外城人口的增多,一大批人需要更广阔的舞台,经济到了必须扩张的地步。”冯娘子笑道,“另外,玉米种植颇见规模,土豆也已经成了饭铺常见的蔬菜,我们也需要更广阔的土地,关内暂时不可下手,只有西域广阔的土地,才是咱们接下来攻略的重点,你那边好么?”
“这两年半涌入关西的人太多了,只怕如今咱们已有六十万人口,还不算藏匿在那些大户人家门下的户口,镇戎军如今已满编整十万,屯田军我也已整合出一万余人,那些卫所如今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只要两三年,哈密军事体系将完全建立,也需要更广阔的土地种粮食供军队,更需要更多的人口贡献财税。”小郡主发愁,“可他说寓兵于农,建设什么‘西域生产建设军团’,那条目上写的也并不明确,我哪里知道该怎么做。哼,爹爹如今也不管事情,我一个人哪里做得了那么多,何况还要找他的行踪呢。”
两人互相看看都说了句:“男人真是很任性。”
“好,你知道就行了,我也得回去继续整顿兵马,那《三项纪律八个注意》,看着是人人都学会了,可真执行起来未必能通顺,何况军中的辎重建设还在进行,卫生体系还比较乱,烦死了。”小郡主骂道,“找他三个月,练兵九个月,我哪里有自己的日子。”
话虽这么说,但听到青儿从隔壁转过来,报告了设在外城的盐厂又多了一批熟练工人,商队又扩大了一半,小郡主又高兴起来。
这是那家伙的心血,可不能看着看着给他败坏了。
“不过,那些大户人家与工人们的矛盾也越来越激烈,最主要就是咱们前年设立的军民两用的‘社保司’,这衙门如今也被争夺得厉害。”青儿成熟了许多,十八岁的女孩子,竟有冯娘子的七分模样儿,揉着眉心无奈道,“那些读书人最可恨,该杀,小郎三年不管它,它便想造反,瞧着那么一大笔进项都试图伸手擢取,我看哪,他要是再不肯回来咱们得先把那帮读书的人干掉。”
陡然,有人从外头一跃而进,落地便叫道:“好事,大好事,吐鲁番汗城,吐鲁番汗城出大事了。”
视之,施令威。
施令威灰头土脸,但精神亢奋,大笑道:“定是咱们小郎行动了。”
小郡主大喜,当即命他快说。
施令威大笑说道:“痛快,痛快,我们的探子说,吐鲁番汗城城主,于上月被斩首于城主议事厅,晌午换了个,不料座椅上扎着钉子里有剧毒,当场被毒死。傍晚第三人上任,被那潜伏在议事厅多时的刺客枭首,当夜三个城主之首高悬汗城大门上,吐鲁番汗城人心惊慌。”
冯娘子喝道:“可知确是咱们小郎?”
“定然是,议事厅门上,深夜不知谁写了两个字,道,开始。”施令威笑道,“定是小郎干的,也只能是他了。”
其军如何?
“大乱!”施令威振奋,“藏身两年半,终于要开始复仇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卫郎之名,远播北庭
卫央转过身,跪在身后的两个吐鲁番汗扈从依旧磕头不止。
“这么说,三年前屠村的,正是马黑麻的王汗左翼扈从队了?”卫央道,“此事既不是你们参与的,为何三年来竟记得这么清楚?”
那两人哀求:“小人只记得,那些日子来他们整日会吹嘘,说什么……”
“你们确定么?”卫央又问道。
那两人不敢撒谎,赌咒发誓定然是左翼扈从队了。
其中一人道:“大人,大人可问城中居民,无人不知此事,小人家有老小,大人饶命啊。”
卫央点点头,那两人一喜,便觉脖子上一凉。
“你们有老小,我们没有么?”卫央绕到后面去,一剑斩下两人的头颅,将头发解开挽在一起,以头发为笔,浓浓沾地上鲜血,在两人身侧写下两个数字。
九十九。
一百。
六月一日开始复仇,如今只宰了一百个敌人。
效率太慢了。
卫央出门将敌酋提在手中,放下长剑拿出火折子,又取一瓶清油,一起倒在窗子上,一时大火起,四下里喊声震天。
卫央迅速绕过人群,来到一处高台之上,旁边有旗杆,他纵身一跃,将敌酋高挂在旗杆之上,而后大步往旗杆后一座房屋走去。
这里是军营。
那房子,乃是此处军营主将的大帐,如今里头只有两三个女子,她们跪坐在地毯上,有的正斟酒,有的在休息,看身边的乐器,当是歌姬。
卫央走进门,那几个女子骇然要叫,卫央道:“我听说,你们是丈夫犯了小事,马黑麻将你们打入军营充当营妓,是不是?想死就说话。”
那几个连忙摇头,捂着嘴巴匍匐在地。
不片刻,去而复返的营将与两个随从归来,进门时还在怒骂,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看到营将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旁若无人地抓起羊肉大快朵颐,彷佛这里是他的。
那主将急忙拔刀厉声道:“你是哪里来的人?”
卫央瞧了他们两眼,在旁边找出一点肉干,拿出随身的袋子装了一些,又端起茶壶,喝一口,噗一口吐在地上,道:“吃得真粗糙。”
而后提剑道:“我叫卫央。”
那营将慌忙要转身,便觉脖子上一空,他瞧见自己无头的身体还往前走了好几步。
两个随从早已转身奔出门去,一个高叫道:“敌袭,有刺客!”
另一个弯着腰试图贴着墙根溜出去。
卫央赶上一个,先一剑戳死,又赶上另一个,再复一剑斩下首级,再取另一个首级,将三个首级并在一起,进去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提起桌上的笔写下:“一零一,一零二,一零三。”
门外嘈杂声传来,副将带兵前来看。
卫央也不避让,辟邪剑法一时展开,他自正门冲出,迎面先起一剑戳死副将,又一顿乱砍。
这是一场近乎一面倒的屠杀。
三年半,每日催动内功积蓄真气,卫央自问如今已有旁人少说十数年的内功基础,加之辟邪剑法最是可用于清理小兵,他又无所顾忌,又在敌人尚未预料他竟然敢来军营报复之时,十数个骑军,在地面上如何挡得住他的屠戮?
敌军见他如虎入羊群,本还有敢战之心,但见他连杀十数人,众人却摸不到他的衣角,再看他行踪极快,仿佛是鬼魅一般,一时心中俱发寒,大叫一声走,其余数十人一哄而散,连回头也不敢。
卫央三入营将房屋,将酒瓮打碎,嘴里叼一个羊腿,又卷主将搜刮的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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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卫央过去指着金酒壶问,“这个你们不用了吧?”
歌姬们哪里敢看他,哆哆嗦嗦地挤在一起哭也不敢有。
“正好,初来乍到总得有钱花么。”卫央将金酒壶放在地上一脚踩扁了,囫囵找一个袋子装着,手持铜烛台这里点一下,那里点一下,待他忙活完,歌姬们早跑了。
军营中大火。
卫央啃着羊腿搭着金银,一手拿着剑往营外走去,倘若有人迎面来,起手便戳死,一路直走到门外,才有人大喊着集合大队冲了过来。
只是等他们冲出门,卫央早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对这汗城可要比这些军卒熟悉的多。
整个汗城又乱了一夜。
次日早,马黑麻派人领大队人马来查,只见旗杆上悬着两头,烧毁的房屋里,那还在冒烟的桌上又摆着三头,一时俱无言。
两月来,他们几乎每日都要收到此处有人被杀彼处有贵族被灭门的呈报。
“不曾想,这厮大胆到敢来军营里报复。”带队者乃是马黑麻的从弟,马黑麻外出便是他镇守本族汗城,那人已没有力气恼怒了。
马蹄声又起,那人长叹道:“又是谁家被灭门?”
不是。
“就在刚才,王汗的岳丈刚出门,他的战马受惊,生生将他踩死在自家的大门口。”来者报,“混乱中,人群钻出个刺客,砍了火儿者的脑袋,骑着那匹马跑了。”
其模样如何?
“大约五尺多身高,不是本地人,”来人道,“他自称卫央,又说这是第一百二十八个,大人,要封锁全城搜查么?”
怎么搜?
马黑麻头疼至极。
“这是来复仇的,这是迟来的复仇的人。”已经习惯了独臂的马黑麻在自己的王汗宫内喃喃自语,他怕了。
毫无逻辑可言,那人杀敌毫无逻辑可言。
他昨日灭了新城主满门,连十七岁的城主之子都没有放过的。
今日便又闯入军营,随后杀了他丈人。
这可怎么找?
“两年来,我只当他们要以军事来报复,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人。”马黑麻只好道,“我累了,此事由汗弟主办罢,你可去寻找我的卫队,他们都是见过卫央的人,命画师画出他的图形,可令全城寻找,记住,倘若有敢藏匿的……”
待全部人离开,马黑麻又叫来两翼扈从队,密令道:“找是找不到那厮,你们准备好,悄悄出城杀进哈密腹地,但凡有村庄,可肆意行事。”
而后又吩咐:“自别处迁移一批汉人,那几座军城之中不可只有我们的人,另外,也可使人去掠夺一批汉人,再叫我们网罗的武林高手前来。”
对付那样的高手,也唯有出动高手。
可卫央凭什么要与他们打照面?
夜晚,汗城低矮的城墙一角,那几个歌姬,不,营妓,她们以黑布蒙面,各带了一点自军营里偷的银钱,匆匆地离开了毫无牵挂的汗城,她们要奔哈密去。
“听说,那里又数不完的银子,有女人也能挣钱的活儿,我们可怜人去得。”毫无出路的几个女人出了城找小路撒腿狂奔。
她们才离开,卫央也从那个小道闪身出来。
不过,不同的是他不去哈密。
“再回来之时,可就没这么仁慈了。”卫央回头看看汗城笑容灿烂。
数日后,马黑麻有一批尊贵的客人。
那是他下一个团灭的目标。
第二百四十二章 她来了
别失八里,隋时可汗浮图城,旧唐名北庭,后又名北廷,乃北庭大都护府治所。
今日之别失八里,自不复盛唐气象,甚至连察合台重镇也算不上了。
卫央黄昏入此城,满目是军卒,押运着大车骡马逶迤往西而去。
城中有长者,见卫央呆呆站在路边,又见他一身汉装,忙一手拽之,走到一边才以不甚清楚的汉话责之,道:“少年郎,何敢如此的大胆?王汗的车队你也敢拦?”
卫央叉手道:“老丈有礼了。”
长者道:“是我汉家少年,你自何处来?”
卫央道:“自吐鲁番来。”
长者顿时神色不快,冷淡道:“哦,原是马黑麻的人。”
卫央轻笑道:“我与他可是生死之敌!”
长者神色一喜,但又不相信,警惕道:“何以证明?”
卫央道:“有马黑麻一臂,有其麾下百人之首,有其丈人火儿者性命,如此可证否?”
长者大吃一惊,当即拽卫央穿街走巷,实际上不过是黄泥屋百千座罢。
一时到一处荒凉偏僻院落,视之,毫无中原气象。
但在窗台上,有黄泥版一副,门槛上且有儿童两三,均不过总角之年龄的。
长者掩上大门惊喜道:“莫不是哈密卫小郎乎?”
卫央失笑道:“我的名声竟传到此处了么?”
“那是,”长者惊喜道,“真是卫小郎?汉家天子可好?今是何年矣?”
这就让卫央吃惊了。
他见多了城头汉儿说胡语,见惯了汉家少年拜贼酋,可从未见过这样的白发老者,见了汉家少年竟扯着问汉天子如何者。
这委实可敬。
卫央并不十分放心,将长剑悬在左边,又捏着袖口,待准备妥当,才整顿衣衫,理起鬓角,将已垂肩长发扎个发髻,后退三步,以揖礼长长拜见,口称:“劳长者动问,如今中原乃成治天子当朝,岁曰成治三十二年,依旧用太宗永乐皇帝年历。”
这可是极其重要的事情。
卫央原本不知道,在哈密一年,他才了解到“年历”这个东西有多么要紧。这是天朝规矩行之四海的重要依据,更是中华文明辐射范围的有力证明。
若中原王朝强大,四海皆行天朝法。
这年历自也是天朝年历,若有不遵照天朝年历者,以太宗永乐皇帝时规矩,那是要发兵荡平一国,男子充奴隶,女子没教坊司的大事情。
老者掐指一算蓦然垂泪道:“老汉是太宗皇帝永乐二十二年秋,被鞑子掳掠出国,时年方五六岁。不意至今已将近八十载,”而后振奋道,“天朝可是要收复北廷?”
卫央心中怜悯,但也敬佩其人心意,八十载不忘祖宗,还是在敌国。
这样的人……
“不该让他失望。”卫央遂说道,“不错,忠顺王已备精兵十万,意图先收复吐鲁番,再取亦力把里,我乃是哨官。”
老者大喜道:“原来是这样,”然后微笑道,“小官人可不必隐瞒,老夫是知道的,哈密卫小郎,擒鞑子首领,斩马黑麻的胳膊,咱们北廷汉人面上不敢喜悦,心里可高兴地很。”而后又说道,“只是十万精兵怕是不够的,满速儿征服了叶尔羌北边,又添骑军数万,他虽将北廷财富掠夺一空,试图在什么河北之地再设立汗城,但你也瞧到了,北廷鞑子越发多了,要攻打这里,恐怕瓦剌人鞑靼人都会来帮鞑子,须仔细叫他们合围。”
然后放下手中手杖,也整理衣服,工工整整地以汉家礼节拜见,一边欣喜道:“可把王师盼来了,”一边又叮嘱,“小官人可要尽快返回,把这里的军情详详细细地给咱们王师说好。”
但他同时又说道:“只是也不必太过担心,北庭城,有咱们汉家儿郎上万,附近的村落,也可联络起数钱壮丁,咱们不怕死,只怕天朝将咱们都忘了。”
卫央心中蓦然一热,当即道:“忘不了的,咱们还要重筑北庭,再折北庭大都护府,此事我定于王爷面前详说清楚。”
但他也提醒:“此事须不可声张,各位忍辱负重七十余载,决不可在咱们天兵到来之前,眼瞧着东天之上第一缕紫霞升腾而舍却性命。”
正说到此处,门内走出两个青年,两人正礼拜见。
老者道:“此乃老汉之孙,姓名不敢有污足下尊听,他们汉家名儿,一个叫韩阙,一个叫韩礼,叫他们韩大韩二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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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又作揖,口称道:“两位壮士有礼。”
韩阙道:“既是大名鼎鼎的卫小郎,咱们敢请托付一事。”乃引卫央入户,舍内有三五人,一个瘫坐毛皮上的老者,大约五六十岁模样,还有个眇目老妇,年岁与他相等。
其下还有三个年轻女子,两个风沙满面,自是察合台女子,另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却梳着中原女子发式,腿上放着一把羊毛,她正在纺织。
卫央先向长者行礼,那老者挣扎着坐起,惊奇地看着卫央,而后端端正正跪坐在地,双手手心向上放在地上,直直地拜将下去以额头触手才够。
卫央也即以同等礼节回报,等他起身时才见韩阙韩礼在老者身后也拜服了下去。
“他是老汉独子,那是他浑家,这两个,是孙媳。”韩老丈坐在右侧,邀请卫央上座,笑道,“她们虽是蒙人,但家国仇恨,俱与她们无干,她们只是察合台的可怜女子。”
“那肯定,何况,入华夏则华夏之,既是我汉家子婿,自是汉家之人,何况,忠顺王祖先也是蒙人。”卫央道,“请长者上座,我自奉陪于侧。”
韩老丈只是不肯,卫央实在推托不过,只好在门口脱靴,告罪后才坐在上首,他颇懂礼仪,见屋内无桌椅遂以跪坐待之。
那年轻汉家妇人又来拜见,她笑容既真切又迷茫,既欢喜又恐惧。
卫央知道她们的恐慌,于是用察合台语说道:“你们不必怕,在察合台你们是穷人家女子,家国仇恨俱与你们无干,你们也是被剥削的苦人。待归入天朝,你们可自在做工,可自由务农,可相夫教子,可养马劈柴,今日之苦难,往后绝不会再有。”
韩氏俱惊道:“小官人怎会说鞑子话?”
“我在吐鲁番行走两年,为杀敌报仇,自当学他们的语言。”卫央摆手道,“此事说来话长,实乃鞑子太过下作,杀我村中人,我必以其血报仇,百倍取其首级,祭奠我村人。”
韩老丈叹道:“为两村之人,两年来行走与敌国,卫小郎名不虚传。既如此,咱们也就放心了,我儿,你当好生禀报,咱们拜谒祖宗陵寝之日,不远矣!”
卫央温和道:“比之诸位深陷敌国七十余载不忘祖国我所做能算得了什么。”
第二百四十三章 瀚海义军首,大明少年郎
那老者挺身而起,原来他双腿已不能行动,有一腿缺了一半。
“小老儿姓韩名义,自幼家父教导不忘祖宗之国,遂邀好汉上千,数十年来常与鞑子作对,”那老者傲然说道,“十余年之前,军中出了几个奸细,小老儿只得自断腿,假意为贼人所掳,这才骗过鞑子留下这性命。这些年以来,咱们虽无法与鞑子真刀真枪拼杀,但如今上千人马,又有各家隐藏,还有打入鞑子军中为军官者,如此才保留了几分火种。如今鞑子势弱,而天朝强盛,如若能得王师策应,我等今夜便可起事,无论纵火杀敌,咱们绝不害怕。”
他短短几句话,卫央却听出数十年来在血腥之中打滚的万千好汉前赴后继的英勇。
“既是卫小郎,咱们不必隐瞒,我儿,取名册过来,”韩义肃然道,“数十年浴血奋战,所留下的好汉,无一不是学祖宗文艺,常怀东归之心的英雄,他们都在一个花名册里。”
而后,他竟又从腿上羊毛里头翻出十余张羊皮,那青年妇人忙去灶下,竟取出黄米米粥一碗。
将米粥敷上羊皮,渐渐显示出几张地图。
还有几张记载着察合台以东广阔地方的军力配备、辎重来源,以及城镇之中有哪些可突袭的破绽。
这一份礼物重如泰山,卫央拿来细细观摩。
韩氏三代俱是有勇有谋之人,且还是饱读诗书之人。
那地图上的文字既不是汉字,也不是察合台文字。
那是梅花篆字。
“小官人,这是咱们北庭汉家郎名册,三千户,俱写在上头。”韩阙自后头黑暗的屋内出来,手捧一卷羊皮,眼神既有些欣喜,也多有忐忑。
他不知中原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去处,只知道祖父说那是最该魂牵梦绕的地方。
可他们归去,中原能容乎?
卫央没有接名单,他考虑了一下慨然允诺道:“此事,我既暂且无法分神,也不好亲办。韩大哥,你有没有法子随我离开这?我送你到吐鲁番,而后,你持我信物,去哈密见到郡主,将此地事情细细说给她听,我和她是心意一致的朋友。”
韩阙啊的一声,惊喜地说道:“我,我能去么?”
“必然能,大漠八十载风霜,消磨不去韩氏一门东归之心,这何等慷慨豪迈?若你们不能去,还有谁配进玉门?”卫央嘱咐道,“你若是能去,见了小郡主,她若问起我来,你只回复说,卫央之心,要重筑北庭大都护府,她便什么就都明白了。”
韩阙喜不自胜,竟有些手足无措。
卫央笑问道:“老丈为何信任我?”
“哈哈,老汉这双眼,可是出了名的见人而不忘记。北庭所有的汉人,老汉都见过,都知道,都明白心意。小官人入城,老汉一看便知不是北庭的少年,有见小官人目视鞑子军,竟有斩杀用意,再得知竟是卫小郎君,那自然毫无疑心。”韩老丈笑道。
正说笑,门外砰的一声,有人自外头跳进门来。
卫央当即起身,不等他拔剑,便听一个人低笑,道:“痛快,痛快,那厮总算被咱们杀了,刘家妹子可不用去伺候那畜生一夜了。”
又有一人道:“然而,此事必为鞑子军头所知,咱们须做好与他们拼死一战之心。”
说着话,两人推门而入,一个三十岁不到的青年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那年长的青年腰里别着一把弯刀,形容极剽悍。
年轻些的进门,目光当即向那年轻妇人瞧去,手里摆着个钗子道:“琳娘,瞧我给你带回来什么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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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两人看到正对门端坐着个少年。
两人大吃一惊,一起拔出刀子,原来那青年的弯刀藏在袖子里。
以他们瞧来,那少年大约有十五六的年纪,肌肤白皙,双目湛湛有神,背负一把钢铁剑,自有一番威势在身。
细看之,那厮一张国字脸,两条卧蚕眉,眉下双目先不见形状,只见其凌厉,他背着一把长剑,又彷佛长剑是他自家一般,虽显得尤其矮了些许,大约有四尺有余五尺不到的身高,其状如独狼猛虎。
“这是谁?”两人齐声喝道。
韩老丈笑道:“李家大郎,你每日赞叹的少年英豪就在当面,岂可不识得?”
年长青年愣了下,继而大喜道:“原来是天朝来人了!”
年轻的青年扔掉弯刀,当先先将那钗子塞给妇人,然后忙在袄上擦两下双手,大跨步一个长拜,惊喜道:“竟然是我汉家的英豪,你就是哈密卫小郎么?果真是,真是,”他斟酌好久,才惊叹,“真是天朝气度,将满北庭的好汉都比下去了。”
然后雀跃道:“郎君可要收复龙庭?我这就去集合人手,咱们今夜便放手大杀,嘿!”
卫央目视那韩阙,韩阙微笑道:“他们可不是旁人,李家郎,乃咱们义军一等一的好手,杀敌从来不怕死,他带着义军暗杀队伍,杀得鞑子今日不敢再在咱们汉家女儿出嫁前夜敢叫她们去侍奉的。叫他李不胡,他父亲至死不肯改汉名,父子两人无不是响当当的铁骨头。”
“那是了不起的好汉,且容我拜见。”卫央以正礼拜谒。
李不胡连忙跪倒还礼,擦一把眼泪,笑嘻嘻说道:“这算得了什么,比起卫小郎君破鞑子联军,斩敌酋臂膀,小人惭愧之至。”
卫央道:“李大哥才是英雄好汉。”
韩礼指着另一个青年说道:“这是舍妹的夫婿,自小孤身一人,乃是咱们义军的军头,手底下也有三五个鞑子兵的脑袋。”
“我叫张小诚,小郎君,咱们果真要收复龙庭么?”青年盘腿坐下来,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上头依旧要涂抹米汤才可见文字,他说道,“那可要尽快,我们今日探听到一个消息,叶尔羌汗国之西北,新近崛起了一个什么党项部落,大约有五八千人,人人骁勇善战,据说首领还是个女子,她派人到了察合台的汗城,又派使者去吐鲁番汗城,大约是要联合这些人了,另外,瓦剌人也与察合台汗签订了什么协议,似乎要与鞑靼人商量撤兵,我瞧着他们恐怕要打咱们大明去的。”
哦?
党项人成军?
“那个女首领,叫,”卫央想了许久才想起,“似乎叫什么高娘子?”
“是是是,就是这个名,听说……咦?”张小诚惊道,“人都说,那娘子也曾被小郎君算计过,小郎君怎么忘记了么?”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东归
“我仇人很多,哪里记得来那么多人。”卫央道,“这厮竟成精了,还真离开了察合台自己搞了个武装。那无妨,我不杀马黑麻绝不回哈密,正好,连她的人马一锅端了,你们可商议一下,明日随我去南边,而后去哈密,北庭,此番必收复,若无北庭大都护府,我瞧这些异族没个心服口服之人,只好将钢刀与他们说话了。”
李不胡沉吟片刻道:“此事须咱们商议计较,不过,不必人太多,毕竟八十载陷入敌手,真正敢提刀杀胡,无非就那么几百个人,其他人是被逼着没个法子。倘若能以咱们汉人的性命,换他们一家富贵,他们是愿意的。”
这就令卫央全然不解了。
我有那么大的名气么?
怎么毫不怀疑我?
忽然听韩礼询问道:“我等听闻哈密细盐之大名,也久闻小郎君招纳‘工人’之消息,咱们北庭之人——”
“不仅北庭的汉人,但凡入华夏者,则为我同胞;但敢有仗兵器分割疆土之人,无论内外,必杀之。那细盐不过一个生意,如今价格昂贵,是因为产量太少,西域之东,必须在一两年之内全部拿下,到时无论内外,不讲贵贱,凡有欲平安为生之人无不可去应聘,”卫央道,“至于价格么,今日价格我不是很懂,须问冯娘子。但一旦关西经济内循环圈形成,我当使家家户户的灶台上,都吃得起健康安全的食盐。此外,关西工业化正在展开,可不必担忧活计,我只一句话,如今的哈密,日后的关西,倘若有饥寒交迫而死者,万众可讨伐卫某。我不欲肥一家而瘦四海!”
众人闻言尽皆大喜,连三个察合台女人也面色欣喜。
卫央温和道:“三位不必怕,凡我军所到之处,倘若敢掳掠、残杀、等入我文明体系之人,有一个,杀一个,军法不留情。你我本无大分别,倘若能同在蓝天下,彼此相亲相爱,自不可分内外之有别。当然了,如今还势分敌我,待战场之上的敌人么,那自然要用铁剑说话的。”
三个妇人一起点头,两个年轻的看着趴在她们怀里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的孩子。
卫央伸手在身边的褡裢里摸了一下,抓出了一把金饼,大约有十多两,当即运起紫霞神功,取金室内至阳至纯真气一捏,金子本也算柔软,但他彷佛捏一块泥般,三五下竟捏出两个金牌,作葫芦形状,笑道:“忠臣孝子之后人,着实令人敬佩之至,我也没有值钱的家当,权且算见面礼,盼你们茁壮成长,不负父精母血,成未来栋梁之才。”
韩大韩二正要推辞,又见李不胡神色轻轻一喜,暗暗向他们使了个眼色。
什么?
韩义却会意,暗暗算了下,见卫央目光慈和,待两个小孩子十分喜爱,又见他待三个察合台的女子也平等视之,遂悄然向父亲递眼色。
韩老丈笑道:“那是你们年轻人的决议,老夫这一代,传的是汉家精义,教你等记着自己的祖宗。你们这两代,便要肩负起沟通天朝、收复北庭、驱逐鞑子的重任,如何行事要靠你们的智慧,老有老的好,老有老的坏,此乃血海之中扒出来的奥义,你等岂能不知乎?”
韩义当即道:“既如此,你们速去请各军头来这里,不必多,要最可靠的三五人,咱们既要商议出派谁去联络王师去,更要商议出今后的北庭义军如何转向,王师既到来,咱们也要将剩下的事情考虑清楚的。”
这话虽有自消兵权以求朝廷安心之一,但也不无试探之心。
卫央摸摸两个孩子略粗糙的脸蛋,回头一笑道:“也不必解散,更不必全数去当军卒。细盐生意既需要押运大军,也需要销售商队,若有人不愿从军,又无其它手艺,自可去我盐铺里,或为去青海押运粗盐商队,或为往返于中原各地贩卖细盐的各商队,只看自家的情况。你们可定出谁去,今夜我探察完毕,明日也随我返回。”
这时,韩老丈才问他此来北庭为何事。
“本是要杀敌,如今既有义军,自不可让敌军四处寻找,这时,不该有巨大的牺牲。”卫央道,“但我既是斥候,自该亲自探察各处,如此才对得住斥候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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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也合适。
黄昏时,卫央提剑出了居民区,所见境况唯有满目疮痍,敌军在城内纵横往返,汉人顺着墙角缩首疾行。
北庭大都护府势在必行!
卫央一路绕过渐渐多起来的火把,迅速在并不宽阔的北庭城内巡察一圈,哪里是军营,哪里有官府,何处存放草料,何处又有破绽,他对照韩氏子孙三代做好的地图,一一对照迅速记在心中。
夜班时,卫央提剑在北庭汉人居住区域巡察一遍,家家户户紧闭大门,屋内无灯光,偶尔有一两声鸡鸣狗吠,那还是算殷实人家的家底,但也有走街串巷的,还有窜高伏地的,更有偶尔纵马驰过严厉呵斥各家各户的,视之,小半是汉人。
“再拖延数年,这里的汉人只怕连诗书礼易都不知道了,连汉家冠冕也都忘记了。”卫央心中略微有些急,他知道,这会对关西军队造成相当大的压力,尤其是防线建立起来之后对鞑靼瓦剌的军事压力。
“要解决西域之事,须与解决所有敌人同步,察合台不过一部,鞑靼瓦剌才是心头大患。”卫央暗想道,“瓦剌人,我倒不曾记得有什么太杰出的人物,但有明一朝,鞑靼人始终都很强盛,中学历史课本上还记载过俺答汗与三娘子,想必那也是相当厉害的敌人!要解决这股压力,恐怕单凭刀剑火炮是解决不了的,但离开刀枪剑戟是定然解决不了的。”
这就让他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镇戎军要增加,关西人口必须要至少以军队数量增长数量的十倍的倍数增加。
他上哪里去找那么多人口?
“关内民众除非迫不得已,或者利益驱使,否则很难有大规模人口出关,朝廷也不准。那就只有先拿下嘉峪关以西、葱岭以东的广阔地区,既转化别的部落为我汉家民众,又树立大旗吸引流落四海的我族百姓前来投奔,如此,才可聚集百万以上人口、起三十万足以保证我族利益之军。”卫央很清楚,“敌人,可不只是面前马背上的敌人,还有朝堂中那些穿禽兽、戴乌纱的王八蛋。”
再巡察一圈,不见有偷偷去告密者,又不见设立埋伏,卫央才返回韩家,只是一进门,黑暗中只见院子里站着十七八个汉子,均躬身抱拳,低喝道:“卫小郎君,咱们北庭义军,愿尊足下为主,愿从官人之令,敢请为北庭义军之主!”
第二百四十五章 早晚要打他!
卫央明白义军在敌军心脏之中生存发展必然造就这是一支不会那么死守忠义之道的军队。
他们必然会猜测朝廷的态度乃至于用心。
这么一猜测,义军自然会担忧将来前途如何。
可他不明白义军为什么要奉他为主。
他们既没有验证自己的确凿的身份,也并不完全知道他在镇戎军中的地位。
那他们为何半夜商议之后决议听他的号令?
“说来也简单,自古以来新并入的部族,哪一个不被朝廷猜忌?”韩老丈介绍,“咱们义军绝不怕考验,八十载也熬得过,何惧再多八十载呢?只是咱们要有一个强力的依靠者。何况,早闻得朝廷待西陲本就有二心,咱们归入西陲,自要在忠顺王手下奔前程,倘若义军首领为小郎君,咱们也可一面就近瞧着王爷对咱们的态度,一面也可见其心怀。倘若他们连小郎君这样的人都容不下,咱们自也要留着三分心思,不敢以忠顺待王府,须有迁回中原之心。”
原来是这样的打算啊。
卫央目视众人,都是壮年汉子,有几个还有不错的内功基础,遂点头:“可。”
众人齐声道:“咱们有根了。”
而后各自拜见,有大军头十人,各管三百人之军,背后是三百个家庭。
而后有小军头三十人,今天只来了三五个,算是百夫长。
这也是与察合台人的规矩融合,以官面上的身份掩护义军的首领身份之用。
卫央即告之以选择,其一自然是从军。
“北庭收复后,倘若有志于在军中从事之人,可保留身份,并入镇戎军。”卫央道。
有数人神色欢喜,这算是给了官方的身份了。
韩阙问:“可作得数么?”
“我写一封书信,你们带去见王爷,他自会确认。第二,”卫央道,“我今为西陲军屯、民屯主,掌管西陲屯田事。若不愿从军,只想从容度日的,可并入屯田军,说是军,实则乃民众也。此乃西陲生产建设军团,战时则为军,平时乃民籍,或务农,或经商,或学习手艺,均为民籍者。第三么,便是商队者,你们去哈密后,我会请小郡主命人带你们实地考察,此事说来不足,真切看到的才最真实矣。此外,老弱妇孺均有安排,你们去考察之后自会知。但有一样无商量余地,那便是上学,西陲之民,凡有小孩童,自会分级入学,或学文学典籍,或学经济经商,或学手艺从工,地位身份均是一样儿。”
这还能有反对的么?
“可是若没有钱……”韩礼嗫嚅着,他担心的是回去之后的生活。
卫央大笑道:“这有什么好难的?孩童上学费用,一半由王府出,一部分为商铺出,只有一小半才由各家出,倘若不足够,还有钱铺会提供贷款。”
这些说来他们也不懂,那只好见了再定。
“既如此,再无什么难题,明日我等选十数人,日夜兼程赶往哈密卫,”韩阙道,“但义军如何安排?”
“不动。”卫央可不会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北庭就暴露这么重要的一招暗子。
一时商议定,众人选出韩阙、李不胡,以及三个大军头,两个小军头,并可靠之人共三十六人,又请在鞑子军营中做事的几个大军头遮掩,各家凑出三十六匹马,又凑沿途的干粮,忙忙到天色将明时。
韩老丈请卫央歇息,卫央见家中人多房少,又见草房里干草堆积,便要了两块羊皮,在草房里打起地铺。
韩老丈十分赧然,总觉苛待了贵客。
“我在吐鲁番两年多,风餐露宿不在话下,有遮风避雨之处,那就已经是相当好的日子了。”卫央毫不在意,躺下后不片刻便沉沉入睡了。
待他睡醒后,北庭有秋雨,风声般的秋雨落地,很快为干涸的土地所纳,这又让他想到了一个事情。
往后北庭总不能依靠哈密运送粮草吧?
“我记着,如今的西域就已经有了坎儿井,屯田时,可考虑以初级的滴灌技术加之坎儿井融合,怎么也得保证此地粮食自足,而后才可将中转到此的粮草储存起来,以北收复葱岭以东,图谋岭西广袤的土地。”卫央心下算。
韩氏一家忙忙碌碌,又是做干粮,又是找肉干,还有几户人家悄悄地过来,各自拿一些礼物,有的是毛皮,有的是沙金,虽粗糙,却都是一番心意。
韩老丈郑重地重绘北庭地图,再三叮嘱韩阙一定要“拼却性命也当送到哈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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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有军卒过来要粮草。
原来草房中那些草料,那是察合台人要求各家各户按时定缴纳的军用物资之其一。
卫央躲藏好,暗中看到带队的人里竟有一个小军头,当即叹服义军的生存艰难。
但也佩服他们不肯妥协的精神。
察合台人只在远处盯着,并不将北庭汉人当甚么威胁。
片刻间粮草运送完毕,几个小军头故意留下来,一边呵斥着自己的人,一边暗暗通报了消息,有几个军头就在外头,他们已替换了战马,将各家凑出来的马匹送往了城外:“有咱们的兄弟在城外等你们呢。”
卫央不放心,遂命韩阙带人分批潜出,他自先出城侦察,出城往东走不过十五里,山丘后果然见有三五人等待,他们是早已潜出北庭准备东归的好汉。
卫央又往东十里,往南十里,不见有察合台军队,这才放心地返回山丘,与那几人等不到半夜,韩阙等人扛着重重的礼物,快步如飞,竟如离弦之羽箭、雨中的秋风,丝毫不疲惫地跟了上来。
歇息时,卫央见众人皮衣之下都换上了汉家衣衫,又见人人带刀,面有决死之意,心中又一暖。
虽然历经八十载,可咱们的那股子杀不掉杀不尽杀不完的精气神儿那是无论如何都留在这些人的心中的。
待秋雨稍停歇,三十六人当即要走,卫央见他们坐骑不堪重负,乃引军往西南而疾走,天明时,果然见吐鲁番汗国骑军一支,大约一百人,已疲惫不堪徐徐往吐鲁番汗城而行。
“前头有沙丘,你等埋伏在其后,我驱赶他们到那里,到时你们两面杀出,夺其马,为你等添些脚力。”卫央道,此事他做得顺手。
众军依计而行,正埋伏起来,便见沙尘滚滚,卫央仗剑自敌军身后杀出,他脚力极快,百丈之外眨眼便到。
吐鲁番军卒大叫一声,有三五人竟回头试图抵挡,卫央人到马头前,他也不纵起,滴溜溜在马蹄下一转,一剑自下出,刺入骑军腰间,大喝道:“可识得西陲卫小郎么?”
话音落,又一剑刺到一人,眨眼夺取两匹骏马,却并不上马,再杀一人后,将他们的弯刀捡起,飞身踏过沙尘,展开膂力望定敌人奋力掷出,三五丈外又杀两人。
第二百四十六章 马黑麻的威风
吐鲁番骑军大惊,又听他自报家门,当即一声喊,拨马往东而逃。
卫央展开悠长内功,仗剑连跃七八下,其快竟愈奔马,后头赶上又一剑再杀两人,再掷刀,挡路者只剩一半。
他双足踢起沙土,单剑左边劈一下,右边刺一下,旁人只看他出了两剑,实则早过了十七八下,待敌军驰出数十丈,回头弯弓搭箭要射击,忽听山丘后人声唿哨,竟有一支人马杀将出来。
义军常与察合台军斗争,论巷战能力堪是一时之选,但他们的野战能力可也不差多少。
毕竟是被察合台军当做仆从军对待的。
三十六人自两边杀出,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夺马因此并不会恋战。
马背上的汉儿呼啸着,各自挥动手里的弯刀,彷佛清风一般从吐鲁番骑军身边掠过,第一轮较量,只砍翻了三五个敌人。
这可不是影视剧中捉对儿厮杀,所谓交手几个回合,便是战马交错一次。
这样的战争,若非是高手,往往只能力图对敌人造成一点伤害,而不是必须杀敌,多次交错之后杀死的敌人才是真正的杀敌。
深的草原骑兵精髓的三十六义军纵马而过,又见卫央步行追着敌军,但有落后者,他一剑便可杀之,只三五个起落,便是三五个敌人。
韩阙暗暗心惊,他回头说道:“大人脸色如紫霞,那定是高明之至的内功了,咱们小心些。”
聪明的义军并不反身杀回去。
他们借着骏马奔驰的惯性,在山丘之下绕了一个半圆冲上山丘去。
而后自山丘另一侧杀出,迎面截住冲出沙丘的敌人挥刀便砍。
卫央追着敌军,这片刻他运功极多甚至有一些疲惫了。
“放过他们,咱们赶回去与大部队会合。”卫央高声道,“老罴营已深入敌国的腹部,当使用计谋。”
一路已有数十敌军死伤,百人队损失近半。
剩下五六十骑不敢再死战,打唿哨一声狂奔往吐鲁番城去。
卫央命义军点察收获,自己提剑毫不留情,将满地伤者尽皆杀死,又追上沙丘,将带伤而逃的全数干掉,下山时,韩阙与李不胡集合起骏马,将礼物托付之上,才问道:“如今可返回了么?”
卫央暗暗思索吐鲁番汗抗军力配备,由此向东只一个军镇,但他知道马黑麻报复心极重,如今定然有大队骑兵深入哈密境内肆虐,遂吩咐:“你们剥下敌军的铠甲,伪装成敌人模样,由此直直往东,出八十里,换上你们的衣衫,须记着,战马必须养足精神,一旦见到敌军部队,当不可恋战,只要平安到达哈密,你们的功劳就算成了一大半。”
再去写好的书信交给韩阙,卫央细细分说注意事项。
三十六人一起道:“大人何不与咱们一同返回?”
“马黑麻不除,我绝不回去。”卫央嘱咐道,“这里还有一封书信,你们交给小郡主,她自会带去给冯娘子,”稍稍一迟疑,卫央又说道,“但若你们见了她,告诉她,家里的事情,一概由她自行处置,不必有避讳,我信她如信我。若小郡主问起战争准备,也是这句话。”
说完转身疾驰,他快愈奔马,眨眼间消失在沙丘之后。
义军无法只好依从他,众人有了第二匹马,速度越发快,到天黑时分,竟已在吐鲁番汗城之北。
黑夜中,卫央在数里之外暗中观察,他不是那么容易信任旁人的人。
但夜半时分三十六人再次启程,他们有如箭归心,仿佛不知道疲倦。
卫央又跟上,如此三日后,正晌午,韩阙率队远远望见青草婆娑山丘,又见山丘上尸体横竖倒在路边,大约有十七八个,远处还有远远遁逃的马蹄声。
众人上前一看,纷纷面面相觑。
李不胡叹道:“大人这是不放心咱们,一路暗中策应。”
众人一起惭愧道:“如此照应,咱们还有什么可疑心的呢?”
如此,三十六人竟有一百二三个坐骑,趁着天色尚早,当即一鼓作气冲过山丘,远远见哈密城头漂样的“明”大旗,三十六颗心登时放在了肚里,只是不知怎么的,眼瞧着那大旗,众人均又疲惫之至、却也振奋至极的感觉。
此刻,十数里之外满地的尸体已为哈密大军所知。
“一剑毙命,用的是基础剑法,必是卫小郎。”陈剑南随军侦察,见敌尸当即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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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又见百骑驰骋,陈剑南当即令前锋合围,义军当即做警戒状,李不胡高声大叫道:“可是镇戎军将校?我乃北庭汉儿,姓李名不胡,义军之军头,鄙上卫小郎,诸位可知么?”
陈剑南大喜,当即回复道:“北庭义军,在下早知之,失敬,失敬。”然后问,“小官人现在何处?”
他又高声道:“我乃王府扈从,姓陈,名剑南,诸位不必相疑。”
韩阙大喜,策马而出拱手笑道:“原来是陈大侠,鄙上多有提及,在下义军军头韩阙,奉命来见老王爷,郡主,冯娘子,敢情足下带路。”
两厢合并,陈剑南问起卫央下落,韩阙道:“大人真是神勇无比,自吐鲁番杀到北庭,又与咱们义军会和,一路护送咱们到达哈密,只怕半个时辰之前还在三十里外,如今却不知去向。”
陈剑南恼道:“这人真可恨,多少人日夜盼着他,他心狠,回来也不见一面。”
李不胡大笑道:“鄙上英雄少年,他说此番定要杀那马黑麻,那必定是言出必践,无妨,待见过老王爷,咱们去与鄙上会和,自会见到他。”
片刻进了城,陈剑南说道:“诸位义士身在敌营,须不可先泄露机密,只怕要委屈一二。”
遂都在城门之内,换上城头守军衣物,再以盔甲遮住头脸,当即直奔王府而去,到门口,正见小郡主提剑而出,她口中恨恨责道:“这人好无情,我自去寻他,此番须好生打他一顿解气!”
陈剑南骡马低声道:“郡主哪里去?卫小郎命北庭义军来联络,正是这三十六位。”
小郡主当即道:“快请去见我爹爹——哼,我去寻这人,看他此番还往哪里跑。”
陈剑南叹道:“只怕早在数十里之外矣。”
那……
“郡主请放心,鄙上十分周全,”韩阙当即道,“只有一番话,道是‘军事布置,我信她如我’,且有一番话要咱们带到,还请郡主细察之。”
小郡主神色变换许久,一跺脚只好提剑而回。
那厮好欠打!
第二百四十七章 诸位可识千人英?
卫央自然知道他想念的如今也定想念他。
可他不想进了城,一时将那一股报仇的志气消散了。
“魏村,杨村,与我有何干?然,只因为他们姓魏、杨,数百口惨死马黑麻之刀下,我若不能提马黑麻首级去见它,如何睡得好觉、吃得下饭、练得好武?”卫央心中做此想。
有些事,是不能不去做的。
座下一匹骏马,手中一柄大枪,卫央立在山坡之上,目视自东逃窜而来的敌军。
马是敌人的,杀了敌人便是我的。
枪是敌人的,砍了敌人便是我的。
“赵家枪法在我手中尚未饮血,今日正好一试。”卫央拨马让过百余骑军的前锋,待他们逃过,却衔尾追上去。
这一追,足足有三日。
他不紧不慢,只踔上敌人,待他们失去耐心转身绞杀时,瞧最少的一股纵马迎面,他马术虽差,但在马背上提起内功便如蝴蝶,腾挪辗转,自刀锋中钻过,在血光里起舞,枪法若不成,那还有剑法,不及用剑法,一招擒拿手将敌人的弯刀划破敌人的胸膛,纵然杀不死,也要叫敌人身上多一两个伤痕,而后再追击,便流血也要流死对方。
眼看到吐鲁番汗城,只剩下七八十个骑军身心俱疲。
他们既不敢散开,又无法回头绞杀。
人一多,那厮便仗着武功高明溜之大吉。
倘若只派十多个人,总也要被他干掉一两个重伤两三个其余之人人人挂彩。
难缠的对手!
但他们也并不过分担心。
“眼看到汗城,他若还再敢跟,咱们也有武功高手!”那伙人竟敢想,“到时杀了他,速檀必重重有赏。”
只是如今还要有半日路程,且他们人困马乏。
如之奈何?
“前头有水池,饱餐一顿,咱们奋力冲回汗城。”
卫央正在彷佛一块小绿洲的水井旁洗脸,听到马蹄声转身上马就走。
剩下的,只好交给毒药了。
数十人刚到,又有十余人奔回。
原来是被镇戎军杀败的小股部队残余。
两股人马一会和,当时士气大振。
卫央策马只在周围游走,见他百余人围在一起,有饮水,有饮马,有吃肉,还有侧卧仰躺歇息的狂徒。
喝了水就好。
卫央一点儿也不着急,水井里大约只有两三斤毒药,须让他们奔波起来才能发挥功效。
晌午后,百骑精神百倍,呼啸着试图驱赶,卫央跑出十数里,回头又跟了上去。
他的耐心极其足,仿佛一头独狼远远只跟着猎物。
敌军归心似箭,心中又恐惧,眼看吐鲁番汗城在眼前,纷纷狂叫着策马直奔,奔不有三五里,距离汗城不过五六里,只听战马嘶鸣,马背上骑军惨叫,毒性发作了。
卫央不紧不慢提枪驱马,这一次,他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先解决中毒最深的,再解决失却战马慌忙徒步往城内狂奔的。
如此三五次,城头守军眼睁睁看着他一枪一个,既心狠手辣,又从容至极,手下连杀数十人,最后再解决毫无还手之力之人,而后枭首,就在汗城东侧,距离城门不过五六里,路边迅速堆积起一座京观。
“杀出去!”守卒高叫着。
自有高手奉命而出,待到出城时,又见那人不紧不慢,自尸体之上取了没被污染的干粮肉块,又骑着那匹骏马,这才快速离开吐鲁番汗城。
追么?
“前日塘骑才来报,这厮已与老罴营会和了。那其中,只怕不乏有高手。”领头之人恨恨骂道,“兼况此人狡诈狠毒,下毒埋伏无所不用,咱们敢追么?”
遂拆京观而归,马黑麻暴怒,自引人马要出城,却闻各路斥候回来报:“诸路使者已到达西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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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没有在城内。”马黑麻只好恨恨不休先去迎迓。
一时间,三五路使者,有察合台人,有叶尔羌的,还有七八个老者,马黑麻不识,他们自说道:“党项后人,大夏部族,奉我首领高岚之令,为马黑麻速檀寿,为马黑麻速檀贺,愿早杀赵允伏,兵进嘉峪关。”
马黑麻眼珠一转,瞧着三路人马彼此怀恨在心,心下自欢喜,乃请三路使者入城,正谈笑风生,与满速儿汗使者道:“听闻满速儿汗合并察合台、叶尔羌,可喜可贺。”又与叶尔羌使者道,“萨义德汗之子当中,唯拉失德好,素有阿黑麻汗、玉奴思汗之风,如今继承叶尔羌汗汗位,真是可喜可贺啊。”
两边均先喜后怒,须知满速儿也是玉奴思汗之孙、阿黑麻汗之子,如今趁着萨义德被干掉,他试图吞并叶尔羌,但均为叶尔羌所败,只吃下叶尔羌汗国北数城。
这对叶尔羌汗萨义德之子拉失德来说可算是奇耻大辱,他的使者又怎会待东察合台汗的使者客气。
只是看着都有求于马黑麻速檀,双方才好悬没在汗城大打出手的。
至于党项的大夏部族,他们更是想要和马黑麻交好。
马黑麻笑道:“我那年自见到高岚首领,便知她必有些作为,不意竟立党项部落,可喜可贺,真是可喜可贺,她如今在哪里?”
七八个老者赔笑道:“本在阿里码图,后迁到阿速,今只在苦先,逐水草而居。”
马黑麻目光一闪,瞧着满速儿与拉失德的使者,冷笑道:“接下来,便是到达叉失里,而后在我吐鲁番汗国则西方而居之,是么?”
老者慌忙道:“怎么敢,万不敢,万不敢有此非分之想,速檀可明察。”
马黑麻心中鄙夷,面上一副这才像话的样子,训斥道:“回去告诉你们高岚首领,察合台大得很,叶尔羌大得很,他们也不许你们方寸之地,我们吐鲁番汗国更不会有尺寸多余的土地。你们若想立国,可去汉人手里夺,有快马铁刀,我马黑麻身为吐鲁番汗国的速檀,自会敬你们三分,懂了?”
几个老者道:“当然是要从汉人手里夺取的,我们祖先本来就在贺兰山下生活,我们大白高部落,是定要回贺兰山下去的。”
马黑麻哈哈大笑,赞赏道:“这样就对了,他们占据的土地最多,本该去抢他们的。很好。”
那几个老者神色尴尬,又不敢与这些人翻脸。
他们只好弯着腰,赔着笑,牵着骆驼牛马,马车上有珠宝,骆驼上有少女,一一请马黑麻过目。
第二百四十八章 高娘子,这番看汝哪里跑!
马黑麻心情大好,抓珠宝看会,又揭少女面纱,见无不白净美貌,心下越发满意,吩咐道:“待你们回去之后,可告知高岚首领,本速檀愿与她会盟于叉失里,吐鲁番汗国之大,民众之多,弯刀烈马之利,容得下你党项数千人。”
话音方落,有扈从驰来,马黑麻大怒,忙视之,竟是他的左翼扈从,马背上只见其人脸色甚苍白,身子在微微发抖。
怎么了?
“速檀,姓卫的,姓卫的又来!”那扈从惊恐地叫道。
马黑麻一愣,急忙呵斥道:“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可怕的……”
“不是,不是速檀,他,他又杀了十数人,在东城外摆出人头,扈从首领出去抓,被他埋伏在黑暗之中,又连杀两个。”那扈从说着,突然身子一晃,他竟从马背上栽下来。
众人皆大惊,可马黑麻心中明白,那残酷的毫不留情的报复,将这些执行他屠杀魏村杨村山民的扈从骑卒吓死了。
马黑麻摸摸独臂处,心下也有一阵发冷。
“不慌,本速檀自去查看。”马黑麻只好命人先收了礼物,自引左翼扈从、右翼扈从、前军扈从,并速檀护卫队,浩浩荡荡两千余人,再加七八个武林中的高手,想想,又请三路使者同往,道,“看本速檀杀此恶贼!”
一行到城头,马黑麻脑后一凉,三路使者均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
城头下三里内,并排点着十多个火把,火把下,二三十个首级下多上少最上头只一个,面朝城头摆开。
那似乎是无数眼睛,血淋淋地瞪视着他们。
铛啷啷——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声马銮铃声响,隐隐绰绰如有一骑站在京观之后。
“啊——”
马黑麻身边一声大叫,有一个扈从队长竟口头一热突出一口胆汁翻身自女墙跌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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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黑麻羞怒交加,大叫三声道:“出去,出去,出去,我们数万人,何惧一汉家小贼,出去杀了他,快去杀!”
那高手众人面子上难以下来,遂点起千人,大叫着,手持火把踊跃杀出城门,最前一骑上,高手声嘶力竭大叫道:“姓卫的,我可不怕你,我——啊——”
马黑麻心中一抖,暴跳道:“怎么了?”
又听十几声闷哼,有人叫骂道:“姓卫的狡诈,挖了一道沟,咱们马失前蹄啦!”
马黑麻一拳砸在城墙之上,他心中明了这番只怕又有十数人重伤。
且是自相践踏而伤的。
不片刻,城下大叫道:“他跑了,他跑了,此处不见他!”
马黑麻只觉着面红耳赤心发慌。
他跑了!
这仿佛一拳砸在他脸上,砸地他眼冒金星头发晕。
上千人出城,竟只狂喜于“他跑了”?
“回城!”马黑麻咬着牙大喝。
他似乎听到千余人齐齐的发出“呼”的一声如释重负的叫。
他看到那几个高手竟率先踏过火光,快速往城内而来。
“他们靠不住的。”马黑麻心中哀叹一声。
千夫长吩咐:“你几个快将人头收进城中。”
有十数人留下,大部队眼见过了火光照耀之处。
蓦然——
“谁说我跑了?”一声轻笑自最后几骑当中响起。
马黑麻心中猛地一揪。
嗤!
剑光如电光,最后几骑纷纷落马。
落地时哪里有脑袋?
剑光也不慌,也不忙,自马背绽开,仿佛一朵巨大的牡丹花。
跳下马背正收拾同伴脑袋的那队骑卒惶恐大叫,叫声起,剑光到。
到叫声停止,地上不过又多十几个尸体。
骑军慌作一团,有回头的胆大之人,有纵马冲进城门的懦弱之辈。
卫央不贪心,又杀些敌人,他快步窜进黑暗,再听马蹄得得,眨眼已在数百丈之外,他轻轻笑道:“马黑麻,你杀我一个同胞,我杀你一百手下,谁给你卖命,我要谁的命。这只是开头,再往后,凡是你手下大将,我不独杀他,且要灭门。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你须让他们好生吃,好生喝,不多了,他们吃吃喝喝的日子,不多了,我要你再无传人存世间,一个也不许。”
那声音一来,几个高手面面相觑,竟不敢有追击之心。
那分明是他运足了内功以真气荡出之言,意本在威慑!
千骑也无人敢追击,一时纷纷呆呆瞧着黑暗里,又齐齐地回头,望着城楼上火光里的马黑麻,有人小声道:“怎么办速檀。”
马黑麻羞愤交加,心中惶恐不足以去形容。
他呆呆扶着城头半晌,一仰头,噗一声,一口逆血吐出来,人已昏死过去。
他笃定姓卫的说得到也做得到!
他身边大将,满耳只那句“灭门”,忽的想到军营中的首级,火儿者的尸体,不知怎么的,有人就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又退了半步,心下既生怯意又生去意。
或许离开马黑麻便不会被灭门了?
正此时,城外风卷火。
只听扑的一声里,伤兵哭泣着,火光下首级容狰狞,隐隐又血腥扑鼻,胆小的见那城下风光竟哇的一声扶着女墙呕吐起来。
又听荷荷的好几声,党项族几个老者竟吓晕了一大半。
此前,他们早知西陲卫央之名!
谁说的?
“高岚曾说道,赵允伏寻常,镇戎军寻常,唯独郡主赵红翎很不寻常,实乃我族复国第一难关。”有个老者心中陡然想起来,“两年来,高岚一直说,如今还有个万万不可得罪的强人,其名不在赵红翎之下,似乎,好像……他就叫卫央?西陲卫小郎?”
可是这赵红翎到底不寻常在哪里?
那姓卫的又是怎样一个“得罪不起”?
今日他们算领教了。
一人,一剑,一骑,杀敌不过百人,却震动吐鲁番汗城千军不敢再三动。
“以马黑麻之实力,尚且惧怕成这样,党项族人不过一万,军不过三千,怎生经得住他再三的杀!”还未吓晕的几人心中无不沮丧。
那只是一人尔!可那一人竟似胜千军万马!
千军万马尚可提防,如狼如虎一人怎么抵挡?
马蹄声远去,銮铃声消失。
至此,城下方起千人一同松一口气的“啊”的声。
千夫长以手抓头,轻声惊叹道:“我头尚在矣!”
满城肃杀静如夜。
卫央打马而行,秋夜的星空十分清澈,乃至明朗地让他迷失。
吸一口真气,无名神功运转数个大周天。
他却拨马直奔城西,绕过荒凉的官道,一人一骑在四起狼嚎鬼哭声,夜风穿林声中,于汗城西侧官道旁边土坡上驻马听。
既是听风声,也听故人声。
她会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让你当女王,你可愿意么?
见吗?
高岚迟疑不决。
她亲眼瞧着那几个不成器的老糊涂带着自家珠宝、牵着自家女子进了马黑麻的汗城。
她又亲眼瞧着那个长大了、长高了一些的狠贼单枪匹马杀得千军噤声万马齐喑。
她还看到那个狠贼策马去了西城。
“他知道我来了。”高岚无奈地用长剑抽了一下干涸的沙土梭草。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明白。
可他就是不肯让着可怜的党项族人一丁点!
不见!
这人太可恶!
可刚这么想她又为那一群老糊涂担忧了。
卫小官人是什么人?
只要他认定是敌人,“就连美貌如我也狠下杀手,若不是小郡主怜惜我们,恐怕我早被他干掉了,何况是几个糟老头子。”
高岚不无骄傲地琢磨,多少还是有一些喜悦的。
她索性坐在路边的土堆上,抱着长剑先发一会儿呆情。
待心思放空,她才细细琢磨见与不见的差别。
“见了面,他是不耐烦听我讲党项族不易的,要么顺着他,要么做敌人。可我是要把那几个老糊涂劝回去的,党项一族人本来少,他们若死了,他们的那些亲信们……”高娘子叹息,“只怕也会被那狠贼干掉。可若是不见……凭什么不见?”
找出了见面的理由,高岚理直气壮地往西门而去。
夜光很惨淡。
高岚自道边一跃而上,踏山坡而行,到山坡顶上,在距离那人有十余丈的时候登时裹足不前了。
“你们又想要什么?”卫央开门见山道。
高岚竟气结。
她还想着问一问“好久不见”诸如此类的闲话。可没想到这人竟……
“算了,你量来也没什么好变化的,不过是大了点,高了些,武功大概也高了些,”高岚气呼呼问道,“你又想把我们怎么着?”
卫央目视之,高岚不由有些气短。
她恼道:“我们还能要什么……”
“不过就是复国,我们为什么就不让着你们点呢,是罢?”卫央一笑,反问她一句话,“察合台人绝不允许你们有立国之地,因此你想要返回中原,是不是?我问你,倘若我要立国,朝廷会怎样?史书会怎样?民众会怎样?”
“你自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还敢把你怎么样。”高岚气恼道。
卫央道:“我若敢立国,成了,千秋万代少不得说我一个‘窃国大盗、叵测逆贼’。但大概率是要输的,到时候,朝廷派军马来围剿,如今的朋友视我为仇敌,史书也会写一个‘蚍蜉撼树,叛国逆贼’。更何况,到时候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贼子,这个占河套,那个据关东,还有一些吞掉河西地,百姓流离失所,或为你诸族奴隶,到时,哪个不骂我丧尽天良?我自己也要骂我。”
高岚冷笑道:“任你说的天花坠,要我看你想做什么那就一定能够做成什么。”
“错了。”卫央道,“如今虽说皇帝不是什么好东西,群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加起来也是一群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蠢材。但我中原百姓古来就是凡有一条路,那就不造反,因此,这时候人心会思定,没有人会做那等事情。”他忽然说道,“但若是你们呢?”
高岚呆了下,啊的一声有些不明所以。
“但若是你们,只要你不会公然打出反旗那就一切都好谈。你造反,要立国,朝廷会来跟你谈,你但凡不立国,不为王,那便封你为诸侯,以你为三公,你们一族可分在一个水草丰美的地方。”卫央质问道,“待你们宽容至此,你还想做什么?”
高岚大怒道:“我们本就是一族……”
“那你跟我抱怨什么我们待你太不客气?”卫央道,“不要告诉我哪里是你们的天选之地,据我所知,你党项一族起于川北草原,辗转吐谷浑南,后又到了庆州,最后才到的贺兰。你们哪里来的天选之地,你们如今唯有三条路,要么一路去西边,走得越远越好,然后要么被消灭,要么被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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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岚又不傻,她若不是西去无路又怎会率举族东归呢。
“第二条路,要么你们融入其它部族,要么你们吞并其它部族并将他们驯化成你们的族人,而后找一个地方,当几天皇帝。”卫央道。
高岚冷笑道:“而后便被你给灭了对吧?”
“嗯。”卫央不否认。
高岚气得差点儿自山坡上滚下去。
“第三条路,选我们,要么融合进来,要么被我们灭了,别无选择。”卫央道,“如此一来,你的族人与我们一般无二,他们可务农,可上工,可上学,乃至可为大儒,为朝臣。”
这样的条件不好吗?
高岚并不认为很好。
“于是,二三十年以后,我们也变成你们,再也记不起党项一族的荣耀,对不对?你怎地不直接派兵杀了我们呢?”高岚挥手道,“这我不能答应。”
“是啊,你怎么会答应呢,你心里想的是,凭你区区数千族人,就该占领一州之地,裂土封王,然后继续掳掠我们的人,你们那数千人马只要高高在上,享受我们的人给你创造的财富就好,还不许我们的人马对你进行绞杀,否则就是不公,是不是?”卫央怒竖中指,“贱!”
高岚震惊拔剑,说着说着怎么又急了?
“你要复国的目的是什么?”卫央怒问道,“别跟我谈什么党项的荣耀,你们有什么荣耀?自银州节度使开始算,到灭国也不过区区三百来年,你有什么荣耀可言?”
“可是……我族人无不以大夏后人为荣!”高岚争辩道,“你总不能只让你们有一族荣耀,而不准我们有一族荣耀,对不对?”
“你们的荣耀是做白日梦,党项部落除非融入我们的体系,否则别无出路。”卫央道,“至于你们所谓的贵族,还有那些所谓的敢战士卒,你们之所以不肯放弃这场白日梦,不过是,我的刀还没有砍下足够的脑袋而已,急什么?你会看到的。”
高岚大怒但也恐惧,后退了两步厉声说道:“你果然在算计我们……”
“对啊,我需要人手,谁有三五百人我都觊觎的很。”卫央道,“我的工厂商队,只要是愿意安宁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承认自己在汉文明体系之内、并为汉文明体系添加新鲜生命力的,只要是黄皮肤黑眼睛,那就都是我们自己的人。想必,这对你们大部分族人来说足够了吧?这本就是我们如今正在创造的生活,在生活中寻找到的属于自己的位置,与我们等同你不愿意,那你想骑在我们头上称王称霸么?凡有此心,皆可杀。”
可……
第二百五十章 汗宫变
“所以我说你们的野心不死,只不过是我的刀子不够锋利。你们一群野心家,想要‘重振先祖威风’的野心家,只不过是绑架了大部分族人的意志,想用他们的血,给你们铺一条宽阔的道路,贺兰王之路,西夏王之路,甚至是甚么乱七八糟的兴庆王之路,”卫央道,“那你们尽管找死,我不管是你们自愿的还是挟裹的,凡试图裂土封王之人,我可不管有什么历史荣耀,有什么现实无奈,我既给了你们一条活路,你不走,那我只好放手大杀。”
高岚心中焦急万分,她明知这番话既说了出来那就定然有妥当的安排了。
是什么?
“你不用多想,如今我只是计划逼着你们与察合台人联合,要不然,有时候我还真有些下不去手。”卫央冷然道,“至于三五年后,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或许……”
他比划了一个高度:“既不肯认是我族类,又试图融入与我们的文明体系截然不同的东察合台之中,那么,高过车轮者……”
“不可!”高岚骇然道。
这一次,她是带着足足有一半是孩童少年的族人东归的!
为了脱离察合台的控制,党项一族秘密整理出分批东归的人,留在最后的那一批如今只怕早被满速儿屠戮殆尽,他们就是为了保证那些带着党项一族希望的少年能够最多的返回贺兰山下。
卫央要以车轮高度计算,果真惹起了他的杀心……
“刀子毒药一起上,千余人耐得几日厮杀?”高岚心下一慌,只好假意道,“此事当徐徐图之……”
“哪里来的徐徐图之,你若能打几场胜仗,朝廷许你个兴庆侯大约还是行的。那你当你的贵族就行了,你要那么多人干什么?你既不想带着他们当奴隶主,又不放他们跟着我过好日子,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卫央道,“带着你的人,立即从吐鲁番离开,这里的土地,我要了。过几年,察合台也在我的图谋之中,所以啊,你要想一劳永逸,最好去最西边的地方,等野蛮人带过去的瘟疫。否则,你也可一路长驱直入,先从鞑靼人手中夺取河套北侧……”
“对啊,对啊,哈,等我们与鞑靼人打的你死我活,你卫小官人又带着镇戎军从西边杀到,正好坐收渔翁之利,是不是?”高岚怒道,“依你所说,我族除了投靠你,再无门路可走,对不对?”
卫央踟蹰了一下,同情地说道:“你不死心也是正常的,贵族嘛,不被杀得血流漂杵,又怎会知道穷人是惹不起的呢。这样罢,按照你的想法,每条路你都试一试,或许不会头破血流呢?”
高岚稍微一迟疑,又听他叹道:“万一碰得党项一族粉身碎骨那岂不更好?”
她这下听懂了。
卫央今天这番话的意思就一个。
要么听我的,我放你进西域东部来。
要么趁早往更西边的地方跑,永远也不要回头作死。
“我们好好谈,你说,你想要什么。”高岚万般无奈,她如今得到的消息是,哈密诸卫经济都在这狠贼手里,他与王府无论什么事情都总可以保证步伐高度一致,那么,对待党项一族的事情上倘若这人不点头,他们怎么通过西域东部回到贺兰山去?
和他硬碰吗?
疯了?
她只好暂且低头。
待回去再说。
“我想要什么你给不起。”卫央也直说,“在我的计划里,你们党项一族可分为两部,你们这些所谓的贵族嘛,自去想法子当你们的公卿诸侯,平民须给我。若不然那你们留在西边算了,要你们何用。”
想得好美啊你!
“那你自去吧,哦,忘了问,你来吐鲁番干什么?与马黑麻联手吗?”卫央好奇道。
这一点上她倒也没有隐瞒,叹口气整理心思说:“是我族几个长老,他们虽可鄙,但也为族人做打算,此番带着他们自己积累的珠宝,带着他们自家的女子,这是想讨好马黑麻,为我族人寻得一出安身之所。”
卫央算了下:“这么说来我又要得到一批值钱货啦?”
“我早已告诫过他们,吐鲁番定是你的盘中之餐,何况马黑麻与我们本就是两族之人,可他们不听。”高岚道,“能放他们一次么?”
“一天,明日日落之前倘若他们不滚蛋,那我只好送他们去见李元昊。”卫央明确说,“我倒是希望你识相一点,劝不动就走,党项一族也就几千号人了,你也算有些小聪明,倘若你也被我打死了,那他们可真就失去了任何希望了,连最后的首领恐怕也别想选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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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
高岚不相信。
她可知道这次就这厮一个人,他能在汗城之中刺杀敌酋是真可他能在使节驻地刺杀使者?
马黑麻定会在附近设下埋伏,他手里的高手武功在卫央之上的可是大有人在!
“这就不劳你多虑了,我自有法子杀死他们。”卫央笑道,“好了,天也快亮了,你去忙你的罢,对了,我就在附近,欢迎你带着高手来造访,我孤身一人,定然打不过你们,是不是?”
高岚后退了十多步,一言不发转身往东狂奔而去。
“等下。”卫央忽然又叫道。
高岚驻足转身,只听卫央大声问她,道:“你虽然不可能当上西夏王,党项王,但我若说,我愿助你当上河套王,你信不信我?我是真诚的。”
高岚跑得越发快了——她笃定这厮有更恶毒的计划。
这就冤枉卫央了,他哪里有什么恶毒的计划。
他只是想,收复吐鲁番及北庭后,整合出一支一两万人的武装,以鞑靼人或者瓦剌人某部族的名义,叫他们在河套地区立足,倒也不是要干什么,只是要保证商路畅通。
卫央在沙地上画了一个粗略的西陲地图,哈密货物若要向中原畅销,最好的道路自然是从嘉峪关入关,经河西走廊直通中原腹地。可这条路在朝廷的控制下,他们若拼着闭关锁国彻底断了这条路,那可真是个大大的麻烦。
那就还要再开拓两条路,一条自然是吃掉鞑靼土默特部之后从青海绕过河西走廊直达西安府的通道。
还有一条,自哈密直奔东方,在阴山之南拐入河套平原,经银川、固原、陇东地区直达西安府,或者在河套地区整合之后,从黄河越过,到达山西,过河北,一路直达京师去。
南北两条商道虽然曲折,可在如今收复西域、不和朝廷开战的前提下,在初步工业化的哈密没能通过工业商业控制河西走廊之前,也唯有哪怕绕一些弯路,也要尽量保证商品哪怕通过走私也要确保一定的市场供应。
很显然,卫央心中高岚是一个很好的工具人。
当然,只限于高岚。
她若带着党项一族去了那边,那就不是很好的工具人了。
那就是必须彻底清理的敌人了。
“此事待回去再商议,是时候要马黑麻的脑袋了。”卫央站起来牵着骏马走下山坡。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成果
马黑麻清晨就醒来了。
他毫不在乎自己的女人们对党项族送来的少女会怎么做,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亲信们来商议。
七八个千夫长到了,同时来的还有一直守着汗宫的四个扈从队。
这是马黑麻能够掌握的全部实力。
“且兰在哪里?”马黑麻阴着脸问。
扈从道:“刚收编火儿者的人马,不过,小速檀也在。”
“快叫他们回来。”马黑麻心里一冷,不由想到卫央的警告来。
不片刻,汗宫里坐满了人,马黑麻看着从外头回来,难掩疲惫但也有些振奋的且兰,他的亲弟弟。
且兰收起笑脸,这一次他掌握的势力有多了半个千人队。
但他看到马黑麻的脸色,心里就知道马黑麻有一肚子火气要冲他发。
“速檀!”且兰当即道,“我都知道了,但如今,我们可决不能屈服于汉人的威胁。”
这话令马黑麻脸上又是一红。
很显然,且兰在暗暗打击他的权威。
“那么我最亲爱的弟弟,你有什么高见呢?”马黑麻压住怒火,心中快速算了下,他如今掌握的军队已经足有一万整,且兰手底下原本有三个千人队,如果算上火儿者的一个千人队,且兰就有四个队伍了。
于是他换上还算客气的口吻问道。
且兰抚着胸口先施礼,然后才说道:“我们的实力,也许不足以和哈密军队相比。但我们如今有三个可以利用的部落,我们可以和他们联合。”
这和自己的想法一样,马黑麻点点头表示同意了。
但要怎么做?
“首先,我们应当收缩力量,抛弃那几个军城,让赵允伏去分兵,我们还需要用以前的对策,集中兵力对他们分散的人马进行打击。”且兰狠狠挥舞了一下手臂,说道,“然后,我们应该保证三个使团不会被那个人刺杀。”
这不出乎马黑麻的意料。
他想了一下,问亦密们如何决断。
千夫长们没有说话,他们只听从马黑麻的吩咐。
但亦密们心思就活泛了,很显然且兰如今是吐鲁番汗国的第二大势力那就该尊重他的意见。
有一亦密起身道:“速檀,且兰说得对,镇戎军经过两年多来的修整,他们必定会对付我们。我们人没有他们多,炮没有他们远,最好的办法自是要多寻找朋友,很显然,三个使者对我们十分重要……”
他话没说完,马黑麻就冷淡地打断了他的法眼。
马黑麻问道:“那么我们应该派谁去保护使团呢?且兰,你的军队什么时候能到汗城?他们定能够将使团驻地守得水泄不通,但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么?”
且兰心里一紧,这是要他担责任啊。
“速檀,这恐怕不行。”且兰道,“我们的城池不如汉人,他们是可以自由来去的。我……”
“好了,我知你之意,那么好,你和你的亲卫队,和我的儿子,你们共同去保护使团驻地,怎么样?”马黑麻不容置喙地道,“小小的驿馆,你们一千多人应当够了,那么可以让我们听一听你的打算吗?”
且兰犹豫了很久。
他的亲卫队只有五百多人,加上小速檀的人手也不过一千人。
“小小的驿馆”恐怕没有可能保护得水泄不通。
“我再给你加派七个高手,有昆仑派的两个高手,还有我们自己的五个高手,他们无一不是飞檐走壁的人物,有他们的帮助,料也没有问题。”马黑麻说道,“你要怎么利用这么强大的实力?”
且兰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马黑麻想做什么?
亦密们议论纷纷,但七八个千夫长按着弯刀跪坐起来。
他们在西方,隔着桌案瞪视着对面的亦密们。
“马黑麻速檀,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亦密猜到了马黑麻的用意。
马黑麻阴狠一笑,目视着亲弟弟说道:“与察合台汗联合,我是答应的;与叶尔羌汗国的联合,我也是答应的。但若是说起党项部落,且兰,他们有多少人马和我们联合?”
且兰下意识地道:“但他们的高手……”
“是的,我很喜欢党项族的高手,我需要他们为我们吐鲁番汗国做事情。”马黑麻说道,“但我也希望,他们能在三日后的吐鲁番速檀的盛会上,先见证我们的一个重要的决定,请他们给高岚首领带回去一句话,我想让他们臣服于我们,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你认为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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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兰呆住了。
三日后的速檀盛会么?
那是什么会?
该不会……
亦密们哄的一下吵起来。
马黑麻脸上闪过异常的红,单臂狠狠地在桌案上砸了好几下,他下决心般说:“我近来已感觉身体越发不堪了,为了吐鲁番汗国的事业,为了我们的圣战能够持续下去,我决定一事,那就是先确立小速檀之位,亦密们,还有人比我儿子更出色的小速檀吗?他若是担任这个位置,你们都不会有反对的吧?”
亦密们争吵的声音更大了。
且兰脸色阴沉了,又很快愉悦起来。
当着所有亦密们的面,且兰跪在桌案前大声道:“是的,小速檀应该是马黑麻速檀的儿子,而不应该是别的人,我,且兰,马黑麻最亲爱的弟弟,一定赞同马黑麻速檀之决定,绝无二心地继续辅佐小速檀,正如同辅佐马黑麻速檀一样。”
马黑麻笑道:“且兰真是我最亲爱的弟弟,那么你们呢?”
左翼扈从涌入汗宫,一切都变得那么简单。
马黑麻急了。
高岚黎明时分进的城,到晌午时分,她已明白了马黑麻的着急。
他恐怕是没有信心能躲得过卫央的刺杀的,所以这厮定然要设计什么阴谋。
“和卫央同归于尽?”高岚躲在驿馆外的民舍中暗暗想。
此刻汗宫里的大会已经结束,军队调动也已经结束,因此局势逐渐明朗了起来,就连民众也知道三日后的大会,是马黑麻速檀要在三个使者见证的前提下确立他的儿子顺利成为真正的小速檀的会。
大约也应该是马黑麻用什么法子引诱卫央出面刺杀,拼着同归于尽但要确保小速檀顺利掌握吐鲁番汗国的实力的盛会。
可这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马黑麻就算走投无路,也不至于这么愚蠢。”高岚心中道,“何况他可不是什么蠢材,自不会想到那狠贼如此容易就会上当。”
那他打算做什么?
吃过晌午饭,局势又明朗了一些。
速檀的亲弟弟,吐鲁番第二大军事贵族且兰带着自己的卫队,与小速檀一起住进了驿馆,又来了一个速檀卫队,他们龟缩在小小的驿馆,将整个驿馆打造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乌龟壳。
但也在这时,马黑麻带着三个卫队离开了汗城,他直扑且兰的三个千人队的驻地。
“借着外患整合吐鲁番汗国军事贵族,倒也有三分手段。”高岚总觉着不对劲。
这似乎是马黑麻一厢情愿的想法。
卫央会按照他的设想做事吗?
“马黑麻外出,似乎是刺杀他的大好时机,而驿馆这边则是重兵云集,他似乎别无选择,只有对马黑麻下手——嗯?”高岚陡然反应过来了。
马黑麻身边有不为人知的高手!
他就是要让卫央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而且只能集中在他身上。
第二百五十二章 没良心
卫央又不傻。
“西域武林实力很强大,马黑麻身边未必没有还未出手的高手。这些人,只怕针对的不是我,而是且兰,甚至是马黑麻的儿子。”卫央也在城内,不过,他却不像高岚一样打晕了主人,他就大摇大摆住进了一个汉人家,那是他一年以前“说服”的一个吐鲁番汗的汉人百夫长。
也正因为那人是百夫长,卫央知道的消息要比高岚知道的多得多。
百夫长跪坐在一边,慢慢地沏茶,他妻子在下首正缝制衣衫。
卫央躺在羊皮上听百夫长汇报,汗城的基本局势已经在他脑海中形成地图。
百夫长说道:“咱们无法参与人家的汗宫之会,别的不太清楚,但如今马黑麻之子内斗的很厉害。幼子有火儿者家族的支持,火儿者又是察合台贵族,瞧着声势要壮大一些,且与马黑麻一般俱是极其愿意圣战之人。但长子可惜了,此人是马黑麻的第一个汗后所生,本性很纯良。”
哦?
“他救活的汉人可真是不少呢。”百夫长的妻子笑着道,“虽说也是一种手段,但的确很愿意让各族都比较平和。”然后又说道,“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那么多道理,大人自管决定就是。”
那么这人有没有什么劣迹?
“有,在那个家庭,哪里能没有劣迹,左右两翼扈从队,至少有八百人是拥护他的。此人对咱们倒也算不错,但也只是对汗城汉人。在别处也没少下手,若不然,他上次回来时数十个首级是从哪里来的?”百夫长叹道,“他们这些人,待谁好,那是面子上的事情。”
卫央很赞同。
他瞧了瞧百夫长,这一年以来的教育,这人也算初步领会了什么叫阶级矛盾,什么叫家国矛盾。
“你们要做好准备,我今夜动手,紧接着就是针对马黑麻的心腹扈从,一旦他们被消灭的差不多了,他们必重用你们去。”卫央道,“做好接替吐鲁番汗国的军事贵族镇守吐鲁番诸城的准备罢,待战事平定,你们要先回哈密,经过至少半年的军事培训,而后看能力上位。”
百夫长叹道:“小人真不愿再从军,只是除了从军无路可走……”
“有选的的机会,待吐鲁番全境并入国朝画图,你愿意做什么,只要不犯法,那就做什么。”卫央道,“此外,尊夫人心灵手巧,可为我工厂之佐,待算学也较熟悉,或可为账房,你们可仔细斟酌,不必急。”
百夫长大喜,看看天色,又想想被重兵把守水泄不通的驿馆里,这若要行刺,那怎么成功?
“不如小人去打探一番,看看有什么动静。”百夫长主动请缨。
卫央一笑道:“那不必,你们不可提前暴露自己。另外,你百人队里那些马黑麻的奸细可都清理干净了?”
百夫长心里一抖,他是完全遵照卫央的指令逐步清理掉那些人的。
还不是他亲自处理的。
利用马黑麻无法随时与那些奸细联络的行动空档,制造信息偏差,引起百人队与另几个百人队,尤其最效忠马黑麻的百人队的关系,再刺杀几个摇摆不定的百夫长,清理那些人干净利落。
那可真是一场残酷的反间计,几乎把摇摆不定的清理的一个未留。
“咱们几个百人队,如今是铁杆的等待王师到来,绝无二心。还有几个百人队,其首领是马黑麻的忠诚的走狗,咱们按照大人的吩咐不曾惊动它。”百夫长小心地道,“只不过也往里头掺沙子不少。”
“做得好。”卫央赞赏,“好了,你们也做好准备,我去看一下境况。”
百夫长不敢亲自送出门来。
卫央沿着街道利用汗城灯火暗淡的环境一路直到另一个百夫长家里。
马黑麻为了便于控制这些汉人,几乎将他们按照百户割裂在整个城池,这里一个百夫长,统帅一百余户人家,那里一个百夫长,又统帅另一个百户人家。偶尔做一些挑拨的事情,让百户与百户之间矛盾重重,百夫长之间也如若仇敌,这人的手段倒也算得上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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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那百夫长……
卫央点头道:“你们做得好,不愧小郡主看重的人。”
他们是镇戎军的谍子,只不过最近两年来没有和小郡主说过卫央在城内已经站稳脚跟的事情。
卫央待这些人自然更加信任。
“是,诚然付出了不少努力。”百夫长喜道,“可是要动手么?大人不必亲身涉险,待我们集合起人马,摸黑杀入驿馆,将那三个使团杀干净后,咱们杀开城门,夺取一座军城……”
“那才叫耽误大事。”卫央笑着道,“此事你们绝不插手,我一人足矣。”
怎么?
潜入去刺杀?
只怕有高手坐镇!
“无妨,我不与他们见面。”卫央道,“此来只是要告诉你,做好上位的准备。马黑麻一死,吐鲁番群龙无首,正是你们上去的大好时机。记着,不得命令不可暴露自己身份,你们要做的就是守好哈密城。”
谍子不很懂。
他当然不懂,卫央下一手要防的正是朝廷!
可怎么诛杀马黑麻?
卫央问道:“驿馆附近可有不该杀的?”
没有。
“你们须仔细应对他,马黑麻明日必定盘问,莫暴露自己。”卫央不说他的法子。
再走访十余户,有的是军官,有的是平民。
都是可以信赖愿意回中原的汉人。
但也有例外。
卫央在深夜时分潜入火儿者家,火儿者之死早已过了数天,如今那家里正陷入儿子们争夺家产与地位的纷争,夜里还在争吵。
卫央自去灶下取一些肉,又拿了一些蔬菜。
这里肉常见,唯独蔬菜很难得,卫央这两年多来就是靠着在这些人家不告而拿保证每日维生素摄入的。
饱餐一顿,卫央跳进火儿者家邻居的院子。
那是一个算是贵族的人家,不过主人高鼻深目皮肤更加白皙。
那是波斯人的后裔,但如今有一个汉名叫高步离。
“大人。”卫央直入其大门,五十来岁的高步离即刻起身迎接,欣喜道,“大人所要之物均已做成。”
卫央自然知道,若不是两年来盯着他们,他也不会放心地把大事托付给他们。
高步离家只有十来个随从,都是高步离的心腹。
众人齐来拜见了,卫央遂命他们带他去见工匠。
高步离恨道:“咱们无一日不想炸了马黑麻汗宫,这些日子以来日夜兼程,分批自城外采集硝石与硫磺,又自制作些木炭,如今已积累了数百斤多。”而后又奇道,“可是没大炮,如何攻打马黑麻?”
第二百五十三章 穷则近身刺杀,达则满城溜达
卫央不会说,去后院地下室里找见十多个工匠,他们已根据卫央带来的配方,以七成半硝石,一成半硫磺,一成半木炭的比例,先细细地制作成饼,而后舂为碎屑,最后以木桶摇匀成为原型颗粒。
这可不是卫央会的。
他是在哈密听小郡主说起过,也去见过王府旁边的小型火药制作工坊。
不是赵允伏胆大,那工坊实则只是一个小型实验室,是提升现有技术的,不是生产用的。
“办得好。”卫央取金银数十两,分发给工匠后,乃问道,“你们世代居于西陲,多为马黑麻所掳,如今是想留在吐鲁番,还是想回哈密?”
工匠刘二道:“大人若有法子,咱们一日也不愿在这里待着——要回家!”
其余工匠踟蹰片刻,也有放不下家业的,但想到今日之事泄露了,他们只怕连命都保不住,遂都叫要回。
“收拾下,我带你们出城,我已选好了藏身之处,待吐鲁番汗国灭亡,你等可回家。”卫央道,“至于往后的生计,你们若愿为工匠,我带你们去见老王爷,少不得一份前程。若不愿,也可在我厂房里做事情,记着,携家带口要周全,家里什么金银细软,可藏于地下,待往后赔偿。因此,都记着家里的财物,到时倘若有损失,我自会翻倍给你。”
工匠们瞧着高步离,他们陆陆续续已经在这里连夜赶工多日了。
高步离稍稍犹豫了一下,慨然命人去取钱。
卫央这才道:“高先生仗义,我不可亏待于你。你若肯留下,往后哈密以西的细盐售卖,我许你三成。待土默特部归顺,那边的细盐生意也许你三成。你若有本事,中原的生意,自也可竞争。”
高步离又惊又喜,他本只想吃下吐鲁番的细盐生意而已了。
“你若向回到波斯,那我便不好帮你了。”卫央道。
高步离叹道:“虽有三分波斯面容,身心早已归于中原。何况我所信,乃佛也。”
这就好。
“那就做好准备罢,要防备马黑麻暴怒之下连累到你家。”卫央道。
高步离笑道:“我与土默特部广有联络……”
刚说到这里,有人来拜访。
乃马黑麻幼子,伴随着七八个高手。
“这厮倒是一堵挡风的土墙,他们必是为土默特部而来。”卫央道,“我已打听到,大后天是马黑麻立小速檀的好日子,他们只怕想拉拢土默特部支持自己。你自与他们周旋,全然以你在吐鲁番汗国之利去支吾。此事我自会给你做主。”
高步离出门应付,卫央遂命工匠们潜出密室,随着他自后门,趁着夜深人静,挨个都送到家里,片刻间,惊慌的十余户各拿些值钱的,最多不过家产三五两银子,大多算赤贫,一起来卫央说好的地方等待。
卫央自暗处走出,这些人没有一个变节的。
这两年多来,他在敌境有三不。
一不吃熟人家的食物,二不完全信任任何人。
这第三,便是不放松任何时候的警惕。
也正是这三不方保证他从未露出过行踪,经不住压力先变节的?那自然会泄露秘密。
待这等人物,卫央既不是圣母婊又不是圣僧。
是吧?
“随我来。”卫央引众工匠潜出民宅,一路来到城墙之下,心中算计好巡逻队的节奏,待天明之时,早带着十余户人家到了城外。
城西十里处有山,山中荒凉无比,其中有洞穴两三个,其中纵横交错,三五百人搜索也须一两日光景。
工匠们惊喜之至,这里头怎么还有许多粮食?
“我有时在这里歇息,面粉有足够你们数日之用的量,有肉干,有一些果蔬,虽然有点干,但保证吃得饱。”卫央摸摸几个惊喜的小孩子的脑勺,温和道,“还有一些糖果,随我来。”
他自山壁上取几个袋子,里头抓一把糖果,有的是饴糖,有的是果干,自先吃一些,而后给孩子们分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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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们本不解其意,仔细一想互相看着都笑。
这是为了让他们相信,带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灭口。
“天亮了,随意做一些饭菜,我也要吃些。”卫央道,“这里我设计的无烟灶,你们要小心使用,不可暴露在马黑麻骑兵的眼里。”
一时吃过饭,男子还发现竟有一些白酒。
“入秋山里冷,你们还要夜里起来值守,但不可多饮。”卫央道,“过几日,我使人来看,若闻‘天王盖地虎’,你们便回‘女王小郡主’,他们会再说‘宝塔镇河妖’,你们当说‘走位回手掏’,记住了?”
工匠们万千不解。
“没别的意思,不过是小郡主要当西陲的主,记着就行了。”卫央打了个呵欠。
靠在山洞睡了一觉,晌午时分醒来,随意吃一些饭菜,卫央见数十人安静整洁,又提醒他们对一遍暗号,又分拨人手,哪个当首领,谁来通报消息,乃至自洞内取削尖了的长棍命他们只管在洞口学会望定外头直刺,遂提剑扬长而去。
到城外,卫央寻一处僻静场所,背风,乃取带出来的火药些许,在地上挖一小洞,最下仿制火药些许,又以灯捻子自旁边再开一沟设置,而后取一木棍,截一点堵住火药,而后以粗布一块,将其余火药放进去扎紧,又以准备好的铁片裹住,留出长达三尺的引线。
先点药包塞入坑道,而后再点燃下部引线。
轻轻一声闷响,木板之下的火药冲击上头药包窜出丈余,火药包落地同时轰然炸开将坚硬的地面也炸出龟纹。
卫央很满意。
这是他自己会的技能,这两年来没少试验。
叫什么?
“没良心炮初级形态,足以对付这些敌人。”
卫央仔细算好了比例,大约有二十倍,多设置三五个没良心炮的地坑,想必那驿馆之内就没有活物了,很好!
这是他从不看韩剧,更不看偶像剧的成绩。
卫央喜爱看的都是一些老电影,《大决战》看过无数次,自是记得这一款没奈何的没良心炮。
但在吐鲁番,他上哪里去找铁皮制作炮筒?
遂根据原理推断最初级的形态,终于有了如今的成绩。
“两年半的时光未曾荒废。”卫央心中小喜悦,乃填平坑道,提剑再要入城,忽想起与高岚的对话。
她应当已经灰心了吧?
卫央心中一动,绕过汗城直奔昨夜见面之处,刚到时,见高岚坐在土坡之上,抱着长剑蜷缩成一团儿,她竟在悄悄啜泣。
第二百五十四章 紫霞
失败了?
卫央轻咳一声从后头绕了过去。
高岚回头看一眼,鼓起香腮甩掉眼角泪水,努力要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卫央走上去,竟然闻到一股很清淡的金创药的味道。
哦?
“这么说,他们还跟你动手了?”卫央惊异道。
高岚呆了下,她以为这人会嘲笑她。
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的有无数的委屈,高岚眼泪又落下来了,她泣道:“这些人,安不知与马黑麻合谋就是自取灭亡?他们只不听,却与我讲了半夜道理,说什么,哦,吐鲁番汗实力最弱,倘若有我们党项一族的加入,他们实力大增,因此定然是愿意诚心诚意接纳我们的。”
“蠢货。”卫央摇着头耻笑道。
高岚皱了皱鼻子,她无法反驳卫央的贬低话。
“所以,见你要带他们回去,他们竟对你动手了?”卫央好笑道,“你这首领当得也太差了,这等敢对你动手的属下,你还不早些解决了他们?”
高岚生气道:“可我族本人少啊!”
“哎哟,好强大的理由哦,我竟有一万个嘲笑的话回复你。”卫央怪笑道,“不压制他们,坐视你族内讧起,如今是路线上的纷争,将来就是刀锋上的矛盾。你要独立自主,他们要与虎谋皮,到最后,你族分两部,谁也不服谁,那只好刀子去说话,你觉着,还用得着我动刀子宰了你们?”
高岚忽的很奇怪,警惕道:“你定不是愿意帮我们的人啊,怎地会跟我说这些?你又有什么坏心眼儿了?”
“我盼着你们起内讧,盼着你们自相残杀,因此来劝你早点下毒手啊。”卫央怂恿道,“晚打不如早打,小打不如大打,对待这些……喂,你找死?”
高岚一剑挥了过来。
她怒声骂道:“你这个恶贼,欺负我没完吗?”
卫央丝毫不动,剑锋在他面前三寸之外掠过去,他才道:“算你识相,那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解决此事?”
高岚哼的道:“与你无关。”
卫央组织了一番措辞,他感觉如今不能打击这个可怜的娃儿。
于是道:“我看你,就好比是一个颇有一些个雄心,却处处优柔寡断,压根瞧不出何为生死存亡的亡国之君。干脆你不要当什么女首领,你自号圣母,试图用你的仁爱慈祥将所有族人感化,求他们不要违逆你意,你跪下来磕头,求他们听你的,这都比你如今所做好。”
高岚怒问道:“你这个狠贼,你就是要我们并入你们是不是?”
她质问:“你凭什么这么豪横?”
“简单,我祖宗出息,打下这么大一片土地,繁衍出这么多子孙。”卫央道,“你祖宗若自古以来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自有人求着融入你们。你啊,太单纯,太幼稚,太不自量力,我看你,就好比无能之人无能狂怒着,于事何补济得甚事?况且,当年西夏也是半个汉化之国了,你挣扎什么?打不过,不如主动融入进来,争取一些额外待遇,如此,我得了人手,你得了全族生存,并并入世上最优秀的族群之好,你我之辈谁不岂不美哉?!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仔细想。”
高岚索性不与他说这些,转过脸半晌,轻轻说了句:“他们非但不回去,且要,要……”她一跺脚道,“要捉拿了我,送给马黑麻。”
哟呵?
“你得镇压啊。”卫央好心好意劝说道。
高岚明白了,他就是来欺负她的。
“你杀他们去,我再也不管了。”高岚提着剑飞奔而去。
不片刻,她又跑了回来。
怎地?
“你小心一些,驿馆之中,非但有火枪,且还有高手,昆仑派三人,他们自己的高手七八人,还有几个波斯的高手,我瞧着极像是当年波斯明教的传人,招数极其怪异。”高岚沉声道,“你若能杀了这些人,族人里或许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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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那些人?
“他们已入魔了,只瞧着马黑麻有如此的实力,竟劝我死心塌地地率举族信了他们的话,为马黑麻当仆从。”高岚双目垂泪,毅然决然地说道,“既十匹马拉不回来,那只好……也算是借你之手……”
“你要能成事,古来造反的人就都是英雄了。”卫央深怒其不争。
高岚嘲讽道:“是啊,是啊,我若是强悍,统一我党项族之心之所想,而后决议与你们为敌。到时候你不必找任何理由,也不必顾忌心中的底线,索性将我族杀个干干净净,如此免去往后的麻烦,一劳永逸再不出麻烦了,对么?我偏不让你如愿!”
这孩子真傻。
卫小官人有底线么?
有!
但绝不包括心慈手软觉着哪一族人不容易而允许他们在神州文明之外荡漾。
高岚又跑出十几步,回头来奇怪地瞧着这人。
凭我的武功,尚且要依靠你教我的手段,才能从驿馆中脱身。
你又怎么去刺杀三个使团呢?
“要不跟我去见识见识?”卫央主动邀请道。
高岚这下转身就走再也不肯回头。
跟你去只怕顺手要被你干掉的。
“我不傻。”
高岚这一番信心十足。
卫央轻笑,你若真敢跟我去那可麻烦。
不过他笃定高岚一定会跟进来。
“希望你不要再去试图说服那些该死的家伙。”卫央哼的一声脸色渐渐转冷了。
黄昏时入城,卫央往城头一瞧,他熟知马黑麻手下的所有部队,因此知道此刻换上去的是什么人马。
“马黑麻要借且兰之手保证使团使者的安全,同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就是使者被杀。但与此同时,我也得干掉且兰与小速檀这俩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一统吐鲁番人,真是好打算。”卫央目视城头上军卒,暗暗算一下距离,很快在有矮墙阻挡的地上挖出一个坑道。
而后又往汗宫附近巡察一圈,在一个把守极其严密的军营附近逡巡半晌。
那里头有马黑麻弄来的一尊黄铜火炮,还有这两年半以来积累的火药。
好得很!
“没良心只可打出百丈距离,抛去黑火药与近代火药之差距算,大约能保证五十丈左右而已。”卫央测算好距离,暗忖,“若要干掉敌军军火库,须当再近十丈多一些,倒不怕他们发觉,只是,这么近的距离开火,一旦引发连环殉爆,哪里可得藏身之处?”
想到这,卫央忽听一阵沉闷的钟声。
来处是汗宫。
“有了!”卫央心下一喜,心中推算一番后,目视着驿馆之中连舍并檐心中已大定!
第二百五十五章 手持三尺雪,呼喝叱风雷
拜敌谨慎所至,驿馆内人影憧憧但外头却无一个巡逻的。
卫央自长街走过,心知敌人已被他在城外的强杀吓破胆了。
他手中一把铁锨,这是自火儿者家取来的。
待用完扔在附近便是,女婿娃杀老丈人之戏他很喜欢观看。
汗城乃土城,城中青石砖很少,地面虽坚硬,但也挡不住他的挖掘,不片刻便是一个深有五尺,直径大约三尺的斜坑。
绕着驿馆之后,一路撅出三个深坑斜对着驿馆,约莫估计好三个火药包落地的位置,卫央看看时辰,如今已是子夜。
“马黑麻明日应当会回,待他进城时,送他这样一份大礼,他应当是会很高兴的,毕竟礼轻情意重。”卫央遂去高步离家分批拿出火药,有巧匠早已做好了内中一层铁皮,外头裹着粗布的药包,卫央取早已浸水后又晒干的白纸,撕开之后又揉成一团,如是再三方在里头裹上火药。
在墙下一试,燃烧速度在可控之中。
卫央算定了时刻,制作出三长三短六根音信来。
而后便是取做好的圆木木板,将发射火药装进木桶放在深坑底下,覆盖上木板,上头再放上火药包,将发射药的音信自一旁留出的小孔中接出来,上头盖好遮蔽,卫央便选个民宅顶,一跃而上躺着练功。
期间两年多,卫央一日也未曾停止练功,如今已不必以手指辅助穴位,每当真气流经自有穴位鼓动,他只需催动无名神功不断地练出真气便可。
依旧是先以抱元劲催动紫霞神功,待数个小周天后再缓缓催动无名神功,他如今依然还可控制住那天香魔女般的幻象引发的躁动,只是须更加小心谨慎就可以。
无名神功与紫霞神功几乎完全融合成一部,卫央一边以金室中那股如今早已如泉水般的至阳至纯真气炼化燥热驳杂真气一边往三丹田内至阴至纯的真气中补充真气,周身经络主动以混元拳运功时候的真气运行路线运行,各心法并行不悖。
至那天香魔女精疲力尽之时,卫央又运金刚伏魔神通。
说来也奇怪,当他运行此功,周身温润真气尽数便藏入三丹田,唯有督脉之中至纯至阳的真气在运行。他不求冒进,只当用另一种神功积攒真气,心中既不想甚么金刚附魔之类,又不想刚猛凌厉,那至阳真气反倒压制着金刚伏魔神通乖乖运行。
这一遍又过三周天后,卫央感觉自己仿佛便立足在大地,手撑着蓝天。
那种虚幻力量充沛之至的感觉时时刻刻引诱他。
杀出去!
单枪匹马杀进汗宫,一掌定可毙了马黑麻。
“我不是傻子。”卫央这么想。
不知觉三十六周天之后,卫央压下金刚伏魔神通似要破体而出的感觉,又将龙象般若功再练一遍。
这心法的确怪异。
卫央初次练习时,还是前年元宵之夜,当时并无甚感觉,只在半月之后察觉一旦运起这门神功,体内便似龙翔象奔,竟能与金刚伏魔神通两厢融合。
只是金刚伏魔神通如今只是坚守,龙象般若功却随时有一掌打出粉碎岩石横断河流的感觉。
这一遍运罢又以紫霞神功运行,奔流不息如江河的真气登时蒸发为满天云霞。
其光如匹练!
卫央自不知如今运行紫霞功,他面上紫芒早已汇聚成为紫气,只不过紫气尚且弱小,如今也只可时隐时现,多的还是汇聚的紫芒,如水滴正在形成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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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三种神功加成,但紫霞神功尚未大成,以岳不群笔记中的记载,应当到小成之境,”卫央运紫霞功往胸前一推,掌出三尺远,连气墙都还未形成,于是长吸一口气往前一吐,清冷的晨风中,一股长达三尺的白气凝聚不散,真如一道气线,他面露笑容,又趁着紫霞功的余韵,将抱元劲催动龙象般若功练,这一次,体内如瀑布倒卷,那真气运行快了何止十倍,不过盏茶功夫经脉中便如龙啸象啼,“倘若就此挥拳,虽无一龙一象之力,但也有令对手粉身碎骨之效果。”
趁着歇息的功夫,卫央仔细揣摩竟有逐渐将三门神功尽数融入进去的无名神功,他越来越感觉那就是九阴真经总纲,再高明的武学也可尽数容纳进去而不显晦涩。
更重要的是,无名神功中他怎么也参不透的奥妙,以另外两门神功解释,竟就会有圆润通顺之感。
“那到底是怎样一门神功?叶大娘宋长老自何处得来的?”卫央心中暗想着,一边又运金刚伏魔神通,一如第二遍运龙象般若功,彷佛织毛衣般弥补着无名神功里晦涩不懂,或者懂了也无法修炼的漏洞。
这一遍修炼起始于紫霞功,最后又以紫霞功收尾。
卫央睁眼停止修炼的时候,正是东天发白,紫霞灿烂喷薄之时。
天边紫霞与体内如湖泊水气、又如大荒水云的紫霞真气交相辉映,每当这个时候,卫央就感觉紫霞神功已有大成之势。
他面上紫气盎然,随着内功越发深厚而显得白净的皮肤正如那天空。
面上的紫气就是东天的紫霞。
“还差得远呢,奥妙无穷的大自然与神功交相辉映之时,才有紫霞大成之势的真实感,要想真正达成大成,须在雪天雷雨之时也有如此境界。”卫央心中道,“也不知岳不群如今修炼紫霞秘籍到了何种地步,是不是舍弃紫霞而练《长春》?”
他觉着可惜了,紫霞功越练、越契合无名神功他就越觉着奥妙无穷。
铺天盖地的真气是紫霞、涓涓细流般细水长流的也是紫霞。
这诚然是一门极其高明的内功心法,若以其余上等神功弥补真可谓是他最喜爱也最信赖的神功。
这时,南城门外马蹄声如雷响。
马黑麻来了。
卫央面色肃冷,乃取火折子,跳下房顶直奔长街,在第一个没良心炮旁边蹲下来。
片刻间,马蹄声踏得地面在颤动。
万军奔腾之势果真可怕至极。
“想必收编了且兰的人马,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人马,又算计了且兰与小速檀,马黑麻定是志满意得。”卫央将火折子凑去,嗤一声,引信点燃,他急用郝长老教的轻功,如轻烟,如紫烟,一抹身影在街上划过,眨眼到第二处炮台。
驿馆旁边断垣之下,高岚二话不说长身而起撒腿就跑。
明白了。
我明白了。
这狠贼竟要炮击使节驻地。
可她余光瞥见,卫央点燃第三处引线之后,他竟提剑大摇大摆跳过民宅,直奔马黑麻的汗宫大门口。
他要做什么?
自是要打脸。
第二百五十六章 我辈何须用联姻
剧烈的炸响,冲天的火光。
这是马黑麻进城之后第一眼就看到的。
整个驿馆被上百斤火药淹没了,浓黑色的烟雾在晨光之下显得那么的吓人。
“发生何事了?”
马黑麻心中的志满意得顿时为之一收,而后感觉到地面上颤动的感觉沿着马蹄蔓延到了他全身。
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央有火炮?”这是马黑麻随即想到的可怕的事情。
倘若那厮有火炮,架在汗宫门口对着他的寝宫来上那么一下!
嘶——
整个汗城都醒过来了。
百姓惊慌地爬上自家屋顶,可他们只看到死寂的城池。
城头上众军皆失语,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万骑军呆呆站在城门,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快过去看看!”马黑麻当即喝令,“你们去火库,仔细盘问守卫军,如此大的爆炸声,定是大量火药被偷走了。”
说着,他往后面退缩了几步。
几个高手当即上来保护他,待两侧骑军奔驰而过才放心。
可每个人都警惕地注意着四周,谁都怕忽然从角落里打出一发炮弹来!
马黑麻没有敢先去驿馆,在众军的保护之下他立即返回汗宫。
这时候,汗宫里才是最安全的!
但先到达驿馆的军卒都惊呆了。
他们破门而入后,看到的是满地的尸体。
他们都好端端的,似乎只是困了趴在地上歇息而已。
“怎么回事?”有人大喝过去要揪起几个人来盘问。
但当他们扯着人试图拉起来的时候,忽的只见尸体口中吐出来了带碎屑的黑血。
满驿馆不知多少人,无一不是如此。
小小的驿馆之中没有一个活的人,无论在屋内歇息的还是在院子里值守的全数被震碎了内脏就地而亡。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略懂一些火炮的吐鲁番骑军将校完全懵在当场。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炮弹?
没有人能回答。
只是,猛听得汗宫门外一阵呼和,卫央大笑道:“马黑麻速檀,这份礼物你可满意吗?”
马黑麻还不知驿馆之中的人怎样的惨状,倒也不十分恐惧,在十数个高手的保护下,他立马门外,瞧着站在门口,脚下倒了七八具尸体的仇敌,双目中能喷出火来。
马黑麻喝道:“姓卫的,今日你来得了须去不得了!”
卫央轻笑道:“那么,你想知道我是从哪里运进来的火炮么?”
他手指指了下一侧。
有院墙阻挡,马黑麻瞧不到里面的情景。
他一到汗宫便见卫央持剑站在门口,身后奋勇杀出的扈从似乎并不在他眼里。
不好!
“退下,快退下!”马黑麻大叫。
同时,他拨马转身就要逃跑。
他手中有火炮,倘若当面来那么一下……
卫央哈哈大笑道:“还不快去斩断引线?”
真有人上当,自院墙外高高跳起。
那是马黑麻手下的几个高手。
卫央再不迟疑,仗剑往前一窜,辟邪剑法一时全展开来,众人只见晨曦之中仿佛有鬼魅掠过,只刹那,七八扈从咽喉中剑,扑通扑通几声响,尽数落在了地上。
“好快的剑法!”守着马黑麻的几个高手回头望见一起惊叫道。
他们只顾着马黑麻的性命,正给了卫央杀敌的空隙。
无名神功催动真气急速转动,辟邪剑法既快又很只在敌军咽喉抹过。
三五次眨眼,最前头的十余骑军尽数被杀。
卫央再不恋战,纵身一跃跳上高墙,一时展开郝长老名震江湖的轻功之术,他内力悠长,轻功技巧又高,三五个起落,真如一只燕子,竟踏着院墙,在千军万马面前一闪而逝,待那几个高手发觉上了调虎离山之计,卫央已在院墙纵上屋顶,羽箭不能到,高手追不及,只好眼睁睁瞧着他提着滴血长剑,虽快速却毫不惊慌地离开了众军的视线。
卫央跃出百丈外,紫霞神功提到极致,一边警惕着身后有高手追来,一面朗声道:“马黑麻速檀,下一个,我要且兰手下投靠你的亦密的脑袋,你算计死了且兰,以我之剑杀了你的亲长子,但你想吞并他们的军队,增强你自己的实力,我可曾答应么?!”
马黑麻又怕又怒,这声音在小小的吐鲁番汗城传到了每一个军民的耳朵,这是要威胁那些刚服从他的亦密们和军事贵族!
可他一时竟无法反驳。
也不敢反驳。
他只想知道那厮是如何将火炮运进汗城的。
第一缕阳光洒在吐鲁番汗城上,城头军士远远望见汗宫门口横七竖八的尸体。
有人竟伸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喃喃说出一句话来:“下一个,谁敢保不是我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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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心已乱了。
陡然,西门之上惨叫连连,卫央如大鸟,踩着女墙在城头一掠而过,手中长剑又杀数人,到城头,竟无人敢在,他一剑看断马黑麻的大纛,奋起将半截大纛往城下掷出,那大纛直窜出十数丈,咚的一声倒着扎进泥土。
很巧合,所落位置正是大道最中间!
卫央提剑徐徐走下城楼,城头有人持弓箭待要反击,又见他提剑而上,有瑟瑟发抖蜷缩在女墙之下的军卒,已有闭着双眼恐惧至极的,他们就在他脚下,他却视而不见,仗剑只追着敢持弓箭反击之人,高声道:“敢持兵仗反击者,斩,谁敢拦我?”
满城头不知几百军卒,竟无一人敢拦挡,但见他所到之处,有持弯刀者弯刀坠地,又那弓箭的骇然抛弃,还有持旗人,见他到,慌忙扔下手中物什,迅速一个直立。
有第一个自有第二个,不片刻,城头众军竟纷纷立在两旁,留出中间一条宽阔大道,待卫央走过,众军纷纷吁一口长气,有胆小之人,竟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却不见有军官敢呵斥。
卫央连追数十丈,自后头追上那敢反击者,一剑斩下其首,提发拎在手中,倒持长剑缓缓沿着城墙楼梯走了下去。
城门还开着,卫央向两旁两股战战之人点头示意,说道:“你们辛苦了。”
谁敢与他理会这番说笑?
卫央并不觉尴尬,缓步走出城门,将那贼酋又挂上吊桥索,至此,马黑麻派遣来追的百人队,以及那三五个高手才来到城门洞。
卫央将剑上血迹,抬起右脚用鞋底擦掉,目视那群人,竟无一人敢来追,那几个高手也不敢叫嚣,只满目愤恨瞪视他。
卫央笑问道:“诸位也是有数的高手,如何胆怯至此?”
有人一发怒,忽见他又提剑飞奔而至,口中暴喝道:“西陲卫央在此,谁敢来死战?”
骏马也为之声势所夺,嘶鸣一声有第一匹转头就跑。
可怜三五个高手,论武功无一人在卫央之下。
然无一人敢来阻挡,又被他杀入城门,再杀三五人,从容枭首而出,城头上无羽箭敢射杀,城门一时俱关闭。
贼怯矣!
第二百五十七章 当年皓月余彷徨
重阳节这天,哈密等卫文人聚集,卫央已挟制的几个文官竟有控制不了文人的迹象。
小郡主认为,那是因为那些文人少了一种更大的控制。
刀剑!
她坐镇校场冷眼旁观。
这时,密探飞鸽传书到了。
小郡主一瞧,正待要吩咐人送去王府,高岚到门外。
“她直言不讳,一是到来卫兄弟的讯息,二是来谈合作。”刘都司奇道,“他把她咋啦?我怎地瞧着她满脸怨气?”
小郡主叱道:“他才多大点,何来那等心思呢?你们不许胡说啊。”
刘都司怪笑着说:“那怎么会让高岚那等高手也……我瞧着左右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说不好。
“你们只看到他聪明机敏,看到他威风八面,看到他无所不能,但你们没有看到他倘若是你们的敌人,那又该是怎样的一种景象。”小郡主责道,“高岚看到了,她本想利用卫央,如今不敢靠近他,但又似乎看到了一条不同于她所想象的道路,那是一种又怕又试图利用,却又有一种女儿家骄横,尤其是她那样的既美貌,又武功极高的女儿家的骄横。她不服,但却不得不服,她身负党项一族的存亡发展,又是党项一族的唯一有能力、有头脑、有见识的女子。她待卫央如敌人,如潜在伙伴儿,你们怎地只想到乱七八糟的事情?”
刘都司叹道:“标下不能不想啊,这两年,踏破卫兄弟家大门的人太多了,就在今日一大早,又有什么关内的使者,武林的豪杰,俱都去寻他提亲……”
可恨!
小郡主怒道:“国事为大,何况他才多大啊?”
“是啊是啊,那冯娘子也如此说,但谁能拿笑脸人怎么办呢?!”刘都司摊手,“要我看,倒不如先给卫兄弟寻一门亲事,最好是出身好,知书达理,尤其重要的是,须长得好看。把此事定下之后,那些上门的人也就慢慢散开了。是罢?”
帐下众人一起点头道:“刘都司这话在情在理。”
高都司更拍手赞同道:“刘都司这话再中肯定也没有了。”
小郡主脸颊稍稍一红,她焉能不知这些人的心思。
这两年多来,卫央的生意越做越大,他控制了关西粗盐贩卖的市场,几乎无人肯再去购买,只有卖给他。他又掌握着细盐提纯的秘籍,哈密各家各户一月可去盐铺,凭筑城“工分”与百二十文大钱勾得细盐斤半多,无人家不用哈密细盐。他还是外城排水系统、净化系统的设计之人,去年的时候,冯娘子又凭手中的钱财,拿下了烧铸陶瓷管道的生意,他家更是数千人的随时可转为军队的商队的主家。
这只是民事。
且只是一部分。
若在军事上,卫央又是哈密秘密铸造的新火炮的材料设计者,别的不必说,他倘若离开哈密,别人很快就可得精钢制造法。何况这人一去两年半,如今冒头才三月,几乎三五日便有他的消息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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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再加北庭义军首领的身份,这厮俨然已是既有钱、又有人、又有技术、还有他可很快控制在手中的军队的将领。
这样的人物,镇戎军中哪个不怕他出走?
纵然镇守着赤斤蒙古卫的胡副总兵也半月一封信来询问,瞧他的意思分明就是“宁可舍弃关西诸卫也不可放卫小官人走”的嘴脸了。
将士们心中想的自然很简单的,若想让卫小郎跟咱们不分开,那自然是……
“哼,凭啥。”小郡主心里总是有一些不忿。
只不过,她心情淡雅平和,平时也想不起那些事情的。
如今被这些都司们一提,她心中也只是稍稍动了一动。
小郡主似笑非笑瞧着帐下诸将,待他们互相赞同着将意思表达得只需说破时。
你们说啊。
几个都司赔笑道:“郡主自然是明白的,卫兄弟的确还很小,不过,也不要他做什么,先定下来也挺好,是不是?待十余年后再办正事也不迟啊。”
“我老高,在天下这么数来一趟,再数去一次,这数来数去嘛,嘿嘿,”高都司笑道,“能配得上卫兄弟的,大约也还是有那么几位的;何况如今朝廷逼迫更近,郡主的……”
正说到这里,一骑奔驰而来,老王爷命心腹来传消息:“越王遣三王子,引数百人员,如今已进入西安府,他们大张旗鼓要来为忠顺王贺寿了;此外,卫大人在吐鲁番汗国杀得狼烟四起,不知怎么的,中原武林管他称魔头,少林方证大师去贺武当派冲虚道长就任掌门人,两派派遣少林方生大师、武当派第二代弟子数人,并同武林正道数十位高手,扬言要捉卫大人去中原。如此怎么办?”
几个都司一起破口大骂:“去他娘的吧,什么为老王爷贺寿的,分明是贼心不死。何况卫兄弟为国杀敌,怎么是魔头?”
李都司当即建议:“郡主须早下决心……”
“我知道。”小郡主压手,但她反问道,“如此慌张行事,与联姻何异有哉?我不从皇室,又怎肯为他作践自家?”
那……
“他也还很小,我也还很小,此事不必提。”小郡主责道,“况且如此做,置冯芜何地?她一力操持生意,她莫非是卫央的仆从么?待成人之后,倘若彼此合意,我们自会分辨。”
那如今贼人打上门来?
“怕甚么?他们来便来,镇戎军有十万之重,他手握关西民心,一旦将哈密模式扩展到诸位,关西人心在我手,纵然与朝廷翻脸,他们又敢待我如何?”小郡主喝道,“他用许多智慧托付于我们,我们却要以联姻束缚他去?若如今提及,将来此事比成为他心中龃龉,纵然不会说,怕也很生气,既如今关西大权在我,又何惧区区越王?六军随时待战不可疏忽,与义军联络须加紧融合,我说过,愿与他平分关西,镇戎军自也可分他一半。”
诸将尽失色。
“因此他以诚意待我,我以诚意对待他。我们本毫无间隙,怎可以联姻制约?这人杀心最叱,诚心最赤,我们心意一般相同,俱为西陲安定而喜,又何必恐惧他分我的权,我掣他的肘。”小郡主吩咐,“各营回营房,今日起,三日卫生排查不可疏忽。”
而后起身道:“谍子的消息总有些粗糙,如今中原武林竟以他杀贼过多而视之为魔头,那定是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我自去与高娘子说话,她只怕也吃了巨大的亏才肯来寻我做盟友,你们不可怠慢了人家,更不可以儿女私情顽笑,她其行虽蠢,其心却很诚。你们都记着,纵然是敌人,倘若有人愿意为了数百数千族人牺牲,那也是极其可敬的对手,不可胡言乱语戏弄人家,都记住了么?”
诸将轰然应诺,只看她不慌不忙,众人均心中大定。
第二百五十八章 晴日苍山松柏长
高岚在校场外面等了许久。
她知道小郡主那等人不屑于用这般手段打磨她的锐气。
“那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大约他们彼此心意相通,已然在算着如何吞下西域之东了。”高岚忽的有一股强烈的羡慕。
她自忖党项一族之中的人,可用者里面连一个理解她的人都没有。
人家?
人家上下团结一心只图西陲大事,姓卫的在敌境如同出入无人之地,杀敌如麻;后方既有赵允伏那等老奸巨猾的定海针维持稳定,又有小郡主那样才智武功尽皆绝顶的人物统帅六军,还有十万镇戎军如同一根钢索般,西陲战刀指向哪里他们便打去哪里,这太令人羡慕、甚至以至于让人嫉妒。
倘若我也有一个可哪怕只是出谋划策的朋友……
高岚心驰神往而又黯然悲伤。
这时,一支军马整齐地大踏步而来,视之,最前头两个独眼军校打头,后面全都一身伤痕的老卒,最中间让出最中心的一骑之地,空地上头打着两面大旗,一个通红的“明”大旗,一个大红的“卫”字旗,旁边十五六个校尉簇拥,他们缓步策马而来,队伍里无一人说话,到营门,他们才勒马停下,队伍最后飞驰而来一人,在门口翻身落马,轰然道:“老卒营整训完毕,要归制。”
半天也未曾斜视一眼的卫兵们验过军牌,几个总旗几个百总才笑道:“黄副将,今日又让老罴营三个千总打得头破血流啊?”
高岚心下赞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老罴营,军纪不在镇戎军主力之下。”
那是那个家伙的军队,她也关注的颇多。
“那副将自是黄金虎了,只是怎么不见传说中的老罴营三个千总,六个悍不畏死的先登校尉?”高岚仔细打量着,只见军中三千余人无一不带上,无一不缺憾。
可那打头的眇目老卒瞥了她一眼,目中倒也平静。
“怎地那么像那个狠贼?”高岚心中大吃一惊,道。
傲气。
那是一种纵然身躯残缺,但从不自觉低人一等的傲气。
以及战场之上不让任何强军的傲气。
还有那种浑然不管生死居高临下俯瞰着敌军的傲气。
那岂不正是那个混蛋的气息么?
那黄金虎笑骂道:“哪个王八蛋给老子造谣?何曾打得头破血流?不过略试牛刀尔。卫兄弟有消息了吗?”
有百总目视高岚,一笑道:“卫大人必是杀得贼军血流成河了,咱们不担心。”
黄金虎一瞧,挠挠头嘟囔了一句“咱们可不认得她”便挥手命众军入营。
高岚往远处走了些,细看那些老卒,又见后头足足又千人龇牙咧嘴,有的捧着兜鏊,鼻青脸肿不知吃了多大亏,只是铠甲森森哪怕是旧的也依然干净整齐。
校场内片刻间传来将士们轰然问好的声音,黄金虎奇道:“郡主哪里去?又要去寻卫兄弟?”
郡主不由一恼,又听后头传来刘都司李都司高都司几人的怪笑。
“今天拿不回卫生流动红旗,先打你老罴营三十大板。”小郡主怒道。
黄金虎一脸惊叹:“何至于这般生气——老刘,你把老子的红旗交出来,你老实说吧,上次是不是你们营不要脸地偷走的?”
刘都司大骂:“我刘某一生行事何曾用偷?”
黄金虎骂道:“你不是偷你能拿到全军卫生标兵?我等三千余人破你七千人如土鸡瓦犬,你凭什么拿红旗?”
小郡主头疼无比,这些人以前也算桀骜不逊,可如今有一种……
嗯。
“就是那种口口声声讲文明,一言一行讲卫生,可是一回头,又变成一帮粗坯的桀骜不驯,放出去……”小郡主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心想着,“就跟卫央一样,敢放出去便是个大大的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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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执掌六军威势甚重,将士们不怕她生气只怕她欢喜。
黄金虎连忙带着老卒营回归军营,不片刻校场号角声起,三声后,又是急促的六声。
登时满城笑,自卫小郎创造出什么“全军卫生评比流动红旗”之后每隔半月便听这熟悉的号角。
高岚不明白,见小郡主出来登时道:“又要兵发何处?”
“校场卫生评比而已了,哪里有那么多仗可打。”小郡主点头,“数月不见,武功又有精进,可喜可贺了。”
高岚苦笑道:“一人之力,何如一军之力。我……”
“我知道,你这番来此定是为你党项一族的前程。此事我不管,你随我去见我爹爹,”小郡主提醒,“但你也当有一个妥当计划,不要再说什么画一处水草丰美的地方,给你们党项一族立国,我答应,爹爹也答应,他可不答应。凡敢裂土封王之人,必诛。”
高岚心中恼怒,脱口质问道:“那你们算什么?”
“我们的城头飘扬的还是大明旗帜,我们与朝廷不和,也只是想法不和,从不想裂土封王,与你们不同。”小郡主告诫,“想你也是见过他了罢?你知道他的秉性,海内敢有持兵仗裂土者,他第一个不饶,你们的立国之念还是留在你的妄想之中去吧。”
高岚沉默良久,不忿地骂道:“那人忒狠心,他只是瞧不见我们党项一族之难。”
“难在何处?是族人要衣食无忧,无惧朝夕,还是你们这些贵族想要圆你们的皇帝美梦?我们凭什么让着你们呢?”小郡主说道,“你若说地位,那好吧,片刻见过之后我带你去城中走一走去,你瞧瞧满城百姓,有多少察合台人,多少蒙元后人,但凡不持歪理邪说者,无不在城中安居乐业。我军中如今也有异族数百之众,谁敢欺负他?他敢欺负谁?”
她不由恼火:“我只是不懂,你们哪里来那么大的怨气?既裁剪我们的文明,以一部为你们的文明,又百般排斥我们,自立于我们的文明之外,我若以人口之多,要求你为少数,你满腹怨气;我若给你一样的地位,你又要凌驾于我们的上面,谁给你的勇气?打又打不过,和又不想和,偏你们曾有西夏国,不知我也有强汉盛唐?一路说你的难处,言下之意我须让出自己的祖宗之国凭你驱使吗?我族人之国,虽大,无尺寸多余,那是我们一代代人以铁血打下来的,你若有能耐,自去极西之地自创一族,千百年后,你也这般盛气凌人,若不能,那便收起你的怨天尤人,不要再抱怨我们。”
高岚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他说的,你若是不服,自可找他去辩论,言语说不通了便用刀子,我们打了数千年,还怕再与你们打百年么?”小郡主责问,“你区区数千一族凭什么和我们打?你打得起?”
噌——
高岚直觉扎心之至。
这小郡主豪横,不比那狠贼弱啊!
这可如之奈何?
第二百五十九章 西陲女儿多自立,城北卫郎最安心
高岚心头愤懑,却又无话可说。
那小郡主又说道:“你也知如此情势。你们无法去极西之地生存,便想着东归。东归是有条件的,那便是回归我们的文明体系,决不许以血统、教宗、生性而定国。天下大势浩浩汤汤别想违抗,你若果真要为党项一族求前程,倒不如……”
“为你们鹰犬,是不是?”高岚冷笑道,“我算是瞧懂了,你们西陲军民如今俱都与那狠贼一般了,你赵家胸怀远大,不论那人的大权在握,但若想以我一族人为刀剑,那我们也做不到。”
那就打!
“我又不是傻子。”高岚道,“此事须徐徐图之。”
她已有不愿去见赵允伏之想。
却不料小郡主一笑道:“待你们一族,我如今有三策,上策为同化,中策为岁月,下策为刀剑。上策乃卫央所提,中策是爹爹所提,我只信刀剑。若依着我来,有的是将你们吐露一空之计策。上策便是以大势为笼,使党项三十年,五十年,除非户籍腰牌之上写着党项两个字,其余与我无不同。比起我们俩的打算,我爹爹已经是最仁慈的了,你若连他的也不听,那也别怪我们下手狠毒,只好以下策对你。”
高岚心中震惊,竟还有这等好算计?
“左右你们没有资格与我们讲条件。”小郡主又送扎心一把刀。
高岚既恼怒又柔弱,只好道:“那他又打算怎么样待我?”
“简单啊,你与你部族分开来。我们会支援你一些军马,不会多,大约比你一族多三五倍而已罢了。”小郡主劝道,“将你的部族留下来罢,趁着西陲工业化已然铺设开,他们还能在经济上先发制人,取得安居乐业之先机。当然了你自然可认为这是要挟之事,然而我们并无此意。你率军为你争取更高的地位,从而保证你们党项人的期待还存在,他们在西陲享受安宁平和的好生活,若不然,我纵然放你,你那万人有余之众,三五载便可全数消耗与战事之中,你自己想罢。”
高岚欲哭无泪,她忽然后悔与这两个人认识了。
“卫央说,你那是心理落差大。你也不想想,你部下那些,待区区马黑麻也要卑躬屈膝,你虽是首领,在我们面前,若果真公事公办,你有见我的资格么?”小郡主在劝,“你自认为与我们有些交情,便以我们为可对你退让妥协之人,那你可错了。我敬佩你的品格,但事关国土,我只好寸步不让。你为你族人,我为我族人,谁也没有错,那便看谁的刀子锋利,看谁的脑子好用。不过如今还有一道,朝廷各方云集于西陲,你也可寻一……”
“呵,”高岚轻笑一声愤然道,“与什么王子去联姻,而后自以为得到了靠山,随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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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伸开一手,抿着眼角迎着阳光瞧,半晌才说道:“那自然是你想的那般。”
千军万马杀过,那可真就是高过野草者一概诛杀了。
“大约你也想若你族有卫央那样一个人你当会如何,可他也说过,他这人,运气一直都不很好的,只因为投胎的时候把好运气都用在投往神州之上了。何况,”小郡主笑道,“此事哪里来假设。他如今是在帮你,他要的是人人安居乐业,天下齐拜轩辕,你却以为他永远在图你党项,大势如此,你却半点也不肯通透,能怪的谁呢?”
那你呢?
高岚目视她:“你就那么信任他?”
“若他为青山,我自为松柏,他不坠魔道,我绝不相疑。而若他愿为松柏,我自是青山,除非青山倒,而后松柏枯。”小郡主笑道,“这般心意他懂得,我懂得,爹爹也懂得,旁人都不懂。你与他相交,你若以居心图谋,他自会万千思虑,唯有以真心相待,他虽疑心最重,可仿佛泥牛入海,这日子长了,长相处每天每夜考验,自然心意相通。”
想想又说道:“你心头最难接受,怕就是依附。那你可知冯芜么?”
大名鼎鼎的冯娘子谁人不知道?
“你以为,她是依附于谁么?虽两相依靠,然谁离开谁都能活的。晚些你见了她,便知这世间女子,多的是英物,而若想光华耀世,只怕唯有他才肯不但不以尘蒙珠,反喜欢助你道万丈光芒。”小郡主信步走在街上,她笑容灿烂至极。
高岚默然许久才说道:“狠贼自与旁人不相同的,他……他与别人是大不同。”
而后叹息道:“只是看到他那把长剑,我常觉心惊胆颤。大约你们还不知道他在吐鲁番汗国做了什么事。先杀三个城主,如今汗城城主依旧空悬,无一人敢接任;而后仗剑于满城军卒面前,连杀数十人,以其首筑成京观。上月月中时,我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以火药杀死马黑麻请去参加小速檀确立会的三国使团,灭杀数百人。”
小郡主惊道:“他在吐鲁番城铸炮了吗?”
“不是的,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啊,我只看到他在地上挖了几个深坑。”高岚心悦诚服道,“这人欺负我毫不手软,但他对待敌人是真的心狠手辣,当是时,马黑麻收编且兰与小速檀的人马方进城,他便以此礼物送上前。而后跃上城头,敌军不敢挡,竟让出一条空路,眼看着他信步上前去,杀死敢冲他放箭的敌军卒。而后又于城门之下连杀数人,敌人连追击也不敢,那可真,可真令人目摇神驰,恨不能与他并肩杀敌。”
小郡主一算,动容惊叹道:“如此说他这几月所杀之敌已足够封侯了。”
杀敌数百人,且有且兰与小速檀那等大人物。
你可真是实实在在的军功了。
“他似乎并不喜欢,这几日还在厮杀。”高岚道,“马黑麻手下人心惶惶,数个城主竟不敢值守,我只听人说,他又宰了多少敌军,其余却不知了。只不过,我知道他的火药自哪里来的,吐鲁番汗城有大户,如今已成为他的跟随者。”
“你跟踪他了?”小郡主一呆而后哑然失笑道,“那你可真是上了他的大当了,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竟被他玩出了新花样儿来了,”见高岚竟不解其深意,她笑道,“他也不放心那个跟随者对吧?因此以你为后手,他知你待他十分不服,又想处处寻找机遇与他交换党项一族立国之机,他这是利用你挟制那个久在胡地的家伙呢,懂了么?”
高岚心中大叫三声,郁闷地无可发泄。
他怎地坏成这样?
第二百六十章 以三路并举,行兵道之势
小郡主所言不错。
高岚在王府并未获得任何许诺。
老王爷正看新式地图,与几个老将正用新做成的哈密“板图”琢磨卫央在劄子里提到的“兵棋推演”。
卫央并不懂,他只知名目。
然赵允伏沙场宿将,如今有以泥土筑成的“实景地图”当即便有百万大军。
小郡主回家,老王爷十分恼火,命人收好板图之后,出来愤愤说道:“往校场一坐,也不问你爹活着吗,也不管你爹吃了吗,天天给那个坏痞子谋划接应,”然后道,“你怎不谋划打跑那些天天上门提亲的女人啊?”
小郡主恼道:“你们说好了是不是?”哦?
老王爷眉开眼笑赞道:“到底是老夫的麾下,那好,此事老夫不管了。”
然后看一眼高岚,赵允伏说道:“三路你早已知晓,你若没有应对之策,那只有挑选个。此事我们也不会多管,万余人的部落还不足以让我们关心。还有个,若想早日回贺兰山,你们须在年底之前通过,若不然,到北庭大军并入我军,老夫放你去,卫央可不会,你可记住了?”
高岚骇然道:“北庭数万大军怎么会……王爷此话当真么?”
“哄你个小丫头,老夫也不害臊么。”老王爷说道,“你见过那厮?还活着没有?缺了啥没有?”
……
真缺卫小郎每几天就怼他一顿。
“他可好得很,每天吃过饭,还要有果蔬,倘若外头找不到,他便在吐鲁番汗国的贵族家中寻找,自在的很呐。”高岚道,“只不过他不知怎么想起的法子,不用炮管便可将大量火药投送到敌军中,那炮弹十分可怖,我亲眼看到被炸死的敌军身体毫无异常,但内脏早已震碎。只凭这一手,吐鲁番汗国无一人敢与他作对,待马黑麻被杀死,只怕他不需动手,只要说一声,尔等想死么,便多得是千军万马匍匐在他面前一心求投降。我看镇戎军也没有那样的火炮。”
老王爷这才动容,找了下,翻出一块切糕来,吃两口才问:“吃吗?哦,这么说这厮嘴上说他不擅长玩火炮,实际上肚子里有的是宝货?!只不过他在吐鲁番汗国内哪里有铁块铸造火炮的?又如何藏在暗处不叫察觉的?莫不是察合台汗国的炮么?”
决计不可能。
“察合台如今有火炮百门,但大都是旧货,堪比中原所用之火炮,大约也不过三五尊吧,还都在满速儿的控制之中。何况,沉重笨拙的火炮如何进城?”小郡主预料,“他是以深坑发射的,应当是灵机一动想出的法子,只不过,能将人内脏全震碎,那的确可怖,待他回来后,咱们自然也就知道了。”
“你去问,这厮老不肯叫我知道。”老王爷哼哼一句,“老夫还得帮他准备下,待西域之东战事结束,要如何运作,才能拿下一个封爵,最好是侯爵。他再不愿意,那也须拿着。”而后看着女儿,老头满脸慈祥,“待卫央回来,哈密以西那是要他亲去收复的,那么土默特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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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这人太胆大。”小郡主香腮一热,愤愤指责道,“他给我的劄子里说什么忠顺王不能由女儿家继承,那就打下个西凉女王的爵位来,我瞧他就是要把这些都扔给我们,自己却去潇洒去。”
高岚又是一吃惊。
原来,西域早已被他们看成是盘子里的肥肉了呀!
那……
“好了,我们去走走吧,带你去见冯芜。”小郡主忽然醒悟,“是了,你此前见过她的,此番故友重逢当有一番欢喜。”
哼!
那女子只怕恨不得给老娘下毒、撒石灰、一顿菜刀呢。
两人走出王府来,见满街民众,常有穿外族衣裳之人,有的带着百余人高谈阔论购买贩卖,有的拿着银子购置生活物品,还有的与汉人并肩站着,谁也不低谁,哪怕为三文五文钱争得面红耳赤的。
这——
“他们有腰牌,你可来细看。”小郡主拦住几个招摇而过的女子,俱各性格张扬,正深秋,瞧她们穿着有鲜艳有朴素,然纷纷昂着笑脸,鹅颈如白雪,而旁人竟不以为忤。
几个女子惊讶道:“郡主也逛街?”
小郡主笑道:“要去找冯芜,你们做什么?”
几个女子道:“今日我们休假,约好了去买胭脂水粉。”
小郡主笑道:“又涨工钱了么?”
“是啊,她们盐厂多发了三月工钱,说是为女儿家买冬装;我们果园里也发了三月工钱,青儿姑娘叫我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好不让那些酸溜溜文人士子大觉西陲没有美人儿。”一个女子脆声大笑道,“乌日娜她们牧场发得钱最多,她们是高等技工,今年秋上马驹长得漂亮,冯娘子给她们以贡献,多的发了三十两银子,少的也发了十几两,我们也帮她购买些嫁妆。”
高岚心中震惊之至。
小郡主喜道:“冬日娜要成亲了么?找的谁家郎?”
小巧憨厚的姑娘腼腆道:“家里说的是城南的一个士子,我很不喜欢,喜妹子来找我们玩耍,说盐厂有顶好顶好的小伙子,我爹去看过,我也去看过,就定下来今冬要成亲,他们是在城南种玉米的,一家子人都是的。”
小郡主喜不自胜,拍手恭贺道:“可真要恭喜贺喜,到年底,卫小郎回来,他定会更加喜悦,是了,你们带腰牌吗?这位高娘子不知,咱们请她瞧瞧呗。”
高岚半晌直觉无话可说了。
冬日娜自是蒙人,她在这哈密城中竟是什么高级技工,光算算工钱,党项一族怕要羡煞九成族人。
何况她竟能有不喜欢便不愿嫁给士子的权利,她还敢大街之上大声地说出来。
这,这太出乎世人预料了罢?!
冬日娜自腰间香囊,取一枚松木腰牌,大小不到两寸,仿佛一枚印章。
她憨憨说道:“我家才搬迁,这腰牌还是新换的哩。”
高岚接来一瞧,反面是一团花朵,似牡丹盛开;正面刻着乌日娜之名,上头有家庭住址,还有些小字认不出来。
小郡主问一旁纸张铺里要来白纸,在腰牌上呵口气,盖之,见端端正正数行字迹。
曰:“乌日娜,蒙人,成治十六年生人,住城北卯字坊乙分坊新仁巷,女。”
最下方却是:“身份:工人。”
乌日娜又打开腰牌,里头还有一方印章,上刻着“哈密工人夜校毕业,通汉、蒙语言,识三百常用汉字,无犯罪记录。”
这是什么?
“外印为阳刻,乃身份;内印为阴刻,是学历。”小郡主抿嘴,“不用说,你也该知是谁的主意对罢?!”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为了胭脂水粉,为了漂亮衣服,投降!
这……
这弄的如此深奥干嘛?
还有,这工人的身份有能干什么?
“参与街访治理啊,往常的街访,坊长说了算,如今的街访,工人说了算。”乌日娜笑道,“这位娘子,可要入户哈密么?不需居住证明,不用繁琐手续,只要你来了,就是哈密人……”
“抱歉,这娃魔怔了,她刚当上落户审查官儿。”
几个姑娘拽着乌日娜赶紧跑。
高岚满脸茫然,小郡主笑靥美极。
今日之哈密,当可令那人欣慰三分了吧?!
他讨厌富人,最愿意教穷人,更愿意教穷人如何富而能仁。
“他所希望的,我无一不允,”小郡主漫步街上,多有路人从容见礼,她笑着说道,“何况如今的哈密,税收提高了,民众却不觉很苦;民富了,王府竟不觉恐惧。外城筑成后,哈密军民人数已破二十万,却无秩序混乱之现状,这便是他所说过‘经济建设与基层秩序’之奥妙。现如今,你可还疑心党项万人来此会被另眼相待了么?”
高娘子心乱如麻,脑海中一面是残酷狠辣的卫小郎,一面是坐拥金山银山却不惧民众富裕乃至增长指挥的卫小官人。
哪一个才是真他?哪一种才是党项一族之前途?
但她也瞧出蕴藏在哈密军民心目中的蓬勃的野心。
该开拓了!
“你们也快出兵吞并西域了吧?”高娘子既心灰意懒又觉心神振奋至极。
她不知为何,只是振奋着。
小郡主一笑:“他一剑拿下吐鲁番,取西域之东何难?等他回来看,我所能,无非保证他说的能做出来,至于别的么,那要与他商议再结论。”
一路再无话,直到卫央家,依旧是当年模样。
高娘子惊道:“日进斗金何不改作高门大院?”
他们竟还在做饭铺的生意。
小虎如今可算是哈密十分有名的青年,他竟依旧在跑前跑后伺候食客们。
院子里的古槐长的又壮大了,青儿坐在树下正教三个小孩子学写字。
冯娘子在屋檐下,与几个娘子就着葡萄架子说家话。
青儿见是她,忙起身与小郡主先见过,她熟门熟路直奔灶房,而后自去与冯芜说话。
那几个娘子连忙起身见礼,原来是刘公子遗孀。
三个小孩子也长大一些,面容俊秀粉雕玉琢般的,见来人,露出大大的笑脸,不怯怯的藏,只是咧小嘴巴笑。
高岚进了门,又问冯芜怎地不换个门庭。
冯芜肌肤白皙,已有十分当家之人的气质,起身请高岚坐下,柔和道:“那怎么能换呢,小郎若回来见一切都陌生,心里定是不会很快活的。何况他走前与我们都说过,无论怎样富,也不忘初心。再说这住处很好,我们也都很喜欢,换之有何益?!”
那几个小妇人忙要起身告辞,叶大娘笑呵呵地从后院走了出来,叫三个孩子去吃好吃的,小妇人几个也过去与她说些闲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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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芜目视着小郡主,小郡主吃一点切糕,又饮些蜂蜜甜瓜果汁,点头道:“你有什么计较自可说。”
可信?
冯芜遂取一张地图,放在桌面上说道:“小郎也快回来了,他回来,西域之东当尽数入我手。到时候,朝廷必然派人来的,军事我不知,我只知做生意。那么,中原广阔市场也该进入布局了,哈密货物要入关,如今这一条道儿便不足为持了,我意有三,其一曰入关,其二曰东进,其三曰南下,请看。”她手指细长,如今养尊处优越发显得犹如玉冰,高娘子多看了两眼,忽的竟有些自卑,待收敛心神,只听冯芜道,“……因此,入关一路时刻为朝廷所把持,我们拿下嘉峪关以及甘肃总兵的位置前,这条路将越来越不保险,为此,南下之路,算是最便利的一路,只消沿着我们商队走出来的道路,待吃掉土默特之后辐射上山就是了。”
小郡主轻笑:“与我所想一致。”
“但两条路也不足以保证我们的利益,所以么,这第三条自哈密一路往东,到达河套地区,或者到达山海关外,而后南下的道路也显得尤为重要。”冯芜道,“小郎也说过,待吐鲁番汗国拿下来,土默特部吃进去,我们要面对的就是朝廷的政治为主军事为辅的攻势,为消化西域之东,我们当在面对朝廷时候,政治上以防守反击为主,军事上以坚决消灭敢于高摩擦的为主,经济上大刀阔斧展开进攻。但经济利益,须以军事利益作为后盾,如此才可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
这下完全明确了。
“是的,向东整体以防守反击为手段,保证我们彻底消化收复之地,不过,南边两路好办,爹爹应付中路,军事上拿下南边直达盐湖的土地,政治上纳入我们的管辖范围,这并不为难。为难的是北路的利益,须以三到五万人,直直打通自哈密到河套地区的路线,保证这路无论朝廷还是鞑靼都不敢来进犯,与此同时也要保证不与朝廷彻底翻脸,因此这统军之人——”小郡主瞧着高岚,“你本最为合适,但你党项一族要的太多,甚至是白日做梦。若不然……”
“明白了,”高岚仔细斟酌番,心中犹豫不决,一面是党项族人于西陲安居乐业之美,一面是大夏后人的野心,她也不好一时决断,遂说道,“你们既让我知晓,自不怕我泄密。此事可容我斟酌几日么?你们既可以保证我族不会被彻底抹掉于世间,且无惧我族之人以党项后人生存于此,也要让我与族人分开……”
“不,谁也不会分开你和你的族人们,只不过是要你融入我们的大事里,建功立业正于此,”冯芜一笑道,“千百年后世上也许只有党项族这样个名字,也有一批人以此而自居,但若史书上留下你的名字,你族人也当以你为荣。若不然,你只想立国,得到的只有灰飞烟灭。”
小郡主手指在三路上细细划过,总结了中心:“政治上中路以忠顺王府为主力,北路以党项一族的名义为主力,南路最简单,便以国朝明为主力;经济上三路并举,俱为一体。因此,军事上也唯有看似三路,实则一路的策略。”
三路?
“王府为一路,北庭回归以后,他自也会有一路,我意为,推举他为西凉侯,或者北庭侯,而后你自为之一路。”小郡主蹙眉,“然虽为三路,实则一体,我如今反倒怕他不准,这人懒得很。”
高岚恍惚间似通透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缕相思入骨毒
叉失里,吐鲁番汗国最西端,天色微微明时。
城主鲁加沙从地摊上爬了起来,妻子娜鲁小心地起身要为他准备饭食。
“娜鲁,我头尚在否?”
鲁加沙的话令娜鲁慌乱了好一阵子。
上月底,鲁加沙自汗城返回,被马黑麻任命为叉失里城守将。
可鲁加沙并不开心。
他在半年以前还是信长生天的,也爱读中原书籍。
可如今他虽当上了梦寐以求的城主,统帅三千精兵,也是吐鲁番汗国很有名的将军,但他却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到夜半时候熬不住了,才不得不躺下稍微休息一会。
作为他的妻子,娜鲁知道鲁加沙的担忧。
跪坐在地上,娜鲁踟蹰了很久才柔声劝说道:“鲁加沙,我想我应该对你说,与其这样担惊受怕的,不如放弃这个位子,咱们去察合台。”
鲁加沙看了妻子一眼,摇摇头叹道:“那个恶魔来到吐鲁番了,他会对马黑麻的一切手下都进行清算,他不会放过我们,若是失去了三千骑兵,马黑麻也不会放过我们。你知道,如今吐鲁番依旧信赖长生天的,也唯有我们叉失里城这么点人口了。”
娜鲁奇怪道:“可是忠顺王不正是要灭掉马黑麻吗?”
鲁加沙一愣。
娜鲁道:“咱们打不过忠顺王,那自是可以归顺的,他们也定会愿意招收我们。可那个恶魔……他要将咱们赶尽杀绝,连那些高手都不肯来叉失里就职了,咱们还守在这里干什么呢?!倒不如舍弃这些位置,咱们带着族人们,去察合台,去叶尔羌,以你的本领,定可寻找到一个水草丰美的地方,不是吗?”
鲁加沙大为意动,可他摸摸放在枕头边上的印章。
这是他鲁加沙家族数代人渴望的东西,就这么放弃,那着实不能甘心。
“娜鲁,你说若我们去找高岚,她肯不肯收留我们?”忽然,鲁加沙想起一个出路,他很是意动地询问道,“高岚与那个恶魔是有关系的,党项一族也定肯与那人联手的,我们若是将叉失里双手送上,不要他们用一兵一卒打,那么……”
“哦,鲁加沙,你简直疯了吗?”娜鲁惊恐之至。
鲁加沙意态兴奋了,他拉着妻子坐下,倾听片刻外头的卫兵,低声道:“我在吐鲁番汗城听说过哈密之事,你知道,他们有雪白的细盐,有下雨天也不会满城恶臭的拍水‘系统’。”
娜鲁好奇道:“何所谓系统?”
“不知,是那个卫小郎设计的,你只听我说。”鲁加沙急切地道,“我们若与高岚首领联合,请他给那个……卫小郎带话,只要马黑麻一死,我们愿将叉失里双手送给他。我们的族人可不必居住在叉失里,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分散在西陲。你知道,族人要的是吃饭,是睡觉,而不是整日提醒吊胆地为察合台人什么时候杀过来而担忧。如果是那样,我们也不用做官,只要以我们的家财,可以得到往东察合台贩盐的路子,我们会比如今过得更好。”
娜鲁踟蹰万千,她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鲁加沙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这是要说老鲁加沙。
那是他的爷爷,上一任叉失里城主。
马黑麻当速檀的时候,老鲁加沙不肯向他低头,马黑麻便将他骗到汗城杀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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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老鲁加沙是长生天的忠诚的仆人,他倒在了反抗马黑麻的路上,小鲁加沙也被马黑麻杀害了。”鲁加沙垂泪,“可我作为他们的孩子,却不能为他们报仇……”
“哦,鲁加沙,我不该让你伤心难过的。好吧,我赞同你的想法,”娜鲁悄悄问,“可是,他们会接受我们的归顺吗?”
他们本就是草原上飘荡的小部落,世世代代都是谁强大便归顺谁,对此并没有心理负担。
这一点马黑麻也懂。
只是如今满吐鲁番汗国没有一个人敢去镇守遥远的叉失里,汗城附近的几个土城甚至都没有人敢去。
无奈下,上百年来居住在叉失里的蒙人鲁加沙才被任命为这里的城主。
鲁加沙思考了片刻,偷偷拿出一封信,那是他的少年伙伴送给他的,那人如今就在哈密做生意。
“这是黑哈的书信,他告诉我他如今在哈密过的有多好。”鲁加沙悄悄说,“你看,他说在哈密正在为那个恶魔当商队队长,他有一身好本领,愿意去吃苦,他带着三百多人的队伍在青海贩盐,那个恶魔很信任他,给他和他的老婆修了房子,他们只需要每个月还一两二百钱就可以,而他们夫妇一年的银子就有五十多两,还不算奖励。”
娜鲁吃惊道:“那岂不是他们只要二十年,就能攒出我们鲁加沙三代人积攒的财富?”
“是的,而且你快看,黑哈还说他们的孩子还有学堂可以去,学堂里还有教授蒙文的老师,哈密没有人讨厌他们,长生天在上,这是神仙才有的好日子。”鲁加沙叹服,“他们太有钱了。”
娜鲁的眼睛死死盯着书信上的另外一段文字,那是黑哈的妻子写的字。
“长生天,连那个买吃的都会多给商人银子的女人,她竟然都会写字了,哦,她还说,哈密有江南的胭脂,但比不上卫小郎牌甜瓜味的胭脂,他们还有和汉人一样穿着丝绸,在……清明节?这是什么节?”娜鲁羡慕道,“长生天在上,她们都可以公开骑着马,穿着漂亮的衣服,甚至可以和朋友互相赠送长裙的待遇。呀!她们怎么还有休沐日?那不是当官儿的才有?”
鲁加沙心思显然不在这些上,顺嘴解释道:“哦,我听说他们如今叫做工人,半月休三天,遇到汉人的节日,过年,清明,端午,中秋,重阳,还有小年,他们都会得到一天的假期。”
“卫小郎对这些穷人实在太仁慈了。”娜鲁立即变了个称呼。
但紧接着她惊呼:“鲁加沙,你快看这里,他们说,因为他们人太少了,我们蒙人的节日只好不能休沐,不过在汉人的节日里,那位冯娘子会派人给他们也送去好吃的,哦,长生天在上,竟还会送哈达,他们都习惯和西陲汉人一起过他们的节日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放下书信后,娜鲁考虑再三,抓着鲁加沙的隔壁,急切地说道:“鲁加沙,我可以马上去说服我的娘家,他们也是数千人的部落,他们也有两三千骑军,我们甚至可以从叉失里杀到哈密去,我也要漂亮的胭脂,好看的衣服!”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大人,叉失里人穷怕了!
鲁加沙瞠目结舌。
合着辗转反侧一夜想不出劝说妻子说服娜鲁家族与他一起投奔哈密的理由,竟就被卫小郎牌胭脂水粉说服了?
“哦,鲁加沙,你不能这么看我,”娜鲁又送上一个重要的理由,“马黑麻不许我们用自己的文字,察合台也不许我们用自己的语言,反而是汉人允许甚至支持我们用自己的文字,难道一百年后,你让我们的孙子去哈密学蒙文吗?”
鲁加沙踟蹰再三,待正要商议如何杀掉马黑麻派来就近监视的人,而后找娜鲁娘家族长商议投奔镇戎军时,猛听外头脚步杂乱,有人道:“城主大人,察合台派高手来了。他们要在叉失里休息半天,去帮马黑麻速檀打哈密。”
娜鲁一把按住鲁加沙,悄然从地摊之下取出一个羊皮包袱。
鲁加沙骇然打了个哆嗦。
人到中年力不从心了。
于是……
何况娜鲁那么漂亮,他还想再要两个孩子。
“你,你作甚?天都亮了!”鲁加沙哀求道,“娜鲁,那汉人都说了,这阴阳要协调,你,你可不能……”
娜鲁羞怒道:“你只想这些!此番是要做大事,”她急促说道,“我们将这些药物加入奶茶中,而后派进去十几个女子……”
你要做什么?
要不这么说最毒妇人心呢,娜鲁面上闪烁兴奋的红晕,她发誓不是鲁加沙给的。
“砍下察合台人的脑袋,我们立即叫来娜鲁部落的人,告诉他们,若他们不肯与我们齐心协力,马黑麻定会迁怒他们。如此,我们有数千精兵,只要绕过吐鲁番汗汗城就可到达哈密,凭这些高手,我们可取得忠顺王的信任,说不定,还可换来不少胭脂水粉,”娜鲁恼怒道,“我已年过三旬,在你心中已是年老色衰,是不是?你不支持我喜欢胭脂水粉,便是嫌弃我不再是娜鲁部族第一美人儿,你便心里有了马黑麻许你的甚么速檀的美女,对不对?你定是这样想!”
鲁加沙目瞪口呆深深拜服在地上。
他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女人若下决心之时通常要比男人更坚决。
那么……
“为了胭脂丝绸?”鲁加沙请示。
娜鲁严肃道:“为了部落与叉失里人!”
既计较停当,两人当即命人收拾驿馆,娜鲁一边叫族人中的心腹准备马匹,一面调配好毒药,正待要下手。
鲁加沙笑容可亲,出城门将三十余骑兵接进城,一路既说汗城现状,又抱怨说道:“早知马黑麻速檀请东察合台的高手,我也定要出一些银子,多请一些人来,那恶魔猖狂之至,不定什么时候就到叉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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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穿月白色长衫者笑道:“你不必担忧,此处距离我们十分近了,那人必不敢来。”而后打了个呵欠说道,“烦请多备些干粮,我们晌午之后还要快马加鞭。”
鲁加沙心中一动:“一人五斤可够么?”
那人道:“至少二十斤。”
这是要偷偷地藏在汗城之外算计那个恶魔啊!
这些昆仑派的弟子可真是不像话,他们可也是汉人。
鲁加沙心中鄙夷之至,一面答应着命人去准备,一面请他们住进驿馆,同时道:“只怕那恶魔也回到叉失里,我命我的卫队重重保护,诸位请放心歇息。”
那些人如何料到东察合台与吐鲁番之间夹峙的叉失里城主竟对他们起了杀心,一时竟面色欢喜,纷纷道:“有劳鲁加沙大人。”
不片刻,娜鲁派人送来美女……
大约是的罢。
昆仑派两人拒绝道:“多谢美意,然公事要紧。”
娜鲁也不灰心,自去卧室里,去一个梳妆匣子,外裹以金银,瞧着十分华美。
她自其中取一串珠子,以金珠银线穿梭着,打开后,金珠之中包裹着十数个一半黑一半红的果子,其名相思子,最是男女寄托情爱的物什。
然少有人知晓,此物有剧毒。
娜鲁取其中三颗,想想一狠心又取了一颗。
那一颗只到两分大小的毒物便可足以杀死数十人,如此可见妇人之狠!
莫得罪女人,这是千古真理。
娜鲁将相思子磨成粉,往羊汤里放了些,又往肉干上洒了些,命仆妇们端过去之后,自取一把小刀,悄然来到驿馆的门外。
鲁加沙笑容可亲,劝说道:“这里的不安全,这是我们自用的,诸位请。我须去吩咐封锁城门,今日又要在城内做排查的,便不陪同诸位了,请用。”
那三十余人怎知毒,何况鲁加沙部素来对马黑麻服服帖帖的。
“又在察合台与吐鲁番间,他们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这大约是所有人的想法。
又饥又渴的高手们大快朵颐,却不知外头的城主卫队早已后撤到院墙之下。
鲁加沙出门,只等了片刻,只听里头几声大叫,内功深厚者察觉中毒当即运功逼迫,内功浅薄者忍耐不住,竟催动真气杀了出来。
鲁加沙只以弓箭射之,这一番惊动了马黑麻派来的数十人。
卫队一次合围,只见尸横遍地。
鲁加沙再入驿馆,便只见三十余个高手无一逃脱,尽数被杀死在内。
“事成了。”鲁加沙即下令封锁驿馆,命本部心腹控制东西两门,自疾奔回府去找娜鲁,他必须尽快联络到娜鲁部。
只是……
“你是谁?”鲁加沙进门,院内无人异动,还奇怪娜鲁怎地不赶快去城外联络,但当他进入正厅,却看到娜鲁伏在一边,他的座位上坐着一人,手中正拿着他知道的那串相思子看。
那人奇怪道:“你好大胆啊,杀了察合台的使者,你当你能逃得了么?”
鲁加沙抢步自墙上取下弯刀来,厉声道:“你当你能跑得了么?咦?”他仔细一瞧,不由惊骇出声道,“怎么会是你?”
那人自然是卫央。
鲁加沙当即扔掉弯刀跪坐在桌子前面。
娜鲁低着头不敢看人,但快速低声讲了一遍过程。
她刚到驿馆旁边,墙角转出一把剑,当即亡魂丧胆以为是东察合台的高手,但却听有人问道:“城主鲁加沙的夫人,是吧?你好啊,打听个事儿,你们在搞什么阴谋?”娜鲁一听那声音,颇有些年轻,且在变声期,再慢慢回过头一瞧,见是与她身高仿佛的男子,又见面目威严,心中已知是卫央,当即又恐又喜,恐的是这人竟来到叉失里了,喜的是他们夫妇商议好要投奔,当即道,“大人荣禀,拙夫正要杀死察合台人,领着叉失里人前去投奔大人,绝无图谋大人之意。”
说着取藏在身上的相思子,细说此物之毒。
卫央当时便得到了一个理儿:“毒药库也可做的漂亮迷人。”
第二百六十四章 既见君子,受惊不已
卫央哪里肯信敌人的一面之词,但自恃武功,遂挟持娜鲁,一路畅通无阻回到城主府,再听她细细讲解,心中方信了一分。
如今自是要验证了。
“自然就是我,吐鲁番汗身边的如今蜷缩一团,我只好拿你叉失里人开刀了。”卫央奇怪道,“你怎地这般眼拙?”
这……
我你都不认识?
你以为你是谁?
鲁加沙一边震惊于他恐怕只瞧了一眼便将他这样的吐鲁番边缘人也记在心里,一边窃喜于早下了决心。
“若慢上半日,只怕他又要拿出神秘的火炮……或许连城主府也轰掉了。”
鲁加沙振奋至极,乃拜服:“大人可详察,小人绝无半分为马黑麻做事的心意。当日见大人神威,惶恐不能自已,怎么敢有仰面直视之意?”
“呵呵。”卫央自不信这一番屁话。
他直问:“鲁加沙城主,你既是鲁加沙族的酋长,又为马黑麻所重,我想不出你舍弃安逸寻找光明之理。你可莫要说你胸怀大志,一心要为叉失里人找个理想国,告诉我原因。”
鲁加沙叹道:“大人,叉失里人穷怕了。”
哦?
这说法儿倒新鲜得很。
“小人三代酋长,积累也不过三五百银子,听闻西陲之人便是个跑腿的,十年也有上百两银子之积累,谁能不心动?大人请看此书信,”鲁加沙膝行到面前,双手捧着书信托在头顶。
你稍等。
卫央命娜鲁:“你来打开它。”
那夫妇不敢羞怒,依言而行之后,又跪在地上说道:“当一个酋长,竟不如队长,那要这酋长何用?”娜鲁道,“若说什么地位,我蒙人之祖上,也曾为中原之主,如何又如何?天道轮回,王冠落地,如今叉失里人所求,不过饱食、温暖、安宁,西陲各族亲如一家,我等也愿过过那神仙般的好日子。”
卫央看完书信,竟知道黑哈是哪一个。
“也是,不想过日子的都被杀了,起来吧。”卫央询问道,“你等如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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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鲁跪坐在一侧,鲁加沙又跪坐在另一侧,鲁加沙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他就近那把剑锋,便觉眼前都是汗城景象。
他的心神为长剑所夺,怎能有流畅说话的勇气?!
娜鲁大胆道:“拙夫之见解,怎比大人之英明,大人管吩咐,我们无不从。”
卫央轻笑道:“我可不知叉失里的境况,到这里也不过三五日而已了。”
那两人骇然。
“是,妾身愿为大人建言,”娜鲁道,“叉失里者乃沟通吐鲁番与东察合台之枢纽,因位于两者之间,因此马黑麻不怕有事,遂以鲁加沙部、娜鲁部、山南瓦剌部落镇守。”
什么?
瓦剌部还有人在西域?
“大人有所不知,这一部名为瓦剌,实则早与瓦剌人毫无关系了,他们连组长都没有。”娜鲁道,“其实,黑哈一家正是山南瓦剌部之人,这里毫无活路了才跑去到哈密。”
那这么说的话……
“妾身可去集合娜鲁部众,他们早有东归之心,何况马黑麻压迫之紧迫,早已激起族人的不满,如今有大人之仁慈,王爷的宽容,他们何敢不从我?”娜鲁道,“鲁加沙一部不必多说,自与我等共同东归,这瓦剌部数千人,倒多有能征善战之人,他们是最好的骑兵。但也是马黑麻、满速儿乃至于叶尔羌之人欺压最狠的人。妾身可代大人去说服,三部若齐心,大人打起大旗,我们愿听大人的号令,自此处东归,若得王师策应,定可灭了马黑麻速檀,将整个吐鲁番并入西陲版图。”
这妇人越说卫央越觉她聪慧。
你自哪里想来的这些办法?
“妾身自小读汉书,通汉礼,还曾与……”她羞怯瞥一眼丈夫说,“少年曾与一个俊美的汉地少年倾心相恋。”
啊哟!
还有这等事?
“你横刀夺爱?”卫央忙询问鲁加沙。
鲁加沙叹息:“那时候,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那位先生也有神仙伴侣,哪里有那么多的故事。大人,何时起兵?”
他急了。
这厮着急了。
“回头有工夫,我听听你们的故事,不定还能有可歌可泣的事迹,到时候,找说书人写成小说,这也是西陲各族相互交融,少年男女倾心相爱,为融合奠定基础的大好事。”卫央叮嘱道,“只是成了婚,可千万要注意行为,过不好就离,不能搞婚内恋,那是很不道德的事。”
……
那夫妇二人当即就傻了。
出了名心黑手黑的卫小官人何时成了这样个人物?
“大人,我夫妇间琴瑟和谐得很。”娜鲁隐晦问,“倒是听人说,大人挟持了那党项族的高娘子,她可是东察合台最出名的美人儿,你们……”
“你觉着我行?”卫央比划了一下,“我还是个孩子。”
不过,这女人也算聪明的厉害。
她这是提起要不要也联络一下党项族,这倒是个麻烦。
“不,先不管他们。”卫央道,“将来商路要通,他们若愿意安生建设,我自有用他们的路数。”
然后问:“确定三部可为我所用么?”
“可,大可!”鲁加沙大喜,“大人,有好日子过,谁愿打打杀杀?叉失里人穷疯了,世世代代都已穷疯了,只要大人打出大旗,片刻间万人来归,若但有不服,小人先纳上这首级!”
卫央起身踱步,思虑片刻有了新的主意。
他道:“你们快去联络各部,然不可泄露风声。待各部集合完毕,你们随时准备起事,但不必东归。”
娜鲁吃惊道:“大人不欲收留么?”
“不,我要的,是整个西域,叉失里城是一个很好的跳板。你们集合好之后,什么都不必做,待到马黑麻大败溃逃至此,你们便封锁他们的道路,我自会请小郡主带兵来取,到时候,你们若愿意从军,看加入镇戎军去,若不愿,可去哈密,去关内,不必怕你们人多。”卫央道,“我要的,百万人也少,区区三部五六万人何足道哉。况且以斩杀马黑麻的功劳,加上阻挡东察合台人的功劳,足够你们拿到一些赏银,族人可展开自家的生活了。”
那……
“你们若愿意留下,可在镇戎军为将,但你们的军队须打乱安排,也要经过至少一季度培训,此所谓入伍教育。”卫央道,“娜鲁夫人愿从军,也有你的安排,若不愿,往后与东察合台做细盐生意,贩马生意,粮食生意,你可选其一,我让你一成,且不必你来出钱。”
那二人大喜,但又怕杀死东察合台人的消息泄露。
“这有何难,我以大炮威慑到马黑麻,自可在你们这里再行一遍。”卫央道,“各司其职罢,你们的奋斗,是与历史进程紧密融合的,我甚瞧好你们。”
第二百六十五章 强杀
呼——
高娘子狠狠地把长剑砸在泥土中。
姓卫的,你想累死老娘!
她从哈密返回部落已近一月了,一月来,她到处寻找那厮,可至今不见他影子。
但她心中明白,那祸害定就在她周围。
初回来,她处死几个得知几个使者竟被杀死在汗城的贵族之时,一时心慈手软,险些放走了两个,待她半夜追到察合汗领土,见路边骏马悠闲,两人已被干掉多时。
那时起,她心中竟有些快慰。
他到底还是帮了她一把。
但那也意味着那个心黑手黑的混球就在她族人的身边,一旦党项族有变恐怕当即便是……
高娘子本当是死伤一片,但几日后她推翻了这个想法。
一旦党项一族有变,那便是灭顶之灾。
无它。
叉失里人大部归顺那个家伙了。
她暗中窥测叉失里城池,只见其余三部逐渐向城池集中,马黑麻收买的接二连三被处死,三部竟对叉失里城渐渐形成合围之势,再加之她在城中打探得知,就在重阳节之后,察合台人高手经过叉失里城,被巨大的爆炸全数杀死,当时她便知道如今叉失里城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于是,她看到吐鲁番汗国被灭的前景。
她想与卫央当面聊聊,族人可全数留在西陲,但她想要个保证。
不受歧视的保证。
而后,她愿引镇戎军暗中训练的一支,杀过大草原直达贺兰山,给他当个马前卒,哪怕此后只怕要与鞑靼人与大明军全面为敌。
可是他人呢?
山下族人正紧张地准备东归,一部分青壮正在磨快刀剑。
还有上百个武功不俗的族人,那是她一手培养的,如今正在山坡之下树林中随时防备东察合台入侵。
一切都平稳有序。
高岚呆呆在山坡上坐了片刻,忽觉小腿儿有些酸,正在低头揉着,忽的面前一黑,她的长剑被人递了过来。
是他。
“看样子,你是打定主意了。”卫央把长剑递给她,在她身边并肩坐下来,偏过头,奇道,“不想打叉失里的主意?”
高娘子怒问:“你当我傻对么?入冬时,你们要对吐鲁番汗国下重手,到时叉失里便是与察合台人战争的前沿,我部族万人,到时能不被你当牛羊牺牲么?!我与小郡主、冯芜,我们商议好了,族人留在哈密,只要你公平对待,我愿为你们的先锋,引一支军马,自鞑靼人手中夺取河套,既为威慑河西走廊,与青海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也为上路北边一路顺畅。”
卫央惊喜道:“你们竟也猜到我之所念?”
“是啊,你多聪明啊,”高娘子怒极,不由落下泪,“能猜到你想的,那定是世上一等一的聪明人,我怎能猜到,只好给你当一个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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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想了想,拍拍高岚的肩膀,安抚道:“我这人天马行空,能猜到的那定是奸人。”
你……
“算了,我不吃你的闲气的,若不然早晚被你给欺负死,”高岚道,“你也都看到了,如今还有什么打算?”
“我命娜鲁调遣兵马,借上月炮击之事,今已骗过马黑麻等人顺利取得对叉失里的控制权。但这只是暂时,落雪前,察合台人定会借着我们吃掉吐鲁番的机会派兵来攻打,他们对土地的贪婪十分可恨。到时你命族人即可向叉失里集合,娜鲁自会向马黑麻求援,为保证平衡,马黑麻定会强令叉失里接受你们驻扎。到战事一启,待察合台人大军来,你们让人联手将叉失里打造成堡垒,让察合台军进驻,待我军到来,须里应外合消灭这一股强敌。”卫央道。
高娘子错愕:“你要我去做什么?”
“你若是留在叉失里城,马黑麻才不敢放心让四个部落集合起来。咱俩去汗城。”卫央森然道,“杀我两村之民,须以百倍偿还。如今吐鲁番城军民均已习惯了马黑麻更残酷的保甲连坐制度,我的目的有两个,其一,炸掉他们的火药库,干掉他们尽可能多的军事贵族。其二,迫使马黑麻军仆从军站起来。”
“也就是让他们自相残杀?”高岚沉吟道,“那怕不容易,你要我做什么?”
做什么?
卫央心中有一些……
就是很踟蹰。
“算了,你与我同去潜入汗城,待此间事了,小郡主已手握数万隐藏之军,我再想办法给你增添一万到一万五的大军,”卫央道,“河套地区必须在我们掌控之中,我们既要种粮食,还要养战马。若是压力太大,你不必死守贺兰,可一路往东,我自会派人从北庭杀出,在北边给你减轻压力。”
北庭——
“哼!”高娘子本想再凶巴巴地训斥他几句,毕竟小郡主告诉她这么机密的事情,与他告诉她是两回事儿嘛。
只不过想想能让这人稍稍相信那么一点儿那已经很难了,何况他已经有些亲近了。
那就可以了。
“谁要你管,我自会训练军卒。”高娘子哼道,“那你呢?你只在西陲守着……她们?”
卫央叹口气,半天才摇了摇头。
“说你傻你不信我。吐鲁番一下,老头儿的政治危机自然开始,朝廷定会要求忠顺王驻地往西移动,将哈密诸卫交给甘肃总兵管,我们一旦展开反击,九边之兵,只怕要在那个赵王的带领之下云集嘉峪关的。我若不在这,老头儿镇守关门,小郡主坐镇中军,这混乱的收复之地谁来镇守?”卫央少见的有一些愁思。
高娘子心里一紧,不由牵着他衣袖道:“那,那也不必先为党项一族考虑,可先退其一路呀。”
傻子。
“不管什么九边统制,还是什么越王赵王,他们都很好对付。”卫央拍拍高岚的手背,“我最担忧的,是皇帝一旦驾临西陲,老头儿能否挡得住天子的眼泪攻势,老朱家祖传的手段里可也有嚎啕大哭那一项!那才是大危机。”
真的?
高娘子见他双颊消瘦,声音也沙哑,心中又一软,安慰道:“这么多事情也不能都让你一人想啊,何不与他们商议?”
哪里有那么容易。
朝廷有大义名分,西陲若不想真的造反,而后与朝廷连年开战,也必须要做出一些妥协。
高娘子仔细一想,决然要求道:“那咱们就以河套地区为交换,大不了,我不要什么王公侯爵,政治上让他们九分,你再想想法子,经济上让他们二分,这样也就足够了。若加之西陲全入版图,这是太祖洪武皇帝,太宗永乐皇帝那样的雄才大略的雄主尚且做不到的事情,他朱祐樘凭啥?咱们让了这么多,他们若还想得寸进尺,哼,你也是汉人,为何当不得皇帝?”
你蛊惑我啊?
“那是最后的打算!何况我可不想把自己的子孙放在菜市口待决。”卫央起身道,“走吧,党项一族还有一些迟疑不决的,我陪你去见他们,若许诺安定生活还不满足,你也该再用些手段了。”
“好。”高娘子喜道,“待我去河套,他们就交给你了,你多提携就是。”
这下踏实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能打六个!
西陲落雪。
北庭城内一切如旧,韩义却在门口紧张地望着。
李不胡自外头蹑来,低声喜悦道:“所有细盐均已发到位,自哈密带来的礼物,也都发到了大伙儿手中。”
韩义斥责道:“此事何足挂齿,主公何在?高娘子何在?”
李不胡贼笑:“我主武功了得,谁能拦得住?兀颜以被主公收服,只待王师到之后,他便以蒙古千夫长的名义,要全城信那长生天的归顺于咱们。不过我瞧着高娘子神情不对劲儿,她是想当咱们义军主母么?”
韩义笑骂道:“此乃主公之家事,何用你来聒噪。唔,高娘子武功既高,又是党项族首领,倒也配得上咱们义军首领。”
身后韩小娘子无奈道:“爹,大伙儿只等你们呢,李大哥,你既送主公出了城,怎敢不快些回来?快点,爷爷要念咱们义军的委任了,仔细打你们军棍。”
那两人鬼鬼祟祟一面说“配得上”,一面又担忧“那位冯娘子雍容华贵,又是当家女人”,李不胡扶着韩义,两人钻进了已有数十人拥挤在一起,灯光下无不目光明亮,瞧着放在桌子上的一张纸的房屋内。
韩老汉责道:“虽这附近都是我们义军的人,然我主之事,你等怎可私下里议论?”
韩阙微笑道:“倒也可说得,何况小郡主……”
“闭嘴!”韩老汉大怒,“仔细老夫打你们的军棍,哼,老夫可是义军执法校尉!”
是是是,您如今贵的厉害!
众人皆坐定,韩老汉净手,工工整整先行礼,而后将那一张淡黄桑皮纸捧起来,清清嗓子道:“忠顺王、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关西诸卫总兵官、哈密都指挥使均旨:今有我义军,虽身陷敌手,然数十年忠勇不减,诚可谓雄壮;闻尔万人之群,遂造房屋千舍,以待尔归来;又闻军马三千,自号是义军,今来归,定以西陲北翼大营,为镇戎军之部署,义军号不去。敕命镇戎军副将卫央为将,兼北庭卫指挥使司指挥使。以韩氏忠义而定为军校,韩义擢北庭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任北庭城副将,着管军屯事;韩阙有大勇,擢哈密千总,着义军守备;韩礼有大节,擢哈密千总,入镇戎军为守备;李不胡有大诚,擢哈密千总,着义军守备。又闻张小诚机敏,擢副千户位,着老罴营副千总,为北翼营将亲随百人队百人将。闻……擢……着……”
一连数十人,自最高的卫指挥使司指挥使、营将一直到卫指挥使司指挥经历、百人将,一一念下来,义军将士大部分并不解其意。
“……闻韩氏有长者,八十载不改其志,诚然为壮士,当请为哈密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佥事,任北庭卫总镇抚,加哈密宣慰使司同知。”韩老汉最后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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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惊讶。
这又是什么官位?
“不必懂那么多,只需要知道,我主是镇戎军副将,仅在郡主下,如今北庭设立指挥使司,我主全权指挥一切。”韩老汉笑道,“老夫这官衔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正四品的哈密都指挥使司佥事,所管事,不过义军军纪,以及抚慰北庭民众,没什么了不起。”
这老汉嘴上说得没什么了不起,脸上早乐开花。
但他也知道,这委任只是王府签押,战时当毫无问题,但若要纳入五军都督府与兵部管辖,还须朝廷颁发正规告身。
够了。
正如这些任命反不如卫央任命老汉为义军执法校尉,那朝廷的告身自不如王府的委任。
“西陲如今乃国中之国,王爷说什么,那自然是什么,咱们也不必听那些文人絮叨。”韩老汉收起文书小心放在桌子上,命两个年轻人将桌子抬到墙下面,而后道,“今日起,咱们义军就仿佛婴儿有了父母,再不是孤魂野鬼,须以军纪约束。此外,我主今日来时说,待北庭回归,我等不可寻察合台人老弱妇孺报复,不可趁机哄抢战马、兵器、房子、粮食、女人,你们可记得清楚?且一旦乱起,我等还当上街把守,不许人烧杀掳掠,都记得了么?”
众人低声都叫知道了。
韩老汉点头:“那就好,好,大事儿说罢,须说小事情。来啊,将哈密细盐做好的羊肉端上来,将大饼拿来,咱们彻夜畅谈。”
叉失里已定。
北庭已定。
高岚正在想下一个要平定的是哪里,却被卫央拉着直奔吐鲁番城外的土山。
干什么?
山洞中炉火正温,连下了三天大雪,山洞中数十人也不害怕。
卫央答一声“女王小郡主”,提剑上山坡就见新挖出来的山洞中几个工匠欣喜地迎出来了。
高岚吃惊道:“你怎地把人藏在这里?”
“这里很安全。”卫央询问,“我要的火药可已做好了?”
几个工匠引着他们去旁边山洞里一瞧,不下百斤火药已按照要求扎成了药包,分开堆积在干燥角落。
“继续休息,落雪天路上很容易留下脚印,你们跑不过马黑麻的马。”卫央道,“大约十多天,咱们就可以回哈密了。”
几个工匠询问道:“那另一处山洞……”
“辛苦你们了,来去数十里,我们这就去,”卫央道,“记着不可留下脚印,黎明前敌人是最猖獗的。”
他趁着大雪,牵着藏在附近的几匹马将火药尽数运走,晌午时分到距离吐鲁番城不远的山丘,之中有山洞。
高岚问妙计:“你是要用火药在这里设伏?”
“然,不然。”卫央道,“今夜我们便入城,我去干掉一批最近放松警惕的高手,你在吐鲁番城也当有手下吧?用一下,让他们找到这里,你藏在暗处,帮我运送一部分火药到我藏身的地方。”
这厮又想做什么?
深夜入汗城,卫央带着高岚找到高步离家的密室,其中早已无人,经一夜休息,天明时,大雪初晴,外头冷得滴水成冰了。
高岚万分不解中,卫央带她藏身于百夫长家,自提剑出门,竟直奔汗宫门口,待守卫发现,骇然惊叫中,这人挺剑上前连刺数人,而后竟不进不退,送死般站在汗宫门口,仿佛要堵住马黑麻的出城之路。
“找死么?那些武功低微的分批聚居于各处,先杀他们不就好了?”高岚即刻做好接应的准备。
可她更始料不及的是,卫央施施然在汗宫门口等了三五息,待汗宫杀出七八个高手,这厮竟还是不退,他就站在宫门口,手中一把剑,刹那间与高手们展开交锋。
干嘛?
高岚瞧出了卫央有意强杀那些高手的企图,可她不明白这么做的用意。
暗中潜伏突然下手,杀了就跑不好么?
他到底要干什么?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人一剑,千军低眉
嗤——
卫央起手一剑刺敌人。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招数只是单纯的直刺。
迎面奔来那人年约四十许,别的都还好,唯独眼睛瞳孔有些灰绿。
他见那长剑中正平和,连忙拔剑往眼前一封,当的一声响,那人心下吃了一惊,不意卫央竟有那么悠长的内功。
剑锋之上一股绵绵的真气激荡着,竟有凝而不散之势,那真气荡开他试图凭内力取胜的封招,极快地化解了他剑上面的攻势,并顺势往他胸口一递。
那人并不知夺命连环三仙剑的厉害,故此纵身一跃,竟自卫央头顶越过,落地回头便是三剑,同时跟随他奔出来的五个人长剑也递到。
“他的剑法与身法之间有破绽,回手起一剑,真气又凝滞之感。”卫央心头断定。
他任督二脉早已打通,这三年多以来每天日夜中联系,时刻有一缕真气在经脉游走,纵然是突然变换剑招时,内力也从未有凝滞之破绽。
论内力深厚,那六人无不在他之上,最年轻的也有二十余年功力。
但若论对真气的运用,卫央堪称是顶尖之中的顶尖者。
纵然家里魔教之中的五位大长老在这方面也与他差距很大,任督二脉打通的优势着实太强横了。
就连小郡主那个小天才也远远不如他真气运转通顺。
这也正是卫央喜欢紫霞神功多过更顶级的武功心法的主要原因。紫霞功绵绵叠叠,犹如一眼细泉,看着弱,实则浩浩荡荡永无停歇,旁人以小河之水运功,他只以一缕真气始终游走经脉,譬如一根针,针比一卷羊皮不知弱小多少,可针尖刺入羊皮时,羊皮便多了一个窟窿,只消守住心神,与这些人比拼内力悠长,这西陲,只怕没一个人可堪与他相比较的。
卫央心中有了判断,当即回手往后一碰,叮的一声磕开对方的长剑,顺势往身前一转,一道剑幕护住他身前,再听当的一声轻响,几乎在眨眼之间将五把长剑尽数磕开,同时手腕一抖,松风剑法一时展开来。
那四十岁许的汉子大喜道:“这次内力很弱,用的还是青城派的剑法,不要慌,耗光他的内力,杀了他,莫慌!”
卫央心中笑一句:“真是敌我之间略同啊。”
三招松风剑法挡住五把长剑,但那汉子自身后进攻给他增加了巨大的压力。
松风剑法,有松树之劲,有罡风之迅,最是讲究游走中出招,一旦被局限在一处那可就麻烦了。
五招过后卫央剑法稍稍有些迟缓,但绝不凌乱。
那汉子喜道:“仔细他有帮手——用昆仑剑法!”
六把长剑登时发出耀眼之光,六个人催动内力,一道剑影封住战局,外头十余人面向外头警戒。
卫央又接三招,眨眼间六个人十八招已接过,他手腕剧震,长剑之上传来的内力震得他手腕麻木虎口也有崩裂之险。
暗中监视的高娘子心中一发紧,玉手握住剑柄只待要出击。
卫央不慌张,此刻才调动下丹田内的真气,再长吸一口真气,两股真气一融,于五脏六腑游走一遍,附着上内功的真气传到手腕,不过三倍的真气,便足以抵消对方剑上的内力。
他本要换养吾剑应敌,心中忽一动,又将松风剑法中最熟练的数招使出来,另一只手暗暗并剑指,指上缠绕三分真气,随时只待下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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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六人愈战愈喜,三十招之后,见卫央面色微微发熏红,剑法已逐渐只能在身前身后三寸之内防守。
那领头汉子大喝一声,使一招昆仑派的得意剑法,只见他人如大雁,自卫央身后纵身跳起,双腿往腹部收去,手中剑狠狠往下一劈。
其余五人迅速守住五方,长剑连连向卫央身上招呼。
卫央依旧没有变换招数,只脚下一挪,让开有三尺之多,那剑法自然走空了。
这是辟邪剑法里的步伐,这些人不识奥妙。
那汉子落地,又稍稍迟缓一下,回头并起剑指在剑刃上一拂,口中大喝一声,剑刃忽放毫光,直直一剑向卫央眉心刺过去。
好机会!
卫央当即变换了剑招,养吾剑中浩然剑意喷薄而出,只见他快速左挡一下,右挡一下,大踏步前进一大步,登时那五剑走空,而正持长剑如教鞭,当头向领头之人头颅劈下。
养吾剑,养吾浩然正气,那一剑,仿佛当头棒喝,又有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丝毫不将敌人的长剑放在眼里,果真是威风凛凛势难抵挡。
那汉子一惊,脱口叫一声“你竟会华山派剑法”。
卫央不答话,那人长剑一收,他心中便生了怯意,当即奋勇前进,长剑在那人头顶重重一点。
那人刚横剑格挡,又一剑横斩他的脖子。
待他变招又挡,又是一剑竖着划他胸膛,待后退,那长剑微微一收,在空中画了个钩子,只见眼前剑光霍霍,竟又是自他右胸短暂一削,再退让,便斜着往他右腹刺下去。
“这不是华山剑法!”那人大叫道。
这当然是华山剑法!
但这是书法里的“永字八法”!
那人既未认得出,卫央自不会变招,又在他左侧一点一捺,而后趁机一转身,展开养吾剑法连当身后刺来数十剑,绵长的内功恰到好处地磕开对方的长剑,陡然又以松风剑法进攻,那五人忙退,又要去布阵,不料卫央骤然转过身来,望定那领头之人连刺十余剑,一剑快过一剑,但又平和谦逊,彷佛他对面的是与他在比武的朋友。
只是!
那人却不敢当是比武而已。
平和?
捅你个透明窟窿的剑法平和么?
谦逊?
刺胸口的剑法是谦逊可刺中会如何?
“这就是华山派剑法对罢?”那人又叫道。
卫央再转身,荡开那五人的剑法,又反身与那领头之人交手数合,这一下,他清楚摸透对方武功上限在哪里了。
马黑麻自汗宫闯出,有百余人保护着胆子大了三分。
他大喝一声:“姓卫的,你若肯弃剑归顺,我保你富贵荣华!”
卫央面上一笑,陡然满面紫芒闪烁,他奋力往前大踏步而行,这一次,用的便是,夺命连环三仙剑!
一剑劈下去,剑锋上如狂风在呼啸,他用上了五分内力。
那领头之人大骇之下果然就后退,待第二招追上横削,那人又如大雁一眼凌空而起,他长剑下劈,卫央矮身躲过去,但那第三剑,只听到他奋起神威突然大喝一声,以辟邪剑法运夺命连环第三剑,真比闪电快,更比山洪强,端端正正正一剑刺中那人后心。
第二百六十八章 高娘子,你可学废了吗?
击杀敌人后,卫央并不停留,顺手一指点在那人尾闾穴,脚下换辟邪剑法,绕过那人尸体直扑前方之敌,那人还在寻他,又不知自家大人何故停留,他愕惊之间只见面前剑锋如风,轻轻穿过他的长剑刺到眼前,躲闪不及下,眉心被刺穿,丹田又中一掌,当即啊的叫,死了。
这一下兔起鹘落,其余四人尽一呆愣,眼前已失去了卫央踪影,有一人骇然叫道:“又是那邪门儿剑法,当心点!”
话音落,身侧一人叫,又死了一个。
辟邪剑法如鬼魅似暗影,却被卫央以无名神功催动紫霞真气使出来。
那便是紫霞流水无孔而不入,鬼气森森的剑法竟被他使出飘逸从容的感觉来。
剩余三人不顾体面,当即往中间一扎,背靠背试图自保。
然而,满场哪里见卫央的影子?
马黑麻身边提弯刀者大叫:“他们在你们中间!”
不错!
卫央一剑横扫,但绝不硬斩。
能用三分力便可杀死的敌人何必使七分力气呢?
剑尖极快无比地在三人后心连着刺数下,那三人兀自转身下蹲分上中下三路刺出长剑。
卫央脚下滴溜溜一转,绕过一人已到战场边缘并顺手刺死给他挡风的一人。
他笑道:“冬风很醒人,谢谢你们了。”
众人大骇,数十人一股脑提刀剑冲上来,卫央将长剑往刀上一搭,弯刀斩断另一人腰肢,又纵身一跳,来到持狼牙棒一人的眼前,剑指在他手腕上点两下,长剑搭上铁棍,铁棍便似乎成了他的,竟凶狠地横扫一圈,惨叫声顿起连伤七八人。
打群架最怕什么?
最怕的是对手拉开阵势步步紧逼!
最不怕的便是乌合之众纷纷向前。
“辟邪剑法可是最适合群战清小兵的剑法哦!”卫央一挑眉利用敌人之间的缝隙来回游走,见有使短兵器护住自己的便放过,拿着长柄槭如狼牙棒大关刀者便钻进怀抱一剑刺死,饮一杯热茶的工夫,他竟又连刺十余人,一旦有敌人防守待援便当即脱离附近的战圈。
马黑麻身边有人高声道:“大伙儿不要齐上,背靠背,以短兵器者为防守,长兵器者做进攻,拖住他,耗死他,都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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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卫央瞟了一眼,见是个阴沉瘦弱的少年,大约十七八岁样,穿一身黑衣,腰里别着两把短刀。
马黑麻的幼子么?
卫央微微一笑,待那伙人扎成三五人一组的阵势,他轻轻往外吐一口浊气,那浊气被风吹散了。
好得很。
突然扬手打出一包石灰,只打在马黑麻眼前,那风吹石灰,一时迷住数人的眼,卫央低喝一声仗剑越众而过,让过双眼剧痛的高手,却将他们身后三五人先刺死,寻尺寸落脚之处,又使狂风快剑,却以无名神功催动三处丹田之内八分真气,那剑法当真又快又狠,眨眼间劈死三五个,刺死六七个,削死十余人,他脚下皆是血迹,长靴踩踏而过,将一招“铁线连珠剑”望定丈外的马黑麻杀过去。
马黑麻叫道:“此贼不可力敌——快退!”
阵型登时后撤,卫央哈哈大笑,突然又以无名神功使出辟邪剑法,又以紫霞真气催动华山剑法,变招间毫无晦涩凝滞,反倒是敌人虽众多,却束手束脚又不敢一拥而上,竟被他逼着马黑麻身边数百人快速往汗宫内撤退,而身后彷佛随他杀敌的麾下,蜂拥着往汗宫内冲去。
马黑麻一只脚踏进汗宫,那少年喝道:“姓卫的,你敢进来吗?”
卫央拔地而起,在汗宫岩壁上跳纵数下,转瞬跃到了墙头,大笑道:“吐鲁番汗王都,我自来去随意,仿佛出入于无人之地。小马黑麻,你敢带三五千军出城么?”
那少年喝道:“下作刺杀,算什么好汉?”
“好啊,”卫央高声道,“马黑麻父子既要战阵厮杀,好简单,来啊,开炮!”
哗——
见他似乎要逃跑才敢分开追来,轻功好的已来到他面前的高手们二话不说,有人就地趴下,有人纵身跳上了高处,还有人大叫几声扔下刀枪慌不择路只往汗宫里冲去,反而冲散了守住大门的军卒。
驿馆那数百人死状极惨吓破了这厮们的好狗胆!
卫央长笑扑下高墙,这次用那郝长老教授的高明的轻功,因此眨眼间到汗宫门口,长剑左右乱劈,一两个呼吸,竟又杀十数人;而后再反身疾奔门口自后头一剑,刺死持狼牙棒的好手,又复一剑,再刺三五人;而后快步冲出大门,到门口,从容斩下昆仑派六人之首级,依旧提着头发,踏着那白雪,迎着那朝阳,仗剑高叫道:“昆仑派欺师灭祖者,我杀之,今取其首级以告西域武林,敢为仗兵器行凶西陲者走狗,此六人正是榜样。”
此间突生变,自有附近军营之骑军出营而击,卫央持剑走过长街,正有一彪军马自一侧杀出来,然,军将见他身后两行脚印,其色渐渐由红变无,而一旁滴滴答答落的血液却冲出了一道细细的红红的直线,百丈之外无数持兵器之高手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追赶,只见衣角染血毫发无伤的少年缓步而来,朝阳洒在他脸上,竟把他身后那金顶巍峨恐怖汗宫也比了下去。
上前军兵胆气顿为之所夺,唯有将校在呵斥要上前。
卫央似笑非笑瞥着那数人,曼声道:“我有黑名单,正要挨个宰尔等首级,怎么,这便等不住了?”
说罢断喝一声提剑上前,只听人喊马嘶,上前骄兵悍将竟惶恐叫嚷,前头的要后退,后头的要转身,一时间骂声四起,贼军各自踩踏,有落马之人生生为自家的战马踩死,有要战着却被不知何人一刀砍死,原来他几个挡住了别人去路。
卫央缓步逼近,那军中大将忽的马鞍上头一热,皮甲下渗出一股热水,滴滴答答顺着马鞍落在了地上。
他竟被吓尿了。
那人瞪瞪呆呆的,见卫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滴血的剑锋仿佛一座山,更胜似漫天星河,心中蓦然惊恐无比,他大叫一声,调转马头一刀背打开挡路的军卒,策马自军中穿过,又大叫连连,突然策马狂奔,竟吓得不择道路,发狂般转眼驰过长街不知哪里去了。
卫央又笑道:“如此可开炮了!”
又哄的一声,身后百丈之外远远蹑来的高手们又作四散溃逃。
这是被打怕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总是没错的罢?!
第二百六十九章 冤魂不走,灵兮归来
卫央轻笑,见千军转身狂奔,遂提首仗剑,自长街最当中一路行来东门,城头军卒无一人现身。
卫央惊奇地道:“不开门,待我上来么?”
转眼间,城头下来十余人,低着头,俱不敢目视之,哆哆嗦嗦去打开了大门,当即匍匐在城门洞里恭请卫央滚蛋。
卫央点头道:“这才像敌人。”
他缓步出城,又将首级悬于铁索上,视之,上月所杀之敌,魁首已不在。
“下次,该杀敢收这些首级的混蛋了。”卫央很不满意。
城头又一人啊的大叫,口中吐一滩绿水,活活吓死了。
城内,高娘子长长吐一口真气,心中又颤又佩,直觉灵魂已不在矣。
只是不知怎么的,她扬起修长的鹅颈竟觉仿佛也荣耀无比。
那可是我高娘子……
哼!
趴在门缝里瞧了半晌的百夫长既神色激动,又满目凛然。
他回头说道:“真是我主人,我当追随之!”
他浑家忽的往后一倒,她一个看热闹的已被活活吓晕了。
高娘子挑眉暗忖:“似你等人物,自当只追随他身后了。”
而后又挑挑眉,一时竟面若桃花。
哼!
天知她哼哼甚么来。
到晌午,高岚暗中窥得数人自城外返回,似神色喜悦,匆匆奔赴往汗宫。
成了!
高岚当即提长剑,惊鸿一般越城墙,一路奔赴到说好的山丘,自后山绕到,卫央已在山洞里设置好火药,正靠着羊皮歇息正好。
高岚仔细瞧,这人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忽的想起一事来,不由道:“华山宁女侠这两年多有托人捎衣物来哈密,冯芜说,还有些叮嘱你须仔细谨慎的话儿,她待你真好。”
卫央睁开眼看了看她,不知怎么的,竟宛如她也有宁女侠的三分影子哩。
只不过宁女侠如今还有丈夫可依靠,高岚只能一个人背负举族前程。
不过,两人也同样有些……单纯幼稚。
“老天爷给了你们什么好,自会收智商上的好。”卫央一笑道,“好了,歇息罢,今夜要做好大事的。”
啥意思?
高岚完全不明白,但有些喜滋滋问:“我哪里好?”
卫央看着她眼睛回答:“长得好!”
“我总觉你有什么别的坏意思可是我不懂。”高岚挠挠头,坐过去硬拽了半卷老羊皮,也靠着歇息了。
卫央再瞧瞧她的脸,又往下一瞧。
果然。
可冯娘子怎是个例外?
卫央乱糟糟想片刻坏事,抓了下长剑也靠着睡了。
人定时,有风。
卫央取一把雪团擦过脸面,高娘子已切好了羊肉,习惯地先吃了一大块,才递给他一块。
卫央看了看。
“嘻,险些个忘记了。”高娘子神色灿烂,往外头指了指,悄悄地说道:“我这里还有毒药,你要不要些?”
卫央黑暗中看着她,便听窸窸窣窣的,而后手中一温,她低声说道:“这是我们党项族的‘悲酥清风’,你藏在里头,待他们先进来一批人,放翻了他们之后,再让他们进来一批,而后以火药干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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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等药?
卫央自知道这毒药厉害,只没想到高岚竟会还有的。
“你这人,武功很高明,却偏喜欢下毒,过些天,我寻一些药材,再配置一点,你都带在身上吧,多少用得着。”高岚笑嘻嘻说道。
好。
卫央将瓶子放在最里,拉了下高岚,半天来,他早在山洞一侧挖出暗道,只三两丈,还是顺着水道扩大的,只能够钻过一人。
她行么?
卫央很迟疑,但想想她臀宽不很多,便也稍稍安心了。
准备妥当后,两人又等了盏茶的工夫,卫央一拽高岚,让她快速先从通道中钻出去。
若是卡住了,他好歹还能阻挡片刻的。
高岚吸一口真气,蛟龙般极快地窜了出去。
卫央心下道:“柔果然有柔的大妙用。”
遂拔出瓶盖,自也快速溜出,而后以土方盖住洞口。
星空不透入,敌人便不知这里还有个暗道。
二人趴在山顶上,瞧着山下影影绰绰不知多少敌军,那是他们轻功高手追踪到卫央后,搬运来围困的寻常骑军。
山坡上上百人轻巧跃动着,前头十余人已进入山洞。
“真不知他们师娘怎么教育的,黑夜里钻山洞难道不知危险么?”卫央怒其不争至极。
十余人悄然进去,须臾间,那十余人一起叫道:“姓卫的跑了,快追!”
山下火把顿时点起来,只见山坡上少说也有三五百人,有数十人在洞口已形成合围之势,有人手里还拿着渔网,上头挂满了钩铙。
倘若被困住,那可真是只能用神兵利器才可以逃走了。
山洞内呵斥声方停,又有人骂道:“他妈的,这小子下毒,快,快来人!”
洞口急忙钻进去三五人,而后又叫道:“怎地都……不好,快捂住口鼻,再来几个人,此地不可就留!”
卫央挪开泥土,在他手中解开绑在手指上的捻子,高岚急取火折子点,嗤的一声,卫央在捻子里又加入了些许清油助燃,那火线眨眼之间燃烧进山洞。
“跑!”卫央一把拉住高岚的手,撒开腿往山坡背面狂奔而下。
高岚心中轻轻的跳动,但也不敢怠慢,也运起十足功力,两人如御风而行,不过喘息间,已窜出去十余丈,呆听到山洞里破口大骂发现了捻子,两人已窜到百丈之外,只听哄一下,火光崩裂里,几十斤火药将那山坡也炸出了一个浅坑,不知多少高手被干掉了。
“如今去何处?”高娘子问道。
卫央拉着她直扑汗城,两人脚力极快,但也堪堪在慌忙逃回的骑军到达东门时,才在高步离家的密室中停歇。
“你拿着这些。”卫央将发射药塞给了高岚。
高岚本形容羞涩,她清白之身就是在察合台也未有男子碰到过她的手指。
可这一路来,这狠贼……
哦,他还小得很。
那没事了就。
“你,你把火炮藏在哪里去了?”高岚整顿心情询问。
卫央道:“你又不是没见过。”
坑?
你可真聪明。
“不过今日不用挖坑,走,我们趁着骑兵返回,卫兵不及细看,正好去借马黑麻头顶的铜钟一用。”卫央将两大袋火药背起来快走。
子夜时,骑军回到汗宫,将汗宫重重围住,纷纷扰扰半晌才安定。
卫央与高娘子用了数次才将火药全数带到汗宫顶上,高岚很纳闷儿他怎么做,又不好发出响动,只好助他将那千余斤的铜钟轻轻放下,好悬上头有支架绳索,这才没引起任何人的察觉。
卫央请高岚帮助将铜钟放翻了,以铜钟口正对着不远处的火药库,比划一番距离,根据前几次开炮经验算计好角度,一切万事俱备,便以发射药填充之下,隔一道模板,又以半面木管引出火捻子,再填充药包,此时,天色已见亮。
真正的没良心炮就此做好了。
高娘子看懂了,原来是这样的炮管啊。
第二百七十章 余姚王某,自号阳明
“机会只有一次,就看咱们运气如何,最不济,也要吓马黑麻一大跳。”卫央悄声道。
高娘子便取火折,卫央拍掉她的玉手。
急什么?
“唯有天色大亮后,这些人才看得真切,我们的炮弹才最震慑敌军心。”卫央道,“军事须更多算计到人心才是最精华。”
高娘子赞道:“你才是最聪明呢。”
卫央白了她一眼,见她双颊微红,便以带来的羊皮披在她香肩上。
天亮。
点火罢!
正院内有人惊讶:“铜钟怎地没了?”
卫央起身道:“早上好,吃了吗?”
院内军卒呆了一呆,陡然发出凄厉的呐喊。
高娘子登时笑弯了腰。
怎地?
只听敌军大叫道:“要命的阎王又来啦!”
“谢谢!”卫央挥挥手。
而后一把抓住高岚的皓腕,毫不犹豫纵身往汗宫另一侧一扑,几乎贴着屋顶窜出去。
轰——
火光与黑烟喷射出惊人的火光。
那铜钟可至少有半丈的口径!
居高临下的没良心炮正打出足足有百二十丈的距离,药包不偏不倚正打在存放火药的前翼火库上。
那本只是一栋民房,马黑麻自哈密城下被重伤,回国后为加强防卫,将一军挪到对面,将民房改造成火库,房顶上全是干柴,那能有多大防护?
火焰起,紧接着巨大的爆炸气浪冲在汗宫的墙上,整栋楼都在轻战栗。
那火库的药足足有数百斤,全是马黑麻与察合台人交换的。
这一下殉爆,巨大的响声整个吐鲁番城都听得清楚。
不少人才自睡梦中醒过来,只听那一声巨响便全懂了。
要命的卫小官人又来了!
“又用那火炮杀马黑麻速檀了!”
不少军民如此惊恐猜测。
马黑麻疯了。
半年来,那人如附骨之疽时时在他面前出现。
明明似乎要抓住了,却永远上他的大当。
明明防护如此严密了,他总能找到出手的机会。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马黑麻眼瞧着整个前军军营几乎被夷为平地的现场忍不住嚎啕大哭。
若是要城池,你倒是说啊!
若是要杀人……
你让我跑啊!
“速檀,此人曾每杀一个人,便写一个数,他似乎,似乎是打算,”有心中恐惧至极的亦密猜测道,“似乎是打算报复咱们啊。”
马黑麻哭道:“战场之上的事情怎可用这样的法子?”
“不,这不是为战场之事来报复。”他幼子忽然提醒,“此人虽诡诈阴险到极致,但好像只围绕着咱们而下毒手,若是为战场之事,他怎么可能不趁着机会夺取几座军城呢?只怕其中有什么……不如问问他!”
哈??
“是,我们当问问他,看他到底为了什么事。”那少年说道,“总这么被动地防御,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去?纵然是满速儿汗派人来联盟,我们能扫平西陲,可此人阴险毒辣,我们总不好一辈子防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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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怎么做?难道等他下次再下手时问吗?
“可写一张大字,就贴在东门,他若是瞧见也该会来答复。”那少年无奈,“我们虽有一万个计谋,可他就使不上当,那能有什么法子?”
马黑麻犹豫半晌:“那就以你的意见办。”
晌午,东门贴出一张大纸,上头只写了一句:“卫小郎,吐鲁番汗国人怎么得罪了你可否明说么?”
卫央正在高步离家中休息,得知此事后,先饱餐一顿,方提剑自暗道出城,而后大摇大摆来到城门外,目视那询问半晌,轻笑一声信步走过索桥,敞开的门口无一人,城楼无一人。
他沿长街走过,街道两边民宅纷纷关门,只有在窗户上,才敢有无数双目光探究他。
一路畅通无阻,过军营,军营骑军马不加鞍,人散在校场,目视之,尽皆低头,营门上锁无人敢出。
遂来到汗宫门外,门外守卒两股战战。
“去告知他们,我来为他们解惑。”卫央道。
军卒撒腿便跑,三两步双腿发软,几乎一路滚进了汗宫。
半晌后,马黑麻遣人守住宫门,自在房顶上,萎靡不振喝问道:“你,你干什么盯着我不放?哪里得罪你至斯?”
卫央轻叹道:“哈密城外,你养伤之处,杨村、魏村村民死在你弯刀之下,你莫非忘了么?!”
马黑麻脑子里轰的一声响,身体摇晃了两下全然想通了。
这是来复仇来的。
可这跟你有什么干系?
马黑麻说道:“此事,此事确系我军所为……”
“卫某这一把长剑,本不为杀人,只为保自我逍遥。”卫央抚摸长剑叹道,“可你们一个个把我逼上了杀戮之路,你既提起屠刀,我只好如你所愿,马黑麻,在你眼前所杀,不过为两村冤魂,勉强只收三分利息,记住了,这把剑,名为守护。你若提屠刀,我只好灭你全族,没有商量余地。”
说完转身就走。
马黑麻忙叫一声:“那你待如何?”
“我不知村中多少冤魂,只知道,一条冤魂,你当你百人抚慰,少一个,那只好用刀剑与你说话。”卫央一边走边说,“我听说,此事系你麾下左翼护卫队所行事,那么好,你扈从之人,即刻往杨村、魏村,自落其首,拜于墓前,人不可多一个,不可少一个,须正好二十五倍,记住了?”
这,这不能商量么?
“只给你七天,七天内,我依旧寻仇,七天后,”卫央道,“你若拉着举族与我为敌,灭族;你若拉着全城一我为敌,屠城;若是所谓吐鲁番汗国举国来为敌,灭国。七天,你只有七天,多一天,加一倍,我有的是日子与你们厮杀。”
那少年愤怒叫道:“不过一些愚民而已……”
“你死定了。”卫央漫不经心道,“七天内,我只杀你马黑麻家族并军卒,七天后,无差别屠杀。”
满城哗然。
那少年一喜叫道:“我们何来人数?”
“可举白旗,以喧天锣鼓去哈密问,军前打两面白幡,一面书杨村亡灵之召,一面书魏村亡灵之召,少一样,杀你的使团。抓紧吧,你们没有几天日子过了。”卫央徐徐走出长街,在城门之下运足十成紫霞真气,厉声道,“即日起,吐鲁番城封,非使团之人,走一人,杀一人,众人可记着了?”
他从容出城,口中发唿哨之声,有骏马驰来,那本是吐鲁番骏马,如今成了卫央坐骑久矣。
汗宫无人说话,马黑麻手脚冰凉。
倒是那少年尚有一分勇猛,目光游移,劝说道:“死守可矣!”
可!
第二百七十一章 引颈待戮者,不是逞凶人
黄昏时,城门关闭,吐鲁番城一片死寂。
深夜,忽一道尖锐破空之声,后军将校慌忙奔出,空地上等不多久,并不见爆炸火光,遂各自归营,营将方进了门,只见坐塌上坐着一人,登时发一声喊,倒也算悍勇,不退则进。
卫央一剑刺入其心,军营无一人敢过来探看。
平明时,三五副将蜷缩的房间之内,忽地扔进一个药包,不待人惊慌,轰的一声,无一生存。
晌午方有人敢入其中探察,只见营将桌上摆着七八个首级,其目甚狰狞。
此处方议较营将之人,右翼扈从军营人喊马嘶,只见百匹骏马马尾着火,冲突出马厩,四处践踏不已,营将奔出门,见有小校慌不择路来报,待呵斥时,那人手起一枪,头落地,见那小校面目稚嫩,目光冷漠如寒冰,不正是那厮?
六军慌作一团,齐奔汗宫威逼,不及到黄昏,马黑麻只好选出百人,皆以卫央所言打扮好,心惊胆颤往哈密疾驰而去。
一时西陲惊。
哈密军民如今才知,卫小郎竟已在敌境三年矣。
只为两村百姓?
只为两村百姓。
“马黑麻这么说屈服了?”有客商心忧,眼瞧着低头拿幡如同败犬的马黑麻使者们回问把守道路的军卒。
使团刚一到边境,快马便将消息传到了校场。
赵允伏不悲不喜,只命人拿来户籍一一对照。
小郡主神色微动,只说了一句“是时候扫平他们了”便去校场点兵。
军中无不知吐鲁番汗军心尽失,摩拳擦掌只待建功西域。
民众反应各不同,那客商便是其一。
他瞧着欢欣鼓舞无不惊叹佩服的民众路人,揣手嘀咕一句:“这般狠辣,岂不叫人家报复在我们商人身上么。”
三五成群独立傲然的读书人纷纷摇头,彼此道:“这厮太强横,岂不知国之大事,在我等手中?这般以杀复仇,未免有失天朝气度。”
也有人纠集:“何不寻忠顺王,叫他撤回那厮?如今之势,只要我等振臂一呼,吐鲁番汗自感激涕零,从此与天朝修好,岂不美哉乎?”
这就让大部分读书人迟疑了,有人道:“忠顺王以武力镇守西陲,素不爱我等读书士子,只怕是听不进去的,算了,看他们激怒人家,那又会如何。”
更有人诡笑:“那些圣战不畏死者何等强横的,这般报复,纵然一时叫人家低头,往后岂不要百倍报复么?那厮正是浅鄙商人,倘若他那细盐卖不到西域,却看他懊悔不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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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冷眼瞧着面色欢喜荣耀之至的寻常人,这些士子们越发倨傲鄙夷,这等粗坯们,他们怎能知圣人之道在乎宽恕,“竖子不可言勇哟!”
使团过后,那商人寻几个同伴来,奔赴卫所衙门口,鼓噪着要见指挥,纷纷道:“这般行事,岂不叫人家怀恨?我等行走西域贩卖货物,倘若为马黑麻所记恨,此谁来承担?”
卫所奔出个大汉,手持水火棍,劈头盖脸一顿打,大骂道:“我把你这些猪羊,只看自家的荷包?若是贼打来,尔等只顾着抱头求饶,还怨我等强硬?不要走,洒家抓住你们,正送去见冯大娘子,断了你们的财路。”
却不正是安千总?
商人们慌不择路四散遁逃。
不片刻,些许几个读书人上门来告诫,口中都说“忠恕之道”,言语间处处“国之大事”,安千总好生不耐烦,心中怒想道:“卫兄弟怎不早些回来下,打杀这些腌臜货,也唯有他胆子大,手段黑——也不知如今名满西陲的卫小郎还记得当年老朋友否!”
然,此时也有一书生抚掌大笑,道:“西陲愈安矣!”
他漫步走出校场,军卒叉手道:“先生何去?”
那书生笑道:“吾尝闻,西陲有军、政、商、学、农、工、法之诸道,无不出自卫小郎,正好去拜谒。”
军士失笑道:“先生岂不知……”
“哈,吾自然知晓,正要在他不在家之时去拜谒,若他回来么,我倒似乎没有什么话要与他说了。”书生道,“我本是一白身,游离到西陲,承蒙郡主看重,邀吾说圣人之道二三而已。今大战在即,吾书生能济得甚事乎?不能也,倒不如访问朋友,岂不快哉!”
军卒们挠头不已,这江南读书之人怎地抖疯疯癫癫?
那书生大笑而去,他脚下极快,片刻间来到卫央家中,仰头见门庭不高,俯首看院墙及胸,拊掌又大声赞道:“内不惧杀心,外不避人窥,卫小郎诚然好人物。”
小虎听得小郎的讯息,如今正喜不自胜,正与喜妹子分说吐鲁番的使团如何教咱家小官人打得害怕,听那书生话,忙出门拱手:“先生何来呀?”
那书生笑道:“你就是小虎?我与你素昧平生,你怎会待我这般客气?”
小虎道:“先生但凡夸赞我家小郎君,我便有说不完的好话给你听。”
书生一愕继而哈哈大笑,整理下衣衫,拱手道:“请小哥通报贵主冯大娘子,吾余姚王守仁,请见冯娘子,有工商之理请教。”
小虎怔了下,惊奇地问道:“先生可是南京礼部尚书之子,曾于龙场悟道,今为南京太仆寺卿的王伯安阳明先生?”
书生错愕道:“你怎会知我?”
小虎笑道:“我家小郎君在家时便说起过先生。如今读书种子也多,常有赞美先生者,由是记住你了。”
王守仁长长吁一口气来,缓缓道:“不意西陲学风竟鼎盛如此,卫小郎家教至此。那么,你家小郎君有什么可说么?”
“有啊,我家小郎君说,先生之学,贯通古今,乃我中华文明之本的延续。”小虎道。
王守仁瞧着他神色迟疑,便知还有后话,遂笑道:“小哥也不必迟疑,卫小郎以细盐之法惠利西陲,又以‘工程之法’筑哈密城,他若有什么批评,我自当体察,”想想爽朗道,“况我也不甚赞同他的这般杀伐之法,评之曰江湖手段,但敬他拳拳爱民之意,此所谓君子。君子之间,有什么不可明说的呢?”
小虎遂说道:“我家小郎说,先生大道心说不愧‘为往圣继绝学’,然格物致知之理却不足辅助心说成就‘为万世开太平’。”
哦?
王守仁正色拱手请教:“请小哥细为我言之,我当以为师。”
“可不敢,我哪里懂那么许多,”小虎道,“只是这几年想念我家小郎时候,便想他曾经说过的,想来想去也只知道点大概,”而后躬身道,“先生既来了,还请寒舍中一等,我家小郎君定会早日返回,他若知是先生来访那定然是喜不自胜。”
第二百七十二章 诉苦的初级形态
第三日,使团急匆匆离开了哈密。
倒不是有谁故意不给他们名册,而是在哈密人口纳入卷宗之时,魏村杨村的许多人藏匿着人口。
两村是有大地主的,如今被军屯的一部分土地便是两村所有,如今山地种上了玉米,山下平地种麦子,其中还有一部分山地种上洋芋,今落雪之日,尚可见玉米茬儿、土豆苗子,乃至于连片麦田阡陌交通。
有地主,则必定有人口隐藏,这是这个时代不变的现状。
小郡主站在城头看着吐鲁番使团如狼奔豚突,回头吩咐道:“老罴营即刻出击,绕过敌军斥候,在吐鲁番西侧埋伏。”
黄金虎领命,旋奇怪请教:“为何在西侧?”
那可是要绕数十里路程的!
小郡主说道:“卫央将吐鲁番杀得军心尽失,民心只怕也早已无奋战之心,今冬要彻底吃掉吐鲁番。此外,他应当也安排了人手,马黑麻必逃,我军自西门杀入,可更令马黑麻父子的大军顾此失彼,防止他们烧毁吐鲁番城。”
而后又吩咐:“我已命陈、白二人前去寻找,一旦消息传回,确定吐鲁番之西尽为他所有了,我们便须一鼓作气,拿下土默特。不过你们要注意,马黑麻父子倘若以举城为质,须不惜代价,尽快消灭他们。”不过很快又笑道,“倘若他们肯留在境内,那反倒成了最好机会。消灭这一股,震慑察合台,西域当有数年安定,我们积蓄扫平西域的实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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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罴营即刻出发,自北侧绕道吐鲁番。
小郡主又命镇戎军主力随时待命,而后询问道:“阳明先生还在吗?”
一个副总兵笑道:“看是着了迷了,本想求见细盐之造,那冯娘子好生豪横,看可以,想查探机密居然不准,又给了他至今尚未有端地的水泥法,这先生守着一间屋子,在五个高手的监视中,反倒安心钻研起了学问,真是奇哉怪也。不过,这厮到底是朝廷的人,他今接受了诸路巡按职,我们当防范。”
哪里用。
“冯芜可不是愿意把好东西给人看的主儿,她呀,呵呵。”小郡主轻笑不已,显然不怕王守仁学去最机密的本事。
不是不能教,而是如今不能教。
安百总在旁边候命,忽的惊奇道:“卫兄弟怎知马黑麻给的就是扈从左翼呢?他就不怕人家行李代桃僵之计吗?”
嗯?
这倒是一个提醒众人的话语。
小郡主思虑,以卫央的性格,他恐怕是根本不信的,于是道:“我自去探察,你们随时准备罢,记着这次的指挥是他,我们定要将他逼上侯爵,若不然,这人尝尝转身就跑,我可不想放过他。”
一群人面色古怪,纷纷赞同道:“郡主决不可放过此人。”
小郡主心中微微一愠,不由道:“再把近日谁又去门上提亲说亲之事当军事,仔细你们的皮。”
一帮人纷纷点头:“那是不能当军事,只不过,”安百总叹道,“咱们也难极啊,卫兄弟一人一剑下吐鲁番,这是何等的军事人物?!怕的是,倘若朝廷什么人,乃至是诸侯什么人,他们也瞧上了这样的大才,不惜以天下第一美女相拉拢,卫兄弟尽管不愿意,可若是他不小心着了道儿,是不是?咱们须为他谨慎筛选,仔细斟酌——好兄弟怎能眼睁睁瞧着他陷入别人算计?”
小郡主薄怒,这帮人越来越敢说了。
“啊,标下还有巡察的任务,阳明先生不时去外城查看,标下得陪同,这可是大贤!”安百总撒腿就跑,跑下城楼才请求,“指挥使司烦死个人了,何时准标下回军中啊?”
城头哄然大笑,一时空气也快活了三分。
小郡主不理,往西边眺望半天,心中微微有一些担忧。
她怕的是卫央只顾着报仇反倒中了敌人的奸计。
次日,吐鲁番师团回归,不半日,马黑麻派人又在东门之上张贴告示一张,两村亡魂共计三百八十二人,若以二十五倍计算来,左翼骑军根本不够。
纵然是加上右翼扈从也根本达不到这个数字。
怎么办?
卫央以最后一些火药砸进后军军营,施施然提剑而出,用血做墨在上头写:“可从接应骑军中选取。”
一时城内哭声震天,军营中也有些微骚乱。
黄昏时,城中走出个万人队来。
九千五百五十人,一个也没有少。
三千人队在两侧押送,但见队伍中无人不悲,着衣甲者千余人,各不带军械,走在人群最中间,一路低着头只是哭。
屈服了?
他们竟就此屈服了?
人心登时大乱。
队伍走出城门,两侧押送的再不多管,急匆匆抱团返回军营。
他们似乎笃定那万人队不敢逃跑。
马黑麻又贴出一张白纸,上头写着“七日卫到”。
卫央再回复:“如此可以矣。”
此事,万人队才走出三五里,人人回头看,俱各悲愤在心,面色凄苦中难藏仇恨。
连着三日,吐鲁番城果然没有再发生报复。
马黑麻松了一口气,当即召集亦密们商议,待亦密们到达,两侧伏兵一起杀出,杀死七八个不服从的亦密,果断收编其军队,又下令:“万夫长赏百金,千夫长赏五百两银,百夫长赏牛十头,羊十头,布帛三匹,军卒赏赋税减免半年。”
军心遂稳定。
万人队已到哈密境内。
有千军押送,正黄昏,沿着道路步上山岗,只见乱坟新修,寒鸦咕呜,真一派惨淡气象。
又风自岗下来,吹拂着道旁树木,有两三年小柳树,呜咽如鬼哭。
万人队身体疲惫至极,连日来他们只在路上吃随身带的些干粮,多人已饥渴至极,而如今心中又怕至极,见岗上坟茔残照,无不放声大哭。
押送的镇戎军万人队在村口当即停步,而后分一批,取白纸白幡,片刻间残雪荒山,又正在夜幕拉下时,乱坟岗前扑朔点一支火把。
卫央站在前头,目视脚下恐惧而倒的众人,目光依旧幽冷。
有三五人膝行上前磕头不止,哭道:“我等前来赴死,一人不少,一人不多。”
此言一出,万人痛哭。
其中多有瑟瑟发抖之人,也多见昏厥在地之人。
“果真是左翼扈从么?”卫央微笑道。
那几人当即声称:“绝不敢欺骗……”
“那就好。”卫央回头吩咐,“来啊,让他们饱餐一顿,而后叫他们自行上路。”
万人队大恐。
第二百七十三章 虎下山时谁敢拦?
山后转出提食带水的人,有人捧笼屉,有人提水囊,还有人拿着果干儿。
吐鲁番之人惊疑不定,或有人哭道“杀人还要喂饱么”。
嗯。
“我们与你们不同,你们自绝与文明之外,我们是文明人。”卫央道,“吃罢,待你们这样的待宰之羔羊我也不会用下毒之策,早些吃饱了,自挖掘深坑,倒是挨个跳进去,自戕。”
众人又哗然。
也有人说道:“我们不能吃你们汉人的东西。”
怎地?
“会为上天所不容。”那些人说道。
卫央指着自己道:“此只是羊肉,尔等但吃了,也不过在这里受死而已了。上天若责罚,比之我要你命又如何?敢问,尔等之上天,可有几把剑?”
饭菜送过去,有早已饥渴难耐者扑上前,抓起来便吃,毫不顾旁人。
便有人骂道:“把你这不怕死的脏货!”
噌的一声,卫央将长剑掷在那人面前。
那人一错愕,卫央笑让他动手。
“左右你也是要死的,何不先收拾了这些不听你的话的人?”卫央道。
那人一沉默,果真抓起了长剑。
不过他目光瞪着卫央。
卫央又说那十余个抢饭菜吃的壮年:“他如今要杀你们,你们何不先送他上路?”
可以么?
“这是你们内部的事,我自不会去管的。”卫央抱臂坐在了石上。
那人当即持剑要杀,忽的被身后两人抱住,狠狠往地上一摔,抢过剑,一剑砍下他的首级来。
卫央道:“这就对了,哪里有别人要杀你你却不被允准反抗的事情。”
那几人提着长剑,虽恐慌之极,但也毫不犹豫,又在人群中寻找,一时抓出三五个,一咬牙,全枭首,而后又寻找,不料吃两口的十余人也起身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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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笑而不语。
不片刻,数十人抢食,俄而百余人抢,数百人抢,不片刻,眼睛都饿的绿了的众人一拥而上,只留下三五十人,咬着牙闭着眼一言不发。
杀得手顺的那数十人又待上前,卫央喝问道:“尔等既敢杀马黑麻的扈从,何不敢在他下令屠村之时反抗?”
那数十人讷讷无言,只是面色不忿。
不片刻,万人吃饱喝足有了三分力气。
他们跌坐在地上互相目视,气氛渐渐凝重起来了。
卫央道:“来啊,记录他们的家庭住址,人口之多少。”
万人齐惊道:“这又何必问?”
“我两村之人,尚未出世之婴儿,白发苍苍之老叟,他们对你们有什么威胁?我只说以尔等首级祭奠,却不说以尔全家之命做陪葬,今刀剑在我,尔等不过牛羊,杀之又何难?”卫央呵斥道,“尔等皆为马黑麻帮凶也,家小必也是可杀的,怎么,竟还敢反抗?”
“不,我们不是!”持剑杀死数十人那数十人中有人高声哭道,“我等皆是平民,为马黑麻所胁迫。”
登时那闭目待死数十人一起跳将起来,一起大喝道:“可是找死么?”
卫央惊愕道:“马黑麻竟敢骗我?”
“不错,今日说是死,不说也是死,横竖说了吧。”有壮汉高叫道,“大人当详察,马黑麻以我等家小为质,命我等替他扈从送死,此事决然不假。九千五百五十人中至多有百人才是马黑麻的心腹,他们一路押送我等,那是马黑麻让他们死,他们不肯活的狠毒人。”
卫央当即道:“何不寻他们出来?”
人群一时鼎沸,转眼间捉出上百人,那些人目光仇恨,口中默念经文不已。
“谁识得他们?”卫央喝问道。
上千人纷纷叫嚷道:“我等可引路。”
卫央惊奇道:“谁说要放过你们了?”
那百余人齐声哈哈大笑。
卫央跳下大石,走到那些人面前,伸手取自己长剑,轻笑道:“他们不自己为自己拼搏,等我们为他们流血么?”
何意?
有聪明之人骇然叫道:“你,你背信弃义,竟想以他们为军!”
“这等聚在一起也不敢反抗马黑麻的小人,我要他们参军岂不有伤体统?”卫央仗剑厉声道,“上天赋予我们每个人三个权利,一为生存,二为劳动,三为尊严。倘若有人想拿着弯刀,手持经文,要你们为他之牺牲,你等竟乖乖奉上生命,将妻儿安危交给敌人,何所谓是人?既都是丈夫,马黑麻待你等如牛羊,你等竟不知反抗?”
众人都低头。
“好得很,你既不肯反抗,看来也不肯细说,”卫央吩咐道,“杨副总兵,你带大军杀奔过去,咱们宁可错杀一万,也莫要放走一个,架火炮,屠城。”
山下万军上马,山后又转出火炮数十门。
山上顿哗然。
那百余人大喝道:“背信弃义出尔反尔何为丈夫?”
“待你等不服王化之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仁义道德。”卫央轻蔑道,“何况,我要的是左翼扈从的脑袋,这里有几个?马黑麻枉顾生机一线,我自送他归西。杀了。”
那十余人踟蹰,而后一咬牙,捡起地上的石头往那些人脑袋砸下去。
惨叫声大作,卫央站在高处冷冷俯视着,他丝毫不心软。
身后三百八十二条冤魂在看着。
尚未吃人间一粒饭、尚未饮母亲一滴乳的胎儿在看着。
以杀止杀不是最好的手段,但未找到最好的手段之前以杀止杀就是最好的手段。
“我心如铁石,那也是敌人逼的。”
卫央暗暗道。
只怕足有一顿饭工夫后,那百余人被砸碎首级跪在山坡之前尽死。
而后数十人大呼:“我等愿为马前卒,下西域,杀速檀!”
人群中跃起老者数人,一起大叫道:“不杀他们是死,杀他们无非也是死,何不搏之乎?马黑麻手中也不过万人,如今军心尽失,我等何惧之弯刀?”
踟蹰间众人暗暗目视卫央。
卫央道:“看来,还是有许多人愿为马黑麻献上一家老小,唔,留着他们只怕将来还是个祸端。你们有何计?”
那数十人一咬牙,捡起带血的石头又要行凶。
登时有数百人一起大呼:“愿为王师效死命!”
俄而千人齐呼,继而数千人齐呼,最后所有人一起大呼。
够了么?
卫央自知人性之弱,他们如今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呼喊,待到城下时,只怕大多数人依旧会软弱,甚至会拖后腿。
怎么办?
简单。
“既尔等有心,那很好,”卫央反倒让他们坐下,徐徐问,“尔等家中有百两银子、五亩良田,牛羊但凡有者站出来。”
无一人起身。
那么有银子十两以上,三五亩土地,有哪怕一头牛羊之人如何?
只三二人起身。
“有屋者,起来。”卫央再问道。
这次起来的有数百人。
那么……
“大人,咱们多是给贵族当牛马的下贱人,哪里有屋,哪里有房。”那十余人叹道,“钱财都是贵族老爷们的,女人要他们挑拣后不要的才到我们讨。吐鲁番汗国的牛羊马匹都是亦密们的,至少也是他们的军队的,何人能有之?”
想要么?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尔等想要么?
第二百七十四章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吐鲁番人有地么?
也有。
如今的蒲昌海尚且有渔船百余,何况吐鲁番南北两侧俱有雪山融水。
但土地是贵族的,是马黑麻速檀的。
吐鲁番城的民众倒也算还好,比之其它军城之人还有一些人拥有土地。
但很少。
卫央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他行走西域之东两年多了待这里的沙丘雪原十分熟悉。
北收吐鲁番,自北庭到吐鲁番再到叉失里扼守察合台人从北边进犯。
还有一条路便是蒲昌海,此处位于两山之间,又是孔雀河、塔里木河东端,若扼守此处,察合台人便无法自大漠之中东进。
“蒲昌海,罗布泊也,此处倒好办,待吃掉鞑靼土默特部自然落入我手中,有两万军民,足以遏制敌人,北路有些难,西有察合台,北有鞑靼瓦剌人,其间环境已日益恶化,决不可再增添人口。”卫央的计划很明确,收复西域之东而后,将当地民众迁出一部到哈密卫,而后分散于西陲诸卫,而以诸卫之人迁入吐鲁番,一边军屯,一边种树,只须逐步降低蒸发,有序增进开发,自然生态自会逐渐好转,毕竟此时还不是后世。
那就得让这些早不服王化的民众听从他的指挥,目前最好的法子便是干掉一部分特别强硬的,征服大部分顺从屈服的,培养一小部愿意为他效劳的。
这九千余人当先行此法。
那么什么法子最好?
卫央不愿以什么佛道驾驭,他偏爱以阶级定论。
因此,以家中房屋土地加上牛羊先划分出几个部分就成了当务之急。
满山坡民众迅速分成了几个部分,有田产者一伙,大约三五百人罢,家产最多也不过两三亩地,一二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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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只是赤贫人。
“尔等可知哈密土地之权?”卫央叫那十数个最愿意反抗的问。
那几人一起说道:“只听人家说,地权在官府的手中,种地人可得二十年使用之权,其余不知道。”
卫央命送饭菜之人细说。
有人说:“原有的土地,本是王府的。经前些年战争,撂荒的地主颇多,王府遂收之。而后画一部为军用,乃军屯之田,民不可使用。其余一部分,有愿种田者,一人约取得两亩,一亩地年租三成而已。地权二十年,不可转手卖,若肯卖,也只使用权,更须到官府报备,否则为违法。”
三成?
吐鲁番人大惊,怎会有如此之低的租子?
“留够自家吃,家中有人再做工,赚的钱又买买盐醋,又要买调料,逢年过节也要置办几套新衣,反倒激活了西陲的经济。”卫央道。
“军队不要么?”这一次有千百人一起凑上来询问。
卫央笑道:“军屯之田,足保军事用。民屯之田,足够无地之人用。且还有结余,所留结余便可平抑粮价,也可用以工程,这两年哈密人口骤然增多,结余才不多,若取吐鲁番之地,粮食自然自给自足,此所谓粮食安全。”
无人不动心。
“若是打下来吐鲁番,也用这法子?”这一次几乎没有人不近前。
卫央回头道:“吐鲁番地有什么值得例外的么?”
西陲如今才数十万人,远远不到环境上限,自然也可行此法。
“另外,种树者也有,除官许开垦之地外,荒坡上种树,若可以成活,官府也会按照西陲亩产,为种树之农补贴粮,此外还有银子。”哈密来的人说道。
种树也有钱?
“我大军如今西征,吐鲁番城旦夕可下。然,城下,尔等却不能取地,因你无功么。”卫央道,“若开垦荒地,先一批随军而来的民众自是要先取得,你们有什么看法?”
胆大的叫道:“我等也敢战!”
是么?
“我不信。”卫央道,“何况,我许诺我境之民,要马黑麻首级,怎么失信于亡魂。”
方才一顿热饭,这些人均恢复了三分力气,当即踊跃道:“马黑麻还在吐鲁番,我等愿为先驱,取汗城立功。”然而也担忧,“大人之许诺……”
“哪里有许诺,要土地,须自家去争取的。”卫央起身道,“好了,下吐鲁番正在今夜,你等回去罢,回去告知马黑麻,待我先打下叉失里,而后再围攻汗城。”
勇敢者叫道:“我等愿旦夕下汗城!”
怯懦者也道:“就此回去,反倒让他们再欺压,不如反了罢,我等愿为前驱,誓死不退!”
卫央意甚踟蹰,山下赵副总兵策马而来,劝道:“小官人,他们也都是汉人,不过走了些歪路,何必一丝功劳也不让呢?”
卫央惊奇道:“咱们才多少人?若是放他们回去,与马黑麻会和,几日后攻打汗城……”
人群中走出百余人,齐声道:“我等与马黑麻势不两立,大人若不肯放心,愿随大军一起进发,到城下,我等愿为先锋诈开城门,”而后目视众人道,“若敢耍心眼,不须王师动刀,我们先宰了这些人!”
卫央只是不信,又有守备之类来劝。
天明时,卫央才勉强答应,吩咐:“将他们分散开来,一队带一队,三日之内拿不下吐鲁番,那只好火炮齐发了。”
于是众人欢喜,其中选出会骑马者千余人,各配备劣马,又取不甚顺手的兵器分发下去,卫央回头道:“诸位且慢走,待我宰了马黑麻及其鹰犬,定以其首来回答。”
山头有人招展开红旗来,哈密城内只许进、不许出,赵允伏亲自点将,却以大部人马设置在北边,这是应对鞑靼人的后手。
城外一万大军遂分为两拨,后军押送火炮军资逶迤而行,前军只三千人,俱骏马钢刀,又得千余人为新部,卫央命一个守备管辖,自跨上战马,五千人直往吐鲁番冲去。
正此时,前军斥候早已干掉马黑麻派出的斥候,王府高手尽出,自西侧埋伏吐鲁番的高手,彻底掐断了马黑麻提前得知讯息的可能。
小郡主自引一军正待南下,忽见陈、白夫妇返回,拦住路禀报:“卫央之意,鞑靼土默特可不先管,我军挟马黑麻大败之势横扫可矣。”
小郡主奇道:“却教我何去?”
她心中急速算了一遍,目光一亮望向了遥远的西方。
“这次是猛虎下山,只不过,守住西端口,他只率那万人之军,可真能行那‘闪电战’精妙?还要防备土默特人北上,又要拿下蒲昌海,完成他所说的什么‘钾肥制造’计划,人手足够么?”小郡主心中略有些不太放心。
她更怕卫央在吐鲁番城大开杀戒,反倒耽误了宝贵的工夫。
那么,会是让她率大军去那边么?
第二百七十五章 脱帽平瀚海
“叉失里,彼处有三路人马,马黑麻一败,察合台必来,卫央请我等引一支大军,昼夜兼程直奔此处,到时以三路人马先干掉察合台军前锋,而后我等内外夹击,破敌军主力于城下;再以我军为守军,合六军镇守此处,得三部人马之后,需要管其它,只管向南进发,吞罗布淖尔,夺漠东诸城。”白珺茹叹道,“只不过,他要我请郡主北上直奔北庭,说什么‘忠顺王的牌子朱祐樘敢摘掉,北庭侯的牌子他可敢摘么’。郡主,这厮真不愿封侯。”
“这人要逼一逼才肯做事情。”小郡主迅速将局势一想,哂然道,“好,我这便去叉失里,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有,他命我禀告王爷,说什么‘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又说什么‘我军有刀枪,到处是粮仓;我军无刀枪,西陲是粮仓’,神神叨叨的全然听不懂他。”陈剑南挠头道,“这是说要扩军么?”
哪里。
小郡主仔细一想心中喜悦,眉梢便挑起一抹喜色。
“你去见我爹,将这话告知他,而后,请我爹爹快马直奔吐鲁番安定民心。”小郡主笑道,“白姐姐,你去点起八个百人队,再请圆通师兄弟们前来,命第二营、第三营交出新编三营,归李、刘二叔叔统帅,不必去厮杀,只埋伏在哈密东北,待鞑靼人吃败仗,他们当利用地形之便,尽量多留下敌人,这一次,我们要俘虏。再令新编第四、第五营接替守军,以守军为营兵,令他们顺着山路向北庭进发,无军令不得出击。这一路,请高都司统帅,待卫央赶赴北庭,将指挥大令即刻交付给他。”
众人无不凛然聪明,但见小郡主哼的一声:“我瞧他舍不舍得那么好的土地吃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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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真逼着卫小郎去领一军呢。
那么去叉失里怎样?
“不急,看马黑麻往哪里跑,倘若往南跑,我们便急速行军,若是往西逃跑,我们跟在后面追杀,此番定不可叫这厮跑了。”小郡主叹道,“卫央心性刚烈,他既说要以马黑麻父子的首级祭奠亡魂,那定是要说到做到的。若不成全他这个誓言,我怕……嗯,他的心性恐怕会有挫伤。”
白珺茹笑道:“懂郡主的果真是这小子。”
怎地?
陈剑南笑道:“他急匆匆交待我们带这话,但又慢悠悠地叫我们先不要说追杀马黑麻直事情,郡主所言,正与他断定相当,他也说,郡主定会先等待马黑麻的下一步动向。”
不过?
小郡主心中既喜,面子上却也怒,哼的道:“他又有什么算计?这下你们可直说了。”
是是。
“卫央说,马黑麻必不敢西去,此人这半年乱招多的很,但他始终明白察合台人不会收留他,他们是竞争对手。反倒是土默特之人,所谓唇亡而齿寒,他们定会收留马黑麻。”白珺茹蹙眉,“他之意,要快速打下土默特部了,可行么?”
五千军马……
至少留出三千镇守城池,就凭一千余人能快速拿下土默特部么?
“他应当很有信心,而且老罴营三千余人正在路上等,有这些人马,足矣。”小郡主笑道。
可她也没有猜到卫央的胆子有多么大。
次日夜,五千人到达吐鲁番东城。
距离吐鲁番汗城不足三十里之外,黄金虎引众军冲出,在十里之外会和。
黄金虎建议:“可一鼓作气冲到城下……”
“不必。”卫央整束军队,命下马歇息三刻。
守备们奇道:“岂不闻兵贵神速?”
卫央不解释,只让众军歇息。
至此,马黑麻仍不知汉军已至。
人定时,八千军马到城下。
卫央单骑而前,举一支火把。
城头众军哗然。
“开门者,有功,家小可保全;抵抗者,屠灭。”卫央道,“十数之内给我答案。”
不到三,城门大开。
七千军哗然,一千人默然。
卫央当先匹马冲进城中,高声道:“马黑麻以平民为牺牲,我今要杀之,愿从我杀贼者,分田;不从我杀贼者,睡觉;阻挠我杀贼者,杀之。”
满城一片乱,又有千余人杀出,视之,百夫长数人,且有随从妇人,问之,曰报仇。
军中有人惊呼道:“岂非李家娘子么?”
十数个妇人视之惊呼道:“这不是陈家大哥么?”
当即又惊又喜,又悲又怒,又有数百户闻讯而来,闻得家人五十,当即在前头引路,纷纷道:“不杀了马黑麻,吐鲁番永无宁日,我等愿为向导。”
卫央自不肯,一马当先杀到汗宫,门外已有数百人汇聚,乃马黑麻扈从。
“杀。”卫央错马让开路跃入院内。
城中登时大乱。
片刻间,大军杀到宫门前,卫央命人架起火,喝道:“挖坑,取火药,轰死这些人。”
宫内轰然,马黑麻慌乱中只见窗口有人求饶,门内有人叫“降了,降了”,自知如今大势已去,也顾不得发狠,当即在宫中点起一把火,自却带着幼子,又引左右扈从,一股气从后门杀出,自西门出,眨眼间消失在了黑夜中。
城中大火四起,卫央纵马踏入宫内,见地上匍匐军卒无数,遂喝道:“马黑麻何在?”
众人一起手指西方,都叫“马黑麻父子逃走了”。
追么?
“高岚在西边。”卫央提剑命众人灭火,又吩咐下去,“军营传书,问哪个想死。”
不片刻,有人又来报,数个亦密丢下家小带扈从追随马黑麻去了。
又片刻,数十百夫长一起来见,见卫央虽在汗宫中,却高居马背,俱匍匐泣道:“小人愿降。”
也有不降之军,自有汉军百夫长引大军扫荡。
只是此刻城中处处火起,有不知多少人手到处流窜,更有往日吃欺压太多者,竟提起棍棒,自往富贵者之家而去,也不惧恫吓,一把火丢进去,紧接着便是悍不畏死的复仇之人。
城中乱作一团,哭喊声惊天地。
卫央命宫中人手仔细点察,又命黄金虎:“引一千军马,点三千降兵,但见有敢趁机杀人放火之徒,杀之。”
又命早已归顺于他的几个百夫长:“你等沿途告诫,城中的恶人,我自有律法处置,谁若去寻仇,那便是我的敌人,有一个杀一个,有一万杀一万。”
这一下,黄金虎连杀数十趁乱抢劫杀人之徒;百夫长们又纵马警告,城内遂渐渐安定,便是富贵人家也急忙前来表达归顺之意。
第二百七十六章 带剑看昆仑
平明,卫央下令叫众军贴出安民告示,叫全城静候,他只办两件事:“烧人身依附之契约,发动全城揭露平时行凶霸道鱼肉穷人之贵族。”
而后又表示:“此乃尔等城,我且去追杀马黑麻,吐鲁番城还给你们。”
全城骇然,顿时有长老数百,乃至贵族数十,一起来宫门,见卫央策马而出,全然铠甲森明果真要去出征。
众人齐泣道:“大人若此去,马黑麻必返。”
卫央大怒道:“既为你等城,何不与他战?”
“人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请大人怜惜全城军民,我等愿为大人擒拿马黑麻!”归顺的众军齐拜倒。
卫央踟蹰着叹息:“怎么如此,我又不是贪你们的土地财产。”
长者们泣道:“求为吐鲁番军民做主。”
怎可如此啊!
卫央只是要走,长者们大哭,抱着马蹄纷纷视死如归,都道:“大人此一去,吐鲁番人如婴儿之失父母,大地之失甘露。”
这……
“怎可如此啊。”卫央见十分推托不得,只好道,“那便要你等辛苦,替我捉拿马黑麻,须不可叫他跑了!”
早有数千人,都是马黑麻仆从军,一起来到宫门口,有首领请求:“愿求军头,为大人捉马黑麻父子,斩两翼扈从首,前来报效王师。”
卫央十分不愿,谓左右将士们:“这吐鲁番城乃人家汗城,我们怎可以越俎代庖?这样做不好。”
黄金标惊道:“大人,这自古以来就是咱们的地盘儿!”
“是啊,自古以来就是,可如今,人家都不以汉儿自居啦。”卫央忧伤道,“他们要杀马黑麻,他们要自理城事,这,这咱们凭什么为他们办事?万万不可的!”
长者们嚎啕大哭:“汉儿,全城尽汉儿。”
卫央只不信:“怎只见你们……”
当即有人脱帽大叫道:“王师不来,我等受屈,王师既来,我等当堂堂正正为汉人,举城皆汉儿!”
是么?
“立字据。”卫央命人拿来了白纸笔墨,道,“这可不是我逼着你们的,若真认同我等‘自古以来,从今往后’之论,你们立字据,要写清,绝非我们逼迫你,这是你们自愿的。”
或有人请教:“如大人就此而去……”
“嗯,自古以来嘛,那我解决了马黑麻之事自当回来取,那时候,我们凭刀锋多回来的城,自就是我们的城了。”卫央恼火道,“你们怎么能如此,我是要去追杀马黑麻的!”
而后即刻令:“黄金虎黄金标弟兄二人,即刻引三千人马,合我军……你等诚然认定便是我麾下之军?”
归顺众军一起叫道:“愿为大人效死命!”
“你等留下一部军马维持好秩序,我自带领你们,其余人随他们追杀马黑麻。”卫央吩咐道,“来啊,王宫门口摆起长案,本大人要开堂审案!”
审什么?
“往日欺压百姓之人,你等可踊跃来告之;军中有欺压军卒,贪墨军饷之官,军卒可自来告之。”而后吩咐道,“取来花名册,要一一点察,若谁家有奴隶,命家人带领,我予五百军,你等可上门讨要,记住,连同卖身契一并要回来。”
帐下连忙问:“倘若人家不从呢?”
“纵然是奴隶心甘情愿,也要彻底解放出来,何况是被迫。哪一个不从,可定一重罪,待我审判后,当即于东门斩首。”卫央道,“也可广而告之,谁若为奴隶,可自来告状,一旦查实后,卖身契搜出,当即恢复自由身。”
而后又宣布:“城中无粮之家,可来我军中索取,每人每日定两斤;然,若哪个大户人家敢来,灭门。”
谁敢欺骗他?
到晌午,黄金虎黄金标派人回来报,马黑麻已调头往南逃窜了。
其军力如何?
“所余不过七八百,其余尽折矣。”探马道。
高娘子真可靠!
卫央先不做其余诸城的打算,歇息片刻后,瞧着汗宫内整齐一新,乃吩咐:“将这里打扫干净,往后便是我军指挥所。将后院敞开,此处当为学堂。”
再步出宫门,有千百人在远处围观,有大胆的青年自在门口长案处哭诉,卖身契已拿来上千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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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命人生大火,将卖身契付之一炬,教导:“今日后,尔等即是自由身。”
满城振奋。
卫央趁机又吩咐:“此前之诉苦大会,如今可扩大,反有委屈,皆可以来告,若无家可归之人,可集合于宫内,有人会教尔等做事。”
一时富贵人家惶恐,赤贫之家欢呼,到黄昏,赵副总兵率军进入城中,城中又出一告示,文曰:“今查,有怙恶不悛之徒,以人命为注,人证物证俱在,明日当杀之;有霸占旁人人物之徒,处筑城之役。趁乱杀人放火之徒,斩。名单已列于宫门之外,尔等众人,可自去详察,若有遗漏,欢迎补充。”
城中虽寒冷,然赤贫者控告富有者、懦弱者控告强横者,乃至兄弟纷争家产之人、强行纳娶青梅竹马之人,以及背靠马黑麻掠夺他人性命、财物、自由之人,虽日暮,而告者竟不绝。
汗宫外空地又架起锅灶,城中无衣者,卫央令取马黑麻宫中衣物发放;无粮者,取马黑麻军中辎重发放。以及有患病者,乃取宫中郎中免费诊断。
吐鲁番城定。
卫央却不在城内,他引着两千降兵,自取麾下八百人马,及天黑,正到汗城之右,汗城护翼之城军民惊慌。
他们当是马黑麻杀回来了。
“何不开城投降?”降兵数十人上前去喝道。
守将大骂道:“岂不是马黑麻的鹰犬,后军的马守义?咱们早想东归了,昨日清晨,你家主子帐下军校被我杀了许多,早与你等势不两立。”
降兵纷纷道:“咱们与马黑麻早分道扬镳,今后是仇人。你赶快开门,咱们如今是卫大人的手下。”
那守将冷笑:“想诓开城门?射杀这厮们!”
降兵哭笑不得,只好问怎生才肯开门。
那守将骂道:“咱们早与王师说好了,非卫大人亲至,谁来也不开门!”
队伍中登时打起火把,有一骑缓缓而出,背后两人打旗,视之,一面血红大旗,上头一个浓墨重笔的黑“卫”字清晰。
卫央脱下毡帽,徐徐道:“你曾见过我,如今可信么?”
守将慌忙滚落下城,当即大开城门,迎面道:“小人实该死,不知是大人亲至。”
城头众军皆卸甲,满营无一是敌人。
第二百七十七章 渡山!
卫央一笑道:“你倒也聪明,待我来,可许你之位,可免你城中被掠。罢了,起来吧,你在这里等两天,后军自会派人来接替,你须过了审核,或才可入职。”
那人道:“大人哪里去?”
卫央道:“收复失地。”
其人当即道:“小将绝无城主之能,更无守将之德,愿请大人派人接管,小将愿为前锋,随大人杀敌。”
真是一个聪明至极的人。
然,有副将出城笑道:“马黑麻军心尽失,又何劳大人亲去呢?小人愿借大人之剑,单骑赴诸城,王师只要兵不血刃,自可拿下八百里吐鲁番土地。”
可!
三日,瀚海定,无一城不望风而降,然副将依旧不停,持剑直奔叉失里,他要竞全功。
卫央已带老罴营返回吐鲁番,其时城内揭发批斗正到关键时候。
赵允伏飞马入城,他本要调集哈密积累的物资到达,去发现卫央虽然下令大肆发放粮食衣服,可马黑麻多年以来搜刮的粮草辎重,纵然镇戎军全体将士也可做半年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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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唯有一点不好。
卫央待那些富贵人家太苛刻了。
“要平定西域,这些人少不得要拉拢。”赵允伏询问,“是否可以该杀头的去坐牢,该坐牢的交罚款,该罚款的去筑城,如此可定人心?”
赵副总兵大笑道:“我们哪里用得着他们。”
怎地?
“多年的搜刮,他们早将满城军民得罪了,如今在家仆奴隶带领之下我军已搜出埋藏在后院里的金银珠宝无数,封锁的粮仓里,给民众发放的只有六成,其余都集合起来藏进营房,对外宣称是全发给了民众,这只怕是要瞒过敌军,做一场总决战。”赵副总兵咋舌道,“标下怎么也想不明白,区区一个吐鲁番汗便搜刮了那么多的财物,这若是把他们的兵士也转化为我们,这一次,我们可大军压境消灭土默特部,保证粗盐之路,同时还可和东察合台全面开战。”
哪有那么容易哦。
赵允伏扮作常人,自出门一打听,半天光景便知卫央所说的“解放人力”有多宝贵了。
城中投军之人甚多,分得钱财粮食的民众,也分得了一句话回去。
卫央命军卒告知众人:“你们若不提刀,待敌人杀来,或许你们能苟活,但永远不要想让我们为你们去流血。”
因此家有二男者,一人持家一人投军去。
若家有多丁者,兄弟三五人一起来投军也是常事。
另一边清理整编马黑麻军的事项也进展的极快,剔除出作恶多端者,竟大军审定,与民众分说,该斩首的毫不留情,该处罚的放在一处,如今已开始弥补城池了。
城外已有随后赶到的工匠规划出扩大城池的白线,多有民众愿意去挣这一笔大钱。
“这位大人什么都好,只是太仁慈。”民众们揭发完毕还在说。
赵允伏不解。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经查明,马某确有其子仗势行凶一事,然其孙无过,以律法不该受罚;马某有不教之过,并无纵容之罪,因此不当罚。其子行凶竟致人死,当斩首,其家家财,均为持家所得,不该分。”军法官宣读了一条告示。
上告马某之子杀人一事,被害者义愤填膺,强烈要求处死马某一家。
但按照卫央所定,军法官查核过后认定确无其它问题,自不会祸及家人之身。
被害者怒道:“留着那小孩长大了岂不是祸害?”
“你当我的刀是吃素的么?长大若成才,哪里皆可去。若是不成器,还胆敢报复,今日可杀之父,来年未必不能杀之。好了,街坊邻居俱已证实,以大人所定军法,断赔偿三十两银子、宅院一座,尔等不可私自报复,否则杀无赦,记住了?”军法官按刀呵斥道。
被害人家属只好讷讷而退,只是不解怎地还要对那些人留情。
“吐鲁番城乃军城一座,如今所行为军法,军阀面前,你等都是一般地位,不因你贫穷而偏袒,不因他富有而压榨,敢违反此令,诛灭!”军法官再三警告。
赵允伏遂完全不管,只检查粮草完毕,自悄然返回哈密。
“小儿辈已成参天大树!”老头儿叮嘱赵副总兵道,“土默特部派人来与我们联络,要商议生意上的事情,我且先稳住他们,你让卫央千万不要急,待兵力充足我们再对他们动手。”
然他才回到哈密城下,一个快马传来的消息惊得老头儿险些掉下马鞍。
卫央又去冒险了。
“卫小郎自吐鲁番几个军城点兵三千,又点吐鲁番城兵马五千,令老罴营率领,直往土默特汗国杀去了。”斥候报。
赵允伏震怒道:“土默特人逐水草而居,如今才有重兵把守的汗庭,不过一万军马能做什么?”
当即道:“扣留土默特使团,叫新编第四、第五营即刻驰援!”
斥候道:“只怕来不及。”
怎地?
“卫小郎说,他想仗剑看昆仑,因此带了老罴营人一百零八,选吐鲁番精锐三百余,共五百人,一人三骑,先大军一步直奔土默特汗庭了。”斥候无奈道。
赵允伏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很显然,这还是擒贼先擒王的招数。
可土默特部光精锐骑军就有三万,其势力范围在昆仑山北麓,地图上视之不过一条狭长的,东起青海湖、西达罗布淖尔的直线,但其两头壮大,中间有昆仑山路为重兵把守的优势,国朝曾多次攻打……
嗯?
“明白了。”赵允伏忽的想起如今土默特部人内部的纷乱,登时觉着有一分可行的把握。
若能先控制了土默特汗,号令各部落不得异动,这倒是逐个击破的好时机。
“先按兵不动,看那一万大胆包天的土匪能做什么。”赵允伏恼火之至,他从未见过敢这么兵行险着的手下。
可他哪里知道,卫央在路上又留下了三百多人马。
换句话说,他只带一百零八骑直奔汗庭。
这岂非送死?
“我若不肯死,死的就是别人了。”卫央心中有十分把握。
计将安出?
“你等待我入城之后,即可截取山中木头,要以最快手法,大约做成火炮模样,而后拖到城下。”卫央叮嘱道,“待后军到达,叫他们如法炮制,记住,我们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以一万人吞并数万人乃是十数万敌军,只看我们胆子够不够大,手段够不够狠。”
麾下只得从命,只是不知这一百零八骑要如何掌控汗庭。
第二百七十八章 谁还不想过好日子呢
安定卫守将有点慌,他可是知道卫小官人的对于镇戎军的作用的。
“根据我们的情报,土默特至少有三万铁骑在守汗庭,你一万人马又是长途奔袭,去了能作甚?”守将关望祖苦劝,“卫兄弟,你不如等两天,老哥我给你搭配三千步军,再搭配八门火炮,老哥亲自给你当辎重将军,咱们合一卫之里,只要先将道路打通,威胁汗庭便可,如何?”
卫央带着一百零八骑途径此地,关望祖乃是沙场悍将,自然派出斥候日夜巡察,当面将卫小官人堵了个正着。
要不然,这半日他们风餐露宿都到达鸭儿山山口了。
那是卫央要第一个攻克的地方。
卫央道:“老兄,骑军拖步军,步军拖炮兵,何日才能到汗庭?正好,也省得我再派人回来了,你点齐一部人马,待我们拿下鸭儿山,你们要封锁消息,此外,安定卫训练的三千人马怎么样?”
“随时可拉出去。”关望祖苦劝不已。
他的理由很正常,就凭这些许人马面对土默特汗数万大军岂不是以卵击石么?
“你是这么想的,他们也是这么想的,何况我早已请人到了山后。”卫央道,“土默特部矛盾重重你们是很清楚的吧?土默特汗左右为难,麾下军事贵族有的主战,有的主和,有的还想下山过咱们的日子。若以雷霆之势,先断掉那些好战贵族的念头,他们麾下的大军,我记得大部是仆从军,只须一道文书便可收纳,如此,我军又多一批生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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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凭你一万人马么?
“足够了,这次打的是突袭战,我听说,鸭儿山山后还有十八道营寨,主将叫乌思汗,是不是?”卫央请教,“此人有多少意愿为我所用?麾下有多少可战之兵?”
这倒让关望祖惊喜了。
这消息他还没有掌握多少哩。
“此人本叫乌蒙思,实际上是个瓦剌人,他少年时代曾在中原长大,渴慕咱们的安定。后来他们部落选他为汗,但土默特汗趁机吞并了那个部落,如今将乌蒙思的人分散在高原各处,甚至还有的去镇守与乌斯藏的要道,此人便改名乌思汗,取‘吾族思念汉地’之一。三年前,此人被派到鸭儿山后十八军寨镇守,但他手里只有三千人马,在后有那颜部落,前有鸭儿山五千大军的看管之下,兵力又分散在那十八座军寨,只怕他是做不出什么贡献的。”关望祖喜道,“王爷掌握此事了吗?”
卫央半晌才说道:“你们真浪费好时机,此人既有下山之意,何不主动与他们联络?”
难。
关望祖直说:“乌斯藏几个高手日夜看护,他根本无法派人下山,纵然会下山,鸭儿山守将当即便能发现。”
哦?
“这么说,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卫央斜眼看着他。
关望祖惊道:“谁去联络了?”
自是高娘子。
“走,我可不信你们没有找到密道,今夜拿下鸭儿山,整编土默特一部,明日你派人一路往西进攻,切断西边与青海湖畔汗庭的联络,这一番,我们必竞全功。”卫央心中隐隐有一些担忧了。
高娘子一去数日至今没有消息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罢?
卫央又怂恿:“此番你若是去了,至少我们拿下鸭儿山以及之后的十八军寨,修通大路后土默特汗只有盼着我们不要南下,安定卫局势一转防守。但你若不去……”
“也罢,谁让你如今是咱们镇戎军的副将。”关望祖一咬牙,却打定了失败也要把罪责揽下的主意,这厮可不能有失的。
遂点八百人马,关望祖亲率卫队直奔南山。
如今大雪时节,又值小冰河期时代,山上白雪皑皑,一眼望去不见丝毫生气,偶有飞鸟划空过,叫断愁云,无人相应。
卫央眺望山上,积雪覆盖自山脚直到山顶上。
“山上那一处黑的就是鸭儿山最北边哨卡,有三百余人,他们也学会了烽火狼烟。”关望祖说道,“咱们若敢进攻,他们即刻放起狼烟,山后一看便知端倪。”
这下总可以死心了吧?
卫央瞥了他两眼,自怀中拿出一张地图。
关望祖:“你不要跟我说这是你画的!”
“否则你?”卫央道,“三年来,嘉峪关以西,罗布淖尔之东,大概也只有昆仑山下没有去过了。”
高娘子此去高原,便是拿着他亲手画的地图。
“让你的扈从们先回去,我们从那边过去。”卫央道,“这一关必须拿下,若不然大军无法南下,你们找到的那条路上,光山民就有几十个村子,那其中有多少土默特人的斥候?那条路不能走,必须走大路。”
关望祖顿时默然。
这厮强横到要去打人家,还要走人家的官道的地步了。
“走,我这一百零八人无不是有内功基础的高手,解决那一股敌人足够了。”卫央又补充,“倘若必然打起来。”
难不成你还有后手么?
一行一百七八十人攀岩而上,到险要之处,卫央寻标记自暗中掣出绳索,关望祖越发郑重,他如今才知小郡主待这人高看至极源于什么了。
胆大心细,布局深远。
他忽的对吞下整个土默特部有了三分的信心。
“我来。”有百夫长口叼宝刀要先行。
卫央一笑道:“天下岂有畏惧险阻卫小郎哉?”
他身后负剑,一手持匕首防备,一手抓着藤条,仿佛猿猴一般轻灵地在光滑的石壁上快速攀升,只见藤条微微动,眨眼间便上升了数丈高度。
百夫长拿起藤条仔细查看,只见里头有马鬃、马尾毛以及破布条,数年风吹日晒变得越发坚固了。
关望祖油然慨叹:“武林之人常有而卫兄弟这般武林中人不常有——我已有四分信心拿下土默特部汗庭!”
待众人上山,见卫央头顶一股白气凝而不散,满面紫芒犹如朝霞。
他先头上山,自然耗费内力最多。
“无妨,我们先过去。”卫央提剑顺着小路往烽火台走过去。
才半路,忽听前面一声轻笑,高娘子提剑站在路边,她笑嘻嘻看着卫央娇声说道:“这次你可比我慢了好些天。”
“你功劳最大,遇到敌人没?”卫央示意众人休息。
见到她活蹦乱跳站在眼前,卫央自不会再问别的事情了。
不必多问了,成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们了
高岚面色红润,喜滋滋说道:“还算你有心,哼哼,敌人自然是有的,不过,我将你的行事才说完,那乌思汗好生惧怕啊,他就说,只要族人能得我党项一族之保证,他愿助我等一臂之力。只不过,马黑麻已到达汗庭了,人手若少了,只怕无法消灭他们。”
乌思汗现在何处?
“我们自背后偷袭了烽火台,鸭儿山如今都在我等掌握下。”高岚轻快道,“不过,乌思汗从小娇生惯养,只怕吃不得做生意之苦,受不了种地之苦,难以忍受地位下降之苦。”
那简单。
“他的地位不必降低,若愿意留在西陲,可让他做西陲副主,若愿意回中原,一个侯爵是少不了的。而若他愿意当什么可汗,那可就麻烦了。”卫央迟疑道,“只看他要什么。”
烽火台上,数十个军卒眼巴巴地正在等候。
卫央一出现,他们眼睛里都冒着银子。
怎的了?
“他们曾与贩盐的商队交往过,若不是家小都在汗庭附近,只怕早已跟随你的商队去挣钱了。”高岚轻笑道。
卫央道:“要奔好日子,那是很好的向往。若不愿从军,你们待高原上道路熟悉,回头可进入商队。”
军卒们大喜齐拜称赞:“长生天在上,小人只想养家糊口。”
又一个穷疯了的小部落啊。
卫央便带人上了烽火台,见山峰下唯有蜿蜒一条路,倘若山顶上有人把守,五百人可挡千军万马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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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即刻令人上山。”关望祖喜不自胜。
卫央拦住他,先问那些军卒家小何在。
军卒们喜道:“小人们早闻大人之名,大人既来了,便是家小在汗庭附近,那也没什么打紧了。”
卫央心中有了数,见这些穷的一条羊皮袄子八个人穿的蒙古后裔眼中有向往,心中却忐忑,便知自己的计划必定能得以实现。
他遂道:“你等不必担忧,此番可随我大军一同南下,到时候,你们若愿意留在高原……”
“不愿意!”军卒们齐声惊叫。
十夫长笑道:“咱们早知哈密之族人如何,怎么能够想留在高原呢?我们愿下山。”
再好也没有了。
“去见乌思汗,安定卫新编两军立即上山,对了,”卫央道,“将我军棉袄、皮甲、细盐一应多带一些来,招待弟兄们吃一顿饱的,穿上暖和的,而后南下,接他们家人下山。”
关望祖脚下一打滑,自山顶上打着出溜滑下山去。
高岚哑然失笑,轻瞥一眼那人。
此番可记得我的好了么?
“带来的人牺牲了多少?”卫央有些心疼。
那可都是至少算得上三流好手的人物,哪怕是党项族的。
若放在军中,骑军之中也能当普通精锐骑军的十夫长。
高岚哼哼道:“若是有牺牲,怎能见手段?你既有地图,又设置了攀援绳,那怎么可以有牺牲呢?”
“还好,这些都是好人物。”卫央感叹道,“待战事平定,我们要为战场上牺牲的壮士立一座丰碑,不管他们是汉人,党项人,蒙人,甚至是察合台人,但若为西陲牺牲,我们都要立碑纪念他们,要号召军中为他们开一个隆重的追悼会,还要为他们评功。他们的家属,可称为烈属,当有劳动优先权;他们的子女,我们也该为他们保证免费上学的机会,抚养他们茁壮长成。”
高娘子奇道:“你有钱,自然可以这么做啊,怎地想起这些?马黑麻三年来似乎……”
“是隐藏在马黑麻身边的斥候,这些年被发现的足有上百,大多都被残酷地杀害了,他们是为我们本该战场之上搏杀的人牺牲的,应该有更好的照顾。”卫央道,“叉失里那边你不必担忧,郡主亲自去坐镇了,但有牺牲之人,必会统计造册。”
高岚抿下嘴,她本担心的就是党项族人被当成刀子。
纵然是这人亲自指挥,她也怕如此。
小郡主……
她会照顾一二么?
“你可能想多了,你想要的是特权,而不是平权。平权是,我们都一样,每个人都有享受劳动与生活的权利,也有为这片土地付出的义务。特权则是要的权利多,乃至分化权力多,而付出的义务要越发的少。”卫央劝说道,“不能这么想,你若要特权,那就只好站在大多数人对立面去了,长此以往,矛盾不断积累,你党项一族才几个人?倘若激怒大多数,你还是要被灭族的。”
高娘子立马不爱听了,拉着当即往后山前进。
越过烽火台,山坳有一处军营,两侧是护卫,中间是营房,正在一座土高台上,大约有数百亩的广阔,雪地里摆着投石机,但都拆开放置。
这是为表达诚意。
卫央一步踏出,身旁的人尽皆后退。
怎么了?
卫央回头看看高岚,忽听头顶有人低声笑问道:“可是西陲卫小郎么?在下乌思汗,在此久候多时了。”
只见两列皮甲陈旧之军快步自台上奔出,三人持大旗,一面上书一个明,一面上书一个赵,还有一面火红大旗,上头写着一个卫字。
军卒们奔赴他身后,仿佛是他的扈从,很快将两边遮挡起来,三面大旗往卫央身后一展,山风吹得呼啦啦响。
卫央一时啼笑皆非,这乌思汗还真是个会玩花活儿的。
何必这般行事?
乌思汗身材高大,但十分白皙,大约四十岁左右,他并不穿鞑靼服装,一身旧但是很干净的长袍,腰里别一把金柄长剑,头上竟戴着国朝乌纱帽,帽翅被山风吹得颤巍巍上下跳跃。
雅言纯正的乌思汗拱手笑道:“卫副将,可把你盼来了。”
卫央好笑不已,只好将长剑一捧,双手推送去,笑道:“先生真一雅士,若不是知晓先生乃乌思汗,我只当你是饱读诗书的风流士子,当真人不可貌相。”
乌思汗大喜,卫央将自己的长剑推过来,本意正是告诉他们,今日我是带剑来解决问题的,但你既如此好说话,我自愿意放下刀剑与你们商量。
这就是他所要的结果。
然,这剑可不能接受。
乌思汗双手一推,大笑道:“卫副将真是肝胆照人,只不必,如今战事紧急,我也未曾安排酒宴,请,咱们当商议如何早些拿下汗庭,待竞功之时,必是痛饮之日,快请。”
一面并肩往土高台上的军营走去,乌思汗一面快人快语问待遇。
他道:“我在国朝本就有爵位,乃世袭的归义伯,此不再多想,然本部万人,如今归顺我们的部族,不知忠顺王做何安排?”
不但他要问,连站在军营门口排成两排等候的千夫长、百夫长们也想知道。
军队可给你,但那赚钱的生意……
能给我多少?
卫央微微往乌思汗那把金剑上瞥了一眼,那是号令几个部落的象征。
要换来此物他须先掏钱。
第二百八十章 动心了
大营中极其冷清。
卫央往火盆里一看,连石炭都没有。
又往已经做好的饭菜里一瞧,肉倒是不少但主食很羞愧。
“太穷了。”卫央回头道,“如果再这么发展下去,土默特部是要被自己穷死的。”
“是,如今汗庭倒是有新路子,便是吃青海湖的粗盐之生意,但我们将价格压得很低,吃到嘴的也只有一批贵族,民众过的苦。”乌思汗坦承。
你对这片土地有什么发展规划么?
“湟水谷地本就是种粮食的好地方,不过,游牧民族只懂得索取,而从不懂回报,我听商队的人说,你们连种树都认为是一种奢侈,这是最大的错误。”卫央道,“哦,你们别着急,乌思汗伯爵的要求,我自会一一讲明,但伯爵是不必在乎这些的,唯有部族利益才最是要紧,是不是?”
乌思汗面色一红,连忙点头道:“卫大人说的是。”
高岚抿嘴一笑,她仿佛看到自己族人里的长老。
当她带回来这人的许诺,族人中竟有超过三成的人当即请求东归。
什么党项一族的荣耀、先祖叱咤风云的威名。
这些,比不了卫小郎能给的实实在在的银子!
乌思汗也是如此,他本仗着自己的爵位与部落的实力口口声声叫那人卫副将。
雅文吧
可一旦谈及到利益,你瞧他那模样罢。
真丢部落可汗的威严!
卫央瞪了高娘子一眼,她连忙说道:“我去叫他们来见你。”
还有党项族的几个高手,当年祖先也曾在王宫中行走。
“他们躲起来干嘛,编入我军中,你调教这些人的方法方向有点问题。”卫央当仁不让占据了主动权。
高岚双目一弯,喜滋滋说道:“你瞧得起他们那当然好得很。”
但她又瞥了乌思汗一眼。
堂堂伯爵当即会意,招手叫来两个千夫长,又叫来七八个百夫长,又一个箭步抢先占据了营将之位下的右手第一座,而后道:“大人既征讨土默特,我等自是属下,请大人上座。”
卫央走过去往营将之位上一坐,尽管双脚离地了双腿还在晃悠。
可哪一个敢小觑于此人?
“往后有的是日子相处,也不必一一介绍,请坐吧。”卫央直问道,“伯爵需要的是什么?”
细盐!
“贩卖出西陲的细盐太贵,族人中贵族也享受不起啊。”乌思汗叹息,振奋地询问,“若归附,可得与哈密民众同等的盐价吗?”
这是想拿去中原地区贩卖吧?
“自己食用的自然与哈密民众所用相同,你们若是想贩卖,那恐怕很难,”卫央直截了当划分,“伯爵若归去京师,京师细盐生意,我许你三成,京师附近再许你两成,其中价值多少,伯爵自懂得。”
乌思汗大喜:“那么运输呢?”
“这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能是混合商队去运送。”卫央道,“此战之后,光西陲细盐需求就是一大份市场,如今的商队我要扩编,只怕万人也少了,这还只是自青海取盐的商队。此外还需要运送细盐到中原、江南,乃至于关东、高丽之地的商队。你们那点人,光这些商队就足以消化了,因此不必担忧前途。”
乌思汗一咬牙:“本爵可不会带部族进关的!”
“要的就是人口,伯爵若肯留下部众,他们的前程我们来解决,伯爵所拿到的那些份额,那是你家独有。”卫央瞧着千夫长们,这些算是部落里的贵族,“你们有一身的本领,若愿意留在军中,整编后的军队,许你们一人一个守备之职,这还不妨碍你们的家人经商。”
出乎预料的是,那两个千夫长竟既不想让家人经商也不想让他们做工。
两人齐声道:“若肯应允为种树的人员那就最好了。”
哈?
“大人却不知,他们最羡慕满西陲种树的人员,为此已请教一年多工夫。”一个千夫长略微迟疑着问,“但若在军中,可得与你们汉人守备相同的信任么?”
“必然。”卫央索性道,“这样罢,你们当是土默特汗的边缘千夫长吧?今日起,在西陲战事结束之前,你二人可为我左右两翼千夫长,若你们活到战罢,升官加爵自不必多提,纵然战死了,也要在西陲立一座大大的丰碑,上头刻着你们的名字。”
那两人神色稍喜。
卫央又森然说道:“但若我战死,而你等苟活,那也要以军规处理,你们同意么?”
这可是亲军千夫长的待遇了,傻子才不同意呢。
“你们几个我是知道的,上次在你们的营寨中,我见你们酩酊大醉,只痛骂王汗不已,”卫央目视几个百夫长们,“你愿意为商队队长,你愿去哈密务农,你家还有个弟弟,最向往去盐厂上工,还要娶一个盐厂女工做妻子,是不是?”
百夫长们骇然震惊。
“我在你们这里风餐露宿多日,待你们还是很了解的。”卫央微笑着说道,“我记得,有一个叫莫日根的好汉子,他向往哈密的富足,又不信我们的许诺,是不是?你们把他杀了么?”
这几句话直惊得乌思汗及以下瞠目结舌。
这些事他怎么了解的比他们还多几倍?
千夫长额日勒和克慌忙道:“为不惊动敌人,咱们只好动手,动手……”
他踟躇片刻,一咬牙说道:“毕竟是同族弟兄,我们不曾杀掉他们,只囚禁起来。”
“请他们过来。”卫央轻笑道,“他们怀疑的不是和我们一起奋斗能过好日子,而是不相信我们会如对待自己的兄弟一样对待他们,这不难。”
不片刻,足有上百人,至少也是十夫长,均被捆着手脚推了进来。
卫央据案问他们:“可想得自由否?”
其中有一个壮汉,瞪着眼睛厉声道:“你们只会骗我们!”
“你是莫日根,我上次见你,你在山中教你妹妹吉雅学箭法,她爱上了一个常在山中放羊的汉儿少年,你喜欢叫吉雅作毛伊罕,她是很好的姑娘,喜欢纺织棉袄,也喜欢用花朵制作花环戴在头上,倘若那汉儿少年夸赞她,她就会很高兴地跑回家对你说那个家伙的名字,你通常想打他一顿,可毛伊罕总是在你想动手的时候出现,对不对?”卫央微笑道,“可是你不能叫她毛伊罕,她是很美的姑娘,而不是丑丫头。她就叫吉雅。”
吉雅,意思是因缘,毛伊罕就是丑丫头。
说实话,他们取名的本事……
太一言难尽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明教战阵
莫日根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想不通这家伙怎地知道那么多。
但他顺着这话沮丧地说道:“是哦,吉雅是很好很好的姑娘,那个小子也是很好很好的小子,他们彼此相爱,可惜……”
“哦,格根夫兄弟,你有话要说吗?你姐姐都达古拉很善良,她可好?”卫央笑道。
几个百夫长哈哈大笑起来,纷纷道:“格根夫,你的名字连大人都知道了。”
格根夫,意为秀男,他父母在生下他姐姐都达古拉之后过了两年才有了他,取名就比较……
都达古拉这个名字就可见一斑了,汉意为领弟。
格根夫也长的十分清秀,真与传统的蒙人不一样。
他脸色涨红,眼睛里委屈地含着两包泪水,狠狠瞪两眼哄堂大笑的人们,咬咬牙,大胆地问道:“你是汉人里最有钱的那个卫小官人,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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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笑道:“是啊。”
莫日根忽然挣扎了几下叫:“你既是好汉子,干嘛要捆着我们才敢与我们说话?你放开我们,我们不服你,你可以拿起刀剑,就算将我们杀了,我们也死在英雄的手里,而不会怨恨被一群豺狼暗算,敢么?”
“放开他们。”卫央一挥手。
乌思汗犹豫一下,点头赞同后那几个百夫长才命卫队动手。
卫央笑一笑,这就是他必须留下莫日根他们的原因。
乌思汗的人未必可信,这些反抗的人未必不可使用。
“如今你们自由了,不过,你们还得多等些日子,我要拿下土默特汗,而后才能放你们离开。”卫央继续问,“莫日根,吉雅在哪里?嫁给那个少年了么?!格根夫,很贤惠的都达古拉何在?她一定为你担心死了,你可以先去见你姐姐了。”
不料莫日根恨恨地骂道:“吉雅是嫁人了,却不是那个胆小的少年。”
是谁?
卫央动容道:“莫不是哪个贵族老爷?”
莫日根半晌才点头:“汗庭的贵族千夫长来这里,他说家里少一个为他擀制棉衣的斡儿垛……”
“这怎么可以?”卫央当即道,“你可留在这里,待我干掉马黑麻,擒获土默特汗,定让那人将吉雅送回给你,你放心,我说话他们未必听,但我的剑他们肯定会害怕。”
莫日根眼中一亮,但问道:“你说话算话么?”
“当然,我说送还吉雅给你,就一定还你一个好好的毛伊罕。”卫央假装没听懂,“如果那个少年依然在等她,那么我愿意送上细盐百斤,亲自为他们主婚。”
“不是,莫日根说的是……”格根夫眼睛有光,大声询问道,“你说过,要对我们像对你们的兄弟一样的话,作数么?”
卫央大笑道:“怎么不作数?我若是说话不算,那么多民众可能服我?”
他再问:“你姐姐定还在等你罢?快回去。”
“哼!”莫日根怒道,“都达古拉也被贵族老爷带回去了,说缺少一个挤马奶的仆人,他们在骗人。”
这一番下来,那已被饿了数日的俘虏们心中怒火早已消散一半。
卫央又吩咐:“你们当是不想下山过好日子,因此才给这位乌思汗擒获了,只怕没吃饭。这里有现成的,你们自取罢,我与别人有话要说,待你们吃完,可各自回家,若家在远方,却要待我们踏平汗庭后,你们再回去。到时候,若是愿下山,你们自可去安定,去哈密,去吐鲁番,我建议你们去吐鲁番,建设正开始,多的是挣钱机会。”
那群人一时欢喜,但又不敢信果真能放了他们。
卫央肃然道:“我此来,既是为保护我的盐道不会被土默特军队袭扰,也是为干掉竟敢窝藏我的敌人马黑麻父子的贵族,与你等无干。好了,你们请自便。”
莫日根大步向前,抓一些肉饭吃两口,索性盘腿坐在地面上,抓着饭团吃得满胡子都是油水。
众人皆向前,吃相很难看。
卫央遂与乌思汗商议道:“我这般安排,伯爵可有什么不满么?”
“已然最好了,吃得饱穿暖和便是幸福。”乌思汗请教,“那么我部族蓄有奴隶者,尤其有几个与我们交好的汉人,他们手中的奴隶只怕合起来也有上千……”
“一个都不许,我们不侵犯土默特各部落的合法钱财,但人口除外。谁帐篷里有奴隶,无论男女老弱,一概要放还。谁蓄奴,谁便是我的敌人。”卫央道,“若在经过培训之后,这些有钱人认为原本给他们当奴隶的人可作为工人,那可在西陲官府的见证之下签订劳动合同,但只是合作,而绝非附庸。律法之所定,无不可不尊,不尊者,我当以刀剑征讨。此外,西陲大军征兵,也须在当事人认可之下,而不准强行征召。”
这话一出乌思汗也震惊了。
这怎么可以?
“当兵吃粮,但当兵卖命,有人不愿去,那自是人家的道理,何况,我若不能为军卒提供超越恐惧的保证,强征来的军队能有多大战斗力?”卫央道,“但这里有一个前提,若是在西陲吃粮食,有产业,当有应征参军的义务,在义务之上,才讲不可强征的权利。”
这已经是破天荒的权利了,这些生下来就知道要为贵族老爷卖命的汉子只听得目瞪口呆。
莫日根喃喃说道:“官府要征兵怎会要咱们先答应?”
卫央却再也不说,只与乌思汗等众人细讲可以许诺给他们的好处。
只听家家户户有自由选择安居乐业之权,且还有下山之后就可“拎包入住”房屋、三五年内再还上卫央的商铺贷给他们的银子,纵然至今还在想念为土默特做事的俘虏也怦然心动。
“除此外,安定卫还要筑城,每日工钱不可少百五十文,且一日三餐免费保证,另外,孩童在入学年纪也当就读,家里没有钱,商铺也提供就学贷款,八岁小孩先上学,二十岁有能力之后偿还也可。以西陲之现状,十六岁少年便劳动,到二十岁怎么也有三五十两银子的积累,比起学堂里收取的四五两银子,十年也才翻到十两左右的利息,那也不算多。”卫央道,“此外,还有‘创业贷款’,‘工程贷款’,和‘置业贷款’,也就是,若你住着官府安排的房子感觉不舒服,家里也有一定积累了,想自己盖一个院子,也可去商铺贷款,有稳定工作,包括不限于做工、种地、在军中效力,便可凭官府开具的证明去商铺办理。”
莫日根大叫:“利息有多少?”
他本不懂这些,但听商队以及上山放羊的少年说得多了也便知道了。
门外高娘子带着数十个江湖高手正到,她听得这番谈话心中只一个想法。
这人又拿钱把人往心服口服砸去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小郡主九阳小成!
卫央笑道:“怎敢有多少,贷款十两银子,年不过一两到一两二百文利息,前些天,合伙儿承包了一块荒地种树的哈尔乐等人贷了二百两,我听说,他们种树很厉害,待三年之后,官府要收回那片山林,至少恐怕得给他们五百两银子,加上在期间填补的树苗,他们净赚足过二百两,何况树苗还会有补贴,一棵树苗市场价格六十文钱,官府补贴十二文,商铺补贴十二文,到收回之日,验收时还要每棵树按照价值,至少一棵树给一两银子,凭这个本领,只要种得好,他们不比上工的人差,且还很自在。”
莫日根头脸发红,心中算了无数遍,眼前金灿灿的宛如都是大钱。
他呼吸紧促,一手端着饭,一手抓着饭,呆呆看着卫央,半晌才咕嘟吞一口口水,缩着脖子问:“那,那我们也能……”
“当然。”卫央畅快大笑道,“待过些日子你一家团聚后,你自可去山下,亲眼看一眼,你自会知道这一切是真非假。”
格根夫咬着腮帮说道:“可可可哪里来那么多的钱……钱不都是贵族老爷才有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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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钱这个东西,留在手里的,埋在后院的,那不是钱,那只能算石头。”卫央道,“钱在咱们的手中,花出去,让一文钱在西陲转一圈儿又回到我们手中,那才叫真钱,此所谓经济。经济中,贵族老爷的钱很重要,但对我并没有很重要,唯有你们也挣钱,我也才挣钱。在这个领域里,我们都同样的重要,离开谁都不成。”
我们?
我们也重要?
俘虏们互相看着,只见每个人都满脸写着一个字。
穷鬼!
我们真那么重要?
“就比如你们一人有一两银子,我有一百两银子,若是你们的银子不花出去,永远也只能看着我的一百两银子羡慕。而若你们花出去,那便是你们的银子汇聚在一起了,那就是千千万万两银子了,这才是市场。”卫央话锋一转道,“然许多人不愿让我们把银子花出去,不想让你们的银子从一两变成一百两,那没有法子,只有提起刀子,跟他们耍子,我如今要做的正是这样的事情。”
高娘子轻笑而近来,通报道:“我见过哈密有一个女人,她叫蒙根其其格,有一双巧手,可惜曾经被贵族老爷们关在家里,只给他们编制棉衣。两年前,琪琪格贷款三十两银子盖起个厂房,如今她的毛衣,连军中都要订制。她丈夫是个很善良的男人,自己承包了三百亩的戈壁,正赶上长生天给雨水,两年来已有一半的土地长出了茁壮的树苗,官府要收购,一棵树苗要给他一千五百文的价格,他正在犹豫,他想在一万亩的地上种出树苗儿来。”
这个消息堪称摧毁这些俘虏们最后心理防线的火炮,他们彻底动心了。
一个当奴隶的女孩,如今凭自己的双手竟拥有连镇戎军都要订制衣服的工厂。
那我们缺什么?
她的丈夫定也只是个奴隶,如今却有一棵树就要一两银子五百钱的家产。
我们缺什么?
实际上,他们能赚到的钱并不是实际掌握的银子。
若不然家家户户藏有上百两银子,那西陲经济乱套了就。
数字,很多时候唯有数字才是自己的。
卫央目视众人,见他等面色赤红,就连眼睫毛都挂满了对银子的渴望,心下又一笑,缓缓地说道:“不过,挣钱是好的,可这做工也没有那么简单。我知道,各位祖上在草原上,三代人在高原上,早习惯了在苦寒之中挣扎。你们很多人,实际上是看到银子的闪耀了,却没有看到如何将银子挣到自己的手里。如果没有搞清楚这一点只怕你们下山也挣不到钱反而当我们在欺骗你们。”
乌思汗急忙道:“敢请教怎么做?”
“农有农科学,工有工科学,商自也有商科学,首先要做的自然是解放奴隶,这第二么,只怕要学习。如果有人以不学而苦收穷根,反以为祖宗流传,那你进了城也做不了事情。”卫央道,“具体如何还要你们亲眼去看,哦,好了,麻烦诸位准备接应我大军。”
格根夫当即问道:“从军会怎样?”
“镇戎军,包括卫军,营兵,军屯生产建设兵团,乃至村落里须每季度训练之土兵,饷银一概发到手中,也不是直接发钱,到发放饷银之时,各营有文书,去王府领取纸牌,纸牌上有各人号儿牌。牌上既有个人之军卒、将校的号码,又有本月当领取的数额,持纸牌可往各城以及军中辎重仓库领取银子,每人之饷银直发到手中,各级军官无克扣盘剥之渠道。”高岚最爱的就是这一点,这年头,喝兵血的将领多的如牛毛,镇戎军以号牌代替饷银,又以商铺点联络消息,那是从渠道上掐掉了各级将校克扣盘剥的可能。
她本来还不懂,这拼着得罪人,还要自己掏钱在各处修建商铺,这不是亏钱么!冯芜一番话令她焕然大悟。你瞧着我们到处开商铺花钱是不是?可商铺里的钱,难道军卒们能全部取走?那钱留在商铺便是扩大生意的资金,军卒们拿到的是一个号儿牌,可商铺拥有的是军卒们实实在在的银子,如若能在手中留一万人一年饷银,那便是巨大的投资巨款,而若形成军卒们的依赖后,那便是钱庄。
世间有亏本的钱庄,但有依靠大军还亏钱的钱庄乎?
俘虏们算来算去只算出:“那银子一文钱也在咱们手中。”
但饷银几何?
“既论职位,也看资历。同级将资历,差级讲级别。”卫央道,“如今日从军之人,当上伍长的,每月有一两银子二百文钱,这是吃喝开销一切均由军队开支,每个人干吃尽落的银子。士卒则少些,但也不少于一两银子。若是百夫长,哦,我们叫百人将,将百二十人,那便有三两银子,这只是基础。若是骑军则饷银更高,而若是技术军官,饷银之外更兼有补贴。除此外,还有出征所发的双倍饷银,零零总总说半天也说不完,你们自会去了解,这里毋庸多言了。”
这钱看着多,但实则大部分还是在商铺手里。
他这么一说,莫日根低头不语,格根夫喜形于色。
正此时,一支先头部队已到门口,有校尉五人,各持旗帜进来,卫央细一看,不由吃惊道:“怎地将五行营派来了?郡主没有带你们去叉失里么?”
五个人一起行礼道:“标下见过副将。”
有个瘦小的汉子哈哈一笑道:“卫副将大约不知,这三年来咱们五行营已扩大为一军,郡主得知副将要打土默特,遂派咱们第九营前来听命。”
卫央大喜,这可真是既有江湖手段又有战阵之能的王牌军队。
他们的前身正是当年名震天下的明教五行旗!
小郡主借用五行旗之道理,又复用战阵阵法培养,这才有这么一支可进攻可防御足以以五千人在平原之上也能抵挡上万骑军的顶级部队!
在他眼中这就是上马能纵横万里、下马能以一当十的特种兵部队。
第二百八十三章 卫小官人要开团
卫央大喜,这可真是既有江湖手段又有战阵之能的王牌军队。
他们的前身正是当年名震天下的明教五行旗!
小郡主借用五行旗之道理,又复用战阵阵法培养,这才有这么一支可进攻可防御足以以五千人在平原之上也能抵挡上万骑军的顶级部队!
在他眼中这就是上马能纵横万里、下马能以一当十的特种兵部队。
但最难能可贵的是这支军队可以带着经过基本军事训练的新手迅速结成五行大阵,以毒水、烈火、巨木、利刃、毒砂分割包围敌人、利用本身能够快速形成区域范围内有效优势兵力进行逐个绞杀。
卫央原本就想借用这支部队,但担忧小郡主在叉失里局势更难这才没提。
“真是没想到,那你们从哈密出发,昼夜兼程到此,这可真是镇戎军第一王牌军队。”卫央当即道,“有你们五百人,半月之内我可以横扫昆仑北麓。还有谁来了?”
持红旗的汉子庄克新道:“王爷调新编两军已开始南下,不日可抵达此处。此外,冯娘子号令商队沿途配合,老黑已扔下粗盐,带着八百人马翻过大雪山,如今只怕已拿下一个必经要道了。”
很好!
“就地休息,我们两日之后立即出发。”卫央道,“待后军到来,你们再挑选两千五百人,这一次,我们要将这块地彻底吞下去,将乌斯藏的手打回去,为南下做足准备。”而后意有所指道,“只不知我们能征召多少走雪山如履平地的好手,若得一万人,训练五六年,乌斯藏也该北上来为王爷祝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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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克新向高岚拱手道:“郡主又命我等通报,党项族众人,待战事一开,老弱妇孺便开赴吐鲁番城,军中青壮选一部带在军中,一部送回哈密培训,不知高娘子意下如何?”
“我与她说好了的。”高娘子轻笑,“西陲之战正是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机,我可不想让党项一族毫无收获。这一战,他们要为自己打出地位来。”
忽的山下大军赶到,关望祖亲率一军帝到达大营,大军背负食物,看不到头尾,只看到大营中粮食越来越多。
乌思汗自震惊中醒悟,慌忙出门待细看,骤然惊骇道:“怎地有女军?”
这时代所谓的女军,实则乃营妓。
片刻间山下上来一队女兵,体态轻盈背负长剑,她们与大军不同,通体只一身雪白衣,一手提圆盾,一手提长剑,山路难行至极但在她们足下却如平地一般。
女兵足足有百余人多,分两列迅速在大营中找出角落,既背风,又安全,只见她们飞快卸下背上的布袋,在里头取几片羊皮,寻一些干柴,迅速搭建起一片绵延数十丈的帐篷。
两个带队的女子,一个正是卫央在青楼里救下的少女。
如今的少女身材高挑,一把长剑已使得颇有些功力,她虽只跟着白珺茹学了三年内功,但天资聪颖,如今已颇见气象,不弱于寻常门派三代弟子矣。
另一个却是哈玛雅。
“小郎,我等奉冯娘子之命,只来照顾你的周全。”哈玛雅安营扎寨之后才进来禀报,同时带来了一个江湖上的消息,东方不败出山了。
中秋节当天,东方不败下山去攻打嵩山派,沿途设伏重伤了少林寺派去支援的达摩院首座方一大师,杀死杀伤少林派嵩山派数名高手,若非少林派方丈方证大师还未能出门远行,只怕这一次少林派的颜面要丢尽了。
“方一大师乃方证大师之师兄,多年精心少林七十二绝技,据说已精通十一门神功,武功不在方证大师下。”哈玛雅禀报,“此外,魔教派人到西陲了,哈琪雅已察觉了他们的行踪,而且,他们只怕有毒辣的手段要实行报复。”
东方不败出山?
卫央缓缓吐出一口气,起身在大帐中慢走,脑海中仔细思索应对之策是否妥当。
叶大娘如今练了长春功,剑法未必增进多少但内功造诣只怕不在当世一流高手之下,数年来虽未能见她出剑,但那是哈密没有人能值得她拔剑。
宋老头又修炼了金刚伏魔神通,内功造诣更进一步。
以二人合力,威力已不在少林武当掌门之下,何况文长老重伤之后以紫霞神功疗伤,内功更增进不知几多,加上丘长老郝长老这两位足以在一流高手行列立足的老江湖,东方不败纵然能胜,但他就算是亲至,也未必能讨得多少便宜。
至于上官云童百熊之流,丁坚与施令威足以应对了。
那么……
“魔教也极善于用计谋,贾布险些于悬空寺杀死正道三大高手足以见一管。”卫央心中想,“出发前,我已提醒宋老头了,他应当会有所准备。只不过,大军如今要打土默特部,更要在叉失里消灭察合台大军,这恐怕会被魔教之人去捣乱。”卫央心下略有些不安,“也不知小郡主身边有没有足够的高手,倘若魔教高手围攻那也是朝廷很乐于见到的场景。”
突然一个念头钻出脑海。
卫央立即道:“可知东方不败与方证大师孰高孰低?”
“方证大师略高一筹,但东方不败武功诡谲,少林寺高僧也唯有求自保。”哈玛雅说道。
还好。
东方不败还没有到恐怖得令人窒息的地步。
“郡主的意思是尽快解决掉面前的敌人,而后回手解决魔教的高手。”哈玛雅询问,“叶大娘之意,先求自保再求杀敌人,小郎之意如何?”
“箭在弦上须不得不发,金刚门至少有十多个高手是在我们这边的。”卫央立即道,“你们即刻回去,命王府高手分出一半前去接应郡主,她身系西陲的安危不可有半分的疏忽。”
哈玛雅面色欣喜,重重地说道:“圆通大师与师兄弟已藏身军中了,王府也派出上百位高手,而且,”她瞥了一眼众人才说道,“郡主命我来报讯,只说小郎但问起,便说三日前那神功练到丹田已起了氤氲紫气,然只是一缕。另一门神功也练到第五重了。”
……
让她和东方不败单打独斗去!
这妖孽太欺负人了!
卫央不记得太多,但也知道九阳神功练至“氤氲紫气”便是大成之征兆了。
下一步便是什么“无穷无尽”,领悟并掌握了“明月照大江”之妙。
“这妖孽才多大点?”卫央不由有些恼,“九阳快大成也就算了,怎地乾坤大挪移还练到第五重了?这阳顶天复活只怕也要气得口吐鲜血,嫉妒而死了。她还给不给别人活路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此獠有名将之姿
不过,我紫霞神功也不弱!
卫央目中泛光,轻轻握了下剑柄,以无名神功催动紫霞功也将大成,岳不群数十年练不好的他只用四年便有大成之势,再有数年定当可紫霞漫天无可阻挡。
“算了,不能与天才相比较,我是个常人,天赋一般资质普通的常人。”卫央心中想,忽的又想到,他可是任督二脉俱已打通的人,那妖孽再妖,她打通任务二脉总须还要几年罢?
还是要早些打通,西陲当有一个绝顶高手。
她还需努力!
“那也不保险,东方不败练的可是连性别都能改了的……哦,那是于某版的。”卫央心中忖道,“才练了三年,竟已能够在方证大师及一群和尚的围攻下全身而退了,这东方不败委实厉害至极。小郡主虽天纵奇才,如今有当世强一流高手之武功,那也难在东方不败手下讨得一尺半寸的便宜去。除非九阳神功已经大成,否则还是有那么几分危险,如今怕的就是她小瞧东方不败而高看了自己,她很骄傲。”
高岚走上前,低声道:“你也不必那么担忧,那东方不败纵然很厉害,可未必能在万军之中伤你半分头发。”
哦?
对啊!
卫央猛然想到了自己。
为什么敌人必是冲小郡主去的呢?
“算下来,我似乎才是最危险的那个人。”卫央心中既有些担忧也略微喜悦,正想见一见这天下第一的高手!
不过见是要见的,然则安全问题也要注意好。
卫央的目光落在五行旗上面,若调配得当未必没有击杀东方不败的把握。
“不能等两天了,须尽快进军青海湖。”卫央道。
回头看高娘子片刻,卫央叮嘱道:“若见了那东方不败,你须记着不可力敌,我若引他往埋伏里走,你不可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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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岚奇怪道:“能是何等高手?”
卫央打了个比方:“十个叶大娘。”
高岚当即闭嘴,想了想一咬牙:“你带了多少毒药?”
干么?
“分我些,好歹也能顶一阵子的。”高岚道,想想又嘲弄,“况且你武功低微,未必……”
话音未落她一甩手出去了。
卫央伸手握住她手心,一股虽不算滂沱,但绵绵悠长至纯至柔的内力沿着她手臂传过来。
那一瞬,高岚仿佛觉雪山骄阳,只怕她所见过的所有人里论纯净再也没有人比得上他了。
她知道,凭卫央的武功未必能算二流至极的高手的,但凭这一股纯净至极绵绵不绝的内力,他能将一流高手活生生耗死,旁人能打一天,他十天也未必内力告竭,再加上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
哼!
“那东方不败算甚么,不过是年纪比他大一些,算不得高手。”高娘子心中喜悦,又想起一件美事,不由脚步轻快,竟哼唱起一首党项族人在贺兰山时代便流传的歌谣。
到底还是知道了这人的武功底细了,此事冯芜知道么?
小郡主怕也未必很知道!
但她还是不敢放心,她心中想到卫央为人谨慎,平素很少夸赞提天下高手,连大名鼎鼎的白虹掌力也只是吃惊,小郡主也说他连当年叱咤风云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也并不眼馋,但如今说起东方不败却忧虑重重,那定是敌人可怕到了极点。
只不过东方不败再是厉害,抵得过悲酥清风么?
“不要紧的,我们推进速度十分了得,敌人未必能赶到前面。若土默特部平定后,东方不败真敢来,千军万马面前乱箭齐发,纵然是当年张无忌再复生那也要望风而逃。”高岚心中也有些急躁。
此时,老卒营全员到达,人摇摇欲坠,马步伐踉跄,只怕两三日歇息才能继续赶路。
而后安定卫大军到来,新编的一个卫,足足五千六百余人全数进入山中。
乌思汗慌忙出门迎接,片刻间卫央军令下达,哈玛雅传令:“一卫分五营,一营守一寨,此处只留八百人看守,做我军辎重转运之所在。老卒营歇息半夜,全员进入山中,三日后抵达山外准备东进。”
又传令:“关望祖赶赴南山,以军寨为点,即刻修筑大营,请哈密派遣副将一人前来坐镇,关望祖筑城完毕即返回安定防备四面敌袭。原土默特汗之军集合一起,以安定卫卫军为底,扩大安定卫军,此令即刻执行不得延误。”
再传令:“乌思汗若愿在山中,可为三山权总兵,节制大军。”
乌思汗绝不是傻子,此刻还敢保留兵权那是自取灭亡。
他当即进账,但在帐外却呆了一下。
六军将校无一进账,肃然凝立门外等候传唤。
“卫小郎年纪太小,当不是军威甚重,只怕是另有让众军信服的本领,然此人治军已现严整森严之景象,我不可随意。”乌思汗当即立在帐外,平和道,“我虽为一部之可汗,然今归附国朝,本心也无力节制三军,还望大人体谅,遣一支军马护送,下官愿早见忠顺王。”
卫央便命他进来,当面写一封书信,并交他携带着,又道:“伯爵麾下人马若有愿先下山者,也可命跟随,既是亲眼见一见哈密之状,又一路护送你到哈密,不论多少人,你一概带去。”
乌思汗踟蹰着说道:“下官倒想让他们随同大人出征,况且他们家人多不在此处,心中也万分想念。而且,有这些熟悉地理的军卒,大人也可早些赶赴青海湖畔。”
他本当卫央不愿用他的部兵,岂料卫央大喜道:“伯爵真知我,好,请取你部族一旗,我当与众军相约而图腾,命他们集合在旗下随我杀敌。”
乌思汗笑道:“怎可如此,他们桀骜不驯,本该跟随大人,并向同伍学。至于这图腾,大人可命人往我寨中取黑旗,其上有金雕,那便是我族图腾,有此旗,下官便心满意足。”而后取金剑双手奉上,嘴里道,“大人可凭此金剑号令我族,至于今日后是固守贫穷,还是追随大人,下官再不多管。”
这是个爽利人,卫央遂笑道:“伯爵此去,当有镇戎军副帅头衔,可多与部下走动,往后西陲安定须少不得伯爵奔走。”
卫央便命乌思汗的亲信卫队持剑出山传令部落,约定三日后一起向汗庭进发。
“莫日根,你等愿留在此处,还是想去安定卫?”卫央这时候才问那些俘虏。
莫日根慨然说道:“我当去接吉雅回到家,愿为大人马前之卒。”
他们家人还都在高原,谁能放心去安定呢。
何况卫央的承诺是否当真,他们也要就近观察。
“可,你几人,今日可为我亲军,今夜便在我帐外值守。”卫央道,“莫日根,你寻找三五熟人,先去后军请乌思汗伯爵之鹰旗,人定之前来见我。”
乌思汗喜不自胜,这一个请字叫他心中疑虑消失大半。
第二百八十五章 青海长云暗雪山
关望祖看着数百人马下山往安定卫疾驰而去,转身瞧着已悬挂大明军旗的大帐欣喜至极。
有左右询问:“卫小郎之名震慑西陲咱们是佩服的,可果真能为一路之将?”
关望祖示意他们瞧各营将士。
怎的了?
“自上山以来,我军水米未用呢。”关望祖笑道,“所谓军井未掘,将不言渴;军灶未开,将不言饿;雨不披蓑,雪不穿裘,将士冷暖,我心自知,此所谓名将之心。如今五营分赴,六军严正,虽不见排兵布阵之奥妙,但已见行军作战之法度。”
随从一瞧果真是这样。
原本的营房顶上有羊皮保暖,卫央命人拆下来为体质不及精壮者加盖帐篷,营房中火盆,如今也挪到了在外头加盖房屋的军卒身边。
“咱们竟没有发现。”安定卫将士惭愧之至。
关望祖笑道:“我等世代为西陲军将,老王爷待咱们没得说,素来都是衣与咱们同,食与咱们类,这小子是学到了老王爷的统兵之法。好,如此以来咱们西陲便有两个小字辈名将啦,走,咱们安定卫也当奋勇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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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从们笑道:“如此一来郡主也可轻松许多。”
众人不及进账,莫日根引着数十人自山路上飞奔而来,手中捧一面黑旗,那是乌思汗的象征。
其余俘虏们俱都已经有活儿,有的帮着加帐篷,有的忙着取清水。
三三两两的,自也和明军多了些交流。
黄金虎正在营房旁边加起了足够十数人就寝的帐篷,外头又用泥土覆盖,格根夫腼腆地问道:“大人是一营之将,难道要与旁人同住么?”
黄金虎拍拍格根夫的肩膀大笑道:“行军打仗,又不是在家里抱着老婆过日子,讲究那么多干什么?不过你这皮袄好,行军路上可当被子,也可当垫子,端得好东西。”
格根夫忙要脱下来,黄金虎骇然:“你想让我挨打么?咱们卫副将的军纪那可是一等一的严明,我敢抢你的皮袄,少说也是五十军棍,连降三级,这可与侵略民宿一般的过错!”
格根夫挠头,贵族老爷不都是这样的么?
“贵个屁,老子……那个我从小就是个吃百家饭活的,低贱地像你们的羊群踩过的荒草,若是没有投军杀敌,只怕是早就饿死在戈壁滩里。”黄金虎教导,“你也要记住,若是将来当个十夫长,第一个须不可抢军卒的东西。你若当了百夫长,纵然有人送你东西,你也要严词拒绝,私下里也不可掠夺。这是文明之师,而后才有威武之师,记住了?”
降卒们茫然无所理解。
“他娘的,怎地这么笨?”黄金虎笑道,“不过我也不太懂这些,左右是好的,咱们越是这样做,人家便越敬重咱们,前些天拿下吐鲁番,咱们不抢人家一文钱,人家反倒愿意相信咱们,大约这就是将心比心,往后日子久了你们自会明白,来搭把手罢,快把这帐篷搭建起来。”
干什么?
“嘿,有几个倒霉蛋,这几日落下的功课多的很。”黄金虎怪笑,“多日未曾检查,今夜恐怕他们要熬夜了,我就喜欢看这帮家伙半天写不出一个字。”
入夜时,山中营房全然搭建起来了。
卫央仔细看过三山八寨十六个千人队的名册,归顺的自是要一一对照过,又让莫日根几人大略介绍,又叫党项族高手为斥候,将可立即纳入军中的命五营接收,将暂且不愿意归顺的先约束在各营,到子夜时分,六军俱已歇息,卫央才与高岚吃了些面汤。
末日更诸人心悦诚服,这不比外头暖和的营房中,卫央端坐军案半夜未动,手头发出军令如流水般,细问名册毫无遗漏,当真是他往那军案后面一坐便有法度森严气象万千。
吃过饭,卫央叫莫日根等人在一侧歇息,又叫高岚在后帐打坐,自己出门来,捧一把寒雪搓一搓面颊,而后往数十人依旧掌灯的帐篷里走去。
那是一群倒霉蛋,这几日行军太急,借口太多,居然好几日也没能学十个字。
卫央一进门,将士俱起身,跪坐在枯草羊皮上见礼。
“自提及六军每日学写字以来有四年,我瞧瞧你们又学了些什么字。”卫央背对帐门跪坐,招手道。
帐篷里挂着几片小木头板,上头写着三五个字。
这是用木炭写的,乃军中行动坐卧走,哪怕行军中,前头军卒背上背负,后头军卒时不时看两眼默记的字。
今日学的是一个军,一个国。
“看到定认识,只是不会写。”十来个军卒既疲惫但又无奈。
旁人都学会了就他们不会,这事儿太打击人了嘛。
卫央仔细一瞧,取木板在上头先写了一个军。
“你们瞧,这个像什么。”卫央遮住上部问道。
军卒们挠头。
“都知道东察合台有抛石机,对罢?”卫央笑说道,“这一个车,你们瞧,像不像察合台人的抛石机?这里是杠杆,前头是可以一个抛勺,里头放四个石头?”他又启发道,“咱们与察合台人仇深似海,他们每抛出一个大石头,咱们便牺牲一个人,那么,这可恨不可恨?”
这一下许多人都记住了。
“咱们东方文明源远流长,字,起于象形,何为象形?也就是字要长得像原型,这个车便是从象形中而来,你们再瞧,这车既有辕,又有箱,后面还跟了一个支撑。”卫央放开遮盖的上部说,“而在车上盖一座房子保护不被风雨所破坏,这也就是军。只不过,这个军字里的车却是另一种,也就是战车,”他打比方,“我们都见过运送粮草物资的车,是不是?军中要运送粮草须用到车,而在距今一千五百年到两千年期间,我们的祖先行军打仗之时,最厉害的却是一种战车,大约是这个样子。”
他在木板上画出图,很传神,但绝不专业。
可军卒们一瞧就懂了。
原来咱们的军,是这样而来的。
“再看这个国,国字外,四四方方的一座城池,放大了,便是读书人所说的天下,在咱们军人的眼里这就是国界。国界之内,须有人才可称呼为国的,所以,你们瞧,这内中的字,最下这个口一,也就是地上之人,也可视为一家,一坊,乃至于一县一州。那么这些人要过得很好,该怎么办呢?”
卫央又指着一边,“这就需要我们这些军人拿着兵器来守护,所以说,国界之内,我们收获每一天,这才叫国。这个字很难,我们先记住三个组成部分,一曰框,此乃国界也;二乃口一,同胞也。这里还有一个戈,便是我们从军的所有将士。”
还是没能完全搞懂。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东望无山,虎视祁连
“不着急,先从简单的来,郡主太过心急了。”卫央道,“此番大战之后,咱们可又得数年安宁,到时我来想个法子,编写一部简单明了的常用字典,集体学习与自学相结合,往后大家都是识字的人,也不怕别人仗着读书欺负我们了。”而后起身道,“歇息,明日又要出征,须先活着回来而后才能寻求到安享太平之机,不着急。”
出门来,帐中灯火扑灭,片刻间鼾声大起。
卫央自提剑在营中巡察一圈,值守的哨兵听到声音当即一跃而起。
“是我。”卫央低声道。
如此直到后半夜,莫日根被美梦所惊醒。
他梦到吉雅好好的回到了家里,和那个汉人少年站在花丛中看着在笑,吉雅穿着很美的婚服,那是安定卫很有钱的新娘子才会穿的,还戴着好漂亮的首饰。
“他们汉人真有福,马皇后竟然让汉人女子出嫁的时候穿凤冠霞帔,真是好漂亮。”莫日根羡慕极了。
然后就醒来了。
他往旁边一瞧,同伴们裹着羊皮睡的很香,他们的弯刀都放在身边,甚至格根夫那个小子的弓箭都还好好的放在他的旁边。
可是那个很有钱,却愿意和穷军卒一起吃饭的卫大人去哪里啦?
莫日根悄悄起身,提着刀要出门寻找,门口轮值的军卒们看了看他竟没有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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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日根不觉有些开心,悄悄问大人去哪里了。
军卒道:“方才在教几个笨蛋学认字,如今去教另一群笨蛋去了。”
你们也认字?
“那当然。”几个军卒挑眉道。
莫日根不信所有人都认字,那是只有那些鼻子长到头发梢儿的读书人才会的。
他循着灯光往外头找去,在土台一侧找到了还亮着灯的帐篷。
但帐篷里却传来声音很低的蒙人的声音。
这是干什么?
莫日根悄悄凑过去一听,忽的就泪如雨下了。
卫央在教几个投奔哈密才参军的鞑靼战士学蒙古文字,其中还有个已经当到守备的家伙。
莫日根记得那个家伙特别凶,不笑的时候还好点一笑那张脸真比灶王爷黑比关老爷狠。
但那厮竟学得十分认真,趴在羊皮上膝盖上托着个小木板正在用木炭一遍一遍写铁木真。
卫央在讲苍狼白鹿,他并不仰慕这些人物,只不过,他们打下的地方,倘若全部是我们的地方,他们自也是我们的人,应该去承认他们的历史地位。
“我比你们多一点的就是会写几十个文字,你们比我多的一点就是能说不知道有多少个文字。往后要天下一统,四海俱纳入东方文明之中,便当不该有长城南北的分界,我们要追寻冰雪指引的道路,一直找到寒冷的最北方,要追到星星沉入的北海,我记得有人说,那里的星星最亮,还有最美的北极光,但如果我们不能亲如一家,让鞑靼人,瓦剌人,让他们吃汉人种的粮食,让汉人骑上他们喂养的战马,我们就达不到那个神秘的地方去。”卫央道,“巴特尔,你一定要记住,草原上那苍狼白鹿的传说是有缺憾的,我们要做的,是超越铁木真的伟业,达到他们也未曾达到的高度。”
守备巴特尔坚定地点头:“一定可以到达。”
卫央笑道:“好了,你们也要多休息些,等仗打完了,我希望你们当中能出几个人才,把汉人的书籍里记载的无论哪一族人的英雄事迹都写成蒙古人也能看得懂的故事。我们应该传颂秦皇汉武的英雄伟业,应该赞美唐宗宋祖的盖世武功,也应该咱们成吉思汗的铁蹄滚滚,但我们也一定要记住,秦皇汉武当然不是十全十美的,应该批评他们的过错,铁木真也不是什么都对的,我们也要批评他的缺点。唯有如此,我们才能一边敬仰着他们和他们的英雄的故事,一边促使我们建立比他们更伟大的千秋大业。”
众人缩着头有些忐忑。
“好好学,只有从书本上认的字多了,才知道那些读书人很多都是在胡说八道。我们不必要学他们的鸟样子,我们要做的是,继往开来,建立一个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乃至铁木真,太祖洪武爷,他们都未曾敢设想的天下。”卫央畅笑道,“此事在我,在你,在我们所有人,但前提是我们先打下这大大的疆土,保护我们读书,我们的孩子们读书的权利不被任何人夺走,皇帝也不允许。”
众军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哪里知道他话里夹带的私货哟。
卫央揭开帐门一出,莫日根半跪在地,只一句说的:“莫日根坚信,再无所疑虑。”
卫央笑着说道:“还是要多走一走,看一看,多读一些书,多长点岁数。”
莫日根不语,跟着回到帐中时,山下远远已听不知何处雄鸡啼,天即将放亮。
卫央和衣而卧,听风从房顶吹过,待运气数个周天,浑身暖起来,如今已是四更十分。
天亮时朔风怒卷彤云,山脚下的积雪竟被卷得直往山上冲。
卫央起身上山查看,晌午时归来,众军只见他神采奕奕,无不心中敬佩,纵然是武功高手也觉心惊。
那厮精力当真是好生旺盛啊!
“大雪封山,只怕很难行军,但我们不能把工夫耗费在北山,全军歇息一日,明日清晨出发,到南山军寨等候出击之日。”卫央道。
他亲自带领一支精锐,在踩踏出来的山道上以枯草铺路,又取悬崖上黄土垫起来方便车马经过,一日之内将大批军粮送过三座山。
新编一卫对外号称一营人马,早已分一营控制南山军寨,附近又利用地势之便开辟营地,当日晚上便架起行军锅,将送上来的白面制作成饼子,将带上来的肉干捣碎,又与面粉合炒,按照卫央数年前便教小郡主学会的炒面之法,再加些捣碎的奶酪,做成味道难吃但一块可顶一天饱餐的干粮,只待大军出发。
人吃的好办,战马行军须以黄豆加盐水制作成的精料伺候。
这没有更好的法子,只有快速行军到下一个敌人驻扎的地点进行征服。
第三日,天色放晴。
卫央在山头眺望山南平原,见惨淡朝阳之下彤云贴地而行,片刻间连绵群山已在云层之中,乃寻已编为他亲自指挥的新编三营中常年居住在此的军卒来问,莫日根引老卒到来,老卒道:“这是瓦片云,冬有瓦片云,天冷连日晴。”
出征!
大军一时俱发,仿佛自彤云中直扑而下的天兵,只一个冲锋,诸部落懵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马踏汗庭(上)
小查尔丹只是一个三五千人部落的酋长,帐中兵力也不过七八百。
但他有七八个老婆。
这一日,小查尔丹正在帐篷里吃肉喝酒看侧妃跳舞,手里被土默特汗赏赐的银刀上沾满了油渍,连他的大胡子上都是。
“我不是无缘无故吃肉看跳舞,今日是招待来自吐鲁番的马黑麻速檀的使者,这真是奢侈的一顿聚会。”小查尔丹举起手中的马奶酒与部下解释。
部下们心说:“是的,这是极其奢侈的一顿聚会,小查尔丹每三天就有一次,真是奢侈。”
只不过,大部分人并不相信那个穿着黑袍的家伙。
吐鲁番马黑麻的汗国据说都被赵允伏打下了,他们跑到土默特部来干什么?
黑袍人也不过只是马黑麻的寻常扈从,哪里有那么杰出的说服本领,见羊肉鲜美,奶酒飘香,不知不觉中多吃了两杯,眼神便在小查尔丹的侧妃腰肢上打转。
这时,马蹄声踏破冰雪,一路只冲进大营,有人高声道:“我是查拉干,现已为明军,小查尔丹每三日便要吃肉喝酒,我等却在寒冷中死去,何不杀了他,我们去西陲过好日子?”
更有人大呼:“杀查尔丹,去哈密吃肉!”
查尔丹都震惊了。
谁在妖言惑众?
妃子们慌忙往后钻,倒也有妖艳漂亮的,瞧瞧坐下如同一堆肉的小查尔丹,眼睛一转连忙往一旁躲去。
这定然是那些贱民在造反!
小查尔丹左右一找没找到自己的弯刀,只好抄起手中的银刀,又见黑袍人神色惊慌,竟起身往门外冲去,心中不由惊奇,这厮知道是谁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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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此时,三五匹马径直冲入帐篷,马背上的人还是小查尔丹的旧相识。
“查拉干,真的是你们,你们想作甚?”小查尔丹喝道,“长生天赋予你们当可汗的血统了么?”
查拉干鄙夷至极,一刀劈退那个黑衣人,回头道:“大人,小查尔丹在这里。”
卫央跳下马提剑进去,瞧一眼黑衣人,笑道:“马黑麻又派你挖小查尔丹的墙角吗?”
那人低头不语,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卫央竟敢衔尾追杀。
“我记得,你似乎是右翼百夫长,是不是?”卫央奇怪道,“你是右翼骑军,扔下刀枪不就行了么?干嘛要为马黑麻卖命?”
那人大惊道:“你们会容我?”
“去罢,想活命就去找马拉沁夫报到,随我去杀敌。”卫央长剑在他后背拍了两下。
那人大喜,当即跳起来便跑,又听卫央道:“若不愿杀敌,你可随后军回去,你家人当都很平安。”
那人稍一踟蹰,心中道:“马拉沁夫那个贱种都能受到重用,我乃右翼扈从的百夫长凭什么不能?”
卫央自不管他,过去瞧瞧哆嗦着拿着银刀站都站不起来的小查尔丹,一笑道:“老查尔丹当年也是马背上的好汉,儿子却被土默特汗养成了一个废物。去后军报到吧,他们会收容你们,查拉干,去收编骑军,今天我们在这里扎营。”
矮小敦实的查拉干本就是这个部落里的名人,他有在山地上凭借双腿就能累死兔子的本领。
他的威望足以团结这个部落里的骑军。
这时,大部队也跟了上来。
卫央过去往案上瞧两眼,吩咐道:“连日来行军,咱们还没有吃一顿热乎饭,叫六军开灶,将斥候洒出去十里,一刻一回报。”
这是他这些天在行军途中学到的本事,此外还有行军途中要上厕所的问题。
一时间,查尔丹部落三五千人被集合在空地之上,小查尔丹珍藏的羊群照例被分发到每一个帐篷,只着一个便让查拉干获得了大部分牧民的拥护。
“这里有小查尔丹积攒的皮毛,他想给给自己修建金顶的汗帐。”有人带着大军找到小查尔丹的辎重。
这也好办的很,将皮毛物资尽数发给穷人,叫他们自去修建自己的帐篷便是。
查拉干在人群中一找,叫了好几个名字,但人都不见了。
有牧民告知:“他们在大雪之前出去给查尔丹寻找羊群,恐怕早已冻死在雪地了。”
又有斥候回报,三五里之外便有冻死的牧民,当尸体抬回来时牧民们无不悲伤,又听查拉干熟练地讲起大军的规矩,牧民们将信将疑,待到天色黄昏时,见到大军并不抢占他们的帐篷,而是自己在营地修建住处,这才信了七八分他们果真不欺压穷人的话。
“你们要去打汗庭么?我们也要去。”自知若不打败土默特汗,今日分到的帐篷羊群定然不保,一些青壮当即来找查拉干。
还有人请求:“查尔丹是个坏种,你们应该杀了他们,这样才能让我们相信你们是他们的敌人。”
这是连日来所过部落的常事,军中已有一套比较成熟的处理办法,有军法官集合起牧民们宣读军法,有辎重官连忙制作干粮,牧民们围着帐篷里的篝火听的云山雾罩,只一样,拿到的物什,那是怎么也不愿意失去了。
卫央在大帐中就地歇息了半日,醒来的时候,小查尔丹与他的妃子们挤在角落里,哈玛雅与几个女战士抱着刀轮流值守。
这引起夜半才赶来的关望祖的奇怪,他知道卫央没到一处必后于军卒去歇息。
今日怎地自己先睡了一觉?
他弯腰走进帐门,小查尔丹半日来又惊又怕提心吊胆,见了关望祖反倒放心了。
他知道关望祖是安定卫的守将。
“不知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等?”小查尔丹问道。
关望祖想想道:“算了,你跟着后军返回安定卫罢。”
就这样?
“你一个三五千人部落的首领还想要什么待遇?”关望祖挥手命人将这些男女押送出去,自有帐篷收容他们,他自己与卫央商量,“此去不过百里就是青海湖畔了,咱们是否等新军编练完毕再去进攻?”
“不,你即刻返回安定,我们这四年积累的物资只怕不足以提供在青海设府,要利用留在沿途的部落,以商队作为掩护,密切地向西宁运送物资,另外,要想办法将人员多向湟水谷地运送,不要一股脑地都去西北。”卫央道,“我看那位梁副将防守有余,进攻却不足,你叫他留下,我们这些天收纳的降兵足足有一万二,我给他留下一千二百个老卒,叫他在开春之前务必挑选出至少六千人,将这些人员编练成新军。”
做什么?
“青海战事结束便是北庭之战,那才是较大战场,这是一支奇兵,要用在最需要的路上。”卫央狡诈道,“或许可以扮演一股溃兵前去投靠察合台军队。”
第二百八十八章 马踏汗庭(中)
关望祖也知道安定极其重要,他若是不在城中的消息被朝廷得知,一旦神英出兵安定卫,高原上的大军便断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辎重补给中转。
那青海湖之战怎样去安排?
“我已命五行营歇息足够,明日我便带他们冲入汗庭,杀死马黑麻,威慑土默特牧仁汗;而后老卒营杀到,再而后大军杀到,一步步瓦解牧仁汗的斗志,以最小代价拿下青海湖。”卫央道,“此外,你要修书一封请王爷再选老卒一队,我们需要至少二十个粗盐运输大队,他们既要来运盐,又要维护高原各部落安定团结,标准不可低于一般精锐部队。另外,须考虑西宁镇守将军的人选了,别让朝廷得了空子。”
对朝廷的防范已是西陲军民的共识,关望祖自不会觉着有什么不对。
他迟疑了一下请示:“原本说好要为牺牲的军士们立碑……是否可以迟缓一下?”
“不,此事不可拖延,这一路过来,翻山越岭牺牲的战士,无论是汉人,党项,还是蒙人,必将他们的名字刻上石碑,一定要记住,别的都好说,唯独此事要尽快,要审核战士们的具体情况,家中没有劳动能力,要以长期抚恤金去供养;若有做工人,要向做工之处通报,要敲锣打鼓地去通报,要说这些战士是牺牲在维护国家安定的战场上的,要分情况评定各级烈士。这笔钱,我们一定要避免任何理由占据挪用。”卫央道,“若是安定卫的人,要逢年过节,你这个守将亲自登门慰问;若是在高原,要让商队时时刻刻记着为烈士家属带去慰问;那些为探路自告奋勇牺牲的人,将来还要把他们的名字刻在牺牲的地方,人或许记不住他们,山河为碑,须世世代代记住他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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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玛雅嘟囔着说:“若是让我们探路肯定好得多。”
“这是什么话。”卫央厉声道,“如今的镇戎军,已不是以前的镇戎军。你们虽是女儿身,但也是战士,本该随军吃苦。然一路行来,或许在你们的心中永远比不上士子文质彬彬知书达理的将士们,哪一个没有将你们保护在最中间?纵然寒风凛冽,他们也已身体为你们阻挡寒风。我军有因为修养而口无遮拦的问题,但无人不认为上阵杀敌流血牺牲是男儿的责任,你们能从军,他们敬佩你,爱护你,那不是天经地义,更不是本领大小之事,不可轻慢将士们的一片好心。”
哈玛雅急忙认错。
“好了,你们再去歇息半日,天明时分我们便出发了。”卫央道,“到时候,你要负责起军法之事,如今数万人马汇聚于此,军纪乃一等一的问题。还有,圊溷之事要慎之又慎,高原生态脆弱,不比山下方便,要教回愿意留在高原上的部落沤肥之法子,此外,你们要想个主意,这高原上放牧可不是长久之法,草甸被吃掉,牧民们自会去下一个水草丰美的地方,可高原上不长草,荒漠化会逐渐吞噬这片地区。”
他事无巨细,令关望祖十分高兴之至。
圊溷便是行军路上的厕所,以前镇戎军行军就很重视这个问题,卫央又教授以石灰杀毒再混合枯枝落叶沤肥之法,若不是长途奔袭,便可置于地上暴晒,一两年后便是成熟的肥料。
只是此去竟不带哈玛雅她们?
这可是一群算是足以以一当十的高手!
“她们第三批抵达。”卫央信心十足,“牧仁汗堪称中正平和,是个还算不错的首领,但手下十数个大将只有两三个愿意听命于他,其余人要么联手要么各自为战,我只要先杀马黑麻,而后干掉强硬的,收编弱小的,挟持中立的,而后命老卒营以火炮威慑,再得两三日安宁,如此,他们可自由重组成几个势力,这时候,当他们得知西路早被我横扫,数万大军源源不断赶到青海湖,除非想找死,否则他们知道该怎么办。我唯一担忧的是高原纳入我们的怀抱,神英那厮便从祁连山口出发与我们开战,这不利于下一步的战事。”
不多时,梁副将进来了,得知要留下他来编练新军,他也提了个重要问题,大军如今体系有些混乱了。
卫央原本只带了老罴营,这是打算一鼓作气直扑汗庭去的。但后来赵允伏派遣哈密镇戎军新编一营五千六百人,安定卫又出一营五千六百人,这已经有一万余人了。而五行旗的到来,卫央手里的军礼壮大到足以为一方诸侯。
这只是镇戎军在编的军队,卫央在山中整编降兵又得一营,这是超过五千六百人的大军。
这几日,路上连接征服数个部落,自部落中又带走大部兵力,同时收纳部落青壮编练成一营,如今也有六千余人了。
这么多的军队,卫央在军营的时候自然只听他的号令。
但若他亲自出征,关望祖又要即刻返回安定那就没有人统帅了。
卫央早想过这个问题,遂吩咐:“我老营一万五千人,留在山寨中一个营,那个不用管。剩下的一万余人,他们有营将统帅,如今合并降兵一营,他们便分成了两个大营,我们缺少的是一个营将,此事须王爷自断,我等不用管,不是为避嫌,而是咱们手头无可用将校。你不用管这些,将剩余整编的军力收纳在这里,我给你留下一千二百人既是要你以他们为根基编练新军,也要沿途修筑村寨,这是我商队往后行走高原的必要保证。这一个营练成,北山大营交给你管,你要从军中挑选善于在高原作战的人员,秘密训练往更高山里进军的大军,同时要想尽一切办法,不管用什么手段,要打探南下之路。乌斯藏虽在我朝制约,但并未彻底纳入管理,只有先以一支大军进入其中,才能永久地控制这片区域。”
梁副将惊喜地道:“那恐怕要数万人!”
“你若能练出十万人马,你便是大功臣。”卫央一笑道,“但不可急躁,要徐徐图之,记着不可违反军纪。”
梁副将大喜出门去,他进攻能力不足在镇戎军核心体系中很难找到自己的位置,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自然要使出十分力气。
关望祖笑道:“我看咱们也不用找什么文臣了,你自领青海牧……”
“我哪来那些工夫,还要练功呢。”卫央道,“不必考虑这,新收复的土地,要先行军管,况且此地地广人稀,用不着那么繁琐的文官体系。哈玛雅,老卒营出发之后,你要不断派出斥候与他们互相沟通消息,待老卒营到达,你即刻率领后军直扑汗庭,唯有我们马蹄踏过的地方,才能牢牢地掌握在我们的手中。此外,让哈琪雅派人向关内探察,尤其要注意兰州府、临洮府的经济动向,神英若上山,这两地市场民生物资必然有变。”
第二百八十九章 马踏汗庭(下)
卫央注重民生物资市场动向并非是无的放矢。
国朝军事行动往往伴随着两个庞大的群体,一个是民众群体,一个是官僚体系。
前者利益只会随着军事行动受损,因为国朝所有军事行动均建立在强征之上。
民夫的征召是不可避免的,物资的掠夺也是不可避免的,这是社会生产制度与生产资料所有制决定的。
后者则是利益既得方,凡有所行动,哪怕在太祖洪武皇帝太宗永乐皇帝时代,每有征召则有官僚体系趁机发财。
别的不要说,光军粮运输过程中倒买倒卖便是一大顽疾。
按照一般的程序,户部支出银子,五军都督府与兵部领取银子,银子转运到地方,地方再出一笔银子,这笔银子有一部分是要流向市场换取军需物资的嘛,官僚体系中跟进的庞大群体自会与当地的粮商、富商连同策划,提前推动当地粮食价格上涨,而后以同样重量的粮食换取更多军饷,这手段无可避免,因为国朝的辎重体系中漏洞既多也没有常规军粮等物资的储备体系。
有也会被官僚体系玩坏。
因此当一个地方被定位为大军集结点,这个地方的粮食价格必然暴涨。
这一点或许可以在强力压制下隐藏。
但附近大量粮食涌入当地市场是不可隐藏的,这是一个巨大的军事情报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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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甚至镇戎军也不可避免。
只不过,如今镇戎军在严酷的军纪越是之下,又有较为强大的辎重保障体系支撑下,无人敢因为粮价飞涨而强行自西陲民众手中直接抢夺粮食。
甘肃总兵神英性格残暴,本身也是吃军粮的老油子,一旦他要挥军出征,他的麾下经常会向民众打白条搬空一个村一个镇的所有存粮,而后再以高于原本价格的价格“卖给”自己,早在三年前神英试图夺取关西诸卫的时候便多次出现过,由是卫央命掌管一部分军事情报的哈琪雅派人去打探。
他没想到的是哈琪雅早接到小郡主的要求,如今已命通过嘉峪关进入河西走廊的商队留意这个情报了。
小郡主更早就已经注意到了这点。
“出发。”天亮时五行营换上几个小部落贡献的骏马,但也挑选出五百人,一路跟随卫央直奔青海湖畔而去。
哈密城天色微亮,赵允伏自案上抬起头来,一手在叉失里地区点着,眼睛却在昆仑山脚下不断画出一条长线。
叉失里要面对察合台疯狂的进攻,察合台可不敢让镇戎军彻底消化掉吐鲁番。
但那边如今光三个部落就集合了三万大军,加上小郡主带去的两个营,以及后来又派去的一支大军,数量上并不会有太大劣势的。
更何况消化掉的吐鲁番军卒也经过整编,又有一支两万余人的骑兵正在赵副总兵的指挥下全速向叉失里前进。
“唯独这南征一路太揪心,这小子用兵诡诈,最爱以小股部队偷袭,而后以主力部队合围,他手里那一点儿人马够干什么?”赵允伏目视立在手边的大枪,若不是哈密必须要他坐镇着,他此刻都已到昆仑山下节制南征那股大军了。
突的百人将闯进来,神色欣喜道:“王爷,南路大军有消息了。”
赵允伏急要情报,百人将笑道:“关守将还没下山,只是让斥候传回了消息,因此还没有书信。”
赵允伏叹道:“他也头疼了?可是要动用安定卫的大军?”
百人将摇头:“卫副将如今手握近三万骑军,还有号令各部从高原上向查尔丹部落集合的仆从大军,预估兵力将超过五万,哪里还用得着动用安定卫的大军,一个营挟制足够啦。”
赵允伏大吃一惊,脱口斥责道:“这厮胆子越来越大,部落之军怎么用?到时恐怕反而会被这些朝秦暮楚的军队拖累。”
他细想片刻,忽的又瞧出了一点似曾相识的用兵之法。
这不是铁木真当年打仗的办法吗?
打下一个部落,编练一个部落,而后凭暂时强大的实力一鼓作气干掉强大的敌人,凭一个又一个胜利巩固手中的实力,但卫央更擅长的是等战争结束之后凭经济实力彻底融合胜利的道路上吞并的势力。
这一招高明是高明,可前提是能挟制吞并的部落。
那小子是怎么做的?
“打下一个部落留下一部分兵力,按照各家所出的支持力度,把贵族家的羊群分给穷人,又讲述一旦不拿起弯刀巩固手中的获得,回头还要过被欺负的日子,于是各部落穷人踊跃投军,安定梁副将正编练他们。”百人将叹服,“这一手可真是太狠了,哪个穷人愿被贵族老爷杀回去报复啊。”
那那些贵族怎么处理?
“后军会集合牧民们去审判,罪大恶极的就地处置,暂且没有罪证的送回北山大营,影响力太大的送到安定,准备与乌思汗一起到哈密求见。”百人将笑道,“倒是对帐篷里的女人,处理起来大大的头疼,听说他们在发动什么‘妇女冤仇深,当兵打敌人’的行动,有女子营现身说法效果十分不错,还搞了什么‘妇人也是半边天’的诉苦大会,如今已有三百余人集合好,据说要争夺什么‘小郡主女子亲卫队’队员的竞争运动,草原上的女人也胆大,真有提着弯刀上了战场的狠角色。”
赵允伏两眼放空:“啊,原来是这样。”
那小子又利用女儿的威名了,哼!
“还有一些妇人,上阵杀敌很怕,但卫副将说,帐篷里吃的盐,该由她们来做主,遂得两个大队,一个已准备好了去青海湖,与男子商队一起贩盐,一个已急不可耐往哈密来了,要往高原上贩运细盐。”百人将怪笑,“也不知哈玛雅怎么与她们说的,果真有人拉起了队伍,要专一做从哈密到西域的细盐生意,其中弓马娴熟者不计其数,连那帮被押送到北山老营的贵族都被她们给修理了,理由是她们上山之后居然有人要她们去伺候,听说还砍了两个什么汗的狗头。”
高原上去了卫小郎,那里的人心啊就彻底地乱套儿了。
发动穷人打贵族,发动女子打男人,那厮唯恐天下不乱么?
“嘿嘿,”百人将贼笑,“王爷,这事儿好啊,我们都认为这事儿再好也没有了。”
赵允伏惊道:“只怕天下文人又要聒噪那还能好吗?”
“王爷,天下人都说,这女人不能打男人,女子不能比男人厉害,可卫兄弟偏要跟人家对着干,那他自己呢?”百人将贼眉鼠眼说道,“郡主若把他给打了,是不是?他便少了一个试图还手的理由。若不然,他就是说得到做不到的小人,他这是给自己下套儿!”
哦?
嗯!
第二百九十章 故友相逢拔剑便杀
赵允伏先是大怒:“胡说,我女儿与这厮有什么关系?”
然后踟蹰不定,担忧地问道:“那小子武功到什么地步了?”
百人将担保:“他绝对打不过小郡主的!”
“不不不,此事不可能,你老实跟我说下,这一场战争我们的胜率几何?”赵允伏再也不想谈这个问题了,左右那小子打不过就是了。
百人将神色一肃,慨然赞叹道:“南征大军马踏汗庭,只怕远远也不如他把高原上的穷人妇人给‘解放’开来了!如今唯一要担忧的是这马踏汗庭到底能否顺利进行。”
赵允伏正担忧这个。
那一支四品八凑的大军,与汗庭数万人的大军相比能有多少的优势?
“这小子兵行险着可千万莫马失前蹄。”赵允伏手指在北山老营与青海湖畔划横线。
一旦大军有失,他是做好亲自带兵前去接应的准备的。
偏见。
这老头对卫小官人充满了偏见。
为何?
他就不担心郡主要面对不知几倍于明军的东察合台与叶尔羌汗国联军。
小郡主担忧。
叉失里东侧的山谷里面,数路大军皆已扎营在此,此地很难为敌军发现。
小郡主打坐方起,丹田内氤氲紫气又壮大了一些,她起身心下道:“那人若知道,恐怕又要想:哼,我紫霞神功可不必你九阳神功差了。不过,紫霞功怎么可能数年便臻大成?若不是当世顶尖的武功心法,他武功绝不至今日那么厉害。”
她听高娘子说起,卫央运功之时满面紫芒,甚至已有氤氲紫气遍布到全脸。那是紫霞功即将大成之势,而他以紫霞功催动辟邪剑法时,竟毫无晦涩之感,那是她用九阳神功催动内功心法使辟邪剑法时尚且气血翻腾的剑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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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练了什么顶级功法且是能融合紫霞功以及辟邪剑法的功法?
“难道是……”小郡主忽的一呆,心惊道,“该不会是《葵花宝典》罢?那他……他对女子那般冷淡,却不正是宫人……那什么,是不是?”
小郡主一时心中大乱暗暗忖道:“此功本是宋朝末年襄阳城破之后,一部分九阴真经流出江湖,当年宫中一位誓死不肯向蒙元低头的前辈高人获得此书,又取古墓派玉女心经融合才创作的一门神功。到后来,全真派投靠蒙元,先天功却被那位前辈高人夺取,由此融合成一部绝世神功,前辈以蒙元为阴,心向赵宋正统,由此以‘向阳葵花’为名,取《葵花宝典》四个字儿。听说这门神功曾为三宝太监学得一二分便可纵横天下,端得不让九阳九阴。只不过,先天功进展极慢,玉女心经又常产生心魔幻想,融合起来后,以九阴奥妙精义去催动,素来只有宫中之人才可练大成,由此可见这功法邪门至极,他……”
也是那样人?
“只怕就是了,那两人本就是魔教的长老,据说《葵花宝典》被魔教奉为镇教之绝学,他们也可能看到……”小郡主忽的一凛道,“不,那不是他们偷窥所知的,任我行闭关研究‘吸星大法’,未必就没有参研《葵花宝典》的意图,以那两人所为来检验,他们对任我行也算是忠心耿耿了,当有带着《葵花宝典》寻找试验之人之意。”
而后细想卫央的反应,他定是不知道的,若不然干嘛放着《长春功》这等次一等的神功不练还要坚持以那邪门儿功法催动紫霞神功?
小郡主握着剑柄在地上来回走动着,她难得有这么一点儿慌乱,心中只两个字。
完了。
此事当提醒。
可怎么提醒?
卫小郎,你是不是决心在宫人行业发展?
那个,你练了《葵花宝典》,此功有极其神妙之处,不若你试着把自己当个女子?
呕——
小郡主喉咙一发干,不由一阵儿反胃。
“何况,他未必信我,那两人与他的关系,可比他与我的关系亲近。”小郡主心里有一点恼火,踟蹰了片刻,心想道,“那,那若是以九阴真经奥义乃至九阳神功……”
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
卫小郎你到底练到哪一步了?
割了吗?
卫小郎哪里管得了那么许多的,他率军绕过平地上星罗棋布在那汗庭周围的部落,六百余人一日一夜狂奔,远远看到明显清晰的车辙印时,便知汗庭已在眼前了。
莫日根指着道路说,这便是商队常走的官道了。
此时,众人虽一人双骑但骏马也疲惫之至。
卫央见众人均是土默特部骑军的打扮,遂大胆地命众人在道旁山丘背后歇息,大约是牧仁汗没想到过明军会从北山翻越过来,这半晌竟不见一个行人。
“军事废弛已然至此,但也让朝廷以大军集结西北。”卫央心中道。
庄克新询问:“何时杀入汗城?”
“今夜在附近寻找敌军斥候,干掉他们,明日一早杀入汗庭。”卫央道。
五个旗主大惊。
何不趁夜袭击?
“夜里突袭进去后,敌军自会有片刻的慌乱气象,但若天亮以后发觉我们只有这么一点人,他们经过一夜的修整之后定会反扑。白天最适合,要迅速干掉马黑麻,而后控制牧仁,如此放可利用他们的势力攻打他们的势力,我们从中获取渔翁之利。”卫央道,“我已侦察清楚,马黑麻所居之处,应当是两个势力最大的部落首领在汗庭的斡儿垛之中。干掉马黑麻的同时,我们要尽快干掉那两个部落的首领,令他们攻打牧仁汗,我们放可控制牧仁汗实现稳坐泰山的目的。”
这胆子也太大了,战略冒险实在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庄克新知道,卫央可是出了名的稳如老狗。
他今日怎么会又如此冒险的举动?
那自然是发展实力要稳步前进,但若时机得当也须雷霆一击。
兵法云,正奇相辅。
一味的求稳只会延误战机。
何况如今天公作美,高原上到处都是喝酒吃肉跳舞的人群。
六百余人轮流歇息半日,到前半夜,卫央即命发动袭击,迎面撞入一支懒洋洋地在雪地里搭帐篷困觉的斥候百人队,只问一句降不降,百夫长十分强硬,那只好是一剑杀了。
“马黑麻在汗庭何处?”卫央又问军卒。
军卒亦不降,那只好挨个杀了。
十数人后俘虏们连喝停手,有人道:“莫日根,你引着他们往汗庭西南角进,到东北角可杀马黑麻。”
那这些俘虏怎生处置?
“他们有战马,随我军行动,倘若敢撒谎,待大军到来,自有他们的好处。”卫央不惧这些人沿途逃跑。
青海湖畔大乱,天边才起鱼肚白,六百余人携裹着三百余人的俘虏,卫央一马当先冲出山丘,沿着官道直奔汗庭。
汗庭,也不过外围以石头堆积、用木头连接出不到千亩的一块平地,待先头军队杀到,早一步潜入其中的高娘子率隐藏各处的党项高手、土默特胁迫的汉人,四下里顿时放起火来。
汗庭乱,马蹄声急,眨眼间越过营帐,卫央舍弃俘虏,快马直奔汗庭东北角而去。
马黑麻,受死!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五岳之剑现江湖
此刻正后夜,正人困马乏。
牧仁汗多吃了一些酒,又与马黑麻约定了一旦察合台进军吐鲁番他们便北上攻打安定卫,打下的获得两家平分。
因此他做梦也梦到自己的汗庭设置在安定卫。
这正梦的哈哈笑,忽听帐外马蹄声大乱,有一彪骑军就在他门前冲过去。
什么人?
牧仁汗连忙跳起,忽觉双脚一软。
他目视榻上的两个小部落进攻的女子,多少有一些力不从心地恼火了。
老夫才七十岁啊,怎地就这样呢?
帐外传来扈从们接连到底的声音,可汗卫队千夫长跌跌撞撞冲进大帐,大哭道:“可汗,明军打来了!”
知道!
是赵允伏的人吗?
“不知,只见他们横冲直撞,直奔马黑麻驻地去了。”千夫长哭道,“可汗帐下的勇士也有一些背叛的人,他们正在四处放火。”
牧仁汗大惊。
正在这时,东北角怒声连连,马黑麻的人大叫道:“姓卫的来了,姓卫的来了。”
是他!
牧仁汗怒从心头起,提弯刀大叫道:“不要怕,不要怕,明军人不多,你们快冲上去,困死他们,不,抓住那小子,咱们天天吃细盐!”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低沉地道:“你也不怕齁死你!”
哪个?
一个敦实的汉子提着两把滴血的弯刀,自千夫长身后一刀,一个箭步窜过来,笑吟吟说道:“牧仁汗,还认得我么?”
谁?
那人冷笑道:“没想到我还会回来吧?”
他揭起了毡帽,露出一张有着宽阔额头的方脸,正是那哈密细盐商队中很有名的黑哈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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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马一刀敲掉了牧仁汗的弯刀,冷淡地瞥了一眼榻上两个尖叫不止的女子,训斥道:“叫什么?我家大人军纪森严,可不会有冲你们变畜生的军卒,穿好衣服,下地。”
而后又嘲讽:“牧仁汗真是男子,亮着灯待这样的女子也能下得去嘴巴。”
牧仁汗手脚冰冷,他早已不是叱咤高原的牧仁勇士了。
“有话都要说。”牧仁汗当即叫道,“快来人,约束我部落人马不得与明军作战!”
话音落,东北角传来马黑麻撕心裂肺的大叫声。
他厉声叫道:“姓卫的,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卫央呵斥道:“你也知人之常情?杀了。”
原来那数百人马不停蹄,绕过纷乱汗庭直扑东北角,在党项高手的带领下直入马黑麻的大营,小马黑麻才刚提刀来看,迎面一支羽箭正中他额头,待马黑麻喝令身边仅存的千人队做出防御姿态,不知谁的弯刀掠过,小马黑麻身首异处。
马黑麻放大声哭嚎:“我与你须不共戴天!”
他只以为卫央带来的是正规骑军,却不知五行营水行旗背负毒水,将马黑麻的千人卫队驱赶在了中间,脱手便将水囊扔出一小个,待弯刀截杀,正毒水喷射了一脸,那里头不知是什么物什,沾上人的肌肤当即便是溃烂不止。
这一下马黑麻的千人队登时大乱,卫央纵马冲入其中,这番可没给马黑麻机会。
一剑刺入胸膛,又复一剑枭首,将首级系在马銮铃上头,卫央不顾四散而逃的吐鲁番速檀护卫队,低声道:“左右可是目标?”
高岚穿着一身皮衣,黑暗中抬头道:“我已用悲酥清风放翻他们。”
杀之!
五百骑扎入左右两营,不片刻数十人被杀,卫央又当先匹马直奔牧仁汗的帐篷。
此刻,汗庭才有一路人马反应过来。
卫央纵马踏入汗庭金帐,见地上波斯毛毯如草坪,巨大的牛油灯下牧仁汗衣衫不整蹲在地毯上,两个哆哆嗦嗦的女子跪在床榻上,面前桌上还有已经愣了的奶茶。
“办得好。”卫央拍拍黑哈的肩膀。
黑哈恭敬道:“这一仗,咱们损失了十七个弟兄了。”
“要将弟兄们的尸身带回到哈密,并入军中后,还要为他们家属发放抚恤,此事你要盯着。”卫央道。
此刻,各路人马才纷纷意识到汗庭被袭击了。
也不是他们没有勇武,只是青海湖畔从未有明军袭击,他们已经习惯了在这里放松警惕。
更何况那最好战的两个部落首领已被杀死在帐篷之中,没有了强有力的统帅各部落大军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火光中,刀剑碰撞之音、万夫长训斥千夫长千夫长训斥百夫长之音哗然而作。
可跟随卫央杀入汗庭的数百人如今早已在汗帐附近列出防御队形,各部落纷乱中只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卫央下马来,将战马栓在汗帐桌子上,将一旁的火盆取来,轻笑道:“牧仁汗真是客气,知道我要来,连宵夜都准备好了——将能吃的都拿出来,吃饱喝足准备再战!”
陡然!
身后有一股劲风只点大穴。
嗤——
卫央放在地上的长剑却先于对方一部反刺了向身后。
对方轻轻咦的一声,而后卫央直觉一股沛然强横的掌风打向他头脑,又有一股掌风直扑他腰椎。
“阴阳真气?”卫央当即连刺七八剑,轻轻一跃猛然向一侧滚出。
那人又咦的一声,而后卫央滚落的地方忽的出现一个人,那人双掌一错,哈哈大笑道:“姓卫的,这下看你往哪里跑?!”
那声音耳熟无比。
卫央面上紫芒一闪,脚下移形换位,刹那间让过对方一前一后打出来的掌力,鬼魅一般一晃身又来到牧仁身边,灯光里剑光闪闪,一道人影惊叫着迅速从牧仁身边后跃,但牧仁汗身后悄然出现的艺人却没有躲过必杀一剑,噗的一声响,一股热血喷了牧仁汗一脸面。
这一番兔起鹘落,着实出乎帐中之人的预料。
卫央持长剑冷冷看着面前背靠帐木站着的两人,森然道:“丁先生,又见面了。”
火光中那人面色蜡黄,双掌一前一后错开,背后却背着一面阔剑,正是与卫央有过数面之缘的嵩山派托塔手丁勉。
在他身边站着一人,那人四十岁多的年龄,身材甚壮硕,他双掌一上一下,一个薄,一个厚,一个雪白一个通红,正惊疑不定瞧着卫央的面色,脱口道:“你偷学岳不群的武功?”
卫央稍稍一想,目光看着丁勉道:“这定是嵩山派的四太保大阴阳手乐厚,是不是?”
丁勉得意道:“不错,这是我师弟孝感乐厚。”
乐厚却喝问:“你敢偷学我五岳剑派的武功?”而后道,“你孤身犯险,刺杀鞑子可汗,乐某佩服之至,但偷学五岳剑派岳师兄的武功心法,我却饶不得你了。”
什么?
他们不是来给牧仁汗做打手的?
卫央轻轻一皱眉。
第二百九十二章嵩山乐四侠
忽的,高岚嘿嘿道:“朋友,梁上君子可不是什么好人,下来罢!”
她举手向上,白虹掌力一时而发,砰一声,掌力打在金帐顶,但听哎哟一声,外头砰的一声,顶上掉下来一个人,转眼滚进金帐,哈哈大笑道:“他妈的,居然被发现了。”
可迎接他的是脑后拍来的一股掌力,高岚使出了十分本事。
白虹掌力一吐,那人直觉脑后劲风扑来,不由大叫道:“这,这是什么狗屁武功?怎地这么怪异?”
一边叫,他脚下挪动竟试图往牧仁汗冲过去。
卫央横剑一拦,又觉掌风扑面。
乐厚又一掌推来,丁勉双掌交错,使出得意绝学,绕到背后向卫央后心拍来。
却不料,乐厚往后一退,冷然道:“二师哥,这不是咱们名门正派的作风!”
丁勉大骂道:“你疯了?这小子狡诈无比……”
正这时,那帐顶滚落之人又一声大叫,手掌心鲜血淋漓。
他只顾着躲避高娘子的掌力,却小瞧了卫央如今出手的凌厉,正一剑,刺破他试图近身夺剑的右手,那长剑反着一削,又斩在他的手背,一时两处伤口,那人骇然后退,背靠着帐篷目光滴溜溜转动着。
卫央又回手一剑,极其诡异地穿过丁勉的双掌往他心口刺过去。
这正是丁勉一句话没骂完的最大原因。
还有一个便是他感觉到脑后有一股清冷森冷的掌力打过去。
只好也往后面一跳,丁勉厉声道:“师弟,你忘了这厮的奸诈歹毒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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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厚摇摇头,冷然道:“我等既是名门正派,以多打少欺负一个小子,那是要令掌门师兄面上蒙羞的。你在一旁掠阵,我自擒了这人就是。”
丁勉大怒道:“你打得过他么?”
卫央愕然:“我有那么厉害?”
但手中长剑却直奔丁勉而去,丁勉见剑法凌厉,以极其险峻、十分诡谲,却又轻灵无比的剑法如若清风更像落叶,近乎南岳衡山派剑法向他神门穴刺过来。
丁勉只好又往后一跳,忽听乐厚道:“你这是衡山剑法,你又偷学了衡山派剑法,是不是?”
丁勉险些儿泪崩,这个蠢材终于上前一步封锁卫央的退路了。
可——
“乐先生,你可真不把白虹掌力放在眼里啊。”高岚冷笑一声,一掌拍出直取乐厚后脑勺,一剑拦住大喜之下试图营救牧仁汗的那个人,灯光之下她彷佛一道白光。
乐厚本还在踟蹰,他不知当今世间还有哪种掌法能转弯,但听白虹掌力四个字,当即不敢托大,转身双掌一错当即封住面前三尺,只听砰的一声,掌力与他的双掌打在一处,他不由倒退三部,脱口惊讶道:“你是逍遥派的传人?!”
丁勉却已经招架不住了。
卫央此番用的正是衡山派剑法,不过却不是当世还有人会的衡山派剑法。
当年魔教长老攻打华山派,五岳剑派高手折损殆尽,高明剑法早已失传,其中衡山派五招神剑当世只有叶大娘精通,那是一招包一路的高明之至的剑法。
卫央如今虽用便是“天柱剑法”,这一招如梦似幻,似假又真,招招不离丁勉大穴,招招又打他身上致命之处大穴,仿佛那一剑竟有大雁横断了长空,又如花丛迷离了双眼,丁勉哪里见识过这等剑法,纵然与莫大比拼过,那也不曾见莫大使出,当真是手忙脚乱连连倒退数步,一直背靠着帐篷才停了下来。
他也瞧出了点破绽,于是拔剑大叫一声奋力刺出,只盼能刺穿迷雾逼迫卫央退后。
他内功造诣在卫央之上,只要能逼着他倒退便可将嵩山派的剑法一气呵成。
到时主动权反倒在他手中。
“蠢货,上当了。”卫央轻笑道。
丁勉不由手中一顿——他可曾吃过这厮的不少苦头呢。
只是卫央哪里有变招,丁勉阔剑一停他又一招天柱剑法缠绕过去。
只是这一次更加歹毒,天柱剑法之中竟夹杂了嵩山派的“天外玉龙”。
这一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当敌人发现衡山剑法之中的嵩山剑法,以嵩山剑法破解之时,下一招便是泰山派的“石关回马”。
你到这连着三招有什么妙用?
譬如枪法中的回马枪,刀法里的拖刀计。
那是真中者即死毫无疑问。
丁勉呆了呆,紧接着恼羞成怒。
又被这小子给涮了!
他不再退让,也无可退让。
手中阔剑毫不犹豫一招“开门见山”,迎着卫央手中铁剑砍过去。
我便一力破十会,以内功取胜。
如何?
好的很呐!
卫央嘿嘿轻笑,手中剑法突的又一变,使出他在大漠之中便走便练已然熟练无比的衡山派剑法之祝融剑法。
衡山剑法,祝融第一,这一招又千奇百变又云山雾罩,内中最强的却是注入剑刃上的一缕真气,那真气一旦打入对手体内,眨眼间便是一个火种,对手若不懂化解之法,就越是想凭强横的内功压制,那火种爆发的威力越大。
祝融,可不仅仅是衡山七十二峰之一,还是上古火神。
但这一招需要极强的内功才能发挥出威势,卫央不过寻常高手十数年的内功造诣,如何能发挥出极强的威势?
但那一剑令那丁勉心中慌乱了。
“这又是什么剑法?”丁勉大叫着往一旁纵出。
这次他是真的上当了。
卫央可不求祝融剑法杀敌,他就是要逼着丁勉运功往一旁跳出。
他凭着辟邪剑法中的步伐,催动无名神功快速往丁勉落脚之处一纵,迅速切断烧心火令他竟已有战斗中便难以自制的心法,随后而至的紫霞神功催动泰山派“苍松迎客”一招。
这一招华山剑法中也有之,因此两招有互通之处——但又有决然不同的意境。
丁勉手忙脚乱大骂道:“你连泰山派绝学也偷学去了!”
卫央哼的一声,长剑偏不让他打到,持剑一点当即换成华山派“苍松迎客”,譬如丁勉自投罗网,一头竟向他长剑之上扎来,这下若扎中不死也重伤。
乐厚大喝一声,飞速连拍十三掌,迫使高岚不得不往后一退,而后大喝道:“我这双掌一阴一阳,卫朋友,你可要小心了!”
此人倒有几分豪迈之意。
卫央道:“乐先生算是君子。”
但是,他连着数十招杀得丁勉头冒虚汗,但也知道以他如今的武功势必难以杀掉他,因此内心中一开始就是在算计乐厚。
怎么算?
乐厚江湖人称阴阳手,那便以这个为突破口。
第二百九十三章 汉儿不畏死!
卫央再复一剑,这次用的却是嵩山派失传已久的“子午十二剑”剑法。
那一路剑法,真可谓是堂堂正正,正大光明,子便是子,午便是午,法度极其森严、剑招极其凌厉、正气十足。
丁勉只接了一剑,忽觉对手的长剑绕着他的长剑一反转,原本是阳剑,这番是阴剑,阴阳很分明,却偏偏毫无破绽可言,又见卫央满面紫芒,目中有神,仿佛他是那嵩山主峰,气势迫人心胆,竟心中一惧,萌生出一缕引颈就戮之意,仿佛面对着千军万马大山大河,心中生不起半分抵抗的意志。
他噗噗噗连退三步,一身内功撞在不下半寸的多层羊皮压制而成的帐篷上,那帐篷也经受不住他的内力,嗤啦一声被破开了一条裂缝,这嵩山大太保果然十分了得,不愧可比肩一派掌门之人。
卫央没有追赶他,哪怕趁机厮杀逼可斩他于长剑之下!
他必须面对乐厚的阴阳手,他一剑使出后,后背便有一股如烈火灼烧之感,待他转身时,扑面而来的却是极寒之真气,大阴阳手,真是名不虚传!
卫央不后退,手起又一招子午十二剑,这一剑直奔乐厚那一只阳手,但另一只手并剑指一点,而后迅速收回。
这一指轻微之至,但那乐厚却抽身而退,一把捂住那只使阴寒真气的手掌,登登登连退数步,靠着柱子瞪大眼睛怒视着卫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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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厮好狡诈!
他竟用一股自金室之中提来的至纯至阳之真气,不偏不倚正点在乐厚的阴手掌心里。
他那真气乃是无名神功练成,当真是世间最纯最净的异种纯阳真气了,乐厚阴掌如何能抵御?
乐厚只感觉一股犹如金光烈阳般真气,虽只是一线,却沿着他的手三阳迅速往肩头上窜、往周身经络中窜、往他丹田之中侵略,倘若敢运阴寒之气抵御,当即便是经络又冷又热、片刻间似乎就要爆炸开来的感觉。
好手段!
“好武功!”乐厚心中怒极,但又见卫央收剑凝立,既不乘胜追击,也不去追杀丁勉,堂堂正正立身当地,真如同五月耸峙,面上威风凛凛,小小年纪竟似乎已经有一派宗师之气度,当即心目中又起钦佩之意,长呼一口气之后,又点头说道,“好人物!”
卫央微笑道:“乐先生算得上嵩山派里有数的人物。”
丁勉冷哼一声道:“你不必挑拨离间……”
“错了,你错了。”卫央轻笑道,“我这人,厮杀之际绝不会给对手提醒我会什么,乐先生虽有大错,但在这一点上,他属实强我一百倍,我很佩服他。佩服就是佩服,没有什么好挑拨离间的,”
然后又说道:“丁二先生,你若是能学会乐先生半分正大光明,只凭你的武功,必不至于被我逼的如此狼狈。你想学左冷禅的霸道绝伦,却没有他的实力;你想学别人的阴谋算计,你没有那个脑子;你又不肯学乐先生的正大光明,心中自然存了三分怯之气。你是武功不如我么?你只是胆气不如我,你这个人,本可以是一代高手,可惜胆气不正,从今往后,你永远不是我的对手了。”
丁勉面红耳赤,但却小心翼翼持剑护着自己,顺着墙角走到乐厚身边,伸手往他手腕上一搭,低声道:“师弟,我帮你化解内伤,你趁机逃走,咱们不是这人的对手。”
乐厚:“……”
但照顾本门师弟的好意,也可见这位二师哥是个好人。
他悄然运起大嵩阳神功,试图驱逐那一缕真气,但他的真气虽然滂沱浩荡,却不如卫央那一缕真气纯净之十万一,似乎只那一缕真气便是他平生所有造诣的凝练体。
乐厚竟忽的有那么一点羡慕。
“我若也有这等纯净之至的嵩阳气,又何必叫什么大阴阳手,我嵩山绝学,从来不弱于旁人的神功秘籍。”乐厚心中正这么想,忽的生出一股愧意,他不就正羡慕那一缕纯阳之气么,遂想道,“是了,我有左师兄传授大嵩阳神功,又传授别的师兄弟根本不知道的寒冰真气,这才修炼成一阴一阳之阴阳手,纵横天下不足,媲美各派掌门已然有余,又何必去羡慕别人!”
一念至此乐厚先以大嵩阳神功的真气包裹住那一缕异种真气,挺起脊梁道:“卫朋友,你若就此下毒手,我们师兄弟决然要会逃不过你的毒手,你想要怎样?”
丁勉冷笑道:“他还能怎样,下毒,暗杀,不定路上埋伏什么逍遥派的高手……”
两人打定了拼死也要干掉行为的之意。
卫央却奇道:“你等既然失败了,那还不滚蛋?留着等我请客么?我乃西陲小将,此来只为杀敌,青海湖畔,本该是我汉家之土,今沦落数百年,我今以兵道行王道之事,哪里来的工夫与你等龃龉?”
丁勉吃惊道:“你竟不会……不会又用那恶毒的法子?”
“与你等相争,乃武林之事。杀不服王化之贼子,此乃家国大事,怎可混为一谈?”卫央问,“你二人可是来与牧仁汗联盟,试图图谋中原的么?”
丁勉当即道:“我嵩山派怎会竟如此下作?”
乐厚也说道:“此事我们是万万不会去做的,我等也是堂堂汉儿,怎可与鞑子谋合?江湖相争,乃我等家事,引狼入室令中原复膻骚,那岂不是猪狗之辈才肯做的事么?”
他指着那汉子说:“我等乃是来寻他,此人叫青海一枭,我掌门师兄与他师父白板煞星有几次交道……”
“哦,原来是谋算泰山派啊。”卫央随口道,“那你们回去罢,此人我定杀之。”
那两人真可说震惊已至极了,他怎会知道找那青海一枭是为算泰山派?
丁勉踟蹰片刻,既不知该说什么好,又不想坐视卫央杀了那个人。
他只好问道:“这位朋友又如何与你为敌了?”
“我听说,白板煞星嗜吃小儿,此等畜生,我必见一个,杀一个。无论是汉地小孩,还是高原小孩,但凡有人敢以此为食,且以此为乐,我必横剑杀之,绝不容情。”卫央挥手道,“好了,二位请自便,我既要对付鞑子,又须分神诛杀魔教恶徒,这里就不留你们了,请。”
丁勉霍然变色,厉声询问道:“确有魔教狗贼在这里?”
“卫朋友,此事你恐怕说了还不算。”乐厚大声道,“你要杀鞑子,咱们佩服你。你与咱们嵩山派为敌,咱们要杀你。但你若要诛杀魔教狗贼,拼却性命不要,咱们嵩山派弟子,也绝不让美于人,此事,我师兄弟们必助你一臂之力,而后待我伤势痊愈,我还要想法子捉你去见华山派岳师兄,你若怕,就此杀了我等那也可以。”
是么?
我不信。
第二百九十四章 雪漫昆仑山,几个是好汉
卫央目视那青海一枭。
青海一枭长吸一口气,眼睛咕噜噜在四处打量。
想跑?
我答应?
高娘子一个箭步窜到当中,长剑遥遥指着那人。
卫央提剑缓缓行,那青海一枭今日无可遁逃。
门口,五旗主各持器械拦住去路,外头还有五行旗严密把守。
他往哪里跑?
“说罢,想怎么去死。”卫央刷的一剑刺向那贼子。
青海一枭高声大声骂道:“老子想来便来想去便去——他妈的这是什么剑法?”
卫央一剑迫使青海一枭跳开来,自己绕到那厮身后又是一剑,口中道:“你老大不小却不断奶,那就叫这剑法为他妈的剑法,你看怎么样。”
青海一枭大骂道:“丁二侠,乐四侠,这是你们的……哎哟他妈的。”
他只看着高岚仗剑凝立,又怕那古怪之至的坏掌法,更不好确定那武功极高的女子不会下手,本想着要激嵩山的那两人帮忙,不料卫央自一侧忽起一剑,他不认得厉害,只觉倘若站在地上无论怎么样都躲不开的,于是赶紧跳起来。
“夺命连环三仙剑。”嵩山派二人迅速闭上双眼。
不是他们不肯帮,而是门口五行旗用毒水毒砂对准了他们。
青海一枭武功也算好,若单打独斗,卫央未必数招便可杀他,但此人如今心胆懦弱,又不知华山派剑法精妙所在,自是被卫央一剑刺穿肩膀,当场倒下了。
“吃人贼,畜生也,不必瞑目。”卫央在青海一枭丹田重重拍一掌,彻底粉碎了他的丹田,又一剑刺穿琵琶骨,却取一瓶金创药,那还是带着止血止痛功能的上等的金创药,他蹲下来细细地给青海一枭敷住伤口。
青海一枭面目扭曲着喝问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想怎地?”
“审判,须问一下这附近的牧民们,待罪证齐全,我自会将你枭首传示。”卫央劝慰道,“先别急,你活了三十多年尚且不急,干什么急着投胎?待天明,我自会升堂问案……哎哟,丁二先生,乐四侠,你们这是谋反!”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口出狂言真将那两个人吓得浑身一颤。
谋反?
嵩山派恨不得集体自宫去伺候皇帝老子去,争取五岳并派与少林武当并驾齐驱也不过是为了取得与少林武当在朝廷中的影响力一样的台阶。
为什么谋反?
丁勉咬牙道:“你又想要多少两银子?”
他永远不敢忘记了在哈密时被这厮剥夺得分文皆无的下场,回嵩山派的时候他饥饿难耐可是做了好几次不告而拿的事情的。
这可大大的丢了嵩山派名门之脸。
由是丁勉既不问这厮给他们扔罪名的缘由,也不管到底是不是真的犯了什么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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掏钱!
这厮只是要别人掏钱!
乐厚整个人就感觉……
他就感觉二师兄特别委屈、特别愤恨、特别可怜。
他怎地又提银子的事情了呢?
又?
不错,乐厚还记得三年前自西陲归来事,堂堂嵩山大太保见了面条像是没命,跑去问掌门师兄死皮赖脸要了数十两银子,将银子分别藏在腰里、剑鞘上,而后又去追着他的几个亲传弟子,每个人都要了好几两银子,满脸欢笑地装在身上,还用心地拍了又拍,这才十分惬意地跑去灶下看着锅灶连睡七八天才愿意出门儿。
他到底怎么了这是?
失心疯?
卫央哑然失笑,见丁勉伸手连忙捂住口袋,只好摊手道:“谋反之罪名,你花钱就能消除了?我可是朝廷守备,哈密小将,西陲有名的卫小官人,好歹也是有官身之人,你们师兄弟,一个喊着要杀,一个伸手就抓,这不是试图刺杀朝廷命官,这还是什么?你们胆子可真大啊!”
高娘子嘻嘻轻笑,就爱看他又欺负别人的那副模样。
卫央又说道:“至于紫霞功,此乃岳掌门与我交换而来的,与你们嵩山派有什么干系?”
乐厚沉声道:“岳师兄换了什么物什?”
“主意。”卫央道,“你们应当是知道了的,华山派如今也算是很兴旺发达,既有一些地,又有点商铺,西安府还有他们的细盐铺子,是不是?岳掌门见我武功低微,便要教我些绝招,我无以为报,只好送他们些点子,岳掌门到底是读书之人,十分讲究这有来有往,所以以紫霞神功来感谢,我又万分推托不得,一旦敢推脱,宁女侠便拧我的耳朵,那我能怎么办?”
卫央很苦恼地道:“我也很无奈啊。”
丁勉沉默了许久,拉了下乐厚,低声安抚道:“待咱们返回之时,正好去顺路要拜访华山掌门,到时候咱们当面问过也就是了。”
“不错,倘若不是的,咱们要请岳师兄一起出山,五岳功法决不可落入外人的手中去。”乐厚点头道,“那么衡山剑法呢?莫大先生可从未涉足西陲那你从何处学来的?”
你管我?
“我才是官员,你两个白身,你质问谁呢?”卫央振剑嘲笑道,“待你们当了什么锦衣卫,或者是东厂的贩子,你再来询问。好了,我要处理军务,若无其它事,你二人可自寻住处,待我钓出魔教的高手,你们若愿意帮忙,那便可与我杀敌,若不愿帮忙,还望你们自重正派高手身份别找死。”
那两人均哑口无言只好走到一边调息。
丁勉低声道:“要防备他突然下毒手。”
乐厚低声道:“不会,他需要人手。”
那……
“待别的好说,唯独杀魔教人的事情,咱们嵩山派决不可落后,此既是江湖名望,也是咱们的招牌——倘若遇到魔教之人竟不肯先杀,掌门师兄威望必然受损。二师兄,咱俩若就此离开,那小子才真奸计得逞,他倘若宣扬四海说咱们嵩山弟子听到魔教中人便望风而逃,咱们当如何处之呢?”乐厚谆谆道。
丁勉只是很不服。
凭什么与他为敌还得帮他杀魔教徒?
天下还有可说理的地方么?
“此乃是大势啊,他占据杀敌名分,又与魔教公然作对,咱们若不帮,前者是汉奸之嫌,后者是魔教狗贼帮凶之嫌,嵩山派威名一落千丈,到时候谁来承担此责任呢?”乐厚劝勉道,“且看他会用什么手段,这也是就近看出他的武功路数的好机会。”
两人就此竟心平气和了。
“这就对了,当我打不过别人的时候,一般也会想坐下来听人家是怎么说的。”卫央点个赞,而后瞧着牧仁汗笑道,“你也瞧了这么久的热闹,该你上场了罢?”
牧仁惊怒道:“你休想让我……”
“那就宰了吧。”卫央一剑砍向他脑袋。
牧仁大叫道:“杀了我你们也跑不掉!”
“老子凭什么逃跑?”卫央嘿然道,“数万大军朝发夕至,纵然今日战死在青海湖畔,那也不负我等英雄之名,何况有一个王汗来陪葬,何憾之有?你做好别动,我要砍你脑袋!”
老子不怕死!
你们也不怕?
第二百九十五章 兵法如剑法
牧仁自知如今他是鱼肉人为砧板,他不得不服。
只不过,他还有一丝希望。
那就是自己的部落之军可以杀过来救他命。
卫央伸手道:“今日之事,有死而已,不是你死,就是你死,不如你随我出去,我指点万军给你看,瞧瞧有几个愿意敢于救你的人。”
牧仁稍一踟蹰,卫央扯着他领子抓起来,又为他抚平胸襟,笑吟吟地道:“好歹也是可汗,怎么能如此去见手下呢?万一,你的人见你狼狈不堪,索性造了反,要推举别人做可汗,你岂不伤心?穿好衣物,你将汗冠戴起来,咱们有商有量谈。”
牧仁汗一时上了他的当,心想着:“我若是狼狈,那些脑后有反骨的狼崽子,定是要再推举一位可汗,到时候,谁还会来救我?”
当即穿上外衣,取黄金汗冠戴起来,目视卫央,指着他的弯刀,那是他的汗位象征。
卫央点点头,牧仁汗佩戴整齐,倒也有一番昂然之意。
卫央夸赞道:“真不愧是土默特汗。”
牧仁汗刚一得意,忽的想起他这个可汗连察合台人都不承认。
再想想如今落到这汉人手里。
这可汗当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若是不忿,可拔刀自刎,我绝不拦你。”卫央退后两步道。
牧仁汗立马摇头,大步走出帐门去。
此时外头早已经天亮了。
卫央马踏联营之时便已天亮了,如今红日当空。
牧仁走出大帐,他的金顶大帐设立在一个土堆之上,约莫有三五里长,高不过十余丈,北边靠着挖出来的悬崖,也不过三五丈高,正南面一道缓坡直通山底下,那是他才能走马的可汗道。
可汗道被十余层土台子包围着,若想打上山除非将土台子填平。
要么就得从五行营镇守的可汗道冲上来。
如今山坡下,最里头上万大军虎视眈眈,远处还有烟火袅袅,那是昨夜趁乱放火的明军谍子干的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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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汗道之下,百余人驻马阵前,他们不是被五行营挡住了。
牧仁汗望着可汗道上自己的亲军扈从,满意地称赞:“我的勇士们,你们是牧仁汗最信赖的勇者。”
那百余人稍稍上前,有人高呼道:“可汗,快放开大道,我们定可杀死这些偷袭的汉人。”
牧仁汗也想。
可他总觉身后有一把剑顶着他的后心。
命要紧!
遂说道:“各部落的勇士们,我虽已被擒,但还是你们的可汗,我自会有脱身之策,你等赶快离开汗庭,小心防备明军打上来。”而后又呵斥几个试图靠近的头人,厉声叫骂道,“天上的雄鹰不会被地上的骏马践踏,草原上的狼群不会被卑劣的土狗咬伤,你们想趁机弑杀可汗,自己当可汗么?”
他举起手中的弯刀道:“诸部落的勇士们,如果哪个部落的人试图进攻,那就是要让你们尊贵的可汗被卑劣的汉人杀掉,然后自己当可汗的土狗,土默特人的可汗可以被敌人杀死,但绝不会让土狗当你们的可汗。我,牧仁汗,在此以长生天的威严向你们要求,如若有人试图进军,那就是试图谋杀可汗的土狗,你们可将他们乱刀杀死,我,牧仁汗,愿意以汗冠相赠,将土默特汗一位让给你们。”
卫央暗暗点头,这厮倒也是个人物。
如今他的局势虽然危险,但还不至于送命,因为他手中的兵力足以保证他的安全。
若不然,杀了牧仁汗,亲近他的部落必然疯狂地进攻,五行营也将置身于危险之中的。
但那些强大的部落的头人可最希望牧仁汗被杀死,他们大可以凭借手中的弯刀,消灭五行营,而后自己当土默特人的可汗。
这就好玩了。明明敌人就在眼前,可牧仁还得先弹压手底下的头人。
有趣,好有趣,有趣得很!
牧仁汗一番话,让那些在可汗道下随时准备进攻的头人们恼怒了。
有个五十多岁的头人厉声道:“牧仁,你被汉人挟持了,你想帮着他们残杀土默特的牧民吗?”
“优丹,我早就知道你有取代可汗的意图,你这个土狗,你认为我会害怕你吗?”牧仁汗举起弯刀,刀把上的虎头飞鹰金灿灿的,他说道,“诸部落的勇士们,你们知道牧仁汗与优丹之间的仇怨,如果我死在汉人的手里,你们一定不要推举他当可汗,你们宁可让满速儿那个蠢货来这里,也不要推举优丹。”
还真有两个部落立即绕过两侧,又在可汗金帐与那些头人之间迅速构筑出一道防线。
但有几人策马而上,在五行营所设立拒马桩之前大声道:“我们是牧仁汗的部落万夫长,是谁挟持了我们的可汗,请你出来一见。”
卫央靠着金帐的门挥挥手,自我介绍道:“听说你们是牧仁的心腹,我高兴地很哪,不如请近前,我们谈一谈合作,如何?”
有个老者道:“原来真是你,卫小郎。”
“嗯,你可以这样叫,你要给我什么价格啊?”卫央戳了下牧仁汗,“他对我一文不值,但对你们来说可是价值千金的人,你们可凭借牧仁汗的位置,在诸部落中获得超然地位。但若牧仁汗被杀,你们只好受别的部落的欺压了,是不是?”
那两个部落的军卒登时有一些骚乱,这番话可真是说到他们心里去了。
老者高喝道:“你想要什么?”
“这块地很好,我特别喜欢。”卫央道,“这样吧,我给你们一条路,你们杀了那些不服牧仁汗的部落的头人,我当即放开一条生路,你们自去投奔满速儿汗,我与他也算老朋友关系了,想必他们会收留你们。”
老者暴怒道:“你想得真美!”
“那就没得谈了,你们去商量立谁为可汗罢。”卫央回头问麾下们道,“牧仁的老婆孩子在哪里?”
脚下平台上,一顶小一些的帐篷里钻出七八个人,俱都是商队队员,都笑嘻嘻地举起刀说道:“小郎放心,牧仁的老婆孩子都在这,咱们没动他们一根毫毛——不过接下来可就说不准了。”
“住手,你住手!”那老者叫道,“卫小郎,有话好好说,你们汉人说,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是罢?好,你让他们放开栅栏,我去与你当面商议。”
傻子才肯信。
“倒也有另一条路,你们不如就地归顺,而后将那些不服王化的尽数都干死,我算你们临阵立功怎么样?”卫央笑着建议,“如此一来,我收复高原,牧仁汗为国家立功,尔等临阵杀敌,俱都有功劳。待战后,牧仁汗去朝廷当一个什么王爷,尔等亦不失封侯之位,如此皆大欢喜,岂不美哉?!”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一剑镇诸胡
高原上多了一句骂人的话。
卫小郎之心,诸部落皆知。
那老者说的。
卫央一番话,气得那老者浑身发抖,他明白:“你是来试图吞并高原诸部落的吧?哼,老夫常听旁人说起,哈密卫小郎,出了名的善于算计,又是脸皮极厚,心肠极黑,手段极毒,世上很少能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人的人物。”
话音方落,金帐中一声娇声呵斥,高娘子怒道:“老匹夫,找打!”
一方童竹泰带着风声砸出数十丈,那老者倒也算伶俐,连忙翻身往马下一跳,烛台正正擦着他的额头打过。
眼前白影一闪,高娘子踏破金帐,如飞鸟一般,眨眼间到那老者面前,提着他领口,倒转剑鞘照着脸上十七八下。
这一下兔起鹘落,卫央也未曾料到高岚竟如此迅速。
数年不见她武功已真到了一流的境地了。
可贺。
高岚怒斥道:“求人须有求人样子,你这老家伙,你也配骂他?跪下罢。”
她长身而回,旁人只见到白光闪,而后那老者便被提到了山顶,山下大军惊呼,构筑出防线的两万余人马登时犹豫起来,有人转身要杀有人往前踏出数步。
没法子,别的部落纵马往前冲出十余丈。
卫央轻笑,看着被扔在面前的老者,伸出长剑道:“这满昆仑脚下的部落,竟不见如你一个老头儿一般的忠勇之士,你起来罢,别见怪,她本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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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娘子早退入金帐内,闻言哼的一声撇撇小嘴儿。
没良心的人,也不知好生夸夸人家的。
嵩山派二人骇然。
他们虽本知道这女子武功诡异,可不知轻功竟高明到此。
凭这一手轻功,嵩山派无人能及!
老者本当当要必死,不想卫央竟和蔼可亲。
他稍一迟疑,黑着脸自己爬起来站住。
牧仁汗叹道:“卫小郎,这是我最亲近的部队头人,他与你们汉人也是很好的朋友了,你若是折辱于他,那是结仇与我们。”
卫央微笑着说道:“我哪里折辱过他了,他骂我,诋毁我,造谣损我清白,我何曾对他疾言厉色过呢?”
帐内帐外不约而同响起呸的一声嘲讽。
满西陲打听打听,哪个人不说卫小郎心黑手毒脸皮厚……
唔。
脸皮厚倒也没有人说,只是心黑手毒就已经足够了。
高娘子心里偷笑,她倒宁愿那人脸皮厚一些再厚一些才好。
只听卫央笑着道:“你看我,对你既不以刀剑挟制,待老人也万分和蔼可亲,要知道,我可是带着最大的恶意来的啊,你还要我怎样做?”
那老者说道:“好,老夫只当你是个君子,你说罢,要怎么样才肯放了可汗。你是来追击马黑麻的,”他劝道,“如今已办妥,你放了可汗,老夫为人质,命我部落之军沿途护送你下山,到了河西走廊时,你再自行离去,如何?”
他打死不信这厮是来图谋高原的。
“老先生,我今深入宝山,岂可满载而归?”卫央叹息道,“我真是来要这片江山的。”
深入宝山不空手,这大约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卫央不这样想。
我都到宝山了凭什么要带东西走?
吞下宝山不香吗?
老者显然没想到他真敢这样想,愣了半晌才森然说道:“那是逼着我们土默特部……”
“别闹,你知道,高原上的环境有多恶劣,待我干掉汗庭,周围部落自然望风而降,光凭盐铁生意,便足以吸引土默特人下山了,”卫央劝勉道,“何况西陲处处需要人手,谁不想过好日子?这地方归我,好日子归大家,你也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庄克新急道:“大人,此事怎么能细说?”
“此乃阳谋也。”卫央拍手道,“我以厚利邀请众人,他们这些头人若敢阻拦,自有大批牧民拿起弯刀与他们厮杀,他们若是严格约束,却又没有这片土地供应他们盘剥,他们只好顺着我。”
而后,卫央稍稍忧虑地向东北方向瞧了瞧。
那老者心中一动,大声道:“如今你在上风,我们只好与你谈判。但此时重大,倘若是你的来意,那么,我们需要部落会议商议决定,你敢放老夫出去么?你放心……”
“请便。”卫央道,“不过,为防止牧仁被毒害,你们若真在乎他的命便须派他的心腹大军在山下驻扎,若不然,我不会给你几天工夫。”
老者心中暗喜,当即道:“可汗可命心腹大军驻扎在山下,我当命本部兵马围住四面,那些头人们定不敢妄动,如何?”
牧仁大喜道:“这样的最好。”
一时挥动可汗大纛,那老者慢步走下山去,只见各营人马调动,乱哄哄不成样子,有几个部落堵住一个部落,又有一个部落过去解围,片刻间汗庭之外乱成一团了。
卫央在高处暗暗观察,哪个部落纪律严明,他便向庄克新暗暗示意。
等?
老子最不擅长的就是等敌人准备好了再与他们作战。
“将山顶上的食物收集起来,另外,命黑水旗在这里挖水井。”卫央低声道,“待傍晚,你们饱餐一顿,分出一部人马,配合高娘子的人,在敌营中来回挑拨,可如此如此……”
不多久,几个头人商量之后,有一支军马在汗庭之外四散而去。
庄克新忙问:“若发现我军踪迹怎么办?”
“他们是去东北山口埋伏的,不必管。”卫央密令道,“看好那两个家伙,此外,小心魔教中人突袭,他们很愿意杀了牧仁,而后让我等葬送于这些鞑子之手。”
不觉到子夜,卫央当即在山顶上点起一堆火,庄克新引着数十个好手潜出敌营,与一部分高岚早安排在各部落帐篷里的谍子们一起行动,只听喊杀声大作,有人以蒙语大叫:“杀了牧仁,拥戴优丹当可汗!”
黑夜中,敌军精神本便绷得很紧,闻得此言竟真有按捺不住的提刀上马,驻守在山下的两个部落当即反击,一时刀剑碰撞,青海湖畔夜风带上了腥味。
到东方将白,乱哄哄的局面才停止。
老者纵马上山,见五行营一个不少,当即猜测到本部有早已安插的探子,一时面色阴沉,下山又叫各部头人商议,却不料这一番正中卫央吓坏。
他命高岚以悲酥清风投入帐篷,却又命探子为一些头人的马奶酒中放了解药。
天色大亮时,数个部落又互相杀得血流成河。
这时,有一行骑军自西边奔驰而来,视之,小查尔丹。
第二百九十七章贾先生,东方不败身体可好啊?
小查尔丹心服么?
他当然不服。
可他知道在自己身后就有一支数万人的大军,他若不肯配合,战后连去朝廷当个小伯爵的资格就都没有了。
由是小查尔丹率数十人一路狂奔,到汗庭之外时大声疾呼:“明军在攻打北山老营,求援使者在此!”
汗庭哗然。
这个时候明军攻打北山老营,派谁去救援?
小查尔丹大声疾呼着:“可汗在哪里?我乃查尔丹,要见可汗,快放行。”
厮杀半夜至今还互相仇视的各部头人当即分彼此上前拦住路,那老者喝道:“怎可如此惊慌?使者何在?”
小查尔丹身后闪出数人,齐声道:“在此。”
遂取数人信函传之,有乌思汗的也有其余千夫长的,各部千夫长之书写得很详细,声称明军自安定卫突然进攻,有一支军马已绕过北山到达老营之后,“如今攻势最急,若无支援只怕老营难保,祈可汗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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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大吃一惊,明军怎可绕到北山老营身后去?
“不知道,”信使疲惫之至,视之无异状,只是乞求道,“望早日发兵,明军此番乃打定灭亡土默特部的决心,连吐鲁番新归附的部落也随他们一起出征了。”
这句话打消了那老者的疑虑。
他点头说道:“不错,吐鲁番速檀的军马与咱们不同,明军怎可安心放任他们在军中效力去?这定是赵允伏要以战争消灭那些祸端之计。”
优丹远远喝问道:“既如此,你牧仁诸部何不赶紧发兵去救?”
老者冷然道:“自是要去救,不如可汗移驾北山老营如何?”
优丹哑口无言。
卫央在山上瞧得紧张,不由自言道:“怎地进展如此缓慢?”
牧仁汗在后头听到,眨眨眼,原来他们是那绕过北山老营过来的部队。
这倒是可见一线生机之事了。
不片刻,老者上山又来谈判,这次带来了两三个亲近牧仁汗的头上们。
他们的要求很明确,必须保证牧仁汗的绝对的安全。
老者道:“你们若想活,须保护我可汗不为人伤……”
话音落,卫央劈手夺过牧仁汗的虎鹰黄金刀,又去取汗冠,将土默特汗的大纛拔出来,扛着一路走到山下,插大纛,将长剑挑着汗冠,又举起弯刀,高声道:“诸位,牧仁汗若为我所杀,你等谁可让开通道?若有愿与我合作者,我今以三者许诺,可近前细谈,明日此时便是最后日期,若是无人愿为,我烧大纛,熔汗冠,金刀扔进青海湖,尔等自己想。”
牧仁汗一时无语,那老者默默流泪。
看懂了,卫小郎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愿意公平地与他们谈判之人。
优丹想了下,竟敢拔刀突然向卫央发起突袭。
卫央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厮竟敢来送人头,不过,这厮似乎有恃无恐?
一招手,厚土旗旗主自身后转出,取大纛飞奔上山。
卫央将汗冠戴在自己脑袋上,只是汗冠大,他脑瓜有些小,一直卡到眉骨才稳。
而后拔金刀,卫央长笑道:“牧仁兄,你部下多有叛逆,我替你清理门户如何?”
牧仁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优丹若能杀了那小子自然是最好的,可金刀汗冠落入优丹手中怎么办好?
“拦住他们!”老者也知此事难办,只好在山坡上高声叫道。
优丹哈哈大笑,在距离牧仁部阵前三十丈之外突然停马,他算是很为自己营造了一番声势,只见马蹄腾空,仿佛要刨云朵,在他族人看来,便是马蹄将牧仁部落踩在脚下,又似乎将那金顶汗帐所在的山丘也踩在了脚下。
优丹麾下数人却没有停下,趁着战马奔腾正急,在距离卫央面前不到十丈的地方,马背上突然蹿出骑士,借着马上惯性,真如离弦之箭直奔卫央而来。
只是此刻有人低声叱道:“仔细这小子用毒!”
这声音……
怎么那么耳熟呢?
卫央一眨眼,忽然把手中金刀往牧仁部队伍里扔进去。
牧仁部一时骇然,那数人之中也有一半直扑金刀落地之处。
剩余一半依旧直冲卫央所立之处。
卫央却从地上消失了。
优丹不知他的厉害处,那就得让他知道知道。
三十丈距离,卫央一扑即到。
他忍着满身燥热,用无名神功催动郝长老教他之轻功身法,又加辟邪剑法中的移形换位,众人皆没能醒悟,卫央已站在优丹面前。
优丹大恐,忙拨马要走,口中道:“鲍先生,请你料理此贼。”
谁?
鲍大楚。
独臂鲍大楚满面恶毒,一手提着刀,凭双腿策马要自优丹身后转出。
魔教中人果然出现了。
卫央轻笑道:“原来鲍先生最愿意给人家作狗。”
鲍大楚一语不发,但方才卫央露了一手轻功,他心中知晓,此人武功只怕不比他差。
遂拔刀,鲍大楚跳下马背……
“这次看你往哪里跑。”卫央突然下手发难,却不用辟邪剑法,他一手仗剑,一手捏剑诀,使出一招“太岳三青峰”直向鲍大楚面上打去。
鲍大楚当即要横刀格挡,岂料卫央剑里有指,那一指却是以白虹掌力原理点出一枚石子,一石头穿透刀幕,正点在鲍大楚眉心。
秒杀!
“原来我已经这么强了?”卫央稍稍一喜,顺手一剑正宰了鲍大楚脑袋,人如清风,凭双腿直奔已跑出三五丈的优丹老儿。
他双腿虽短,却快愈奔马,平地只见如哪吒踩着风火轮,又如悟空驾着筋斗云,更像邓玉婵踩着土行孙,三五步跨出数丈,而后与骏马并肩而驰。
优丹心中惶恐之至,他只是想趁机展现自己的勇武。
可怎么竟成了送人家首级了?
卫央一纵而起,踏着骏马奔腾而起产生的雪泥,真仿佛御风而行。
但他手中剑却搭在了优丹脖子上,脸上笑吟吟的,丝毫不顾优丹又加快冲锋。
回到本部去!
回到上万大军能保护他的本部去!
只是他不解,这小子怎么也敢跟着一起到大营去?
战马驰至阵前,有长枪长矛攒刺来,卫央大笑着,忽的在一支长矛上一踩踏,人翻过战马,来到优丹另一边,手中长剑依旧搭在优丹脖子上。
他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不过挟制优丹,一路撞到他大纛之下,此刻才暴起发难,突的一剑宰了持大纛之人,又左右两剑,以松风剑法连杀优丹心腹大将三五人,立足马背上,奋起神勇将紫霞真气运足在手心,反手一掌拍向大纛,那大纛砰的一声,从中断成了两截。
“谢谢,但是你还是得送我回去,”卫央拍拍惊呆了的优丹的脸,和蔼可亲道,“走慢点,我这人不善骑马,麻烦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原来我已是高手
土默特大军真的惊呆了。
以金刀挑拨牧仁部落与优丹的扈从高手们大杀,又晃过数个不知优丹从哪里招徕的高手们,杀鲍大楚,挟制优丹从容至极地来到优丹部落军中,杀将校,断大纛,这……
高原上谁家少年有这样的胆量与本领呢?
竟有几个部落眼见优丹部落被打,口中仿佛极其顺畅的、情不自禁地叫出了一个好!
一刹那,汗庭内外喝彩连连。
卫央站在马背上笑容可掬,向四周招手致意。
他笑道:“惭愧惭愧,承让承让,全靠优丹衬托,诸位请,请。”
优丹悲愤至极,他如今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我这自找的。
优丹部落无一个人叫好,万军拿刀枪在手,将两人一骑围在中间,已有人作势待杀。
卫央用长剑拍了拍优丹的脸,示意他看那几个人。
优丹咬着牙喝道:“你们想做什么?”
那几人叫道:“草原上哪里有被擒的英雄?”
“牧仁算什么?”优丹厉声道,“让开,大丈夫能屈能伸,往后百倍报复就是了。”
卫央赞同道:“是啊,是啊,你百倍报复他们就是了。”
……
世间安有此等无耻之徒?
“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就是打定主意灭了你们来的,还怕你们敢报复?”卫央道,“此番我以兵道行王道,目的是令你们要么滚蛋,要么服从。但若是服从,而后又反叛。”他指着远处大车,“高过车轮者,必杀,到时便是你敢反叛,我便灭你一族,更别说报复。”
所以他语重心长地道:“因此,这第一次我是要做一些仁慈的事情的,比如优丹若情愿归顺,我自会放他归来。到时候,你等敢对他露出獠牙,他岂能不迅速压制?要知道,他若是答应投靠于我,多的是不服的人,那要不砍你几十个脑袋去,他怎么镇压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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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数人面面相觑,嘴上都骂着:“你胡说,你胡说,你说的不对。”
可心中毕竟都在想:“是啊,优丹残暴狠毒,他怎么会放过我们呢,这小子说的对极了。”
“所谓为上位者,须先以安内策,平不服,合人心,而后才可攘敌于境外,他若是不能当即斩杀你们这些对他竟敢起杀心的叛徒,又怎能够迅速整合大军,然后接受我赐给他的公爵侯位呢?”卫央苦劝道,“你们想,你们认真想,看我说的对不对。”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
那十数人身边登时集合起数百人,俄而数千人,竟还是优丹部落很有实力的头人。
卫央道:“左右是一死,你等何不与我死战?”
刷——
当即有优丹的亲信立即将那些人挡在外头。
卫央慨然叹息道:“看,人家已经对你们试图下手了……”
他口中说着,手中长剑毫不留情,忽一剑斩下试图悄然靠近的优丹部落勇士首级,又忽的在马背上仿佛要倒下,却一剑刺入敢靠近的百夫长的头顶,长剑没入其中,拔出是其人惨不忍睹。
卫央将优丹的帽子取下,将剑上血迹揩去,温和地劝道:“我知道,你们都是站着宁可冻死,也绝不肯去我汉人的地盘上赚一分钱,给老婆买一盒胭脂,给孩子办一身新衣服的硬汉子。”
那些人当即点头,纷纷大声道:“咱们自然宁可也不会……咦?”
“怎么?”卫央震惊道,“你们还能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不行,你们是什么?你们是勇士啊,既然是勇士,你何不见我们繁华你嗤之以鼻……”
有人高呼道:“我们自会弯刀烈马去抢!”
卫央点点头:“看来是我太讲理了。”
他蓦然纵起,踩着人头直扑那人,一剑斩下其头颅,而后又纵身返回,连杀已大喜之下试图解救被点了哑穴的优丹之人,这下不过转眼之机,但他说着话突然下手,又顷刻返回,真真是快如闪电,更令诸部心惊。
站在马背上,骏马缓缓而行,却如劈波斩浪,面前无一人敢拦,身后无一人敢跟,左右两侧虽千军万马,虽刀丛枪林,然无一个人敢近前,仿佛他是阅兵者,从容自千军万马中走出来。
卫央将那首级奋力一扔,咕噜噜从地上滚出数十丈,方才试图偷袭他的几个高手不意如此,他们正在阵外无措,忽见脚下死不瞑目一头颅,竟有人吓得哇哇大叫,其中还有个女人的声音。
卫央轻瞥了一眼,继续与那些人说明,他谆谆善诱,他竟如慈父,一派为你等想的口吻,说道:“你们是勇士,又怎么能想着过好日子呢?我商队每年收入最低者也有数十两银子的进项,那也与你们毫无干系,是吧?!左右你们继续风餐露宿,一代又一代穷死在这里,待我封锁了这里,你们既没有吃的,也不想要吃的,索性全部饿死在这里,好成全你们铁木真的子孙的威名,是不是?”
对啊……
不对!
“你,你想干什么?”优丹部落头人们齐声喝道,“你想吓唬我们投降么?”
“不,不不,我很不想让你们投降。”卫央连忙道,“斩草要除根,你若是投降,我上哪找理由斩草除根?你们可千万别投降,哟,到了,麻烦诸位退后三十丈,我要跟优丹商量秘密了。”
优丹什么都听得到,可他什么也说不出。
他心中悲苦,知道这番就算回去恐怕也要真的对手下头人大开杀戒了。
那可是他们优丹部落的人啊!
这个狡诈卑鄙的汉人,他这是逼着铁木真的子孙自相残杀呀!
优丹怔怔的,双目蓦的垂下两股眼泪来。
优丹部落犹豫万千,那数十人演见卫央果真不将优丹一刀杀了,心中便害怕,索性趁着这个时机,他们竟迅速脱离大部,带着自己的族人,当即投奔到别的部落去了。
一转眼优丹部落便少了数千人,那伙人又仗着优丹还在卫央的手中,竟驱使族人从别人家帐篷抢走了许多牛羊战马,还抢走了许多马奶酒。
“哟,这怎么还抢女人了呢。”卫央在马背上站着,因此看得很清楚。
优丹只是摇头,哭得更伤心了。
他以为卫央要百般折辱于他。
却不。
卫央长声笑道:“贾先生,桑三娘,我等既是老朋友,你二人见了卫某,怎么还藏头露尾不敢出来?”
那几个高手里,桑三娘甩掉皮袄,与一个瘦弱修长的中年人并肩站了出来。
贾布却从大军之中策马而出,冷眼瞥下还在与牧仁部勇士厮杀的高原强者,他神色冷峻,淡漠道:“姓卫的,数年不见你无功真是进展迅速至极,恭喜了。”
卫央也恭喜:“数年不见,贾先生头发更稀少了,想是东方先生待你十分信任,你辛苦忙碌至极,那也要恭喜你了。”
而后道:“不知东方先生身体可好啊?”
“废什么屁话,杀了他。”桑三娘拔刀便上。
蠢材!
数年不见你还是一只蠢材。
第二百九十九章昆仑山巅一骄阳
桑三娘脚下一晃,那同伴骇然倒退。
卫央轻笑道:“你们当知道我这人不择手段,还敢在下风向进攻?”
贾布喝道:“姓卫的,咱们往日恩怨一笔勾销,今日可不是你能逃离的地方了,动手!”
他喝令动手,自己却没动手。
金帐盯上有人大笑道:“牧仁汗死于卫央之手!”
下一刻,那人大叫道:“嵩山派狗贼,你们怎地在此?撤!”
丁勉大笑道:“童百熊,看你还往哪儿跑!”
就听砰砰砰几声,金帐中窜出一个人来,那人身材高大极其雄壮,但脚步踉跄,双手乱舞招架丁勉一把阔剑,丁勉大笑道:“卫少侠,嵩山派今日承你人情,咱们往日恩怨,自此一笔勾销!”
乐厚提剑自帐内出来,森然道:“童百熊,我嵩山派数十弟子命丧你手;我正派同道十数户被你灭门,今日说不得,我师兄弟只好一起上,你可要小心了。”
而后,牧仁汗大步而出,高声道:“有人勾结中原魔教试图弑杀土默特汗,勇士们,不可阻拦嵩山派高手杀敌!”
那老者也道:“这一次,咱们承蒙西陲高手的情,待战后,我等自让开通道,让你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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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只一笑,目视贾布道:“我当是什么人物,原来是一心只当东方不败的舔狗,连自己的兄弟都下手的童百熊,贾先生,你还带来了什么人?上官云?他的几个老朋友可想见他的很哪!”
贾布骇然道:“宋长老文长老他们也在此?”
当即道:“上官长老,快杀了姓卫的!”
那数人中猛地一人拔地而起,如一头大雕。他穿着金色外衣,人在天空时果真威风凛凛,犹如一头大鸟。
那人高声道:“宋长老,叶长老,文长老,你们还不出现?”
卫央持剑一封,正是北岳嵩山剑招“绵里藏针”。
北岳恒山派剑法绵密严谨,最善于防守了,在江湖之中仅次于武当派剑法。若论攻击之力,这恒山剑法自然心余力不足的,但若论防守,那真是绵密细致,毫无破绽可言。
但这绵里藏针却有九分防御、三分进攻,威力远超寻常剑法两成。
其剑法也,圆润细致,仿佛一团棉花;但敌人若当那招真棉花似的,敢一把捏下去,那便是钢针刺入骨髓。
卫央擅长之招便是如此,他在那剑法之中以中丹田内真气遍布剑身,却在内中藏了一缕纯阳之气,上官云真若敢碰撞,下一刻便是经脉受损,他使的力气越大伤损越严重。
上官云识得厉害,因此连忙折返一退,不料卫央大踏步近前,三尺青峰仿佛嵩山主峰,刷的一下如山岳倾倒江河倒流,匹练般剑光,兜头直冲那上官云的脖子削去。
上官云大喝:“好武功!”
卫央不说话,抿着嘴提一股真气,奋力又连杀七剑,上官云连连倒退,桑三娘那同伴大喜下,他不晓得卫央的厉害,只想一鼓作气救下优丹而后凭优丹部人马干掉卫央。
可上官云连连倒退,眼见卫央与优丹之间已有数丈距离,大喜之下正待要奋起神勇缠住这人,卫央脚下一转,依旧是移形换位,上官云一掌落空,只见到白光刺眼,那人啊的一声惨叫,血光之中金光冲天而起,却是那把金刀。
卫央伸手一抓,连着使出武当派常见的剑招如封似闭,叮叮当几声打掉桑三娘打出的丧门钉,再仔细一瞧,不由愕然道:“怎地又砍了这小子的手臂?”
不错,他的砍臂狂魔名头算是坐实了——那人右臂落地早已疼的昏厥过去了。
桑三娘大哭:“老秦,老秦,你怎样?你怎样?”
卫央失笑道:“他就是秦邦伟?”
而后嫌弃道:“桑三娘啊桑三娘你可真够品位低,怎地找了这么个老伴儿?不如你到哈密,我帮你介绍几个老员外去,人虽老,可有钱,保你无忧。”
桑三娘又哭又骂,道:“姓卫的,我,我与你势不两立!”
卫央余光一瞥,瞧了一眼贾布。
贾布慌忙将两支判官笔使得风车般,先护住自己的胳膊。
他心里留下强大的阴影了。
鲍大楚被斩掉手臂而后被杀死,秦邦伟甫一下山又被砍手臂。
莫非只要遇到这厮便免不了……
卫央不由哈哈大笑,上官云面无光彩竟没有乘胜追击。
卫央目视他说道:“雕侠上官云,我听叶大娘说起过你,你是任我行十分欣赏的汉子,怎么,也屈膝投靠了东方不败?”
上官云被他目光一逼视,竟连着退出好几步,讷讷道:“那是不同的,那,那是我神教的内事。”
卫央笑骂道:“你既无郝长老的风骨,又不被任我行如同宋长老文长老那般敬重——虽然愈敬重之人,他愈是要先干掉;因此,你也只配给任我行当打手,打手就打手,也挺好,但如今背弃旧主,竟为东方不败的狗腿子贾布之流当狗,你也配称一个侠?为活命,你也如贾布这等下九流的货色,向东方不败跪拜,向杨莲亭磕头,是不是?”
上官云面色赤红,怒极要反驳,却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
“你若是有心,自当寻向问天去,他这人虽然粗鄙,我并不十分瞧得上眼,然此人心念旧主,甘愿为任我行赴死,况且你等少主尤在黑木崖上,此人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保护任盈盈那丫头,他是真正的草莽好汉。”卫央鄙夷之至,“卫某一把剑,如今杀人无算,然,如你这等卖主求荣之徒,我长剑何辜,竟要斩你首级?滚!”
贾布慌忙道:“上官兄,你可不要上这厮的大当!”
“瞧,你上官云纵横江湖的时候,贾布算个什么东西?他如今竟也能呵斥于你,你这人,风骨没有半点,任我行真是猪血脏了心,把你当兄弟。”卫央大骂道,“人活一张脸,你上官云面皮何在?”
贾布暴跳道:“上官云,你敢违逆东方教主的谕旨?”
“你若有面皮,只在这里等待,待我杀了这小人,再与你公平决战。”卫央持剑大步流星直奔贾布,口中道。
上官云呆呆的站在当地,脑海中又是旧主的恩情,又是往日同伴的鄙弃,更有那一口一个“背主佞贼”的痛斥,竟不知所措,眼瞧着卫央自他面前走过,他竟提不起手中那一口长剑,运不足半口真气来。
第三百章对战童百熊
卫央仗剑直行,直走到贾布面前,贾布才停下怒骂,只好持判官笔,又喝道:“桑三娘,快把优丹救回去!”
卫央提足真气大笑道:“瞧,土默特诸部的勇士们,如今你们瞧见了么?优丹与中原的魔教竟勾结,方才试图弑杀牧仁汗,如今为救优丹竟连自己的同伴都不要,你们还怀疑他们没有不良居心么?”
他却不去管优丹,转身钻入马腹之下,一剑直向贾布腿中挑来。
贾布慌忙俯身一笔,马腹下却无对手影子,忙又向后一挑,又挑了个空,只见面前人影憧憧,卫央竟如绕柱而行的刺客,飘忽一剑,又复一剑,用的却是贾布教给他学到的那松风剑法,其身形只快,令那上官云心中骇然,不由心想道:“这小子,怎地,怎地身法与东方教主一般同?”
其行踪诡秘,真如鬼魅般。
其剑法之快,却又在东方不败之上,东方尚且没有完全领悟神功之妙,剑法之中催动真气尚有破绽,至少剑招之间真气流转还要衔接。
可这小子的剑法之上真气运足,本来用的是横削之气,突然又转为直刺之气。
这是怎么回事?
他哪里知道,卫央所用乃辟邪剑法尔,东方不败要领悟的剑法更加高明,那自然要用时日参研。
何况,卫央一阴一阳两股真气流转不息,虽比起他们这些当世一流二流高手微弱的很,但生生不息从不停歇。
三五十招过后,贾布大叫一声,奋力一跳窜出数十丈,半跪在地上呕吐不止。
他竟被那诡异至极的剑法瞧晕到恶心了。
卫央收剑后退,微笑道:“贾先生,你教我松风剑法,你虽有坏心,我却得实惠。为此,此番我饶你一次,你可歇息片刻,待我杀了上官云这无义之人,而后再取你首级。”
贾布满心要反驳的话,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
心中烦躁郁闷,铺天盖地般直冲咽喉。
桑三娘早将秦邦伟断臂点了穴,将他扶上马,又去取了鲍大楚的尸体,一起都放上优丹的马背,她牵着马匹,双目中流着泪,绕到数十丈之外缓缓向军阵前行。
卫央道:“桑三娘,你可要为你的同伴报仇么?”
桑三娘不理,待到了阵中,伸手提起鲍大楚尸体,又背上昏迷不醒的秦伟邦,她心中悲切,竟发足狂奔,几个起落消失于昆仑山下,江湖再也不曾有人见过她的影子。只是有人说,桑三娘与秦邦伟隐居于西陲,从此不问江湖恩怨,待故友找去时,二人守着一个小孩子,早已没有了江湖气息,泯然如两个寻常人矣。
卫央瞧得好不惊奇,乃问那上官云,说道:“这女人怎了?这般没礼貌?”
上官云心中未免兔死狐悲之感,轻叹一声道:“桑三娘,桑三娘,她少年没了爹,成年没了娘,嫁人没了夫,几近中年又没了儿子。如今难得遇见个待她真心的,也,也,”他打了个冷颤,长叹而苦笑,“也被你要了半条命,此情此景怎能不令她伤心。”
而后叉手躬身道:“卫少侠,你是名震西陲的少年英雄,桑三娘夫妇此一去,必不敢在中原落脚,只能久居西陲,你若肯高抬贵手,上官云为同伴,必有所报答。”
卫央点点头:“我不是待人赶尽杀绝之人。”
说着,他忽的一剑直奔贾布。
上官云:“……”
“何况,桑三娘之流,于我而言并非必杀之徒,她既肯隐姓埋名去过小日子,我自会视若不见,她若有难处,比如被东方不败的舔狗童百熊之流所追杀,我且要帮她。”卫央轻笑道,“故人见面,怎不令人欣喜呢?贾先生,你也死了罢,免得鲍大楚太孤单。”
贾布大叫三声,再也不敢久留,双腿如风车般狂奔,一路直奔东北而去,那里是逃生之路。
此刻,土默特诸部俱已看得呆了。
他们见土坡顶上沙尘滚滚,三个他们从未见过的高手决死拼杀,但二对一未免令这些汉子们鄙夷。
可卫央一人一剑,待那能与快马并肩驱驰的高手如砍瓜剁菜,这却令那些人不敢直视了。
卫央跳上贾布的战马,剑指诸部吩咐道:“今优丹部必造反,其余诸部,是从此反贼与牧仁为敌,还是帮着牧仁平息叛乱,可自决,待明日太阳升起之时,愿造反,与优丹一起,愿平乱,来我面前报导,若首鼠两端,我当亲提牧仁部军荡平尔的部落。”
诸部头人面红耳热,待他这等极其霸道的无礼的行径十分憎恨。
可谁也无能说出一句话,哪怕反驳一声。
诸部徐徐而退,在各部落驻地扎住脚。
卫央回头又吩咐:“尔等牧仁部者,必为众矢之的,若不想背叛牧仁,何不尽快取尔等家眷,就在山坡下扎营?明日死战之时,家眷岂非敌人手中人质?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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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气怒攻心,大骂道:“你等不可听他的吩咐!”
庄克新爆笑:“那便是为了你这老东西的权威,让全部族人成了别的部落的刀下鬼?你好残忍啊!”众人一起道,“”这老儿,果真残暴之至。
牧仁汗正犹豫中,他背靠帐篷,只听里头那美艳之至、又冷酷之至、还且强横之至的女子低喝道:“牧仁,你想让牧仁部落灭族?还不快去命他们依计而行?我家小郎可是为你牧仁部落好!”
牧仁泪洒土坡。
为我牧仁部落好,便挑拨离间,一日之中挑动诸部自相残杀么?
卫小郎好亲和啊,世上怎会有这般他妈的令人痛恨之人哉!
高娘子叱道:“尔如今早势成骑虎,你不杀他们,他们便杀你,不为自家老小计量?你若是踟蹰,我们一剑宰了你,有的是愿凭可汗之身,赴阙为公为候之人,你骄傲什么?在他面前英雄也须俯首,你有什么可豪横的?凭你想当阶下囚?”
牧仁汗大哭三声,走到土坡前头哽咽数十下,咬牙吩咐道:“牧仁部,及愿为我平叛之部,可急取斡儿垛,速来金帐下集合,各部,各部,”他闭上眼睛大声宣布,道,“你等当依他们之言,先求活命再说!”
说完,他仿佛一身力气都被抽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仰天默默流泪,竟不知自己还能做啥。
卫央策马徐徐而归,战场之上两军之间只剩下上官云。
他前也不是朋友,后也不是故人。
偌大的高原似竟无他的立足之地。
怎生好?
第三百零一章 东方一剑,十年之约【为盟主oO莉姆露Oo贺1/5】
卫央走马而上,到坡上,正汗冠,举金刀,将半截优丹部大纛往地上一扎,土默特汗扈从队竟默默拉开拒马桩来。
卫央笑道:“明日之战,智须凭牧仁,力却依我等,我当带你冲锋。”
三军尽默然。
卫央又笑道:“当然了,出力便要先吃饭,我许十个运盐商队,又须筑城之人,许尔等一万名额,我保证,尔等一日一百钱,一两细盐,无不发放到你家老少妻子手中,免去中间商,如何?”
这下令三军动容了。
多有穷苦之士欲言又止。
卫央又吩咐:“大抵家家户户尚未吃过细盐,庄克新,取随身细盐,分一些于他们。命厚土队取土,锐进队取锅,今夜熬制些细盐,明日犒赏三军,让高原人民也尝一尝细盐,这玩意儿不苦,当知世上的盐那是很咸的。”
有人惊喜道:“卫,卫大人,你要教咱们蒙人做细盐么?”
“教了你也学不会,你可知钾的稳定性如何维护?你可知钠的溶解度是多少?你可明‘物理提纯’与‘化学除杂’之奥妙?”卫央道,“这些都不懂,教了你能学到什么?”
那些人惊奇问道:“汉人都会么?”
“他们也不会,但我在教他们,老黑,滚出来,我瞧见你藏自己的细盐了。”卫央笑骂道,“平日你家婆娘放细盐,你只恨不够,今日怎地这么抠抠搜搜?”
黑哈滚下山坡,赔笑着说道:“穷怕了,见一点细盐也想扔嘴里——”
“你也不怕齁死你。”卫央道,“我等俱是浅黄发白之肌肤,黑发黑眼之容貌,怎可分出内外?便是朝廷的典籍,不也写上了元朝百年之事,自铁木真到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之名么?战场上,杀得彼此疲软,坐下来,那还是要过日子的。你自去取细盐,一一分到他们的帐篷,待晚上熬制出细盐,你要一一分发到军卒的手中,吃饱喝足,我亲帅他们冲锋。”
三军更默然。
这可真是,可真是……
但黑哈乃是这里的名人,他既是蒙人,又性格豪爽,常带些铁锅布匹之类,送也好,卖也罢,总之与千家万户十分要好,如今他要去分发盐,三军竟无一个人能说什么拒绝之语。
只有人嘀咕:“同是铁木真的子孙,怎可为别人做事。”
黑哈满不在乎道:“我们是铁木真的子孙,汉人是炎黄二祖的子孙,论尊严,人家比我们差了什么?不过是一片长生天下求饭吃,人家不瞧不起我,我自不瞧不起人,妻儿老小每日有数百文钱薪酬,我还是万人羡慕的商队大队长,谁比谁低一头?凭双手,使父母妻子过上好日子,那才是真的尊严,你们不明白。”
这一番鄙夷,可真令众人恼火。
可那细盐……
想想那雪白的细盐,吃在嘴里毫无苦涩,这让不少人怦然动心。
遂有人打探:“果真能让我们也去运送粗盐么?”
“瞧你说的话,小郎说过的话何曾失信过呢?”黑哈笑着道,“说杀你,那是跨越千山万水也要杀你,比如今日吧。但若说要给你吃饱饭,穿新衣,你若敢不要,打着也要让你手下的。走,你们几个随我去分盐——他奶奶的,这可是我们一路上的口粮啊!”
已有人哈哈大笑起来。
卫央走马上山坡,驻马金帐前,细看那三个高手掐架。
童百熊内功雄浑,堪称是当世中一流好手,他一把单刀,竟能与嵩山派二位高手打成平手,这还是他要分神应对高岚突袭的基础上。
但这并不是丁勉乐厚武功比他弱的太多,那两人一个胆怯,一个有伤,两人合力也发挥不出平时一人的水准。
三人滚滚死战,至今已交手数百回合。
卫央道:“丁二先生,乐四侠,可要帮手么?我下毒帮你们?”
童百熊吓了一跳,脱口大骂道:“下毒的不是好汉子!”
“我是小孩子啊。”卫央从袖子里翻出一把毒药,看看才说道,“只可惜,这剑血封喉的毒药,不能喂童百熊这条舔狗吃下去,可惜了。”
说着便要扬手打出,童百熊连忙跳出战圈,大吼道:“以少打多,不算本事。”
“错,以少打多才见本事。”卫央道,“嵩山派高手众多,凭什么挨个与你单挑?何况你这等屡教不改,背信弃义,给故主下刀子的无义之徒,杀你还要讲道义?正邪不两立,与你讲道义,被你魔教杀害的正派弟子要不要也要讲道义?”
丁勉大喜道:“这话说得好。”
卫央又骂道:“当年名叫群豪若知你等不肖子孙竟成如此,自阳顶天到杨逍,而后的末代教主范遥,无不掀开棺材板与你这帮不肖子孙玩儿命。若任我行任教主脱困而出,自当也加入殴打你等的行列中,这算不算以多打少?他们算不算英雄好汉?”
童百熊啊啊大叫三声,摆开单刀奋力往卫央杀过来。
乐厚一掌拍出来,丁勉稍稍一迟疑,也从一侧向童百熊肋下刺过去。
卫央仗剑也刺,这一下大出童百熊的预料。
他只当卫央要坐山观虎斗,想当得利渔翁。
“对付你这等魔教之人,我们自是要一拥而上,待杀了你们,我们打生打死,那是我们的事情。”卫央斥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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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百熊怒道:“你家养着五个神教中人……”
“他们早脱离魔教,如今是忠顺王府认定的正道中人,这叫弃暗投明。”丁勉不说话却乐厚厉声喝道。
卫央轻笑道:“乐四侠所言甚是。”
手中紧刺两剑,童百熊刀法森严,正一刀磕在剑锋之上。
这是卫央首次真正与一流高手拼杀,童百熊毫不留情的绝招之中,滂沱强横的内力沿着剑刃传递过来,卫央手腕一麻,若非他真气急速卸掉那股力道,长剑恐怕早已经被磕掉了,当即心中明白,他与这些顶尖一流高手差距还很巨大。
当即换恒山剑法抵御,但却纵身跳到前头,显然不肯让丁勉乐厚以为他真想坐山观虎斗去。
那两人愈发愤怒,他们心中均想道:“咱们与魔教仇深似海,怎么让一个后辈小子担当主力?”
丁勉剑法当即森严法度,真气象万千,乐厚双掌错开,施展出平生最得意掌法,一手大嵩阳神掌,一手寒冰掌法,这一番,两人才算真正用出十分本领。
第三百零二章谁敢提年龄,老娘宰了他
童百熊大吃一惊。
他以十成功力试图砍掉那把长剑,但那刀刃点上去后,他虽知自己泰山压顶之势对方无法抵挡,可那剑锋上的一缕至纯至阳之气,仿佛就是一叶小舟穿梭于波涛万丈风浪,虽险峻,却潇洒自如,竟不见半分狼狈。
他睁睛细观,只见卫央面如紫霞,内功绵绵悠长,剑法气度凛然,一股如山巅青松,如当空骄阳一般剑意,与那满面紫霞相映成辉,竟已如山如岳,有大成迹象。
“这厮不可留,待他成长壮大后,既手握雄兵百万,又是宗师高手,更有那五个老贼当辅助,此不是东方兄弟之福,我当设计杀之。”童百熊心道。
卫央也正如此打算。
这条好舔狗,留着他是个祸害。
必杀之!
卫央心中如火光电石般,迅速算出好几个打法,但又一一被他排除了。
最大的变数是或许就在附近的东方不败。
不!
东方不败的确在西域,但并不在高原。
“好武功!”叉失里东侧山谷的外头,东方不败鬓角见了汗,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他目光惊奇,只瞥了周身金光大作的圆通一眼,又瞥了陈剑南与白珺茹夫妇一眼,也不瞧其余十数个高手,目光落在小郡主面上,赞佩地说道,“我本当你只是个坐镇校场的将军,不料竟是个武功绝世的高手,你剑法很好,内功堪称一流,只是年纪还太小,十年后,这江湖之上,什么正道三大高手,什么东方不败,都不是你的对手。”
小郡主脸色通红,持剑的右手颤抖的厉害。
她长长呼吸一口气,冷冷道:“东方不败,果真名不虚传,你的武功,只怕很快便要成当时第一,对得起你‘不败’之名。”
东方不败哈哈一笑,声音已有些尖锐,他深深瞧一眼小郡主,喟叹道:“天下第一,此前或许很了不起,如今么,呵,我瞧着也就是那样。倒是你这位小郡主,你长得既美,武功又高,智谋也远在我东方不败之上的,这当世的须眉男儿么,怕是没有一个比得上你的,我很羡慕你啊。”
这话……
“我当是你在赞许,谢谢。”小郡主目光一柔,轻轻笑着道,“但东方先生只怕是没有见过几个当世好男儿罢?我有一位好朋友……”
“姓卫的那小子?”东方不败赞许道,“那也是个好人物,不过,是你与老王爷造就了他,若不是你们将他的话一概不疑,他也做不到万人敬仰,他武功差得很,连贾布都打不过。”
小郡主轻笑道:“那便是东方先生不识英才,我成全了卫央,卫央也成全了我,此所谓两不疑。”
东方不败神色一冷,喃喃自语道:“两不疑,两不疑……”
他摇头叹息:“说来只容易,几个却能成?我东方不败,也忠心耿耿,任教主,任大哥……唉,”他叹一口气,竟有些寂寥,一时连比武的心意也没有了,深深瞧了小郡主一眼道,“我此来西陲,本只为散心,世人都说我魔教弟子无恶不作,我偏不肯如他们所料,偏不要当奸贼,偏要去杀一百个一千个鞑子,我瞧这些名门正派呀,他们做不到,我却要做到。”
小郡主奇道:“那你来此处作甚?”
“瞧一瞧这世上的奇女子,男人家做出惊天动地的伟业算什么,女子做出这等大事业,那才是可喜可贺。”东方不败甩了一下长剑,淡然道,“好了,让你的五行旗退下罢,我瞧着你十分佩服,今日不愿与你等杀鞑子的人们为敌,若不然,小郡主内功高深,剑法精妙,但你也躲不过我的偷袭,是不是?”
小郡主承认:“东方先生的武功的确惊世骇俗。”
她素手一挥,命刘都司摇动大纛,将山外已经扎住阵脚的五行旗收起来。
东方不败一喜,扬眉称赞道:“好得很,你心中有一段难得的英雄之气。姓卫的那小子去了青海,他要征服土默特,是么?唔,愿他好运吧,我手下有几个高手,也在那边做事,他们本想着杀掉你们运盐的队伍——你不怕?”
小郡主轻轻一笑,森然道:“还望东方教主收拢你的手下,莫让他们在商队下手,若不然,我或许没有法子,卫央自会炮打黑木崖,百倍地报复回来。我敬你当世第一高手,若与你为敌,也会以江湖身份挑战,你们若坏了规矩,我也不介意用我的法子报复回去。”
东方不败沉吟片刻,道:“可以,不过你们的细盐好吃的很,我喜欢。”
“你魔教若有本事,自去批发商手中取盐,吃也好,卖也好,都可以。”小郡主还剑归鞘,又询问东方不败说道,“今日承蒙东方先生手下留情,过些日子,待我二人武功有所成,当当面向东方先生请教,不知何处找你呢?”
这话令东方不败吃惊。
当今天下谁不怕他?
“有志气。”东方不败一跳大拇指,“你二人若真能令我那些不成器的手下钦佩,他们自会带你们来找我,到时候,你若武功大成,我以美酒佳肴招待,而后提剑比武,你们若赢了,那自是你们的事情。你们若输了,便须交出手中细盐制作之法,我亲自送你们下山,怎么样?”
“善。”小郡主拱手,“西陲之事,且不劳东方教主插手,若静极思动,可前去杀了满速儿,我当令人通告天下,道是魔教教主诛杀察合台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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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东方不败自信至极,但也哈哈一笑,说道,“我未见卫央,但小郡主待他,可真算是一片真心了,好罢,如你所愿吧,我不去青海杀了他,”想想又笑道,“倘若待你们成亲,我可是要来讨一杯喜酒的。”
小郡主面色大红,不由训斥道:“东方先生怎可胡言乱语……”
“哈哈,小女儿家真万分可爱,不过,任大哥的女儿,也不见得就比你差了,到时候,我带她一起来,也让那五个长老见见故人之女,我东方不败,尚且不惧任大哥将来复仇,又何惧小女儿仇恨。”东方不败洒脱一笑,“只是到时候恐怕你们可不欢迎的很哪!”
小郡主心头一震,一句话脱口出。
她大声说道:“到时若东方先生敢亲至,我二人自会保你无忧。”
东方不败愕然。
小郡主红着脸哼的道:“你敢坦然前来道贺,我们自不会视如仇敌,倘三杯两盏后,各自要死战,那便摔破酒坛,在大漠之中选一个好去处,哪一方战死殆尽,另一方挖土掩埋,如此,方不负豪迈之名,更不负江湖儿女之风采,何惧之有?!”
东方不败心情竟激荡,手中长剑奋力往外一劈,十丈之外,一方万斤巨石訇然中开,他大笑道:“好豪气!好志气!好江湖义气!好,东方不败便与你等做十年之约,我东方不败仇人遍野,本不惧生死,今却与你等相约,自要爱惜这约定之身,十年后,黑木崖见。十年内,你二人若是成亲,可命人送书一封,纵少林武当,纵五岳剑派,纵江河湖海拦挡,我自一剑东来,饮你一杯好酒,笑谈黑木崖之约,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郡主你自须保重。”
说罢踏空而行,百丈之内竟不见他落地,只见黑衣凌空,踏空而去,当真潇洒自负至极。
真不负,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之名!
第三百零三章圣贤原来是吃货
小郡主身体一晃,仿佛虚脱般险些摔倒在山林。
这一场激战前后不过数十息,她却明白了卫央最为忌惮的东方不败有多恐怖。
一刻钟之前,她正在静坐,忽听帐外有人轻笑道:“可是要图谋叉失里么?”
而后便是白珺茹的呵斥,只听叮当两声,陈剑南惊恐交加道:“郡主小心,他武功盖世!”
小郡主一剑刺出,但却落了个空,转瞬数十丈外有人道:“我是东方不败,请小郡主现身一见。”
当时她便知道,只怕那人的武功在她见过所有人的上头了。
而后便是她与数十高手一起拔剑,东方不败却只出了一剑。
仿佛光阴穿梭、也如凛冬之风,毫不见有惊天动地之能,她就见眼前黑影一闪,而后面上一热,若非九阳神功早已提至极限,只怕便要为东方不败伤了眉心。
数十高手连他的衣角也没能触碰到。
“他这样的武功,又何止鬼魅至极。”小郡主拄着长剑思虑万千,暗暗窃喜道,“看来,卫央还没有……没有那个,若不然,他恐怕不比东方不败差到哪里去的。”
转而又叹道:“倒不愧他常说此人了得——这一卷《葵花宝典》果真奥妙之巅峰状态。”
白珺茹哼一声骂道:“这等武功竟还藏头露尾……”
“以他的武功,纵然大摇大摆而来,我们也无可奈何。”小郡主说道,“算了,这等当世第一高手,败在他手底下并不亏。我们只要谨慎对待,他也忌惮我们。好在他并不想惹我们,全军准备,大战即将爆发了。”
心下却想道:“看来,此人只是为夺权,若不然,以他的身手潜入哈密,冯芜虽内功已见奥妙,但毕竟才学数年。那五位,联手只怕也只能颇退这魔头,但冯芜她们必定要被之害。还有高原上……”
但她也不知,此刻的哈密并不只是那五个高手。
向问天走到卫央家门,先小心翼翼地往门上看了好几下,又往墙头上瞧了好几眼,那厮虽不在,可他总觉着进这一道门处处有险要。
屋檐下,青儿捧着一点零食,正蹦蹦跳跳往自己房里走,忽的瞧见向问天,稍稍想了下,不由质问道:“你是那个什么向先生?又来找我家小郎讨打么?”
向问天自不会和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计较,还很洒脱一笑,拱手道:“你是青儿姑娘对不对?上次见你,还是个小丫头,如今也成大丫头了,挺好。”然后玩笑道,“是啊,老夫有来找卫小郎讨打了,可他不在家,怎么办?”
青儿想了下,忙把零食递过去,虎着脸,瞪着眼,清秀绝伦的脸蛋儿上真有三分卫某人强凶霸道的样儿,威胁道:“那你吃一口好吃的,我这切糕里,有的是毒药,你敢吃么?”
向问天越发觉着有趣儿,哈哈一笑突然来到青儿面前,他长髯飘飘,头发散乱,肩头扛着日月把柄的长剑,又扮出了一个鬼脸,露出一口白牙齿,状极凶恶的。
青儿呀的一声尖叫,抄起盘子迎面砸过去,娇喝道:“小虎哥,顺子哥,快关门,打死他!”
向问天伸手一接,结果果盘道:“小丫头性格倒是没能改多少。”
忽的,向问天忙往一旁纵出。
就在他身后,一把长剑悄无声息刺了过来。
冯娘子一身紫衣,一把剑逼退敌人,一只手拉着青儿快速退后,身前挽一个剑花,竟已有三分高手实力。
这下好,虎子果真关上了大门,顺子抄起顶门棍,厨房里跳出七个切菜的妇人,灶下冒出两个烧火的丫头,妇人提菜刀,丫头持火棍,一起瞪眼斥责道:“不许动!动一动打死你,蹲下!”
向问天越瞧越好玩儿,大笑道:“老夫莫不是进了贼窝?”
郝长老笑呵呵自后头转出,笑骂道:“夜猫子进宅,向左使吓唬小孩子做什么?”
向问天瞧一眼心中惊讶,三年前的郝长老面皮蜡黄色,总有一些摇摇欲坠之感;可如今的郝长老,他面色红润,头发竟也黑了八层,虽缓缓走路,可那如山如岳般的宗师气度威慑人心,这厮竟武功有所突破了!
“郝老哥真是好自在啊。”向问天不由羡慕,拱手玩笑道,“你若是再活十年八年,却不得返老还童?”
郝长老笑道:“整天有鱼有肉,吃完饭还能出去散散心,我瞧着三十年也活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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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慈和道:“小丫头不必怕他,他若是吓你,你只管打他。”
青儿呵呵笑着道:“吓倒是不怕,但是他抢了我的糖!”
厨房里走出叶大娘,叶大娘面色也很红润,穿着一身贵气逼人的天蓝绸袍,头发已全黑,唯鬓角斑白,面色比她以前温和百倍,眼角鱼尾纹里都是亲和的笑容。
她笑道:“向老弟不在黑木崖保护大小姐,怎地也舍得下山啦?”
向问天往嘴里扔一点糖果,嚼着吃,叹道:“老兄弟是个奔忙的命数,哪里比得上你们自在。大小姐一切都好,东方不败待她的确极好,不但亲自教她学武功,且告诉她,若长大了想要报仇,不论下毒也好,找帮手也好,他一人接着。”
郝长老默然,半晌才道:“往事种种且都让过去罢,你找到任教主的下落了?”
“没有。”向问天警告,“但我是跟踪东方不败来哈密。”
瞬间后院里跳出四个高手,文长老喝道:“他敢来送死?”
冯娘子徐徐而退,她自然知道那老家伙只是吓唬人。
遂吩咐:“覃大婶,把好酒好菜取过来,向先生远来是客,不可怠慢他。”
向问天叫道:“好酒当然要,只是有肥鸡猪肉,赶快取一些,真快饿死了。”然后才叹道,“这位小姑娘,你也是个很好的武学人才,短短三年工夫,内功造诣竟有如此之深,待你三十岁时候,江湖上大部分所谓的高手可就不如你了。”
这本是赞赏的话,冯芜却听得面色一冷当即转身就走进屋子里了。
怎地?
叶大娘轻笑:“她如今最讨厌人在她面前提起‘三十岁’三个字啦。”
向问天哑然失笑,但说道:“东方不败此人如今武功卓绝,做事算得上光明磊落,我不得不服。但他此来哈密其意如何,我却并不很明白,只见他一路往西边去,只怕小郡主有失。”
第三百零四章青丝才半丈,何及相思长
叶大娘心中一紧,连忙询问是不是会去高原。
“不知道,不过,童百熊上官云去了高原,嵩山派丁二乐四也到了高原。”向问天皱眉,“那小子武功未必能胜得了那几个。况且,贾布那小人也到了。”
一时众人心急如焚,叶大娘去屋里取了长剑,当即便要上高原。
向问天目视宋长老,半晌无奈道:“你们正年富力强,怎地又不要自己的孩子了?人家的到底是人家的。”
宋长老说道:“如今这偌大家业,多一个小子,将来未必就不多一个麻烦。那孩子很好,我也想通了,纵然有七个八个姓宋的,那又能怎地?一生闯荡江湖,老来有所依靠,足够了。此事你莫可与那孩子说,他面冷心热,最不愿别人对他不住的。”
“哪里会与他说这些。”向问天笑道,“此来为两件事,一是看看你们,这二来,大小姐也想知道,东方不败与任教主之争,实则乃权势之争,如今东方不败对得起她,且明确告知任教主还活着,只是过的很不好。她想问,这仇,到底该怎样报却,更要问,神教这般行事,其运又如何。”
叶大娘收拾停当,过来要计较计划,闻得此言当即道:“要我说,此事是任教主与东方不败之争,叫他们争去好了,大小姐才多大点儿?何必背负这么沉重的负担?她当想尽办法练好武功,想尽办法营救她爹爹的,但这报仇么,哼哼,我倒盼着她能学她娘宁静致远,不必理会着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她不该背负这些命运的。”
“是啊,那可真是个令人钦佩之至的女子,任教主……”向问天叹道,“任教主一介武夫,着实亏待了那么好的娘子。”
他们正沉默,忽有人大喝:“哪个夯货把这么好的吃食扔掉了?”
谁?
青儿怯怯道:“阳明先生,那个,那个是我扔掉的,抱歉啊。”
可不就是王守仁么。
先生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卷书,瞪着青儿瞧半晌,俯身将地上扔的糖果捡起来,吹两口,爱惜地放进嘴里,叹息道:“小丫头,你知道这些糖果,这天下还有多少像你一样大的孩子,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过呢?这么好的吃食,不该这么浪费的。”
冯芜惭愧施礼,说道:“先生之心,青儿自知。也是我疏忽了,忘了‘一粥一饭,来之不易’……”
王守仁落荒而逃窜进自己的房中。
他敢于和那五个魔头据理力争,可就是不敢听冯芜讲道理。
她会把一切错都放大,尤其自己的错,甚至会放大到百死莫赎地步。
圣人最不怕不讲道理,最怕和女人讲道理。
但冯芜却是真诚的。
她批评青儿:“你偷笑什么?咱家的生意交通四海八荒,但那是哈密那么多人做的,我们家偷天之幸,能运筹八分,那着实是了不起的手段。但咱家吃饭只凭这一个饭铺,你不知收成如何?即日起,罚你三日零食,你也想一想外城多少与你一般儿大的姑娘,她们会将价值数百千钱的零食倒掉么?莫忘了小郎教导,人不亏饭,饭不亏人,如此奢侈行径,与那些为富不仁之人有何区别?”
青儿低着头赶紧道:“往后定不敢犯了。”
叶大娘连忙劝说两句:“青儿还很小,知错就好了。”
冯芜道:“大娘爱惜她,她必也心领。但错了就是错,她随我在京师时候,常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女孩,当时还肯说若有一把好吃的,也愿分给人家。如今奢遮起来了,敢忘了此意,那该让她仔细想一想了。”
遂缓缓而来,瞥一眼墙外,又有运盐的商队回来了。
冯娘子缓缓说道:“魔教之高手既已出现,无论他们作何打算,我们都得有应对之策。大娘如此上山去,反倒让小郎担忧,如今郡主不在此,我等消息闭塞,更不知高原讯息,我之意,当请王爷通报消息,小郎既率领千军万马,每日必有军情往来,至少,咱们当知道他此刻在哪里了,而后才可商议怎样去帮,如此没头没脑,只怕要中了敌人的暗算。”
叶大娘语塞。
她只想卫央平安。
冯娘子又道:“况且如今之西陲,虽万民钦服小郎,但那些个读书人失却了傲然之气,他们私下里不知如何商议谋害咱们。待这些无能之辈,不必与他们讲理,但凡有异动,一剑杀之便是,他们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王守仁急忙提着书卷过来,他最怕这些魔头提剑就杀。
“此事不必如此急忙,若是江南的读书人那倒是很麻烦,他们已俨然成群结党,且民智甚低,与他们争斗很是麻烦。但哈密不必着急,”王守仁出谋,“何况他们若想要反抗,也唯有以读书人的身份行事,此事我还能帮上忙。况且,”他深深看了看冯芜说,“冯娘子冰雪聪明,我听说,冯氏在江南可也算十分有根基了,又怎能没有安排?读书人,自古以来大部分惜身,到时候只消惩罚首恶,其余自一盘散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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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娘叱道:“依你之见我等尽数上山岂不更令你安心?”
“错了,老姐姐,你又错了。”王守仁笑道,“卫小郎所行之事,乃千秋万代之丰功伟绩,我虽也是读书人,但怎肯行腐儒之为暗害这样的栋梁才?在下倒要劝你别着急,魔教高手虽多,但在千军万马面前只有落荒而逃的份罢了,何况卫小郎深懂机关之术,又通兵法之变,何况魔教与嵩山高手势不两立,倘若利用得当,这反倒是机会。我看卫小郎用兵,前期必以堂堂正正势克对方阴谲诡异之术,到用兵之时,以兵阵为基础,以奇兵为辅助,虽胆大至极,但莫不是建立在对敌我双方极其了解的基本上。”
叶大娘喜道:“不错,我们这孩子就是这样的。”
王守仁笑道:“那就是了啊,他武功卓绝,用兵又秒,怎么没算到敌人也有高手乎?”
文长老喝道:“你再之乎者也老夫拍死你!”
“你打不过我。”王守仁笑道,“好了,如今可遣人去问王爷,他手中必有军情通报。说实话,在下反倒想上高原瞧一瞧去,八百里胡尘,不知卫小郎可否令之从今以后用为汉土,这等收复失地、开疆拓土、名垂千秋的丰功伟业,着实令在下也向往之至啊。”
众人正均佩服他学问既好,待人又极温和,又很赞佩咱们小郎君。
忽然间,王守仁请求:“说了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冯娘子,每天加半斤切糕可好啊?”
他爱吃甜食,真敢把切糕拿来泡了水吃。
只是这尊荣就有点儿……
贪吃!
第三百零五章 我带来的是友谊
入夜,王府遣百人将送来消息。
那是数日之前的消息,只有卫央驻马小查尔丹部落之报。
百人将还带着当年的少年军,他也成家了,娘子是当年青楼里的一个丫头,虽不甚美丽,却十分憨厚,如今已是细盐出口账务总管,前些天已有了身孕,冯娘子还派人送去滋补之物,那是出了名的卫央“寒舍”中的自己孩子。
少年军吃着切糕,笑嘻嘻说道:“大娘子莫急,卫兄弟是什么样人?那是待咱们自己人最可亲,最大方,最豪爽仗义的兄弟,但他对敌人可是出了名的凶残狠辣——唔,这个词,那是称赞咱们的。”
冯芜失笑道:“你们是背靠背杀敌的弟兄,便是说他几句又怎么样呢?”
少年军笑道:“将千千万万银子分给穷人赚取了,咱们虽痴长两岁,却佩服至极。当面要玩笑,但谁不打心里佩服他?不过,大娘子要当心那些读书人,这些泼才恶毒的很,他们宁可让别人占了咱们的地,抢了咱们的钱,也不想让咱们汉人的英雄好汉出头。”
冯芜点头道:“有这么多弟兄帮衬着,有王爷及郡主照应着,怕他们作甚。此事你们不必管,我冯芜既为小郎管这偌大家业,自不会让那些泼才坏了咱们的规矩,正有一招釜底抽薪,这番须彻底打断他们的骨头。”
百人将佩服地赞道:“咱们西陲是军镇,故此郡主和卫兄弟支撑咱们军事体系;王爷全心全意站在后头遮挡冷箭,此所谓政治。唯独大娘子一人调配这么大的经济体系,咱们,咱们也佩服得很。”
这话里既有遗憾也有欣喜,更多的却是洒脱。
冯芜俏脸通红,轻轻别过脑瓜儿。
她怎能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呢。
“那也好,有高娘子在他身边,以他们二人的武功,应当是十分妥帖。是了,此番回去后,你们要告知弟兄们,商铺的银子很多,家家户户不可将过年扯布给孩子们做衣服的银子都存入银号,若小郎回来,得知咱们竟让将士们家属清苦如此,他是要发脾气的。”冯娘子吩咐,“银子唯有流通起来,那才是银子。”
提起此事她便心潮澎湃起来了。
军中将士得知最近西陲一些有钱大户竟试图合谋迫使银号里的银子流通出来,虽谁都不说,可每家每户忽然往银号里送钱,这个三五两,那个数千钱,那里头可有不少是将士们的血汗钱,还有一些烈士们的遗孀,她们将每月发给家里的银子,几乎分文不动送到了银号,有些人甚至放下就走。
此事想来便令人热泪盈眶。
他们不是为那一年几钱银子的利息,他们知道卫小郎将自己该留着的钱让给了他们,他们只想能做些什么。
“小郎的好意并未被人辜负,他配得上西陲第一,西陲军民对得起他的深情厚谊。”冯芜微笑道,“待年后,咱们还有玻璃生意要开张,小郎之意,要让西陲人家人人有漂亮的衣服,家家有明亮的窗子,我之意乃是春上要先将学堂里的窗户换上玻璃的,待这一项生意展开了,西陲孩童上学,每日两顿饭,商铺要花钱请王府出面管,这么好的民众,我等绝不可以辜负他们。”
那两个吃饱喝足,起身拍一把腰带,承诺道:“大娘子放心,咱们明日也要去高原,卫兄弟倘若睡着了,我们为他值夜,敌人来了,我们叫醒他;他若是累了,我们为他挡风,黑水恶风,我们当为他挡在身外。纵然是敌军强横,我等之尸体,也当为他垒起高高的高墙。咱们三十万镇戎军不死,谁也别想伤害卫兄弟。”
冯娘子施礼:“你等是同生共死,他怎可是贪生怕死之人。君等且杀敌,挣钱养家事,我自为君等计算,必不相辜负。”
送勇者离去,冯娘子往后院禀告长者,叶大娘正在擦拭长剑。
冯芜道:“小郎此去,扬威于异域,大娘若夤夜上山,怕要让他担忧的。”
叶大娘笑道:“我不忧,好孩子,你自去歇息,我只是闲着无聊,何况,我若是上山,家里怎么办?咱们都不要给那孩子添麻烦,等他回来,今年定要热热闹闹过一个好年,去睡吧。”
冯芜遂回屋,心中既忧且傲。
青儿与喜妹子过来,两人鬼鬼祟祟,青儿道:“娘子,咱们家小郎……”
果然等到冯芜一瞪视,她当即换个说法了。
只见少女指着另一个少女说道:“他们家小郎……”
“出去!”冯娘子大怒,又用了家法,“明日起,零食停十天罢。”
青儿叫苦连天道:“这里不是咱们便是他们,娘子要叫我说什么?”
“十五天。”冯娘子深吸一口气。
她觉着这两个小丫头越来越胆大了,明知她日夜思念……
她们催什么?
也不看他才多大点儿?
青儿贼笑道:“是是是,半年前娘子便说咱家小郎才多么大点,前两日却又念叨,那高娘子美艳绝伦,又……”她嘻嘻笑又在身前画出一个圆弧,叹息道,“又生得那般娇美,咱家小郎是很心如铁石,倒是,嘿嘿,”她怪笑,“倒是奴家这样的女子见了她,也觉着钦慕至极,啊哟,可钦慕死个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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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妹子连忙点头:“嗯嗯嗯青儿说的对。”
青儿又笑道:“何况人家武功精妙,每天陪伴在侧,比之号令六军,威震天下的郡主,那也是不差分毫。哎呀,唯独奴家呀,既没有好讨人喜爱的面容,又不甚那般诱人,怎能比得过人家?况且娘家催促逼迫,但系只要回去,又不如人家不给拖后腿,噫——夜半三更睡不着哟,这狠心的小郎,他怎地还不快回来呀!”
冯娘子一听,臊得耳朵也红,这却不是她平日里“闲聊”时,只是想问问这两个,她比那两位又长在何处,缺在哪里之言?
那什么睡不着的话,心里抱怨的话可不正是她心中的想法?
“那几个,不好好教孩子去念书,把这些话儿说给这两个小丫头?”冯娘子想到刘府的那几个姐妹,心中既恼火,忽然又有些喜悦,暗暗道,“她们这两年今日也说他的好,明日也催‘先约定’,瞧她们也是乱嚼舌头根子的人,待他回来后——噫!羞死个人了!”
当即起身将两个不害羞的赶出去,她靠着椅背,定定瞧着铜镜中的俏脸,一时又是羞,又是嗔,果然半夜也安歇不得。
第三百零六章大梦一做三百年
卫央正与嵩山派两个人说话。
童百熊是留不住的,战到黄昏时,山坡下已扎营的牧仁部落民众瞧着那剑光霍霍的打斗都已平静了,童百熊气息悠长,忽的向乐厚猛攻,若非卫央相救,丁勉只怕要中招。
“这是魔教的黑血神针,你应当知晓。”丁勉用树枝架起一根牛毛钢针在火光中细看,心情倒也已经不那么悲愤了。
卫央道:“童百熊也算当世高手——若不然上来便加以偷袭,只怕我们也很危险。”
乐厚道:“倒也算有高手的矜持,不过那厮与上官云会和,只怕会再来。贾布那厮阴险恶毒,上一次,孙师弟险些便中了他们的门道,为首之人便是这个贾布,此番没能留下他们,着实可惜,不知这些人又要造成多少杀戮。”
比起你嵩山派,这些人一点儿也不差。
卫央瞧瞧那两人,他不避讳自己武功低微的事实,说道:“我若有二流高手的实力,那些人今日一个也别想逃脱。丁二先生,你们此来高原所为何事?”
丁勉也不隐瞒,这半晌打下来,他倒是佩服起这人来了。
丁勉道:“本便是追击贾布,也有说服牧仁接受朝廷挟制的意图。哼,少林如今可风光的很哪,他们派人去奴儿干都司协助镇守太监与当地卫兵统合当地部落,眼看着声势越发的浩荡,我五岳剑派怎肯居于人后。”
明白。
“此事你们做不成。”卫央一笑,将黑血神针取几根装进熟牛皮的袋子,此物当带回去请叶大娘仔细斟酌,得想法子配置出解药——不但是为己,若到了要救人的时候,这也是一个撒手锏的。
他说道:“这些人,凭语言无法说服之。我既亲帅大军至此,这高原自落入国朝怀抱,只须等犒赏便是,两位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要去哈密么?”
丁勉神色一喜,凑近些问道:“你之意可愿分一些功劳?”
“你二人本就到此了,防止魔教刺杀牧仁汗本就是大功一件了,我何必隐瞒。”卫央皱眉道,“我虽与你派有间隙,然对付这些人的事情上,你们若不肯拖后腿,我自公道办事。你们可传书于左冷禅,问什么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在功劳簿上会写上你们的名字,序列在前面。”
丁勉沉默了片刻,目视乐厚想问他的看法。
很明显,这是拉嵩山派打击少林派威望的手段。
乐厚踟蹰不已,他在武学一事上算得上嵩山派第二高手,根骨在诸位师兄弟之上,这也是左冷禅传他大嵩阳神掌之后又传寒冰神掌之由,但在这算计人心一道他可不如七师弟汤英鹗,自不敢替左冷禅做主啊。
这时候,牧仁与那几个长老也凑了过来。
他们瞧懂了,卫央要的是这片土地。
这似乎是无可逆转的事情。
那牧仁直截了当地问道:“此事我部只怕难以答应——你再降一个层次如何?”
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可以名义上接受大明朝廷的约束,但绝不能交出兵权。
卫央将一根树枝丢进篝火堆,冷然道:“我此来只为办此一事,谁肯与你们商量?今日之事,要么顺我者昌,要么逆我者……你们自知道什么下场。”
牧仁大怒道:“我们便不能反抗?”
“论争取人心,你们连渣渣都算不上,土默特部贫富分化已到极点,军事贵族骄奢淫逸至极,九成民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乃至有寒者冻死于荒野,饥寒交加之人饿死于帐篷。这高原之上,早已如万丈木柴,缺的只是一把烈火。你等如今镇压得越狠,你等死的便更加无葬身之地了。”卫央目视那些贵族说道,“如今归顺我,必少不了你等锦衣玉食生活,而若我大军到来,到时你等便是阶下囚,虽一书吏可杀之。”
那几个长老面色愤怒,他们自然知道明军即将抵达。
可他们的探子还要去山口打探,前往北山老营的大军还要在战后挑选出来。
“我等已叫小查尔丹往前传令,各部族出兵一千人,汇合数万大军,北山老营,你们攻破不了。”牧仁威胁道,“待明日平定优丹部落的叛乱,你还能做什么?”
是么?
卫央回头问:“老庄,给诸位准备的帐篷安顿好了?”
庄克新笑道:“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那些人骇然道:“你,你想干什么?”
“请各位在汗帐住上一晚上。”卫央起身道,“好了,我要去看细盐熬制了,你们在这里商议,记着,明日与优丹部落之战,我当亲引诸部击之,你等只要在山上观战,若胆敢下山,我只消暂且不傻牧仁汗,牧仁部自不会调转马头,但待尔等,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牧仁怒骂道:“卑鄙无耻啊!”
“这算什么,我们本就是敌人,我记得,铁木真当年攻打桑昆之时也有类似的行为,你们能说铁木真卑鄙无耻?”卫央笑笑道,“好了,诸位是贵族,当有贵族风范,不要令我等越发瞧你们不起。夜了,都去歇息罢。”
那数十人怎么也没想到这厮突然翻脸将他们扣押下,但见庄克新等人虎视眈眈,一言不合便要拔刀,那伙人恨恨不已,无一人敢高声叫大军攻山。
卫央下山来,路上无一人阻拦,他直入一个破旧的帐篷,只见四五个妇人,年纪大的有五十多,看着像七十多,年纪小的只有十七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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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三两个小孩子,如今也正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
众人见他进来,大的慌忙抱着小的,老的双目无神瞧着他,半晌才问道:“大人要杀了我们吗?”
哪里的穷人都是一样哟!
卫央取一些肉干放在木墩上,自己先吃了一些,说道:“我有一件事,须劳烦各位。你们在周围帐篷里面找一些手脚利索的妇人,我山上熬盐正急,你等百余人也好,数百人也好,可上山助我。”
而后询问道:“这帮忙自该给工钱的,不知你等为那些贵族老爷们做事,每日可得工钱几文?”
年老的妇人茫然半晌才说:“给老爷当牛做马,哪里还能要钱啊。”
“那怎么行呢,贵族老爷是人,你们不是人?”卫央道,“这样吧,我此番前来也未曾带大钱,请你们帮我熬制细盐一晚上,我给你们一人两斤细盐权且当工钱,行么?”
妇人们面面相觑,这位汉家大人怎么比贵族老爷还客气?
可是真的给钱么?
“我此番前来,带给那些贵族老爷的是刀剑,带给贫苦人家的是金钱,当然了,还有很足的友谊。”卫央发誓道,“你们长生天在上,我绝对没有坏心眼。你们要明白,我只是来打贵族老爷的,何况,我若是要谋害你们,又何必如此麻烦?”
第三百零七章 黑手抢过霸王鞭
这话倒可信。
几个妇人商量了一下,有人跑到隔壁去找了别的妇人,不片刻数十人大着胆子过来。
卫央笑道:“看来还是有顾虑,无妨。”
遂引众人上山,沿途军卒侧目。
这厮又想做什么?
“这是你们的家属对吧?”卫央拱手道,“今夜要辛苦辛苦,请她们帮忙制取细盐,说好以二斤细盐为工钱,你等若不放心,可与百夫长商议,推举几个人近前查看。”
一时间,军卒们议论纷纷。
他不是带来了杀戮么?
怎么还带来了工钱?
“工钱我知道,黑哈说,帮别人做事,哪怕是贵族,也应当要钱,若连工钱都不给,那就是最大的剥削。”有军卒挠头,“可他们不是汉人么,怎地会给我们工钱?”
也有穷苦出身的百夫长千夫长,他们排斥那些贵族的百夫长千夫长,彼此秘密道:“若真是给工钱,那咱们与西陲的汉人也没什么两样。”
几个千夫长商量道:“至差也不比西陲的蒙人差的,咱们去看看。”
牧仁等人呵斥不住,山坡上一时人声鼎沸。
几个帐篷里,卫央以简单的工序为引子,夜半引得数百人来围观,众人只见这个帐篷里做这个,那个帐篷里做那个,彼此心下嘀咕,有人道:“还是不信任我们。”
卫央回头道:“这几个帐篷若放在一起,便如火药爆炸,你们敢来么?”
牧仁等人骇然便跑。
卫央也不管这些,只教妇人们看好火候,他自看着状态,到天明,真有细细的细盐,虽带着微黄,却真是细盐,只不过少了如今哈密细盐添加的一些物什。
“真出盐了啊?”平明十分满山军卒喜悦不已。
千夫长百夫长们站在一旁,冷眼只瞧着是否果真会给钱。
卫央抓一把细盐,闻了下,命人取来羊肉,当即烤了一大份,又炖一大盆羊汤,爽爽利利自先吃一顿,而后见那些妇人们面色欣喜,眼巴巴都看着。
他考虑了一下,命人去将牧仁那帮家伙踹了起来。
那伙人哪里有睡觉心思,都在安排的帐篷里满怀心事假寐。
这下好,庄克新使人将他们尽数叫来,卫央指着少说上百斤细盐问:“你们想要吗?”
军卒们心中一紧,那些妇人们眼睛里闪烁着失望,但也都释然。
牧仁过去一瞧,立即问:“你想卖多少?”
一谈到钱的事,这些高原上的贵族哪一个不眼睛闪闪亮?
穷怕了。
卫央道:“因此地靠近青海湖么,少却许多运费,我便算你等一斤一百二十文,如何?”
黑啊!
卫小郎的手是真的黑。
可牧仁那伙人算了一下,这也有得赚啊。
“可!”牧仁命那两个小妇人急忙去取一锭金子,约莫算出了价值,便拿走了少说一半儿的细盐。
卫央这才道:“剩下的,诸位辛苦一晚上,我瞧各位都是过日子的好手,便依昨晚之计,一人取二斤,我奉送二斤,以酬诸位一夜辛劳,请。”
妇人们满怀希望又满是失望,这一下希望大开,一个老妇人伸手抓一把细盐,不由分说便往油腻腻脏兮兮的口袋里装了一大把,而后,头发下黑亮亮的眼睛从发丝之间偷看着卫央,真的要给么?!
“拿,待今日战后,我再请诸位辛苦一夜。”卫央笑道,“盐这个东西,生于此,造于此,自当造福此地民众。”
妇人们大喜之下,竟有人扑在盐堆上头,抓一把细盐就往嘴里塞。
不是她们不知盐之苦,只是日子过的太苦,这细盐再咸也如蜜糖般好吃。
卫央心下发酸,目视那些千夫长百夫长们道:“这就是你们的父母、妻子、女儿过的日子么?她们,一生未必能吃到蜜糖,想也想不到。如今竟把咸盐当做了蜜糖,你等心中无愧么?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头一等的事情便是赡养父母、恩养妻子、抚育儿女,你等见自家母亲、妻子、女儿竟将那咸盐当蜜糖,心中都作何感想?”
他当即起身,虽一夜未眠,却精神奕奕,面向东方太阳深深呼吸一口真气,满面紫芒闪烁,纵身跳上马背,提剑道:“男儿杀敌当为过上好日子,如今多说无益,且随我平定优丹部落叛乱,而后,我自要教你等帐篷里无论男女老少,尽皆有细盐可吃,有蜜糖可吃,到时候,待我军到来,你等若是好男儿,自可提刀上马,咱们在这高原之上杀个你死我活。”
有千夫长惊叫道:“不能不打么?”
“当然能,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打仗呢?”卫央剑指汗帐骂道,“世上最可恨这些天命贵族,我此来,乃是刀剑向他们,然,你等要为他们奉献生命,数代人为奴作隶,我有什么法子?只好与你等刀剑说话。”
庄克新趁机叫道:“正是,你等既执迷不悟,咱们又何必客气。你们也是好男儿,我们更是好男儿,你们要为贵族而战,我们便放手大杀!待战过之后,我们若胜了,你们被杀死,你们帐篷里的妻儿老小必不用担忧,我们视之如兄弟姐妹。”
数个百夫长眼中迷茫、心中战栗,脱口质问道:“那若是你们战死呢?”
卫央挥剑长笑一声。
他指着那些人厉声道:“那也不要紧,我等纵然战死,也教你等子孙知道,这世上还有是人便不必受那剥削之苦,却只当命中注定之理。纵然他们依然如你等浑浑噩噩过,纵然他们往后千百年只能流传着我等曾到过高原,曾把他们的祖先当人看,那也足够了。心中有了这一颗火种,总有一天它会发芽生根茁壮长成那参天大树。”
牧仁汗声势不再,竟不敢上前呵斥。
倒有长老拿着马鞭越过众军,冲那意念惊动的百夫长千夫长劈头要打,更有人要去抢夺妇人们的食盐。
卫央冷眼旁观,只听山坡上万军无声,唯有贵族老爷们喝骂之声,妇人们一声不吭死死地护着自己的细盐,任凭马鞭打在头上,在脸上,哪怕血肉模糊,也决不肯松手,场面算不得惨烈,却极其震撼人心。
丁勉都看不下去了,只见那妇人一众满脸是血,趴在地上近乎一动不动,却依旧抱着自己的细盐,仿佛就抱着一家的希望。
他不由拔剑。
“他们的梦太长了,要自己醒来。”庄克新微微摇头说道。
正此时,人群中被鞭打数十下的百夫长突然拔刀,大叫道:“我们都有刀,为什么他们打得我们,我们杀不得他们?”
说罢一刀砍了打他的长老的首级,大叫三声,又往贵族老爷头上砍去。
人群微微骚动,但却没有几个人拔刀阻拦。
那百夫长高声呼喝着:“凭什么他们能打我们如牛马,我们却要看他们如那长生天?我家的细盐,凭什么他们要,便须给他们?我家的帐篷,凭什么王汗的牲畜要躲雪,我们还要给他们?长生天是公道的,给了他们马鞭,也给了我们弯刀,弯刀,是比马鞭更锋利的,我等何不一起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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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横槊雪域竞风流
那百夫长之言,赞同者寥寥,无措之人如云。
贵族老爷们,我等可反抗么?
那几个长老大怒,手里的鞭子又换成了弯刀,厉声训斥道:“天给你什么,你便是什么,把他抓起来,砍了他的手脚,挖出他的眼睛,让他去雪山中喂豹子!”
数十个百夫长看着卫央。
卫央道:“你等自己的命,你自己不在乎,看我干什么?”
牧仁知道这是生死存亡之事,乃叫道:“你不也是贵族?”
“哈!”卫央失笑道,“你真瞧得起我,我父母寻常百姓,祖上未出贵人,自小山村读书,长大拼抢‘内卷’,我贵在何处?”
牧仁大骂道:“你教唆他们,待他们不服你,瞧你怎样去做。”
卫央大笑道:“我家如今有人口十余,有饭铺一个,每日所挣银两,无一不是我一家十数人双手创造,除此而外,我一无所有,何来担忧?!我若变成了你们,万万千千民众,自会提刀杀我,我若视之如牛马,他们自有奋力杀了我自己做主的权利,我又何惧之?”
众人皆不信,遂目视黑哈。
黑马摊手道:“此事你等何不去寻西陲民众问之?”
那——
“我双手创造的价值,谁要抢,我便会杀谁。人家虽以我创造行当为生活,那是人家凭双手创造的,我若掠夺之,人家自有提刀反抗的权利。”卫央道,“苍天赋予我们每个人守护自己的劳动价值不被掠夺的权利,也赋予每个人为家国天下付出社会价值的义务,只要权利而不出义务者,那是自私自利,自要有法子处理。权利义务,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我既教旁人反抗之理,又何惧他们反抗?我也不过是他们其中一个常人,”想想又添了一句,“不过目前为止解释权似乎只在我手中。”
……
他打了个比方:“我来前,你们只可从狗洞里出入,若姿势难看,贵族老爷们也有杀你的权力;我来后,虽无法为你等开通天大道,然开窗两扇,使见明月;开门一道,使你等堂堂正正站着走进去,站着走出来。其余的,那我可说不好,也未必做得来,我平生最敬仰之人,他也未曾把所有事情全部都做完,如同我父亲。我父亲无法以一己之力,为我,为我子为我孙创造躺着便能吃饱肚子的条件,正如我最敬仰之人无法做完那么大的事情。”
山坡上唯有风声,卫央徐徐说:“我父亲如参天大树,我母亲如厚重山岗,我所最敬仰者,如艳阳明月,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我自不敢奢望一生做完。你们自决吧,我绝不插手。”
但庄克新却说道:“我家大人未到来,大到朝廷说掐我们镇戎军的脖子便掐我们的脖子,读书人说我们是错的我们便只好乖乖引颈就戮,那些有钱人,他们要把天下的银子都赚完,分文也不给我们,我们却无可奈何。待今日西陲,你等何不亲去一查?我家大人说的话,做的事,我等未必能明了,然我等只知道,我家大人到了,西陲不求人,老婆孩子吃饱穿暖和,每天有饭吃,三五日有肉吃,家家户户但凡舍得出力气,一年到头便有银子存在账户里。”
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通天大道是什么,我等寻常人物,既看不到那条路,也想不到有多好,我等只一个,要生得有尊严,活得有保障,这便是我等的大门,昂然进出的大门。这已是我等祖祖辈辈奢望而不可得之物了,想得那么多,倒不如踏踏实实过好自己的日子,左右我家大人不会有错的,跟着他就是,怕什么?!”
那持刀与老者们对峙的百夫长便问:“那是你汉人,你们待我们也敢这样么?”
黑哈轰然大笑道:“我岂不是你等心想的外人?”
可是自古以来……
“这些贵族老爷自古以来还说他们生来高贵,你也信?”黑哈嘲笑道,“我本也是信的,如今不信了,什么汉人蒙人,既都在蓝天之下厚土之上求生活,那又分什么内外?我老黑如今,在西陲居住,为西陲流血,我便是这里的人,说一千句说一万句都是。”
数人提刀要杀,卫央忽的出剑,剑法既快又狠,转眼杀四五人,道:“我的人,说话哪怕错了,你自可反驳,然你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便杀了你。好了,你们继续辩论,我在这里听着。”
老黑哈哈大笑道:“我们小郎说的话,那便是王化,服王化,那就是自己人,我自会帮你杀了反对你的人。只不过如今你们不服王化,那老黑也没有办法了,请,你请,杀个血流成河,我不眨眼睛,快请。”
百夫长低头一想,也起了决死之意,提刀向前与那些长老们对砍,他一人对数人,刀法又不如他们,眨眼间血流如注,却激发了他的凶悍,竟咬牙,拼一股勇气,将数把弯刀视若不见,只瞪着一人亡命砍杀,山坡上唯有刀枪碰撞,再无一人说话。
忽的,地上跃起个妇人,一把抢了踩着她脑勺子的贵族老爷的弯刀,狠狠一刀刺进他的肚子,瞪着眼,咬着牙,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嘴里半晌才啊啊几声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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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拼只是一死,不拼一直等死,拼了!”有个千夫长拔刀冲了出去。
便有三五个十夫长拔刀冲了出去。
牧仁大叫道:“土狗,把你些土狗!”
身后突的一人拔刀,一刀斩在他肩膀上,大骂道:“若没有我等,你哪里有能力称汗?”
原来是牧仁的扈从队长。
那人脸色凶厉,瞪视着卫央问道:“以你们的说法,我世代为牧仁汗一家当奴隶,吃他吃过的,用他不用的,妻子姐妹也要先让他尝过后,才可扔到帐外如同牛羊一般,我要杀了他,可以么?”
卫央道:“那自然可以。”
那人在牧仁大叫声中一刀斩下,而后提起牧仁的首级,大叫道:“我杀了牧仁,我杀了牧仁,你们愿报仇的,你来啊,我不怕你们了!”
牧仁部长老们大惊大怒,一时十数人又拔出刀。
可怒火早已燃烧起来,军中有人厉声喝道:“杀了他们!”
众人急视之,是一壮硕汉子,他披头散发,举起弯刀说:“咱们叫他们欺负的狠了,给他们当牛做马,他们还嫌咱们做的不够多,杀了他们,咱们去哈密,咱们要当人!”
第三百零九章 大纛之下汉家郎
他策马纵横驰骋,厉声呵斥道:“谁家的帐篷,只要是新的,就没有被他们抢夺过?咱们的牛羊,只要是活的,谁家没有被他们抢夺过?咱们穿新衣服,也要经过他们的允许,凭什么?他们说,咱们都是铁木真的子孙,可我们只祖祖辈辈尝到过铁木真留给他们的鞭子的味道啊,那是他们这些头人欺负咱们,剥削咱们的借口。我不愿再给他们当奴隶,我不愿我儿子还给他们当奴隶,我要反抗,你们愿意跟随我的,就去杀了他们,杀进他们的帐篷,抢了他们的牛羊,因为那原本就是我们的!”
不行!
卫央立即道:“他们的牛羊,他们的财富,本该是你们的。但他们的老婆孩子不能被杀死,除非他们曾经杀死过你们。西陲有王法,这算是滥杀无辜。”
那汉子怒道:“可是他们还要回来欺负我们呢?”
“那自是构成犯罪事实,你们有一万人,有三万人,你们怕他们干嘛?”卫央说道,“你们这是毫无组织,没有纪律,只跟一群牛羊一样的乌合之众,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还要很快被别的部落灭了。”
众军呆住了。
对啊还有别的部落在外面虎视眈眈着呢!
“看,这就是你们,干大事既没有明确的政治主张,也没有鲜明的组织要求,如今你们势成骑虎,自当先解决一头,要么与贵族老爷们和解去,然后一起对外反抗别的部落的残杀,要么,”卫央道,“自然是乱刀斩麻,先解决内患,而后寻求与别的部落妥协,或者送上牛羊马匹,或者与他们拼死一战,你们怕什么?”
饭团看书
汗帐外,那先反抗的妇人如同母狼,她拿着弯刀一顿乱砍,遂有她的女儿,儿媳,也站起来帮她,俄而拿到细盐的妇人们咬着牙也起来反抗,她们两三个人抱住一个贵族老爷,拼着被打死,也要把钢刀扎进他们的心脏。
她们的丈夫、兄弟,一时也都动起来,有刀的用刀,有枪的用枪,三五十下扎死一个头人,若不是庄克新带人挡着,他们早已杀入汗帐,将牧仁汗一家尽数杀死了。
这一下,头人们的亲信兄弟也红了眼睛,十数人,上百人,他们一拥而上,踩踏着汗帐门口不容旁人染指的土地,一起向山顶杀上来。
只是无人敢招惹卫央。
哪怕心中恨得要死。
然穷人永远都是大多数,他们一拥而上,穷人士卒安能坐得住?
他们有十个人,穷人有一百个人,他们有十条马鞭,穷人有一百把钢刀,一时金帐门外血花四溅。
嵩山派两人瞠目结舌。
这姓卫的就几句话,还有好多狗屁不通的道理,怎地竟让这些高原上的勇士自相残杀红了双眼呢?!
这厮莫不是会什么蛊惑人心之妖法?
山下诸部也看呆了双眼都。
牧仁部是怎么回事?
他们找死呢吗?
优丹见状大喜,急令心腹卫队:“你等冲杀在前,我们抢了金顶汗帐,杀死那些家伙,从此高原就是我们的了!”
当即数百人呼啸而来,直奔山顶上而冲。
卫央往山下一瞧,优丹已帅另一支队伍来到山脚下。
他回头问道:“我当擒拿此人,诸君请为我助威如何?”
怎生做?
卫央往金帐之后一瞧,长袖一卷提起那数十斤的大纛,一时挥动起来,运足紫霞真气吩咐道:“其余众人纵不敢杀本部头人,也当守护帐篷,如今优丹大军在前,尔等何不列阵抵御?金帐前部万夫长,列阵在前;左翼万夫长,列阵右翼;右翼万夫长,你引军往左,待我擒拿优丹,你当率军突袭,击退优丹部。”
三个万夫长面面相觑,他们察觉到自己的麾下军心不稳,遂不敢上前助阵头人,但又不愿拔刀面对头人,此刻正无措。
卫央这吩咐,他们心中十分不愿,但又生恐这人发狠。
怎么办?
“哦,原来你等连守护帐篷也不愿意了。”卫央拔剑道,“那只好杀之,休走!”
那三人慌忙喝令列阵,只见大纛所指,三军迅速形成大阵,山下茫然之中本能抵抗侵略的军心一时大定。
又有人叫道:“先打退优丹,咱们再商议帮谁。”
三军便只看大纛所指,不过数个呼吸,竟迅速将敌军进攻威势抵抗在土坡之下。
卫央取一匹快马,夺一柄大枪,左手持大纛,右手端大枪,当即自山坡飞驰而下,三军只见大纛移动,又见快马驰骋,眨眼竟撞入乱军之中,又见大枪所过之处,唯优丹部落军卒人仰马翻,那大纛丝毫不停,如一把钢刀劈波斩浪,刺穿优丹前锋,宛如脱弦利箭直奔优丹本部而去。
“好!”
不知多少人脱口喝彩叫。
山坡上厮杀的人听得彩声如雷,百忙之中偷空一瞧,他们在高处瞧得最是明白,见一匹黑马,一面大纛,又见那大枪四面八方乱刺,护定马背上骑士,所过之处,已不是人仰马翻,只有优丹部落之军纷纷被挑上天,优丹大纛已调头慌乱要回本部。
众人都看得呆了。
浑身浴血的壮汉大惊道:“这岂不送死?”
哪里是送死。
卫央撞入敌军,大纛挡住一侧的刀枪,大枪挑翻前头的敌人,他正马怒人狂,一马杀到优丹面前,挺枪只一刺,挡路者落马而死,优丹才掉转马头,口中叫:“快救我!”
哪个来得及?
卫央越过优丹之时,大纛磕飞了他的弯刀,将长枪横在马鞍,舒猿臂,扯住优丹衣带往来一揪,将优丹放在马鞍上头,又提枪喝道:“西陲卫央在此,哪个敢来死战?”
面前万军噤声。
卫央拨转马头持枪又喝道:“优丹已成擒,谁敢拦我路?”
扈从们大恨,又恐他凶狠,只好闪开一条道路,看着他慢慢腾腾策马而出,仿佛他才是优丹部的可汗。
卫央走出数十丈,忽听山坡上万军呐喊:“优丹部偷袭!”
卫央佯作不知,走马又百步,闲庭信步般,这时,身后马蹄声骤,七八人偷袭而来。
回马枪?
太浪费。
卫央突然反身大喝:“滚!”
一马正到面前,马背上壮汉弯刀闪烁,已高高举起在头顶。
但他的刀再也难下尺寸,卫央一声暴喝,譬如平地春雷,那壮汉眼见他眉目清晰,却如怒目金刚,竟噗的一声心胆俱裂,战马驰出数十步才从马背上跌落,再动弹不得,吓死了。
卫央将大枪扎在地上,双手挥舞大纛劈面一戳,将第二人戳上去,高高举起来,狠狠掼下去,又杀死一人。
第三人马到面前,竟忘了挥刀,被卫央劈面一拳,直打得眉骨开裂,那人吃痛大叫,脚下竟不稳,落下马背时被战马拖拽奔驰数十步,在山坡下方停,有军卒视之,早被他的战马给踩死了。
另有三四人见状,骇然转马便跑。
第三百一十章 安得慈父如卫郎,三擒三纵何彷徨(上)
卫央大笑道:“诸位哪里去?”
他先将优丹扔下地,将大纛扎地上,从容取枪拈在手中,策马自后头赶上,却并不下手,只将长枪搭在对方肩上,叫一声:“转过身!”
敌军惊慌转头,他长枪一刺当即刺落在马蹄之下。
而后又如法炮制,再杀一人时,还有两个到了前锋军中,前锋军十数人齐声叫一声壮胆子,纷纷策马杀奔过来。
赵家枪法当即展开来,迎面抖出十七八个枪花,片刻间雪刃之外血花绽放,真如平地里开放了数多硕大牡丹花。
这枪法并不细致,只是太快如闪电。
卫央左冲右撞,迎面之敌莫不纷纷落马,与敌军交错而过,已有十数尸体,他抖落枪上血,拨转马头又去追杀,望定敢去营救优丹的人背心,突突地几个枪花,又自后头后发先至,在他们距离优丹不过数步之外尽皆杀死于地。
优丹部主力才前行十数步,只见其余前锋自两侧四散而逃,卫央又在优丹面前驻马,一时只好停步,这一下他们的气势消散一空。
卫央极目远眺,找见方才敢偷袭他的那两个,喝道:“众人都散开,我与尔等无冤无仇,只寻那两个敢偷袭的杀之,不可阻挡我!”
再催动战马,别人走弯路,他直线追击,自是轻松追上,只是令高原勇者们寒心的是,那前锋勇士见卫央只追杀那两个,竟都发一声喊,无人愿与他们同行。
那两人见难以逃脱,一个转身颤抖着双手持刀来抵抗,另一个却又怕又惧,竟将弯刀一横,对着自己颈子要切。
岂料卫央持枪打断,拉着那两匹马的缰绳,将两个毫无生气的扯到优丹面前,吩咐道:“你等同死人一般了,杀之无甚么意思。你两个看好优丹,带他去我帐前等待,我再擒优丹小汗。”
那两人又惊又喜,竟不想能逃回一命,心中哪里敢有半分抵抗之意,乖巧挟制优丹汗,竟一步一步向山坡上走去。
卫央立马军前道:“优丹部欺人太甚,我之意,你等若有勇者,可出三五人随我去杀敌,可有敢杀敌的人么?”
帐前扈从万夫长之下闪出两个百夫长,齐声道:“汉人里的勇士,我们愿随你杀优丹部落狗贼。”
又有千夫长率麾下走出来,叫道:“我等也愿随你去杀敌。”
不片刻,左右两翼也分出两个千夫长,带着三千余人,一起在前军听令,卫央将大纛丢给一个千夫长,自持大枪道:“此番死战,我等以一当十,若敌军不败,我若后退一步,你等可持刀杀我,而我军令不下,你等若敢有一人后退,我当杀之。”
众军心中只是一震,又听卫央下令道:“你持着大纛,在我身后紧随,我所到处时,你若迟延半步,我先杀了你,敢么?”
那千夫长大笑:“我便跟在你身后,我若是战死,你当说一句,那钦是好汉。你若是战死,我送你回到你的家乡,而后我自横刀一刎。但你若退后,我第一个要杀了你。”
“好得很。”卫央大呼道,“诸位,死战正在今日,我当带头冲锋,走!”
旋施展枪法,百丈之外迎着敌军奋勇冲去,身后大纛笔直,数钱骑军挥刀呼啸,如海浪似巨涛,狠狠拍打在优丹部的军锋上。
此时日当正中,山坡上万军凝立,山坡下杀声震天,那一支军马冲入敌阵,对面的军马毫不畏惧,虽汗庭狭小,不可以蒙人引以为傲的轻骑战术厮杀,但万军丛中酣战激烈,一刀一枪俱有战士倒地,雪原广阔,鲜血飚射,正一曲勇者对决正自上演。
卫央冲入敌营,他不寻薄弱处,偏找那大纛旗帜,但有敌军聚集,便引军马冲击,身边不断有人落马,他却大枪展开毫不顾虑,连着冲杀半日,到太阳西斜,不知多少军旗被他踩在马下。
自一出阵中杀出,卫央回头视之,千夫长血流如注,双臂颤抖不已,却那大纛始终未有落后半步时。
“可见优丹部小汗?”卫央喝问道。
千夫长吐一口浊气,佩服地禀报:“未见之。”
“找!”卫央大呼酣战,“优丹汗已为我擒,今要寻优丹小汗,让他父子团聚,你等不可阻拦,让开!”
又扎入敌阵,敌军只见他一身浴血,却毫发未伤,心想着此人连杀百夫长数人,千夫长三五人,又斩万夫长一人,枪刺马踏不知多少人丧命在他手中,见者竟心慌,有一人大叫三声拨马便走,自有十人拨马便走,而后百人千人拨马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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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好杀,优丹部既失了可汗,又畏惧他凶狠,更见他毫发无伤,莫不以为有神助,片刻间,卫央马到之处千军让路,一时竟冲动优丹部落后撤,连妇人小孩也顾不得,生生退出汗庭,在十里外才站稳脚跟。
卫央立于大纛之下傲然道:“如今可算胜利么?”
所部兵马如今已不过三千余人,折损足有大半。
麾下尽心悦诚服,举起兵器齐呼:“我大胜!”
又有人叫道:“大人之勇,着实罕见,咱们心服口服。”
卫央笑道:“但还有诸部在侧,我欲杀之,谁可战?”
众军疲惫之至,也振奋至极。
卫央枪指东侧部落,三千军马一时俱发,而本部中军也有前出之势,那一部落慌忙使人来求和,使者道:“我部愿后撤十里,绝不帮优丹。”
千夫长喝道:“那你们帮谁?”
卫央道:“谁胜他帮谁。”
众军回头望向山坡,山坡上万籁俱寂。
又目视大纛之下汉人少年,心中均纷纷想道:“跟着牧仁汗何曾有这样的威风?!”
卫央又连走数个部落军前,无不使人求和。
卫央遂吩咐:“我在此处等待,命你等各部可汗来见,三刻之后,若不见他们,我当引军亲至。”
使者们骇然:“大人,咱们是来求和的!”
千夫长大笑:“你这等土狗,谁稀罕杀你?命他们来见,我军自不动他们半根毫毛。”
使者们目视卫央,卫央环顾左右,赞赏道:“好汉子的心意都是想通的,我们若想杀他们,纵马杀入他们的斡儿垛去,又何必骗他们来此?我有壮士三千余人,纵横草原自可去得,何必如此设计谋害,速去,三刻后,哪部不使可汗前来求和,哪部便是我们的敌人。”
说完跳下马,往地上一坐,仪态十分悠闲。
众军皆下马,大都是翻身滚下,几乎无一人站立。
第三百一十一章安得慈父如卫郎,三擒三纵何彷徨(下)
这是一支人困马乏的军队。
可哪一个部落敢当他们困乏?
不片刻,数十个头人双手捧着弯刀举过头顶,步行自各部而出,一起来到军前,距离数丈便匍匐在泥土地上。
卫央曼声道:“你等愿战愿降?”
诸部都叫道:“愿和,愿和!”
“不勉强,待我等歇息过后,明日马踏联营,到时你等再降也不迟晚。”卫央回头道,“命中军将优丹提过来。”
优丹被他点了穴,被左右两翼万夫长提过来,吧唧一下扔在泥地里。
卫央掉转大枪打开穴道,问道:“优丹,你愿战愿降?”
优丹神色灰败,半晌才说道:“你突袭,胜之不武,纵然要我降服,我也不服你。”
卫央轻笑道:“那很好办嘛,你自选一匹快马,回去罢,待你整军完毕,我等自寻你厮杀。”
优丹大惊道:“你,你竟要放我回去?”
“我们汉人里,曾有一位诸葛丞相,那是我十分敬佩的祖先,他待蛮人孟获七擒七纵,我做不到那点,但擒你三次,放你三次,那还是可以的。”卫央道,“今放你回去,你可整顿兵马,待选好决战之日,我自引兵前来,你是高原上的枭雄,下次再若被我擒获,你若不肯降,我也当成全你的身份。去。”
优丹忙起身抢了一匹骏马,跳上马背后,又目视卫央。
他怕卫央自后头袭击。
卫央瞧瞧那两个俘虏,一笑叮嘱道:“此番放你走,我还有一事,你将他二人的家眷送到这,记住,你若敢杀了他们,我灭你优丹家族。滚蛋。”
优丹策马狂奔,跑出百余丈,勒马回头望,见卫央坐在大纛之下,徐徐与诸部头人发号施令,而身边三千将士,竟无一人异动,他心中明白,遂长叹:“牧仁部,自此只服他一人了。”
诸部头人心情复杂,只听那人说一句“要么战,要么降”,他们只点头,却不说是战是降,又听他说一句“往后若敢对牧仁部老弱妇孺下手,你等家小难保”,又只好点头,他便不说也无人敢再去报复牧仁部及其余几个部落。
卫央回头吩咐道:“你们也当记着,欺负你们的,是牧仁可汗,是那个位子上的贵族,他罪恶累累,杀之当无妨,但若你等将弯刀砍在他老婆孩子的身上,你等也与牧仁可汗没有区别。”
众军尽皆道:“只听大人号令。”
“诸部老弱妇孺,倘若他们没有拿起那弯刀砍你们,那也不可欺负。战场之上,咱们与他们的丈夫,兄弟,哪怕杀得血流成河,那是咱们勇士的对决,弯刀若是落在弱者的身上,我们也就成了毫无底线的畜生,人,必要有底线,而后才可称之为是人。”卫央道,“好了,尔等回去罢,军不必退后,我视尔等如土鸡瓦犬,敢有觊觎我大纛所率军者,最是插标卖首。待我解决了优丹部,再与尔等理论高下,退下。”
诸部头人忙退却,但无人敢留在汗庭,一时四面八方诸部撤退,汗庭当即空荡荡的。
卫央起身目视战场,叹道:“可惜这么多好男儿,走,接他们回家。”
家?
三个万夫长过来,莫不匍匐在地,齐声道:“牧仁汗已死,大人于我等,如父母对待孩子,愿世代为大人效命。”
卫央却不受,起身牵着马走向战场,淡然道:“自此以后,牧仁部没有可汗。既无可汗待你等如牛马,你等若肯视旁人为常人,我再命你三人为镇戎军军官。”
他于战场之上将牧仁部战死的勇士抱上马背,又细细甄别,将有一口气在的扶上马背,牵着马,一步步走上山岗,当时落日西沉,西风吹面,一片惨淡愁云悬于天空。
山下有千百人,无一不是优丹部的老弱,他们的男子战死在沙场,大军后撤时将他们抛弃了,他们的帐篷都留在了山坡之下。
卫央走马过去,众人忙逃避。
卫央道:“你等父兄虽为我等所杀,然那是战场搏杀,谁也怨恨不得。你等既无处可去,当入汗庭中,去寻找你家帐篷,片刻有吃食发下来。若有愿意过安生日子的,也可来寻我。哦,是了,等下我要好生祭奠这些战死沙场的各部勇士,他们虽愚蠢,但战死沙场,死得其所。”
遂命三个万夫长:“将各部落的战士遗体收敛起来,按照你们的习惯,与牧仁部战士们合葬在一起,不可羞辱他们的尸体,不可欺负他们的家人。”
万夫长们苦笑道:“大人,咱们哪里有那么多规矩呢,战死的,便都扔在外头……”
“这个规矩必须改改,去吧,命三军一起行动,纵然没有棺木,也当有一卷羊皮,若有认识的,可寻一块石头,上面刻写他们的名字,方便他们的家人去纪念。”卫央道,“此外,凡有受伤者,寻懂得医理之人来救治,不论哪一族,须全力营救,要告诉他们,只要能活着,此后他们的日子,我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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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军都默然。
这是他们要接受的新的信念。
虽多有不忿,可想想若是这样,那也真真配得上勇士二个字。
卫央将伤兵们集合起来,在山坡之上,见血流成河,便命人不论贵贱一体安葬,又命人取泥土掩盖血迹,又见万夫长们寻来了几个懂一些医理,常年采药的牧民,遂教之以基本的战场医护。
此时,牧仁部敢强横霸道的贵族尽数被杀,连同牧仁汗的家眷,大约有上千人,无不是老弱孤寡,还有两三岁的孩子,他们趴在山坡下,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有聪明的人早命人扫除了最好的帐篷,一起来请道:“大人,征战一日,当安歇着了。”
卫央道:“最好的帐篷给受伤的勇士,我要亲自看着他们活过来。你等原本安排的给他们的帐篷何在?”
乃坡下第三到第五层的。
“让老人小孩住进去,再安排一些,让这些从此以后你你们一样的老弱妇孺也都住进去吧,往后他们要自食其力。此外,将这些贵族老爷们搜刮的财富,取一半犒赏今日随我出征的将士,牺牲的,要将钱财发到他们的帐篷里,此事让黑哈处理。其余一部分,全部发给汗庭所有的帐篷,以人数平均,也算是往后生存之本。”卫央道,“你等再传令诸部,有孤苦无依之人,可尽数来这里,往后自此处运送到西陲的粗盐,我要在汗庭附近先制作成取出杂质的细盐,而后送往哈密加工。凡愿意随我之人,家家户户可煮盐,我自会让人以规矩教授。”
第三百一十二章 既有英雄至,壮士何惜死
众人无不大喜,心均道:“牧仁他们搜刮的财富不知多少,人家都尽数发到咱们的帐篷了,那煮盐之利,也定会如数发放。”
一时山坡上欢声如雷,片刻间悄悄前来归附的老弱妇孺,见既有帐篷,又其中什么也不缺少,心中本便安定三分,又得知竟有此等但凡肯出力气便有回报的好事,兼且高原诸部征战连连,哪个斡儿垛没死过人?
这一刻,金顶汗帐附近竟有比过悲伤气氛的安定祥和。
卫央在金顶汗帐及第二层土台之上的帐篷里逐个检查伤兵,有重伤之人,他便以紫霞神功相助,身后跟随的万夫长千夫长许多人先见他面色紫气盎然,片刻见他连醒数十人,上百人,而后头顶白气大作,最后到子夜,一团白雾连他的半个身子都裹住了,遂彼此询问,得商队与五行旗众人解答。
商队之人道:“小郎在耗费自身真气为他们疗伤。”
五行旗的军卒甚是淡定,纷纷道:“大人宅心仁厚,往后这等事情你们自会见识多起来的。”
紫霞神功疗伤极其霸道,只一缕便可恢复一丝生机,只消伤者有一口气在便能救活。
而后那就是医者的事情了,简单的处理与高原牧民强悍的身体素质足以令伤者存活了。
一时山顶重伤者醒来,闻得活命一时,不由哽咽落泪,他们何曾被当作人看待?
夜半时伤者大半苏醒,又见卫央亲取烈酒,于重伤者擦拭伤口,温言叮嘱抚慰,又许以“上工”之诺言,有人先大哭,接着十数人大哭,终于千百人齐哭,乃至被带回来的优丹部伤兵也得上工之诺,眼见着帐内景象,又想到前尘今后,也跟着齐声痛哭,仿佛真夜里看到了日光。
卫央汗流如浆,调息真气片刻,又亲去祭奠亡魂,见山坡之后,坟茔如林,长叹一声一手抚胸以他们的礼先祭奠,又以汉礼祭奠,跟随而来的军卒心中正黯然,又听山上山下惊呼声大作,原来是金帐之中搜刮的钱财,果真一文不留尽数发到了他们的手上。
贫者得了财物,又得诸部所留一部斡儿垛,一时又欣喜,又担忧,生怕贵族老爷们又拿着马鞭来抢夺,当时心中想、彼此说:“汉家的大人,待咱们比蒙人的可汗更好,他一点也不欺负咱们,何不请他作大汗?”
遂有老者老妇,乃至一些素有名望之人前来请求。
卫央叹息道:“何必要这个。”
他打了个呵欠,叫几个百夫长:“我困了,得去睡一觉,你们愿为我耳目,为我值守么?”
百夫长们齐声道:“大人睡着了,我们是大人的耳朵,眼睛,鼻子;敌人杀来了,我们愿意为大人抵挡他们,大人是大鹰,我们愿为大人斩杀敢弯弓搭箭的勇士,横断黑水,粉碎岩石,至死方休。”
“那就都歇息了罢,要仔细提防敌军。”卫央吩咐道。
万夫长及以下、军卒及以上无一人觉着有什么不妥。
牧仁汗早已被他们抛在了九霄云外。
他们是掠夺的,是剥削他们的。
汉家少年郎是来分给他们牛羊,把最好的帐篷都发给他们的人。
公道,自在在乎人心!
卫央上山来,在最下寻找一圈,大多帐篷空无一人,那是等待再分配的帐篷,卫央道:“我治军严谨,不可带头违反军令,此无主之物,不可侵占。”便去寻优丹大帐,大帐正分给优丹部落一个人家,父兄三五人,战死两三个,其中有两个百夫长正为今日时卫央大枪所刺杀。
帐中老妇三五个,年轻妇人二三个,还有小的三四岁,大的十几岁的孩子,见卫央挑帘而入,登时发抖着互相靠在一起,惊恐的眼睛里带着绝望。
难道是要收回帐篷么?
或者斩草除根的?
“抱歉,你们这地方大,借我三尺暂住一晚。”卫央解下长袍,寻一卷羊皮,在靠门的角落往地毯上一躺,片刻呼呼大睡。
几个百夫长惊骇欲绝,这可是仇人的帐篷啊!
满帐老弱妇孺瞠目结舌,不想竟是为这个来的。
百夫长们一夜不敢合眼,待天明时分,那些老弱妇孺靠着才睡着,他们才敢靠着外头的木轮,轮值眯了片刻。
到红日初升,卫央翻了个身,忽见眼前有那小小的孩子,他趴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既好奇,又害怕地瞧着他,见他醒来了,连忙要转身爬开。
卫央好笑道:“小孩儿,你不睡觉么?”
妇人们惊醒,慌忙趴跪着要来扯走,卫央一伸手,将那小孩抱在怀中,将羊皮多扯一些裹着,转眼又睡了过去。
那小孩竟再不怕他,好奇地拉了下卫央的头发,打了个呵欠,小脚丫蹬了下羊皮,又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昨晚第一次吃到的可汗才能吃的蜜糖果子,一时困意又来,竟枕着卫央手臂,也呼呼大睡了。
帐中妇人们大眼瞪小眼,这一下再没有人敢睡着了。
这汉家少年郎,怎地这般与众不同呢?!
“他不怕咱们的吗?”妇人们悄悄地说道。
到太阳出东山,那孩子先醒了,伸下小拳头,竟踢了卫央一脚。
“不可!”
老妇们尖声叫。
卫央亦醒来,见那孩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他,蓦然裂开小嘴儿一笑,他脸色一黯,叹息道:“可怜这孩子了,他父兄为人家牛马,很不值。”
一旁爬跪过来一小妇人,心惊胆颤地饱了孩子过去,卫央坐起来伸展一下懒腰,起身穿好长袍,想了想,取一点银子放在地上,拱手道:“疲惫至极,借宝地一宿,这是住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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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提剑要出,忽又转身道:“歇息几天,山上要开始煮盐,你们可去学一些技术,到时候,我命三军修建房子,要比这帐篷更加暖和,你们住进去;另外,我命蒙人里识字的修建起学堂来,你家的小孩很多,当尽数送他们去读书,不读书,他们连应该为什么提刀都不知道,很可悲。”
抱孩子的小妇人大胆问:“那要多少钱?”
“不收钱,将来还要让小孩子们每日三餐都不必收钱。”卫央道,“哦,是了,你们有牧羊牧马之技术,不知可有法子将制作马奶制品的手艺用在制作羊奶牛奶事上?闲了可帮我问问,这也是挣钱的手艺,将来开办奶制品的厂子,会给你们带来更多的上工机会。”
这番话惊得妇人们半晌没能醒悟,待想起自家便是制作奶酪能手的时候卫央早出门往汗庭之外巡察去了。
百夫长们至此完全死心塌地,骑着马簇拥着卫央,不住地说道:“大人可真是胆大,也太仁慈了。”
“他们是这些本不必要的战争的受害者,提防是应当的,但不必当仇人待。”卫央手搭凉棚往前头一看,“你们瞧,怎地是优丹那厮?”
晨光中数十人押着十几人策马而来,当先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可不正是优丹?
这厮怎么了?
被兵变了啊?
卫央心中一笑,往最西边眺望。
待大军到来,或许他把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
比如彻底教化这些部落。
第三百一十三章叫你一直不读书
优丹被他三个儿子给造反了。
哦,这是优丹和一群对他怒目而视之人的说法。
卫央奇怪道:“你才半日光景,竟连军队也控制不住了么?”
优丹低头不语。
来的人谄笑:“大人,优丹妄图还要与天兵交战,我等实不愿再忍受了,只不过,族里好战贵族太多,三位小头人要我等先来约定时辰,待平定部落的好战派,便率举族前来归顺,只盼大人能容我等有一席之地,世代会感激不尽。”
卫央大喜道:“这才是高原好少年——快回去点兵,我将率三万大军,与三位会和与优丹营地。”
那数十人连忙拦挡道:“大人不可!”
有好舌口说道:“以犁庭扫穴之势力,扫平一族容易,要让人心服从,那可难得很!”
卫央沉吟半晌,道:“你们说的是。”
遂让人押送优丹回营地,而后与众人说:“既有三位小王子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啊!好,给你们三天,三天之后,我定在此处迎接三位王子。”而后又要求,“然我等只怕牧仁部落不服,须以牛羊犒劳,这样罢,你们回去后,叫三位王子送来马匹三千,羊一万,要将美酒多准备些,我要与众人宴请,好生说服他们。”
那些人踟蹰不已,卫央又命百夫长们出发,去其余各部:“速去请各部头人,叫他们也送来牛羊、马匹,最多要美酒,今夜与牧仁部好生商议,明夜大摆宴席,到后日夜晚,我等痛饮一场,等待优丹部三位王子来归顺。”
百夫长们将信将疑,优丹有那么容易被控制?
“大人怎会连这点诡计多端都看不出来。”百夫长们试图劝说。
卫央呵斥道:“我以仁义待之,何必要忖度其居心呢?快去,不可耽误我大事。”然后与优丹部落众人吩咐,“叫你家小王子备好草料战马,三日之后平定其余部落,他们当随我去招降鸭儿山大军,此事若成功,我保举他们为公侯。”
众人大喜,忙拜别而去。
卫央目送他们走出很远,一副极其放心的样子。
回到山坡上,或有人说道:“只怕是迷惑我们的诡计!”
“胡说!”卫央训斥道,“牧仁部岂不是想独吞好日子?优丹如今已在我手中,可见三位王子其心之诚,我必然不疑。”
又片刻,百夫长们返回,带来了诸部落的好消息。
诸部皆愿降,如今正准备牛羊马匹并搜罗美酒。
卫央道:“我素来不喜饮酒,到时候以白水代替,定要与他们好生喝个痛快。”
而后目视优丹大笑道:“如今可知人心所向乎?”
优丹只是摇着头,万千痛心之至的样子。
黄昏时刻,诸部送来约定的牲畜,卫央乃命各人来取,三两个斡儿垛可分一匹驽马,一人可分一只绵羊,诸部头人齐来恭贺,纷纷道:“我等也愿归顺,愿为天朝子民。”
卫央高兴至极,遂摆开宴席,将优丹也命人叫来,命他等吃酒,又命人烧锅,一时间酒肉飘香,汗庭充满了欢乐祥和的气氛。
一夜无事,次日卫央起床后,叫各营千夫长百夫长前来说话,各部头人才纷纷起床,卫央指着他们大笑道:“昨日痛饮一夜,他们若袭击,我等早为他们所杀。如此,诸位还疑心各部诚意么?”
三个万夫长一起恭贺道:“可见人心所向,为大人贺喜。”
千夫长们纷纷皱着眉头,总觉着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
百夫长们多有极其苦劝之人,有连日来值守的三五人,一起苦劝道:“大人,优丹虽在此,可诸部实力尚在,他们未交出刀枪之前,我等怎可整日吃酒享受,不提防这些家伙?”
卫央勃然大怒,喝令道:“怎敢质疑于我?左右,拿下打五十马鞭再报来!”
左右闪出十数人,俱都宿醉才醒,当即拿住几个百夫长,拖下去摁在突破上,高高挥起马鞭好一顿打,片刻那几人血肉模糊,已有痛死过去之人。
牧仁部与两个小部落的军卒纷纷不忍,但敢怒不敢言。
卫央打呵欠喝令道:“敢坏我大事者,俱与他等相同!”
而后笑容满面,与诸部头人道:“诸位诚心诚意,我必不相疑,你等先回去,再告诫众人,待明日统合完毕,我必以他等为重。”
诸部头人纷纷道:“皆愿从大人号令,粉碎岩石,横断黑水……”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意,去罢。”卫央回头道,“你二人去优丹部,看那三位王子准备的如何,若准备妥当,叫他们派遣心腹来汗庭之中,今夜,继续吃肉,继续喝。”
那两人正是昨日擒获的俘虏,两人神色踟蹰片刻,深深看了优丹一眼。
优丹哼的一声,大骂:“你这等狗才,你家必世代为铁木真的子孙所鄙夷。”
笔趣阁
卫央哈哈大笑,用马鞭指着优丹:“这便是输不起的人物。”
遂命人:“我听说,优丹部落最是善于歌舞,你们教他学一些本领,今夜宴会之后,我要看到他在草原上为我等跳舞,若没有学成,你等便是对我心怀二意,懂么?”
那数人也是跟随优丹一起被小优丹们俘虏的扈从。
他们面色愤怒,簇拥着优丹被五行营押解去帐篷里了。
卫央骂道:“把那几个百夫长,夺了他们的位置,叫他们为我去牧马,如此才解我心头之恨。”
一时山坡上寂静无声,各人俱有些恼怒。
不片刻,有万夫长高声叫道:“大人,那几个十分不服,在帐中谩骂不已。”
卫央出金帐,提着马鞭道:“狗才安敢如此?”
遂大步进了次帐,帐内百夫长们俱都在,十多个千夫长也都等着。
卫央低声道:“伤势如何?”
三个万夫长齐声道:“只怕多日无法上马。”
卫央过去看看趴在羊皮上,已有昏迷不醒之势的几个百夫长,以手抚摸他们的脊背,叹息道:“早知优丹部贼子们如此好骗,我怎么忍心这么重则他们。”
千夫长们又惊又喜,三个万夫长嘿嘿怪笑。
他们也算是人精,怎瞧不出卫央虚张声势呢。
“大人连无主帐篷尚且不进,怎会是那等嚣张跋扈之人。”老黑笑骂道,“只可惜这几位兄弟了,这一番苦肉计,着实打在了他们的皮肉上。”
第三百一十四章 挥剑诸部平
百夫长们齐齐大喜,都叫道:“如何应对那些狗贼?”
“今夜当痛饮,不过,你等分出七成人马,待山顶上酒酣耳热,立即换上甲胄,擦亮弯刀,要将战马好好地喂饱,今夜三更时分,我们一起出营,待他们杀进汗庭,我等直取他们营地,记住,此事不可泄露。”卫央吩咐道,“另外,这几位兄弟,待他们醒来,要告诉他们,今日之战,他们是头功。”
不防衣袖被人抓住,沉沉醒过来的一个百夫长喜道:“这只怕骗不过他们,看守优丹的人,往日便与他们交好,他们定当会前来打探。”
卫央断然道:“你之意不可!”
百夫长笑道:“往日为各部厮杀,咱们早已心灰意懒;如今为好奔头而厮杀,虽死也无憾。若不再痛打一番,难以骗过优丹,大人,我等受得住!”
卫央背过身,他自然知道若想彻底瞒过唯有如此。
正此时,有千夫长厉声喝道:“大人何必如此?优丹部来归固然可喜,我等岂不是大人麾下么?”
当即有万夫长会意,不由分说道:“你等算甚么?怎敢这样说话?!”
一时又喝令推出,两三个千夫长,片刻间被吊在帐外,直打得血肉模糊。
卫央走出账,尤自恨恨不休,道:“若非众人来求情,定杀之才好。”
万夫长们跟了上去,千夫长们前去解下同伴,有人暗中垂泪,百夫长们徘徊帐外半晌不去。
卫央回到金帐中,片刻便命人前去打探虚实,又黄昏,各处回报各部反常,各头人已拘押不愿归顺者数百人。
卫央赞赏道:“如今当行霹雳手段。”
他又叫来优丹当面嘲弄,说一些各部待要归顺的情报,忽然有人报:“特穆尔在人居处解手。”
卫央大怒道:“怎敢坏我军令乎?”
乃命人叫来特穆尔,那是个茁壮的好汉,卫央命人捆住打了他五十马鞭,若不是特穆尔的母亲在山顶帮制盐,只怕果真要打死。
入夜时,各部头人又来相聚,这次带来了双倍的美酒。
卫央正命人制作美食,忽见数十骑奔腾而来,竟是优丹的三个儿子。
三人身材敦实,满面憨厚,上山便匍匐而拜,纷纷道:“老优丹不知变通,我等早仰慕天朝威仪,今愿为大人麾下,不敢求公侯之位。”
卫央喜不自胜,催促各人美酒羊肉不断送将过来,待各部头人苦劝不止,遂也饮了三杯两盏美酒,当即面色通红,已醉眼惺忪。
趁着这酒兴,卫央喝令左右将那几个百夫长抬过来,又命人去叫千夫长们,左右迟疑道:“他们重伤不醒,只怕不敢见风。”
“有什么打紧,今日好教他们心服口服才可以。”卫央强令抬过来。
片刻伤者抬到。
各部头人就前一瞧,千夫长们皮开肉绽,百夫长们昏迷不醒,已有人脸色通红,体温高到了极致。
“如今可服了?”卫央指着诸部头人,又叫优丹三子来相见。
那三人笑道:“高原诸部平素最彼此仇恨,他们怀着私心为大人做事情,自然免不了要有所偏袒,待我等并不放心。”
“今日起,再敢言诸部不好者,与这几个同等,抬下去。”卫央挥手道。
而后又吃几杯酒,卫央困乏不已,在最上头只是打盹儿。
众人也均有了醉意,纷纷起身道:“时候也不早,我等当再捉捕不服者,明日定要来归顺,望大人勿相疑。”
许久不见卫央说话,那些头人近前一看,只见卫央趴在地上,已呼呼大睡。
三个万夫长笑道:“明日起,我等便都在大人的麾下效力,自不必客气,诸位请。”
那些人又瞧着庄克新等,庄克新也有了七八分醉意,打着呵欠胡乱向左右拱手,口中道:“请,再请,这高原的马奶酒醉人啊。”
又往山下看,只见各处酒肉飘香,连最外头值守的大军也三五成群,有人唱长调,有人喝美酒,帐篷门前醉倒了不知几千几万人马。
“啊,忽的竟有些内急,大人请见谅。”小优丹们连忙告罪,要下山解手。
优丹忽的想到特穆尔,连忙提醒道:“人居之处解手那可是重罪!”
是么?
“这倒是真实,你可去马厩那边解手,啊,我不奉陪了,你自去。”一个万夫长笑道。
登时数人去,只见马厩里战马解鞍,连野草都无。
这一下众人欢喜,一时数百人一起下山来,山外见把守路口的军卒东倒西歪,连几个百夫长都闷闷地狂饮不休。
数百骑狂奔而去。
卫央待他们走远,当即起身道:“依计而行。”
优丹大惊道:“这却是何故?”
“蠢货,有带着可汗之戒当俘虏的么?”卫央面上紫气闪过去,略微一点酒意早已消散无踪,他指着优丹手指嗤笑道。
优丹低头一瞧,当即闭上了眼睛。
他根本不信任他的三个儿子,怎敢把可汗之戒交给他们?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小小的破绽竟也被卫央察觉到了。
“那,那特穆尔他们是怎么回子事?”优丹惊讶道。
卫央哼的一声傲然说道:“这些骨头比铁刀还坚硬的汉子,他们宁愿被打死也要让你等上当。”
当即道:“传告勇士们,三更出门,五更袭营,天亮前,土默特部当成为了历史。”
他将汗冠金刀一起放在案上,命左右收好,叮嘱道:“土默特部虽消失,然这些物件儿,那是一个时代的见证,等将来我们有钱了,要修一个大大的博物馆,要将这些历史文物摆在其中,供后世子孙万代都去了解,记住这一段高原部落四分五裂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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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万夫长上去摁住那优丹,不由分说夺了优丹可汗之戒,一起放在案子上,吐一口酒气,当即传令各军准备出发。
三更时分,卫央亲帅一万军马出山,自后头悄然绕到十五里之外,这一次,在他背后持大纛者是中路的万夫长。
其余两人在汗庭组织全体军民埋伏杀敌。
五更时,诸部营门大开,三个小优丹率领优丹骑军出营,这一次,他们几乎是倾巢而出。
“三万多人,可真瞧得起咱们。”卫央吐出嘴里的草根,跳上战马喝道,“汗庭火光亮起,我等先杀入优丹大营,纵火烧掉他们的粮食,驱赶他们的牛羊,而后迎面杀敌,不必管他们营中的军卒。”
五更中,诸部联军悄然进入汗庭,只听汗庭之中寂静无声,众人心中生疑,遂缓缓往山坡逼近,忽的黑暗中羽箭攒射,山坡上火光大作,汗庭大门之外左右杀出两股大军,两个万夫长笑道:“蠢货,这次看你哪里去。”
山顶上一股大军自帐篷里杀出,山上各层平台喊声震天,原来民众早已集中在山上去了。
正此时,联军联营大火冲天,火光中骑兵纵横驰骋,如一把钢刀,正捅在联军的后腰子里。
第三百一十五章 紫霞大成照苍穹(上)
卫央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童百熊与上官云正在联军大营里,今日之事正是他二人做主谋。
“稳住!”童百熊自优丹汗帐提刀冲了出来。
谁愿意搭理?
卫央远远瞧见不由笑道:“魔教果然与外人勾结?”
童百熊略一犹豫,抢一批劣马向卫央冲来。
今日之事,全在于这厮。
须先杀了他才能挽救颓局。
只是他不知到底怎么被瞧出来的,难道他要的不正是优丹部落归顺么?
卫央转马便走,手中枪只往敢有敌军聚集之处厮杀。
童百熊连追半晌,眼见追上时,忽见卫央回马一枪,那是枪法里的绝招。
他只不在意,以钢刀硬隔,不料卫央另一手忽的提剑刺出,童百熊哈哈一笑,正待要运足功力,以单掌夺剑,哪里料到卫央那一剑是虚的,挥手打出来的石灰才是真的。
石灰包扑的一下正打在童百熊额头,又被持大纛的万夫长自身侧一别,雄壮的身体骤然向后一倒。
上官云自后头闪将出来,一手提起童百熊,一手格挡乱刀,百忙中叫道:“卫少侠,咱们就此别过!”
“我会命人传扬四海,道是东方不败遣手下勾结优丹,阻挠朝廷收复青海。”卫央大笑而去。
这里是战阵中,绝非九流历史剧中捉对厮杀的闹剧,一刀一枪落没落在敌人身上,那都要继续前进,若不然前军被后军践踏,后军被军法队斩首,战场当即就乱了套了。
何况战争目标未落,谁愿与你单个厮杀去?
万余人在乱军中冲突往来,自优丹大营杀出,自别部营杀进,一时山川中都是逃命的敌军,多的是哭嚎着躲避的老弱妇孺。
残酷么?
战场哪里来的温情脉脉,卫央不愿累及无辜,但这里是战场。
诸部在汗庭也并没有兵力优势,卫央用的是精心安排两日的军民联合对付对方的优势兵力。
山坡上军民依托有利地形,远距离以弓箭投射,近距离以长棍刺入泥土抵消骑军优势,外头又有两个万夫长引左右两翼骑军分割包围,眼见本部被袭,处处火光冲天,诸部联军哪里来厮杀的志气?
后军正攻打被封锁的大门,忽的见山坡上一军杀下,军力不过五六百,然分为五队,前头一支百人队飞奔而下,以手中标枪飞石击打;后头跟上一支手持长刀如墙而进的百人队,他们并不求杀敌,直往联军指挥者之中突进。
两翼一侧为持毒水喷射的黑水旗,一侧为背负竹筒放射火焰的烈火旗,待敌军慌忙集结兵力试图反扑时,中间两个队快速分开,山坡上飞奔下一支千人步军,十数人扛着一根巨木,迎面凶狠地撞上敌军前锋骑军,当即人仰马翻。
山坡上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一面明字大旗,大旗摇动处,早已蓄势待发一支骑军奔腾而下,打头正是丁勉乐厚二人,两人凭借雄浑内力,迎面径直撞入诸部联军指挥者阵型,起落间连杀数人,后头跟随之军趁机往前突进。
联军当即大败。
牧仁诸部两个万夫长一见联军大营再无斗志,当即放开大门,攻打正急的后军大喜,竟如流水般不管不顾泄洪而出。
山坡下诸部头人远远望见大门大开,一时拨马便走,扈从们乱刀齐砍,自己人哀嚎遍地,多有被战马践踏致死者,待乱军散尽,满地都是伤兵。
败军归心似箭,卫央便不迎面截杀,却在一侧摆开阵势。联军慌忙绕过而行,他便衔尾追上,只将慌乱中掉队的敌军围住,一时投降者无算。
晌午时分联军逃掉的大军约有三五万,连帐篷也顾不得,逃出三十里之外才止住溃势,在雪原上扎住脚跟。
牧仁部大胜。
卫央走马视察,此番一战杀敌无算,俘虏军卒已不在万人之下,连同投降的老弱妇孺,汗庭中已可有三成帐篷住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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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计牛羊马匹缴获,经此一战联军再无饮食。
“他们会向西进发,莫日根,你几个骑上快马绕过联军,命我军立即出发,务必要在明日晌午之前与我会师青海湖,彻底扫平昆仑山北麓战争。”卫央叫来莫日根等人吩咐。
三个万夫长人人带伤,本新高彩烈,却闻明军主力已到附近,不由纷纷骇然,只想道:“五七百人便可一统大部,若是一万人,两万人,那只怕……”
卫央又吩咐:“伤兵要即刻救治,这几日,军规已告知你等,决不可违反;老弱妇孺中也多有老兵,他们若集合起来又是一股隐患。你几个,将可信之人组织起来,叫他们瞧着相熟的我部军士投奔,以十个人家为一伍,由一伍看管。食物么,大人每日定量,供两次,须以细盐烹饪。小孩子每日三餐,若有疾病即命郎中去照管。其余军卒,分一半轮流警戒,另一半与我部民众一同寻找战场生还者,掩埋战死者。”
一时俘虏们被整编成以斡儿垛为计量数的大营,老弱妇孺能找到自家人的自去团聚,却要接受卫央大军监管。
其余人各司其职。
优丹呆呆地站在山坡上瞧了半晌,到黄昏时分,见汗庭井井有条忙而不乱,连俘虏们见到家人的也都安定下来,乃至有人低着头出面帮忙掩埋尸体照顾伤员,心中不由凄然。
他一个扈从一瘸一拐的上来拜见他,并肩站着瞧了半晌,待到残阳下山,晚霞凌空,那扈从问道:“可汗,咱们还有反败为胜的时机么?”
优丹苦笑道:“战场之上纵横无敌,战后安排诸部法度森严,你瞧各部扎的阵脚罢,哪一出不是井井有条,哪一家不是人心渐定来着?咱们,咱们土默特部,只怕要被他扫进青海湖了。”
子夜,联军送来战报,优丹的三个儿子倒是都活着,但六七个部落头人被杀死在战场,士气一蹶不振。
最要命,是联军只抢到不过三日的口粮。
使者在伤兵营里见到卫央,带来了其余幸存头人的请求。
“按照高原上的规矩,两日之后,我们当决死一战,若我等败了,情愿归顺于你。”使者神色惨淡,还是个高原上少有的读书之人,他交上诸部头人的头盔,这是这里的规矩。
卫央收下了头盔,只不过却不认为联军还敢来战。
他们怕是要趁机逃亡西域。
第三百一十六章 紫霞大成照苍穹(下)
“大人!”自百夫长以上数十人来见卫央。
卫央道:“哦,我知道他们要跑……”
“不是,大人今日说我部,”三个万夫长忐忑地请求,“大人可是要纳咱们为部锋吗?只盼大人莫要丢弃咱们这些无头领的部落,愿为大人马前之卒。”
原来是这个。
卫央笑道:“既与我一起杀敌,那便是我的麾下,有什么担忧?”
万夫长们讪笑道:“只是觉着不敢安心。”
“不必,以后不会有土默特汗这个称号,然诸部既是百年以来形成的部落,那也不能打散。”卫央叫众人去请部落中一些长者,也就是年纪较长的老人,寻一个山脚下的大帐,他要与众人开个会议。
诸部都知道,这是决定部落命运的时候了。
牧仁部的通拉嘎老人见到自家儿子,百夫长腾格尔回来请他去帐篷,当即犹豫了一下,找出自己最体面的长袍,又用清水擦拭了番头发,用手指蘸盐,仔细清理过牙齿,拿出自己年轻的时候挥舞过的弯刀,走出帐篷说:“高原上本来是没有牧仁部落的,蒙人自己互相杀得太多了,也才有了牧仁,有了优丹部,有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部落。汉家的大人说了,我们不用牧仁汗,我们也是蒙人,我赞同他的说法。”
一旁帐篷里走出更年长的卓力格图老人,但他还搀扶着一位更老的老人,那是部落里有名的长者,卓力格图的父亲,已经年逾百岁的昭那斯图老前辈。
昭那斯图头发都掉光了,但耳朵很灵敏,说话很大声,他早年间就是在兰州府养羊的,腿脚很便利。
老人说:“小通拉嘎说的很对,一百年前我们也是和汉人在一起生活,我们吃他们种的麦子,他们买我们的马匹牛羊。汉家的少年郎对我们并没有虐待,他比牧仁汗更配当我们的可汗,我们应该号召所有的部落,请他当我们的可汗。如果哈密真的不歧视我们蒙人了,我们也可以去那边生活,种地和养羊是一样的,都是求长生天给我们食物。我愿意拿出我的所有财富,请汉家大人当我们的可汗。”
一时十数个岁数都在七十以上的老人捧着珍藏的物什,有的是弯刀,有的是皮袍,有的是狼牙,一起来帐篷里见卫央。
卫央在门外迎接,以草原的礼仪,甚至要比这些在高原上生活的老人还正宗,他一一接待,请长者们进了帐篷,推让昭那斯图老人坐在上头,他自在一侧陪同。
三三两两的,忙完了的人们也一起来聆听,帐篷外很快水泄不通。
重伤的能行动的军卒们自己过来了,醒过来的百夫长们千夫长们也让家人抬着他们过来了。
他们都知道今晚要说什么。
卫央开门见山,说道:“我知各位长者来意为何,然,自此后,高原没有可汗,也不需要可汗。我久闻昭那斯图老人的名声,你是很智慧,很公道,很慈和的老人,我愿请你担任青海湖长者忽里台大会之长,组建忽里台大会,要把各部落的长者们都请进去。忽里台大会,不再应该成为头人们剥夺咱们帐篷里的女人,银子,牛羊,乃至让小孩子还是要给他们当奴仆的地方,而应该是公平地分配劳动所得,传达我的想法,把每家每户的想打传达到我的耳朵里的好忽里台。”
长者们喜道:“大人愿为高原诸部的首领么?”
“我知道大家的意思是要立一个可汗,但高原不应该有可汗,正如不应该有奴隶。”卫央沉吟片刻道,“这样,我仿照国朝的官府衙门,请老王爷立此地为一省,便以青海湖养育我等为尊号,取名青海怎么样?”
长者们点头。
但都看着他等待下面的条件。
卫央却说道:“既如此,那便不需要有什么可汗,甚至不需要什么头人。我会请老王爷亲自担任青海首领,提请朝廷批准设立行省平章政事。而后,王府派出人员,经我等共同的认可,担任行省首脑,与长老忽里台共掌高原大事。”
“忠顺王仁厚慈和,咱们愿意服从他,如同服从父母。”昭那斯图赞同。
卫央道:“但须与往时不同,王府派来的人只有政治事,并无行政事,高原蒙人要自己管理自己的事情,自己寻求自己的幸福。”
此事决不可!
长者们一起请求:“大人法度森严,公平如明镜,咱们只愿听从大人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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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不管,况且国朝惯例,此地立行省,当然要有一卫所才适当。我之意,选一人为卫所同指挥使,我为指挥使;此外,为防备我们的盐道被人家截断,我们建设好的生活被敌人打扰,我当自请为镇戎军青海营总兵官。”卫央笑着道,“如此一来,我既管了军事,又如何不管民政?况且‘社保司’也要在青海设立分店,商铺也要在此地修建宽阔道路,商队每日往来,我怎可不管经济?只不过我且年少,当不得许多官儿。何况我与众将士将热血洒在了这片热土上,怎可不管此地?”
高娘子在外头听到,不由撇撇小嘴儿。
呵呵。
你又拿你还小老搪塞别人?
不过,她心中全然放心了。
这狠心贼待诸部既然如此,待党项也不会太差。
当尽快建立一支大军,须往贺兰山下给这狠贼打下一个地盘去了。
这很明智。
卫央细说军政经济事宜,长者们慢慢明白了,这不是不管,而是放开所有人的身份限制,让贵族老爷和奴隶们都是一样的平民,然后才肯管这里的事情。
“也就是说大人不愿当贵族老爷,也不愿咱们当奴隶,是这样?”外头的人群也明白了,虽心中忐忑,不知没有了可汗大家都要怎么办,要听谁的话——那忽里台大会显然也取代不了可汗——可所有人都明白一句话,这往后,谁也别想将他们的女人抢走,将他们的牛羊牵走,将他们的帐篷据为己有了。
“此外,我还要请诸位组建一支队伍,先不急着看别的,须尽快去西陲,去见西陲的建设,西陲怎么样,青海怎么样,内外俱无差别。”卫央道,“在此期间,我会留在青海湖畔,一边编练军队,荡平周围对我们帐篷里的女人,财富,小孩子,乃至于对青海湖里的盐有威胁的部落,待你们考察归来,我要亲眼瞧着忽里台大会与王府派来的人接洽得当后,我才会将大权交给你们。”
这一下,这些长者们完全放心了。
那么那些投降的部落呢?
“一样,不服,那就打。打服了,那就是一家人。”卫央道。
其余诸部大安。
第三百一十七章 西陲双壁,明月艳阳
深沉的号角在昆仑山脚下响起来。
哈玛雅暂时统带的明军主力到了。
主力在中间,两边是骑军,之间夹着在高原上收编的土默特部各部骑军。
整整三万人,在老罴营的带领下一路席卷而来停在优丹等部落联军的西边。
诸部联军大乱。
他们派出了十几拨斥候去探,第一拨出发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本来就足够引起他们的警惕了,可随着连场作战,头人们哪里来的心思管西边,何况在他们看来,那些小部落倘若遭遇明军的偷袭,自然会有人过来禀报的。
这一下大军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才明白鸭儿山老营陷落了。
“叛徒!都是叛徒!”小优丹们怒骂着。
各部原本就只挖出土窝子暂且居住,正打算留下一部人马抵挡,其余人员全部向西边逃窜,因此大营里连拒马桩都没有,如今面对东西两边的夹击,那自然连反抗的实力都没有。
他们是惊慌,明军主力就是震惊了。
这才短短几天功夫?
怎地将土默特汗庭的大军打成了这样?
“那五百人就算都是当世一流的高手怕也办不到吧?”哈玛雅吓得险些从马背上掉落下来。
此时,绕过联军正要去调兵的莫日根等人自山中出来了。
他们也吃惊:“你们怎地一起过来了?”
哈玛雅说道:“连着十几拨斥候往西去,我们担心大人安危,遂一起决定掩杀过来。”而后才问道,“他们怎地这样了?”
莫日根简略一说,六军俱各无言。
合着那五百人马就是冲进汗庭,然后就坐视各部互相残杀去了么?
功劳来的也太容易了罢?
卫央在山顶看到大军到来,心中越发认定授权于部下让他们随机应变的好处。
前提是对军队有最牢固的控制力。
“应当是看到联军斥候随即决定全面出击,走,彻底解决争端,高原上不可再有自相残杀了。”卫央命点起三军,留一部镇守,自引着两军出击,从东方席卷而过,围住了联军等待总攻。
联军之中纷争不休,有的要降有的要战,乃至一些实力弱小的头人已带着自己的部落脱离联军了,他们在距离联军阵营数里外聚拢,然无人敢集合起来。
不多时,这些只得服从的小部落派人前往联络。
卫央却不让人去整编,只让后军迅速调集小部落投降的老弱妇孺前去与他们团聚。
一时间山下哭声震天,老的呼唤小的快投降,小的哭着喊自家大人别再打,不过半日之光景,不知谁出的主意,十数个部落头人脱下长袍,脊背上背着几根藤条,叫家人捆绑自己的手,披头散发地来到阵前跪地乞降,数个部落再无征战之心。
到晌午,还在激烈争吵的其余部落愕然看到明军主力前方摆出数十门黑色火炮来。
哪里来的火炮?
哪里有火炮!
那分明是在一旁砍伐的树木,以大火烧烤,雕刻成炮管的样子吓唬他们的。
可诸部落头人并不知,一剑明军连火炮都带上了高原,登时又有数个部落迅速脱离联军。
卫央命优丹过来,大枪指着道:“我说要擒你三次再放你三次,如今还差了一次。你可迅速回去,集合你的人再与我决战,是了,你对土默特汗之位觊觎多年,如今满足你一场好梦,来啊,将大纛,汗冠,可汗刀,都送给优丹,他可集合部众,以土默特汗的名义与我等决战。”
诸部无人阻拦,有一些智商的都知道那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
优丹沉默着,取三样物什,单独纵马而去。
卫央目视他留下的那些扈从,那是随从他一起来假意被擒的。
那些人泣道:“大人可详察,我等绝不愿再作战。”
不多时,优丹又命人将执意投降的部众全数送了过来。
众人大哭,卫央命他们自去汗庭驻扎,而后瞧见优丹升起了土默特汗大纛,自佩戴汗冠,又提着金刀上马,纵横驰骋数次,集合诸部大军,竟在地上席地而坐,似乎要商议如何作战。
他们已人困马乏,又如何再战?
红日西斜时,联军中忽然起内讧,有数千人蜂拥上前,杀死依旧要死战的部落头人,那还是他们的麾下。
原来优丹用了半日光景,细说汗庭里的大变化,好战头人自不听,可穷人战士听了心中渴望,何况如今两军夹击在两面了,若果真死战,那必当战死,蝼蚁且惜命何况是人乎?
不多时,优丹派遣军中长者,手捧可汗象征,这一次,他是以土默特汗的名义下令高原归顺王师的。
“好战的贵族已被杀死,其余人没有必要株连了。”卫央回头道,“即刻修书一封,从哈密调集物资、银两,我要修一条从青海湖直通鸭儿山的官道。”
放心?
他压根不放心那些部落,但如今他们以土默特汗的命令为由投降了,那若是株连太过必然引起底层牧民的反抗心。
此言一出,山坡上万民欢呼,有被抛弃的各部民众奔赴军中寻找家人,军中心肠再硬的战士见了自家的人,心里最后一丝抵抗之心也消失了,当即抛下兵器,牵着战马一起来降。
土默特汗部,从今不再。
明军错愕的目瞪口呆。
原本是打定主意来厮杀的,可刀还没能出鞘,马还未能奔腾,他们就这么降了?
大军遂在山坡下驻扎,当夜开始收编高原骑兵,多有不愿随军者,那也随便它,但牧仁部几乎家家有人投军,各斡儿垛都出了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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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者们以长老忽里台的名义集合各部长者,穷苦的牧民们在明军的帮助之下开始揭发贵族头人们的罪恶。
到天明,卫央只听见满营的哭声,牧民们只看到明军在一侧扎营,既不掠夺他们的帐篷,也不肯进入他们的领地,心中大悦,家中没有伤亡的竟已开始载歌载舞。
卫央遍问军中,均未见童百熊两人,红日初升时,嵩山派那两人回来,也说没有找到那两个魔教高手。
他们遁逃了。
不两日,汗庭十数万人集结,卫央新得三万骑军,又整编五千六百卫军,遂筑青海城,诸部见果然依照约定发放工钱,即无不欢欣。
卫央走马上南山,他本要忽视山南乌斯藏地,不料山上忽回头,只见民众奔走欢呼,一片安定喜悦,心中不由得一动,紫霞功一时俱发。
那原本还很孱弱的紫霞真气竟铺天盖地,仿佛他这些日子里统军十万虎视山河,汹涌至极地为无名神功催动,周身如火海,丹田如湖泊,经络如大江大河,三处丹田如朝阳,整个人仿佛化作湛湛青天。
他张口一吐,一声长啸,如盖在山上的彤云也正此时散开,见蓝天一片。
百里之外,童百熊上官云听得那一声绵绵不绝的长啸,彼此均见满面骇然。
这内功造诣,虽不入一流,可绵绵不绝,真如天山云海。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大争之地,功名三千
卫央不练清修功。
他自是实实在在的人,吃的实实在在的饭,眼前所见心中所想俱是实实在在的人。
如今这扬鞭雪域,建不世之功那也是“为人间人做人间事”。
只不过,比之以前他无论身体还是灵魂也不过是一个小人物,如今已成长为别人眼中的参天大树了。
卫央不骄傲,自更不会矜持。
然而手握雄兵,一言出如法随的雄心,与他的武学认知融为一体,他仰观蓝天见旭日紫霞,心中便是绵绵不绝的中华文脉油然生;他俯察大地见万民欢腾,心中更多的是不虚人间走这一趟的满足,以及若许“大丈夫当仗剑天下横行万里,为生民请命,为万世开辟太平”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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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一想,数年来积攒在体内的真气种子,仿佛啵的一声响,瞬间三丹田长出梧桐根苗,奔流不息的紫霞真气只要在根苗上循环一周,便可壮大十倍,百倍,乃至于千倍,浩浩荡荡如云蒸霞罩,只眨眼,一身真气充沛之至,脑海中千军纵横,万马齐鸣,仿佛凭空就一剑,在他脑海中开辟出高楼大厦,开辟出阡陌连天,开辟出那心目中的王道乐土。
一时《正气歌》回荡脑际、常年勤练不辍的颜筋柳骨仿佛活了起来,交错着勾连如今唯有他知道的自二里头到大明乃至往后五百年的浩荡文明,那是实实在在的骄傲;那笔法又勾连从炎黄始祖到那位老人家的活实在的、或存在于他无尽骄傲地幻想中的鲜活形象,这其中,宛如上下八千年来的文明脉络与浩荡的骄傲在他身体中激荡。
这一股意念与那真气融合交织着,不意有仿佛一个山岳般雄浑却又轻灵至极的人影,那人影自丹田跳出,在他的丹田内演练剑法,自基础剑法,到五岳绝招,一路演练完毕,又在经脉中演练,他每条经脉都成了一条宽阔无比的大道,大道沐浴在紫霞金光里,那人影剑法越舞越快,越舞越熟练,忽的又持枪横行,片刻又演练一路刀法。
这一时,纵然无名神功勾动天地烈火,也竟被那一股滂沱无比的大气压制住,只好为之所用,而无法横行其中,那这两年以来越发模糊的天香魔女也淡了。
不!
那不是淡了!
那是被这一股雄浑滂沱的正气所压制,下一次她必然更加十倍百倍地暴躁起来。
卫央驻马听风,山下的欢笑声在他耳旁掠过,南山凛冽的风从他耳畔掠过,千山之外大明与天下的狂风也从他心头掠过。
他试着将此刻的感悟融入无名神功中,能融合,但始终差了点什么。
就好像玄冰将破时,始终差了那么蚂蚁般一缕力量似。
“我缺少的是对顶级武学宝典的体悟,若能有九阳或者九阴总纲,这凶险之至的功法,我定可补全为一部顶级神功。”卫央心忖道。
此事不着急,他眼界开阔是他的优势,但在基础功法理解方面还差了一些,不弥补这些基础,他纵然修建起一栋参天大楼,那根基也是足以为此神功万仞之一缝隙,将来总是要功亏一篑,突破不了这些已知神功的桎梏的。
他此刻不知,在那无名神功全速运动时候,他面上忽而紫霞覆盖,忽而一阴一阳,阴的一方雪白,阳的一面深紫,当无名神功催动真气运行到金刚伏魔神通之时,身前三寸一堵微弱气墙已然形成。
山顶上有风,风吹不进去。
云端有霜花,霜落不到头顶。
待到龙象般若功时,卫央感觉两金室之内纯阳之气一边迅速壮大,一边吐出一股,那一股纯阳真气上玉枕,下眉心,与三丹田内至阴真气交融,却如螺旋盘旋般,飞快地向他双臂涌去时,双臂不由以龙象般若功顺手一拍,啪的一声巨响中,马前一大石,大约有磨盘大小,还隔着三尺左右,但竟被那凌空一掌拍的颤动发抖。
嗯?
卫央又拍出一掌,这一下只打出噗的一声。
原来那大石外头完好,里头却被他一掌震碎了都。
譬如一个水囊,里头装上些碎石头,外面看着很好可里头完全烂了。
卫央心下微微喜,笑道:“这下若与人对敌,剑里加一掌,我瞧他们怎么躲闪。”
这年头刚有,演练剑法的人影便施展辟邪剑法,卫央不由为之动,自马背跳下,一剑刺出去,嗡的一声,真气激荡着剑刃,剑锋上已有三寸剑芒。
一路辟邪剑法展开来,原本鬼魅般剑法竟被他使得堂堂正正,然剑招速度更加快了,脚下只才三五个闪挪,已不知出剑几十几百招。
这一番,辟邪剑法真变成了紫霞千里,世间万物无不能抵挡其穿透。
“那么以辟邪剑法使出华山绝招呢?”卫央心下想。
那人影剑招当即又是一变,卫央也以金刚伏魔神通护体,手腕悬一股龙象般若的掌力,却用白虹掌力方法控制,剑招用辟邪剑法路子,却用华山剑法精妙。
成么?
很晦涩。
辟邪剑法的剑招速度虽未降低,但华山剑法刚正凌厉的剑意却减弱七成。
但奇妙的是,卫央又以恒山剑法试炼,这一次却毫无凝滞,只不过剑招变成了剑阵。
只见雪地里人影憧憧,仿佛数十人一般,剑光交织成一团光影,宛如数十人一起出剑杀敌。
那仿佛是一个圆,那也正是恒山剑法的精妙所在了。
如圆如水,生生不息。
卫央凝立不动,缓缓收起紫霞大成带来的喜悦,也收起一身功力。
“内功虽也算有成,但并不雄浑,各种内功当融为一体,再弥补上无名神功缺憾之处,方可算武功大成。”卫央心中道,“如今也不过任督二脉打通了,紫霞功按照秘籍所述,如今也只踏入大成之境,距离‘绵延千里、滂沱无敌’还差得很远呢。”
他微笑看着山下,如今越发耳聪目明,看得见山下战马奔腾的轨迹,听得到风中十数里外鸡犬交鸣之声,十丈之内,似乎寒风拍打山崖岩石之音也听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他似乎也听到千里之外叉失里城激烈的交战声。
小郡主率军反攻了么?
“下一站,北庭。”卫央深呼吸一口气道。
他所觉没错,叉失里之战开始了。
小郡主挥手喝令道:“卫央在高原作战,我等便是他的臂膀,六军自此静默,三日之后,与察合台大军决战!”
忽有飞骑来报,北庭也有察合台军与鞑靼、瓦剌联军,号称十五万,少说三万,已浩浩荡荡直扑吐鲁番而来。
决战开始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背刺与肾击
老王爷早在数日之前就得知瓦剌人南下了,连东边的鞑靼人都跑到北庭了。
这是极其少有的事情,要知道鞑靼与瓦剌可是世代死敌!
这日哈密小雪,老头儿拿着一份军情对照地图仔细参悟应敌之策。
卫央建议设立的镇戎军参谋将军麾下,极其熟悉鞑靼的参谋校尉巴音拿着教鞭指着东侧直言道:“巴图孟克这个人很有才能,虽不知端地,但我们应当能判断到真实的情况,应当是他联合瓦剌人,协助察合台阻击我们收复哈密。参谋部断定,此番领军者,必是巴图孟克之子阿尔苏博罗特,这厮久居河套,又是多伦土默特万户,与鞑靼土默特部本就有所图,亦不剌在青海被牧仁部杀死之后,这厮便联络过牧仁,双方早有往来。”
“达延汗是有一些政治手腕,军事才能也颇杰出,算得上草原一代英主,更有理由在我军收复吐鲁番展望西域之时组织我军壮大。此外,鞑靼与瓦剌虽仇杀不断,但巴图孟克统一各部,以其子为各部万户侯,此人与瓦剌部翁郭楚汗有一些交情,阿尔苏博罗特也曾到过瓦剌地界,你们的判断八成是对的。”赵允伏指着北庭道,“但此番两军与察合台人会盟与北庭,此事透着一股邪乎,瓦剌人经由北庭南下还正常,鞑靼人为什么大老远跑去北庭?”
众将纷纷挠头,是啊这件事儿透露出一股不正常的信息。
“王爷之意当怎样应对?”巴音放下教鞭问道。
老头儿笑道:“不过疑兵之计,告诉在北山山外埋伏的我军大部队,不可暴露。阿尔苏博罗特的才能不足撑起这么大的联盟,达延汗怕亲至,他必来偷袭关西诸卫。我如今尚有十万大军,分散诸城也不虞兵力短缺之嫌。不过,要小心他们截断我们送往吐鲁番诸城的军用物资。”
沙盘上,三条线画得十分醒木。
西线自然是叉失里察合台大军,这一路直接威胁到新筑造的吐鲁番诸城,但这一路有小郡主统领,以她手中的优势兵力完全可以形成对察合台大军的兵力优势,何况还有数万可用的部落呢。
东线是鞑靼人,以及朝廷大军。不错,赵允伏心目中最大的威胁并非来自塞外而是关内军队。
甘肃总兵神英是一个猛将,又有杨一清这等人才统帅,他们若不愿……
“不,朝廷大军必然来干涉我们的西域部署,一个统一的西域东部,拥有六十万人口的西陲,那是朝廷诸公日夜不得安寝的庞大实力,何况我们若强大,那些皇子们能安心么?”赵允伏凛然说道,“所以这东路两路我们这些老将应当全力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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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音吃惊道:“若如此,卫央军征服高原后,还当挥师与察合台与瓦剌的联军决战于北庭?他经此一役,手中能留下几个人?安定卫还要再留下一些,满打满算连一万人只怕也不足。”
“无妨,山中以金刚门寺庙修筑为名,我已将这几年编练的大军集结起来了,大约有一万五千人,加上北庭义军万人,他手中能有三万人的兵力。”赵允伏迟疑,“但收复北庭,这是极其冒险的一步,何况高原诸部平定,还需要他在之上坐镇,老夫怕的是……”
话音未落,门外有人求见:“嵩山派丁勉、乐厚,‘护送’土默特汗优丹、诸部头人三十余个,并其家小三千余人秘密到达哈密,正在王府外等候。”
当——
巴音一巴掌拍散了沙盘上土山。
嵩山派?
土默特汗?
诸部众头人?
赵允伏先是一愕,而后哈哈大笑道:“这小子把事情办完了。”
遂命诸部头人觐见,此时他才愕然想起来。
土默特汗是优丹?
那么牧仁呢?
一盏茶功夫过后,一群平均年龄五十岁的老将目瞪口呆。
“事实就是这样子,卫大人以五百人突袭汗庭,挟持牧仁汗,而后亲帅牧仁部军与我等三战三捷,青海诸部尽数归顺于他。”神色颓败还有一些不安的优丹苦笑道。
赵允伏追问:“这么说青海诸部平定了吗?”
“只怕不用一年,诸部再无一人不服,哦,是了。”丁勉取三封书信,笑道,“卫少侠本要莫日根他们先回来报信,我师兄弟眼见在山上也会无所作为,遂要了这个好差事。军情都在这里头了,很详细。”
赵允伏拿来一瞧,最上头是一封很正规的军情奏报,中间是一封请功劄子,再就是一封卫央以个人身份写回来的家书。
赵允伏留下家书,将军情奏报递给巴音。
巴音立即拆开一看,大声道:“成治三十六年冬,镇戎军出哈密,南路下鸭儿山,平青海诸部,权设立青海卫都指挥使司,请任布政使、转运使等诸官,会同青海诸部长老忽里台议事大会统管高原。自青海湖畔,到昆仑山源,今尽为我所有,即日起,青海,归大明版图。”
完了?
不然你还要什么?
“念。”赵允伏又将请功劄子递过去。
老将朱副总兵打开大略一瞧,既惊讶又欣喜地念道:“此战,我军伤七百二十八,多为上山下山所崴脚,战场受伤共二十一人,名单如下;牺牲三人,均为五行营老卒,名单如下;诸部战死七千余人,伤三万余人,此不必一一赘述,都指挥使司设立后,可详细点察。今,我军新得战将五百人,名单如下;新编骑军三万二千人,名簿随后送达。此战役,功首在镇戎军,当随后大战过后通报全军,加赏犒劳,新编大军也当受赏。次功为郡主,原因不必详述。”
赵允伏挠头,这厮莫不是坑我女儿?
“这是好事情,王府如今乃西陲最大的目标,朝廷逼迫甚急,郡主虽是女儿身,但建功立业,倘使西陲军民心服,朝廷也不得不授予官职,这小子眼光很独到。”朱副总兵道,“不过,三功归于大军,末功归于率先归顺的诸部大军,他怎么不提他自己?”
那厮肯定要坑我女儿!
赵允伏信誓旦旦地说道:“他是什么人?便宜占尽还不肯说别人好话的小子,怎么会把功劳都让给别人呢?!你们想一想,你们帮老夫想一想……”
“王爷,卫小郎之功,与郡主之功,有区别么?!”朱副总兵怪笑道,“少年人都长大了,再有个五六年,他们也该接替咱们啦,你就不要再嘴上不说心里话了,我瞧着这个安排很好。”
可是……
老夫很恼火!
第三百二十章 战!
“无妨,哦,诸位请。”朱副总兵下令道,“老夫年迈体衰,如今只做收容各位的事情,顺便管一些辎重事,诸位往后可就要与老夫一口锅里混饭吃了,请校场一侧下榻,待战后,王爷自会为诸位请封赏,”然后又霸道道,“至于麾下众人,你们就不要惦记了,卫央这小子答应,他手里的刀子可不会答应,还望诸位珍惜自己的前途。”
优丹与三子齐声道:“待战后,还请容我等自由行走,高原之上只听他们今日说哈密新奇,明日说西陲建设,我等若不能目睹,当不可心服。”
赵允伏笑道:“那当然,来啊,请诸位往新营去下榻,伙食供应不可怠慢。”然后拿出那封算是家书的书信,打开来一看,头疼地直咬牙切齿。
这次是要钱的。
修路要花钱,设立青海卫都指挥使司要花钱。
“这厮还自另青海都指挥使司指挥,老夫同意了?”赵允伏恼火,“还要搞什么高原山路样板工程,老夫哪来钱?哦,这个社保司应当尽快设立到青海,还有这个……嗯?”
他忽的眼睛一亮,忙问巴音一件这段时候一直没瞧明白的故事:“卫央命人在吐鲁番打造的三千辆战车在哪里?”
巴音吃惊道:“已全数放在校场了,要这个作甚?”
“这厮说,鞑靼瓦剌必不肯坐视我们鲸吞西域,根据牧仁部贵族的交待,鞑靼土默特万户与鞑靼土默特部往来很密切,若我等放出风声,称是青海的战事正吃紧,敌军必引军救援。此一路可消灭之。而我军收复吐鲁番一事,也定引发西北的局势之变化,鞑靼人,瓦剌人,察合台人定会联手对付我们,北庭是个会盟的好地方。”赵允伏赞道,“算他还有些目光罢。书信上建议,我军以新铸造的火炮留在城内防备……防备神英杨一清等权臣,以原本的行军火炮,掩藏在战车之内,那车名为武钢车,乃是故汉大将军卫青与匈奴主力决战时的物件,外头伪装成运粮草车,顺着我们踏出的管道往来运送粮食,吸引联军主力前来偷袭,而后集中精力消灭这一股敌人。这法子很好。”
巴音大赞道:“我说怎么会要求吐鲁番工匠们筑造城池也不得与外人交往,原来是打造——哎哟着小子早早算计好了要与三国联军做决战?”
“是,我等下山时,卫少侠叮嘱我们,若本门没有什么要紧事情,可留在军中效力,我师兄弟二人钦佩大军志气,愿为王爷马前卒。”丁勉道,“当时他便说,三国联军自恃兵力优势大,定会想法子切断我们与吐鲁番联系,而后分割包围。以他之意是,我等江湖中人可充作斥候,四面出击打探敌军动向,而以精锐大军扮作辎重大军,待敌军骑兵在十里之外,便依据平原地形,迅速构建战车阵地,若时机得当,可迅速出大批骑军彻底消灭入侵之敌。”
老夫成了这厮的帮闲了?!
赵允伏心中兴奋至极,嘴上却万分的嫌弃。
定青海,竟只这么少的折损,这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他本当卫央留给安定卫一部分人马后手头兵力不足一万,如今看来这厮把几十个部落吞并后,少的部落投军者数十人,大部落投军之人少说也有千人,且自带战马弯刀,这可是上好的骑军兵员!
如此一来,卫央手中兵力多达三万,且还只是新编的骑兵大部队。
如果加上他从哈密带出去的一万余人,他还能给哈密城匀一万多人。
阔绰了。
这厮这番成了真奢遮的大人物。
“这计算正好,老夫无一不从,不过,这请功劄子暂且算不得数,待战后。”赵允伏哼哼着道,“好了,哈密以西便以卫央之计,朱副总兵你权代为指挥,老夫这番可从容赶赴赤斤蒙古卫去,神英,哼哼,神英。”
家书最后面,卫央还特别提醒了一句。
“高原诸部不必担忧了,打乱他们的组织体系,用上我们的组织体系,如今只需要保证公平,让人人有饭吃,帐篷不被夺,他们就是我们的户丁人口了。而要对付三国联军,提防朝廷摘桃子,也须以现有的基层组织能力为本,继续加强对基层秩序的维护。人心若在我,皇帝纵然来,那也没什么了不得。”卫央说,“如今最要紧的,一是叉失里收复回来后,如何维持这座军事重镇的运转,北庭也是的。这第二是西陲少水,如今我们人口已将近百万之多,粮食必须自给自足,要有粮,须有水,要建设坎儿井工程又是考验基层组织能力与经济承担能力的一件大事,我最担心的反倒是将这些压力转放在民众的身上。”
赵允伏瞬间领悟,这厮又要剥削有钱人去。
“加税?”赵允伏疑虑。
卫央给出的方法并不是这个,他建议加大民间小股力量的经济实力,加大货币流通速度。
“西陲白银流入已然太多,然很多被掌握银子的富贵人家藏于家中,应当把他们的经济能力释放出来。”卫央说,是时候考虑在基础建设比如道路建设等方面放开一些名额了。
“不行。”赵允伏想了一下,“我们如今分割出来的汽油与煤油,可加大产量,挤占蜡烛的市场。玻璃制品也当进入市场了,这些才是可以将‘下游’交给民间的,建设决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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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此时,有斥候来报,关内大军异动,有向嘉峪关集结的征兆。
赵允伏不理,又细问卫央何时挥军北上,丁勉二人只说就在这几天。
忽的刘员外来见,进门顾不得吃茶,又通报了一个重大的消息。
赵王率本部军马大部自大同府消失了。
赵允伏骤然变色,此刻朝廷一支大军消失在汛地意味着什么?
他们也要对西陲下手!
“还有呢,京营秘密地移动,意图不明朗;亲军都护府诸卫均异动,目标不知道。南京京营北上,沿途携带各地卫所班军,但目的竟然是运城。”刘员外怒道,“他们想干什么?西陲战事最吃紧之时,他们想背刺?”
朱副总兵破口大骂一句:“打鞑靼不见人我们收复失地皇帝竟急了,他妈的。”
“胡说。”赵允伏斥责道,“这话不要说,不定是哪个奸贼在蛊惑天子。”
“呵,奸贼,呵呵,奸贼。”朱副总兵愤怒而脱盔,悲愤连声大骂道,“朝朝代代的祸事都是些奸贼做的?”
他明是质问。
嵩山派二人尽皆默然。
赵允伏当即便要调整战略部署,却有快马来报,卫央的军情送到了。
这次是哈玛雅,她亲帅数十人飞马赶回哈密,带来了一个军情,也带来了一个卫央的决定。
第三百二十一章 跟着大人走,有肉有美酒
“小郎已知道朝廷兵马异动,这是被俘获的试图上山联络鞑靼土默特人的赵王亲信承认的。”哈玛雅说道。
他打算怎么做?
这厮悍然陈兵青海湖东侧,要在原西宁卫治所扩大青海卫都指挥使司的规模,以两万骑军兵锋直指兰州府、临洮府,随时下手掐断河西走廊。
老将们集体骇然。
这小子疯了?
“不止是如此,小郎命各部落派出人马,在高原上东起西宁卫,西到蒲昌海,传檄诸部来降,我们出发时,新编第一营已在东面征服七个小部落,得骑军千八百;新编第二营南下,取山民数钱,得山地军三百,如今已开始训练。新编第三营、四营、五营合一卫,一路往西打到鸭儿山山口之下,又得部落数个,汇聚骑军八百人,如今正在轮流开辟鸭儿山山路,随时可在安定卫之后突袭嘉峪关口。”哈玛雅也觉心惊肉跳,“鸭儿山往东,小郎又设立一营,以当地山民、牧民为根本,以五行旗老卒为军官,选最善攀爬者一千,正日夜训练,只要嘉峪关有大军集结,他们可在山头上眺望关内,只需半日便可以绳索攀下悬崖去,庄克新奉命以烈火旗为‘侦察大队’,一旦发现朝廷大军辎重堆积,当即纵火烧掉。”
朱副总兵大喝道:“好——大胆!”
刘员外既怒又惊,但却不好说卫央错了。
赵允伏微微沉吟半晌后,察觉到卫央的心思了。
我不主动进攻,但我可以背刺。
背刺,这是他教全军将士们学到的词。
“朝廷大军若向嘉峪关集结时,这股生力军才会发挥作用,唔,是他的风格。主力呢?”赵允伏询问。
哈玛雅振奋道:“主力大军在高原正整训,三日后开拔,到时,西宁卫留够两万人马,王府只需要调拨十多人的将校团队,这两万人马随时可扑下山掐断河西走廊,朝廷大军没法子上山,说有什么高原反应。”
哈密大军大部分并不存在这问题。
那么其余人呢?
“剩余五万人,小郎要给鸭儿山留够三千,加上原本的数千人马,和安定卫足够威胁出关的朝廷大军了。其余四万余人,小郎命安定卫副将率领一万,昼夜兼程直扑叉失里,与郡主主力大军合同。余者随他直扑北庭,他的说法是,务必三路全歼外敌,一路胁迫朝廷大军退回大同府,以我们掌握的经济资源,彻底摧毁关中以西的地主经济体系,建立我们的规模农业与小农农业经济体系,以工业体系掌控关西。”哈玛雅脸色放着光。
卫央所谓关西,可不是嘉峪关以西。
巴音立即会同参谋部斟酌方案,将卫央的提议与镇戎军的原本计划融合之后立即拿出战略计划。
一句话,哈密以东须忠顺王亲自去镇守,包括全歼鞑靼南下的大军,逼迫朝廷很有可能会出关的大军退回关东。哈密以西以郡主为将,卫央帅偏师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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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算下来,安定卫新得的大军,青海都指挥使司已全数移交给我们了?”赵允伏怒道,“这厮在担忧什么?怕老夫看他是个奸贼吗?”
哈玛雅微笑道:“小郎说,王爷待他一百个信任,他自不会有疑。郡主与他约为青山松柏,他不会辜负。”
这倒是真的。
“这还好。”老头儿抄起大印道,“想跑他也要跑得了呢,即日起,给这厮再加一道身份……”
“小郎建议先不必理会,他如今已是镇戎军的副将,再加些头衔,反而叫他恼火,不过,小郎说大军秘密下山之后,军中当挑选三千老卒,自伍长到守备,他要融入新编军。另外,他建议在战争后,要将老营新编军全数打破编制,重新编练。还有就是催要钱,他说,如今高原天寒地冻,不适合做别的事情,唯有先将青海湖的粗盐提纯成细盐,而后运往哈密提炼,此乃稳定新编军军心、以经济贯彻基层组织能力的重要手段之其一。而后便是修路,要让高原上的数十万民众动起来,每日有收成,天天数钱玩,然后才能踊跃支持我军。”哈玛雅伸手。
要……
多少?
“源源不断,”哈玛雅透露,“这几日,小郎亲自考察湟水谷地,认定那里是种粮食的上好之地。此外,他命高原上一部分有种地经验的农民组成‘高原作物推广公社’,一面开辟新作物,一面种树种草保证什么‘三江源水土不再流失’,反正郑重其事的很。”
当夜,武钢车装好火炮,少带些粮草,大张旗鼓地出城往吐鲁番而去。
半路上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悄然离开,鸭儿山正是他们的目的。
三日之后,吐鲁番新筑城池里放出风声,军中开始考虑“按照额度供应粮食”之言。
运粮队立即返回,哈密城也开始自诸卫调配粮草,次日运粮队再次出发。
这天,正是腊月门。
吐鲁番新城宽厚高大的城墙之上,赵副总兵拍着数门火炮笑得合不拢嘴。
原吐鲁番汗前锋大军万夫长,如今的吐鲁番新城第一副将马守光小心擦拭着新发给他的铠甲,啃一点肉干,瞧着白雪茫茫的城外嘀咕:“这三国联军咋还不到呢?”
这厮出了名的乌鸦嘴,他这么一说,卫央亲自收编的几个千夫长,如今的守备,曾经的百夫长,如今的百总,俱都握住了刀柄,若不是没有得军令呢,早奔赴各自的战斗岗位了。
赵副总兵笑骂道:“敌军纵然来,也会先为我们的斥候军所发现,那里头可都是高手。敌军怎能瞒过他们呢。”
话音刚落,一众守备百总一把捂住了眼睛。
城北雪原上,黑压压一股骑军铺天盖地杀了过来。
斥候们亡命狂奔,显然是敌军推进速度太快甚至来不及迅速回来汇报。
敌袭!
“……”赵副总兵不知该如何评价马守光去。
“没法子,从小就这样,盼什么来什么,这不,盼着当将军,不就当了将军么。”马守光贼笑,“既如此,末将愿出城迎敌,诸位不可与我相争啊。”
出城迎敌?
“我有坚固的城池,有充足的粮草,谁与他们去野战?”赵副总兵道,“维持城中的秩序,必有心怀叵测之人想要反叛,我们解决好这些事情就行。”
那谁去杀敌?
“放心罢,待敌军大败之时,我等倾巢而出,来都来了怎么能放跑他们呢。”赵副总兵信心十足。
第三百二十二章 奇兵须练正,磨剑须磨锋
厚重的号角在城头响起,满城军民迅速各司其职。
“二姐儿,快起来,咱们要去加班了。”胡家少女疾呼道。
正在炕头上呼呼大睡的女子跳起来,一听城头号角,嗤笑道:“咱们吐鲁番新城何等高大,他们怎么可能打下来。”
嘴里说着话,她钻出被我却极快地转好了袜子,崭新的棉布长袜,少女晚上若不洗漱,早曦都不肯穿上,那可是以前只有贵族老爷们才配穿的衣服。
“快走,”她母亲已到了门外等待,七个女儿,最小的才七八岁,正是天真无邪的时候,嘴角还蘸着蜜糖,仰面笑嘻嘻地道,“哦,学堂不上课喽!”
“想得美!卫大人都说了,天上下刀子你们也得去学堂,快走,顺路我们去加班——小六儿,瞧好小七儿,我们今晚要加紧制作馒头,可不能让打仗的人饿肚子。”前天才嫁给镇戎军一位年轻老卒的大姐儿笑骂道,“快走,娘还要晚上去参加夜校识字班呢,你这小丫头,怎敢荒废学业呢?”
两个小孩子十分恼火,都打仗了怎地还要上学?
不怪这些小孩子,上学的娃娃们谁还没盼过先生拉肚子请假、学堂教室被大风吹塌呢。
敌军前锋三千余人狂飙到来,但看着眼前高达三丈有余,城外还有壕沟纵横的吐鲁番城,瓦剌人傻眼了都。
这怎地跟上次来时见过的吐鲁番城不一样呢?
随后,鞑靼军也至。
两军联合足有五千人,后续主力部队半日即可抵达。
两万人马夜半汇合之时,只见城头火把扑朔,黑乎乎凶巴巴的城墙上连与他们对骂的人都没有。
谁闲的?
“睡咱们的觉,让他们慢慢填沟去罢。”北城门守将打了个呵欠,与同伴诋毁,“大人也真是,叫那些民众,吃饱了便去挖沟,待敌人填平了又要他们去挖沟,天天几十文钱给,我那老岳父天天就盼着察合台人来,好让他又多一个挣钱的营生。”
同伴道:“那你把他打一顿。”
“滚!”两人一起笑骂起来浑然不把城下的骑军大队放在眼里。
你们有烈马弯刀?
你砍城墙试一试,那是熬好的米汤,加上蒸过的熟土,一层一层夯实打起来的,旧火炮打在上头也只留下一个黑影,一桶水泼上去便可以洗净了。
用刀砍?累死察合台人也对吐鲁番新城毫无任何用。
原来马黑麻速檀宫,如今的吐鲁番新城,哦,公文统称之为新吐鲁番城,吐鲁番卫指挥使司便设在这里,战事这里便是吐鲁番诸城指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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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副总兵在等江湖高手打探其余诸城而归,顺便听一听麾下将校们的争吵。
那马守光叫道:“咱们什么都建得很好,唯独这烽火台有些大意,若是有连接诸城烽火台传递来消息,何必派人去打探?此处乃是咱们西陲门户,本当有这些军事设施。”
镇戎军一小校看着他,马守光总感觉他似乎在看一个傻子。
“你看啥?”马守光大怒。
小校道:“我就看你了怎地?”
马守光拍拍铠甲:“老子是副将!”
“那也是傻子。”小校鄙夷道,“什么叫这里就是西陲的门户了?”
吐鲁番归附的将校门吃惊了。
这还不是门户?
“哼,西域大得很,真要想守好门户,须把葱岭打下来,那才是大明西大门。”小校嗤笑道,“若在这里设立烽火台那岂不是资源浪费?”
对啊!
打下更西边的地方,这里不就是不用是西陲门户了?
赵副总兵忽的有一些感慨,瞧着年轻的小将们奋勇想象着葱岭“定比咱们这里高得多,也比这儿冷得多”,心中有一些苦涩,为西征,镇戎军老一代战死的战死气死的气死,到了他们这一代,这都五十年了,竟还是没能组织起有效的西征行动。
如今这些小子们太幸福了简直。
要打仗,钱多得是;要西征,不愁没有人。
西陲军民谁不知如今的好日子是要靠刀枪去守护?若征召军卒多的是踊跃加入的壮士。
“饷银也比以前多得多,还能发到每个人的手中,如此军心,安能不渴望扬威西域,开疆拓土乎?”赵副总兵心中快活的厉害,遂取贴身收着的密信,那是卫央离开此地之前留给他的,上头就一句话,敌来不必战只须等反击。
反击,是要全力以赴务求全歼敌军的。
“也不知这小子在高原打的怎么样,土默特部若能够平定,朝廷也不敢派重兵云集河西走廊,我西陲大军,再发展十年,西域全境可定了。”赵副总兵笑容溢出满脸的皱纹。
后半夜,军情来报,诸城皆安。
哈密卫积攒了数年的财富,这一番用了一小半在吐鲁番筑城上面去,连小小的新城侧翼小城也铸造出足以容纳万人高枕无忧的城墙与仓库了。
“明日若他们攻城,我等当依计而行。”赵副总兵起身准备去歇息。
次日一大早,敌军开始攻城,却只能先到处找土掩盖壕沟。
只是三国联军诸将纷纷怀疑,吐鲁番城内怎地舍弃了城外工事直接守城了?
此事当有蹊跷。
一天攻城未果,傍晚城内传出来消息,细作打探到城中存粮不足,军中已开始每日配额。
次日晌午,城内又传来消息,存粮不足半月,民众也开始配额。
当晚上,城下联军望着城池考虑计策,城头忽有火头军送上去饭菜,只闻到香喷喷的猪肉味道,有人道:“郭千总,这是什么饭?”又有人答道,“你瞎啊?猪肉炖粉条子。”十余人笑骂,“郭千总犯错,被调到火头营,怎地跑来寻咱们撒气?!”
那郭千总大骂道:“洒家犯了什么错?不就是抢了一袋子面粉吗,凭什么把洒家调去火头营?!”
有人呵斥道:“你这厮还敢叫苦?小官人回来,你瞧他怎么收拾你,不知此时一袋子面粉多珍贵么?”
郭千总嘟囔:“王爷也真是,怎地还不派人快送粮来?”
不片刻,城头上传来哧溜哧溜的吃饭声,有人高声道:“啊,猪肉炖粉条,吃胖了谁瞧?!咦?这还有豆腐?真想娶媳妇。”
但也有人说:“肉好吃,粉条子难得,可是馒头也忒少了点儿罢?郭千总,你们火头营是不是把馒头全吃光了?”
郭千总赌咒发誓:“我们但凡多吃一个,我是你亲爹。”
城头一时笑骂起。
城下人火儿大。
凭什么他们吃香的喝辣的?
“他们还喝上了。”盯着瓮城防备守军突袭的瓦剌人舔着嘴皮子恼怒。
那城头好闻的味道应当是什么猪肉炖粉条子了,但怎地还有酒味道?
第三百二十三章 代差如鸿沟!
茅店霜月惊鸡鸣,
大将已报出辕门;
哪得书生吟山野,
八千雁翎雪纷纷。
晓寒吹甲,正是最冷清晨。
卫央站在一边是万丈峭壁,一边是万丈悬崖的路边,脚下如生根,晨风吹他也不动,只合身的铁甲下,一条国红战袍猎猎作响。
外伤才痊愈的千夫长擎旗稳稳地站在他身边。
“慢些,下山要慢上山急。”卫央伸手点一下险些滑出不到一丈的山路上侧滑的军卒。
党项族轻功高手李秉忠攀山路如平地,自山下奔驰而上。
卫央问:“高娘子何在?”
李秉忠面色赤红,兴奋地汇报:“大娘子已在安定卫,先头部队已尽数入城,并未惊动任何人。”
“好。”卫央道,“你片刻歇息半天,即刻率新编第一营赶赴叉失里。”
李秉忠轰然应诺,然抓了下已结冰的头发。
那是滴下来的汗水冰冻了。
李秉忠问道:“郎君使多少人随大娘子东征?”
“连同愿意去贺兰山经商者,不下五万人。”卫央温和地安慰,“你们可安心,一旦情况紧急,我亲自率轻骑去接应她。”
李秉忠笑道:“是,大娘子孤苦无依,如今有懂她的人,咱们也可安心杀敌了。”
千夫长嘿嘿怪笑。
卫央斜一眼:“昨天十个字好像没抄写一百遍罢?”
千夫长当即苦着脸,长生天看着,咱绝不是不肯学。
可你要知道,那帮老卒大部只需学十个汉文字就好,他们这些蒙人百夫长以上还得“自愿”学十句蒙古语,写十个蒙古字,上哪里讲理?
卫央批评道:“你若不肯学,怎当千夫长呢?地图不认得,军令传到眼前不认得,手下一千人性命都在你手中,不识字怎行?小忽律婵也每天学十个大字,你连小姑娘也不如么?”
千夫长怒道:“我瞧她只写十个字,怎敢与我比?哼,前天夜里她娘亲教她写蒙古字还是我教的,那什么‘家庭作业’要不是我帮她……哼哼,她要去哈密,我偏不带她,瞧她怎么办。”
跟着准备接替旗手的百夫长贼笑:“她娘亲也会挣钱,是青海湖畔出了名最巧手的女子,等咱们打完仗,她们不定已经到哈密玩了好些天。”
千夫长眼里有光,高原人这些天可算见着青天了。
他夫人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平素也与人家友善,妇人之中很有一些名望的,因此被推选为纺织合作社的提举,自家用羊毛纺织好的毛线,商队会以一丈六十文钱的价格收购,官府还要给她每月发放足三两银子的“工钱”。
说起来千夫长也很悲愤,他上马杀敌的好男儿,从前也只能吃可汗吃剩下的残羹冷炙,何曾见过钱?他的宝贝女儿小忽律婵拿到工钱的时候都比他早,就在前几天,新铸造的泥土砖新房里,小忽律婵得意洋洋地摆出二两银子,原来是她们下学后在外头玩耍,路过的老卒营的女兵听到她说起什么草大雪也盖不住,什么树用羊粪捂着冬天还有嫩芽。
就因为这个小小的事情,忽律婵小姑娘成为了青海数千孩子里头第一个拿到奖励的名人。
“老兵不抢新兵的钱财,守备不会剥夺军卒的饷银,连小忽律婵说了有用的话,大人都愿意请她当老师,还发给她银子,这是顶好顶好的军,跟着他们有前程。”高原上的老人们放心地把儿子交给了卫央。
千夫长心潮澎湃,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是个人,和自己在一起并肩作战的都是顶好顶好的人。
“哪怕是战死沙场,那也不怕有人会欺负我的妻子了,大人会管好的。”千夫长想起出门的时候妻子给他看的银子,那是哈密物资运送来头一批之后,卫央下令一个大钱也不剩,全部提前发给牧民们的,她是合作社提举,给她发了三个月的工钱,足足九两银子哩。
这还不算,妻子还告诉他,小官人说过,如果有人敢夺取他们家的银子,她就可以拿起弯刀砍了对方,如果做了工却没有给她银子,她应该跨上战马捣毁官府。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拥有的、苍天赋予我们的权利,我们不能活在别人的拳头下,谁若是挥拳,我们也当提刀。”年轻的女人在崭新的房子里就着油灯缝补军旗,说,“小官人还要我们当记住,哪怕是他,若是敢剥夺我们穷苦的人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病了要去找郎中、与男人一样有可以拿到工钱的活儿,乃至认字的权利,我们都应该拿起弯刀,跨上战马,一定要夺回自己的权利。”
千夫长不想这些,他只觉着很满足。
“这样的日子才会好有奔头!”千夫长微微晃动了一下。
忽听卫央道:“下山。”
原来大军已全数下山了,前锋已在山脚下撒出斥候大队。
“定是莫日根那小子,他找到了自己的妹妹,找到了那个勇敢地去营救自己心上人的少年郎君,他们有在学堂里面教书的生活,少年郎还是个郎中,他们还等着我们凯旋,一起为他们主婚,真好!”千夫长咧开大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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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牵着自己的战马,面前还有八个大营,这是听闻他要去作战,各部落的穷人们骑着自己的战马跟上来又重新编练的第九个营。
卫央眺望山顶上,彤云朔风遮蔽天空,但那只是他们方才脚下踩过的泥丸。
他再看面前安静凝立,寒风吹红脸却吹不散战意的麾下大军。
不知怎么的,卫央心中想:“如果爸爸妈妈能看到,他们恐怕反而是越发担心我的。”当即心中一震,思念如潮水般难以遏制,不由胸中有一缕温情,暗暗地想道,这些跟着他踩踏高山如平川般,“明知打仗可能会死亡,可都义无反顾跟着我的将士们,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妻子,他们的儿女,也定会如同我思念父母一样,一直思念着他们的。我今既为他们的将,又怎可将我个人心思凌驾于他们的生命之上。”
当即拨马在八个营走过,到一营,先问营将少谁,又问道:“某某在不在?”
待听到军中又惊又喜叫一声“我在”,他才放心走到下一个营前。
此事很耽误工夫。
但六军斗志昂扬。
值当!
第三百二十四章 卫小郎来了也得跑
“很好,我等一人未折,此乃最大胜利。我令:斥候营莫日根,你即刻在军前十里探察,再令斥候赶赴哈密询问老王爷,两日后,我要看到哈密以西的战报,记住,是所有。”卫央道。
莫日根当即前出十五里去探察。
卫央又命令:“第一营赶赴外地,此处不必理。第二营,你们老卒成分多,老罴营两千老卒均在其中,我命你等断后,斥候撒出十五里,纵然是我军,你等也要一人一报,不可迟延。”
第二营营将黄金虎领命:“如若有差我自斩其头。”
卫央又命第三营:“你等前出十里之外,既接应斥候,也通报消息。”
第三营营将黄金标当即率部而去。
“四营五营,双排前行,在北侧距离五里,与我中军并肩而行。”两个万夫长当即领命,在熟悉西陲道路的副将的帮助下往北直行五里而后催马前进。
卫央又命令:“第六营在南侧前进,你们的任务是,一旦发现敌军斥候的踪迹,不惜一切代价杀之,要遮蔽战场讯息,为我军突袭北庭当好眼睛,耳朵,宝刀,没有发现敌军斥候还好,一旦发现还被他们逃脱,我拿你们是问。”
第六营营将是极年轻的家伙,今年才二十一岁多,是卫央初接老罴营的时候队伍里那个最年少的小子,他叫常报国。
最后剩下第七营第八营,卫央目视万余人笑道:“你们要边走边学,唔,巴特尔,你向乌兰承诺的战后须认一百字,我可都听见了,拿你作业簿来,我瞧你记住了几个字。”
两营将士们无不齐声哀叹,咱家大人啥都好就是喜欢批阅作业。
这毛病得想法子叫他改一改!
“大人,我们早忘了党项的文字,要不,就不学了呗?”第七营营将是党项千夫长,那厮凭一对儿拳头打服了牧仁部的一个万夫长,抢了他的营将位置,端得很彪悍,只谈到认字,那厮险些钻到马蹄下去。
卫央微笑道:“无妨,待我问过高岚,若你们果真忘了,我帮你们创造。”
第八营营将悄悄溜到了后头去了。
没法子,他本就是老罴营守备了,至今还没有认全三百个字,给一张地图敢当无字天书的那种。
卫央指着他冷笑三声,那厮当即面如土色,拉着第九营营将嘟嘟囔囔去背据说是咱们家大人“主编”,小郡主审阅的《镇戎军常用汉字八百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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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边,乌力吉,把这两个棒槌。”卫央骂了一声,挥鞭道,“随我出发。”
天边启明星眨眨眼。
叉失里也很安静,但这里的安静中蕴藏的是无与伦比的杀机。
小郡主孤身入此城,三部人马俱已在城中把守大门。
娜鲁在东门来迎接,说鲁加沙在西门正加紧暗中修补城墙。
其余三部长老都在城主府院子里等待。
小郡主提剑进门,数十人俱都吓得发呆了。
城中且不说还有三万多察合台大军,光三部兵力就达到了两万五千。
她怎敢孤身冒险?
“明日察合台大军出城,我便以大军合围,他们随后部队必将快速赶到,你们要在察合台军被围困时杀出去与他们会合,娜鲁,你到时候暂代城中之主的。”小郡主吩咐,“待察合台人后军到达后,他们会分出一部把守城门,你们且不可抵挡,事事顺着他们。待我军主力尽出,出城之军迅速脱离战场,与我军会合,免得炮击误伤到你们的将士们。”又吩咐,“到时候,我军自西门杀入,你们只打开城门便可,战后三部迅速脱离战场,军携带清水干粮,民舍弃破铜烂铁,我命人在吐鲁番接应你等,到之后,自有人会为你等安排居处与食物,路上不可拖延。”
那……
“各部愿留下的编入我军行列,不愿从军者可自行离开,卫央已在北面,他手握数万骑军,足以护你等安全。”小郡主承诺,待战后必定论功行赏,“从军者以斩首、俘获、临济决断定前程。不从军,你们留下多少物资,我双倍奉还,居处自有规矩,你们可寻找商铺打探,记得?”
众人心中忧虑不已,察合台前锋千余人已离开叉失里两日了,主力三万骑军,加上仆从军……若是后军赶到,他们可组织起六万人的队伍。
这般安排妥当么?
妥当的很!
天明,察合台军索取物资,各部忍气吞声只好奉送,察合台主将毫不在意诸部心情,饱餐一顿后,派遣斥候先出发,而后大军只隔了两刻便离开了叉失里。
不多时,数里之外杀声震天,却不闻火炮轰鸣。
鲁加沙不敢拖慢,当即引三部联军万人冲出城门往东而行,不过片刻时候,见山道之间察合台大军人仰马翻。
“中计了,你等断后。”察合台主将喝令三部联军向前。
他自引大部主力慌忙后撤,不料眼见要离开山后,两边杀出两支骑军,迎面拦住察合台大军,又从山林中杀出两支步军。
鲁加沙瞠目结舌,他看到步军三五人抬着一块木板,在距离察合台军百丈之外摆开阵势,刹那间龙啸虎吟,镇戎军威名赫赫的百虎齐奔火炮一时齐发,山口已成为了炼狱场。
算鲁加沙的聪明,他当即命令娜鲁部一部与党项族骑军立即绕过前山山口投入明军,自令三五千人,作慌不择路溃兵势往后山山后进发,待到时,察合台大军竟伤亡过半——大都是自家战马践踏致死的蠢货。
仆从军也很有战斗力,但百虎齐奔一轮齐射早已吓破了他们的胆。
遍地都是俘虏!
若卫央在此,他自会取这些人,哪怕他们不投降,让他们去修城墙也挺好,小郡主也是如此办理的。
她命令山后掩藏的大军即刻转出抓俘虏去,施施然再进,前头又一股绕过后山的大军第三次将敌军包围在距离叉失里城不过五里之外。
后军赶到了。
果如郡主的预料,后军不过一个万夫长,竟当即剥夺叉失里城的控制权,命三部在后军仆从军的带领下去守城门,自引一支骑军妄图接应主力所余逃遁回城中。
鲁加沙等人?
察合台人不在乎。
这一支军扎入阵中方知又上当了。
他们熟悉了镇戎军据险而守的防御战法,哪里想过明军也敢远袭千里直捣黄龙?
拥有绝对兵力优势、武器优势、智商优势的镇戎军将敌军团团包围,并分出一部人手作势攻打叉失里。
局面仿佛僵持了。
三日,被围困在叉失里城东门之外的察合台军人困马乏饥渴交加。
镇戎军当即发动猛攻,依旧百虎齐奔一轮齐射,而后步步为营推进,围城的一部眼见敌军已到城下,当即让开一方空地。
可叉失里城却落入了镇戎军手中。
小郡主带着千余人自娜鲁亲自带着人挖掘的小路潜入城中,集合留在城中的三部军,只一个猛攻,察合台所余不过两个千人队,尽灭。
第三百二十五章 谁要知道你的名字?
镇戎军的旗帜插上叉失里城城头的一瞬,察合台人疯了。
他们试图从明军中打开一条生路,但迎接他们的是惊天动地的火炮。
没良心炮!
城头迅速构筑出简单的炮台,居高临下发射的药包只在察合台人头顶炸开,慌乱中他们哪里想到三部联军早已尽数逃进明军大阵之中去了?
军中工兵营也迅速在地上挖出地坑,以卫大人教授的法子发射药包。
这是在严密监视之下才能做的事情,镇戎军可不想把这简单到学半天就会的技术教会给敌人。
那三部联军在阵中瞧着察合台惨状已是心胆俱裂,至此,再无人敢企图与小郡主讲条件。
条件多得是,先送你一百发没良心炮炮弹你要的起吗?
眼瞧着但有火炮落点必有活生生被震死的军卒,察合台人只犹豫了一盏茶功夫。
不!
远不到。
“降了!”仆从军忍耐不住先杀其正军,军卒忍耐不得先杀百夫长,到黄昏,遍地敌尸,察合台三万正军尽数完了。
降者共不足两万之人,小郡主即令加固城墙,又令军中工兵营寻找材料制作火药,当夜三部快马加鞭离开叉失里,此地成了一座真正的军镇。
娜鲁留下了。
她也发财了。
“我知道哪里有你们需要的物资。”娜鲁找到小郡主汇报。
小郡主命她带人去搜集,若是无主的,以明军收购价格给她钱。
娜鲁心里只有一箱子一箱子的绫罗绸缎、胭脂水粉,还有那传说中吃了会使人聪明的细盐。
发财了!
要知道,如今叉失里城可没有有主的物资,有的都是无主的破铜烂铁哟!
但她也知道,察合台的报复也快要到了。
天明,叉失里开始忙碌,工兵营分派人手在高处加工可使用一两次的地坑,其余人押着俘虏们利用石头迅速加固城墙,带来的铁胎火炮也在城头上安装整齐——此地至少数年内会成为大明与察合台人争夺的第一军事重镇了。
西边卷一股冷风,在山坳里回荡,竟卷落细细密密的露霜,天气越发寒冷了。
小郡主在城头巡察,忽的想到一本书里记载过的事迹。
她当即吩咐:“将城墙向外拓展百丈,以石头垒起一堵厚墙。”
做什么?
俘虏们忙完不解,麻木地搬运石头,很快在城东之外又构建出百丈之外长达十里的一面石墙。
墙厚度超过三丈,高却不过五六尺。
这能顶什么用?砍伐木头搭上去战马都可以冲进。
天色越发寒冷,一日光景地上堆积出三寸白雪。
傍晚天气最寒,小郡主命人融化雪水,待冷却之后浇筑在石头墙之上,半夜时,墙体高愈一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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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可缓缓筑城了。”小郡主再命人整编俘虏,供给口粮,遂又得安宁。
她却心中越发不安了。
三国联军打到吐鲁番的大军,恐怕要只能依靠广阔的纵深地带慢慢消耗他们的战力了。
她怕的是卫央下高原之后忍耐不住,轻与敌军决战。
“非五万人不能有优势。”小郡主忧虑之至。
五万?
押运粮草的一营人马足够了。
数日来,辎重营往吐鲁番押送了三次粮草,首次在敌军还未到达之前,第二次被敌军放入城中,但沿途抛弃了不少。
今日是第三次。
吐鲁番东门三十里外的平地上,辎重营终于等到了黑压压的三国联军骑兵。
营将远远望见,当即命军卒:“以兵法所教,武钢车在外用铁链子锁定,竖起盾牌准备迎敌;工兵队检查火炮,不得令不得开火;运兵集合骡马不得使其受到惊扰。备战!”
两营人不过万余,其中一小半还是才受训数月的新手。
似乎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武钢车上暗藏的火炮了。
为此,每次所运粮草连规定的三成都不到。
“只看这武钢车能否挡住敌军进攻。”营将也无十分把握。
三国联军这一番是倾巢而出,偏师围着吐鲁番城,主力尽数到此准备截杀辎重兵。
数日对峙令他们相信吐鲁番的粮食不够多了,打掉运粮队必可拿下吐鲁番。
天阴沉沉的,敌军将领奔走匹配,见明军战车相连,遂先派前锋前去观察。
武钢车,长一丈,宽八尺,通体铁木结构,一侧带有铁环,驻扎之时可以铁钉钉地,凭自身重量便可防备敌军。本当做盖子的盾牌,以精钢合页加滚轴连接在车体上,上头开有圆孔可以设计,此外,辎重营也配备有轻便盾牌,可用于互相连接在头顶撑开一片天空,构筑出《武钢车运用之法》之中所说的“反弓箭斜面”。
各车观察孔里瞧得清楚,敌军在近前袭扰之后,发现对盾牌无可奈何,只好举大军一起冲锋。
这很好。
“打开火炮射击孔!”工兵队见营将红旗摇动当即行动。
又见红旗二次摇动,遂推铁炮出去。
待营将在迅速堆起来的土台上望见敌军已在射程之内,便将红旗摇动三番。
准备!
“开炮!”敌军至五十丈营将红旗猛然下压。
敌军至十丈,一时百门火炮齐发。
这番打出去的可不是实心弹,那是哈密钢铁质量翻新,匠作所研发出来并已开始批量生产的天女散花,一发炮弹之中装铁片石头十余斤,十丈之内一打一大片。
一轮齐射三国联军懵住了。
辎重兵也配发火炮了?
踏过前排同伴的尸体冲到战车前,草原骑兵取出绳索试图套住盾牌,可那盾牌上头圆润光滑,哪里有给他们套牢的地方?
这又是三国联军预料不到的事情,一时吃惊间,第二轮齐射又至。
如果说前一次只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二次便是真贴脸输出。
炮弹上引信更短,数丈之外便炸开来,拿着绳索正在寻找破绽的骑军当即损失数排。
联军军阵中诸将惊骇欲绝,明军怎么连往炮膛里塞炮弹有不用了?
没法子,材料进步后原本的子母铳自然全数替代了原本的要塞炮,何况这还是行军所携带的野战炮。
这种炮原本便已很轻便的了,精钢的出现与小规模化令炮膛变得更加薄,可承受连射的能力越发强,又打的是天女散花弹,又在这么密集的范围内,这就算是卫小官人来了只怕远远看到也得撒腿就跑。
“堵住他们的炮口!”草原骑兵也是有法子的。
只不过,后膛炮加近距离的没良心炮会是什么效果?
这可不是挖地三尺的简单的没良心炮,这是闲时可内藏粮食战时可扔掉粮食装入火药的大铁桶!
火炮三轮齐射,没良心炮两轮齐射,三国联军大败,这时,武钢车打开一条缝隙。
隐藏在其中的精锐骑兵露出了獠牙。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天子邀为客
何为武器代差颠覆战场?
辎重营营将体会最深刻。
平原一场对决,三国联军数万骑军只坚持了三轮齐射,被火炮射杀的敌人还好,最惨的是被没良心炮活生生震死的敌人。
他们犹如一水囊,看着外头好好的可如果碰一下那真就……
当他走出武钢车大阵点察战场,他脚下流淌的那不是血,那是一股一股臭水。
武钢车毫无损伤。
火炮只炮口发红。
“这不是战争,这是一面倒的屠杀。”营将深深恐惧与这等书上说“机械的、重复的、枯燥之极”的战术打法。
这还要什么策略吗?
“以武钢车徐徐推进,碾压着敌人的尸体一路轰过去,而后阵中骑军出去收割首级就够了。”营将一脚踩破一个敌人尸体,脑海中想到的就是,只要火药够甚至可以无限这样轰炸下去。
这就是书上说的“武器代差颠覆传统作战方式,从而实现对战场的绝对控制”?
我悟了!
但他迅速又想到书中说的一句话。
“唯武器论要不得,任何武器出现在战场上,必定都会引发巨大的讨论,人是有脑子的,有脑子,则必定会想出对付武器的法子。人,是最不可战胜的;武器,必须是用脑子使用的。如对付武钢车战法,我若以轻骑兵牵引,令车队缓缓前行,而后引入山地丘陵之中,或进入山林之中,战车该如何展开?若以沟壕限制之,令车队不得不处于沟壕包围之中,又该如何作战?而若以工兵挖掘地道,谓之曰‘土木工作’,杀入武钢车阵中又该如何应对?”
这番话谁都确定是卫小官人说出的。
因此,书上有一句很得老将们赞同的结论。
没有永远不败的战法,唯有很快过时的军人。
“也对,卫大人说了,要在战场上善于动脑筋,那我这番动一动脑筋,是不是?”营将当即道,“车队迅速前进,十里之外再组车队,我们一路平推,利用敌军不熟悉新战法的‘时间差’,‘平推’城下的敌军,一战定和平!”
不用问这专业名词是谁教大伙儿。
“小官人真是无敌了。”营将心中只想到,“郡主啊,这样的人你可千万别给咱们放过——天知道他要跑去娶了什么公主啊什么魔教的大小姐,保不齐还有什么恶毒的兵器用在咱们手里呢。”
可奇怪的是,全营将士竟无一个人欢欣鼓舞。
都是人,瞧着满地被炸成臭水的同类,有几个果真能高兴得起?
“老王爷说的对啊,若不是必须作战,谁又想着杀人呢。战争,毕竟不是什么‘浪漫如诗’。”战士们心想,“可战争是我们要的吗?”
或有人心想:“这似乎是我们在进攻?”
但旋即心中便想道:“书上说,这片土地我们自张骞老前辈的驼铃响彻过,卫青霍去病的马蹄落下过,大唐男儿的横刀见证过,那就是我们的。我们的地,察合台人可来生活,但不能把地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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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至更有人狂想:“小官人也说过的嘛,铁木真的子孙马蹄踏过的地方,也该是我们的地方,这里本该就是我们的,怎可有负罪感?”
一时间心头坦然了。
“我等不杀敌,家园便被毁,子子孙孙要当牛做马,怎可以?”
这一天,三国联军肝胆俱裂。
城头上,守军只看到一股黑云狂奔而来,本以为是敌军攻城,不敢想随后见地平线上,一条笔直的黑线,自南边向北方伸,片刻间结成一条绳子,那绳子缓缓地向吐鲁番城靠近。
同时,敌营中炸开锅。
“三国联军怎炸营了?”城头将士莫名其妙。
而后便看黑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蓦然间,有人骇然道:“那不是运粮队诸位?他们的粮车怎地变成那样?”
高处的人瞧得清,那运粮车环环相扣步步逼近,五里之外看着像条直线,近了却觉那是一头钢铁猛兽。
蓦然!
轰——
钢铁猛兽口吐烟火,头顶窜出滚滚黑烟,而后敌营中人仰马翻,又有惊魂初定的一股骑军大叫一声,翻身上马刀也不敢提,弓也不敢张,竟亡命般沿着南北两侧还未合拢的口子落荒而逃。
赵副总兵头皮发麻,他只看到炮弹不断落下,约莫五次齐射,城下敌军彻底崩溃,他虽在城头,却觉道:“如此钢铁猛兽,我绝不与他为敌!”
“时不我待,诸君,随我杀敌去!”赵副总兵眼见敌军全面崩溃,摇摇头甩脱所有杂念,下城取大枪上马。
城门一时大开,敌军逃跑越发迅速了。
只可怜那些仆从军,逃也没马匹,降又没好去处,只好跪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哭嚎哀求,只盼那钢铁巨兽莫要再吐战火。
“降了,我等都降了,别开炮!”军中有再也不想跑的一时绕到一侧,一起大声叫。
炮声果然停下来。
车上爬出数十个军卒,齐声喝令道:“要降?扔掉刀枪弓箭,双手举起来,原地蹲下,勿动,动则弄死你!”
到傍晚点察战场,辎重营有为流矢所伤者三个人,无一人战死。
敌军不知多少人马,为火炮杀死者实则不过三五千,自己践踏致死的却有三五千,伤的人不计其数,投降者无算,大约有两万,仆从军居多。
那,就这么赢了吗?
赵副总兵有一种极度不真实之感。
那可是弯刀骏马无所匹敌的草原骑兵呀!
就这么败了?
“只有三国联军主将带领不足两万人往北而逃,他们的目的地怕是北庭城。”赵副总兵急令文书写战报,又命营将来见,他要一一细问根苗。
不过一盏茶功夫战况明了了。
赵副总兵默默地抚摸着自己的战刀,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这几日来还在集中精力研究一件事,敌军主将到底是谁——是三国任何一方的那都有可以造成他们内讧的机会加以利用。
可他没想到新编大军已全然不用这些传统的打法了,一路平推碾压过去就好。
“战争的手段发生改变,打法必然也要跟着改变,老旧的军事思维能力是否应该让位给年轻人了?”老将心中不无悲哀,他只觉自己没任何用了。
那么是否到了应该退出这个舞台,将位置让给这些年轻人的时候呢?
赵副总兵想的显然太少了。
“石油分馏出来的燃料,必引起材料尤其军工用品材料的提升,能源与材料进步,必定要求军事思维能力也进步,如果跟不上这个潮流,那注定要被时代所抛弃。”这是他浏览卫央留下的一些军事报告的时候记住的一句话,原以为是一句笑话。
原来他才是那个笑话。
第三百二十七章 老王爷发飙
“其实,这种战法的弊端特别多,携带的火药若过多,自身危险性很大。而且只能在平原地区作战,限制性极大。”营将道,“更麻烦的是,为了不让火药受潮,且在颠簸中爆炸,我们只能用木头携带,每次携带一车也不过百余斤,战力十分的有限。何况此番是首次使用,敌军不熟悉,若不然,他们有的是法子针对。”
那是。
“《赵氏兵法》也说过,游牧民族最擅长的是以轻骑兵消耗对手的精力,而后重骑兵冲击。如果面对他们的‘风筝战术’恐怕我们也无可奈何。”赵副总兵忽的好笑道,“什么赵氏兵法,分明是卫小郎的兵法,王爷可想不到什么‘风筝战术’。唔,也不知高原战事如何。”
营将道:“正要通报大人,南征军已彻底平定高原,卫大人上山只带了万余大军,如今麾下少说也有四万人马,还是留下一营给安定卫的前提下。”
赵副总兵抿着嘴角,他妈的,老夫这数十年白活了简直是。
待知晓详情,赵副总兵霍然站起来,走到门外深吸一口寒冷夜风,回头道:“小后生,你说,我这样的老人是不是该退下来了?我军如今有郡主这样的天纵奇才,又有卫央这样的少年英才,我们再栈恋此座位,似乎,似乎已经俨然跟不上如今的战争需求与新局面?”
不是。
“新武器的运用,一开始定然是‘无脑地平推’,但随着战争的进行,武器的优势与劣势必然会被发现,有短板,则必定有克制之法,解决的法子只有两个,一个是人如何更大限度的运用武器的长处,避免武器的劣势为敌人所用。第二,便是研发更好的武器,此所谓战法与技术,两者缺一不可。”营将挠头道,“标下也不懂这,只看着书上说的,果真一一在战场上得以验证明确,于是自赞同上头的另一句话。”
赵副总兵心中烦,哪里想得起那些话。
他们这些老将原本也没把卫央零零总总总结出来的《赵氏兵法》当回事儿,上面有大量新的叙述言辞此刻想也想不起来。
“战争最宝贵的就是人才,技术人才是人才,将校军卒也是人才啊。老将有一身宝贵的战场经验,这本来就是军事学问,怎能是没有用处了呢。”营将劝说道,“我等此刻也还是只会一路轰轰杀过去的新手,此番回去后,恐怕要去军中讲学,也只能说现场,又怎会懂战法。”
赵副总兵惊讶道:“你们也不懂?”而后道,“也是的,战车这种兵器,早在汉代就已经淘汰掉了的,如今又搬出来,咱们也都是新手。好,此事不可与旁人提,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拼死力战,须提防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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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又笑道:“老夫还去看过留在吐鲁番城的新战车的,只当这没什么用,只能去运粮。这下好,有这些战车,我瞧敌军还怎么敢来报复。”
一时命人将敌军尸体收敛深埋,又命人快马加鞭上报忠顺王。
岂料哈密城不见老王爷,朱副总兵说大军已到赤斤蒙古卫。
他一看战报后,也摇着头生起些许心灰意懒之感。
只他却不敢心灰意懒。
赵王大军已公然在嘉峪关集结,朝廷陈兵十二万,与甘肃总兵神英合兵一处有吞并关西之意。
很显然,镇戎军的大动作让朝廷坐不住了。
信使直奔蒙古卫,人到城下时,果然见远处有朝廷大军斥候行走。
“直娘贼!”信使气得破口大骂。
然而,目前战场所见的却不是真相。
赵允伏手里拿着一份战报,双手颤抖着咬紧了牙。
皇帝不是冲着西陲来的。
“上月,我军行动初,朝廷以防范为名,抽调大同守军命赵王统帅直奔关西,皇帝御驾亲征,试图趁机打鞑靼人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为做的逼真,皇帝没有制止赵王试图果真吞并镇戎军的意图。”赵允伏对面坐着一个老人,老人苦笑着说道,“然而,此番天子驾前无一不是文臣,有几个知兵?大军才到达大同,鞑靼人一次猛攻,大军全线溃退,如今大同告急,天子不知该如何进退,越王可对此事幸灾乐祸的很呐。”
赵允伏怒道:“时雍,你也是知兵之人,怎么会让那些无能之辈挟持天子呢?时人称,你与王恕、马文升号称天下之三君子,你们就是这样侍奉天子,是这样消怠朝政的么?你死谏天子的勇气都到哪里去了?”
老人道:“是我等之过,只是……”
“你们哪里是过,这是逞心机专权误国!”赵允伏怒骂,“你当老夫不知你们的心思?你们内阁难道没有与鞑靼人约定,要先吞并我镇戎军?刘大夏,刘大夏,我瞧你这个兵部尚书果真只是个兵部尚书,汉唐故土正收复,你们在背后捅我们一刀子,你可真,可真,嘿!”
刘大夏面色羞愧,但毫不为耻,断然道:“西陲如今坐大到如此地步,你让朝廷诸公哪一个敢不心惊胆颤的?若是你为阁老,你当如何应对?放之任之吗?”
赵允伏怒骂:“好一张利口,依你之意,老夫如今当把王府搬到吐鲁番?”
“最好如此。”刘大夏劝道,“天子逢大败,朝廷诸公……”
“若你等无义,我镇戎军何惧,那便刀锋说话罢,也叫天下人瞧一瞧,我等在前头浴血奋战,朝廷是如何捅我们刀子的。”赵允伏森然喝道,“你如今可归去,叫赵王引兵来战,再提请天子,御驾亲征鞑靼人不成,可前来西陲求胜,无妨,左右在你们的心目中,老夫弱了是误国,强了是国贼,进退无路,咱们战场见。”
刘大夏显然没有预料到赵允伏会是这个态度,当即大吃一惊慌忙起身乱摆手。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刘大夏建议,“王爷可……”
“一步也不退让,赵王和等人?小人也!大好西陲让给他,民众太无辜。”赵允伏要求,“你此番回去,可告知天子与诸公臣,王府退无可退,大军退无可退,若逼迫无奈,我们能不要朝廷一兵一卒打得了外敌,自可守得住西陲。”
刘大夏心中一乱,他当然看得出赵允伏早已做好了这番打算。
那便不能再用此前计划试图说服他。
刘大夏遂道:“若如此,老夫子会禀报天子,不过,老夫听说西陲有一个少年……”
“他叫卫央,我镇戎军副将,老夫本想与他共享西陲,他不要。”赵允伏心中怒火万丈,深吸一口气,厉声道,“胡瑾定早把这孩子对我们的重要性一五一十地通报给你们了,对不对?你不论是替谁说的,是天子,是诸王,亦或者什么阁老,你回去告诉他们,这孩子与我们西陲军民如同树根之于大树,决然不可分开。他自己若是愿意,老夫绝不拦挡,但谁若要以什么混账理由要老夫将他送给谁,你大可以试一试,老夫手里的刀可不认得你刘大夏是个什么人。”
第三百二十八章 单骑入北庭
因为武功的存在,大明仁宗皇帝坚持到了洪熙十五年,刘大夏生于洪熙十五年。
宣德朝二十一年,刘大夏登进士第,宣宗皇帝崩。
前朝神宗皇帝建立淳端朝,刘大夏自翰林院庶吉士一直熬到户部左侍郎、右都御史。淳端皇帝崩,刘大夏因拥立当今天子有功,被授为兵部尚书,因与太监汪直不睦,曾自请为南京户部尚书。
成治三十二年,刘大夏进京,再为兵部尚书,三十五年,加太子太保衔。
其用意,赵允伏极其清楚。
这是皇帝自感年迈了,立储之事不可再拖。
因此,刘大夏此来绝非只是为皇帝办事来的。
刘大夏知道赵允伏知道他的身份,索性也不装了。
他摆出条件:“王爷你知道,赵王兵多将广,这些年贪墨的钱财足够他做好大事;越王在朝中广结善缘,出了名的长袖善舞,他也不缺钱,户部尚书、侍郎,乃至于郎中,哪一个不是他的门下,哪一个不是他的客人?魏王最敦厚,然,除了天子的亲爱,魏王一无所长。王爷既不肯帮助魏王殿下,那么,将那最善于生钱的卫小郎交给老夫,老夫保他为魏王门客,那也算有了一个前程,待他为魏王做好大事后,少不了他的好处,王爷攥着这么一个人,不惜搭上一生忠勇的名义,何苦呢?”
赵允伏面皮突突地跳了好几下。
他知道刘大夏的为人,他若是把卫央带走,第一件事便是所谓磨练。
他们的磨练是什么磨练?把人打造成奴仆的磨练。
以卫央的性格,他若不用没良心炮炸死老朱家满门那就不是他了。
但这话不能说,赵允伏拂袖道:“皇子若连皇帝的宠爱都利用不到位,那活该被废。时雍,你回去罢,卫央不会随你去给魏王当奴才,老夫也不会放他去给人当奴仆,我很喜欢这孩子。”
“是,王爷之心陛下也猜到了,郡主即将成年,自是要有人继承王府的爵位么。”刘大夏皮笑肉不笑说道,“只不过,若得了天子赏赐,魏王入主东宫之后,再赐下恩德——嗯?”
赵允伏哑然失笑,轻蔑地笑道:“时雍哪,时雍哪,你可真是个……呵,真是个好奴才。”
刘大夏面色通红,哼的一声忍住了怒火。
赵允伏笑道:“你或许不知,卫央仗剑昆仑,土默特部如今以视之为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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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夏骇然。
赵允伏又笑道:“如今的青海,已尽数归我所有,赵王那个小王八蛋,他妈的不是个东西,派人与土默特人联合,意图威逼我西陲,卫央挥兵两万,如今已是日夜在山口训练,你顺路告知这小兔崽子,他若敢出关,老子截了他的后路,饿也饿死他。”
刘大夏怒骂:“岂非乱臣贼子乎?”
“你也有老脸说别人乱臣贼子乎?老夫呼你一脸巴掌乎!老子们在前头浴血奋战,你等腌臜泼才,为太子之位,不惜引狼入室,让鞑子杀掉西陲百万军民,你有何脸面来高高在上、一副你等恩赐我西陲军民和平的态势?老夫知道你们的打算,不就是派汪直,找机会干掉老夫,而后抓走卫央,使我宝贝女儿单丝不成钱孤木难成林?”赵允伏大笑,“你且先回去,只管说,老夫若一死,那两个孩子必举兵,清君侧。”
刘大夏脚下一个踉跄。
“哼哼,西陲如今有多少兵力,胡瑾安能得知。他两个一个用兵平稳,一个用兵诡诈,杨一清一介书生,神英一头大蠢驴,旦夕可擒他等于帐前。”赵允伏笑道,“至于汪直先对卫央下手,那也很简单,高原诸部自河西走廊杀出,西域东部各部举大军西进,老夫么,也不会做什么,只不过,诛杀你等驾前奸佞,那还是做得到的。”
刘大夏倒退几步险些夺路逃跑。
赵允伏大骂:“太宗皇帝留下来的基业,淳端皇帝也心心想着收复西域,你等在老夫出兵之时,又是威胁老子的大将,又是摆开十万大军,你想做什么?你等若为佞臣,老夫便清君侧,这没什么了不得,在你等眼里,老夫不就是个随时都会造反的老贼么?造反却不敢,砍掉你等的脑袋,那还是可以的。”
刘大夏当即什么都明白了。
卫央若被刺杀,西陲诸部必然暴怒。
不!
镇戎军第一个暴怒!
这可如何是好?
“回去告诉朱厚炯,他那些人马,老夫瞧也不瞧在眼里,他若敢伸手,嘉峪关下便是他的丧命之处,老子早瞧这小王八蛋不顺眼了,他算个什么东西?”赵允伏怒骂,“至于什么魏王越王,他们谁爱当太子去当太子去,我们不愿管。天子定谁为太子,谁就是太子,当了皇帝后,愿意与西陲怎么纠缠,老夫陪你们怎么纠缠。你即刻出城,最好将汪直那个狗东西叫回去,若不然,哼哼!”
刘大夏喝道:“你,你还想怎么样?”
“朝廷里都说,太宗皇帝、仁宗皇帝、宣宗皇帝均赐予王府密旨十二道,道道说的清君侧,保江山,你猜有没有?”赵允伏诡笑,“你再猜,皇帝猜老夫有没有密旨?”
刘大夏气血攻心,大叫三声“逆贼”,却再也不敢提他想要提的事情了。
“逆贼?老子们纵横沙场,把大明军旗钉在了青海,挂在了吐鲁番,眼看着西域东部将纳入大明版图,这是逆贼所行之事?你等是忠臣,怎不见把河套收回去?废物!”赵允伏怒骂,“为保你等的富贵荣华,挟天子以戕害忠良,鼓噪天子西进御驾亲征,你说谁是逆贼?朝堂之上,禽兽食禄;殿陛之间,朽木为官。你刘大夏一心为公,如何为太子太保之位,将我西陲百万军民之心如当草芥般?你这等腐朽之虫,也有面目自诩忠臣?”
老头儿暴喝:“这般不要老皮脸,你怎的不去死了算逑?!”
这,这到底谁才是逆贼?!
刘大夏当即有些怀疑人生了。
开头还好好的么,一口一个时雍。
怎地转眼便将老夫定为了逆贼?
这还好,老头儿又想起卫央的一个常用的方法。
什么?
老王爷怒极而笑:“把你这些个逆贼,为区区太子太保之位而不顾天下之公,将西陲三千里江山拱手送鞑虏,甚好,甚好,老夫这就上一道折子,我镇戎军与西陲军民,奉天子诏令,杀了朱厚炯,拥立朱厚炜,你瞧二十年后,你等会怎样?”
刘大夏惊道:“能会怎样?”
“写一块石碑,上书‘佞臣逆贼刘大夏之坟墓’,下写‘过路君子尿他一头’,你瞧你是不是千秋万代留下骂名?你们挟制天子以为私心,老夫做不得?”
刘大夏一口逆血喷出口来,雪白的胡须刹那鲜红无比。
赵允伏!
老匹夫!
为一个小儿你竟起如此歹毒心计?
“这么瞧着老夫干什么?你们是文人,老子是武夫,你有之乎者也,老夫有拳头一对,揍你老小子信不信?”老王爷心情快意至极。
第三百二十九章 掐板砖,打乱仗
当你退无可退的时候,那就抄刀子上!
西陲如今便是退无可退之境了。
老王爷一退,非但西陲军民又为鱼肉,且为那些皇子皇孙们所鱼肉,更为那些废物打自己人是行家,打外人是废物的废物治理得三五年后西陲又沦为外族铁蹄下的人间鬼城。
卫央明确地教导,旧的剥削方式之下,自以为是恬不知耻觉着四海升平,他们天生就该享受底层民众供奉的贵族们,包括皇帝皇子皇孙,包括满朝文武重臣在内,他们是不会想到发展经济之后税收增多、国富民强的事情的。
“他们只会想着,穷人手里怎么还有三两银子?拿来!如此后,他们越发花天酒地败坏江山。工业化,必须由我们全面推动;工业化的成果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卫央在《赵氏兵法》之后也写过这方面的诛心之言,老赵头记得清楚明白,“这就叫,我们强,他们只有按照我们的规矩来,我们不稀罕皇帝的宝座,但我们须看着一个尊重我们的生存权的屁股坐在那个宝座之上,如果不是,我们就不要听他的。”
何止是不要听他的啊。
赵允伏明白,卫央本来要说的意思是说如果那个屁股不是尊重我们的生存权的屁股,那就换一个尊重我们的生存权的脸贴在那个宝座之上。
只不过这话就算是他也不会让卫央去说的。
至于说老头儿为什么会支持卫央,那是因为他瞧见了工业化的好处。
官府有钱了,民众富裕了,人人有活干,军队有力气,这难道不好?
若不好,为什么不好?
只怕是达官贵人们的贪婪卑劣才会与这样的好事作对、才会认为这样的好事不好。
“别人不以为好,老夫却觉着很好,极好,特别好。”老头儿什么都看得明白。
何况他有什么可害怕的?
怕卫央的这些想法革了他的命吗?
他老了。
连忠顺王这块招牌也不在乎了。
刘大夏缓了大半天,他不得不想到如若真的如此逼迫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越王是乐见西陲多出一个堪比皇帝的忠顺王的。
越乱,他上位的可能性越大。
赵王呢?
他一旦打不过镇戎军,恐怕会出让更多利益换取这么一支强军的支持的。
而且经此一败,朱厚炯永远不会有胆量敢跟西陲大军叫板了。
那么外敌呢?
哪个不想看西陲有一个强大的军事诸侯的存在呢?
“若一旦他们与外族结盟,河西走廊沦陷,那恐怕……”刘大夏心中悲愤,他不解赵允伏为何忽然敢这么与他们说话,他不应该继续退让么?
赵允伏笑道:“时雍啊,气儿顺了么?还能回去吗?老夫给你准备快马十匹,你赶快去集结大军来打,老夫都被你定为反贼了,你这个兵部尚书,堂堂太子太保,你怎敢不提兵平叛呢?你还是国家忠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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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夏半晌无语,忽的有人来报,说是吐鲁番城战事已定。
赵允伏也是一愣,莫非是那破铁车真这么管用乎?
使者怒气冲冲,进门狠狠瞪视着刘大夏。
刘大夏如坠寒窖,自这些年轻军卒的眼睛,他仿佛看到西陲军民对朝廷的怨恨。
“哼!”使者昂然近前,待老王爷就座后,才双手捧捷报送上,大声道,“卫兄弟做的好事情,这敌人哪,就得打!不服就得打,打服了也就乖巧了。瞧,这鞑靼瓦剌察合台,号称十万大军,不也被咱们镇戎军干掉一半,他等给咱们西陲土地当粪土了?”
赵允伏骂道:“难怪卫央常说你们,要你等骚话少说,从哪里学来的?嗯?”
他目光在捷报上一扫,饶是心有准备,也惊得忽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一天!
辎重营只用了一天,所做的也没有什么高明战法,就是一路平推碾压,轰炸,而后装填,再轰炸,然后敌军死的死降的降就那么完蛋了。
捷报中清清楚楚记录着战场上所发生的一切,包括敌军化为臭水的惨状。
呼!
老头儿一把将捷报装进袖子里,他本有逼退朝廷大军的七分多信心。
如今足足有十成!
打!
以最小的代价打出最大的和平。
“此外,郡主在叉失里也得以大捷。”使者道。
刘大夏当即竖起耳朵来。
使者道:“卫兄弟收服诸部人马后,郡主甫抵达,各部无不拥戴。察合台数万大军,与仆从军数万,如今只逃出不到两成,我军已筑成叉失里新城,虽十万铁骑,也无可奈何。”
赵允伏唔一声问:“卫央现在何处?”
使者一犹豫,瞧着刘大夏。
你一张驴脸怎敢窃听我军的消息?
“无妨,让他听。”赵允伏说道,“这小子下了高原连家也不肯回,如今三国联军新败,叉失里也可吸引一部察合台军力,他还不赶快拿下北庭,成不世之功可乎?”
刘大夏双腿又是一抖。
胜利!
一个接一个傲视朝廷的胜利。
收复吐鲁番,平定土默特,凭此等功劳,封王也足矣。
如今又兵临北庭城,倘若再下一城天下也侧目。
到时候,满朝君臣谁敢让他去为魏王当奴仆?
便是天子也须好生恭敬将他请到陛下,纵然满心不情愿,纵然心中杀意浓,怕也要为他戴上王冠,口称一声“小王兄”。
如不然,青史之上该怎写?
收复偌大疆土之人,竟是天子的仇人?
那信使昂首挺胸傲气道:“那可还不知,卫兄弟打仗,素来旁人又猜测不到,唯有郡主才能预料。以他的才能,此刻若已到北庭城下,北庭定一鼓而下。不过,王爷刚出城,他又派人送来了密信,要求军法官‘务必谨记六军三十万人当推首功,西陲百二十万民众当推次功,老王爷须领再次功,他与郡主领末功’。”
屁话。
赵允伏一听就知道这里头少不得信使的私货。
卫央军法森严,他怎么会把并不可以上阵杀敌的军卒计入军名簿。
不过,这论功一事的确是出自他的脑子。
“忠顺王换成北凉王,忠顺王府郡主得爵什么侯,他自己,哼哼,又去缩在‘寒舍’当他的卫小官人么?想得美!”老赵头笑容十分可亲,遂说道,“他倒也公平,我女儿未必没有率领虎狼之师荡平西陲之能,为了他,这孩子也委屈自己了,算一个末功与他去并列,倒也不失为一美。”
信使赞同道:“王爷与诸位老将军,那是咱们西陲的定海神针,卫兄弟那是咱们军中的擎天白玉柱,郡主当然是咱们军中的架海紫金梁,连唱戏的姑娘们都知道,‘天下无双,西陲双璧’,哼哼哼,有他们在此,谁敢是咱们的敌人?”
吹捧。
这是太过头的追捧。
卫小郎哪里来那么大的能耐啊。
他就在冰封之夜,单骑来到北庭城下,高声叫一句:“我是西陲卫央,今来收复北庭,今日是,你等若归降,一切好说;若执意要战,叫尔等化为齑粉。”
城头一片大乱,他纵马一撞,如飞般自低矮处一跃而进,沿街奔走大呼道:“卫央在此,何不早降?”
第三百三十章 好彪悍的小将
他麾下大军呢?
不知。
满城纷纷异动,只听此人纵横驰奔。
义军迅速集结,但却并不轻举妄动杀出去。
韩老汉吩咐:“主公传来军令,大军正在城外埋伏,这一波,我们要的是打出北庭三年和平,使三国不敢觊觎。你等即刻传令,叫我们的人想尽办法也要避免出城作战。”
韩义道:“这些日子已准备妥当,张小诚李不胡几人带着两千人号称出城巡逻,如今已与主公麾下联合了,咱们只需等到三国联军抵达。”
众人一起目视坐在中间的蒙人图门宝音,此乃北庭六大万夫长中的一个,素有东归之心。
他祖上很阔,曾是常遇春部将。
图门道:“俺早有东归之心,只恨联络不到忠顺王。如今王师就在眼前,咱们不必拖延,只以卫大人之意,只不过,如今大人入了城,俺瞧着那五个绝非能找到他的蠢材。如此机遇,当为咱们的大好时机。义军分出一部,你们随俺去外头找,咱们做出个样子来,好叫他们瞧得清楚,而后占领一门,随时准备接应王师。俺那个万户实则只有七八千户,战力并不强,唯有趁着敌军虚弱之际突然杀出,方可以少胜多。”
当即点义军千人,图门又点麾下两个千人队,三千余人自汉儿居住之地杀奔而出。
当此时,长街之上六军惶恐,这里听到那“卫央在此”他们便奔赴这里,哪里听一道“何不早降”便奔赴那里。
图门引军拦住一行察合台军,扬鞭呵斥道:“如此慌乱,成何体统?你等不要着急,随我等捉捕敌人。”
图门威望很浅,乃至有千夫长提刀训斥道:“你有何能敢来号令我?”
图门暴起发难,一刀砍了那千夫长,叫道:“敌军未知多少,你等这般自相践踏,莫非想拱手将北庭送敌人?”
一时收编十余个百人队,又急速吞并一个千人队,合麾下五千余人,图门催马前行,只见城中越来越乱,这里有火起,那里有喊声,五个万夫长统领骑军不下两万,却为十数个作战小团伙吸引地东奔西走,到子夜时分也不见消停。
图门大喜秘谓韩义道:“趁着这个时机,你们命暗杀队伍立即潜入几个万夫长驻地,能刺杀,便刺杀。”
自引大军,仿佛一个漩涡,一边前进一边收编散乱队伍,待见其中千夫长皆无,百夫长寥寥无几,图门忽的明白,卫小官人这是在给他创造大好时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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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万夫长,哪怕能留下三个,以俺如今收编小股部队壮大起来的实力,足以挟制他们。”图门心中大喜,“那几个,他们也不过是附近部落的万夫长,大人若趁机收编他们不是难事。”
吞噬!
不断地吞噬。
图门大军徐徐在街上前行着,见是去千夫长的大部队便收编,见有千夫长统帅的整齐军队便冲散,而后暗中命义军下黑手。
眼见不带自己的万人队已经有万余人,图门不由有一股豪情。
“俺这便去杀了鞑靼人的那个万人队,断了达延汗家的后路去。”图门与韩义商议。
韩义踟蹰道:“那一支人马战力可很不低。”
图门也踟蹰,难以下定决心之时忽听前头人喊马嘶。
图门急视之,只见黑暗中一匹骏马四蹄如飞,马背上一人持枪横行,自他大军的左边钻出,当即钻进右边一支千人队的前军。
图门大喜,当即提刀高声道:“那将休走,俺是北庭后军万夫长图门,看俺来抓你!”
韩义轻轻叹一口气,这夯货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当一个合格的卧底呢?
他自然瞧得出那是卫央。
卫央纵马扎进迎面的千人队,他不管迎面之敌是谁,反正今夜只是来破坏。
手中大枪翻动,恰如三月里开了一树梨花,雪刃翻滚下敌军纷纷落马,那大枪,忽的一枪在前,忽的一枪在后,左右盘翻如车轮,三丈之内人碰人死马挡马亡,只见枪刃上半寸毫光绽放,慌乱中的千人队如何能挡?
图门看得油然心折,见那一人一枪杀透千人队重围,瞧也不瞧他们一眼又直奔下一个路口而去,乃顾谓麾下:“俺太爷,曾在开平王常遇春当面为敌,他曾见过开平王单枪匹马纵横沙场的雄姿英风,那还是百余年前。当时,俺太爷才十三五岁,为洛阳守将的扈从。当时塔儿湾一场大战,那可真是,可真是,嘿,开平王英雄了得——不意今日竟能见这样的人物。”
左右都是心腹,自然不会定图门一个“怀念汉人英雄”的罪名。
韩义道:“快跟上——咱们自然是不知道开平王的英风雄姿的,我瞧着主公长大一些也定然不弱于此人。”
千人队早被杀散了军心,图门大军一拥而过,十余人挟制一两人,那群人没头没脑,只听着身边的人都在喊:“杀啊!”于是也都喊,“杀啊。”
一股脑地往一个方向冲去。
片刻又有一支三五千人的队伍前来汇合,乃是个万夫长。
那万夫长见图门拥兵上万了,心中一惊讶,当即呼喝道:“图门,你有什么资格当实实在在的万夫长?定是你使了卑鄙伎俩,你把队伍叫出来,自去统管汉军。”
图门轻笑道:“俺使了十分被逼的手段,你可知道么?”
那万夫长一惊,图门纵马上前,扯住他的缰绳大叫道:“三国联军大将都在此处,俺要捉你去当面争论,你污蔑俺的人品,走!”
那万夫长心里便笑,遂提刀将刀背往图门脸上打,骂道:“你这条土狗……”
刚这么叫骂,忽的一侧有人一刀捅穿他的肚子,视之,乃图门族人,那人大骂道:“大敌当前,这厮竟敢先杀自家万夫长,俺只好将他杀之。”
图门遂叫道:“正是大敌当前的时候,你等不可造次,随我去杀敌。带抓住敌人,俺自去请大汗裁处。”
万人一拥而上,三五千人当即被淹没在人海之中,至于马蹄践踏致死多少人,那不是图门关心的。
这番挟制完,前头早不见了卫央的踪影,图门正带人寻找,忽听前头马蹄声大作,有万军奔驰而来,有人高声道:“休要教走了明军的奸细!”
众人均一愣,韩义低声教图门:“是鞑靼骑军,正好干掉他们!”
“不!”图门当即道,“你等分出一支千人队来,前去隔开大人与鞑靼大军之间,俺先去平了鞑靼大营,而后再消灭他们最好。”
这是一个打乱仗的最好时机!
第三百三十一章 乌土山,乌土山,万军上山几人还
当即分两股,韩义亲引一个千人大队,其中最多乃是义军,纵马奔驰开,迎面见大枪杀到面前,韩义骇然,忙让过一骑,又见远处火起,心中知是王师已有一部人马进城,义军暗杀队已然在行动,遂引千人队,调头便往卫央身后追上去。
鞑靼万夫长亲帅大军,只见前头汉军个个争先,不由怒笑道:“真是一群绵羊!”
又见图门在一旁整顿大军,见他们多有带伤,那人竟不理会,呼啸一声自图门面前狂奔而过。
图门森然笑起来,一刻也不停留,果真引军挟裹又半个万人队直奔鞑靼大营。
整个北庭乱成一锅粥,谁也不知在打谁。
天将明,鞑靼万夫长忽然警觉,他麾下怎地人越来越少、察合台人越来越多?
“不对,这不对!”万夫长急忙喝令道,“停下,我等回大营,这是察合台人的城池,叫他们去厮杀。”
可身后已悄然跟上了两个万人队,还有中间夹杂的两千汉军。
他们几乎人人带伤,有人甚至提着瓦剌人的弯刀。
鞑靼万夫长骇然叫骂道:“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图门挥手道:“俺们的城,你们不花钱吃羊肉、住大房子,如今却将俺们看成了甚么?鞑靼人狼心狗肺,实实最不可放过。”
军中有人大骂道:“丧尽天良的鞑靼人,杀敌就杀敌,放火烧别人的房子,你们是人?”俄而百千人咬牙切齿骂,终于万人一起骂。
有人低声问道:“鞑靼人烧了谁家的房子?”
自有人说道:“管他呢,左右烧了房子事是真的。”又被更多的同伴愤恨地瞪视来,遂急忙改口大骂,均叱责,“鞑靼人最不可信!”
鞑靼万夫长怒骂:“你们想造反?”
“瞧,我们可是察合台人啊,鞑靼人居然说咱们造鞑靼的反呢,可笑乎?”图门大叫道,“长此以往察合台还是察合台?我瞧着鞑靼人要做主的罢?”
骤然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杀奔来,人人身带血迹,个个摇摇欲坠,远远大叫道:“该杀的鞑靼人,他们,他们……”
竟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图门厉声道:“鞑靼人怎地?”
来人大哭道:“鞑靼人不知来了多少,将咱们北庭蒙人左右两翼万户抢掠一空,左翼万户十损有一,咱们和他拼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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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顿时骚动了。
有人连忙喝问道:“可有凭证么?”
来人冲到马前,闻言挥鞭抽过去,咬牙切齿通骂道:“宁信这些鞑靼狗贼,也不信北庭咱们自己人?!”
鞑靼千夫长惊怒交加。
怎会有这样的事情?
那自然是卫央的大军干的好事了。
他前几日便到了北庭城北,将八营尽数安顿好之后,亲帅大军直扑北庭察合台人两翼,先劫掠左翼,待鞑靼人后续大军到时,伏兵尽出绞杀鞑靼骑军,而后选两营换上鞑靼人服装,早出发,夕到达,当夜抢了察合台北庭右翼万户,而后将后军带来的鞑靼人尸体扔在附近。
为此,卫央的新编八营付出了小一千人的伤亡,多是在寒冬里进军造成的损失。
图门可不知如此,他只知鞑靼人贪婪成性,素来爱抢劫别的人。
“狗贼,俺们把你当贵客,你把俺们当牛羊!”图门大喝道,“杀了鞑靼人,这城,咱们不守了,回家!”
一句话吓得北庭守将亡魂丧胆。
如今大军一半聚集在图门的麾下,他本还想着要治图门胆大妄为之罪,如今远远瞧见图门手下两万余人群情激奋,全然以图门之命是从,心中不由恼怒道:“察合台人只图依赖强者的习性什么时候才能改变?”
察合台人虽有个可汗,可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部落打那个部落,那个部落吞并那个部落,只需要干掉首要,别人当即归顺强者。
这习惯如今可成了致命漏洞。
守将肥胖,提不起刀枪。
他只好让人前去说和,先安抚图门说:“此事若真是鞑靼人所为,大汗也不会放过它;稍安勿躁。”
图门稍稍迟疑了一下,哼的一声先放下了发号施令的弯刀。
使者们又说鞑靼人:“如今三国盟约,勠力征伐大明,我等正该齐心协力才是。若两翼万户牧民不是鞑靼所杀,我们可共同调查,找出那个凶手。”
鞑靼人忙叫道:“正该仔细调查。”
图门觑一眼距离守将的距离,心下一发狠,一不做二不休,干掉这家伙,王师已到达北庭了,怕个球。
蓦然城门上大军呐喊道:“跑了,跑了,明军都跑了。”
怎么的?
传令塘侯来汇报:“那小将引着数百人越过城墙跑掉了!”
然而这时候,城主府火光大作。
众人正惊讶,就听城主府方向万众呐喊:“杀过去了,他们杀过去了,快追上去堵住他!”
城主大吃一惊,慌忙拨马往军中冲过来。
又一人皮甲破烂,一身的血迹,兜鏊歪歪斜斜的,步行自远处冲来,用察合台话叫:“不好了,城外突然出现一队人马,大约有七八千人。”
城主方进了军队中,胆略微微上涨了些许,见那人惶恐,厉声斥责道:“慌什么?他们的细作不都已经被我们打跑了?”
那人颤声只是说道:“是——他们是跑了。”
只来到马前,那人一把扯掉兜鏊大笑道:“你瞧,这不是要跑了?”
一边是鞑靼数千人,一边是察合台军数万人,那人露出面庞,亮出大白牙,笑容灿烂之至。
韩义心中巨震当即暗暗示意义军准备厮杀。
那胆大包天的可就是卫央么。
卫央手中大枪早已折断,他提着一把弯刀,跳起来一刀看了城主后,跳上马背哈哈大笑道:“完喽,完喽,鞑靼人的刀砍了察合台人的城主,北庭的三国联军完喽。”
而后纵马直奔鞑靼那首领,那人目瞪口呆中,哪里躲得过?
卫央伸手抓住他的腰带,叫一声“来”。
万夫长惊恐大叫道:“是汉人杀了察合台的大将!”
卫央纵马狂奔,一边用那万夫长挡住他麾下的刀剑,一边一顿乱砍,刹那间冲出包围,直奔城门而去。
他口中叫道:“你错了,你又弄错了,不是汉人杀了察合台的大将,是汉人抓住了鞑靼人的万夫长。”
马到城门口,卫央掷万夫长在地上,飞身跃上城头,寻低矮处一跳,晨光里,他甩脱察合台人的衣帽,背上负自己的长剑,一路大笑一路走,只见城下一股溃兵,大约在万人左右,呼呼的喘着气,瞪大眼睛瞧着他闲庭信步走过面前,忽的几个起落,如飞鸟游鱼,望定东方初升的太阳走远了。
城内众军跑到城门下,纷纷往地上一瞧,那万夫长唯有出的气哪里来进的气?
图门心中暗喜,跳下马背伸手往那万夫长后背一摸,摇头道:“好强悍的小将,生生将这厮挟死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天赐三尺雪,借尔盖苍头
北庭城乱了。
鞑靼瓦剌联军进城的时候,正看到图门整编了整个察合台军。
他暂代北庭城主,亲自提拔了几个亲信当万夫长,而后又以汉军五个千人队为一军,在两国联军入城的时候一个突袭包围了这些家伙。
察合台带兵出去的万夫长试图反抗,被图门以城主身份关进大牢,第二天发配去给他手下的一个百夫长当随从。
“你手底下的人都死光了你还想拿什么跟俺们打?”图门始终就是这句话。
无奈下,鞑靼小王子阿尔苏博罗特只好承诺一定调查出劫掠察合台两翼牧民的鞑靼大军,而后又与瓦剌大将赤剌温商议,两人一面派出队伍向达延汗与翁郭楚汗联络寻求支援,一面暗中观察北庭的局面。
图门并不傻,他当着大家的面直接派出一队骑军立即去找满速儿汗求援,一面命汉军集合城内汉人,在一个察合台军万夫长的监督之下铸造城池,一面调拨粮草要求六个万人队准备厮杀,同时又派出一支三千人的游骑在四面侦察,同时命人将北庭左右两翼并后军牧民尽数调来北庭城,摆出一副集合所有力气死守城池的姿态。
这一番举动果真令那两人放松了警惕,遂暗中试图说服察合台统兵出征的大将苏日格寻求谋杀图门。
可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吐鲁番一场大战吓破了苏日格的胆子,他日夜只求回归亦力把里。
“很显然,要想回,必须得到北庭的允准,图门这厮如今是北庭之主,他若不放行,我等安可回草原?”这厮秘密与手下密谋,吩咐手下们,“明军既攻占吐鲁番城,未必不想打北庭这边,他们若还是用那种车来打仗,咱们怎么做?倒不如卖个人情给图门,咱们支持他当北庭城主,他须放咱们离开,岂不美哉乎?”
麾下无一人会反对。
正这个时候两部竟敢来图谋抢夺北庭城,苏日格遂生出一计策来,假意与阿尔苏博罗特和赤剌温合谋,一面悄悄派人去告知图门。
图门闻之而怒,当即要率军清缴,韩老汉使人送来了卫央的密信。
信中说,吐鲁番之战令三国联军元气大伤,然他们依旧不会死心,可想法调派他们出城驻扎,待消灭这一股兵马,而后北庭城既克,再与三国联军进行北庭城之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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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门一考虑,遂暗中调拨人马护住大帐,不半日,子夜,阿尔苏博罗特与赤剌温引麾下袭来,苏日格在另一路摇旗呐喊。
四面伏兵起,鞑靼瓦剌两路大军慌不择路待要跑。
图门引汉军自府内杀出来,扬鞭叫骂道:“喂不熟的狼崽子,不看一起合力,今日北庭城便是你等葬身之处。”
乃命开南门,驱逐两国联军出城,图门又命人送出足够半月食用的粮食,又命人送一些帐篷之类,两国联军瞧着覆灭在即,却被图门这么放走,一时心中竟大定。
苏日格心中也越发笃定,他自去找图门商议,说道:“明军十分难对付,我本想劝你离开北庭城,但你如今是北庭之主,这样罢,我亲自与翁郭楚汗说,请他任命你为北庭之主,北庭六万户的万夫长罢,你看怎么样?”
图门大喜赞赏道:“我有三万骑军,且有数万民众,守一城足矣。苏日格将军,请你带去我对翁郭楚汗的问候,只说,我图门祝福他身体健康。若任命我为北庭的城主,我愿意送牛羊一万头,战马三千匹,再送你一千匹上等的战马,你一定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苏日格当日便西去,麾下出征时两万余人,仆从军遮天蔽日,那是何等意气奋发?如今只不足一万残兵败将也!
他回望北庭,眼前仿佛出现那钢铁巨兽砸平北庭的景象。
“让图门找死去吧,我们回到汗庭之后,好生放牧我们的牛羊,再也不参加这样的战争了。”苏日格叹息。
只西去不过五十里,两侧黑压压的骑军自雪原上的丘陵后面冒出。
苏日格大惊:“这是谁的军队?”
又见后方冒出一支骑军,苏日格瞧见大纛之上大大的一个明。
他长叹一声,丢弃弯刀跳下马背蹲在了地上。
跑不了。
不足一万残兵败将如何从数万大军中逃出去?
“我想知,你们的主将是谁?”
苏日格看到笑嘻嘻出现在他面前的骑军将领直问道。
黄金虎笑道:“你要问我吗?我叫黄金虎,镇戎军老卒营的老卒,我家大人叫卫央。你若问他们,那可就多了,”他一一介绍,“这是党项人,为一营主将。”
苏日格大惊:“你们不是在叉失里么?”
黄金虎又指着一人道:“这是鞑靼土默特部的勇士。”
这一下苏日格全然明白了。
叉失里早已落入明军之手。
青海也早已回到大明的版图内。
“那么下一步在哪?”苏日格绝望之至。
黄金虎挠头:“我们哪知道,只知道先下北庭。”
那两国联军定全完蛋了。
苏日格所料不错。
两国联军心中既安定,遂在北庭城南十五里处安营扎寨,赤剌温忽的看到,城南往南二十里是山,山口极其平坦,又想冬日道路被冰雪覆盖,最适合战车行进,遂急忙挥军上山,见山上坑坑洼洼杂草丛生,乃大笑:“这下看他们拿什么推进。”
山上有石碑,上头刻着三个正楷汉字,曰“乌土山”。
下有一行小字,字迹模糊只能看大约写着“开元十三年,北庭李等立”等字样儿。
两军并无人在意。
何况也不值得在意。
开元?
千年了!
阿尔苏博罗特引军在对面山上驻扎,两军封锁住西陲通往北庭的通道。
是夜,西风狂。
冰封的雪原上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赤剌温骇然出账一瞧,只见山下一道火线,极快无比地向鞑靼军的山头突进。
那是什么?
卫央自引三营驻马数里之外,瞧见以荒草加上火药制成的数十根引线迅速向山上延伸,他微微心下不忍,但旋即强硬起来。
山风加快了火线燃烧的速度,刹那间山顶上火光大作,沉闷的爆炸声,火光里的黑烟,以及瞬间被大火吞并的黑影,无不昭示着鞑靼骑军的命运。
那不是火药,行军途中哪里找那么多的火药?
但那是石油。
卫央沿途命大军搜集的坛坛罐罐里装满了石油,这物什北庭附近到处都有。
山火彻底吞并了山头,山头不断有火球滚落下来。
三营人马静悄悄的看着,纵然是杀敌,然惨叫声将此地练成修罗道场。
卫央背过脸,好半晌才叹道:“战场之上你死我活,本不该有仁慈之心,然,我等既为人,怎可失却人性?”
部下均以为他要去救人,却听他道:“过去吧,送他们一个痛快。”
不是他残酷,鞑靼人常年自北南下,他们里头哪一个是无辜人?
何况是敌人,又怎可不杀?
“此山名为乌土山,自此后……”卫央道,“人从此路过,常年闻鬼哭,走吧,送他们上路。”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三尺镇胡碑
瓦剌人在乌土山上瑟瑟发抖。
赤剌温呆呆地看着不断从山上滚下去的鞑靼人,他们身上冒着火,他们试图找泥土扑灭,但不知何处溅射而出的石油早已布满了全身了。
“这还怎么逃?”赤剌温忽觉双颊发热。
那是对面山上的大火给熏的。
他忽觉脚下一震,虽知晓那是错觉,可一个想法不由自主冒上心头:“若我等脚下有火,如今又该如何?”
三营驰骋来,毫不留情一刀挥下去。
一时山上敌军不敢下,山下明军不去攻打。
可山火越来越大,火借风势片刻间山头化作一个火球。
瓦剌人忽的一声大喊,没命地试图从后坡逃亡。
卫央一骑挡路,手里拿一根火把,目视被扈从挟裹而下的赤剌温,赤剌温骇然后退,却是自别处试图寻找逃脱这地域的大门。
卫央晃动了一下火把淡漠道:“事已至此你们还能逃得掉么?”身后涌出黑压压的骑军,不知有几千几万人,有羽箭撒落,赤剌温只好再次后退,可他自知道军无战意兵无雄心,只好滚鞍下马,高举弯刀道,“愿降,我等都愿降,乞活命一条!”
麾下一万人,无一人抵抗。
北庭城远远望见火光,图门忙命人打探,斥候撒出去不过片刻,只见俱各如见鬼神一般,他们狂奔着从乌土山冲回来,进城便通报:“明军三营已到山下,他们用火油把鞑靼军尽数烧死了,惨状极其可怖。”
图门心中一想,大胆带着两个万人队往城外而去,只是到山下,见山火已被圈定在一个圆圈内,山上什么也瞧不清,只见火光大作。
火光中,山后数里外一支骑军肃然凝立,似乎在哀悼,但借着天边亮光,察合台人只见他们浑身漆黑,长长的面甲包着头脸,只露出一双倒影着火光的眼睛。
上万双眼睛齐齐的注视着察合台大军,图门只瞧了一眼,心中胆气尽数消散。
他仿佛瞧的是一万头虎狼,他们与寒风站成了一体。
他们似乎全然没有人眼睛那般温暖,只有熊熊的火光在跳跃燃烧。
“这不是明军,这是从最寒冷的雪原上下来的魔鬼!”图门牙齿格格的作响,抓着刀柄的手已然没有了半分力气。
他心中只想到一个字。
逃!
逃得愈远愈好!
不知谁突然啊的哭了起来,那哭声仿佛寒风,刹那间传遍三军,一人哭,两人哭,一百人哭,很快千人万人齐哭,不知是谁,突然调转马头疯了一般往城内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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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门下意识地调转马头飞马便走,一直逃到城下时,见城头火把扑朔,有晓寒吹角,城头上晃动的身影竟如在火山中挣扎的敌军,他猛然回头,有一股搅动人心如翻到江海的味道,那是人被烧死的味道,图门忍耐不住,嗷的一声叫,趴在马鞍上狂呕不已。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那火势之大,竟搅得山谷中白茫茫一片,待火势消散之后山谷中纷纷扬扬下起了一场大雪。
八营全部回来了,瓦剌人已投降那就没有再设伏的必要了。
八个营将站在卫央的身后,看着他在寒风中定定的站立了一夜。
黄金虎暗暗使了个眼色,其余七人悄悄地摇头。
卫央心神并没有丝毫松动。
这里是战场!
他只是这半夜之间似乎睡了一觉,朦朦胧胧的,纵然那天香魔女也未能让他血脉贲张。
他脑海中仿佛天人交战,一边是“火烧上方谷”,一边是“五胡之乱”,一边又是大枪大戟纵横驰奔的好战场,无名神功与诸般心法一起运行,辟邪剑法青城剑法电光火石流转,那时候,他心中是纷乱的。
这样做好么?
当然好!
试想那万人队杀入哈密城,那又是怎么样的修罗血场?
敌人被杀死,总比我们的人被敌人杀死好得多。
但他不会享受这样的场面。
因此无名功法丝毫未能让他情绪波动,他心中只坚守着一个信念:“挥剑杀敌,是为和平。为万世和平,此生征伐不断。我心有大道,遇敌而不杀,那不是我;杀敌而快活,那不是我。我今日仗剑杀人盈野,我的子孙后代便不必人人搏命。正所谓,‘我有浩然之气’,邪魔外道别想扰乱我心志!”
天明时候,山谷火光尽灭,黑乎乎的山丘已为大雪所盖,如什么都没有发生。
卫央眉心里一条,一股喷薄剑意仿佛脱体而出。
他参悟数年的“养吾剑”剑意大成。卫央脸上紫气一闪,手中鞘内长剑嗡的一声鸣,被风吹起来的衣角宛如凝固在空气中。
“那个古怪干什么,我不是魔鬼,也不是圣贤。”卫央呼出一口气,缓缓地回头,缓缓地说道,“待气温降低,将他们埋葬了罢,就埋在那乌土山之山坡上,你们去城下,叫他们送百余个石匠到此。”
做什么?
立碑。
众军上山后,见遍地尸体,虽雪花覆盖,但死前模样犹如在前,有人死死地抠着地上的泥土,有人拼命将脑袋扎入土层,有人相互拉在一起,彼此脖子上有一把弯刀,那是他们受不了大火,咬牙彼此杀死对方。
“没有找到阿尔苏博罗特,也无法点察他们的人数。”黄金标走上山顶报一声。
卫央握着剑柄站在山顶上,任由风声呼啸,闻言淡漠地说道:“跑了也无妨,不必找他了。”又问道,“去北庭寻找石匠的人可已出发么?”
黄金标点头:“一个百人队已到达城下了。”
卫央遂命众人挖些坑,将敌军尸体摆放进去,以汉家规矩,给他们一人设了一个坟茔。
晌午时,韩义奉命带着数百个石匠,大都是汉人,一路疾驰来到了山下。
韩义瞥了一眼面色忽而黄,忽而红,最多却是苍白流汗,不断挣扎着站稳的赤剌温,命众人在山下等,他自快步跑上山来。
“看看吧,这是战败后敌人的葬身之处,我意以为为他们树立墓碑,你们有什么想要说的?”卫央道。
韩义转身俯视,山坡向阳一面尽是三尺高坟谷堆。
他已知这些敌人是怎么被干掉的。
“主公,他们是敌人……”韩义嘴皮有些发干。
卫央笑了笑说道:“我岂会行愚蠢的仁慈作为,我之意,乃是叫你们牢牢地记住这,我们若强大,世世代代都强大,无论内外的敌人,他们的下场,就是我们给他们立块石碑。而若我们会孱弱,敌人连给我们立块墓碑的仁慈都不会有。”
第三百三十四章 传国玉玺!
韩义不料他如此坚韧。他方才所见众军哪一个不两股战战头冒虚汗?
黄金虎还请他劝说大人:“千万不要落了个心魔!”
这是有心魔入侵的人么?
这般残酷又狠毒、心神坚韧也理智的人委实太少见!
“上头写什么?”韩义请教道。
卫央一挥手:“上头写三个大字,名曰:‘镇胡碑。’下书一行小字,具体你们去想,我的意思就一个,要让这些心怀仇恨的鞑靼军恶鬼,世世代代盘旋此地不去,夜夜托梦与他们的子弟,若要战,便来战,我会赐给他们一方埋骨之所。此山改名就叫‘镇胡山’,北庭往后所杀敌军,尽数拉到这里,赐他们三尺土地,以沃我中华!”
韩义心中一颤,默默地走马下山。
八营将士听闻,俱各相顾骇然。
他们抬头往,近处是乱坟岗,岗上那似乎隐没在寒风暴雪中的人影,风吹不能动,雪落不可摇,一双战靴似乎踏在这些敌军的身上,永远地将他们踩进了万丈深渊。
他真像那神明一般。
虚弱的俘虏们却如遇到了魔鬼。
赤剌温许久才说道:“赤剌温此生此世再也不愿与这样的人为敌!”
他原本恐惧但也仇恨之至,可当他听说那人竟丝毫不畏惧,反而要将这些似乎还在他耳畔回荡的惨叫声的敌军世世代代镇压在这小小的山坡之上,他心中坚固地组织起来的仇恨一霎时间烟消云散!这样的狠人,大约是大明的军神,可那是他们这些部落的恶魔。
人怎可战得胜恶魔?
可他偏过头又瞧见八营将士们中大部分的与他同族同宗的将士们脸色,见他们神色敬畏至极,又兴奋至极,忽的心中羡慕地道:“翁郭楚那个蠢材,他怎能守得住瓦剌人呢?如果我们也有这样的可汗……”
他心里明白,那些蒙人战士们心目中早已将那汉人少年当成了他们的可汗。
可人家是汉人,能为我们当一个伟大的汗么?!
赤剌温心神在恍惚着,他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也听到族人们的哭泣,更听到大多数族人们逃过一难的幸运的议论声。
两日后,一方三尺高的大石碑雕刻好。
上头数着刻了三个大字,所云者“镇胡”。
一侧又刻小字几行,大略记载“大明成治三十六年腊月,镇戎军与鞑靼、瓦剌、察合台军战北庭,鞑靼人尽灭。”而后曰,“遂立此镇胡,谓千秋万代:秦汉以降,唐宋永垂,元庭既亡,大明耀东方;所谓北庭,大汉故地,盛唐都护,神州之版图。尔贼寇,既战,则必死,死之,赐其三尺土地以做埋骨,尔当可托梦尔族,可来战。愿尔等幽魂不散,盘踞于此;愿尔等血肉早融,沃北庭土。此,大明之音,中华之声也,约此誓言,永矢勿谖。”
卫央此刻才缓缓下来,站在石碑之前瞧了半晌。
他奇道:“诸位工匠,何不将姓名刻上去?”
工匠们大惊,这怎么可以?
“哦,你们怕他们夜半去找你,无妨。”卫央持剑在碑上以颜体字凿刻,“身是卫央也,生者可来战,亡灵可来战,要与我为敌,生者与死者,无不可!”
随后转身上另一座山,将紫霞神功提到最极点,战袍一卷,卷住当年盛唐开元石碑,口中低喝一声“起来”,嵌入地下一尺的石碑竟被他生生拔起来,国红的战袍一飘起,石碑叫他卷着往山下掷出数丈,而后大步流星赶上来,石碑将落地,他战袍又卷,又甩,那石碑足足数百斤,竟叫他一卷一掷一路带下山,到镇胡碑前,又喝一声“落”,轰一下,开元都护石碑自三尺之高落入地面。
而后提一掌在上头一拍,不多不少,方才嵌入地面尺寸正被拍入坚冰般泥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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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匠们哗然,而瓦剌军悚然。
卫央势如奔马席卷而来,瓦剌军便觉宛如千军万马杀奔下来。
又那一掌拍着石碑嵌入坚冰一般地面冻土尺许而石碑不裂,这等威势着实令俘虏心神颤抖不敢直视。
数里外察合台人两个千人队默默无语,他们只想一个。
这样的狠人,北庭城挡得住他一人吗?
“好了,你等也辛苦了。”卫央吩咐道,“取散碎银两,权作为谢礼,叫他们回去罢。”
但然后又道:“叫他们再给全城军民带个话,明日午时,我将全力攻城,手段不知道,叫他们做好应对措施。”
两千察合台精兵转身就跑,进了城大声疾呼:“关上门,快去关上门,那神魔要打进来了!”
登时军心震荡。
不片刻,石匠们归来,见城门紧闭,而城墙加高,最低矮处也有三丈之高了,方得了银子的喜悦一时化作了恐惧,放声都骂道:“明军还在十里外,明日在攻城,你们怕什么?开门,快给我开门!”
守卒不敢开,到傍晚,图门亲自带两万大军出城,才“护”着石匠们进城去了。图门一时威望直达定点,义军军民趁机赞颂,城中不服之军本要等待战后回去控诉,如今见那厮十分得军民心,一时又恨又气。
不料图门派人传令道:“明日与他们决战,我等当做好安排。你等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来城主府里议事——不可迟延!”
各军纷纷恼恨,却又无可奈何。
子夜,赤剌温自噩梦中惊醒来,直觉头晕眼花浑身剧痛,忙要爬起来,却无半分的力气。
他瞧见卫央裹着战袍,在山谷背风之处,距离他不过十来步远,守着与战马靠在一起歇息的明军将士。
“醒了啊?”卫央招手道,“天快要亮了,你将你的人马点起来集合。”
赤剌温惊道:“我等俱已降——你要杀了俘虏吗?”
黄金虎在身后骂道:“黑了心猪油蒙心的赤剌温,你险些烧死,我家大人以真气为你疗伤,你放的什么狗屁?”
赤剌温一愣,怎么会这样?
“你已没有再战之力,本可在西陲做一个常人。然,你家小都在瓦剌那边呢,我听说翁郭楚汗行事残暴,你们若不回,那麻烦可大。”卫央道,“带着你的人,先去北庭城歇息半日,在我炮击北庭城之前你等当离开,回家乡放羊牧马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战场上了,你去吧。”
赤剌温艰难爬了起来,脚下一软又摔了个跟斗。
他诧异地瞧着这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他打的又是个什么主意?
“对待放下弯刀的瓦剌人,我们会热情地拥抱你们,回去吧。”卫央挥挥手,又吩咐一句,“去催促后军尽快,打下北庭城,我们还要向西边进攻过去呢。”
赤剌温当即想道:“原来是大明军队主力过来了——炮击北庭城?”
他忽然听到南边传来得得马蹄声,急忙偷窥之,只见一伙人拖着板车,驱赶着劣马,黑夜中瞧不见细节,只见数十个黑沉沉管子放在车上。
火炮!
赤剌温毫不怀疑!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是胡人太大意,长城以北无汉骑
腊月初九,赤剌温一边哭一边迎着刺骨的寒风,带着穿的厚厚的皮袄的三千多麾下踏上了返回金山北麓的道路。
他发现自己很蠢。
自那夜得知明军带着火炮来到北庭,他当即向图门进言。
却不料,图门竟集合起百夫长及以上军官细听他解释。
结果就是,大部百夫长得知鞑靼军之死竟起了怯意,一部千夫长得知有了“长一丈,圆一抱”的火炮之后当即率自己的兵马夺路而逃。
到如今他也不知图门怎么搞的,竟让满城汉军悄然无声,却让察合台的军喧哗鼓噪,有一批察合台认竟冲进城主府,质问图门为何不“为全城军民,早早就降了”。
真是奇怪啊!
他们连打都不想打就降了么?
赤剌温亲眼看着图门大冷天的脱掉外套,脊背上背着一根小棍棍子,冻得像一个孙子,哆哆嗦嗦地出城与那个恶魔谈判,他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说什么“愿以一身之罪,抵全城军民性命”,真真是想起来都恶心。
可那厮真厉害,他一顿鼻涕眼泪,生生将自己冻得几番昏死过去,城头城下军民无不感动流泪,但却从那个恶魔手里抢回了全城军民的生命。
那恶魔一挥手,明军立即撤掉了大炮,果真让出了一条路,放跑了城中的一批不愿归降的察合台军将。
那图门又背着棍棍子装着小孙子,跑出去哭求什么“长生天有好生之德,愿求王师善待满城民众,俺图门愿意为大人牵马坠蹬”,噫,想想更恶心!
赤剌温又想到那个恶魔进城的时候,自己跪在路边都不敢抬头的事情。
哦,长生天在上这个行为一点也不恶心。
可就在这时,赤剌温又想到自己窥见那车上拉着的物什。
那哪里是什么火炮?
那分明是树桩子罢了!
原来,那恶魔不但狠毒而且还极其的狡诈!
他就那么兵不血刃地将北庭拿到手里了。
“可笑图门那个蠢驴,他居然还没有察觉,嘿嘿。”赤剌温心想,然后又摸了摸怀里的书信,这是那个恶魔亲手写给翁郭楚汗的书信。
赤剌温知道,那书信里说的是让翁郭楚汗把传国玉玺交出来的事情。
可能么?
“你回去告诉翁郭楚汗,他若交出玉玺,我朝大明天子可以许他一个王位,他若是执意不肯,我是个善良的人,但也会前去讨要,那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将是卫·哈密小郎君西陲小官人大明好少年瓦剌的敌人·央,我听说,八河流域的水纯净的很三角洲的土地魅力的很,那我可是要夺了翁郭楚的汗位,用驴车,也就是拉驴的木车,将他塞进去,连他老婆,连他儿子,连他老丈人,一起抓到京师给大明天子跳舞看的。”那个恶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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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剌温不信。
瓦剌大军可曾经纵横漠北打得把你们明军打得哇哇大叫的鞑靼人哇哇大叫的大军!
不过那个恶魔送给咱们的细盐可真好吃啊!
赤剌温看看天色,只见自己麾下数千人马无不裹着明军送给他们的皮袄趴在马鞍艰难前进,当即下令快马加鞭。
他要在数日之内赶回汗庭,若不然等天气转暖的时候汗庭就要向北方迁移了。
一去一整夜,次日天明大军继续在沉默中前进。
赤剌温拍拍自己的第三匹马,那恶魔给了他们一人三匹马,他说要让自己把书信快一点送回去。
哼!
第五日,赤剌温看到金山的落日了。
他笑了。
卫央也笑了。
“你们率百人队在外头控制战马,你们几个百人队,即刻潜入汗庭马厩,对了,药都带足了?”卫央压下帽子问。
李不胡悄声说道:“主公放心,我一个人就带了三十斤。”
“好得很,记着,一定要给公马吃够。”卫央道,“而后,我们等到天黑之时,找一个队伍跟上,一定要记着,你们要将他们大部队引入我们的包围圈。”
韩礼紧张至极,他本是带着队伍在城外巡逻,随时准备策应正军攻城来着,可主公竟一场火烧掉满城军民的信心,北庭城一举拿下。
这足以震撼天下了罢?
不的!
这位小郎君,他竟听韩老汉说起宣宗皇帝之时瓦剌首领明确通告中原,他手中留着大秦皇帝留下来的传国玉玺,他当即找出八百不要命的,乔装混进赤剌温的队伍,竟要行那虎口夺食之举。
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情么?!
韩礼想看看这位小郎君到底还能多么大胆,索性与他大哥韩阙一商量,兄弟二人抓个阄,定了弟弟随军出征之事。
可他不明白,那传国玉玺有那么宝贵么?
那当然。
不过卫央不是特别在意,他只在意皇帝是否在意此物件。
皇帝当然很在意。
宣德皇帝时,瓦剌太师也先篡位称大汗,建元“添元”,自称“大元田盛大可汗”,并修书中原,明确告知宣德皇帝说,他要当大元的可汗了,“往者元受天命,今已得其所位。尽有其国土、人民、传国王宝。宜顺天道,遣使臣和好,庶共享太平。”在此前,也先还派人向明廷请求以良马貂鼠皮还有玉石换取“黄紫大红织金九龙缎匹、黄红彩缎衣、服等,和金壶、金碗”等元朝皇帝御用之物。
这要能换就见鬼。
太祖洪武皇帝那会儿为了追杀掌握传国玉玺的元朝太子连城池都不肯占领了,宣德皇帝虽放弃了太宗皇帝荡平四海的武力征服,看那也不是软柿子,怎肯给也先顺气?当即估摸着回了一个“滚”字罢,左右也先是穿着貂皮当瓦剌可汗的。
他原本想当大元大可汗,没有那些制器自然只好悻悻然的了。
卫央细问过韩老汉,又让图门打探,图门却知道此事。
为此传国玉玺,瓦剌没少与鞑靼作战,你当只是为了人口么?
确定后,卫央决定再行险招,若传国玉玺到了西陲,西陲又是国中之国,老皇帝怎么办?
让传国玉玺留在老头儿手里?
“立马蒙古诸部一起联合,给老赵头黄袍加身,老朱家就地坐蜡,四海震动少不得有‘英雄’赢粮影从。”卫央心里想。
他甚至都想好了,这传国玉玺一到手,他立即跑回哈密。
而后便是问老头:“你想当皇帝吗?我送你一枚传国玉玺。”
然后?
那就是老赵头的事情了,与我卫小官人有嘛关系?
“行动。”卫央瞧见金山之上游骑下山当即悄然往赤剌温靠近。
得罪了。
我们抬你去见翁郭楚汗好不好?!
第三百三十六章 我辈转战八千里!两个阉人争第一?
赤剌温再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一次他是被吓得。
他望见进山汗庭时,大喜之下纵马狂奔,忽的战马嘶鸣,不知怎的就落马了,然后胸口一滞,眼前出现了那张不过分帅气,却异常灿烂的笑脸。
他再次被俘。
此刻的赤剌温躺在担架上,眼看着蓝天白云,他心中默默地流着泪。
他们的目标是传国王宝,若此物为他们所得你他赤剌温一家——一族还能活命么?
“乖乖的,到了之后我们抢了宝贝就走了,到时候,你可以带着你的家人,或者去哈密,或者去西域,要么你造反,一刀砍了翁郭楚,然后自己当可汗,我是帮你的。”卫央安抚道,“你放心,我给你吃了三斤毒药,点了你的哑穴,你戳破不了我们。不如配合一点不定还能有什么好处呢。”
赤剌温只是默默流泪。
他的心腹死光了。
留下来的都是看到金山就想自己帐篷里的马奶酒、漂亮女人、奶茶和奶酪的蠢驴!
汗庭的游骑拦住了他们,赤剌温嘴巴上被套上了一块儿厚布。
游骑首领喝道:“这不是赤剌温么?你们怎么了?”
卫央以纯熟的卫拉特语大哭道:“我军大败,赤剌温重伤。”
首领大惊道:“怎么可能败?”
卫央一把揭开赤剌温脸上的厚布,大哭道:“他们用了特别邪恶的法子,将不知怎么弄死的牛羊扔进河流,赤剌温嘴馋,多吃了些水煮肉,于是这样了。”
首领骇然道:“快把他抬到远处去!”
他又下令手下将卫央身边那八百人驱赶到远处远远看着问。
卫央安慰道:“不要怕,明军中有个十分善良的好少年,他叫卫小郎,拼着几百两黄金,他也给赤剌温打了一斤多,呃,呃,那个,他们叫葡萄糖,赤剌温只是看着有病,实际上没病,我们护送一路都没发现任何问题。”
然后拍拍胸膛赞许:“你瞧,我们不什么事情都没有?”
那首领将信将疑,又命卫央将赤剌温扒了个光,一瞧居然还有马蹄踩过的痕迹,才笑道:“原来是真没有事情。”
卫央急忙道:“头领,我等想尽快回到帐篷,请你们抬着赤剌温去见翁郭楚汗吧,他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包括汉人有了新式火炮的事情,此事事关重大……”
那首领大喜,但呵斥着道:“急什么?”
而后飞马回报上金山,片刻又有人下山,卫央暗暗打手势,八百人迅速一哄而散会卫拉特语的大叫:“赤剌温中瘟,赤剌温中瘟。”
下山大军慌忙绕开,他们可太清楚这事情有多大了。
八百人跟着其余众人散入山中,渐渐往汗庭集中。
山脚下只剩下他与武功最高的李不胡,这厮是一个昆仑派为胡人做事的高手教导的,别的本事或许小,逃命的本事第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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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搜查两人的兵器,将弯刀夺走,又看着险些被冻死的赤剌温,再没有检查担架下面。
那下面,有一把长剑、一口宝刀。
“这是汉人捎给翁郭楚汗的信,哦,赤剌温受伤很重,恐很难说话。”卫央解释道,“可命他去一旁,写出书信后再送给翁郭楚汗。”
那些人见赤剌温面色虽苍白,却并不是害病的迹象,遂也安心了。
“走,抬他去汗庭。”那几个不知是千夫长还是百夫长的,只在脑袋上套着个绣着明黄盘龙的软帽子,他们可不敢让手下上前,只远远喝令。
一时到山腰,简陋的汗庭,彪悍的军队。
卫央一一记住方位,瞥见八百人俱已悄然潜入山上山下,又瞧夜幕降临,乃抬着赤剌温在汗庭金顶大帐外等候。
片刻有人喝令觐见,两人抬着赤剌温进去,足有半亩地的金帐内可算金碧辉煌,巨大的牛油灯下,三五个瓦剌贵族正瞧着,最上头金色地毯上头搭了一张金色桌子,一张金色凳子上坐着个穿着金色袍子的人。
这就是翁郭楚汗?
翁郭楚汗已有四十来岁,脸色稍白净阴沉。
他一手拿着书信,一手按着金刀,大喝道:“赤剌温,你怎地连明军都打不过?”
这……
卫央低头不语。
“赤剌温?”翁郭楚汗大怒。
卫央小心道:“大汗,赤剌温被赵允伏灌了三斤木炭,他,他说不出话来了。”
李不胡心里一抖,你怎地这么能胡说八道呢?
什么叫胡说八道?
这叫战略忽悠懂吗?
翁郭楚汗愣住了,然后半晌才大骂道:“老匹夫,瓦剌人与他势不两立!”
然后才问道:“这个姓卫的,他又是什么人?”
李不胡连忙答道:“那是汉人里最和蔼可亲,最仗义疏财,最……那个,就是最好最好的少年。大汗,瓦剌果真有那个什么传国王宝么?”
卫央手一抖,这憨货怎地这么莽撞?
却不料莽小伙歪打正着,那翁郭楚汗正琢磨此事。
他笑道:“那自然是有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哎,可怜赤剌温,他遭受了人家的严刑拷打,居然对长生天发誓,说瓦剌没有传国王宝。”李不胡叹道。
一侧有人喝问道:“谁打的你们?”
李不胡心里一横:“正是朱祐樘。”
他信誓旦旦至极。
那帮人哄然大笑都道:“朱元璋的子孙没出息——打一个万夫长能有什么用呢?”
翁郭楚汗赞许道:“这样看来赤剌温是我的好万夫长,是了,他还没有见过传国王宝。”
遂吩咐:“扶他起来,翁郭楚汗不会让自己的忠诚的朋友吃了亏还不知道宝贝的存在。”
卫央忙扶起赤剌温,赤剌温泪流满面。
怎地?
翁郭楚汗一呆好笑道:“他怎地哭成这样了?”
“大约是激动,他看到朱祐樘拿出一块黄石头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卫央肃然道。
翁郭楚汗大笑道:“他们的可是假的!”
卫央心里也是一笑,瓦剌人早不复当年也先时代的强大了。
堂堂可汗连麾下如何吃败仗都不细问,竟夸耀起一块石头。
他当即丢下赤剌温,瞧见翁郭楚汗笑吟吟地自桌子上拿起个木盒,只瞧见古色古香的,其色微微白,一角为金黄,通体大小不过四寸,遂上前劈手夺过,往上头一瞧,见龙鱼凤鸟钮,双龙环绕中,果真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又见双边线中海浪如托,真有个“日照大海现双龙”之景象。
翁郭楚汗大惊道:“你,你要做什么?”
“哦,没事,我就叫卫央,谢谢,此物我带回去了。”卫央反身拔出长剑,望定翁郭楚汗面上一刺,翁郭楚汗骇然一下坠,卫央哈哈一笑,提着剑一剑刺死近前一人,李不胡抽出宝刀连劈三人,听帐外哗然,遂一刀劈开汗帐,两人大笑几声,竟就那么钻入茫茫进山,黑夜中何处可寻踪迹?
第三百三十七章 汪直,你去杀东方不败【为盟主oO莉姆露Oo贺2/5】
老王爷头疼欲裂。
赤斤蒙古卫的桃花开了,他老人家施施然正在湖边作垂钓。
小日子挺美!
“两个小辈打的胡人望风而逃,如今叉失里大军五万,新城已筑成,宝贝女儿三战三捷,斩察合台军首级已愈万,俘虏两万余,战果西陲第一。哼哼,还有个卫小郎,定青海,平吐鲁番,复北庭汉唐故土,啧啧啧,朱厚炯小儿龟缩回关内,老夫轻松啊,太轻松。”老头儿还在抖腿自夸呢,“慧眼识人,老夫慧眼识人哪!”
然后,从哈密狂奔而来的信使带了一个消息,险些吓得他一头栽进桃花池。
卫小郎疯了!
不!
卫小郎不是疯了!
“这家伙杀疯了,他收复北庭后,旋引八百人马化妆潜入瓦剌汗庭,一剑刺伤了翁郭楚。”信使先通报。
老王爷大喜:“这厮怎不将那小儿一剑宰了啊?”
信使擦擦汗:“王爷,根据参谋将校们推断,只怕卫副将不愿宰了那个蠢材,让瓦剌人选一个有能力的可汗当首领。”
赵允伏一想冷笑一声:“若宰了那厮,瓦剌人定大举入侵,的确会为北庭建设造成巨大的影响。唔,这小子在什么地方?”忽的骇然问道,“不会还在草原上厮杀吧?”
“正是。”信使道,“而且屁股后头跟着不下五万的瓦剌军。”
凭什么?
老头儿当即喝令:“去,将新编两营调来,鞑靼人试图南下,咱们一场埋伏,险些砍了他们的可汗,他们不敢再来了,这次集中精力干掉瓦剌主力。”然后嗤笑道,“翁郭楚算个什么货色,宰了他也不用五万大军复仇罢?卫央又把谁给砍死了?”
信使心底下把这番话转化成正常的语言,抿嘴考虑了很久,缓缓道:“他抢了传国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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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喇——
老头儿脚下一滑差点掉进水池里。
事大了!
这番果真闹大了。
传国王宝一旦回归中原,朝廷必然震动不已。
就凭此大事,朱祐樘敢亲自到西陲来哭着抱大腿求交换。
那可是太祖洪武爷、太宗永乐爷都未能拿回来的宝物啊!
“王爷,卫副将一边早草原厮杀,一边命大军传扬,说此事与西陲军事,俱为王爷谋划,郡主统帅,卫小郎执行。”信使声音逐渐平稳了,头脑中迅速涌出巴音那帮人的建议,他请求,“王爷,咱们可……”
“扯淡。”老头儿在地上来回走了七八个来回,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他耻笑,“那小子根本就没把这传国王宝放在眼里,老夫怎可为此物所连累?你即刻回去,点起三万兵马,要告诉六军,宁可舍御宝,也要把卫央从草原上叫回来,御宝一到手,老夫一刻也不留,哼,不过一块破石头,皇帝要,那就给他们。”
信使腮帮子抖动着,那么好的宝贝。
我们舍不得!
“我军请回千年传国王宝,朝廷再无征伐大义,西陲军民可得三十年和平机遇,你等不可妄想那些有的没的,须记住,我们可是国中之国,但也是大明的国中之国,”老头儿厉声说道,“哪个王八蛋敢脱离大明搞国外之国,老夫定亲自与之殊死一搏!哪个搞新国,老子搞死他!”
三日后,又有信使至。
卫小郎果真杀疯了。
他带着八百人马,又会同被逼反了的赤剌温手底下那三千人马,并其中数千家眷,竟在草原上与瓦剌大军展开了输死搏杀,在金山脚下一场大火,又断送瓦剌数千大军,而后以山地为阵,将瓦剌和硕特部一支劲旅胖的拖成成瘦子,瘦的拖到饿死,大军这里打一下,那里打一下,忽然调头直奔北庭,在北庭正北三百里外,以埋伏好新编八营中的三营,并北庭两个归顺的万人队,连杀瓦剌人三阵,又突袭鞑靼人北方,三月,摧毁部落十数个,荡平北庭周围三百里内所有敌军。
四月初,卫央引军东征,而后突然南下,麾下一支打“党项族”旗大军自背后杀出,将失去了万夫长的河套区域鞑靼部落一扫而空,党项人聚众七万,在贺兰山下开始筑贺兰城,与明军隔河相望。
“党项举起高字旗,来回于贺兰哈密之间,扫平路上鞑靼部落,达延汗只好派人前去讲和,如今,党项族已共举高娘子为王,号称贺兰女王,卫副将拥兵十万,已徐徐返回北庭,扬言要扫平瓦剌,瓦剌军后撤,察合台人放弃北庭以西一百里土地,而且,”使者欣喜道,“满速儿在汗庭受到袭击,袭击者留下‘西陲郡主赵红翎到此一游’之言扬长而去,咱们只知道那人身法诡异,武功奇高,途径昆仑派,昆仑派举派闻风而逃,似乎有来青海居住之意。”
赵允伏纯粹懵了都。
这两个小孩怎的这么调皮?
你们有什么密谋,跟老夫商量一下先行不行?
还有!
贺兰女王?
“这厮想当征服女王的男……少年?”赵允伏恼火至极。
可使者却道:“高娘子也才得知此事,但她没有去河套,而是赶赴叉失里,她似乎接到郡主的密信,瞧着竟有慷慨赴死之意,不知是为何。此外,叶大娘也跟了上去,随后宋、文、丘三位长老也跟了上去。”
赵允伏脸色倏然一沉。
为何?
他想到了。
“能让她们联手对付的人,除了那两个魔头,还能有什么人?而哈密一流高手倾巢而出之意,恐怕除了那两个一起出现了,还能是什么?!”赵允伏腮帮子突突地跳了几十下,愤然指着东方骂道,“不过一块破石头,你想要,老夫不吝啬,你却派出汪直前去果真挟持,好啊,好得很!”
谁?
使者腿一软,那可是天下第一高手!
“不止那一个,东方不败也在西陲,且很有可能就在那边。”赵允伏神色森冷,深吸一口气,暴喝道,“点兵,攻打嘉峪关!”
老夫的两个孩子在转战千里只为杀敌,你等竟做如此卑鄙之事。
刀上见!
正此时,城外有人叫门,说是老头的故友。
故友?
赵允伏当即直奔城外,只见城门口站着十来个绝顶高手,护着个身穿白色绸袍的老者,老者身材不甚高大,面色十分苍白,见到赵允伏,眼睛里含着两包泪,委委屈屈道:“王兄,赵大哥,你还记着乾清宫里你曾说,万事莫要怕,有你护着的三弟嘛?”
赵允伏:“……”
就知道,老子就知道。
老朱家的子孙,没一个不会哭的!
“陛下,传国王宝不在我这儿。”赵允伏直话直说。
大明天子朱祐樘,当场抱着老赵头的胳膊放声大哭。
嗷嗷哭那种。
第三百三十八章 小郎,奴家的地嘞?
东方不败跪坐于右侧首位。
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身穿团蟒袍,鬓角已全白,面色苍白而又神色肃然的人。
汪直。
东厂的首领,皇帝的亲信,武功出神入化的超一流的高手。
他说不上来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年少便得志,不及十五岁便已是可称太监的内侍。
他仗剑横行关东,随后以内侍之身,会同一时文臣王越突袭鞑靼,鞑靼传奇女人满都海到底死于谁的手中未可知也。
但鞑靼汗庭高手,在这一战中尽为汪直所杀。
那一年,汪直十七岁。
随后,汪直年少得志,为内侍所不容,文臣又上书求放逐,汪直遂在南京任镇守太监,后又降御马监,直到成治皇帝登基,才将他从南京叫回到大内,那时候,汪直已四十余岁,但也是大内第一高手。
小郡主居于首位,她这几天已经习惯了这两个高手坐在左右了。
只是今日很奇怪。
东方不败瞧了汪直一眼后,唇角一勾轻笑着说道:“郡主可是盼我与此人打起来?”
小郡主笑道:“你们既武功盖世,又不是傻子,我怎么会盼着这样呢。只是两位今日这么早就过来,我的确出乎预料。”
“郡主命人去请朋友来此,奴婢只是想瞧一瞧,到底是怎样的高手。”汪直轻咳三无声,慢吞吞说道,他不断用手指蘸着点清水在眼角擦拭,一如说话也慢悠悠的,他说道,“至于面前此人么,他既是魔教教主,又是背主之徒,奴婢自会与他交手,只不过……”
“汪前辈,我敬你忠心体国,实不愿承你一口一个奴婢之言,你此来,说不是奉命行事,我心中不信。我武功很差,打也打不过你,你若想挟持,我也无话可说。”小郡主不悦说道,“至于你想等卫央来,那也是你的事情,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卫央今为各部首领,西陲若无他,各部必打乱,他这人,也爱惜自己的很,你可要小心应付了。”
汪直笑了笑,摇摇头慢条斯理道:“老奴也是久经沙场之人,怎不知大将难得?陛下也只是想见一见,并无别的意思……”
“是啊,还能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想让卫央给魏王当个奴才,此事一瞧便知。”小郡主嘲讽,“赵王举兵河西,天子京营西进,二十万大军霸道之至,再加上汪前辈武功盖世,我们只好引颈就戮。”
“那可未必。”门外高岚纵身而来,身后四个高手提剑跟进。
东方不败眼皮一跳,微笑拱手道:“叶大姐,宋大哥,丘大哥,文大哥,一别数年,你们可好啊?”
出乎他的预料,叶大娘很冷淡地道:“东方先生,神教的恩怨,你但管只来找我们,怎地连两个孩子都敢威胁?岂不越来越没出息了么?”
东方不败吃惊道:“你们……不愿问罪么?”
“问的什么罪,这些年早已看破了。”文长老冷然说道,“任教主与你的恩恩怨怨,那是你们的事情了。我听说,你待大小姐很好,算你有骨气。至于与我们的恩怨,我们早淡出江湖,向左使前来,我们也不曾答应帮他寻找任教主下落。只不过,你若对这两个孩子下手,我们也只好以多打少,你可别在意。”
“哦?那可好得很。”东方不败道,“我与郡主约十年之后,往黑木崖一聚,到时候,酒喝了,便比一比谁的武功高。我若是赢了,他们下山便是,我若是输了,他们想杀想骂,那是他们的事情。哼,我东方不败也是江湖儿女,何况,我若想下手,用得着这么多事?”
叶大娘十分惊讶,不由看着郡主。
小郡主赞同:“我代卫央,与东方先生约下十年之聚,东方先生往西域一行,也扬我威名,我很感谢他。卫央回家没?”
“没有,他们杀疯了。”高岚提剑走到案前,正要说话时,忽的瞥了汪直一眼。
汪直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
他终于神色大变了。
小郡主的武功在他看来,十年后可堪与他平手。
毕竟她的武功心法着实无人能及。
可那要打通任督二脉才能举世无双。
高岚的武功也不是他的对手,若突袭之时她连躲都躲不过去。
但那四个却是实打实的顶级高手。
四打一,他毫无胜算。
“这位前辈是汪直,东厂提督,天子新立西厂,他兼任西厂提督,曾是仗剑河套,将鞑靼高手一剑荡平的前辈高人,我们可不能不佩服。”小郡主笑道,“卫央又如何杀疯了?是了,他应当很快要让你去贺兰山。”
“哪里用得着,他早将贺兰山下鞑靼大军一网打尽,如今拥兵十万,自北庭一路横扫,将河套以北彻底纳入大明版图了。”高岚骄傲地仿佛一只凤凰,高高昂起鹅颈道,“我部七万军民已落户贺兰地,此外,瓦剌人兵退了百里多,如今已遣使谈和,他率军横扫漠北,和硕特部、准噶尔部、杜尔伯特部无不闻风而遁。辉特部等小部落尽数归顺,察合台人后撤百里,也遣使求和了。”
小郡主大惊,竟有这般辉煌的战果了?
汪直神色惊异,他仿佛想起自己少年时代的跋扈雄壮。
高娘子笑道:“除此外,咱们大军在北部伏击鞑靼军,杀敌很多,此事你也知道了,不过,剩下的溃兵也被他给收编了,命人在河套以西筑城而居,命名友谊城,驻军共计五万人,合军民十二万,为盐道中转。”
“好!”汪直长身而起,神色欣喜道,“好儿郎!凭此事,封侯足够了!”
“这算什么。”高娘子轻笑,“他八百人纵横漠北,刺瓦剌汗,夺传国王宝,海内已振动。”
嗤一声。
汪直如一抹青烟,眨眼消失在原地。
然又眨眼他又回到军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异常的通红。
小郡主瞠目结舌,待说话却被高岚使了个好眼色。
怎么啦?
“此番大事,王爷谋划得当,郡主与他配合默契,我六军将士用命,此所谓异域竞功。如今西陲诸部莫不服从,郡主,我们该回啦,要商议那御宝,”高娘子冷笑,“他们既下手在先,我们便商量着,瞧那御宝该给谁去。”
“不,不不不,绝无此事。”汪直急忙道,“若是,若是,嘿,那御宝果真回来了?”
宋长老哂笑:“不过一块破石头。”
“你懂什么事。”汪直一甩袖,“哼,若真是御宝,老王爷功在千秋,郡主名垂青史,那卫央,那卫央,”他竟不羡慕,反而赞佩地说道,“封侯不足够,当封王!”
当即目光热切,他瞧着东方不败,森然道:“若肯将传国王宝请归陛下,老奴当场击杀这魔教的教主,拼死也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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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手指一动,提十分真气站起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齐纨鲁缟,细盐换田
北庭城热闹至极。
城中居民鲁贝阿自幼倔强,十来岁的时候,他拒绝了城主要收他作仆从的机会。
这是个十分令人钦佩的家伙,他小的时候给人家剪羊毛,大一点帮人做毛毡,一手拉扯两个妹妹长成人,用十匹马,二十只羊,还有积攒的一百斤粗盐给大妹当嫁妆,用同样的价值给二妹当嫁妆,风风光光地把两个妹妹嫁到了好人家。
今天,鲁贝阿换上一身崭新的皮袍,他要去见大妹夫。
钻出低矮的房间,鲁贝阿眯着眼睛伸出手捧了一捧金色的太阳。
“贝阿,快出来,咱们该去查账啦。”门外有人喊。
“就来。”鲁贝阿欢快地答应了一声,吸溜了一下鼻子,习惯性地摸摸家里的门窗。
这是那位汉人少年郎打下北庭之后,把吃人的城主府拆了,给他们这些穷苦人家分下来的物件,鲁贝阿很喜欢,门上有他爷爷和他爹爹为城主付出的血汗。
真好啊。
鲁贝阿感叹一声,小心地拍掉皮靴上的泥土,笑呵呵地走出门来。
门外站着个汉人,也有三十余岁的年纪了,手里拿着一点蛋糕在吃。
“吃一个。”汉人大哥把一个布袋子递了过来。
鲁贝阿吃惊地道:“方大哥,你从哪里拿来这么好的吃的?”
方大哥笑道:“是咱们小官人叫冯娘子派人给咱们送来的,你在哈密的时候没有吃过吗?”
“吃过的,吃过的,嘿嘿。”鲁贝阿憨笑,吞了一口口水,打开袋子小心地捏了一角,放在嘴里抿着,半天才舍得吞下去,笑呵呵说道,“小官人真是很好的大善人,我去哈密贩盐,一路上没有吃的,到了的时候,是那位小虎兄弟拿来好吃的,就是这种好吃的,还给了一大盆热汤,肉的哦。”
方大哥佩服地拍拍鲁贝阿的肩膀说道:“谁也没有想到你是第一个敢去哈密的人。”
鲁贝阿眯起眼睛笑,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是第一个。
“吃,多吃,我浑家刚刚下工的时候,从哈密来的商队带来了冯娘子的心意,说家里有娃娃的,一家都要拿一点,还要教咱们北庭军民自己做这种鸡蛋糕。”方大哥说道,“对了,琪琪格的房子租给人家了吗,你们也要成亲了对吧?!”
鲁贝阿眼睛笑成了两个月亮,高兴地邀请:“小官人说了,北庭不能有奴隶,也不能有老爷,琪琪格原本是城主抓去当奴隶的,如今她自在了,还分个房子,她说,听吉日格勒说,小官人要当咱们北庭的将军,她想在小官人当上将军的时候成亲,嘿嘿,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来,我攒了不少钱,能买很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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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哥笑道:“哎呀那麻烦,小官人从来不吃酒的。”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城南,原本破败的城墙如今加固了一下,但在外头却一直把城墙延伸到十里之外,一堵正在修建的土墙,宽三丈,高两丈,把能耕种的土地包围了起来,农田之间已经开始修连片的房子了,上万人正在热热闹闹的忙乎着。
“大哥。”城门口蹲着休息的一个军官站起来招手。
鲁贝阿更高兴了,抖擞精神说:“韩阙,你们下工了?”
他大妹吉日格勒的丈夫就是韩阙,对她很好很好的一个家伙。
韩阙笑嘻嘻地赞道:“我们休息半天,还要接着去挖排水沟,明天开始我们要去外城修坎儿井,大哥今天打扮的真是漂亮啊,琪琪格看到了肯定会喜欢。”
“是的吧?!”这家伙转了一个圈儿,拍拍袍子说道,“是她给我挑着买,还不让我掏钱的。你们大军什么时候出去?”
“不去,不去了,仗打完了,瓦剌人不来,察合台人不敢来,咱们就要建设好日子了。”韩阙拍拍屁股说,“正好,爹让我给你带来了一点钱,你拿着。”
他从胸口摸出二十两银子,不由分说地塞在了鲁贝阿的袖子里,笑眯眯说道:“我们饷银都发了,家里留一半,要给吉日格勒做衣服,她十分高兴。这一半,爷爷让爹交给你,爹帮大人学种地哩,我就在这里等你。”
啥?
学,种地?
“那不是。”韩阙指着远处笑着说,“大人刚回来,说闲着也是闲着,也要来挣点钱,你瞧,大军都在帮着开荒哩。”
已经修出一半的城墙底下,卫央拿着锄头一点一点在开荒,周围一大群人,一边忙活着一边看着他开荒种地。
这简直破天荒了,杀得敌人狼狈求饶的小官人居然还要种地吗?
鲁贝阿连忙跑上去,站在田埂上瞧,他瞧见田埂上竖着一块木板,上头写着一行字:“卫央,耕地一亩二分。”
还真种地了!
卫央跟欢快地挥舞着农具在他的地旁边耕种的一户人家聊着天,那户人家人多,又愿意种地,分得五亩旱地之后,一天闲着没事就来地里头松快筋骨,此外,在城外他们还分了十二亩地,大部分是生地。
“今年春上下了点雨,开出来的荒地种麦子估计有点亏,大人又要咱们积攒粪肥,加起来差不多能保证咱们北庭民众吃饱,要供应上军队可能得两三年。”老汉旁敲侧击问,“那大军开垦的荒地,咋就开那么远的地?”
当然是为了不至于开垦过度。
卫央道:“这地跟人是一个理儿,咱们问地里要的多,地承担不了,也就不给咱们吃的了。地要种,树也要种,草更要种。军队开垦的荒地那是供应军队吃饭的,这几年,咱们要过一段的苦日子,军队不自己吃饱,农民哪里来的精力供应他们?”
那老汉叹道:“只是没想到,咱们也有自己的地的一天。”
然后又不满地道:“只是不能传——咱们多交点公粮还不能换到地吗?”
卫央想了想问他:“你家有十多亩地,你有三个儿子,你儿子有六个儿子,到你孙子长大了,他们一人能拿到多少地?我既有军队,又有些钱,要是没规矩约束,我若想买地,哪个敢不卖?!这样下去土地越来越集中到有钱有势的人手里了,三代过后,穷人咋过呢?”
老汉连连道:“是这么个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卫央道:“将来怎么办,那是将来的事情,这经济基础不牢,如今就想那么多远的,那是要饿死北庭人们的。待家家户户有了些存粮,咱们再想法子再行调整分配制度,只能比如今好,不能比如今差,须‘人人有饭吃,年年有新衣’,达到这个标准之后,再商量以后咋办。”
他蹲下细细地把土坷垃捏碎,又把荒草收拾起来准备沤肥。
忙完自家地里活的人慢慢围拢过来。
小官人骑上战马的时候那是威震天下的小将军,当他脱下那身战袍跟咱们一起种地的时候反倒和蔼可亲的很。
大家都愿意和他说说话。
鲁贝阿也凑了过来。
卫央认得他,笑吟吟正待说话,有数骑自哈密方向奔驰来,抬头一个人,正是老王爷身边那些高手队伍里的百人将。
百人将远远跳下马,取出一封信挥舞着。
他问道:“标下带来大娘子一句话,大人有地了,大娘子的地在哪里?”
第三百四十章 热爱和平卫大人
冯芜很作妖。
她真的很会作妖。
手握西陲超过三成的财富,手握几乎九成的商业渠道,又掌握全部商品生产。
可她居然垂涎卫央那一亩二分地了。
如今的西陲可以这样说,冯大娘子挥挥小手儿家家户户都得害怕。
那她还要地干嘛?
卫央招招手。
百人将取路边水壶灌两口茶,拿着书信过来先以军礼参见。
这是四年以来他再次见到卫小郎。
比起当年动不动“我是小孩子”的惫赖嘴脸,如今的卫小官人少了些好笑,多了十分气度,他就站在那,就仿佛有一种十分与众不同的风范。
那可是手握十万精兵的卫副将!
“大人长高了,都快赶上咱们了。”百人将眼眶不由有一些的发红,仔细凝视着这个让天下震动的少年,满心都是钦佩,更多的还是感慨。
如他这样的地位,有几人还能守得住本心呢?
“我本要明日回哈密,你们怎地先来了?”卫央问,“老头儿好吗?有没有被人家欺负?”
百人将笑道:“大人挥鞭异域,哪一个敢对咱们西陲军民瞪眼?老王爷什么都好,只是这两年抱怨大人的时候是越来越多,说,大人把什么都扔给他老人家了,自己跑去潇洒了。不过,王爷的压力的确特别大。”
他看了看周围,凑近道:“天子到关外。”
卫央一挑眉,朱祐樘还真敢到西陲来?
“老王爷命标下来询问,大人何时回哈密?那宝贝,可还在手里吗?如何处置?”百人将语气激动起来了。
卫央接过信,顺手从袖子里一摸,摸出个四四方方的羊皮包,顺手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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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
百人将当场就跪。
那可是传国王宝啊!
“一块石头尔。”卫央道,他反倒看到冯芜的书信心里稍稍很激荡,“看下,片刻你去选一支千人队,送这石头去老头儿那,怎么处置他随意,最好能换来我们想要的待遇。”
百人将紧紧地抱着羊皮包,他可没胆量在这里打开这宝贝。
卫央展开信一瞧,冯芜的字迹。
她询问:“江南来人多番催促我,其意有两个,一者要技术,我若回归,他们定要细盐提纯技术;二者要地位,我若不肯回,他们必选派人到此为官,或本是朝廷命官,他们要功劳,或白丁一个,要我等照应,如何回绝之?”
而后才再问:“家里一切照旧,叶大娘去了叉失里,助高娘子保护小郡主,东方不败与汪直都在那处,前日捎回来书信,那两人私底下比较了一场,汪直技高一筹,东方不败似有所领悟,实力骤然大涨。我意为家里院子不必整改,饭铺不必关张,你意下如何?”
卫央吃一惊。
东方不败竟找到西陲来了?
汪直乃是皇帝身边的金牌打手怎地也脱离皇帝的身边到叉失里去了?
他们试图干什么呢?
“须早回哈密。”卫央知道这是催他早日回家呢。
但书信最后的通报,却让他心里既无奈又好笑。
“你又不在家,我瞧着关内的土地好得很,去年元夕时,恰逢关内几个财主来买盐,我以十年‘区域批发代理’之权,换得他们名下土地万顷,因今春干旱,多有弃地而逃者,我命人暗中购买地面,收罗难民,于临洮府得地三千亩,民三千户;又于兰州府得地八百顷,多为官宦之地,条件是,送细盐到西安府,供他们专卖。此等人贪婪无耻,实非当地民众之福,我命安定一人为代理,在西安府到嘉峪关一线再开一条细盐专卖,然此事须朝廷颁发盐引,其中波折过多,怎样处理,你须给个决定。”冯芜说。
卫央敢肯定,这几年冯芜定没少用他大略说过的贸易手段控制土地。
“齐纨鲁缟之故事也。”卫央斟酌片刻,决议继续扩大收购土地的步伐。
有了地,有了人,经济才可以拉动得起。
只不过,这法子必然为朝廷中的明白人所察觉。
不要以为古人就不懂经济,明代的腐儒就不通学问。
就拿这贸易手段来说吧,哈密商人以暴利的细盐生意擢取关内的土地,这一招早在春秋时期便出现了。当年管仲富强齐国,旁边的鲁国也跟着富强,齐国如芒在背,齐公遂以管仲之计,命当时十分有名的齐国丝绸全数停产,举国只用鲁国丝绸,丝绸更有利,鲁国遂全国养蚕,越一年,齐国却不再高价收购鲁国的丝绸,鲁国却因为一年没有种地只能花更高的价钱从齐国购买粮食。
“这一招后来又用在了楚国身上,算是先民们玩贸易战的最早记录,读书人安能不知这点?!”卫央心下道,“不过,利用西陲商品摧毁河西走廊农业经济基础,表面上是给了朝廷君臣一个挟持我们的把柄,但若撕破脸……”
他都知道冯芜心里怎么想的了。
“果真撕破脸爆发了战争,那些没有土地的农民,恐怕就是又一股‘黄巾黄巢’,‘方腊宋江’。”卫央收起书信,吩咐道,“今夜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去叉失里。”
众人均一呆,不是回哈密么?
“北庭大军整编已经完成了,友谊城那边当缓缓而图才行。”卫央道,“去叫黄金虎,图门要随我去哈密进行三个月培训,在此期间他要负责起北庭的防务。”
那么文官呢?
“不用,西陲乃军管之地,在我们没有培养出从军中转向地方的人才团队之前,我们不考虑用现行的权力架构。莫日根,你去点所有人马,命新编一到八营坐镇北庭,九到二十二营即刻整装待明日出发,大部队先回归哈密,斥候营、工兵营、老罴营,加北庭第一营随我出发,另外,叫黄金标留在北庭,各部落民众修完北庭后,自北庭向叉失里修建道路,要有有两个,第一先大略修出可走车的路而后逐层夯实,道路两边须有杨柳、水沟,标准我已写明;其二,哪个敢亏待出力的人,军法处置;哪个去混日子,列入用工黑名单中,三次之后永不述用。”卫央当即下令道。
而后与鲁贝阿赞许道:“你是个很厚道的汉子,本应该有好的日子。听说你与琪琪格要成亲了,选个好日子,叫韩阙来喊我,我要去讨一杯喜酒。另外,你一个人背着几十斤盐,那实在辛苦,何况数量也很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做个保,你先叫上一些厚道的人,去哈密领取细盐,待细盐卖光,你再回去给钱,我祝福你能把细盐卖到漠北,让瓦剌可汗都吃上你贩运的盐,好不好啊?”
鲁贝阿裂开嘴巴抓着脑勺笑:“我肯定好好干。”
“不是好好干,是给你自己干。你若是不想太累,可组织一批人手来,你当第一支通往北庭的商队大队长,只要你喜欢就好。”卫央大笑道。
鲁贝阿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我只会出力气不会做生意。”
那也好。
周围民众仔细打听,只听说那细盐以如今的收入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一时万众欢腾。
第三百四十一章 老皇帝的小心思
翌日,天色阴沉,自金山如人群,走来一天乌云,瞧着仿佛要下雨。
卫央看看天色,背着手在军营中走了几个来回。
黄金标黄金虎站在一旁准备送大军凯旋。
图门也在,他神色颇有些兴奋。
在镇戎军中读完什么夜校,那才算真正的镇戎军将校。
不但他,连城内军卒也要去学一学规矩。
三人见卫央不断看着天色,心知他担忧路上下雨。
图门道:“大人,咱们可不怕下雨!”
“勇敢与鲁莽不是一回事的,何况此番换防多有军卒心目中以为是旧时规矩,路上若难行,他们不可能会没有怨气,这是我不想看到的。”卫央道。
图门琢磨了一下,想先带一队人马先行。
这时有守卒们来报,瓦剌使者、察合台使者、鞑靼使者一起抵达北门。
“又来。”卫央知道这些人的来意。
可这些人这次来却不是为了与卫央争吵什么土地的归属权的,他们的目的很简单。
“这么大的城池,我们若是没有火炮,凭战马弯刀恐怕很难打下来。”站在北门外惊惧交加看着巨大无比的新北庭城的三国使者已然万分绝望,这样一座巨大的城池坐落在草原中心意味着什么呢?
就连草原上七岁小孩子都懂。
“听说卫央要带着大军回哈密城了。”鞑靼的使者低声说道。
察合台使者悄悄往距离此人远处走了一点。
瓦剌使者也往一旁跳了两步。
鞑靼使者团:“你们干什么?”
没什么。
只是不想被你这句话连累。
察合台使团长斜着眼睛骂道:“鞑靼人最会挑拨了,咱们离你们远点,免得被杀的时候血溅到马鞍。你们当我们不知你们的心思么?”
鞑靼使团长恼怒道:“我不过陈述了一个事实尔!”
“呵呵。”两家使团长只是冷笑,瓦剌使团长当面道,“卫央在城中那不是最可怕的,他不过就会教那些投降的家伙去种地。”察合台使者更加直接,“若他领兵在外,鞑靼无汗庭,就可以不怕他了吗?!我们带来的是和平!”
鞑靼使团长放声大笑。
他听到草原上最好笑的笑话。
但那两个混蛋说的很有道理。
达延汗说过,在城里的卫央是最人畜无害的。
哦,是相对最人畜无害的人。
“我们的目的是,与他们达成和解,我们买他们的细盐,铁锅,不料,还有哈密的胭脂粉,可以用羊肉和他们交换。”达延汗经过这番战争,已不得不承认西陲强势的事实,出发前,他对使团长提出的要求就是卫央军不能再扫荡草原了,只要不出兵草原,他要的贺兰山,给他,他要的友谊城,鞑靼人也给他,总之只要能“换来十年和平期”,达延汗甚至承诺,“我们可以找到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他要多少都可以给他。”
片刻后,卫央听闻此事竟喜形于色。
百人将踟蹰不已,悄悄提醒道:“大人,此事当慎重啊。”
卫央奇怪道:“岂不知我们最需要人口?”
百人将讪讪介绍:“大人多日不在家里或许不了解情况,这个,冯大娘子扬言,哪个敢给大人送女人,她找人打断他们的腿。高娘子几番回到城里后,提着剑找那些敢想请大人‘鉴赏’女子之美的人家,好悬没将人家好心好意的打死,这个,这个……大人当谨慎从事,若不然恐怕惹恼的还有一个惹不起的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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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愕然道:“她们发什么疯啊?!”
黄金虎踟蹰半晌,悄悄劝说道:“大人,这女人的心思嘛,末将倒也算颇为了解,这个,此事与大局无关,只与大人的家事有关,不是末将多嘴啊,要想不挨打,那得离别的女人远点。”
卫央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说的是这么回事,”遂说道,“那好吧,达延汗实在太客气了,你们回去告诉他,就说草原上的女人们既仰慕我军中子弟,我在三十里外筑一座‘相亲城’,她们可自由出入,凡有看对眼的,我们当热情祝福他们。”
三个使团团长面面相觑。
莫非这厮是个傻子乎?
若他不是傻子怎会把达延汗当傻子看?
谁不知与你们接触久了人就成了你们的人呢?
“卫大人,此事乃一时戏言,戏言耳。”鞑靼使团长拱手,“达延汗之意是与大人签订盟约……”
“唔,这样罢,你们跟随我军东去,我带着你们去见老头儿,”卫央正色道,“此乃国家大事,我一个小孩子怎可单独做主?你们先与老王爷商议,再找朝廷和谈,咱们友好,你们热情,所谓一拍两合说的就是这样,如何?”
在我们的土地上试图划分疆界?
卫央又不傻,怎可能与别人签订这个协议。
毕竟他还是要脸的人,今日签订协议明日就会撕毁的事情他可是绝不会去做的。
老赵头也不会去做的,那就交给朝廷的那帮文臣去做。
瓦剌使团长心中很喜悦,能与别人打交道便不与这厮打交道。
草原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人的,他是汉人里最贪婪最强横最不好说话的将军。
不过还有一件事却要与他商议,便是两国再开榷场贸易的大事。
“瓦剌人穷怕了,也快要穷疯了,我们愿意以金子、牛羊、毛毡换你们的粮食,细盐,铁锅。”瓦剌使团长羞涩地道,“可是瓦剌人很穷的,我们愿意,买很多很多你们的货物,只求价格低一些。”
这下可把卫央高兴坏了,眉开眼笑道:“你们到底是想起做生意了都,这很好,做生意是我很渴望的事情。我们也要买你们许多商品,比如说战马。”
不可能!
谁疯了吗给你卖战马?
“战马不想卖,也可以是不能作战的马匹,你们看到了,我们如今最需要牲口,一匹劣马也开出了十二两银子的高价。你们若是有不能上战场的劣马,无论是阉掉的公马,还是无法作战的母马,只要有,我们一概要买。”卫央承诺道,“一匹马给你们十三两银子,你们若嫌银子多了很麻烦,我们还可以给你们提供银号,凭银票可在西陲购买你们想要的物品。”
三个使团长大喜道:“火炮也能买?”
卫央瞬间脸黑了,指着三人鼻子一顿骂:“你瞧我,为了维护草原的和平,我买的是啥?你们呢?面对你们贪婪的胃口,你们难道不觉着有一点羞耻?做人,不能卑鄙到这个地步,我买的是什么?是生活物资!你们买的是什么?是战争物资!你们想干什么?战争吗?草原的和平来之不易啊,你们怎可如此行事?”
麾下将校齐声讨伐:“你们太卑鄙无耻了,想破坏草原的和平和发展的大好局面吗?”
三人当即低头认错。
不过,和卫大人谈不来这些物资的买卖,和朝廷却很有机会。
第三百四十二章 我卫央,绝不模仿蔺相如
卫大人真的很热爱和平。
这话是真的。
所以他决定养兵千日,彻底把这么一块版图并入大明的疆域。
“这,这在西方野人心中叫乌拉尔山,从这到这,”卫央指着他自己大略画出来的欧亚地图说,“这是咱们大明北面的土地,你们瞧,比咱们这点土地多了多少?”
韩阙凑过去一瞧,这数倍于咱们的土地啊!
“不过越往北越寒冷,又不能种地,要来干什么?”韩阙道,“要守住这些地方,那不知要几百万人马呢,咱们恐怕吃不下。”
“瞎说,这地方,”卫央当即道,“你是不知道这地方有多好,这么跟你们说罢,这些地方藏着大量的森林,有森林,则必有煤矿。何况,这地方,”他指着一块土地说,“石油,这里有大量的石油;这里有金子,数不尽的金子。”他又指着北极,“这里,五百年后必然成为天下争夺的焦点,今日拿下这点土地,五百年后我们的子孙后代就不会担心天下无路可走。”
旋又在最东画了两个半岛:“从这里过去,对面就是不比这块土地小的土地,也就是安汉公王莽前辈说的‘我有商人,在殷地安’,知道那块土地有多好么?”
韩阙摇头道:“难不成地里头还能长金子么?”
“夯货,要金子干嘛?地里头不能长庄稼,工厂不能做商品,纵然是金山银山,那也是毫无用处。”卫央抹掉那地图说道,“此事先不管,我们自古以来是农牧文明,若想做海权强国,那难度太大,而且我们也不知有没有那个便利,但陆权始终是我们要掌握的重点权力。走,先去接上郡主,咱们回哈密,也不知皇帝到了哈密,老头儿是怎么抵挡的,我总觉着此番咱们要吃大亏。”
那不能。
数日之后一队人马护送三个使团到达哈密,朱副总兵一听是卫央派来的,当即便命他们去赤斤蒙古卫。
皇帝摊牌了。
为一块玉宝,皇帝在西陲逗留已愈半年之久。
半月之前他索性昭告天下,你们不要说朕对西陲动手了,没有那么回子事,朕在河套区域故意落败,为的是让鞑靼人无力全力以赴攻打哈密,为哈密镇戎大军提供扫平西陲的机会!
这一次,皇帝真在大气层。
“王兄,大哥,你再催一催,再催一催,朕很想见一见西陲的少年,北庭都固若金汤了吧?还留在北庭作甚?你把人叫回来,朕绝无夺取嘉峪关以西的土地人口的打算。”皇帝跟忠顺王垂钓桃花池边,又磨叽着眼睛含着两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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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爷第一万遍劝解道:“西陲始终是大明的西陲……”
“知道,朕是皇帝嘛。”老皇帝耍赖,“你所说的那一块破石头,那是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乃至先帝念念不忘始终想夺回的好宝物。可朕最需要这个石头,若没有这个石头,王兄就是支持越王,就是支持宗室。”
这还真不是皇帝死皮赖脸。
他太需要传国王宝镇压朝堂。
“当年建文皇太孙被刺客所刺杀,太宗遂得以太祖遗旨继承大统,然,秦王、宁王、湘王、晋王这些人并不服气,建文太孙的子孙,在他们的联合之下,这些年搞了个什么太子大宗,他们公推懿文太子之后为大宗,自是以太宗子孙为小宗,此事王兄不知道。”皇帝凑近一些低声透露道,“朝臣中,亦是有许多腐儒,他们也在讨论此事。”
赵允伏还真不知道这些事情,闻言大吃一惊当即沉吟起来了。
难怪皇帝对那传国王宝垂涎至此,这太出乎赵允伏的预料了。
这位皇帝是什么人?这是极其讲究实用的一位皇帝。
他不屑于用华丽的物什来衬托自己的杰出,可谓能屈能伸的一个极有城府的老阴谋家。
可他这一次却拼着朝堂不稳,在西陲呆了半年之久。
原来是为了大宗小宗的事情。
看来,这传国王宝还真要尽快交到他的手里。
“若不然,四海不稳,天下大乱,那不是咱们想要的结果!”赵允伏当即吩咐,“立即飞马北庭,叫卫央派人……”
“不,朕必须见到此人。”皇帝当即道,“朕拼着脸皮不要,将河套大败说成为夺取王宝,若是没有几个诏令天下之中有名有姓的人物,此事定还要引起波澜。”
他放下手中物什,起身拍着栏杆沉吟良久,断然道:“王兄说,你们要收复西域,直达葱岭,好,此事朕绝不阻拦。你们要做生意,那也是惠及天下的大好事,真不需要那么多,内帑能有一些给赵王和秦王留下的财富就够,其余的算税入库。这夺回传国玉玺之大事,以及收复河套之大功,朕不吝赏赐。”
赵允伏一笑:“陛下之意恐怕是秦……”
“嘘!”皇帝狠狠瞪了一眼,“自小王兄便不给朕面子,如今看破就是了,何必说出来。”
挥退左右之后,皇帝提条件:“王兄在西陲为朕操劳,忠顺王可去之乎?”
这可不是什么大好事。
忠顺王,忠义王,忠孝王,乃至于什么顺义王,这些封爵都是为了名义上将一块土地的主权并入版图的,实质上承认的是这些王公贵族在某地界的无上大权。
赵允伏若以忠义王换成单字亲王,那可就是真正进入了大明宗室之中了。
“老夫敢进宗室里,陛下的子孙们敢如陛下待老夫的信任?”赵允伏摆手,“西陲诸部才定,还是小心为上。”
“王兄忠贞为国,朕自然是信的。”老皇帝面不改色,拍着栏杆说,“那便换一个,王兄膝下无子,瞧着也不想过继,这样吧,朕昭告天下,撤忠顺王一王府,何关西地区,并青海一部,立北凉国,以王兄新为北凉王,如何?”
可以。
“那位党项高娘子,她既是名义上的贺兰女王,朕封一个兴庆侯,以贺兰之地封赏,须悬大明之旗,须尊大明号令;小郡主功大,朕封一个西宁侯。如此,自古以来未闻女子封侯,朕可算仁至义尽了对罢?”皇帝道,“至于这卫央,他既是王兄的麾下,朕也不夺人之美,他克复北庭,又夺回御宝,朕封他个北庭侯,然,与前两者不同,此为世侯,如何?”
赵允伏笑道:“那恐怕要叫他来商议再确定。”
“也是,这般大功……”老皇帝眼角狡黠笑道,“要不然,王兄且为北凉王,卫央也做个西宁王,可世,怎么样?”
这才是他的目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我跟(被)天下第一打过
赵允伏心中好笑,卫央会在乎这些?
不过,皇帝既然有这个小心思那就让他见一见西陲的少年英才去吧。
到时咱看谁捶谁,想妄图用一个王爵……
不!
皇帝根本没打算真的给王爵。
他最多给一个公爵。
“西陲有两个王爵,那就破坏宗室的实力平衡了,两个手握重兵的王府足以让整个宗室不得不把重心向关西挪移。”赵允伏心知,这还会对皇帝表面上要立魏王为太子,实际上培养秦王的心思是背道而驰的。
更何况,这两个选择可都不是什么好事。
接受了首个,你且看,卫央打下来的青海,却成了郡主的封地,他或许无话可说,可他那些麾下难道没有想法的吗?!
而若是后者,小郡主挥师鏖战叉失里城,确保卫央出征的时候敌军无法对关西诸卫造成较大破坏力。
可卫央封王,镇戎军将士们怎么看?
“简单的二桃杀三士,只不过这能挑拨那几个孩子们的感情?”赵允伏哂然。
老皇帝笑道:“王兄看来是难以做主,那也好,叫他们回来,朕只带着二十余人在此,他们怕什么?”
“他们当然怕,陛下是天子。”赵允伏话里有话道,“何况汪直在西陲。”
“东方不败还在西陲呢,汪直此去本是要带着卫小郎来见,朕本意是让他去辅佐魏王,暗中给秦王积蓄力量,待朕死,秦王自待他如心腹,那也是一桩滔天的富贵么。”老皇帝笑道,“何况胡瑾说过了,卫央武功也不凡,小红翎也是神功大成的高手,汪直能奈他们何?”
正此时,朱副总兵派人护送三国使节抵达城外。
老皇帝登时一愣,他察觉不到卫央的深远用心。
可与三国划定疆界的功劳,那厮难道瞧不见么?
“该不会有什么阴谋罢?”皇帝心中一时迟疑不定。
待见了北庭军将,听闻卫央命大军六万返回哈密整编,老皇帝心中一时火起。
这分明是卫央与镇戎军关系密切,他们丝毫也不在意被挑拨的表现。
更麻烦的是这厮竟引军去叉失里城,他难道是想和郡主合兵一处展现实力?
或者,携带御宝前去变成胁迫朝廷给他们封王封侯?
“再等半个月。”老皇帝心中有些不耐烦了。
卫央心情却特别的好。
一营人马直扑变成,他在马背上还吹着口哨表达自己的好心情呢。
百人将问道:“怎地这么愉快?”
“要回家,你不愉快吗?”卫央好笑道,“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才是日子,我等早日抵达叉失里,解决了那边的事情之后,就该集合大军,请天子检阅镇戎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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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人将骇然,你这不是请陛下检阅大军啊你这是让天子看看西陲的十数万虎狼之师呢。
“怕什么,皇帝有时候就是个小孩子,很皮,你得经常打他们的屁股才能让他们懂事,若不然,你一味地顺着,他们要什么你便给什么那是要宠坏小孩的。”卫央道,“快马加鞭,今日必抵达叉失里,我真想见一见这两位天下第一,看看他们到底强横成什么样子了。”
兵马到变成,卫央驻马眺望,原本低落残败的小城池,如今已在四面扩展出方圆足足有十里的外城,城墙不很高但足以抵挡骑军突袭,一条延伸到山谷里的大路,中间高,旁边修出水渠,边上栽种树木,又在水渠中种上草,小小的叉失里城仿佛沙漠中的一个明洲。
“好!”卫央称赞道,“小郡主有宰相之才。”
早有斥候队接应着,党项那一营纵马奔腾,远远将消息传入叉失里。
小郡主正在修订叉失里城的地图,两个天下第一又坐在下首互相提防着戒备着。
高岚跪坐在一侧,慢条斯理地正在煎茶。
“卫副将到了。”斥候队长急来禀报,“麾下一营人马俱已进城,正往此处来。”
高岚哼的一声,这人好偏心啊。
他不远百里亲来接郡主回城,却从未跑过那么远接她回去。
汪直悄然站了起来。
东方不败一笑,靠着扶手稍稍活动了一下腿脚。
汪直武功果然了得,与任教主数次交战都能全身而退,最后一次甚至可以重伤任教主。
此人的武功不愧是曾经的天下第一!
小郡主抬头一瞧,摇摇头又盯着地图细看。
怎样利用好叉失里城堵住察合台人进攻很简单,可怎样把此城打造成西进桥头堡却难。
“哟,都在呢。”卫央走进院子,见娜鲁在一旁正在算账,不知这次得了多少钱,据说她每天都要把自己的账本细数三次,又见门口站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穿着坐蟒袍,手里提一把长剑,便知那是汪直,遂仔细瞧两眼,见他并不像自己印象中那种太监,于是拱手道,“可是汪直前辈当面?”
汪直盯着他如临大敌,嘴角一边提起一边放下,整张脸显得十分阴沉。
他问道:“御宝呢?”
“在我这。”卫央拍了拍袖口,笑吟吟说道,“前辈请放心,此物见了天子,我自会请老王爷去处置。”
汪直身形一闪,如鬼魅一般飘到卫央身侧。
卫央笑容不变,大步向军帐踏进,轻笑道:“此物可脆弱的很,前辈下手的时候,可千万要当心,万一轰然碎裂了,我可负担不起这个罪责。”
他这番虚张声势,反倒令汪直心中起疑了。
那御宝,果真就放在他身上么?
他武功盖世,可总是为皇帝之事不敢大胆,他更知那御宝对皇帝意味着什么。
“你怎么来了?”小郡主笑道。
卫央道:“城中各路人马多不胜数啊,我若是留在北庭城,那就得整天和他们打交道,什么越王赵王魏王,什么宗室皇亲王公,我哪里认得他们。”
说着将袖中御宝拿出,卫央叹服道:“真是好宝贝,稍稍用一些内力,啪叽一下就碎,你可要小心一些。”
东方不败瞧得十分有趣,不由嗤的一声轻笑道:“卫小郎,你可是效仿战国蔺相如之故事么?”
汪直脸上皮肤抖动了好几次,他也听懂东方不败的意思了。
不仅是威胁,而且是表态。
他是在告诉卫央,如果汪直敢动手他这个蔺相如还是有另一个高手帮助的。
但这也是东方不败在警告他。
叶大娘他们可在左近虎视眈眈着呢,东方不败也很忌惮那几个难缠的对手。
第三百四十四章 请陛下阅兵
卫央向叶大娘几个挥下手,将手中布袋放在桌上,回头拱手道:“你是东方先生?”
东方不败笑道:“很出乎你的预料?”
“不是,只是没想到东方先生这么,呃,长的颇为英气。”卫央是真没想到。
他本当东方不败不是捏着绣花针吓唬人的阴阳人,就应当是一个鬼气森森的大魔头,可没想到他模样颇为俊朗,不过身材纤细了一点,穿着一身黑袍,里头衬了紫衫,十足那是个男子。
忽见黑影一闪,汪直骇然往后便退。
“我瞧瞧,这传国王宝是怎样一个宝物。”东方不败轻笑道,但一转瞬他惊道,“咦,你武功很好啊。”
卫央没有对汪直动手,是他笃定汪直不敢冒险。
可东方不败不是。
他只见黑影一闪,东方不败原地消失,当即毫不犹豫提剑一刺,迅速往前方一踩,甚至没能来得及考虑用什么招数,直觉脑后有一缕风,当即剑鞘往后一点,忙又往旁边一挪。
高岚拔剑出鞘,往卫央肋下一刺,伸手要拉他手腕。
“快退!”宋长老暴喝。
东方不败如影随形似,他一手轻轻出一指一弹,高岚剑上白虹掌力还未能打出,便被那一指点得往旁边一偏,啪一下打在地上,剑气打出三寸许的裂痕,那可是石板地面!
卫央没有退,再退只能被逼到死角!
他急运十成纯阳真气,挥手一掌往后拍出,同时剑锋自后肘一划护住周身。
可东方不败岂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人如青云,不知什么时候跃到高处,面色越发柔和,双掌却如泰山一般往卫央头顶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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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快的身法!”卫央心中叫。
至此,叶大娘的长剑才刺过来。
宋长老双掌一错盯住汪直。
汪直神色一时喜一时忧,他袖手默默地往远处走了一些。
没用。
对他这样的高手而言,这区区数步眨眼便可到。
此刻高岚呼的一声才吐出一口浊气,她脸色苍白,原本蓄势待发的玉手捂着持剑那手手腕儿,原来东方不败那一指点到,只凭微末之力,便损伤了高岚右手神门穴。
但东方不败却笑道:“卫少侠好枪法!”
卫央自知躲无可躲只有迎战,当即举长剑,以剑为枪刃,以己为枪杆,但却用赵家枪法使出嵩山派的剑法,整个人化作一柄如龙的长枪,剑锋不敢抖半个枪花,实实在在地望空一枪,剑锋上嗤嗤地作响着,那是他激荡的真气刺破空气发出的声响。
东方不败眼见落入其中,但他却极快地在剑锋上轻轻一踩,眨眼又腾空而起,但却瞬间落于卫央身后。
卫央摇摇头,收起长剑长长的吐一口气,方才那一下,若不是东方不败留情,他早被对方极其柔韧、无比霸道的真气撕裂了。
“此人武功着实惊世骇俗,但这还不是他最巅峰的时期,与他的武功相比较,这天下人的武功,可真都应该扔进阳沟里去了。”卫央心中叹服,取剑鞘还剑,拱手称谢道,“抬手之恩,我们心领了。”
东方不败反倒不知该如何做了。
卫央目视小郡主,小郡主微微摇头。
她方才一边戒备那汪直,一边运十成九阳神功扑东方不败的后心,已是快到连在场数个高手都未能察觉,可却不但被东方不败躲过去,还轻轻一掌拍出去,半空中截住小郡主的掌力,并推送一股柔和但强横的真气封住了她的数个穴位。
东方不败的确手下留情了。
他怕连五分武功都没用到的。
“真不愧天下第一,请。”卫央道。
东方不败见他将那布袋放在桌上面,又退后两步示意尽管欣赏。
他奇道:“方才何不给品鉴?”
“你虽然武功高强,但强要观赏,我怎能一口答应。”卫央道,“但以你的武功对我们几个小字辈手下留情,足见你高人风范,必不肯夺了御宝转身而逃,那自然可请你观看了。”
东方不败余光瞥一眼汪直,见他封住退路,轻蔑一笑道:“我要这劳什子干什么,不过很好奇。汪提督,半月前,我不是你的对手,但半月以来,我参透了无上的神功,如今你恐怕未必是我的对手,而我若想走,你留得住我?”
汪直冷哼道:“拼死也要留下御宝。”
“那是人家的,皇帝老子若是想要,大可与人家商议,若是强行派你夺取,皇帝算什么皇帝、你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又算得了什么天下第一?”东方不败走过去,信手打开布袋子,见那宝信古朴霸道,遂细细摩挲,半晌,将此物放下,退后两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抿着嘴角想了很久,喟然赞叹道,“我曾读史书,多见文人墨客痛骂始皇,却听任大哥说,始皇帝那样的人,待那些读书的坏痞,他老人家怎么肯放在心上。哼哼,天下,天下,始皇帝将天下一统于手,只刻了这么一个石头,后世万代君王竟争抢如俗人,可见这皇帝才是皇帝里的天下第一。”
卫央道:“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那都是我们的先人前辈,只不过,以我一个后生小子的见解说,始皇帝也只是个古代的皇帝而已了。他很了不起,也没怎么了不起。”
东方不败一皱眉。
卫央道:“若果真有丰功伟业,又何必铭刻宝信。将江山社稷君王权柄寄托在一个小小的石头之上,岂不知,石头有碎裂之时,百代子民才是真真正正的宝藏?始皇虽雄伟,宝信虽权威,但俱往矣。我瞧着,他在那个时代算是极其了不起的君王,可若将他无限敬仰,便如今时之向往春秋争霸,真是愚不可及。天道茫茫,我族一路向前,自当有继承前辈的勇略,做那继往开来之事才是优秀子孙,把祖宗放在头顶当一座大山,那算什么?”
汪直怒笑道:“小子好狂妄!”
“也不是狂妄,敢问汪前辈,始皇帝当年,可曾见北庭风流?唐太宗之时,可敢想火炮轰鸣?我敬仰这些列祖列宗,谁玷污他们之名,我当提军十万一句荡平。然,我等若只望着前辈高人如雄山巨岳,而自身裹足不前,那算什么?那才叫玷污先祖威名。”卫央道,“汪前辈,宝信就在这,你且来看罢。”
汪直大是皱眉,这厮又起了什么歹毒的念头?
“你若拿着跑,如今天下四海,谁不知我西陲将士浴血奋战,自瓦剌汗庭夺回此宝?那反倒害了皇帝,叫旁人耻笑。”小郡主运功半晌才解开穴位,她深深瞧了一眼卫央,数年不见他的武功可堪赶上她了,遂心中喜悦,抬手轻轻一推,真气激荡起宝信,平平的向前推出一丈,来到汪直面前,她才缓缓收起功力。
汪直慌忙双手接住,站在阳光之下眯着眼睛仔细打量。
真是好宝信!
第三百四十五章 他一个小孩子知道啥
“好了,此物已送到,汪前辈可即日启程回哈密,至于怎么处置,那是皇帝的权力。”卫央细问小郡主叉失里境况如何,“察合台人什么想法?想打?”
小郡主笑道:“他们哪里敢再打,不过,我在考虑将此处建设为收复西域的桥头堡。哼,我们的祖先留下来的土地,一寸也不能给别人。他们自认是一国,那便灭其国。你来看,叉失里城周围不好耕种,但若要从哈密、北庭乃至青海运送货物到此,我又担心这孤城难当敌军。”
“修路,接下来数年时光,我们要安心搞基础建设,路是第一位。”卫央看了下地图,指出十多个错误处,“这里有山,这里有林,这里是荒漠。我们不能破坏山林,要不然,降雨量太少蒸发量太大,数年之内可真就要瀚海迫近西陲城,只怕民众出门连一块耕种的土地都要没有了。”
“嗯,还要种树种草。哈密这几年的确好了很多,降水多,农田留得住。”小郡主问道,“修路还是以民众为要?”
“我打算扩建工兵营,建立一支工兵部队,人员要在一万人上,他们不但要修路,还得钻研技术,此外还须要负责教导民众修路,若不然,修出来的土路很难供应我们十年征战扫平西域。”卫央道,“另外,从北庭到叉失里的路恐怕要等明年再修建,那边要先把自给自足的农业发展起来。但吐鲁番到这边的道路应该加快修建,我意为,先修出可运送粮草的道路,随后再加宽拓展,这需要我们再投放一些商品,积攒更多银子才可以。”
而后问高岚:“贺兰山下我已命各部开始筑城,西夏陵墓也让人去清理过了,但当年的西夏文字势难恢复,学堂里你打算用什么教材?”
“我不管。”高岚趴在地图上瞧了很久,偏过头,她不悦质问,“你怎地把他们都留在那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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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们先留在那边,往后调换就是了。”卫央不以为意道,“那边既要防鞑靼军队,又要戒备赵王的大军,我打算再增派一路人赶过去。”
东方不败哈的一声笑出声。
这可真是把汪直当皇帝的传声筒,让他把西陲大军的要求带回去。
这小子真是个人物。
东方不败心里一想自己的手下,不由有些动怒。
一个个光顾着争夺权势,没有一个为本教主排忧解难。
要不,把这小子抢回神教让他当副教主?
“东方先生笑什么呢,我这些话总不好在天子面前讲,”卫央直说了,“今日事,乃西陲大军决心收复西域,并塞外诸部入版图,并无意争夺权势。至于我个人,我倒喜欢仗剑江湖,见几个该杀之人一剑杀之,找一些不平之事一脚踩平,可那么多人逼着我不得不精心计较,日夜筹谋啊,我能有什么法子?好运能有个大度恢弘的老头儿原因相信我,甚至不惜自己的前程,我必以有限的才能回报他,就这么简单。至于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情,如今正该敞开来要说什么就说什么,若今日含糊则明日龃龉,那反而不美。”
这话又令东方不败一怔。
他忽的想到与任我行的恩怨。
“对了,在高原上讨伐不臣之人,我见到东方先生的几个手下,他们很讨厌,我只好也拔出剑,与他们对决,鲍大楚被我杀死,贾布不知去向,倒是童百熊上官云似乎还在高原上盘旋。”卫央道,“还望东方先生能管教管教这些志大才疏的狂徒。”
东方不败神色一沉,冷然抬手道:“你在教我做事?”
“不,只是不想把精力耗费在内斗上。今日的西方,也已经在觉醒科技,他们与我们不同,他们的骨子里就充满了侵略、好战、残忍与狡诈,我们这么大的土地,既要防止内乱,又要发展科技,我着实没有精力分神。”卫央道,“若江湖相逢,自管拔剑便杀,那是我们自己人江湖中的事情,东方先生饱读诗书,应当也明白这些道理。”
东方不败嘲讽笑了笑,看看天色,起身道:“我出关只为做我该做的事,如今之西陲,竟能见你们二位这样的少年人才,我为表你们为国征战之勇气,不命人在西陲捣乱已是仁至义尽了,至于别的么,正如你所说,若拔剑相对,你们杀了他们,那是他们本事不济,但若要我约束他们,哼,朝廷可愿放过我们么?十年之约,盼你们珍重,黑木崖再见。”
说完一晃,人已在百丈之外,城中纵起十数个人影,正有童百熊上官云二人,他们有意卖弄,脚下踏着城池,几个起落消失在大军视线之内。
汪直呵呵一笑,似乎在嘲弄卫央。
卫央并不觉气馁,他本就没有抱有任何期待。
“汪前辈还是早些回去吧,东方不败未必不会对皇帝下手。纵然不会,恐怕也会对赵王之流下手,另外,越王的人,赵王的人,还有什么宗室的人,如今在北庭聚集了一大批探子,前辈若不想带御宝归去,那我们只好点起十万大军,护送这宝物进关了。”卫央道。
汪直先是一愣,而后脸上浮现出一点点笑容。
只是眼睛里的厉色也越发清楚。
很明显,卫央要以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的用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
其一,天子有河套之败,找什么理由也都是御驾亲征失败。
卫央点十万大军护送御宝进关,那就是维护皇帝的法统。
这是皇帝很希望看到的。
但其二便是这厮以实力隐隐威胁,正是勿谓言之不预也之意。
“很好,天子定然高兴的很。”汪直笑容将御宝捧着送回到桌面,突然一掌向卫央胸口拍来。
他哪里想到,卫央竟拿起御宝当在面前。
这——
“算你狠!”汪直倒退数步向郡主拱手,“老奴告退。”
而后几个起落,他竟更快地踏着房屋纵身而去。
小郡主抿着嘴瞧瞧卫央,笑着摇了摇头。
她当然看得出卫央的用意,他催促汪直尽快离开,乃是盼着他与东方不败在城外大战一场,最好拼个两败俱伤。
不可能。
“汪直败了一阵是因为他隐藏了至少三成实力。”小郡主说道,“此人根本没有用《九阴真经》残篇。”
嗯?
“你不知,汪直的师父正是当年捣毁终南山古墓的草原高手之后,他记住了古墓派刻在石壁上的《九阴》残篇,因被江湖高手追杀才躲在了广西。汪直的师父不懂武功,故此汪直练了这么多年才成为天下第一。”小郡主叹道,“此人武功之高世所罕见又见惯腥风恶浪城府极深,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一路通,路路通
叉失里城的六月正当酷暑,卫央迎着第一缕烈阳缓缓停下运功。
燥热越来越多了。
“实在不行,我去少林把少林九阳弄出来练。”宋长老在一旁护法,见卫央身体微微颤抖,方才一边脸色紫气盎然一边却雪白发亮,心中已知那神功恐怕已经入门了,心中忧虑遂说道。
卫央笑道:“冒那么大的危险干什么,我有一点法子克制。”
宋长老忐忑不已,支支吾吾半晌才说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内功心法了?”
“何止是内功心法,那是一部包罗万象的神功。”卫央道,“魔教神功也就那么几个,圣火令上的武功大概已经失传了……”
“没,那上头的神功邪门至极,任教主取其中一部,合当年逍遥派的《北冥神功》,又取星宿派《化功大法》一部,融合成名震天下的《吸星大法》。只不过,那上头的武功经过多次改编,如今已早不是当年的圣火令武功。”宋长老叹道,“但咱们中原武林上等功法,哪一个不是经过千百年的锤炼,后人总结前人的武功心法,才汇聚成一部又一部顶级神功?番邦到底是番邦。”
“所以也只剩下那传说的《葵花宝典》了。”卫央道,“这武功太过追求进展,忽略了许多基础打造,若没有本身具有上等的资质,上乘的内功底蕴,以及较为踏实的武功招数作底蕴,这武功……照着练是会练出问题的。我如今只理解上头一小部分,与紫霞功对照,又汇总《长春功》,这才能勉强压制住那股邪火。只不过,这武功很有可能需要用药物克制,但必然产生不可预测的后果。”
他洗了洗鼻子才说:“我闻着东方不败衣服上已有很浓的药粉的味道了,他想必是一边练功,一边炼丹地精修,所以我的进度远远比不上他。”
宋长老呆了一呆,错愕地说道:“这怎么可能?”
“任我行没告诉你们吧?”卫央一笑摇头,“这人不愧是心机深沉的枭雄了,待你们也防备至极。他给了你武功心法,却没有配套的丹药基础,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有像东方不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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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老既惭愧又释然。
“没必要耿耿于怀,这等名震天下的武功,若常人得之,那也是天大的造化了,我慢慢练习,回去再考虑一下找比较天下那些阴寒至宝,若有类似于寒玉床的宝物,我便可一边心无旁骛地练习神功,琢磨完善其中的漏洞,一边再提升丹田中至阴至纯的真气,总有化解的法子。”卫央道,“这个时候若是又得一个上等的内功心法……那未必就能比得上《金刚伏魔神通》。”
他这几年已经全然考虑清楚了。
《葵花宝典》定然是《葵花宝典》,想通这一点那时他也想过要放弃,专心修炼《紫霞神功》,但那功法已深入骨髓,他做不到一时全部忘却的。更何况,这等神功放弃了着实太可惜,这几年他行走大漠中,也已修改乃至增补了其中几句心法了,修炼起来反倒通顺无比。
由此可见这邪门心法也有修改的可能,如能凭他的智慧删除错误的增加正确的……
“我家往后也有一门家传神功了。”卫央不无期待想。
“你们也老了,做事不能急躁,生活也不要急躁,遇到事情我们要商量,活着,我们对江湖、对朝堂就是一种威慑力,更是享受好生活的牢靠基础。”卫央批评宋长老,“都说好要淡出江湖了,怎地还这么江湖习气?少林派岂是那么好擅闯的,没有什么功法比得上你们安享晚年,不要再想这些事了。”
宋长老讪笑着说,他也只是这么一想又不会真去。
“我瞧你们想了就会去做。”卫央嘲笑道,“昨晚前出五十里,你们真当东方不败会在叉失里附近动手?!快去歇息去,过几日我们就返回哈密,这一次,我可不想在武功大成之前出去浪了。”
可宋长老将此事放在心里了。
“阴寒至宝?”文长老见宋长老拉着脸回来,自知卫央又去大漠中一边忍受酷暑一边练习剑法了,遂一问,只听宋长老问他“你可知天下阴寒至宝有哪些么”,当即奇怪道,“雪山的‘天山冰蟾’,当年古墓派的‘寒玉床’,那是最有名的阴寒至宝,不过天山冰蟾早已绝种,寒玉床在当年蒙古高手捣毁古墓派后早已不知去向,哪里还有阴寒的至宝啊。”
丘长老笑道:“倒也未必要用这些阴寒至宝,相对而言,这些阴寒至宝只不过能源源不断地提供阴寒之气,要说压制修炼武功的时候产生的心魔,那还须用最常见的药材,你试想,人修炼武功,一次能练出多少真气?一包药材足够了……”
“你懂个屁。”宋长老压低声音说,“卫央练的是《葵花宝典》。”
两个大魔头翻身就倒。
“当年任教主令我二人寻找资质出众的孩子,教他们苦练《葵花宝典》以看功效,不想我们一到西陲就遇到这孩子。”宋长老大略说了一遍才道,“我看了半天,这孩子以《葵花宝典》催动紫霞真气,如今紫霞竟大成,但年岁增长,他又是个世事洞明的智者,什么事不知,什么事不懂?他脸上一半紫气大作,一遍苍白如雪,这正是龙虎之气调和、武功内功大成的迹象。在这个关键时刻,没有那天材地宝谁敢轻易突破?”
三人商量了半天,丘长老一拍手道:“这件事,咱们想法子!我瞧着少林的武功心法很好,武当的也不差,这样罢,咱们回去后琢磨一年两年的,然后杀进少林寺,抢……老宋你这么瞧着我干什么?!”
宋长老鄙夷:“本以为你脑子很聪明,不想也是个蠢材。少林武功莫不阳刚暴烈,你想火上浇油?”
“那你说咋办。”丘长老大怒。
文长老沉吟半晌,只问卫央怎么想。
“这孩子心志坚定,他要修改《葵花宝典》以为家传武功。”宋长老叹息。
那也就说他不会放弃这门神功了?!
麻烦了。
思来想去没个好办法,三人只好去找叶大娘。
叶大娘正与高岚说些武功,见三人来找,还以为他们昨晚去追击东方不败遇到了什么事。
宋长老明说:“这孩子已经知道修炼的是《葵花宝典》!”
叶大娘浑身一震,脸色迅速苍白起来。
第三百四十七章 这就造孽了
她怕卫央会记恨。
“他很坦然,我看着还有几分喜悦。不过,这孩子聪明至极,他瞧出任教主给咱们两人留了好一手,没有教咱们炼制丹药增加修为的法门。”宋长老直言,他确定卫央的确没有因此记恨遂说道,“那就要面对一个问题,我们要找天下至阴致寒的宝物来抵消修炼这门神功必然引发的燥火,此事很难办。”
葵花宝典?
高岚很惊奇。
叶大娘附耳一说“挥刀自宫,神功大成”之入门,高娘子惊得半天没敢言语。
这——
割了?
“此事当从急,快走,我们找郡主询问,她定然知道还有哪些至阴致寒的宝物呢。”高娘子急得手脚无措。
可谁料,见郡主之时一说此事,她竟大出了一口气:“我猜测也是那本神功。”
那……
“不就是寒玉床么,我家有。”小郡主笑道,“至于天山冰蟾,这个是没有,不过,天山冰蚕可以吗?”
四个老人集体低头。
什么叫土豪啊?
小郡主笑道:“不过,我料他必不肯食用。”
为何?
“因为我也不会食用啊,但凡天材地宝,必有无穷后患。不过,天山冰蚕加寒玉床,只要在旁边,便足以压制燥火,何况,他恐怕还是有底牌的,只是不确定,故此不曾对我们说起过。”小郡主说道,“我本要在这几年,慢慢教他《九阴真经》里的阴寒功法,使之自行化解体内燥火,不想会有吐鲁番的事情。此事你们不必担忧,我虽不见《葵花宝典》,但推断那是以那种法子加上丹药化解一些燥气的神功,那就说明,这门神功为了快速增强武功而舍弃了人而为人的一些特性,他不求快进,又懂得追究参详之至理,那就有法子将这神功改编成不需要那么做才能修炼的心法,待晌午回来,我自与他细说。”
叶大娘急道:“只怕这几天……你知道他见到那么强大的敌人必定会想着要早早赶上!”
“才怪,这人心里稳得很怎肯是贪功冒进的家伙。”小郡主安抚,“回去之后我将寒玉床让给他,你们放心罢——不能去少林武当寻求什么武功心法!”
四人面目无光,我们长得就那么不让你们放心的吗?
“几位前辈是江湖中人,做事都是江湖手段,岂不知欲速则不达,那反倒害了他。寒玉床,《九阴真经》,天山冰蚕,足以对付无名燥火了。”小郡主俏脸微微红,摇头失笑道,“我就说他怎么可能赶得上我《九阳神功》加《九阴真经》中奥妙的心法进度,原来是这一门神功啊。那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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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四个心事重重去休息,小郡主又横了高娘子一眼。
你担忧甚么?
护城河前险些被他打死,你反倒离不开了?
“好好的‘白虹掌力’叫你练得十数年才跻身一流,我本以为是你偷懒所致,如今看来,你是把功夫都用在吃醋拈酸上面去了。”小郡主好笑,“我有助你增进武功的法子,你要不要听啊?”
“哎呀,你快想想办法罢,他正当少年,最是慕艾的时候,身边又那么多漂亮女孩子……”高娘子啐道,“我只听着那武功的入门儿就心惊胆颤,他这人心志坚定,谁知道是不是着急了,”一挥手,“刷,就那么一下,是不是?!”
“是你个头啊。”小郡主笑骂,“嵩山派高手,被他以内力暗算,难道你就没有察觉端倪么?!”
高娘子愕然:“我只瞧他好不好,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
小郡主半晌无言,但对这女子倒佩服了七八分。
“放心吧,他以阴寒内力暗算了嵩阳神掌,你就是他体内有极为精纯的阴寒内力之缘故。但我与他相交,又见他以纯阳真气对敌居多,可见他心中早已想到了化解的法子。”小郡主劝道,“你也不要拖后腿,往后独自镇守贺兰山,面对的强敌不知几千几万。中原人最是勤劳勇敢,但中原人也最是心机深沉。我教你以《九阴》总纲苦练白虹掌力,数年之后,以你的武功足以镇守一方,纵然是不愿别居,行走江湖也多了一些保障,遇到那些顶尖的高手了,我们也能帮到他。”
高岚不由道:“你心里情愿教我么?”
若是不情愿,她宁可不学。
平白矮了她一头。
小郡主笑道:“武功这东西,若有人练会,那是武功之用。如果束之高阁,那跟一张白纸有什么差别呢?往后我们俱为一体,要为国征战,便是那装水的盛具,哪里最低矮,哪里才是我们整体实力的水准。我与别人分享权势尚且不惧,又何惧教你武功呢。”
高岚半晌无言,她忽然就觉着自己好像很可笑。
什么都防着人家,反倒让自己落了下乘。
“高姐姐,你要懂一个理儿,但凡是阴谋,则必然有破绽,以阴谋待人,尤其做人之上,那定是要被阴谋反噬的,古今天下从无例外者。唯独堂堂正正的阳谋,凭本心相交,又坚守自己本心,那才能得始终。”小郡主劝导,她当然知道高岚心思太深了。
高岚点点头,长出一口气明媚道:“习惯了,不过以前我总是单打独斗,把那么多人的前程都放在自己的身上了,如今有了这么多伙伴了,我还想那么多干嘛呢?”
“嗯,你当是心胸开阔高卧云端的贺兰金凤,我信你。”小郡主稍稍有一些忧虑,“只是这一次,我们不知会被朝廷怎样对待……”
“怕什么,他们有一万个法子,我们只坚守一条,那便是我们团结一心。”高岚反倒不在意,“咱们若是齐心协力的对付外人,他们能有什么法子?”
“也是。”小郡主取一张纸,“这是九阴的总纲,你背熟之后就烧掉,我们心胸坦然,但不愿培养敌人,我们的,我们自己关上门怎么办都好,但绝不容落入别人之手。”
高岚只看了两遍便全然记住,掌心里吐内力当即将一张纸捏成了粉末。
这等武功放眼江湖足以称一时之能。
可是比起那两个令人全然无法提防的顶级高手,这样的武功连察觉他们靠近都无能。
差距太大了。
十日后,自北庭到达边城的后军押运粮草到了,哈密押送的大批粮草、火炮、辎重与戍边三营也到了。
卫央在大漠中远远瞧见旌旗如云,手中长剑一震,三丹田内至阴至纯真气一荡,烈日般天香魔女一转,又在两金室中一跳动,他眉心一突,满面紫气竟淡了三分。
体内如大军驰骋,金刚伏魔神通又往体外推出三寸,骄阳之光,已冷一分,沙尘扬起,迫近无能。
第三百四十八章 我是年轻人,凭啥讲武德?(上)
“成了?”小郡主目视坐在马背上打盹的卫央。
卫央点头道:“紫霞正在大成,龙象般若功到了第四层。”
“此番西陲安定后,你不要再出去了,我家有寒玉床,你若要,我让人送到你家去吧。还有几只天山冰蚕,不比嵩山派得到的那两只天山冰蟾更差,但天山冰蚕只能养在冰室里头,你若要吸取寒气,要在家里来。”小郡主叮嘱,“此外,紫霞本有疗伤功,我再教你九阴化解篇,《葵花宝典》里面的缺陷,应当能以这两门神功弥补上来。”
卫央当然知道她早已知道了他练的是什么武功,甚至早在他还没有明白之前就知道了。
于是道:“这本神功到底是怎么来的?”
“当年全真派的《先天功》,加古墓派的《玉女心功》,又融合了一部分《九阴真经》里的内功,大约也就是这些了,”小郡主笑道,“先天功乃是岁月积累,却被前辈高人改成数年便可跻身顶尖高手行列的武功心法当然多有破绽。你又用至刚至阳的武功融合,效果自然越发强横。”
“不仅是这几种,我用华山派抱元劲催动,原本以为一年可当两年,没想到这一年足以顶别人三年到五年,若不是三丹田内至阴至纯的真气越来越多,只怕早已被那燥气吞噬了。”卫央道,“只若要将三个真气种子合而为一……太难了。”
小郡主一晃,险些从马背上落下来。
三个丹田都有真气种子?
这厮到底把武功练成了什么?
修仙?
“试试?”小郡主扬眉。
倒要看看这与众不同的家伙如今到底有多少底牌了。
卫央踟蹰了一下,伸出手过去。
干嘛?
“我又打不过你,干嘛要跟你打?”卫央示意她赶紧伸手来。
小郡主双颊通红,这人怎地连最基本的礼貌都不要了?
那哪里是礼貌。
那是最基本的道德!
不知如今正行军途中,军中大都是单身的?
“那,那试试,我是为了知道你的武功!”小郡主大声说道。
周围众将士一起点头:“郡主自然是为了知道卫大人的武功——要不还能是什么?”
两手一接触,小郡主突然打了个寒颤。
自手心传来的至纯真气阴寒之至,仿佛她捏着一只天山冰蚕冷。
那是以她如今的武功也不敢靠近三尺之内的异种啊!
卫央那一股真气,真可比得上那天山冰蚕寒冷至极的气息了。
但紧接着她周身又是一热,一股不如她的真气排山倒海滂沱充沛、但精纯不知超出几百倍几千倍的纯阳真气又传过来了。
这是?
“不说了。”卫央指了指自己的中丹田。
那股冷气只是中丹田之内的,但纯阳真气是两金室中游荡的。
而后,他又传过去一股下丹田内比较驳杂的真气。
但那真气平和正直,似乎不争不抢,但却不可侵犯。
“真不知长此以往你要成什么样的高手。”小郡主叹道。
卫央道:“待我学会了教你就是了。”
“嗯。”小郡主收回手转过脸若无其事地催促快行。
将士们纷纷叹道:“果真是卫大人武功了得,小郡主公正廉明,咱们佩服哪,佩服的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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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又猜度:“卫大人武功进展一日千里,西陲有民谣,‘一天不探访,跟不上卫小郎’,这往后两府相隔数里,卫大人要想请小郡主探察探察,探访探访,这岂不麻烦?”
便有人建议:“咱们工兵营是做什么的?那就是修路的,此事交给咱们罢,三天之内,必定修一条直通的大路,旁人若问起,咱们就回复,啊,那是郡主为探察卫兄弟武功进展,咱们工兵营的弟兄们,自觉自愿地修一条只他们才走的道路,你们可不能想歪了!”
于是一群人呼应:“是的,对对的,千万不能想歪了。”
几个营将面色郑重无比,彼此点头一起大声说道:“对对对,就是探察武功尔,没别的意思,谁要是想歪了,那该多为人周正脑子不糊涂?!”
小郡主羞怒,当即呵斥众军加快走,军中欢声笑语一时气氛十分活跃。
卫央揣着手,盘着腿坐在马背上瞧着那几个夯货。
你们好端端何苦惹她呢。
我都惹不起!
忽的袖子被人一拉,高娘子在旁边眨眼。
干么子?
你想什么呢?
“我看看你有多厉害。”高岚坦然道。
一群人又笑:“对对对高娘子快看看这厮武功高明到了哪种地步。”
卫央叹息道:“你们把我想的太成熟了!”
一个营将肃然道:“那不能,在咱们心目之中,卫兄弟始终是哈密小郎君,啥事都不懂。嗯?咱们懂啥了?”
一群人跟着震惊:“是啊咱们懂啥了?”
卫央懒得与这些土锤计较,伸手与高娘子玉手一握,她本也脸红,只刹那感觉一阴一阳两股真气在她手心里边儿一绕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下,高岚神色凛然。
她再不敢想那些心事,低头沉吟良久后,凝声叮嘱道:“若想龙虎交泰,必须有数位内功高手在一旁做护法。”
“我才不犯傻。”卫央可惜命的很。
当晚,扎营的时候小郡主果然找茬了。
她叫几个营将:“卫大人武功高明之事,那是不须与别人说的事。只不过,你们说我公正廉明,这个却要多加体悟,这样吧,你们一路上考虑着,到哈密之后每人写三万字的文章,重点突出我公正廉明之理,瞧你们脱口便能说,想必下笔定有神,完成好,自然要奖励,奖你们下半年每月加一次‘拉练’,要步行,负重三十斤,三天行军八十里就可以。若完成的不好,如今各处要城守,你们离开哈密,去镇守半年。”
营将们叫苦连天,可紧接着守备们也被点名要求写文章。
“你这都想的什么破法子,咱们是能写三万字的人吗?”一帮人当即去找卫央。
卫央愁眉苦脸地反击:“要不是你们挎着个皮脸搞事情,我能被要求写十万字的镇戎军整改工作报告?你们干啥不好招惹她,还有脸来找我?”
将士们遂心平气和。
不说了,这事儿连卫副将都被惩罚了……
“不对,小郡主惩罚卫小郎,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凭什么?”几个老卒哭着问,“我们招惹谁了?”
没法子,他们是老卒,也要写一部分《镇戎军基层建设之长戎兵体系建设》文章。
这是人干的事情?
更何况,“他与小郡主手拉手,又跟高娘子粘粘乎乎,弟兄们本就受了内伤,如今还要写文章?”老卒们造反,“打他去!”
单身狗,自古以来的单身狗都是惹不起的人群!
第三百四十九章 我是年轻人,凭啥讲武德?(下)
从叉失里到吐鲁番,一条灰色的道路被大军踏出来。
这一天清早,卫央回望道路,只见灰色的道路在两边蜿蜒向西。
路中间是工兵营会同民夫们修建的重点。
“只怕敌军小股部队袭击道路。”高岚最清楚游牧民族的本性。
卫央道:“无妨,他们的使节在此,与他们说清楚,我们的路上,他们的人可走。但若是不经允许,军队出现在我们的路上,是国派,灭国;是部落,灭族;若是私自行动,那就连他们的国、族、家一起扫平了。往后路上还要建设小镇,应该有居民,有商队,有驻军。”
或有人问道:“十数万大军,要全部保留吗?”
当然。
“不过军队应该有和平时期自给自足的能力,但有一件事必须注意,”卫央提醒小郡主说,“坚决不允许从商。”
那你呢?
“不同,我只守着那一个饭铺,盐运也好其余也好,那钱是用来建设基础的。钱在我手里,跟在别人手里是不一样的。”卫央思索片刻只好道,“若不然,交给谁放心?”
说着话,哈密城在望。
只是城外竟站着数百衣带鲜明的人,视之,有红袍官儿,有绸衣富商,身后锦衣卫护定,两旁是大汉将军,威风凛凛挡住城内翘首期盼自家儿男回家的民众。
卫央极目远眺,小郡主纵马过来,手搭凉棚瞧了下冷然道:“还真是好架势。”
那是谁?
“中间穿紫袍者,越王朱祐枳,左手旁边赵王朱厚炯,右手边兵部尚书刘大夏,此人是太子太保,通兵法,有名节,十分强硬,其后一为其三子朱厚炏,一为四王子朱厚煜,据情报所说朱厚炏正妻善妒,已于年前和离。”小郡主提醒。
卫央奇怪道:“这小子离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笨蛋,他们是冲着冯娘子来的。”高岚嘲笑着道,“天子既驾临西陲了,户部收取的税银还能并入这一块么?他们是冲咱们手里的钱来的。”而后看看郡主,哼哼着说道,“至于那朱厚煜,就更没说的了。”
她故意称赞:“听说那小子做得一手好文章,越王世子十分忌惮,朱祐枳每每与人说话,必称赞他那个儿子。”
“虚有其表尔。”小郡主轻笑。
卫央神色严肃,半晌才说道:“这是下了血本儿——能先把彩礼送来吗?”
……
小郡主挥鞭很想抽他几下子解气,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
“冯芜若不愿,谁敢迫使她?娘家人来了,老子打的就是娘家人。”卫央挑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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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娘子立即点头称赞:“是是,你是出了名的专坑娘子的娘家人了——是他们说的!”
身边经过的将士们纷纷张望蓝天去。
卫央揉揉手腕挥手道:“走吧,会会这帮龙子龙孙——刘大夏?烧了郑和下西洋的巨舰的设计图那厮?”
“不是烧,是珍藏,刘大夏安敢烧毁太宗皇帝、仁宗皇帝、宣宗皇帝三代天子亲自批注的航海图。”小郡主警告,“中原可不比西域,你别想打着修舰船出海浪的主意,想都不要想!”
“不会,我从小怕这个。”卫央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他在西陲能推行各类计划,就能在中原也可推行,老头儿不在乎身后事,朱祐樘可在乎的很。
皇帝嘛,要在乎这种生物,要照顾这种生物的情绪。
不与他们玩。
“不过,朱副总兵有点意思啊,公开不给这些人面子,这老头儿也是个硬骨头。”卫央称赞道。
小郡主笑道:“朱伯伯可是自小在西陲长大,中年之后被调到京师,见多了这些达官贵人的嘴脸的智者。”
哦?
卫央心中有数了。
“去,自北门进城。”卫央吩咐麾下。
小郡主奇道:“你又想做什么?”
“坑他们。”卫央以马鞭指着门口列队的军卒,他们手中托着木盘,上头丝绸夺目金银灿烂,不屑道,“真把咱们当土鳖了,正好,传国玉玺在我手中,叫他们吃个大亏。”
当即数万军队绕过东城直奔北门,只剩下小郡主八百扈从跟随。
城外有一阵骚乱,白须白发的刘大夏愤然往前踏出了两步。
“刘太保,我早说过此事不管用吧?”年轻的赵王意气奋发,哈哈大笑一声,挥手道,“取我们的礼物。”
一领黄金锁子甲,一件苏绣大红锦袍,一把精钢百炼剑,还有一匹照夜玉狮子骏马。
刘大夏侧目而视,红袍白马金兜鏊,你何不直接做成嫁衣更合适?
赵王朱厚炯大声赞叹道:“郡主是马上战将,胭脂水粉俗了,还是这宝马铠甲更适合。”
第三排里几个军校大赞道:“没有人比殿下更懂送礼了!”
刘大夏噗的一声嘲笑。
朱厚炯面色不改一笑道:“众位谬赞了,孤待郡主自然是深明其意的,要说这送礼,那确实费了点心思。只不过,满朝上下若论送礼的本领,谁比得上王叔,越王殿下,是不是?”
自有人笑道:“越王殿下仁爱慈和,咱们这些小人物每年过年还能收到殿下的大礼,”而后问一人,“你说是不是?”
朱祐枳圆乎乎的脸上顿时一闪阴霾,动也不动下,和声道:“哪里话,众位随本王侄子出征塞外,本王当叔叔的自该替他想一想。赵王数年精心钻研送礼学问,但只钻研送郡主大礼学问,待麾下将士,自是多有亏欠,本王身为他叔叔,怎可不替他拾遗补缺?”而后偏过头看着脸色涨红的赵王轻笑道,“好侄子,你说是不是?!”
人群中马屁如潮:“越王殿下高风亮节着实令人敬佩啊!”
当即数十人齐声唱和:“高风亮节,越王殿下高风亮节哪!”
刘大夏眼神里闪过一抹不屑,见骑军越来越近,遂挥手,大汉将军们手捧托盘,齐声大喝道:“兵部尚书刘大夏大人,念王师凯旋,特赠银三千两,众人下马领赏!”
小郡主策马而出,感谢道:“西陲军多谢兵部体念,去,收银子,分发给战死的将士们遗孀,以作为增补,不可懈怠了。”
刘大夏愕然。
这……
“国朝法云,镇戎军不在五军都督府所统军列内,与兵部等同,所以,你们的用词错误了,不是赏,是馈赠。”小郡主指着那些大汉将军抨击,“各位出兵部,那是兵部的脸面,怎地用词造句这等荒谬呢?该好生学一学家法了,刘太保可是饱学鸿儒。”
自有人上前取银子,大汉将军们一时错愕,又不好松手叫他们拿走。
于是两边对峙了起来,一方不松手一方要拿走。
场面顿时胶着起来了。
第三百五十章 你等有几个营啊?
“明白了,大约是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要一文不剩全被我们拿走了,他们不愿意。”带兵的守备拍脑门,“让着点,让着点,须记,咱们是‘威武之师,文明之师’!什么时候体现哪?就在这个时候体现的!友爱,要友爱;理解,当理解。毕竟,三千两银子从眼前消失,是个人就得心疼好一阵子,岂不闻卫副将说,自己方便,也要与人方便乎?讲礼貌!”
数十人互相看了看,理解地下马,可是大汉将军们还是双手牢牢地抓住托盘,再拽,还不给,当时有人怒斥道:“松手!你松手!这是你们送给我们的,你还想留下?再不松手信不信揍你?不知道我们是‘威武之师’?”
也有委婉的,一看人家不情愿,便自托盘上取两个塞给人家,笑吟吟地宽慰:“兄弟,雁过拔毛,你们的规矩我明白。来,拿着,算我们送你的——放心,发给战死的弟兄的钱我们会自己补上,绝不让你们承担克扣烈属补贴的罪名,我们镇戎军都是读书讲道理的‘文明之师’!”
大汉将军们目瞪口呆。
这是镇戎军?
这简直是土匪一群!
刘大夏须发怒张,瞪视着小郡主。
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难道说这是天子赏赐,众人必须匍匐在接?
绕过赵允伏,直接颁发饷银给镇戎军卒,那吃相太难看了点儿。
“刘太保近来可好?”小郡主在马背上拱手,“贺喜尚书进为太保啦,家父在前头,本将却不好送太保厚礼,望见谅。”
卫央诧异地瞧瞧这孩子,平时一本正经地吓唬我如今说话阴阳怪气你不比我差的啊!
刘大夏重重咬着牙只好一跺脚,将那三千两内帑拨出来的钱让镇戎军带走了。
他有啥办法?还不是自己造孽!
小郡主瞧瞧越王,也只是一拱手。
朱祐枳笑道:“贤侄女远征而归,实乃国朝当代第一上将,想必陛下定封侯许将,老夫在这里先恭喜啦。”
这话一说出刘大夏脸色又是一阴沉。
女子封侯成何体统啊!
可……
他目光迅速在盘着腿笑呵呵一副老好人、坐在马背上一手按着剑柄一手托着下巴看热闹的小将脸上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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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若不是这小浑球胡搞居然把功劳推给赵红翎哪会有今天的麻烦!
这下好,天子封赏也不是不封赏也不是。
封赏吧,自古以来哪里有女子封侯的先例?
可若是不封赏西陲大军谁会服气?搞不好是要反而加深赵家与镇戎军十数万大军的关系的!
“郡主从军辛苦,不知这位小将是何人?军中怎可儿戏,大摇大摆地坐在马上,铠甲也不穿,莫不是郡主的侍从?”刘大夏当即怒喷。
老夫说不过一个小女子,还喷不死你个小浑球?
赵王忙捧出三件宝贝,笑容可掬道:“世妹远道而归,为兄区区几件薄礼,当今天下也唯有世妹这样的女子能受得起了,还请能笑纳。”
越王当即指着卫央问:“这位少年郎气度非凡,贤侄女可否介绍一二?”
卫央叹口气只好打马从他们面前经过,摇头晃脑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
他叹道:“都是聪明人,装糊涂给谁看啊。”
过那刘大夏面前之时,卫央驻马叹道:“刘太保,我点兵十万纵横草原之时,没有一个可汗敢在我面前这么装逼。但凡敢装逼的,基本上都被我给搞死了。”
刘大夏怒喷:“小小年纪狂妄桀骜……”
“是啊,是啊,小小年纪就这么狂妄,长大了还了得么。”卫央叹服道,“听说你是兵部尚书?你连我是什么人都没调查清楚,那你这个兵部尚书可以回家抱小妾去了。要不然,你当的什么兵部尚书?你腆着老脸管的什么天下兵马?”而后与众手下告诫,说道,“一定要记住这个人,朝廷的大军连连败北,问题就出在这个兵部尚书身上,连最为重要的情报都打探不到那还算什么兵部尚书?我大明,战死边关的无数老卒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瞧他义愤填膺的样子,真有一番忧国忧民的模样呢。
刘大夏面红耳赤,此刻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这憨批!
老夫这叫官场上的规矩!
懂?
赵王当即道:“让些贼酋佩服算什么……”
“是啊,我听说有个赵王殿下,也曾说,当太子算什么,当太子就能说明有本事了吗?嗯,你倒是赵王殿下的好知己。”卫央赞叹道,“好志气!好魄力!好扯淡!”而后与众人笑谓道,“这下都记住‘夸夸其谈’这个词了对吧?”
麾下军一起道:“大人教得活灵活现,标下学得身临其境!”
卫央俯视着刘大夏怪笑道:“且不说我横扫草原有那个本事桀骜,纵然是只因少年,我若不桀骜不驯那还是少年人吗?!”
然后冲小郡主一挥手:“走了,赶紧打发了这帮人,咱们得赶紧去慰问烈属们。他们最需要一个精神支持。”
随后便扬长而去,到城门下,见锦衣卫挡路,乃马鞭指之,曼声道:“胡千户,石百户,几年不见,什么时候成守门的了?滚!”
胡瑾低头不敢看,石文义遍体发抖。
倒是有几个眼生的,奋勇拔刀挡住去路。
“杀了。”卫央挥马鞭。
身后百骑提刀上前,刘大夏暴喝:“你想造反吗?”
“这老头再啰嗦,连他一起杀了。”卫央又马鞭指之。
当即有百骑缓缓策马后退。
刘大夏亡魂丧胆,那是名震天下的镇戎军骑军发起进攻前的标志性动作!
雪亮的刀光闪过,数人当即被斩首。
“我大军出征归来,家中妻儿父母无不翘首等待着,锦衣卫算什么东西,挡着门,隔绝骨肉团聚,当你们是天王老子么?”卫央将马鞭敲打着胡瑾的乌纱,森然道,“你等是天子耳目,本不该这般对待你。然你等隔绝人伦,实有伤天子颜面,我今为天子故,使人杀你等同伴,望你等谨记于心,吃谁的饭,端谁的碗,莫要让我马踏锦衣卫千户所,滚开。”
胡瑾转身拔足飞奔,他知道,这只是找他算账的开始。
石文义靠着城墙洞,挤出一点笑容,赔笑着说:“哈密千户所自胡千户以下,无不对大人敬仰万分,怎敢有这般心思。”
“那就是他们的错了?”卫央回首问,“刘太保,是你下令隔绝人伦的?”
刘大夏大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欺负老年人算什么?
这厮着实可恶又该杀至极啊!
第三百五十一章 点十万铁骑,我看哪个找死
“嗯,你知道就好,所以,在西陲一天,就给老子老实一天,你是朝廷的太保,兵部的尚书,可别逼着我西陲大军把你当奸佞。”卫央吩咐道,“去,写一道告示,告知西陲军民,兵部尚书刘大夏隔断世道人伦,本应当杀之,咱们念他太老了,留他一个脑袋寄在项上,望各家各户能明我意,不可以臭鸡蛋烂菜叶砸他,得体谅老人。”
麾下人怎能不懂他的意思,这是明情让咱们用臭鸡蛋烂菜叶打那老小子啊!
“末将明白了。”守备大喜而去。
卫央再命令:“你等三个百人队跟在郡主的身后,她是咱们西陲第三功臣,自是敌人的第三仇人了嘛,须放着别人刺杀。另外,听说我校场之中,多出了几个不知所谓的座子?叫人搬出去,砸了;校场之中驻军即刻点名,多一人,拉出去打五十军棍,问明身份押着游街示众。”
赵王目眦欲裂,拔步而出厉声喝道:“姓卫的,你敢动我的人试试!”
“试试就试试,你还敢有胆量跟我干一架?正好灭了你,省却什么魏王,秦王,还有,哦,还有越王,正少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卫央轻笑道,“更何况,你玩阴谋诡计或许是个高手,玩命你也配?正好,听说你的十二万大军就在嘉峪关内修整,明日我自带十万铁骑,会一会被鞑子打得抱头鼠窜的废物大军。”
赵王额头青筋暴起连连大骂道:“小儿狂妄,小儿太狂妄,我麾下大军百战百胜,何来抱头鼠窜之名?”
他不能不分辨,城内不知多少民众站在街边张望。
这若是传出去,他还想当啥太子?
“哦?是么?”卫央好奇道,“那我倒要请教你,你的大军若不是抱头鼠窜,怎地连火炮都一批一批地丢给鞑子军呢?你们送他们的?”
赵王怒目喷火。
“赵王殿下,你的礼收回去,我军中缴获敌军火炮数十门,无一不是自大同军中‘丢失了’的。你若能查清此事,便是给我西陲大军最好的礼物。请便。”这番话说完,小郡主目视越王三父子。
越王心中惊惧至极,但脸色越来越平和。
好得很!
他们与天子的重臣有矛盾。
如今又与赵王那小王八蛋起纷争。
那就不怕他们暗中支持他们了!
越王稍稍思索下,当即心中有决断,面色一沉抨击道:“郡主这话就让人不解了,你们这是在质疑朝廷?”
“越王殿下不必牵连附会,若质疑朝臣便是质疑朝廷,那便质疑了。”小郡主拿着马鞭敲敲马鞍,淡然道,“至于越王殿下嘛,军事上的事情,你是个外行,与你说那么多等于对牛弹琴,你也不必知太多。”
这是公然不给这群人面子?
“哪里是面子的事情啊,这是扯一些黑心烂肝的混账东西的里子尔。”小郡主挥鞭道,“好了,你等心思我们知道了,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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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夏一个箭步拦住马头,伸出手讨要:“传国玉玺既落在你们的手中……”
“那是他的战利品罢?”小郡主毫不留情地质问,“刘太保要来做什么?”
“那是传国玉玺,必须献给天子。你们一路辛苦,我们会带回去请天子确认真伪,怎么,你们想留下?”一提到此事,那三人当即联合,一起质问道,“莫非你们有什么危险的心思?”
小郡主本当这是个闹剧。
没想到还有更大的闹剧。
那三人拦住她的去路。
人群中又走出十八个和尚。
“阿弥陀佛,卫施主。”有中年和尚自白,“贫僧少林方静,西域武林同道愤于施主残杀江湖朋友,少林忝为江湖大派,只好请施主随贫僧回少林,当着武林同道的面,好生将这事分辨清楚。”
卫央仔细数了下,十八个人怎地有只不到一百戒疤?
他当然不知,早在唐宋时代,出家和尚是不烧戒疤的,元朝的时候才在汉地有出家点头顶在家烧手腕的说法,且只有在汉地,其余地方的和尚是不会有戒疤的。
圆通那些人也是有的,只不过西域少林与西域金刚门的弟子太少,又久在塞外传,规矩早已是乱了,若不然,圆通那帮人也配在脑袋上顶十二个戒疤?
他们杀生吃肉什么不做?
“卫施主,为武林计,为天下计,你下马罢,贫僧定保你一路无虞,但若自证清白,我佛自会宽宥,到时贫僧再送你回来,请万莫执迷不悟。”那和尚又宣了一声佛号。
人群中又走出十七八个人来了,有道士也有凡夫俗子。
他们无一例外都携带着武器。
“哟嚯,我这面子可真够大的。”卫央看看人群中还带着刀枪的十数个人,下巴一指问,“这又是哪一路的货色?”
“姓卫的,我们是冯芜冯娘子娘家的人,你囚禁和离女子不放归,真可谓……”那些人也跳了出来。
这下热闹了。
民众登时哗然。
“你等懂什么,我们家大娘子早有南归之心,此事那她娘家父母请求,我等出于义愤,因此来讨伐奸贼卫央,你等不知不可胡说,所谓人伦天道,我等皆有不平之意,因此今日当杀之,你等不可阻拦。”那帮人倒也客气,冲刀上滴血的军卒们拱手道,“诸位……”
“跟他们啰嗦什么,杀了杀了。”守备不耐烦,“冯娘子在咱们西陲,那是菩萨一般的人望,哪一个找死,敢囚禁于她?一看就是江湖上的骗子,可怜冯员外远在江南,只怕叫这些腌臜泼才哄了银子,来啊弟兄们,砍下他们的脑袋,咱们托人叫冯员外清醒清醒。”
少林僧人往前头一挡,方静持禅杖,其余十七人持月牙铲,踊跃往前头一跳,将卫央围在中间。
那些道人俗人一起上前,试图将军卒隔绝在外头。
方静道:“施主既执迷不悟,又多有江湖同道讨伐,贫僧只好动手了,拿下!”
可怜的家伙。
“真是把我西陲当他们家的自留地了。”小郡主叹道,“那就都杀了算了。”
“好。”身后数匹骏马往前一突,一匹马当面撞翻刘大夏,视之,帽下一张可怖的老脸,不正是宋长老?
他走马而出,袖手盯着方静道:“方静秃驴,还认得老夫么?”
方静大怒道:“魔教的魔头!”
“嗯,曾经是。”宋长老奇道,“十数年,老夫都快忘了有你这么个秃驴了,你怎么还自己找上门来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这孩子实在太谨慎了
“和这些道貌岸然的货色有什么道理可讲,杀了罢。”文长老双掌一错直扑方静。
方静这才骇然道:“你,你们怎地都在这里?”
丘长老嘿嘿怪笑:“今日杀了你,须记着不是江湖恩怨,意图刺杀西陲上将,这才是你的死因。”
文长老连拍十八掌,十八个僧人急忙后退。
“武当的?”丘长老看那几个道人,嘴角咧起来,怀念地说道,“当年老夫连杀武当冲虚牛鼻子十三个师弟、弟子,这小子好生客气,今日又送了一批,来,咱们亲近亲近吧。”
“你说好端端的,你们惹他们干嘛,这可都是西陲的功臣,敌人的敌人,你们何必呢。”卫央只好报之以摊手,“吩咐下去,本将今日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对中原武林产生了巨大的怀疑,要发一道告示,问一问这些高手们,哦,对了,再告知冯芜,叫她跟各商队以及合作者们说清,江南冯家吓得我夜不能寐食不甘味了,我停止给江南发货,至于什么时候发,那就看江南冯家什么时候调查清楚这些江湖骗子打着他们的旗号来哄骗我们了。一天不调查清楚,一天不准一粒细盐流入江南,谁若是不想做这个生意,谁尽管贩运,就这样吧。”
说完拍着胸膛说:“哎哟吓死老子了。”
少林那十八人已经叫苦不迭了。
丘长老纵身飞扑出,手只抓那几个道人的脖子。
“瞧见吗,这才是高手,出手就要命,绝不与你纠缠,我等行军打仗也当学这高明的路数。”卫央教众将士们现场学。
可城门洞里尴尬了。
越王急怒道:“郡主快约束你的手下,这是江湖恩怨!”
“你的意思是说江湖恩怨超越我西陲军的尊严?”小郡主冷然吩咐道,“退后点,我倒要瞧瞧这少林武当派高手。”
“郡主不可,这还有江南冯家之事,人家要自家的女子回娘家,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越王声色俱厉道,“若干涉此事,便是阻挠人伦,谁能背得起这个负担?”
“我!”城头有人道。
越王一瞧,是那刘员外。
刘员外笑道:“小儿福薄,老夫已昭示天下,冯芜是冯家女,也是我刘家女。越王啊,数年前你不成器的儿子无缘错过,如今还想好事呢?江南冯氏敢有个屁话,何不亲来西陲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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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索性建议:“不如你给冯步青一把砒霜,毒死这个老东西,而后叫我女儿去给那老不死奔丧,如此你可有半路截杀,要出细盐提纯之法机会,如何?”
远处一人宣佛号:“阿弥陀佛——卫施主快叫你的手下住手。”
又一个和尚,四十许年龄,竟是黄颜色僧衣金光闪闪的宝袈裟。
那人腾空而起……
哦,他被一个老无赖给抓住了。
朱副总兵大叫一声骂道:“哎呀他娘的不好,方生你要暗害本官!”
老无赖死死地扯住方生的袈裟,那僧人腾空他便松手放下坠落了。
这——
卫央一时哭笑不得,这老头怎地玩起了这一手?
这是拼死也要把少林派的名声给坏了啊。
丘长老纵身一窜,踩着城墙如雄鹰,三步赶到空中去,先向方生拍一掌,又一掌推在朱副总兵肋下,卸掉他下落的惯性,而后距离地面三尺左右伸手一抓,让他平滑冲出去。
方生满面错愕。
刚才发生了什么?
“方生大师,你说我能不能定你个谋杀西陲副总兵的罪名?”卫央似笑非笑仰着头问道。
方生闭目又宣佛号。
“一起上!”这下那伙俗人高兴了。
却听惨叫连声,一道人影如电弧——那只是一道剑光,叶大娘极快地在人群中游走一圈儿,剑下当即十数人丧命。
武当诸道大叫一声背靠背站住后,才敢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那敌人。
“你们是丘大哥的敌手,留你们活半天。”叶大娘长剑一甩,皱皱眉骂道,“如今的正道真是越来越丢人了,胆子比以前大了,本事比以前差了,这等废物也敢派来送死?!”
她提着长剑越过众人,竟自先回家去了。
“老大人,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顽皮?”卫央冲朱副总兵拱拱手,“动不动寻死觅活的,至于么?”
朱副总兵哈哈一笑,他明白卫央的自信和胆量了。
他根本不介意让这些武林正派知道他家里有五个魔教的长老。
“好了,你们回来了,老夫也困了,回家睡觉去。”老头儿拍拍屁股就走。
卫央急忙道:“先别忙!”
干啥?
“大军要整编,怎么无老大人看着?”卫央忧虑道,“虽说这几天可能只是预热,范围也不大,但我们的确没有工夫坐镇啊。”
这就让朱副总兵挠头了。
你们还要去干啥?
带兵干死朱佑樘吗?
那可千万不敢,怎么说那个位子如今只有那人坐着才最安稳。
方正左右环顾,见无人再拦,才跳下城头,又宣佛号道:“卫施主,贫僧奉命请你……”
“你家请客是这么请的?”高娘子冷笑斥责,“很好啊,你们少林请客都是这个样子,我也学到了,待过些时候,我自引军五万,火炮百门,去你少林派请你等到我贺兰山去做客,还望你们切莫推辞,否则,我只好开炮轰了你们那破寺院了!”
方生惊奇道:“这位女施主……”
“高岚别欺负他,这大师是个老实人,不如他师兄方证大师那么头脑清澈。”卫央摆手道,“哦,这位可是贺兰女王。”
“高施主。”方生愁眉苦脸起来,他赶紧往朱副总兵远处走了几丈,拿着珠子低垂眉目说道,“卫施主,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武林同道求助,施主只须到我少林寺说清便是……”
“你瞧我像几岁的智商?”卫央挥手道,“行了,待我灭了那十八个高手,再请你去家里吃茶,你有什么话,我无不仔细回答,你放心,我是个老实人,盖天下有名的小孩儿,不会撒谎骗你的。你不信,那你就是故意与我卫小官人为难,我就得捶你。”
方生不知该如何与这种人打交道了。
你说他讲理,他蛮不讲理。
你说他不讲理,他却句句跟你讲道理。
这还怎么打?
当然,他最头疼的是那几个魔头一副必杀他们少林弟子的架势这可如何是好?
对决?
那可真中了卫央的下怀。
我十万大军正愁没地方撒野,踏平三山五岳正当其时!
第三百五十三章 边关冷月后,万家灯火明
不的!
大和尚又不是脑子被菩提打过怎肯做如此不智事?
更何况八百骑兵刀出鞘弓上弦,显然是出乎他们的预料不介意和他们公然撕破脸的。
这还怎么跟这些魔头打啊?
“施主快命他们停手,有话好好说。”方生步步靠近。
卫央道:“方生大师,我这个人被人坑怕了的,出门经常带毒药,你若敢靠近我,信不信给你三斤给驴吃的催种药?”
“可是……”方生愁眉苦脸得更令人同情了。
“你打我,叫除魔卫道;我打你,叫无恶不作。你谁啊?”卫央耻笑道,“记住,这是老子的地盘,敢用你们的双标,老子打死你。”
话音刚落,方静大吼一声。
文长老大笑一声,快速往后一退。
方静噗一口逆血喷出,他被文长老废了武功。
方静一完蛋,其余十七人哪里是宋长老的对手。
他身法奇快无比,转眼间在十七人身后转了一圈,一连数十掌拍在众僧背心上,连着废掉剩下十七人。
方生勃然作色。
“别闹,你敢真动手,今日此处便是你的埋骨之所。留着你,我是要方证明白,我给他留了面子,你若是不想体面,我只好帮你体面,你知道你们的理由都是扯淡,杀了你,不比杀死一个可汗事儿大。”卫央压压手,“别急,你们说我恶贯满盈,正好请你来亲眼目睹。”
一句话说完,他拔剑往人群中一扑,辟邪剑法展开,连杀武当派数人,又以青城剑法连刺数百之多,将一个蓝袍道人刺得变体血窟窿。
方生僧衣半卷,手中珠子当即打出去。
若再不阻拦,卫央将少林武当来西域的弟子便要尽数干掉了。
“怎么,大师袈裟伏魔神功,定要败在我九阳神功之下才甘心?”小郡主长剑一卷,先打碎念珠,再刺穿袈裟,森冷道,“真当我灭不得你少林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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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夏好悬此刻才回过气来,拼着一颗老头,他大步走出,怒骂道:“你等想当逆贼么?”
当——
小郡主一剑拦住卫央鬼魅般杀回,直奔刘大夏脖子上的那长剑。
“爹爹于他有一些交情,饶过这一次。”小郡主询问,“事已至此,看来无可奈何,点兵?”
刘大夏这一番才是真明白,卫央根本不在乎他是谁。
说要他的命便要他的命,再在这聒噪那真是头挂辕门的下场了。
可小郡主之意……
“好,点兵,六军集合罢。”卫央自怀里掏出那御宝,举起来大声说道,“此乃始皇御宝,流落漠北一百五十余年。今,此物为我军所得,正该交给天子,已证我大军忠诚。然,此物极其宝贵,谁得此物,谁便是天命所归,因此,今日这许多人有的要抓我,有的要杀我,他们必为此宝之缘故。”
越王眼中爆射出一万股锋芒。
“别动,找死么?”身后有骑军以大枪敲打其首说。
他这才看到,他的两个儿子已被骑军挟裹,正在那森森刀锋下。
“哼哼,为此物,这些皇子龙种,又是献殷勤,又是搞敲诈,少林派不知忠于那个皇子,或者是皇叔,因此派人来拿我,武当派是其帮凶。”卫央厉声道,“然,这等二臣贼子,他们何能叫我西陲军民低头?我今欲护送此宝赶赴京师,送交天子驾前,此乃公心,天日昭昭,可垂鉴我心之。”
刘大夏大哭:“既送宝,点兵做什么?”
“我怕路上贼人太多,我武功低微,护不住此宝。”卫央大笑道,“来啊,点起十万铁骑,随我进发京师,我等此去,只为一事,护宝!”
刘大夏哭道:“可有十万铁骑送宝之故事吗?”
“没有故事,我这就创造故事。”卫央铁剑一拂,又扑出人群,那几个武当道人正放松戒备,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你不是说老子恶贯满盈?
那就杀你个一个不留!
“既有这骂名,总得对得住。”卫央提剑往方生走去,小郡主毫不犹豫闪身挡住方生的退路,一旁人影又一闪,高岚拔剑封锁方生的侧前方。
怎地?
“你说,我是不是恶贯满盈?”卫央剑指少林高僧。
高僧垂眉念佛。
你不是恶贯满盈,你是实实的恶贯满盈行了吧?
“那就杀了他最好,左右我又不要好名声。”卫央一剑刺出。
宋长老笑道:“正该对得起他们赠送的美誉嘛,走,我等去少林,杀他个血流成河,左右咱们做什么他们都说是大魔头了,何不遂他们的心愿?”
方生两眼流泪嘴唇颤抖。
不该来!
师兄咱们就不该来蹚这无边浑水啊!
“卫施主,是我们听信旁人的挑拨,误会你了,少林派,”方生深吸一口气,“少林武当两派,定当传书江湖同道,将今日之事仔细说明。”
倒也是个有点智商的大和尚。
卫央拍手笑道:“这才是至理名言。”
而后道:“六军集合,我回家看下冯娘子,片刻便启程,天子在关西,我们将宝信送到天子手中;天子在关内,我等扣关觐见,陈述我等忠诚。若天子被这些贪图宝信的逆贼挟持回京师,我等……”
“在关外!”刘大夏大叫,“天子在关外,正与老王爷垂钓!”
他可怕卫央叫出“清君侧”三个字来。
那三字一出,必需有一方灭亡。
在西北边陲,谁可与十万铁骑对战呢?
搞不好,这些骄兵悍将真会干出清君侧的事情来。
也就是,干掉关内的文武大臣满朝公卿。
“正好请天子阅兵,以观我西陲大军是否精锐。”卫央跳上马背,招手道,“校场有老大人坐镇,咱们不必去了,走,回家洗漱一下,吃口饭,直奔蒙古卫。”
你这不是知道天子所在呢么?!
“我本是知道的,可天子身边的乱臣贼子多了,谁知道他们会把天子挟持到哪里去。”卫央感慨着,“还是老王爷忠诚,天子一遇到乱臣贼子了,你瞧,就找老王爷求救,人家旁人谁理会?”
此事令许多人不解。
东方不败瞧着外头大街上数百个赵王的麾下被镇戎军押解着满大街羞辱,他不明白卫央到底想干什么。
这小子既与神教很交恶,又得罪了武林名门正派。
他不想在武林立足了?
“名门正道?他们有几万铁骑?”卫央面对叶大娘的询问,很平淡地道,“游牧民族可以四海为家,少林武当可能游走四方么?真要是找死,我不在乎他们是什么身份。”
家门已在面前,卫央心里还真稍稍有一点儿兴奋。
我回来啦!
可这半日里,哈密全城都传遍了。
卫小官人要点起十万铁骑护送什么宝信去蒙古卫!
“十万铁骑?老天爷,这实在太造孽……呸!”吃酒的闲人,闲聊的商人,满街的路人,闻言无不纷纷竖大拇指,均赞道,“咱们卫小郎实在太谨慎了,为王事,他竟如此不顾自己的名声,可敬,可敬哪!”
那是可敬的很哪!
就是皇帝很生气。
第三百五十四章 那就不要了
望着熟悉的门庭卫央悄然吸溜了一下鼻子。
“大人!”
一旁拐过来个熟人,安千总笑嘻嘻地拱手。
卫央道:“老安,你怎地还没战死?”
安千总叹道:“他娘的命大——卫兄弟,少林派那些就这么放走?”
才怪呢。
卫大人是什么人?他是宁可斩草除根也要背负骂名……
呸!
这话太欠揍。
“一群废人了,让他们滚蛋罢。你蹲在这里干嘛?”卫央很奇怪,这厮如今据说已经当上守备了。
他两个小妾如今可都是有名的巧手女工人了,做事出了名的厚道。
就是这夯货很是火大,他每年的饷银还不如那两个小妾半年的收入呢。
“据说,你老安如今每晚回家里,第一件事就是给两个婆娘打洗脚水,是不是真的?”卫央请教,“你就不怕她们踹翻水盆,让你爬地上把开水捧进盆里?”
“哪个王八蛋胡说来着?”安千总大怒,“咱是什么人?那是出了名的疼老婆,咱是那被迫打洗脚水的人吗?哪个憨批挑拨老子夫妻间的关系?”
跟这帮人扯淡半天心情真的会好许多的。
卫央哈哈一笑道:“滚蛋罢,你那帮手下,如今在北庭最次的也当担负了什长的职责,我瞧他们的刀法,都是你老婆们抽你的时候练的,好得很,要继续发扬。”
安千总顾盼自雄:“打男人的婆娘才是好女人!”
卫央当时脸色一沉,安千总骇然逃跑。
忘了这厮的前途了。
啧!
院子里冯娘子笑吟吟说道:“回来那么久,还在外头跟人家打什么。”
小郡主笑道:“自然是打那些居心叵测的货色啊。”
“有吃的没有?饿坏了。”高娘子最不客气。
青儿笑嘻嘻地道:“什么都备好了,快趁着大军还未开拔呢,都好好睡一觉。”她极其彪悍地说道,“见皇帝着啥急啊,左右他都等了半年多,再等半年差什么?!喜妹子你说!”
喜妹子赞同:“他那么想要什么宝信咋不自己来取啊?”
这帮二百五,人家是皇帝!
卫央走进门一瞧,才明白这两个大胆娃儿的用意。
院子里还有三五十个军卒,瞧打扮都是关内的精锐军。
他们刀出鞘,凶狠地瞪着却不敢有丝毫的举动。
无它。
施令威抱着大刀蹲在门口正喝酒,瞧那些人鼻青脸肿的架势只怕没少被打一个月。
“格局小了,前辈的格局小了。”卫央点评道。
冯娘子妙目在他的脸上盯着看,还是印象中那个坏兮兮的小郎,不过长高了,面色也越发白皙了,心中不由一喜,又是一疼,数年来行走大漠中,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了。
她走过来拉起卫央的手摩挲了一下,嘴唇轻轻颤抖着,眼睛里湿意又起来,但却只是比划了一下,抿着嘴唇儿笑道:“小郎与我一样高了呢。”
“嗯,长大了。”卫央轻轻拍拍冯芜的手腕,又只好在凑过来,都哭红了鼻尖儿的青儿小脑瓜上抓了一把,再往傻呵呵都只顾着乐了浑然不觉脸上哭花了妆的喜妹子脑门儿上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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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房还是那样的,马夫的浑家与覃大婶几个站在屋檐下,一如当年初见的样子,虽显得年轻了好几岁,可都穿上了那会的衣服,有的抿着嘴笑,有的别过脸哭,哭着的一转眼又笑,笑着的眨着眼还哭。
“回来了。”卫央挥挥手,“准备三天,咱们家要大摆宴席,一件事,吃饭。”
啊?
“去送个宝信,三天足够了。”卫央将剑抛出,从后头钻出来的虎子顺子连忙跳起来抢着一接,只听叮一声,虎子拔出长剑一看,精钢打造的长剑,恰好在此时断裂开。
虎子大叫道:“剑说了,小郎再也不出去了,买菜,卖肉,卖酒,办酒席!”
顺子乐呵呵就看着,忽然回头道:“娘子,躲在院儿里干啥?快出来呀!”
西侧院子里走出个面色稍有点儿黑,大手大脚的,却有一股书卷气在眉宇间的小妇人,大约二十岁的年纪,稍稍有一些局促。
“顺子媳妇儿?”卫央大喜道,“好,最好。那什么,成亲了没有?”
顺子挠挠头嘿嘿:“还没哩,大娘子说等你回来再成的。”
“那赶紧,年前就把喜事儿办好了。对了,我琢磨琢磨,”卫央不安道,“也不知邻居家的院子卖不卖,我得送点礼。”
顺子大叫道:“不走,不走,打死也不走,说甚么也不走!”
这傻小子,你们总该有你们的自在啊!
“哪里都不去,院子那么大,凭什么要走?”顺子跳着脚,“就住着,将来有儿子,我定要教他好生在此过活。”
“傻话,我若有儿子,也要叫他们去外头闯荡,过自己的日子。”卫央道,“那就住下吧,这人当傻了,对了,郝长老哪呢?”
“在这呢。”郝长老轻咳一声走出来。
卫央一瞧差点笑背过气去!
好家伙,堂堂魔教的前长老啊,他居然打扮得跟个土财主一个样子了。
只见郝长老头戴六合帽,也就是流行于清朝的瓜皮帽;身上穿一件酱色铜钱花纹的圆领衫,脚下踩着……
老天啊!
这老头怎地光着脚靸着一双这两年才在西陲流行起来的老布鞋啊?
这是员外爷的打扮懒汉子的气质!
“笑什么,老夫这叫休闲的打扮,你瞧着,像不像西陲有名的土财主啊?”郝长老得意卖弄,“这一身打扮,出去吃酒都可以打八折!”
卫央笑得打旋儿,好不容易止住,又瞧着老头儿一弯腰,卷起裤腿在小腿上挠了两下。
噗——
你别动,我笑够了你再回屋去。
“滚蛋!”郝长老十分恼火了可谓是。
他觉着这打扮挺好的,出门人家一瞧都愿意叫他一声“郝大爷”!
“噗——稍等下!”卫央爆笑着请教道,“莫不是花枝招展的女人……”
“滚!滚蛋!”郝长老大怒,连忙进屋一把扯掉长袍,正要撕碎时,忽然手一抖,这一身袍子花了他二两银子呢!
卫央蹦蹦跳跳让自己平复下来,擦擦眼泪才指着那伙军卒们。
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跑我家想干什么?
“赵王爷的亲信,说是查什么咱家窝藏钦犯,看着也不像。”丁坚大着呵欠从屋里出来说。
卫央一拱手,回头吩咐道:“抓起来,打断腿,扔出去。”
竟有人拔刀。
“数三下,拿着武器的,砍断手扔到阳沟里。”卫央自不屑与这等可悲之人分说。
青儿摸摸头发告状了:“他们还想到人家的房子里查找。”
嗯?
谁给他们的勇气?
第三百五十五章 华山剑气正养成
“我等是奉命,赵王的命令!”那伙人里带着长剑的掏出一份文书。
“赵王算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他说话的份儿。”卫央摆摆手,“带出去,在我摆放那几个禽兽的地方打,若有人抵抗,一律当反贼论处,拖出去。”
后头一拥而入八百扈从,当真是谁敢反抗就杀谁瞬间制住了一群泼贼。
冯芜白了青儿一眼,一笑鄙夷道:“若他们能得逞,我这个当家数年的人也该以死谢罪了……”
“嗯,以后还你管。”卫央弹一下青儿的脑瓜子,“打成什么了?”
“猪头。”青儿捏着自己的鼻子扮个模样,“就这种形状。”
她是什么人?
冯娘子的侍女,卫小郎信任有加的自家大小姐!
满西陲扫听扫听,哪一个狗胆包天的敢对这大小姐动心思?
何况数年来苦炼内功,青儿的武功可绝不算很差!
“往后再敢有这种泼贼,一刀宰了就是,管他什么赵王越王的人,跑咱家撒野,那就弄死它!”卫央叮嘱道。
青儿不忍道:“那怎么可以呢,咱家人人向善,连老鼠都要送出去打死,怎么打死人?还是拖出去打吧,左右瞧不见就是了。是不?”
“就你主意多。”卫央拍拍当年烂漫天真,如今也长成大女孩儿的小伙伴儿的脸颊,“有吃的没有?天天羊肉牛肉,好不容易做了一碗牛肉面,还得让给住处的小孩子,有一些时候没吃过家里的饭菜了,我要吃肉夹馍,加青椒!”
“有有有,早就准备好了呀。”青儿忙蹦蹦跳跳往厨房里跑,发髻都乱了,在脑勺儿上一颠一颠,还留着的两个双丫鬟随着她的跳动一歪一歪着晃,她小脑瓜儿还在一左一右摇摆,哼哼着不知什么歌谣,快活得像一个小丫头。
她可不就是一个小丫头么。
“没心没肺的,哦,对了,家里来客人,这段时候才离开,是皇帝叫去的。”冯娘子笑道,“猜猜是谁呢。”
“左右不是你娘家那些欠打的货。”卫央哼哼着。
冯娘子在他耳朵上一扒拉,浅嗔道:“又来作怪哦,那些糊涂蛋,管他们做什么呢。是你提到过的大圣人——我瞧着就是个吃货——阳明先生啊!”
啥?
预定的文武全才王守仁、据说被东洋人崇拜了数百年的圣人子弟?
卫央当即问:“有没有在咱家留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说炮弹,还有,这厮有没有出手伤人?你别怕直白地告诉我,这人可是个极其吓人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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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冯娘子嗔道,“就读了几本书,整天吃饱了就拍肚子,蹲在屋檐下,瞧半天天气,看一会蚂蚁,到饭点,第一个上桌,哪里有半点圣人的架子。”
“格局也小了。”卫央批评道,“人家是圣人,龙场悟道的大圣人,哪怕是吃货,那也是吃货大圣人对罢?这厮武功怎么样?”
“极高,不在第一流之下,只不过,他练功是为悟道,此人用兵很厉害,很有你的三分影子。”小郡主评价一句。
不料叶大娘提醒:“此人内功之深厚,绝非只是第一流。若单纯拼内力,咱们家没有一个人能比得起。”
小郡主脸颊又红。
哼,什么叫“咱们家”?!
他方才说了,冯芜是要继续管家的人你也听见了。
她吃着糕点岔开心思:“内功虽极高,武功却一般,你很忌惮?那就想法子……”
“别闹,以我之见,此人定是五百年之内少有的狠人,他是有能力增补我们的传统文明的生命力的。若不到万不得已,哪怕干掉皇帝,也不能干掉这人。”卫央出主意,“不如这样吧,下次见了他,我给他下三斤那药,找十七八个十三不靠,将这厮留在哈密,不定能成为咱们的帮手呢。”
噗。
小郡主抿了一点茶水吐掉,斜着眼睛看着这个二百五。
“也对,这等人留在身边,杀之舍不得,留着是祸害,他心向君王,视我等如贼寇,怎么可能为我们做事呢。”卫央道。
青儿端着托盘过来,放下后扎着手站在身边,左右只觉着这样最是快活呀,于是找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她认为,王守仁这人还是比较好说话的:“与那些读书种子均有不同。”
卫央一笑道:“那是因为我们如今还没有被天子宣布为逆贼。”
“哦,那算了。”青儿一挥手,仿佛劈钢刀,“那还是给他喂十斤那种药,左右咱们让他死得漂亮点便对得住他了。”
真胡闹。
那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
“既然是那样的好人,为何不来帮助咱们西陲人?小郎这么好,他却不肯帮咱们,那怎么能算好人呢。”青儿自有一套歪理儿的。
卫央吃两口饭菜,一如当年的味道。
他沉吟片刻说道:“往后你们都要加紧练功了,咱们的日子只怕会越发的艰难,朝廷的刺客,江湖的高手,无一不会找咱们的软肋。”
“高岚最危险,如果那边的统兵大将可以信任,你最好留在哈密。”小郡主拿起水杯饮些,冰镇的果汁很合她的胃口,乃缓缓提议,“但如今最麻烦的就是朝廷的封赏,他们若是要咱们各守汛地,咱们彼此之间定然出现信息差,最适合他们各个击破。”
凭什么听他们的话?
“西陲,是敌人攻破之后咱们重夺回来,自己建设成如今盛况的。青海,是朝廷大军丢失数十年后我们重夺回来的,那是我们的地盘。北庭更别说,太祖洪武爷,太宗永乐爷,他们踏足过这片土地?这些土地并入王府管辖内,此事皇帝说了不能算准数的,我们说了算。”卫央道,“更何况,他们给什么,我们就得要什么?”
小郡主吃惊,莫非封王封侯你也不珍惜?
“你以为呢,以我之见此番到了城内,皇帝恐怕会想办法晾我们几天,大有可能会通过‘鉴别御宝’的真伪作借口,等我们先急起来。我偏不让他得意,大军送到御宝,我们歇息半日,即刻去安定卫炫耀武力,威慑神英的军心。而后回哈密,接下来要整编部队,这是个更大的问题,人多了,山头也会增多起来。各种的矛盾也会集中爆发,尤其在我们的地盘扩大数十倍的前提之上。”卫央警告,“这才是我们要面对的最大的问题,还有就是我们的武功,高手未必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败,也很难决定战略局势的进展,但这些人往往能够决定掌握战争的人的生死,解决影响战略局势的人的存在。唯有我们武功强大,才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唯一的好办法。”
这一次,小郡主真佩服起他了。
他太冷静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汝等可为君子乎?
卫央其实如今更担忧武林中的争斗。
魔教教主他们遇见了,虽不为敌但绝非为友。
少林武当一冒头便与他为敌,如今更是将西陲算做了他们的敌手。
如何应对这些敌人呢?卫央的办法只有一个,谁对着他拔出刀他就冲谁拔出剑。
“华山派最近不知道境况如何了,风清扬到底出现没有。若是风清扬出山,岳不群也并非一个纯粹的书呆子,他自知该如何应对武林之局面。”卫央心下想。
冯娘子见他又开始算计武林就知少不得华山之事。
她让青儿去取几封信,都是华山派托付商队送来的。
冯芜道:“他们确是很好的门派,前年托人送信之时,我请来人捎了一封书信回去了,再后来,书信之外也多有请你去华山做客之意,当然,这只是商队的人说的话,书信我们也没有拆封,你快看一看。”
不片刻十几封书信拿过来,青儿托着几件衣衫,那是宁中则托人寄来的。
“岳先生若能得前辈高人相助,他是能做成大事的人。宁女侠豪爽慷慨,我也挂念他们的很。”卫央取最早的书信看,先是岳不群的,备言路上的艰险,好在以他们师兄妹三人的武功自保不成问题。
但在华山脚下,岳不群他们遇到了几个强敌,不知其身份,武功却高强十分,七八个人竟能围攻华山三侠而伤剑法最高的封不平,若不是北岳恒山派定逸师太正好上山拜访,只怕三人定要为敌人所暗害。
而宁中则书信中,则叮嘱卫央“江湖多险恶,然实力为王,可不能荒废了武功”。
到了第二年,只有宁中则一封信,既先询问卫央的武功进展,叮嘱他“欲速则不达”,又且提起华山派的事情,岳不群收了好几个弟子,亲自教内功,而请封不平教剑法,师兄弟不愿再让弟子们分剑气之分,华山派有兴旺之象。
“好!宁女侠笔下雀跃兴奋之意溢于言表,我可真为他们高兴啊。”卫央赞叹道,接着看,又见宁中则告诉他说,“华山第二代大弟子、周围十里地草木最痛恨者、师父最头疼之弟子、令狐·每天挨揍·冲”听说西陲有一位十分有趣的少年,与他年岁无差离几载,却已经有不俗的武功、独到的剑法,整天嚷嚷着要来拜访,“此时正在列位祖宗面前跪着呢,屁股又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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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哈哈大笑,宁女侠写得有趣他读着也十分好玩。
这封信最后宁女侠说,那对师兄弟每天练内功比剑法十分刻苦,“他们是怕被你一个孩子给比下去啦。”
下半年到来的一封信,则是岳不群亲笔写的。
岳不群询问:“西陲多事地,一年不见回信,商队只说你轻身出门去,回来否?《紫霞秘籍》有如下桎梏,我以《长春功》弥补,你可选秘籍某页某行某句,以长春功法总纲第某句替代。剑法中,你所说基础第一,我们参详一年,深以为然,取我派前辈所传剑法一路,共计三十六招,可从容习练之。”
卫央细想参详,果然两部功法当中几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基础扎实的人果真是最好的入门老师。”卫央大加赞叹,随后踟蹰了一下,问小郡主那功法可有新的。
小郡主见他将书信递过来,看一眼笑道:“你倒是对他们好得很。”
“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再说,岳先生是个读书人,他实力不济,做事处处留着底线——至少如今还留着极高的底线,尤其对江湖那些门派来说的。这样的人是可以和我们联手的,”卫央道,“华山派实力强大,对我们有利,对他们有利,而中原武林之中,无论少林武当还是五岳剑派,他们是不愿意华山派实力强大的。这样一个强大起来的门派既可以成为我们的朋友,甚至我们的人,又助于应对江湖中的纷争,帮他们,何乐而不为?”
青儿手一伸,要替卫央先拆信。
冯娘子叱责:“他惯着你们,你也不能僭越……”
“什么话,好好的大姑娘,你可不能给我教成个呆丫头。都拆开,看一下再商议,我们一会儿就要去蒙古卫,要加快看信。”卫央道,“拆吧,你也看。”
青儿笑呵呵地照办,冲冯芜嘟嘟嘴。
叶大娘过来看了一眼,哼的一声转身就走了。
最不喜欢这些名门正派了。
“别去找少林派的麻烦,不过可以多找找金刚门的麻烦,这些家伙打的主意挺好,想坐山观虎斗,我瞧着这是一群不错的陪练,往后一月上山打一次,好让他们习惯了我们的敲打,至少别在西域给我惹事儿,否则灭了他。”卫央道。
他拿起两年前的第一封信,信中岳不群又分享了几个参悟明白的武学道理。
显然这是知道卫央出门办事了。
后半年,三封信里有封不平的一封信。
封不平苦恼地表示,他找到了两个跑到华山上试图找打的师弟,那两个憨批不但不听他的话,回华山派做事,反而劝他归顺左冷禅,“真真是奇哉怪也,我把他们打了出去。”
这封信的用意是请教如何对待那两个憨批。
岳不群的书信里全然没有提,他只说亲自上崆峒派与掌门人飞虹子女侠会面,崆峒派愿意和华山派暗中结盟自保。
宁中则还是絮絮叨叨叮嘱:“多读一些书,但不要都听圣贤怎么说,读书人叫书本打傻了都,整天想圣贤才能做的事情,那怎不把书本供起来,读书人不要做官,读书人不要买地,读书人不要欺负不读书的人呢?!”
然后又叮嘱:“回到家,记着给我们来一封信。”然后就是令狐·日常被师父打屁股·冲的被打场景,然后又念叨,“真不知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不过他剑法练得很好了,内功却一塌糊涂,师兄要教训他,他就跑去找他的封师伯,封师兄极为爱护这孩子啊,数次与师兄比剑法用上真招,两个打的灰头土脸的,跑到朝阳峰洗漱歇息数日才敢下山见弟子,十分的狼狈,只是冲儿一调皮,他们又忍不住要动手,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哟。”
但年前又有一封信,宁中则通报说,嵩山派与泰山派往来极密切,且有通报五岳各派要求一起声讨卫央的打算,“师兄严词拒绝了,你可要仔细提防,他们坏得很。”
来年秋天的两封信里面,一封是岳不群的,细说《长春功》与《紫霞秘籍》的效果,他《紫霞功》大成,《长春功》小成,剑出有三尺剑气可打出数丈距离。
“这快要比得上叶大娘了,好得很。”卫央往下看,又见上头说,“你宁女侠修炼《长春功》最好,我以八成实力与她切磋,已显然压制不住。此功稍显的绵长,然凌厉不足。回家后,快写封信,师妹十分挂念的。”
卫央心中一暖,然后就见宁女侠寄来的信封足足有半寸厚。
是什么?
卫央打开一瞧,噌的一下站起来。
第三百五十七章 旌旗之下,忠臣良将
封不平找到了困住魔教十大长老的石洞,当即叫岳不群去琢磨,果然见五岳剑派剑法绝招无不藏在上头,“数月来,我们三个人轮流参详,剑法均大有长进。你这孩子心善的厉害,未必会领别人的情,现拓印剑法一份,因商队牢靠,特请他们昼夜兼程送达,但你要记住,剑法是死的,用剑的人才是活的,这些失传已久的剑法要好生领会。”
这人情大了。
就连那几个前辈都震惊不已,单凭这份情面卫央就值得与人家交往了。
“师兄说,君子当有所为,如今我派既得《迅雷剑法》,又有《长春功》做第一秘籍,本就已夺天造化太幸运,又得蒙你提醒后,才寻找到这些珍贵的剑法,我们之意不可独吞,你也不要记在心里去。”宁女侠叹道,“数十年来华山派见什么都珍惜,珍惜来珍惜去,华山派实力一天比一天差了,反倒是与你分享这些共同寻找得到的秘籍,我们反而实力增强的厉害。不过,师兄好面子,他总把你看做与冲儿珊儿一辈的小皮猴子,哈,我可不在意。”
卫央不由抓了下耳朵,你揪我耳朵的时候也似乎把我当小孩子的啊。
后头数封信均再不提此事,岳不群的书信里偶尔谈几句剑法,但也只是讨论武功。
宁女侠也只提让卫央回到家赶紧给他们写封信,倒是封不平嘲笑道:“小子也该长大了点儿,还是那么会坑蒙人?哎,那两个人不听话,甘心当左冷禅的帮凶,在于魔教对决中,他们战死在少林派后山,我们接了他们的尸体回华山,也算得其所哉。不过,他们到底还是忘不掉华山弟子的身份的,战死时托付少林派送他们回家,也算是有心,此后华山派只剩下我们师兄妹三个弟子了。”
其中伤感也有几分欣慰。
“我瞧瞧,当年先长老们留下来的剑法中,我尚且不知如何破解,后来才明白,破解剑招,法子自然多的是,破解了持剑之人,自然破解其剑招,而若武功持平,那却要看谁的剑法更高明了。”叶大娘伸手拿起上头的剑谱,看了一遍闭目一沉思,大约是一样的。
“这里还有破解五岳剑招之法。”宋长老统着手一瞧,摇摇头说道:“要破解剑招,又何必如此麻烦。当年几位长老也钻入牛角尖了,他们也放弃了修炼内功,只以剑法对应剑法的路子。瞧,这棍法十分不纯熟,你若以这招破解此招,人家只要变下一招,你的棍法又破解了,可人家的剑法圆润,内力流转之间毫无破绽,出招本就比你快了数倍,你又怎么破人家的招数?华山剑气之争入魔,这先长老也跟着入魔,岂不知,武功到了相当境界,那就要拼基础,拼内功,这小孩斗气般打法,着实有负高手的名字。”
他取一根短棍与叶大娘比较,叶大娘内功不如他,但用了一路华山剑法,果然速度要比他还快五分,往往那短棍还未打出去,剑招已经来到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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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所谓的死棍法破解纸上的剑招了。
卫央看完十几封信,又快速重翻了一遍。
“岳不群算是开窍了,你瞧这,一开始,他的武功反而进入歧途摸不着门道,到后来,内功与剑法一个为体一个为用,再后来,便互为体用了。”文长老赞道,“你算是他进入高手行列的引路之人了,他们送你这么好的礼物,不算亏。”
“还有一个用意,宁女侠未必能懂,但岳不群定是算计过。”郝长老哼道,“你若拿了这剑法,你便要与华山派分担发现五岳派失传已久的剑法压力,若其它四派寻你晦气,华山派自为你挡住你会五岳派精妙剑法的借口,但若别的门派寻找华山派讨伐,你也要为他们承担三分压力。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
卫央不怒反笑,他不怕岳不群有算计,只怕这人没头脑。
如今看来岳不群倒是……
“唔,欲语还休吧。他想提结盟,或者是我们帮他们的事情,但又不好意思。”卫央道,“青儿,你取笔墨过来,我写一封信送去华山派。”
小郡主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赞赏道:“正好嵩山派二人在此,咱们请他们先捎一封书信到华山派,瞧他们有没有做何手脚,而我们则派人跟上他们,借着他们的保护,将我们要捎过去的书信送到岳掌门宁女侠手中最好。”
然很快又笑:“宁女侠待你诚然很好啊,听说那华山派的岳大小姐……”
“别闹,不然我不告诉你怎样修炼九阳神功到顶层之法。”卫央威胁道。
小郡主大喜:“我就知道你知道。”
叶大娘奇怪:“你又从何处得知这等顶级绝密的?”
卫央一张嘴,叶大娘立即喝道“不许说什么西门吹雪叶孤城!”
那……
卫央只好道:“可的确是他们告诉我的啊。”
叶大娘冷笑逼问:“他们又从哪知道这等手法的?”
卫央老老实实回答:“书上看的。”
叶大娘将信将疑:“那本书?”
卫央挠着头说道:“《倚天屠龙记》。”
这——
宋长老果断上当一笑认可:“听名字,应当是熟知当年倚天剑屠龙刀之事的人写的一本传记,不过这西门吹雪倒是有趣儿啊,他似乎读的书特别多?”
叶大娘琢磨了半晌也找不出破绽只好询问:“谁写的?”
“一位叫金庸的武学理论家,哦,据说是王语嫣的传人。”卫央建议道,“不如这样吧,你们等向问天下次再来,请他打听一下那两个家伙,也不知他们活着吗,若还在的话,不定我们还能知道更多武林机密。”
他们真信了。
真的!
“当年中原武林鼎盛至极那会,的确有一个据说知晓全天下的武学招数的王语嫣前辈,不过她后来隐迹江湖,可什么时候有过一个叫金庸的传人啊?”高岚苦恼至极。
她是西夏王族的后人,对李秋水相当了解,自然知道李青萝,更知道王语嫣。
“我哪知道这些事情啊,反正西门吹雪就是这么说的,找到他们问一下不就行了么。”卫央鼓励道,“来,洒出你们的实力吧,找到那几个武功不怎的,消息却灵通的家伙,我还想让他们来给我们当斥候小队长。”
谁理他。
卫央遂写两封信,待要考虑再送个什么相当的武功秘籍偿还人情,这武功既不能太高,又不好太低,有助于宁女侠就好了。
“算了,再送真就出问题了。”卫央写好两封信,脑海中也想通了目前的局势,暗暗道,“一部《长春功》足以让华山三人武功大进,华山派珍贵心法再传二代弟子,他们的武学珍藏已经算不弱了。倒是势,才是他们最不可或缺的,何况,风清扬出山还有前辈高人留下的心法,加上五岳剑派的失传数十年剑法,足以供应华山派壮大。”
便命人去请回到哈密留在王府的嵩山派二人,又密令押运细盐去西安府的商队中最精细之人前来听命,一番安排妥当,待丁勉乐厚到来,卫央笑问道:“二位可为君子乎?今有一要事,须请二位帮忙,不知二位可否为在下捎一封书信,当面交给华山派宁女侠?”
二人当场呆住了。
这厮莫不是故意的吧?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朝天子
丁勉想得多。
卫央和华山派的关系很密切,这一点丁勉很清楚。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岳不群传授华山派剑法与心法的事情。
卫央将书信拿出,说道:“我与华山派岳掌门有点交情,华山派三位传授我华山剑法一事,你等可当面问清。只是这几年来,三侠常有书信往来,我却无一句回复,这实在很失礼。只是如今西陲战事很紧,我又与少林武当交恶,只怕近日是无法去拜访他们的,劳烦两位代我致上心意。”
乐厚吃惊道:“你那剑法果真是岳师兄传授的?”
“可当面询问,此外,我还会你们嵩山派一些剑法,此事你们也知道。”卫央道,“你们回问左掌门,若是他想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就不必了,”乐厚倒是很厚道,一笑道,“你若不是偷学的,那也是扬我嵩山派威名。不过我是定要上山问个清楚的,那华山派的剑法绝招可不是大路上就能学到的高明的剑招。”
“好。”卫央笑道,“两位在高原上出力很多,此事我当告知西陲军民,对的就是对,错的肯定错,我恩怨分明。”
丁勉拿着书信沉吟良久,问有什么话要托付给华山派。
“只要见故人身体健康,我便心满意足。也盼两位珍重,前些天,我们与东方不败交手,此人武功之高惊世骇俗,不知超过任我行几多,为江湖大局虑,两位当好自为之。”卫央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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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勉拱手一揖,一笑不以为意道:“我们五岳剑派与魔教……”
“你只要知道魔教内讧,就该知道当蛰伏时须蛰伏之理。”卫央盯着他们的脸上说,“少林武当尚且安心蛰伏,你们急什么?”
这话可太诛心了,那两人脸色顿时变得既愤恨又无奈。
嵩山派想与少林武当并驾齐驱不是一日之想了,可能做到那个目标犹豫何其难也!
丁勉苦笑一声说道:“卫少侠,咱们感谢你的好意,你放心,你如今是西陲的副将又是朝廷的名将,我嵩山派自是不愿与你交恶,你心胸豁达,我们,”他踟蹰许久才叹服道,“我们是没有那个实力的。”
那就好。
“我知道你们闲不住,这里还有一封信,你们面呈左掌门。”卫央道,“我之意,要在少林武当的算计下存活壮大,银子是少不了的。左掌门有意壮大,可派人往河套与我的商队一叙,无论是细盐生意,还是接下来我们要发展的其它的生意,你们可为合作伙伴。”
“当真?”丁勉神色信息至极。
“当然。”卫央道,“合则两利。”
那二人再无疑虑,丁勉收好书信拱手说道:“那咱们不便再留,就此告辞。若掌门师兄真有意,我师兄弟定再赴西陲。”
目送两人出门去,卫央既命前来听命的商队暗探出发:“不必一路跟着他们去,但不可远离。若能早些到达,在山下等候。待他们离开,你们再送书上山,另外,要当面告知岳先生,嵩山派壮大无可避免,华山派唯有比他们更快地壮大才可掌握主动,细盐生意不要小气,他们能要多少,我们可提供多少,待他们卖掉之后,再给上一批盐的钱就好了。”
商队暗探道:“明白,那么沿途绘制地图……”
“不要急,也不必刻意去做,沿途休息时,与商户攀谈时,大略先记住大概,回头再总结就是了,一切以保护自己为主。”卫央叮嘱道。
这时已到傍晚,卫央洗把脸,有李定边来报,说六军集合完毕。
但全部都去吗?
“城中留三万人马,其余全部过去,如今我们的对手不是外敌,须让朝廷君臣知道敢对西陲下手的代价。”卫央道。
待他赶到校场时,大军已集合起来,虽担心敌军趁机南下,但没有一个人缺席,遵从军令无一人违背。
这还差不多。
“出发。”小郡主下达军令。
她早已命六军一人三匹马,军械铠甲已换了的便换了,后来自北庭回来的大军却只穿着破旧的衣甲,但却更显彪悍气质。
马蹄声踏破深夜的寂静,城中军民都知这是要干什么。
驿馆之中下榻的越王趺坐蒲团,手里捻着一串念珠,二子在身后静坐。
这一次,越王殿下的面子丢光了。
可赵王也不好过,他的人被打断双腿扔到了大街上。
“冯氏女看来是无法到手了,姓卫的小贼对她看地极其重要,冯家北上也没有法子。”越王不安道,“但如今看来,就算能够得冯氏女,西陲实力已然不是我们所能对抗的了,除非登临大宝,只怕无法降服他们。”
三子道:“他们不是得罪了少林武当两派?”
“没大用,江湖人物可用而不可凭仗,否则便成了他们的天下,倒不如,不如,那卫央年少轻狂,或许可凭财货美色拉拢。”四子踟蹰着,他倒是有自知之明,“郡主只怕不会嫁到中原,打这些主意……”
三王子面色浮现一丝笑意。
他最怕的就是小郡主嫁到府上,他没有那个资格,那就只能是四王子了。
到时候有西陲数十万大军做后盾,一旦父王登临大宝那就必然考虑储君的人选。
若得到镇戎军的全力支持,还有谁比四王子更有实力?
搞不好又一个赵王殿下。
“好了,我们也该考虑回去了,西陲,哼,西陲。”越王既恼火又喜悦,“皇帝对西陲恐怕也讨厌得很,此番十数万大军兵临城下讨要封赏,皇帝焉能不怒?看着罢,他们会先打起来的,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隔壁的赵王却在凝神倾听出城的大军,他越数越心惊。
“镇戎军以轻骑闻名天下,就算他们一人双马这也太多了,恐怕不下十五万大军。”赵王问心腹,“可打探到他们确凿的军力?”
心腹道:“连他们自己也含糊,姓卫的小贼这次扫荡北庭,麾下得多少人马很难确定,只不过,友谊城全民皆兵,贺兰山七万人马,这是可以肯定的。”
赵王低头思虑半晌,苦恼的骂道:“这个高岚又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咱们根本接触不到她,若不然想法子先取这几万人马。”
“恐怕很难办,咱们的人到青海找那些部落打探,他们只听姓卫的号令。自瓦剌察合台擢取的人手,他们也只遵从卫央号令,就是那义军一部,如今也只奉卫央之令,忠顺王也指挥不动他们。”心腹道。
这样?
赵王面色一喜,如果能从中挑拨的话……
可行否?
“自古以来再好的关系,也经受不住权力的考验,父皇若能利用好这一点,拆掉他们不算很难的。”朱厚炯喃喃自语,“姓卫的实力太膨胀,也不知赵允伏待这厮,到底是怎样一种防备,郡主若能强势一些,那……”
第三百五十九章 陛下,我们可是忠臣啊!
“他们定然在谋算咱们什么时候闹翻。”大军到蒙古卫时,正是旭日初升时刻,小郡主命六军驻扎,自去换上一身戎装,来与卫央说话。
只是令她恼火的是,高娘子就在卫央的临时军帐里换着衣服。
当然了,高岚又不是不要面子的美娘子,她只是褪下长袍,将一件铁甲披在里衬之上,只是片刻的事情。
卫央也在换衣服,他不太喜欢丝绸,因此常以粗布棉衣服之。此番见皇帝,那就得换上漂亮点的衣服了,有征战草原时候穿过的旧衣,虽也是丝绸,但已经破旧。
着一件贴身的短衣,外头披铁甲,一条大红灯笼裤,上头盖着锁子连环铠,又一双虎头战靴,这是镇戎军标配。
而后兜鏊红缨飘展,再穿一领国红云纹刺绣大氅,卫央正待出发,小郡主忽的一笑,递出一面小小镜子。
玻璃的。
“制作出来了?”卫央惊喜道。
小郡主抿嘴儿一笑:“你都写的那么详细了,哪里还能做不出来,不过,此物有剧毒,有工匠受伤后才研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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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罩要尽快实现量产了,可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效。”卫央摸摸镜子,揽镜自照时,惊得面色大喜,“哎哟你们看,这谁家俊秀少年郎啊,怎地这么唇红齿白?有点风流小生的样子了啊。”
高岚哈一声嘲笑,说道:“你一个威震四海的将军,跟人家读书人比什么弱不禁风?我瞧你,唇红是真的,齿白是真的,可这连起来,怎么总觉着有一些……唔!”
卫央不满道:“你不能嫉妒我!”
“是吗?”高岚当即穿上白衣,披上铁甲,将兜鏊一戴,把长剑悬上,登时见她眉目如画,鼻梁如悬胆,唇色鲜艳透红,那可真是美不胜收。
卫央又看小郡主,她一如自己的打扮,铁甲衬红袍,始终都那么合身的兜鏊紧贴着鬓角。
人家那才叫好看的少年郎呢。
“算了,我还是走硬汉风格罢,奶油小生么,嗯,装不来。”卫央拍拍长剑,“但这长剑重了些,质量也很差,这番回去后把我那几个刀剑化了,得打造一把趁手的兵器。”
而后才说道:“越王不知兵,大约是不会太关注的,赵王应该能判断出我们有十数万人马,若加上留守各城的军马,这厮应当会消停一阵子。”
怎地?
“惹急了,我们与他们换家,左右我们也不必一直被动防守,他们敢来打,我们也去打,看谁打得过谁去。”卫央挥挥手,“走吧,可别让人家等着急了。”
只听小郡主一笑,道:“你这般装模作样的,正应了前两年才在中原文臣里边儿传说的一首小词,正应景。”
何词?
“《朝天子》词牌,名为《咏喇叭》,词曰:‘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身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哪里去辨什么真共假?眼见得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的水尽鹅飞罢。’这是高邮才子王磐的作品,本是嘲讽那些各处的留守太监,镇守太监,乃至为天子内帑搜刮民财的采办大臣的,”小郡主奇道,“你干嘛往这方面靠近?”
哦?
“不知道,不过没听过这人,应当是朝堂之外的家伙,这些个文人,自古以来只知道发发酸牢骚,岂不知,你若觉着朝廷君臣不好,你要么揭竿而起反了朝廷,要么想尽法子改造他们。”卫央道,“拈几句酸词,济得了甚事!皓首穷经,百无一用,夸海口能定天下,实则离开了书童连饭都吃不到嘴里,这些人,我瞧他们也只会在青楼里勾连,去山涧里欺负花花草草。”
“偏你会说话。”小郡主好奇道,“怎地人家吟诵风月赞花草,却成了欺负它们啦?你这又是什么歪理儿呀?”
“还不是花花草草不会说话,人家就待在那里,偏要这些酸文人给人家匹配什么或者高雅风流,或者什么卑劣无耻,花花草草又不会说话,能怎么跟那些泼才辩解?这就好比那些不吃肉的泼才,偏欺负蔬菜水果大米麦子不会说话呗。”卫央鄙夷道,“一副好皮囊,可惜与国与家无望,看到一片大雪,便觉人生无聊,何不去死乎?这帮人天生就是叫咱们的文明给惯的。”
“瞧懂了,你是真不喜欢那些吟诗作画以为风流的才子。”小郡主竖大拇指道。
卫央从不否定这一点。
“不过,这帮人也有好,好就好在其中大量只会吟诗作画的无能者没有去填充知府知县衙门,若是让这些人上去,他们或不会都是贪官,但大都是庸官,老百姓倒了八辈子霉了,才遇到那么一帮东西。”卫央道,“我们可不能把胜利的果实交到文人的手里,自古以来那些农民起义的结果,都是胜利的果实被文人擢取,还是让他们买手故纸堆,研究研究圣人所云,写几句无聊的酸词流芳千古去罢,我辈只做为万世开太平的小事。”
“哪里用得着,西陲那些个文人在聚会,他们的想法是,借为被你杀掉的那些泼才翻案,从而否定我们的努力,此事我们不必理会,冯芜只一片文字,便可落他们入深渊,她本是单纯女子,”小郡主批评,“但被你带成了……”
卫央一瞪眼:“信不信扣你这月分红?”
小郡主当即住嘴。
惹不起有钱的卫小郎。
一时出军帐,六军分前后左右,将阵脚扎稳当,中间两支军马摆开阵势,将大纛高高悬挂。
城头人头攒动,片刻百千人探看。
皇帝脸色稍稍有一些阴沉。
但他瞧见最当中一面“明”字大旗,心情便开阔了许多。
西陲乃国中之国,比察合台叶尔羌这些异国并无许多差别,可那一面明军大旗瞧着已经旧了,显然是经常在军中悬挂,这的确是令他欣慰的事情。
大旗之下,大纛四面:最中间一面,自是忠顺王的大纛,那是西陲大军的灵魂。大纛之侧一面打“赵”字军旗,一面打“镇戎”军旗,后头虚设一位置,高悬“奉旨留守西陲”“世报君恩”等自太宗皇帝至今的赏贴加衔。
中军之侧又打两面大纛,一面上红旗边,里头一块白色,上头绣着一根红色羽箭,那是郡主的代表。大纛周围乃是各色军旗,有五色五行旗,三色传令旗,纛上无字,旗上也无字,全凭小郡主的威望号令六军。
中军另一侧却是“高”字大纛旗,上头也没有太多字样,可见那上头并未给自己加官儿。
“那是党项首领高岚。”汪直指着那边道。
皇帝目光闪了又闪,他娘的,朕御驾亲征在河套吃败仗了,结果贺兰山方圆八百里如今成了一个女人的专属领地。
上哪里说理?
忽听军中号角齐鸣,最前方大军展开,簇拥着一面大纛往前走,纛上一个字,卫。
万军一时让开,阵中驰出三骑,后头跟随良将数百,三面大纛一起跟进,在三骑身后站定了。
第三百六十章 名臣又如何
卫央是前军主将?
皇帝压根不相信,那厮是西陲大军的灵魂之一!
“王兄不必斥责他们,年轻人想得多,能理解。”皇帝示意忠顺王不必着急,自笑道,“不过,朕看这三个小将军容整齐,朕那个儿子可比不上。”
废话!
赵允伏谦虚地道:“小孩子胡闹。”
皇帝不置可否,看军容整齐,见各部进退有据,心中不禁与他的御林军京营诸卫一对比,心里担忧至极。
京营无一人能将诸卫如臂使指。
“王兄何时有工夫,也替朕管一管京营吧。”皇帝明确说,“叫他们摆阵,三月学不会一套阵法。最关键还在于人员的素质,有十中一二食空饷,京营众将哪一个不是喝兵血吃肥?长此以往,若朕驾崩了,王兄领兵扶助秦王荣登大宝怕也来不及。”
赵允伏心中大吃一惊。
他明白这话是皇帝真心之语,可这等大事……
“朕不托付你还可以托付谁人?越王?朝臣?”皇帝一笑道,“忠诚的无能,能臣却不忠,朕这朝堂里可真比不上王兄的军帐,若不是……唉,”他猛拍城垛道,“朕真想把他们带进京师。”
赵允伏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们不信朕,朕也不信他们,办不到这样。”皇帝苦笑着,似乎很羡慕,但多的是不解,低声道,“王兄怎么会如此放心?莫不是早定了谁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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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愿意。”赵允伏也很苦恼道。
皇帝自然不信,放眼往城下一望,六军左右两翼不动,后军后撤百丈,中军撒出八股斥候,前军簇拥主将到达城门下。
卫央扬鞭一挥,后头挑起两面大旗,一面书写“镇戎军护送传国王宝”,一面书写“西陲民恭祝圣天子万寿无疆”,两面各有百人队拥护,一时来到城下一箭之地。
这是做什么?
皇帝回头问赵允伏。
赵允伏笑道:“既是护国宝,也是朝天子。”
皇帝又不是傻子。
“有心了,汪直,摆銮驾,宣他们进城。”皇帝故意不说大军驻扎何处。
汪直忙整齐莽龙袍,命这些日子来到达蒙古卫的东西两厂番子们出城,又寻一面色黝黑,沉默着不住打量军阵的飞鱼服老者,那老者瞥了汪直一眼。
如汪直权柄,也很和善地拱手道:“牟指挥!”
老者道:“已派人去了。”
汪直笑容可亲邀请道:“何不与咱家同去?”
不片刻,一年老的太监,竟穿深紫坐蟒袍,手持拂尘匆匆而来。
汪直两人忙躬身:“怀公公。”
老太监面色淡然,撇拂尘吩咐:“圣天子有旨,叫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同东西两厂提督汪直,会太子太傅王恕,太傅马文升;与内阁首辅李东阳,三边总制杨一清;命魏国公徐俌,定国公徐延祚,成国公朱辅,英国公张懋,领礼部左侍郎王华,户部右侍郎王琼,带太仆寺卿王守仁,南京国子监司业罗钦顺,翰林院侍读湛若水,并甘肃总兵神英出城迎接传国王宝,从速。”
汪直牟斌愕然。
牟斌道:“怀公公,城外军马如何处置?”
老太监面色一笑说道:“圣天子说了,王府的郡主军法森严,自会处理好,各位,请随咱家来。”
城下一群人等待,自赐穿蟒袍的重臣,到只穿绿袍的小六品,乃至一代大儒王守仁也互相瞧着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矮壮的甘肃总兵神英顶盔掼甲一副天子走狗鹰犬架势,与双手垂着昏昏欲睡的英国公张懋说骂道:“小儿辈实在可恨,敢带兵来见天子。”
“什么?你有病?”张懋猛抬头,“啊哟可不好,神英你有病,何不在关内歇息,叫杨一清带兵就是了?”
神英恼怒道:“国公听错了!”
“那就是杨一清有病?”张懋沾点儿口水抹在眼角里,沉重地叹道,“陛下用人也太狠了,都把杨一清弄生病了。”
神英大怒道:“我是说外头的……”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吼我一个老头子干什么?”张懋大骂道,“吓唬死老子,你就能当英国公了么?”
他大声嘀咕:“你又不是老子的儿子。”
六十余岁穿文官红袍的杨一清脸色一清,低喝道:“神英,你过来!”
他身边笑眯眯总是一副和蔼可亲样子的定国公朱辅笑骂道:“仔细又把张英公吓坏了。”
杨一清冷冷地道:“小儿真可杀!众位都是国家的公爷,怎还能笑得出?”
“哎呀,国家是你们这些人才当家,咱们老眼昏花能做个屁啊。”定国公徐延祚大笑道,“不过,杨总边既愤恨不已,何不杀出城去?老夫瞧着那小子也没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横扫了草原,迎回了宝信么,那有什么了不起?你杨一清挥手,还不早就办到了?”
杨一清胸中一堵,他知道这些勋贵对他是十分的不待见。
此番河套一战,便是他们的老家底被杨一清带着压阵,被鞑靼人几乎全数消灭在黄河南岸了。
可他杨一清能有什么法子?天子要做事他能不配合么?
于是杨一清骂道:“把这些不服王化……”
“应宁!”近乎百岁的太子太傅王恕须发雪白,穿一条斗牛服,怀里抱着白玉圭,闻言扭过头厉声呵斥道,“应宁当慎言,城外六军,也是天子的军马!”
杨一清迅速沉下脸与神英去了一遍。
天子的军马?
他们兵临城下想干什么?
“应宁当谨慎,城外军马多是高原草原部落之军,你这话若叫他们听到,你想当被勤王的奸佞么?”近九十岁的太傅马文升暗暗提点,“别忘了,西陲本就是国中之国,人家与咱们不是一条心。”
杨一清心中一惊,当即明白这些老臣们的忧虑。
不错,这些不服王化的蛮子可是旦夕攻破城池将他们这些公卿当成奸佞的大军!
一时圣旨到,将大队分作两队,怀公公捧着一道圣旨走在最前。
神英正待要上前,怀公公冷冷瞥他一眼。
“怀恩,陛下没说让他们后撤么?”王恕抖擞精神紧跟在后面询问。
那怀公公摇摇头说道:“圣天子可没有说过,内阁有主张?”
内阁首辅李东阳面沉如水,沉声道:“镇戎军不在兵部统帅,不归五军挟制,内阁没法子。”
怀恩笑了笑,天子尚且不好伸手要镇戎军。
你们?
城门初大开,迎面忽一阵风吹来。
满朝重臣恍惚只见十万铁骑迎面踏来,神英当即啊的一声,他一手竟抓住了城门。
那不是错觉。
此时已将近中午,艳阳正当空,地上空气也扭曲。
安静驻军城外的铁骑见城门一开,心中怒气正盛,有一人往前一步,便有十万人往前一步,那排山般倒海似怒意一时俱发。
自阴凉城门望去,自仿佛铁骑欲进。
一时连怀恩也迟疑了一下,不觉脚步一顿。
第三百六十一章 生子当如你大爷!
大军真等的不耐烦了。
中军主将赵副总兵在旌旗之下心中想到了这些年西陲军民与朝廷的恩恩怨怨,他还记得自己还在年轻的时候,当年吐鲁番才为察合台亦密玉奴思汗所吞,当时哈密极其危险。
可当王府的援兵请求送到朝廷之后,朝廷诸臣不但按兵不动,且不准嘉峪关大军出发,待玉奴思汗攻占安定卫之后,他们才下令反击,结果被察合台人打得丢盔弃甲。
当时哈密随时都有被攻破的危险,老王爷冒险舍弃守城全军出击,才破解了玉奴思汗在哈密城留下的数万大军,而后转战关西,用了数年的工夫,战死了西陲一半的壮年,才将西陲又拿回到自己的手里。
可那一年朝廷下达的圣旨,竟是指责王府丢失了西陲,锦衣卫耀武扬威进了哈密城竟直奔王府抓镇戎军将领们。
“若非老子的刀快,砍了锦衣卫镇抚使的脑袋扬言打出造反的大旗,只怕老王爷还真上了他们的当,叫这些狗东西抓进京师,将咱们西陲彻底放弃了。”赵副总兵拍拍腰下的钢刀,他笃定,倘若卫央能说服老王爷造反,西陲没有一个老军会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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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待咱们西陲人,着实太该杀该打!
西陲不欠朝廷的,朝廷欠着西陲人。
日当正午,赵副总兵见城门不开,城头失去皇帝身影许久,心中顿时焦躁,遂命中军做好打算,自往前头来问卫央。
卫央只说是不急。
那就等。
赵副总兵再三焦躁后,才见城门大开,一时不由策马往前一步,当即中军一动,六军随之而动,竟不想吓坏了那些鼠辈。
但卫央的马鞭提了起来。
六军无不知,卫副将的长剑出鞘,指向哪里就要立即打到那里。
但倘若只提起他那根马鞭,那就要安安静静在原地等着。
“好小子,比咱们威风。”赵副总兵心中喜悦无限。
他盼的就是西陲有一个不惧朝廷,且随时愿意与他们开战的上将。
这下好!
“往东边撒一支斥候队,一旦关内大军有异动,我们立即攻城。”卫央叫左右传令,又叫执纛者后移。
持纛千夫长悄道:“他们若是不待见我们这些个……”
“我等俱为一体,他们不待见的是团结的我们。”卫央挥鞭道,“何况,我们何须让他们待见?做好准备罢,今夜不撤兵,明晨便回去。”
而后命前军让开通道,自策马而出,高声道:“诸公此来为何?”
王恕往前一步,他知道皇帝让他跟来的用意。
喷人去!
他最擅长的其实是政务,可谁让他一张嘴喷的满朝君臣胆寒呢?
王恕大喝道:“你等耀武扬威,可是威胁朝廷吗?”
卫央奇怪道:“这位你是谁?”
王恕捧着笏板高叫着:“老夫太子太傅王恕,你是什么人?”
卫央大惊道:“原来是太傅,失敬失敬啊。”然后才惭愧道,“我还以为你是礼部尚书,那么会给人批发帽子。”
王恕大笑道:“小儿辈伶牙俐齿,你等打出的旗号,不就是送还王宝,怎还问我等此来为何?”
“那我哪知道你们是奉谁的命来的呢,前几日,什么越王赵王之流,也是讨要传国玉玺的——稍等,王太傅,何为送还王宝?”卫央吃惊道,“我西陲大军何时抢了王宝?若不是抢来,又何为送还?至于我,你不知道我?”
王恕不生气,喷人者恒被喷嘛,他早已习惯了同样被人喷。
“老夫朝廷重臣,安识乡野小子。你回去,叫大人来说话。”王恕故意道,“我等奉旨迎王宝……”
“哦,看来你们的消息也挺不灵便的。”卫央自袖内取出布袋子,举起来说道,“这就是传国玉玺,至于我是谁,你们看来也不愿知道,好,再见。”
而后马鞭一扬道:“堂堂朝廷太傅,竟不知功臣是谁,好得很,咱们回哈密,等他们亲自登门来求,走。”
当即六军转身,前军大纛一转,中军大纛当即摇动着,大军左军变前军,前军变右军,毫不迟疑拨马就走。
王恕目瞪口呆竟不知计较。
怀恩慌得一步踏出,高声大叫道:“且慢,且慢,赵副总兵快让大军停下。”
赵副总兵哈哈大笑,骑着马跑的更快了。
怀恩只好又大叫道:“郡主,郡主,此乃国家大事,不可如此儿戏……”
“你瞧我们有几分像儿戏?”小郡主自军中喝道,“我等西陲儿女,浴血奋战疆场,朝廷大臣竟以言语羞辱,什么叫自作多情?这就是!走!”
汪直一个箭步试图冲上。
卫央拔剑在手,只见剑锋所指,万军拈弓。
“你试试。”卫央森然耻笑道。
众臣纷纷裹足,神英哧溜一下钻到张懋身后。
倒是杨一清大步而出,可他嘴巴张了几张不知如何是好。
卫央取出宝信,托在手上遍视三军,纵马驰骋一二,大喝道:“此物本乃中原所有,我等夺此物而回,那是为维护大明一统。如今朝廷待我等如什么?这宝信,咱西陲军民不要,如今送给他们,然今日之后,我等既不欠朝廷情面,他们却短了我们盖世之功,你等当记住,我等好心好意,满朝文武待我等如牛马走狗,自此后,为这宝信,我损失万千儿郎,当成为我辈耻辱,去!”
一声毕,他将那宝信如粪土般奋力一掷,小小的传世之宝越过百丈长空望定那帮文武官儿人头上便砸。
汪直连忙长身一取,落地时,却觉心中无限惆怅。
王恕等重臣可知道卫央的话有多诛心。
众人一起瞩目那方宝信,无一人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天子肯定是不能亏待夺回宝信的忠臣的,那么苛待功臣的罪名今日有一个算一个有一双算两个尽数该让他们负担。
更何况这是苛待功臣那么简单?
这是要天下人对朝廷离心离德啊!试想一下连自鞑子手里夺回太祖太宗尚且遗憾之至的宝物的功臣都不善待那朝廷还能善待谁?
一世名臣李东阳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那些个勋贵当然不可能罢免了。
那就只能是他这个内阁首辅负担全部的罪责。
“不平定西陲,此事只能是我们的错。”李东阳目视杨一清,“应宁可愿意承担此等大事吗?”
杨一清只看万马奔腾,算算自己能统帅的那些大军。
那根本就无法与镇戎军作战啊!
怀公公可不管这么多,他什么都明白,因此也最惶恐。
若叫西陲大军今日离开,天子的名声可就彻底的坏了!
必须拦住他们!
可如今铁骑愤怒,谁又是拦挡住他们的人?
第三百六十二章 何以如此亏待功臣?
皇帝这个人越愤怒,便表现得越和蔼。
所以当他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群臣皆知老皇帝有杀心。
王恕怒喷道:“忠顺王,你调教的好手下!”
“陛下,还是回去吧,我叫他们来拜见。”赵允伏神色淡然,压根不理会群臣。
皇帝深吸一口气和蔼地道:“朕要在这里迎接功臣。”
他很讨厌这些文臣,派他们去本就是要让他们先低一低头先夺了大军的威风。
可他们是怎么做的呢?真是令朕很失望!
但他这话赵允伏可不接口,他和声说道:“陛下待西陲,着实已经够好的。天下列国,哪一国能得陛下这般亲厚?!老臣自去叫他们回来。”
王恕大怒道:“西陲何时是他国?”
“淳端二十年,朝廷上下俱以为‘西陲本非是我有,何必耗费财力人力’;成治六年春,兵部‘以嘉峪关之东为国本,西侧为他国,不必理’拒绝发兵;成治三十二年东,没记错的话,是你这老匹夫所言‘西陲事,西陲决’,老子进京求助,满朝无一人相助,你老脸不要,手中老笔还想作雌黄?读书读到狗脑子里了,滚开。”老王爷一把扯开王恕,抱手出城门,身后迅速跟上一骑,马背上只一面小旗。
老头儿站在城外,小校举小旗摇动一下。
一时大军止步。
小旗又摇动两下,大军转身。
待小旗摇了三下,六军即刻回到原位。
老头儿慢吞吞地说道:“那样的宝物群臣见了自然心摇神移,我不也经常忘记事情么,多体谅一些最好。六军在此埋锅造饭,城内辎重当即送出来,你等不可喧哗。顺贤,你性子急躁,进城又要与诸位大臣斗殴,便不必见了罢。”
赵副总兵大声道:“俺知道。”
老头儿又道:“你们三个不懂事的,招摇干什么?过来,天子面前列国汗王尚且低眉,你们不可造次。先下马。”
“是。”卫央三人这才跳下马。
但他又令前军大纛摇动三下,将五行旗一卫调到前面来。
这是毫不赏脸的主动防备姿态。
卫央又下令:“新编十七、十八、十九三营即刻赶赴北门,圣天子在此,须地方敌军南下。其余三十二营随时准备战斗,但有狼烟起,即杀之。”
上百将校一起轰然道:“谨遵将令!”
三营人马奔腾如猛虎,扬尘如狼烟,转眼绕过东门在北门之下扎住脚跟。
我防的是敌军,你皇帝总得领我的情吧?
要不然我放开道路,让鞑靼人跟你当面对话可好?
卫央自觉他这一番苦心,满朝君臣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小郡主一笑摇头,这人针对谁从不怕人看出来。
高岚却有些忐忑。
这人将来肯定是要横得天下侧目才满足的!
三人并肩而行,卫央又提醒:“有些人总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我们当小心。若汪直动手,你们不管他,只挟持皇帝……”
这下让小郡主只好上手了,一把堵住这厮的嘴巴。
她请求:“你哪怕小点声行么?”
要的就是那伙人能听到。
到城下,老头儿先踹了卫小官人一脚,老子都看到了,你那嘴巴很好嘛?凭什么让我的乖女儿帮你堵住?
而后又提起巴掌狠狠拍了两下,道:“小祸害长成大将军了,好,老夫再也不怕敌人杀来,再也不用求着别人发兵了。”
“回家说,回家说,小心人家说咱们意有所指啦。”卫央笑嘻嘻拱手道,“数年不见,老头儿精神更矍铄,好的很呐。”
老头儿又踹了他一脚,这次躲过去了。
“小兔崽子一出门几年,连个书信也不回。”老头儿眼睛还真有点红彤彤。
那你别动手咱们好好聊一聊这几年吧。
“快走,莫让天子等着。”赵允伏拍拍三人的兜鏊。
到驾前,忠顺王介绍:“小女不必提,陛下还送过她百岁长命锁。”
皇帝神色和蔼道:“不想到小孩子也长大啦。”
小郡主以军礼参拜道:“圣天子万寿无疆。”
忠顺王又道:“这是党项首领,取贺兰山三千里土地之将,也是小字辈。”
高岚以党项之礼拜:“大明天子万寿无疆。”
皇帝微笑道:“党项一族,原理中土数百年了,如今能回归,可谓是喜事一件,当珍惜。”
高岚道:“国朝三边总制麾下所失落,无论马匹,辎重,火炮,我部已全数点察完,过后会送至黄河北岸,当请边军点察拾取。”
……
杨一清就知道自己要背的黑锅又多了。
皇帝神色不变,却没接这个话头。
他目视卫央,卫央只以江湖之礼拜见。
皇帝打量了他许久,很遗憾地叹道:“朕真想有这样年少英武的儿子。”
王恕当即道:“皇子们不差。”
卫央不予理睬,只看了汪直一眼。
汪直身边那人,他知道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于是也多看了两眼。
牟斌目不转睛看着远处的大军,他似乎没有察觉卫央的打量。
皇帝又说道:“朕听闻,卫卿曾见过察合台汗,瓦剌汗,叶尔羌汗,不知比之朕,他们又如何?!比朕聪明吗?比朕勤奋吗?”
卫央正色道:“那等汗王,比之我中原最昏聩的皇帝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大笑道:“朕不是很好的皇帝,但自问也不算昏聩,那就是说比他们有过人之处了?”
“多有过之。”卫央公平公允说道。
马文升问道:“既是明君,你何不以臣礼参拜陛下?”
“我多蒙军中健儿抬举,遂得指挥六军之便,本身不过一江湖少年,与你们列位重臣是不同的,”卫央冷淡道,他不喜欢这些图逞口舌之快的文臣,一点也不喜欢,甚至是极其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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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功之臣,朕自当不吝封赏。”皇帝瞧着那一方大印,既激动,又有些克制,很自然地道,“此物落入敌手两百余年,今还朝,当仔细验证,待确定是秦代以降的传国宝玺,朝廷当广告天下,细数征战功臣,然而众将浴血奋战,朝廷不可不慰问,朕命关内已送御酒布匹,今夜就在蒙古卫召开盛宴,好生庆祝西陲大胜,扩边数千里,”遂命王守仁父王华,“卿好生布置,待入夜,行辕诸臣要全部出席,为国朝贺喜,不可有一人迁延怠慢,可速去。”
又命众臣等:“众卿可随朕详察。”
至于那三个,目前就可以暂时不理他们。
就不信他们不急着要功劳。
朝廷第一喷子王恕走过之时,又特地提醒卫央一句:“圣天子赞你那可是天大的荣耀。”
“赞你一句‘生子当如你小子’你会高兴吗?”卫央拱手道。
王恕点头道:“老夫当然会荣耀。”
“你就那么愿意被人家当儿子?”卫央万分不解。
砰!
第三百六十三章 他当时就往地上那么一躺
城门洞里王恕吐血,内阁首辅李东阳努如狂潮。
大明喷子遇上曾经的论坛狂战无名小卒那可就热闹了。
卫央将那一句“生子当如孙仲谋”理解成“你像我儿子”惹得王恕怒火攻心,立即又发挥扣帽子的传统技能试图扣一顶更大的帽子给卫央。
他老人家怒喝:“圣人云君臣纲常……”
“圣人还说过父为子纲,我父亲是不喜欢别人说我儿子像你儿子这句的,因为说这话的人不是我;我也不喜欢被别人说你真该是我儿子,我没爹?我爹顶天立地!”卫央跟着喷,“圣人云圣人云,圣人还云‘以德报德,何以报怨?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呢,你怎么做不到?我等转战三千里,为国慷慨洒热血,是不是有德?你步步紧逼跟个老喷子似的,做到以德报德这点吗?敌军南侵杀人无算你以直报怨了么?既不能对我等忠贞将士‘以德报德’,开口就乱喷,又无能对敌人仗剑杀敌,解生民于倒悬,正所谓无能以直报怨,你还敢喷圣人云?”
王恕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直跳,老夫学富五车还不信喷不过你个小混蛋!
卫央抢先喷:“圣人还云了,‘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你个老头儿,先见面喷我一个小孩,你有礼没有?又喷我军万千心血,你有义没有?”
李东阳怒喷:“小子曲解圣人之言!”
“你瞎啊?仗着掌握舆论圈,肆无忌惮帮你的无礼无义同伙,你这叫小人之党,你违背了‘君子群而不党’的圣人教导,国朝以仁义治天下,你违背了圣人教导,你不是不忠你是啥?明知我一个小孩子感念父母恩情,虽杀我之身难以报答,你与他联手逼着我认可一句‘生子当如我’,还要我沾沾自喜,你这是不孝。你这般打压我一个小孩子,你这叫不仁,你仗着身高对我口出恶言,你这叫不义。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为个人,你也配指责我?”卫央火力全开,“两个老头子,加起来岁数超过一百多,我才活了你们个零头儿,你欺负我不懂圣人云,要脸不要?我看你,既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又无礼无德无能无情,满脸写着两个字,无耻,满头华发如云,恰似一个词,下流。你喷我?你再喷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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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再次上手,拖着这厮捂着他的嘴巴赶紧往城里跑。
卫央跳着脚再怒喷:“老匹夫,你们没儿子吗?回家教你儿子给别人当儿子去!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之徒,你们没爹吗?回家叫你爹不要歪曲圣人之言,瞧你两个老脸,可为人父乎?可为人子乎?你管卫某想什么做什么,碍着你什么事儿?你再喷,信不信喷死你两个老匹夫?”
王恕仰面吐血,李东阳头撞城门。
皇帝脚下加快,流着冷汗急忙去行宫里了。
喷不过,这小子完全喷不过。
赵允伏还在一旁呐喊:“好小子,说得好,就该喷一喷这些老匹夫,他妈的,老夫求救兵时候,你瞧那一个个脸上,跟他家生了邻家的儿子一般样,老夫喷不过你们,卫央你快喷他,喷死这几个老匹夫!”
那帮贵勋互相看着,他们人老成了精岂能不懂赵允伏的用意?
他狂妄至极?
这不叫狂妄!
他只是在昭示他赵家在西陲的权威性。
张懋甚至很遗憾地悄声道:“这闺女干啥,放开那小子,让他喷死那群老匹夫啊,让他们活着老夫心里憋屈!”
他麾下数千大军,尽被杨一清葬送在黄河南岸了。
那几个老头儿居然说,战争哪里有不死人的?
你怎地不把天子亲军葬送了啊?
喷!
想法子喷死那几个憨批!
一时文臣缩头武将暗乐,就连神英也心中仿佛扔了一颗大蜜糖。
他可没少吃那帮文臣的大苦!
王守仁冷眼旁观,他隐约瞧出当年喷得京城里满街大小臣僚见了就跑的他自己了。
只不过他没那么大的胆子,喷不出“太子太傅无耻,内阁首辅不忠”这样的狠话来。
身边人影一闪,王华又要出去喷……
嗯?
被喷!
“爹,小儿最无赖。”王守仁连忙一把拉住。
王华怒问道:“这般折辱朝廷重臣……”
“他又不在乎。”王守仁一笑道,“儿子倒是要规劝父亲,待有机会时,当劝天子厚赏,万不可耍赖。”
王华稍稍一考虑,他可是当年状元,那点小手段当然看得懂。
卫央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既喷了那帮子大臣,又想着法儿的让朝廷对他们不封赏。
如此一来,他们损失了什么?
难道不当什么朝廷认可的大臣,那小子就不是西陲大军副将么?
反倒是朝廷,必定要落得个“刻薄寡恩”的很好的名声了。
“他在图什么?”王华很不懂。
王守仁片刻才说道:“大概是天子的心思被他瞧懂了才对。”
王华目光闪了闪,若是他们担心封赏之后离间了亲密的关系那还要加大赏赐的力度。
可若不是呢?
忽然间,前头啊的一声大叫似乎是那赖皮小子的声音在惨叫?
是卫央。
他这番怒喷,汪直心中动怒了。
“卫少侠,还是要给自己留一点生机的。”走过去的时候汪直面色肃杀警告道。
卫央先愣了一下,然后把小郡主的手使劲拿下来。
他恭恭敬敬冲汪直深深一礼。
汪直冷笑一声按了下腰里的长剑。
那是他作为提督官的凭证。
如大将虎符。
可就在那一瞬,卫央大叫一声,啊的一声倒在地,捂着胸口一时憋得面红耳赤,脸上不断有汗珠掉下来,他大声怒叫道:“汪前辈,你,你怎可暗下杀手?你内功这般高强,我,我丹田都被你打碎啦!”
小郡主吓得连忙拔剑,高岚二话不说一剑冲汪直的脖子刺去。
那一剑快如闪电,汪直下意识地屈指一弹。
叮——
长剑断裂成两截,高高飞起来,重重砸在地上。
高岚捂着手腕冷笑:“汪提督武功果真高明至极!”
小郡主的长剑又到了,上头寒光凌厉誓要杀他于剑下了。
那十二成功力的一剑,汪直怎么敢大意?
他可不想被真的杀了,也只好错开双掌往前一递,掌心挟长剑,一股内力往前一伸!
小郡主传过去的十二成功力瞬间收回,那铺天盖地的内力一时打到。
“提督好武功!”小郡主倒飞十余丈,后背砸在一栋房上,那房子扑簌簌落下半寸泥土,只听她在泥土中高声赞佩。
卫央一横心倒提一口真气,噗的一口吐出一股逆血,挣扎着一爬,扑一下倒地,如是再三才起身。
高岚是真的受巨大的内伤,一股寒冷的真气沿着手腕窜进十二重楼,刹那间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股鲜血,一条手臂都动不了了。
完蛋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我真是个小孩儿啊!【为盟主oO莉姆露Oo贺4/5】
汪直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
咱家没有想伤到他们啊!
可他知道自己下意识打出去的内力是真的。
他打了卫央?
嗯!
但他只是警告似的将一股内力隔空拍在他的下丹田上,这只是警告他倘若太过分那是要……
可是为什么会成了这样?
卫央与高娘子互相搀扶着过去扒开泥土,小郡主脸色通红,正运功化解那汪直打过来的内力。
九阳神功何等霸道绝伦,只一个小周天内伤便愈合三成。
“走!”高娘子伸手拉起郡主,只感觉卫央身体愈来愈沉重,心中大恨道,“这朝廷,待功臣何以如此凶狠?”
“等下!”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当即站出来。
他盯着卫央喝道:“你当真受伤了么?!”
卫央瞧见天子再一次转回,索性往地上一躺,怒骂道:“狗奸贼,当我稀罕栽赃你们么?来,你自来探察我丹田!”
汪直一个箭步要过去,卫央大喝道:“滚!你这等下手毒辣、全无仁慈之心的天下第一,我只怕你要将我们趁机赶尽杀绝!”而后大呼道,“我等就在这里,你们可以下手了,来啊,趁机赶尽杀绝,你们岂不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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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斌脸庞抖动不止,他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
丹田对一个习武之人何等的重要,哪个敢轻易让别人去探察?
岂料皇帝眼色冰冷,走过来吩咐:“牟斌,你去查一下。”
可是……
“秉公汇报就是。”皇帝看着赵允伏问,“王兄可疑心朕会对你们下手吗?”
赵允伏冷然道:“难道我三个孩子还会冤枉汪直么?”
“真若是暗下杀手,朕自有公论。”皇帝道,“牟斌,你去探察下。”
牟斌只好低着头,在卫央丹田上一按,以一股内力探察,直觉卫央丹田内空荡荡的,唯有似乎已经枯萎的真气种子。
那么……
他正转眼睛,忽觉情况有变,猛回头,城外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千军万马再一次集结整齐只等一声令下便杀来。
那怎可胡说?
牟斌直说道:“丹田已空,是极重内伤。”
汪直一闭眼,他觉着自己肯定要受罚了。
皇帝却下旨:“汪直忠贞体国,朕早有赏赐之心。这番在西陲多有劳苦,加赏赐,食米三百六十石;赐敕白,遇事可便宜行事。好了,卿等准备庆功宴,明日后,忠顺王随朕进京,以待朝廷商榷赐爵。”
这是遇强则强?
卫央微微一笑,起身盘坐在地上。
老皇帝心中吃惊,稍稍往后走了几步。
他感觉面前有猛虎俯卧正怒。
文臣们齐声称赞:“圣天子无比圣明!”
原本,太监无秩加,唯一能加的只有食米,以十二石作为一级,国朝太监加食米最高的就是汪直,年轻那会就已拿到三百石的食米开国朝太监加料之顶峰。
那如今再加六十石算什么?
李东阳沉声说道:“天子赐,才是……”
“敌军将来攻,西陲少不了老王爷。”卫央微笑道,“我西陲三十万将士既夺回宝信,又传回中原,这里就没有我们的事情了,陛下以汪直出手教育我等谨慎为恩,我等牢记此恩情,足够了。我等还有军事要办,不便陪你等庆功,就先告辞了。”
他冲城头招手,当即三五百人下来。
“取担架,送我们回军。”卫央长吸一口气,目视赵允伏,赵允伏点头。
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卫央本就在发愁怎样阻挡老头儿送皇帝进关,这下可以了。
皇帝脚下一乱,他开始慌了。
原本当这么强硬,加上汪直的武功足以威慑他们了。
可没想到这厮竟比他还要强硬。
文臣勋贵们也慌了都。
魏国公徐俌提醒道:“以你等大功,封爵则必然……”
“你们留着吧,我们只要命。”卫央将两截断剑捡起,慢慢地装进剑鞘,用长剑拄着看了汪直很久。
汪直竟心头一寒,不料卫央轻笑道:“希望你活着,数年后,我当踏足中原,报答汪前辈今日重伤之礼。”
担架到,军卒们无不愤恨。
卫央再不说一言,扶着小郡主躺上去,又扶着高娘子躺上去,自往担架上一倒宛如散架,指了指门外,闭眼再不看众人一次。
十数万大军愤怒如狂,也不必下令,一时弯刀出鞘,弓箭上弦。
卫央出城后挥手吩咐道:“老头儿还在里头,你等不可造次。”
赵副总兵纵马而来,颧骨高高立起,手中剑柄仿佛要被他捏碎,他瞪视着城内的众人,缓缓吐一口浊气,道:“中军留下,进城。”
神英大叫道:“你想做什么?”
“天子銮驾回去时,总得有人护送罢?王爷回哈密,路上总得有人保护罢?”赵副总兵松开剑柄,策马直入城内。
六军留下七个大营,其余军马默然无声,但每一个人瞧着城内众人无不森然切齿。
是夜,请功宴席如常举行。
但赵允伏没有来参加。
赵副总兵也没有来参加。
“你猜测是不是真的?”赵允伏在城头问。
赵副总兵道:“这孩子的确待咱们极好,他只怕咱们孤身犯险去送皇帝回京。”
“嗯。”赵允伏神色冷漠,看着天边半天才说道,“但受伤应该是真的,汪直武功之高世所罕见……”
“郡主有九阳神功,卫央有紫霞神功,高岚虽没有疗伤神功,但他们三人相互扶持,怎会敝帚自珍。我只是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暴烈,皇帝敢掀桌子,他就把房子都点着了。”赵副总兵道,“咱西陲有他们,往后可全然放心了。”
赵允伏笑了一笑,目视灯火辉煌之处,又见城外一行人马奔腾,进城后,一行直奔行宫,是诸王到了。
自此后,朝廷再不敢与西陲强硬地说话。
当然,他们必定会去联合察合台、叶尔羌、瓦剌。
“那最好,咱们如今四十五万大军,除却西陲生产建设兵团二十二万,还有二十三万人马,加上各城留守军,青海镇守军,贺兰山下大军,咱们有军事优势。如今我们缺少的只有人口,大量的人口,如今在册的百六十余万人口根本不足够。”赵副总兵悄悄道,“这小子命人去联络叶尔羌到葱岭的流民了,根据他估算,有七十余万。”
赵允伏大喜,想了一下道:“你说这小子怎地还不长大呢?!”
“急什么。”赵副总兵诡笑道,“老夫瞧着这厮也急了。”
真的?
“绝对是真的,你瞧拉着手都不愿意松开,”赵副总兵贼笑道,“不过,这厮似乎对漂亮女娃娃们都是那样!”
这就造谣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卫副将土山论改编
两个老头儿一时欢喜一时恼火,连参加劳什子庆功会都全然忘了。
对。
我们不是不参加,而是我们把这件事给忘却了。
这是他们在次日晌午跟皇帝解释的。
皇帝神色颓败,强打精神道:“犒赏一事不可再拖,王兄回去后,与怀恩宣传旨意,朕虽有顾虑小儿辈年少轻狂之意,但绝无不加犒赏之心。王兄王爵不改变,加食邑八百;诸老臣俱有封赏此不必多提。朕已知传国王宝是真的,故此,赐卫央北庭侯,食千户,赐世侯之约;赐郡主平阳侯,非平阳地侯,为齐平阳刚男儿之意,世侯,赐世侯之约;赐高岚贺兰侯,世侯,赐世侯之约——一次三个侯,俱是世侯,当可告慰军民心了。”
这话里也有埋伏,后两个世侯食邑多少户呢?
赵允伏懒得打听,只拱手感谢。
皇帝似乎才想起来,加一句:“俱是千户侯。”
左右也不要朝廷出银子,若要朝廷出银子也要西陲先交税钱。
赵允伏称谢:“老臣必将陛下厚意带回去给六军。”
却听皇帝又问道:“朕听说卫央尚未成年,是不是这样啊?”
干嘛?
老头儿立即警惕。
皇帝斜靠着扶手说道:“少年将才,岂能无良媛相配?昨夜里,越王与朕说起此事时,朕才反应了过来。只是很为难,越王家的小郡主,王兄你见过,娴雅安静的一个小孩子,朕膝下无一个女儿,每每将这孩子当自己的女儿。可刘大夏又说,豫章侯有小女,正年是最合,因皇后之故,朕甚是犹豫,一时是左右为难。”
老头儿大怒。
越王的女儿的确很好,如今也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样貌很过人、品德也不错,且还是点苍派的传人。可那小丫头早就许了别人,少年们都在点苍派学武功,看着很情投意合。
至于豫章侯,那是先皇后之兄,其人是个极为传统的读书种子,大女儿嫁给探花郎,二女儿嫁给小解元,那两个可是世代读书门户,由此谁不知豫章侯压根瞧不上这些勋贵的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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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后来,赵王又进言,皇贵妃娘家的孙女,如今正二八之龄,好学剑,也读书,那也是不错的人选啊,朕就为难了。”皇帝请教道,“王兄可为朕选一下,你瞧着哪家的女儿更合适?”
老头儿不接茬儿,只揭露本质:“越王之女,陛下安心他与卫央联姻?连妃侄孙女,且不说陛下,楚王能不哭嚎吗?豫章侯纵会答应,赵王察觉不到陛下的用意乎?何况我西陲军民,并不愿参与……”
“不,还是要参与的。”皇帝坐正了身体。
他很是苦恼,但也无奈了。
“楚王如今转为魏王爵,但他知道不可为国君,这不必担心。然赵王暴戾,为私计竟出卖火炮给敌国人,朕绝不容他。越王自不能荣登大宝,有让他退出的东西。因此只剩下秦王,这孩子体弱,极其讨厌武功,朕之意,王兄当保护他,此事交给别人很危险,王兄不参与,朕才最放心。”皇帝苦笑道,“他也太小了,朕虽顺着赵王的意思,提升了他将近两岁,早早又放归西安,可毕竟这为君之事他一窍不通,也懒得交结外臣,朕怎可放心?若王兄愿意帮助,朕这番怒冲冲回去,秦王与王兄往来,在外人眼里自更无继承大统资格,那样才能最安朕之心。”
赵允伏恍然大悟,原来昨日的事情不但有卫央的算计。
皇帝还在背后算好了相助秦王的棋子。
“只不过朕没预料到,他们竟不把这盖世之功放心里去,一场戏,只勉强做出七八分,不过效果达到了。”皇帝脸色有一种异常的通红,他近乎请求地拱手,“王兄,此事非你做不可,朕只这个心愿……”
“有需要的时候,陛下来信就是了。”赵允伏坚决不答应插手夺嫡之争。
但这番话已足够让皇帝高兴了。
“王兄一诺千金,朕自然相信。”皇帝道,“好吧,朕自会考虑,北庭侯婚事可是大事,若拖延到少年不意毒计,让别人钻了空子,朕实难安心。越王尽早已快马加鞭赶回封地去了,他必为此事奔走。赵王也派人给豫章侯家送去了书信,加之皇贵妃……哼,他们只怕是要联手将豫章侯的那股子食古不化的酸腐愚蠢气发挥到极致的。”
赵副总兵奇道:“陛下若赐婚,那自然是荣耀至极,可那小子若推辞……”
“无妨,他今日推辞,朕明日再赐,明日再推辞,朕后天又赐,一次加一个,总有认可的时候。”皇帝神色诡异道,“朕拳拳厚遇之心可足够吗?”
老儿真是个老流氓!
老赵头心中怒骂,嘴上说:“陛下何苦为难别人家。”
“怎么能是为难呢?以北庭侯之才能,朕看西域十年之内定当收复。谁家女儿嫁给他,将来但凡有儿子,不知有多少爵位可继承,自家也能容朝廷诰命夫人礼遇,这怎是为难?朕是在帮她们,大大的帮她们。朕舍得爵位,这东西没什么价值,最没有什么价值。要多少,朕可以给多少,绝不会赖账。”老皇帝神色蓦然兴奋道,“想想吧,砸出十个八个的爵位来,纵然小女子不愿,可哈密如今的繁华,加之北庭侯年少有为的名气,乃至十数年后坐享诰命夫人的诱惑,哪一家能不垂涎?”
他妈的!这老家伙是打算用更大的不世之功换卫央在他父子驾前成就收复西域乃至打下漠北的万世名声呢。
卫央或许会赚点,但老皇帝绝对不会亏!
他付出了什么呢?
不过是一些没有价值的爵位,待卫央老迈,他有多少个有爵位的儿子,就有多少个麻烦,到时候,他打下的天下自然被那些未必成器的小子们所继承,这个占这里,那个占那里,朝廷只要从中挑拨,今日复一地,明日下一城,他们有的是工夫等待时机到来,到时候那些爵位发出去多少就能收回去多少。
还外带太祖太宗皇帝也没能打下的江山。
朱佑樘你打得一手好算盘哪!
“少年人决心当很大,但朕犒赏大功臣,那些个嫁出去的女子,若是不得进侯府,那还活着干什么?!朕听说,北庭侯心狠手辣,但最见不得苦命的人,到时候,瞧他怎么办,嘿,热闹了。”老皇帝赞佩,“王兄你瞧着这主意是不是再没有更好的了?”
老头儿转身就走,出门后与赵副总兵道:“你等不可急,皇帝是来真的,最要紧的是,如今有侯爵,便有正、如以及妾多个位置,他这是逼着咱们先下手,而后再动手。此事当拖延,不可操之过急。”
赵副总兵纠结了半天才叹道:“那小子可还真是个小孩子呢。”
第三百六十六章 冯娘子一怒逞威风(上)
入夜,大军在中途扎营。
卫央军队扎住阵营,便叫人传令中军两营来见。
今日他们不值守。
营将在路边找到卫央,见他拿着工兵营新配发的小铁锹在修路,两人忙拦挡。
一人道:“这些小事咱们能做得好。”
卫央停下手看看两人,奇怪地问道:“那你们怎么不做?”
什么?
这修路不该是工兵营与民夫的事情么?
“大军踏过的土地,须有一条指向性的道路,这条道路就是往后修大路的基础。自哈密到蒙古卫如今数百年来处处有小路可行,唯独这道路破败不堪,若不是军情紧张,许多人把这事儿都忘了。”卫央叫二人先坐下来,指着不足半丈宽阔、路面坑坑洼洼的道路问他们两个人,“这样的道路,军情紧急之时须多少时日才可运兵到关外?”
两人一计算,至少要耽误半日。
“这还是行军,若运粮更忙。”卫央道,“这些事我们若不去做,拖来拖去就成了惯性了。北庭要修通往叉失里的道路,工兵营要修通往北庭和叉失里的道路,他们人手很不够了,自哈密到关内的道路须我们来修。往后大部队拉练,我看也不要做那些无用功了,就一个,修路,待钢铁产量上去,我们还要修一条轨道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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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令那两人震惊了。
土路多省钱,要修一条钢铁铺成的道路要多少好铁啊?
“不是用钢铁铺路,先以石头稳定地基,再以木头稳固地面,上头修两条铁轨,我估计,开始只能用马拉,或者用牛车,这里的道路比较平坦,修好后,一次可运输更多货物,节省大量成本。”卫央道,“不过这可能要十数年发展成果才能有富裕,目前还是以土路为主。”
那两人会意,当即点兵马过来干活。
只不过,营将们一起来劝说。
卫央受伤的事情六军都已知道,他目前还是以休息为主。
“还是要多活动活动,有神功治疗,三五日可好,好了,咱们人手足,把这块丘陵挖掉,以后道路繁华了,西陲经济发达了,享福的是咱们。哦,第九营不准来,半月识字不到一百个,今晚我抽查。”卫央看了一眼九营的营将。
各营留守人马煮好饭菜,一个丘陵已被挖掉,低洼的路边垫高了足足三尺,接下来再挖掉两个丘陵,十里之内一马平川之势。
“实际上道路两边可以住一些人更好。”卫央与营将们蹲在路边吃,暂且用的都是各自携带的木头碗筷,他甩了下筷子。
几个营将七嘴八舌建议,说来说去只说到两个字——人口。
西陲的人口太少了远远没有达到资源供应的临界点呢。
“此事不着急,只要我们打胜仗,多的是人口前来投奔,但城市容纳人口的上限是恒定的,哈密如今人口就已经饱和,要想再发展,必须搞卫星小城,哦,也就是所谓辅弼城。”卫央忽然问,“我军如今数量众多,你们可想过如何统一整编的事情?各有什么打算?”
营将们愕然。
此事怎可交给我们考虑?
“我的意思是,我们要分戍军与野战军,戍军专守城,统一训练后,按照号码进行整编,而后一卫分配到一座城池,以三年到五年为界,并作屯田军。野战军分几个驻地,如叉失里,如北庭,战事起,则各军奉命而出击,若有大规模作战,则各军集结,以优势兵力进行主力决战,你们看怎么样?”卫央想听听营将们的打算。
他虽竭尽全力打乱编制了,可是军中的小山头还是必不可免的。
基层官兵以亲戚朋友乡邻熟人为团体,中层军官多以往日交情为纽带。
到营将副将这种级别,他们有各自利益的考量而组成小山头。
这是不可消除的事情的,卫央凭威望自可以强行压制。
但那是只能短暂压制的事情,而且私底下谁知道谁和谁怎么样了到底是。
营将们对此全无考虑,目前也只觉着如今的局势也很好。
卫央举个小例子说道:“比如这个官阶罢,我军如今最高为总兵,这永远是老王爷所兼任,我等自然不可贪图。”
营将们都道:“这是自然的。”
“总兵之下有副总兵,但副总兵也只是西陲副总兵,在镇戎军中算总将,还是算副将?暂且算副将吧,那么副将之下,便是你们这些营将了吧?往后大大小小的战争里,我等建功立业,莫非一直呆在副将的位置上?你们永远当一个统帅三千人的营将?你们麾下的守备,千总,千户,再之下的百总,百户,哨官,一直到最基层的伍长,什长,就一直这样当下去?这不利于所有人。”卫央道,“我意在朝廷惯例之外,再行一套我军的军官体系,多设立一些职位,左右咱有钱了嘛,也给大伙儿多一些盼头,你等意下如何啊?”
这自然是好事啊谁肯反对你?
“初步的打算,无非是将、校、尉以及正军两个体系,将则有上将、正将、偏将,上将者统军,正将者带兵,偏将者整合一军。其下,曰大、上、中、少者四校。再之下,为上、中、少分三尉。三级中,各分正、从两个级。”卫央道,“比如这上将,咱们有数位老副总,其功也大矣,其行也正也。若以赵副总兵为上将,则可为辎重上将;朱副总兵为上将自是为参谋上将,如此一来几位上将军形成西陲军总指挥部,协同老王爷共同管理西陲大军一应事宜。但这其中又须分出上下来,这就麻烦了。”卫央挠头道,“咱们总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罢?”
营将们只听得满头雾水。
什么上下中少之类的,这是咱们能考虑的事情?
“错了,此事关系每个人的切身利益,须听你们的意见。”卫央道,“这样罢,我细说,你们听着,哪里不对你们说咱们再来改。”
你说。
“诸位老总兵德行既高能力又足,为上将自是不必分高下的,职位更无法分高下,毕竟哪怕是辎重将军,那对咱们西陲大军也是极其重要的人嘛。”卫央道,“但这是整改,总要有个规矩为后来人所继承、发展、改革,因此需有个法度。我之意,当请诸位老总兵都为正上将军,此乃军中最高级别,也是咱们能奋斗到的最高级别——毕竟老王爷大将军之位,咱们可不能觊觎。”
是是是。
然后呢?
小郡主也自后帐出来了。
且听听这人又琢磨出了什么新法子来。
高岚脸色红润了许多,九阳神功助她疗伤果然恢复的很快。
只是她不解这人琢磨这些有什么用。
用处可大了,这可是“小丘改编”第一步大动作!
这一步完成好,下面就好办多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冯娘子一怒逞威风(下)
卫央连比带说到半夜,基本上能明白的就都明白了。
哦,这只是一小部分人。
“大概就那么两三个,大部分憨批是听不懂的。”卫央心里叹息,但却面对着不断点头的一帮土锤,他们要听懂了他把那土山吃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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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笑道:“以你之意就是我们用一套西陲军的新标准,最高是爹爹,为大将军衔,且无可替代。其下诸位叔叔伯伯任上将,且为正,一人为本部参赞上将军,处理本部日常事务;一人为编练上将军,负责军队‘教、医、学’等大小事务;一人为辎重上将军,管了全军辎重调配、研发、生产等事务。再立一位参谋上将军,管情报、作战、侦察等大小事务;又设内务上将军,管辖军中升迁、处罚等事务,是不是?”
“还要管军中的思想和行动,这是重中之重。因此,我建议下设各军、卫、营、百人队、三十六人队、十二人队均要设立与军将、卫率、营将、百人将、队正平级的内务将,此事我有详细的考虑,回去后给你计划。”卫央道,“这里要说的还是这几个职位,比如编练上将军,还要管我们军中设立的学习夜校,将来还要管我们自己设立的军校,根据朝廷的规矩设立的武备国子监等教学事。上将军为高,自是总领一切的,但毕竟精力有限。比如参赞上将军,常驻衙门当有专门管理参谋人员的正将或者是偏将,那么也应当配备相应的管内务的正将或者是偏将,大事当商议,小事各分责,这是最要紧的一个职位。”
小郡主也有些挠头不已了。
这么做只多了许多职位!
可能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军情之事当简明扼要,要这么多职位干什么?”她不是很理解。
卫央道:“数十万大军,单凭简单的统属关系是维持不了多少年月的!越正规,越繁琐,这已经是最有效的设置了,若数十万大军只用最简单的统属体系,长此以往自己会先乱起来。”
内乱。
小郡主当即明白他的意思了。
“那我们做什么?”她感觉卫央不至于把他们两人放在谁的统领下。
卫央果然道:“我们有那个军衔就行,外出打仗的时候可统领大军,回到家还是交出军权,回家好好练武去罢。你若不嫌累,那你也当个什么编练上将军,我是不肯的。”
那我也不肯。
“这么算下来,我军有大将军一人,上将军五六人,正将军三五人,偏将军十余人,这是可称将军者也。正将军分管协管一部,或为一支实力最强大野战军之首。偏将军领军,一卫之将军。其下有各营,营将也可为将,但大多为校官。总体而言,两伍为一火,三火为一队,三队为一百,三百为一团,三团为一营,三营为一卫,三到五卫便是一军。”卫央道,“平时以一军为一个驻扎点,战时以一军为大兵团作战基本单位。但这里有一个前提,便是将正军与辅军区分开,正军乃职业军人,辅军是辅助人员,正军自辅军中选拔,辅军自民众间招募。”
高娘子请教:“戍军怎么算序列?”
“正军与辅军相配合。”卫央道,“既要选本地人,又要用外地人,本地人容易抱团,且形成固有的利益群体忽略西陲大局,外地人遇到战争则想着自己家乡。一般而言,辅军家小在身边,一月有一次探亲假,正军则不同,须分开生活,驻军与家乡常是两个地方,但待遇要更高。”
小郡主完全听懂了。
这不是府兵制与募兵制的相结合么?
“正是。”卫央问高岚,“你想当什么官儿啊?”
“匹配上就好。”高娘子十分随意地道。
以她要单独领贺兰山那一支也得至少是个正将,这是决计没有疑问的事情。
此外,叉失里守将应当是野战军与戍军一起统领的正将。
青海指挥使也当有这样的权限。
“如此算来五七个正将也不够呢。”小郡主算了一下道。
卫央却不提这些了。
各城的守将须是正将,但最高给一个从正将。
若不然,往后还有资历与战功并重的升迁那岂不乱套了么。
“资历深,守将须当评从正将;资历浅,那就是从偏将或者正偏将,那也是将军了。”高岚欢喜道,“这么算下来,总算能把谁高谁低分清楚了,那此事怎么决定?”
“先询问,等军中讨论出一个初步的方案来,到时候再综合考虑。”卫央伸懒腰,“好了,劳动罢,咱们要在这里多待几天,趁着人手多,把这条路上该填平的大坑填埋成大路,你们也考虑一下,到底谁该评什么军衔都该有一个准确的说法,要既考虑战功也考虑资历,同时还要照顾一定的分配名额,总体而言要做到公平、公正、公开。”
那你呢?
高岚追着问:“你自觉应当是什么衔儿?”
“大校吧,足够高。”卫央点头。
营将们趴下了一大片儿。
你要是评大校,弟兄们哪个有脸面评上校?
给你个上将都算你吃亏大咯。
“别听他胡说,哪里有那么简单,他只想偷懒。”小郡主吩咐,“此事先不必考虑,你们先商量下,从伍、火、队、百到团、营、卫、军,都要有一个大概的考虑,原则只一个,要既有才能,又可服众。伍长当令一伍服,一火其余一伍也当服气。什长也是如此,要公开讨论,公平比较,而后才公正评衔。”
一夜议论纷纷,天明时大多都心中有了一些底。
最高的那几个位置毋庸讨论,几位副总兵威望既重,又忠心耿耿,能力也都是尸山血海中杀出,他们当然是足以服众的人了。
“郡主武功了得功勋卓著,死守叉失里,坐镇我军的校场,哪一个不服?当为上将军。卫副将横扫漠北,咱们大都是他的麾下,当个上将军怎了?高娘子要外出坐镇,乃单独领兵,当然是上将军,再剩下的,那可就有说法儿了。”军卒们清早起来参加劳动的时候还在讨论。
就有那么一种参与的成就感呢。
晌午,有大车自西面来,还有察合台人的商队。
见大军劳作,商人们连忙询问是否要设立关卡。
出乎军民的预料,卫央公开宣布“西陲永不设关卡”。
这岂非损失一大笔钱么?
“西陲不当设立收钱的关卡,哪怕损失一大笔钱!”几乎与此同时冯娘子在家中断然宣布。
她已经很生气了,生气的目标是偷偷摸摸自江南来的一群娘家的人。
哦,还有几个西陲的读书人。
他们此来为两事,一者暂不提,二者是“建议”她出面“提议设立西陲收税关卡”。
且数量巨大,足百!
第三百六十八章 自此西陲无文臣?
江南冯氏是一个大族,冯芜记得自己自幼跟着父母大人到京师之后,家乡的族人一开始并未与他们家有过多的交往。
冯氏有大宗小宗,一如当今天子家的事。
冯芜家是小宗,余杭城外单独居住的小宗,她老父亲多年科举才得如愿,比起大宗里曾有三代“主事郎”、五六人封疆者,那实在不算什么。
但后来,大宗在天子家事上吃罪于皇帝,族人数个被贬谪、削职、去官后,族人似乎才全体注意到在户部只当到小小云南清吏司主事的小宗小人物,那时起,家里的门庭多有大宗长者亲临拜访。
到她父亲当上中书舍人时,家族往来便似乎更密切了。
但这一切在冯中书任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时便戛然而止,那是越王绝不容许别人染指的位置,若想为郎中,则必为起走狗。是时也,越王三子求冯芜为正妻,不得,冯清吏遂落为员外郎,再致仕,大宗极其恼火,既抱怨皇帝“用人而却不体恤臣工”,又抱怨冯员外不懂得如何变通,两边又断绝了往来。
只不过,冯芜与刘公子和离,越两年,冯芜的父亲当年提携的一个学生如今当上了都察院提督学校御史,以“总督浙江儒学、阴阳学”差遣。
这是冲着谁去的,傻子都看得出来,但此职位乃天子特设,是文渊阁大学士杨廷和举荐的,纵然如越王也不敢反对,何况,这位年岁不大,可是手段老练的很,因此到任后,冯家大宗意图攀附,遂又与小宗冯家扯上了关系。
哦,那位总督学政者名叫严嵩,现年三十三五岁,他还有个没有去掉的官职,叫做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
也正因此事,冯芜一纸书信回到余杭,才有一纸书信回来并带来了她需要的情报。
但也正因为此事,冯氏也盯上了西陲。
这一次,大宗派来的还算是冯芜的一个堂伯父冯楷,以及大宗弟子十数人,多是读书者,昨日夜里才到达哈密。
冯楷六十余岁了,三缕长须飘然如美髯,白皙面庞有几分威严,他曾年少时中科举,官至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兼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
他官话纯正,坐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慢条斯理端着茶杯呱嗒呱嗒,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
其子冯若成,因冯楷之故,至今未获得任何功名,穿一身白丝绸长袍,略有几分江南士子清秀,经一夜考虑,他目视冯芜说道:“你今既为一方甲富,又与王府来往,家中弟子当提携之。族长之意,既然冯氏子弟无读书报国之门,当有经商富国之志,我之意,此番带来十三个大宗弟子,你只先安排好就是。”
冯娘子一笑说道:“西陲机会那么多,江南冯氏又不缺银子,何必要别人提携,自去组建一支商队就是了……”
“家本不可动。”冯楷放下茶杯严厉道,“此是既为国富,也为江南冯氏一门。经商一事自有下人们去勾连,这次带来的十三个小子,你将一半安排进王府军中,最好在文官体系。此事我已打听清楚,你安排得来;至于家中带来的健壮仆从,你跟卫小郎说好,叫他带在身边多打磨打磨,西陲那么大,多的是都司卫所之官署,三五十人并不难安排。至于小宗即将送来的弟子,西陲贸易往来如此发达,岂可无关卡?你可提议王府设立盐铁关卡、茶马关卡、乃至什么玻璃关卡,这不是难事。”
冯芜当即挥手:“设立关卡一事决计不可!”
冯楷淡然道:“你是冯氏女……”
“我家原理宗族百年,饿死了?不要把宗族看的那么重,你们对我没那么重要。”冯芜索性道,“前番你等与越王合谋,试图以少林武当两派为底气,如今怎样了?西陲政事,要的不是冯氏培养的酒囊饭袋,更不要请你等来当西陲的主人。西陲军事,那是百十万人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更不要你等来当坐享其成的废物。”
冯若成大怒,拍案道:“你还是不是冯氏之女?”
“你别那么横,这里是西陲,读书人,没那么重要。”冯芜掀起双眉厉声道,“多少强似你的英雄好汉都死在了钢刀之下,你横什么横?”
这就让冯楷震惊了。
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来的胆量与大宗长者这么说话的?!
“我真不知道你们哪里来的自信,把西陲军民当成了你们的鱼肉、想肆意剥削?念在同出一门的面子上,我允许你们以我亲族的名义进入哈密城,住在客栈里。但这绝非意味着我会向你们妥协,”冯芜道,“不错,我在西陲有一些名气,军政之中都有一些交情,按说安插几个人,谁也不会说什么,可你也不会打听打听西陲的规矩?一个破落户,哪里来的勇气伸手要这个要那个?”
冯楷正待要暴怒,余光瞥见十数人提刀带枪走进来,为首的竟是个守备,进门笑脸先来,拱手道:“冯娘子,老安又来蹭饭啦。”
冯芜摆手道:“小郎没回来,多劳弟兄们的照顾,哪里有蹭饭之事。无妨,不过江南冯氏大宗的一些人,又是想要生意,又是想要官位,自以为一纸书信可逐我出家门,岂不知早已不在乎。”
老安失笑道:“这些人是失心疯了?卫兄弟的军规森严,非军功不得晋升,小郡主也有号令在先,不通政不得为官吏,更别说生意上全凭自家力气吃饭,敢要?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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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来的十数个千总百总一起好笑,真不知这是哪里来的疯子。
“冯娘子既有主张,咱们也就只是吃饭了,是了,过几天咱们要去北庭察验土地的,若是有商队要去,正好与咱们同去,”老安怒骂道,“前天在路上撞见了几个察合台人,说是做生意,俺们瞧着是谍子,盘查的时候险些伤了咱们的一个商队长,此事可要谨慎才是。”
冯芜点头道:“商队会配备器械。”而后吩咐道,“他等虽欠打,但也算我家长辈,事坚决不办,饭还要供应,在城南客栈订下全楼房间,待他们久留西陲。”
青儿当即叫对面盐铺的掌柜亲自去办。
冯芜目视众人道:“所谓设立关卡一事,此决不可为;冯家有在西陲做事的人员,可自去参加考评,家里不会给你们打任何招呼;若有愿从军之人,可去校场之外报到;至于做生意之事,那简单至极,你们可规划路线,我自会审查,待审核之后,我给你,你才能要,我不给你,你敢伸手来,那就别怪冯氏邻居皆盐商,偏偏就不带你们玩儿。”
冯楷瞠目结舌,不由又目视西陲的那十多个坐在下首信心满满的读书人。
你们手中可掌握着巨大的主动呢,该你们出场了吧?
“别看他们了,一群给他们机会他们都办不成事儿的废物。”冯芜索性道,“这样吧,给你们半天功夫,今夜黄昏时,我要对你们下死手,你们准备半晌做好应对措施,如何?”
第三百六十九章 满城闻笛落灯花
冯楷真没多大的野心。他不过就是要让长子冯若成当西陲提学,而后借此晋升朝廷发布告身的官职,从而摆脱他当年站错队付出的代价留下的阴影。
这才属于最要紧的事情,至于大宗其他人物那不过是捎带脚带来的嘛。
因此,西陲有冯氏一门五六十人为军中军校、衙门长史即足。
这很难办吗?
他不懂冯芜怎敢有这么大的胆量和大宗长者对抗。
他更不懂难道冯芜竟不知被逐出家族后的下场?
冯芜的话让冯楷茫然不知所措,更令冯氏一门来人怒火万丈。
她怎敢不听大宗长老的话?
更错愕的是那帮西陲的读书人。
“冯娘子这话何意?”摇着折纸扇的无名小卒起身问。
冯芜示意道:“将这些废物打出门去!”
谁敢?
虎子表示这太简单了。
一顶门棍下去,无名公子口鼻冒血狼狈而逃,余者狼奔豚突。
“此乃我大宗长者,不可怠慢,打出去。”冯娘子哪里是惧怕被逐出家门的人,什么叫经济独立而后人格独立?
冯若成大呼:“小妇怎敢欺人如此?”
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面颊噼啪两下。
青儿自门外转回,那些个读书人哪里知晓她如今武功有小成,只见绿光一闪,冯若成脸上左右被均匀地抽了两剑鞘。
“算了算了,跟这些废物打什么呢。”喜妹子忙上来抱住青儿的腰将她扛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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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芜心里有一点……
怎么说呢,反正她挺为青儿担忧的。
就方才,她左右两下抽完了之后又飞起一脚,用的正是高娘子教授的“云里仙”一招,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不过就是裙角之下隐蔽的一招只打最下处,那一下若落实下去——
可当知青儿如今一掌足有百斤之力!
冯若成呆呆地瞧着半晌,忽的呜哇一声竟哭出声来。
他是冯氏大宗的嫡子,何时被一个小女子打过?
更何况那还是冯芜的婢女。
“哭什么?”冯芜怒喝道,“小时候就是个窝里横,旁人打冯氏弟子,你躲在桌子底下大呼‘莫打我’,长大还是这么个废物,你何来胆量问西陲要职使?有本事打回去,没本事活该被人打,哭哭啼啼,你将江南雨水试图带到西陲来?”
冯楷须发皆张拍案而起,来时路上千万筹谋,只没想到会被这么对待的。
他索性当场宣布:“江南冯氏自此逐冯芜出门,冯氏族谱再无存你一户姓名者,我们走!”
“先别急,我还未和你们算过算计我的账呢。”冯芜好整以暇取自己的长剑放在桌上,吩咐道,“叫盯着那些书生的人做好准备,今日黄昏后,我不想在看到哈密还有一些整天自觉是个人物,妄图给被杀的贼子翻案的读书人存在,叫他们准备好字报,叫戏班子明日开始诸卫巡演《负义人》,叫文工队即刻编写确定好的歌舞,叫角儿们来见我。另外,叫哈琪雅准备——”
正说到这里,门外有人缓声道:“都察院提督学校御史兼浙江总督学严嵩,浙江提刑按察使司经历司经历陈褣,因公求见卫副将府上。”
冯芜扬眉道:“何来之速也?”
遂着令:“请两位入内。”
一时外头闪身进了两个人,一人三十余岁,身材高大但消瘦,穿云雁补子红公服,步履如精心计算,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另一人则大方很多,乃鸂鶒补子青袍服,其面色如枣,步伐沉稳,是个内功底细不错的家伙,他也不隐瞒这一点因此手提一把长剑,进门时眼光迅速在周围打量一番。
红袍者严嵩,颇不苟言笑,进门来看到冯氏一门,竟似乎压根不认识,只拱手说道:“下官严嵩,卫副将何在?浙江有一桩案子……”
“姓卫的去浙江杀人了?”冯若成大喜。
咣——
青儿又从后头给他来了一招当头棒喝。
贼泼才还敢讨打么?
严嵩冷然道:“下官查杭州府学一旧人,发觉当年一件大案……”
“定是姓卫的干的,快把他叫回来!”冯若成大喜又叫。
但这番他长了个记性,连忙一跳躲在桌子背后。
严嵩皱皱眉:“那件大案,乃关西总教谕长子于当年求学之时,与杭州几个监生所作为……”
“不可能!”冯若成又叫。
冯楷却听懂了,这哪里是来查案的。
这是来找越王的罪证的!
“闭嘴!”冯楷当即拦住冯若成,退后两步看着冯芜要怎处理。
冯芜奇怪道:“严御史……”
严嵩脚下一乱,骇然道:“世妹莫可胡乱说,下官只以总督学官职来哈密!”
冯芜莞尔一笑道:“世兄故意换上正四品的常服,我还当你不记得自己还有个都察院御史的身份哩。”
严嵩古板的脸上挤出一点儿笑容叹息道:“世妹既知晓为兄的难处又何必吓唬人呢。”
那青袍官微笑道:“原来大人与卫副将有旧。”
严嵩的脸色变也未变一下,平淡地介绍:“下官早年间自江西去余杭城求学,冯老师多有照应,陈经历大约是想的多了。”而后道,“此案事关重大,为兄找到王府后,忠顺王老王爷不在哈密,又不得其法,有旧友介绍说此案涉案人员与卫副将有故事,这才来找世妹,不知其人可有旧档存留?”
这么巧?
冯楷将信将疑打量冯芜,他总觉着这女子如今本事大的出奇。
何况她方才有言,要对西陲士子们下毒手。
那伙人,可正是要用当年被卫央做掉的那关西总教谕的事发难!
冯芜自不肯全盘托出,何况此事本是她暗中策划。
皇帝要搞越王,为越王培养吹鼓手的府学县学便是着力点。总教谕之子在杭州府学“求学”期间做好多大坏事,挖出来便是大案,那正是严嵩这个皇帝的心腹下手的最佳时机。
正好,西陲的士子们天天喊着前总教谕冤枉,多有人自称教谕之子的良朋,那就让西陲军民瞧一瞧,尤其一些糊涂虫,让这些蠢货瞧一瞧那一些人都在为什么人摇旗呐喊,这才有了她写信托付老父亲帮忙的事情,至于说什么大宗的谋划,那跟小宗有什么关系呢?
“只不过当年没有想到会是这位世兄担当此任,不过瞧他与这个陈褣的关系似乎并不很和睦,这倒又是一个机会了。”冯芜心中飞快一想,只请严嵩二人先就坐,说道,“此等事,我可说不好,这样罢,我叫人去请一些受害者,再叫一些证人,到时候你们当面询问,而且,我家毕竟不是公堂怎好问案呢,我命人去叫衙署官僚来,你们当面问去罢。”
冯楷腮帮鼓起来,今日之事若成西陲将再无文人立足之地。
至少无他们渴望的文人立足之地。
第三百七十章 于无声处有雷音
大军到哈密,已在三日后。
“若非军粮不足,我看你要把路修到天上去。”小郡主踩着脚底下越发坚固的管道好笑道。
她发现卫央对道路的重视几乎与土地相等了,这家伙极其贪婪,看到不属于我们的土地时候眼睛里冒着火一样的光芒。
可他看着道路修好了整个人就变得十分有精神。
卫央道:“要致富,多生孩子多修路。”
也对。
“你总是有千奇百怪的歪理儿。”高娘子笑道,而后望着北山的浮云,幽幽叹口气,又道,“我也快要出发去贺兰山了,族里长老已等待不及,他们安排好家眷之后,已有人冒险踏上东去的道路,我再不去只怕要出问题。”
“记着要修路,这次去的时候慢一些个,带一些细盐,”卫央挠着头,“也不知冯芜手里如今有多少细盐。”话音刚落,东门飞奔出几个人,看样子急急呼呼的,卫央远远瞧见还有几个帽子歪挂,见大军到慌忙往旁边一避,还有夺路而逃的,登时奇怪了,这是什么人,“怎地被狗追似的?”
小郡主手搭凉棚瞧了半晌,她认出几个是安定那边的读书人。
这些人怎么都跑了?
“冯芜动手了?”她略一沉吟心下一喜。
遂邀请:“让大军归校场吧,咱们上山去看看风景。”
卫央总觉着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疑惑地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
高岚过去要问,小郡主招招手,两人舍弃了战马,沿着修好的一条小路直奔北山,走远了才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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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便叫来营将们,吩咐回校场待命:“几日内王爷定会归来,到时再考虑整编的事情,你等不可使民众惊慌,我去山上看看去。”
营将们点头:“正该上山去。”
却见有人自东门奔出,视之,是朱副总兵。
“莫忙,莫忙,有一事正要告诉你。”朱副总兵瞧着军容整齐的大军,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飞马赶过来时又笑道,“事情我们都知道了,皇帝敕令封你北庭侯,郡主平阳侯,高岚得贺兰侯,一应职位还没有调整,想是要咱们自己分配,你怎么看?”
“好事,这说明朝廷至少在这个时候没有和咱们交恶的打算,城中怎么了?”卫央拱拱手,“我怎么瞧着这帮读书人仿佛被人打?”
朱副总兵哈哈大笑说道:“那可要问冯芜那小丫头,她将江南冯氏大宗的人给扣留了,以手中掌握的前总教谕的罪证,拔西陲读书人密谋数年的大事,如今正在清算这些人的问题,哈密城军民齐称赞,此事你不知?郡主可是知道的。”
“我说她们神神秘秘还要上山看景,原来是为了这个。”卫央好笑道,“算了,冯芜要建立自己的威信,我得帮着点。正好最近武功没有突破,我上山去看看,不定心情一开阔,吃的亏就能烟消云散。”
“你吃个屁的瘪,皇帝什么都没有得到,不过……”朱副总兵怪笑道,“你小子有麻烦了,且不小。”
怎地?
“皇帝又没有女儿,他还能通过招我当驸马爷,夺了我的军权?”卫央撇嘴道,“也不过就是挑拨我们的关系尔,能有个鸟用。”
朱副总兵一愣,原来你早已料到了?
但是你……皇帝可没那么好对付!
“算了,既你们愿意让冯芜那孩子建立威信,那便上山去吧,我听军中斥候说,你们有意重编军事管理体系?这个好得很,如今大军人数过多,咱们又不用朝廷的规矩,再不改编下次打仗是要出问题的。”朱副总兵道,“你也注意点,我瞧着那帮老和尚和小道士没那么轻易善罢甘休,江南势力也已伸手过来了,要防他们铤而走险,还有魔教的势力,他们堂而皇之化妆前来买细盐了。”
名门正派在哪里?
“暂且还不知,商业的发达,必然引来各种各样的人物,哈密城天知道有多少外部势力,让这些人先闹去吧,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实力在手中,旁人便管不得那么许多鸟用。”老朱头提点,“切记军权不可予别人,民屯之事也要在意。”
懂了。
卫央将大军交给朱副总兵,提一把剑展开轻功沿着小路飞奔上山去了。
朱副总兵见他脚步轻盈,哈哈一笑道:“真是个不世出的好小子。”
卫央为什么要留着大军修路呢?
不仅仅只是要修路,他还要把军中的怒气怨气一体留在路上。
若不然,一支心怀怨愤的大军到了哈密城,只怕会闹出些自乱阵脚的事来,须教导军队明白朝廷的坏,但不可让他们只记着这一次的朝廷的坏,这么一支实力强大的军队应该静下心来思考而不只是发泄怨恨。
好!
“你瞧怎么样?”朱副总兵叫来在军中当千总的长子问道。
长子赞叹道:“法度森严,人人佩服,真名将之姿。”
“要跟上。”朱副总兵拍拍儿子的肩膀。
他们这些老一辈自不可能让儿孙闲着的,他的两个儿子俱在军中任基层军官,赵副总兵的长子已是军中守备,女婿在校场当文书,大孙子如今也做到了军屯镇抚,前些天被卫央调到北庭担任指挥使司的手背,可谓是照顾有加。
朱千总看着官职是低了点,可他这个千总可是左翼大军千总,手中实打实掌握着一个千人队。
此番军改后那就是实打实的精锐野战军的高级军官,要说实权只怕超越了大部分将门的子弟。
父子二人站在路边看着大军整整齐齐进城,前军不敢扰民,中军大队不敢纵马,后军一边进城一边收拾路面上留下来的马匹秽物,大军过后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朱副总兵再赞道:“自此后,咱们西陲军少年双璧,那是真要镇压天下英才。”
“那难说,卫副将说了,军改后他只想当个相当于指挥使的大校。”朱千总笑道。
朱副总兵笑骂道:“他想得美吧——一代一代传承下,你们总得有一个自而今开始的中心,可见自古以来有太子储君做主事者么?”
朱千总欣然道:“我等早已对郡主卫央心服口服,正该听从他们的号令。”
此事,满城灯火通明,哈密不宵禁,城中旅社饭铺门口,有小吃街遍地,忙了一天的人们出门去游玩,长者徐徐而行,年轻人呼朋唤友,还有上夜校的年轻人,背上背着小书包,手里抱着便宜而众多的小吃,一路欢声笑语,温暖着各家扑朔的灯火。
正此时,北山有清丽的笛声传来,那笛声悠扬,忽而高忽而低忽而声震九天,虽十数里之外,然城中听得真真切切。
那是小郡主的笛声,笛声里,有婉转的歌声,是高岚。
月正中天,有闲花落地,有灯火最明,人俱欢颜。
第三百七十一章 西地初闻柯亭声
“马黑麻之首已筑在两村之前,左翼尽数斩首筑京观于山前。”卫央追到山顶时正在傍晚,他见天边一抹紫霞,残阳如血,正提紫霞神功疗伤时只听小郡主说道,她手指西北边神色肃然。
金光瑞象仿佛在身边,颊抹三寸紫光,衣甲反射着光彩。
她随时少女,然铁甲长剑,仿佛她就是山峰。
卫央心中喜悦,慢慢走过去,又见一旁高岚白衣染霞,目光中蕴含神采,一时宛如云中仙子。
“那很好,我本待此番回来引军去祭拜,”卫央道,“这件事本不该发生,敌杀我民乃是我军毕生之耻辱。”
“嗯。”小郡主又指着后面山中隐约飞檐流角示意着。
卫央道:“金刚门在这里立足,我瞧着昆仑派也有在昆仑山北麓东侧立足的打算,要戒备他们。”
正这时山中钟声登时起,飞鸟惊得追流云、那抹晚霞竟也被惊动而缓缓散去。
高娘子掩唇而笑,目视卫央道:“你吓得人家阖寺警惕啦。”
才怪。
卫央不觉着自己有那么大的能耐,反而越发警惕道:“大战之前要警惕他们潜入城中纵火焚烧我们的武器和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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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那些人本就很戒备,何况近在咫尺的卧榻之侧。
小郡主笑道:“他们是真的怕你,你要知道山中寺庙本有泉水可饮用,然他们为了保险,竟在寺中修水井七八口防备你下毒。”
卫央嘿的一笑,在山石上依靠着坐下,瞧见面前山下万亩良田已开垦,巨大的封锁要道的雄伟城池外农夫荷锄而归,城内已灯火温暖,遂仔细寻找,半晌指着灯火通明之处说道:“找到我家了。”片刻又指着王府说道,“倘若火炮技术再发达一点从这里就可直接……”
“你闭嘴。”高岚不由火大。
这么好的风景怎么就不能让你消停一点?
“他这是提醒我们戒备那些武林中人。”小郡主索性直问道,“依你之见该怎么应对?”
不知道。
卫央打了个呵欠,顿时泪流满面,小郡主悄然背身捂着嘴,也打了个呵欠,高岚却往旁边石头上一靠,大大地打了个呵欠道:“我军如今的火炮居高临下可打出二百丈去,你所说的后膛炮实际上早已实现……”
“无后坐力炮还没出现,自动供应链条还没发明,最关键都是后膛枪……对了。”卫央一拍大腿笑道,“我琢磨出取代火绳枪的机关可以用打火石取代了。”
他不懂什么火绳枪火帽枪,当年在军训时,帮着旁边的女生队打了几十发子弹,教官奖励他学着拆五六爷,大概的原理倒是弄明白了,如今亲眼见到火绳枪后,这几年一直在考虑怎样取代更便捷更有效的发射原理,后来用打火石多才得一点顿悟,但他毕竟又没有亲手用过火绳枪,目前也只确定可以设计一个器械,至于能不能成那是他无法保证的事。
“我也想过,听说东南沿海不少部队见过西洋的火帽枪,后来成立的军械局根据名字逆推,遂得到启发,目前还在试验,回头你自去找他们商议吧。”小郡主问道,“军改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练武,这是最要紧的一件事。”卫央忧虑道,“若没有东方不败的武功,便不得笑傲江湖的自在。华山派已得五岳派的剑法,以岳不群的隐忍,必能找到风清扬,我担心那老头儿打上门来。”
“很厉害?”小郡主不解。
卫央沉吟片刻才提醒道:“此人剑法只怕早已天下第一了,就算常用华山派的基础心法,以他数十年修为也当时顶尖高手。我听说,当年有一位独孤求败……”
“独孤九剑?”小郡主讶然。
你也知道?
“我听先师曾说到天下武功,以《葵花宝典》为最高明,练到极致只怕与仙人无异。而后九阴九阳称雄江湖,”小郡主忽然问道,“你既担忧《葵花宝典》隐忧难解决,何不弃之呢?我教你九阳神功便是,以你的悟性与天赋必十年内有大成。”
“哪有那么容易,除非碎裂真气种子,你敢试验?”卫央道,“总要找出个法子才是,待我领悟之后,以其余功法融合。你们怎么知道的?”
高娘子逼问:“你是不是……那个了?”
哪个?
“我听说,练这武功要先……”她一挥手道,“刷——割了!”
“凭什么?我有病啊?”卫央悻悻道,“何况我才多大点,就算有麻烦,那也不至于这个时候爆发,我本想找古墓派的寒玉床……”
“我有。”小郡主得意地道,“当年蒙古那高手找到古墓派后,古墓传人早已离开终南山中,蒙古军大举进攻,没想到断龙石困死了大批,剩下的被那高手斩杀殆尽,他携带残存的《九阴真经》出古墓,为我先祖所埋伏,寒玉床连同九阴真经残刻便落到我家手里,经祖父耗费心血整理,《九阴真经》才得以完整,爹爹又不练,到我手里才与《九阳神功》相互印证循序渐进练到今天,喂,你要不要学?”
她提醒卫央,九阳总纲与九阴的总纲她可都教给高岚了。
干嘛?
卫央很奇怪地看着她们。
高岚挥舞着拳头道:“三五年后你肯定打不过我的。”
哦!
“没事,有治你的法子!”卫央算了算,距离任我行重出江湖还有八年多,纵然任我行无法重出江湖那也没多大关系,只要推断出大概的时间就好。
八年的工夫,就算他只练紫霞神功也能有自保的实力可以固守。
卫央稍稍一迟疑下,如今身边有两个高手护法,他放心地提一股至纯至阳的真气,以《葵花宝典》通篇运行,刚恢复好的下丹田里面,那股燥气刚产生,那股纯阳之气便携裹着燥气涌入两金室。
但只是一缕,那燥热便令他难以忍受。
遂又提中丹田内一点至阴致寒真气来化解,那纯阳真气霸道至极,稍有些驳杂的至阴致寒之气才一靠近,便如冰雪靠近烈火,刹那间化作一片蒸汽消失于无痕。
那么上丹田内的真气怎样?!
卫央强提一口真气先压住燥火,再取三分上丹田之气,这一下果真压制住那股至阳真气。
但如此无法分神压制下丹田内的燥气了。
“必须要寒玉床来压制。”这一下卫央心中喜悦之至了。
待至纯至阳之气与至阴致寒之气壮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定可以完全压制《葵花宝典》所带来的负面作用。
纵然天香魔女乱舞,也难动两股至纯真气半分的。
那两股真气并行不悖,两者不交融,在同一条道路上宛如两列快车,互相不干扰,但绝不靠近彼此半分的。
在两股真气之间,宛如是一片星海,有紫雷闪电,有大雨滂沱,下丹田内所生之真气,在其中刹那化作蒸汽,又散诸于经脉之中。
卫央心中大喜,脑海中似明似悟,只要能压制得住那股燥火,他的修炼速度又将快上三分!
至少!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夜戏
“这就入定了?”高岚吃惊的瞋目。
她就看卫央往那一坐,片刻间面色竟一红,而后,天边晚霞消失,他却仿佛张口吞下一天残云,满面紫霞大作,又片刻体内如雷鸣,如虎啸,又仿佛雷鸣般,前身起龙吟,后背却宛如虎豹奔腾,一时间半边脸红,半边却如旭日之东升。
小郡主暗暗心中惊喜,她知道这是神功大成之兆。
这厮也太过强横了些,那么邪门儿的神功竟被他练成了?
唔,他没割这是个前提。
她横了高岚一眼,待又要走远一些护法时候,忽然听到卫央督脉之中爆音如雷鸣,任脉上下竟然潺潺如流水,心中一震,不由脱口道:“他任督二脉果真全部打通了呀!”
怎么?
“我就说他怎么会比我还要快,原来果真任督二脉俱已通,难怪呢,难怪。”小郡主竟有些羡慕了,低头看看自己还有些青涩的身体,又运气一缕行一个周天之后,向往道,“我九阳神功若想大成只能先打通任督二脉才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如愿以偿。”
高岚抿抿嘴,按你如此说我岂不要羞得自杀去?
“做人,别那么贪心。”她十分不满。
掌灯时,山巅上云涛如怒,有乱云飞过大石去,在卫央身边三寸之外难得寸进,待那虎豹雷音渐渐消沉时,风云才得以卷住他的身,只是身外还有不断被内力弹开的罡风,仿佛有人弹指点开一抹云,那是卫央以一股真气外放按照紫霞神功要求的挤压周身大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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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三盏茶的功夫这一遍功法才停息下来。
下丹田已空,中丹田挤出些许真气迅速补充到下丹田内。
卫央欣喜道:“这么算来我只以下丹田内真气迎敌,只要数量足够,足以应对势均力敌之人,而以上丹田内真气补充中丹田,又以中丹田内真气补充下丹田,只要守住我的优势,足以将敌人拖到真气告竭,而后以高明剑法迅速解决敌人。”
但这样做的前提是能撑到敌人真气告竭。
“万不可学令狐冲那小子,只有内功造诣深厚,才能够与任何敌人相持到施展高明剑法突施杀招之时,若不然,只好先用杀招取得逃命之机,然后设法逃之夭夭。”卫央道。
“恭喜。”小郡主在身边拱手。
卫央道:“还是得借用你的寒玉床。”
但是小郡主不用了吗?
“我用寒玉床不过是以九阳神功抵御那股寒气,迫使神功运转更急乃至自动时刻运转,如今已没有必要了。”小郡主很是自傲,“待我任督二脉俱都打通之后,一月之内只要在寒玉床之上运功三五天,自身所产生真气足以消化半月,而若以九阴总纲再练,那又可支撑半月。”
真羡慕这些手握神功还有大把大把资源的狗大户!
卫央看了看高岚,还是平民让他心里舒坦!
这么说来白虹掌力很差劲么?
也是啊。
“算了,不和你们这些狗大户比较。”卫央精神抖擞却打着呵欠。
他问起医学发展的事情。
小郡主通报:“军中已有三百余人学医,收入高……”
“不够,我本想的是先从最简单正军与辅军开始改,你们既同意,那就从整体改革。在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考虑,那就是建立专业的技术军种。工兵营、辎重营,军医营,乃至后来还要设立的一个野战军一个军属医院,此外还想过要建立文职,后来想一想这没有必要。”卫央道,“这一次军改动静很大,但外行只看热闹,朝廷只怕也只能看出点小门道,在这些他们最关注的事情之外,还要有他们关注不到的,也就是技术军种的建立及发展!”
你说。
“另外,这些官府衙门也要跟进去,哈密如今道路与人口的矛盾已经十分突出,必须要在衙役之外建立交通衙门,我听说,光去年在哈密就发生了数十起交通事故了,这件事不得不注意。另外还有那些富贵人家,小孩放学后,居然有人纵马在大街上奔驰,惩罚却是按照一般军阀处置罢了,这样是不行的。”卫央道,“如今的哈密,是富饶的哈密,是强大的哈密,但却还不是文明的哈密,这是西陲建设的试验田,各项法律法规也要相应的推动了。”
“你去。”小郡主只管结果。
只是她不解,这厮嘴上说着要笑傲江湖可处处陷入政务之中去了。
他该不是想着将来尽快将一应事务全都做完然后仗剑江湖去吧?
别想跑!
“侠之大者,大概也就是我心中的执念了。”卫央道,“对了这次咱们都封侯,朝廷必不会这般大方的,你们有什么猜测吗?”
有。
“不过是联姻,分化拉拢尔。”高岚道,“自此以后咱们西陲大军当是天下少有的诸侯,又不完全听从于朝廷,那些个皇子皇孙定会来拉拢,你可要小心冯娘子教训你,不可招猫逗狗,不准招蜂引蝶,若不然我从河套一路南下,四海八荒传扬你好美色的恶名,记住了么?”
卫央佯作没听见她,双手抱着脑勺儿躺在石头上,嘬唇吹一曲欢快的歌儿。
“呀?”高岚惊喜道,“你还通音乐?”
“只会听,对乐器是一窍不通,待音律是完全不懂,算通吗?”卫央笑吟吟又吹两下,“回头有工夫,找冯芜学一点乐理去,她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估计能教我点儿本领。”
高岚哼一声,自袖子里取一支短笛,想想递给小郡主。
干嘛?
小郡主接来一瞧,这是梆子戏里常用的梆笛,然却是鹤骨笛,上有八孔出七音,上头还刻着“飞琼”二字,乃曼声吟道:“九皋声断楚天秋,玉顶丹砂一夕休;枯朽挽回生死调,凄凉吹尽古今愁。魂归辽海云迷树,曲罢江城月满楼;惆怅主人三弄罢,杳无消息到扬州。”
遂以短笛横吹,吹的正是卫央方才哼唱的曲调。
高岚听罢轻笑道:“笛是北地鹤骨笛,曲是西陲小郎曲,你却吹出潮阳笛曲的味道啦。”
她也曼声吟道:“胎仙脱骨字飞琼,换羽移宫学凤鸣;喷月未醒千载梦,彻云尤待九皋声。管含芝露吹香远,调引松风入髓清;莫向岭头吹暮云,笼中媒鸟正关情。”
卫央抓着头发,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用的是前朝文人大夫贾策的《鹤骨笛》,我方才说的也是前朝的文人,叫冯子振,这首诗也叫《鹤骨笛》——”高岚索性问,“这两个人你可听过?”
没听说过啊。
怎么啦?
“算了,你听着就行,”小郡主撇嘴,“这曲子叫什么?倒是好听得很。”
“《不谓侠》,”卫央反击道,“你们听过吗?”
这就抬杠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剑含西岭千秋雪,虎视东方万重山
卫央记得的曲子可不少,只不过大部分是一些网红歌。
这些歌曲比起现代经典尚且不如,拿出来放在古代就更显得滑稽了。
毕竟这时代玩音乐的不是吃饱了撑的没地方消化的贵族,就是真正有那天赋的天才人物。
但他颇爱《不谓侠》的潇洒,因此平时闲着的时候也常吹个口哨儿,为此没少被冯娘子责备。
她总觉着吹口哨的都是小流氓。
这就……
有工夫学个乐器,定不能叫她小觑!
只不过小郡主似乎颇喜欢这曲子的轻快明丽,她先试着吹奏一遍,又迅速改正了其中几个音符使之蕴合笛子的特点,一口真气足,手指在骨笛上翻转着,清丽的笛音起山巅,落山谷,山中有清风,吹着树林飒飒地作响,宛如应和那美妙的笛音。
高岚双手抱腹低声吚吚呜呜地吟唱,全篇不着一字却如一首词。
她嗓音美妙,真气又足。
那山巅笛音与吟唱久久徘徊。
一曲罢,卫央拍手道:“吹得好,咱仨组个队都能出道儿了。唱的也很好,可见没事儿的时候你经常在山坡上放羊,这也算是本事。”
反正小郡主看他的眼神挺复杂的。
估计想打他。
“但凡肯学点文化,你都有素质的多。”小郡主怒批。
卫央摊手道:“我既要带兵打仗还得学好武功……”
“嗯,我们一天有十三个时辰的。”高岚在一旁鄙夷。
卫央不得不肃然道:“真佩服你们……”
“你学不学?”小郡主太了解这人的德行了。
卫央当即道:“那你送我个竹笛!”
小郡主忍不住一剑拍了过来。
跟这人说话怎地这么辛苦呢!
教他学点本事还得求着他,欠他的嘛?
一时下山后,见城中正最热闹,而城门大开,管道上往来的商队竟多有趁夜出发的,也有东来西往到达哈密的,只不过,深夜到达的只能住在外城,且要接受军卒的盘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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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初次到来的商人忙取大钱要讨好,城门令拱手道:“尊驾不必花费钱,我家王爷军规法度甚森严,你等不可害我,”而后递白牌吩咐客商,“既初次到来,须严格盘查。凭此牌你等可往驿馆或者‘国营客栈’先下榻,明日办理了正规手续,方可到私营客栈落脚,若不然,武侯一旦发现那可是要吃军棍的,记住了没有?”
中原客商大是惊讶,不收贿赂的军队很多但不收进城钱的城门令少有。
又见有小孩子招摇过市,而路人莫不笑骂,有老者行之于道而不惧毛贼,巡逻军卒所过之处,身穿绫罗绸缎之人也赶紧避让而不敢挡,更有雄赳赳器宇轩昂的将军,却不敢纵马大街,沿途在街道两边就座吃小吃的军民也只是拱手,道一声“回来啦”。
将军叉手道:“吃着呢?”
民众遂问道:“小官人没回?老王爷什么时候回来?咱们郡主呢?”还有人细问,“去往北庭的官道什么时候通?”
将军笑骂道:“我就一张嘴,你叫我回答谁?”
一时哄笑四起。
客商油然感佩道:“民不惧将军,兵不惧富商,顽童穿梭于人群而不怕为贼所掳,真乃人间乐土也。”
又见衣衫鲜艳的妇人们成群结队,有温婉女子看些胭脂,豪迈的腰间悬长剑,手中提酒瓮,笑嘻嘻与路人招呼,听问答竟是寻常工人,待飘过,香风袅袅,一个个面目如画,自有一番自信与昂扬。
忽的有一人大呼:“抓贼——钱拿去腰牌还给我!”
人群并不见大乱,不过数个呼吸,前头有武侯叫道:“那汉子,莫叫唤,小贼落网了!”
客商尽皆一拥而上,只见人群中两个小贼,被四五个路人摁在路边,两个武侯拱手道:“莫慌,是便衣武侯。”
路人都笑道:“知道是你们,嘿,把你两个夯货,干嘛偷钱财?”
那两人叫道:“刚来到哈密,肚子里饿得很!”
武侯们骂道:“多是懒惰的小贼,冯娘子开了就业所,但凡有一身力气,何愁找不到活计?这下好,牢里去学《哈密守则》罢,带走!”
新来的客商忙拽着几个长者,拱手道:“老丈有礼了。”
长者们笑着还礼,问道:“远来的客人遇到什么麻烦了?丢了钱可去寻武侯铺报案,要救助可凭身份去就业铺找冯大娘子求助,咱们哈密断无让远来的客人受困的道理。”
客商们笑道:“怎么会,西陲安定无比,哪里能丢钱。不过就业铺是做什么的?怎地还愿意帮助远客?”
长者们笑道:“西陲处处用工人,新来的不知去处,自然要先去就业铺报到,而后可培训、引导、分流、学习、就业。此外,谁路上没个马高镫短的时候呢?但凡有一次伸手,或许就救人一命,所以咱们哈密有就业铺,旁边设立救援所,前者保证人人有活干,人人能干活,后者么,自然保证远路客人手短之时能熬过艰难期,只是须当有本事,咱们西陲不养懒汉子。”
客商们拱手做谢,瞧着长者们有的吃小吃,有的坐在路边瞧行人,还有的三五成群,往城内缓缓而行去,心中不由既好奇也很佩服,乃一路往就业铺而去,沿途见数个“社保司”铺子,多有人员进出,有的拿着银票取银子,有的拿着银子换银票,还有的刚办好“社保”,欢天喜地道:“这下保险了!”
待寻见就业铺时,只见好大一块平地,以青砖铺路,以小旗分列,如今天色已晚,铺子里漆黑一片,而旁边高悬着“互助局”的铺子却开着,对着门一行平台,后头坐着好几个姑娘,面色和蔼笑容可掬的,见有人在门外窥视,遂有人出门招手,道:“有什么难处?可进门细说,总不当让活人叫银子难住。”
原来都是真实的。
客商们急忙拱手笑道:“俺们刚到来,只是很好奇,没有甚么难处的,多谢。”
又听远处一阵锣鼓喧天,有男子的声音,唱一曲大秦腔:“本官家住翰林院,哈密城北有桃庵,膝下所生两儿男,一月花销足万千。噫!天色已晚,这孽障怎还不回转?”是欢音,但听念白道,“莫非是常住青楼花光了钱?又莫非是老夫学生敢为难?哪个敢造反,老夫打杀他们去,嘿!”
轰的一声,路人们纷纷叫嚷:“看大戏,看大戏,今日夜戏是《负义人》,看小官人杀贼去也!”
互助局的姑娘们齐齐掩着小嘴儿笑,纷纷前仰后合地笑称“定是小柳子登台,咱们小郎可没她演的那么好玩”。
第三百七十四章 江南春不理,热盏饶白头
客商们十分好奇,这又是哪一出本戏?
急忙忙跟着人群找到戏台子,见台上红袍的老儿才下去,幕后转出个身穿红衣的少年,面目清秀如朗月,背负着一把长剑,开口唱:“我是西陲卫小官,不吃酒来不吃烟,手握三尺剑,专杀负义男。”而后念白四句,“人都说,这西陲是先有官儿后有天,说理更比登天难,说这话是哪个王八蛋?”幕后涌出八个军卒,为首道,“小将黄金虎,有一言好教大人细听,常言道,讲理更比登天难,哈密还有天外天,要问是哪个?只说有一处的女子,她们最可怜。”
原来是卫小官人仗剑杀那总教谕的戏,好看!
台下哈哈大笑,有数十人将铜钱扔上戏台,都叫道:“赏,打赏,不过咱们小官人可比你好看!”
还有人叫道:“小柳子,咱们小官人要像你这么好玩,八百个员外家的姑娘都嫁到家里去啦!”
原来扮演卫小郎的竟是个少女。
少女眼珠一转,故作严肃道:“不错,不错,走,打杀了这些奸贼坏痞去,跟我上!”
她嘴里念白,穿着长靴的小脚丫却挪到舞台边,瞧着台子边抓着边沿叫嚷最凶的那厮,不动声色一脚踩下去了。
那人连忙脱手跳开,回头怪笑道:“走错啦走错啦,小柳子你走错啦!”
气得后台的班主跑出来,抄起一面锣叮咣一顿敲,喝骂道:“还要不要看戏?信不信把你们编排进去给那老贼当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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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哄笑声四起,有长者们骂道:“憨批娃,都叫啥?惊扰了看戏,仔细你们的皮子!滚远点儿!”
恰在此时,有小贩抑扬顿挫道:“油糕,新鲜的油糕,刚出锅的油糕,不多也不少,三文钱一个,十文钱四个,趁热哟!”
班主袖口中掉出两个油糕,汪一声,自一旁窜出几条黄犬,一口叼起左转右转,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人群中又笑。
有富贵者被家丁簇拥,在人群中瞧了两眼转身就走。
家丁们恋恋不舍,老爷们不住地愤愤道:“这里岂是看戏的地方呢?教这些下人造的什么反——千古以来从未有这般道理的!”
看戏的人群也并不怕,有穿着皮甲维持秩序的武侯鄙夷道:“还把自己当老爷呢?说不好早晚打杀这些奸贼!”
台上锣鼓声中角儿们演得正好,戏台下民众欢呼喝彩,渐渐的不觉天色太晚,而人群依旧不散。
有年轻人呼朋唤友道:“回家啦,明早要上工。”
也有妇人们叫嚷:“孩子嘞?不早早回家睡觉明天叫先生打板子!”
“这才是人间盛世,这才是王道乐土。”外地的客商们赞佩至极。
卫央溜溜达达自城外进门,城门令正要关闭大门。
守城军见是他,又往后一瞧,郡主与高岚说说话话的不知在谈什么,连忙叉手道:“郡主,高娘子,”而后才叫道,“大人快些走,要关城门啦!”
卫央往后一跳:“我走一步退三步你待怎地?!”
城门令笑道:“标下有棉被一床,可以为大人在城门洞里搭个床铺。”
这意思就是如若走得慢了,那只好让你在城外过夜。
看你怕不怕!
卫央闻言十分满意,顺口问“家里过的咋样”。
城门令愁眉苦脸地道:“标下月薪三两,津贴一两二,婆娘月薪八两,于是买了个大院子,月供五两另二钱。”
卫央吓一跳,你家买多大的院子啊?
“大约三亩地,”城门令得意,“当初咬咬牙,趁着外城开发买了下来,虽说困难大了点,但比以前的日子可真百倍有余啦。婆娘能买点胭脂,娃娃能在学堂里念书,老人还有保险,嘿嘿,这日子,如今才算过得有奔头了么。”
有奔头的日子那才是好日子啊!
一路行来,小郡主心中很担忧。
“钱都发出去了,一旦军情紧急,哪里筹措那么多钱去。”她提醒,“倘若对朝廷用兵——”
“钱在民众的手里,才能产生更大的价值,流通产生更大的利润,至于要用兵,以如今哈密经济循环便可产生无穷潜力,担心这个干什么。”卫央道。
小郡主笑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来到热闹处往戏台上一瞧卫央有点不那么高兴。
干什么?
我有那么弱不禁风么?
“倒是这英俊潇洒颇有我七分模样,这角儿很好。”卫央赞叹道。
郡主轻笑着瞧他,这人心思深沉,又挥军西域,西陲军民哪个不敬他如神明、怕他如严父?他今日竟能说几句笑话,这可见对她们与对别人是大不同的。
她遂道:“那你回去罢,我与高岚回王府。”
干什么?
“还有一些军务急事,你又不爱听,那只好我找她分析了。”小郡主笑道,“寒玉床我命人片刻间给你送过去,你不在家中,冯芜也可用,她的武功差得很,不过我教了她九阴的总纲,想必数年之后也当是有自保之力的高手。”
那很好啊。
卫央提着剑回到家门口,不等进门就见百人队飞奔而来,一辆大车上携带着一张布,下面似乎放着个不大点的物品。
那是寒玉床?
大门打开,车进了院子,卫央过去揭开大布一瞧,不由心下好笑。
他看电视剧的时候,见那寒玉床大如卧牛,当时心中还好奇,那么大为何不分成两半用,一半住一个人?
但眼前所见寒玉床,只是通体雪白,大热天有隐隐寒气逼人,大小却是长八尺,宽三尺,高不过一尺的卧榻,完全不是那种西式的大床。
放在小旅馆中,估计一晚上也只能七八十块钱的那种床了。
冯芜过来看两眼,伸手往上头一摸,不由打了个哆嗦,脱口惊呼道:“好冷的玉石。”
卫央想了想,邀请道:“不如你坐上去运功抵抗试下?”
“才不。”冯芜踩着傲娇的小步伐去烧热水取衣服了,她才不吃那个苦呢。
卫央将寒玉床搬进房间,地上早放好一个架子,将寒玉床放上正好与炕头齐平。
原来小郡主早命人提前赶回,准备好了才将这寒玉床送来。
卫央跳上去一试,他如今内力高强,稍稍提一点真气,那无尽的寒气便消散一些,待提到十二成功力,寒玉床便不能让他打哆嗦。
只试了片刻,卫央便觉真气已有寸进,心中不由道:“若常年联系,三五年后,这真气岂不增加十倍有余?”但他心中也明白,这只是他初次试探,倘若日子久了,本身熟悉了寒玉床的韩冰特性后,效果自然也不如如今惊世骇俗,“不过若是用上那两股真气恐怕又是事半功倍。”
如此一来,内功大成只在眼前,西陲再无敌手,虎视中原武林,那也当指日可待了。
遂先洗个澡,而后再试。
第三百七十五章 考较!
卫央很少用热水洗澡。
舒坦的日子过习惯,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卫小郎素来都是用冷水沐浴,哪怕在寒冬腊月的冬天。
冯芜亲自动手烧好水,才让青儿去问要热水还是冷水冲。
叶大娘埋怨:“好好的日子,偏要搞这些。”
冯芜道:“他是怕舒坦日子过惯了忘了远远近近那些危险。”
“自己创造的好日子,过的连寻常人家的小孩都不如,”叶大娘只是心疼,多少有些不太高兴,“你也多说说,什么都由着他,将来你怎么当家啊?”
冯芜想想道:“不是传来消息,说封侯了么,那定是要找什么公主郡主,是不是?我瞧着那样才算好呢。”
“好个屁,那些女子坐在深闺里,只学了一手刺绣,除了生儿子,一辈子都没有个追求,叫她们进门,那才是造了大孽,何况你当家数年从无差错,叫别人接手能得长久?”叶大娘责备,“你什么都好,只是不善于争夺。”
青儿在外头暗暗叹了口气。
她本觉自己就够眼瞎了,没想到武功那么高的叶大娘也有些眼瞎。
冯娘子不善争斗!?
好比是卫小郎不善于打仗一个道理,这话说出去雷公劈不劈不知道西陲军民是定要嘲笑的呀!
“娘子是不善怎么争斗,尤其不善与什么党项的娘子,王府的郡主,哼哼,不善与她们争斗的是真,若不然怎不快打出去?但若说全然不善争,满西陲的官儿、员外家只怕早哭死在城墙根了。”青儿念念叨叨过去问,“小郎,要热水冷水?温水可以吗?”
卫央正细查玉床,听得青儿嘀嘀咕咕说,心里很是好奇,忙招手叫她进来,指着寒玉床道:“你瞧着这床像谁?”
青儿想想道:“我瞧着像咱们家娘子。”
“是吧?我瞧着也很像,跟你也挺像。”卫央顺便问,“你敢跟她说吗?我不敢。”
青儿想想恳切道:“我觉着你是敢的。”
“错觉。”卫央挥下手,“冷水,你先上去试一下,要有用的话,你也多坐坐,武功好,才是真的好,明白?”
青儿忸怩道:“那样可不好,若是叫娘子瞧见了定当又叫我罚站的。”
卫央本不解,仔细一瞧恍然大悟,遂笑道:“青儿也成大姑娘了,是得避点嫌,要不我想法儿创办个门派你去坐镇?”
“不去,哪里都不去。”青儿摇头道,“卸甲吧,一身的泥土,”而后道,“家里来了两个客人,是娘子娘家的世兄,还有一个是浙江提刑按察使司的经历官,明早定会来拜访的,还有冯家那些人,他们很没有什么出息,只怕也会来又企图伸手要权钱,小郎你可要记好了,咱们家的银子,给谁,谁才能拿着,不给谁,谁要敢伸出手,可要砍了他们的爪子!”
又有什么事?
浙江的官员跑哈密做什么来了?
“叫你们回去的吗?”卫央先问冯家的人。
青儿鄙夷道:“大宗的那些废物,做什么什么做不好,眼瞧着别人嫉妒。咱们可别给他们好脸色,这些人最擅长的一是自以为是,二是得寸进尺。”
“是是是,小管家婆儿。”卫央没好气笑道,“待见了他们,我不阴也不阳,不哼也不哈,摆出我卫副将的架子来,我们问一声,我回一个嗯,他们管说啥,我只一个啊,左右不能叫他们占了咱们家的便宜,行了吧?!”
“差不多。”青儿神色喜悦,拍拍手往炕头上一跳,爬上去又是铺褥子,又是拉被子,抓着一角闻了闻才笑道:“这几天日头特别好,我晒了好多遍呢,过些天冷了,还要给你换一床新被子,”然后翻身坐在炕头上,双腿布灵布灵抖着,笑呵呵说道,“咱们家拿出玉米的耕种方法后,郡主来过好几次,和娘子琢磨半天,用同样的法子培育了哈密棉花的种植法子,去年棉花大丰收,我寻人家种棉花的买了好多的,今年过冬咱们家一人能有一床厚被子啦,肯定暖和得很。”
卫央往她秀足上一看,虽说家里如今很有钱了,可青儿穿的还是旧鞋,她又好蹦跶,一双袜子上沿着鞋口边儿磨出了一道毛边儿,她也很不在意,依旧穿着到处跑。
又往袖口里头看,里衬袖子里面半寸处已经有些破旧,外头被她很细心的扎了一圈蓝色边儿,瞧着很好看,可毕竟显得有些寒酸了。
“怎么啦?”冯芜进门时,见卫央皱着眉头还没有卸甲,眼睛直往她袖口上看,还以为怎么呢,回头让虎子两人抬着大木桶进门,好笑地问道,“瞧我做什么来着?”
卫央去拉着她袖子往里头一瞧,果然是外头新裙子,里面还是已然破旧的里衬,记得好像是当年她才来的时候穿过的。
这日子都过成什么了!
“明日歇息一天,后天天气好我带你们去逛街,多买几身衣服。”卫央道。
冯芜白了一眼,细声细气地笑着嗔道:“家里多的是布匹,花那个钱做什么?不买!”
她将冷水倒进大木桶,一边细声地说道:“你也说,高人一等从不看外在的。绫罗绸缎穿在身上也必定会破旧,金银珠宝戴在身上也只道寻常,有钱,读两本好书,助几个好人,虽粗茶淡饭也是神仙的生活。何况咱们家还不是粗茶淡饭呢,给青儿多买几件儿,喜妹子长大了,也要打扮的漂亮,顺子媳妇儿常与人说事儿,也当多买几件才行,我又不必时时见别人,要那么好的衣服干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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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由不得你。
“我就别多买了,有几件粗布衣服,我穿着还舒坦,你们得多买几件,女儿家,本当打扮好。”卫央抓下嘴角道,“若是有布匹,请巧手娘子多来帮忙多做几件,你看青儿的袜子,如今的哈密城内,只怕没有几个女儿家与她一样寒碜了。”
冯芜想一想,忽觉逛街好像挺有趣啊。
嗯,是她向往的。
“好,待你闲下来咱们就去罢。”冯芜道,“快洗漱,饭菜在锅里,一会吃过后早些歇息,都不早了。”
洗漱后,热热的饭菜,一盏灯下三个人相对而坐,冯芜只瞧着便觉欢喜,青儿偏喜欢抢一两口好吃的,要她好好吃,她却拿着筷子戳着碗底挑些话头儿闲聊,刚说到冯家的那些来人,又提起城南有意结亲的人家,忽的又一手托着香腮,一手将着筷子在碗里头乱戳着,不觉得打个呵欠,一时间泪眼朦胧,渐渐的已是子夜时分。
卫央去洗碗,冯芜在帮忙,青儿又坐在门槛上看着,看着看着嘻嘻笑,不知在高兴什么,只看着她高兴,卫央也决心里欢喜。
大概,这就是日子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我是讲规矩的人
天明时分卫央遍体生寒,寒玉床持续不断的永不停止地释放的冷气本是均匀的,但他却通过不断变化功法达到永远让自己无法适应那种均衡持续的寒冷的目的。
这不是作的,如果不用这样的方式他能获取的燥气就跟不用寒冰床是一样的。
“要不今天就到这算了。”卫央时刻戒备着燥气比平时更雄浑地产生的同时心里未免这样想。
此念刚起外头传来虎子和顺子起床开门准备经营的小声谈话声来,邻居对门也传来妇人起床烧上热水,男子咕哝着又要去上工的牢骚,还有小孩子准备起床上学的呵欠。
“人都是这么劳累地过的,忍着!”卫央当即打消偷懒的想法,再运抱元劲,催动《葵花宝典》激发更多的燥气,那燥气虽多,可他却始终能一丝一缕地解析成若干份,一部蕴藏三处丹田,一部转为纯阳真气,还有一部可散诸于五脏六腑中。
天色大亮,外头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丁坚带剑来,笑吟吟进门道:“今天还比剑吗?”
卫央一跃而起,伸手拔出长剑,一剑向丁坚刺过去。
丁坚哈哈一笑道:“迅雷剑法果真快如闪电!”
他当即用“狂风剑法”对战,不料卫央一剑之内还有他的《一字电剑》,剑法中既有雷鸣也有电光,一时满室毫光大作,几乎耀花了丁坚的眼睛。
一刹那,剑法如飞沙走石,室内桌椅竟也轻轻晃动,丁坚施展开“狂风剑法”连攻三五十招,剑招将卫央的迅雷剑法包裹进去了。
三五百招也不过刹那间的功夫,待剑法停止,丁坚展开身法往门外一闪,连着几个起落,人到了后院宽阔地带。
卫央仗剑追来,到后院阳光正好,紫霞漫天玉米遍地,宽阔的院子里唯有两人,他也不搭话,手起一剑,这次用的却是“朝阳一气剑”。
丁坚再往旁边一闪,长剑往一旁一架,叮叮咚咚三五十招之后,他剑法再变,这次用的是恒山派的剑法。
卫央当即以恒山剑法对接,这一番他知道丁坚如今剑法高明到了什么地步了。
三五百招之中,他的长剑竟未能再与丁坚碰撞,丁坚的长剑如影随形如附骨之疽,他的剑锋紧贴着对手的剑锋,剑招看着是慢了无数倍,可他只用一股真气,一路剑法,便可牢牢地将对手的长剑仿佛粘贴在他的剑锋之上,细密绵长的恒山剑法本就绵里藏针,有这样的高明剑法施展开来,那可真是威力不知增强了几十倍。
“前辈高明!”卫央低喝一声,倏然往一旁一跳,用《葵花宝典》的身法,加辟邪剑法的剑招,绕着丁坚只一瞬便刺出七八十剑。
丁坚连忙往远处一跳,只见眼前人影晃动,漫天紫霞之下黑影憧憧,他只看了三五下,蓦然心中如块垒,头晕眼花险些弃剑呕吐。
施令威叫道:“好快的身法!”
紫金八卦刀一摆他也跳进了战场,连着横扫三招,又竖劈十三招,但刀法中加了一掌。
卫央伸手一接,只听砰的一声,施令威用三成功力打出的掌法被他接住了。
两人肩膀连晃十余下倒退数步,丁坚又仗剑杀来。
这一场比剑直到日上三竿,卫央气息悠长,施令威有些喘息不定,丁坚额头见了汗水,再比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
卫央往后一跳道:“再比只好我到处跑两位前辈跟着追了。”
丁坚道:“小郎剑法越来越高明,待内力跟上,那定是一流高手了。”
他心中十分明白,再比下去他们定能胜利,但一定会满身多十几个透明窟窿的。
卫央剑法堂堂正正,可那身法却快到极致,内力高他数倍的人如果不一来就用浑厚的内力快速取胜,待战事拖到了僵持,那肯定是要被这家伙算计的。
在一旁观看许久的宋长老神色喜悦之至,拍手叫好道:“老丁剑法已在我之上,再过数年足以与大派掌门高手并列。施令威,你那刀法凶狠霸道,但耗费的内力也多,倒不如减轻一些刀的重量,达到举轻若重的目的。”
这倒是一个很中肯的建议,卫央也觉着施令威的刀法威猛有余免密不足多有些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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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令威搔搔头,看看自己重量太过的紫金八卦刀,想了想说道:“我倒是考虑过换把刀,曾在京师见宫中高手使用的御林军刀,那刀长了许多,重量却比我这刀一半也不足。”
卫央知道他说的是苗刀,在这时候苗刀叫御林军刀。
“先不急,考虑好再说。前辈刀法之中破绽较多,如能多防御的招数,再突然施加杀招,前辈的武功定当在一流之列。”卫央放下长剑说道。
说这话的时候,宋长老忽然伸出双手,只见臂如森林,自左右笼罩住卫央的两侧,双手如鹰爪,分左右向卫央肩膀连抓数十下。
这一下谁也没有料到,卫央当即闪身往后面一退,摆开双掌以小擒拿手与宋长老拆解,三五十合之后宋长老高喝一声,掌法中加了一招武当长拳,卫央措手不及,只好又展开葵花宝典的步法,间不容发从拳法中脱身。
宋长老笑道:“老夫可不跟你耗费功力,你瞧若是比内力,你能赢得几人?你剑法高明,可论起空手与敌人对拆,恐怕你的武功便不到二流了。不过你能将一路小擒拿手使得如千军万马,那实在厉害得很,再加以练习当可有成为拳法高手的机会。”
卫央正要说话,身后寒风扑来,郝长老又以寒冰绵掌来偷袭。
这怎么好像期中考试?
卫央不敢大意,只好提一股纯阳真气护住全身,又提中丹田三成内力与郝长老比拼,他步法高明,郝长老轻功盖世,两人打起来煞是好看,只见一抹灰色的影子前后进退,郝长老的黑衣竟渐渐形成一个圆球,只不管卫央怎样闪躲,他都能凭着盖世轻功将他堵在圆球中间,想要脱身那是千难万难。
战不过半晌,郝长老猛然往后一跳,垮着脸背着手吃饭去了。
宋长老奇道:“你吃亏了啊?”
郝长老哼的一声:“这小子不知怎么练的功,一身纯阳之气,可又藏着比老夫的寒冰绵掌的真气更阴寒数倍的阴寒之气,方才险些被他暗算了。”
文长老笑道:“那是你自己不小心,你瞧我怎么防备。”
这话说早了,不过三五十招,文长老一手抓在卫央肩膀上,猛觉炙热真气沿着手掌传递过来,他正要运功抵抗,忽觉热气中还夹杂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寒气,那热气烫手,寒气却如钢针一般转眼几百下扎在他手心。
“不打了。”文长老立即背着双手去吃饭了。
那丘长老意下如何?
“今天有点累,明天再考察一下。”丘长老若无其事出门去了。
老子才不跟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正面交战,有本事你躲过老夫的暗算再说吧。
卫央忙请教:“那今天的考较算是通过了罢?”
“早着呢,这老货今天要不偷袭就见鬼了。”宋长老指着丘长老的背影告诫。
卫央叹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好日子越来越多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来,给本侯爷行个礼
吃过饭,卫央本想休息片刻,那严嵩与陈蓉联袂拜访。
严嵩不动声色,心中却如汤镬如鼎沸般。
西陲的改革还在进行当中,可他已察觉到这些看着有些散乱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勃勃的生机。
这是朝廷不能比的一股生气和前途。
他知道,这一切大都来自于今天要见的这个少年人。
陈褣却在打量来吃饭的人,多得是附近的一些老年,他们本身没有工作,又没法在家里吃饭,索性办了所谓的“套票”,一天三顿饭都在饭铺进行。
“几个有钱的到还能理解,但这些穿着布衣似乎并不富贵的竟也在饭铺里吃饭,哈密人真的有钱。”此事令陈褣既羡慕又恼火。
以浙江的富庶尚且不见有如此景象,西陲怎可以?
“请。”虎子带着二人往后院而来。
卫央在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接见了这两人,他方才听冯芜说是严嵩来访还真有些好笑。
这人怎么会找上门?
如今见了严嵩,卫央只道也是寻常人。
身材较高大,全无奸臣的气象啊。
反倒是有一种比较执着的,有点类似于偏执狂的固执。
这一点,从他脚步上可以看到。
“请坐。”卫央拱手道。
严嵩先致谢,而后开门见山道:“下官已查核详实案情,本待等老王爷回来再告辞,只期限将至,只好先行返回。只不过有一事要讨教,将军可知案犯嚣张跋扈,到底是逞了谁的势?”
“那不知。”卫央回答的干脆利落。
皇帝要搞越王殿下,此事与我卫某有何关系?
“这是凭证据说话的事情,在下不好胡猜测。”卫央笑眯眯暗示道,“该犯一门所行事,哈密人皆瞧在眼里,两位可寻寻常路人去询问;其中书信往来,交连交错那也可在其人书信之中可见一斑。”
陈褣不由质问道:“其人既已被正法数年了那些书信怎么还留在卫所?”
“这是哈密新规矩,何况朝廷对所谓的钦犯也还有留档一说,经历何不去问吏部?”卫央微笑道,“当然,就我个人而言,是对那些人深恶痛绝的,恨不能将他们存世痕迹一概抹去的,但规矩是规矩这一点我们都要遵守法度才是,是不是?”
二人当即告辞而去,取了些证据,也忙忙的离开了哈密。
片刻,冯氏的大宗又来,但这次却不是主动来访的。
冯楷进门的时候下意识地先瞧了瞧东跨院,几个妇人正听着冯芜吩咐。
待见到名传天下的卫小郎,冯楷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都。
难道冲人家伸手?
“啊,抱歉,各位住的可好?吃的习惯吗?别客气,有什么要求,你们当面提,在这个家里,我还是说句话能算话的嘛。”卫央很客气地笑道。
冯楷踟蹰片刻才问道:“不知卫副将何时允许江南有细盐?”
“啊,这就高抬了,江南老百姓要吃细盐,多的是法子嘛,可在哈密贩运,可在江南设厂,我的意思是,尽量还是做到能照顾江南民众的口感,在江南设立分厂。”卫央道。
冯若成喜道:“却不知设立盐厂……”
“此事重大的很啊,要从长计议,既不能不让江南民众吃不到盐,又不能让西陲军民吃了大亏,须谨慎斟酌,仔细考虑,毕竟从长计议。”卫央严肃道,“难办,难办的很呐!”
要问题哪里难办,卫央只说“要从朴素的地方感情出发,综合考虑地方保护主义与家国天下的辩证关系”,绕来绕去直说的冯楷深以为然,但又恼火至极。
这厮比冯芜还难打交道!
他一个少年人又不曾在官场上厮混,哪里来这么多打马虎眼的话术经验啊?
“请,这里的茶叶不比江南之地,慢待了,赎罪赎罪。”卫央转而问,“冯员外可好?身体怎么样啊?”
冯若成眼珠一转:“那是相当的……”
“很好,嗯,很好,小宗有小宗的便利,何况他们原本就是官宦,地方上多有照顾。”冯楷连忙道,“但若能更好,那就更好。”
“嗯,小宗与大宗的辩证关系,恰似溪流与大河的关系。”卫央深以为然,“冯氏一门出了名团结友爱,你们必能互助合作,解决发展中遇到的一切问题,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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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再一次铩羽而归。
冯娘子不好对付,卫小郎更是个奸猾人。
他处处考虑冯氏不已,可时时讲着辩证关系。
这谁搞得懂?!
“算了,回去吧,这西陲的钱不好赚,西陲的人更是难以交往。”冯楷怒火攻心,当即起了回家的意图,至于家族那些兴冲冲来的后生,留下几个聪明的让他等在这里等着,但凡饿不死,总能有机会。其余人全部回家,想办法让小宗出面解决问题,至于要想用驱逐出族谱来威胁的屁话,往后还是坚决不要讲了。
可他们哪里知道,他们一离开卫央便对他们下了定义。
“只好给饭吃的人完全没有积极主动做事情的打算。”卫央与冯芜说道,“我已提到了西陲茶叶一事,他们竟毫无察觉。可见压根没有来时贩茶叶,回去带细盐赚钱的念头,你捎书一封,让家里找几个人才,你出钱,把这个生意让他们先坐起来。有了一个带头的,自然会有更多模仿的,这是我们的机会,夺江南盐市的机会。”
冯芜为难道:“这恐怕有些难。”
怎么?
冯员外也是个棒槌?
“倒不是什么恪守圣人言的老头,不过若如此只怕生意定会为大宗所抢夺。”冯芜索性道,“算了,生意上我会想法子照顾他们,你快准备下。”
干什么去啊?
“方才我听人说,皇帝返回京师了,老王爷与赵总兵送圣驾入关后即刻返回,今日晌午后抵达哈密,小郡主已命哈密文武官员集体出城迎接,她方才使人来通报,此番一起来的还有天子的封赏,咱们也要准备接旨,表面上的尊重还是要做好的么。”冯芜道。
卫央踟蹰着,他还是比较关注冯员外发财致富的大事情。
听说那老头子是个君子,纵然不嘴里喊着君子固穷,只怕让他发财也是千难万难,可是不照顾吧……
好像显得咱不厚道?
至于封侯什么的,那不还得好多天么?
正晌午,忠顺王引众军自蒙古卫返回哈密城,哈密文臣武将除了卫小官人全体在东门外迎接。
“怀公公,不如先宣旨,办完了正事,老夫陪你转一转西陲,瞧瞧我西陲的民风,回去你也好向天子汇报。”赵允伏说道。
怀恩跟来了。
“也好。”怀恩心中还有些迟疑。
宣旨很好办,十个人都能做到家。
可要把天子的意思跟卫小郎说明,那恐怕不好办。
果然,卫央一到王府就给怀公公惊呆了。
“我听说,这种封赏要三次推辞,是不是?”卫央忧虑道,“我身体健康,也没有太多公务,找什么理由推辞呢?这规矩不能无视,我是个守规矩的人,盖天下都知。”
第三百七十八章 怀公公,爱情是这么回事
一群将校撇过脸没嘲笑。
怀恩呆呆看着面色忧虑一副十分为难颜色的卫小官人,他其实很想提醒这厮一句话。
如果能用讲规矩的法子解决,你觉着天子会派第一心腹内侍来?
“王爷。”怀恩只好求助于老赵头儿。
赵允伏吩咐:“快摆起香案迎接天子圣谕,此番犒赏实乃圣心独断,不必讲本来的规矩。卫央你不要胡闹。”
卫央果断把老赵头出卖了。
他建议:“这是把天子的犒赏告知于西陲军民的大好时机,这样吧我回去在家里准备香案蒲团,号召八条街的邻居前来恭贺,咱们定要让天子圣旨让四海八荒都听得到。”
怀公公大喜。
“你再闹,老夫命人去打冯步青一顿。”赵允伏按着剑柄。
卫央惊奇道:“冯步青是谁?”
“卫小郎,”刘员外只好出面解释,“冯芜的娘家爹名叫冯步青。”
哦,原来是这家伙啊。
卫央点头道:“数年来对女儿漠不关心,这厮真欠打得很,这样罢,我点三百铁骑,咱们派去把那老头儿打一顿。”
老赵头脸色当时黑如锅底,这混蛋竟打着这等好主意?
你是否也想把老夫打一顿?
“快些准备接旨吧。”赵允伏不想跟这厮攀扯。
一时间文武分列,怀恩在银安殿放眼看,只见院内文在东武在西分开两长行,文臣多有髯似钢针的赳赳武夫,武将中别无文质彬彬的书生,一时心内忧虑如焚焦躁难已。
再又看,文臣之首小郡主披甲带剑,昂然立在众臣之前,而众臣无一反对,甚至没有一个人觉着不好。
武将之首,将校们齐往后退,卫小郎红衣铁甲长剑,他站着的位置没有一个人和他并肩。
可是奇怪的是,小郡主身边退后半步之处站着高岚。
这——
“小儿辈成才了。”赵副总兵与朱副总兵站在赵允伏身边欣慰地感慨。
怀恩便明白,对这些老家伙再加犒赏他们也不在意了。
他们这是明摆着要把小字辈推到前台来。
这就难办了。
“宣旨。”几个副总在一旁催促。
怀恩只好待香案摆齐,自己也换上天子近侍蟒袍,先捧一卷圣旨,夸赞镇戎军收复故土之举,词儿用的特别好,一口一个“肱骨贤臣”,又单拎高原诸部一一夸赞,再赞美北庭附近诸部“望王师而俯首,向东方已归心”。
可奖励呢?
分文都没拿出来!
“难怪这些老头儿一个一个都不愿接旨。”卫央借着铠甲的掩护半蹲在前头心想着。
将校们也多有不满,朝廷的奖赏全落在嘴上了?
“俺看着他们带来的物什,连一两银子都没有,怎地嘴上说的这么好听呢?”诸部已成为将校的千夫长万夫长们彼此使眼色。
身边的汉军将校低声道:“朝廷待咱们西陲军民什么时候大方过啊,素来只赏赐好话,你瞧着,封侯的奖赏恐怕连绸缎都没有。”
过分么?
“俺反倒觉着这样最好,咱们也不欠他们的。”连莫日根都这么想。
但他看了看跪在一旁的乌思汗、小查尔丹汗以及优丹汗几人,心里又冒出一缕杀机。
这些人定会被朝廷善待,有他们在便总有些糊涂蛋愿意给这些人当奴隶。
果然,第二道圣旨便是大肆加封这些大大小小的王汗。
乌思汗本就有朝廷伯爵,此番他“率众打开鸭儿山大营,诚可谓是功勋卓著极,加‘归义侯’,世袭罔替,京师赐侯府,职事官另有别论”。
小查尔丹汗“率众归附,其心可嘉,赐爵‘顺义伯’,世袭罔替,京师赐宅邸,职事官另有别论”。
优丹汗则“既为土默特可汗,当赐‘鄯善侯’,世袭罔替可移居京师,加‘右军都督府同知’,兼‘陕西都指挥使司同知’,”长子“加‘甘肃都指挥使司佥事’,兼‘平凉行太仆寺少卿’”,次子“加‘青海都转运使司副使’,兼‘河套苑马寺寺丞’”,幼子“加‘三边总制使下参将’,兼‘临洮府副将’”,并另有赏赐。
诸副总兵面色鄙夷,这一招也未免太吃相难看了些。
优丹汗三个儿子,长子在平凉府任职,那是在三边总制的挟制下;次子在河套以南做事,直接面对贺兰山的大军,算是在赵王的麾下当小官儿,幼子就更离谱了,将他放在临洮府当副将,难道他还能上山与优丹部勾结联系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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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稚。
诸部诸汗暂且不知天子的良苦用心呢,一听最差的也是封伯爵,一时喜形于色,当即山呼万岁。
可乌思汗却知道这么安排的用意,他眼皮子一抬瞧了一眼怀恩的靴子。
太幼稚。
怀恩一见状心中稍微欢喜了三分,遂又取第三道圣旨。
这是封赏这些老将们的旨意。
赵允伏“总制关西,加食邑”,诸位副总兵“赏云锦十匹”。
完了?
“朕闻诸卿子孙繁茂,多有求学上进者,可选入国子监……”怀恩对这道圣旨都没有点兴趣了。
不知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法子,这些老将会把子孙乖乖送到朝廷手里当人质去?
读书人,实在太幼稚了。
果然,老将们一听,纷纷为难的抓耳挠腮。
赵副总兵道:“老臣膝下二子俱为军校,几个孙子还很年幼,最是离不开老夫,去京师作甚?!小孩子,还是在父母面前才好管教,老夫怕到了京师,反倒闹得天子天天为狗屁倒在的事情烦恼,算了,就让这些小子烦恼老夫一人最好。”
怀恩一笑,摩挲了一下第四道圣旨,慢吞吞拿出来展开来。
接下来的三道圣旨更加幼稚,不知哪个天才大臣竟试图用这等小心机挑拨那三个的关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尝闻四海之内定有贤臣,而后四海升平……忠顺王府郡主赵红翎,挟制六军有功,征战西陲有不世之功,朕特赐‘平阳’之名,意为‘齐平阳刚男儿’事,封‘平阳侯’,食邑千。”
前面的一切赞美之词都是屁话,后头的才是大头。
小郡主一听,轻轻一笑接过来圣旨。
我有不世之功,让卫央怎么想?
第二道圣旨是给高娘子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尝闻中央之国八方俯首……党项首领高岚,举族东归,奋勇戍边有功,复河套之地,退鞑靼之军,此为国之功,朕特赐‘贺兰’为名,意尔念祖宗之故土,殊为难离也,尔既为明臣,当知朕庶有体察之心。赐贺兰侯,食邑千。”
到了卫央这意思就好玩了,皇帝绝口不提“北征大漠,收复青海”之功劳,反倒将“迎回王宝”大书特书,圣旨所云多达数百字,开头就提“始皇至宝,有德居之,明得火德,天命所归”,只听得卫央连连挠头。
这老儿该不会想着将来还能找个机会收回成命吧?
要不你今天就收回去省得那么麻烦!
第三百七十九章 皇帝千万别怕,仍有退步空间
“北庭侯,接旨。”怀恩念完后笑吟吟走下台阶恭贺。
“稍等,我得问一声,”卫央踟蹰道,“传国玉玺是不是真,我且不知道。怀公公,圣旨上长篇累牍只说这玩意,一旦将来天子觉着赏赐太重了,便寻个由头说,啊,玉宝是假的……”
怀恩咔嚓一下就给跪下了。
小祖宗,求你别拿此事说话了!
天子宁可认为自己是个假天子,也绝不会认为传国王宝是假玉宝!
“那你写字据,你给我写一个字据。”卫央袖手说道,“要不然,将来天子要收回成命那岂不麻烦?”
“胡闹,此事怎好是开玩笑的。”赵允伏训斥,“赶快收了圣旨,哦,接圣旨,再安排酒宴,当感谢天使,此外,天子念你还很年轻……”
将校们险些笑翻天了都。
是,是是是,卫副将的确还很年轻。
可咱能不能换一个“年少”更贴切点?
“……因此不提你的功绩,你当自勉之,要好生再立功勋,”赵允伏叮嘱,“到时候,天底下自然没有人会说你只是运气好请回传国王宝了,这是天子的厚爱你千万别当时儿戏,明白?”
“那是,对了,这圣旨要怎么保存?要不要做个柜子锁起来?要不找个裱糊匠——”卫央翻来覆去看那圣旨,他感觉或许可以当一份文物留存到后世。
怀恩爬起来拱手:“只连同世袭罔替的证明放在一起,子子孙孙传承就可以。”
证明呢?怎么没见你给我?
“随后朝廷派人送下来,你赶紧修一个好房子专门供奉,记着,这是要供奉的,不可随意收藏。”老头知道卫央的德性。
卫央便拿着圣旨挺胸凸肚冲众将招手说:“来来来,新鲜出炉的北庭侯,都来拜一拜,也让咱多点喜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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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校们一起拱手:“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封侯。”
卫央才心满意足,点头告诫道:“这往后咱就是朝廷的侯爷了,可记着都要恭敬点。”
众将校齐声称颂:“那定是恭恭敬敬才行的。”
怀恩一看,这厮浑然没把封侯放在心里啊。
于是拉了下小侯爷,面色愈恭喜,询问道:“北庭侯年少有为,老奴得知你身世甚是可叹,遂与圣天子多提及,天子也赞叹北庭侯着实可叹,遂有赐婚之念,不知……”
众将校一起变了脸。
怎么的?此事朝廷还想插手么?
小郡主拉着高岚去了后院儿,她才不愿意听这些小事呢。
卫央神色严肃,转而又恍惚,半晌才叹道:“皇帝太客气了,此事吧,我还在考虑。”
怀恩赶紧问:“可有疑难么?”
“有。”卫央拱手问,“公公可知若天子赐婚的话,女方要彩礼多少钱啊?”
这——
这你让所有人怎么劝你?
怀恩愣了半天才讪笑说道:“北庭侯年少有为……”
他纠结了半晌才劝道:“此乃人生大事,北庭侯应当谨慎从事。”
然后道:“至于这彩礼……老奴素未听说过天子提起。”
“麻烦帮我问一下可好,”卫央再请求,“然后,麻烦怀公公帮我再打听打听,我攒够了彩礼后,女方陪嫁多少。”
怀恩整个人彻底惊呆了。
他从未听过有如此不让人闻之色变的事情。
“谢谢,一定要帮我问清楚,你不知,我家穷,彩礼不多。”卫央叹息道,“我这人没啥出息,就想着要结个婚千万不能当负翁,如果女方愿意陪嫁多一点,我这彩礼就能多给一点儿了,要不然抠抠搜搜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人家女孩子嫁到我家来,陪着我一起过苦日子,多难啊,劳烦了,一定要帮我打听清楚,我估计,此事应当是最大的拦路虎了。”
怀恩忍了好几忍,忍住把拂尘砸到这小儿的嘴脸上的想法。
人言北庭侯用兵诡诈,可谁知道他说话也扯淡至极?
你听那说法还是人能说出来的吗?
“此事先不急,老奴还要在西陲多逗留好些天。”怀恩锲而不舍,余光瞥到似乎竖着耳朵听到立马闭上耳朵的赵老头儿,笑容可掬地暗示。
卫央拱手道:“怀公公四海人望……”
“老奴当去讨一杯好酒。”怀恩骇然去找赵允伏说话。
他宁可面对忠顺王的不哼不哈也不想再面对北庭侯的“年少无知”。
卫央真的很为难的。
这件事是他的爱情观啊,难道让他和一个老太监彻夜畅聊爱情这回事去吗?
那也对人太不尊重了。
“我难啊。”卫央跟麾下们感叹。
将校们叹气都道:“卫大人实在是太难了。”
于是相顾叹息,一群人纷纷摇着头不知该如何表达对卫小郎的同情。
卫央忽然问:“胡瑾怎没来?他不来怎样安排天使的住宿?”
怀恩老身抖了好几下低下头去了。
他懂了。
北庭侯不是诡诈,他是真的不要脸!
住在锦衣卫千户所里去?
你想找死吗?
“王爷,老奴有点饿。”怀公公带着祈求向赵允伏拱手。
他认定继续在这待下去恐怕要被北庭侯气死。
这厮太歹毒!
赵允伏笑道:“是老夫的过错,酒席已安排妥当,请。”
怀恩犹豫片刻,小声道:“能请北庭侯不要参加吗?”
他这可心脏真受不了一而再的欺负了。
老赵头想想劝解道:“还是忍忍吧,这孩子太直爽。”
这句话怀公公还是信的,不直的人能干得出当面问彩礼和嫁妆的话来吗?
“而且你也看到了,这孩子还小,他连婚姻大事还要与家人商量的道理都不懂,这些事情,我们当老人的可不能忘了,请。”赵允伏伸手拉着怀公公去银安殿内等待去了。
吃饱饭一切就都好说了。
卫央站院内想了很久,再三确定这圣旨不能不接,才找了个袋子,将圣旨装进去塞口袋里就准备回家。
赵副总兵吃惊道:“最起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吧?”
“不行啊,我得回家准备下,天使要来访,我总不能连‘扫榻以待’四个字都做不到啊,那不是丢咱们西陲军民的脸吗。”卫央奇怪道,“可是你为啥不叫我一声小侯爷?”
滚!
怀恩连日来又气又失望,那些封爵的诸部首领,他们一个都不愿再跟原来的部族们联系了。
乌思汗每天三次追问什么时候一起回京,其余几个人天天跟着他到处跑,生怕他提前跑了将他们留在哈密。
这是能为天子分忧的贤臣吗?
“没法子,咱们怕北庭侯。”乌思汗偷偷跟他说。
很明显西陲任何事情都绕不过北庭侯。
怀恩这天选了个下雨的好日子,带着几个卫士亲自登门拜访卫央。
卫央已备好了酒宴,亲自出门将怀恩请到自己的卧室里,推心置腹道:“怀公公的叮嘱,我是想了又想,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是爱情要来临了,好得很,我有一番对爱情的见地,请怀公公为我分忧,请。”
第三百八十章 卫小官人不战恐!
卫央知道今年已经快七十岁的怀恩与天子相差无几,他幼年入宫,那时先帝淳端皇帝最爱越王,其虽为万人之上的储君,然先皇后下世太过早了,因此一直活得提心吊胆。淳端十九年,朱佑樘才被确定太子,此间传说怀恩多次救天子,真乃天子的少年伙伴。
这太监是个厚道的人,堪称有明以来最厚重的内侍,不受贿,那点微薄的俸禄也常拿出去接济穷人,算得上十分令人钦佩的一个人。
但他也有伤心事。
“怀公请。”卫央拉开椅子请怀恩就座。
怀恩愣住了,怀公公怀公两个称呼差别可大!
“北庭侯这是——”怀恩心中有些惶恐,道。
卫央拱手道:“我这人行事,数年来杀人如麻,然最敬仰厚重的前辈。我听闻,怀公一身好武功,然素不欺人;虽贵为内侍之首,然从不受贿;又能以己度人,京师每贫寒,怀公常以禄米救穷人,真乃我等小辈榜样。前日乃公事,我西陲军民,有我等利益所在。今日是私下里宴请,当为怀公列上席。”
怀恩急忙逊谢:“北庭侯羞煞老奴……”
“怀公是天子的家仆,常人面前何必称仆。”卫央目视跟随在旁边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内侍,“这位老兄怎么称呼?”
内侍躬身道:“奴婢叫李芳。”
又是个厚道的人。
卫央本不知怀恩,但他知道李芳,《大明王朝》刷屏那会,他还查过相关人员,李芳是一个让他很好奇的人。此人也是很小时入宫,维修卢沟桥时候因揭发官员贪腐,后又改革上林苑人事制度,算得上一个有本事有品德的好太监。
“原来是内侍有名的聪明人,我很佩服你力劝皇帝减少上林苑冗费之举,士大夫当有你这样的品格,也请坐。”卫央又去一把朱红椅子道。
李芳不敢坐,缩着身子立在怀恩身后。
怀恩道:“奴婢们哪得敢和上将并列坐。”
“戴公说错了,我佩服此人端正方直,并不是敬他是御马监常随,是敬他端正,请坐下。”卫央道。
怀恩心里咯噔一下子,他本家姓戴,此事知道的人不少。但李芳算什么?在内侍中他连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这几年才得以提拔,进御马监当个只高于一般内侍以及最次一级的典簿的常随,本次天子御驾亲征,才封了他一个奉御,这样的小人物,这北庭侯居然也知道再三请入座?!
他想干什么?
卫央好笑道:“怀公想什么?我纵然有金山银山,比得上天子给你们当靠山?我非不智者,这等事怎么可能去做呢。”
李芳额头上见汗,怀恩却听出了其中之意。
“北庭侯真是体恤咱们当奴婢的人,小李子,你去下首坐下来。斟茶倒酒算你的了。”怀恩微笑道,“谢过北庭侯宽容。”
遂就坐,卫央开门见山问道:“天子之意为何?分化西陲军民,还是分拆我们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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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又不好明说话了。
这人太直接,毫无官场上那些油子的弯弯绕。
“那你办不到,我知道天子所谓的赐婚一是分化,二是挤兑,这第三,自然是找个由头让我们陷入权力争夺。但你们弄巧成了拙了,若是我来办,封侯算什么,郡主加荣禄大夫,高岚加骠骑将军,再策勋护军上护军,索性把嘉峪关的守将撤了,把神英调走,再把赵王布置在河套南边的大军撤掉,到时候,什么内阁诸辅的势力,什么皇亲国戚的实力,他们既想要权力,又眼馋生意,怎不会出手抢夺?到时候,她们俩忙于与这些泼才的争斗,被限制了手脚,我一个只给了个侯爵的小人物能做什么?”卫央道,“若是再与察合台商量好,察合台满速儿称臣,换取朝廷容忍他的蚕食,我前面有诸部强敌,后面无同伴同心戮力,到时候,岂不只好求助于皇帝?皇帝做这一切所要承担的,也无非是一群文臣的攻讦,他们千百年造反都不成,还能做成什么事呢?”
怀恩低头不语。
“再次一点索性抛出一王二公,难题反而到了西陲军民的手中。你们啊,手笔太小了,既想成大事,又不舍得出价钱,什么越王殿下赵王殿下若果真想拉拢西陲军,他们只需要突破皇帝的封赏,这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简单了。”卫央感慨道,“更何况,太宗当年在青海设立了顺义王,又在西陲设立过安定王,如今既不想把我这个新晋的西陲小将拉进朝堂里,哪怕给一个后军都督府副大都督的位置,又不舍拿出祖宗定下的王爵,这是小看我卫某人没见过世面哪,不过皇帝或许也知道我们是那些王子拉拢不走的一股势力,因此也懒得给太高的价格了,左右我们都不会与什么皇子皇孙扯到一起,是不是?”
怀恩咳嗽了一声说道:“圣天子是好意。”
“但好意办了坏事那就不称之好意了,放着堂堂手握重兵的年青一代不下功夫给秦王拉拢,偏跑去找什么我们手下败将当暗子,我敞开青海让他们回去,你看哪一个敢举下反旗。养一帮废物,既然朝廷有钱那就养着罢。”卫央回头道,“青儿,拿铜锅来吧。”
今天要吃的是火锅。
这不是现代人的特有物,明代已经有了这种吃法了。
怀恩脸色变换了好几十次,他是知道天子注重培养的是秦王殿下的。
可卫央一口道破这就有些……
始料未及!
李芳不由反驳道:“女子封侯已是千古大事!”
“皇帝要在乎这个早被越王篡位了。”卫央浑不在意好笑道,“真以为天子是个白痴?在他的心里,只怕是留下空位等秦王为储君之时,再拿来赏赐,以便为秦王拉拢我等。也不想一想,真要能拉拢,秦王能给的,越王不能给?赵王想上位,他舍得把麾下大军拆成两半,一半给高岚统领。浅了,这格局浅了,秦王最大的靠山是皇帝,不过皇帝却把秦王当棋子,说白了还是天子不想有一个强势的储君威胁他。”
怀恩忙叫道:“这可就窥测君意了。”
“天底下,我瞧着内阁那帮人也都在猜测,我猜一猜怎么了?别那么小气,我的意思是,这些安排我都看得懂,那帮老头还能看不出来?我们做事很大胆,但也是对皇帝最没有威胁的人,怀公可告知皇帝,我们不参与,才是储君的幸运。”卫央取覃大婶亲手酿造的果酒,坐下后又问,“怀公此来当还有私事,我看,当是为天子叮嘱的私事,大概是怀公的义子,甚至是过继的儿子意图在青海谋个差事对吧?”
第三百八十一章 谁言女子非英物?西军遍地是英雌!
怀恩瞠目结舌。
圣天子,你那点图谋全被这小子给看出来了!
“没问题,青海都指挥使司可许你一个都指挥佥事,或者西宁卫给一个指挥佥事。”卫央取蔬菜放进铜锅里,笑吟吟问,“再或者,青海南部地区可以设立一个宣慰使司的同知,要么宣抚司宣抚使,可乎?”
大可!
但!
“北庭侯应当还有条件,你请说。”怀恩有三分振奋了。
只要敢提条件,那就是见缝插针挑拨离间的大好时机。
“哪里要什么条件,你们把人送到我们手中,那的确是就近监视我们,可反过来也等于把人质送到我们手中了嘛。”卫央赞叹道,“这才是双赢的生意,只不过怀公应当提醒你那儿子,可千万别试图私自打开关门,神英的大军若想从临洮府南上高原,我军只需退出三十里,一个冬天足够冻死他的所有手下了。”
真的?
“这也是经济战的一种方式,用一块战略价值并不很高的地方,拖住甘肃大军的战斗力,他们长年累月必须要向高原送物资,如此一来嘉峪关方向的战斗力只能下降,因为你们没有实力保证两线作战胜利。”卫央道,“只能是一个方向先失败,另一个方向同时也会失败,这是经济实力造成的。”
这让怀恩万分不明白。
“说来也简单,请用,”卫央一边给两个客人夹菜,一边徐徐说道,“我们岿然不动,但你们却一直以为我们也会随着你们的指挥棒而动,自然会造成你们白费心思之局。无论你们是设立储君,还是妄图防备我们可能的大行动,都是建立在你们单方面以为我们对你们有想法的基础上的,这个谬误不改正到正确轨道上去,你们只能一错再错,永远是错误接着错误。”
怀恩口中一时味同嚼蜡。
“还有一件事,我知道那些什么国公也当有一些想法,让他们收回去,我们不接受一群贪婪无度的贵族跑到我们手里擢取剩余价值,他们可以在京师里放牧,可以在夫子庙放荡,但不准在西陲放肆,我答应,我麾下十万铁骑可不答应。我们愿意给天子的内帑出一些钱财,也会接受天子心腹在我们的合作中做事,贵勋不可以,我讨厌他们,西陲军民也很讨厌他们,他们敢伸手我就只能提起刀子让他们好看了。”卫央道。
懂了!
“那我就让小儿前来拜见,至于你们在京师的盐铺,我愿出钱三千两,开盐铺十个,如何?”怀恩问。
卫央道:“那是你们的事情,不过人不必先来见我,一会我与老头儿商议好,他看着安排位置就行了。”他又不是傻,明知道前头有个坑,还眼睁睁跳进去,多大了还玩见个水坑就想跳进去的把戏?
怀恩不敢再多说,有这番成果已经很艰难了。
他在赵允伏那里可什么都没有得到!
“不知怀公要托付哪一位?”卫央道,“这正是今天要聊的主题。”
怀恩脸上少见有些许赧然之颜色。
怀恩也是有爱情的。
这话是真的。
怀恩少年时,家中贫寒,倒也与一个少女约了终生。只不过他是家中长子,眼看着数个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少女家里也食不果腹,正好有宫中内侍回家探亲,听说此事后,借着与戴家有些许亲近意,遂劝说戴家,以一人入宫,换饱腹之物,怀恩一咬牙,告别了家人,给那少女留下几钱银子,几斤杂面,自此成为了断绝念想的宫人。
待成治天子登基后,怀恩一跃成为了司礼监首领太监,他奉旨回家探望家人时,才知少女嫁给了他少年时候的一个玩伴儿,两家感念怀恩当年留下救命的银子,遂以长子过继到戴家,是为怀恩的儿子。
这番恩情怀恩永世不忘,那是人家的长子。
如今,以怀恩的权势,那孩子也多在福建立功,前两年当上了一个千总,人品也端正,怀恩十分喜爱。
“但我不敢托付自己的孩子,人家对咱不薄,可不能辜负。将军若肯收,咱家想让那孩子的二弟来西陲当差。”怀恩慨然道,“那孩子只是勇猛过人,却没多少头脑,还盼将军多教导,使之成人才,切莫当坏人。”
卫央不置可否,又目视李芳。
李芳笑了下,他可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冒头。
“无妨,但凡有本领,你且带过来做事。”卫央举起茶杯道,“我带兵谨慎,素来不饮酒,两位请。”
吃一杯白酒,怀恩颧骨更加的突出,他颇为期待道:“将军之意不知……那孩子挺好。”
“可速去见老头,哦,我之意,叫他们都去。怀公之子也不必去做什么盐铺掌柜了,吐鲁番城许他一个指挥使,他若有本领的话这便是实权指挥使。他弟弟若有些本领,可去青海都指挥使司,有身份,便做个佥事,无身份,从小旗起,他能做到什么官,那就给他什么官。”卫央许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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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神色惊喜,起身深深施礼。
“不必。若还有人才,都可以送来。”卫央示意李芳也提个,“家中有成器的小孩,我们这位置多得是,你只管送过来。”
李芳心中大定,连忙也施礼,他有个兄弟正在南京当百总,算起来本事还小,但人品比较忠厚,前番还曾与定国公一个侍妾的娘家兄弟起冲突,叫卫所打了三十棍,若不是镇守太监说情,只怕人要被打杀。
“既然是人品厚重之人,可在都指挥使司当一个试千户,我给他一千人,为我军巡逻高原道路,保证盐道畅通吧,做得好,三五年当一个千户毫无问题,再若有本事,我军西征之日,他们都可在我麾下听军令。”卫央再许诺一位。
怀恩忽地道:“豫章侯……”
“皇后娘娘的娘家哥,是他吧?”卫央一笑道,“此人既瞧不上我们武将,又一副我给你送人才你得感谢我的架势,我贱啊?”
“那什么,豫章侯有一小女,圣天子之意……”怀恩形容道,“侯府三女,幼女最漂亮温和。”
多大?
“约莫比北庭侯小三五岁。”李芳道。
卫央默然拍了拍自己的脸,你瞧我几分像丧尽天良?
有些底线是必须坚守的,一个啥也不懂的女娃娃,连家都没弄明白呢,你就想让人家成个家,那像什么话?
卫央道:“此事提也别提,人家小女孩儿高高兴兴在父母身边享受无忧童年,人得眨到什么地步,才胆敢做这样丧尽天良之事?”旋即又道,“若是一般人敢起这心思,我见一个杀一个绝不留情!”
第三百八十二章 讲武堂上顾风云
怀恩讪笑道:“可先立婚约……”
“老实说了吧,天子有一万个选项,西陲军有几分信服?”卫央索性伸出手,“不如先谈一下陪嫁的事情罢,这件事商量好基本上就不存在问题了。”
又来?
正此时,百人将柳咏奔驰而来,进门先叫道:“青儿妹子,赏一碗饭吃啊,饿坏啦。”然后进屋子,插手道,“大人……”
“战场上不听将领那是要砍头的,私底下你再装模作样试试。”卫央抄起铜盆威胁道。
百人将赔笑:“这不是有天使在嘛,那啥,王爷要升帐,叫千总以上在哈密的军官全体去听讲,请你去讲课。”
哦?
“正好,请两位也听听。”卫央邀请道。
怀恩差点没被他吓死。
这可是西陲大军机密!
“这不是机密,你们可以从战例中学到点表面,但你们永远也别想学会本质,两位大概都知兵,听了只怕也不敢与天子明确讲。纵然是赵王,他听了也永远学不会。”卫央自信至极,西陲大军是建立在经济、政治地位上的相对平等而组成的基层秩序基础之上的新军队,朝廷的大军真想要学,“你们首先把克扣军饷一事彻底解决了吧。”
怀恩当即闭嘴,赵王不喝兵血哪里来的钱争储君?
皇帝不让那些贵族先吃饱了谁给他统兵打仗?
卫央不管他,与百人将语:“你和哈琪雅处的怎么样了?”
这人很命苦,当年有一个妻子,可他怎么也料不到,数年前察合台人攻城之前,人家跟着一个路过的土财主逃跑了,后来才知道,人家早就联系好了。只可惜那女人怀着他的孩子,为逃跑顺利,那女人狠心至极,也恶毒至极,将好好的一个孩儿竟就那么打掉了,为此事,百人将有数月精神恍惚,后来甚至对漂亮女人都有本能的戒惧。
去年年底时,那女人又跑了回来,原来是得知这人与卫央十分交好,她想要给自家弄细盐的生意,原来财主在回去的路上,得知大房死了,那女人当即扶正,一年后剩下一个孩子。如今那财主又嫌她风韵不再,又起了将她母子二人赶出家门的心思,那女人为了家产,自然要殊死抵抗,后来打听到哈密细盐暴利之至,于是又跑到哈密来求这人。
她开出了高价:“我留在你家一年,还你一个儿子,你把生意给我跑下来。”
这事儿正好被哈玛雅赶上,她本是去交接情报的,听到这番话,险些一剑宰了那恶妇,又讨厌百夫长不强硬,于是没事就找他掐架,一来二去还真有了点那么个意思。
百人将先告个罪,坐下拿起筷子赶紧吃了两口,闻言苦笑道:“人家是什么人,我一个百人将……我觉着不行,不能坑了人家么。”
卫央恨铁不成钢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斥责道:“你是什么人?你爹爹是卧底吐鲁番城的大英雄,是战场之上负伤十余处,扯着断臂与敌人厮杀的英雄好汉。你杀敌斩首,帐中敌酋八十一,为国家,从来不怕死。哈玛雅是什么人?她少年苦难,到成年又被波斯明教卖到青楼,可谓是艰难困苦才有今天。你赶快表白,这件事不要再拖了。一会儿我找朱副总兵请他把你的隶属关系转入军中,你去北庭当守备,然后尽快与哈玛雅成亲。年底你要还是没任何的行动,我立即将哈玛雅嫁出去,让你永远后悔去。”
百人将赧然:“那怎么行哦。”
“咱们西军的规矩便是等闲不可两人同在一个机构且有隶属关系,哈玛雅如今掌握军事情报,你就不可留在军情司。至于调动的事情,你百人将十余年,若不是军事体系较为混乱,如今早当守备了。”卫央吩咐他抓紧,“最好今天就求婚,明天就成亲,你磨磨唧唧,哈玛雅还当你瞧不起她来着。”
这里刚吩咐完毕,哈玛雅从门外跳了进来。
“哼!”瞧见百人将这人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卫央招手道:“军中儿女哪里来这么多讲究,这厮不胆大,你便先下手。不就是用强的么,谁规定只许男子用强了?尽快办,还有,此番授衔你至少为校、营将,军情司扩大下,还有要把这些年牺牲的、受伤的、退役的塘侯全部写上,既要刻石记大功,又要在你们军情司屏风后树立一座无名碑,要世世代代永远记住这些人的牺牲,战死的要以军礼安葬,伤残的要安排工作的,这件事你不要当小事。”
怀恩仔细打量了哈玛雅两眼。
“别看她,她是负责针对草原诸部的人,关内的军情是我在负责。”卫央举杯道,“吃,喝,片刻间去看我们的讲武堂,你们也可以记着回去改革武举,前提是不惧再来一次洪武北伐。”
怀恩真信了。
“针对朝廷的情报,连读书人也在做,何况关西大军乎。这等情报极其重要,自然是北庭侯亲自负责。”怀恩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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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被忽悠傻了。
哈玛雅负责的兵不是一个方向的情报,她是军情司六个处的副统领,不论哪个方向来的军事情报都要经过她的手,何况她还是经济情报的负责人。
她有这天赋!
更重要的是,哈玛雅是叶大娘亲传的弟子。
她的一手恒山剑法不比卫央简单,且还学了叶大娘教授的短剑法。
这也是军情司所有人必须学会的一路武功,配合弩箭使用的匕首是他们的制式武器。
哈玛雅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吃饭,吃两口才告状说,哈琪雅也有情况了。
“新编第三十六营将自前年便苦苦追求她,她却觉人家是好汉子,她是那样的出身,死活不答应,我劝了她多次,她只是摇头。”哈玛雅告状,“不如把她赶出军中,哼哼。”
那不行。
哈琪雅是一路跟随卫央,在卫央离开大军的时候主持中军日常的大将,此番授衔定有个偏将乃至正将的位置。
“此事我去说,你们先抓紧。”卫央琢磨着催促道,“另外,让步英先放下手头的歌舞,她去文工队坐镇去。”
步英就是被上吊的那个女子,她也成家了,有个白白胖胖整天抄起棍子带着一帮混不吝小子们学骑马练打仗的儿子,去年又生了个千金,真可谓羡煞旁人。
她妹子正在军中做小校,哈琪雅坐镇中军她便是那支女子小队的队正,横扫草原时又有五百余个妇人女子进入小队,卫央遂任命她为守备,那是西军之中有名的花木兰,打仗狠,一对双枪上下翻飞,一匹胭脂马銮铃之下不知系过多少敌人的脑袋,卫央看着她很像有勇有谋的女将,如今已推荐她到讲武堂做第一期女学员,全军上下就没有不佩服她的人。
第三百八十三章 卫郎兵法自天承
“布贞有没有追求者?”卫央想起那个闲下来腼腆的笑呵呵,可若是打起仗就跟母老虎一样凶猛凌厉无可匹敌的苦命的小丫头便追问。
哈玛雅笑道:“可有,可有了,只是她暂且不想这些事。”
“这孩子也是命苦,只盼着能在战场上存活下去。我本不想带她,可她喜欢杀敌,不忍心夺了她最热爱的梦想,”卫央叹息道,“真想把她们赶回家,去上工,去读书……”
“大人把咱们都当自己的小孩了,岂不知在咱们的心里头,大人虽更小但也已如父兄般,咱们会照顾好自己的。”哈玛雅眼眶一红动容地道。
怀恩李芳始终沉默坐着听讲。
原来,西军之中大胆启用女子的事情不是传说啊。
“今天本想和怀公说这爱情,我始终觉着人得有爱情,真的啊,我绝不骗人。”卫央惋惜道,“可惜没工夫,你瞧这半天又来了新活儿。”
怀恩称赞道:“西陲万物待苏真是好令人羡慕啊。”
“怀公可以留下嘛。”卫央半真半假道,“镇守太监是不可能有的,多一个颐养天年的老人肯定没问题。”
哈玛雅与柳咏对视,大人又开始忽悠人了。
怀恩这样的人实际上很可怜,皇帝驾崩后,他们大部分不得善终。
若卫央愿意提供一个安全的养老处,他是十万个愿意的。
怀恩果然神色一激荡,连李芳也神色间又惊又喜。
“不着急,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卫央半真半假轻笑道,“吃点,再喝点,回去的时候,我们准备千石细盐,怀公可为天子带八百,自与李老兄取一些,两位定不是愿意凭此发财的人,送给家里尝一尝咸盐的本味,那也算一番心意了。”
怀恩再不谈赐婚的事情,很显然,赐婚什么女子都难得西军的认可。
柳咏进门时带冯芜的恭敬,那根本就不是因为冯娘子有钱。
他既念着冯芜与卫央的关系却也敬佩她的能力乃至品格。
“还有这个掌握着军机大权的女子,敢贸然赐婚,必适得其反。”怀恩慢慢想,“但若能赐婚,最好是一个很强势的女子,那可足以让这个年少有为的北庭侯头疼了——咦?他不爱年少女子?”
怀恩连忙算一下冯娘子年纪,又算一算郡主的年龄,再一算传说中达成了离不开的高娘子。
于是一张老脸升起玩味儿的笑容。
北庭侯原来喜欢年长的女子啊?
“这也很难找,大长公主太大了,驸马家最小的姑娘也出嫁了,那还能找谁?”怀恩头疼得很。
一顿饭吃完,外面的细雨渐渐急起来,屋檐上的雨水汇成一股一股的绳子,扑簌簌打着地面溅水花,小冰河期前期的哈密卫进入了即将秋雨的时候,农人笑开花。
“布贞,快去讲武堂,大人要讲草原之战的课。”哈琪雅急匆匆走进女子营的军帐,清秀的女孩儿披着铁甲坐在窗前在读书。
布贞奇怪道:“我才是守备!”
“讲武堂第一期学员录取名单下来了,你是第七个,步英也要去,郡主要求咱们也尽快整理出第二期的学员,三个月后要将百人将以上的人员全体轮值去学习,快走。”哈玛雅火大,“顺便帮我把那小子赶出去,战事那么紧哪有工夫想成亲啊。”
布贞笑呵呵劝解道:“杨六哥是真的想娶你。”
“想娶我便嫁?赶快去报到,早些学完了,大人一旦对波斯明教的余孽用兵咱们是第一批,哪里有工夫与他花前月下扯淡。”哈玛雅急匆匆穿好开价赶紧跑。
讲武堂地址,是当年的小庙,又收购了旁边几个院子整合,如今已是占地十余亩,拥有教员三十余、助教百余人的戒备森严之所在了。
其中教员多为军中的老将,助教也是巴音那样的各部顶级人才。
今日是讲武堂开学的日子,第一期学员多为守备以上的优秀将才,数百人汇聚于此,正都在对门的三层大楼的第一层安静等待,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堂里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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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武堂大祭酒自然是忠顺王,监丞是原蒙古卫守将梁可法。
这也是西军老将,他还是举人出身。
老将们集体在礼堂中等待,这几日他们与军中将校详谈过,卫央如何用兵他们是大略明白一些的,但又不是特别明白,这才有接着这个好日子叫卫央来讲学的事情。
女子营选派的三人到达后,所有该到达的已经全部到达。
柳咏闪进门,提前来禀报。
“也叫那两个?”梁可法略有些迟疑。
赵允伏坐在东侧最后,稍稍想了下便明白卫央的意思了。
这厮很恶毒,他这还是用了阳谋试图欺人。
“我军的一切战法均建立在新的分配方法上,朝廷学是学不去的,倘若真敢学,反而会天下大乱,且由他们看吧。”赵允伏询问,“卫央什么时候到?”
傍晚还有卫央提议的开学典礼,这些骄兵悍将还要经过教训才能坐在课桌后面。
所以赵允伏略微有些着急。
柳咏道:“已在赶来路上了。”
话音刚落门外马蹄声作,卫央带着怀恩二人走进讲武堂。
高岚和小郡主坐在角落里,隔着窗子瞧了两眼,撇撇嘴儿道:“早晚把他拉进来与我们一起听讲。”
她早不服气那家伙居然不用上学了,这两天考虑过许多个办法想拉他一起吃苦。
卫央一进门,讲台之下衣甲哗啦之声大作,无人不肃然。
“闲话不多说,既然要讲草原之战,拿图来。”卫央抖了一身的雨水,拿起教鞭让参谋人员挂作战地图。
巴音忙叫人布置,因为有外人,沙盘也不好拿出来。
卫央瞧一眼挂起来的大幅地图,教鞭在简单的地图上点了几下:“这些地方不合适,至少差了半天的路程。北庭不在这,往西北挪动半寸。”
巴音连忙道:“是,下堂便重做。”
“讲战事。”卫央教鞭指着北庭说,“原本的计划,是固守北庭,从而实现西陲西北安宁,为军民争取至少数年的休养生息时。战略是,守住边境地带,”他用教鞭指出从哈密到北庭到叉失里的曲线,然后一点青海道,“战术是:一,打下北庭城,将敌军有生力量最大限度杀伤于城池下;二,叉失里重点解决察合台人作战主力,保障哈密诸卫安稳;三,消化青海北部为我所收复之地。”
这个计划改变了,所以这原本的打算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大时代已然开启
“但这个原本的整体战略计划,因为土默特部被迅速整合,叉失里城兵不血刃易手,北庭因义军之故迅速落入我手而宣告全盘得以实现。故此,可将之视为第一阶段战略计划目标。”卫央道。
这下没有参加漠北之战的军校们才明白。
“而我军当即展开第二阶段战略目标,即,夺回传国玺。这一阶段的任务,一是守住青海北,二是守住叉失里城,第三,在草原漠北进行运动战中的歼灭战。”卫央教鞭敲着三个地方通报道。
赵允伏赞同:“确定战略目标,规划军事任务,而后就是具体执行战术,是这样的关系。”
“前两个毫无问题,这里不展开论述,只讲第三个,在现有基层组织秩序之上建立的西军如何打一场在境外的运动战,并且在运动中寻找时机,集中优势兵力鲸吞瓦剌的主力骑兵。”卫央找了一下在地图最西北端示意,“参谋官,绘制示意地图。”
巴音亲自动手,将一方长板竖立在讲台之上,用两根毛笔分别蘸着黑墨、金墨准备书写。
卫央道:“自北庭出发,一路与赤剌温直奔汗庭,走直路。”
赤剌温在底下缩着脖子嘿嘿乐。
他如今也是西军的营将了。
“很好,图上作业还算过得去。”卫央点下头,“而后出北庭,往东路直走,二百里之外折返——错了,画多了,你的图至少画出了六百里的距离——到金山。”
巴音挠挠头,他还不是很熟悉较标准的地图作业教学。
“回头我单列一部地图作业课本,你们自去学。”卫央教鞭敲着地图道,“金山收拢赤剌温的部族,以山地战在快速运动中消灭瓦剌汗一部,而后出金山,在漠北高速运动,敌我兵力变化为,我部加快战斗中融合的进度,诸路人马经过金山之战融合成一股。敌军在我高速运动之中被拉长队列,主力跟在我军的身后,东侧为左路抄近路试图封锁敌军,西侧为绕道北庭试图堵我军的归路之军,北边不知,南边为敌军辎重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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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音很快在白纸上画出简单作战地图,按照卫央的讲解,大军冲到漠北最北时突然绕过敌军主力南下,吃掉敌军后军辎重队伍。
“这是一场极其关键的战斗,经此战,我军得到最关键的粮草肉干,战马三千匹,人员近千。而后,绕过瓦剌汗的扈从大军,杀入金山后获取小部落的支持,得联军一万,且将老弱妇孺留在了山里,我军轻装前进,而敌军并不知道此事。”卫央道,“如此一来,我军有实力吃掉敌军左翼大军,但前提,是打乱敌军的指挥体系,我以小股部队佯装被瓦剌汗扈从军发现,吸引敌军至左翼大军尾巴,而后全速调头吃掉瓦剌汗扈从军后军,待敌军回援再去吃掉左翼大军的后军。”
说到这,卫央扔下教鞭不再赘述。
“也就是一路不断地引诱敌军追击,而后利用我主动创造的‘时间差’不断吃掉敌军小股部队?”巴音吃惊道,“如何保证我军如臂使指?”
“这就是基层组织能力的恐怖性,以及我军全体将士集思广益的结果,熟悉地形的在行军过程中担任主将,熟悉敌军战法的在战争中担任主将,可预知天气变化的在宿营时段担任主将;当大部队分散开作战之时,小股部队的指挥官也可层层执行我所说的群策群力战法。”卫央道。
打法永远那么枯燥及无趣,运动,运动,千里大迂回,百里小穿插,在不断亡命狂奔中寻找战机,而后一击必中。
“聚是一团火,散落满天星。大部队集结,咬定一个目标快速解决,如烈火燃烧于平原;散落到各处,则处处是战场,令敌军摸不着头脑,不知我主力在何处。一旦他们脆弱的军事组织能力有破绽,我军当即集结优势兵力,十个打一个,一百个打一个,甚至一万个打一个,力图快速解决敌人,然后继续亡命狂奔四散开。”卫央道,“到后来,我军已形成了巨大默契,当敌军出现破绽,不用主力动,四周的小股部队便一拥而上,这就是我所说的在运动战中积极主动寻找战机打不断的歼灭战。”
这也是他的武功外在特点。
这种打法新鲜吗?
一点也不会新鲜的。
“游牧民族的战法从来都是这样的,高速运动中调动敌军,利用自身行军速度更快的优势遮蔽战场信息,快速吃掉一股落单的敌人,迫使敌人抱团,但抱团的敌人速度会很慢,于是速度快的一方又得到了在另外一处战场打优势兵力基础下的歼灭战。”卫央拍手道,“如此一来敌军一旦着了急,广阔的战场,则处处是他们的破绽。打发很简单,但要求很恐怖,全体指战人员综合素质之外,还要求有强大的基层组织能力,将士动员能力,信息获取能力,以及方位捕捉能力,最后,敌军士气消沉,敌将怒火攻心,我军逐渐吸引他们进入我北庭军埋伏之内,一鼓作气彻底打垮它,整个战争过程就是这样简单。”
怀恩悄悄问李芳:“我军可有这样的能力?”
“难说。”李芳偷偷说。
怀恩心中已明白,朝廷大军绝对没有这样的高速作战能力。
卫央做总结:“这种战术很吃人命,从整体战略来看,付出这些牺牲是极其值得的,但从战术角度而言,我军折损三成,战后存活的人几乎全带伤,前后整编了六个大营伤亡甚至达到了六成,可谓是损失极其惨重了。若不是考虑到战略的胜利,这种战术我是不会用的,最直接的是这种战术造成的战后补偿足以拖垮一个储存银子超过三十万两的军队。这也更考验我军战后的补偿作战部队的能力,物质上的补偿,精神上的补偿,以及在基层秩序建设、后代教育投资、社会地位提升等各方面展现出来的能力,这也是我不怕任何外人学习的重要因素。”
这是一个巨大的系统性的建设工程啊。
想偷学?
老头儿不要自己的王爵了,皇帝敢不要帝位吗?
“这跟《葵花宝典》一样,我若不是穿越时被数个魔教高手联合打通了任督二脉,就只能用传统的方式挥刀逞一快去。更关键的是西陲情况特殊,但是朝廷就是一个正常的大男人,若要想学会《葵花宝典》,皇帝与贵族们只好刷的一声先自残。”卫央不害怕朝廷逆练此武功。
因为那是屠龙术。
不想那么做?
林镇南也学了辟邪剑法,不自宫可能学成高手?
第三百八十五章 圆通很方
讲武堂还要制作沙盘推演,将本次战争写进教材当中。
卫央自不会亲力亲为,见天色不早,遂决定回家。
“先等会,”赵允伏叫住,“有几件事正要与你商议。”
卫央谦逊道:“我一个小孩儿知道个啥呀。”
“不知道也得知道,你说要整顿交通,我已让人准备了交通司衙门,此外,你所说的西陲行政衙门也要在建设之中,这又要花一笔钱,经济能撑得住?”赵允伏匆匆让监丞调拨物资供应学院上课,自与卫央往王府走去。
卫央道:“此不谓西陲经济,经济是一个大范围。我们应当有比较准确的词语分别大经济与小财政的区别,若不然,很容易把财政负担转化为经济负担。”
赵允伏自然答应,他只想知道以西陲如今的财政之力能否支撑这么大的一个又一个的建设。
毕竟民房建造才刚刚完成一部分,还有不断涌入哈密的民众急需要住房吃饭。
卫央道:“压力自然是有的,但如今是我们难得的建设的机会。朝廷必大批进盐,关西货物可趁机占领关内的市场去。如今的问题是,自经济中收上来的财税压力到底有多巨大,如果不行的话,只好使用存放在社保司里的那批银子才行了。”
“那个最好不要动,牵涉到民众对我们的信任,昨晚上我让人点察过,关内有一批自倭国运来的白银,如今已尽数到了咱们的手里了,这笔钱可暂缓燃眉之急。”赵允伏畅快笑道,“不过你们从金山带回来的一批金子,以及瓦剌愿意以大批金子换取细盐的预付款,加起来也能顶一阵子了。我担忧的是这些钱花光后怎么办,搞建设花出去的钱需大半年才可收回一笔。”
“我们的资金链没那么容易断开,不过,不知不觉瓦剌人已经来做生意了?这好得很,他们有的是金子,另外,战马买卖也要开始了。”卫央道。
老头儿有些担忧,他怕的是西陲战马太多了,只能与朝廷做马匹生意,一旦朝廷手里的战马太多,他们将形成骑兵部队的相对优势。
赵王可是个冒险派啊。
“所以想安全,就必须不断地发展。我过几天要去看农林畜牧卫生方面的研究,听说他们培育了新品种奶羊,这可是大事儿。”卫央道。
老头儿挠头:“花里胡哨的,能有啥好看。”然后好笑道,“你倒是什么也很好奇,去看看大概能得到些稀罕。我记得前两年,有一批在海上据说失散了的红毛,随船带着不少牛犊,有故友在那边当差,见着很稀奇,给老夫送来了一些。”
卫央大喜道:“可是黑白花牛?”
“是啊,黑一块白一块的瞧着和咱们中原的牛犊完全不同。”赵允伏奇道,“你高兴什么?那牛犊拉犁不顶用,倒是吃得多。”
“那是水土不服了,不过这种牛可是培养奶牛的最好选择,走,我们去瞧瞧。”卫央兴冲冲就跑。
要想身体好,肉蛋少不了,每天一杯奶,强壮小学生。
卫央上学那些年,家里经济条件也不好,但每天他都有一斤牛奶,后来品牌牛奶起来后,他还好奇查阅过,由是自记得许多纸面上的技术。
赵允伏跟着跑,他就不信这小子连这都懂。
外城已经挂着“畜牧司”牌子的院子里,数十个人正在冒雨送迎牛马,还有一些羊。
司丞原本是在平凉行太仆寺当老倌儿的,致仕后跟着儿子跑到哈密来,凭一手拿得出的养马的本事当上了级别不低的哈密畜牧司司丞。
“王爷,卫将军。”看到马队匆匆而来,司丞还有些奇怪。
卫央跳下马拱手:“打西洋来的黑白花牛在什么地方?”
老司丞笑道:“那不过是看个稀罕的,倒是精贵得很……”
这人废话恁得多。
卫央等老司丞说得多了,跟着他往后院的大平房里走去,到门外一看当即摇着头,这么养马养牛可不行。
“再拨一批钱,要把这房子修得高一些,人员待遇要提高一些,工作环境要优美一些,这笔钱投资很值得。”卫央道,“但一定要记着,生病的牲口一定要隔开来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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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钱必须花吗?
“牛奶对我们而言实在是很好的物什,如今的西陲正在实现吃得饱,将来要实现吃得好,肉、蛋、奶三者缺一不可。此外,奶牛如果养好了,我们军队口粮也能得以解决,”卫央道,“马奶太沉了,奶粉却方便,而且也容易保存。”
这么一说老王爷才起了一点兴致。
三人来到巨大的牛棚一角,卫央一瞧就笃定的确是荷斯坦牛,但全身白得多黑的少。
“有戏,尽快挑出健康的黑白花公牛,要与本地的黄牛杂交,这不用我说你们也懂。”卫央道,“另外派人去东南沿海地区,一定要联系上那些红毛,可以告诉他们,我们会照会瓦剌人协助他们,只要能从西边运来大量的黑白花牛,我们可以给他们更高的价钱。另外,你们要挑出老、中、青三代人,老的带中年,中年带青年,要形成一套我们自己的畜牧业养殖教材书,我这就让冯芜拿钱,在附近盖一所学堂,专门研究畜牧养殖。”
很少见他有这么兴奋的时候,赵允伏皱皱眉等他说完才提了意见。
有用?
“我们这个民族,习惯的是实用而不知先研究。这件事不用财政负担,我们自己投资一笔钱,将来研究出名堂之后,还是和细盐一样,我们只交税就行了。”卫央道。
简单制作出可以保存哪怕半月的奶粉来,军中订购那也是巨大的市场。
“不不不,此事还是咱们一起掏钱,老夫有几个体己钱,不多,你拿着先用。”老头儿连忙苦劝,他可知道这人看上的投资那肯定有回报,而且是大回报。
卫央好笑道:“恐怕要形成规模须数年十数年乃是数十年,老王爷真愿意……”
“没事,老夫花不了,子孙总能花到,就这样,你出个大头,老夫出其余。”老头儿心疼地掐着栏杆说,“那可是老夫半生的积蓄啊!”
多少?
“那你不要管,左右你要花钱,老夫也不能看着,按照你说的,这就叫风险共同承担嘛。”老头儿叮嘱,“一定要办好,老夫这就命精细人前去沿海打探,但凡有,一律抢过来。”
“还有,牲口的培育也是门学问,一定要形成经验成书、有成果就赏,不但要在经济上犒赏,还要在社会地位上提高,”卫央琢磨了一下道,“这件事办好,我个人是至少要给钻研的队伍发放一笔钱的,三千两太少,五千两不多,能再拿出杀菌消毒的法子时,万两也值得。”
第三百八十七章 金刚对降龙
司丞的眼睛快要瞪到地上了。
不过是养牛,居然给这么多钱?
“研究的好带头人还要加官进爵,这是造福百代的大好事。”卫央道,“史书上还要写上他们的名字,要千秋万代地赞扬人家。”
得了。
就冲这奖励,说什么也要试一试。
“后头是生猪研究基地?”听到后头杀猪般的惨叫,卫央好笑道,“这帮人把猪怎么了?如今的生猪个头太小肉质太差,劁猪的技术还很落后,等玉米饲料下来配置下,西陲将再也不缺肉吃。”
老头儿抽抽鼻子有些不太怎么相信这厮。
大事情不做,你怎地就惦记个吃了呢?
“吃是极为重要的,人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军队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民众吃饱了才有信心拥护我们。”卫央道,“衣食住行,如今我们才正在解决吃的问题——嗯?大师你在干什么?”
是熟人。
一个很熟悉的熟人。
圆通撩起袈裟挂在腰,一手掐着一头种猪,使一招千斤坠,牢牢地摁着种猪令其动弹不得,旁边七八个年轻的学徒哈哈大笑,抄起刀子正在比比划划。
圆通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顿时愣住了。
他瞪眼一看,只见卫央错愕地瞧着他稳如泰山的两手,满脸只差写两个字:“造孽!”
“啊,贫僧来帮他们研究猪。”圆通连忙放开手,叫几个汉子奋力摁住猪,而后打一个佛礼,面目十分的庄严,他解释,“对,就是来帮忙的。施主此来何事?”
卫央忙叫来几个人一问,心下哑然失笑了。
原来西域的这些僧人并不禁荤腥,至少金刚门的僧人不在意。
圆通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今日下山买面来,脚底下不知怎么掌握的,就溜到畜牧司来了,进门一看一群壮汉按不住两头猪,圆通当时大怒,上前使一招双龙探海,脚下用千斤坠地,一身好功夫,就用在正路子上了。
“贫僧也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只觉着好玩。”圆通庄严的脸一下垮了,愁眉苦脸道,“还有那牛犊,贫僧方才瞧了瞧,倒是想出了一个好的法子,”他建议,“不如将这些牛培养成奶牛,黄牛下崽子,送来教花牛喂奶,所谓分工合作……”
好好的词儿竟被这些人玩坏了。
卫央索性道:“黑白花牛产奶可不是给牛犊吃的,大师对此有研究?”
圆通踟蹰半晌才说道:“贫僧少年时全靠这些存活的,倒也算是有一些了解。不过,吃奶的只有小娃娃,哪个大人腆着脸还想要吃奶啊?”
卫央指了指自己:“知道我武功进展为什么那么快?”
“吃奶吃的啊?”圆通当即就信了。
赵允伏好笑:“你可别听这小子乱说,哪里有那么好的功效。”
“有!”圆通神色慎重道,“王爷别不信,小僧学习武功异于常人,如今想来多有曾以牛奶羊奶为食之理。本门师兄弟多有才能数倍于贫僧者,可没有一个人能将那门神功如小僧般练得出神入化之人,小僧本不解,卫将军这么一说,那就是那样的道理了!”
赵允伏错愕至极。
“不行,得问一下女儿还有多少私房钱,这厮下血本儿地研究,那定是将来日进斗金的大生意!”赵允伏觉着自己顿悟了。
卫央过去帮着摁住猪,那几个青年果然是在劁猪。
他们解释道:“大人怕不知,这公猪,劁过的就是长得快长的大长得好吃。这几头正是挑选之后留下来的,性情是极其凶猛,咱们试一下,看看是否真如猜测的一样,真若有成果那也是好事。”
“要注意观察,不过此事恐怕这里不便支持,这样吧,我即将修一所农林畜牧学堂,你们若有空,可在学堂领一份研究任务,专项研究经费很充足,你们吃饱饭,然后再研究。”卫央道,“此外,还要修一所兽医学堂,你们若认得给牲口瞧病的郎中,可请他们注意点,待招生通告打出去后,免食宿与学费的待遇,他们可不要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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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去鸡鸭鹅的大棚里,卫央感觉规定数量养殖的必要性越来越紧。
他叮嘱专门管这些的主事:“要将种子与材料分开培养,种子为延续性,材料为市场化,一定要形成随时记录的好习惯。这一次军队整改,衙门里也要整改,你们往后可都是技术官员,地位不比行政官员卑微,此外还要记住一个点,待技术人才决不可呼来喝去,一旦发现,立即取消你们的技术补贴。”
这些人大都是技术出身,并不懂做官,但他们懂剥削。
当他们不是剥削者的时候,他们是有勇气反对剥削的人。
可一旦自己变成剥削者了,他们必守着自己的既得的利益。
一群技术官员连连称是,旋即忐忑地取一个“研究”成果请卫小官人检查。
很一般的成果,寻常人家也多有知道的。
“这个研究很有用,公鸡劁后成长速度快,这是市场化供应鸡肉的一个重大发现,你们做的很不错。”卫央不吝夸奖,“此外,民间的一些经验,你们也要搜集一下记录在册,摒弃玄之又玄的,留下踏实好用的,要汇编成书,你们一定不要怕没有可以研究的,吃这个问题,研究一万年也还只是个入门儿。”
他这么一表态众人便安心了。
“晚一些我让卫所的几个人给你们送奖励过来,此外,这也是功劳,与军人征战沙场一样。”卫央趁机提出,“所谓君子有五德,白虎金,当配军人锋芒;玄武水,乃是工商流动;青龙木,便是这些科学研究,要想森林郁郁葱葱,须不断耕种,此所谓大学。朱雀火,即所谓政,政者,正之也。火可以熔金,可以燃木,可以沸水,也可将自己烧的片甲不留,正所谓不与时俱进,自会被时代抛弃。”
赵允伏笑道:“中央土,便是你所说的农?”
“是啊,因此我认为,‘无农不稳,无工不兴,无商不富,无军不强’,还应该再加上一个,‘农有科学指导则更稳,工有科学指导则更兴,商有科学指导则更富,军有科学指导则更强’。西方正在兴起科学潮流,我们可不能太落后了。”卫央道。
赵允伏念念有词记住这番话,而后被卫央一个提议又弄懵了。
卫央问圆通:“大师何不在家即出家,投身于科学研究的事业中来?”
圆通很想撒腿便跑。
他从这番话里听出了极强的蛊惑性。
这厮要坏他的佛性!
“你考虑一下,侍奉佛祖是侍奉,侍奉苍生也是侍奉,我看你有成为一代科学家的潜质,”卫央确定道,“我十分肯定,万分看好大师。”
赵允伏讶然笑道:“用到人了就大师,用不到人了就叫人贼秃?”
怎么会?
第三百八十七章 说服没有打服好
圆通很纠结。
他的确十分喜欢研究一些坛坛罐罐,金刚门原本在后厨用的那些物什还都是他带着师兄弟自己烧制出来的呢。
他也喜欢研究那些家禽牲畜。
可他是和尚。
必须念佛的和尚。
“施主你不知,西域少林与少林派已经来往较密切,戒律方面他们正在严格向中原靠拢,乃至还说要将香疤重新点上去,小僧这点爱好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圆通一边走一边说。
他受邀去王府与扈从队伍讲解武功,顺路和卫央说一些烦恼。
卫央背着手拿着长剑,闻言将长剑连点了几下。
圆通急忙道:“此是佛门自己的事情施主还请手下留情!”
这厮在大街悍然干掉少林派武当十数个高手,废掉少林派国字辈方字辈十数人,早已引起了两派仇恨,他可不是在乎被什么人当敌人的人。
卫央好笑道:“你当我愿意理睬你们那点事情吗?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不愿,或可以带几个徒弟,佛家有佛家的因果,俗家有俗家的牵扯,你一身好本领是佛门给的,但人却是俗家成长的,你若是有心,带一带俗世的弟子那也是行了善果。”
圆通就是这个意思,他无法自己经常跑去畜牧司研究可他能多带几个肚子。
至少传承自己这些年因为好奇而观察到的一些经验还是可以的。
说话间到了内城,卫央可不想再去与怀恩两人交涉,匆匆别过老王爷,自往家里而来。
下雨天,食客并不多,刘家几位娘子带着下学的小孩过来探望。
卫央进门一瞧,几个小孩也开始习文练武,瞧着小脸儿红扑扑的很健康,他心中很高兴,遂正要问起刘员外的打算,门外人影一闪,向问天又来。
“路过,我在西域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任教主的下落,但东方不败此来西域行踪诡异,我猜测定于任教主有关。”向问天依旧十分邋遢,进门就要吃的,但这次客气的一点是,这厮带来了一大包金银珠宝,他顺手扔给虎子,“帮我换成阴凉,在你们社保司也办个卡。”
……
卫央奇怪道:“你办这个有什么用?”
“我哪里用得着啊,天天刀尖上舔血。对了,有件事要提醒你,”向问天沉声通报,“少林派铩羽而归,武当派也藏起了踪迹,不过昆仑派的人在哈密城出现了。”
哦?
他们不是在昆仑山寻找落脚之处?
“那我就不明白了,不过你或许要注意点,”向问天说道,“青海湖盐道大概被他们盯上了,他们估计也想做生意。此外,丐帮的人也到了这边。”
哈密有乞丐?
虎子提着一包金银也很奇怪,哈密但凡有乞丐必然被救助局带走。
“如今的丐帮可不是以前的丐帮了,听说国朝初年的丐帮还分净衣派与污衣派,如今早已不穿破衣不讨饭食,自帮主解风到弟子,无不过十分精致的生活,早已不复当年天下第一大派的威风了。”向问天说道,“好了,此事你知道就行,我多出一些钱,你们帮我为大小姐办理一份保障,我瞧着这制度挺好。”
他观察了数年确定卫央在这件事上是认真的,索性这些天趁着在西陲,跑察合台找了几个万夫长抢了,又将十多个贵族打了一顿取了点钱财,这次终于财大气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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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失笑道:“堂堂魔教向左使,居然跑去察合台当了一个剪径者,你也不怕东方不败趁机处罚么?”
“他还能管得着我抢谁的钱么?”向问天笑道,“我饿了,有吃的没有?”
宋长老出来与他说些话,向问天还很奇怪地问其余几位。
“闭关了,数年积累如今也有了闭关的基础,文长老武功最高,只怕要打通任督二脉了。过些时候我也要闭关,三年两年之内,定可打通任务二脉,”宋长老赞道,“我常听任教主嘲笑,说华山派的紫霞功十分的低微,如今以其中一些至理推动我内功的积淀,才知这武功好就好在四平八稳,对内功基础的培养只怕仅次于少林派的易筋经。但最不好的就是需要耗费时日才可,可惜了这么牢固的内功法门了。”
卫央再不管,也不愿知道黑木崖上又发生了什么。
他吃饱喝足,往寒玉床上一坐,并不刺骨但却恒定寒冷的气息刺激着他的几个武功心法自动产生抵抗,葵花宝典产生的燥气也被寒玉床传来的寒气牢牢地压制住,只需要提一半真气,便可产生原本双倍的燥气,但有另外一半真气使用紫霞神功运行,卫央已不惧走火入魔。
向问天吃过饭在屋檐下瞧一眼,心中吃惊之至。
他见卫央脸色一半深紫如霞、一半雪白剔透,心中已知那是龙虎交泰之前的表象。
“没什么好惊讶的,这孩子本身的任督二脉就是通畅的,他要做的就是打通那些小的穴位、经脉、关卡和桎梏,旁人要耗费功力打通奇经八脉,他只要不断储存真气就行了。”宋长老笑道。
向问天若有所思。
卫央练武功从不急功近利,虽然如今已有达到龙虎交泰冲击武功大成的一般时机,他却不急于突破,依旧在一点一滴地积累内功。
这份心态很难得,向问天也不得不佩服他,但这人练的武功实在邪门至极。
“他连手三阳到如今也还不肯去突破,只怕是不到十成把握不肯轻举妄动的。”向问天心道。
深夜的时候高娘子也回来了,她这几天在地图上将哈密与贺兰山之间的道路记得纯属无比,又熟悉了第二批前往贺兰山的一支万人大军,目前只等着武功能有寸进便要出发了。
卫央睁眼瞧一下,再不运行葵花宝典只以紫霞功在体内循环和衣而睡。
一连十数日,这天正到中元,王府来人说怀恩要回京了,问卫央有什么要托付的,又说怀恩与李芳的几个亲朋好友已正往哈密赶来,问他有什么要叮嘱的。
卫央取一封信让来人给老王爷带回,他看着天气最好,遂提长剑直往北山上去,要看那金刚寺如今到了什么规模了,少林武当的人又跟金刚寺达成了什么协议。
走马到山下,卫央将战马托付给山底下几户人家,见身后人影绰绰,知是王府高手,乃放心提剑上山。
山路绕,绕到拐弯时,卫央正待回头张望,忽的身旁恶风起,一股霸道绝伦的掌力向他肋下打来,同时有人道:“谁在窥探?”
卫央闪身不及,那人武功在他之上,当即脚下扎马步,一手放长剑在最便利取出的地方,一手反手一掌打出,用的是他也不知有没有入门的龙象般若功。
但听那人又喝道:“小心了,我这可是降龙十八掌!”
丐帮帮主解风?!
第三百八十八章 金刚寺论武
来人第一掌只是试图迫使卫央后退。
但卫央反手一掌,竟冲散了掌力迫近的威胁,且又一掌跟着掌风向那人藏身之处打来。
这可出乎那人的预料了。
他高声提醒一声,但人已是在数丈之外,距离卫央稍微远了一些。
卫央看清楚那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身材不十分高大,但有一股威风凛凛的气概,穿一身绸缎衣,腰里别着一把绿莹莹的竹棍,双手交错如山岳,左掌先出而右掌拍在其后,一股劲风随着他长身扑来而迎面打过来。
果真是丐帮帮主,传说此人人品虽不如丐帮那些义薄云天的前辈高人那样好,但在如今的武林中,他的武功可跻身前十,凭一路“降龙十八掌”依旧维持着丐帮的威名。
这一下,卫央不与他硬拼。
此人的内功只怕在陈剑南之上,他的掌力在一丈左右便可震得卫央衣衫不住作响。
“降龙十八掌名不虚传。”卫央心下赞一句,一转身,双手推出三五下,以文长老所传铁掌功,打出一股龙象般若功。
但这不是单纯的龙象般若,而是前有白虹掌力,后有金刚伏魔,其中以紫霞功推送,中间又夹杂葵花宝典所记运功方式。
这股表面同样威风凛凛的铁掌功掌力,其中不知糅杂了多少旁人难以明白的武学至理。
但太过驳杂。
砰的一声响,两股掌力在卫央眼前六尺之外撞在了一起。
卫央双肩一晃倒退十多步,借机化去降龙十八掌霸道至极的掌力,同时往两边再拍出十余掌,先护住身体,待站定之后又是一掌,这次打的是对方的胸腹。
那人也在当地晃动了好几下,没想到卫央小小年纪掌力竟如此浑厚。
他直觉掌风拍在一起的时候仿佛自己面对的是山,他虽具有优势可手腕也稍稍麻了一麻。
更为重要的是对方的那股掌力似乎与他平生所见绝不相同,前面一股若有若无但凌厉毒辣的掌风,他正用降龙十八掌抵挡,后面有传来淳厚中和的一股掌力,那掌力似金如水,与第一股掌力完全不同,又要用另一种法子去抵挡。
这一股掌力过后,又是一股锐不可当的掌力。
可他看到对方只出了一掌。
“怎么会这般怪异?”那人间卫央抬手又拍,连忙使一招“见龙在田”,又觉脑后风声扑朔,心里先一跳,低头刚让开,面前又有一股掌风拍到,他心中陡然一怒,双肩下沉时,以一招“鸿渐于陆”先拍扑上来的卫央的胸口,又一掌打出“龙战于野”,竟自后头拍向卫央脑勺。
掌风破空嗤嗤作响,一掌便是一掌,绝不花里胡哨。
卫央见掌风凌厉,实在不得不退身闪避,当即用辟邪剑法的步法一让,那两掌一前一后却先发而后至,后发而先至均打在巨石之上。
砰砰两声响,降龙十八掌拍碎巨石,那人得势不饶人,大步追上来,抬手又是一掌,这次双掌齐出,用的还是见龙在田。
降龙十八掌,最是刚猛无俦的绝世武功,掌法很平平无奇,但专克花里胡哨,你武功再奥妙,人家只一掌拍来,那掌法既快又猛,你若不想出招之前便被拍死,便只好回身躲避,这一下便破解了你的武功。
那人内力精纯,掌法中隐隐已有虎啸龙吟,那是拍碎空气时候发出的响声。
卫央只听掌力便知无法力敌,但面对这天下至刚至猛最顶峰的武功,他纵然以长剑对付那只怕也无法抵挡,唯有以极快身法躲过,待他内力不继时再展开反击!
他闪身一退,那人又大步跨近。
却不知,这一下正中了卫央的算计。
他步法奇快无比,那人只见眼前彷佛一抹清风掠过去,而后身后剑风刺骨,心中吃了一惊,叫道:“这是什么武功?”
他可没有历代前辈高手的能力,那降龙十八掌用的很不圆润,方才大步向前试图巩固优势,正如降龙十八掌本身的特点一样,他回转的余地太小,冲锋的势头太猛,这一下收不住脚便将身后让给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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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长剑一刺,同时剑里加了一掌拍向对方的肋下,此人方才有提醒之恩,自然要让他三分。
那人已知其意,只好往前面一纵,脚下有冲出丈余,回头猛拍七八掌,又见人影晃动,心中登时怒起,右手画一个圆圈,左手往上一推,又迅速左手画一个圆圈,右手在上面一推,将两股劲力几乎同时打出来,身子猛然一纵跳到空中,居高临下将一招飞龙在天,无论对方在什么地方只管一掌拍下去。
正是这绝不玩弄花招的打法偏偏是卫央最没有法子的。
他只好再次退出去,已知长剑已无用,索性双掌错开,施展开精妙绝伦的铁掌功,凭金刚伏魔神通护身,以速度之优势,借白虹掌力不断往对方尚未落地的身体打过去。
“好精妙的掌法,你武功很好。”那人赞一声。
他一脚横扫,双掌自左右两边一起打出一股劲风,双肩再沉再打,这一下,他追着卫央打,身前身后都是他的手掌,一时间不知二人交手几十回合,只听噗噗噗的接连不断的掌风碰撞的声音。
卫央连接三掌,双臂已经麻木。
他又拍出十余丈,那人一一接下来。
“住手!”那人蓦然高声喝道。
卫央往后一跳,持长剑站定。
“你的武功的确好得很,天下能接我降龙十八掌的人寥寥无几,像你这个年纪的更是少之又少。”那人道,“我是丐帮的解风,咱们不必再打下去了。”
想了想他又说道:“十余年后你定是我的劲敌,但如今你不是我的对手。”
卫央拱手道:“解帮主当面可不敢自称一个好字,你知道是我?”
“我在山上看到了,方才不过试一下你的武功,不错,”解风称赞道,“难怪金刚寺怕你,你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不弱,年青一代里堪称数一数二,”然后瞪起眼睛喝问道,“你会铁掌功?姓文的魔头教你的?”
“不错。”卫央道,“你与文长老有恩怨?”
他上下打量解风,外形倒是威风八面,只是如今想来,方才在他的掌法中总免不了有一股无力回天的颓败,内功也并驳杂不稳。
降龙十八掌是极吃身体的武功,若身体素质太差,这门由外而内的绝顶武功是学不了的,解风的外形十分相符。他足有六尺之余,骨架大,但他的内功太杂了,甚至虚弱了,若不然,方才那不知几十掌早就打乱了卫央并不十分熟悉的铁掌功。
由此可见此人武功并不足以称道。
第三百八十九章 我乃魔头啊
卫央轻轻吸了一口气,他闻到风中残留的解风的衣衫上的香粉味道了。
他心中摇头,可惜丐帮传承数百年的绝世神功了。
降龙十八掌不是不好。
而是练降龙十八掌的人不好。
要知道,铁掌功虽也是掌力,可毕竟招数精妙,论造诣,那是不如降龙十八掌的,可解风既有更高明的掌法,又有更雄厚的内力基础,可他却在卫央的进攻之下甚至不得不用驳杂的武功招架,这显然是他个人内功修为落于下乘的表现一个了。
“可惜北乔峰,洪七公,这些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打下的丐帮的威名,如今已沦落到这般田地了。”卫央并不眼馋降龙十八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他的道不在降龙十八掌这等需要一心一意钻研的顶峰武学之上。
他只是惋惜。
解风见他面色既敬佩又惋惜,心中登时羞愤难耐。
他也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意思。
“罢了,他是朝廷的侯爷,瞧不上便瞧不上吧。”解风一踟蹰,脱口便说道,“不错,我先师与姓文的有一番恩怨旧账要算,你这是要庇护姓文的?”
解风刚说完,山后跳出十七八个人来,当先的是两个锦衣青年,一个二十四五岁,一个二十二三岁,一穿白,一穿青,均是上好的蜀锦,端得华美无比。
白衣青年拔出剑指着卫央喝道:“姓卫的,快把姓文的交出来!”
青衣那人也拔剑叫道:“咱们正道中人与邪魔外道勾结那可是要激起江湖公愤的!”
卫央瞥了一眼那两人,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
解风喝道:“休造次!此事怎是你二人想的那么简单?”
二人与其余人一起抱拳道:“帮主请示下。”
卫央见那些人人人穿锦披缎,毫无丐帮义薄云天的气象,心中越发的失望,一笑告诫道:“解帮主,这两位公子,可是你的儿子?我瞧着他们只怕学的是旁门的剑法罢?”
解风老脸一红,那二人是他的私生子。
只是此事极为隐秘,此人怎么会知道的?!
“你们那些小心思,还是别在我面前做表演了。丐帮此来西陲,定是有所作为,不论你们做什么,一,不可游手好闲,二,不可打着江湖旗号肆意妄为。至于你们想造反,或者想干别的什么事,那都是你们的自由。”卫央道,“你与文长老的个人恩怨,他倘若愿意,你们可选一个风水宝地打生打死去,不要把什么江湖正道与邪魔外道强加在我的身上。”
青衣人喝道:“那你就是邪魔外道了!”
“解帮主,令公子实在讨厌得很,待我打发了他,再与你好生说话。”卫央当即动手。
解风大喝道:“且慢——住手!”
卫央突然暴起,人到了那青衣人的面前,扬手一剑直刺他的小腹。
那十七八人一起大叫:“卫小郎,你要与咱们丐帮为敌么?”
解风再使一招见龙在田自身后席卷而来,卫央视若不见,刷刷刷一连三剑,这三剑,将丐帮最后的脸面都打落在了地上。
你道是怎地打落其颜面?
三五人护定白衣人,五六人护定青衣人。
其余人一哄而散,有个跑得慢的甚至往白衣公子身后闪了下。
卫央失笑道:“这样的人也敢来打埋伏?”
他猛然一纵,将前方路让开,却从后面绕到解风身后,高声道:“解帮主,你意欲何为?如少林武当,学昆仑嵩山,试图与我死战吗?”
解风一招走空更不灰心,回手又是一招见龙在田。
这一次他用上了十成的武功。
“此人武功端得不可小觑,只是不可叫他小瞧丐帮的弟子,若能打他个狼狈而逃,那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儿。”解风心中想。
这一招又走空了,紧接着狂风暴雨办的剑招扑面而至。
陈剑南到了。
“解帮主,这么多年了,你的武功还是那么的一塌糊涂。”陈剑南长笑道。
解风大叫道:“陈大侠想以多打少么?”
“不不,本人不善于以多打少,只擅长以众打寡,更擅长打那些以大欺小的欺世盗名的货色。”陈剑南长笑几声,一时剑招展开,他用的是迅雷剑法,那长剑真如电闪雷鸣,快的甚至捕捉到剑法的痕迹。
白珺茹自一侧绕了过去,目视卫央询问是否叫大军过来。
“不必,我对金刚寺有三次饶恕之念,这是第二次。”卫央笑着道。
他站在一旁,浑身真气提到了十分,随时应对敌人的袭击,目光盯着战斗中的两人,其中不乏赞叹。
陈剑南一剑快似一剑,十剑之后更快一倍,眨眼间百招过,剑法又比此前快了八分,一路迅雷剑法被他使得破绽百出,可他的剑招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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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仅次于卫小郎了!
嗯?
嗯!
但这可不是说陈剑南的武功不如卫央,卫央剑法快身法快内功转运毫无破绽才是他最快的快。
陈剑南只是单纯的剑法快!
解风从容不迫,他如今真用上了十二分力气,却不再用降龙十八掌,只拿着绿油油的棍子,以看着似乎很笨拙,可每一下都能格挡住陈剑南的长剑的招数,一招又一招,接连接住上百快剑,紫棠脸渐渐变红,渐渐变黑,渐渐变得有些焦躁。
他知道今天若敢于露出半点怯意,他丐帮高层就别想从哈密走出去。
毕竟,他可是偷袭卫小郎的人!
卫央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白影,那是白珺茹。
她一手提着长剑,一手扣着燕子镖。
但她的脚步却在随着两个高手不断的转换位置而挪动着,她仿佛是随时能打出致命一击的刺客。
卫央心头陡然想到了一个古人。
关公!
人都说关公善偷袭,可当关公骑着赤兔马挥动偃月刀在你附近游荡时,你还不想着提起十二分的警惕,那你活该被他干掉去。
“白珺茹不断调整角度以便随时发起袭击,这的确有小说里写到的关公的三分特质。这一招我得学个精通。”卫央心下想,小本本上又记住了一大经验来。
陡然,丐帮的众人忽的又调头杀奔回来。
卫央无动于衷,白珺茹招手从袖内取一把红色小旗子,迎着风一挥,山下蓦然纵出十数个人影来,那是王府的高手,卫央出城之时他们专门在附近保护他的。
丐帮众人脚下不停留,但来到战圈之外时,他们一下子仿佛被勒住缰绳的战马,瞬间定身站在了战圈外头。
“善哉,善哉。”一声震耳欲聋的佛号,自山上轰然传来,四个字,第一个字出口时,一道红黄色身影出现,第二个字时到山中,第三个字,人在百丈外,而最后一个字猛喝出口来,众人眼前站定了一个瘦小黑弱的老和尚,众人均识得,他叫圆明。
第三百九十章 有请张天师
金刚门阖派一百余人,乃至上一代高手中圆通只敬佩一个人。
那就是当今金刚寺方丈、西陲少有人见过出手的圆明大师。
此人修神足经已到达极致,如今已然百毒不侵了。
单凭这一点,圆明足以为当世有数高手。
何况他一手大慈大悲千叶手并不比少林方丈方证弱到哪里去。
卫央细看圆明,这是他初次见此人。
他记得圆通说过,圆明不但“武功极其高”,兼且心智“最高明”。
说白了,这就是能打还能算计大局的方证的缩影!
与圆通混熟了,这人大嘴巴,他常说金刚寺谁都可以不防,唯独不可以不防圆明,少林派在圆通手里也吃过不少暗亏。
“你道我们金刚门如何能在西域求生么?还不是师兄算计地厉害,他这个人,你得罪了他没啥关系,但如阻挠我派的生息,他是决计不会因为吃斋念佛就心慈手软的,”圆通说,“小郎啊,我总觉你们才是一伙的——都是那种令人不愿亲近的人!”
但他怕毒打,随后又说了一句“但卫小郎是有兴旺发达一城一地一域乃至一国的本事”。
言下之意就是圆明可没有。
卫央当好生瞧瞧这个被他师弟认为是老阴比的老阴比。
这是圆通说的与我卫某人何关?
圆明单掌宣佛号:“阿弥陀佛,施主们在此造次,搅扰佛门安宁,老衲可不敢不做这个和事老了。”
陈剑南往后头一跳,目光越发冷漠。
卫央见他眼睛看来,微笑摇摇头,以一句话试图激怒圆明,他道:“我若百门大炮摆在这你又当如何看?!”
圆明黑瘦的脸上长眉一掀,又打了一个佛号。
“这里是西陲,这山是北山,不叫金刚寺的山。”卫央道,“丐帮是大师的朋友对罢?”
“是,解帮主多番帮助本门,老衲感激于心。”圆明长叹口气道,“卫将军,本门安分守己……”
“是吗?”卫央冷笑道,“我怎么瞧着讲武堂内已经有数人修炼你们金刚门的基础内功了啊?”
圆明微微一动容。
卫央心中道果然,他这只是一诈不想打探出虚实。
“善哉,既有施主一心要练,老衲也是情非得已,将军请见谅。”圆明抿着嘴角说,目光湛湛十分不客气地逼视着卫央,看样子他是不打算退步的。
“我瞧你还是贱,在马黑麻手中时,你们何曾反抗过?哦,是了,你们是心向东土的人,”卫央提剑往前一步,森然怪笑道,“对你等而言,心向东土也就足了,不必要付出什么牺牲的,是不是?但若我给你三寸立足地你却觉着还不够,我若是格杀勿论,你却当我入魔,便要手持金刚杵,定要斩妖除魔,是不是?我若砍了你一百多个脑袋那更是罪大恶极,你是要联合什么少林武当昆仑丐帮前来除魔卫道的,是不是?”
他问一句前进一大步,几步来到圆明面前。
他竟与卫央是一般的身高了。
解风大怒道:“圆明大师……”
“你再多句嘴,我挑了你丐帮总坛。”卫央厉声道,“这个人有功,那个人有理,怎么,我杀不得你丐帮的弟子?再敢多一句,先宰了你这几个二百五。”
圆明知道卫央身怀各种毒药,当即闪身往面前一挡,嘴里却说了一句“解帮主不可造次”。
他垂着眼皮轻轻缓缓问道:“卫将军之意是要本门如何行事?”
“我哪里知道,你等既是自诩正道,东方不败到了西域后怎不见你们去杀敌?我曾听人说,金刚门的圆明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我当是夸奖,却原是鄙夷,这般待敌人如春风拂面般的温柔,待我等建功立业打出三尺边界往敌人那边移动的军人,你又如秋风扫落叶般冷酷,你的意思是,我妨碍你们了?”卫央猛挥手,“我曾吩咐过,你却当我在跟你开玩笑,那好,你既不愿遵守规矩,我也只好让你离开西陲。”
解风又喝道:“圆明大师德高望重……”
“第二遍,传令下去,往后在西陲见到丐帮弟子,要么降,乖乖去种地;要么亡,护城河边是他们的葬身之地,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卫央道。
有一人转身疾奔下山去,解风目眦欲裂。
“圆明大师,你意下如何?”卫央再次拔出长剑。
圆明目光低垂,口中念诵佛号不止。
没办法,把柄给人家抓手里了。
“老衲叫他们退下便是。”圆明叹道。
自古以来哪有老和尚不想给当官的当师父的呢?!
“看来你还是不长记性,外城如今修的一些工厂研究所,你也没少探望吧?”卫央道,“你是打算买魏王,哦,如今该叫楚王,你是买他胜,还是买赵王胜?你算什么人,也配把西陲百万军民当晋身之资?我是不是对你们太好了点?”
圆明只是默念佛经。
卫央又得一消息。
陈剑南等人怒发冲冠,他们太清楚卫央说的是什么了。
一是钢铁厂与钢铁研究所,那是原本要设立学堂的,为保密起见,老王爷取消了这般大张旗鼓的行为,没想到这些人已经盯上这些要紧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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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石油分馏工厂,哈密钢好就好在石油这种燃料的提取上了,这秘密一旦为朝廷所知,西陲大军的优势顿消,那可是数十万好男儿战死沙场也挽救不回来的损失!
“老贼秃,诚可恨,实该杀!”陈剑南怒目圆睁。
卫央摆手道:“我说过,这是第二次,即日起,金刚寺可以里开哈密,但一旦哈密大军秘密为天下所知……”
“老衲并不知。”圆明深深长叹道。
他索性直言:“老衲之意图,不过是取一些消息,好作为金刚寺安身的交换,卫将军,你瞧老僧着实太高看了一些个,老僧何来这等本领?!何况将军动辄血洗一方……”
“你在为敌人说话吗?”卫央喜形于色。
圆明心中怒火稍稍一上升,便听到校场之内号角震天,一彪铁骑黑压压的自北门长驱而出直奔北山来。
他骇然脱口说道:“金刚寺实无恶意啊!”
“我不看你等心,只看尔所行。既你等知晓那么大的秘密,那只好让你等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了。”卫央断然道。
解风厉声道:“此行与贼寇何异?你就不怕天下人唾骂吗?”
“全区域清理丐帮中的人,另,告知向问天,即日起,我不想看到丐帮还有工夫跑到哈密来找死。”卫央说完提剑上山,走数十步,回头冷冷道,“哦,有句话你恐怕说的还有些弱了,卫某何曾是贼寇?”
解风心中滴血,他早已有了退缩之一,只是当着十数个帮众弟子的面,求饶的软话一时说不出口来。
他心中踟蹰至极。
西陲者,天下诸侯之首也!
丐帮若不与西陲数十万大军,上千员战将,这些兵芒凌厉的实权派打好关系,真当乞讨可行走江湖?
这一番计较,解风锐气顿失了。
卫央那句话让他又呆了一呆。
我这话还不重?
他脱口问道:“那,那你是什么?”
“我魔头尔。”卫央哈哈大笑。
第三百九十一章 剑如虹,云霓生
什么是魔头?
卫央认为东海之东那些杂碎不是魔头,他们是畜生。
他更不认为东方不败就是个魔头,他只是个江湖人。
那么什么是魔头?
不是挥手为云叱咤风雨,肆无忌惮让人间血流漂杵的人就是魔头。
魔头只是所谓正道之人对打不过、又不服、只好与之共存的人的一种敬畏的称谓。
如果这就是魔头,他愿意当这魔头。
“今日收获不浅了,原本只是想上山吓唬吓唬这帮老和尚,没想到一诈竟诈出了他们的底细,他们在钢铁厂也发展了眼线。军中果然有人是他们的弟子,这却要好生整顿下才行。”卫央心中道。
他缓步上山,走出百余丈,回头斥责道:“怎么了,金刚寺说不得,动不得,你这个方丈定要与阖寺众僧人共存亡么?”
圆明踟蹰了片刻,目视奔驰而来的铁骑心中稍稍抖了抖。
他有一种无力感,一种面对马黑麻的时候也未曾有过的无力的感觉。
金刚寺绝不可以入关,入关则必为少林武当不容!
哈密是个好地方,圆明想重建当年三十六佛国。
可……
“赵允伏好说,他是个成熟的人,知道什么可以交易。然这少年人,他划定底线,一旦逾越则雷霆一击,决计不和对方纠缠,要么干掉他,要么被他干掉,否则只能遵守他的规定,他不介意用最恶毒的手段对付任何不光明的对手,师兄,舍了吧。”这是昨夜夤夜回山的圆通说的话。
圆明深深呼吸一口真气,慢慢散掉满身的劲力。
他示意解风决不可多嘴,手拿佛珠缓步跟上,来到卫央身边时,他站在山巅俯瞰天下,金刚寺坐落在群山怀抱,在圆明的角度,竟仿佛觉着那只是卫央脚下的一块泥丸!
此人诚不可与之为死敌!
他宣了声佛号,慢慢走过去,坦然将毫无防备的身躯放在那,慢吞吞说道:“将军手握利剑,老衲不过鱼肉。此番去,老衲必严令阖寺,决不可争锋,然……”
他想要说什么,卫央心中大概还是懂得的。
佛子眼中地西域,该是三十六佛国。
众生皆为信徒,佛门便是这方天地一切。
可以乎?
决不可!
“塞外上百年,你们似乎忘了国朝还有个僧录司,也有个道录司,圆明老和尚,你说,我堂堂北庭侯,兼任这僧道录司不过分吧?”卫央偏过头瞧着圆明的脸色似笑非笑。
圆明低头谦恭地,似乎毫无保留地拜谒:“老僧无不极赞同。”
他心中很清楚,卫央绝不会做这些小事情。
他是西陲的灵魂,地位仅次于王府,他是西军的副将,与郡主一时瑜亮,他还是朝廷敕封的侯爵!
赵允伏待此人万分信任,多少人挑拨之,竟被赵允伏该打杀的打杀该处死的全处死。
那他怎么可能亲自担任僧道录司的左善世、左正一呢?!
“我之意,要请武当西来,你意下如何?”卫央当即进入两角色之中。
圆明手中念珠缓缓捻动着,平心静气道:“均遵将军之号令而为是。”
“嗯,此事你当是比较高兴的,最高兴的应当是武当那些牛鼻子,少林那帮老贼秃。算了,我想法子去邀请龙虎山张天师到西陲,天子必愿意,道门也愿意,”卫央道,“而后,展开一番大讨论,我曾听老子骑青牛出关而化胡,佛国三十六,道统怎地也要十八罢?!”
这一下圆明终于勃然色变了。
请张天师来此乃是一种毒计,龙虎山修道不修武,想落点生根发芽必须与王府相结合,他们本就有天然的合法地位,何况卫小郎必为他们助力。这谁挡得住?
而展开老子化胡大讨论,那更阴险至极!
他这是要从道统上让他金刚门作为佛门马前卒,与道门正统大军来一场单方面一面倒的战争。
这厮怎么这么坏啊!
“解帮主,你定是在想,若将我一把推下悬崖去,那可就一了百了最好了,是不是?”卫央自肩头转过脸,如猛虎回首,他盯着几十丈之外一会咬着牙一会又泄气的解风道。
解风不及说话,青衣人冷哼一声道:“小人看谁都是小人。”
“是,我看小人本就是小人啊。”卫央手指山下快速推进的大军,招手让解风近前,笑道,“解帮主,听闻你丐帮的弟子数以十万,你来瞧,我麾下将士,比之你丐帮群丐,可雄壮否?足匹敌否?”
解风脚下如铁钉钉,稳稳地站着绝不异动。
他运足目力看到大军行军到处,前军虽百余人,却悍然在山脚下扎住阵,其后十余丈,百虎齐奔火炮迅速装填,而最后,弗朗机炮大队已高高的昂起炮口来,再而后万军奔腾,那声势将山上居高临下看稀罕的丐帮众人都吓得发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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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大军前锋闪出一彪骑军,他们快到山脚下,忽然中间一空,分两边绕道两翼,宛如要包抄,但到了山下时,数百人齐声暴喝,竟飞奔下马直冲山顶来,自高处视之,只见所有人铠甲森严,然头顶红缨却分五色,西侧乃白缨红缨,东侧是黑青黄三色盔缨,那是什么许多人都知。
闻名天下的五行旗,如今据说在卫小郎的调教下越发的凌厉威猛,常以一个营打敌人十个营。
那可是内功造诣令江湖大派也动心的武林高手啊!
解风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只听有人低声提醒他“不可堕落我帮的威名”。
那是与副帮主关系密切的长老。
解风心中一忿,当即踏足一步来,内力提到了极致,纵声大赞道:“五行旗军,名扬天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丐帮解风佩服的很,诸位英雄好汉有礼了。”
那一个礼字随着他内力的输送直往山下喷去,声音回荡在石头之间,徘徊于山风之尾,如影随形般传到了每一个军卒的耳朵。
这武功的确高明的很,不愧丐帮这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之威名。
可他到底只是个莽夫。
大军奔腾到山下,只见两面大纛前后一摇,而后合并一处,大纛下,小郡主据白马,配长剑,身边高娘子一身白衣,坐一匹乌骓马,偏马蹄雪白,她手提一把长剑,身后闪出“高”字大旗。
三面纛站定,郡主扬声道:“六军且听了,今日闲来无事,我军做攻山战术演练。”
卫央哈哈一笑,小郡主用兵已有大家风范啦。
你武功再高能怎的?
我偏要将你当无物看。
这才是兵法。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三功换一掌
岂料他这一笑又令解风恼怒交加,怒声大笑道:“诸位来拜山,岂可不与主人打招呼?”
“解帮主,请慎言,善哉善哉!”圆明急忙又一声叫,那声音滂沱无比,直盖住解风的笑声,真真是声震九霄。
解风大笑道:“大师真慈悲。”
那圆明叹道:“施主做错了。”
他二人一言一语仿佛寻常聊天,可哈密满城已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这一下,叫这两人将大军强压一头去?
卫央在两人对话中觑一个破绽,提一口纯阳真气,陡然喝令道:“众将士,此二人有意以内功压制我,好显其为客之道,我岂可无从表示?”
小郡主会意,仗剑策马奔走三次,高呼道:“客有客之气,主人当有一番义气,六军听令:踏平北山,邀金刚见。此令!”
一时六军大呼:“待踏平北山,邀金刚来见。”
正此时五行旗纵上高山,青木旗摇动大旗高呼道:“风起!”
六军遂大叫:“风起!”
黑水旗大呼:“雨来!”
六军乃大呼:“雨来!”
烈火旗厚土旗一起叫:“踏山,踏山,踏北山!”
不待六军怒叫,锐金旗摇旗大呼道:“破军!”
六军一起震怒而呼:“风起!雨来!踏山!”
而后刀出鞘,弓上弦,万马嘶鸣,万军齐声高喝:“破阵!破阵!破阵!”
这一霎,北山风云滚滚,九霄如有龙吟虎啸,马蹄踏地山川动,何止是声振林木九霄低头来!
卫央傲慢地踏在山顶上,用那纯阳真气高声大笑道:“圆明,解风,当今可知谁是此山主人?”
他如若猛虎,目中凶光毕露,刹那间那二人敢再高声叫,他便长剑所向,直至杀死两人。
解风见他长剑轻轻提起,心中尚不知厉害,只耻笑着想:“这等剑法,一万个破绽!”
可圆明知道其厉害,西陲谁不知,卫副将长剑高高举起时,他麾下十万铁骑便做好踏平高山,横断河流,如大海巨浪,如九天紫雷,只要一股一股,一道一道尽皆拍打在长剑所指之处的准备?那长剑指着的方向,纵然嘉峪关也抵挡不住,哪怕金山也没曾拦挡他们的脚步,哪怕只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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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说不好,这厮今日是要踏平金刚门剿灭丐帮精英层!
“知道了,老衲知道了。”圆明立即散去真气,垂下长眉,一副祥和慈悲的老僧的模样。
“我这人做事,本来是很讲规矩的。对待你金刚门,第一次我用了毒药,第二次动了刀兵,第三次你猜我会用什么方式呢?”卫央笑吟吟嘱咐道,“千万要记住,你若记不住,我便展现出来!明白?”
圆明低垂眉目只念着珈蓝,余光所见六军愤怒,又见一红一白两道惊鸿般影子踏着山坡如飞掠来,真快到了极点,着实那等内功造诣、轻功底蕴早不知江湖哪门哪派弟子所能比肩。
卫央持剑道:“大军于山下扎营,三日中,你等在此演练。是了,拜在金刚门老僧座下的众人,军当有信仰,信人。你等若是虔诚居士,可在家修行,军中不当有。前军上山,造访金刚寺。”
军中并无哗然,有十余人走出,望定山上拜再三,而后回到军中,再不与金刚门往来。
小郡主面色微微一怒,目光在圆明脖子上转了一圈。
圆明依旧低头念佛,手中的珠子转得却越发快了。
“走,拜山。”卫央将长剑横着,双手一边按剑柄一边按剑鞘放在身后,仿佛负手而行。
如此,丐帮众人方知卫将军的规矩。
青衣人面色不忿,白衣人意甚踟蹰,先看看卫央的长剑,又看看小郡主手中的长剑,而后在高岚脸上一转,两人均不敢说话。
前军一路疾奔上山,待喘息平定,一起向金刚寺进发而去。
此时的城中,赵允伏放下兵器,解掉铠甲,拊掌大笑着道:“小儿辈当真长大了,好,你们继续讲。”
吐鲁番新城守将道:“是,标下根据卫副将的指示,如今已集合民众三千余人,另有屯田军八千,根据当地老农的向导,于日前找到了水量较多的山脚,只是这坎儿井何时开挖,还要等王爷示下。”
赵允伏喜道:“这个好,我这几年也找人请教了坎儿井的好处,按照卫央的说法,这是减少蒸发量,提高利用率。不过,这小子什么事情都会很好奇,恐怕到时候他也会去看,你们歇息半晌,待他们下山之后,你自去找他们就是了。”
他还要忙一件事。
修府。
如今是只待朝廷将封侯印信、袍服、丹券等证明发下来,西陲便多了三个侯爵,那自然是要有侯府的,若不然朝廷那帮子文官又要嗡嗡地聒噪西陲人不尊敬朝廷封赏。
“在王府两边,起三个侯府,土地倒也够,工程还能给民众多发一些工钱,”赵允伏继续头疼,“但卫央是决计不会答应的,这厮不喜欢高门大院,别人住高门大院他十分厌恶,自己住在高门大院里也会讨厌,这是个不小麻烦。”
赵副总兵笑道:“那可由不得他。”
“那小子敢把侯爵给扔了。”赵允伏挠头,“不过倒也是,侯府有什么好住的呢?不过是困住了一个人的监牢,哪里得自在?况且你们几个还未封爵……”
“瞧不上。”朱副总兵来汇报授衔的事情,听闻此事倒有些兴趣,不过对自己他可一点也不上心,鄙夷道,“皇帝把这些看得很重,实则也只是那样。侯府之事还是等他们三个人下山之后再议,我估计,应当还有些不愿意‘脱离群众’的打算,那小子喜欢往军民中间钻。”
山下一切说的都很好,可没想到三人一上山足足三天。
到达金刚寺,卫央已听到叮当叮当的响声。
圆明神色一冷,眼角闪过一抹杀机。
“这是故意让我们听到的吧?”卫央轻轻吸一口气道。
圆明赔笑道:“不过打造几件趁手的兵器而已了。”
“你们哪里来的钢铁?”卫央目光逼人,“是城中富户布施的罢?圆明老和尚,你这是在不断挑战我的底线啊。”
解风不满道:“不过几件兵器……”
“你让少林武当私自打造兵器试一试效果?”卫央道,“天下各派无不在山下铁匠铺打造兵器,每打造一件,均要在当地报备,怎么,丐帮打造兵器竟没有报备?”
他抬手一剑,突然刺向提剑的白衣人,又刷的一剑直扑青衣人。
干什么?
“我瞧瞧你们的兵器上头有没有铭文,无铭文,便是私自打造,该杀。”卫央厉声道。
小郡主盯着那圆明,高岚目视解风,数十个高手一起进一步。
说不好,今日便要真拔剑大杀一场。
这不是卫央找茬。
第三百九十三章 亢龙有悔待天晴
卫央视丐帮二人至少是三流好手。
可那二人实则连入流都不算。
长剑引起那二人惊叫,一旁各有长老喝道:“卫小郎自重!”
有棍子从一旁戳过来,卫央沉肩一别,左右两下撞飞两人,剑锋在那青白二莲使者腰里刺一下。
扑踏两声响,二人腰里的长剑落地。
那白莲使者竟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卫央稍微怔了一下,剑刃挑起两把长剑,撤开来一瞧,上头果然没有一个字。
那就不是铁匠铺打造。
“解帮主,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你这两个儿子,着实太有缀你的威名了。”卫央将长剑丢给陈剑南,转身惋惜道,“你锦衣华服,你手下便吃不得人间疾苦。你那降龙十八掌,想当年乔峰乔帮主打遍天下,郭靖郭大侠纵横江湖,那是何等的威名远扬。你的掌力威猛无俦,可惜少了一往无前的气势。你怜惜你儿子那是人之常情,但若想让丐帮不灭,唯有奋斗到底,像他们这样本领低微的小子,如何担当丐帮的大任?”
解风心中震怒至极,他一路降龙十八掌至今还未见大成,可丐帮帮主这四个字本就是金字招牌,卫央今日一再收拾他,在他看来便是最大的折辱。
可这小子这番话却说的情真意切,谈起乔峰郭靖二位大侠,那是真感慨不已,他一时双掌虽聚集了巨大的内力,心底却一片的茫然。
“这二位,大概也只能当个江湖帮派之中寻常的富家子了,陈大侠,回去之后你取两把铁剑送给他们。”卫央道,“也算是恭贺江湖中少了本应该有的两个高手吧。”
陈剑南惊道:“这如何使得?”
卫央一笑道:“这有什么使不得,我们并非帮他们与张金鳌争夺权,不过是叫他们知道些规矩。武林之中最讲究实力,他们没张金鳌的实力,自然没张金鳌的威望,这一身锦衣,早已打消了他们当帮主的希望。此外,估计丐帮与什么秘密道门有所交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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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吓得解风浑身一震立马要辩解。
卫央道:“那都没关系,白莲使者,青莲使者,一想就知道你们和什么人交往了。但朝廷既然不管,少林武当也在无视,可见对丐帮早已没有了什么戒备之心,不是你们没有用,而是你们的实力没有用,一代不如一代只要这么放羊下去,早晚你们必败于自己的手中。”
解风心中剧震,这番话可谓点到了他的心结之上。
长叹一声他苦笑道:“卫将军,你的话在下牢记在心。只不过,这两个孽障连学降龙十八掌的资格都没有,我本意也是让他们好生活着就是了。”说罢一拱手,此人倒慷慨,“今日之事,万分惭愧。解某谨记尊驾金玉良言,咱们江湖再见。”
“且慢。”卫央叫住道,“我与金刚门正好清算,劳烦足下作证。”
细想了一下,他又道:“若想活命嘛,那简单,做个富贵闲人十分容易。”
解风大喜道:“将军愿收留他二人么?”
“谈不上收留,你若是愿意,你将他二人自丐帮中分离出去,按照我哈密规矩可资助他们成立两支商队,一年有数百两银子的进项,十年之后他二人有了儿子,那也是传家的财富么。”卫央道,“但我要提醒的是,若江湖有人追杀他们,解帮主当自行解决。”
这番话令解风踟蹰又振奋,可让那圆明老和尚既怒又恨。
这是一点一点的剥离金刚寺在中原武林中有交情的人哪!
解风不管圆明怎么想,他如今想的是自己的儿子。仔细斟酌片刻,解风咬牙跺脚下决心,道:“也好,他二人武功低微,怎可担任帮主大位?此番回去后,老夫与张副帮主商议后,定下接替帮主大位的人选后,便命他二人自此去做个富家翁。”
想想摸了摸打狗棍叹息道:“可惜我丐帮打狗棍法无法教授外人,以他二人的武功,只怕当真无法抵挡仇人的追杀,降龙十八掌极吃身体,他们学不来,反倒堕我丐帮神功的威名。”
卫央不再管。
岂料小郡主心中在想道:“这人也太高明了,一番话加一些许诺,点破了丐帮之局,丐帮自此要感激他。自此后,那盐道安全既庙堂有怀恩的儿子亲自负责来路,又有丐帮帮主的儿子负责销路,朝廷与江湖,均需卖他的面子。”
想及此,小郡主笑道:“降龙十八掌是不能教他,可此功既可以传授外人,解帮主,你何不与卫央交换。”
解风吃惊道:“这等神功怎……”
“降龙十八掌是顶尖的武学,可当年铁掌帮群英所创的铁掌功也不是次品。”卫央听得郡主那话,心中便知她的用意,遂当即道,“降龙十八掌对我或许没什么用,不过我这人有神功收集癖好,这样吧,我问过文长老之后,铁掌功可教授你两子,再教他们一路迅雷剑法,如何?”
圆明好奇道:“何不以金刚伏魔功教授?”
“那也是他们学不会的。”卫央好笑道,“老和尚,你当我不愿意教?”他索性直言,“也好,解帮主,我以前两者教授你两子,以金刚伏魔神通教你,三功换一功,如何?”
解风当即伸出手,卫央与他双手一拍便达成了协议。
圆明瞠目结舌。
“说来也是老夫赚大了,降龙十八掌初创之时,我帮前辈便说,丐帮之大,未必能挑出二三个可学者。但天下必有人,神功若不至失传,家传也是传,外传也是传,能让降龙十八掌流传于江湖,老夫也算对得起初创神功的前辈,对得住修编神功的乔帮主,此其一。”解风神色喜悦,抚摸着打狗棒直言,说道,“其二,他二人若学了卫少侠的武功,那也算有一些交情,往后官府也好江湖也罢,都须多让他们三分面子,老夫先谢过郡主,多谢卫少侠。”
啧。
这称呼越来越讲究了嘛。
卫央嘴上表示双赢,心里却为那二人多算了一个门路。
你当文长老在江湖上只有仇人吗?
他二人学了文长老的神功自然也算他半个弟子,如今就连东方不败都不愿或者不想招惹那几个魔头,名门正派谁愿意招惹?
“也不是,估计还是有头铁的,比如金刚门众僧。”卫央恶毒地夹带私活说,“他们估计是愿意除魔卫道的,解帮主二子还须当小心了。”
解风哈哈一笑,却不接这个话头了。
有金刚伏魔神通加成,他必能修炼降龙十八掌至大成。
当然,丐帮往后又多了一门镇派绝学。
第三百九十四章 朝阳一剑听潮声
“卫少侠,老夫看你的体魄,倒也未必不适合练降龙十八掌,不过你神功既多,又内心坚固,当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可你的神功流传到丐帮,你就不怕江湖上多更多的对手?”解风唯独不明白这点。
卫央失笑道:“神功之所以是神功,那是因为练的人神了,因此才有了神功。敝帚自珍与闭关锁国,此有何异哉?江湖高手辈出,江山代有人才,难道因为我们自己的实力不如,就要把那些高手人才一网打尽?若想要强大,打击别人永远是最愚蠢的做法,唯有自强,唯有不断自强,唯有承认别人的强大,而后自己想办法强大,那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强大的不是神功,而是自内心。”
“尊驾真乃伟男子也。”解风大家感慨。
卫央摆手道:“我可不上你的当,应当解决对手而保证自己具有优势的时候,我可不会行文人之仁。”
这才是坏得对手切齿的卫将军嘛。
寺内有一阵佛号,卫央提剑踏入山门,只见院子里十多个僧人低头默诵,三五个膀粗腰圆的僧人正在打造兵器,有人在打造铁剑,有人在打造禅杖,还有人打造方便铲。
视之炉火乃寻常石炭,但打造的僧人内功精纯非寻常的铁匠可能比拟。
圆通在一旁监督,见众人到来忙合十请安。
卫央赞叹道:“你真是了解我的敌人。”
圆通赔笑道:“打造好之后,小僧亲自带他们下山去报备。”
“不必了,打造好之后,你给我收起来,我派人送往少林。”卫央当面说,“至于你们要的兵器,可寻器械局申请,要什么,我个人掏腰包送你们。看在你圆通的面子上,今日我不下令搜山,半个月之后,我派人前来检查,寺中不可有私藏的钢铁,不可有打磨的砧铁,山中不可开辟农田,你们多种一些蔬菜,我派人前来收购,粮食以市场价格给你们每天供应,说白了,你们试图私藏中原来的人员,我是要追责的。”
圆明脸色悲苦到极点。
“当年在马黑麻的手下,乃至于在满速儿的手下,你们是只想求一条活路。如今回归汉土,你们便妄想不要窗子,连给你的大门也不要,你想拆了房屋,”卫央询问道,“你想死?想死别不好意思,我可以成全你们。”
寺中僧人无不愤慨之至。
“少跟我说你们在侍奉佛祖,我一个信众生的,你让我跟你说佛,你何不与我讲荤腥之好吃,众生之欢悦?”卫央指着自己介绍道,“我曾与太监说爱情,与鞑子讲文章,自能够与你等讲人生之五味,我尊重你们的信仰,你们也必须尊重我作为西军副将的权威,要不然,你们何不造朝廷的反?好了,继续打造吧,这几日,我们要借宝刹住几个夜晚,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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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僧人们哭成了一团。
前军在山中给他们划定了区域开始开辟菜圃,山下大军不断往山上开赴,这里开一个青菜圃,那里开一个萝卜圃,还有人下山买了花椒树,一些种树的行家里手,竟成群结队地上山,吵吵闹闹要求“这可是八年的小树,要这么挪动”,都不用他们动手,片刻规划出不少于一百亩的菜圃。
这是要强按牛头让喝水?
大军在山里安营扎寨,又请来种地的好手,将僧人们集合起来,要求先学“建设新哈密的王府会议精神”,再学“建设过程中应当注意的若干问题”,黄昏时,王府派人上山传达“山地开发过程中必须注意的三个问题”,没一个问题大约要讲十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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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他们还不得不听,敢不听那就是与“西陲百六十万军民为敌”,就是“我们搞建设,你们搞破坏”,一言不合就要“让屯田军上山来”。
这谁顶得住?
圆明身心俱疲,领了足有三尺厚的资料,点灯只好在禅房里先学习建设指导。
众僧连晚课都做不得,被集中在禅房里与军中“学得很好”的军卒们讨论沤肥与淬毒的最大的区别,不知不觉中月到中天,僧人们困倦不已。
“今天学习就先到这里,咱们明日一早出操,你们当起来背诵,这叫一起学习,再一起进步。”军卒们吩咐道。
有僧人闻言大叫:“还俗,贫僧要去还俗!”
圆明又一顿苦恼,他这才明白打不过人家的时候你就得听人家讲道理。
马黑麻如此,满速儿如此。
“可那两个魔头加起来也没有这小魔头更狠,他莫非想开一个农僧科?”圆明抹着眼泪恨不得散掉一身内功算求了。
寺庙后,树林中正在讲武功。
卫央以迅雷剑法先教青白二莲使学习,又教二人学了铁掌功后,解风十分的惭愧,当即先以降龙十八掌“由外入内”的至理教起,这掌法可不吃基础功法,你内功学的是最简单的全真大道歌也好,或者是最高明的九阴真经九阳神功都可以,内功造诣深,起手打出来的掌法便与你内功基础相辅相成,但都是威猛无俦那路数,一掌是一掌,最阴柔的内功也可打出霸道绝伦的掌力。
“卫少侠,你内功造诣原声旁人,但距离‘足够’还差得很远。”解风倾囊相授道,“‘降龙十八掌’本有二十八路掌法,经乔帮主改编,以天山派武功,逍遥派武功,少林派武功,以及江湖诸路驳杂的武功,融合一起删繁就简后,形成威力无比的十八路掌法。此掌法,经郭大侠的再次改编,形成可由外功入内功,也可由内功而外功的路子,你若想一口气学全了,那可得小心应用。你若内力不济,而要强行修炼,你打出多大力气,便反震回来多少力气,受伤的可是自己,当年史火龙史帮主便是内力不济强行修炼,才虽打败混元霹雳手成昆但同时也重伤而亡。”
卫央抬手道:“天下第一等的武学,第一要讲究苦练打磨,第二要讲究循序渐进。所谓持久恒心,与方法对头应当齐头并进,在下可不敢小觑这武功,强行用自身内力推送。”
解风不住点头道:“你真是聪明至极,更难得最会身体力行。”
他瞧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心中只想道:“这两个孩子,若能有人家的半分天资,再加上三分本性,他们便足以扬名江湖将什么三山五岳的二代子弟都压制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天山冰雪映夕阳
“好,你先学招数,招数简单至极,最是简单易懂。”解风双手一伸,右臂微弯曲,右掌画个圆,他轻轻往外一推,同时右掌又极快地往外推出一十三,只听砰一声巨响后,三五丈外一块大石头怦然碎裂,解风往后退了两三步,缓缓吐一口气,“这就是‘亢龙有悔’,要学这降龙十八掌,须先明白‘亢龙有悔’的武学大道理。恶龙千万条,我若打十分力气,而留二十分力气,那便本身立于不败之地了。若一味的刚猛凌厉,譬如蛮牛撞墙壁,那有什么用?!人家待你千万斤力气打出去,中间空出眨眼的破绽,只要三斤力气,你本身力气此刻正没三钱两分,那还如何能够抵挡人家的三斤力气?”
卫央赞佩道:“说到容易做到难。”
他依样画葫芦也拍出去了一掌打石头,但听咔嚓一声,他打出去几分力道,此刻反弹回来多少力道,那力气震得他双臂麻,待他后退十几步,才卸掉那股足以令他受伤的反弹的力量。
这可是龙象般若功,此功比降龙十八掌内功低弱一筹正是因为不懂亢龙有悔或者不用这等至理。
也即,龙象般若功讲究的是对手强大,我须比对手更强大;对手用了一万斤力气,我便要用三万斤力气。
降龙十八掌不同,既讲究力大威猛,又讲究小巧变化。
这就是大巧似拙的武学至理。
解风道:“这般内力足以学习了。”
遂手把手先教“亢龙有悔”,他内力浑厚,对战经验极其丰富,教授的时候忍不住用实战经验传授,卫央遂以学会的降龙十八掌对拆,两人反反复复将一招“亢龙有悔”,片刻间连拆数百招,解风无论如何变招,卫央总能应对,虽慢了一拍两拍,但一旦改过,便再不会犯。
解风如见至宝,不知不觉中竟不藏半点私心,一时间连讲十八掌,他口中讲述,手下连连使出招数,如何发招,如何应对,如何“亢龙有悔”尽数讲解清楚。
子夜,卫央学会了招数,当即教解风再学那“金刚伏魔神通”,两人相互参照,一个是江湖豪侠,一个是变通无双,一时间竟忘却了时辰。
“好了,该休息了。”卫央一招‘密云不雨’封住解风的“突如其来”,往后退一步说道。
解风大笑道:“难怪卫少侠武功了得,原来能懂得‘亢龙有悔’并已实际运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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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道:“武功吃身体,身体当顺乎四时阴阳才行。入夜当休息,这是天地正理。”
解风赞佩道:“这正是‘降龙十八掌’的奥义,降龙,不是为证明人比龙还强,而是恶龙危害人间,我辈挺身而除之。好,休息。”
卫央叫青白二莲使者提剑:“方才见你二人只是苦练,却不愿对拆,休息前,你二人当记住一个道理,出剑!”
青莲使者自左侧刺剑,白莲使者自右侧刺剑,卫央长剑不出,只大步向前一探,左右轻轻一撞,满身尚未散去的金刚伏魔神通一时发出去,两人胸口如巨石撞,如奔马撞,如山岳扑来,只听哎哟哎哟两声,竟人仰马翻,狼狈的不堪。
“迅雷剑法最讲速度,你二人速度已够,只是互相戒备之至,配合自然破绽百出。即日起,不要练这些高明的剑法了,明日我等出操,你二人跟上,看一看军卒是怎样配合的,什么叫兄弟同心,而后再去练剑法。”卫央训斥道,“出剑犹豫不决,手腕软弱无力,怎么成人才?”
解风满意至极,再无复有迟疑之想。
次日清晨,解风一跃而起,来到寺后头,只见众军列阵,有负重攀援的,有长奔疾行练气的,更多的在军阵对冲,卫央站在队列中身体力行在学习。
青白二莲使者也被编入队列,勉强可令行禁止。
“这不是他们转性了,这是被打服了。”解风未免有一些心疼,但看那二人鼻青脸肿,却咬着牙跟上军卒的步伐,登时又倍感欣慰,想了一下子,解风走到站在土台上指挥训练的小郡主的面前,拱手道,“我丐帮有一门阵法,本是练江湖鏖战用,军中定能用上,我愿意倾囊相授。”
遂取一树枝,再拿点石子儿在地上仔细摆出至少十六人至多不上限的人数组成的一个大阵。
解风道:“此术也很平平无奇,最讲究配合默契,为首之人无私心,其余众人奋不顾身,平原有平原的战法,山地有山地的战法,只要令行禁止,当可百战百胜。”
他刚刚讲述完毕,便有十六个军卒来试验。
小郡主喝令一小队前出进攻,十六人一起向前,竟与一小队打了个平手。
“骑兵用不着,但若是山地作战,此阵足以以一当十。”高岚看两眼便加入利用地形优势的考虑。
不过小半日,她们竟能熟练运用阵法,只要训练出适合作战的士卒便可当即运用了。
解风油然叹息:“世上的少年英才何其多也。”
遂与卫央以降龙十八掌对拆,渐渐人影翻飞,只听掌风呼呼,渐渐又到了晌午会。
次日又连拆数千遍,入夜时,卫央自去树林中参详,他知道掌法之中连打十三道内力的奥秘,但总是心想比出手快,自知那是要常年练习才有的成果,由是并不急。
第四天一大早,卫央提剑上山巅,正紫霞千里,他忽的想到了华山剑法。
忍着出剑的冲动,卫央目视东天的旭日,心中犹如金光万道,而周身紫霞照耀,脑海中忽的如有一条巨龙腾飞而直上九霄,眼看着怒龙翱翔,却始终上不得云天。
就在这时候,山寺的钟声大作。
山中回音袅袅,直震得卫央脑海中轰的一声,仿佛灵通开启。
他缓缓出剑往身前一刺,不知不觉中手腕一抖动,耳中一切声音消失于无声,眼前所见尽皆藏于胸中,唯有钟声袅袅,唯有紫霞满天。
那一剑,如刺破蓝天,大见日光。
“好剑法。”身后风声袭来,小郡主喝彩。
卫央并没有想要出什么招,他只是回头顺手一剑。
但那剑法无迹可寻,剑招却是无处不在。
简简单单的一剑,似乎是个人都能躲得过。
偏小郡主长剑一收连忙往后纵出丈许,惊讶道:“这是什么剑?”
卫央脑海中一片空明,心中眨眼间宛如连出数十路剑法,视之,乃希夷剑,乃养吾剑,更乃是朝阳一气剑。
这是怎么了?
卫央心中若有所悟,降龙十八掌既是佛道,也是儒学,更是天地自然之理。
原来,他连日苦学,练过无数遍的华山剑法之奥妙,此时已尽数通达。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大人,你要老婆不要啊!?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此所谓希夷剑法;我自有浩然之气,气当如长虹,便是朝阳一气剑。”卫央赞叹道,“华山剑法,我会用了。”
再提长剑与郡主对拆,三五招后小郡主欣喜道:“好,你的华山剑法学会了,我可要用‘天山六阳掌’啦。”
当即山巅上人影翻飞如落英,阳光愈来愈明亮,剑光中掌影蔽空,凶险万分却好看至极。
卫央在掌影中差之毫厘地闪避开,郡主在剑光里总是衣带险之又险躲过剑锋,渐渐的剑芒大作,渐渐的掌法加快,她已提起八分真气。
卫央的内功已提到了极致,他拼尽全力,小郡主却是游刃有余!
解风站在寺院仰面观察,半晌回顾众人:“单论武功人家都是江湖上的佼佼者。”
白莲使者不服气。
有本事你等我练十年啊!
“蠢材,你练十年人家能练二十年,此行学会的武功不可轻易示人,往后好生经营自己的商队,江湖的纷争,你们不要再管了。”解风主意已定。
忽听山巅上又一声娇呼,原来是高岚。
她在一旁观察许久,见卫央持剑踏定当地岿然不动,剑锋上下格挡,剑法隐隐已有了高手风范,小郡主虽如狂涛,却始终无法迫近其身,心中便想要一试高低。待觑一个空子,她提剑往前一闪,一连十几下直奔卫央的手腕、肩窝。
“神门剑法?”卫央笑道,“哪里学得?!”
高岚嬉笑道:“偏你只认识神门剑法?我这是西夏王宫的扈从剑法。”
那又是什么剑法传承?
“应当是一品堂的剑术高手所留,你可要小心了。”小郡主觑个破绽,一掌拍在剑刃上线迫使卫央终于后退两步了,才拔剑说道,“当年先祖自西夏王宫获得一路刀法,名曰羽衣刀法,我以剑使刀法,你瞧着。”
果真左右两刀如直劈,但剑法之中却藏有宛如云霓的刀法,那刀法在阳光下越发迷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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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不管什么路数,一剑逼着高岚回手,另一手忽起一掌,小郡主伸手一对,恼怒道:“你不许耍赖!”
那掌法明明是铁掌功的路子,可双手一拍她便感觉到至少有断断续续十三道劲力投射来袭击。
那是他刚学到的降龙十八掌了。
“有本事别用这些新招。”高娘子恼怒喝道。
那才是傻子。有高招凭什么不用?
只不过,降龙十八掌最是讲究的心无旁骛,卫央此刻还做不到。
大抵也没必要。
他一掌迫退郡主,又一掌拍向高岚的长剑。
高岚不与他废话,抬手也是一掌拍出。
但她用的是修为最高的白虹掌力,这些天参悟九阴奥妙领悟了掌法的精髓。
因此这一掌,可不仅仅只是以前那种凌厉怪异的路数。
卫央既觉察脑后有掌力扑来,又感觉肋下再有两股掌力拍来,原来她方才暗暗连拍三掌,虽功力微弱但足以伤到对手。
他又觉手中长剑如被一股绵长的劲力困住了。
小郡主长剑贴在卫央的长剑上,她用一股勉力缠住那剑了。
卫央往后一掣,郡主跟着进一步。
他又要使力气进攻,那剑上却有一股更加雄浑的内力缠绕。
这是太极劲?
小郡主发力,卫央手腕一震,那长剑竟被小郡主的长剑黏着反向他削来。
“这下看你还敢不用真本事么。”高娘子大喜,索性一剑直奔卫央的肋下,又一掌连拍十几下,有打卫央后背的,有打胸口的,还有直奔他腿弯的。
有种你别躲!
“这掌法伤不到你,但足以让你要么趴下,要么躺下,要么跪下,你选一个罢。”高娘子娇声笑道。
孙子才躺下!
卫央丢长剑,双手往左右一推,又往中间一合,两股劲力激荡,地上沙尘微动,只见两股黄龙一般的劲力激荡着,分两边只打出去。
一边打小郡主胸口,一边打高娘子面目。
降龙十八掌之双龙取水。
小郡主一退,这一掌落空,但卫央趁机取剑上的长剑,一手持着向她撞来,一手却起“履霜冰至”,前者迫使她再退,后者只打向高岚。
“好‘羝羊触藩’!”小郡主赞道。
高岚识得厉害当即转身一退,但也一章拍出直奔卫央的脸颊。
你敢让我打一巴掌么?
卫央取了剑,迫使二人回防,他心中早已满意至极,哪里还会再进攻,因此一手持剑使圆劲,另一边空手取直势,在身前尺许之际布下一道落网,这正是降龙十八掌之中少有的守字诀纯防御,乃是退后之时的招数,若敌至则应敌,敌不来则自动化解。
小郡主再往后退,高岚却莽撞往前冲,正迎上那手,但她娇笑着,将长剑当大枪,迎面往卫央面上刺过来。
这一次,她防着卫央的掌法。
可她没料到这厮那么奸猾,待她熟悉了降龙十八掌的一种打法之后竟舍弃掌法专用剑法迎接。
这次用的是华山派养吾剑,剑法浩大中庸,守住自己身边,待窥得进攻时,当即如大江大河怒涌而一鼓而下。
叮叮当当几声后,山巅上再不闻有任何声息,旁人怎知道,三人长剑相互粘合,仿佛本就是一体,虽招数越发凶险,处处都在彼此身前不过三分之处划过,可旁人看来只觉着好像小孩子玩耍。
这便是剑法的最高用处,见剑光不闻声响得剑招不知其力,那是剑法中本就最高明的用法了。
三人连斗数千剑招,虽彼此手下留情,但毕竟高下已分。
小郡主武功本在卫央之上,何况是二打一。
高娘子武功不比小郡主还弱,她的剑法凌厉狠辣更是势难防备。
更何况,小郡主既以剑法比较,又用天山六阳掌夹杂,正如枪法中加鞭法,最是防不胜防。高娘子剑法既高明,又以白虹掌力催发,卫央若真与她们二人对敌,只怕百招之内定要落败的。
她们在助他打磨领悟了的华山剑法。
晌午,山下有人上来,带来了军中的命令。
授衔一事已经确定,山上大军下山接受整编。
坎儿井工程已开始落实,吐鲁番军民想请卫小官人前去视察。
还有就是朝廷在兰州发布了此次作战的总结,卫央与小郡主和高岚的侯爵丹券全数发过来了。
三人又斗剑,只待傍晚下山,再斗千余剑时,停下互相印证,而后又比试,直到落日黄昏中,三人自引军下山,当是时,落下残照,秋霜漫天,正是长空雁南归,秋高马肥。
山上依旧有冰雪,冰雪如黄罗盖,反射出冲天的金光,瑞象纷纷。
第三百九十七章 你看我行吗
“信使应该已到华山了吧。”卫央进门的时候念叨道。
他给岳不群写的信说的事情比较多,既有嵩山派很可能与官府拉上关系的示警,还有在武学上的一些见解,说的都是正经的事儿。
但在给宁中则的信里却说了魔教与武林正道都在搞银子的事情,同时又提醒宁中则“务必要保全自身。”
原本宁中则被叫做华山太上皇,那是因为她不得不跟丈夫一起闯荡出名头,好借着这点名头维持华山派微博的实力。
但如今华山派有两个高手,岳不群在信中暗示他的实力虽不足以跻身正道高手之前五,但定能入前十,封不平武功并不在他之下,他们师兄弟只要团结,就不用宁中则继续表现的强硬刚猛,她应该有自己的身份。
另外,卫央写给封不平的信中提到了教授弟子之事,他不认为华山派如今所用规矩就对,但也不批评人家自己的事情。
他只是提出,或许可以设置一个身份,一个比较官方的身份。
“比如华阴县的武学教授,有此身份后,尊驾在门内地位便不容外人挑拨,岳掌门也当心中不愧疚,毕竟是师兄弟,他怎好坦然地接受尊驾一声掌门师兄之称?”卫央这样告诫说。
另外还有一旦想做大便可与商队联络,不论细盐生意还是将来的玻璃生意均可寻求去合作。
“我们是合则两利,因此如果尊驾有意为教授,我可托王爷代为照应,且由此身份,华山派至少能少却许多官方的刁难,如所料不错,只怕有些人早已在周边官府安插人手了,若不然,嵩山派二位不会那么轻易前往青海。”卫央叮嘱道,“他们的手段还有,搜罗江湖的高手,或许会派去华山派卧底,还望尊驾与岳掌门详察。”
倒不是卫央烂好人,正如他所说的合则两利。
有华山派在关中地区照顾,哈密的生意也能在那一段路程中得到庇护。
更且要针对魔教与正道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也需要华山强盛。
“偏你少林武当会下棋,我只看着吗?”卫央心中想。
他走进大门,就看到向问天在望天。
“你瞧什么呢?”卫央好奇地问他。
向问天神色冷峻,花白的须发无风自动,哼一声:“在问老天爷怎么派了你这么个祸害来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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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惹你了?
“那可要吃一顿好的祝贺祝贺啊,能把魔教向左使气得问天,传出去可就好玩了。”卫央笑呵呵拱手。
向问天骂道:“看着你好大家业,却偏偏借助不到力,你若肯帮忙,任教主必能够早日出关……”
“你是想让他死得快,东方不败武功盖世,任我行出关之后能躲在什么地方?纵然不用躲,你扪心自问,他能驾驭得了魔教么?反倒是躲起来,他若是有心,将来出关之后当能看得出来魔教的麻烦之所在,只消对症下药便可了。如今出关能做什么事?”卫央嘲讽道,“毙了上官云之流?还是来与我谋划家业,然后死在我剑下去?”
向问天一怒,又去灶房找一大堆好吃的吃了。
这小子不气人还是挺可爱的。
卫央施施然回房间准备洗澡吃饭,不料一进门,看到青儿像顽童似的,竟正在寒玉床上上蹿下跳,她赤着秀足,一会儿跳过去打坐会,一下又跳到炕头上抱着被子发哆嗦。
这是做什么?
“练功。”青儿神色很郑重。
怎么啦?
“向先生说了,我这点微末武功只能给你扯后腿,我要好生练功。”青儿踢下腿,“可是好讨厌,怎么学都不行。”
那是因为你的内功只练了混元功如今已经到桎梏了,要突破要么选别的内功要么就须突破这一层才可以。
“明日起,我教你练功,以你的内功抵挡不住这寒玉床的威力,还是别试探了。”卫央道,“本来这几日身子就不很爽利,还敢在这么冷的地方造孽?”
青儿嘟囔道:“娘子又不教我啊,我上哪找个明白人询问去。”
她身世可怜,至今还不知自己的爹娘是什么人。
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了,每天只读书练功而后管着成千上万人,瞧着她也自在得逍遥。
卫央洗过澡,又吃了点菜,王府派人来告知他授衔的事情。
按照王府的规划,授衔之后在铠甲之上以缨穗为标志,尉官用蓝缨,校官用白缨,将官用红缨,其中缨穗多为上级,缨穗少为下级,简单又明了,区分正副的标记是双数为正将单数为副将的方式。
“也挺好。”卫央道。
陈剑南笑道:“有了这物什,往后区别上下级别就方便得多。”
他好奇这人难道不想知道给他什么级别职位?
“我要能躲得了才算,我估计,应该是不用负责日常事务的上将军,这高了。”卫央叮嘱道,“若是能劝说的话你们要劝王爷取掉这位置。”
陈剑南又没疯。
不过他好友一件事想要询问下。
“我听王爷说,此番天子赐婚事,你好像推辞不得,你有什么想法么?”陈剑南挑事儿,“这可要仔细斟酌,听说为你选老婆的人都挺用心的。”
滚!
“我只怕高娘子拦在半路上,一剑一个把赐婚的女子先给解决了。”陈剑南愁眉苦脸。
卫央提剑便打。
看热闹?
打的就是看热闹的王八蛋!
“不过说正经事儿,此事真的拒绝不了,不但天子要赐婚,朝廷里那些内阁大员只怕也会起这个心思,他们不介意让咱们苦恼,咱们好像无法让他们苦恼,”陈剑南偷偷道,“听闻高岚封侯了,如今已不少人暗自打听过,我还听人说,有人说要想给你赐婚,须先把高岚排除掉,前两日我们在山下的大军,便发现过刺客的踪迹。”
卫央吃惊道:“谁疯了这个时候招惹我们啊?”
肯定不是天子,他这个时候想出手也没有那个能力的。
那么会是谁?
诸皇子?
甚至是鞑靼人?
“明日起,你还要奔赴吐鲁番去视察,路上须小心,我们明日要保护王爷去城外,这么多大军,那么点校场,那肯定不够。”陈剑南起身,“你仔细斟酌,要赶紧想一个老婆的模样,叫他们按照这个标准去筛选,要快。”
卫央哪里管,可叶大娘对此事十分上心了。
她大半夜跑去找冯芜,主要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冯娘子帮忙参谋下,这可是家里一件大事!
冯娘子二话不说,拔出长剑在灯光下擦拭。
怎地?
不怎的!
只是长剑素来未染血,多少有些不明亮罢了。
叶大娘叹息不已,只好又打算去找小郡主问问。
或者高娘子也成。
“左右要多问几个人,听大家的话。”叶大娘很慎重。
第三百九十八章 异域,还风情?
“你这是在拱火。”宋大爷万分恼火。
这才小半天,叶大娘先去问冯娘子怎么看待卫小郎讨老婆的事情,又连夜让青儿亲自去找小郡主高娘子询问。
青儿怒不可遏,出门在门口站了片刻便回来。
问主意?
扯淡!
“小郎,你到底怎么想的?”青儿踢掉鞋子爬上寒玉床询问。
卫央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
青儿奇怪道:“你看自家干什么?”
“我在看,我有那个能耐么。”卫央叹息道,“你们别忘了,我还是个孩子。”
“哪里能,像你这么大的男子汉,结亲的多得是,”青儿眼珠一转建议说,要不先定一个,“你索性闭着眼睛定一个罢,左右你总不能不要老婆吧?”
算了。
和这帮二百五纯粹没法沟通的。
卫央一怒之下,决定在家里偷个懒。
翌日大清早,王府的一支乐队吹吹打打登门了。
怎地?
“封侯啊,那么多宝贝都送过来了,何况今日授衔呢。”带队的白珺茹见人就拱手,“啊,同喜同喜。”
卫央从院子后头转出来,一瞧白珺茹手里的圣旨诰书,又瞧瞧后头捧着铁券诰书的王府长随,上去翻开白珺茹手里捧着的紫蟒袍,他总觉着不对劲儿。
“别看了,国朝公侯伯均不得食邑,惟独西陲例外。何况,此次授予你的可是一等开国侯。”白珺茹甚是眼热羡慕。
卫央撇嘴道:“有个鸟用。”
“粗!”白珺茹批评道,“自家人,就不让你三跪九叩了,接着把。”
卫央随便翻了下所谓铁券诰书,这是两种物什,铁券是证明,诰书是世袭证明,上头无非写的就是某某侯之类的话,倒也不见怎么稀奇的。
“对了,侯爵分几等?小郡主授几等?高岚又授几等?”卫央连忙问。
冷不防身后转出几个魔头来,宋长老抓起紫色蟒袍瞧半晌,赞叹道:“太祖洪武爷以紫夺朱而恶之,太宗皇帝倒是不在意,又将紫袍定为超品服,你瞧这上头的飞龙……”
“蠢材,那怎是飞龙?那只是飞鱼坐蟒袍,”郝长老抖着铁券诰书道,“不过,皇帝算大方,直授个一等开国侯,那就是郡侯,你努力努力,争取当一个国公罢。”
卫央只是要知道另外两个授侯几等。
还有,这侯爵是怎么分等级的呢?
“一等佐太祖定天下之人,封‘开国辅运推诚公侯伯’,二等从太宗定国者封‘定国奉天推诚公侯伯’,三等‘奉天竑运推诚公侯伯’,四等‘奉天竑卫推诚’。”白珺茹详述,“你瞧这诰书,上头定的是‘开国辅运推诚北庭侯’,那定是一等侯,在国公之下,众侯之上的。”
老朱家闲着没事定这么多名字干什么?
卫央恼火的骂道:“有那闲工夫,研究研究洋芋怎么种,玉米怎么吃,那岂不更好?”
“祖宗,你小点声!”白珺茹连忙劝告,“郡主封‘定国奉天推诚平阳侯’,二等;高岚封‘奉天竑运推诚贺兰侯’,三等。你们均有食邑,为千户。”
老皇帝不安好心啊。
“郡主说,比起苦守西陲百年的老将们,你们的封爵已经很高了,不必再计较。至于朝廷的用意,但凡我们不动心,旁人能怎地?”白珺茹问道,“天子有询问,问你愿不愿意去五军都督府当同知,若不愿意那就回绝了。”
这还用问吗?
“算了,收起来,”卫央把长袍抖了几下,比划比划发现比他如今的身高要长,遂丢给高岚,又将铁券诰书丢给青儿,“找个地方藏起来,朝廷问的时候拿出来给他们看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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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穿?
“我喜欢粗布衣服,”卫央回头请教,“宋大爷,叶大娘,要不你们试试着衣服?”
宋大爷嘲笑:“老夫岂会把朱皇帝的封赏当回事呢。”
话虽这么说,脸上笑容可明亮了。
叶大娘笑容满面夸赞道:“我们穿来做什么,过来,我给你换上,你满城儿转一圈去吧,不定能骗回来几个小娘子。”
“宋长老……算了你太高,郝长老,你来试一试,”卫央拉着郝长老要分享贵气,“你瞧那一身绿袍传出去就跟个老蜜蜂似的,你穿着这个,出去转一圈,不定能骗回来几个老娘子。”
郝长老怒伸巴掌:“给老夫滚远点儿!”
那……
“我就喜欢粗布衣服,哼,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炫耀的。”丘长老骄傲地背着手,顺手将一块赏赐的金子揣兜里,溜溜达达准备出去喝茶了。
“那你来试试,我瞧你怎么还嫌弃这衣服,这可是云锦!”卫央拉着冯芜道。
冯芜白了他一眼,知道这人不喜欢这些物什儿,索性吩咐道:“咱们不在意,朝廷可在意,青儿你快把这些物什封好了,须立一座房屋,好生供奉着。喜妹子,你快备一份礼物,要郡主和高岚送过去恭贺罢。顺子虎子去烧点水来,”她警告,“封侯可不在意,授衔当严肃对待,那是将士们跟随你们抛头颅洒热血打回来的荣耀,须臾不可怠慢之!”
这话说得前来笑嘻嘻拱手恭贺,然后要吃饭的军卒们一起赞佩。
不错,朝廷的封赏也就那么回子事了。
可是咱们拼却性命不要打下来的江山,那可要郑重地对待才好。
卫央又吩咐:“前段时候咱们等着朝廷的说法,我估计,老王爷拿到的朝廷敕令,应当还有别的什么说辞,但有一事不可不做。我听说,有人提议克扣本应发给烈属的银子,用来在各大城池修烈士们的纪念碑,这是谁说的?柜台上存留的银子全部拿出来,我们不但要修高高的纪念碑,还当修壮阔的烈士纪念堂。此乃国家事,决不可让战死了父兄、丈夫的家庭增加负担了。”
白珺茹笑道:“正因为此事,郡主提议你来当总军法官。”
用不着去。
“这不该是任何人决定的,而应该是规矩铁律决定的,更应该由人心去决定。我倒要瞧瞧谁敢在此事中阳奉阴违,这等人,必杀。”卫央道。
当即换上铁甲兜鏊,腰下悬铁剑,骑一匹战马,众军护卫着直奔王府来,才下马,方到的将校门笑嘻嘻都前来恭贺,只是话说的十分令人震怒。
他们问:“今既已封侯,当早日成亲,哪天赏喜酒?”
卫央恼怒道:“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瞧我有那能耐么?”
众军哈哈大笑,一时让开东方最首位。
那是西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唯一的位子,最尊贵的一个位子。
第三百九十九章 当副将,我是专业的!
卫央不在意什么高低尊卑的规矩,但该到注意的时候他也很在意。
历来规矩,文在东武在西。
生活中也有,当客人拜访时,客面东而主面西向。
如今西陲文臣武将之首,那定是老赵头儿了。
但往下是谁,谁都有自己的看法。
有人说当以老将们为首,可老将们哪一个不是成精的人?
也有人以卫央功大,认为他当为第二。
卫央又不傻,这些必须注意的如果不注意,那会给社会各界传递一个错误的消息。
他走到西边,当仁不让地站在了第一位。
白珺茹蹙眉,郡主锁定乃是卫央为东厢第一,她自当为西厢第一,而后高岚东厢第二。
“这事须听我的。”卫央按剑吩咐道。
众将士迟疑,自北庭赶回的老安拱手道:“朝廷问起来怎么回答?”
恶心就恶心在这了,卫央既有军功过高的事实,又有朝廷封爵更高的地位,他若是在西,那些文臣可有的是理由来寻衅。
卫央道:“那就让他们来问吧,我担心家暴,不成吗?”
“呸!”自校场赶来的小郡主面色一红,啐一口嗔道,“偏你多理由。”
高岚倒是挑挑眉蹦两下跳一下,溜达着到了东边站在了第二位置。
“啊,恭喜恭喜。”卫央忙从袖子里取三钱银子,分两半,一半给郡主,一半给高娘子去,喜气洋洋道,“封侯了,这可是千古第一次女子封侯,你们三呼万岁没?我面朝东方好生跟人家感谢了一番。”
小郡主轻笑,她怎会不知这人的德性。
他感谢?
他定是感谢了老皇帝的祖宗十八辈儿,感谢太祖洪武皇帝定了那么多婆婆妈妈的破规矩。
否则的话他还能念头如此通达吗?
众将士却听得喜上眉梢。
家暴?
懂了!
“家暴不好,啊,但是这个家暴嘛,那就说不得了,请,请,诸位请。”老安连忙往守备的位置上出溜过去了。
将校们眉开眼笑俱赞道:“小官人这个理由着实是再扯淡也没有了。好!”
不怕他胡说,只怕他又看上了什么草原酋长的女儿,乃至瞧上了什么小王子的妃子。
是吧?
这下足以放下心来了。
不片刻,驿馆中歇息的诸将一起过来了。
有义军的韩氏祖孙三代人,有自青海下山的几个千夫长,还有自各城返回的各位守将。
韩老汉精神抖擞得穿着一身皮甲,腰里挂着一把钢刀,但年纪太大,只好坐马车赶到王府,一自三孙俱跟在身后,见众人早到,慌忙下车一路拱手,到西首之后,因他年迈功大,位在诸位老将之下,因此也该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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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分导军校指引,其余诸人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只是一起向前来以军礼拜见,均道:“主公,何不打散义军一部分散于各军?”
卫央不提这个话,旁人也不好提这个话,韩老汉琢磨了数月,总觉着被特殊对待太憋屈,今日他是为此事着重要讲的。
就连赤剌温的人马也打散了重新整编,义军有什么可特殊的?
“待授衔完毕你们自去找朱副总兵问,此事我不管。”卫央道,“韩礼有什么想法?韩阙呢?”
两人都答道:“分到哪里,便去哪里。”
这不就行了!?
青海诸将又前来拜见他,卫央一一问道:“莫日根家的吉雅在做什么?忽雷泰的老婆还是那么愿意只去剪羊毛吗?巴特尔们还没有想好改什么名字吗?”
几个人面色欢喜,一一仔细对答,竟都是最普通的牧民帐篷里的小事儿。
但民生不是小事儿,卫央又问道:“青稞要成熟了,商队的人去用白面换青稞酿酒的,他们有没有巧取豪夺?我记得布日古德最不愿意和这些商人打交道,他想通了吗?有没有互助组的人耐心地做工作?雪山下练武的小鹰,还没有改变要当大侠的志向吗?应该让他多读一些书,大侠不但要能打打杀杀的,更要能懂得侠客的道德,学堂要耐心引导他们的想法。”
将校一一作了回答,无论大小无不详略备至。
片刻银安殿传来鼓声,这是点将鼓三通不到那是要杀头的鼓声。
诸将一一而行,卫央走进大门上银安殿的台阶,回头一瞧却发现锦衣卫的人也跟在队伍的后面。
他们来干嘛?
“不知,只说是奉命来参加,估计是要写报告的吧。”小郡主说道。
入内,老王爷还没有到达,殿内两班人马站着等,这次殿内有仿照朝廷金銮殿内的朝班次序,倒没有明确规定谁必须站在哪里,但按照品级大小,一列一行均有定数的。
银安殿没有高高在上的宝座,那是皇帝才能享受的待遇,只有高地面一尺左右的木台,上有白虎大屏风,前头摆一张巨大的桌案。
老王爷也没有心思搞什么花招,台下分左右两班,中间留出空道,两边的位置比较宽阔,今早已命长随们洒下椅子,前排官帽椅,后排高凳子,大家坐着说话。
卫央看两眼自己要坐的椅子,居于右班第一,超出后头几步,且斜着面对上头。
左班也是如此,不过多了一张,有两张太师椅。
这就尴尬了。
卫央还没长到能坐在椅子上双脚放地上的身高,难不成要他一跃而上出溜而下吗?
“小马扎最好。”卫央不无恶意地猜测估计是老头儿想看他笑话了。
一时片刻,后头传来一声轻咳,赵允伏披挂整齐自左边走出来,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鞑靼服装的女人,很雄壮。
另一个却穿着蒙元朝廷的官服,拉着脸不知谁收拾过。
老王爷出来一看愣住了。
怎地那小子跑西边啦?
“坐,哦,这两位自鞑靼来,意图与我军交好,正好授衔之后说两句。”老头儿回头,“你们也去坐,让小儿辈居于上座,委屈你们了。”
几个副总兵笑道:“那天经地义。”
门外又进来几个扈从者,取两张椅子,想了下,那几个机器险恶用心,竟把凳子放在了卫副将的下首,那两个鞑靼人一看脸都黑了。
威胁鞑靼人?
嗯。
待老头先落座,而后卫央侧过身,请诸位副总兵们先坐,最后自己才坐下,而后将校们一起落座。
破规矩太多!
“废话不多说,既是要授衔,除了个别人,大部分也都提前得知了,今日只宣布。”老头儿挥手,后头走出两排女军,有文工队的女兵,也有军中骁勇善战的女子,今日都穿上皮甲,手里捧着个木托盘,上头摆放着红、白、蓝三色的绒缨。
“宣读名单前,人家来意须先说一下,”老头儿目视方才点过“个别”人,直截了当道,“达延汗之意,乃是与你家结亲,别的先不说,人家提的请你鉴赏异域风情一事,你给人家个回复。”
风情?
还异域?
胡扯!
卫央真有点儿懵住了。
第四百章 恒山二定(上)
鞑靼使者陪着小心站在一旁,比划道:“啊,大人,草原到处在传说您的名字……”
“你搞错了,这事儿,你在这提就等于得罪了一个母老虎,真的,你信我。”卫央指一下高娘子,“她麾下铁骑十万,你若是得罪了她那你完蛋了,她今天吃你一个万户,明天宰你两个王子,你干啥不好偏要得罪于她?”
使者大惊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岚叹息道:“你们长的丑,就敢连脑子都不要么?当着我的面儿你给他说亲,啧啧,真不知你这是傻大胆还是没脑子。”
使者若有所悟,连忙拱手道:“啊,咱们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像大人这样神武不凡,威名远播……”
“你又得罪了他们。”卫央指着老王爷,十分感慨道,“卫某是这个,啊,相貌俊美,意态潇洒,不恋权势,义薄云天……肝胆照人,是不是?”
使者连忙点头:“大人说的对极了,草原上正是这么传扬大人的名声来着。”
赵允伏差点在上头笑断气,他数了一下,卫央一共给自己脸上贴了数十个响当当的标签。
这厮吧,你说他不恋权势,这事儿是真的;要说他肝胆照人吧,只要他不坑害人那也是真的。
可你要说他相貌俊美,这……人怎可无耻至此呢?
“你要是俊美好看,老夫就该气死潘安。”老王爷摆手,“屁话别说了,鞑靼人的主意,是我们既拿下了西陲,下一步定当取西域地,他们愿帮咱们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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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件是鞑靼人在东边称雄,我们在西边立国,是不是这样?”卫央拍拍鞑靼人的肩膀,“回去跟达延汗说一声,哪个敢裂土封王,西军先宰了他们。大明天子若不好,换一个也成。”
后头锦衣卫千户胡瑾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这些话他不敢往上报更不想听。
老王爷呵斥:“这话不要说。”
“只是这么一比喻,我的意思是,无论是瓦剌,亦或者鞑靼,你们的人可以走,你们的地必须留,那是我们祖宗去过的地方,那也是我们的地方。”卫央道,“回去好生享乐吧,没几天,你们没几天安生的日子了,待我大军马踏阴山,天下敢称王称霸者,尽诛杀。达延汗老了,本来也没几天安生日子过了,你回去让他好吃好喝的,别亏待自己。”
使者惶恐道:“何必让勇士们血流如河?”
“我们的地方,我们必须拿回来才行,你们回去后,与朝廷交往,与瓦剌交往,乃至于察合台也可以结盟,在消灭察合台之前,我会集中精力对鞑靼动手,你可以走了。”卫央道。
使者魂不附体,正出门,卫央又叮嘱:“既是要结亲,也好,你总得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对不对?记着把嫁妆先送过来,下个月这天,我若没看到你们送来嫁妆,我是要亲自去取的。”
这……
“别犹豫,犹豫就会败北,你们可以尽快起兵来攻打,说不定能先下手为强呢?”卫央道,“至于朝廷里,我们会上书一封,朝廷里那些人也不是傻子,见你们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他们焉能坐视?痛打落水狗,你明白。”
这帮人一去,老赵头侧身问:“你这是逼着他们与察合台结盟而后找借口出兵?”
不。
“我本意是让他们尽快勾结,如今的察合台,因叶尔羌之事,他们只怕十数年之内不得安宁。他们不敢与我们开战;瓦剌人穷的要死,如今最愿意与我们做生意,而且他们不认为我们有实力吞下那么寒冷的地方,因此会懈怠。唯独鞑靼人,他们正在分化漠南漠北的军事贵族军事体,我军在河套立足,直接威胁他们放牧之地,又截断他们与西陲各部落联系,他们是最惶恐的。”卫央道,“待他们结盟,密谋要与我们开战时,必然有先后,鞑靼人不得不先提前与我们决战,那是大兵团决战吞并鞑靼部落的最好的时机,察合台也好,瓦剌汗也好,他们会坐视我们先消灭鞑靼的主力。”
那岂不是逼着他们加快联合?
“灭国如驯虎,不逼着鞑靼人把他们的整体实力暴露在满速儿与瓦剌那两个蠢货的面前,他们是心中忧惧,最害怕我们突然出兵的。一旦鞑靼人的实力暴露出来,以鞑靼人的军力,那两国才会反而聪明地试图坐山观虎斗。因此,灭国鞑靼人,震慑那两国不敢轻举妄动,又为我军争取数年喘息之机,而后逐一灭之。”卫央道,“秦一统,乃远交近攻。我军要行进,当先难而后易,我猜测,要完全吞下最北至此的土地,两百年亦不足用。”
这让很多人不理解。
那点苦寒之地要来做甚?
“打个比方吧,哈密有铁矿,然总量是这个,”卫央握拳道,而后张开一指,“以如今天下人口,每年可用这些,那么十年之后全数用完,我们上哪里再找?贸易是一个手段,但主动权在它。唯有给子孙后代打下大大的天下,能守住的天下,资源告竭之时才能延后多少年,等新的资源开发出来之后,难题可解决。”
这么说这些人才懂了,但也只是懵懵懂懂的。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此事往后再商议,半年大战如今最应该修整,授衔。”老王爷起身,取红缨七个,这是大将军从品。
也就是副职,正品要双数。
“西军红缨有八者,唯有老夫一人尔,自此后,从品大将军有三。”老王爷先命小郡主与高岚自将红缨佩戴于胸口,在胸甲之上悬带一卡子,红缨便镶在上头。
他亲自往卫央胸口挂上七个红缨,拍拍胸膛道:“你三人,无可管,无不管,全凭自愿。”
卫央请教道:“可管老王爷家事么?”
老头儿大喜:“此乃老夫最愿意的。”
卫央遂劝道:“赶紧找个老伴吧。”
老头脸顿时黑,气呼呼地去给几个副总兵挂六缨上将军衔去了。
而后,朱副总兵代为宣读军令,即日起,西陲军改为西军,镇戎军为西军一部,分六军,一军三营,一营三卫,率万人,总六万九千人,平日驻扎哈密,战时编入大军。
镇戎军主将自是郡主,卫央先混了个副将。
他们同时也是西军总部的统领将军。
镇戎军之外,又有河套贺兰军一部,总五军,均三营九卫,军主将高岚,卫央又混了个副将。
这下好,卫副将算是实至名归了。
职业副将嘛。
第四百零一章 恒山二定(下)
之外,青海设都指挥使司,卫央为指挥,又设同知三人,代卫央主管军司。指挥使司之外又设西宁军一部,总五军,也是三营九卫合成一军。其中两军镇西宁,三军分鸭儿山老军军部、昆仑山东西两军部。
“因朝廷诏令,西宁军主将一职,自是卫副将,副将调安定卫守将关望祖,鸭儿山老军军部命查干巴拉为主将,那日松副将。昆仑山两军以梁守道为将,李秉忠为东军部副将,乌力吉为西军部副将。”朱副总兵道。
查干巴拉又惊又喜,他知道自己将会被授予正将的衔儿,可鸭儿山那可是极其要紧的位置!
何况,他还是曾经的牧仁汗帐下的万夫长。
“原叉失里城主鲁加沙一心经商,因此不在授衔之列,今以娜鲁为偏将,定叉失里主将职。”朱副总兵稍稍有一点迟疑。
娜鲁也参军了,她在鲁加沙娜鲁两部有很高的威望,本身也熟悉叉失里,可她能否镇守此城还两说。
“以你为主将,是安定部落的人心。念你行伍经验太少,因此遥领叉失里主将,实职为吐鲁番新城主将。”朱副总兵担心的就是娜鲁会反对这个任命。
哪知娜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欢天喜地当即领了军令。
同时,叉失里附近驻军一支,号“跳荡军”,有两军,主将副将各有人。
这是一军四营的大军,随时要威慑察合台人,以攻代守保证叉失里城的安全。
韩礼被调到两军之中担任副将,且统领一营的人马。
“干系不浅,你当谨慎。”朱副总兵叮嘱。
而后,友谊城有立一军,调令黄金虎担任主将,是五营十五卫设置。
这是威慑鞑靼的。
重头则在于北庭大军,北庭乃军城,算得上是全民皆兵了,卫央太懒了,因此以韩老汉协助赵副总兵去坐镇,以整编的大军六军为部,筑城屯兵于外城,乃是常规三营九卫标准的军力配备。
北庭军主将没人敢抢,卫央想不担任都不可以。
“军中不设立副将,各军主将名单如下。”朱副总兵宣读。
剩下的就简单了,按照各自的位置确定自己的军衔便是了。
卫央的老部下们集体实至名归,以能力划分,最高者正将,有两人,偏将十余人,俱是位高权重的实力者。
最后,西军按照原本的规划,设立西军参谋将军军帐,西军内务将军军帐,西军军法将军军帐,西军辎重将军军帐,以及西军教研将军军帐,各大副总兵实至名归。
“各部军帐今日便可各自成立,如今之西陲,乃军管之地,然不可忽略行政事建设,”此乃军务事,老王爷暂且先放下,而后宣布道,“西陲无布政使司、转运使司、提刑使司管领民事,各城主将兼民事职,这不是长久之计啊,我军不信任文人,不重用文人,但须当有一支文人的队伍才行。你等当仔细斟酌,如何建设一支我们自己的民事体系,诸将都当用心想,否则,待战事来临,各城将不得随军出征。”
卫央没说话。
这才是与朝廷交涉的重大的问题,看着吧朝廷很快会就这些事情来谈判妥协。
一时众将校欢喜表态,还有人问起一件卫央没有过问的仪式方面的事。
西军原提出当效仿朝廷,军将须有效忠的仪式。
老王爷考虑此事不太妥当,朝廷文武大臣自可发誓效忠皇帝,听说西洋那边也有这种方式。
可他不想看重此事,什么发誓效忠那是最令人厌恶的东西。
“朝廷尚且没有勒令大臣在天子驾前发誓效忠,我们用不着,这等西陲原本由各部首领留下的陋习,我们当一概摒弃。”老王爷吩咐,“倘若必须要这个仪式,那简单,老夫也当立誓,我等只效忠于这片江山。”
卫央很赞同,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干嘛?
有那空闲不如考虑考虑怎样继续提高技术人员待遇。
“不过这次很了不起,辎重将军麾下,有地位等同书院的研究所,有等同标配文臣武将的大工厂,最要紧提高了工人的地位和待遇了,这是最要紧的事。”卫央暗自道。
军中凭技术而为校官者几乎占据三成的位置,更废除“士农工商”的定户标准法,这已经是开天辟地的大进步。
此时不可以贪心。
“内务将军麾下再加一个职责,招揽江湖中人,仿照当年西夏一品堂的标准,江湖势力也是一个很强的实力,军中一些较特殊的位置上,如若能招揽足够的江湖的高手,比如斥候队,比如谍报队,这是能减少不少损失,提高数倍效率的大事情。”卫央再建议。
老头儿点头:“今天便可成立。”
而后奇怪道:“你什么也不管,只等着打仗?总得管一点什么!”
“要不这样吧,我听说王府要筹备建立各级学堂,不如我来当个总教官。”卫央自信道,“然后要设立交通指挥,我来当个总指挥?!”
果不然得到了老头儿一个愤愤的“滚”字诀。
那这就没办法了,我又不是不想干活可是你们不让我干活!
“好生练功吧,以后斗争焦点应该就在朝堂与江湖中了,西陲的武林实力到底还是太差,而且还不完全掌握在我们手中。”卫央这么想。
剩下授衔之后的一部分位置确定,卫央既不想搭理也不愿搭理,索性告个假,抱着长剑就准备回家去。
老王爷连忙吩咐:“你那长剑断了,如今用的是军中的阔刃剑,哪天有工夫,你来府中找精工铁匠去询问,好铁有很多,要尽早打造趁手的兵器。”
这可是一件大事!
卫央应一声,目前倒也没打算打造什么神兵利器。
他还每天都在长高,今天打造长剑明天便有些不称手了。
那是对好钢铁的最大的浪费么。
一路走走停停着眼看到了家门口,卫央忽的心中警觉,陡然转头往两边一瞧,哪里有人?
街道两边行人稀熙熙攘攘,眼看着要过节了都忙着准备好吃好喝的呢。
有外来客商正抓紧进货,西陲的细盐到关内是暴利,关内的物件儿卖到西陲那也是暴利。
“不会有错觉的,有人在跟着我。”卫央眼角一跳,迅速拐进一个巷子,而后立即跳上房顶,不片刻,有两个穿着常服戴着帽子的家伙从人群中拐出来,在巷子外头探身一瞧,连忙又加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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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跟着那两人上去,反倒越瞧越奇怪。
他们的长袍之下露出僧衣的一角,但身形袅娜似乎并不是和尚。
那是什么人?
第四百零二章 在下才疏学浅,怎知武林大势
卫央紧跟半晌,那两人拐入一个院子,紧接着清脆的声音说道:“师姐,咱们被他发现了。”
又有个女子的声音笑道:“师父早说过,跟踪人家肯定不行的。”
方才那女子说道:“这人很机警,难怪少林那些大师打不过他呢。”
小尼姑?
恒山?
卫央当即往家里走,一进门,见院子里坐着两个中年尼姑,见他到,两人起身来,一个面相慈祥,一个凶巴巴的,但一起说道:“阿弥陀佛,卫将军,恒山派定静,定逸,冒昧造访,还请见谅。”
认出来了认出来了,定逸师太长得可像央视版了。
卫央倒是对恒山派这三位师太颇为待见。
刘正风金盆洗手时,哪怕对刘正风十分讨厌但也出手阻拦嵩山派把刘氏灭门的便是这位定逸师太。
也是唯一一个出手阻拦过那嵩山行凶的人。
当然,这位师太脾气有些不好。
卫央道:“原是恒山派二位前辈来访,蓬荜生辉啊,请坐。”
定静师太那是恒山三定的大师姐,她年岁最长,为人也最豁达,江湖上十分有威望,卫央便拱手问好:“定静师太有礼了,两位来此……”
“卫少侠,我师姐妹原本在关中办事情,路上又遇到嵩山派丁勉乐厚二位师兄,他二人备言你的少年英雄,这本是很好的事情,”定静师太慈和道,“但后来又在华山脚下遇到少林的几位俗家弟子,贫尼一问过,才知卫少侠与少林武当起了冲突。”
卫央点头道:“是这样,我于城门之内杀少林十数人,武当十数人。”
“这就令贫尼不解了,西陲军将们为国为民,那是实打实的最好,如今与少林武当这些武林执牛耳帮派起了龃龉,且闹出人命,岂非令仇者快,亲者痛?”定静道,“贫尼虽年有长,德行却浅薄,因此劝说少林派诸位高僧切莫动怒,也有问一问卫少侠,何事能劳动你这么大的肝火,岂不闻退一步海阔天空么?”
这师太智慧。
她表面质询,实则是在问缘由。
她当然听过少林寺的那些弟子说过前因后果了,但似乎并不轻信旁人。
只不过,以恒山派的实力想当中间说和者只怕很难哪!
卫央目视定逸师太,她身材高大,背负一把剑,穿一袭缁衣,面色有一些愤恨,但在师姐在面前之时却垂着双目不肯多说一个字。
这是油然敬重定静师太呢。
只不过她余光却在往一旁笑呵呵看热闹的叶大娘脸上看,显然认出了叶大娘这个曾经的魔教长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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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道:“两位师太德高望重,在下十分的佩服。少林武当的弟子,其行究竟对与错可寻城中居民,他们是最有发言权的。我远征归来,少林仗势欺人,武当助纣为虐,我不得不杀之。休说只是几个不知所谓的弟子,便是少林方丈亲至,武当真人到来,他们要动手,我也须仗剑杀了他们,这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事情。”
定静师太低头叹道:“又何至于此。”
“是啊,我也不明白,我乃是军中一员战将,战场上,杀人如麻那是寻常之事,敌人不投降,我焉能不杀之后快乎?”卫央请教道,“两位师太智慧有大德者也,请二位教我,我何处有错?”
定逸师太想了想说道:“既如此,何不到少林分辨清楚?以少侠的武功和地位,又与华山派岳师兄交好,如广撒英雄帖,请天下英雄齐聚于少林寺内,当面辩解……那岂不更好?”
“在我的地盘上,他们尚且一言不合便动手,何况在他们的地盘之上呢。”卫央哂然道,“我纵然再傻,也不至于蠢得连‘鸿门宴’一事也不知道,而后,他们既想要动手,我便与他们动手,他们偏有刀我便没有长剑吗?定逸师太也当知道去了少林,我便从此身不由己了。”
定逸师太道:“可如此狠辣未免也有些过了……”
这话是不假。
卫央一言不合便杀两派数十人,那的确有些做过头了。
卫央一笑道:“若他们是如同两位师太这般讲理,我何须与他们动手。他们不讲理,我只好拔剑与他们讲理。此事谁对谁错已无辩论的必要,少林武当并非只是为了江湖事情,他们还肩负着给朝廷清理我西军将校的重担。”
这话一说完两位师太便明白此事非她们所能说和的事了。
“是了,方才回来的路上,有两位小师太跟踪我,西陲鱼龙混杂,处处有各派高手,两位师太还是给她们找一个安全之所吧,我与东方不败虽有十年之约,然则他的手下可不都是好东西,在青海,我是见过他们的嚣张气焰的,何况五岳剑派内部的那些龌龊,我不说两位也应当知道。”卫央反倒说起这两位不怎么愿意提起的事情来。
定逸师太质问道:“少侠既是西陲要员,又得华山派岳师兄传授武学,宁女侠百千次于贫尼面前谈及你,无不赞叹有加至极,你何必又与魔教的长老混迹在一起?”
叶大娘嘲讽:“难不成把这孩子送到见性峰,当个恒山派的出家人?不服拔剑啊。”
这帮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暴躁。
“五岳剑派打了二十年,也没见得把他们几个打死;魔教高手打了二十年,恒山三位师太也没见有折损,你们啊,脑子里只有打打杀杀,岂不知,这对彻底解决正邪争端毫无建设性意见?”卫央两边劝说。
定逸师太脸上怒气一动,神色中有一抹悲哀,轻轻道:“怎么会没有结果呢,贫尼师姐妹总共有两双,二师姐,二师姐便是死在魔教的手中。”
卫央呆了呆。
不是只有恒山三定吗?
“二师妹早年喜好与人争斗,又自负武功出众,因此战死了。”定静师太倒是看得很清楚,她说道,“师妹,咱们与魔教打生打死的,所为的是何?难道只是为分出高下,认定谁是邪魔么?错了,你错了,打,为的是没有正邪,若世之不存邪,便何来正?若是没有正那又何来邪魔?卫少侠能劝说几位施主放下屠刀,那已是最了不起的功业,若只顾争斗,纵然是我们赢了,又多少战死之人,留下多少个孤寡者?着法子,我瞧着是最好不过了。”
看,这就是讲道理的前辈高人嘛。
卫央趁机道:“青儿,你带着几个人,去城中那边,请恒山派的各位师傅住进安全之所。”
定静师太微笑瞧着他。
倒是定逸师太很错愕。
叶大娘哈哈一笑,这小子要对谁好,那你得注意。
他往往后头都藏着自己的小算盘!
“我都听到他小算盘噼里啪啦响了。”叶大娘十分了解卫央。
卫央很腼腆,他哪里有什么小算盘。
他的目的不过就是要江湖里平静一些,少林武当别表现的那么张牙舞爪了。
第四百零三章 莫道闲情都抛许,半山风月半山天
卫央的一番客气,反倒让二定不知该怎么说了。
她们的本意是化解卫央与少林的恩怨,用意深处在武林局势。
如今的武林,依旧以魔教为实力最尊,经东方不败亲至少林一战,武林正派见魔教大有倾巢而出的架势,如今采取的是各自守着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的战法。
但武林正道之中依旧是纷争不断,左冷禅野心勃勃,对五岳并派一事依旧加紧推动,前些天,南岳衡山的鲁连荣亲至华山派,观其行,大有配合左冷禅推动并派一事。泰山派天字辈倒是未见其动作,但玉字辈的高手前辈这些日子可没少在五岳剑派行走。
二定屡次过前往衡山派寻找莫大先生,莫大杳无音讯,刘正风又无一派掌门人之威严,眼看着衡山派是指望不上。
泰山派更靠不住,天字辈倒算是团结,可上一代玉字辈掣肘不已。
那也就只有华山派可以结盟了,定静师太此次前往关中就是为了促成两派联手对抗左冷禅的野心,她自然知道华山派与西陲的关系。
根据岳不群亲口所说来判断,至少卫央对华山派是十分支持的,他如今是西军上将,又是朝廷钦封的北庭侯爵,当可为两派的一个帮手。
这就让二定心中既有些欢喜也有点忧虑了,但毕竟欢喜大过于忧虑,遂有闻讯连忙来试图说和一事。
只是,少林的武林至尊威严不可挑战,卫央的上将尊严更不容挑衅。
“针尖对麦芒,师姐,此事只怕难做。”定逸师太叹息道。
定静师太点点头,低头念诵佛经,心中迅速考虑取舍。
很显然,若无卫央在西陲支持,华山派如今门派兴旺发达,广交天下朋友的实力便一落千丈,这对对抗左冷禅并没有好处。
可若是与少林反目,那也不符合五岳剑派的利益。
“善哉,善哉。”定静师太连忙念佛,心中一时有算计之心倒让她很惭愧。
卫央也在盘算武林中接下来的格局。
前些时候有消息说了,武当派冲虚道长接任掌门而少林方丈方证大师亲往恭喜,以两派的实力地位自然而然更加巩固盟友的地位,这两派实力雄厚,哪怕东方不败倾尽全力攻打,那也能保存足够强大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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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便是五岳剑派这一庞然大物了,一旦五岳并派成功,那就是威胁少林武当的武林领袖地位的实力,以那两派一贯的尿性,他们定不愿意看到这件事情的发生的。
“我如今交好华山,与嵩山左冷禅的两个师弟也算有些交情,可谓进可支持左冷禅并派,退可支持岳不群保证华山独立自主。这两位师太,只怕看到了这一层才来的,何况,岳不群信中透露的消息足以说明,华山与崆峒两派已形成了联盟之势,如此看来,岳不群已经舍弃了原本两不相帮试图坐收渔翁之利的打算,积极主动谋划华山出路。这样算起来,武林格局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卫央心中想。
忽然,定逸师太问:“少侠与丐帮的解帮主……”
她本是快言快语之人,只是如今明白武林的格局,有些话堵在心中说不得出。
这很难受!
“不过用一些武功交换了他们的绝学,利益上有基础,然丐帮在武林中素有第一大帮的称呼,又与少林武当交情莫逆,”卫央索性敞开讲,“计算之时候,最忌把不稳定的因素算进自己的实力中,两位当不可寄希望于这些不稳定的朋友。以我之见,华山派如今兴旺发达,且不知那位前辈高人什么时候才肯下山来,恒山派若要想不被左冷禅得逞,一方面当自强,一方面也可与华山派加强点联络。”
定静师太长松了一口气,她也与官府之人打过交道,知道这些人说话最喜欢云山雾罩,如今这么一说她反倒轻松多了。
遂称赞:“少侠身在官府,目光如炬,没错,要想超然物外,唯有自身强大。”这话本有些违背她们学过的佛理,但这就是事实,于是道,“但这不是一朝一夕便可成功的事,卫少侠可知,有人固然不愿意嵩山派吞并其余四派,但也不愿意其余四派合纵连横排斥嵩山派?”
想到这点了。
以嵩山派的实力本不足以让各派均有赞同并派之人,再想想一部《葵花宝典》引得华山派一蹶不振之事,这里头少得了晨钟暮鼓的声音么?!
百年的大派果真实力不可小觑之。
定逸师太抿着嘴皮低着头,她本不是愚钝之人,这几次下山所知所见所闻俱令她不敢想,不愿想的那些事情均已成了真了,她不得不思考内心不愿面对的事情。
“这些事,既是各位前辈自家的事,也是中原武林的事,在下才疏学浅,武功又差,就不过多干涉了。”卫央道,“难得两位师太来西陲,待会儿诸位小师傅过来了,咱们须吃一顿好的。”
恒山二定啼笑皆非,明明在谈生死攸关的事,怎地忽然冒出个大吃大喝的想法儿?
这家伙该不会是还有什么打算不愿说给她们听吧?!
定逸师太索性询问道:“听嵩山派两位师兄说过,卫少侠与他们并肩杀敌,自有一番朋友之义,你又与华山岳师兄引为好朋友,宁女侠视你如自家孩子,你打算怎样对待他们?少林武当的那一番恩怨又当如何化解?”
卫央微笑道:“清风明月自在天,何曾管水又管山;我自一口真气足,不负鸳鸯不负仙。”
定静含笑点头道:“善哉善哉!”
定逸师太琢磨了许久,才明白这人确切的用意。
有些事,他管;但有些事情,他也只是管上一管。
“少侠倒有一些道家的蕴意。”定静问,“卫少侠师承何处?”
卫央又打谜语道:“或‘斜月三星洞’,或‘灵台方寸山’,或‘横波万里,炊烟人家’。”
皮!
二定心中均笑道:“看来不是那帮魔头所教授,这就好。”
定静微笑道:“那就要麻烦卫少侠,我等歇息两日,便要返回恒山,少侠若有什么话要捎给宁女侠,贫尼倒也可代劳。”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师太可多住几天,西陲好,这地方甜瓜养人啊。”卫央大赞道,“多走走,多看看,佛法是好的,教人向善那可是莫大功德一件!”
张天师未必能够很快到西陲,但这不是有恒山派各位师太来了嘛。
来都来了,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金刚寺僧人,总不能跟恒山派的师太们大打出手,是不是?那就太缺德了。”卫央如是暗忖。
第四百零四章 变起河西何彷徨
“听说,恒山派入伙了?”次日正午,老王爷过来吃面条,他马上要出门,这是打算把吐鲁番的坎儿井工程完全交给卫央,就是说话很难听,你斜着眼睛蹲着烧火呢哪来这么多闲话?
卫央当即道:“不可能,哪里会,没有的事。”
什么叫入伙?
只不过恒山派的小师傅们过来以后,亲眼见白花花的细盐,白花花的银子,于是说了句“河北都吃不到这么好的细盐”,卫央也就顺水推舟说了一句“小师傅们何不自运细盐去河北贩卖”。
“这有什么错?人们追求物质生活的提高本来就天经地义的很。”卫央愤愤不平讨伐老头,“你们总是把我看得跟个土匪似的,那不是我的本心,我是西陲的大将明白吗?”
老赵头耻笑:“听你胡说八道老夫心情特别好——你是怎么说服两位师太的啊?”
这可就殊为不易了,须摆事实讲道理,左右耗费了卫小郎好几句话的功夫。
定静师太倒是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反对恒山派的女弟子们做点小生意。
定逸师太却大加反对,她本意是弟子们要侍奉菩萨哪里有工夫伺候银子。
“师太此言差矣,侍奉菩萨是好的,侍奉苍生也是好的,师太你想啊,河北那么多人吃不到这么好的细盐,且不说口腹之欲但就健康而言,一天有一百人因粗盐里的危害物质太多而生病痛苦,那是多令人闻之而泪下的事情啊!”卫央当时是一副叹息不已的样子。
定逸师太好笑地问道:“少侠之意何不直说人家吃你的细盐你要人家的银子?”
“这话倒也对,做生意怎么能不讲究收获,那就成了单方面占便宜了。但我一片拳拳之心,想必师太们也是能体察得到的,正所谓合则两利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是不是?”卫央这么说的。
他还进一步说明,这是恒山众位师傅们自力更生的大局。
“首先众位师傅们吃饭总要化缘才行,若是能自力更生了,本身就是我佛提倡的事情。而后,自身实力强大起来,还能帮助那些穷苦人家实现温饱生计,比如恒山派今年能赚一千两银子,留下修缮寺庙的花销,剩下的,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山下的贫民发放一些白面,哪怕能活命几人,那也是善哉善哉的事情对不对?你们想,你们仔细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卫央记得当时他是这么劝解两位师太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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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今天一早,那位最年长的记名弟子于嫂就找了冯娘子打听经商的事情,师太们也没有反对。
卫央目视赵允伏:“你说,我这叫拉人入伙?这要是拉人入伙那我成什么了?”
“嗯嗯嗯,你为了苍生呕心沥血,老夫是十分的佩服。”老头又问道,“听说你打算拉龙虎山入伙?那帮人可没有那么好说动,何况金刚寺值得那么大动干戈?”
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你瞧金刚寺在前,后头还有个什么?”卫央冷笑道,“西域少林寺,那也是少林寺,他们以为藏在深山之中我就瞧不得他们了。”
这厮果然还有一番算计在这里。
“内务将军大帐分设招纳江湖高手的小组,但那只能招收一些无名无姓的小派高手,有数的江湖门派很难招纳。那好,这组在明处,你就在暗处,明处拉拢暗处打击,这才是置身事内的好法子么。”老头儿往锅里看两眼,“咋还没有好?”
“麻食儿哪有那么快,再等一会儿。”卫央教唆道,“你跟朝廷的那些名将之后……”
“想都不要想,他们敢来那就等着抄家灭门,敢与我等通风报信,家族多的是觊觎爵位的内鬼,何况你以为锦衣卫东西两厂在咱们西陲无所作为,便在那些贵族家里没有作为吗?”赵允伏想想问道,“还有华山派,你以为他们是怎么那么轻易与崆峒派联合的?”
怎地?
“崆峒派掌教飞虹子,俗家名徐惊鸿,你琢磨。”老头儿提醒道。
卫央想一下:“魏国公一系?”
“定国公,她是徐延祚的姑姑。”赵允伏说道,“徐延祚本就是天子亲信耳目,徐惊鸿当年险些为皇后。”
明白了。
“不过魏国公定国公两支是怎么回事?”卫央很惊奇。
这时空并没有奉天靖难时,朱允炆死在朱元璋前头,朱元璋遂立朱棣为储君,次日太祖薨,这是名正言顺的继承大宝!
“想当年朱允炆为储君之时,徐辉祖力劝先杀太宗,若非是徐增寿帮忙,只怕果真为朱允炆所杀。后来太宗皇帝荣登大宝,自然要奖励功臣,何况徐增寿与徐皇后姐弟情深,非徐辉祖所能比得上。”老头儿忽然大怒,“你还要不要听崆峒派的事情?”
您请!
老头儿瞪了一眼说道:“前面的事情你打听那么清楚干啥,你只要知道,飞虹子是一把铁剑从崆峒派山脚下,连打十八个内外掌门,打到崆峒掌教宝座上的,你也该知道这人有多厉害了,她后来以家传的乾坤大挪移,修改七伤拳,如今号称拳剑双绝,左冷禅曾上山去比武,虽没有消息,但江湖上所传,左冷禅一败涂地,那定然是有可能的,何况东方不败东来,安能不拜山?你千万莫要小看那个女人,她的乾坤大挪移只怕早已练到了顶峰!”
那就难怪西陲刚有动作,崆峒派就跟华山派联合了。
“朝廷的手在武林中伸的不少,武林的手也在朝廷里捞了不少好处,这里面的是非曲直岂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卫央慨叹道。
“你知道就好!江湖之大,你永远不知站在你面前的后头有什么靠山,能以智力取胜,就不要擅动干戈强要做,”赵允伏警告,“世人都以崆峒昆仑为二流门派,昆仑很虚弱,可崆峒派实力绝对不低,我猜测,他们内外十八门掌门人只怕大多有嵩山派丁勉的实力,只不过他们低调行事而已了。”
惹不起。
但是他们要敢找上门来,那也只能拔剑就杀。
“但是我很好奇啊,这位徐夫人既然有那么好的出身,她干嘛出家?”卫央不解道,“家里能允许她这么做?”
“谁告诉你人家出家?她只是行走江湖,再说,不行走江湖,去给皇帝当老婆?那深宫大院,就是个尸骨无存的修罗之场。”老头儿哼哼一声,“要不然,老夫总不能叫她来当偏房。”
哎呀大八卦!
卫央嗖的一下蹿过去:“此事郡主知道吗?”
滚!
“跟你谈大事,你漠不关心模棱两可没当回事,说点陈年往事你瞧你那模样,你能正经点吗?”老头儿极其恼怒可说。
卫央叹服道:“这就是吃瓜群众心理!”
“红翎她娘是个好女子,可惜太倔强。”老头儿多少有些心情低落。
卫央立马闭嘴不吃瓜。
第四百零五章 誓杀此僚!
卫央大概知道一些王府的事情,小郡主的母亲是小门小户,但绝非寻常人家的女子,算是书香门第那种。
她嫁给当年的赵允伏,自然让朝廷很是恼火。
要知道,淳端皇帝当年可是决心要把西陲彻底并入朝廷统治之下的。
“当年的事情随着先帝驾崩,该过去的也都过去了,我也报了仇。”老头儿吃着麻食叮嘱道,“我们这一代的恩恩怨怨,你们那一辈可不准再惦记。若不然,恩恩怨怨纠缠不休了。”
卫央待见他就待见在这里,这人活的很通透。
“算日期下来应该也是当今天子继位以后的事情,来去也不过十余年,你能怎么报仇?就算是老皇帝当年做的手脚,你也不能把先帝挫骨扬灰对吧?”卫央道,“我估摸着应当是当今天子的锅,有机会我帮你收拾他。”
有些事,你要是不扛那就被人扛走了。
赵允伏笑道:“你当老夫是怎么报仇的?算了,有些事说来不好,不过老夫可不是那一家子那点德性,自己老婆被坑了,却要拿别的女人出气,此事你们不必管了,待将来出息一点了,红翎她外家找上门,你们拉一把就行。他们也吃了不少大亏的。”
这就可见老赵家跟小郡主的外公那边关系肯定不好了,此事只怕还没那么容易解决。
“好了,你赶紧去吐鲁番视察,坎儿井工程要保证两点,第一不能中看不中用,咱们必须有自给自足的粮食才可立于不败之地。第二,绝不准死人。”老头儿吩咐,而后提着兵器出门就奔东门去了。
卫央总觉着赵家与天家的事情还有些说法,只是又不好细问。
“总不能不问吧?”卫央心里这么想。
他去找冯芜,在她房间内没有找到,跑回去一瞧,她正坐在寒冰床之上,冻得龇牙咧嘴丝毫没有美感可言,不过她心智要比青儿坚定,尽管冻得有些麻木可还是能运气抵抗,见卫央进来,她迅速收起不受管理的面部表情,轻咳一声闭目,一副端庄美丽的俏样儿。
卫央好笑道:“你才学了混元功,先下来我教你学紫霞神功。”
他的紫霞神功可不是华山派的紫霞功,经葵花宝典的完善,他手里的紫霞功进度要比岳不群手里的秘籍上记载的功法快两成。
哪想到冯芜嗤笑道:“谁要你的功法,叶大娘教我们学了当年昆仑派的内功心法,郡主说不好,又教我们学逍遥派的功法,我的天山折梅手已经有几分火候了哦,”抿抿嘴,她眨着眼睛问卫央,“天山折梅手哦,你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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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
“还学了天山六阳掌法,可惜,郡主说过小无相功失传了,逍遥派的凌波微步也失传了,若不然那倒是好武功。”冯芜叹息道。
卫央一怒之下道:“就算你学的武功挺好,你能打得过我吗?”
冯芜扬起俏脸道:“你打啊,那你打我啊。”
这……
“讨厌。”冯娘子一转身扔给卫小郎一个美丽的后脑勺儿。
“你下来,跟我去吐鲁番,多少人念着你的好,可连你面儿都没见,你跟我出去一趟。”卫央道。
冯娘子半晌才道:“外人有什么好见的,你自己去罢。哼!”
你哼什么?!
卫央出门找青儿问,青儿挠头道:“是啊,她哼什么?”一拍额头道,“是了,她与高娘子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事,左右最近十分不对劲。”
卫央当即明白估计是被高岚给气着了,那只狐狸精虽然在他手里吃了些亏,但毕竟是只狐狸精啊,就是你说什么当着我的面说不行?
“早晚叫她知道规矩!”卫央愤愤地去牵马。
他还得出差,吐鲁番距离此地那可远着呢。
“你们去不去看热闹去啊?”卫央又找几个魔头询问。
叶大娘摆手:“此番出门又不是征战,早去早回,我瞧恒山派也不敢找死,你尽管放心。”
多亏定逸师太早早出门去了,若不然非得打起来。
既然没人一起去,卫央只好去校场点一支军马,正出西门的时候,路边数十人畏惧地蜷缩在一旁。
卫央一细看,有老人和小孩,老人一个个面色发白,小孩看着都瘦骨嶙峋。
“你们是关内来此地的吗?”卫央驻马问。
有老者哀求道:“大人,小人们都是关内的良人,来西陲只为求条活路!”
卫央皱眉道:“何不进城去报名?”
老者叹息道:“小人们去求衙门里收留,衙门说,哈密人口已经很足了,只好又往西边走,听说吐鲁番急需要人手……”
“哪个衙门里说的?”卫央取马背上的干粮,叫麾下发给众人,问道,“纵然是哈密人口很充足,那也要起到中转站的作用的,哪一个狗胆包天把人往外头推?”
十数人均不知该如何答复。
小孩子得了吃的,脏兮兮的脸上露出欢喜的天真的笑容来了。
卫央瞧得心里发酸,一个个衣不蔽体体力耗尽的样子,莫名让他想到早几年哈密城内卖儿卖女的惨烈景象。
“吃,慢点,吃完这还有。”卫央回头道,“去把负责转运民众的衙门给我搬过来,就在这,叫他们当场办事。”
那路程……
“早晚会赶到,我们昼夜兼程就是了。”卫央摸摸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孩的后脑勺,他手捧干粮并不先自用,而是转到一边,给缩在一个妇人怀里的小女孩吃点,而后才拿来给几个老者吃一点,自己只剩下一点,他小心地爱惜地两口吃光,目光只在卫央马背上一转,但乖巧地露出天真的笑脸来,向卫央很正式地用读书人的礼仪拜谢。
卫央惊奇道:“小兄弟识字?”
小孩子点头:“嗯的,我娘有叫我念书,我爹也说读书总比识字好,识字总比不识字更好。”
那他的家长呢?
“我娘在,我爹去前头打探去了。”小男孩指着虚弱的妇人,请求道,“大人,能许我们一些药汤么?我爹种地很有学问,我娘会教书,教得可好了,还有,”他手指着众人,“我们都是很会很会种地的人,大人若能活我等之命,我们定结草衔环以报答。”
这孩子真懂事。
卫央遂下令:“刘二,李大,博尔赤,给他们瞧病诊断,莫日根,你传我将令,西陲自叉失里到蒙古卫,自友谊城到昆仑山,凡有求助于我军者,我军不得拒绝。军中当分设转运衙门,若百姓来投,既不可驱逐,也当要活命。”
百姓们齐拜,卫央细问起来由,一时怒从心头起。
第四百零六章 民心如海,我当如山
卫央询问道:“据我所知河西去年算是大丰收吧?”
那小孩说道:“是啊,我家有几亩地,且收了些麦子。”
那怎么?
老者道:“大人,咱们是本本分分的小老百姓,今年开春时,不知为什么,甘肃总兵神英下令丈量土地,强收麦子,咱们且不说青黄不接,眼见入秋之时河西已有饿死的人,可官府的麦子堆积地成了山,咱们去讨要自家出的,官兵们又是抓捕带头的人,又是威胁小人们好生一顿,小人们至今也不知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大人,河西百姓饿死者,沿途足足有数百,那惨状真是惨不忍睹。”
卫央重重一闭眼,他知道神英要干什么。
神英!
当诛杀此獠!
“大人,逼着百姓逃离汛地那可是一方大吏严重失职啊。”麾下来询问。
卫央冷冷道:“只要驱赶百姓来到我关西,我们既承诺人人有饭吃,那就成了相当麻烦的负担。到时候,我们要从关内勾粮食,正好被他们要挟。此乃贸易战手段,神英一届莽夫如何能知?”
将士们愤懑地骂道:“真真是造孽!”
“杨一清,我听情报说此人依旧当着三边总制,此人倒有一些才学,只不过,哼哼,”卫央道,“自古文人多薄情,这厮真是个畜生。不过,谁告诉他我们只能从他手里买粮?!”
老者们不懂这些只是互相看,这位大人看着年轻至极可好像说话很管用啊?
“老丈不知道,这是咱们西军卫小官人。”几个军卒笑着介绍道。
百姓们惊喜不已,忙于道旁再拜,纷纷道:“求官人收留,牛马事做得,只求一口饭,什么都做得。”
卫央心里只恻然,朝廷与西陲的斗争牵连到这些可怜人了都。
“朝廷不想管,我们管,朝廷不愿管,我们管。都起来,稍稍吃一些,片刻后衙门里的人到了,我叫他们当场办,落户西陲也好,只是暂且来求生也罢,总不能叫人饿死,”卫央再传令,“乌仁,你速去叫巴音来此,叫斥候即刻传令各城,叫他们立即准备房屋、牲口、粮食,而后每半月来一次哈密,保证逃难百姓顺利到达各城,此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不要跟我说他们手里什么官员不够了,坊长不够了,哪个敢废话,回家抱老婆去,有的是能解决问题的好手。”
而后又吩咐:“让哈琪雅派人协助此事。”
乌仁会意道:“标下明白了。”
卫小郎做不出引狼入室的事情,让哈琪雅派人过滤一遍那才是应该的。
不半晌工夫,城内连滚带爬冲出十余个官吏,带头者满身酒气,双眼红彤彤的,连一身蓝袍都扯得七零八落不像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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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酒了?
卫央轻轻一嗅,将马鞭在那人脖子上头拍,微笑道:“阁下好生自在啊,哈密城没青楼,是不是给你等专开设一座才是?”
那人叩头如捣蒜,一个字也不敢说。
“军令上怎么说来着?渎职者,该怎么解决?”卫央问。
那人大哭道:“大人,标下知错了。”
“知错了就滚起来,我瞧你们是舒坦日子过好了,浑然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我记得,你也是战场搏杀毫不顾身的老卒,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说我该怎么处罚你?”卫央警告道,“不要以为你浑身伤疤,便可恣意妄为。今日之事且给你记下来,再敢吃酒牢骚,老子让你一辈子待在这个位子上,滚起来,办事。”
那人擦擦眼泪爬起来就集合人手,他倒没想到卫小郎还记得他的功绩。
“你们几个,也不要在哈密城待着,我军中成立转运衙门,你们去当个守门的,各人俸禄下三级,罚半年,记大过一次,做事吧。”卫央道。
众人如闻大赦,心中均知道这是唯一一次机会。
卫小郎军法森严,寻常根本不给人面子。
这次那是看着他们都是军中转职的老卒,下一次可就没有情面了。
又片刻,吃后门飞奔各处,哈琪雅策马而来。
“今天开始抓神英的脚痛,这个人必须死,往后赶在河西驱百姓如牛马之人,无论是总兵,亦或者总督,来一个,想办法干掉一个,我不问过程,纵然被皇帝老儿责罚我也扛着。”卫央吩咐道,“有没有法子?”
哈琪雅点头:“半年之内必杀死此人。”
“要让朝廷诸公知道他是怎么死,为什么要死。但不要给他们留下把柄。”卫央道,“此外,对三边总制进行围剿。”
哈琪雅请示:“是否就驱赶百姓一事展开攻讦?”
“没鸟用,这是皇帝老儿干的事,杨一清干的越好皇帝越高兴,自越是赏识。吹捧,要吹捧杨一清,不要想着用朝廷大臣的手干掉他,要借助读书人的嘴巴杀了他。三边总制,哼,何等位高权重啊,杨一清坐得,旁人为何坐不得?记着,文人是最有狠心的一帮家伙,他们的心眼平均下来,只怕比绣花针洞还小,”卫央道,“要让三边总制这个位置成为一个火坑,不论是什么当世名臣还是什么饱学鸿儒,谁坐在这个位置,谁就去当文人的死敌,可以搞一些让他们自相残杀的事,最好闹出百十个读书人的人命,我不在乎这帮货色的性命。”
“是!”哈琪雅抿了抿嘴唇立即动身去布置。
不片刻,数十百姓尽皆有新的去处。
根据新规定,哈密不实行整村搬迁之计,统计上来的村庄里,这里落一户,那里安插一户,既不影响太多人,又无声无息打乱了当地人与外来人的凭借原本的势力形成新的势力的进程,这对基层依旧强大的宗族势力是一个很强力的打击。
前些天,还有附近较大的镇甸的宗族长来哈密告状的事情,说什么外客打乱了他们千百年的老规矩。
老头儿立即让各级衙门彻查宗族在当地到底生活了多少年,你说千百年,那就折中罢,五百五十年。
你要连这个都没有达到,那你说的甚千百年?
于是重新规划土地使用,而后借此机会彻查整个西陲的土地所有权,有铁骑镇压,想要有自己的土地的佃户们拥护,区区宗族势力自一扫而空。
外来的人员有活命且活得好的机会,自然也渐渐放弃了与几百里之外的宗族亲友的往来。
如此西陲可定矣。
当然,也有人抨击“皇权尚且不下乡”,各衙门遂回:“是啊,我们这是皇权吗?这是王爷的军令不知道?”
反倒是一些不甘心的读书人,据说又在私下里串联什么宗族长之类的人员。
正好西军改编完毕,且试试他们的脑袋。
这时,西去数十里打探消息的关内百姓中十几个壮年也回来,他们是被斥候找到才回来的。
卫央仔细一看,里头有农夫,有书生,但只是落魄书生不第秀才,又见众人并不是一宗一族的,这才放心让他们先去哈密城住几天,待各城来人接应时,自会有“暖和的土房,一天一人两斤以上的口粮等着你们”。
百姓纷纷感激,卫央摆摆手策马而去,他知道这是与朝廷的一场战争。
一场争夺河西人心与未来的无声战争。
第四百零七章 方生大师,你瞧我这剑法如何
吐鲁番新城之外迎来了崭新的华章,好日子到了。
胡家少女一蹦一跳地向家里跑去,她晌午有假,而且今日因为工艺最好,工厂请她作班头,还给她披上红衣、戴上大红花,全厂的人都羡慕她哩。
身后的长带包仿佛少女的心情,蹦蹦跳跳的,两只乌黑秀丽的长辫子一甩一甩,她想早些回去和家里人分享这样的喜讯哩!
“加工钱,足足超过一半,小六上学能又新衣服穿,小七也有新衣服啦。”少女心里美滋滋想着。
忽的前头有人笑骂道:“马小丫,什么事这么高兴,险些叫战马撞上了?”
少女吐一下舌头,连忙往马背上一瞧,一下就惊呆了。
她可还记得当时杀得全城心惊胆颤的小官人哩!
“有好事?升职了还是加工钱?”卫央也刚到吐鲁番城,进门来迎面碰到副将马守义,这人扯着个辣条吃的正香,一路遂说话到了大街上,不想险些碰到了一位满城出了名的小师傅。
他跳下马笑问道:“你是纺织厂最有名的女工师傅?马守义这厮只顾着吃,你别怪他走路没长眼睛,你且说,工厂有没有欺压我们的恶人?家里房子翻新了吗?如今吃的怎么样?”
少女呆呆的半天忽然一拍额头喃喃道:“我定是魔障了——”
她母亲这几天总想着要请求坊长点个头,咱们只为小官人立个神位好生感谢他才可以,今日怎么会这么巧就遇上人家啦?
卫央好笑道:“升职加薪高兴迷糊啦?!”
少女这才敢相信,连忙要行礼,卫央往旁边一闪,笑道:“马师傅手工精湛,我却一点都不懂,论这个,你可是我女师傅,怎么能向我行礼?你家里有参加修工程的人么?”
少女慌忙道:“有,有,我爹爹就是好把式,我娘在工地上做饭,我,我可以带你们去。”
卫央赞道:“民众都动起来了,坎儿井工程定可很快做好。只是这才是起步,往后啊,还要照顾珍贵的地下水不用再那么多用水农业上头。”而后拱手道,“祝贺祝贺啊,升职了,还要继续努力,也要为咱们工人说真话,若敢有仗着有地位欺压咱们工人的人,你可要想法子寻找到王爷,咱们绝不容许咱们建设好的吐鲁番城,变成了有钱有势的贵族霸占的吐鲁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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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当即道:“大人以前说,有谁敢欺负咱们工人,咱们打烂他们的狗头。”
“对,必须打烂他们的狗头。”卫央笑道,“赶快回家吃饭吧,记着睡午觉,往后啊,咱们还要用水力风力增强工作效率,所以还必须加强学习,要谦虚谨慎哦。”
少女一看他要走,一咬牙勇敢地拦住马头,道:“何不去家中一看?”
哦?
少女道:“书上说,百闻不如一见,大人既路过,可到我家一看,过得怎么样,一眼便可知道了。”
这倒是个胆大的少女。
卫央想一下,回头喝问道:“马守义,你他娘的吃完了没有啊?”
马守义笑道:“以前马黑麻不准咱们吃这个,如今吃个够。大人请放心,绝无让人家讨厌的可能。”
少女也说道:“学堂里面说,要吃多点肉,才能长身体,如今吐鲁番城也有不少肉类养殖场,大姐正在里头做事,家里绝无避讳之处。”
卫央又下马来,前者马缰绳随着少女往巷子去,这一下可好,他这一路走,只见到路上行人尽皆惊喜拜见,躲也躲不开,也只好一路保持着微笑不断地拱手回礼。
一时到家门之外,有人见少女挺胸抬头越发的骄傲,竟憨态可掬,于是道:“马小丫,你怎好与小郎走在一起?”
少女娇声道:“大人不放心咱们过的啥日子,要在我家里吃饭。”
当时一声喊:“马二丫,小官人到你家来吃饭!”
门内跌出个少女,面目与马小丫有几分相像,又惊又喜又要避在一旁拜见,卫央只好道:“谁要再拜礼,我只好也向你们跪拜。”
众人唬一跳,一起看马守义。
这家伙笑道:“你们不自在,大人不自在;你们学我自在,大人也很自在。”
当即邻里左右一起来感激,一时鸡飞狗跳,有老妇捉公鸡一只,有顽童摸鸡子两双,左邻送来了大蒜,右舍揣一点花椒,忽听门外一声喊:“快闪开,这上头还有血!”
只见一个开怀的汉子,肩膀上扛着半头猪,进门大声道:“我是个杀猪的,不懂大道理,只知道小官人来这里,咱们别的没有,好吃好喝的须满满得送上,来,剁些精肉做臊子,今日美美地吃一顿大碗宽面。”
卫央再三作揖感谢,见两个少女卷起袖子,将热水皂角放在一起细细的洗手,又在灶下抓一把草木灰,沾点油洗得干干净净。
“险些都忘了大事,研究所以各样材料,如今已做出还算好用的肥皂,过些日子便可推广到市场,大伙儿谁若是有好主意,咱们应当群策群力,此外,有用的主意,那是要奖励的,咱们要注意官府的告示,可千万莫让衙门里的官吏扣留了那笔银子。”卫央道。
马守义嘿嘿道:“哪个狗贼胆子大,敢克扣工人的银子?”
那可说不好。
有钱人,自有一大批愿意喊爸爸的二百五呢。
看到普通人过的能吃饱,隔三差五还能吃顿肉,卫央心里就很舒坦。
他细问这些人的日子,其中有地主,家里三五十亩地之外还承包了一大片土地,不断迁徙来的关内民众有帮他种地的,地租几何,帮工几何,卫央都一一问过。
还有些做工的,更有自己做一点小买卖的,卫央便问税银重不重。
众人都赞道:“咱们的税银是古往今来最少的了,再不敢低了,再低咱们拿啥养军队?这钱本该出,要不然,马黑麻那些坏种回来了,咱们的好日子还咋过呢嘛。”
卫央便问起城中官吏的水平,马守义满不在乎,民众们倒也言辞恳切毫不隐瞒。
原来,吐鲁番城主将空缺,马守义如今暂代守将一职,此人有民事才能,待民生颇为老道。
“光组织人手建设坎儿井,换别的人来,怕是要吃瘪,马副将公平公允,最难得不强征人口,衙门里虽然有不好的,但都能改正,这就很了不起了。”长者们夸赞。
卫央笑道:“那倒不负这厮这次受封吐鲁番守将一职,实打实偏将。”
他却不想这事儿让马守义极其恼火,他不想守着城池。
第四百零八章 打我当趁早
“标下宁可要上校,当一个守备。”马守义骂道,“守城军,那是要多大的本事才能带领的?我这点微末本事至多也就给大军当当先锋啊,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什么的,守城?这事情干不来,干不来,这好比杨令公困在了五台山,岳爷爷死在了风波亭,俺仿佛笼中鸟儿,瓶中的花,此事做不了,打死做不了。”
这是连叉失里城的守将都不愿当啊,卫央也有治他的办法呢。
卫央道:“往后叉失里城必然是我军与敌军交锋的前线,此城不但要筑城,发展民生,还要作为进攻与防御察合台军的桥头堡,你真愿意当个上校?那可就没有军情紧急之时统帅两军的资格了。”
马守义琢磨一下,二话不说拍了胸脯。
这厮是一个不错的人才,既能打仗又能从政,难得的是对商业注重的同时又坚决抵御商业对行政的侵蚀。
选他当叉失里主将那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一时间,清汤面片子,紧急炒的几道菜,都有肉,一起端上来,卫央与众人坐着正说话,只见那面汤清白,菜叶子碧绿,肉也是肥瘦参半肥肉多一点,算是超出一般家庭生活标准许多了。
“吃。”卫央自吃三大碗,方叫人家主人高兴。
吃过饭,坎儿井工程也到了快要动工的时候,卫央遂引军先去,后头留下几个,要给人家结账。
少女十分恼火,但这是卫央定下的最新规矩。
就算老头儿去诸卫视察,那也要命亲随带着银子,吃过饭要结账,这事儿令不少人很又一剑,只是嫌麻烦。
“收着,若不然只当触犯军规处置,那可是要打军棍的!”军卒们劝着,一人算六十文钱,足够的给人家留下银子,而后才快马加鞭追上队伍。
人们只是不解,有这必要吗?
“你细想,若是不定这个规矩,今天有人视察,明天有人考验,三番两次,连饭铺也该吃光了。无规矩,只能是苦了百姓了。”军卒们分说。
此事迅速在城内传开来,小官人吃过饭尚且要足够地给钱,其他人哪一个能比他更尊贵?
“原来吃了饭是要给钱的。”有一些饭铺便考虑,是否应该找一些守卒。
正这么想着,守卒们已连忙送了钱过来。
马守义讲的很好,卫副将尚且吃饭给钱,你们功劳大能比得上人家?
那你凭什么吃饭不给钱?
“如今先送去,权且算你等疏忽,但若查起来,那可是欺压良善之事了。”马守义示意。
“大人,查出来了,城内有不少军卒吃过饭不给饭铺钱,也有巧取豪夺者,多以老卒为主。”卫央纵马赶到工程之前,后头的军卒护着一个守将衙门的军官赶上来,那是军中的军法官,他持表册汇报。
卫央道:“今日日落之前,没有还钱之人尽数讯问,但你要记着,目的是治病救人,而不是大肆排除异己,要公平公正公开处理。”
军法官领命悄然而去。
卫央最担心的就是战后一些人依旧没有走出生杀予夺的思维模式,表现在生活中自然就是飞扬跋扈。
好的一点是,西军的军规严密触犯条令者只是少数军卒。
“他们来迎接大人来了。”前锋回马禀报。
胡大荣是吐鲁番新城第二副将,但并不很精通军事,反倒在民政一方展现出不小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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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山脚下远远望见一行白烟,本当是卫央,连忙整束衣服前来拜见,又见白烟里数军返回,他也知一些兵法,当即赞叹道:“卫副将真是当世名将啊,视察事也挥军如用兵。”
或有心腹道:“这里能有什么事情,这是不信任咱们。”
“瞎说,名将用兵如臂使指,行动坐卧皆为兵法精要。一支军,许看平日里如何操练,而后知战场上怎生应敌。一旦处处以军事为先要之念头扎入到灵魂,自然处处展现出与众不同的风范。”胡大荣告诫,“你等见识浅薄不可胡说。”
心腹们赞佩:“大人真是明见万里,我等实在愚不可及!”
这句话却令胡大荣悚然警惕,这般处处拍他马屁的事情,最近似乎多了些、仿佛身边人人都有这样的行径,他们是有意如此,那是为什么?权势?
不!
胡大荣当即屏退左右,吩咐道:“尔等在这里等候,我自去迎迓,须不可失了礼数。”
一时纵马向前,不百步,见虽只是小小的一支军马,然前有斥候远出数里探察动静,左右两翼各有十数骑卒往来纵横,后头更有一彪人马防备后头,中间也按照梅花阵的阵图徐徐行军。
“真乃是名将之姿也。”胡大荣翻身下马站在道旁。
卫央纵马上前,示意道:“这是有话说,一边走一边说。”
“是,”胡大荣飞身上马,仔细斟酌一番,才从容说道,“标下这些日子总觉身边之人有些反常,方才他们一番话才让标下明白,他们似乎再有组织有预谋地给咱们灌迷魂汤,虽不知谁人在指使,但其人已成气候多时。”
卫央道:“你有什么办法?”
“平日里应当亲贤者远小人,政务中更要远离这些小人,不可令他们担任重要的职位。”胡大荣拱手,“此外还要怎么做标下就不明白了,请大人示下。”
卫央也没有过多的想法,这种事也只有徐徐图之。
“先留下他们,看他们有何目的,只要你自身不被他们所迷惑,他们也只能做无用功。”卫央极目远眺道,“恒山派的师傅们怎么到了这里?”
胡大荣笑道:“正要说此事,恒山派昨夜里抵达此处,倒也没有讲什么禅理,只是在附近看着。另外,少林方生大师也在这,标下不明白他的意图,他只一个人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这人很会装傻啊。
“开工吧,他们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情,我们要做的是让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民心在我,他们能奈我何。”卫央走马山前说道。
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些人所图自当是信众,毕竟西域十六佛国对这些佛子的引力还是很大的。
不片刻,山脚下发一声呐喊,数百上千人一起动手,卫央又命众军帮助,飞快往山下挖出几个深坑。
期间,卫央站在一旁观看,身后人影一闪,方生走到了身旁。
他几番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
“原则早已给你等说清楚,大师还有什么问题吗?”卫央问。
方生道:“阿弥陀佛,贫僧这几日想起施主剑法,似乎与江湖上失传已久的一路剑法极为相似,不知……”
他知道辟邪剑法?
卫央心中一动,想到了原本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的一篇文章,上头分析的是少林谋划的一场围绕《葵花宝典》的大局,加上他自己的印证,反倒有一些问题要请教方生。
第四百零九章 这下恒山派真入伙了
方生大师道:“卫施主,不如借一步说话?”
卫央好笑道:“有什么话不能让人听到?”
他偏向定静定逸二位师太拱手,邀请道:“我与方生大师很有些私怨,一言不合是要开打的,两位师太德高望重,不如于我二人当一个裁断,是是非非自可一清二楚,怎么样?”
定逸师太大袖一拂道:“正要听仔细。”
定静师太轻轻念生佛,她目光如炬什么看不出来?
卫央着是偏要把方生大师似乎拿捏住他的把柄亮出来!
这也是告知武林中人,今日之事无论怎么样,都是在恒山派二位师太的见证下,西陲卫将军与少林方生在吐鲁番公开谈论过的,你可以指责谁对谁错,但不能说卫副将仗着地利之便迫使少林高僧做了不得已的事情。
方生低眉不语,他自然不在意卫央对他们的警戒,说实话武林中哪一个门派不戒备他们?
可这厮心思缜密如此,不由让他有一些恼火了。
几人走到不远处,卫央目视方生大师让他说。
就这半晌所见,这和尚慈悲为怀也是真的,他在洞口站着大有一旦有人遇到凶险便要救人的准备。
这可见他们的心怀倒也算得上是好的。
但他们也是武林中少有的操控棋局的人。
心怀是好的,做局也是真的,那么他们做的对不对?
或许对,但是落在卫央眼里那也是错的,他们充当了阻挠生产力进步的帮凶。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了呢?”卫央想,“那肯定是选择的道路出了问题,只有纠正他们错误的道路,才能鞭策他们顺应生产力发展,作出有利于生产资料调整的行为。”
他承认自己的野心太大,但事在人在嘛。
方生不知这片刻里那厮竟生出这样的想法,他沉吟很久,缓缓直问道:“施主那天所用的剑法,其出手之快,其身法之鬼魅,无一不使贫僧想起当年江湖中鼎鼎大名的辟邪剑法,乃至于有些,有些,”他踟蹰再三才说道,“施主应当已听说过了东方不败在嵩山行凶一事,贫僧亲眼见过他出剑的速度,以及那可怖的身法,因此,施主的武功,不得不令贫僧猜测……”
“嗯,剑法是辟邪剑法。”卫央坦然道。
二定大惊道:“这不是福建福威镖局林家的家传剑法么?”
定逸师太几乎逼问道:“卫施主你从何而得来?”
定静师太却奇道:“此地距离福建足有数千里远,卫施主也从未去过福建,怎么会这一路剑法?莫非是那几个魔头做的好事么?”
方生摇头否定:“宋施主,叶施主,乃至那几位施主,他们自到了西陲,就再也没有进过关内,怎么会是他们。这就更令贫僧奇怪了,这辟邪剑法到底是从何而来?”
卫央反问方生道:“不知方生大师在何处见过这辟邪剑法?”
“那是一位故人。”方生迅速说道,但一转眼心中突然发了个颤,他瞧见卫央似笑非笑看着他哂笑,当即立即道,“少林与林家也算是故交,贫僧去南少林探望老朋友,林震南曾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教授他儿子,因此贫僧曾经见过。”
这话连傻子都不信。
定逸师太快人快语责道:“方生大师这话可就令贫尼不解了,林震南何等武功,江湖中不少人知道。若是令大师也闻风色变的辟邪剑法,福威镖局怎会声威一落千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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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静师太更是责问道:“以卫少侠的武功,也足以支撑福威镖局如今的声望,林震南的武功比之他来说只怕是差了一千倍,一万倍。一个武功如此低微之人,大师又何必言辞凿凿自他手里看到过那威名赫赫的辟邪剑法?”
方生不由道:“万变不离其宗。”
“一个武功极其低微的人,就算拥有普天下最顶级的武学招式,练出来也决计完全不像,更不要说方生大师方才所说的‘出手之快,身法鬼魅’,恕贫尼眼拙,实在不知道少林派的有德高僧是如何看出来的。”定逸师太质问道,“大师既要问个明白,又何必如此躲闪,大师要隐瞒什么?!”
方生只好道:“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家师曾见。”
想想拾起一根树枝比划了几招,虽是辟邪剑法招数,但却佛法阐释之全无辟邪剑法鬼气森森的气质。
他倒是老实之人,将一路辟邪剑法比划完毕的时候告诫:“此功邪恶无比,方丈师兄曾经说,那是天下一等一邪门儿的武功心法,卫施主,你练了这武功,可有什么变化么?”
卫央拔剑也使出一路辟邪剑法,但他的剑法轻快飘逸,虽有几分诡异,但却绝无鬼气森森的样子。
“是这。”方生大师当即道,“那日所见施主的剑法,就是这个样子。”
卫央收起剑笑道:“看来少林藏经阁中,武功典籍果真是无所不有包容天下。唔,我这一路辟邪剑法么,是华山岳先生教给我的。”
“胡说,岳师兄怎么会用辟邪剑法?”定逸师太怒道。
“师太恐怕还不知道吧,岳先生的恩师,与当年‘三峡以西,剑法第一’的长青子乃是至交,长青子与林远图比试输了后,曾数次上华山与好友寻找剑法的破绽,岳先生当年还是个小孩子,在一旁自然熟记了这些剑法。”卫央微笑道,“若不信此言,师太返回恒山派之时可顺路请教。”
“那也不对劲,岳掌门既会用这路剑法,怎地又不用?”方生目光湛湛。
卫央点头道:“那是因为岳先生没有达到两个前提。”
“要请教?”方生似乎步步紧逼。
可是他心里知道,今日之后只怕没有多少正当理由向卫副将发难了。
哪怕是他弄死了少林武当两派数十个弟子。
他是朝廷钦封的北庭侯,是西陲数一数二的上将!
不过,若是能弄懂辟邪剑法如何才能修炼成功,那倒也能能够为少林派平添不知多少位了不起的高手。
恒山二定反倒是皱眉不已,她们瞧出了少林高僧的用意来了。
但……
“告诉你们也没用,辟邪剑法为什么连江湖中有名的高手都练不成,那我估计有许多理由,或者是有什么前提条件,或者是有什么身体要求。不过在我这,我以上等武功心法运功催剑,这只是一个基础,”卫央伸手道,“定逸师太,劳烦你伸手。”
定逸奇怪道:“做什么?”
她伸手往卫央手腕上一搭,只听卫央道:“我任督二脉俱通。”
方生倒退数步,一股寒潮席卷全身。
定静师太双目遽张如电射向定逸,定逸师太面色吃惊之至,遂以一缕真气仔细一查,放开手低眉垂目道:“阿弥陀佛,卫施主真是任督二脉俱已打通,只待龙虎交泰,便可神功大成了。”
三人心中均浮现出一句话来:“这样的人才,难怪忠顺王那般保护,待他成年后,又是当世一派宗师!”
第四百一十章 我已是少年
方生寂寞而去。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以卫央的权势,本身就太值得少林结交了,何况他是十年之内必定震惊武林的宗师。
“任督俱开,百脉奔涌,此所谓绝顶之势,而一旦关口大开,哪怕此人修炼的只是紫霞功,那也是当世无双紫霞神功。与此人交恶,少林必错失巨大时机。”方生心中既忧虑且坦然,他知道方证师兄所图何事,也不觉着他们出家人算计这些有什么不好,“僧是红尘人,如何忘红尘?武林如今绕绕纷纷,少林不可不多算,不可不精心计算。”
但他更明白,卫央所练功法定不只是紫霞功。
那会是什么?
“九阳真经?或者九阴真经?!”方生心乱如麻,“可万万不能是《葵花宝典》!”
否则百年之前那段旧事一旦翻出,少林派只怕要蒙尘沉沦数十年之久了。
山脚下,卫央趴在洞口往里头一瞧,见里头只有火把通明。
他跳起来站在高处一看,只见数百个不断往上绞轮盘的三脚架,一筐一筐将湿润的泥土带上来,往沙子多的地方一倒,当即有人往上面栽种草坪。
“这法子对了,我们这里缺水是事实,蒸发太多更是当务之急,唯有水草丰茂,才有风调雨水,必须搞好沙退人进的策略才行。”卫央拱手道,“只是地下如何保证两面同时挖进的水渠保证在同一条线路?”
老者取木棍树根,长绳一堆,笑道:“官人不知那也在情理之中,请看小小的机关。”
只见地面上在挖出的深坑边缘扎一根棍,上头拉着绳索,绳索上每坑吊着两根绳子。
卫央恍然大悟,拍手称赞道:“坑下再吊着木棍,因木棍与地面绳索一致,因此指明方向了。”
老者夸赞道:“官人真是聪明无比,这是当地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法子。”
卫央油然感慨:“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
乃命工兵营:“这等妙用你们当仔细记住,要因地制宜寻找更多解决问题的法子。”
到黄昏时分,卫央亲自下水渠一检查,只见从山脚下依次逐渐变浅的深坑,最高的足足有十余丈,最少的也有物流丈,均是下头小上面大的造型。从各坑下去,均能从余者出来,地下以延伸开百丈长的水渠了。
又过十余日,卫央只在工地帮忙,众军也不好闲着,工程进度大大加快数倍不说,还经历了一次沙尘天气,见识了民众中间保护坎儿井的法子。
这一天,卫央在开辟出的一块规划用来种树的地方等待,此地距离山脚只怕有十数里。
今天是开闸放水的日子,城中居民无论老弱妇孺俱都来此,每个人都在张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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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对于吐鲁番的居民而言实在太宝贵了。
等待,漫长的等待。
晌午时分,前头有人欢呼:“来水了!”继而潺潺水声,水渠中缓缓流出微弱的水量。
那水有些脏,还冲着白沫子,但不过片刻,水流量骤然汹涌,哗的一声,滋润着不知干旱了多少年的大地。
数千数万人哇的一声惊呼,年少者欢呼雀跃,年长者泪水横流。
唯独年富力强者面色欣喜,有了水就可种粮,有了粮就可养家糊口。
人到中年哪一个不是只盯着每日的收成?
忽的,水渠中流水逐渐干净,却冲出一只鞋。
上流有人哈哈大笑道:“尕儿,你怎的把鞋丢了?”
有人蹦蹦跳跳连爬带滚道:“快帮我找新鞋,那可是新的!”
众人莫名跟着笑,仿佛有了水,这里便有了一切。
卫央眉头紧皱,看着欢呼的人群缓缓离开了这里。
欢喜是属于他们的,他还要想法子制定严格的用水制度。
水总是有限的,民众是盲目的,一旦不加以节制,不用多少年,这里恐怕又将荒漠连天,千百年后我们的后人还得背朝阳光面对黄沙在穷苦中打滚,那时候再想治沙,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定静师太微微含笑而来,她是来告辞的。
“师太,你说要如何才能让人们永远记住,这水来之不易,须当珍惜用之?”卫央坐在山坡上请教。
定静师太合十恭贺道:“卫少侠聪明智慧,贫尼实难匹敌,少侠若是没有好法子,贫尼也没有好法子。”
“是啊,出家人是不讲那么多严苛规矩的,”卫央随口道,“少林寺除外。”
定静师太面色一滞,她是不知多少次听这人背后嘀咕少林派的不厚道。
可他偏偏说的很有道理。
这该怎么说?
“阿弥陀佛。”定静师太只好管着自己的嘴巴。
卫央道:“师太此番回去,须当多带些礼物,恒山派的小师傅们帮了民众太大的忙了,心意须要先收下。另外,察合台那边的教众,对这边的影响也十分巨大,师太可想要在这里立庵?”
定静师太笑道:“贫尼正有此意。”
“规矩是约束人的,同时还要有劝人向善的软实力的,这样就很好。”卫央道,为表恒山派小师傅们帮忙的功劳,“我自家出钱,现在吐鲁番城修一座水云庵,师太可与定闲师太商量,早些派武功好人品佳的弟子来,在下翘首期待,还望师太能够体谅我的一片苦心。”
定静师太当然知道他的“一片苦心”。
这人是一个极其实用主义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崇道或者礼佛,他心目中永远都是天地间人最高贵。
“不过,施主要武功高的人干什么?”定静师太不明白。
卫央道:“女子本柔弱,这时代女子受到的欺压太重了,虽有地位崇高者,但不改大部分女子身份地位太低之事实。我之意,往后水云庵不但要成为宣扬佛法的所在,更要为西陲女儿做助力。方法也简单,女子多无力,一旦在家里闹出纠纷,身无分文只怕哪里也去不得,到时候水云庵当暂且收容,待官府来人审问清晰,做财产分割的处理,而后各自寻前程就是。”
这恐怕很难。
定静师太直说她们是出家之人。
“这么说,倘若师太见魔教中人欺负好人,你拔剑不拔?也正是这个道理,除魔卫道,魔不一定必须是魔教的,道却是一切善良与美好的生活的象征。”卫央道,“正所谓……”
“也好。”定静师太只好一口答应,她知道这番作为必定会把恒山许多弟子拉入红尘。
可那也是她们的命运,须强求不得。
“鄙派有一位方带发修行的哑婆婆,贫尼看她武功十分高强,便让她带着……唔,待见了你就知道,这可是一位很愿意为女子出头的夫人。”定静师太眼角含笑道。
哑婆婆?
不戒大师?
仪琳小师傅?
这下热闹了!
第四百十一章 可念又可说
恒山派离开之前,定逸师太自更西边返回。
她察觉城中有魔教教众存在这几日一直追查下去,不过看起来似乎没有收获。
她一听要在吐鲁番城修水云庵,当时便急了:“师姐自不可下恒山,掌门师姐也不可下恒山,我又要行走江湖,怎好在水云庵坐镇?这是什么馊主意?”转念又说道,“纵然是仪和,那武功也低微至极,怎好在这么远的地方住持?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定静师太笑道:“师妹不必着急,卫少侠既邀请,也定当照顾弟子们的。”
定逸师太点下头嗯的一声道:“这小子虽然位高权重,又狡猾得紧,但内心是宽厚之人。他待那些强横的那自然愈发强横,待弱小的却不惜拔剑相助。可是,可是他是个男子汉啊,大一些之后,又怎好往尼姑庵里头跑?”
恒山派大弟子仪和默默地站在一边,她认为自己的武功也不算太弱了啊。
定静师太轻笑道:“这也就是了,有卫少侠照顾,本就是一重周全;何况你瞧着她们武功低微,那是你最近见多了武功卓绝的少年人了,小郡主年纪虽小,但一身武功不在你我之下;卫少侠虽差了些意思,但也可堪为二流高手,在他们的面前,不要说咱们恒山派的弟子,就是少林武当的弟子,哪一个比得上?哪一派比得了?”
“何况前几年才上山的那个哑婆婆,她易容术独步天下,轻功身法独步天下,若有她相助水云庵又有了几分周全。”定静师太道,“待回到哈密,我再问一问那个小姑娘喜妹子,她内功基础已然十分坚固了,叶施主又传高明内功心法,若她愿意当我们恒山派的记名弟子,那也算我们有一些情面,只是怕人家并不答应。”
那只怕不答应的。
定逸师太也未免泄气,她敢于面对哪怕那五个魔头,不过是慷慨战死罢了,可那几个竟改头换面,只当了个哈密的小人物,从此不问江湖恩怨,这要正派怎么对待?
而且以他们的武功见识,只要愿意,喜妹子有的是高明的武功心法,又何必跑去给恒山派当个记名的弟子?!
“那也是没有法子的,有则好,没有也无妨。”定静师太道,“回去后,我传仪和一路天长掌法,再挑选数人,料来也不至生事,何况此事要掌门师妹定夺,你我只是想建议。”
当即来见卫央,他正与民众吃饭,有酒有肉,但他滴酒不沾。
“几处水渠俱已打通,贫尼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定静师太道,“少侠有什么要捎给亲朋故有的话吗?”
那没有。
“贫尼留俗家弟子几人,修建水云庵,也当有人帮忙才是,待修成之日,鄙派掌门定当会亲临,到时如何安排大事,那就不是贫尼能多嘴的事了,少侠请留步。”定静师太拂尘一扫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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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个利落的老师傅。
卫央见定逸师太目视着他,似乎有许多事情要问,好笑道:“师太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都可问,我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我都说。”
“卫少侠,喜妹子内功基础已然牢固,贫尼想收为恒山派记名弟子,你看怎么样?”定逸师太本没报多少分希望。
岂料卫央道:“她喜欢就好。”
当真?
定逸师太大喜道:“君子一言——”
“要她自己愿意才好,我们不反对。”卫央重复道。
这里头的差别定静师太会明白,定逸师太总是把事情往好的地方想。
目视恒山派众人离开,也正到日落时分,卫央细数一下打开的坎儿井,数量已足够了,再挖就超过雪山融水的极限,于是命山脚下工兵停工,又命长者们计划每日用水,一直忙碌到深夜时分,依旧是行军帐加地窝子,卫央依旧睡了个好觉。
只是很恼火,梦里头许久不见的前女友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影。
那人影一闪而过,但被葵花宝典当即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一瞬间,卫央经脉之中炙热如烈日白昼,那个天香魔女似乎又增加了一重威势。
以卫央用中丹田内至阴致寒的真气化解,也不能使其稍安勿躁些许片刻,但两金室中吸收至纯至阳真气却越发加快了。
如果以前是一根头发丝儿那么微弱的吸收数量,如今是炙热的燥气争先恐后地自筷子粗细的通道中往两金室汇聚。
卫央用半夜工夫才将这股燥气炼化,寒玉床的作用越来越巨大了。
唯有卧于寒玉床之上,他才能心无旁骛一心练功,丝毫不怕走火入魔。
可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又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木头。
是吧?
时时刻刻运行的真气可不管他什么时候心中生出旖念,但凡有,当即便将他扯进全力以赴炼化燥气的状态之中。
“这怎么行呢,可如今要想冲破龙虎交泰状态,燥气便不能被两金室吸纳,两处丹田内的真气种子就只有推迟生长,否则积蓄不够足够的真气,那怎么冲击龙虎交泰?”卫央挠头就挠头在这里,“两股至纯至净的真气冲击龙虎交泰,那当然是最好的,那是相当于打通任督二脉之人冲击更高层次的最后一步,真气越精纯,效果当越佳。可是我储存的那么点至纯至净真气完全不够用,要用这两股真气冲击龙虎交泰,那得练到什么时候?倒不怕十年八年,可总不能走到哪都带着寒玉床罢?”
一想到寒玉床,又想到临出门记住的美妙身段儿与漂亮脑勺儿,于是燥火铺天盖地又起。
卫央当即打坐好,心中默念“善哉善哉”,尽全力将那燥火赶紧炼化。
真是苦了他了。
他发誓,自己绝非以貌取人的人,可这个时候不得不搜索枯肠找出好几个压制那天香魔女的面孔来,乃至一作十,十当百,将口吐“恨国”芬芳的那张尤为可憎的脸又编辑成无数个,而后串成一串儿,其相宛如美杜莎一样在他心目中浮现出一座浮屠宝塔。
那魔女上吞天地,下镇群芳,卫央只想到它缓缓半跪坐下,张开血盆大口,亮出森然利齿——
效果好!
卫央呕的一声翻身大吐,天香魔女刹那间消失无踪,隐匿于他丹田之内。
他枯坐片刻,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喉咙,唔,青春期到了。
第四百十二章 阳明公,小顽童,不论长生论苍生
“娘子,小郎该回来了吧?”青儿迷迷糊糊从炕头上爬起来,一看天色微明,遂又倒头犯懒,嘟嘟囔囔道,“出去都一月了,恒山派的师太们都回去了,他怎地还不回来?”
呼!
冯娘子吐出一口浊气,连忙从寒玉床爬到炕头来,方才收功时,一缕寒气浸入丹田,她还要运功赶紧抵消才是。
半晌,她无奈嗔道:“他是出门做大事的,你天天念叨什么?下次若出门,你跟着就是。”
青儿咂咂嘴,颇有些踟蹰地道:“那也是应当的啊,咱家小郎又不是一般人怎地不能带个照顾的人啦?!左右你又不跟着出门。”
冯芜又气又羞,这事情能是拿出来说的么?
何况你也不看他才多大点!
“我看足够了,就是小郎面皮薄。”青儿猜测道,“大约是不好下手?”
冯娘子本想要训斥,忽的心里道:“也是啊,这人一天到晚,也没少为别人的婚事儿用心,瞧着他也是什么都懂的,那怎么反而……呸,要死了要死了,怎地天天想这等的小事情。”
她这一迟疑,青儿出了个好主意。
她伸出秀丽的雪足在寒玉床一侧蹬了一下,小声道:“左右小郎练功要用这个,不若咱们今儿就搬到娘子房间里面去,到他要用时那最好。”
冯芜连鹅颈也羞红了,但却犹豫着没有斥责青儿。
她的危机感很重,真的。
“小郎如今是北庭侯,说亲的人家可不就再是什么土财主,员外郎,那是实打实的王侯世家的。有些能拒绝,有些只怕是……”冯芜心里道,“高岚说,她早年便被小郎那一剑,几乎连身心都给夺走了,再也容不得第二个人,何况她如今是女侯,我……”
要不回江南?
“凭什么?”冯娘子大怒,扪心自问道,“他也说,一见如故不如长相处,要走也是旁人走,我凭什么躲开?”
她定定看着寒玉床,心里有两个纠结。
其一也,这物什可是小郡主给他的。
难不成冯娘子平白低小郡主一头才是?
故不可巧取,更不可能豪夺。
“不可让她们小觑了我。”她心中想的十分周全。
还有一个便是,这寒玉床只有搬到自己屋里自己才能用吗?
“嗯,我练功,我累了,于是睡着了,于是就在这屋里待着了。”冯芜心里给自己找好了借口,于是翻个身,又找寒玉床,这一次却是睡觉。
春困秋乏,冯娘子持家太累需要多休息。
但她少算了一点,晌午吃饭的时候,郝长老念叨了几句“去年还来提亲的那个谁怎地今年不来了”,宋长老起了心思,忧虑道:“估摸着是觉着咱们家门槛太高了,哎哟这不行这得跟人家赶快说一声。”
文长老建议:“江湖中咱们也认得不少人物,什么山东的老拳师,湖南的小门主,左右年岁合适的,咱们都要议一议,不能光紧着朝廷里的人指派,你们说是不是?”
叶大娘赞同:“我晚上再去找郡主商量一下,她见识过的什么名门之女,大家闺秀,那肯定多得很,我得问一问。”
青儿小声道:“那,那为何不问……”
“哦,你俩又没那心思,问你们也是白搭。”叶大娘确认,“是没有那心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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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芜怎么答?
正无措,刘府来人了。
“姐姐你别忙,有一事爹爹让我们来告诉你,朝廷的人说,皇帝有意向把越王家的郡主升公主,要赐婚西陲。”小妇人擦手,“此事只怕千真万确,听说那个郡主都被越王叫回家里了。”
冯芜愤愤道:“那我能有什么法子?”
此事谁也没有法子,卫央孤身一人也没个做主的,皇帝若果真赐婚,将行头都送到哈密了,他还能打回去不成?
“爹爹说,朝廷赐婚是假,扰乱我军民心是真,须当早做定夺。”小妇人劝道,“姐姐在卫家数年,大小事务……”
“我知道,此事等他回来再说。”冯芜心烦意乱,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一劳永逸地把北庭侯府的当家娘子立即选定下来就行。
可到底怎么选?
何况小郎君自己并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拿这些去烦他……
“不对,怎么是烦他?!”冯芜大彻大悟了,“这也是他的大事怎么能不让他动一动脑子呢?”
卫央也很烦,他本打算去北庭视察下,忽然接到高岚的信,说的正是越王府郡主升公主下嫁西陲的事情,根据我方情报,此事真有六七分可信。
高娘子在信中说,皇帝之所以选越王府的郡主,那是在不合理中找到了合理。
“越王郡主在江南武林很有名望,多的是少年爱慕的子弟。若下嫁西陲,你便是得罪了江南武林,而越王也冷了江南武林年青一代的心。至于哪怕联姻,我们的策略都是不参与夺嫡之争,那么越王能得到什么?”高娘子告诫,“相反,不论那位郡主是什么样的人物,她到了西域,江南的人员也必然就到了西域,再加上分化我们与王府的关系,把冯芜从你身边拉走,这一笔买卖,皇帝赚最多,你可要谨慎应对,若不然,只怕咱们与王府的关系定会出一些波折。”
这封信说的是什么意思卫央还能清楚。
可他不明白,难道我还不能拒绝皇帝老儿的赐婚么?
“我妈催婚我都能想办法拖延,皇帝算老几。”卫央心中不忿,但也不得不尽快返回哈密。
高岚与郡主正在北地巡察,哈密城只有冯芜一个人,一旦朝廷特使到来她一个人恐怕乱中出错。
一大早,鸡犬尚未起,卫央率队返回哈密城。
各军回校场,卫央直奔家门口,到时,虎子顺子还没起床呢。
“是我。”卫央跳进院子,后院当即闪出几条黑影,丁坚仗剑而来,施令威长刀横扫,宋长老掌风凌厉,郝长老最狠,手持一袋石灰跳起来兜头就倒。
这阵势就算是东方不败,骤然间怕也得中招。
“家里人越来越会智谋了。”卫央心里登时有一些惊喜。
几个人见是他,啐一口打着呵欠回去继续睡觉。
卫央走到自己房门口,正要推门时,忽听里头传来细密均匀的呼吸声,有两个人,一个人悠长,一个人短促。
推门进,卫央先看到躺在炕头睡得俏脸红扑扑的青儿,她真睡着了因此气息悠长。
冯芜坐在寒玉床上,一副全然沉浸在练功当中的模样儿,鼻翼却轻轻翕动,也不知她装出这个模样儿要唬谁。
第四百十三章 我卫某够大方的了吧!
卫央戳了戳冯芜。
冯芜哼的一声,转身又用后脑勺看别人。
这都是咋啦?
一个月没在家,难道都变了性子要当强盗啦?
冯娘子小嘴儿一撇说道:“你赶紧洗漱去吧,我要趁机多练一会儿武功才好的,待明年,谁知道什么郡主啊公主的住进来,我们哪里敢再住这里啊。”
“瞎说,哪有这么大张旗鼓办坏事的。老皇帝阴沉狡猾玩一辈子的手段了,岂能不知道一动不如一静的道理,我估计,这是在‘隔岸观火’,他是想看着我们内乱。”卫央一边卸甲一边说。
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了青儿,爬起来一看,她呀的一声忙要去做饭。
“你再多睡会,一天到晚到处打听消息,腿儿都溜细了吧?”卫央好笑道,“你都打听出什么消息来了?”
说到这,冯芜转身才看着他,两只大眼睛一眨也不眨。
你说,你不是再哄我们。
“一是我自己还小,一是武功压根不允许。等等吧,再等等几年。”卫央伸手一扑,刚点起的烛火又扑灭,他连日来赶路也累了,遂在寒玉床边缘一趟,不片刻呼呼大睡。
冯芜是柔肠百转,想了一万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那就这么拖下去?
连着两三天,卫央足不出户只练武,反倒是冯娘子似乎习惯了一起打坐,青儿又什么都不甚在乎,一时家里人心安定了许多。
这天晌午会,卫央正琢磨衡山剑法,叶大娘教他的那路“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剑”他怎么学怎么觉着别扭之至。
就好像有通天大道就在眼前,这路剑偏要你去走狭窄无比毒虫横行的小路才可到达山顶看日出。
“衡山派剑法本就是奇绝诡异特点,以你的天分多学几遍,也就自然而然通达了。”叶大娘劝勉,这一路剑法对于掌握力道十分有用。
卫央只好又提剑再学,一路试下来,反倒弄的自己心浮气躁,只用华山剑法三招,心中登时平和了许多。
“不对,应该是武功路子不搭配,此事先不急。”卫央当即停下来,他要仔细参研透彻了才可练习。
这时,喜妹子一句话让他有恍然大悟的感觉。
喜妹子在旁边看了半晌,她也是学了这一路剑法的。
只不过以她的内功基础,目前也就算是个面对非武林中人有十分自保之力的低手。
喜妹子说道:“这剑法倒也好玩得很,只消多看几遍耍障眼法挣钱的,自然也就明白了。”
魔术?
百变千幻……
卫央心中思索了片刻,以其余门派武学之理对应,又以兵法精要印证,当即明白衡山剑法中蕴含的剑术秘密。
一切变招都是虚假的,唯有杀敌是真实的。
杀招并不是表现的那些怪招,而是以某种形式隐藏最强大的剑招招数,从而达到迷惑敌人而后一剑毙敌的真实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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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娘取瓷杯数个放在面前,让卫央试着一剑削过看一下。
这怎么可以?
卫央忙收起瓷杯,取几个木头放在桌上,也不用蓄势,随手出剑迅速一云,其中夹带刺的招数,只听噗噗噗好几声,他那长剑倒是断开了好几个木头了,可每一个都参差不齐,且剑法也慢得很。
叶大娘责道:“这点武功恐怕连衡山派的第二代弟子都不如。”
卫央摇着头忽然又一剑,这一次纯属用华山派希夷剑法发出,叶大娘只见剑光一闪,她竟也有躲避不开的感觉,而后目视那木头,只见数个木头安然无恙。
她伸手弹一指,有一个木头自中间断开,断口平整光滑绝无茬口。
一连数个一寸粗的木头均是如此被削断,且只有一剑,这倒也可见卫央如今剑法也算登堂入室了。
“这不算什么本事,木头是死的,敌人是活的,木头放在那动也不肯动,不过,这衡山剑法有一些提高出剑速度与落剑角度的作用,尤其这一路百变千幻。”卫央收剑说道,“来日方长先不要着急,学一点消化一点才能成长一丁点,我可不是多么贪心的人。”
正说着,门外有马蹄声声,大批队伍到家里。
卫央往矮墙后面瞧一眼,只见三五个穿着常服的男子,后面跟着数十个穿着皮甲的朝廷骑军,后头还引着几十不知什么身份的人。
这是什么人?
叶大娘立即拿走练武的木桩,低声叮嘱道:“那个年长的,就是你经常提起的王阳明,不过他好像名叫王守仁,在家里住过些天,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卫央自然听青儿说起王阳明在家里来过的事情,他倒也不觉着有什么遗憾。
只不想今日他竟又来。
不过,这次应当奉命前来的吧?
迎出门,卫央拱手道:“阳明公,有失远迎,望祈恕罪。”
王守仁拱手笑道:“前次未见北庭侯,下官时常耿耿于怀,不意此番天子派遣,可见西陲少年英才,真真是足慰平生。”
这人也是个人儿精,他明摆着说自己就是为天子当耳目来的。
但他却还有前次拜访而不得的个人交情。
卫央笑道:“京师重地,‘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不知有几多,我哪里当得起阳明公一声‘少年英才’之称,请!”
“不忙,且不忙,下官奉命有几位同仁,正要介绍给北庭侯。”王守仁指着站在一旁神色稍有些拘谨,但也有一段风骨的中年官人,“此为南京太仆寺同仁范汝秀,系宋朝文正范公之后,北庭侯可知?”
原来是范仲淹老先生的后人。
卫央拱手道:“虽不知范先生之名,却久仰文正公品德,老先生在郡县为能吏,在庙堂为辅佐,在边关为上将,我辈小子当以文正公为榜样。”
范汝秀拱手还礼,眼睛打量着堪称繁华的“侯府”,心里倒有七八分的期待。
王守仁又道:“这位是南京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胡大海,监管南京宗人府事务事。”
还真是……
这样子做的挺足啊。
卫央面色不改,拱手一笑道:“胡郎中有礼。”
胡大海还礼,道:“见过北庭侯。”
卫央笑问道:“三位风尘仆仆,此来定有深意,是喜是忧?”
王守仁笑道:“是喜是忧且不知,须待北庭侯自决。不过下官倒是有一件喜事,不知北庭侯是否为下官恭喜?”
卫央惊奇道:“莫非天子任阳明公为甘肃总兵?”
范汝秀轻轻一笑,倒是胡大海嘴角抽了下。
王守仁笑道:“那可超过下官的本事了,天子以下官为四川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此事是喜是忧?”
卫央心里起疑,老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但他明白王守仁的来意,这是不与他谈个人前提来的,这是谈天下苍生来的。
这可是一个很好的话题切入点。
第四百十四章 越王郡主登门,卫小官人称病
卫央请众人入内,王守仁轻车熟路直奔厨房。
倒是范汝秀笑道:“北庭侯治家有方,下官着实敬佩。身怀百万巨资,而甘愿静卧小巷者,那可就太少了,郎君有古人之风。”
卫央笑道:“我尝闻文正公至死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比起这位圣人贤达,我算得了什么。”
范汝秀道:“是,先祖之风真是愧杀晚辈了,下官此来既为公,也为私,公者乃侯府喜事,此事以西军之能,定当早已知道。至于私事么,说来也惭愧,苏州义庄如今人满为患,久闻关西急需人手,不知有什么条件?”
“但凡有人只管来,只不过我们这里有自行规矩,只怕不少人接受不了。”卫央瞧懂了,范汝秀之意乃是西陲的文官体系,这倒也无妨,凡有才之人,总能安排他们的位置,但话要讲清楚才可以,“此处四面皆敌……”
“不对吧?!”胡大海责道,“东去哪来敌?”
“神英不是敌人,干嘛办敌人才干的事情?”卫央道,“胡郎中也不必为尊者讳,太祖皇帝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苍天难欺!神英逼迫百姓流离失所,定为苍天不容。”
胡大海果真不知此事,他惊得半晌都没敢说话。
“北庭侯此言当真?”胡大海怒道,“若果真如此,那,那,”他顺便听懂了卫央的意思,这事定然是皇帝暗示的,这还能怎么抨击?遂恨恨骂道,“何止如此,又何止如此!”
这倒是个有一点君子之风的读书之人。
卫央道:“别处我不管,西陲总归是要接纳流民的,来一个也接,来一万也接,哪怕一百万也要收留。”
王守仁取一点鸡蛋糕,因此物乃是玉米粉所制作别处极难找到,倒也显得贵重。
他吃两口才问道:“西陲有足够的粮食?”
“没有,但我会去抢,瓦剌人有我就去抢瓦剌人,鞑靼人有我就去抢鞑靼人,察合台若有,那就抢他们的来用。”卫央道,“左右在朝廷诸公心中,我已是十恶不赦的一个土匪,我怕什么来?惹急了,神英手里积攒的,那就是我的。他从百姓手中抢走的粮上沾着血,那我就用他的血蘸好还给百姓。”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真做的出这种事情来!
“当然,我们也在加快开辟荒地耕田,以两百万人口的规模,五年之内我们能实现温饱自足,何况这么大的地方我们最愁没人可用,哪里会埋怨人口太多,我个人极其欢迎各位给我送点人口,一个不嫌少,一万不嫌多,你要是送我十万百万,我给你们立生祠,绝对说到做得到。”卫央目视三人问道,“三位可送我多少人口?”
这哪里是北庭侯,这简直就是流氓无赖泼皮!
“罢了,此事下官定上奏朝廷,神英如此虐人,必不能为我等士大夫所包容。”胡大海拂袖道,他似乎隐隐约约更明白……
卫央果然点破道:“神英算得了什么,他不过是奉命行事的走狗。我瞧此事要办妥,必当废了杨一清,此事你们能办得成?我没有别的话说,只一句,别逼我用兵,我军有刀枪,关内是粮仓。此外,敢跟我打价格差战争,一斤细盐信不信我提到八百文一千文?以农业产业妄图跟我工业产业打剪刀差,请三位帮我问一问朝廷诸公,尤其杨一清,他脑子是不是出胎盘的时候被夹扁了几十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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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神色时阴时晴,他学究天然,怎会不知经济?经时济世的学问他也懂,钱财贸易的经济他也会,他自然清楚卫央这番话直接威慑的是谁的利益。
百姓吗?
不是!
哈密细盐如今的价格依旧极其昂贵,除了西陲诸卫,全国哪一处不是一斤数十文乃至上百文的价格市场出售?吃得起细盐的只有有钱人,一旦卫央将哈密细盐价格提升到数倍十数倍于如今的阶段,吃亏的只能是这些贵族。
他们是不敢和西军对决的,但他们可以收拾朝廷里的那帮子文臣。
当然,他们也可以不选择哈密细盐,然这数年来的口味早已是“由奢入俭难”。
怎办才好?
“北庭侯此举可谓真正打在朝廷中坚实力的咽喉,到时候闹起来只怕是天下大乱,更加剧了百姓们流离失所啊。”王守仁叹道,“然,我等也不可力阻西陲与河西交恶,按照北庭侯的话来说,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这算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啊,不过是地方实力派的矛盾摩擦,不足为虑。”卫央却一转笑脸声称,“三位远道而来,我当有所表示,阳明公所要的提纯之法,这恐怕不能给你。”
王守仁早有预料,卫央的马蹄没有踏过的地方那是不可能将那么重要的方法推广出去的。
那你给什么?
“这样吧,朝廷尤其工部征收哈密细盐的赋税过多,这一点我就不抗议了,我可以给商贩商队让利一部,保证他们有利可图,也算为朝廷分忧,够大方了吧?”卫央指着自己道,“我听闻,江南士大夫们赋税是一概不交的,徭役是全部不管的,征派更是从来都不会接的,比起这些人,我怎地也算讲道理的人了吧?”
那三人相视苦笑,这话就等于说了一句讨便宜的屁话。
他给商队补贴一百文一千文,那还不是最后都回到哈密了?
什么也不出,反倒赚了一波好名声,人才都会往他这边跑,到时谁还心向朝廷?
但更歹毒的毒计还在后头呢,而且是明摆着的阳谋。
卫央道:“我观圣天子起居,竟不有四海之主的气象,这怎么行呢?!朝廷诸公可苛待圣天子,我们这些当忠臣的人千万不能这样,我之意,我这里每斤细盐让利一文,存入锦衣卫在这边的专柜,每年底天子可使人来对账,这笔钱,就当是我们西陲一百五十万军民为天子募捐的一点私房钱,怎么样?”
王守仁纵是圣贤也勃然大怒。
“我怎地听说,西陲军民今已超过二百万了?”王守仁扯着卫央道,“走,咱们去看看,左右闲着无事,不如一家一户咱们点过去。”
真奇了怪了,这厮一旦威胁人,则言必称“我西陲军民两百余万”,而一旦算起经济账来则立马缩减十之二三,这还是人么?
“哪里来的那么多人啊,大部分是过路客,何况,就算是二百万,”卫央怒问道,“以西陲之大,过分吗?我二百余万人,每年可为圣天子募集数万两内帑小金库,你们这些占据膏腴之地的封疆诸侯呢?你们又做了什么?你们不是最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吗?”
王守仁一把将蛋糕塞进嘴里,他全然看懂了,这厮一句话十个坑!
第四百十五章 飞扬跋扈你是雄?
朝廷与西陲的矛盾,根本在于谁主谁从。
就好像少林之于五岳剑派,他们是可以和谐共处的。但朝廷对西陲的要求是必须一切归顺,规矩要用朝廷的规矩,律法也用朝廷的律法,一句话,西陲要成为天子的地盘,朝廷重臣的囊中之物。
朝廷的人员,可在西陲行生杀予夺之权。
这是西陲绝不答应的。
在这个矛盾之下任何矛盾都是些小矛盾。
因此,政治上的赐婚一事意义要比经济上从细盐生意中擢取更多利益更重要。
这是皇帝的出发点,从卫央的角度出发自然要先解决这个问题。
因此,他撒出给皇帝内帑一年多给几万两银子的好处这一招,目的就是在政治上否定朝廷用君臣纲常束缚他的那一套。
王守仁知道,这是卫央的条件。
给钱不是没商量的事情,但你不能既想要我的钱又想要我归你管。
那是逼着他起兵造反呢。
胡大海也想明白了,天子要是收钱就不能赐婚,一定要赐婚则必定不能成功,而且还拿不到那笔钱。
“北庭侯眼见成人,天子赐婚这也是对你的关爱啊!”胡大海劝道,“能获此殊荣者天下有几人?”
“我谢谢你们啊,但是不用了。”卫央道,“我的婚事,我自当自己做主才是,何况如今才多大点人?你们这么祸害大明朝小树苗,你们的良心就不会痛吗?我这个年纪正当读书识字……”
“那你来国子监,以你的身份,足以拿到个监生身份了。”王守仁当即邀请,“下官这就给你写邀请函,当场写当场过当场去读书。”
你瞧我像不像个傻子啊?
“土财主尚且能办个私塾,我堂堂北庭侯,怎么不能办私塾?读书必须去国子监吗?”诶杨反问道,“孔夫子去国子监过吗?孟夫子去国子监过吗?况且,我乃是我们家的希望,等闲出不得哈密。”
一番吵闹中,不知不觉到天黑。
卫央以要读书识字为借口,打发那三人前去驿馆歇息,不意王守仁找见自己住过的屋子,笑呵呵往里头一坐,他还赖上这里了。
“那我等也不可轻离的,北庭侯见谅。”那两个也卷起袖子自找住处,且命随从等人,“你等自前去驿馆歇息,也不必找我。”
这不是耍无赖么?!
卫央正读书,读的是哈密兽医常用的《牲畜常见催药之妙用》,正读到精彩时,冯娘子袅娜而至,熟练地坐上冰榻,将手中托盘放在炕头,上头有冰镇冷饮一份,盐炒蚕豆一盘,原来,洗过澡香喷喷的就是为了坐在寒玉床上享受零食?
随后青儿又进门,不知抱着多少份零食,哗啦一下往炕头一扔,熟练地将卫央双腿拨到一边,从桌子底下取出一张炕桌,而后零食归零食,冷饮归冷饮。
“干嘛?”卫央惊得半天都不敢说话。
冯芜道:“当然是练功来了啊。”
是,你们是来练功这我知道。
可是有练功带着那么多零食的吗?
“你不知,我自小就贪吃,”冯娘子随口通报道,“对了,今日心情不很好,我停了一路运往关内的商队。”
卫央怅然许久,只恨暂不能好生教训教训这妖女。
你干嘛跟钱过意不去?
“你干嘛学她?”卫央又问青儿。
青儿理所应当道:“我不学娘子莫非还要学什么越王郡主不成?!”
这就不讲理!
“算了,你们随意,我还要读书。”卫央赞叹道,“三更灯火五更鸡,悬梁刺股读书急,说的就是西陲卫小郎,哈密小官人,哪里找这等自觉的读书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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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娘子咕唧一笑,眨眨眼,想了下将最近偏爱的长靴脱去,只一双短到了足踝的白袜,与她桃红的长衣显得分外搭配,而后咯嘣吃一颗蚕豆,而后咕噜饮一口果汁,而后或躺或卧,或趴或坐,悠然自得地练起自己的内功来,只是忍耐片刻便做一回妖女,窸窸窣窣的怎令卫小官人安心学习?这就造孽了。
“算了,我也当发奋练功,圣人云文就是武,所谓‘国之大事’嘛。”卫央实在不好继续读书,只好过去抢了寒玉床一角。
这一下冯娘子便不作妖了,她知道什么时候能闹腾,什么时候该安静的。
练武的过程凶险之至,她可不舍让这人走火入魔。
“你往过去点。”她只是不断提醒。
卫央练功半晌,无辜地责道:“你说这寒玉床怎地这么冷,但凡有个热乎的地方,我都下意识地往过凑。你放心,我是绝不有占便宜的意思,你要相信我。”
冯娘子信了。
于是一大早醒来,她只觉着寒气温和至极,心中颇觉怪异,忙伸手一探,原来多了一层垫子?
“呸!”冯娘子眨眼,而后又嗔一句,“讨厌。”
“哎呀,青儿怎么跑过来了,我真是睡糊涂了。”她翻身爬起来,连忙往炕头一纵,拉开早已冰凉的被子,小嘴儿念叨着奇道。
门外传来青儿不客气地质问:“天还这么早,你们叫我家小郎起来干什么?”
咦?
明明枕着青儿躺了一晚上,她怎么忽然起来啦?
“嗯,青儿的轻功造诣越来越高了,我很佩服她的。”冯芜又念叨两声,拉长被子将头脸一蒙,睡觉!
门外传来王守仁的声音:“在下有一事不解,正要请教你家北庭侯。”
卫央一跃而起,过去拉开门,打着呵欠道:“啊,阳明公——不不不,你不能进去,这个,我宝眷还未起床呢。”
王守仁大惊:“一夜之间竟,竟定下了?”
“阳明公思想太过复杂,我家冯娘子一夜刻苦练功,我说的床是寒玉床,你想到哪去了。”卫央批判道,“请这边,咱们边吃边谈。”
王守仁怒道:“那怎可用宝眷这个词?”
“学问差,正好要请教阳明公,来,咱们先看一下我这篇《欢迎阳明公莅临西陲指导本地哲学理论研究》的欢迎搞,这是要发表在报纸上的,哦,此事目前还在筹备中,阳明公可就近指导,欢迎阳明公斧正批评。”卫央热情地邀请。
于是,一篇稿子研究了三五天。
这天,有数十人纵马到了卫央家门,有人高声道:“北庭侯何在?越王府襄阳郡主敢请阁下一见。”
马队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算得上俊俏,只是有一些刁蛮之色,座下一匹青骢马,手中一根马鞭,她腰里悬着一把铁剑,马鞍上还挂着两个暗器宝袋。
她横一眼高声说话那几个青年才俊,提一口真气,和缓地说道:“在下点苍派弟子朱凌紫,求见北庭侯一面,万望莫可推托。”
这就有些盛气凌人了。
虎子没好气地站在院子里回复道:“我们家小郎病了,对,他说他病了,不见外客,你们请回吧。”
卫央真病了。
第四百十六章 打击熊孩子第一步
卫央的文章被王守仁批了,批的狗血淋头的那种批。
“字迹到还行,然文章千古要言事,你的文章,散而乱,看似长篇大论,实则说的只是几件小事,倒不如写一个条子,还能够让军卒看得更懂。”王守仁狠批,“你的文章令人读起来,只觉着似乎花团锦簇,但同时也云里雾里……”
话音未落,卫央拿了一摞文章请他指点。
原来那是卫央数年前试图读书的时候写的一篇。
王守仁气了个倒栽葱,接下来自然对他越发不客气。
“这一篇,你写的是基础建设对哈密的重要性,嗯,倒也算是近期的文章。”王守仁读完之后愤然批示,“通篇不是强调怎样重要,就是充满蛊惑性的口号。要说可读性,连县学中等的儒生也不如;要说执行性,又不是通篇白话,达不到军民人等皆可诵读的地步,砍掉十之六七,大义微言自当跃入纸上。”
就因为这个,卫央自称得到了巨大的心灵打击。
他这两天埋首读书,聊以慰藉自己受伤的灵魂。
这不,这会儿他正在与王守仁谈写文的事情。
王守仁倒不保留地告诫了一句:“而今要写文,寻常有两种,一者,乃读书人求取功名之文,你已不必管。那就得钻研如何真正的写一篇文章出来,我建议你先读一读韩昌黎的文章,不读韩昌黎,不知古文之妙,你可托人在西安府勾得《六先生文集》,其中便有韩昌黎的文集,多读一读古人,自会知道自己差在哪里。”
卫央诚恳请教:“何为‘六先生文集’?”
“古文以唐宋为宗,国朝初年伯贤先生汇编唐韩昌黎柳柳州,及宋代欧阳修、王安石、曾巩以及‘三苏’父子所作之文章,合称为《六先生文集》。”范汝秀在一旁看文章,这时轻笑道,“北庭侯之文,真如同用兵,恣睢纵意驰骋千里,只不过,这样写自己倒是痛快了,看得人却很痛苦。阳明先生说的是,多读一读古文,听一听古人怎么说,今时事,当以流传千古的方法描摹,这才是传承。”
卫央恍然大悟,原来是古文八大家啊。
“韩昌黎之文,朴实凝练简单实用,偏生是儒生中有口皆碑的好文章,微言大义,言已尽而意无穷,这才是千古文章,这才是大家文章,而你的文章,一味的蛊惑,一味的发动,热情则热情矣,但少了许多回味。正如你练剑,”王守仁指点,“人如其文,剑如其人,你的剑法刚猛凌厉至极,每攻击,则必定求收获,功利则功利,只是若想在剑法上有所成就,那就该改一改如今的毛病才行,要不然,一直如满弦之弓,只知道张而不弛。须不知,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文武之道本就是相通的,你如今缺的就是字里行间留有回味,剑法之中留给自己三分退路。”
卫央心中亮光一闪,但却并不完全听从别人。
“文章上不如别人,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力求能把意思表达清楚就行了,不贪图什么文学的名声。倒是这剑法,不错,我如今学的武功的确多了些,驳杂了一些,但这并没错,他们站在更高的层次,自然看到的只有更高的风景,我还在打基础的阶段,可不能贪图什么意境深远,但王守仁的话提醒了我,剑法之中给自己留三分退路还不够,我得留八分。”卫央这么琢磨。
“多谢两位指教我,这可真是拨云见日,一解我心头烦忧,不如咱们吃顿好的吧。”卫央准备招待贵客好生吃顿饭。
范汝秀一把拉住问:“赐婚一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答应?”
他之意只要抓着这一点就能弄来想要的好处。
卫央不及回答,门外便来了点苍派的少侠们。
“他们打上门来了。”卫央冲两人摊手道。
门外一番问答,王守仁大皱眉头,既恼怒襄阳郡主任性,又责怪点苍派不识好歹。
少林武当在这里尚且吃了大亏,你们跑这里来闹什么?
只听那少侠们鼓噪:“病了?叫起来,我们点苍派的弟子断然不会远嫁西陲,叫姓卫的出来,咱们当面画个道儿说清楚。”
这话足够令人讨厌了。
虎子冷淡道:“少林寺的大和尚来了也不敢这么说话,点苍派的弟子?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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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白马上飞蹿出一个白衣青年人,大袖飘飘背负双剑真有点江湖侠少恣睢行事的风格。
他大声笑道:“不过一个奴仆,谁给你的胆子跟我们这么说话?”
虎子脚下一转,正待要让开,却听后院传来宋长老的声音:“小虎子,打他。”
虎子顺手一巴掌,不知怎么的,这一下正中白衣侠少的脸颊。
那一掌又脆又响,越过院墙试图凭双手拿人的那侠少当即如断了线的风筝,啪叽一下就从空中掉落下地,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挨打的。
虎子抬起手掌看了一下,索性又一巴掌抽了过去。
嗡——
一枚暗器后发先至只打虎子琵琶骨。
是襄阳郡主的暗器,风声倒不大只是唬人得紧。
人影一闪,卫央持剑挑开暗器,顺手提起那白衣侠少,不由分说左右开弓照着那张漂亮的脸一连抽了七八下,而后使一招穿云腿,将好好一个人迎面蹬着飞出了院墙。
王守仁心下一紧,这小子好高明的轻功!
他当即叫道:“襄阳郡主,这是北庭侯,你们的事不可迁怒于旁人。”
卫央摆摆手:“放心,不过是一群在江南横行惯了的顽童,打一顿就明白道理了。对了,今日之事阳明公可要记清楚,回去跟圣天子言说,就说这样不懂事儿的顽童,可以在我西陲做客,但不要想着当主人。”
而后拔剑道:“好了,江湖上的规矩就是谁拳头大谁有理,正要见一见点苍派的镇派绝学。”
门外早已呼喝一片,他们均觉今日受了奇耻大辱。
朱凌紫瞧一眼被几个师兄弟按住又是掐人中又是推脊背的白衣侠少,高傲地哼的一声,目视卫央道:“你就是卫央?”
“对,我就是卫央。”卫央道,“怎么,你就是你伯父你爹爹商量着要嫁给我的那个什么郡主?你不在家缠着他们不要让你远嫁西陲,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专程来挨打?”
“你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面貌平平无奇,武功么也只是偷袭拿人的本事,”朱凌紫下巴一抬,“这次来只是告诉你一件事,你想个法子,让皇帝和我爹爹打消了那个年头,若不然……”
“别!我就算打得过你,也绝不敢要你,虽然颜值很正义,可惜……”卫央摆手道,“打一架,要么我把你杀了,要么你把我杀了,这桩婚事自然取消,是不是?你下马来打。”
第四百十七章 点苍双剑,剑气冲天
这话令朱凌紫一愣,她就算再骄横也知道统兵数十万的西陲上将军代表着什么。
杀了他?
她父兄当天便将她闷死在钱塘江里。
那被他杀了?
不能!
“瞧着倒也有三分架子,可是西陲苦寒,能出什么人才?人都说忠顺王府的小郡主赵红翎武功了得,想来也只是吹嘘。”朱凌紫瞧瞧卫央的脸色,心中打了个分数,“模样哪里比得上学堂里的书生,威势更是比不了高门的贵子,他能有什么本事?无非只能恫吓那些什么都不懂的鞑子。”
这么一计较,朱凌紫心中有数了。
她暗忖:“那便和他打,将他打个面目全非,然后拖着到哈密城走一圈,既打击了这些不服王化的野人的二心,又好叫天下人知道,北庭侯只是个废物,配不上越王府的郡主。”想到得意时,她竟呵呵乐了两声,扬声道,“好,我来和你打,你若是赢了,我们点苍派自无话可说。但我若是赢了,你当……”
“废话哪来那么多,拔剑吧。”卫央提剑指着她。
这小娘皮天生欠打,自以为遍天下都是她爹,那就该让她清醒清醒,西陲这些她爹可不惯着她的那些毛病。
朱凌紫当即提剑要战,身后闪出个青年,瞧她的目光倒也不热切,面色颇有些倨傲,拿着长剑拦住朱凌紫马头,冷然道:“打伤我派弟子,我这个当师兄的若不出面,还让外人以为我们点苍派可欺么?”
“七师兄何必亲自动手,教训一个毛头小子,我去就行了。”又一个白衣侠少。
卫央拄着剑站着,看着对方跳下马来,但纵身从院墙外头跳进来,气势汹汹大步流星往他当头直劈而来。
这武功还不如当年嵩山派的狄修,真不知道谁给了他们勇气来西陲找死。
卫央反手使一招潜龙勿用,这一招本是半推半勾,那人武功极差哪里用得着这样,卫央劈手以左手勾住他手腕,大拇指再他脉搏之上一按,一把长剑落了地。
“就这?”卫央很惊奇。
点苍派怎地也算是江湖大派了,弟子们的武功竟差到了这种地步?
他拍拍对方的肩膀,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忽然下摁在他琵琶骨之上,倒没有废了他,只让他数月不能动武。
要是让他们全身而退,还以为北庭侯府可欺怎么着?
这一下那帮人稍稍震惊了一下。
“这厮武功也不差,对了,方才你们谁看清楚他的身法啦?”朱凌紫回头问道。
“雕虫小技,看我的!”又一位白衣侠少。
卫央依旧还是一招潜龙勿用。
地上又多了一把长剑。
卫央索性将自己的长剑还鞘,抓住第三个来了一招分筋错骨手。
这一下,那位七师兄神色有些慎重了。
“此人武功不在诸位师弟之下,你们当小心。”七师兄喝令,点了名要求,“十八师弟,你去会会此人。”
这次出来的是一个青袍侠少,手里的铁剑比别人断了三分,宽了三分,厚了一倍多,仿佛是嵩山派的弟子。
实际上不是,点苍派也有短剑的高明剑术传承下来的。
那人步履沉稳,将瘫坐地上痛哭流涕的同伴视若不见,突然闪身到卫央身侧,手中长剑由下及上斜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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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沉肩膀,让过那一招,又是一招潜龙勿用,依旧只用了半招。
不过当他抓住对方手腕的时候,却觉对方手腕仿佛牛皮一般,有一股坚韧的反弹力竟震开了他的手指,此人内功不弱啊。
“大约也有十年的内功造诣,基础显然比前面三个牢固数倍,此人当是点苍派的内门弟子。”卫央手腕一转以铁掌功里的“开碑手”将那人狠狠地掼在地上。
这下朱凌紫不得不惊讶了起来,她上下打量着卫央惊奇地道:“你老师是谁?西陲还能有教出你这样的高手的高手?”
卫央道:“你管我武功是谁教的,打不打?”
“我来。”七师兄终于不敢再派师弟们送分了,他从背后拔出两口宝剑,口中长啸一声,踩着马背一跃而起向卫央扑来,凌空只见剑光闪烁,仿佛一团剑影扑到了面前。
卫央往后退半步,终于用上了完整的“潜龙勿用”,右手往前推出,一股劲力迎着对方肩头打去,左手却往下一沉,自下往上抓对方的右手。
“咦?”人群中有人轻轻惊叫一声。
“怎么了?”朱凌紫喝问,却自觉这声音也开始颤抖了。
他们这些人里头,武功最高的当然是她和另外一位侠少了,但内功最雄厚的正是这位七师兄,倘若连他都落败了,那这次可真就是丢死人了。
人群中不及回复,院子里砰的一声。
七师兄仰面往后倒退,勉强止住上半身不至于跌落在地面上去,可他左肩往下陷落,右手长剑不知去向,到退到门口,脚下再也难维持好平衡,砰的一声仰面朝天栽倒在门外。
众人惊叫道:“七师兄!”
七师兄翻身爬起来,沉声道:“无妨!”
但嘴里却吐出一口逆血来。
卫央也倒退了好几步,只不过他夺剑之后倒退卸掉对方百忙之中一拳打出来的内力,却并非是被对方击退了。
人群中此刻才有人怒骂道:“姓卫的,你卑鄙无耻,偷学丐帮的降龙十八掌,你当别人便人认不出了么?”
明白人。
这是个明白人。
卫央点头道:“是啊,这是丐帮绝学降龙十八掌,我还会其余十七掌,你要不要领教领教啊?”
那人面色蜡黄,大约也有二十岁年纪罢,一副江南书生的打扮,头戴平定四方巾,他策马走出人群,冷笑道:“姓卫的,偷学别派绝学,那可是要引起江湖公愤的,你武功再好……”
“真是麻烦,点苍派怎么教弟子的,怎的这么没规没矩。”卫央一摇头,骤然展开辟邪剑法,剑光大作处,他过院墙,踩着众人的马匹坐骑,如一抹青烟在人群中眨眼转了个来回,落地时,院子里叮叮当当一阵响声,满地都是铁剑。
至此,点苍派弟子才都惊叫道:“我的剑!”
他们背负的长剑只留下剑鞘,马鞍上放着的暗器宝袋倒是还在,可上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大口子,什么蝴蝶镖燕子铛落了一地,那显然是那家伙方才出手划破的。
这,这是郡主口中“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个土锤?
所有人目光一时瞧向襄阳郡主与她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一个极年轻之人。
你们怎么说?
第四百十八章 你们成亲吧
朱凌紫已然吓傻了。
她是个跋扈的小女孩,一直行走在江南,压根没有遇到过“对手”,点苍派的长辈们待她和蔼可亲,弟子们对她众星捧月,便是在繁华至极的杭州,那也没有一个人敢拦着她的马头,就算在京师,老皇帝与越王感情极差,可对这个侄女却是实打实的好,可谓是要什么给什么,她自然不可能是个讲理懂事的主。
这一次不同。
卫央连拿数个点苍派的弟子,在她心里也不过是“也就比这些家伙强一些”,毕竟自己的剑法可是他们都很佩服的“事实”!
可是就方才,他身形如鬼魅,将她的长剑都夺走了,她却连一点反应的本能都没有,就算是傻子,那也该明白什么叫高手了。
朱凌紫茫然四顾,只见师兄弟们都瞧着她,一时竟然悲从中来,直觉有一种天下英雄不过如此的寂寥。
她偏头往旁边一瞧,那青年也正向她瞧来,两人竟刹那间有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了。
朱凌紫咬着嘴唇,隔着院墙看着卫央大声控诉道:“你的武功很好,你的功绩盖世,那又怎么样?我,我不要嫁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卫央哑然失笑道:“我说,你是不是该找一盆水照照自己了?谁要你嫁给我?你是不是觉着,你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那青年冷着脸责道:“郡主知书达理……”
“抱歉,请允许我多笑一会。”卫央连忙放声大笑,这是他听过最好笑的一大笑话。
“是,我是不那么知书达理,也不那么温柔可亲,可我就是我,哼,”朱凌紫喝道,“我爹是越王殿下,我伯伯是天子,我恩师是点苍派的大侠,我,我,”她挺了一下胸膛,自负道,“我朱凌紫虽不算花容月貌,但也算是上上之选,我不要嫁给一个根本不了解的男子,除非让我死。”
啪——
卫央捡起一把长剑扔了过去。
七师兄扶着唯一的长剑站起来,见那长剑落在他脚下,心中已是怒火万丈,但自知武功不及此人,遂拱手说道,“阁下好武功,点苍派弟子心服口服。只不过,你偷学丐帮降龙十八掌一事,我点苍绝不坐视不理……”
“哦,那是你的剑,你请,你快请。”卫央道,“解帮主传我降龙十八掌,我传青白二莲使者两路武功,正好你点苍派为我们做个见证,你请。”
他又捡起一把剑扔过去,目视朱凌紫:“你死,你死给我们看。”
朱凌紫傻眼。
卫央道:“让你嫁人的又不是西陲人,你跑来撒什么泼?有能耐找皇帝兄弟俩撒野去,你就死给他们看,看他们能把你怎地?在我这要死要活的,你以为你死了我会给你倒贴一口棺材吗?瞧你那德性,还‘也算上上之选’,你长这样不是你的错,可是你出来自傲就不应该了——冯芜,让这小王八蛋看看什么叫花容月貌和雍容华美。”
冯芜轻笑一声,提剑自东院出,阳光下,她一身淡雅的襦裙,真真是明眸善睐皓齿红唇,那是真艳压整个西陲的美人儿。
朱凌紫呼的一声吸了一口眼泪。
这……
“你瞧瞧你自己,除了你有个越王的爹,你还有什么好?骄横跋扈,颐指气使,欺软怕硬,毫无自知之明,你还觉是我定要把你这种一无是处的刁蛮女子娶进家门?我还为怎么把你这个火坑推出去而着急,你委屈——你委屈找你爹说去跑着来撒泼耍赖,什么玩意儿。”卫央训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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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凌紫瞠目结舌,在这人眼里她竟连一点好都没有?
“谁说襄阳郡主只有一个越王殿下给她撑腰?”长街外传来一声长啸,有两人自屋檐上跳高窜低,宛如两只白鹤般,几个起落就来到门外,视之,两个白衣带风的男子,一个落地便将七师兄提起来,顺手在前胸后背连拍数十下,一时解开卫央下手封锁的穴道。
另一个转过头来,他面色白皙,模样倒寻常,只神色冷清,瞧着卫央冷然道:“这么说,在卫少侠眼里我点苍派便一无是处喽?”
方才那一声长啸便是他所发,此人也蛮横之至。
他两句话说完,不由分说拔剑跳过院墙高喝道:“在下点苍派何武齐,领教卫少侠高招。”
丁坚冷哼一声正要出来,施令威一把拉住。
怎地了?
“点苍派的那几个废物,他们足以打发了。”施令威笑道。
他们?
“是啊,瞧,那不那两位也回来了么。”施令威怪笑道,“小郎的婚事,她们怎可不挂心呢?!”
对面屋顶上白虹横空而来,高岚轻笑道:“点苍派何武齐,至今已有四五十岁了吧?成名二十年了吧?向一个少年出重手,我还真不觉着点苍派有什么了不起。”
她人未至而剑先到,只见剑光如电,眨眼到何武齐后心,何武齐感到那剑上内力刚猛凌厉自不敢抵挡,只好翻身往旁边一闪。
卫央纹丝不动,长剑到他眼前时,上头内力正消散殆尽,他伸手一点,剑柄倒转又奔他面前而去。
高娘子踏空而来,白衣凌空如仙子,落地接剑在手,妙目瞥了襄阳郡主一眼,微微一笑懒得与她说话。
“点苍派倒也算不上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无是处。”另一侧屋顶上,小郡主红裙蓝裳,她提剑说道,“本该给你们吃些苦头,且念襄阳郡主也只是无辜,你们自行离开吧。”
她这番话说完,点苍派无一人敢违抗。
为什么?
小郡主说着话,脚下如踩着祥云,她一步步在空中向院子里走下来,若是走得快,那倒也只能够让人佩服而已,可她慢慢地仿佛漫步一般地走下来,那造诣早不知超越点苍高手多少倍了。
“你也是,一个不懂事的襄阳郡主,你偏要把这么多人都招惹进来。”小郡主嗔怪,“不过是一个熊孩子,打一顿叫她听话也就是了,哪里用这么大费周折。”
朱凌紫心中早已崩溃了。
什么叫“忠顺王府的小郡主武功也就那样”?
什么叫“西陲蛮荒之地怎会有我这般花容月貌的漂亮人”?
她紧紧地咬着嘴皮子,十数年的骄横跋扈使她说不出那一个含羞带恨的“走”字。
“且慢。”高岚忽然道,“点苍派高手既然来寻衅,我家总不好杀了你们,唔,我倒是知道,这两位素有‘点苍双剑,剑气冲天’的自称,这样罢,人滚蛋,剑要留下。”
话音落,她突然出手,一剑刺向何武齐手臂,一掌打出白虹掌力,眨眼间夺了两人兵器,而后,往天空一扬,素手轻轻一挥,众人只听喀嚓喀嚓几声响,待点苍双剑的双剑落地,已碎裂成数十个小铁片。
何武齐捂着手臂,另一个就地一翻滚,他们受伤了。
第四百十九章 七大门派聚西陲
朱凌紫既愤恨又羞愧,她如今算是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这些年,她横行江南,点苍派也好,江南武林中无论什么人,哪一个不自称奉承点苍派武功了得,点苍双剑武功了得?久而久之,她也认为点苍派的武功才是天下少有,自以为师父点苍双剑天下就算不第一,那也该天下并列前十,算下来,以他们师兄妹的武功,怎么着也有天下前百的造诣罢?
今日这场黄汤美梦被打碎了。
那个平平无奇的卫小郎,他武功剑法不知有多高,若是突然袭击,他们这些人恐怕一个都逃不了。
那个据说手握西陲大半个钱袋子的江南女子,她美貌不知把江南多少塞过她的女子都比赛下去了。
还有那传说中不过尔尔的赵红翎,她的轻功已是整个点苍派恐怕也没有人能够比得上的了,她身边那个白衣女子……
她们既美貌,又武功百倍千倍于自己!
朱凌紫悲从中来,又觉羞愤欲死。
那她只是放不下被奉承久了的架子而已了。
点苍双剑就很明智,他二人虽受伤,但也只是被封住了穴道,显然是那百亿女子手下留情,若不然他们难逃被杀的命运。
两人脸色极其难看,但也尽了礼数,何武齐拱手道:“这位女侠武功远胜于我师兄弟,咱们感谢你手下留情。”
高岚好笑道:“你还不服么?这里是侯府,擅自闯入,杀了你也是轻的。”
另一人立马说道:“自然是服的,只不过,襄阳郡主是我点苍派的弟子,北庭侯强势……这个,强势……”
他也不知该如何指责了。
是人家强行要娶?
分明是越王强行要嫁。
“好了,这些事不该你们管的,回去向越王王妃问好,就说西陲赵红翎向她老人家请安。”小郡主笑道,“这位姐姐你们不识得,她叫高岚,受封贺兰侯。”
朱凌紫呼的吐一口浊气,恨不得抬起巴掌朝自己的脸上抽那么几百几千下,这不是耗子拖鱼去给猫儿拜年吗?
不过,姓卫的仗着你们的庇护……
她刚想到这,点苍双剑走过去在那几个被擒的弟子身上推拿了几下,只是很尴尬,他们非但没有解开几个弟子的穴道,反而让几个人疼的哼几声额头冒出冷汗来。
何武齐拱手:“那个……”
小郡主略一沉吟,过去用剑鞘在那几人穴道上一打,那几人越发吃疼惨叫起来。
“他用的独门手法,我也无可奈何。”小郡主摇头,“你们去求他罢。”
高岚妙目一横,原来你也会耍诈呀?
什么叫你“奈何不得”?分明是要让那些人知道卫小郎的武功也十分了得!
卫央赞叹一句:“点苍派的武功果然高明,这位仁兄中了我的分筋错骨手竟还能闭口不言,这可真真是令人敬佩到极点,你感觉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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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弟子既愤恨又乞求,他哪里是说不出话来?
“那什么……”何武齐轻咳一声道,“北庭侯似乎点住了这孩子的哑穴。”
卫央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那点苍双剑也无奈之至,他们将一股内力打进那个弟子的体内,以他们三十年苦练的内功,自然是可以压制住卫央那一缕真气的,可奇妙的是他们内功精湛但那压制着穴道的真气却更加精准无比,虽只有一缕,却如百炼精钢绕指柔般坚韧牢固。
这是什么内功心法,怎地如此邪门儿?
最可恨的就是被那分筋错骨手治住的孩子,那孩子可怜,卫小官人在卸掉他关节之后,还用一股至阴真气冻结了他的关节,又用至阳真气封住了手肘膝盖韧带,别人只是疼,他是又麻又疼,又热又冷。
哦,卫央顺便还点了他十七八个穴位。
文长老自后头纵出,他从未见卫央使用过这一招,当时过来瞧一看,伸手往那点苍弟子周身一拍,二话不说扔下那人转身就走。
“用分筋错骨手的是祸害,用《葵花宝典》施展分筋错骨手的是大祸害,用《葵花宝典》施展分筋错骨手之后又用华山绝技点了人家十七八个大穴的,那是祸害它爷爷!”文长老好气又好笑,他原本担心卫央嫌弃这武功太过阴损,如今她瞧得明白了,这厮哪里会嫌弃什么武功阴损,他只怕你教的武功不阴损!
郝长老低声问道“用没用我的武功?”
文长老哼的一声:“这孩子身上的阴寒之气远比你精纯,被他的至阴至纯的真气封锁的关节,若谁敢仗着内功高明自行解开,那是要冻断关节、使骨头节节寸断的。何况那至纯至阳的真气,还跟着在后头虎视眈眈,你解开了一股,后面还有一股截然相反的,这你怎么解?除非他心慈手软帮你。”
后头转出向问天,他本不想出现,这会给卫央带来无穷的麻烦。
可他不得不出现。
“这么说,这厮对付我还手下留情了?”向问天摸摸自己的关节心有余悸。
文长老袖手哼道:“当年他还不会这一招。”
忽然,丘长老稍稍有一些惊恐,他低声说道:“这么算下来,当年名震江湖的生死符,神教的三尸脑神丹,这两种控制别人的法子之外如今又多了一种阴阳真气?”
几个魔头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不说话。
他们也能从卫央用过的武功里推断出他如今隐藏了多少实力,至少他体内有至纯至净的两股真气的事情是无法隐瞒他们的了。
向问天咧嘴透露道:“当年我与这小子交手,曾经用过所谓‘吸星入地小法’试探过他,那时候便觉着他体内有一股极其柔韧的内力,以我数十年的功力竟无可奈何,如今……嘿,只怕这小子的武功大成的时候,纵然任教主的吸星大法也奈何不得,如若要交手,反倒要警惕这厮趁机用更阴毒狠毒的招数暗算,谈娘的,这是个什么怪才?”
卫央可没有觉着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江湖上的透明小卒,待人谦和有礼貌,说话十分有分寸。
这不,他和蔼可亲地给那几个点苍弟子解了穴,还很客气地拱手道一声:“啊,得罪,挺好的?”
点苍弟子飞掠而退后,再也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了。
何武齐问道:“北庭侯既无意迎娶,襄阳郡主也无心嫁你,总得有一个法子罢?”
“好办,我瞧着他们十分有夫妻相,不如叫他们就在哈密成亲。”卫央指着朱凌紫与那白衣侠少说道。
众人皆一愣。
“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这人最爱与人方便。”卫央道,“木已成舟,米已成饭,谁能奈你二人如何?”
朱凌紫既喜且忧,那白衣侠少脱口问道:“越王殿下……”
“越王?他有几个军?”卫央十分好奇。
这太损了。
第四百二十章 此地不许打架
小郡主已不忍猝睹。
卫央既打了那帮人,如今竟仿佛是他们的知心大哥,他竟跳到门外蹲在台阶上,皱着眉,掐手指,一点一滴在给点苍派少掌门与朱凌紫计算他们私自成亲的代价。
卫央道:“我们首先来分析一下你们要承担的名誉损失,首先,皇帝肯定很生气,恐怕会追回你襄阳郡主的封赏。”
朱凌紫大声说道:“我不怕!”
卫央大赞道:“这才是追求爱情的奇女子——而后你父王还会说你名节有亏!”
朱凌紫鄙夷地道:“奉行他们的安排就是名节无亏?”
这孩子还没经过社会的毒打,说的是真好!
卫央竖起大拇指怒赞:“封爵诚可贵,名节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
然后分析道:“紧接着就是经济上封锁你们,这一点,你们可放心,只要你们有人手,能到西陲来,我给你们每年一千石细盐经销,为了赞美你们最美的爱情,我打算半价,不,三折,只收你们三折,至于你们赚多少,那都是你们的事情。”
少掌门惊喜之至,连忙拱手道:“卫少侠,这,这可当真么?”
“一口吐沫一颗钉,我卫小郎说话,什么时候坑过人啊。”卫央道,“但你们要是想要一万石,那抱歉,我只能给你们打,”他纠结半晌,“六折!”
不行!
高娘子大怒,提剑要威胁点苍派的弟子时,冯娘子悄然拉了她一下。
怎地?
“笨蛋,细盐本身要降价。”冯芜梨涡浅晕道。
高岚半晌无语,只好竖起拇指道:“这人祸害人从不看对方是何身份。”
可是,小郡主你也不用这么……为那帮人担忧吧?
“你还看不出?他这是要挑拨皇帝与越王开战。”小郡主长叹一声,“我有卫央,朝廷不安,我等不反,天下大乱。”
怎解?
“以千石细盐,足令江南震动,这么遥远的路程,足以将细盐提升为价格昂贵的奢侈物,为了独吞暴利,越王怎可不吞并其它闻风而动之人?如此一来,越王势力与其它势力必起龃龉,而越王有户部之利又得细盐暴利,天子怎敢安居?他必须镇压,越镇压越王越反弹,反过来越王越反弹才越有实力,而西陲细盐又趁机攻占了江南盐市,说不准儿,他的心思……”小郡主轻轻摇头,有些许不忍的说道,“当民众苦受吃盐的艰难险阻,如何不起来反抗?”
几个老魔都觉着老骨悚然,明明此刻那人聊的是幸福美满的爱情之事啊。
可这背后的阴谋算计……
“也不算阴谋伎俩吧,这是无解的阳谋,也就是,初步工业化的西陲,对还停留在初级剥削阶段的农业的无差别的打击。”小郡主轻叹,“我如今才懂他所说的放出一头洪水猛兽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叹世人竟还不知道。有时候,若不是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我是真的夜不能寐。”
“阳明公,你有何见解?”小郡主目视着王守仁。
她手中的剑已然提了起来。
王守仁沉默了很久,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要解决这个阳谋,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决已经开始初步工业化进程的西陲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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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要先解决那个提出这一切的家伙才行。
他既是朝廷重臣也是士林领袖,意见可谓相当重要。
“难!”王守仁靠着窗台道,“有西军,西陲安;北庭侯一身武功,足以保自身平安,何况你们这里有数位宗师高手,谁能奈你们何?只要蓄势已成,只怕想阻挡的也阻挡不了,只有顺应潮流而为之。”
那么……
王守仁说道:“你们说过的经济发展,那是谁也不能阻挡的,天下要兴旺发达,只有发展经济。只不过,江南盐市之争,那是天子与越王的权力之争,或可视其为诸皇子的储君之争,那是手段的问题。发展细盐生意,大推西陲工业产品那是利国利民的事情,至于诸王之争那也不必太在意了。”
这话却令三个女子互相看了看,她们可知道卫央还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样的话呢。
什么叫上层建筑?她们的理解最为直接。
那就是皇帝,那就是朝廷。
浩浩汤汤的工业经济发展起来后,朝堂上那些人还能安然坐着吗?
卫央还说过,没有一种历史的旧势力是愿意心甘情愿交出生产资料分配权力的。
“开明的统治者,往往会选择做出一些妥协换取一段时候的生存与反抗,这就进入了一个很长的历史兴替阶段,而这种统治者几乎是绝迹的,”小郡主心中想起了一段话,她既有一些惶恐,又觉特别振奋,她想道,“卫央说过,地主与工厂主是必然会联合的,他们要掌握权力也是不可违抗的,但我们要做的不是和他们分享权力的体香,而是继续压制在他们的头上,同时扎根于广大的农人与工人之中去,三五百年的斗争史,必然以这些人的一再失败而告终。”
这个时代最杰出的人物,也是看不到这样的后果的。
小郡主再不多管,眼瞧着那人把两个点苍派的弟子说的面色通红,恨不能把他引为良友的模样,知道他定还有后手,索性便不再多管,直入卫央房间,她也要歇息片刻。
寒玉床能帮她恢复不少功力。
冯娘子惊道:“你们与人交手了?”
“昆仑派几个长老,武功很不弱,他们不知从何处学到了一套剑阵,我们联手应对才将他们打跑。”高岚叮嘱道,“这七个人无一不是心思歹毒之人,不可不防。”
只不想,这话刚说完,有人自王府那边大步而来。
视之,少林派方生,与一个青色道袍的道人并肩而来,那道人身材不甚高大,年约四十余岁,头上混元巾,背后文松剑,大袖飘飘隐约有出尘之意。
两人身后紧跟着一个道姑,面白如秋月,体态极妖娆,但却扎一条逍遥巾。
道姑的身后,跟着七个身穿白袍提着长剑的高手。
高岚道:“就是那七个。”
不过另外一些人是做什么的?
不及问,另一侧又走出两个人来,视之乃圆通与胖僧。
向问天提剑而出笑道:“奶奶的,热闹了啊,少林的有德高僧来了,峨眉派的松纹道人、张芙蓉也来了。点苍派的来了,昆仑派的来了,哟,那不是泰山派的天乙道人吗?这小子也来了?”
话音未落又有人笑道:“再添上我们丐帮。”
圆通身后走出来解风等人,解风冷笑着瞧着向问天。
显然,这两人恩怨不浅。
“啊,是向问天,魔教的人也在这里!”点苍派众人齐声惊呼。
加上金刚门,这可真是七大门派聚集于此。
这就热闹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没有剑讲不通的道理!
方生倒不是来找茬的。
可他没想到卫央会堂而皇之地跟魔教的光明左使交往,这可是武林大忌!
在他一侧那青袍道人便是峨眉派的松纹道人,其后紧随那道姑是峨眉派张芙蓉,那两人也是满面诧异之色,虽说北庭侯有的是理由与魔教中人往来——少林高僧还与魔教中人往来过呢——可这光天化日的,是不是太嚣张了些?
随后那七人面色欣喜,已从背后拔出长剑来。
但在他们身后,还有个身穿蓝色道袍,背负一把宝剑,面色凄苦颇为愁眉怒目的道人,那人眼光一直在前面七人背心打转,似乎有出手打他们的准备。
一行人大步来到门外,不见方生说话,七个昆仑派的剑指卫央喝道:“姓卫的,勾结魔教……”
“阿弥陀佛!”方生提一口真气猛喝道,“昆仑七侠,北庭侯乃朝廷上将军,不只是江湖中的人物。”
他可不是帮卫央。
那七人冷声道:“那又怎么样?勾结魔教,一概处死。”
卫央摇摇头,闪身把向问天往前一推,而后道:“宋长老,文长老,丘长老,郝长老,你们一起出来吧。”
这是何意?
向问天一喜,难道……
不可能!
这厮绝不会站在任何一个门派的位置。
果然,卫央一笑道:“武林执牛耳者如少林武当,尚且不敢说出‘勾结魔教,一概处死’这样的大话,昆仑派算什么?七个背弃门派的逆徒算什么?你们一起动手,杀了这七个厚颜无耻,无法无天,无君无父,只有一口空口白牙的东西。”
这下可真的热闹了。
向问天的武功本就是冠绝江湖的水准,昆仑七个人打他一个未必会输,但一定困不住此人。
如今又平添四个威名赫赫的魔头,别说昆仑派了,在场的众人一起联手那又如何?
方生大师心道果然,连忙纵身往前一跳,袈裟将昆仑七人护在身后,竖起单掌道:“卫将军,朝廷之事自有朝廷的决断,贫僧绝不敢妄下断言。只不过昆仑本就人丁单薄,还望少侠看着江湖同道的面子,且饶他一次。”
昆仑七人齐声喝道:“方生大师,何必与这些邪魔外道论个是非对错?”
冷不防那愁眉怒目道人叹道:“诸位,不要急着送,万事命注定,让方生大师把话说完可好?”
“闭嘴!天乙道人,亏你还是泰山派的前辈高人,你就是这么畏惧魔头的?”那七人齐声骂道,回头又瞪视着丐帮,喝问道,“解帮主……”
解风挥手道:“我与向问天有仇怨,今日既然狭路相逢,那也定不可让他走脱,但我丐帮弟子,瞧不上与昆仑弃徒交往,你们也不必打着震山子掌门人的旗号狐假虎威了。”
咦?
这里还有矛盾?
“那七人为了投靠马黑麻,挟持震山子的家眷,如今已被昆仑派逐出门墙。”高岚低声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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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一群弃徒。
那他们神气什么呢?
解风拱手道:“卫少侠,我们丐帮与向问天之间的恩仇……”
“进了关再打。”卫央道,“在我这一言不合你们先打的风生水起,怎么着,这里是给你们打架用的?”
数年前就已经传令江湖,西陲不准有江湖仇杀。
此事还要再重复多少遍?
解风瞪着向问天,向问天哈哈一笑,将长剑扛在肩头,傲然道:“丐帮的绝学我也领教过那么三五百回了,的确很了得,只是你这人很不了得,你选个好地方咱们放手大杀,你看如何?”
解风点头道:“那么好,地点呢?”
“我记得,与你丐帮结怨似乎是在,是在,”向问天想了想,恍然想起了,“是在十余年前的时候,你们那个什么长老实在讨厌得很,老子把他给杀了,是不是?那似乎是在洞庭湖?明年上元节,洞庭湖一见怎么样?”
解风面红耳赤大怒道:“向问天你欺人太甚!”
“呸!老子邀请你去黑木崖,你也要敢去。”向问天笑道,“东方不败是我的敌人,也是你们的敌人对罢?你我等人在这武功极其了得的高手面前放手大杀,我向某一个人尚且不惧,你们老叫花小叫花那么多人,你怕什么怕?”
丐帮众人再也不说一个字。
昆仑那七人面上又气又羞,望定圆通二人道:“金刚门也要与这些结交魔教的奸邪之徒往来吗?”
圆通道:“中原武林中的恩恩怨怨须与本派无关。”
这局面有点儿凌乱,卫央算了一下暂且把人分成三部。
点苍派实力弱小,不论事情如何进展也只能是站在一旁摇旗呐喊的,而金刚寺则是谁赢了帮谁,这两拨可算作一伙。
方生,解风,峨眉派的两人,还有泰山派的天乙道人,他们纵然有嫌隙,但共同利益足以使他们共进同退,尤其再对付魔教中人的事情上。
那昆仑七人就是另外一股力量了?
“算起来他们才是最弱的,说不定还得帮他们一把才是。”卫央心下盘算,顺口又挑拨了一句,“啊,襄阳郡主,抱歉了,好像没办法给你们准备礼堂了,事急从权,不如先将就一下吧?”
此言一出,昆仑派七人惊怒道:“襄阳郡主?此事决不可如此!”
卫央的目光盯着方生,果然看到方生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有些着急之情。
他是为这个来的。
换句话说,方生是获得了皇帝的示意留在西陲周旋赐婚一事的。
但昆仑七人一开口说话,方生立即往后面一缩,慈眉善目只顾摇着头,满面悲天悯人的样子。
“昆仑派几个弃徒竟与越王勾结上了?”卫央心里一惊奇。
忽的远处有人运一口真气,声如洪钟般叫道:“昆仑派掌门人震山子,求见北庭侯一面,万请恕罪。”
那声音倒也寻常,但运用内力浑厚纯正,竟比解风与方生两人都要强,甚至与内功最为雄厚的文长老也不相上下。
昆仑震山子,来了。
卫央心头凛然,那武功造诣是他难以望其项背的,当即道:“昆仑派当初投靠马黑麻满速儿时,就该知道有今日之境地,震山子身为掌门,有罪,罪不可恕。”
他正要说不见,小郡主推开窗户扬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虽无情可原,然法有可赦,昆仑震山子,你自过来罢。”
震山子那一声犹如黄钟大吕,卫央却如雏凤在天,到小郡主一口真气清晰无比地吐出一句话,整个哈密城似乎都听到了他们三个人的声音。
钟声里飞鸟穿云,有朗朗明月,半天徘徊九霄不去。
第四百二十二章 卫央舞剑
震山子人如其名,身材高大面目清矍,一副读书人打扮的样子,也是长剑白袍,身后跟着十余个弟子,一路大步向卫央家而来。
震山子运足真气,他本意是要震慑卫央,因为昆仑派本不在昆仑山,如今搬到了昆仑东山,那是在卫央的手底下,他们不想接受卫央订立的规矩。
可他那一声才罢,卫央稍显的有些低调,但却平和至极的声音传过来,仿佛是一根均匀的线,并不很牢固,但绝不断开,这等内功造诣令震山子心中大吃一惊。
但那句“有罪,罪不可恕”又令他心头怒火高涨。
震山子运第二口真气,待喷薄而出,又听平和温润,但其中有不容置喙的霸道的少女声音传来,全城军民尽皆侧耳凝听,目光不断在昆仑诸人脸上瞪视着,显然对那两个少年人的说话,哈密是绝无一人怀疑的。
震山子当即便要反驳,忽听城北号角声起,那声音堪比是一桶冷水,骤然浇在了震山子身上。
与人家争长短,你有那个资格?
“昆仑派如今人手最稀薄,全派不过百余人,大部分连长剑都提不动,我本要以武功震慑他们,也好显现昆仑派对于哈密的重要,岂不知,传说中的两个少年英才,武功竟高明至此。”震山子内心长叹一声,他倒是一个识时务的人物,当即转变了心态,回头告诫道,“你等可知见了人家,应该做什么事吗?”
弟子们面色愤怒,齐声道:“师父,咱们绝不敢堕落昆仑威风。”
震山子一笑,颇有些苍凉地说道:“昆仑派如今还有什么威风可言?你等记着到时候莫可胡乱先表态,咱们看别派反应再说。”
众人到门外长街之上,前头人影闪闪,少林派方生,丐帮解帮主,点苍派点苍双剑,以及峨眉派两大高手,泰山派太乙,众人竟一起给足了震山子面子,都在路口来迎接。
方生欣喜道:“震山子道兄,不意能在此处见到你们。”
震山子苦笑一声:“以鄙派如今的实力只怕是帮不上大师什么了。”
解风道:“震山子老兄,你这是哪里话,成不成,总须先打过再说罢?”
反倒是点苍双剑劝解道:“我等也刚听说了贵派的那些事情,震山子掌门也不必太伤心了。”
震山子点头:“两位老兄也来了?”而后向峨眉派两人道,“松纹道长,张道友,你们也来了?”
张芙蓉笑道:“追杀魔头向问天,正好来到西陲。”
她笑靥如花,身段优美,又一身道袍,这娇声一笑,立即如雨打荷塘,竟将昆仑、点苍两派的青年弟子引得心神一荡漾,均不由往她脸上瞧去,大部分人心中直想道:“她怎地这么好看?”
朱凌紫哼的一声,皱眉一看自己的情郎,见他竟呆呆先看了两眼,然后才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再也不敢看第二眼,心里不由恼火,于是回头往院内看过去。
卫央倒没有多看张芙蓉,他又没有对于制服特别的迷恋。
“倒也算是个御姐,但也只是那样。”卫央只看了一眼,只觉着声音颇为好听,而后便注视着昆仑派掌门人,他记得,此人也是正派十大高手靠前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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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震山子的步伐,卫央对此人有了最简单的判断。
内力雄厚,步伐沉稳,地板流打法反倒会把优势交给人家。
“可用辟邪剑法对付。”卫央心中想道。
他哪里知道,这一番算计落入朱凌紫眼里,竟让她气得又哼一声。
“虽然这人很讲理,也与那些迂腐顽固顽冥不化的老头很大不相同,但他算什么?只是个运气好一些,能打几个鞑子的寻常人物,我的夫君怎能比他差?”朱凌紫心中恼怒,举起手中的马鞭狠狠打出一个巨大的响鞭,惊得周围的几匹马嘶鸣不已。
点苍少掌门心中一急,知道这娇娇女又吃醋了,可又不好解释,于是竟低声骂道:“骚狐狸,哪里像一个出家人。”
可没想到张芙蓉虽以袖箭出名,但内功造诣本身不低,那一声正落入她的耳朵里。
“点苍派少掌门,你说我什么?骚狐狸?”张芙蓉面色奚落,却瞧着点苍双剑责问,“贵派的弟子,是一支都这么没礼貌的么?”
何武齐忙道:“张道友……”
“我替你掌门教教他。”张芙蓉道袍一展,点苍派弟子们骇然防御,却哪里防得住武功高明的她,只听噼啪两声,点苍少掌门怒叫,“你竟敢打我!”
张芙蓉如凌空而来,就站在少掌门马前,她正反两个耳光,少掌门双颊当即红肿,但张着嘴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了。
张芙蓉点了他的哑穴。
哪想到,朱凌紫心头一怒,竟挥舞马鞭向张芙蓉脚踝抽过来,张芙蓉淡淡瞥她一眼闪身躲过,可这娇娇女却不依不饶又拔剑扑了过来。
“方生大师,点苍二位,你们就这么瞧着么?”张芙蓉心头杀机浮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将拂尘左右一扫,一股内力缠住刺过来的长剑,她目视那几人冷然动怒道。
方生大师只好道:“襄阳郡主,你若再不停手,贫僧只好……”
“要你管?我偏要杀了她!”朱凌紫脱手扔掉自己长剑,却把点苍少掌门的长剑拔出来,也不管什么招数,左右只要往张芙蓉身上刺去,端得是歹毒狠辣,真要是打中了,张芙蓉那妙曼的身材定会被戳出七八十个大窟窿。
张芙蓉冷笑三声,拂尘一抖将朱凌紫的长剑震碎,又一下直奔她的手腕,这一下是打着废了她的武功去的。
方生惊怒道:“张道友你下手何必如此狠毒?”
话从嘴里出来,他人已到战阵当中,只见袈裟飞舞,劲风猎猎作响,正是他名震武林的袈裟伏魔功。
但他一招走空了。
叮的一声响,小郡主后发先至,极快无比地在张芙蓉内力吐出来的刹那间,自后头揪住朱凌紫的衣领,一剑点她大穴,一剑断她长剑,又一剑,敲在她太阳穴上,而后提着朱凌紫纵身后退,口中道:“好了,你该懂点事了,歇着吧。”
落地时顺手一扔,将朱凌紫扔到了高岚手里,她持剑说道:“今日之事,只有拔剑比个高低才能分辨道理,昆仑的弃徒,你们再来吧。”
只不过,她将卫央推了出来:“你先去破解他们的昆仑剑阵,记着以兵法破敌。”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三英败群雄?
卫央有点懵。
“德性。”小郡主嗔道,“算你算计多,但今天的事情,乃是他们找上门来,以武林规矩压迫我们的规矩,只有仗剑先败之,而后在我们的主持之下解决他们的争端,此所谓主动。我们有更高的地位,有更好的切入点,那何必与他们纠缠在鸡零狗碎的事情上呢?”
这不是时机还没到嘛。
卫央不情不愿地提剑,这数年来一直与人厮杀,他有些能用脑子解决就不用长剑解决的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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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江湖里的事情。
“等会。”卫央忽然问,“打坏了我家院墙,算谁的?”
张芙蓉正骇然,小郡主那兔起鹘落的武功,着实出乎她最大的预料,那武功,哪里是江湖上任何门派的第二代弟子所能比的?
“只怕我派修炼峨眉九阳功的这几个人,那也是大部分不如她。”张芙蓉既惊骇又佩服,她本想说一句场面话,可没想到的是,堂堂北庭侯,他居然说出打坏他家院墙算谁的的这种话儿来。
“你瞪我做什么?是你们找上门来要打的,院墙打坏了,你们不赔偿,那还有天理吗?”卫央挥手道,“看清楚,这里是讲道理的地方,三百两银子先放下。”
随着他这番话,街道两边涌入足足两卫步军,前排持盾牌,后排持弓弩,有斥候持弓箭在房顶上靠近,五星旗军立即霸占住阵脚,一时间毒砂毒水瞄准武林中人,只待卫副将长剑落下。
方生环顾左右,他只有一句话想跟诸位讲。
西陲卫小郎,那是不讲理的祖宗,你们何苦与他不讲理?
这下可好了,先有五个魔头在一旁虎视眈眈,后头还有两个武功造诣不在他之下的高手,加之郡主与高岚一起返回,在质量上人家本身就占据优势。
如今可好,你又引得那小魔头连五行旗都叫来了,这还是公平比武的地方吗?
“有钱,他们真有钱。”天乙道人大叫。
他竟反水了。
只听天乙道人怒斥道:“早说要讲理,你们偏不听,这下好,掏钱吧你们。”
解风大叫道:“卫少侠,你这是做什么?”
“先掏钱,钱有了我跟你们打,不就是你们厉害,你们就可把武林的规矩凌驾在我西军的规矩之上;但我们要是赢了,你们就得按照我们的规矩行事么,这多简单啊。”卫央伸手道,“男女老少都有份儿,先把钱掏了——不要说你等行走江湖连银子都不带,那你饿了吃什么?总不能拦路抢劫罢?”
郝长老呵呵:“那不定,你还是叫人查一下西陲案子,看看有没有人无故失踪的,说不准就是这些王八蛋图财害命。”
向问天惊道:“这么说前些日子我所见的那谁家不就是这些所谓正道中人抢劫所致?!”
“好,算你是人证,如今差物证,不如先把案子办好了最后定证据链,”卫央大叫道,“快抓住他们,生死不论!”
“卫少侠!”解风高声道,“何苦如此翻脸不认人?!”
卫央哂然而笑:“解帮主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片刻前是谁在堵着我家门口啊?”
解风道:“我等是花子。”
“可见这般的花子?”卫央道,“说实话,这钱你等给还是不给?”
张芙蓉觑个时机,她正要纵身而起,却被松纹道人一把摁下去。
“看头顶。”松纹道人悲伤成河。
这时候,王府中高手队伍已经全体到达,众人头顶不知几十几百个高手,以他们悄无声息便占据了高处的轻功造诣,众人哪怕武功超过他们一些,此刻也决计不敢冒险。
可就这给他钱?
“命要紧。”松纹道人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一咬牙,心疼的哆嗦着,一手举起来问道,“卫少侠,银子在这里。”
卫央点头道:“还是这位道长懂礼貌,好,你交了银子,等下我会和你打。”
张芙蓉突然福至心灵,脱口叫一声“我们不和你打也要交银子吗”。
不打?
“你不和我打那你站在那边做什么?”卫央奇怪道,“不和我们打,那就是认可我们的规矩,那就是朋友嘛,正所谓,朋友来了有好酒,来,楼上雅座两位,请!”
圆通二人毫不犹豫立即闪身进了院子,豪迈地拍出三钱银子道:“要素面,加量,还要甜瓜汁。”
这番骚操作瞧得峨眉派两个高手瞠目结舌,但二人心中明白,接下来比武,那才是定规矩的时候,既然小郡主提出以武功高低论短长,那么若昆仑七人赢了,他们要在这里干掉向问天也就有一丝机会了。
可若是那厮赢了……
“他输了赢了都是赢了,”松纹道人小心翼翼地挪进了院子里,找一张桌子急忙过去坐下,低声跟同伴说,“你瞧那几个魔教长老,昆仑弃徒要赢了,人家大可以说他们以大欺小,而后那几个人一起出手。”
那别的人呢?
“丐帮敢赢吗?昆仑敢赢吗?”松纹道人叹息道,“只可惜,襄阳郡主是一个合格的破坏者,但她已经被武功智谋远胜于我们的少年天才控制住了,我看着这是要趁机向武林喊话,给西域定规矩了,万事要小心。”
果然如松纹道人所说,当着弓弩毒水的面子,丐帮昆仑两派如何敢冒死一搏?
震山子先道:“我此来只为两件事,一者为鄙派要在昆仑山东山落脚,当地军队不敢做主,只好请北庭侯允准。其二,鄙派这几个弃徒,也是本派极大的仇人,我要来清理门户。至于其它的,本派并无想法。”
解风跟着道:“丐帮也绝无插手西陲军政事务之心!”
那么……
“我是来,嗯,我是来游山玩水的。”天乙道人立即嘬唇吹了一个口哨,贴着墙根进了门,也自占据了一桌子。
方生大师好生为难,他知道昆仑弃徒们进退都无路,他们唯有放手一搏才有一条生路,可在这时候,他这个本该做些什么的帮手却什么都做不了。
点苍派众人互相商量一下,他们也将骏马拴在门外头,走大门进了院子占据了几张桌子。
原地只剩下方生与昆仑派弃徒了。
“我们也来瞧一场热闹。”王守仁笑一声走出屋也去占了一桌子。
至此整个事件的性质完全清楚了,本是围绕着襄阳郡主的身份而来的各派,如今俨然变成了武林的规矩与西陲的规矩之间的对抗。
其本质,还是朝廷与西陲的矛盾。
这一点卫央心知肚明,他更知道昆仑派的弃徒如今唯一的解局的法子。
那就是拉上在这里看热闹的所有人一起疯狂。
但,他们配吗?
第四百二十四章 圣人也吃瘪
王守仁面上笑吟吟的,心里却给卫央下了一个定义。
太年轻!
他见卫央虽然已封侯了,却依旧穿着粗布衣服,但脚上穿的是长靴,便将目光往武林众人脚上一看,心中便有了对付他们的办法。
“有‘违制’的借口,命众军将他们一网打尽也就是了,何必与他们浪费功夫。”王守仁心道。
他不喜欢与武林之人交往,一点也不喜欢。
只要在他的治下,只要他有办法,就一定将这些屡屡犯禁的武林中人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关的关,从未手软过。他要的是服从朝廷和自己的命令的武功高手,任何不服从他的意志的,越有能力便越要事先干掉。
此所谓,道不同者不相为谋。
可卫央却似乎有以武功镇压他们,以道理教化他们的想法。
这在王守仁看来何止是愚不可及,简直是愚不可及。
“其实这与朝廷对待西陲又何其的相似,同样的桀骜不驯,同样的越拖越难解决,可惜……天子毕竟不敢毕其功于一役。”王守仁心里直叹息,“如今竟引少林与武当而为臂膀,岂不知,越是嘴里说着相忘于江湖的,越是待权力最为贪婪;而越是标榜自己是方外之人的,大都更加的野心勃勃。”
他忧心如焚:“对待这些武林中人,寻常军队尚且没有法子,常人奈之何哉?若想与他们对抗,唯有武装自身,然而民间‘格物’之理弃如敝履,财力物力又不如这些江湖大派,久而久之,江湖各派竟如割据军阀,市民争相知其厉害,而朝廷不知其害,一旦天下有变,这些人便是最大的投机派,何不早除?”
再而后又想:“到如今,西陲已为这些江湖门派做出榜样,他们掌握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武力,拥有数以百计数以千计乃至数以万计的军民。若再有细盐之利,三五年之内必成大气候!到时候,怀揣利刃而杀心自起,小则割据一方,大则逐鹿天下,怎奈何?”
这时,有人在旁边坐下了,视之,一身常服的胡大海,似乎刚睡起,还有些睡眼惺忪。
范汝秀递去一杯水,胡大海饮之,而后道:“阳明兄,范兄,这几日我在市场上走动,见哈密细盐有百害而一利,诚然是贻害不穷,我等上书求天子禁之,或封锁关口,不许哈密商队往来,如何啊?”
范汝秀当即想把茶壶塞进他嘴巴里。
此事怎可在这里提起?
王守仁古井无波,心里却对这些腐儒痛恨不已。
封锁?
且不说能不能封锁,就真能封锁,那些贵族们,他们吃顺口了哈密的细盐,你胆敢封锁,他们不介意换愿意给他们提供细盐的官员镇守关隘。
“天子内帑平白得十数万两银,胡大人能解决?”王守仁反问。
胡大海怒道:“可银子大都流入了他们的腰包!”
“你可以带兵征讨。”王守仁已放弃了和这个蠢材谈大事。
你就算不知练武之人耳聪目明,也该知道……
嗯?
他瞧见胡大海似乎既得意又解恨的笑,突然就明白这厮的身份了。
他压根不是什么天子的重臣,他只是越王的走狗!
或者,赵王乃至是魏王的走狗!
他的目的就是想办法逼着西陲与天子作对,或者逼着天子以为西陲和他作对,而后从中渔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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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海似乎是成治九年的进士,成治十六年被贬谪到南京任官职?”王守仁恍然大悟。
既是怀恨在心又有诸王去拉拢,诚可谓一拍即合。
他心中好笑,赵允伏何等的人物,怎会被你几句话吓得与天子对抗?
他们之间有秘密的对话渠道的。
“看比武,这可是少见的高手间较量。”王守仁说道。
胡大海撇嘴,范汝秀也暗暗笑了。
“文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王守仁心中叹息着道。
此时武林一帮人已分出了次序来。
“你们七位既然有心来找死,想必是不死不甘心了,我本事很小,与你们先比一场,”卫央道,“讲好了生死勿论。”
昆仑派七人大吃一惊,他们怎敢对朝廷的重臣下此毒手?
解风急忙道:“只分高下便可要定生死不必的。”
“我不喜欢束手束脚,要么不要打,要么往死打,没这点勇气,你练武干什么?”卫央道,“解帮主不必着急,与这七人打过后,我以降龙十八掌领教你,也算得其所哉。”
点苍派众人嗡的一声,就连峨眉派两人也惊疑不定打量着卫央。
“不错,老夫亲传卫少侠降龙十八掌,此功不是非丐帮帮主才可学,诸位不必再质疑。”解风道,“即日起,老夫命青白二莲使者组建一支商队往返于湖北与西陲只见,还望诸位能照顾一二。”
小郡主颔首:“他二人既退出江湖,想必关内也无人会难为他们。”
解风目视着向问天。
向问天哈哈一笑嘲讽道:“到今天,你也才想起祸不及家人?不过,我神教众人,虽有不成才的废物,但多得是英雄豪杰,你那两个犬子么,哈哈,老子瞧不上杀他们。”
解风面皮一紫红,轻咳一声说道:“承蒙留情。是了,老夫与丐帮无不赞赏西陲制定的规矩,也就不比武了,做个胜败的见证还是可以的。”
震山子微笑:“解兄,有劳你。”他知道,卫央对阵昆仑派弃徒,接下来自然是高娘子对阵他或者是解风,解风既不打那就只有他,于是道,“此事也不必闹得伤和气才罢手,卫少侠既愿意赐教,某自当奉陪的,不过,且容我先擒拿鄙派七个逆贼,而后再领教卫少侠的高招儿吧。”
卫央横剑一拦:“不行!他们既气势汹汹而来,怎可短了西陲军将的威严,我自料理这七人,阁下不必客气,有矛盾,拔剑比拼就是了。”
张芙蓉眉头一挑,冷笑道:“北庭侯胆气不小啊,我倒要领教。”
“不,你们的对手是我。”高岚纵身来到峨眉派两人的面前。
震山子使劲闭眼,果然最棘手的问题扔给昆仑了。
打吗?
不敢打。
不打吗?
那就遵命。
“算来算去,也只好领教郡主高招儿了。”震山子叹道。
小郡主轻笑:“我自然不是阁下的对手,还望阁下不吝赐教,也不必打生打死了。”
这番话,直气得昆仑派七个人肝胆炸裂,一时一涌而出,俱拔剑厉声喝道:“姓卫的,倒要领教你有什么本事,来!”
他们倒也不客气,上来就是七人剑阵。
卫央闪身一跳进入剑阵之中,拔剑遥指一人,轻笑道:“我这剑上有毒,你们可要当心,见血封喉哦!”
七人脸色又一变,却不知如何指责于他。
以多打少,以大打小还有脸指责别人?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三剑镇群雄
胡大海惊道:“我怎么没见北庭侯剑锋上淬毒?”
王守仁心里一震,这人不要命了。
但卫央却说:“胡大人心怀杀机而来,你觉着我肯把底线抖露给你们?!到你该享受时分,自会让你明白什么叫找死必定会死。”
那七人叫道:“果然是狂徒,咱们……”
“老子是北庭侯,位超品,胡大海之流,为天子家臣不得,遂为人走狗,与你等一样,俱是不忠不义寡廉鲜耻之人,说他几句怎地?看剑。”卫央一剑直奔一人面门。
那人一冷笑,挺剑以十分气力上挑,用意是振飞卫央的剑,令他好好丢个面子,其余六人大叫一声也向身侧身后刺来。
哪想到,卫央一剑刚到半空忽的一转,极快无比地钻出战圈,反手一剑在一人肋下横拉,那人尚未察觉,待不见卫央的踪影才要转身时候,忽觉肋下一疼,低头一视之竟有三寸长的口子赫然在渗血出来,连衣服也浸透了。
震山子忽的一下往前走,他又惊又怒瞪着脱离战圈,竟如一头雄鹰一般盘踞在墙上,居高临下森森盯着奔来那七人的卫央,脱口喝问道:“你这是什么剑法?”
卫央不回答,震山子又喝道:“你从哪里偷学的这门武功?”
哦?
此人竟认出辟邪剑法了?
然而,不等他再问,卫央突然凌空一纵,飞扑到他的面前,刷刷刷三剑分刺震山子小腹、胸膛、咽喉,端得凶狠毒辣如鬼魅一般。
震山子拔剑一封,身后的弟子一起拔剑。
“你想死?”高岚骤然晃动肩膀,穿花的蝴蝶一般,山间的流水也似,刹那间在人群中转了一个来回,只听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人大叫道:“疯女子,你在做什么?”
又是啪的几声耳光,高岚嗤笑道:“果然是不识礼数的泼贼,不认识我是朝廷的贺兰侯?”
震山子惊怒如狂,他待要后退,脑后风声扑来,骇然伸手放后头一打,却只达到了一股劲力。
“这是什么武功?”震山子怒叫,他根本不认识白虹掌力。
高岚很狡猾,在察合台多年,她竟然从未展露过自己的神功绝技,由是昆仑派不知。
她笑道:“这叫辟邪剑法,昆仑派竟不知道?”
“胡说,胡说,这,这不是辟邪剑法,”震山子怒骂道,“北庭侯,你从何处学来的辟邪剑法?”
卫央不说话。
震山子更怒,他只见面前剑光如火,忽的有另一股剑招从一旁刺来,那是昆仑派弃徒的偷袭。
“震山子,亏你也是武林名宿,正道有数高手,跟这么大一个孩子八个人打一个,你还想想诱惑人家开口说话,你武德何在?”向问天笑道,“名门正派的掌门,原来就是这么分高下的吗?老子真佩服,你真够无耻。”
震山子大叫两声,道:“只好得罪了,先拿下再说。”
可令他恼怒的是,那七个人竟然结成剑阵困住他的去路,只一人用不足三分的力气对付身后的卫央。
方生大师此刻不得不出手,他袈裟一晃人到阵中,一手抓住一人,一手推开一人,低喝道:“撒手!”
方才议论时,卫央竟似乎将他忘了。
这是个耻辱,但他不在乎。
“你也想打架?”忽的手上一股冰寒之气传来,方生大惊失色,连忙袈裟一鼓起,无尽真气布满袈裟其中,仿佛一面盾,又像一面鼓,他往前头一推又往一旁一闪,高喝道,“郝施主,你想重出武林?!”
郝长老破口大骂:“放你的驴臭屁,老子,老子是侯府的供奉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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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太让方生无话可说了。
他是供奉官,老衲好无奈啊。
那么卫央在何处?
卫央已到了胡大海的面前,他一剑直刺王守仁,王守仁伸出一双肉掌从中要拿,哪想到卫央出剑速度很快,收剑速度更快,剑锋擦着那手心掠过,另一只手飞快在胡大海嘴巴上一拍,胡大海啊的一声张嘴,而后便是一把毒药塞进去。
“好!”向问天怒赞,“这一把毒药喂得好,叫这老儿试一试一斤催情药的效果,你很好!”
王守仁内功极强,但他的武功很差。他双手走空,竟还有点错愕,正是这短短眨眼的工夫里,卫央又往胡大海嘴里塞了一把毒药。
范汝秀彻底被吓坏了。
胡大海的“莽撞”已令他连连叫苦,卫央的胆大妄为更让他措手不及。
西陲人,生来都是这么彪的吗?!
向问天喝道:“不好了,朝廷派来的胡大人,他吃了春药了,大家快往远处跑啊,离他远一点!”
王守仁面色通红,怒声大喝道:“胡说,胡说,没有那回事,胡大人,他,他……”
屋顶上三军惊呼:“朝廷来的胡大人吃春药啦!”
很快左邻右舍纷纷叫:“快跑,朝廷来的胡大人吃春药啦!”
忽的有人高声道:“快把你家母猪带走啊!”
……
整个哈密乱成一锅粥。
卫央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成了这个样子的,他只是想让胡大海吃点苦而已。
于是,圆通师兄弟二个人默默地转过身面对着墙壁。
他们油然想到了灵魂被控制的那个晚上。
王守仁呆着,他倒也有机智,见卫央撒手要离开,猛地扑出去,抓住卫央的袖子喝道:“北庭侯,自重!”
向问天又叫:“不好啦,当代的文人领袖,朝廷的王守仁大人撒泼打滚啦!”
卫央敬他是阳明公,这时代的人可不敬他是圣人!
尤其西陲人。
以咱西陲人的眼光看来,小官人与小郡主多好啊,走到哪都互相帮助着。
“可朝廷干什么?他们在挑拨!”城门老军秦大叔说过。
“他们就是不让咱们过好日子,咱们西陲人根本没有在朝廷的心里。”商队小将侯小弟说。
到后来满城人都说。
这下可好,向问天这么一叫,屋顶上三军惊呼:“王大人不可,文人要有尊严!”
王守仁逆血上了头,三尸神暴跳。
向问天瞧着范某,脱口又叫道:“范仲淹的子孙范大人……”
范大人高呼:“范大人很好,范大人好的不能再好了,真的!”
向问天喝道:“那你发个誓!”
范大人诅咒:“范大人要是不好,范大人是个憨批!”
三军遂叫道:“范大人很好,范大人帮咱们!”
忽然间,校场那边六军皆惊叫:“胡大人怎了?王大人怎了?他们到底怎了?”
施令威哈哈大笑,提真气叫道:“胡大人吃了药,王大人撒泼。”
局势真的不可收拾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一剑西来!
大军越聚越多,越聚越多,渐渐将长街都站满了。
六军弓上弦刀出鞘,甚至有人推出了数门百虎齐奔。
群雄一时变色,阳明公连叫不可,他连声叫道:“北庭侯,自重,我们都自重,讲理罢,咱们都讲道理罢,胡大人不对,有挑唆之嫌,下官定上奏皇帝处罚,然朝廷大臣的面子……”
“朝廷大臣的面子是面子,我西陲军民的尊严非尊严么?”小郡主喝道,“我等步步退让,你们得寸进尺,王大人——好狗胆!”
她厉声怒叱,不由分说手起一剑,一道剑芒脱剑而出,直斩在突然暴起试图趁着卫央被王守仁扯住袖子而偷袭的昆仑弃徒颈上,又见白影一闪,高岚扑到身侧。
而后红裙连动,冯芜仗剑立在卫央身侧,身前青儿横剑拦挡,任凭鲜血喷了一身。
卫央奋然大怒,挥手一剑直刺王守仁的面目,王守仁撒手一退,卫央又刺十三剑,一剑一剑刺在他袍服之上。
王守仁叹道:“收手吧,北庭侯!”
“我敬你有一身学问,你以我为贼,阳明公,”卫央眼睛瞳孔伸缩,一剑斩在桌子上,厉声道,“咱们之间,再无任何恩怨可言,往后唯有彼此算计,你好自为之。”
此刻满场寂静无人声,小郡主那一剑震慑了诸派高手。
解风惊骇地直接从椅子上弹跳而起,额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这样的武功,他三千招之内也很难打赢她。
震山子默默地退到了一边,他虽无加害之心,却有纵容之意。
峨眉派两人早已是瞠目结舌,松纹道人紧紧咬着牙,张芙蓉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她绝非这少女的对手!
昆仑派弃徒默然无语,有两人悄悄地退回了剑阵。
他们方才试图趁着震山子放水的功夫,突然发难先擒住冯娘子和青儿。
可他们没料到,两个柔弱的女子,竟也有一身好武功。
今日事,誓难罢休!
卫央一手拦住小郡主,盯着震山子冷冷瞧了一会儿,倒持长剑走进剑阵,抿着嘴将纯阳真气提出足足三分。
三分足够了。
剩余六人相顾而视,缓缓抬起手中长剑。
方生大师长叹一声,他知道若再敢多言那是定会被杀死的。
“算你识相。”文长老手中银光一闪,那是他的独门暗器松纹神针。
卫央长剑横扫,六柄剑当面迎来,剑上毫光大作。
卫央手腕一拧,剑锋斜着迅速敲在敌人剑刃的边缘,当即改变剑刃进击轨迹,他只以一缕真气,便引偏六大高手尽全力打出的剑锋。
六人脚下一旋转,各占据一个方向。
他们单打独斗必然是卫央的对头锋,他都在卫央之上。
只如今局势,他们须先行脱身。
“北斗剑阵。”领先者喝道。
向问天心中一奇,昆仑派何曾有北斗剑阵啊?
卫央可不管什么北斗剑阵还是南斗剑阵,他一剑引偏敌人的剑锋,迅速转身往一侧一闪,抬手一招华山三清峰,分刺身侧三人,同时一招神龙摆尾,掌风中带着白虹掌力,自敌人面前打出,从敌人脑后打来,虽掌力微弱,但足以威吓敌人。
被攻四人使剑招方解,卫央又以辟邪剑法绕到他们另一侧,这一次,剑招毫无招数,只是一招,捅!
但敌人回手拨挡,那剑招倏然便成为圆圈,绕着敌人的剑刃轻巧地旋转,绕过敌人的长剑,直刺敌人的腰子。
被攻击敌人连忙要挡,可他任督二脉未开哪里懂什么以柔克刚,更遑论以柔御刚,剑招间转圜不及,若不是身后同伴来解救,那一剑便挑了他的腰子。
可身后那人遭殃了,他本就被卫央划破了肋骨,剑法慢了半拍,卫央变招又极快,步法更诡异,眨眼间出现在他的另一侧,一剑又刺他的腰子。
这次,没有谁来得及解救,一剑正中他的腰身,卫央顺手又一拧,一个血窟窿刹那冒出血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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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脚下一踉跄,身后同伴接着遭殃。
卫央是战场上杀出来的爽利,他绝不奢望对这些武功内功高过他很多的高手一击必杀。
只要能让你出血,我便能慢慢折磨死你。
一剑得逞后,他迅速又挪动步伐,这次的目标是身后被同伴阻挡了一下的昆仑弃徒!
长剑发出蜂鸣,卫央仿佛高明舞者,他竟险之又险地在那人横扫的剑上一跃而过,剑锋颤抖着在那人肩头上扫过。
一股血箭喷射而出,卫央步法再变,紧跟在那人身后,望定背心使出一招狂风快剑。
剑阵前头那人大步追来,卫央忽的回头一剑,只见阳光下剑光如电闪,这次用的是丁坚的得意绝学,数年进化成功的一字电剑。
剑光封堵了对手的目光与视野,但卫央并没有贪功冒进。
小郡主与高娘子两个人联手,才能硬打这昆仑的剑阵。
他不会狂到认为自己能在她们两人的联手下逃出生天。
“速度,唯有速度才是葵花宝典与辟邪剑法的奥妙,不可沽名学东方,把拿手的运动战达成了阵地战,我速度更快,便凭速度吃它!”卫央倒退三五步,脚下踩出鬼魅般的步法,又窜近最后一人的前方,这次依旧直捅对方的腰子。
震山子张了一下嘴。
但瞬间他毛骨悚然,叶大娘提剑走在他身后。
郝长老似笑非笑盯着他的弟子们,如果他敢开口那便顷刻间灭门!
那里头,可还有他幼子。
但听得扑通一声,胡大海被王守仁提着扔进水缸。
王守仁背对这边,他已然完全放弃了本来的打算。
那还能有谁,可为他臂膀?
哎——
震山子一声长叹。
那六人顷刻间大呼:“背靠背,先杀了这厮!”
六人当即靠在一起,如一面盾牌,直直地向着卫央拍过来。
卫央转身一跳,跳到了墙上,六人冲到时,他又跑到了几丈外,如此三五次,两个受伤的大叫:“他想累死咱们。”
六人当即停下来,我们不进攻可乎?
可!
卫央提着滴血的长剑,绕着六人结成的战术小组来回走动,他脚下不用葵花宝典里的步法,那就是一头狼,但若那六人稍有不安,他便迅速以葵花宝典催动辟邪剑法,一时便是一群狼。
可冯芜却说:“小郎像关公。”
小郡主蹙眉。
“他早几年买的一本书,叫《三国志通俗演义》,我瞧着他在上头批注替换多,这几年也因此瞧过那么几遍,他批注说过,关公斩将便如此。”冯芜说道。
第四百二十七章 卫小郎,你怎地一个都打不过啦?
卫央所看《三国志通俗演义》,是未经过嘉靖刊本、清初毛宗岗毛伦父子批注的版本。
不习惯。
他熟悉了“辕门画鼓响咚咚”,熟悉了“黯淡了刀光剑影”的英雄气,反而有些不太适应最初版本里的“三气周瑜”。他是季汉粉,但不黑魏吴,因此,他以央视版……不是,他是以唯一版《三国演义》中的经典演义替代了许多令人讨厌的剧情。
最出名的,自然是周公瑾病逝,诸葛丞相吊孝之前与赵云说的“我二人各为其主,周公瑾不是妒我之才,只恨我不能为孙权所用尔”。
三国,是充满英雄气的荡气回肠的英雄史诗。
卫央批改的版本,旁人自然是不曾见过,小郡主也不曾见过。
冯娘子一说,小郡主低声说道:“晚些给我看。”
高岚眨眨眼,写三国?就是曹操刘备孙权互相打得头破血流,结果被司马家篡位了的那个时代?
“那能有啥好看的。”她还是喜欢两宋时期,谁让她祖先在那时候超勇呢。
冯芜轻笑道:“那还不是给鞑靼人的祖先全数灭了?”
高娘子一赌气,双肩一动一掌用白虹掌力打在一个昆仑派弟子的脸上。
昆仑派弟子怒目而视。
“看什么看?找上门挨打能怪得谁来?!”高岚横眉道。
场中局面一变,腰子被捅两人熬不住疼,一手往腰里去点穴,当即空档开。
卫央挺剑一刺,六人再次戒备。
完好无损一人按捺不住大叫着上前要决战。
场中场面再变,鬼魅般步法带动卫央闪身一进,仿佛扎进敌阵。
待敌人惊叫之时又是一剑刺一人咽喉正中位置,那人抬手格挡,剑尖扎进他的小腹中。
待同伴营救,卫央早已远遁数丈。
就好像一头虎狼追着一头虚弱大象跑,大象冷不防身上便少了一块血肉,待想要决战,虎狼又远遁数里,极有耐心地盯着猎物一点一点流失体力与精神。
六人着实没了主张,只见卫央偏过头,目光冷漠而残酷,绕着他们慢慢地转动,他每迈出一步,他们便惊恐十分,待他突然用诡异的身法迫近时,他们心中的斗志与决心便提高了三分,但若他一退却又降低五分,如是三五次,他们彻底崩溃了,有一人嚎啕大哭,大声求饶道:“掌门师兄救我,快救我!我等愿回山领罪。”
“走!”领头人大喝。
但迎接他们的是毫不留情泼洒下来的毒水,那毒水落地竟生青烟。
六人齐声大呼:“我等愿认罪,北庭侯开恩。”
卫央置之不理,趁机又进一剑,一剑直刺一人。
然而,这一剑没能刺中目标。
“卫小郎,你住手吧。”屋顶有人道。
那声音平和之至,绝无半点霸道之意,但却充满了不容反抗的味道。
卫央哪里是听别人一言便收手之人,他长剑狠狠扎过去。
然而,噗一声。
一块泥土正打在他的长剑之上,卫央直觉一股铺天盖地的气力,如同他紫霞神功,一瞬间将他剑法引得往一旁扎出去了。
眼前人影闪闪,小郡主惊声喝道:“前辈是哪位?”
她一剑刺出分明正中那人,可那人却只让她刺中残影。
高岚的掌力也落在别处。
卫央极快地脱离了战圈极目扫去,只见一个须发全白,穿一身白色长袍的老者,他面容清矍,仿佛是一棵古松,就安静地站在他面前,目光柔和,宛如书中走出的人物。
于老先生吗?
不是!
“郡主,高岚,你们都停手。”卫央当即道,“宋大爷,文大爷,丘大爷,郝大爷,你们也住手。”
他一步出去拦住拼命的叶大娘,目视那老人,既冷静也很钦佩地道:“前辈可是华山派风清扬风老爷子?”
满场当即响起“啊”的一阵惊叫。
叶大娘稍稍一愣,而后横剑道:“原来是华山派风前辈,怎么,前辈拉偏架来了?”
那老人微微一笑,摇头道:“小丫头,你倒是护着这孩子。”他指了指卫央,说道,“这小子可气至极。”
而后又目视宋长老,微微笑着道:“你小子也不是好东西,跑到我华山派来撒野,若不是老夫当时心情还不错,你小子也活不到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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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长老叹了一口气,难怪当年一直觉着有人在身边威胁他来着。
昆仑派那些人大喜道:“前辈,他们可是魔教中的人。”
震山子神色激动,踏前一步嘴唇动了动。
解风神色阴晴不定,出面长长一躬笑道:“晚辈丐帮解风,拜见华山剑圣!”
大多数弟子,乃至于震山子与解风的师弟都正错愕着呢。
解风那一句“华山剑圣”四个字出口甚至让有几个弟子嗤的一声笑起来。
可峨眉派两人、泰山派天乙道人一起走出人群,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晚辈峨眉派文松纹道人、张芙蓉拜见风老前辈。”
“弟子泰山派太乙拜见风师叔!”
三人齐声惊喜道。
魔教的几个魔头只是拱了拱手,文长老说道:“风前辈,你武功高强,剑法当时第一,如今更是当世第一,咱们自当佩服。但昆仑派欺负上门,这孩子要杀了他们,那也是理所应当,前辈若是横加阻拦……”
震山子喝道:“前辈所为岂是你能预料?”
“你再多句嘴,我灭了你昆仑派满门。”卫央森然道。
震山子怒道:“前辈,今日事……”
“老夫又不傻。”那老人挥袖道,“你等滚蛋罢,人家把这里管得好,你们就应该听人家的规矩,否则,换你上,你行吗?你不行,不行就得听行的人的话,老夫都明白这个道理,你们都是一派掌门,一帮帮主,这一点也不懂?都走吧,我华山派承蒙这孩子的恩惠,那是要报答的。”
几个魔头一喜,但又听这老人骂道:“但是你不能让那三个小王八蛋,叫他们天天在华山上叫魂似的,搅得老夫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你小子大大的讨厌,你提醒他们团结友爱,那好的很,但你拉老夫下水,这就讨厌了。”
卫央拱手道:“老前辈出面,晚辈自当从你意,只不过晚辈与他们……”
“一群小王八蛋能有个屁用。”老人好笑道,“让他们十年,他们只会越发佩服你。叫他们滚蛋,老夫与你算一算这账。”
而后哼一声喝道:“小丫头,再不出来,这些老朋友的徒弟徒孙们可要老夫出‘独孤九剑’了。”
谁?
屋顶上红色人影一闪,宁中则提剑跃下,赔笑道:“师叔,您老人家知道我跟着来这了?”
不等老人斥责她,她伸手一抓,极准确地拧住卫央的一耳朵,哈哈一笑道:“好小子,耳朵还是那么软,娶老婆没有?”
卫央哀叹道:“令狐冲,你师娘的抓耳朵神功又进步啦!”
第四百二十九章 从一招到十招
卫央叹息着,只好被宁中则拧了几下子耳朵,待她心满意足了,才连忙闪身躲到了一边。
高岚微微有点动怒,这女人谁啊?
“华山宁女侠,待卫央很好。”冯芜轻笑道。
她少见卫央会对什么人假以辞色,家里人例外。
外人么,唯独宁女侠待他也最好,他也亲近宁中则。
高岚恍然道:“原来是她呀。”
遂再不介意,悄悄问郡主:“风清扬是谁?”
小郡主默然半晌:“你可以当他是东方不败与汪直吧。”
这——
高娘子果断认怂。
“小女娃高看了,老夫也听说过汪直,前些天下山躲本派那三个小王八蛋,还曾追击过东方不败,此人的武功的确很了得,”老人想了下,微微轻笑而言,“三十年之前,我可不是他对手。”
如今怎么样?
“没有比较过,此人武功之高,身法之邪,”老人瞧一眼卫央,笑了笑说道,“老夫从未曾见过。”
“那是葵花宝典,不过汪直的武功……不知道。”卫央请教道,“风老前辈可知么?”
老人半晌摇头:“那是深宫中一门极其霸道的武功,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凭借此武功横行天下,万军之中取敌酋首级如饮水,比起这位令人敬佩的内侍,汪直反倒很平常,他没有三宝太监那种根骨,”想想又告诫,“他也没有你们三个小娃的胸怀,不过是皇帝忠犬,你们可要小心他,此人是没有底线的!”
卫央果断道:“我们三个人不如,那么四个呢?五个呢?”
老人哈哈一笑,指着卫央笑骂道:“真是个不客气的小孩子。”
他一瞧冯娘子,点点头,又一瞧青儿,摇下头。
青儿瞪眼睛问道:“老前辈瞧着我摇什么头啊?我又不想学你的武功,我家小郎教我的,才是最好的!”
老人失笑道:“这小子的武功驳杂之至,但却又高明之至,其内功凶险万分,剑法么,”老人犹豫了片刻才笑道,“基础极其牢固,二十岁往下,无人比你更刻苦,偏偏你剑法又不拘泥于招数,虽未到随心所欲,但也已羚羊挂角,这不是苦练能得,唯有头脑清澈,对武功有独步天下的理解力,你才能做到这一点。”
卫央叹气道:“我倒宁愿老前辈能多批评几句——岳先生待我如友朋,宁女侠待我如子侄好友,叶大娘他们由着我的做法,”他又目视郡主几个,“她们又不说我,我这人,如今是太随心所欲了,这不是王道,人须有拘束而后才得洒脱,无拘无束也就成了一个自由散漫的废物。”
老人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这小子竟还有这样的想法。
“我明白你的剑法为什么基础深厚,但又如此的不拘一格了。”老人微笑道,“你这孩子的确很好,好,你把他们打发走罢,”而后手指往地上一点,跪着的三人骇然,地面上反弹出一股雄浑真气,竟在他们的腰里一托,轻轻将他们扶了起来,老人道,“好多年不见,娃娃们长成大人了。天乙小道童,你武功很差,回去好生打磨。哦,松纹道人啊,你武功马马虎虎,遇到魔教的人就只好干瞪眼,唔,这个,小芙蓉?你很好,只是情伤该过总须过,不要学你师父那个混蛋。”
而后感慨道:“老夫被烦的没有法子,不过岳不群这小子剑法的基础还行吧,只是变通太愚钝;封不平,嗯,这小子倒是还好,就是太过浮躁容易冲动,也不是好东西。两个笨蛋教出的弟子,老夫只瞧着令狐冲那小子还行,但性子太跳脱,什么都很懂,什么都不精。他若是不经过磨难,很难成就大宗师,内功基础差,又不好好学,会一些剑招,在当今武林自可来去自在点,但若武林被你小子一搅和,各派的武功大大提高,那小子就准备完蛋罢。”
宁中则吃惊问道:“师叔……”
“你不懂,慈母多败儿,但岳不群那小子又太过古板了,教弟子只懂硬教,从不管‘因人而异,因材施教’。封不平刚猛过之,教不出像样弟子来,华山派祖宗的基业在你们的手里,发扬光大有可能,但更有可能只能在这小子的帮助之下,能够在江湖中立足。”老人目视卫央道,“我知道你扶持华山有你深意,方才若非小宁子得你的一片真心,老夫是不信你真心要华山好的。”
“目的自然有,不过这江湖之中,我瞧得起的人也没三五个,宁女侠自是之一,”卫央回头道,“哦你们别吃醋,咱们是一头儿的人。”
叶大娘笑道:“哪里要这些说法。”
宁中则又是一跳,扯着他耳朵颇有些玩味。
“我这不是怕令狐冲那小子嫉妒么,哪里敢跟他抢师娘。”卫央拱手道,“先放手行么?咱有话好说。”
冯芜也说道:“他是怕华山派的弟子……”
“你是冯娘子,对不对?”宁女侠爽朗一笑道,“你待他很好,这孩子命苦,可不能叫他吃亏了,你武功跟谁学的?很好啊。”
冯芜微笑道:“叶大娘教我的。”
她们若无旁人地聊着天,武林中那些人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走,外头有大军镇压。
留,主人待他们讨厌。
怎么办?
小郡主吩咐:“既然有前辈出面,今日且饶过你等。震山子掌门,你带你的弟子们出去罢,在城内住下,想一想,想好了来找我们;解帮主,你也忙你的罢。点苍派诸位,襄阳郡主在这里须逗留几日,你等也住在城内客栈,过些天待越王殿下派的人到了,你们与她一起回去罢。峨眉派、泰山派的三位前辈,风前辈出山,必然有许多亲朋故有要问好,你们住在这对面,随时来问好,如何?”
说罢一挥手,屋顶上令旗招展,满城大军眨眼退的干干净净的。
老人赞许道:“老夫与你爹爹当年也曾有几面之缘,故人之女号令万军如做文章,老朋友心中定然欣慰之至,只不过,你的武功虽高,但却是武功心法独步天下,乃至于冠绝古今。你也留下来,”他瞧着高岚,半晌才说道,“这小丫头也很好,你也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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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地?
老人颇为寥落地说道:“你们既真心对待华山派,老夫这一手剑法么,自可以传授了。待你们这些聪明的孩子学出点名堂,摸出点经验,对华山派也是好的。”
卫央连忙问:“老前辈,我宁女侠也学,你教不教她啊?”
风清扬哈哈一笑指着冯芜青儿道:“你们也留下。”
然后瞧一眼宁中则,哼哼两声说,那就看她能学多少。
而后问卫央:“她们学会了‘独孤九剑’,你可就一个都打不过了,你就不想学?”
卫央腼腆道:“晚辈资质愚钝,这个,根骨也一般……”
第四百三十章 你们惹她们干什么?
风清扬到底还是风清扬,当年一把铁剑令五岳剑派对华山派俯首的前辈高人。
他没有理睬卫央表现的十分清晰的以退为进,只是等各派离开小院之后稍稍叹息一口,回头道:“昆仑派心胸既小,武功又差,成不了气候。”
您老对昆仑派很熟悉?卫央有些好奇了。
风清扬一笑,淡然道:“曾有一位故人,此事说来太话长。”他目视卫央,金纸一般的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容,道,“听岳不群那小子说,你小子在华阴见过老夫吃饭?老夫很好奇,放着西安府的太白酒楼不去吃,老夫在华阴县吃甚么?你那天见老夫吃的是什么?”
卫央挠挠头,这他哪知道啊。
不过可以编。
卫央心中道:“风清扬在山里,不可能天天去西安府,就算去过西安府,他还能吃老马家羊肉泡?这时代,我未到来之前寻常饭铺常有的,北方只能是面条,当时若是秋天……”
他看看风清扬面色太白,头发虽全白,却没有干枯分岔之虞。
明白!
卫央道:“榆钱饭,只不过吃的是咸的。”
风清扬一愣。
他还真通常在山下吃榆钱饭,而且就吃的是咸的。
原因很简单,他穷。
当榆钱树开花的时候他也通常会在山里吃一点榆钱,以他的品格,也做不来吃霸王餐的事情那自然是要拿钱的,便宜多见的,应季的榆钱饭自然是上选,如若在秋初,这饭菜还真是他的家常便饭呢。
“你还真见过。”风清扬稍稍迟疑了一下,再没有多问。
他本以为卫央会有什么过人的家境,消息十分的灵通。
如今看来果真如岳不群所调查的那样,这厮就是个运气还不错,做人很……
嗯,他只是迫不得已的阴损而已嘛。
“你小子是大户,吃你几天饭。”风清扬舒展了一下胳膊,瞧了瞧卫央说,“你武功驳杂到极点,但你聪明到极点,这‘独孤九剑’,老夫并不吝啬教你知道,只不过……”
“明白,晚辈也没有想过要学会,不过是博众家之长,”卫央道,“不过,如今我们既有东方不败这个大敌,还有汪直那个大敌,家中的实力着实太弱,晚辈不敢妄想请前辈放下门户私计,但大娘若能学得一招半式……”他拱手恳切地道,“晚辈可保证,我们绝不将学来的武功用在作风正派的任何门派弟子的身上。”
叶大娘神色变幻数次,一摇头并不奢望能学得这高明至极的剑法。
独孤九剑,天下第一剑法,那是数十年前便打得魔教两代长老级别的高手死伤惨重的剑法。
风清扬沉默了片刻,他老人家倒也洒脱,心中想了数十遍,终于都落在了一个想法的上面。
教会了那几个小丫头,不就等于教会了卫央?
他若是与那几个魔头切磋,他们焉能学不会?
“你这个孩子,心肠硬,手段毒,不过,老夫在西陲数日,所见你之为,皆是‘傲上而不慢下,恃强却不凌弱’,真算是老夫平生所见过的,最豪横但也最心软的孩子,这很好。”风清扬点头,“你的承诺,老夫是相信的。”
他看看叶大娘,好笑道:“也算你是个人物,正派中,我听说少林的达摩剑法俱已失传,只有剑法而无心法;武当派冲虚那个小牛鼻子小道士,武功倒也算得上还行、教徒弟的本事却一塌糊涂,剑法堪称当时第一,你能在他手中占据三分优势,又能在太极剑之下从容脱身,可见也是剑法极其了得的高手了,这独孤九剑你也可学得,以你对五岳剑法的理解,换此剑法,不算你吃亏,不算老夫无偿教你,你瞧着公平么?”
叶大娘淡淡道:“能学便学得,学不得也学不得,风老前辈愿教,我自是愿意学。”
宁中则很是郑重,她看看叶大娘,又看看卫央,当面问:“我们的确在石洞中找到了五岳派散落的剑法,此事你怎么知道的?”
“大娘是魔教当年攻打华山派的几位长老的在传弟子,她不但会五岳剑派刻在石洞中的剑法,还知道石洞中没有的剑法。”卫央走远点,拔剑缓缓使出几招,宁中则瞧得一头雾水,“嘿,这我可真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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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弄玉引凤’,乃是华山派传承全真教剑法中的‘终南绝境’剑招改编而来的。”卫央又使一招,“这是恒山派前辈由少林派达摩剑法衍化而来的‘慈航净时’。宁女侠你瞧着,这两招连起来威力如何?”卫央又一招,“应对嵩山派这一招‘封禅听涛’,是不是绰绰有余?”
风清扬皱眉,这可不是学独孤九剑的资质啊。
宁中则神色凛然,稍稍比划了一番,果然是好剑法。
“只不过,我若先用恒山派剑法再用华山剑法,嵩山派又如何化解?”卫央长剑一扫笑问道,“可若是用‘萧萧落木’加‘开门见山’,是不是又把华山派剑法破解了?”
这让宁中则十分头疼,不由上去扯耳朵,蛮横道:“我也瞧不出你小子什么用意……”
“蠢!”风清扬哈哈大笑,但也嘲讽鄙夷,“这小子在教你们几个如何学‘独孤九剑’!”
他神色欣喜之至叹道:“真是无比聪明的小孩儿,不错,不错,何为独孤九剑?并不是剑法天下无敌,这天下,哪里来无敌的剑法?唯有无敌的高手。所谓剑法无非就是那么几招基础功,而世间流传千古的剑法绝招,之所以高明,正是因为对这些基础功的熟练的运用。”
他抬手在地上一点,一把点苍派的长剑落入手中,只见他脚步往前一进,占据西北方一个位置,将长剑一竖,问卫央,这一招如何化解。
卫央快速一转,用十成武功绕到风清扬身后快速一剑。
宁中则脱口赞道:“这孩子尽全力出招我是接不住的。”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她不隐瞒自己的实力,这令几个女子真钦佩她七分。
小郡主提剑比划了一下,点头表示自己可以应对。
但至少需要三招。
高岚嘴角一翘,老娘就是接不了怎的啦?
“他的武功还是比不上风前辈,不过,如今能撑一招。”小郡主提醒道,“你们要看清楚了他的用剑之道,而不要看他的剑法,这才是从一招到十招的法子,只看剑法只会被他给带偏。”
场外众人均啼笑皆非。
这是多了解这小子,才回这么说?
第四百三十章 江南冯公讳步青,细数也算是故人
眼看那一剑要刺中风清扬了卫央却陡然再一变,本来用的是辟邪剑法但瞬间变成华岳三清峰。
但长剑在距离风清扬后背还有三寸的时候他无法再进一步,脖子上多了一把寒霜剑锋。
风清扬并没有用内功欺负卫央,他只是用一招最简单的华山基础剑法便破解了这一招。
卫央长剑一竖,却用了风清扬的起手剑法。
他将那长剑荡开之后,快速无比地矮身将剑柄戳下。
风清扬却用华山希夷剑法中的“落霞长空”,卫央那一剑只能戳到敌人但希夷剑可将他一分为二。
“风前辈用的是他相同的内功,这是剑法的较量了。”小郡主当即提醒。
卫央再变招,但风清扬手中长剑往下拍,正拍在他手腕之上。
这是不想继续再打下去。
卫央只好放开长剑,但他右手一松左手却以剑指点出去。
风清扬这下真有点佩服了,讶然将长剑在手中一转竖起来。
卫央却趁机将自己的长剑在脚上一踹往前扎出去。
“好小子!”风清扬欣喜至极,他从未见过这么无赖但有效的打法。
这不是名门正派的正规打法,甚至可说是旁门左道至极的打法。
然而这却是在无数次厮杀中琢磨出来的剑法,不,这就是对剑招的无比熟练的运用之法。
以卫央这一招的歹毒狠辣,风清扬也只得用两分气力往旁边一跳。
这一跳,机会出来了。
卫央不顾体面蹲地往前一串,如影随形抓住了剑柄,想都不想回头就是一剑横扫,若中,必让风清扬短上那么一两寸。
这是冲着对手的脚踝横扫而去的、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的剑法,但却是无比有用的剑法。
风清扬本可以挪动避让,但心想这一避让就让对方有了反攻之机。
他索性跳起。
卫央却在地上一转身,面朝着地的前出变成了背靠地面的正卧。
他手中的长剑却化作一道流星,既快又狠地脱手而出直奔风清扬的心窝扎过去。
就连叶大娘都摇头笑骂道:“这小子把剑法用到了最邪门儿的地步了。”
这哪里是比武?
这分明就是在无赖嘛!
“不是耍无赖,你们都错了。”这时候,风清扬长剑一扫拍掉卫央长剑,他脚步不动,双肩不沉,但是人却到了卫央身后,在他肩膀上一拍,让他不要再打了,而后正色道,“世上哪里来的什么邪门儿的剑法与正规的剑法,剑本质是要杀人的,剑法本质是要更快更狠地杀人的,只要是杀人,那就不是什么好事情。既都不是好事何必有正邪之分呢?!这小子的剑法稀奇古怪,但你们只看到了稀奇古怪!”
冯芜赞同说道:“是啊,既都是要用来杀人的,那就没有正的剑法与邪的剑法之分别,不过是修炼的途径不同罢了,小郎所用的剑法,那不也是剑法么,古怪是古怪,可并不稀奇,我反倒觉着他的剑法简单干脆,都是在基础剑法中蕴含着的,并没有用刀法用剑法啊,怎么会稀奇古怪呢?!”
“这话说对了但也说错了,比如这小子学的什么辟邪剑法,”风清扬瞧瞧留下来的两派的弟子,皱着眉没有说出他的判断,只是说,“这剑法,实际上就和达摩剑法一样,要用匹配的心法运行,”他指示小郡主示范一遍,“你用九阳神功驾驭,你瞧这剑法还能不能用的通。”
小郡主当即摇头,开玩笑,你以为她没有学过小郎君的剑法吗?
“轻则恶心呕吐,头晕眼花;重则气血逆转,走火入魔。”小郡主心有余悸,“我才不,那剑法着实丧心病狂!”
风清扬大笑:“所以这剑法虽无正邪之分,但的确有堂堂正正的剑法,与稀奇古怪的剑法之分。这小子偏把稀奇古怪的剑法,鬼气森森的剑法,很不是东西的剑法,练成了狠毒阴险的剑法,简单有效的剑法,更不是东西的剑法。”
“打得过敌人就是好剑法,如果面对要杀我的强敌时我还管什么好剑法坏剑法呢,只要打得过敌人,那就是好剑法了。”卫央满不在乎,但提起长剑又跃跃欲试地,眼光在小郡主脸上转下,要不咱俩打一场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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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要。”小郡主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家伙的剑法和用兵之法。
他不讲规矩。
他却偏要别人还讲规矩。
这是什么?跟这人比试剑法完全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风清扬又瞧着峨眉派的两个人。
那两人倒是愿意比一比,可他们如今心乱如麻。
五岳剑派的格局要有重大的变化了,这是他们最直观的感受。
风清扬一出,哪个歪魔邪道敢上华山找死去?
更难受的,还是岳不群与西陲第三人的友谊。
他们看得清楚,卫大人桀骜不驯,连皇帝的面子也不给,但宁中则在他心中如朋友长辈一般,哪怕就看在这个面子上,西军对华山派也是照顾有加,愿意帮助他们壮大的。
这样一来,倘若当年华山派带领五岳剑派的情况出现,武林中又将是一场权力更迭之战。
少林武当,昆仑峨眉,丐帮魔教,他们都将必须要去面对华山派的强势复兴了。
这对他们并不利。
可他们无力阻挡。
而且说起来,他们也将在这场暗战中获得巨大的利益。
张芙蓉看一看卫央,又看一看并排站在一起的那五个女子。
他们前途无限,未来成就可期。
但峨眉派距离他们太远了。
松纹道人悄悄退后了两步想离开,他必须将这个消息传递给掌门人。
“风师叔,弟子当将此事传回门派,”天乙道人一改滑稽的气质,扬声请求道,“五岳剑派的绝招出世,我派只怕定要生事!”
“不必了,拙夫命人连夜送书信上山,只怕很快五岳剑派便可在华山派聚集,”宁中则傲然笑道,“我华山绝不藏私,何况有一个小皮猴儿再三提醒,五岳剑派既同气连枝便不必做小人的姿态惹人笑话。”
卫央挠挠头叹道:“华山派把我抬举的太高了。”
“你知道就好。”宁中则嘲笑这厮,“我算敲出来了,对你这小子就得既哄着又抬着,不过你放心,我们可不会把你吹到令人切齿痛恨的地步。”
这一点,卫央当然想得到。
他不得不感谢岳不群,因为这样一来就算是左冷禅的弟子被他给弄死了,左冷禅也不敢更不好还不能在武林中对他卫小郎有任何怨念,否则他就是小肚鸡肠,他就是忘恩负义,他就是王八蛋一只。
正此时,门外忽然有人用蹩脚的官话问道:“可是卫大人府上?察合台与瓦剌使者求见,”有个二百五喜滋滋大声得意的说道,“察合台汗、瓦剌汗为卫大人选美女三百名……”
完了!
这次真完了。
高娘子提剑而出,有她在就已经够修罗场的了何况还有个拱火的宁女侠。
第四百三十一章 九百九十别知己,铁骨墨萼不凄凉
三百名美女,加三千只牛羊,同时还有金银珠宝一批。
这是察合台汗与瓦剌汗的礼物。
只是这礼物送得使者心惊胆颤的,他不断用余光注视着提着剑在旁边瞧着他的脖子发狠的高娘子,脸上还有一块淤青没有消退。
“小皮猴儿,这些礼物,女则女矣,美丽可未必。”宁中则在一大片乌央乌央的女子中来回转圈儿,问卫央,“不过,你瞧这一个个,都是好生养的样子,你要不要啊?”
卫央左右无法,只好问风清扬:“前辈要……”
风清扬笑道:“看来方才没打疼,咱们再比试一番。”
“也是啊,都是爹娘养的人,”卫央抓一下头发,“好吧,送来了就都留下,回去你们也是贵族的玩物,反倒害了你们。”他吩咐,“虎子,快把她们带到工厂那边,要教会做工,往后须自食其力的,你可就这千万不能监守自盗。”
刷!
喜妹子手中长剑一抖,虎子打了个寒颤,拉着脸只好先把一群最大十八岁最小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子带去了外头。
小郡主的宝剑终于放在了桌子上。
冯芜道:“青儿,你要多照顾着她们一些,都是苦命人,明白?”
青儿连连点头道:“娘子你放心,我会好生看管……呸,我会好生照顾她们的,定教她们每人有技术,自家会挣钱,将来一定在合适的年纪,好好找一个好人家嫁出去。”
卫央赞美道:“青儿最会照顾人。”
嗯!
察合台使者急道:“大人,还有些牛羊正在城门外……”
“收下,”冯芜介绍道,“你们也知道,我家小郎这个人,办事未必会办事,收礼是最会收礼。送来了,自没有还回去的理儿,你们接着谈,我命人去将牛羊先拿回来,至于如何分配那还要……”
“羊群分出一部分交给畜牧司,其余分发给这些女子,她们暂且没有工作的能力,可先用擅长的方法存活。牛不必留下了,检查下,如果无疾病,可留下一部分,其它的全部分给贫民,最好成立农业互助小组一组一两头牛,”卫央道,“贵使,你们要做什么生意只管说来,咱们这别的没有,唯独做生意的机会多得是,这是两利的事情,你们也不必遮遮掩掩,可大方提出办法。”
瓦剌使者惊喜道:“大人允许瓦剌人往来经商?”
“哪里的人都有选择职业的权利,不过,铁,盐,军械,这些物资不可能无限制地让你们购买,正如你们的战马,我们也不可能无限制采购。”卫央趁机道,“然我们要骟马,你们有多少提供?”
这让瓦剌使者极其恼怒。
他大声说道:“卫大人,战马是不可以阉割的,正如你们制作的火炮。”
“那行,此事不必谈,你们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尽管说,不怕你们买的多,只怕他们没有钱。”卫央道,“金银珠宝我要,皮毛矿石我要,但是不要拿着你们王汗的什么兜裆布当宝贝,没有实际价值的货物,你拿来我们也不会收,望你明白。”
“人,人也要。”宁中则拱火,“什么大汗的女儿,什么贵族的老婆,卫大人比较喜欢这些。”
胡说,卫小郎只喜欢长得漂亮的!
“宁女侠在这样说我,那我想办法给令狐冲多送美酒,就不信带不坏华山派的弟子们,要不然,我在华山脚下开个书寓?!”卫央威胁道。
察合台汗的使者着急忙问:“骟马不会有,但我们以不能上阵的驽马……”
“也行,但不能太差,种地需要牲口,你要是送来还要让人抬着的驽马,那我们也无法认定你们是合格的合作商,另外,你们应该还要粮食吧?”卫央道,“这个不会多,你们可去关内卖粮食,如果朝廷愿意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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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废话么,朝廷疯了还是怎地,给敌人卖粮食?不怕被朝廷灭九族吗?那是超过军械的战略类物资!
两个使者只好又询问,如果用战马换粮食怎么样。
“那也不可能,朝廷百年多来已经形成一套步军的战法了,你们就算是用战马换粮食只安排也很难,西陲粮食太少,我正在考虑上哪里去扩大耕地面积,你们也不可能买到粮食。”卫央明确地告诉,“不过,你们那边要减少人口,粮食应该就够吃了。不过我的建议是你们不要杀生了,可以把什么老弱妇孺之类的,都可以送到我们这,天下黑发是一家,我们原以为你们分忧,这一点你么那是知道的。”
果然!
收礼很痛快,谈起粮食他就吝啬了。
“此事不着急决定,你们还可以在市场上走一走逛一逛,看一看有何需要购买的货,可以列一个清单,请你们王汗决定吧。”卫央好心地道,“先住下考察,顺子,在老悦来客栈开几间房,请几位使者先住下来,生意要有来有往来回磋商,才能有拨云见日的时候,咱们不能因为自己手里有货就太傲慢,一定要做到谈判文明礼貌,拒绝有礼有节,要展现咱们的风度和修养,这是顶顶重要的。”
使者们又不好收回礼物,只好一边叮嘱着卫大人要多想想两国人民的难处,一边带着点期望出去了。
“此事还是交给专业人员去办才行,我到底还是太于心不忍了,你们觉着呢?”卫央问冯芜几个。
冯芜点头道:“小郎办事太仁慈,总觉人家吃了什么大亏了就很心软,此事还是让高岚去办吧,她了解那些人。”
“你何不去贺兰山镇守?”高娘子闻言大怒反驳。
正吵闹,外头有来了一泼人,这次来的却不是卫央能拒绝见的人了。
“在下江南梅长云,奉命来见卫大人,请小兄弟代为通报。”有人在门外和声说道。
刚出门的虎子惊奇道:“梅长云是干什么的?”
那人笑着道:“在下与卫大人素昧平生,家中有一位长辈,却算是卫大人的故交,那是在下的姑父,冯公讳字步青,小兄弟可知否?”
卫央听得一愣,冯步青是谁?
“啊,爹爹派人来了。”冯芜喜不自胜,连忙道,“表兄,快请进。”
表兄?
冯步青?
卫央一拍后脑勺儿:“这真是故交!”
他踟蹰了一下起身,这位可惹不得,惹急了冯娘子揍他。
第四百三十二章 华山盛事,江南鱼书
冯步青,曾为朝廷之臣,今是江南鸿儒。
这都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只要他是冯娘子的老父亲就够诸多人掂量的了。
冯娘子还有个江南鸿儒梅世安的外公,老头儿还在西湖之畔没事溜鱼玩,膝下有七子三女,长子到七子皆为书生,长女嫁南京千户所千户,次女嫁雁荡山大侠,三女嫁冯步青,生子一人,自小就体质很差,一直在杭州养病。
冯芜出门来,见一中年书生,三缕长须飞舞,一身青衫潇洒,背负一把剑,带着十余人笑吟吟站在大门口瞧着。
“表兄,你们怎么来了?”冯芜惊喜道,“咦?怎么把小念笙也带来了?”
书生微笑道:“小孩子不学史书,只爱刀枪,带他出来看看世面。”
身后闪出个青年,二十岁左右也穿着一身布衣,背负一把长剑,拱手道:“小姨可好?”
冯娘子笑道:“小孩子也长成大人啦,你爹爹可好?”
那青年说道:“太祖父挺好,祖父也挺好,父亲也挺好,只是想念小姨。”
梅长云笑道:“卫大人可在?三姑父有书信……”
“在,正在里头与武林前辈说话,”冯娘子倒也没在意,转过身说道,“快进来说话,这一路你们是怎么来的……”
而后就见她的卫小郎挺不自在地出来,冲众人团团拱手,问:“啊,冯世兄,你好,那什么,吃了吗?”
冯娘子以手加额,介绍道:“这是大舅舅的长子,什么冯世兄,他叫梅长云。”
“啊,梅兄,你好你好。”卫央连忙道,“家里好?”
宁女侠好笑,这厮素来嘴巴不饶人,这次怎地这么不自在?
她忽见高岚神色黯淡,又看到小郡主神色有一些恍惚,便想起卫央对老王爷的态度来,遂笑道:“也不知熟了之后,这孩子又会怎样欺负人家呢。”
小郡主长眉一挑,意思就是这人是不熟悉才这么拘束恭敬吗?
“他哪里是对人恭敬的人,要真对谁恭敬,那可要小心了,不是试图下黑手,就是准备下毒手,这小子坏得很。”宁女侠笑道,“你瞧他,对老王爷与对旁人有半分相像?”而后又说道,“便是对党项一族的守备,也是待对高岚亲近的人才肯不正经,若那些与高岚相背而行的人你瞧他愿不愿意欺负,他啊,心里是把人家分成内外几种对待。”
小郡主神色缓和许多,高岚心中仔细一想,眉目间也多了几层喜意。
他果真是那样的心性。
叶大娘悄悄拉了一下宁女侠,这下是真感谢她,若非这番话只怕要出问题。
门外那梅长云一笑拱手:“北庭侯,有礼了。”
卫央拱拱手,想了下询问:“那要不咱们坐下来说话?”
……
“讨人厌,谁家有站着让人家在外头说话的?”冯芜神色欣喜,拉了下这人,好笑道,“表兄,小念笙……”
“念……笙?梅念笙?”卫央这会才想起来,连忙瞩目那梅念笙,回头往风老前辈脸上看看,肃然道,“这可真有缘分哪。”
冯娘子奇道:“你又想什么?”
“你瞧,他像不像风老前辈?”卫央拍手道,“梅念笙,是吧?学武没?拜师没?像不像学武功?”
梅念笙十分的错愕,他一路只听伯父说,这位北庭侯性格古怪,杀伐决断,但是观其行,似乎颇有……
是不是?
江南都有人说,大名鼎鼎的朝廷第一害,西陲卫小郎,他家是冯娘子当家的,其中意味谁还不知道?
可这厮见了人竟还有些慌张,又问这样的问题——他脑子挺好吧?
“拜见北庭侯。”梅念笙很懂规矩,长长一揖道,“这个,小,小……”他忽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自称什么呢?都不很合适,只好道,“我还未拜师,只跟家里的长辈学了几手粗浅的功夫,实在不值一提,不敢劳大人动问。”
江南人,姓梅,算年纪,当在嘉靖朝之后年迈体衰,那就对上号了。
卫央道:“我瞧你沉稳有余,灵动也足,是练武的好苗子。听过《神照经》没有?会‘连城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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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念笙大是错愕,这人在说什么?
怎地一句也听不懂?
梅长云只好拱手道:“念笙到底还不识厉害,哪里知道什么着神功你剑法,北庭侯高看他了,此次北上他倒是想投五岳剑派学武功,只怕年纪大了人家不要。”
不不不,这不是年纪大年纪小的问题。
卫央道:“正好这里有一位武林前辈,念笙哪,你不要害怕,我帮你介绍。”
而后让开们,很正式地邀请:“快请里头坐,有好茶,咱们坐着再细聊。”
众人只好进门,风清扬真有些吃惊。
他瞧着梅念笙,又抓下自己的胡须。
这孩子,怎地看着那么眼熟?
“可不是老前辈的几分模样么,”卫央道,心里有那么一些不太相信的琢磨着,“我瞧着这孩子是有成为宗师的潜质的,老前辈觉着行吗?”
梅念笙哭笑不得,你们似乎还没怎么样吧?
这年纪,你以平辈接待那也很合适,可你这“这孩子”三字怎说说得出口?
风清扬绕着梅念笙转一圈,岂不知梅念笙心中还奇怪,这老者看着一副高手气质,可是他盯着我瞧什么?
“别怕,这是当年名震江湖的风清扬风老前辈,论辈分,少林的方证大师都是他的后辈,风老前辈待人最讲理,他瞧你应当……嗯?不对!不对!”卫央忽的见风清扬脸色一遍,心中想起岳不群师兄弟说过的,当即问,“念笙啊,你可知道……”
“不错,老夫也有这个想法,”风清扬神色有微微激动,当即问,“孩子,你娘亲可是姓李?”
这是什么话?
“不应当是吧,如果算起来,那也当是他祖母那一辈,念笙哪,你奶奶姓什么?”卫央连忙问。
梅家一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梅长云疑道:“北庭侯之意,这位前辈与我家二叔……”
“以年纪推断,应当差不多。”卫央道,“这位风前辈年轻之时,与一位江南女子相恋……”
“啊,想到了。”冯芜惊喜道,“二舅母说过,她老人家当年有一个姐姐,曾是武林中一位前辈的弟子,是啊,二舅母娘家姓李,家住在钱塘县钱王祠附近,那位前辈后来不知所踪,据说是什么……据说是在普陀山曾有人见过。”
是她吗?
众人一起瞩目风清扬。
第四百三十三章 令狐冲,你小子别想浪荡了
“不错,就是她。”风清扬须发皆张。
全部对的上。
“她闺名拾芳,有个比她小十几岁的妹妹,名字叫从霞,我们还是见过的。那时候,那小丫头还是尚未懂事的总角小孩,一转眼,数十年已经过去啦,故人……”风清扬叹道,“那丫头还好着呢吗?”
梅长云当即施礼道:“二叔母身子骨硬朗,只是未曾告知晚辈这些江湖恩怨。”
哪里是什么恩怨,只是一场梦幻了。
“难怪那么像,嘿,剑宗,气宗,何必呢。”卫央叹息劝慰,“前辈若有心,寻个日子到钱塘一见,或可得知那位老前辈的下落,纵然不见人,也该寻到她的……不定还在世,苍天垂怜,你们还有再见之日。”
风清扬心情很寥落,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梅念笙抓着脑门不吭声了,这些事超过了他的见识。
“你们不知道风老前辈,应当知道华山派,这位是华山派宁女侠,天底下少有的热心肠的女侠。”卫央再介绍。
梅念笙眼睛一亮,躬身问好道:“宁女侠有礼。”
“有礼有礼,啊,你挺好。”宁女侠心思杂乱,竟不知该说什么好,甚至都没在意卫央话里的意思。
冯芜道:“表兄,先来见过家里的几位,这位是叶大娘,只叫大娘便好,这是宋伯伯,文伯伯,丘伯伯,郝伯伯。这是家里与我们以平辈相称,实则为长辈的丁前辈,施前辈。”
而后才郑重介绍:“这是忠顺王府的小郡主,钦封平阳侯;这是高娘子,贺兰侯。”而后介绍,“几位婶婶都是家里的人,你们也来见过,虎子,顺子,喜妹子,顺子媳妇,都是家里人。”
青儿自不用介绍了,只是她跟这些人不熟。
“你想学武功?”风清扬忽然直截了当问梅念笙,“想学什么样的武功?”
梅家一帮人面面相觑。
这老头儿,可靠吗?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你们若知道,外人所说的天下第一是东方不败与汪直两人,那我这么说,那是因为风前辈还没有出山呢,”卫央道,“他老人家愿意教念笙学武功,那可是的幸运,纵然五岳剑派的掌门人只怕也求不来这样的机会。”
那……
“错过就是一生,念笙啊,拜师吧,缠着老前辈,他倘若肯教你几招,可比什么江湖宗师教你强一万倍了,切莫放过他。”卫央蛊惑道。
风清扬心情一好,笑骂道:“小子胡说八道最在行。”
但却没反对卫央华丽的意思,哪怕看在故人的交情之上也当维护三分。
梅长云犹豫不决。
卫央当即拉着宁女侠的手,把她叫到一边说:“这人决不可放过,相信我,我这人会相面……”
“就你皮。”宁女侠嗔道,“好啦,我知道该怎么做。”
回来道:“梅先生,不若这样吧,若信得过我们华山派,我请拙夫与封不平师兄作证,代先辈收徒,算是我们的师弟,可先学鄙派基本武功,若风师叔肯教,梅小弟肯学,那便是风师叔的记名弟子,你们看好么?”
这主意再好也没有了,只是有些抬高梅念笙的辈分。
“你还看这个?”宁女侠轻笑,在卫央耳朵上一扒拉,“要不然,你也当我小师弟,怎么样?”
卫央赧然道:“那怎么行呢,往后令狐冲若叫我师叔,我还得给他压岁钱。”
梅家那些人不知所措,只好一起看冯娘子。
冯芜道:“那才是念笙的好运气,宁女侠之意,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主意,我赞同。”
于是梅长云做主先定下此事,又慨然承诺说,此番回到江南定问清楚,若有消息即刻请人奔赴华山。
“你们有心了。”风清扬心情好很多,“待此番五岳剑派在华山会盟而后,老夫自会去江南,拾芳……总须见到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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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乙道人又惊又喜,不意华山派竟仗义如此,这可真出乎他的预料了。
“这一次,瞧那些玉字辈的还跟在左冷禅身后作甚么。”他心中喜悦,去意又多了一倍,只不好公然离开。
风清扬挥手:“你可回去告知泰山派,华山派所藏五岳剑法,学会是必然的了,然不会私藏,你们若能来,便自取秘籍,若不来,会派人送到各派,你走吧,至于玉字辈那些泼才,那是你泰山派内事,本不该管,然他们若再派人到华山派来捣乱,老夫是要去泰山派,好生问一个明白,你懂么?”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太乙道人是个傻子也明白该如何劝说掌门师兄亲往华山去了。
峨眉派两人又急又怕,一时也起了离开的心思。
“你二人可自便,不过若峨眉诸位有意前往,华山派想必也是竭诚欢迎的,这也是江湖盛事。”卫央回头问道,“宁女侠以为如何?”
“好。”宁中则轻笑道。
这孩子是真待她一片赤诚,也不枉她每做衣衫,必请人送往哈密。
松纹道人一言不发施礼编曲,张芙蓉走到门口,忽的停下脚步回头道:“卫少侠,你可要小心昆仑派。”
怎讲?
“昆仑派实力,绝不是看到的那么简单,五岳剑派合盟也未必能稳压昆仑派一头的。”张芙蓉脸色灰暗道。
卫央拱手道:“若有空还望来哈密一聚共襄盛事。”
张芙蓉深深瞧了瞧他,提着剑出门扬长而去。
卫央又安排住宿,忙完时,众人一路鞍马劳顿,大部分已经歇息了。
冯芜拿着一封信来见,自在寒玉床之上坐下,轻轻叹口气将书信递给卫央。
书里说的都是寻常之小事,乃是冯步青请卫央“若有隙,还请使人往江南来,老夫自亲往哈密接小女回家”。
高岚坐在炕头,凑过去瞧一眼,撇小嘴儿道:“他哪里舍得。”
半晌没有说过话的小郡主看了看卫央有话说,她担忧的是因卫央一番安排搅动的江湖风云一旦不可收拾。
“无妨,朝廷有汪直坐镇,魔教东方不败张目,正派当也有风老前辈威慑,”卫央拉了下高岚的手指,又碰了下小郡主衣袖,安慰道,“咱们能做的,既是顺势而为,又要创造势头主动应对,西陲如今少的是绝顶高手,但自保之力足矣。而且,”他眨眨眼提醒,“王府的高手数量早已冠绝江湖门派,仅次于朝廷,咱家有七位一流高手,何况我们几个也不很弱,最担忧的我看不是武功高手,而是经济力量,我几年前曾提醒老头儿,东南沿海有一种极其厉害的作物,只怕他早已告诉了皇帝,若不然皇帝这次怎会那么轻易的离开?!”
一旦番薯种植成为规模,朝廷的粮食经济优势将变得更巨大。
这对西陲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第四百三十四章 走,咱们回家!
小郡主心中喜悦,赞佩道:“还是你瞧得远看得深,不过咱们就算学了独孤九剑……”
“我不能学,学了反而混乱,先不急这个。”卫央道,“风老前辈既出山,定会被俗事打扰,咱们也不可挽留多时,当仔细好生学习,还有,我瞧着造纸术已是广有进展,往后还当要收购麦草,多收购芨芨草,应当考虑找一个有志于发展经济的人,要不然我们太累了。”
冯芜悄悄叹息一声心中生出万千惧怕。
是夜,又是一场雨。
小郡主与高娘子回到王府,她们还要处理西陲军务。
冯芜的房间里,灯却到天明也没有吹。
卫央清早起身练功,瞧一眼鹌鹑一般缩在寒玉床上,已渐渐有自动运功抵抗、故此内功增进十分迅速的青儿,心中又是一阵不解,她们似乎都着急了。
急什么?
乃提剑出门,在院子里苦练剑法,天色发白时,宁中则自东院出来,打一个呵欠,瞧瞧卫央面色紫气最浓,心中欣喜道:“这孩子根骨绝佳,最难得做事最稳,这两者,有一者便是惊世绝艳的天才了,他两者都占,这可把满江湖的高手比下去了。”
想想又恼火:“冲儿若能有他三分的刻苦,也不至连山下几个地痞流氓也打的那么吃力了。”
不过,她瞧着卫央的脸色,心中颇为踟蹰。
有一番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讲了,只怕是以长者之身,却说得人家不快;不讲又怎对得住人家的一番好心。”
犹豫万千中,卫央收剑奇怪道:“宁女侠怎地没睡觉?”
她当然一夜没睡,昨夜去找冯芜询问生意上的事,她总觉华山派如今兴旺发达的那点小生意有些地基不稳。
于是深谈了一夜,她才知那几个绝世无双的女子心中已是担忧到了怎样的地步。
“小皮猴儿,有一番貌美的话,她们都不好对你言讲,我,”宁中则迟疑,“我有心不讲却怕你吃了亏,但要讲的时候又觉着难以说出口,你说该怎么办?”
卫央好笑道:“什么话还难以说出口呢?请宁女侠示下。”
宁中则在犹豫片刻,一跺脚招手道:“你随我出去。”
这是真有话要说,卫央提剑出门,跟在宁中则身后,亦步亦趋走到长街上,此时满城醒来,军卒们轮值,干办们站在路边买一些早饭,提着快步往衙门里走,便是工人也打着呵欠不急不忙往外城走去。
这才是人间幸事。
卫央满心欢喜得很,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校场之外。
“莫非是王守仁他们的事情么?”卫央知道王守仁三人住在了校场,他们目前还不打算回去。
岂不知宁女侠停下来,目视着卫央问道:“小皮猴儿,你知道她们有多么担忧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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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卫央不解道:“是说我练的功夫吗?”
“那怎么会,小郡主与高岚且不说,你知道冯芜待你有多么担忧么?”宁中则叹道,“我是个江湖打滚儿的妇人,心中也常担忧师兄的安危,只是华山派孱弱的很,有些话,我也不好讲,那样做未免削弱了师兄壮大本门的心怀志向,慢慢地,我也就习惯了担忧中等待他平安回到家,你要知道,哪怕是在强横的女子,心里还是保留三寸柔软,只是等待可以寄托的人。”
卫央当然能理解。
“你这孩子待旁人感同身受那是很好的,那是圣人之于苍生,父母对待儿女们才有的心情。可你自己,你有对身边人感同身受过?”宁中则索性责备道,“你出门数年,家中无一人不担忧至极,那几个曾经的魔头也,也是孤身深入敌境数千里,不知遭遇了多少刀枪剑戟。可你要知道,出去找的人,那还是怀带希望的,他们是有一个目标的,但若留在家里的人,你猜他们应该怎样想?孩子,唯有不知目标的等待,才是这世间最傲人的狠毒东西。”
卫央一时默然不知所言。
“冯芜青春年少时,自不必管那岁月更迭,可她已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了,她与你两个,相识于你最是困惑的时候,她最心如死灰的时候,到了你家里,她慢慢地有了生的希望,有了一个热切的盼头,岁月静好,她也在变老,你出门杀敌,她只能守着院子里那一株大树,数着落叶,盼着你回。你一身金光映照万里,可她荣耀之后也只有盼着你早日归来,这才是她最多的心意。你懂吗?”宁女侠劝道,“孩子,不要给一个女人最大的期待,而后掐灭了这个期待。更不要给了一个女人期待,又让她在无情岁月里面慢慢消磨掉了这个期待。你知道她心里的卑微与荣耀,你不能让她只能守着荣耀,忍受卑微,那是世间最毒的毒药,你说呢?”
卫央不敢辩解,也无力辩解。
可他还是太小了。
“事情要一件一件处理,人要一个一个结交,你应该记住,但凡一股脑解决的事情,那就不是解决了事情,只是用一件事情压住一件事情而已,而若一口气结交的好朋友,那也常常是酒酣耳热之际,一拍胸脯结交的酒肉朋友。”宁中则叮嘱,“岁月最无情,你结交的朋友,打出的死敌,他们一个一个都会被岁月淹没。你身边的,无论年迈体衰的长辈,还是守着灯,盼着你归来的女孩儿,他们也一样,也会被岁月很快吞灭。冯娘子满心都是你,青儿等你回到家,你瞧她哪里也不去走动,只盼着看着你就在家里,一刻也不放,你若是拖得久了,她们心中的你变成一个影子之后你又该当怎样?今年的春天,到了今年的夏天就彻底过去了,人的青春也是一样的道理对吧?这些话,旁人不好说,自己人不愿说,你的部下敬你如神,你的敌人恨你如魔,你的朋友仰视着你,他们都不好对你名言,我多嘴……”
“是,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卫央拱手深深一揖,叹息道,“他们都很好,只是我还觉不够。宁女侠若非是华山派的前辈,我真该也时时守在身边听从教导。”
宁女侠笑道:“这样不也挺好?小皮猴儿,你对华山派的恩德,早已让我们视你为良友晚辈,我这点经验之谈,实则也不过是过来人的一点心得体会而已了,你若能珍视,我也高兴得很,何况,你宁女侠又何尝不常想把你这小子弄到华山,当个管束那些不懂事的弟子们的弟子。”
卫央哼哼道:“我只瞧着宁女侠只想拽我的耳朵。”
宁中则大笑,果真扯住卫央的耳朵说道:“头发太乱啦,该理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去日离别后,绾发携人归
晨雨之后秋风萧杀,卫央推开冯芜的房门,见冯芜斜躺在炕上,她衣衫未解,原本常穿的布鞋如今也换成了长靴,一把剑放在枕畔,少少散乱的头发遮盖着俏脸。
卫央跳上炕头去,冯芜猛然被惊醒了。
“再睡会。”卫央迟疑了一下,伸出手在冯娘子额头摸了摸,又在她脸上摩挲,微微有点热。
冯芜眼睛里喜色闪闪,被子里一双纤手重重掐住了被子,心中既紧张,又有些羞意,多的可是欢喜,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好几下子,咬一点嘴唇,正要说一句,忽的胸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竟堵住了她的脑海,一句话,一个字,甚至一个音符都说不出口来了。
卫央道:“待我化解了《葵花宝典》里的隐患,我们……”
“知道啦。”冯娘子眼中仿佛要流淌出水雾来,她迟疑着拿出双手来,慢慢地抓住卫央的手,心中的羞意与清淡的不满,刹那间俱都烟消云散了,不知哪里来一股勇气,她紧紧地用力地抓着那只手,使劲儿贴在自己的脸上,欢喜无限的,又放心大胆的,她目中如繁星满天,轻轻道,“人家等着你就是。”
她伸开右手五指,慢慢地滑动,竟觉他左手五指也张开迎接,登时喜悦无限,毫不犹豫便将自己的五指嵌入其中,眨眨眼,仰面平躺着,看着屋顶枯燥的槐木内棚子,秀足往上空轻一蹬,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鹅颈之下,嘴里呵的一下呼出一口起来,稍稍歪着秀气的俏脸儿,欢喜道:“过两天,人家要再梳头发,哼,这次可梳好了就不会解开了。”
卫央俯下身,在她俏脸上贴下,轻笑道:“睡会儿,晌午后若是不下雨,咱们出趟城,暂且也只好先警告一番小刘兄,他得保佑他老爹健康长寿,至于对我冯娘子,那就不必他费心保佑了,她有人儿了。”
冯芜轻轻颤了下,她本不想提这些往事。
“往事就是往事,往事也只能是往事,这个人,咱们是绕过不去的。我不会替代谁,也不当谁的影子,冯姐姐也不是从谁的影子变成另一个的影子,于万万千千人当中,你是我的千千万万,对吧?”卫央道。
冯芜眨眨眼,琢磨着这话十分不得要领,可心里高兴至极。
她偏过头,咬着唇儿,眼睛里盈光闪,忽的拉一角被子,轻轻往上头一掀,片刻中,只听她细声细气、闷声闷气道:“讨厌的,压着人家的鼻子啦——说话儿的在这呢。”
于是,青儿起床后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了。
哪里不对劲儿呢?
“着凉了。”她皱皱小鼻子,疑惑地瞧一瞧冯娘子的唇角,“见鬼了,咱家什么时候有新唇膏配置好啦?”
冯娘子眉眼儿含笑万千,哼哼着曲子,看一看天色,道:“准备些果品水酒,咱们晚些时候去城外。”
青儿吃惊道:“家里来的些人,还在家里住着,跑城外干嘛?”
冯娘子眼波流转,哼一声白一眼责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小青儿,若不是他照顾着你能这么傻乎乎的长大?”
青儿脸色微微有点白,悄声道:“可是还没到日子啊,娘子,咱们要是去……”她果断转身,“我去跟小郎说好,他这个人啊,瞧着还特别的不好意思,我可知道,哼哼,他也想着咱们的,要让他知道。”
冯芜拍拍额头,一把拉回来,好笑道:“偏你心眼儿,他要与我们一起去,既是别前尘,也是定往后,你那小心思儿可不用再藏着啦。”
青儿一双大眼睛来回转,上下转,最后上下左右转,小脑瓜只想一个事:“定往后?那岂不是要去江南一趟?”
她忧虑万千愁肠百转了,忖度着谨慎叮嘱:“那你可要写一封信,要老爷千万不要强横,不要耍老丈人派头了,咱家小浪最不吃的就是有人给他摆出老丈人的嘴脸,他真的敢悍然动手揍岳丈!”
冯芜错愕的不能自已。这小脑瓜儿里头每天都想的是什么?!
“小丫头!”冯娘子好笑,心中忽一酸,拍拍青儿肉鼓鼓的脸颊,道,“待咱们有空去到江南,还要托人多打听打听你家的人,我听娘亲曾经说过的,你娘亲当时穿着一件蜀锦裙,那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青儿无所谓:“我都活了这么大了,找得到,也只多上了一门亲戚,找不到,小郎那么宠我,我又不强求找他们。”
冯芜好笑道:“我却不宠你?”
“哎呀,不同的,这是不同的,”青儿吐舌头道,“娘子对待我,再好人家外人也要说主弱仆强,小郎对待我,哼,至多旁人说你瞧那小娘子成了精了竟成了狐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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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芜失笑道:“那你还洋洋得意?”
“谁在乎。”青儿挑挑眉,“模样儿不好,身段儿不好,当得了狐媚子么?品行也不好,只知道魅惑人,当得了小郎的狐媚子么?!他们就是在眼馋,人家又知道。”
瞧着她两个丫鬟儿布灵布灵跳,随着小脑瓜摇晃仿佛在跳舞,冯芜眉间少去了许多怜悯,笑道:“青儿活得最通透了。”
青儿得意道:“人哪能把什么好都占了呢,有这样一个家,我就最心满意足,要的多,那才叫不要脸呀,有这样一个家就够了,我不想得不到的,只算我得到的——娘子,我好聪明,是不是呀?!”
冯芜神色缓和,微笑着摸摸那双青春活泼的脸蛋儿,称赞道:“傻乎乎的,又通透又豁达,谁舍得将你嫁给别人呢。”
晌午时分天色果然开了,卫央亲自去纸火铺购得纸钱火烛祭品,又买了些刘公子生前爱吃的零嘴,找一辆大车带上,携冯芜青儿,先往刘府去通报。
刘员外精神越发矍铄,正拿着教鞭,虎着脸在院子里教训三个小孙儿,他住在前院,后院留给了守着家的几个佳媳,几个小妇人也孝顺,最近正有意为老员外续一房夫人,据说已经有了眉目。
今日妇人们早上去上工,因为她们识字工作都很好,一个在衙门里穿公服当押司,一个在学堂里当教师,还有一个在工厂当了文书,都是自食其力的好女子。
刘员外却忧心忡忡,他老去孤苦,自知道人老了没有个伴儿有多么难过,这两年也一直托人给几个好女子寻找伴侣,他愿意将家里的财产均分成几部分,把女子们当女儿都嫁出去。
“背书,老师教了你们多久,怎地连这个‘乘法口诀表’都背不会?背,今天背不会,老夫打断自己的腿!”老头儿怒喝。
小孙子们只好道:“爷爷,儿大不由娘,你能做她们的主?不如想一想,过几天,我娘找大娘娘说过,可要给你请那位特别好的奶奶……”
“闭嘴!小王八蛋,老夫还管不了你们了?”老员外怒不可遏。
第四百三十六章 她怎地还留着那物什儿?
刘员外很是担心孩子们的称呼。
他怕的是卫央听到了会不悦。
“都过来。”刘员外叫来小孙子们,蹲下叮嘱,“过去的事情,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该改口总须改口,该放下都要放下,爷爷放下了,你们也当要放下的,懂吗?”
小孙子摇头拒绝:“才不要,而且大娘囊也不喜欢。”
老员外心中叹息,人家如今是什么身份?该照顾人家的情绪才行。
以前的卫小郎,如今是名震天下的上将军。
让人家不快活,那就是咱们自己不敢快活。
这孩子怎地都不懂这点道理呢啊?!
他正待严厉教训之,忽听外头有人声说话,竟是几个孩子回来了。
“这几日刘敏转运工作太忙了,她们每晚加班到深夜,怎会晌午会回家?”老员外心里一紧,但又听说笑声很热闹,心中更好奇。
难道要提前休沐了?
老员外头大如斗,她们一闲着就会给他找老伴儿。
这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
门一开,小妇人们说说笑笑进了门,衙门里做事的公服还在,工厂里的脸有墨色,学堂里的手里还拿着一根教鞭呢。
只其中三个,让老头既惊又疑心了。
怎么是他们?
“爹爹万福。”冯娘子忙先行礼。
老员外板着脸,点下头批评:“大事那么多,常回来干啥?老夫很自在,你们不要管了,该作甚作甚去。”
三个孩子们惊喜地冲过去,跑到三步之外赶紧行礼道:“大娘娘,卫大兄来啦。”
卫央原本心情很好的,可闻言脸色顿时一拉,不满道:“这什么破称呼?”
大孩子笑道:“各交各的呀。”
“不能这么办,要不这样吧,你们行行好,叫一声伯伯,有糖吃。”卫央先收买。
三孩子一起抗议:“糖吃多了不长牙,水喝多了不长个,我们又不傻。”
当年怯怯的担心别人欺负的小孩童如今也都长成一溜烟跑得老师撵不上的少年人了,卫央瞧着也觉着胸中快慰。
他回头叮嘱:“我给你们带来了三百斤作业本……”
三孩子当即撒腿就跑,这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刘员外瞧得清楚,心中分外欢喜,就说道:“那可真是苍天有眼了,这几个坏小子,就得这么办他。”而后到,“你们做什么去?”
卫央神色郑重,拱手商量着说道:“我感觉到了应该有老婆的心态了,三两年内要……”
话没说完就听老员外拍着大腿赞叹道:“好家伙,你才想起来,好,很好,此事要与冯步青说,他若是不来,老夫到时候可就当仁不让地坐上头了。”
卫央道:“这是哪里话,江南人来与不来,老员外都该在上首。世间多有以一块冷冷的石头,禁锢万千女子的一生的泼才,少见员外这样的圣人。生冯芜之人在江南,活她们的既在江南,也在边地关西,不知感念老员外恩情者,岂非与禽兽无异乎?!”
刘员外大觉快慰,遂承诺:“到时老夫定会盛装而来,且当仁不让居首。”
而后又叹道:“只是很想这样的好事,再多那么三两场。”
妇人们齐声说道:“爹爹虽老有所依却孤苦凄冷,此事办妥之后,女儿们自会愿嫁则嫁愿守则守,爹爹有怜惜女儿之情,女儿岂有抛弃爹爹之意。这般做人,与禽兽何异之有乎?!”
老头十分无奈,只好求助卫央。
卫央笑而不语。
这种事他当然会帮忙,但人家妇人们有那么好的心意,他应当支持。
“我们叫他们回家,是要一起去看一下刘兄,他太过命苦,我们也不能忘记了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往后不管走到哪,他也是一个家人,为夫妻已不成,为兄妹自应当,他是逝者已逝了,我们这些活人还得继续活下去活得好才可以,他这人胆小,我找他聊过好几百次,竟也不敢找我摆一摆阵势,今日定了心意,这就去告知他一声,愿他能得以安慰,不必再行挂念了。”卫央心情很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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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员外默然许久,笑一笑说道:“你们都有心了。”
“孩子们不必去了,我们几个去就行,往后逢年过节,我们还当去寄托思念,”卫央见员外鬓角雪白,心中不忍道,“须有更多的精神寄托。”
他询问:“刘兄少年时期,便有文章著作问世,我听说,他在于句读方面很有一些研究,若是有论述,老员外还请费心收集,当刊本面世才行。一旦此事做好了,那也是为后人更通透的学成圣人文章,了解上下千年嘛,这些文章著作,不知员外可曾收集整理?”
老员外惊喜地道:“果真能刊本?”
“十分能刊本,我见学堂里多有教师在讲解句读,然谬误很多,这不利于少年学古人习经典从而更进一步创造新学识何学文,”卫央道,“此事我琢磨几年了,如今正要大规模推广,正当集思广益综合各家之所长,刘兄所留学问,自成一家正当其时,还望员外能成全这等好事。”
老员外二话不说,慨然承诺挂印:“前些天,王爷有意叫我管学堂,我自感年迈,既如此,老夫当老而弥坚。”
“那才叫老当益壮,老员外出山做事情,实乃西陲之幸,关西儒学有救了。”卫央十分高兴。
刘员外细看他的神色,只觉这人待儒学并不是那么反感,甚至他还有些仰慕其华灿烂、其传悠久。
卫央当然不讨厌国学,不但不讨厌反而十分看重。
理工当兴,兴在国学昌盛之处,如人之一双手脚,少一个都不行,厚此薄彼乃至是爱此恶彼者那才是真蠢驴!
一时收拾妥当,刘员外看着几个小孩子,那几个妇人一备了些家常菜,取一些蔬果,一行逶迤出东门,往城外走十来里,东山脚下向阳山坡上,有坟茔许多,刘公子之墓正在其中间。
墓前花圈枯萎纸钱早无唯有点痕迹。
妇人们打扫干净前头,摆开果蔬香烛化掉纸钱,冯芜绕着走了一圈,她心中已然平静了,便在墓碑上一拍,神色很平和,笑一笑说道:“你躺下,便什么也不肯管了,倒也显轻松。却教我们时时都念着你,如今梦里也梦不见你了,你该心安了对罢?”
妇人们也并未有哭泣,仿佛与刘公子对坐而论家务事,神色很平和。
第四百三十七章 紫霞观落叶,片片是共情
冯芜又说道:“五年来,西陲之事你应当也都看到了,这是你向往的盛世开头,我们几个人,没有辜负你数年教导,这样的世界,我们是参与者,是建设者,我们,没有当弱者,且不必你们男儿做的更少。姐妹们奋发有为,孩子们昂扬学文习武,我们都很好。你这个人,做事也胆小,想事却胆大,如今不怕啦,你瞧一瞧这满山遍野的粮食,瞧一瞧东来西往的商旅,也可瞧瞧咱们西陲人如今的面貌,你定也会于山中拈花而笑,是不是?”
卫央看着那土丘,他心中也赞佩这位素昧平生的温和公子,冯芜那么好,多是他教导,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他钦佩,哪怕他也有太多的问题。
“卫郎,你过来。”冯芜招手道。
卫央走过去,冯芜又回头。
青儿噌的一下跳过来,此时阳光好,照着她的眉宇,只见她神情开阔,仿佛是当年的那个憨憨的丫头一样,扎着手站在他身边,双丫一颤一颤的,一如她活泼娇憨本性。
冯芜伸出手,卫央也伸出手,如早上一样,紧紧地扣在一起,冯芜轻笑道:“你不曾见他,他却知道你。他这个人呢,也不知怎的,我在他身边数年,相见之日少,可想念他却越来越多了。他在我身边,我心里就欢喜,他出门杀敌,我心中就担忧。至今日,我想念你的心思少,如今也数月没有再想过你了,心里忙的时候想的是他,闲的时候想的也是他,我变心了,变得只爱他,只想着他好,只想和他好,就是这样了。”
卫央想了下,紧握着冯娘子的小手儿,脑海中想了万千花语,终于承认道:“俺也一样!”
小妇人们噗的一声,笑的险些在地上捧腹。
冯娘子好笑:“他待我严正之时我只怕他心里不想我,但若与我不正经时,我便知他也想我,以后,他就是我的夫郎,我是他的娘子,若是成亲那天,我们会来告诉你。过节时,我们也会来纪念你,他说得很好,你也是我们一家的人,你也要好好的,看够了你不曾看到的人间盛事,早早寻一个善良的人家,可要也早早来参加这建设盛世的盛事哦,那定是你最喜欢的盛世。”
卫央忙承诺:“你也可以等几年,我们生儿子的时候,哦不,生女儿的时候,你可以报名,我挑选一下。记住,投个乖女儿,我是要疼的,要是敢当儿子,天天打屁股,明白?总之不能跟我抢冯芜,她往后,千秋万代,那也只能是我老婆。”
青儿瞧瞧自己的小肚子,想了下承诺:“我这就算了,我这人脾气不好,不管是儿子女儿,可能都会打,你肯定吃不消。要不这样吧,城北有一个好人家,我帮你说说定一个位子,你化身小公子,将来公侯万代可能难,衣食无忧还可以,你考虑考虑?”
冯娘子又气又笑,掐了下卫央却将双手放在他手里,紧紧握着说:“卫郎,娘亲说青儿的母亲穿的是蜀锦宫袍,钱塘当年有……”
“不说了。”卫央摇了摇她的手,又握住青儿的小手,她手指冰凉,显然心中并不像面上表现的那么毫不在意。
冯芜偏着头瞧他,半晌轻轻一笑,说道:“夫郎知道就好,你那般大海捞针,只怕是找不到的,慢些来。”而后又嗔道,“那事不当急,只不过,可莫叫我们等成了老妪,我不想熬成恨嫁女,往后不许躲着啦,你都记住了么?”
阳光在她脸上交错出雪白的反光,她眉目雍容,纵然是羞怯,如今也锋锐的很,她紧紧握着手上再也不想松开。
卫央明白她说的那是什么,要修补《葵花宝典》何等艰难异常,她不想催着他冒险去一试究竟。
“那能不着急,日子快的很,我可不想等到雪满头,就当我们共白首。”卫央感叹道,“亲老婆,还是朝夕相处耳鬓厮磨那才是真,我自当尽快办。”
下山时,卫央看那几个小妇人说说笑笑的,她们浑然没在意老员外的一片苦心。
“这么下去也不行啊,心理方面的孤独或许有精神支柱可依托,可她们毕竟青春年少。”卫央偷偷跟冯娘子商量,“但是……”
雅文吧
冯芜甩了下他的手,双颊微微红,浅嗔道:“你不是什么都懂么?!讨厌。”
卫央茫然道:“你在说什么?”
青儿嘻一声,悄悄打探道:“小郎……”
“再讨厌,把你嫁出去。”冯芜横了一眼。
青儿当即道:“郎君前两年不是还缴获过那什么吗?”
什么?
青儿道:“就是那种长长的,金灿灿的铁链子,就那个,娘子还藏着呢。”
冯芜大羞连忙拔足要跑,卫央立马拦住请教:“娘子收藏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件儿了?”
你不懂?
真不懂!
卫央神色慎重,忧虑地建议:“俗话说得好,奇物共欣赏,咋用相与析,你拿出来咱俩参详下,万一真有用那得偷偷记下来。”
冯芜打不过他啊,只好被他拉着手,白皙的面颊红到了鹅颈,她眼波如水,余光瞥见青儿竖起耳朵在偷听,心下一发狠脱口道:“夫郎还太小,不知这物什,待你高我一头,我,我便与你共欣赏,到时,奴还要请教你一番……”
卫央急用紫霞神功完全压住葵花宝典的运功后,艰难地叹道:“着实想不到那长长的,金灿灿的物什有什么用法,怎能够教你?”
冯娘子俏脸一冷,还跟我装是不是?!
“嗯,一起探讨罢,这奇技淫巧确实令人大费脑筋,为难。”卫央道。
忽的青儿从一旁探出头询问道:“那怎么共同探讨?”
“要死呀!”冯娘子娇声道,秀足连忙踹几下,甩开这令人面红耳赤的郎君,快快的跑到前头与几个妇人说孩子的教育事宜去了。
青儿心满意足,她正要有一番话要和卫央细说。
“那些事不必苛求,找得到,那固然很好,找不到,我也是有家的女子,多那些烦恼,倒不如守护着到手的幸福,娘子又宠我,郎君有疼我,想要的那么多,烦恼也那么多,倒不如简简单单,干净。”青儿叮嘱道。
她只盼这样的日子,再也不要有波折了。
卫央只笑而不说,他不是要给小青儿找到家人,只是想让她知道,她也有根芽!
而后,她才会是一个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一只美丽的小凤凰。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天人生,神照身
卫央始终没问出那长长的金灿灿的物什到底是什么用法,只确定了一件事儿。
小娘子们很会玩啊。
回到家,最是阳光正好,他回屋练功,到听见后院剑刃蜂鸣,便绕到后头一瞧,风清扬白发白须,长剑似乎毫无规律,却很少有破绽,一招一式地正教“独孤九剑”,他并不避讳,但几位大爷们早已出门溜达了。
小郡主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依旧红裙蓝衣,与高岚站在一起,她们一边学,一边与冯芜和青儿介绍,喜妹子与顺子媳妇站在旁边,拿着一把剑这里戳一下,哪里戳一下,完全瞧不出剑法的精妙之处。
宁中则神色肃穆,她在一招一式先硬学剑招。
“独孤九剑说是有九剑,实则一千剑,一万剑,要点就一个,找破绽。”风清扬说道。
卫央再不看,出房间要去看天色时,忽听天边断雁残叫,猛回头,见天边残阳如血,有孤鸿奋勇,追着已到了南山的雁阵,心中惊醒:“竟已是深秋。”
他《葵花宝典》一时俱起,面上紫霞大作,体内山河湖海一起蒸腾,嗡一下,三寸真气离体而出,仿佛是秋风枯草,肃杀至极点。
“深秋至,寒冬至,万物沉寂。”卫央心中升腾强烈的质疑,“然后呢?武功也残酷森冷,一如深秋的天地?”
他脑海中只一个声音在回荡:“然后又该当如何?”
这一个念头,与他的一身武功、尤其内功心法互相映照,直让他心中一片通透,却极其茫然,仿佛魔怔了,他只想这样:“残阳如血,关山如铁,孤鸿哀鸣,断雁失落,万物肃杀萧条,这景象,真是好寂寥。”
景象之外又是一重意境,那已经仿佛直达他的面前,却又隔着一层坚冰。
看不破又摸不到,隐隐约约恍恍惚惚。
卫央转回屋里,只觉着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躺着更不是,他并不焦躁,他只是无措,到前半夜,冯芜悄悄回来时,见他在炕头上反复折腾,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卫央横竖是睡不着,见冯芜已经入定,只好起床,提剑走出门来,在城中绕行一圈,有军卒见到,还当他是在巡察。
清冷的夜风吹在脸上,卫央心中逐渐稳定了一些。
“《紫霞功》本就是观摩天地景象而后心领神会的武功,《葵花宝典》也有‘天人化生’之一说,我见断雁横空秋水寒潭,心中顿生寂寥之感,若想破解之,唯有再观摩天地,感悟‘滋生化养’之理,闭门造车是练不好这些武功的。”卫央心中沉吟,于是跃上楼头看满城寥寥灯火,又仰观星空长河,看北斗,听犬明,心中那层壁越夯越实,他心中越发欢喜。
这是由量变产生质变的过程,他不着急此刻便顿悟。
不意,忽的觉寒风浸体时,东方启明星大亮。
卫央正待回家,见此心里一动,当即直奔东城。
守将见他提剑而来,当他要出门,连忙下楼来询问:“大人要出门?”
卫央摆手道:“等片刻便是。”
守将挠着头,这是何必呢?
满西陲也唯有三五人可不用任何手续,随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咱们开下门也方便得紧。
“大人真是以身作则。”军卒们赞佩。
卫央哪里管这些,他既不肯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别人定下的只要是好的那也不能破坏。
他提剑站在路边,等天色微明,有商队逶迤,大约十来个商队,有西边来的去东边的,有东边来的回东边的,一起来到门外等开城。
“咦?”商队忽见卫央提剑立在路旁,登时纷纷惊讶。
有商队悄悄问早起盘查的守卒:“岂不是卫大人?”
守卒们笑道:“正是卫大人。”
商队纷纷不解,以他的权势,还要再这里等?
“这就是西军之法。”守卒们傲气横生。
卫央只运转真气流淌,只等后头排队的商队越来越多,还有奔赴安定蒙古等卫的哈密民众越来越多,约莫寅时中,城头传来敲打铁板的声音。
这是开城的信号,铁板一响等待的队伍便当即排队准备出城。
天空忽的飘下细细的细雨来,排好队的不动,卫央也不动。
“连卫副将都恪守规矩,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商队等待得急躁的人群也再无意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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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末,东城门大开。
卫央持剑与守卒们挥舞一下,出城直奔北山。
“不会是金刚门那帮欠打的又找理由挨打了吧?”军卒们倍感好奇。
但这话可不能对外人说。
“大人肯定是早起上山练功去了,他怎么会是找茬打人的人呢。”军卒们训斥几个与他们一样想事的商人们。
卫央脚下不停,展开轻功一路纵横,正赶在东方亮紫出现那一刻到达北山顶端。
山顶有细雨,天空却万里晴朗,正一抹最亮地光照出东方,天边云霞斑斓,如大紫,如大红,如明火。
卫央目视亮光之外,秋云最寂寥,然一旦紫霞漫天,仿佛一朵星云在他眼前。
紫霞神功大炽。
卫央忽觉五脏之中,本如湖泊的真气储存之处竟生出一抹氤氲,那气息大紫,仿佛是湖泊中的水蒸气在凝聚而生,又仿佛本就是湖泊中存有的紫气,只不过此时才展现出来。
“生氤氲之气,是紫霞功大成的完全迹象,不过,经脉中的真气运行却不能使用这股沛然紫气,看来,紫霞大成讲的是用,而不仅仅只是功。”卫央面露微笑,又以《葵花宝典》催紫霞神功,燥热一时俱来,三处丹田如深渊巨口,比在寒玉床上练功还要强横地一口吞掉伴随着燥气产生的抵抗的一股寒气,只留下最燥热之气,加速向两个金室狂奔而去。
紫霞愈炽。
卫央直觉自己仿佛是一片天空,紫霞在体内升腾,他仿佛感觉到自己周身紫气大作,他与东方那片天空一般,天空在吞吐紫霞,他也在释放吞入紫霞。
天香魔女依旧在肆无忌惮地绕行,一天比一天豪横。
“很快要压制不住它了,难道往后只能在寒玉床练功?”卫央皱皱眉心想。
他立足之处,有大树自悬崖下长成,有华盖般大树在身后凝立,细雨停,有落叶翩翩,宛如有意般,飘落在卫央眼前。
卫央待一片落叶近身才发觉,他本并不留意。
蓦的,山外一声雁鸣。
咚——
第四百三十九章 光华九万里,煊赫百千城
卫央骤然打了一个冷颤。
就好像是一个沉浸在《我在岛南当欧巴》之类的书中,正幻想着与什么大长腿欧尼共度烛光晚宴的时候,眼瞧着你侬我侬一大盘泡菜即将渡她津口、入尔烟嗓的时候,一个相扑运动员忽的往你们的泡菜盘子里“吐”的一口然后扬长而去。
恶心么?
本就很恶心了,何况又来一个恶心之事。
卫央瞪视着山里的寺庙,方才那一下钟鸣惊到他练功。
然正是这一转头的倏忽,眼前一片落叶,飘然的轻灵地自树梢上落下,在空中划过璀璨的轨迹。
落叶仿佛沾满了紫霞,它欢快地吟唱,它尽情地舞蹈,它发出胜过世间一切美妙歌声,一路舞蹈着落在树根上,有山风一拂,便混入泥土。在隐进泥土的刹那,叶子上水光潋滟,收满天紫霞,它毫不沮丧,也绝不失落,而是一路歌舞着、欢笑着、纵情舒展着,它投入了大地母亲怀抱之中。
卫央心中轰的一声,他全然明白了。
“枯叶落,并不是死亡,正如秋生寒,那不是凄凉,那是为了在‘秋收’、‘冬藏’之后,进入生命的‘春耕’,迎来更璀璨的新生,进入生命的‘夏耘’,释放平缓而绵绵不绝的喷薄的生命能量!”卫央油然喜悦道,“断雁南归,不正是为了来年的去而复返?落叶化土,那也是生命的轮回。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他心中一片通透豁达。
可那天香魔女似乎懵住了。
自古以来练武林中人哪一个有这厮这么奇怪的想法?
春来,人们想的是万花竞放,锦绣荣华。
夏临,纵然是最通达的人们,想的也不过是那些前人们想到过的挥汗如雨。
秋凉,练武之人想的自然是肃杀之类。
冬天,万山俱寂一切都归于无形中,纵然是功法,这一时刻想到的也是蛰伏。
谁能在秋天想到隆冬、进而生出春华秋实之念?
“生命之美,在于绵延不绝。我中华神州之美,在华章之美,在礼仪之大,在美美与共,在千古无二的香火不绝。这才是大道,生命之道。”卫央心头欢喜无限,看紫霞逐渐消失,得金光温暖照人,他目视万山红遍,面色和煦骄傲,心中只一个想法,道,“自然之美映照武功,此所谓得天之厚。然武功一道,是天地造化,也是人间学问,是人间的学问,自然是要与人共情,四季天地之于自然,不过是‘造化钟神秀’,然对于我等神州之人而言,那便是春华秋实,那便是生生不息!我的武功不为求仙缘,不为求逍遥,只求一个‘这世间,我曾来过’,也便是,小则‘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大则‘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是我的武侠之道。”
他眼前恍惚见到农夫春耕,万物夏长,庄稼秋收,生灵冬藏,周而复始。而后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一切如幻境,一切却都在他心中如实质般,是他亲生体验参与般,一一映照在心头。
紫霞最炽,而《葵花宝典》猛然间摒弃唯有“必先自宫”条件下的一个桎梏,两个桎梏,终于三四个桎梏,终于十多个桎梏。
就仿佛用一根线,串联着整个《葵花宝典》一般,但更像蓦的凭空而生一条河道,将《葵花宝典》彻底引入河道中,形成一条奔腾不息的小河一般,原本晦涩的奥妙,此刻霍然畅通了,原本不懂的微言大义这时全然敞开了,那紫霞之气化作汹涌的大江大河,紧随在葵花宝典之中,一路奔腾而而无阻挠,卫央体内犹如江海波涛,竟有潺潺流水声,有惊涛拍打海岸之声,有人烟鸡犬相闻之声,更有雁阵惊寒,有百兽争鸣,有虎啸龙吟。
卫央目视天边最后一缕朝霞,那朝霞映入眼底,又纳入他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
氤氲终于不再遮遮掩掩了,以及其明亮的光彩浮出水面,有一小部分融于五脏六腑,有一部分会和进了奇经八脉,他每运功一遍,紫霞便在经脉中,随着真气的运行而照射着每一处角落,卫央半边脸白皙透亮,半边脸紫如红日。
他的三处丹田之内至阴致寒的真气开始绕行全身,两金室中的至纯至阳真气与之并行,长筒的任督二脉再也没有一处地方是真气所不能抵达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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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天香魔女与燥热之气更盛,以以前最猛烈的时候的数倍乃至十倍的威势,好像暴怒的敌人一样,时时刻刻不停歇的攻击他的每一次经脉,攻击他绝不放任天香魔女沦陷他的心灵的那层保护。
卫央惊奇的是,随着两股至纯真气的运行,他体内似乎又出现了一个与他完全契合的人影,那人影还在沉睡,但却周身紫气浑厚,它仿佛是天边紫霞衍化的天人,照射出时隐时现的光明,那光明一闪,燥气便被两金室炼化一部,待那天人不发光明,便时时刻刻的滋润着他的周身每一个地方。
“天人化生,滋养万物。”卫央心中惊喜之至。
他隐约的明白,待那天人完全被觉醒,他神功便会大成,那是紫霞完全大成,甚至突破原本《紫霞功》的天花板,生成真正的紫霞神功,而《葵花宝典》则完全摒弃了初创时便有的残缺,真正成为绝顶神功的神奇功法,也便是“天人化生滋养万物”,是东方不败追求而追求不得的境界了。
此刻满城觉醒,山下人生传来,卫央自沉迷中惊觉,他忽然发现,近身的落叶竟浮现于半空,仿佛一只手托着,那是他无意中外放的真气激荡着。
有飞鸟正在头顶辗转不去,三尺之外,鸟欲振翅而不得,仿佛是无从借力,更像是周围的空气都被他的神功抽走。
卫央面带微笑,伸手往鸟足上一托,那飞鸟落在他的手心里,急速振翅而不得去,一种宛如不用想为什么,只需要想用便可用的力道,可凭空三尺外,可收发自如托飞鸟,如托起落叶,他想让它飞,它便可振翅而飞,如若他不愿意让它飞,它便动也动不得的。
“这是武功的控制之道,也不是我的道。”卫央笑吟吟在飞鸟脊背抚摸,曼声道,“控制别人,那是野心家才做的事;控制自然规律,那是自大狂才做的事。唯有控制自己的私欲,控制自己,做一个有用的人才,不论是驾驭群英,还是自甘奉献,那才是我要做的事情。”
他轻轻一托,全身真气刹那收起,飞鸟欢快鸣叫,振翅钻入了苍穹。
卫央微笑着,出一剑刺空,那一剑犹如山海,犹如雄关,犹如千军万马,而那一剑招,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松风剑法”,然威势已近无可抵挡。
第四百四十章 殊途而不同归
向问天心情很失落。
他百无聊赖提着剑回来,正要进门时,忽见梅长云带着几个人从大门出来。
“向先生。”梅长云拱手。
向问天问道:“你们往哪里去?”
梅长云笑道:“今日是哈密七所‘小学’换玻璃窗的时候,我们去看看。”
玻璃窗?
向问天奇道:“多大玻璃还能做窗?”
梅长云邀请:“不如一起去看一看?”
也好。
“向先生心情似乎很不好啊?”梅长云顺口问一句。
向问天长叹一声,苦笑着摊手:“我们神教弟子,派到这边的十多个人,如今都叛变了。”
梅长云不解。
“不是他们要叛变,我方才找了几个,他们说,打打杀杀的日子,比起在中原接受官府盘剥,当地地主盘剥,乃至乡里吏胥盘剥,那肯定是好的。可是,西陲的日子那是人间天堂般,他们宁死也不愿为神教做事了。”
梅长云默然。
他也遇到过几个江南来考察的商人,不乏有巨贾,可他们的意思是,如果西陲能允许他们定居,他们愿意放弃江南优越的山水风光,举家搬迁至此,因为“西军讲公道,无盘剥,军民一体,别无高低贵贱,除家里有巨富,儿孙不得为官,再无对商人的歧视”。
更有自江南逃亡而来的流民,他们本“打算是在江西落户,但听人说西军对人好,我们便来了”,来了就不走了。
西陲彷佛是一个漩涡,如今已将远近千里的人都吸引过来。
更可怕,是他们对人才的吸引。
嘉峪关几个制作草纸的工匠,如今拿着每月数两银子的工资在“研究所”供职。
中原的几个制作胭脂口红的女工,如今在哈密开了一家“塞上云胭脂铺”,连鞑靼女人都愿意来哈密买胭脂。
还有瓦剌的几个奴隶,他们逃到哈密之后,因养马突出,如今也拿到了平民的身份,正在“畜牧司”当差。
梅长云感慨不已:“他们既要饱学鸿儒,此所谓人才;也要别的地方弃之如敝履,瞧不起的小工小商,亦所谓人才,汇聚天下的溪流,这里终究成大海。”
向问天也只有一声叹息。
梅念笙看啥都好奇,路上看到妇人衣衫鲜艳,大摇大摆走过街道,见官也不拜,见人也不避,仿佛骄傲的小孔雀,他倍觉好奇。
有分明是路人打扮的汉子,昂着头急匆匆在路上走过,却有身穿绸缎的富翁拱手作揖道:“先生哪里去?”
更有身穿公服手提铜尺铁链,腰里别着刀的女人,那是衙门里的捕快,还有女子穿着火红的公服,站在大街路口指挥交通,纵然是官府车辆,军中将校,她只要小手一挥,让你不准走你就不准走。
“妇人也能当差役?”梅念笙感觉三观被打碎。
向问天哼道:“还有女子拜将的,西军有十数个女子将校,正将两个人,偏将三五个,校官不知几十个。”
梅念笙低头不敢语,他方才还见到一个穿着皮甲,胸口佩戴着三个红缨的女子到家里来找卫央汇报军情,听说那就是西军的正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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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军统领情报司的将军是女子,校场掌握一营大军的将军也是女子,如今的西陲女子为官为军者不知道凡几,卫小郎还说,女子就是半边天,哪一个行业敢不让女子竞争,那个行业的男子都该羞愧的自杀去。”向问天摇头,“这厮要翻天,只是西陲百万军民太拥护他了。”
说着话,众人到了哈密一小门外,门外已人山人海。
“这不是王阳明么?”梅长云瞧见人群中几个被随从护着的官人,仔细一瞧忙挤过去见礼。
王守仁面色倒也平静,另外两个就有些愤怒了。
范汝秀怒道:“这不是要翻天吗?国朝有县学,有府学,有国子监,西军搞什么小学,中学,还办什么职业学校,他们这不是胡闹么?所教课程更是无法无天了,圣人之道虽也很重,可竟把什么奇技淫巧引入学堂,又教什么格物致道,听说还要办什么大学,圣人之言是这么糟蹋的么?忠顺王着实太过分。”
向问天阴阳怪气道:“大明国子监,有西陲人几个啊?”
范汝秀怒道:“那还不是自己不努力?”
“你可别找打了,我瞧着人家办的挺好。圣人之道那是你们玩的,常人讲的是吃饭穿衣,嫁汉娶妻,民众温饱而不得你讲什么圣人之道?没听人家说吗,儒学为体,它学为用,哪像你们这些人,同样是学习,学制作火药的,怎地就不如你们学圣人之道的?我等练武之人,怎地就不如你们这些酸秀才穷书生?不能教民众吃饱的学问,那可能是好学问,可能教民众吃饱的学问,那一定是好学问。”旁边一人道,“你不懂,你们外地人,哪里懂什么‘经世济时’。”
范汝秀怒叱:“朽木不可雕也!”
“你要这么说,我可得跟你掰扯掰扯,我问你,你们崇拜的三皇五帝,读过你们的书么?孔圣人之前,夏后商汤周文王,管仲伊尹老吕望,他们读过你们的书么?你们有学问,是因为你们读了不少圣贤之书,可你们读了圣贤之书,做官的做官,当地主的当地主,你自然要奉为圭臬,民众呢?民众读了他们的书能有吃的吗?西陲读了他们的书,能有清水吗?”那人斥责道,“就连鞑靼人,读了你们的书也不会放下屠刀,那你把你们的书吹的那么好干嘛?”
范汝秀哑口无言,悻悻地骂道:“此举与欺君罔上何异?”
“合着你们的忠君爱国就只能我等受贫穷,任意你压迫?告诉你,贫穷不是大明朝。”周围人一起怒叱,“你等读书种子时常说,要胸怀天下,要兼容并蓄,你小肚鸡肠至此,你能算什么读书人?就连老夫子都瞧不起你们这些不肖子孙,”而后加一句,“他娘的。”
范汝秀怒火攻心,忽见眼前璀璨明亮。
玻璃运送到一小了。
三辆大车押送着,车上虽并不十分透明,然在这时代算是最好的玻璃,成摞的,只怕有数百斤,一起送到了一小。
“让一让,别碰着,这可是王爷舍不得用,衙门先不准用,连商人都不准贩卖的物什,先给小孩们用上。”押送的守备在前头大声嚷嚷。
第四百四十一章 独孤九剑,并非无敌
卫央对教育极其重视。
有多重视?
他去年与小郡主见面后,问她的第二件事就是教育问题。
小郡主当时还很自信,回答说第一年投入了三千两白银,第二年五千两,第三年全西陲共计教育支出三万两,她以为这已经够多的了。
却不想卫央回复:“你算一算全年支出所有项目中,教育支出只占了几成,有一成吗?”
根本没有到。
一成的一成都不到。
小郡主遂问多少合适,她送全年全地区三万两起步,一次加价就三千两了。
可卫央连回了七个“不够”。
他知道教育的重要性但并不是彻底明白,可他有极其宝贵的指导。
他不懂该做什么,有一位老人手把手地、留在书上地教他该去做什么;他不理解的不明白的,老人做过给他看,他先去跟着学就是了,在做的过程之中逐步体会学习,随着阅历的增加,不懂的也都懂了。
教育之中他尤其注意基础教育,第一就是识字率,并排的就是基础算学的推动。
因此西陲这边对基础教育的投入是足以令朝廷绝望的。
朝廷的钱都发给之乎者也了,在硬件设施与人才培养上是没有实力增进更多基础教育的。
更何况,最好的物件儿先用在教育上。
“这些玻璃是经过长期测验之后,除了易碎再没出现别的问题,这才拿出来用的。”守备是研究所警备人员,站在人群前头说,“这是第一批先用在小学的,过些天有了更多,要用在中学,正在修建的医学院是第二批中首先运用于大学的——当然这只是计划,如果多的话,讲武堂与其它一些技术类学校也要用上,再然后才可推向市场,到时谁家要用谁家掏钱买,王府也要掏钱,因此,还希望诸位有门路的,有渠道的,都不要来研究所找啐了。”
技术人员拿着刀,上头有“他山之玉”,刺啦划下去,周围人一阵心疼的惊呼。那么大一片玻璃,拿到哪里都是价值连城的物什,他们就这么划破了?!
“太浪费,原本可以产生更大价值的。”来参观的外地商人们惋惜着。
就连哈密人也心疼的打哆嗦。
“这也不对劲,你们看一下安装手册。”技术人员们嚷嚷着,还有人训斥跑来就近观察的,“那是腻子,你看那个干嘛?”
我乡下来的啊,看一下都不行吗?
一时间窗户撤掉了花窗,换上有合页的木窗,技术人员小心地装好了玻璃,用腻子封堵,一刹那,人群响起一阵不绝的惊呼赞叹之声,只见透明纯净的玻璃之内,学堂中课桌一律用土黄色,桌上还摆着课本,人站在外头,竟瞧得清清楚楚。
有人走上前冲着窗户一伸手,手指碰到玻璃的时候,连动也不敢动,半晌,才啊的一声惊道:“真的有拦挡!”
守备笑骂道:“待市场有了,买回家自己瞧去——小官人可都说了,此物决不许高价,要让西陲军民,家家用得起,户户买得着,哪个敢囤积居奇,那是要用即将订立的《经济法》惩罚的,蝌蚪记住了?”
这话是冲商人们说的。
有商人心中明白,就算再便宜只要运到关内那就是高价品。
“何时能售卖?造价几何?利几何?要指定供应商吗?是否如细盐?”商人们一拥而上。
更有安定等地的闲人问:“其它几个卫何时能有?”
守备奇怪道:“你们没看到大早上几辆车出门?其它几个卫也要在这两日同步安装,有了这物什儿冬天都不用点灯,白天就能如夏日般读书,你当只有哈密才有?!”
人群又是一阵惊呼。
那得花多少钱?
“实则不值钱,等多了也就便宜了,咱们还在想法儿制作一种玻璃,要在冬天的时候做成‘温室’种菜哩。”守备向往道,“大雪天也能吃上一口菜,那才是享受呢。”
读书人走到窗前细看,伸手摸一摸玻璃窗,悠然想如自家也能有这样窗净几明的房间,读书也是一种巨大享受。
王守仁目视良久,他忽的十分羡慕这里的学童。
“各方把最好的条件让给他们,这一代孩童定可成为国家之栋梁,只可惜,他们只会记得西陲的好,”王守仁长叹道,“朝廷若想这么做只怕将小小的户部要拖垮了。”
“哪里是户部会拖垮啊,朝廷都要被拖垮了。”胡大海苦笑,“更何况,以各级官员见泥土也要搜刮三寸的德性,这样的值钱物什发下去,只怕早被他们倒卖了。”
范汝秀沉默无言,他好像看到了未来的天下。
读书人,将不会再那么吃香了。
只读书不读杂书的读书种子只怕渐渐的连考取功名都成奢望了,没有用了学问,还有几个人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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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们不会把儒学当成没有用的东西,你们看。”王守仁走进学堂里,趁着这个机会拿起一本书,书皮上写着《初级版中华通史》,编者是“西军教育司”,他打开一看,首页便写着几行大字曰,“中华者,非地理版图也,乃文明。古来以一人治国,人贤则国盛,人愚则国耻。此所谓尧舜禹汤。后有诸子百家,而已儒学为大一统,文化一统,则四海一统,则源远流长。儒学,当为我国学,须臾不可荒废也,此所谓,维护大一统,即维护我族文明昌盛,凡试图裂土封王者,则为我仇敌,当千秋万代而诛杀之。”
“序言?”王守仁奇怪道,“这可倒也新鲜。”
胡大海骂道:“蛊惑以武力取胜,其心可诛也。”
这一次,范汝秀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我等维护的是尊王攘夷,人家维护的是大一统,此所谓殊途同归,你叫唤什么?”范汝秀责道,“西陲之地,少了武力行吗?”
“哼,没有武力,才是家国一统,天子家一统四海才是国家一同四海,这就是其心可诛,我当上书请朝廷裁撤之。”胡大海扔下课本要走。
哪想到呼啦一下,后头窜上来十几个小学生。
干什么?
“你是读书人?你是当官的?你就这么不爱护书本?”小学生怒叱,“真是个文贼!”
哈?
胡大海瞠目结舌。
你等自何处学来的话?
“卫大人说的,这上头说的,”小学生们捡起课本指责道,“我们要敢这样对待书,屁股少不得要开花,你也就是个当官的……”
胡大海掩面而退。
王守仁面色微笑,心中却如坠寒窖,他知道,民心已不在他们。
换句话说,同样是在尊王攘夷,同样是在维护大一统,可解释权不在他们这些读书精英的手里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易筋伐髓何足道,我自一口真气足
卫央回到家,才是晌午过后,进门看到襄阳郡主也在。
她怎么还没回江南去?
朱凌紫神色很不好,见他回来时脸色一拉,提着剑去楼上去了,只是嘴里说:“我要吃饭!”
虎子冲着卫央使个眼色表示别惹她,指了指后面,她们还在学剑法。
卫央过去一看,风清扬教的很认真,只是方法有些不对头。
比如他解说几个方位时,不说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应该抢占什么位置,直说“你们可自行体会”。
这就好比学堂里的老师说这语法怎么用你们可自行在试卷上体会。
华山派教不出杰出的弟子这是有原因的。
但叶大娘武功高强,与江湖上高低武功的都打过,她倒是快速讲解一遍,比如这“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大同”,便是伺机找准对手下一招出招时候用什么样的招数,又要用怎样的内力促动,还要抢占光线与风向最有利的位置,这一番讲解后少女们才明白。
宁中则在这方面就比较吃亏了,她交手过的高手很多,但大都是在岳不群在身边的时候才会让她出招,也就只好低着头亦步亦趋地学习了。
卫央在墙外看了一下,冯芜招手道:“你也来学几招。”
卫央自然不肯去学习,他如今正体会自己的武功,最是讲究“有招胜无招”的境界呢,怎么肯跳过这一阶段又去学什么“无招胜有招”。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他不会因为吃三个饼子才吃饱就不吃前两个了。
风清扬挽一个剑花笑道:“这小子昨夜跑出去,定又是突破了,你们不必担心他。我瞧着,他恐怕是要自创一门武功知道吧?”
“哪里有那种本事,先辈们闯出来的道路也应该走一走,我基础不牢固,又比较系统性的学了一身武功,如今打破这种系统性,反而是放弃了我的长处,追逐别人擅长的东西,比如猴子下山捡了西瓜又想拿上甜瓜,那怎么能成呢。”卫央道,“不过是拾遗补缺,走适合我的路而已了。”
“他才是最聪明的。”风清扬赞道,但也好笑道,“老夫在你那个年纪,甚至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可不懂你这些道理的,你所学驳杂,又极其善于动脑,加之寒玉床的功效,不需要十年廿年,三五年,只怕也可成江湖上有数的后辈高手,不过,老夫手里还有一门神功,应当有一些用处,你要不要学?!”
华山派失传的功法吗?
“不是,少林有不少神功,以《易筋》为首,《神足经》与之并列同行,但还有一门神功,明月《伐髓经》你可知道?老夫知道其中的一些奥妙。”风清扬似笑非笑问道,“这神功你可心动?”
那当然心动之至。
不过,如今倒也不必了。
卫央拍拍肩膀道:“贪多嚼不烂,还是领会我的几门内功心法为好。”
风清扬笑道:“那你是聪明至极,《伐髓经》虽然奥妙无比,但也只是打熬筋骨,与你的几种武功心法别无不同。你小子倒比他们聪明百倍,他们只顾着给你搜罗上乘武学,岂不知唯有学会了的武功,才是最高最好的武功,若不然,少林派那么多神僧,他们没人都学了那些至高武学,少林派岂不早已天下无敌?你的武功,目前只有一个短板,那便是内功太差,十数年的内功造诣,放在江湖上连二流都算不上,若不然,以你如今的高明心法,对剑法苦学而不刻板运用的智慧,你已可开宗立派,称霸一方了。”
他叮嘱:“你须谨记好了,内功不强,只靠剑法取胜之人,可得到一时的胜利,却无法保证自身的逍遥,好比你一个小孩,学了几招使力的窍门便去与壮汉做搏斗,人家只要一力降十会你变无可奈何了,凭剑法可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儿,但别想迈入绝顶高手的行列。”
卫央琢磨了一下请教道:“若与任我行这样的身负吸星大法之人搏斗如何才能取胜?”
“内功,唯有牢固的内功坚守阵脚才得胜利,对于绝顶高手而言,剑法固然能赢得他们的赞叹,但也只能是赞叹。”风清扬提醒,“当敌人守着你的尸体赞叹你剑法了得,那也是对你最大的赞叹了。”
正确!
卫央坚持的正是这一点。
风清扬又道:“何况,以你的剑法造诣,已然不弱于对‘独孤九剑’的理解了,她们不明白只会瞎担心。”
这就令人不服了。
高岚道:“前辈可不能对他看得太高,我越学这‘独孤九剑’越觉博大精深难以抵挡,他如今内功很差剑法也怪,怎么能这么高看?”
“那你去试一下他的剑法,这小子的剑法羚羊挂角,只差一部便可浑然无迹可寻,那是在千百次的厮杀中不自觉地改善出的,他不学独孤九剑,才是真学了‘独孤九剑’。”风清扬好笑地道,“对这小子你激将法全然无用的,他太清楚自己要什么,最可怕的就是小小年纪竟懂得了自己能做什么,这才是最了不起的。”
是么?
那就试试看喽?
高岚挺剑一刺,脚下抢先占据了有利的方位,在她看来已是封住了卫央出手的一切可能。
“他要想致胜,唯有纵身跳起来。”高岚自信满满。
哪想到卫央动也不动,到她的长剑快要刺中的时候才抬起剑柄轻轻一敲,奇快无比的打在高岚长剑的剑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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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岚心中顿时觉着有一股无从发力的憋屈,就好像吃了一半的时候,忽然觉着不饿了,于是过了片刻又去吃,却她再也找不到饥饿的感觉了
或许用一个词解释就比较清楚了。
就叫做欲求不满。
高娘子直觉别扭之至,只好剑锋一转又从另一边发起进攻。
这一次,卫央教了她一个乖。
“这剑法讲究的是寻人的破绽,人家若是不露破绽你就有破绽了,你看。”卫央脚下一转山道旁边去,又是一剑柄敲击在她的剑锋之上,她变招之中内力一时跟不上,剑法便有了破绽,卫央趁机前进一部,剑鞘敲打在她的细腰之上,又一次破解了她的剑法。
高娘子不信邪,后退不满道:“那你打我试一试。”
卫央突然往前一步冲锋,高岚急忙迎着他冲过去,卫央一提剑她也提起剑,这一下总可以破你的招了吧?!
卫央往旁边一闪,高岚大喜之下回手是一剑,角度极其刁钻。
“上当了!”小郡主好笑提醒她道。
哪里?
剑招衔接之处有了破绽啦。
真气一时要从上撩变成横扫自然有了刹那的破绽,卫央又是一剑点在她的剑锋上面。
“不跟你打,总是欺负我。”高娘子大发娇嗔,顺便斥责他,“你这是什么剑法?连剑招都没有的。”
第四百四十三章 皓首匹夫欺我老无力?
“那是你还不熟悉独孤九剑,独孤九剑追求无招胜有招,可你仔细想下,倘若一开始就无招那还要练剑干什么?干脆派个什么都不懂的农夫挥舞着农具一顿乱打就好,何必要苦苦学那么多剑法?所谓的无招实则是算定了对手所有的出招的次序;提前封堵住对方一切出手先机,而我先发先至,更何况,这路剑法讲的是料敌先机,你连基本的剑法都没有学全,连剑法中‘云’之后用什么招数最顺,依照之后内力又如何最快最早地跟上去都不懂,那怎么料敌先机?剑法如兵法,不懂排兵布阵未必打不好仗,但一定做不到百战百胜有如神助。”卫央教导道。
高岚若有所思点头,忽然一剑从斜下方刺出来。
她得意洋洋地道:“这下看你怎么防。”
干嘛要防备?
卫央用同样的招数回敬了过去。
高岚见他剑法比自己还快,脚步比自己还要灵活,只好挥剑无格挡。
“这不就破解了你的剑法招数吗?要连同心法一起修炼,而且你的白虹掌力很有独到之处的,你怎地不用心融入?”卫央批评道,“练剑只练死剑招,反倒是忘了你的优势。”
“我瞧他怎么比我们还要明白独孤九剑?”小郡主很是好奇。
这厮偷学了?
卫央哪里是偷学,他不过刚明白了一些至理罢了。
风清扬一语点破:“‘独孤九剑’绝不只是剑招,而是剑道至理,你们几个只是初学九剑,因此不如他明白这无上的剑法真理。一旦你们能融会贯通,他就不是你们的对手了。所以这小子极其聪明,他如今打磨的正是寻常江湖高手没有察觉到的基础,可以说独孤九剑是走了些捷径达到了以一种求得出招速度、招数轨迹、剑法意境先一步到达至高的目的,这个目的,实则正如聪明之人读书,在书中找到了一种可以快速记住文章精要的小窍门而已。这是适合一部分聪明人的剑法。”
这话就让宁女侠不满了。
她辩驳道:“这孩子可不是傻子。”
“哈哈,他怎么会是傻子,他非但不可能是傻子,反而是顶尖聪明,顶尖智慧那种家伙,一般称之为王八蛋。”风清扬笑骂,“既聪明绝顶,又不走捷径的人,这种人,无一不是古往今来最顶级的人物,他们或许没有小聪明,却有天才不能及的大智慧,记着,遇到这种人,要么为好朋友,要么就当祸害,远远千里外就躲开,惹不起。”
叶大娘欣喜到极点,又见卫央眼目中光华四射,有一股压不住的蓬勃威力。
冲破了?
卫央提剑一笑道:“闲来无事上山转了一圈儿,不料就有所感悟,你瞧。”
他出剑缓慢,在空中先是一刺,又再是一刺,连着刺七八十次剑,瞧着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最平平无奇的华山剑法啊。
风清扬瞧着直皱眉,这是什么破烂剑法?
但他设身处地,想着自己在那小子的对面。
这一下,风清扬似乎有些明白什么意思了。
但他没料到卫央上百剑之后,剑刃上面渐渐传来嗤嗤的破空声,而剑法越发缓慢至极,一剑就是一剑,直刺就是直刺,绝不投机取巧,他手腕仿佛带一座山一样,渐渐稳如山岳,渐渐喷涌如海,渐渐剑锋上毫光大作,才片刻,那剑法竟在他一侧布置出一道剑幕,分明剑法缓慢至极,可那剑幕却凝久不散,很快的,竟仿佛有一百把剑一千把剑在往来穿梭如飞,渐渐凝聚成一张织机。
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
卫央剑法骤然加快了十倍,在另一侧快速刺出一百剑,但手腕转着,不时在另一侧剑幕之中点三五下,一时院子里破空声如织布,两块一阴一阳的剑幕组建完毕。
这是……
“似乎有点像太极剑?”叶大娘瞧着稀奇。
卫央忽然间一剑刺穿两块剑幕交互一合,嗤嗤嗤三声轻响,两块剑芒真气组成的剑幕碰撞在一起。
青儿惊讶道:“怎地下雨了?”
不错!
众人骇然一看,只见卫央身前一块三尺左右土地,竟已被雨水打湿。
可此时哪里有雨?分明是卫央剑法打出真气组成一零一热两股气流互相碰撞产生了雨。
小郡主绕到一侧一看,不明白这剑法有什么稀奇的。
“和他交手你才知道。”风清扬赞佩之至,“虽武功低微不是东西,但这剑意却既包含天地万物,又深深扎根人间,好小子,你单凭这份剑意便以不必改学九剑,她们可以用独孤九剑杀敌,但你若内功高明,将敌人引入你的剑意中,困也困死对方了,何况这剑法之中凶险万分杀招凌厉,你若有三十年内功基础,老夫也当拔剑与你大战三天三夜才回酣畅淋漓。”
卫央不说话,剑法又一变,这次却变得萧瑟肃杀,似乎能从他的剑法中看到秋水万里,寒鸦胡杨。但那是青城派的松风剑法而已。
再一变,剑法之中纷纷扬扬,如梨花盛开,如冬雪隆隆,竟是有无边萧索。
“我试下。”小郡主持剑跳入剑法中。
下一刻,她惊呼一声:“这是什么剑法?邪门儿!”
怎地?怎古怪?
“剑法分明乃是隆冬,我却察觉似乎有万里雄关,剑法中江海凝滞,万山俯首,仿佛一串城池向我压迫而来,仿佛千军万马冲着我奔腾而至,你们瞧这边。”小郡主跳出剑法之中才指着裙角说道,“若不是九阳神功护体,只怕要被冰冻在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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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裙角仿佛被群山挤压,而后又被河流冲刷,尺寸大小的一块儿竟被寒冰冻住,此时才慢慢地融化,包裹在里面的丝绸被风一吹化作粉末飘散而去。
她的长剑咔嚓一声,剑刃上面竟出现了龟纹般的裂缝,那不是剑锋碎裂了而是剑上附着的寒冰之气被化解开来。
“你都打不过?”冯娘子惊喜地道。
小郡主悄悄翻了下白眼儿,你信不信我用九阳神功打死他?
她总算明白卫央为什么对内功基础那么重视了,这个祸害压根没有想过用剑法投机取巧走捷径取胜。
他是要走出一条内功高绝剑法独步天下的困难重重但也光明至极的通天大道的,并且如今已经找到自己的路子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宁王啊,那可是个人才!
“算了,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学剑法,这种祸害学不来,没有可学习性。”宁女侠大受打击,她一直觉着卫央是个啥也不懂的小孩子呢,如今看来这哪里是小孩子啊。
那分明就是一个祸害人间的家伙。
以他为准不值,这人路子野。
“也不对,我若是能把天香魔女也打出来,嗯,反正估计能弄死一些人,那魔力非一般人所能抵御的。”卫央仍然觉着很不足,尤其跟“独孤九剑”比起来的话。
他皱着眉又回去找寒玉床练功去了,风清扬叹道:“不知他又想起什么祸害人的招数来了。”
哪里会呢。
卫央苦练内功到了傍晚时分,王守仁三个人又过来了。
这次他们是来告辞的。
“既然北庭侯无意与越王府郡主喜结连理,我们也只好回去复命,看陛下与越王殿下怎么看待。”王守仁说道,“此外,在西陲的所见所闻,我也会一一禀报,朝廷自当会有定夺,只怕有许多应对之法,还望北庭侯小心了。”
卫央点头淡然道:“此事早在预料中了,阳明公自管尽责,我们西陲军民绝无抱怨,你们容不下一个试验之所,我们也当维护我们的试验之权,无非是看谁的拳头硬,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嘛。但若是你们先坏了规矩,那也不能怪我们出手狠毒,君子之争当有君子风度,还望阳明公明白。”
这一去,朝廷与西陲可就是既要竞争又要残酷斗争的时候了。
其中就包括刺杀与暗算。
王守仁却知道,刺杀不是解决局面的办法。
回到驿馆中,胡大海面露杀机说道:“汪直既是一代高手……”
“我只怕圣天子肯定要用此法子,这是贻害无穷的法子。”王守仁心情沉闷。
胡大海不解。
“刺杀了西陲,天下诸侯王必反。汪直或许可以刺杀成功,但从此以后,西陲的财富不论为何人所得到,他们都会暗中积蓄力量,伺机发出致命一击。而且,朝廷人心尽失,就靠内阁那几个阁老,他们能弹压几个人?”范汝秀深深忧虑的指责道,“若不能对所有的诸侯王一击必杀定要引起他们的联合反弹,那才是天下大乱大明王朝倾覆在即了。”
胡大海不以为然:“赵允伏一个人定什么用呢,只要杀掉……”
“西陲多的是报复的人,你瞧着,到时候你我之辈永无宁日,那几个年轻人一旦有一个出了问题,另外几个必定不顾一切。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王守仁瞧了胡大海一眼,冷淡道,“胡大人有两个女儿,七八个儿子,对吧?”
胡大海一愣:“他们安敢如此?”
范汝秀冷笑三声,再不肯与这个蠢猪说话了。
“胡大人,做好被满门抄斩的准备吧。”王守仁紧闭双眼,喃喃道,“圣天子必用此招,一旦汪直得手,天下大乱,朝廷必定会将罪责推到你我三人的手里,你我三族数百口人命,或许只能平息一时一地的怒气,天子以这些代价,换得诸侯们片刻的安宁,那是再好也没有了的生意,你好自为之。”
胡大海面目苍白,他当然明白这种事情天子肯定做得出来啊。
可是……
难道就这么什么都不做?西陲军民如今都谋逆到什么地步了?
“可以不做吗?”范汝秀深夜前来问王守仁,王守仁苦笑三声,“哈,哈哈——范大人岂会这么天真么?”
那……
“未必能成功,但不成功才是最大的隐患,看着吧,西陲引发的四海震动,只怕即刻便要上演。”王守仁沉默了半晌,毅然决然道,“不论从你我举族出发,还是从朝廷的未来出发,我们都当立足此事发生,西陲既然要当试验田那就让他们试验,古往今来,哪一次变革是人力可以扭转得了的?我观西陲所提生产力法着实可贵之至,按照他们的说法即是,生产资料已经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自秦皇汉武至今,这一套规矩已经通行了前年之久了,该变一变了。”
范汝秀嘴角起了水泡,他不懂王守仁为什么会这么想。
“西陲之兴盛不是一时之兴盛,你瞧商人经商,农人务农,做官的有了约束,从军者有了地位,这就是人心的作用。人心起来了就再也压不下去了,纵然将西陲军民全数迁入关内去,他们留下的想法是打不破的,十年内无人应和,百年呢?百年内,定会有石破天惊的大事发生,反倒是北庭侯约束着,让生产力快速发展,让生产资料关系逐渐进步,这才是于国于民最有利的选择啊,朝廷容不下,掌握权力的士大夫们反对,那是因为还没有一场翻天覆地的行为……”王守仁叹息道。
范汝秀再无言语,他知道他们两人只怕是要螳臂当车。
胡大海此人性格粗暴,曾弹压南京卫军之时,明面上答应提升军饷,补发亏欠,可一转头便设下了圈套,将军卒们杀的干干净净,他心中只会想杀干净便可解决问题了,从不想人是有脑子的,脑子是会继承好的思想的。
“天子定会冒险一试,加之有胡大海撺掇,越王定隔岸观火,倘若内阁那几个再去推波助澜,只怕大事要不妙。”范汝秀心中恐惧,他不得不为范氏家族那几百口人着想,不得不为王守仁所说的后果害怕。
次日一大早,三人带着随从们急忙离开哈密,他们想顺路去拜访一下忠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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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爷在安定卫正在给那边的一些大校以上的军官授衔,还要主持鸭儿山大营的军改,这些天一直在这边。
可当他们抵达安定卫的时候,才得知老王爷已经去青海了。
王守仁脸色灰败,他笃定事情要麻烦了。
胡大海倒是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似乎他有十分的把握能顺利得手。
“愚者谋一时,此人诚可谓愚者之愚,愚不可及也。”范汝秀感叹着担忧。
眼见嘉峪关在望,那三人心情各异。
进了关,一切都不会如他们的所愿了,纵然如胡大海,也心情低落起来不敢再有半句言语。
果然,三人一进关,身穿坐蟒袍等待多日了的汪直笑容可掬,前来拱手道:“阳明先生,范大人,胡大人,圣天子派遣老奴前来接应,咱们就此回京师去吧。”
这一天,卫央也在算朝廷应对的办法。
第四百四十五章 你们有阴谋
“他们不敢逐个刺杀,只会想办法将咱们一网打尽,命令叉失里大军加强戒备,命令北庭大军枕戈待旦,命令友谊城大军准备随时接应贺兰山的军队。”卫央连发数十道命令,要求各军、营:“务必要记住,事可谓,则为之,不可谓,则应‘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要小心各方派遣高手刺杀各军头,情报司加强打探,不要只顾着防御,要打出去,要主动进攻,对待汪直那样的高手,要想法子撩拨文臣的杀心。对付强硬派文臣武将,要以让他们自相残杀为要,不必定要经过我军的刀子,此外,注意江西的动向。”
江西怎么了?
小郡主奇道:“当年是太宗即位以后,宁王因功大,被太宗皇帝迁到江西封地,那是不弱于越王的诸侯王,难道他还能对朝廷不满?”
“我听过往的客商说,此人胸怀大志,然手段残酷,前些年,因江西兵患,皇帝恢复了宁王卫队给养。何况,此人是宁王之后,你别忘了当年太祖洪武皇帝在朱允炆被杀后,曾犹豫过选择宁王为太子。”卫央道,“此事连客商都当作谈资,朱宸濠安能不想?此人既有实力,又躲在越王的身后,他才是诸侯王里面最有实力的人,此人野心大,实力不如咱们西陲军,可派人秘密告诉此人,若西陲有事,我等可送他一场富贵——不,不要直接告诉他,要让他知道我们在寻找这样一个人,另外,选派高手数十人,不用做别的,给我盯住王守仁,一旦西陲紧急,杀了他。”
小郡主看看她的脸色,知道这是被逼急眼儿了。
可是你谋划宁王,却与王守仁有何干系?
“朝廷那些老昏聩,他们没能力对付大规模的造反,何况,赵王野心勃勃,魏王如今已是名义上的第一继承人,皇帝又在为秦王谋,他们焉能不趁机做点啥?朝廷若对西陲用兵,我们便对中原用阴谋诡计,这几年,我们积攒的钱财可不少,”卫央面现玩味的笑容道,“咱们运往南方的细盐货物大部分可都落到宁王手里了,他如今的财力物力远比……嗯,远比朝廷想象的要多,他若能趁机举事,我还真不在乎帮他当上皇帝,谁在那个位置上,我还真不在乎。左右都是王八蛋。”
小郡主嗤的一下笑了,道:“秦皇汉武也是?”
“从当时的生产力和生产资料所有制来看,他们是伟大的人。从我们的历史发展中来看,他们是接触的先祖。但正如你所知道的嘛,这些人,都是大地主的大代表,要是从劳动人民角度看,全都是王八蛋。”卫央道,“你让高岚消停点,不要想着跑到贺兰山去看风景了,最近我们都要小心点。哈琪雅说过嘉峪关内有京营的军卒出现,汪直若不在关内怀恩必定在关内,就看王守仁有没有那个智慧说服皇帝不要找死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忽的门外传来朱凌紫的声音。
卫央一皱眉,看了看小郡主一眼。
“你总是不愿意对女子多一点儿耐心。”小郡主话里有话。
卫央道:“利用这么一个弱智,那反而会坏了大事,让她早点滚蛋,天天吃饭不给钱还要吃最好的她以为自己是谁?”
小郡主出门询问,她也觉着很奇怪啊。
襄阳郡主该回去了吧?
“急什么?西陲很好玩儿,我还要多玩几天呢。”朱凌紫似乎心情好甚,竟主动来找卫央,“我找他有事情,正经事。”
你能有正经事?
还真有。
“驿馆中来了几个坏蛋,你快把他们打走。”朱凌紫进门说道,“是宁王的人,他们居然说是宁王派他们来劝我回去的,真是奇哉怪也了。”
宁王的人?
卫央与小郡主飞快对视一眼,刚才还说那人呢。
按照辈分儿,宁王朱宸濠还是当今天子的叔叔,也是越王的叔叔。
“他们说,宁王念在身为长辈的份儿上,让我自在些,呵呵,”朱凌紫鄙夷,“这小老头儿,年纪不大总是一副老气横秋,每次见到他我都想动手,最好拔掉他的胡子,看他装不装大辈儿。喂,姓卫的你听到没有?”
宁王的手伸到西陲来了。
这人嗅觉十分灵敏啊。
“看来,要利用此人还要多花点儿功夫。他不会等着我们送他好处,应当会等着我们与朝廷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手,这是个人才。”卫央心下忖道,“那就看一看谁的定力更强了。”
至于,眼前这个交横跋扈的小女子,那还是让她趁早滚蛋最好。
“你爹也快派人来催你回了,你也要做好准备。”小郡主责道,“你虽也是江湖人物,可毕竟还是越王之女,天天往外头这么跑算什么?”
朱凌紫笑道:“我若不快跑,难道与你抢夫君吗?”
小郡主大羞怒道:“胡说,你,你不要胡说。”
“你不是想让他当你的夫君,你干嘛坐在他床上也不为难?”朱凌紫看看卫央,又撇嘴道,“没瞧出有什么喜人之处,平平无奇的很。江南书院里随便挑出个书生,哪一个不比他好看一百倍?真如宋人所言那样,这厮就是个拿着破铜锣,满大街唱什么‘大江东去’的鲁男子,他懂什么人间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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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拱手道:“我祝福你夫君无限风流。”
“呵,他敢。”朱凌紫耻笑,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扒拉了一下卫央的长剑,又鄙夷地道,“像你这样的侯爵,在我们杭州,用的剑也是上好的龙泉宝剑才行,若不然出去让别人笑话。你瞧瞧,你这么大人了,身上连一块玉也没有,拿着军卒才用的长剑,嗯,你的武功好,但也只是武功好了,唉,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皇帝说你好父亲说你好,你到底好在哪里?”
卫央微笑道:“我也没多好,你不喜欢最好。”
朱凌紫没听懂,只好看着小郡主。
小郡主笑道:“他的意思是,他刚好好到不足以让你喜欢的地步,这样就最好。”
啧!
还是他这样的在智商上欺负人的感觉最好,可怜面前这个小女子了。
学坏了。
小郡主妙目横了那坏人一眼,他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真令人好笑至极。
“襄阳郡主殿下,你宁王爷的人既然到这里,想必是有生意上的事情要来谈的,我不好赶他走。”卫央道,“这样吧,你先去玩耍,待我见到时,定会帮你说好话,你看,如今正深秋,哈密北山红遍,又层林尽染,这是何等的诗情画意啊,什么时候和你心上人儿增进感情?就是在这个时候培养啊,要不这么着吧,你寻他去上山,不论是拉拉小手还是一路谈诗作画,是不是?若等到回了江南,你们到处都是熟人,你上哪找这么好的机会去?你家人也会让你矜持,感情这件事,你一旦矜持那小子不定就归谁了,你襄阳郡主看上的男子怎么可以被别人抢走?你应当趁热打铁,我祝你早日拿下那厮,嗯,就这样。”
襄阳郡主大喜道:“你这人还是懂一点情趣的。”
别!
我不懂何谓情趣,只知道杀敌报国!
“我是耿直男,真的,你信我,求你。”卫央道。
襄阳郡主得意洋洋出门而去,卫央心情大好。
第四百四十六章 求脑回路稍正常
“老兄,这情况不对。”叶大娘心事重重来找宋大爷。
宋大爷当然知道情况不对头。
他正与三个魔头商议如何化解目前局势,以文长老丘长老只见干脆他们联手想法子灭了天下朱家的人,西军入关拿下皇帝的位子。
这是没脑子的想法,老朱家要是那么好替代早被替代了。
郝长老十分反对,他老人家的意思是干脆拥兵割据当皇帝。
这显然也不行,卫央反对的就是裂土封王啊。
叶大娘通报自己想法道:“这孩子早先说不管关内,如今看只怕是不行了,今日这个王来找,明日那个王来找,长此以往,天下纷乱,他又太心善,看不得百姓受苦。我看哪老朱家把自己的江山玩完儿他也不在乎,可若神州涂炭百姓遭殃,他肯定是看不下去的,早晚要管一管这老朱家愚蠢的子孙。可自古以来哪一个做成大事的,不当皇帝能留个善身的?古往今来都是你不当皇帝便要被皇帝杀了,先秦之时商君车裂,前汉中期晁错被杀,也就是孱弱的宋朝,王安石才得了个流放,还算是最好的结果。这孩子性子刚烈,决计是当不成周公的,他只怕……”
“咱们得管上一管了,既然阻拦不了,那就推他向前走。”宋长老低声说道,他甚至有些久违的豪情,这可是算计天下的大事情。
“计将何出?”郝长老也压低声音请教。
文长老笑道:“放心吧,那小子出去溜达去了,估摸着,年关将至,他是担心城中还有贫寒之家。”
小郡主那边听到恐怕也不好。
“她也为此忧虑呢。”叶大娘通报。
宋长老遂招手叫来同伴,悄然道:“此事还需咱们的老关系,神教虽不可再结交,但还是可以用一用的!我倒有一个最好法子,只要用得通,我们如今要做的,便是等朱佑樘驾崩,而后……”
几人一听面色惊骇,然片刻纷纷拍手叫好。
“不错,哪里有一劳永逸地法子,唯有步步算计。不过,你能确定那两个小王八蛋没戏?”叶大娘问道。
宋长老言辞决断:“决计是朱厚烜。”
丘长老奇道:“朱佑樘那厮不是给他儿子取名叫什么火字旁的吗?怎会有别的?”
“说你是大字不识一斗的老粗你不服,秦王朱厚烜,乃是火旺的那个烜懂吗?”郝长老嘲讽,“老夫出钱给你报一个夜校,你去读识字班,行吗?”
“你还不是大半夜跑出去认字去的?数年前你小子认得几个字?!”丘长老大怒。
宋长老抱着手看着他们吵半天。
他总算明白别人为何瞧不起魔教的教众了。
他们商量事情也会打起来。
“你说,我倒觉此事大有可为,咱拉不下来皇帝,还不能扶持这小子上去?到时候,天下之大随他折腾去吧。”文长老询问,“然此事重大,一旦为神教所知,只怕他们会……”
“无妨,咱们做时不要太缩手缩脚,到时候,嗯?”宋长老单掌一劈,道,“死无对证,纵然任教主再能出得山,你们会告诉他?我看此事当着落在神教西安府的分舵身上,而且,朱佑樘这厮不是考验朱厚烜吗?那就让他也不要太失望了,等三五十年后,哪怕东窗事发,以这小子的城府,只怕早已安排妥当,不怕那些个文人翻天。不知不觉之间斗转星移,待万民民心归他,谁还能奈他何?纵然他埋怨,咱们也不怕。”宋长老说道,“只要能促成此事剩下的就简单多了,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好,此事要与另外一事一起进行,也便是杀了朱厚炯,干掉朱厚炜,排斥越王那一脉,而后才能成功。”宋长老叮嘱,“然此事开始之前应当让朱厚烜那小子再等几年,你们有甚么法子?”
郝长老统着手说道:“不能用武功暗算,若不然恐怕要被朝廷所察觉。也不能下毒,最起码不能用朝廷可以看出来的毒药才行,你们有什么好主意没?”
你有?
“我这倒有一种毒药,只是有违天和。”郝长老笑道,“名字你们也知道,叫做‘铁线毒’。”
此言一出几个魔头都打了个寒颤,显然都知道这毒药有多毒辣。
“此物倒也没有毒性,但若对方有破绽,如好酒,则用之嗜酒如命;若好色,则好色无度。最好是好书,那便是呕心沥血无所节制,倘若对方好武功,数年间武功大进但也油尽灯枯,本名为三尸六虫九毒,我讨厌任教主凭借三尸脑神丹控制教众,因此改名为铁线毒。”郝长老混不在意,冷然哼笑道,“老夫年幼时家中田产为朱家子孙所夺,本就与他们仇深似海恨比天高了,不在意朱元璋的子孙被我杀死有什么不好的了,此事我来办,将来他知道以后,老夫也绝不抵赖。”
“朱厚烜那小子你当他是什么好东西吗?据说离京之时,光钱财就装了几十车,那是给他修秦王府所用的钱,西安府为了给他修王府不知又几家流离失所,这些人,以那孩子的说法就是生来或许不算原罪,但享乐便是原罪,杀之又何妨。”宋长老面色凶厉道,“何况此乃至死不休之大事怎可心存仁慈,老夫生在河北,少年时田产为人所夺,是家破人亡之局了,对方凭什么?不过是给朱元璋当过养马的,给朱棣当过亲兵首领,此事一旦被发现我们一起承担,老夫岂会怕别人的痛恨?只是这怕就要委屈那四个孩子了,她们都是好孩子不该受那么大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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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长老面色涨红,嘿嘿冷笑道:“此事若不成要么她们也要跟着造反,要么会被抄家灭门,活着,比什么都要紧。何况,就算他们这一代人无损伤,到了下一代如何是好?!就这么办了,老郝,你快把‘铁线毒’配置出来,我在西安府隐藏多年,对那边是极其熟悉,有的是法子给朱厚烜那小子喂下去,到了咱这个年纪不为别的了,只求能踏踏实实安度余生了,难得有一个把咱们当自家的人待的孩子,他的事就是咱家的事,此事不可让他先知道。”
当即商量妥当后,五个魔头又去找丁坚与施令威。
宋长老只问:“皇帝重要还是咱们重要?”
施令威笑骂:“皇帝算个球。”
“那好,这里有一事,须咱们共同承担才是,你们可愿助我们一臂之力么?”叶大娘当即问道。
那两人一听,先是面色大变,而后雀跃兴奋,一起道:“为咱们这个家,也得这么办!这孩子不愿我们出去冒险,但我若说要去拜访朋友,那他定不会阻拦,我亲自下手。”
施令威更是说道:“他妈的,要不是老朱家造孽,我又何至飘蓬江湖?这天下,早该是卫央这孩子管着了,他比朱家强,我看不必犹豫了,我们这就下手,先斩后奏。”
第四百四十七章 只恨生在帝王家
卫央转了一圈回到家里,心情总闷闷不乐。
朝廷待民众太刻薄了,时至今日源源不断地从关内涌来的民众,每日都能有三五百个,这还是只到达哈密的人。
今日,哈密城多了几户人家,因工程建造不及,他们住进了勉强可以挡风遮雨的板房中,长者已喜不自胜,见有掺杂了不少黑面的面粉,还有厚厚的衣服,乃至专程到王府门口叩谢,听说,他们一路上饿死了好几个人,还有两个小孩子身体虚弱,官办医馆正在下大力气诊治,目前还不知能否好转。
民众吃不饱,这怎么行呢!
后世说,每一个活下来的都是拥有什么血脉的人,这在卫央看来不是可夸耀的话,这是旧社会民众的血泪凝聚成的一句话。
“他们不该活活饿死,不该活活冻死,这么大的土地,应该保护这些人,拥有最基本的生存权,最基本的劳动权,最基本的繁衍权,以及最基本的体面尊严,这些事,总是要有人做的,我来这一趟,不能只顾着封侯拜将,照顾一城一地之民,皇帝没什么了不起,贵族也没什么了不起,有刀子,谁都可以当,只有帮民众拥有最基本的生存权利,五百年之中,我们才可发展出真正传统悠久、生命力强,可以找出许多经验教训的我们的通天大道。”卫央心中想道,“我不能想着‘为生民请命’那么简单,请,那是主动权归它,人家给不给那是人家的事情。民众唯有自握其命,而后才得其运。”
他心中连着转换着自己最熟悉的地图影像,他知道国土虽大然不足以养育比他所知人数还要广博的人民,那就用钢刀烈马,为后世子孙打出更大的土地来么,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如今我们的实力还是太小,必须拥有更强大的武力,用来保证民众的生存之权劳动之权以及尊严,靠皇帝是万万不行的,但目下没有皇帝是绝对不行的。这么大土地,总须有一个象征性的强有力的控制力量才行,外国那一套,我是瞧不上的,也是不喜欢的。我所能做的,所能想得到的,唯有‘强权万万年’、‘发展我们自己特色的系统’!”卫央心中想,“此事当在十年之内发力,目前我要做的是,先保证自己活下去,练武,唯有不断地练武,让自己拥有无惧高手刺杀的能力,而后发展更强大的生产力,建立更强横的军队,这才是我要走的道,至于对不对,那还是让吃饱了,穿暖了,孩子有学上,地主不敢欺负人的民众去说吧。”
大不了,跌个粉碎就是。
老子本就一无所有,怕个球!
遂悄然入定。
黄昏时,宁王的人找上门来,冯芜出面打发了。
他们这次来不过是试探,所带银两足以购买万石细盐而已。
“你们带了十万两,那边拿走十万两的细盐,没有赊欠的道理。”冯娘子表示,她听到卫央说过,朱宸濠可不是什么善茬儿,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必须见着钱才给他货物,绝不做赊欠。
宁王的人只好失望而去,次日压着一批细盐便返回了江西去了,连襄阳郡主提都没有提。
又过了数日,卫央再战独孤九剑时,已颇觉吃力,高娘子一剑便能令他只得躲避。
这一天,越王府终于派人来了。
襄阳郡主也怒气冲冲从山上下来了,她本是带着那小子上山去谈情说爱,结果这几日那小子十分不在状态,不是说别的,就说劝她也当“从长计议”。
她来与卫央怒骂:“‘从长计议’甚么?我都不怕,他怕什么呢?”
卫央道:“许是有难言之隐,比如从小练童子功之类?”
“呸!瞧不出你人小,懂的倒挺多,”朱凌紫耻笑,“何况我们是师兄妹啊,他从小练得什么武功我不知啊?我瞧着,他是害怕我家责罚他,越王爷好大的威风啊,在你们这里也能威慑到别人。”
卫央哪里吃她的激将法挑拨啊,于是又找了个理由。
他说,那孩子不定是想着他们年纪还太小呢。
“我要信了你我就是傻子。”襄阳郡主催问,“你帮我想个法子罢,左右咱们是一条船上的。”
“不不不此事郡主恐怕弄错了,这俗话说得好啊,十年修得同船渡,我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福分,是不是?”卫央道,“不如你跟踪他,监视他,你信我,这是为了你们的爱情负责任,你跟踪也是出于喜欢他,对吧?你瞧他到底……”本想直接说,话到嘴边却变成,“……瞧上了那家小娘子,你们江南女子温婉又美丽,比如你,可若说起英姿飒爽,还是我们西陲的女儿性格最佳,你瞧瞧,看他到底每天与什么人在一起厮混,尤其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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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凌紫怒竖大拇指道:“卫大人还是你最体贴,那我去瞧瞧他吧,说实话,要不是你这个人着实没情趣,我都想留在你这里,你这人妙的很呐你可知?”
卫央抿着嘴拱手感谢:“我这人适合当你的开心果,瞧,你如今多开心呐!我这人也适合当你的解语花,你瞧如今你多通透通达啊!谢谢,在下谢谢郡主高抬了,我们真的很适合当朋友的,这一点你也知道。”
哪想到襄阳郡主叹息道:“有些人吧,不见面总觉着哪哪都不好,见了面,嘿,还真有意思。比如你这人。但有些人吧,接触久了你就觉着,这都是什么人啊,该爱不敢爱,该恨不敢恨,总是瞧着别人的脸色,人家说你不好你就得磕头谢罪,人家说你好你便摇着尾巴,活像一条小狗,这能有什么意思?爱不成,那边明说,不过是一刀两断,从此不见。”
这孩子倒也烈性。
卫央都不忍心坑……那个再劝了。
他耐心试图劝服朱凌紫:“郡主啊,你是要知足的,你知道能遇到一个为你瞻前顾后的男人那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只顾着自己痛快,于是和你好,可因此带来的后果呢?人家是出于对你的喜爱,因此才那么在意的,你品,你细品,品出其中万分爱意了吗?!你说你品出来了。”
襄阳郡主神色更复杂了十分。
第四百四十八章 在哪里过年?
她抿着秀气的嘴唇,走过来拍拍卫央的肩膀叹息道:“卫小郎你这个人,你这个人心眼儿其实特别好,你知道吗?”
“嗯嗯嗯,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人是出了名的憨厚老实,西陲军民有口皆碑的诚实小郎君,着实真君子这我懂,真的。”卫央恳切道,“郡主一定要记住,西陲还有我这么一个诚实的小郎,是你永远的好朋友。”
朱凌紫叹道:“那人,那人对你……嘿,我说你这人挺好的,他便说……唉,你这样上马杀敌下马粗茶布衣的好人,着实也不是很多人所能明白的。”
这个……
“总之,你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也很有意思。”襄阳郡主鼓励道,“你一定要这么好下去啊,我瞧你顺眼得很。”
……
“玛德,弄巧成拙了似乎是。”卫央眼看着红影跳出门去,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他还真没有猜错。
连着七八天没有见这位脑洞与众不同的郡主了,卫央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这天晌午时,卫央正在琢磨剑法,忽听门外一阵哭泣,一条红影撞进门,直直地冲着他的房间而来。
襄阳郡主哭的伤心欲绝。
怎地?
“他,他果然看上你们这的女子了,几天前还好,我看他只是鬼鬼祟祟跑去与什么人说话去了,当晚便找他问,他却不肯说,只说是什么朋友。我也没在意,还劝他大度些,结果,结果……呜哇!”这孩子哭成了泪人儿。
卫央着实不忍心,就给伤口撒把盐:“结果这家伙劝你也大度点,左右你还是正房,是不是?”
呜——哇——呀——
她哭得越发伤心了。
说对了难道?
卫央吃惊道:“我有这么妇女之友?”
“什么?”襄阳郡主梨花带雨扬起脸看着他。
“没事,我的意思是说难道我猜准了吗?”卫央震撼道,“这孩子胆儿肥啊,不怕被你打断腿?”
襄阳郡主哭着道:“你什么意思啊?他纵然不要脸,我总还要脸,什么正房?”
那你哭什么?
“他们都那样了,都,都好几天在一起了,都那样,就,就那样,”襄阳郡主大哭道,“还说什么王府规矩太严,他,他,哎呀烦死了你别问了。”
卫央皱眉道:“那看来,就是那种吃饭口对口,上街手拉手,哎哟这种事在西陲很常见,你们那的确接受不了,你看,你们想搞个自由恋爱都那么难了,不过,这对你们那边的规矩倒也不算太该打吧?”
“你!”襄阳郡主气得忽的一下站起来然后又颓然坐下去,她叹道,“你还小,哪里懂这些男女之情啊,他们,他们两个人……唉,你是正人君子,想到的也唯有那些正人君子的事情了。你哪里知道,这负心人的心,脏起来比什么都脏,等你大一点,你自然就懂那种事了。”
哪种?
卫央茫然无措,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帮你出谋划策?
“我也是心中烦闷,可又不知找谁去说,第一个想到你了,难得这里还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可以说话,你不懂,也不会笑话我。”襄阳郡主吸溜一下鼻子问,“你这有吃的吗?”
啊?
她索性自己去灶房拿了些吃的,一股脑堆在炕头上,踢掉长靴坐上去,吃一口,呜一声,吃一口,啊一声,终于吃着吃着居然累了,脑袋一歪就靠着墙睡着了。
卫央神色一冷,此事若不是越王府来人在背后搞事情,他把襄阳郡主打一顿!
“好小子,连爱情都不要了,你遇到了什么大事儿?”卫央当即让虎子去叫哈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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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菜刀黄昏,哈琪雅带来的消息是,点苍派那个弟子跑了。
“带着那女的跑了。”哈琪雅进来先看一眼睡的眼泪横流的朱凌紫,她倒有点儿怜悯了,摇摇头轻叹道,“越王府有没有来人不知道,点苍派显然在帮那小子逃离,大人,只怕赐婚一事并未到此结束,情报司之见不如……”
“胡说。”卫央责备道,“记着,做情报原本就很容易受到心魔的影响,若心中光明缺失,我们是足以造成巨大破坏力的,对待这样一个女子,倘若我们也生出一杀了之的心魔,往后的工作必定会被带偏的。我们,与千古以来做情报的都要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还有底线,他的父辈可以没有底线,我们和他们,本来便不同,此事决不可再想。”
哈琪雅微笑说道:“我们定不会再有此念。”
但怎么处理目前的事情?
卫央又一个没想到,朱凌紫睡醒之后,听说那小子带着另一个女人跑了,她只是惨然好笑,似乎想通了,似乎明白了,又吃了一些食物,去看了片刻小郡主她们练武功,到子夜,她自来找卫央,眉目中多有哀婉,轻轻道:“我知道,有人讨厌我,西陲军民都讨厌我。”
卫央张了张嘴。
“嗯,我知道,你不是讨厌,你只是同情。”朱凌紫一笑,“我也想通了,父亲的心中,想到的都是权势,与伯父一个样,但你们为国为民,不该受我连累,我若是留在这里,他们不定会把凤冠霞帔都送过来,到时候反令你为难,我也惹人厌。明日一大早,我自会离开这里,”她目光一转,好笑地说道,“你当我会干什么去?纵然不是越王府的小郡主,我也是还不错的容貌身段儿,岂会没人要我啊?何况,此事中夹杂了太多的阴谋算计,我,我不愿涉身其中,那我便游历名山大川,或者,或者就……”
“先找人嫁了?”卫央到底还是不愿牵连到她。
一个可怜的女孩。
“才不会,嗯,我自有办法,左右不能令你们为难的。”朱凌紫轻叹,“只是没想到,那样一个人竟然也会被……或许真的怕了,也许是为师门,左右负了便负了吧,没什么了不起。人生那么长,我只停留在这里算什么呢?我反倒要打扮的漂亮,三年五年后,该忘的忘了,没忘的记着,不过是相逢一笑,”她看着卫央叮嘱,“到你们成亲的时候,我若是来了,可不能忘了给我一杯喜酒,说不定啊,我还会带着什么也不知道的侠少,反倒要请你们也补上我的喜酒呢,你说是不是呢?!这大约也算好事成双,倒也不失为一件人间佳话。”
第四百四十九章 思念更比岁月长
“我是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快就开解好自己了,怎么办?”卫央只好问小郡主。
小郡主在寒玉床上正试图入定,闻言睁眼看了这人一眼撇嘴儿。
你忽悠人家干什么?
“不能让她这么快就回去,我虽没接触过她太多,但也能看得出这是个极其任性的女子,此时她心怀忧愤,谁知道出去会做什么事情,对了,你知道叶大娘他们在商量什么事吗?”小郡主岔开话题。
她担心的是这人心肠强硬,真就把朱凌紫给送出西陲。
有些事,不是让她远走高飞就能解决了的。
卫央奇怪道:“他们自然是商量怎样面对汪直的刺杀,另外,也不能把东方不败看得太仁慈,这人有几分豪情,但毕竟是魔教教主,西陲的财富,一旦被魔教得到,他们就更有了寻找朝廷讨价还价的权利了。何况,东方不败并不管教中的俗事,杨莲亭据说当了什么大总管,此人又几分野心,要提防他也趁火打劫。”
高岚在旁边本已入定,闻言睁眼道:“东方不败有那么好教唆吗?”
不一定。
“天知道这人会怎么想,你们独孤九剑练得怎么样?”卫央问。
小郡主笑道:“已有几分火候了,不过若想达到大成,那还得数十年岁月。有些事情可不是领悟了就成功的事情,那你就这么按部就班?”
不然?
“我教你九阳,年后再教你九阴,九阳是全本,九阴却只有部分精要,不定可以和葵花宝典交互印证,你听着。”小郡主开篇便是九阳总纲,“丹田化渊,气沉于渊;龙庭化山,力聚于山。渊无底,是为紫海神府,浩浩乎无穷。山有根,是为龙盘虎踞,汤汤乎无尽。或渊或山,总有虚实,虚实者,阴阳也,虚实须分清楚,一处有一处虚实,处处总此一虚实。气须鼓荡神宜内敛,无使有缺陷处,无使有凹凸处,无使有断续处。”
一篇总纲洋洋数百字,卫央一一记在心头。
他并不贸然学习,等终于听到“他自强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这才与葵花宝典对照,不料紫霞功先发而至,铺天盖地的紫云出丹田上紫海,入金室而归龙庭,一刹那,小郡主说道:“呼翕九阳,抱元含一。”卫央三处丹田一动,那紫霞之气竟如螺旋一般。
他周身大炽,灼热逼人,数尺之外高岚也觉到如近火盆。
小郡主惊道:“这就大成了?”
卫小郎真敢这么惊才绝艳,她敢把这厮先打一顿。
“是紫霞神功,九阳我还没练。”卫央缓缓吐一口气道。
高岚惊讶道:“紫霞功还能和九阳神功相提并论?!”
“什么话,紫霞神功也是道门绝学,此功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长期苦练可得,三十年也只是基础,”卫央道,“我经常怀疑这是从全真《先天功》衍化而来,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点。”
“不是,《先天功》一部融入葵花之中,一部和全真大道歌融合,今为武当大道歌一部,你相互印证,我们还要练功。”小郡主愁道,“真不知何时才能打通任督二脉真气自由运转。”
这是学霸的叹息。
卫央跟着叹息道:“真不知何时才能龙虎交泰,打通任督二脉也就这样了。”
高娘子跳下寒玉床,过来往他腿上狠狠踹了三五下才解气地回去继续练功了。
卫央:“……”
“欺负人。”高岚索性背对着他不再搭理。
不多时,冯芜也进来,她方才算了一下这几天的进项,刚才与青儿商量扩大细盐生产规模呢。
“你瞧她干什么?”冯娘子瞧着这人目光盯着高岚的后背,还以为他想怎样。
卫央嘴里道:“我上去就是一个过肩摔,然后一招蛟龙缠,而后使一招泰山压顶转身就打。”
冯芜哼一声说道:“她定会不反抗任你施为的。”
“对啊对啊,反正那次你刺破什么都瞧见了,左右让你瞧明白。”高娘子连忙转身,挑眉道,“你能吗?”
什么?
卫央完全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我要信了你,我就是襄阳郡主那种二傻子。”高岚得意道,“我可不着急,慢一些,嗯,慢点。”
冯芜跳上床,掉转剑柄打了她几下,嗔道:“你也不怕人笑话,收敛着点儿。”
“怕什么,我又没掩盖自己的野心,左右全都是他的,遮掩什么呢!”高娘子嗤笑,“只是我怕他急了,想出甚么龙虎交泰就是那样。”
哪样?
“我十分不懂,要不你仔细教我几天?”卫央拱手道。
“闭嘴!练功!”小郡主烦恼道。
她直觉与高岚相处下去,大有被她完全带坏的一天。
这女子也太胆大心野了,她怎地什么话都敢讲啊?
卫央就往寒玉床上看两眼,并排能坐四五个人,只是……
子夜,青儿打着呵欠过来,迷迷糊糊往床头一坐,小脑瓜一歪,睡着练功了。
次日一大早,襄阳郡主推门而入,眼前一幕叫她不由哈哈一笑,只见四个女子坐在寒玉床之上面色端正,地上却盘腿坐着一个靠着寒玉床打盹的家伙,看着既可怜,又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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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身红衣,提着剑带着一个小包袱。
这是来向大家告辞的。
卫央打着呵欠起来,昨晚起身练功太早,他有些疲惫。
“你们聊。”他说。
晌午时襄阳郡主不知怎么被说服的,她竟不走了。
“住几天,不过,卫小郎,你今年可要在家里过年,想好去哪里过年了吗?”襄阳郡主问。
这什么问题?
“你想啊,你数年没回,今年肯定是要在家里过一个团圆年,对吧?”襄阳郡主暗示,“但王府那边也只两个人啊,你能人心看着他们守在那边?”
这个……
“有吃的吗?”吃货又开始以吃疗伤去了。
三五天之后,卫央忽的发现,襄阳郡主脸上多了一重婴儿肥。
又过了三五天,这孩子腰粗了一圈。
“你瞧我干什么,你又不喜欢我。”襄阳郡主甩了下头发,脸上的肉跟着往两边甩,反倒显得明媚可爱多。
只是她眼里的阴云也更多了,整个人看着明媚实则心中不知疼到了何种地步。
卫央再没管,他一直在想,过年应该怎么过。
让老头儿守着王府?
他会打过来!
那接过来一起过年吗?
好像也不行。
这都快成他的一个心病了。
这天,腊月二十日,卫央打算找叶大娘商量,风清扬笑道:“你们该学的也都学会了,老夫也要回华山去了。”
这么急?
“这也是华山派的一个新的团圆年。”风清扬叹息。
第四百五十章 令姑丈好打交道么?
卫央又开始准备大包小包,有送给岳不群的长剑,有带给封不平的暗器,还有给华山派弟子们赠送的兵器。
哈密的钢铁远超别处,只是目前还只能对外展示少有的精钢武器。
火炮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前辈,这把剑送给你。”卫央提着一把华山派专用的长剑进门说道。
华山派的长剑修长内敛,剑柄也长一些,很有儒家的内涵。
风清扬拔剑一看,的确是上好的精钢打造,枣红色的剑鞘,黄铜剑镡剑首,展现出华山朝阳峰的意蕴和气象。只是剑柄以丝麻缠绕,与华山派用草茎缠绕不同。
“飞花落叶皆可为剑了,这么好的兵器给我,那是明珠投暗。”风清扬也很喜欢,只是道,“独孤九剑你也要尽快学一学,老夫这一去,那两个顶尖高手只怕会静极思动找上门,在你们还没有形成绝对优势之前,先斩草除根。你不可能小看了这些人的狠辣,更不可高看他们的底线。唯有先活下去,而后才能有前程。”
卫央拱手道:“前辈恩德,我们铭记于心。”
风清扬笑道:“你与华山派不是盟友,但早就已胜似盟友。多余的废话,也就不必多说了,只不过,老夫不喜欢俗事缠身,若有几天要闭关……”
“还是尽量不要坐在山洞里,前辈精神头儿还可以,但身体缺乏营养,多年来积累的湿气再不驱除只怕早晚定会有发作的时候。若不爱管闲事,可修精舍一座,哪怕在里头闭关,人,总要多见太阳,哪怕为华山基业,哪怕将来万一岳先生师兄弟们闹出嫌隙,前辈在,便可有弥补的机会。”卫央劝道,“晚辈已托人在江南各处打探,那位前辈倘若还有讯息,他们会直奔华山派报讯,望前辈珍之重之,不负好时光,不负故人来。”
正说到这里忽听门外有人笑道:“卫小郎,师叔听了你的这番话,定会保重自己的身体,咱们华山派多谢你啦。”
卫央一瞧只见封不平站在门外,多年不见他倒满面少了些颓丧,多了十分锐意进取,但却不是那么令人讨厌的锐气。
“封先生怎的来了?”卫央惊喜道。
封不平爽朗一笑道:“眼看过年了,掌门师兄嘴上埋怨,冲儿珊儿他们也埋怨说师妹在西陲都不管他们啦,华山派今年也要祭奠列祖列宗,重建‘一气堂’,应当请师叔主持。”
风清扬骂道:“还搞什么一气堂?”
封不平躬身答道:“师叔请放心,弟子们绝不会重蹈当年的覆辙。如今之一气堂,乃是‘团结一心,同气连枝’之意,而绝无气剑之争之意,什么剑宗气宗,通通都是华山的弟子。”
风清扬这才面带笑容,点头肯定道:“你们比我们有远见,那就动身吧,左右咱们脚程快,想要来游玩时,尽快来就是了。”
老头儿的心里有了活力了。
卫央遂送华山派三人出城,大包小包一人扛了数十斤,若非是西陲马匹众多,只怕风清扬要一脚将什么吃的喝的都踢掉。
“走了。”老前辈大袖一挥上马疾驰而去。
宁中则等了片刻,叫卫央过来,摸摸他的后脑勺儿,轻笑道:“小皮猴儿也长大了,记着练功不能急,也不能不急。待在家的人,要多一些耐心。襄阳郡主那孩子你也莫要嫌她烦,这孩子经历了这点事情,心中已然大乱,她娇生惯养不懂人心,你多担待些就是了。”
卫央有点儿挠头。
宁中则轻叹道:“你大约没有瞧见,她这几天疯了似的到处游玩,闲暇的时候,便上山看山,你当她看什么?她在给自己找埋骨之处啊。”
卫央心头大震,这孩子是不是疯了?
“你们待她有三分真心,她便想以死报答。这也是个好孩子,只是从小娇贵的很。咱们小皮猴儿胸怀大志,连敌人都可以饶恕,又何必为难一个小女孩呢?”宁女侠叮嘱,“但也不要为难你太过,有什么难处,给你宁女侠捎个书信来,华山派未必敢帮你与天下为敌,宁女侠可不在乎,知道吗?”
卫央心情稍有些沉闷,拉了下宁女侠的衣袖,说道:“一定要记着,令狐冲那小子,从他的日常行事来看,那是个叛逆的家伙。教育这种熊孩子,不能一味的严厉,也不能只顾着庇护,实在不行,把他送到我这来,左右不能让他成为一个白眼狼。”
宁中则好笑,在他脑门儿上屈指一弹,笑骂道:“听你念叨了那么多天,天天讲什么‘孩子的教育之道’,‘熊孩子要怎样对付’,我都快汇编出一本书了。快回去,等你能够出门了就来华山,师兄也很挂念你,只是他不善于表达,你可别怪他。”
“我与岳先生其实是一样的处境,有些事,我们之间可以感同身受,所谓的君子之交,大约也就是如此。”卫央郑重道,“你们可都要保重啊。”
白马翩跹而去,卫央怅然若失,更多的惆怅来自于过年。
往年,他挥剑西域,年三十也是在看着别人过年,可今年他要在这个世界里的新家过年了。
他想自己的父母,想自己的兄弟姐妹。
有些思念,是不会随着时空阻隔而停顿的,只会如陈年老酒越来越醇厚。
也越来越吃人,有时候吃的他抓耳挠腮的剧痛,有时候疼的他心中那股麻木的绝望如同毒药一般侵蚀着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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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了,不知他们习惯了少了一个人的生活了吗。”卫央眼中滴下泪来。
回到家,卫央先去找襄阳郡主。
“她能有以死报答我们的三分真心的慷慨,我们何必容不下一个自己选不了出身的女孩。”卫央与冯娘子说道。
冯娘子只听朱凌紫有以死报答的心意,一时间花容失色,但细想片刻,也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她道:“夫郎若不说,我也将她当做胡闹的小孩子看待了,可她毕竟是有太祖太宗血脉的女儿家呀,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明媚秀丽的小女孩就那么陨落在咱们的面前。只为她这般心意,咱们也当既救她的命,也要救她的运。”
但她说:“此事我来办,卫郎今年在家里了,家里过年一应物什,该由你亲手承办才是了,你快去办年货,这也是大事。”
卫央张一张嘴,又是无尽的思念撞上头。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一个陌生太监的来信
年货买什么?
卫央纯然不知道。
他记得,每年过年之前,父亲都会提前把吃的用的买够,走亲戚的礼物基本上也都趁便宜十块八块买够放着,他只是跟着打下手而已,并没有太多的事情,后来工作了掏钱也就成了他的责任。
“小郎,咱们买点啥?”虎子也一头雾水。
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往年采购年货,也是青儿一手操办的,这也是个没经验的人。
卫央找来一张纸,在上头比划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买什么年货。
爆竹?
这个可以有,家家户户都有。
“要不要也买点春联?”顺子凑过来询问。
虎子斥责道:“哪里有读书人家买春联的习俗?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此时的春联已叫春联,也或者可按古称叫春贴或者桃符。
卫央倒是找到了一些熟悉的感觉,遂拍了胸膛:“此事我来办!”
他找了一张大纸准备先练一练,半晌写出“天增岁月人增寿,向阳人家春满怀”。
青儿忙着忙着跑过来一瞧,奇怪道:“这什么对联?”
怎么样?
“不怎样!”青儿提笔道,“咱家是知书达理的人家,怎可春联也如此杀气腾腾的?小郎写的字倒是还行,只是太吓人,你瞧。”
她小手一挥刷刷写出一副对联儿,上联云:“天增岁月人增寿。”下联曰,“春满乾坤福满楼。”
虎子两个憨批赞叹:“还是青儿娘子写得好。”
卫央大怒,抢过笔一挥而就:“进门脱鞋!”
他认为这是横批。
青儿奇怪地看着他,抿着嘴秀气地笑一笑,点头道:“郎君也别怕,你多学一学也就比我写的好了,你写的是‘大江东去’,我写的是‘月满西楼’,这个,是有区别的。”
郝大业过来看一看,很公平地赞叹了青儿写的对联,劝说道:“你那字,军中气息太多,瞧着杀气腾腾,这么下去你是要让她们四个联手打你的,还是不要惹她们了,你要听我话。”
卫央不服气,抄起毛笔准备上街去摆摊去,他感觉自己这一手毛笔字怎么着也能卖春联儿了。
吵闹到晌午,襄阳郡主眼眶通红,又拿着一堆吃的,小嘴巴塞得满满的,过来瞧一眼对联,奇怪道:“你用铁扫帚写字了?”
这太打击人了,卫央索性决定:“这些小事就交给青儿去办吧,我去买点肉,对了,襄阳郡主愿意吃什么?”
“啃骨头,那个香。”朱凌紫建议,“写春联这样的大事情,你还是让青儿或者冯芜来办罢,你不要堕落了自己的威风——那么多人来拜年,瞧见你这杀气腾腾的笔法,你说人家进门不?你这人心肠挺好,不能让人误会你,是不是?”
卫央遂决定找机会再劝劝她,还是要看重感情的。
“走,上街,买年货。”这么一闹卫央心情好了许多,于是邀请襄阳郡主,“你见多识广,不如也帮我参谋参谋去?”
朱凌紫踟蹰了一下,眼睛里闪过黯然之色,强打精神雀跃道:“好啊,我也好好过个年。”
不料出门时,梅长云迎面拦住,问:“你们要去王府过年去?”
怎地?
梅长云不悦地道:“哪里有这样的规矩。”
卫央好笑道:“你们不打算在客栈过年了?”
原本按照梅长云的意思,他是冯娘子娘家的人,是不能在卫央家过年的,于是去客栈里试图订房间,哪里想到青儿已暗暗让人传出话,加上西陲忙了一年了,家家户户都想在家里好好过个年,梅长云忙了几天,也没能订到居住的客栈,也只好留在家里了。
也不是他们不想回江南,梅念笙要在过年之后就去华山派报到,梅长云还要想生意上的事情,这来来去去他们也吃不消,只好留在西陲过今年这个年了。
梅长云有些恼火地道:“我岂能不知这是你们……这下好,回去只怕要被长辈们打死!”
“无妨,我给你作证。”卫央道,“江南过年都是怎么过的?要不你帮我置办年货?”
不半天,梅长云早把在哪里过年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发现卫小郎这人大事很智慧,小事最糊涂,他竟连“祭献之礼”都不知道。
所谓祭献之礼,那是分两个部分的。祭是为祭奠先祖,献那是他身为北庭侯,要陪同老王爷为山川河流,为社稷神灵做的礼数。
“不是用什么猪头羊肉告诉列祖列祖,说,我们过得还行吧,你们就别担心了,不就是这样吗?怎还有那么多破规矩了?”卫央挠着头奇怪。
梅长云叹道:“你这么下去,我看是要不容于诸侯的,该懂得你得懂啊。”
“没事,我家有懂的,只是她们太忙了,要不这样吧,你来办此事,办得好,我就不写信告诉你家,说你在哈密还很回味西安府的‘胭红楼’有个什么清倌人。”卫央道,“你懂我,我若说你回去的时候多带了三百斤细盐那你肯定有口难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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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云瞠目结舌,哪里有这么办事的人?
梅念笙提议:“这个,不如咱们在一旁帮着看……”
“那怎么可以?”梅长云正色说道,“为西陲上将,你该知道这些礼仪。为人子人孙,你该了解这些规矩。这是你不容推辞的责任,怎可以交给别人?”
卫央撇嘴道:“山川河流当然要感谢,但更该感谢辛苦付出的人。至于我祖先,远古的不知道在哪里,我父母肯定还好好的,只不过我见不到他们了而已啊,干嘛要纪念?晦气!”
却不知,这话一出梅长云变了脸色,他左右看下,拉着卫央去了角落里,神色严肃道:“此事绝不可让人知道,若不然,你家天天有人自称是卫某某,你多年不见家人如何分辨是否亲族?那是要为小人所乘的,你不知,江南有人已谈论你的身世,你若敢透露这等事情,只怕朝廷也会为你‘选取’族人,有族人,你才好控制,明白么?”
那要能找上门来就怪了。
“我爸妈长的什么模样,我心里清清楚楚,那个敢上门找死,你瞧我怎么收拾他们。”卫央道。
梅长云不解,你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此事最没有让我认错的可能,让他们折腾去吧。”卫央道,“那什么,令姑丈冯老爷子,这人好打交道吗?”他忧虑地道,“过两年登门,我最怕与他打起来。”
梅长云呆若木鸡。
你还打算与令……那个我那姑丈打一架么?
“你不知,我这人素来老实,令姑丈,那是什么人?那是朝廷混迹多年的老油子,我听青儿说,到时候估计得被他刁难,我得提前想办法,总不能被他吃定啊,是不是?”卫央深谋远虑道。
梅长云油然赞叹:“你这种强横人物,就不该有女子倾心于你,门儿还没登,你竟想打岳丈?”
不不不这个你说错了。
“我这是为了预防万一。”卫央叹息着。
第四百五十二章 卫小郎,发个大红包!
“你们在说什么?”心情很不好的襄阳郡主一看那两个在一旁嘀嘀咕咕,于是凑过来询问道。
卫央道:“我在问冯芜的娘家老爹好不好打交道。”
“他想提前准备好打冯芜的老父亲的招数。”梅长云果断污蔑。
襄阳郡主奇怪地看看他,好笑地说道:“他哪里是那么野蛮的人?不过冯员外的确不好对付,但凡在那些六部衙门当过官儿的,哪一个是好对付的?我倒是觉着,未雨绸缪没什么不好。”
她纯属随口说来,并无任何坏心眼儿,梅长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不过你也不能有那样的想法,俗话说得好,小杖受大杖走,纵然是为难你了,你忍一忍也是应该的,冯员外再是刁难你,他能有……”襄阳郡主目光微微迷蒙,苦笑一声说,“他能有我爹爹那么狠心么?你待冯芜很好,他若为女儿着想,自不会对你刁难太过,”她拍拍卫央的肩膀,鼓励道,“你不用害怕,你这人战功赫赫却没有架子,很懂得怎样对待长辈,冯员外定不会为难你,他是讲理的。”
忽的身后有人奇怪道:“谁刁难这厮?老夫见一见这胆大包天的家伙去。”
三人连忙一回头,只见赵允伏站在他们身后。
襄阳郡主连忙躬身道:“赵伯伯,我是越王府的那个小丫头。”
赵允伏笑道:“瞧着你就像你娘,她可好?”
“好是好,只是……嗯,挺好的。”朱凌紫笑了笑。
赵允伏叮嘱:“来了就别急着走,在这里住下。有人不懂事,可也有人很懂事,有些事不能把你们小字辈扯进来,放心在此住下去,老夫帮你做主。”
她眼眶一红,嗫嚅道:“可毕竟还是要回去的。”
“总是有办法的,你找他想个法子,这小子主意多得很,招数也损的很。”老头儿指着卫央,瞥了梅长云一眼,道,“该安排的都安排停当了,今年要过一个好年。”
然后直直地看着那小子。
老夫的意思你能听懂?
卫央道:“子夜之前在我那边,后半夜去王府一起过。”
“还算你识相吧。”老头儿知道这话是反着说的,于是道,“今年的祭献之礼,老夫就不出面了,你们几个去,前半夜在王府过完,后半夜只怕满城热闹,你们还得去巡逻才行。”
梅长云神色惊喜连忙拱手道谢。
在王府先过前夜,那便不存在年夜在男方家过年的尴尬了。
“好,你们溜达去,记着买好的货物送王府一些,”老头儿叮嘱道,“到三十晌午之后,你要早一些过来一趟,你们出城去,去给她娘说一声,老夫就不去了,去了也伤心。”
这是……
定了吗?
“瞧着老夫做什么?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老头儿怒批,“你这厮主动点,再借口你还小,老夫立马在哈密摆开招亲擂台,瞧你到时候可怎么处理。”
前半句是冲梅长云说的,后面自然是冲某个眨着眼睛一副无辜之色的混蛋说的。
混蛋恍然大悟:“原来说的是这个,啊,我懂了,放心,我心里有数儿。”
老头儿后心涨得很,怒哼一声转身就走,走不出多远,只听梅长云问道:“你怎地不说要想对付的招儿?”
“一瞧你这人就没有用心,这是当面能考虑的事情么?!”卫央道,“快走,郡主啊,你瞧这个好不好看?要不要给你买一点?”
嗯?
他们在说什么?
老头儿心里很奇怪,但又不好回头问,忽的想起一件事,连忙道:“对了,宫中有人给你捎来了一封信,你看下。”
卫央更奇怪,宫中有人给他写信干什么?
他在那里头可没有什么亲朋好友!
“别想了,是天子的意思,若不然,怀恩安敢于你往来。”赵允伏将一封打开了的信封递过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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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也没有在意早先被看过的事情,拿过来打开一看,的确是怀恩写的信,上头先感谢了他照顾他的儿子的事情,而后便提醒:“圣天子之意,君候尽知矣。襄阳郡主之事,只怕不可抗拒,一者,越王殿下羞刀难以入鞘必定纠缠到底。其二,若无此,则有彼,赵王、魏王之间别有人选,若想平阳、贺兰不动,唯有君候先动,此事断无协商之理。其三,襄阳郡主既归于江南,则越王殿下必不敢与赵王争锋,与魏王作对,是所谓天子之意只怕要落空,君候智慧,安能不知此决不可为天子所接受?为君候计,且听老奴一言,从了吧,高高供起便是。”
这封信的最后还给出了一个好处。
“今青海已定,待乌斯藏为君候所定,察合台入西陲之手,是为国朝开国以来之盛事,凭战功,封公可矣。君候胸怀四海,何必为大事而拒一女子?襄阳郡主留下,则一通百通,一旦不能留下,只怕多有烦扰君候之事,其中多有人伦惨剧,定非君候所愿,君候可知否?”而后有,“从了吧。”
这封信瞧着似乎倒也很寻常,卫央却在信中瞧出了天子的十足杀意。
这是他为秦王做的布局,决不许有人破坏。
哪怕会让天下乱那么一乱他也在所不辞。
任性?
这是老皇帝在赌,他笃定卫央不舍将西陲打烂。
“上头说什么?”襄阳郡主凭直觉也知道会说什么,她随口一问。
卫央道:“如你所料,不过,此事我来办,你不要……”
“嗯,我又不傻。”襄阳郡主又笑了一下。
“你要是出事那就是大事,别闹,我来办。”卫央只好道。
她似乎也很放心的。
“才怪。”卫央过去与老头儿商议,“这信……应当是迷惑我们的。”
老头儿赞同:“只是不知道背后到底有什么打算,我合计,皇帝的意图,最好是打掉你们几个后起之秀,这是最符合他的利益的做法。只不过,你确定那小丫头能做得出来那么大的事情吗?”
“不可能是她,汪直在关内,但赐婚之事我们无法答应,也不会接受。”卫央道,“这封信,我看更像是一封通牒,我们怎么做?”
不知道。
老头儿也不知道皇帝到底会安排什么样的招数对付他们。
但他能够笃定皇帝必然还有后招。
那会是什么?
明摆着刺杀?
“年前定有分说,等着吧。”老头儿叹道。
第四百五十三章 曲阜圣人后,晋商自东来
卫央拉着老头儿也转了一圈。
“给各城的物资,基本上也都发下去了,老夫看了下,比往年多了些生活上的物资,多有棉布丝绸,说起这个物什,咱们吃的亏可大,从四川送来的蜀锦太少了,分到手一人才三两尺,价格也昂贵的令人恼火。”老头儿恼怒说道,“可惜咱们这不适合养蚕,若不然自给自足完全足够了。”
那才是作死。
不给别人活路自己也就失去了活路了,钱这物什儿还是要分给别人一些的。
笔趣阁
“有来有往才叫做生意,若不然人家凭什么帮咱们宣传呢?不过,我们的确要发展一下丝织品才是,军中用度太大,如今订做棉甲需要的粗布,以湖北江西布为上。丝绸以江南四川为主,这么下去主动权是要落在人家的手中,咱们还得求着人家发财。”卫央道,“今年好的一点是各地驻军能收到家人写的书信了,戍边寂寞须照顾军卒的心情,精神食粮有时候还比物质更加可贵,家书抵万金么。”
两人说着话一路在店铺查看,让卫央喜悦的是有些店铺居然在打折搞活动呢。
“老王爷,卫小官人,咱们这平时一直薄利多销,过年了也腾一下仓库里的积压物资,你们瞧,这上好的棉布,往常一匹一两二钱,如今三两可买三匹。”店家殷勤介绍生意。
卫央瞧了瞧,嗤笑道:“你这是一个精明的奸商。”
店家叫苦连天:“大人何出此言?”
“古来丝织品以单根为缯,双股为缣,你瞧这里的丝织品用的是几根线?你这里摆的是绢,绢为粗的丝编织而成,你这是绢么?我看你这里多为残次品,难怪没几个人来。”卫央责备道,“如今你要是再以次充好,开过年官府开了专卖店,你连活路都没有了,什么时候拉拢顾客啊?你就得在这时拉拢好顾客,口碑坏了你拿什么吃饭?”
老王爷侧目而视,这厮还知道这些?
但那商人吓坏了,官府要开什么“专卖店”那可是要了他们这些小商贩的小命儿!
“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民众要吃饭,要穿衣,你们把价格定的这么搞,民众该如何是好?”卫央道,“蜀锦从原产地批发,也不过两千钱一匹,那还是用的旧制,到了你们手里你们敢卖八千钱一匹,还是分成今制,四十倍的利润你还嫌不够,还在搞花样儿,再这么下去,西陲民众不给你活路,你可不要怪我们低价倾销商品。”
不过片刻间,全城布商都知道了此件事,卫小官人说官府要开什么布匹专卖店了,这可是要大部分布商命的事情。
卫央已在粮铺检查,粮商也还算是老实,自中原进过来的麦子,基本上都是一石一两左右,这价格应该来说相当贵了。
但西陲粮食产量目前还很稀少,从中原进麦子就得一石四百六十文左右了,翻倍的价格,算是接受范围之内。
“粮价可以再提高一些。”卫央道。
老头儿大惊,你还嫌手里的钱多啊?
卫央道:“年后经济战贸易战一石爆发,我们手握钱财怕也无处购买了,只有利润足够,那些商人才可以作为我们的帮手,钱这个物什,留在手里就是个数字,花出去才是金钱。”
可那会给那些商人太多利润啊!
“你小子怎地一点也不心疼。”老王也十分埋怨这厮的慷慨。
那钱咱留着不好吗?
“没饭吃,你带兵入关去抢,还是我打进京师去抢了皇帝的饭碗?”卫央斜眼问道。
老头儿当即无话可说。
他就是心疼银子,一把一把花出去家里怎么办?
“手里有枪,关内粮仓,只有军心稳定民心在我,我们才能稳坐钓鱼台。”卫央道,“你留着那么多私房钱干什么?”
“谁留着私房钱了?你胡说,没有的,老夫很穷。”老头儿一跳三尺高,捂着袖子说,他老人家从来不藏私房钱,“要藏也是你自己藏了,你藏了多少?”
哈!
卫小郎用得着藏私房钱么?
说话间买好了年货,卫央不饮酒,但祭献之礼需酒一些,乃至于年后人家百年他要回礼,又买了一些,银子如流水,花的卫央一个劲儿咧嘴,今天花的可都是他的钱!
“你看我做什么?我是没有私房钱,问题是,这钱是青儿帮我攒着,这几年才攒了这么一点,我还得考虑买武功秘籍啊。”卫央眼看着虎子递出去一块银子,收起了一点粗布,心疼的打哆嗦,跟梅长云说道,“要不你也帮我出一点?攒点钱请你吃酒也有底气,若不然总不能到时候去问冯芜要啊,是不是?”
梅长云摸了摸自己的袖子。
这也是个穷鬼。
不过他脸上笑容越发和煦,卫小郎虽然很不是什么善良人,但对冯芜是真真好,钱财一事他压根不过手。
“你笑什么?”襄阳郡主忽然看到虎子顺子笑嘻嘻互相看着,不由奇怪道。
顺子嘿嘿怪笑道:“那年虎子藏了点私房钱,小郎叫喜妹子收走了,虎子这是在报复。”
虎子立马道:“你胡说,我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看他的嘴脸,显然心里乐开了花。
说话间到了傍晚时分了,卫央瞧着满满一大车年货,眼前仿佛只看到自己的银子。
往后行走江湖还要用银子呢,这次回去得找冯芜报销点。
“不用太多给,给一半就好。”卫央琢磨着,“这要求不高,应当可以得逞的吧?”
老王爷瞧着实在不忍心,于是悄悄道:“过年肯定有朝廷的赏赐呢,你多留点,要不这样吧,你留在王府,老夫替你保管,要用的时候你来拿。”
卫央很怀疑,这老头该不会是在打他的银子的主意的吧?!
“以你的爵位,赏赐也不会太多,一百两算是比较多的意思,不过,不知道会不会给你。”襄阳郡主凑过来解释,“我也有几十两的赏赐,”想想赧然道,“要不到手了我分你一点?”
这个……
怎么好意思呢!
“还有,你别忘了还要发压岁钱。”襄阳郡主帮卫央算了一下支出的,“刘家三个小孩,你怎地也得一人五两,往年你没发,今年得补上,这就是十五两。你那几个有孩子的部下,你总不能一人发五十文就算意思罢?你还得几十两,算一算街坊邻居的,你那几个员工的,是了,我听冯芜说了,她要给人家员工一人五十两,你怎么也得五两才够吧?你如今还有那么多钱吗?”
卫央越听嗓子越发干,一把拉住襄阳郡主的袖子,就一句:“姐姐救命,借我一点钱!”
他总算明白了,这哪里是过年啊。
这是打他这名义上的土豪来了!
“微信都没了,怎地还有要红包的陋习?”卫央大加批判,“这陋习,该改一改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卫央回到家门外,见一人正在凝立。
似乎还认识。
“王府的扈从头目。”襄阳郡主眼角一缩。
卫央立即明白,他们在西陲见过面。
“有什么难处,你可找冯芜,或者找小郡主商量,不是因为你有着身份,而是你是我们几个的朋友。”卫央道,“我们不会利用你去跟越王做什么事情。”
“我知道,他们的来意就是让我回家,回去做什么,你也是猜得到的,让你们见他,又给他们一次机会,相见不如不见,我躲着就是。”襄阳郡主笑容凄惨,迈步先进了门。
卫央目视那人,那人报剑躬身道:“小人越王府扈从校尉孔却,见过北庭侯。”
孔?
卫央凝目道:“阁下与曲阜圣人一脉……”
“旁支。”孔却一笑道,“小人此来,不是为催郡主回家的,郡主心情也不好,可在哈密多住一段日子。”
卫央道:“哦,那看来你还有别的事情,走吧,里头说。”
孔却脸上一惊,他是孔氏旁支,但也是孔家的后人。
他这次来的确有孔氏的小请求。
这厮怎么看出来的?
进门后,孔却开门见山,但也是试探,直问山东那边的细盐生意能否划拨给孔家。
当然了,他不可能直接说孔家。
“我有几个朋友在做粗盐生意,如今细盐大兴于天下,粗盐是做不下去的了,不知北庭侯能否出让山东盐市给他们?价格可高一些,高多少都行。”孔却放出一张纸来。
卫央看一眼上头写的字,重点看没有写的字。
“盐市本该是民众所有,垄断是没有好处的。当然了,如今细盐产量太少,将来一旦有机会,江南江北都会有盐厂,到时候,民众必无食盐的忧虑,你们要垄断干什么?”卫央道,“但若此时你们想赚有钱人的钱那也可以,让他们来自取就是了,如果有不便,或在西安府,或在河南府,你们可定一个地方,我们会派人送过去,价格不会高于哈密太多。”
孔却有些踟蹰,他们要的是彻底垄断市场才行。
“你可修书回去,与你的朋友商量一下看,郡主在哈密,你们可不必担忧,不过,我知道越王也明白我们的处境是什么,我希望你能告诉他,争权夺利也好,雄心勃勃也好,最好还是不要玩弄那些没必要的手段,皇帝玩那些手段我们可能没有好办法,越王却没什么了不起。”卫央道。
孔却急忙告退,年前要有消息传回去才可以。
这一路刚走,又有人来了。
还是卫央极其忌惮并且讨厌的那种。
“晋商派人过来了。”在贺兰山下驻扎的大军派人回来禀报。
卫央登时便是一皱眉。
晋商,这是他不多的记忆里十分有厌恶之心的一帮人。
“他们现在何处了?”卫央问斥候。
斥候道:“已在哈密多日,他们是前面出发的,我们在后面侦察了一段日子,这些人和朝廷关系十分密切,很多本身就是朝廷大臣的白手套,此外,里头还有个商队,本身就是赵王的人,但最大的一个商队是魔教的人。”
魔教?
“是,我们侦察了很长时期,又发现少林武当也派人与晋商联络了,虽不知其意,但可以肯定是冲咱们西陲来的,要不要搞他们一次?”斥候道。
卫央沉吟良久,吩咐:“在哈密过个年,年后跟商队一起回去。回去之后告诉弟兄们,高娘子暂时不过去,一切要你们酌情处理。第二,对这些晋商不用跟得太紧,但应该让他们知道我们在盯着他们,我会让哈琪雅派人跟你们联络,记住,他们的目标不是控制盐市,而是用晋商成熟的票号制度和我们打一场经济战。贸易战,此事事关重大,你们要小心从事,切莫忘了你们才是最要紧的,明白了?”
斥候道:“是,不过年就不用过了,还是正经事儿要紧。”
“过完年再去,年间必会有事情发生,你也多带些消息回去。”卫央挥挥手。
斥候刚离开,晋商代表到了。
与影视剧中看到的晋商完全没有相同,这一波晋商瞧上去更像是读书的人。
“小人赵六福,太原赵氏商号二号主,问北庭侯安。”白白胖胖一团和气、穿着酱色绸缎长袍的胖子拱手,笑容真能感动别人。
卫央端坐不动,微笑道:“太原赵氏商号我知道,听说还从鞑靼军手中抢回来数门铜炮,为国为民的很哪,我十分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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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六福脸色一僵,他再愚蠢也听懂这番话的揶揄和嘲讽。
那火炮是他们抢回的吗?
那是故意丢给他们的。
“这个,军事上的事情,小人是不懂的。”赵六福连忙介绍,“这位是平遥张氏商号三号主,也是少东家。”
体型很彪悍脸上带着书卷气的年轻人拱手道:“在下张可为,问北庭侯好。”
“我很好。”卫央道,“张氏商号倒是面生,做什么生意?”
“皮毛。”张可为笑道,“西军有一些皮毛也是小号常年经营来的。”
“嗯,该给你请功。”卫央道,“我听说,鞑子撤退时,曾丢下大量马匹,还都是骟马,被平遥的大商人拿走了,是你们商号干的吧?”
张可为脸色一沉,此事你也知道了?!
“各位年前来此是为什么?是我们西陲的细盐生意太好,碍着你们的道儿了还是价格太高,让你们无利可图了?”卫央当面问,“若不然,就是卖到鞑靼那边细盐太贵了,你们倒腾起来无利可图?”
这般不客气真令那几人吃惊,他们不明白卫央为何对他们有这么深的厌恶感。
“北庭侯见谅,所谓生意为利,晋商也为得罪北庭侯,这当面问罪……”张可为不解,“在下虽读过书,也颇知人情世故,然这般质疑……”
“自己做的好事,我还用重复一遍吗?火炮出现在敌军之中,你们当我不能问赵王的罪过?或者说,赵王之外你们还有靠山在撑腰吗?”卫央哼一声警告,“听说在你们商队里,少不得有什么这个的斥候,那个的随从高手,生意么,我们自然愿意与天下人共赢,但你等若是把这些人留给我西陲,那就别怪我马快刀利。”
这一番虚虚实实果真令晋商团伙面色骇然。
他们哪里知道卫央的落脚点并不在这些上,只当他查到了确凿的证据。
赵六福急忙分辩道:“大人,小人不过是一个商人,哪里知道……”
“这些话说给旁人听,旁人尚且要怀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卫央拍案斥道,“这是第一次,姑且先饶过你等,生意归生意,安全是安全,你等拿了盐引后,怎么做那是你们的事情,我只希望各位把自己的脑袋看的重要点,好了,你等自便吧,我这里不会给突然造房的准备下饭菜。”
众人面如土色,只当他果真对此事才最恼火。
“早晚……”众人出门去,有人回头目视侯府心中恼怒。
第四百五十五章 除夕起兵,上元可定(上)
卫央所知道的晋商,只有所谓的乔家大院。
他很不喜欢那剧本里的吹捧,十分不喜欢。
旧社会中国的商人,没有几个是可以称之为经济人才的。在卫央看来,源于小农意识的根深蒂固,以及商人地位不高,只好攀龙附凤的德性,他们与其称之为商人,还不如称之为富裕的地主,其中杰出的那一批除了没有把金银大量埋藏在院子里生虫在没有什么可值得夸赞的。
当然,卫央也不是什么经济人才,他只是头脑比这个时代超前了一些,以及不愿意以天下之才养肥自己以及后代。
更何况,所谓的晋商风流,以他记忆中对这些人的憎恶,他实在无法提起任何的好感。
哪怕是三分信赖也吝啬给它。
“赵六福,原名……金六福?”卫央叫来哈琪雅时,哈琪雅给他的信息令他奇怪至极,“这名字倒不错,不过,这厮是赵氏商号的二管家,奇怪的是赵氏商号大号主竟然是一个妇人。张可为倒也寻常,不过此人野心很大,你们侦察到这厮在给谁当白手套?”
不是赵王,更不是官府。
“此人本在国子监求取功名,以他的才能,中举应该说把握蛮大,但在数年前忽然离开京师回到平遥,参与张氏商号内讧,且一路过关斩将,以旁支身份,竟很快取得了张氏商号三当家的位置,我们虽没有证据但基本可以肯定此人与皇帝有些瓜葛,目前斥候正在京师询问此人在求学期间与什么人交往,他与皇帝只见应当还有一座桥。这个人很重要的,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哈琪雅奇怪至极。
卫央沉吟片刻道:“跟一下张氏商号跟鞑靼人往来的消息!”
哈琪雅大惊,难道张氏商号……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此人回家之后一路过关斩将可在二号主那一关始终过不去,若皇帝让他当白手套了,拿下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太简单,你们不要光盯着这个人侦察,侧面了解一下张氏商号二号主,此人手段也可以。”卫央将情报递给哈琪雅,吩咐道,“另外,重点监控他们和武林中各大门派的往来,少林武当有朝廷身份,如果在官府找不到这些人的根脚,就从武林门派与他们的接触尤其经济往来彻查。”
哈琪雅会意,同时提起了另外一个人。
“赵氏商号的那个妇人,杨一清担任三边总制后,她曾经南下亲自布置赵氏商号在西安府的分店,杨一清曾便装前往,不过据说那老妇似乎并无意于在朝廷中寻找什么靠山,我们判断若不是杨一清规格太低,便是她还有依仗,目前正在查。”哈琪雅汇报,“目前为止,这些人行动比较正常。”
卫央就看了她一眼。
哈琪雅连忙求教导:“大人有什么看法?”
“神英在搜刮粮食,杨一清安能不知此事?凭甘肃一地不可与我抗争,神英必与鞑靼人,瓦剌人,乃至察合台人有勾结,这三处需要粮食太多,你以为他们敢公然与鞑靼人往来么?晋商票号遍及全国各地,又与鞑靼人颇有往来,他们能闲着?做情报不要光盯着明面上,经济分析很重要,我看你们该回炉重造才行了。”卫央责备道,“朝廷情报网已有百年历史,敌人与国朝争斗百年而无胜负,比起他们来,我们才和他们斗争了几年功夫?骄傲之情早晚让你们吃一次大亏,过些天,我让商队跟你展开一场演练,打一打你们如今膨胀的小情绪。”
哈琪雅当即便默然无语。
“越王府的人都有什么身份,你们依然打探不出来,他们是怎么活动,你们依旧不知道。让你们发动普通人密切注意出现在城内的任何一个陌生人,你们仍然不以为意,军情司如今是太自满了,自满的快要濒临取消了你明白吗?”卫央疾言厉色道,“老王爷出行的时候,你们一个人也没有跟,授衔之后你们这些人是越来越把自己的身份太当回事,招摇过市生怕人不知道你们现居将校职,眼看过年了,没事出去喝个小酒吃个饭,相亲的军卒生怕人不知他们的身份,与人吹嘘自己在军情司有什么职位,我看你们不是做情报的,你们是专一给敌人送情报的,军情系统该展开一场上不封顶的自查了。不要等我动手,军法无情,你知道利害。”
哈琪雅魂不附体,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
她一直以为卫央对军情司极其放心,如今瞧着那是打定了早晚撤换他们的心思了啊。
“连军中斥候都能打探到你们打探不道德情报,要你们有什么用?”卫央这句话敲打着哈琪雅令她半晌都不敢再细想。
她出门之后不久,有商队归来。
青儿见了其中几个队员之后,立即有情报送到卫央手中。
军情司在安定卫的几个人出事了。
“他们的手伸到了细盐生意中来,自关内来的几个商人,身份来头都不是一般人,根据商队斥候探察,有几个是东厂番子,有几个是西厂档头,还有锦衣卫的几个百户,军情司分处竟然一无所知,整日受他们的请吃,目前已经为他们想法子从安定卫弄细盐过去了,只怕不用多少天,安定卫那边出发的细盐都会落到这几个天子耳目的手中。”青儿问,“是否要动手?这些人已经下水了再无教育的可能。”
卫央沉默了很久。
军情司的背后是青儿一手掌握的商队情报系统,军情司知道的她都知道,军情司不知道的她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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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青儿还掌握着处理叛变者的队伍。
那是一支整个天下只有卫央几个人知道的队伍,就连高岚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此事。
别的不用知道,只要知道这支队伍的武功是叶大娘一手教导的就行了。
同时,叶大娘他们几个人也是处理这支队伍里变节者的最后一层保证了。
“先等下,看哈琪雅会怎么处理。等她一有动作,立即处理掉那三家的人员,”卫央道,“把人头送到胡瑾手里去。”
可行么?
“他知道该怎么做,另外,既然他们先犯贱,那就把锦衣卫哈密千户所变成我们的千户所,让胡瑾当光杆千户去吧。”卫央道,“东西两厂先不必理会他们,但要盯紧了,汪直一旦有所行动,这两个地方是第一个接应他的,但不许他们在西陲发展自己的势力,一旦有人敢去动员民众,立即干掉他。”
青儿点下头当即出门去了。
在她看来自家郎君实在太仁慈了点儿,如今许多人俨然已经不将他的军规当回事儿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除夕起兵,上元可定(下)
李不胡翻身坐起,目视来人惊讶道:“怎地是你们?”
在他面前的是两个义军中退伍回家的老卒,如今就住在哈密,他们据说已经在盐厂找到了工作。
老卒们亮出一块腰牌,李不胡见之大惊。
那是一面很寻常的正军腰牌,正是他这样的野战军军卒佩戴的。
他们不是退伍了吗?
怎么还会有这种腰牌?
“莫问,我们方才接到哈琪雅的传令,叫我们来告知你准备动手,你军中有两个守备,如今已经被东厂收买。”老卒们吩咐,“若识相,可押送回去受审;若是不识相,要死的也行。”
李不胡遍体发寒,他这可是最精锐的军队!
“你是主公的心腹,多余劝你一句,待人不要太实心,你已经构成泄密罪了。”老卒警告道。
李不胡出门望着哈密城,他实在不明白那两个守备是为什么作死。
他们当上了守备已经是西陲较高的位置了,怎地还敢与东厂的人交往?
“一个是义军的军头,一个是赤剌温的族人,可惜了。”李不胡当即命军卒即刻动手抓捕,那两人还在酒醉中。
赤剌温也在奉命行事,他怎么也不明白那几个人到底都是怎么想的。
朝廷能给的,能比王爷给的多吗?
“草原的孩子,连野狼都不怕,可最终倒在了银子的面前,可惜了。”赤剌温背着手并没有多考虑,他知道卫央不是针对人的上司。
只是他太可惜义军的两个军头,他们本该是拥有大好前途的人。
这一次行动,哈琪雅总算明白军情司被渗透的有多严重了。
“十几个校尉,连带出来数十个野战军的将校,戍卒中也有数十人被他们拉下水了。”哈琪雅找到小郡主,只呈上一份名单,便脱下兜鏊请求处置。
这是她约束手下出了问题。
小郡主看了十几遍名单,她甚至能想到那上百人都是什么出身如今坐在什么位置的。
她也没想到,军情司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了。
“难怪,青儿前些时候提醒我不要把重要的消息透露给某几个人,原来是出了问题的。”小郡主叹道,“他们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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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贪了,尤其一部分总觉自己应该有更高的位置待遇,加之授衔的时候考虑旁人比他们的位置高,又看到退伍的同僚家资颇丰,一时起了贪念,又被敌人挑唆,军情司甚至有人因为不满自己的待遇,公然拿了锦衣卫给的好处,我们抓捕他们之后,还有人质问我们,凭他们的功劳,拿了这点好处算犯罪吗?”哈琪雅怒火已经平静,杀机越发凌厉,她坦言,“军情司这个年不要过了,我得亲自到各城考察一次,该处理的人不能留。”
那怎么处理出了问题的?
哈琪雅汇报:“这是第一次,当有立规矩的考虑才行,我们的意思是一个不留。”
小郡主素手一抖,上百人……
“该怎么向他们的家人解释?”小郡主询问。
哈琪雅摇头:“只怕早已有预料了。”
这一下,小郡主霍然起身来。
连最起码的保密都没有做到吗?
“是的,有不少斥候塘侯家里知道他们的身份,甚至,”哈琪雅略一犹豫,“他们也通过这个身份弄到了不少好处。有一个谍报千户,因邻居有亲戚在关内做军头,前些日子派人来打探过消息,那一家也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此事为千户所知,便迫使那一家将女子送给他做妾,家里多年的积累,几乎全部拿给他赎罪。”
“以军法处置,枭首。”小郡主再无任何话可讲。
卫央说的对,这第一批的军情人员是最容易出问题、出了问题也必须要用最严厉的军法处理的。
她又想到其余军种的犯罪问题。
他们有没有出问题?
有!
问题还不少。
最大的问题就是居功自傲,俨然以西陲的救世主自居。
卫央等到了哈琪雅的态度,她毫不打折地用了早先就定下的规矩。
这就好。
卫央提剑出门去,先到盐厂转一圈,如今争夺的焦点集中在盐厂这边,他要看看谁在这放水给下有的人。
如今的盐厂早已不是他当初在家里开办那点规模了,占地十几亩的盐厂足足有十二个生产车间,每天生产的细盐足以供应一省只用了,且规模还在扩大。
只是质量比不上卫央在院子里的那个小作坊,谁都知道那边生产的才是最好的盐。
至少心理上所有人都认为那是最好的盐。
只可惜,那边的细盐只供应他家的饭铺和王府的日常用度。
卫央到盐厂,才到门外便有人员出来迎接,大门之上望楼上的巡逻军卒通报的。
主管是王府旧人,迎迓卫央进门时说起一件事,晋商们正在里头谈判,同来的还有几个西军的将校。
他们似乎过于热情了。
卫央道:“我就不见他们了,你们公事公办。”
这四个大字足以令主管明白道理。
他道:“是,我让副主管陪同,他们能谈出什么结果来就是什么结果了,我们不强求。”
卫央在厂子里转了一圈,隔壁是玻璃厂,这几天正在加紧研制传说中能做温室的玻璃,卫央也没有过去打扰他们。
“他来干什么?”几个副主管背后打探道。
主管道:“有几处工序十分要紧,小郎过来看一下。”
有主管不满:“连我们都不准参观某几个工序,是否太严格了一些?”
“要么你们代替我,要么可以辞职,谁也没强留你们。”主管不理睬。
这些副主管都有自己的根脚的,有的人曾经是王府的老人,有的人还曾经给小郡主的娘亲当过娘家的人,只不过,把他们放在这里一是为了照顾一下,另一方面只怕也有……
不可说!
小郡主的手段不可说。
盯着这些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卫央来哈密之后第一个认识的马夫。
他也从王府出来了,如今也不养马了,专心守着盐厂的大门,人都叫他是寻常看大门的,实则这里的护卫大队全部归他管辖,那是授衔的时候在军情司授衔之后才授衔的老人,军中哪一个敢对他老人家不敬?
那几个副主管拉着脸去了,真正谈生意的副主管过来,只使了个眼色,主管便知道那些人的来意并不是细盐。
他们是要拿到细盐的制作之法才甘心。
“这里也要出一些问题了。”主管笑了笑,当即去找马夫。
可他不明白,小官人既然都过来了,何不干脆利落将那些人打出去?
马夫自在地守着门口正读书,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主管,小郎刚说了,再给他派一队人马过来听候调遣。
这是防备什么人?
第四百五十七章 可怜的襄阳郡主
以几个厂区的防守之严密几乎没有死角的安保,别人无法从外部获取细盐提纯之法、玻璃可规模生产之法、精钢锻造之法。
那就只能从内部攻破了,一个强大的队伍崩溃只能从内部先开始。
卫央深知其害,所以更深谋远虑。
他提剑走进城内,本打算去看一看几个招待来西陲做事的外来机构比较集中的半官方客栈,不想走在街上忽然看见有酒楼老板在门口冲他拱手作揖。
怎地?
卫央过去时,只听楼上有大声的喧哗,似乎有许多人在聚餐。
谁?
“是一群老军,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大人,不是咱们不愿招待军卒,这,这一次数十两白银的肉菜酒水供应,小店着实承担不起了。”老板拉着脸告状,“小店招待过外人,军情司的校尉们说了,这是牵扯到泄密了,小人也不懂,只知道流水价上菜,小店快撑不住了。”
这是胆子大的店家,不过怎地不去校场投诉?
“哪里敢投诉,他们都穿着甲胄带着刀剑,还有锦衣卫的大爷们,小人哪里敢。若非看到大人,小人也不知道该去找谁了。”店家低声道。
卫央并不会全部信了他的话,但走进了酒楼。
楼上有人呵斥:“叫你唱,你只管唱就是了。”
有个女子的嗓音说道:“我们是文工队,不是谁家的歌姬……”
“哈,不过是青楼妓馆里的,抬举你,你才算同袍,真把自己当人了?”有人拍案道,“唱,唱不好惹急了咱们,你瞧军中看得重咱们,还是看重你这些穿甲胄的皮肉。”
也有人劝道:“校尉这么说可是违反军法了,仔细军法无情。”
那人似乎喝多了,倨傲大笑道:“战场之上老子杀敌无数,西陲多赖我等才得以保全,哪个敢说我们的不是?吃他些饭菜怎地?唱,唱歌曲儿便放你去,若不然,扒了你这一身甲胄,也不是什么难为的事情。”
又有人说道:“还是莫为难人家,我们是锦衣卫……”
“无妨,无妨得很,你等是锦衣卫但也是西陲人么,怕什么?”那声音笑道,“吃,上好的白酒,多吃一些才好。”
这一番对话足以令卫央质疑。
怎么这么巧?
他军法森严,跟着他的将士哪一个不知道?
找死没有这么找死的,何况军情司已经动手抓人。
“这些人似乎有意要让这些话传到我的耳朵?”卫央深深看了店家两眼。
看着没什么奇怪,口音也是西陲口音。
此外,楼上怎么会出现文工队的演出人员?
“大人,你看这——”店家双手一摊哭容又上脸。
卫央不理会此人,提剑上了楼,只见三五十个人坐在临窗的位置。
有人手搭在窗户上吃酒,有人背对着楼梯殷勤劝酒。
卫央往临窗几人脸上一看,目光在一个虬髯校尉的脸上打了个转。
那不是军中校尉,那是军情司的小旗。
楼上瞬间寂静的落针可闻。
虬髯校尉醉意盎然的脸上水渍油渍遮盖了胡须,有些通红的眼睛看到卫央的时候蓦然瞪大。
背对着的十数人连忙转过头来,其中有一大半是锦衣卫。
众人之间占这个清秀的女子,卫央不认识。
他放下长剑,双手放在桌子上,示意道:“你们继续说。”
锦衣卫众人大惊,有人提起放在手边的雁翎刀就要离开。
“哪个走那个死。”卫央点了点剑柄。
锦衣卫尽数是便装打扮,只有一个里面穿着锦衣卫蓝色袍服,外头罩一领粗布棉衣。
他们在楼上并排站,哭丧着脸一起拱手道:“大人,我们是旧识!”
卫央目光在那汉子脸上看看,笑道:“你要是拐弯抹角,我当即将你就地正法,你说你是功臣还是败类啊?”
那汉子踟蹰了一下满面酒意一扫而空。
卫央道:“好了,直接说,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人是什么人。你又打探到什么情报,直说就是。”
那人踟蹰再三,身边数人却听出了卫央话里说的什么意思。
有人竟提刀奋力往窗外一扑,竟还是校尉身边的战友。
只见剑光一闪,卫央更快一步到达窗外了,他自另一个窗子跃出去,在那人跳楼逃走的窗子钻进来,一剑斩掉了那人手臂,迎面一个膝撞将那人撞了回酒楼,楼外血光飞溅,楼下行人惊呼,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卫央回到原位坐下来,手中滴血的长剑放在桌面上。
他还是那句话:“我还管不了你们军情司了?”
那校尉当即闪身一跳,放在旁边的钢刀出鞘,一边劈一下,拦住又两个试图挟持他的部下,高声道:“此地是锦衣卫秘密据点,这些人多半被他们收买了,店家是察合台探子。”
这不就行了么,这么绕圈子干什么。
“你倒是个有心人,不过似乎有难言之隐吧?你的上司变节了?”卫央道,“走吧,跟我去找哈琪雅,有什么话你告诉她就是,还有,哪怕是做情报工作也不该把文工队的人叫出来,坏规矩了,自己去领五十军棍。”
他旁若无人,跟上来的店家早已魂不附体。
他可没胆子跑,倒是楼下冲上来个伙计,手里攥着一把牛耳尖刀,往他心口部位一刀刺了下去。
卫央摇着头,他以为军情司就够愚蠢的了,没想到他们的对手也这么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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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陲这么大,工作那么多,为什么要给敌人做事呢?”卫央拍了拍站在身边的锦衣卫一人脸颊,起身道,“那就走吧,这店铺里还有什么人不对劲都叫上,让武侯先管着这里吧。”
满楼没一个人敢再逃跑,那校尉倒也是个好手,带着十来个部下就能控制呆若木鸡的众人,只是这厮私心太重。
他这是不惜暴露自己也要脱离军情司。
卫央让他自己去领五十军棍打的就是这一点。
下了楼,巡逻的武侯早已控制楼下,几个伙计缩在角落,看着都瑟瑟发抖。
“把他们带到军情司,搜一下这里,让锦衣卫来搜。”卫央吩咐道。
这令众人均十分难以明白,这又是什么主意?
卫央提剑在前面慢走,后头跟着一长串俘虏,那校尉得偿所愿倒也不在意五十军棍,心里盘算着离开军情司能去哪里,他怕的是卫副将看穿了他的居心,反而将他放在军情司当外部人员。
这一行,很快将整个哈密惊动了。
“抓住了一伙多面间谍,你们审一下。回头记着放了他们,他们拿了多少钱来的西陲,就让他们把钱带回去。”卫央吩咐哈琪雅,“同时,让他们给他们的上司带去一句话,除夕夜,我会向各方出兵,元宵节当天收兵,半个月内我想做什么,取决于他们给我什么样的解释,包括不限于派人打探哈密的解释。”
第四百五十八章 年夜
“他又开始了。”老王爷太懂卫央了。
他一听朱副总兵说起卫央让军情司顺藤摸瓜,配合守城军满城搜索抓出数个间谍窝点里的数十个敌军间谍之后,竟又让军情司查出他们的经费然后将他们遣送出境,党纪就是一句话。
朱副总兵不明白,他还在为那些谍子窝里不知几千百两银子心疼呢。
按照这时代的规矩,抓住了敌人的谍子就应该无条件没收他们的财产,哪怕是合法所得。
毕竟谁会嫌弃敌人的金钱呢?
可卫央怎地不但把人放走了,还把钱让他们带走了?
朱副总兵不舍得,那可是一大笔钱!
老王爷多看了这憨批一眼,你光盯着那点钱了?
“不然呢?”朱副总兵既生气又糊涂。
那小子又在算计什么呢?
“把那些人放走,他们有几个敢跑回去?如今有了钱,还不是察合台的往关内跑,关内的往鞑靼瓦剌跑。只要他们跑出去那就不是我们的事情了,我们只管要人。我们要打瓦剌人,他们交不出他们的谍子,只好找朝廷去要。朝廷目前不好与我们开战,也只好推说他们派来的谍子是锦衣卫私自派遣的,这么一扯皮,朝廷那边我们暂且可以不管他们了,鞑靼瓦剌人怎么办?他们只能追着对方要谍子,乃至互相怨恨上,他们之间的联盟自然不攻自破了。”老头儿好笑地道,“你真当那小子不安排那些谍子逃跑的方向?”
……
朱副总兵半晌叹服道:“小小年纪就这么深谋远虑长大了还了得?赶紧让他们成亲吧,再拖下去天知道朝廷找出什么天香国色的美女,不定就把他诱惑了。年轻人,万一一个忍不住……”
污蔑!
卫央何曾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过是感觉到这些人都太不容易才这样,让他们回去,那也是让他们与家人团聚的,毕竟快要过年了嘛,谁还不想自己的父母妻儿,谁还不想回家痛饮三杯。”卫央坐在参谋将军衙门之中,与巴音等人道,“你们知道我,我这人出了名的体恤别人。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把我想的那么奸邪恶毒,那是敌人为了诋毁我才想出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说法。”
巴音大赞道:“大人当然是千古少有的实诚君子啊,这一点我们是绝对赞同的。西陲军民都说了,大人有‘古之孟尝君,方今大圣人’的节气,安排让敌人顺着什么路跑的事情,那怎么会是大人的行为?!我们愿意为大人背负这样的名声。”
参谋大营里响起一阵快活的笑声,事情办好了大家当然也愿意坐下来吹吹牛放放空了。
毕竟,今天可是除夕啊。
卫央抱着长剑坐在椅子上,挨个询问众人:“今夜起兵打鞑靼,你们计划做好了吗?!哪一路出北庭直奔瓦剌汗庭,你们调度好了吗?消灭察合台在叉失里东边的几个据点都有明确的计划了吗?什么都没有你们怎地还敢在这里吹牛?”
参谋将校们齐声道:“这就调兵遣将!”
来真的!
还没有被发现的各路谍子慌作一团,晌午过后西陲军大规模调动,加上卫小官人说了要亲自带领大军出战,这让各家谍子无不心惊胆颤,可此时怎么传递情报?连城门都快封锁了,连城内采购年货的城外居民都要凭多次查证才准出城,他们能怎么办?
但是,消息必须尽快送出去。
“姓卫的去了参谋将军府,定是为用兵之事。此人说一不二,他若说出兵,就一定出兵,咱们的人还在好心好意为他们过年而筹备礼物,谁能想得到这厮敢在年三十儿动手?”有谍子谩骂。
更有人指着彼此问:“好心好意!?你我之辈算什么?”
一时无话可说。
但这些谍子里也有高明之士,孔却就算是其中的一个颇有些手段之人。
他正在驿馆中坐卧不宁,忽有人前来,指名道姓道:“叫孔却来见我。”
何人?
孔却叫人进门视之,吃惊道:“殿下怎么会派你们过来?”
来人道:“不是越王殿下派我们来,是世子叫我们来的。”
孔却心头一冷,脱口道:“你们想做什么?”
来人亮出匕首道:“事已至此,量你也知道,对我们而言,西陲如今消停一些最好乱起来,才是符合殿下的利益。”
孔却心中登时空荡荡的,他嘴皮蓦然发干,喉咙里鹤鹤做声,刀枪剑戟碰撞一般道:“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来人夺的一声将匕首扎进桌子里头,厉声道:“你还不明白么?唯有这么做,才能让姓卫的忙于解释,这是世子的命令你敢不听?你立即动手而后我们自会安排你离开!你记住,得手之后无论有没有被人所发现都要离开西陲,明白了吗?”
“不明白,这么做对王爷有什么好处?打不打,那是朝廷的事情,那是鞑子的事情,碍着越王府什么事了?”孔却厉声道,“此事绝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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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来人面上有凶光,孔却当即道:“我与卫副将有一面之缘,你们若动手,年初一不见我去拜访,他必然生疑,此外,我立即修书一封,我要问一问王爷,世子让你等刺杀郡主,他老人家可知道吗?”
来人大惊,有一人当机立断,一部窜上来,在孔却后背一拍将他打晕,而后道:“事不宜迟,襄阳郡主正在外头散心,我们换上西军的衣服立即行刺,对了,让孔却的人立即去找她,将她叫到僻静处。”
原来竟然是刺杀襄阳郡主!
带头之人道:“不必,只要此事做成,王爷面前也只有我们说话的份儿。到时候将责任往孔却身上一推,王爷纵然生气,到时候也于事无补。你们立即找我们收买的那几个西军军卒,叫他们动手。另外,你们立即散布谣言,将襄阳郡主要赐婚给姓卫的一事四处传播,要让哈密军民相信,襄阳郡主若活着,他们所拥戴的冯芜乃至赵红翎都无法成为北庭侯的正妻。要让刺杀地那几个西军老军一口咬定,他们是为冯芜她们出手,只有这样,西军才能乱起来。”
众人领命而去,那人过去俯视着孔却,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他低声说道:“越王?呵,”而后轻笑道,“西陲大乱,殿下,你的好机会,到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一腔相思洗不尽,滚滚黄河向东流
襄阳郡主永远也忘不了那刺向自己心脏的一把剑。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双白玉般的手掌出现在面前,蓝光闪闪的利剑再也不得进半寸。
白珺茹来了。
她双掌压制那把利剑,目光冷淡,瞧着错愕的军卒道:“蠢货,被人利用还当你在做好事?”
是西军的一个校尉。
他手腕一转,试图强行抽出剑。
白珺茹摇摇头内力一吐,震碎了那把淬毒的长剑,挥手将两页纸震碎在空中,后退一步道:“自去军法处报到,把问题交待清楚。”
至此,朱凌紫才登登登倒退好几步。
她俏脸苍白,呆呆看着对她似乎有刻骨仇恨的西军将士,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白茹君叹道:“你当他们是什么人?”
不是西军将校么?
就在刹那前,那人自巷子一角转出来只骂了一声“朝廷派来的狐狸精,我替冯娘子杀了你”。
那一刹那她似乎觉着有一种解脱的快慰,但也有了些茫然无措。
那人不可能是冯娘子派来的。
她的人品不至于低劣到那种地步的。
也不可能是小郡主派来的。
那,那就是自发前来杀她的?
她耳边只回响着那句“朝廷派来的”五个字,她感觉自己此来西陲好像真的错了。
白珺茹看了看她又冲那校尉道:“指使你的是什么人?”
那人咬牙摇头道:“标下没有什么人指使!”
“那你就是想陷卫小郎为不义之人了?”白珺茹冷笑一声,“好得很,如今多有忘恩负义的贼子,多你一个也不算什么,既然你死不悔改,那也只好用军法处置了。”
冷不防墙头一支利剑嗖的一下迎面打来。
那不是校尉的帮手,那是想杀死他的敌人。
长剑一荡,毒箭反着打回去,墙头上扑通一下掉下一个人,紧接着外头脚步声杂乱,有人抢了被毒箭反杀的刺客趁乱而去,白珺茹也没有阻挡。
她又不是一个人来的。
“走吧,问出了指使他们的人是谁,你也就知道是谁想让你死。”白珺茹伸手在襄阳郡主后背上一拍,她也同情这娇蛮的小郡主,只不过,她也知道这女子的存在如今已成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不论对朝廷还是对西陲。
襄阳郡主张了张嘴巴,她本想问白珺茹是怎么跟来的。
可她没有勇气知道。
难道说他们一直在盯着她?
她捏着剑柄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气血翻腾。
“我,我是个多余的人。”她见到冯芜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冯芜不知该如何劝解她。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
除夕夜到了。
卫央这时候才得知襄阳郡主遇刺一事,或者可以说此刻才得知越王世子派人刺杀自己的妹妹的事情。
“人怎么样了?”卫央先问道。
来报的哈琪雅神色平静,冷淡道:“人没事,不过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反倒像我们欠着她似的。另外指使的人逃跑了,孔却被我们发现的时候还被打晕了,他们那边果然是个贼窝。”
卫央斟酌了很久。
回到家,小郡主也在,只给他使了个眼色,急匆匆便回家布置年夜饭去了,冯芜也跟了过去。
叶大娘从襄阳郡主住着的屋子出来,她倒与旁人不同,长长叹了口气,招手叫卫央过去,道:“我看这孩子已然存了死志,先误会是军中将士讨厌着她,又得知刺客竟是……嗨,只怕她心里早就笃定我们是在顺水推舟,只是,我看她似乎胸有成竹,不知在计划着什么。咱们又不了解她,想解劝也不知从何说起。”
那怎么办?
卫央一路上想过会是谁动手,还有谁在背后推动。
此事与越王府脱不了干系,但若是只怪罪越王府,那可要让背后真正的黑手高兴了。
“不用审问孔却,驱逐出去吧。让他给越王带句话,他要的细盐,我可以给他,但我要粮食。不论是大米还是麦子都可以,必须送到关外来,我们会以市场价折合给他们。”卫央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也让孔却带回去,不用说别的。”
哈琪雅犹豫再三,低声道:“襄阳郡主在西陲……”
“你去吧。”卫央没打算听她说下去。
这里头的事情,哪里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越王世子禽兽不如是真的,背后还有黑手在算计西陲也是真的。
那就打一打,看看到底谁是其中主角。
但他最头疼的是襄阳郡主的状态。
这是个很简单的人,他不想利用她做点什么事。
有人没有底线,可他还是有的。
“你们过去吧,王府准备了好几天了,不去不合适,我看着她就是了。”叶大娘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拍拍卫央的胳膊,让他先去王府那边过年。
数年没在家,他也该做出一些表示了。
卫央遂去襄阳郡主房门外一看,她躺在炕上,目光呆呆的,整个人似乎没有了支撑,坐在那仿佛一个行尸走肉一般样。
“何必呢。”卫央换上甲胄出门,谁也不知道他在说谁。
可城内的谍子更慌了,他们亲眼看着卫央全副武装,提着剑直奔王府而去,他们当然知道卫央今年要在家过年,去王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哪有穿着甲胄过年的?
“肯定要出兵。”谍子们无可奈何,只好动用了秘密武器。
飞鸽传书。
卫央到王府门口时,守城军前来汇报,至少有三只信鸽从城内各处角落越过城墙,守城军没能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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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中挂起灯笼,正日落,府中已灯火通明。
老王爷换上常服,在后宅摆开宴席,他亲自站在门口指挥,见卫央到来,便问道:“要开战?”
卫央道:“吓唬人。”
老王爷一笑:“那也要有个样子,我已命大军整顿完毕,吃过饭立即出城,半个月的功夫足够让各处知道消息了。在哪边先打?”
打还是要打的,只是一个讲究策略的事情。
卫央道:“那就从贺兰山那边打一打,再打出方圆百里战略转圜空间。”
而后脱下铠甲,换上崭新的衣服,这还是他头一次穿丝绸袍服,虽不是侯爵常服,但也比他经常穿的衣服好多了。
老王爷上下打量,赞道:“还是要打扮一下的,如今就很好。”
卫央展开双手转了一圈,自夸道:“有没有一种让人见了就想膜拜的感觉?”
老王爷满心疑虑,但也被这话惹笑了。
他从旁边踹了一脚过来,笑骂道:“我只瞧着有一种想动手的感觉。”
王府中众人皆笑,些微的欢喜冲淡了这几日来的阴霾之气。
城中不知什么地方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空气中传来家家户户酒肉香味儿,卫央深深嗅了一口,真在古代过年啦!
第四百六十章 陈桥驿在哪?杏黄袍很多!
王府夜宴很有规格。
按照自古以来的规矩,忠顺王是亲王级别,宴,必有乐,乐为国乐。有乐必有舞,天子八佾舞,诸侯六佾舞,此为西陲之主拜告天地、祭祀先祖之用舞。
老头儿带着卫央先到银安殿,殿前广场便是拜告天地之所。
“老夫是诸侯王,无权告社拜稷,只有拜告天地之权利。这礼仪不可少,少了要被讨伐。”老王爷介绍,“家国天下,通用儒礼,也只好用儒家的六佾舞。待会你也要学习,往后以你的规格,你也要在北庭设立自己的宗庙。”
干什么?
“我父母好好的干嘛要祭拜?”卫央道,“他们一定长命百岁,无忧无灾,平安喜乐的生活着,我不要。”
老头儿诧异地瞧了瞧他,这厮该不会是个傻子?
“祭拜先祖,不是祭拜几个人而是几代人十几代人,懂吗?”老头儿劝告,“何谓大一统?四海听从天子号令,那是兵强马壮之人就能达到的。唯有礼仪传之四海而万众听从,那才叫一统。你……”
“我组上就是最普通的泥腿子,往上数三代我还知道,多了哪里知道,总不能让我编排几个先祖出来吧?不用。”卫央想了一下询问,“要不,你家先祖让我蹭个位置拜一下?”
老王爷瞠目结舌。
谁听过还有蹭别人的祖宗的?
“你就说行不行就是,我反正不会把我健健康康的父母请到庙堂里去。”卫央发脾气,“实在不行就让冯芜把他们家的祖先请进去算了,我反正不给自己编什么祖宗。”
老头儿只好提前警告:“那你可别怪别人说你没有来处。”
“我妈生的我,我爸养的我,我怎么没有来处?只是规矩太他娘的多了,找那么多祖宗干什么?”卫央大骂道,“祖宗十八代早就投胎多少次了能看得到不肖子孙给的献礼?这些儒生生就是折腾人来的,我甚至都怀疑洪武太祖给他们老朱家编排了一些祖宗,要不然,他家十八辈泥腿子,上哪记载他太爷叫啥他太太爷叫啥去?还追封,追封个什么扯淡滋味儿。”
这就属于胡搅蛮缠了。
“你自己不供奉就算了,编排人家干什么。”老王爷只好劝解,“算了,你不想供奉,那也由着你了,几十年上百年,你给你子孙留下祭祀的地方也就是了。”
“才不要,我百年往后,就回到老家,等死了以后就在山里随便找个土坡坡,挖个坑,躺进去就行了,才不要什么‘诸侯之礼’,那是给后世盗墓贼办好事,何况人死如灯灭,还要那么多规格干什么?”卫央道,“至于什么子孙后代祭拜,我若是成才,与我毫无关系的人,也会纪念我,如果他们慷慨一点还能给我一个‘与国与家有用’的评价。那就足够了,子孙三代往后,他们各有各的支线,哪里想得起还有这么个老祖宗。”
老王爷悄然半晌,只发出了一句感叹。
他说:“你小子是生来无视纲常,死后颠倒规矩的。”
谢谢。
“我若能做成那样的大事,此生也可大书特书了。”卫央拱手道,“你家祖宗到底给不给我蹭一下祭拜?说了这么多正经事怎么都忘了?”
老头儿气得想抽他,你这人怎地在正经大事上头这么不在意呢?
溜达着到了后头,那是老赵家宗庙。
“应该叫大庙,天子祭祀祖先的地方叫太庙,诸侯家为大庙,天子夺诸侯之爵最大的便是拆了诸侯家的大庙,那是最耻辱的事情。”老头儿站在门口说道。
卫央探头探脑看两眼,也没觉着有什么阴森的啊。
“从这一代往后,只怕也要像你说的那样,老夫进了这里了,你们或许还会记着来看望,到了你们的下一代,那可就未必了,”老头儿多少有些意兴萧索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后,将来谁知道呢。”
卫央又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老头儿怒道:“你又想说什么屁话?”
“啊,这个,也不知道是不是好话,要不你听听再说?”卫央稍微有一些犹豫,道,“我瞧着,我也挺春秋鼎盛的,是不是?”
老头儿怒笑道:“是啊,是啊,你春秋鼎盛的很呐!但是你要说什么屁话?”
“我瞧着郡主身体素质也挺好,是吧,要是呢,这个,”卫央赧然商讨道,“要是生了个儿子,是不是?”
老头儿大喜,他听这厮说过这种话。
只不过,这厮豪横之至,他也没想过这人能这么大度。
是大度吧?
“你要说不生那肯定不行,我倒是能答应,毕竟生个娃就跟过鬼门关似的,不过她肯定是不答应的。”卫央道,“那要是万一生个儿子,姓赵也无妨啊,或者姓孛儿只斤都好,我觉着挺好,主要看你们能不能接受,反正你们对此瞧得很重要的对吧。”
老头儿琢磨再三才肯定这厮是认真的,毕竟这是个过年连祖宗都不祭拜的家伙。
“说定了?”老头儿想想还有些小心,“要不还是第二个……”
“干嘛要等第二个?不过说好了,我这人喜欢小女儿,不喜欢儿子。要是先生了个女儿,那你们不能抢。”卫央道,“要是生了个儿子,那咱们就……”
“呸!”后头传来小郡主隐约的嫌弃声。
卫央面不改色道:“反正我感觉儿子的儿子是孙子,女儿的儿子那也是孙子啊,你觉着可以,那咱们就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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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手舞足蹈,忽然懊恼道:“上次忘了问皇帝要个镇国将军的封号了。”
卫央笑了笑,目光转向东方,心里道:“爸,妈,儿子在这个时代也开始讨论生儿子的事情啦,晚些时候跟你们说下,你们也催一催小弟,他也成年了,该成个家啦,要让他们快把我给忘了……”
心中刚这么一想,酸楚便忍不住袭上胸膛,这个真是几可比肩死别的生离,他生性强横,如今也熬不住那油煎火烹似相思了。
老头儿只见他神色恍惚,只当他是在感念自己的先祖,一时无言可说,心中的喜悦却没有丝毫的减退。
“不过你说的不对,什么孛儿只斤氏,那是草原上那些没出息的在争夺的帽子,我们可不要。”老头儿透露,“我家祖上其实早就是中原人了,我的六世祖母就是汉人,且还有赵宋后裔的血脉,据说是什么秦惠王赵德芳的后代。五世祖母是大都一个汉人御史家的长女,你算算,所谓孛儿只斤氏的血脉,到如今还留下了几分?早不是他们所说的铁木真的后代了。”
而后话里有话地一笑道:“要不然,太宗皇帝有那么多选择,为何最终确定让我家做忠顺王?我家又缘何改姓赵?那是自六世祖母那时候算的。”
第四百六十一章 南四奇已在,血刀僧何从?
卫央懒得给谁家算血统。
血统?
阿猫阿狗才算血统,好显得主人有地位。
人若算血统,那得无能到什么地步?
“我听说,遥远的西方倒是算什么血统的,好像是为了维护他们的统治,结果算出一堆神经病,还以为是高贵象征。”卫央道,“真要是有能耐就自己打出一片业绩让子孙后代夸耀,攀祖宗算什么事儿嘛。铁木真是个英雄,最起码是个军事家政治家,他的名字早已写在了千秋万代的史书上了,真要有本事,那就干出比铁木真更强大的事业,天天盯着谁是铁木真的后代这个没鸟用的头衔儿,那就好比皇帝跟越王比谁更像淳端皇帝……那岂不是逼着天下人揭竿而起吗。”
“就你废话多。”老头警告说,“野心不要那么大,能打的下来西域那块地方,给子孙后代守住就算是我们这代人最大的业绩了,你不要忘了,吃下去的不算自己的,消化掉才算自己的。铁木真打下来那么大的地盘后,他子孙后代守住了?”
“该鲸吞的时候必须要鲸吞,西域如今战乱频仍,正式收复河山大好时机,机会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别忘了,在冰雪覆盖的北方之北方还有一个贪婪的棕熊正在成长壮大呢,以乌拉尔山为界,这是我的底线。”卫央道,“什么时候我们有一千万军民,我们就能永远控制住西域,而后想办法拿下整个大北方。”
“那是你们这代人的事情,老夫只怕等不及。”老头儿笑道,“生老病死乃自古之规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是由,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走吧,按时按点祭祖,若不然,那帮子读书人又得聒噪,还得用他们呢。”
出门来只见小郡主站在远处,脸蛋儿红红的,不住瞪着卫某人发狠。
她似乎很有用九阳神功按着这家伙,用天山六阳掌打那张嘴巴的意图。
“跟我有啥关系。”卫央一推二三五,“我一个小孩子也只能是从大局出发,自细节着眼,你看我我也是这么坦然的男子。”
“别惹她,这家伙心情不好,处处找人想打架,让这他点就是了。”老头儿劝道。
小郡主怒道:“我看你们就是背后商量着把我卖了。”
“那可能,快准备祭祖,而后随便吃一点,去那边吃饭,给咱家省点。”老头儿哄着女儿。
卫央溜溜达达去找几个大爷,既然他们都静下心来那就得为他们的未来考虑。
几位大爷在银安殿旁边的偏殿中歇息,卫央进去便询问道:“你们怎地没想过要给自己家的祖宗设立灵位?”
宋大爷惊道:“你想把我们赶出去啊?”
怎讲?
“哪里有在你家里设立别人家祖先灵位的?”郝大爷耻笑道。
卫央道:“这是什么话?这样吧,过完年把院子扩展一下,你们要是记得自家的祖先,那就在后院设立一个祖先祠堂,你们是大爷,但也是你大爷的后代,不记着祖先不行。要是有能耐,你们也可老树开花啊,生一个儿子,左右也不缺吃穿,你们也应该有个寄托才是。要是不成的话那也好,都多活几年,我要是儿子多的话,叫他们供奉着你们,要是儿子少……”
还没说完,宋大爷摆手说道:“用不着,以后家里供奉的时候,多我们几个灵位就是,正牌肯定不能,那就在一旁设立,逢年过节一炷香也就是了,有人怀念那就有后人,何必要一定有一个姓宋的才行。至于说三代以后,你也未必能被人家记着,何况是我们呢。”
想通了?
“生死看淡,我们已老有所养,又何必追求子孙绵延,强求,则福祸相依。倒不如看得通透彻底,此事你不要再想了,如今就很好。”丘大爷提要求,“我老丘家是行伍出身,我还有个弟弟,如今还在天津左卫当小旗,人也算是老实巴交罢,你若是有办法,照顾一二也就是了,只不过听说几个后辈小子很败家,老夫本打算亲自出手,你要是有法子,教训一顿叫他们安分守己就好。”
文大爷?
“老夫只有一个姐姐,前些年病死在家,留下几个儿子也还算成器,一个当上了盐道御史,算是个贪官,有一个家财万贯,也用不着搭理,让他们去吧。”文大爷看得最开,“至于祖上嘛,老夫只记得有个祖父,曾经当过仁宗皇帝的麾下,后来在朱祁钰那个败家子儿登基之前,因站错队被杀,至于以前老文家是干什么的那是一概不知道的,也就不用管了,后头那就是宋长老说的那样了,管那么多作甚?”
不对吧?
卫央知道的情报是文长老的先祖早年就是明教弟子,据说还当到了什么五岳散人的弟子了,这种家世怎会没有家谱?
这是有顾虑啊,那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你先不要急,我们也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郝长老叫住卫央,询问年后的安排,“高娘子要去贺兰山了吧?到时候我们也跟着去,顺路也看一看往年的一些朋友,家里还有人的,去看一下就行了,也是防备朝廷派高手偷袭,你意下如何?”
卫央大皱眉,他敢肯定这几个老头肯定想要搞事情。
“我们活得不耐烦了?你就是心思太多。”宋长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批评,看起来好像真的没有什么阴谋诡计。
卫央只是奇怪,他这几天总觉着这几个魔头有什么针对朝廷的计划。
“肯定是对我好的,这我敢肯定。”卫央找小郡主打探消息,“但是一个个都年老体衰了,提着刀都砍不动人了,他们脑子有时候一抽也容易办糊涂事,我得看着点。”
小郡主恼道:“你都不知道我能知道?”
那冯芜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啊,不过我看挺正常的啊,应该是你想多了吧?”冯芜道,“可能是你想的事情过于多,造成了某种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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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娘子劝道:“他们跟我去了河套地区,我会看着点,有什么不对,我立即派人告诉你。”
你也拉倒吧。
“疯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土匪马贼,算了,估计是我想多了。”卫央也只好打消了盯着这几个老魔观察几天的心思。
他们武功之高堪称当时一流,齐心合力的话东方不败见了也得跑。
他们的智谋与胆量也是在多年斗争中积累的,真要搞点事情,他还真对此无可奈何,只是他们到底想折腾什么?去京师干掉老皇帝?
“或者找一个黄袍子,把我骗到嘉峪关,然后往身上那么一披,然后宣布‘天下改元大同’?他们也办不出这么扯淡的事情来啊,”卫央挠挠头,“何况在我不会做的事情上面他们是决计不肯胡整。”
索性去找老头儿,卫央当面问:“陈桥驿还在河南吗?要不哈密东门修个桥?”
第四百六十二章 啊,小侯爷
老王爷这个年过的心惊肉跳的。
祭祖时,他总觉着卫小郎的目光在御赐的杏黄旗上面转悠了几百个回合。
陈桥驿,这个词给他的印象实在太大。
王府的乐工们鼓瑟吹笙,舞师跳着精彩的六佾舞。
老头儿心里百味陈杂,他甚至有一种强烈的错觉。
那小子盯着他银安殿的宝座规划着把那玩意儿弄成镀金的。
“我不是在计划把你架到河南去,搞一个什么黄袍加身,咱们才不要当皇帝。”卫央偷偷说,“我如今怕的是我家那几个魔头,他们就没有不敢干的事情!”
扯呢?
老王爷心中立马轻松,而后盯着这人看了半天。
魔头?
哪一个魔头能比你胆大?
“今晚准备做什么?”老王爷岔开话题。
卫央确凿地道:“守岁。”
“练功?”老王爷好笑地道,“今夜练功,往后一年可都要练功。”
卫央反问:“练功不好吗?”
老王爷无话可说只好准备开饭!
银安殿摆开宴席,按照王府的传统,忙活了一年的扈从们,马夫们,乃至值守的军卒们,以及高高低低的武林高手们全部到达,卫央这才知道史书中形容的钟鸣鼎食是这么一个事。
将近一千人聚集于一堂,这还是大部分在值守一部分和自己家人过年的基础之上。
“这么多人要吃饭就是个大问题,不过这么多人在一起吃饭,要是规格稍微低一点能节省一点钱。”卫央知道王府的习惯是不浪费,心下顿觉快意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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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见不得浪费粮食,尤其朱门酒肉臭那种的浪费粮食。
“梅家今年也有人来江南,这算是贵客,为你家老祖宗贺岁,请。”老头儿礼节很到位的。
卫央就只好跟着举起茶杯。
他滴酒不沾,这既是本性也是习惯。
为将者尽量少一些不好的习惯,这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麾下六军负责。
“甜酒也不喝?”小郡主都端着白酒杯。
卫央道:“我爸爸以前比较爱喝酒,后来深恶痛绝,我这人通常没有节制,一喝就上头,所谓‘于自己失态,于旁人失德’,所以还是尽量别喝了。”
他上大学那会曾经以一己之力单挑全班,二十三瓶啤酒加两瓶蓝洋河,旁人倒是服气了,赞他一声“真不愧是能喝的西北人”,可自己踉踉跄跄与一群朋友爬着滚着回到学校,旁人见了唯恐避之不及,第二天头晕眼花,身体难受的要命,这又何必呢。
那几年回老家过春节,家里的亲戚长辈没几个不能喝的,一斤只当润喉二斤勉强到位三斤还能找到自家的大门儿朝那边开。
然后呢?
有一个表兄,因为喝酒耽误了前程喝坏了身体,长辈们多有青年时代喝酒到老来身体素质远比不喝酒的同辈差,其中喝多了撒酒疯的,摔得自己满头包的人也很多,那还喝这玩意儿干什么?
多吃菜最好。
小郡主再不多劝,这物什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无酒不成宴,适度就好。”卫央端着茶杯道,“来来了,我干了你随意就行。”
高娘子低头看看自己的酒杯,再看看卫央的茶杯。
好!
她果断选择卫央喝光自己抿一小口。
卫央笑眯眯看着别人喝酒,他手里倒也没有闲着,只见筷子舞得快起风,桌上有八荤八素十六道菜,大部分都是如今西陲最流行的煎炒烹炸的菜品,西陲人早已见惯了,江南来的人却觉着新鲜。
梅念笙坐在下首桌子上,吃两口炒菜,觉着除了味道重了点,其它的倒还合胃口,遂与族人偷偷说道:“学一两手也能发财了。”
冷不防旁边多了一个茶杯,只听那位不知该叫什么的小官人劝道:“念笙啊,多吃,多喝,啊,喝了三杯了?那就再喝三杯凑成吉数吧,六六顺。”
梅念笙放下筷子规规矩矩道:“是。”
三杯酒喝了,梅念笙又听这位小官人叮嘱:“念笙啊,到了华山派,千万记着要先学点岳掌门的看人之术,收徒弟这类事情千万不要着急,如果有什么江南的故人,河北的朋友,不论什么人来,送什么万震山啊言达平,什么戚长发啊什么的,你可得仔细考察一番,最好别急着收徒弟。”
梅念笙点头。
不然还能怎么办?
这厮既是朝廷的侯爵爷,又是……
应该算是他的长辈对吧?
“还有个人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血刀门,听说过吗?”卫央打听道。
梅念笙两眼茫然。
“那就是不知道对吧,那你知道陆天抒吗?”卫央问。
这个梅念笙还真知道。
“陆天抒也算是点苍派的传人了,不过并不是点苍派弟子。此人曾在杭州挑战越王府扈从头子,刀法算得上精湛,只是内功太差了,不过,此人也是出了名的好人缘,虽只三四十岁的年纪,却有五六十岁的武林的耄耋也比不上的路子。”梅念笙说道,“去年秋天,我听江湖上的人都说,此人与什么鹰爪铁枪门门主花铁干,太极俗家弟子刘乘风,还有个家传武功的水岱结拜成了兄弟。”
南四奇也出现了。
卫央推算了一番,笑傲江湖剧情之后武林中便再也没有出彩的事情了,那时连城诀剧情展开,大约也是五十年后。到那时梅念笙七十余岁,那么南四奇这几个剧情之中都是老者的人物,此时正当青壮年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陆天抒的年纪也太大了一点。
“花铁干年岁几何?”卫央又问。
梅念笙不由奇怪地笑道:“鹰爪铁枪门在江南也只是一个小门派,你当然不知道,花铁干的师父太轻佻,居然敢去挑战衡山派的弟子,被鲁连荣打成重伤后,不久便死了。花铁干今年也不过三十岁上下,”他索性介绍道,“刘乘风年纪尚轻,不过他是武当派清虚道长的俗家记名弟子,据说武当派的冲虚道长也很喜爱这个小子,传了他一手太极神功。”
卫央本不打算再打探,没想到梅念笙又道:“倒是这个水岱很有几分侠气,他祖上据说是雪山派的高手,武功也不错,越王也曾招揽过此人,只不过他志不在官府,整日只是打熬筋骨,他家里为他说了一门亲事,这厮竟然说,若能等得住二三十年,待他武功大成,他便迎娶媳妇,若不然愿意送上家产请人家女子再找良人。”
卫央倒是对水岱这个人颇为待见,此人算得上《连城诀》里还有几分侠气之人。
因此他也算颇为熟悉小剧情,知道此人实在四十岁之后才有的女儿。
如此算来的的确确还有四十年时光,才有了连城诀的剧情。
只是这水岱竟是早已灭亡了的雪山派的传人,这倒是一个没想到的。
第四百六十三章 来自武林中的新年礼物
“水岱得雪山剑法,而不知雪山功法,但天资聪慧很年轻就领悟了武当大道歌,在江南武林里头,此人算得上年青一代里少有的好手。”梅念笙赞道,但转瞬又惋惜道,五岳剑派压制的其余门派发展不起来,“衡山派鲁连荣,在衡山派内武功算是垫底之人,但也能一把剑轻松打败了鹰爪铁枪门的门主,花铁干那厮,我看他只是为了活命,才去找陆天抒这个江南武林里头有人脉的结拜成兄弟。”
那是,外强中干才叫花铁干。
冷不防陈剑南凑过来道:“你不知血刀门?此乃青海的苯教一分支门派,去年你横扫高原,血刀门还在几百里之外,闻听到你的名头,当即又往东南迁移数十里,听说此门十分恶毒邪恶,还在用高原佛门早已摒弃了的人血祭祀,因此为正道各方不容,连魔教都瞧不起它。此外,因为其门派动荡,血刀门门主有个师弟愤而出走,连杀血刀门十数个高手僧人,那厮教出了一个弟子,刀法十分了得,且自创快刀刀法,连打血刀门数个高手,连血刀门门主都在他的偷袭之下几乎被杀死,此事你没打听到?”
“田伯光?”第一个想到此人,卫央当即道。
陈剑南轻蔑地嗤笑道:“是叫田伯光这个名字,似乎还起了‘万里独行’这么个外号,我们是没碰到,若不然定要试一试这个邪恶门派的武功。”
卫央丹田内真气一流转,紫海那影子一动,面上紫光一闪,体内如有天地神照,他点头说道:“找机会,我们去会一会这个门派,听说他们有一本《血刀经》十分的厉害,不知比‘羽衣刀’如何?”
“难说,这门派创建才不过数十余年,上一任门主据说是衍化了那龙象般若功才创出的一门邪恶武功。”陈剑南好笑,“这个门派出了名的便是自相残杀,上一任门主被这一任门主所杀,这一任门主又险些被自己的心腹师弟所杀,我还当你早就知道这门派。”
这时乐工舞师都来敬酒,卫央端着茶杯一个个说了吉祥的话,而后又是马夫们来敬酒,席间再无说起血刀门的机会。
陈剑南与白珺茹一说起此事,白珺茹大为不解。
“他还用关注这种小门派?若是看这个门派不顺眼了,咱们几个上山去,荡平这个破门派也就是了,想那么多干嘛。”白珺茹吃了几杯酒也有些醉醺醺的。
那谁知道,这人就喜欢关注这些小门小派啊。
没想到此事被高娘子知道后竟又提供了一个线索。
“血刀门不可小觑,上一任门主武功至弱也算是二流了。这一任门主又得了四川及各门派的武功心法,血刀刀法算得上一流,练功法门也极其邪恶,察合台那边就有人是血刀门的弟子,我曾与血刀门几个高手对决,他们的武功无不在点苍双剑之上。”高岚警告道,“而且他们门派只在大雪山最隐秘之处,寻常人根本找不到他们的总部。一旦要贸然进山,这些人最擅长的便是雪地作战之法,纵然是一流高手也会被他们打一个措手不及,万不可小觑之。”
“我们哪里管这种小门派,只是青海没有高手坐镇啊,只怕小郎想到的是这件事。”白珺茹笑道,“原本昆仑派算是可用之力,可他们偏要与咱们作敌人,那也不能用,若不然,昆仑派足以抵挡血刀门北上青海了。”
高娘子哼哼两声,那只怕不够。
外头的爆竹声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多大了,此事就此不提。
子夜刚一过,老头儿要去视察,他还得到校场慰问。
卫央索性也跟着,让小郡主她们先过去,谁都看得出这厮有事情要与老头商议。
“应当是对付血刀门,不过用不着这么慎重啊,付出巨大代价找到他们的总部所在,消灭掉对我们也没有啥好处。”高岚道,“难道他想为高原之人除害?”
卫央想的并不只是血刀门,他想到的是整个思想方面的教育和整顿。
“血刀门不足为虑,哪怕找不到总部所在也可以,只要解决了高原上的那些人身依附问题了,血刀门存在的经济基础也就彻底瓦解,最关键的是民众信什么的问题,这个问题很重要,你听。”卫央示意老头儿听一下街道两边大户人家院子里传来的诵佛声。
老头也考虑过这问题,但现实中既有信什么的问题,江湖中还有武当少林称雄多年积累的问题,国朝更有不崇佛便崇道的问题,牵涉到的东西太多很难彻底解决。
“光宫里那些供奉就不允许咱们彻底解决这些事,不要急。”老头儿透底。
卫央道:“哪里能不着急,民众不放开禁制就无法解放生产力。你听这些大户人家朗诵佛经的声音,这在无形中也会影响民众的思想,不过我有一个办法。”
血刀门下手?
“要逼着他们去消灭这些人,一方面要无限压制这些门派的活动空间,一方面还要借此机会让民众多点联想,联想是不行的,不联想也是不行的,我们要掌握好一个度才是,我的意思是,要形成有利的舆论环境,金刚门与西域少林寺,他们本该发挥巨大的作用。”卫央道,“不能养着这些人,他们不吃肉就是无害的?不作为才是最有害的,此外,还得联络各方势力,我们几个人做不成大事,但整个西陲可以。西陲做不成大事,天下人可以!”
老头儿此刻不想讲这些事情。
两人来到校场中,六军有酒有肉,但留出足足一半的人马随时准备出征。
几个副总兵也在,还有人去了卫所慰问,也有人去了比较贫困的居民区,带去了王府和军中送去的物资。
饭团探书
卫央随便找了个营房,进去先查了一下学习情况。
“今日是除夕夜,就不让你们罚抄了,记着吃酒不能过量,明日还要演练。”卫央叮嘱道。
子夜后,卫央返回家里的时候,他没有一起从王府回来的消息再一次被谍子们解读成要对外用兵,夤夜又是信鸽飞舞。
“还有人试图自原来的小路前出城去,已经被我们抓到了。”哈琪雅来报。
卫央不关心,他在自家门口徘徊了很久。
怎么了?
“没事,我的红包啊。”卫央摸摸袖子里装着的换好的银子心疼不已。
果不然,一进门当即有几个员工家的小孩子过来,笑容可掬拱手道:“恭喜贺喜,新年好呀。”
卫央咧嘴掏出钱,一家塞一点,不料眼前人影庞大,他仔细一瞧,只见梅念笙与几个梅家子弟,一起拱手作揖,口称:“啊,小侯爷,过年好。”
还有人小声叫了声:“大人过年好。”
这句大人过年好可是有几层含义的,在以前大人这个词可是对长辈才能用的。
卫央能咋办?
掏钱吧!
第四百六十四章 兵不厌诈,好自为之
压岁钱掏的卫央哆嗦了一晚上还没好。
翌日是个大晴天,高娘子睁开眼先看看窗外,东边的紫霞已经烧满了天空。
她轻轻抽了一下腿脚,竟觉有暖意袭来。
忙弓着腰一瞧,登时满面羞红,一对秀足正放在那家伙怀里,那厮呆呆地看着窗外,似乎无意识正在把玩着。
“你怎地还没睡觉?”高娘子忙把秀足又塞过去一些,伸展下懒腰,看身边青儿睡的秀气至极,一旁冯芜还在打坐,小郡主倒是规规整整的,她面上一半红润一半白皙,显然是练功正到了要紧的时候了,于是悄悄问。
卫央看了看她,在她秀足上点了一下,让她老实一点,而后才说道:“昨晚花出去上百两银子了!”
哈?
高娘子惊道:“你就为这个一夜睡不着觉?”
哪里只是这些事啊。
“一个个吃了两杯酒便不服天朝管,不是我拦着,天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卫央好笑道,“没发现你吃醉酒以后还有跳舞的本事啊?”
高娘子惊道:“我跳什么舞?”
“不知道!”卫央慎重道,“我光看出载歌载舞的,哪里知道你跳的什么,不过挺好看。”
那就是看懂了,他这人撒谎生怕别人看不出。
高岚爬起来拱手:“新年……”
立马被一只手堵住嘴巴了。
哪有钱还给你们?
“呸!”高岚啐一口,你那手做过什么自己不知道?
不过,“好玩吗?”
卫央想一想提了个建议:“以后买鞋还是买大点的吧。”
怎么?
“你嫌弃?”高岚顿时有些恼火。
卫央又……仔细测量了一下,回味……琢磨了片刻恳切地说道:“我还是喜欢舒展开来的姿态。”
高岚回嗔作喜,她秀足稍稍有些大了,几乎与她一双修长的手掌差不离。
这是她时常恼火的一个“缺点”,她可羡慕冯娘子那堪堪一握的纤足了。
这就……
比较让卫小官人不赞同了。
“你看她干嘛,她还羡慕你的身高。”卫央好笑道,“身高在那摆着呢你还想怎地?”
高娘子当即跃过去,蜷着腿儿索性就放在他面前,眨着眼睛问:“那你就是很喜欢了?”
卫央求生欲很强:“可以说相当相当的喜欢。”
高娘子再问:“那到底有多喜欢?”
这就得治她了。
卫央抓紧了一握,手指往当中一勾,高岚连忙收了一下腿,微微嗔怒着责道:“你想把她们叫醒啊?!”
她怕痒。
卫央细看之,正如雪堆玉雕般,视之盈盈有光,触之如冰玉葱根,也不知是否练了务工的缘故只是找不出半分瑕疵。
想想曾经没事便被前女友拉着帮忙保养地那些破事,卫央险险悲从中来,若不是今天他都想不到还帮那土匪女大王研究过不知多少“民间的偏方”,什么珍珠粉鸡蛋液,还有什么青瓜碎,他还有这方面的一些应该有用的配方啊。
“没有被前女友折磨过的男人是不成熟的男人,要不然上哪记住那么多千奇百怪的配方去?!”卫央连忙要下地,正好也有个人需要去拜访下。
高岚鼓着小嘴儿恼恨地踢了下空气,大年初一你也不闲着啊。
“练武之人自然不用这些物什儿,但民间有用啊,这也是挣钱的路子。”卫央着重道,“你记着,这是我赚私房钱的招儿,不准泄露给她们。”
冯娘子瞬间睁眼打个呵欠:“啊,早上的太阳真好啊。”
……
吃过饭,卫央无精打采准备出门,想了下,连忙叫起青儿,他记着给他制作的侯爵常服已经做好了吧?
青儿抿着嘴好笑:“你想到就是,干嘛要说出来?这下看你上哪找藏私房钱的机会去。”
卫央心痛的只想把冯芜摁着教训一顿,她比前女友还土匪,愣摁着卫小官人搜索枯肠找了好几个制作胭脂水粉的配方,不论是去死皮的还是美白的,卫央只记着写的他手腕发酸还没能让冯娘子很满意了,这哪里是剥削,简直是压榨。
一时换上新衣服,因为并没有天子赐服,卫央也无法穿大多数侯爵都有的坐蟒袍乃至斗牛服,连飞鱼服都没有给。
于是穿绯红常服,前后补子都是麒麟,而后又穿上暖口六缝毡靴,头戴短而宽翅乌纱帽,将一根缀满了玉石的金扣要带挂在他腰里,倒真有三分北庭侯的威严。
“你是想气死人了。”小郡主瞧着好笑。
卫央道:“哪里会,我是去放他离开的,他得感谢我。”
谁?
曾经的锦衣卫试千户,如今被关押了数年之久的阶下囚马某。
此人对卫央还真有一些作用,他昨晚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可用。
这厮算得上一块硬骨头,数年来无论怎么对待,他都坚持不吭一声。
当然,卫央没有让人对他用酷刑,划不来。
他的所有价值早已使用光了,若不是卫央说过他还有些用处只怕早已被处决了,若不然一直关着还得给他管饭那算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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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全城休沐,家里也没有打开饭铺,楼上很清静,老头儿一早起来吃过饭,在楼上看街道里的风景,见卫央准备出门,还以为这厮十分刻苦,遂赞道:“还是要年轻人多做点事情才行,你这样很好。”
小郡主笑道:“爹爹高看这人了,他哪里是去工作,他只是想躲开拜年的,少发点压岁钱。”
卫央脚底抹油出了门撒腿就跑,没想到人到街道外,迎面两拨人马几乎同时到达,见了他,异口同声道:“卫小官人,新年好。”
卫央下意识地对此有警惕,准备低着头绕过去。
可下一刻他听到那两拨人又异口同声地哼的一声,有人大骂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魔教的狗贼们。”
另一波骂道:“还以为是三山五岳的哪一路好汉,原来是嵩山派的狗贼们。”
前者大骂道:“若不是在西陲,今日定打死你们这些狗东西。”
后者也骂道:“正是在西陲好悬放你们一条命,啊呸!”
啧!
卫央仔细一看来人,嵩山派的不认识,魔教那帮人看着也很面生。
怎地?
大过年的你们齐聚西陲准备做什么?
卫央站在一边看,那两伙人正争吵面红耳赤,似乎谁走在前面谁便是得胜的小公鸡,走在后面的,自然是吃了败仗的小孔雀了。
因此两个带头的,虽不敢动手,但却都瞪着眼睛,果真有似海般深仇大恨,恨不得过去掐住对方的脖子将他们给弄死。
这可奇怪了。
东方不败送的什么礼、左冷禅攀的什么情?
卫央细一想当即便懂了,这是为细盐生意来的。
他们都没有带兵器在身,那也好的很。
第四百六十五章 这厮定有阴谋!
卫央轻咳一声:“哪个再装没看见信不信我联手另一边揍你啊?”
“啊,卫小官人,过年好过年好。”魔教那伙人穿着黑袍,一个个打扮的似乎要去抢劫,一起拱手道,“咱们奉东方教主之命,千里迢迢为小官人送上好礼。”
“啊,有礼,有礼。”卫央奇怪道,“过年你们都不休息?辛苦辛苦,”而后道,“听说你们经常给什么人送礼,不是礼物里装火药就是吃的里面放剧毒,你们是不是给我也送这样的礼物?这个我可不收啊。”
魔教众人齐声道:“咱们决不敢有这样的龌龊举动。”带头之人道,“小人是神教香主,小官人管叫史某便是,鄙教东方教主在西域一行,只觉大慰平生,命小人带着美酒,华服,还有金银十二担,恭祝小官人青春常在。”
嵩山一行人抢上前来,均拱手叫道:“小人是嵩山派乐师傅的弟子,奉掌门师伯派遣,昼夜兼程自河南送薄礼来此,祝贺北庭侯威震天下。”
这下麻烦了。
卫央背着手说道:“东方教主一番好意自然是要领的。只不过,你们送了礼,我也收了礼物,你们去华山派闹事的时候,我要怎么管?”
史香主神色一收,知道瞒不过此人的眼睛。
他讪笑说道:“小人只是个送礼的人,那些大事儿可就不懂了。”
嵩山派那弟子抢上前怒声说道:“咱们感谢北庭侯的盛情,不过,这些魔崽子不来最好,倘若真敢来,咱们的宝剑也不是哄小孩耍的,拔剑便杀也就是了,何况泰山派诸位师叔,恒山派两位师叔,衡山派莫大师伯,鄙派掌门师伯都到了陕西,他们真敢来,咱们也正好算一算这些年的深仇大恨。”
“这孩子说话真好听,把我给绕进去了都要。”卫央道,“你师父回去了?暗伤都好了?”
那弟子心里一凛知道这是在警告他,连他师父都在这人手里吃了一点亏何况他一个二代的弟子。
当时神色肃然说,乐厚已经全然无大碍:“只是时常会念及北庭侯的威风,特意叫弟子们不可造次。”
我都混成嵩山派二代弟子自称弟子的地位了?
卫央摸摸自己的脸,他总是把自己当成令狐冲那小子一代人呢。
“不瞒北庭侯,弟子们此来是为细盐的事情,也有一件事要向北庭侯解释一下,”那弟子说道,“早在几个月前嵩山几个弟子在西安府与商队的人起了点冲突,掌门师伯已经严厉处罚过那几个不成器的,若是还有什么得罪之处,掌门师伯年后愿意到西陲来赔罪,鄙派弟子一应作为,掌门师伯愿一力承担。”
“我信,左冷禅这个人魄力是很强大的,不过商队也没有什么损失,此事也就不必再提了。”卫央道,“史香主,东方先生还有什么吩咐么?”
史香主果然开怀笑道:“东方教主曾说过,小官人聪明智慧,定想到了小人还有要事要说。”他从怀里小心取出一封书信,大声道,“神教几位长老,原也是东方教主不愿放走的,他们之间既有一些恩怨,也有诸多交情,神教也不想失去几位长老。然几位长老既有心退隐江湖,又得以安度晚年,咱们神教弟子羡慕得很,东方教主也说艳羡至极,这里还有东方教主亲笔写出的书信,神教即日起便与诸位长老绝无瓜葛了,任他们天高鸟飞,放他们鱼游深海,往日恩怨情仇今天一笔勾销再无瓜葛。”
东方教主是个聪明人啊。
卫央不接那封信,让开路笑道:“来的都是客,大过年的须吃些水酒。我还有军务,诸位可自往我家而去,这一封书信也当当面交给几位大爷,想必史香主也与几位有一些交情,你们也一叙别情,请。”
两伙人齐声承诺:“咱们绝不敢在西陲撒野,出了嘉峪关,一切江湖恩怨全数放在一旁,军令绝不敢有违反。”
听话的孩子有糖吃,这帮人也明白这位小官人的规矩。
那史香主笑道:“小人也算是宋长老救过命的小人物,正当拜别这位急流勇退的前辈。”
一时两边分开,两伙人抬着礼物进了巷子去。
卫央大摇大摆直奔卫所,马试千户已经送到卫所监牢关押着了。
卫所值守的军卒见他大年初一竟过来探望,一时还有些不知所措了。
难道是卫所有什么地方没做对吗?
“你们忙你们的,我去看望那位老朋友。”卫央问,“最近怎么没有声音了?前年他不是还在喊着要见我?难道投降了?”
军卒们这才明白他来意为何,都放心的大笑道:“他哪里肯投降,如今还在负隅顽抗,咱们隔三差五也会去问一下,这厮除了大吃大喝再不说任何的话,若不是王府有令不可用刑罚,咱们早就大开这厮嘴巴了。”
饭团探书
卫央摸出几块碎银塞过去,那几人连忙感谢。
“对付这种人,一般的法子可不行,你们自忙吧,我去看看他。”卫央道,他这次来的确是打着放姓马的离开的主意。
军卒们不懂,但知道这位若是下令,全西陲都得听他的,自也不会有何看法。
卫央一路直入卫所的大牢,说是大牢实际上已经算牢城营,里头关押着数十个被抓获的敌人,有的是探子有的是战场上的俘虏,不愿意投降的都关押在里面,偶尔也会放出去几个人,到目前依旧还有数十人整日戴着镣铐被审讯。
三丈高一丈宽组足三里方圆的牢城营,外头是一个百总看守。
卫央示意吃酒的军卒们不必起身,只让人打开城门走进去。
里头卫生打扫的很干净,这是拿到过两次卫生标兵红旗的小单位。
城内太阳底下坐着十数个穿戴整齐打扮干净的罪犯,见卫央进来,他们也只是冷淡的瞧了两眼。
这里关押的不是敌人就是罪大恶极的罪犯,没有人不知道自己的下场。
更没有人不知道北庭侯的手段,所以哀求是没用的反抗更是下场惨烈。
马试千户在城墙脚下抱着被子在发呆,手边放着一壶白酒。
“姓卫的来了,好像是奔着你来的。”身边蹭酒喝的鞑靼俘虏低声道。
马试千户先是稍微愣了一下。
牢城营数年的岁月,已经让他忘却了许多往事。
“哦,是他。”他迟缓得仔细看了很久,卫央走进了他才认出来,遂打了个呵欠,靠着城墙眯着眼睛,仿佛已经完全没有活力的老绵羊,揣手笑呵呵看着,等卫央走近些,他才意思意思的拱下手说道,“听说你封侯了,可喜可贺呐。”
卫央一笑道:“你这不是真心话,我姑且当你在以一个失败者的心态阴阳怪气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马试千户稍稍愣了下。
因为他看到卫央转身背手往外面走去,难道他想把他送出去?
第四百六十六章 我也文盲了
“小心,这厮很狡诈,他定有诡计!”鞑靼人又凑过来告诫。
卫央回头嘲笑道:“我们汉人的酒肉把你养的废话太多了吧?今日起取消给你们的酒肉供应之外,还要加一项你们必须做的义务劳动,名字叫劳动改造。好了,马试千户随我来吧,今日是初一,正好万象更新,我送你出城。”
啊!
数十人当即齐声低呼,瞬间大多数人的目光盯着马试千户了。
他凭什么可以离开?
“若不是他说出了什么,西军怎会放他离开呢?”他们这般想。
马试千户没有可收拾的,他过来之时便没有任何随身物品。
出了牢城营,马试千户眯着眼睛,斜着头,看看天空的太阳,纵然心中有一百一千个疑虑,但也有八分喜意,自由好可贵。
卫央已在牢城营百户所出示的放人公文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百总奇怪道:“将军怎么没带你的印信?”
卫央有印信,北庭侯之印是朝廷凿作的,不过一寸三分长宽,高度有一寸的一块麒麟金印,按照规则应当用紫色绶带佩戴在身上。
依照国朝法制,唯有一品官员才可有三台大印,且只能是银印。但公、侯、驸马、伯不在此列,官品为超品,故并不受此限制,但一般均认可为三台大印。
卫央有皇帝敕命之宝印,谓之为“北庭侯之印”,方四寸,龟钮,金质,乃正印,藏于家中。此外,随身佩戴一块金银,只要不用龙钮就行,卫央所佩戴的是礼部所造,便是常说的“紫绶金印”中的“金印”。
他还有一块西军上将的印章,通体黄铜铸造,那是一块大印,长宽四寸,为王府铸造,用朝官所用的九叠篆法印刻。
这是他调兵用兵的唯一凭证。
当然,他可以刷脸。
但这方将军章全西陲只有三台,一台为太宗皇帝钦赐忠顺王府世袭的玉印,一台是小郡主统兵之初才制作的金印,一台便是卫央所有的铜章,比诸位副总兵的银章质地上低了一等,但用处大了何止十倍。
诸位副总兵只有统兵之权,而无调兵之权,卫央既有统兵之权又有了调兵之权。
百总奇怪的就是卫央竟没有携带自己的银章,难道这家伙能把那么重要的物什放弃了?
“太重,打架不方便啊。”卫央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百总一时无言,但也想到这人凭那张脸都能调动西陲数十万大军,于是也便不啰嗦,但当即派人将凭证送往王府去。
这是程序性正确谁也不敢违反。
卫央又取钱吩咐:“我看店铺都开了不少,按照马试千户身材,给他买几身衣服,此外再订一桌好菜,片刻我们便过去,你们多准备一些热水叫他洗个热水澡。”
马试千户站在一旁不说,他看得出军卒们对他的愤恨和讨厌。
但却没想到还有一件事令他古井不波的内心动了一下。
卫央将一包裹递给他,说道:“这是你以前穿的衣服,还有你使用的兵器,前些年你当锦衣卫千户的时候朝廷发给你的俸禄,都在这,你看一看。”
百总怒骂道:“对这等泼才,何必对他那么客气。”
卫央微笑道:“毕竟是教过我刀法的人,何况他如今还有什么价值呢?没必要与一个心死之人计较,去忙吧。”
马试千户打开包裹一看,他的刀在里头,不过是两把比较短的弯刀,那是从他的住处搜出来的,卫央一直让人留着。
还有当年穿过的便装,以及一把银子,大约有二十几两,正是截止他被发现之前的一天发下来的俸禄,可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卫央拉过凳子让他先坐下,自也拉一把椅子坐下,解释道:“在你暴露你的卧底身份前,你也是为国朝做了些事情的。该发给你的一文不少,这也是你回草原的基本的保证。至于你个人的物品,那是你自己买的,如今既然要放走,自然要换给你才是。”
马试千户默然许久,苦笑一声道:“难为你们了。”
他知道以他的罪责,如果让锦衣卫处理那恐怕是要扒皮抽筋的,卫央既将他留在西陲,也就是免了那些责罚,也算保住了他的性命。
饭团探书
只是,就凭当年教过一手刀法就能让此人留他一条命了?恐怕是有什么阴谋!
卫央道:“你也不用把自己看得太高,留下你,那也是为了让胡瑾那些人不会被调走,从而调来我比较陌生的锦衣卫千户当值。好了,洗一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今天是大年初一,我请你吃酒。吃过饭,你愿意在哈密多住几天,那也有的你,你若想早些回去,与你的家人团聚,那也由得了你。”
马试千户漠然道:“我哪里还有……”
“他们已经在友谊城等你了,你自去与他们会和。”卫央道。
马试千户的瞳孔立即紧缩。
此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鞑靼那边有我们的内线,此事不能告诉你。”卫央真诚道,“好了,去洗澡吧,希望你能在西陲走一走看一看,放下心里的历史旧账。”
这话又令马试千户心中一慌。
可他哪里知道,卫央压根并不知道那么多消息。
不过心理战尔。
马试千户心事重重要去,卫央又叫来百总,当着马试千户的面吩咐:“里头那几个桀骜不驯的,你们可以用一些手段,要告诉他们,我们的一贯政策是宽大为怀。你们把两句话粉刷在墙上,要在审讯室里也张贴出去,更要在城外张贴出去,那就是,‘坦白从宽,回家过年;抗拒从严,牢底坐穿。’让他们说些什么,多少说一些,待罪行通过劳动改造好了,便放他们回家去吧。”
马试千户心里直打鼓,他此刻心思活法至极,哪里会怀疑当年的小顽童早已成了心里有丘壑的西军上将,这样的人怎么会那么仁慈呢。
他到底在算计什么?
还有,那些人被放回去之后,包括他,他们还能取得族人的信任吗?
“那里头可是有一个千夫长,数个百夫长,还有一个至今都没有暴露身份的军文书,他们知道的机密太多,一旦泄露一丁点……”马试千户又回到了耿耿忠心为王汗的角度。
卫央看着他满怀心思出去,面上浮现出好笑的笑容。
这一次,他并没有阴谋诡计。
只不过是,算计人性而已。
第四百六十七章 畏威而不怀德,你说该怎么办?
试想下,伤痕累累但却被放回去的千夫长百夫长们又要面对鞑靼人察合台人无休止的怀疑,他们会如何做?
卫央不怀疑这些人对达延汗和满速儿汗的忠心,正是因为这份忠心才支撑他们坚持到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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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忠心越大,遭遇到怀疑的时候发生反弹的力气便更大了。
“到时候,他们为了证明清白,唯有互相攀咬,也不求所有人都会互相攀咬,只要有一个……”卫央看着换上旧衣服反倒显得生气勃勃的马试千户,面上一团笑,心里却在想,那些千夫长百夫长们哪一个没有一点自己的人脉关系,哪一个不是各个王汗的家奴?他们一攀扯起来那便是一群人在撕咬起来了,“草原之乱或许就是从这些小人物开始。”
他笑容和煦甚至感动马试千户也有些自愧了。
该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吧?
卫央起身道:“穿上原来的衣服,我还当那个精明强悍的马试千户又回来了呢,走吧,吃饭去。”
出了门,马试千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紧握着弯刀的刀柄心已经飞回了朝思暮想的草原。
哪里有他的家人,也有他发誓效忠的王汗。
只不过,哈密的繁华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了。
他被抓那天,哈密还是一片残破景色,如今竟已是人烟稠密,一片盛世繁华之景象了都。
“你也可以去北庭看一看,去安定看一看,到处都可以看一看,只要不从事间谍活动,你可以随便。”卫央道,“这里也有你的族人,还很多,你可以瞧一瞧他们的生活,如果你心里想的是这是我在收买人心,那你扪心自问,你们的达延汗,他能这么收买人心?他有本事这么收买人心?家家户户冬天有棉衣,四季有白面,铁木真也做不到这一点,何况区区达延汗。”
马试千户弯下腰小心地往开门营业的一家饭铺瞧了一眼,认出了正在里头打扫卫生的是一个曾经的鞑靼战士。
他似乎娶了老婆了,是个大手大脚的妇人,拿着鸡毛掸子正在收拾桌上的两个孩子。
“他叫也速该速布里,被我们俘虏之后改造了一段时候,如今在这里开了一家饭铺专做羊汤生意。那是他们家昨晚欢饮留下的狼藉的杯盘,你放心,他知道的不多,牵涉不上背叛了你。”卫央道。
马试千户低下头沉默着不语。
总之,不为王汗做事的便是该死的。
“你们达延汗也不敢派人来刺杀他,他家若是有任何的事故,我自提十万虎狼,踏平铁木真称汗的斡难河畔,沿途所过之处,无论男女老幼,高过车轮的一个不留,你可以试试。”卫央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
马试千户紧咬着牙,他知道,凭这一点他原来的伙伴就永远也不会再和他并肩作战,甚至会提起弯刀把他杀死在草原与耕地交错的地方。
“当草原战士明白了守护的含义,他们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将远远不是你们这些蠢材拿着弯刀抢走他们的妻子,牛羊,帐篷里最后一把粗盐的时候所能拥有的战斗力,他如今还是哈密土兵的百总,你敢招惹他,那你是找死,回去后,安生过日子吧,不要再试着拿起你的弯刀、跨上你的骏马,和平是最难得的一样宝贵东西,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卫央再告诫。
马试千户忿而道:“我们放下了弯刀,你们就会放过我们吗?”
“不能,土地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不服王化者,要么一路西窜,学当年的匈奴人,要么就化作草原肥沃的土壤,没有第三个选择。”卫央安慰道,“知道你不舒服,但习惯了也就感觉舒坦了。”
这顿饭,马试千户五味陈杂。
他心中只有茫然。
无尽的茫然。
鞑靼人前途何在?
卫央将他送到了北门之外,有军卒送来一批骏马,还有王府刚开具的过关路引。
“一路往北去,不要去东北了,那边是友谊城,有一些做生意的鞑靼密探,他们恐怕不愿意你见到达延汗,好自为之吧。”卫央将战马交给他。
一时骏马绝尘,城门校尉看着那厮远去,咬牙切齿的跺脚通骂道:“这厮算个什么东西,至今还顶着咱们给他的名头,连个真名也不敢说。”
卫央安慰道:“下次捉住他,再叫他一声马试千户,你瞧他臊不臊的慌,斗争,是要将技巧的,对待这种人,一味的强硬有时候反倒会适得其反的,你该去讲武堂好生学点为将之道了,若不然只能一直当你的校尉,你能甘心吗?”
校尉讪笑道:“标下才学了不到三百个字,去了人家不肯要啊。”
卫央笑骂道:“你儿子都能当你老师。”
校尉赞叹道:“啊,大人穿上这身官袍,那着实威风得紧呐,标下油然想到了一个成语,就叫做‘人靠衣裳马靠鞍,哈密小卫最好看’。”
……
卫央从城门洞里若无其事地走出来,丢下鼻青脸肿一个夯货,他就不明白了这帮人谈起识字怎地这么憨批?
一路回到家,卫央正准备换衣服,这侯爵常服虽厚重保暖,可这丝绸做的跟浆糊刷过一个样,穿着束手束脚,反倒不如棉布衣服轻巧。
这时,虎子啃着肘子来汇报,说有一个打扮十分古怪的人来访。
“魔教与嵩山派的人刚离开,他们去取细盐了,这次来的又是什么人?哪一个部落的?”卫央以为是不为人知的一些部落首领。
可对方进门的时候,卫央当即有些皱眉了。
是一个虽然与影视剧中的形象很不吻合,但他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什么人的人。
倭人。
一个高大的带着两个矮小的,倒没有穿木屐,腰里也没有别着“武士刀”。
不是人家的兵器就叫武士刀,自古以来就叫武士刀,而是卫央只知道那叫武士刀。
那个高点的脚步缓慢,走得十分有魏晋之风度,似乎后脚正好踩在前脚后跟,以一种卫央看着十分别扭的步伐跟着顺子走进大门来。
卫央比划了一下身高,那人大约有他的高度,头顶留着……
那么多漂亮的发髻,他偏要周围剃一点,中间扎一抓,鬓角还留着一点扎刺毛。
这就是华夏正朔在倭岛?
我去你娘的大呲花儿先!
“这就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我一个连动漫都不看的人,哪知道此时的倭岛是个什么时代。精日说的什么织田信长还是什么丰臣秀吉,他们死了还是没出生?”卫央头大如斗。
他真的不了解这帮人。
第四百六十八章 收手吧,外面都是卫小官人
卫央并不是一个狂热的大航海信徒。
但他也知道,如今的欧洲正在经历文艺复兴的质变,我们错过了海洋,五百年海权便全然属他们了。
但国朝海禁。
卫央目前也没有实力去考虑海洋上的事,有时候考虑,也考虑不出准确的谋略来。他只确定一点,海禁必须解,大航海时代不可以错过。但随着对自己的文明的了解,卫央深知以如今的社会观念一旦像某些穿越家们那样的,一穿越便倾尽所有经略大海,那才是打断我们的文明根基。
他想的是陆权当加强,海权当以防守反击的姿态经略。
要防守反击,必然绕不过东边那个恶邻。相交千年一衣带血,对这个恶浪不应该只是修筑坚固的堤坝,而应该在合适的时候,一把摁死它!
可他对倭岛全然不了解,对倭人完全不熟悉。
怎么办?
卫央能想到,便只有徐徐图之了。
可他没想到他们会找上门儿来。
这些人一有举动,在他的印象中便只有登陆,自半岛登陆成全他们所谓的大陆强国梦。
深呼吸一口,卫央先压制住心中的本能的反感。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厌恶与鄙夷。
“个人感情不能影响大局,我们对这些恶狼全然无知,他们却对我们十分了解,先看看这厮来意如何。”卫央心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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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人进得门来,高个子在前,左右两边的仿佛侍妾一样快步跟在后头,全程低着头,似乎一副乖宝宝的架势。
“小男孩没有让他们痛彻骨髓之前他们也是乖宝宝的样子,东风没有吹过东京湾的时候,他们豢养怪兽也是这般乖巧。‘倭子,畏威而不怀德,无义之徒尔。’”卫央从窗子上目视那三人,再三压制心中的厌恶。
他们越表现恭敬谦卑,卫央便越是厌恶。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血脉上的无法抗拒的排斥罢。
三人在门外站立着,这让顺子很诧异啊。
没看到我让你们进去?
“我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们进来吧。”卫央斜靠着椅子扶手,让虎子扯了三张椅子过来放下来。
三人连忙进门,垂手躬身问好道:“出云国出云守护代尼子家家臣山本隆晴,向上国大将军奉上大名尼子经久大人的问候……”
尼子家?
出云国?
什么乱七八糟的?
卫央仔细一想,倭岛似乎有所谓的“战国”,也就是几十个村在哪打。
出云国应该是这些战国之一了?
尼子家又是个什么?
卫央心中奇怪,面上不动声色,点头道:“好意收到了,你这是客套话,直说,你这次来是办什么事的,哦,你们请坐。”
山本隆晴看一看椅子,为难的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
他个头不低,但上半身长下半身短啊。
这要是坐在椅子上,那岂不成了丢人现眼了?
“我们这很早就改革了一些陋习,跪坐对人的身体不利,你们也该会入乡随俗,坐下。”卫央压压手,“哦,这两位,还有个女子?”
难怪一股并不难闻,但他就是讨厌的味道传过来。
一边站着个随从一样的小男子,一边却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脸上没有厚厚的白粉,卫央一时还没看出来。
不过小女子倒是有三分清秀,大约是洗过脸的缘故吧。
山本隆晴面色平静,又是伏拜感谢,又是推辞,道:“上国上将军面前哪里有奴婢就座的道理呢。”
“你官话说的还行,想来也打听过我这里的规矩,让你坐你就坐,”卫央道,“若不然按照你的意思,我们家就是很没有规矩了?!”
山本隆晴连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两个不敢犹豫,男子端起椅子无声无息地在山本隆晴正后方坐下,两条腿还在空中耷拉。
那女子弯着腰,都不见裙摆之下有活动,轻巧地将椅子搬到更后方,又跪拜之后,侧身浅坐在椅子上。
“这就稍微舒服一点了,”卫央道,“虎子哥,去弄点吃的,哪怕是恶客,也没有让人家空着肚子回去的道理,拿一些甜酒,也让人家吃饱喝足。”
文明!
山本隆晴弯着腰,但抬起眼帘恳切地请求:“我本是尼子家一个家仆,有幸被委任为常驻上国的副使,本不该有私心杂念,可是尼子家如今危如累卵,我身为忠仆,本该回国为大名大人效力。”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看着卫央,但他看不出这人脸上有一丁点情绪。
他太平和了,就仿佛他的主人尼子经久一般。
山本隆晴当即心中存万分的戒备,声音也低沉了几分,缓缓恳求道:“然,毕竟是波涛万里,又有鄙国的重任在肩,我不敢善专,一时心急如焚。”
卫央赞叹道:“真是个好忠仆。”
山本隆晴登时双目一红道:“听闻西陲军有讲武堂,仆如见光明……”
剩下的话就不必说了。
这是想派人来西军学战术?
不!
只怕是盯上西军的军械火器了。
他们不可能知道了西军又新型火炮的机密,那就是想学国朝通用的战术战法。
但皇帝也不是傻子,这些技术怎么可能让他们看到呢?
“此人此来只怕并不只是倭岛的指派,或者是他个人的心思,这里头应该还有朝廷……”卫央当即道,“原来是想学战术,那简单的很。”
他故意停顿了片刻,目光也没有注视着对方。
山本隆晴惊喜道:“将军愿教授?”
“不知你们想派来的是尼子经久的哪一个儿子啊?”卫央问。
他哪里知道什么尼子经久,更不知对方有几个儿子,不过想来这种大名还是有儿子的吧?
如果太年轻没有儿子,那这话可就露馅了。
好的一点事,山本隆晴点头说道:“将军定知道,大名的长子已经战死在大原郡阿用磨石城,可恶的该死的狡诈的樱井宗杀死了尼子政久阁下,大名大人次子不肖,学不会许多技巧,也只有请大名大人派遣三子尼子兴久阁下了。”
哦,这尼子有三个儿子。
卫央道:“看来这个尼子兴久很有勇武对不对?”
山本隆晴敬仰地说道:“尼子兴久阁下勇武过人很有韬略。”
卫央又问道:“一人来?”
“不能的,毕竟是大名大人的儿子,每次出行也有三五百人跟随,当然,能到上国学习,那自然是不可携带那么多随从的,三五十人总还是要有的。”山本隆晴连忙解释道,“这也是为了……”
“懂了,你的意思是说,你们的大名的儿子,到了我上国国内安全还得不到保证,是吧?”卫央轻笑道,“不过,你确定带来的都是你们倭人?你确定带来的都是照顾这个尼子兴久的安全的武士?你离开的时候,他跟你说过什么,又是谁的意思,你心里竟不清楚?”
山本隆晴慌了。
这他怎么会知道的?
卫央所料没错,山本隆晴到来并不只是倭人自己的意思。
第四百六十九章 福威镖局
卫央说的含含糊糊的,所谓他是什么人也不明指,这当然要引起山本隆晴的怀疑。
他偷偷观察着卫央的脸色试图发现一点什么。
卫央道:“这就是了,你们怀揣着最大的恶意来,我怎么好意思不给你报以更大的恶意呢?这样罢,你们回去后,告诉那个尼子经久,让他派遣自己无论那个儿子去朝廷,在朝廷中的武备部门学习战术战法,再派一个儿子到西陲来学习,我不会因为你们带着试图偷窃技术的人员,就彻底地关上帮助你们的大门,当然了,你也不能怪我同样对待你们的敌人,那个樱井宗。”
山本隆晴心里一震,这是公然表示要两头都支持?
“技术的事情没得谈,东南地区如今正在打消灭倭寇的战争,最好的办法是在海上直接消灭他们的老巢,这需要你们那边的舰船,这些技术你们愿意透露?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就不要想着别人能给你办到,”卫央严厉道,“更不要说偷窃技术,一旦发现势必严惩,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等好自为之。”
山本隆晴沉默了片刻,以更加恭顺的姿态询问道:“或许我们可以用舰船技术换西陲的火炮技术。”
“这是你私下里的想法?我不相信你。”卫央耻笑道,“上国与你倭岛相隔万里波涛,朝廷的兵马打不过去,因此对你们的那点内斗没有任何兴趣,但你要认为中间隔着海,我就对你们没办法,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西陲的火炮技术虽然不怎么高明,但横跨不过百里的海洋挑个看顺眼的人帮一把,那还是能做得到的。这不是吓唬,你若是不信,你让你的人在我这里试着偷窃细盐提纯技术,玻璃生产技术,火炮改良技术,你敢动手,我便问皇帝请命,想必他也比较愿意让我离开西陲去往辽东,想办法对付你们这些人小鬼大的玩意儿的,我既想得出细盐提纯技术,自也想得到跨海作战技术,你等千年来想的都是以半岛作为跳板,我就想不到同样以此作为跳板消灭你们?”
这话,山本隆晴本不相信。
倭岛要是那么好消灭,元朝就已经消灭他们了。
卫央下面一句却让他恐惧了。
卫央道:“我听说,当年元朝皇帝忽必烈曾经派人攻打过你们,他的目的是征服那块土地,但我不一样,我就是为了报复。你敢偷我的技术,我便与你们对面的人合作,我们既不要你们那片土地,也没法控制孤悬海外一座孤岛,此事想来你们也是明白的,那就好办了,谁给的价钱高,我帮谁灭了别人。你说,有没有人愿意迎接我十万虎狼之师?我看,应该是有的而且不会少,那么问题来了,尼子经久要花费怎样的代价,才能让我满意?”
此事真可行。
山本隆晴心里很清楚。
那些大名多的是愿意借助大明改朝换代的,哪怕那些高明的大名不愿意引狼入室,那些势力较强大但又不是很强大的大名也会这么去做。
最要命的是,大明皇帝很愿意为了分化西陲的力量而把这位骁勇善战的将军调到辽东那边去的。
山本隆晴彻底打消了原来的念头,但若是能让尼子兴久到西陲来学习明军的战术战法甚至学习一些中原的武功那也很好。
“那么,尼子兴久阁下到了西陲之后,大将军能否保证他的安全?”山本隆晴起身询问道。
卫央摇头道:“这还是个伪命题,他要是不作死,怎么会就死,他要是作死,你说他会不会死?”
那就没得谈了。
卫央高深莫测地道:“当然了,你们的对手送来人学习,你们也可以试着下手,单位奉劝你最好不好试图跟什么察合台人,什么鞑靼人,乃至是什么瓦剌人联合。你若帮我们西陲军民的对手对付我们,你猜猜,我若逼着鞑靼人渡海——”
山本隆晴脸色郑重,那个女侍者却轻轻笑了一声。
鞑靼人?
他们会造船吗?
“看来你是不以为然的很啊,那好办,我们试一下。”卫央轻笑道,“东南沿海多得是倭寇,想想办法搞几条船还是没啥问题的,我们不如来做个试验,反正吃亏的是你们倭人,我所付出的无非是想办法弄几条船,弄个造船厂,有钱,我们这有钱,不在乎那几万两几十万两的银子的,反正船做好了有的是买家,何况,我听说倭岛什么都没有,就是银子多,大约是几十万两轻轻松松就能拿出来吧?”
这……
“要打到倭岛法子原本只有一个,那就是突破现有的造船技术,尤其是龙骨。”卫央真真假假一通忽悠,不,战恐,他问道,“但以现有的造船技术,如果知道洋流的规律,应该还是能到达倭岛的对吧?天朝东部海域是太平洋海洋气候与大陆温带气候与寒带气候带的交界地处,太平洋暖流与大陆性寒流碰撞极其频繁,再加上厄尔尼诺暖流的影响,倭岛附近多发台风现象。当年忽必烈东征,就是没有了解这种气候现象,因此才被你们躲过一劫。但我知道这些规律,有的是耐心等待,十年八年,总能总结出自然规律,跨越鲸海也就不成为了什么难题。”
他提议:“不如你回去,就守在家门口等着,不定哪天我闲来无事静极思动了,也就到你家串门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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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隆晴听得满头雾水,这人说的都是什么话?
“不明觉厉了?这就对了,你要是明白了,你成大名了都快。”卫央道,“好了,多余的话就不能说了,我就这么点底牌,打给你看干什么,请回吧!”
山本隆晴满脑子都是什么洋流,还有什么这气候那气候。
他觉着这些话是作吓唬他的,可他又觉着似乎……
就好像真有那么七八分道理!
“此人太邪门,他知道的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但未必就是错的,还是要加强戒备,坚决不可令他到辽东,那是个祸害!”出了门,那女侍者低声道。
山本隆晴默然无语。
这是他们能决定的吗?
卫央却没有因为一时忽悠住了这帮王八蛋,就认为又什么沾沾自喜的。
对这些王八蛋,我们实在了解的太少了。
自古以来一直都是他们在主动进攻,什么时候进攻,在哪里进攻,从来都是他们做主,我们只能被动反击。
这对辎重体系的压力来说有些大了,若是他来打这场灭国之战,辎重体系的压力将会更大。
“没有一群很好的内应,就无法消灭这群古来觊觎神州的恶邻。”卫央连衣服也不换,背着手在地上走动着,他在想何处找可用之才。
第四百七十章 武林盛事不关己,一支人马出北庭
倭人的到来,让卫央心里的危机感越发强烈。
根据卫央那点世界历史知识储备体系,他只知道自己所处的时代,正是西方文艺复兴时代,他记得有一次给前女友发了一张《本山大叔的微笑》而被嘲讽“你连蒙娜丽莎为什么微笑都不懂还敢发‘本山大叔的微笑’”而特意去试图了解一下,结果只看了一下达芬奇的基本信息,就没有耐心继续了解了。
因此,他记得达芬奇就生活在这个时代,大约与当今皇帝是同龄人。
那就是文艺复兴的一个标志性的人物,他的出现最起码说明西方已经开始解放思想。
然后是什么?
卫央既不懂米开朗基罗,也不知米兰,他只知文艺复兴之后,便是工业革命,更知道两者之间的时段,就是神秘的海洋向混沌的人类展开了神秘的面纱。
也就是大航海时代,带血的伟大的大航海时代。
西方在觉醒。
东方也没有闲着,倭人在随时准备一统,一统之后就到了……
嗯?
“黑船事件我是知道的,但在此之前……”卫央心中不由浮现出王莽同志说的那话,“东海彼岸,世之良田,有我商人,建殷地安。”
此中,大有可为啊!
“左右倭人都是要被黑船搞醒的,与其被新爸爸搞一顿,不如被自古以来的爸爸搞一顿,他们熟悉了我们,接受起来应当是更通顺,若不通顺那就是需要再捅捅。听说,那边银子多,在全国初级工业化没能实现之前,银本位加粮本位的经济体系应该是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的。”卫央心想道,“所以,搞他们,既是自古以来,又是从今往后,还有大利可图,何不搞之呢?!”
搞人,首先得有人,对方车马炮已经摆好了。
我们的人更在何处?
“此时不可急,当缓缓搞之,但应该先建立比较成熟的、富有进攻性的、极具侵略性的人才队伍,西陲没有这种人,但……”卫央轻轻一笑,“没有枪没有炮,想办法自己造;没有急先锋,这不是遥远的东南沿海还有一群西洋人吗?!”
小郡主进门,见他笑容十分温和,心中便知又打谁的主意了。遂问道:“几个倭人而已干嘛那么兴奋?”
“这什么话啊,我只是觉着他们挺好玩。”卫央道,“我军在东南沿海有没有情报点?”
“果然。”小郡主笑道,“没有情报点,开设几个也就是了啊,你要找他们拿什么?他们那边据说银子挺多。”
一听到银子,冯娘子嗖的一下就出现在屋里了。
她形容端庄,目光温柔,细声细气说:“要给倭人卖细盐了吧?那一石可就得数钱文,用银子结账最好了,此事交给我。”
卫央惊奇道:“我为什么不能不卖给他们盐还能把银子赚回来?”
……
这嘴脸,十分有让小郡主几个熟悉的德性了。
那打算怎么执行?
“倭人,不可信。这些王八蛋,千百年来一直想着上岸,一群海里的泥鳅还想当陆上的大虫么。”卫央道,“他们如今在自己啐自己,这是好机会。想一个法子,在东南沿海查找出倭寇的下落,打探到他们的落脚点,而后,找一些落单的,有航海本领的,最好又造船本领的西洋人,不论敲闷棍还是绑架,总之弄过来。待咱们这稳定之后,我想想法子去一趟辽东,或者去福建,最低的限度是保证他们五百年还在搞内讧,最好的结果是先洗一遍……”
不片刻,哈琪雅过来,既是奉命来询问建立东南情报点的事项也是汇报各处的动静。
昨日里,卫央说要借着各处在哈密建立情报点的理由出兵攻打四方,今日便有一些消息了。
哈琪雅详细汇报:“察合台密探的意思是先按兵不动,看咱们与朝廷的进一步动作。但我们判断,满速儿大概率不听。”
理由!
“有二,其一者,满速儿攻打叶尔羌,久攻不下需要增加兵力,一旦我们与朝廷对峙,他可抽走东边的一部分兵力,用来统一察合台各部。如今是满速儿汗位不稳固,他不可能等到上元节后再动手,他只能冒险一试。第二,叶尔羌的使臣到达京师,但很快被送到杨一清手里。”哈琪雅说道。
卫央坐直了。
“是,杨一清加兵部尚书衔,加太子少保。神英加兵部侍郎衔,调咸宁伯任甘肃参将,拜咸理将军,总督一应辎重务。”哈琪雅点评,“明显是冲着叶尔羌来的,只怕不用几天,杨一清的文书便到了,要求我们为叶尔羌提供粮草辎重,乃至于火炮。”
“他是想找死。”卫央慢慢坐回去,“对杨一清神英等人的侦察怎么样了?”
“还没有情报传来,不过,那几个晋商很值得怀疑。”哈琪雅道。
卫央道:“他们当然值得怀疑,不过我如今看懂了,这是杨一清提前布局,要为叶尔羌提供支援。此事你们不必管,王府会拒绝他们的无礼的要求。到最后杨一清只能下场,三边总制的手中握着不少粮秣辎重,他们有的是法子给叶尔羌续命。你们重点关注一下鞑靼瓦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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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在东南沿海设立情报点……
“不要太着急了,你们可以和那边的一些大户人家联系一下,最好是武林中的人。”卫央刚说到这,虎子来通报,说是自称福威镖局的人来求见北庭侯。
林镇南的人?
“接触过,胆子小,会来事。”哈琪雅点头。
“搭上线,可以利用但不要重用,这个人跟各方关系都深,要防止他出卖我们的人。”卫央道。
而后命福威镖局的人来拜见,进门的是两个瘦高的汉子。
他们带着十来个抬着礼物的人,瞧他们的步伐不是内功高明的好手,但抬着的礼物不算轻。
那两人进门急忙拜见,口称:“小人福建福威镖局史达,祝廉航,奉鄙主林镇南之命拜见北庭侯,为北庭侯寿,恭祝北庭侯公侯万代,新年吉祥。”
“史镖头,祝镖头,你们也好啊。”卫央端坐着微笑道,“都免礼,烦请回复贵上林总镖头,欢迎你们在西陲设立分局,也欢迎你们常来西陲玩。”
那两个镖头又惊又喜,他们此来就是想请这位小郎帮他们说个话,能允许福威镖局在西陲设立分局。
外头可说了,卫小郎很难说话的。
可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第四百七十一章 嵩山门人皆蠢货,千里迢迢挨骂来?
“有钱一起赚,大家富才是真的富,请坐。”卫央瞧了瞧那几个趟子手,夸赞道,“久闻林总镖头一手辟邪剑法名震福建地区,手下都是精英啊,嗯,很好,”但是话锋一转道,“送礼就不必了,你们也都不容易,赚几个钱都是拿命拼的,这些钱,你们带回去。至于开分局的事情只要奉公守法,我们自不会为难。”
史镖头为难地道:“大人,林总镖头有令,务必要小人讲这些薄礼……”
“只怕是数千两银子的厚礼了哪里还会是薄礼,收回去吧,我这里不搞这一套。”卫央道,“分局打算设立在何处?安定卫还是北庭啊?”
那两人惊道:“大人怎会知?”
“哈密用不着,安定卫是出嘉峪关第一道门,自然要有个落脚点,北庭又是目前我们掌控的边界,你们要走西域路,自然要在那里又一个主持人的。两边都要开?”卫央道,“欢迎啊,此事没什么好为难的。”
祝镖头微微一沉吟,笑道:“久闻北庭侯不受礼,小人如今亲眼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啊。然而,薄礼难回手,再送回福建,只怕总镖头不但要怪小人们办事不力,还要羞了他的手。这样吧,晚些回去之后,小人当即令趟子手拿去换成银子,就以大人的名义,分发外城那些贫民,算是添个彩头,如此一来,大人既不会坏了规矩也不令小人几个跑腿儿的为难,于是各方都皆大欢喜,如何?”
可。
然后还有呢?
“细盐,倒不是要贩卖,只是自家要使用。”史镖头请求,“然鄙上还有些朋友亲眷,如洛阳金刀王元霸王老爷子,他们倒是想做一些细盐生意,正好与镖局同行,既少些麻烦,也节省一点往来周折,大人可否允准?”
准!
卫央的畅快连冯芜她们都很惊讶,你这未免对这个福威镖局看得太重了些吧?
“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小郡主嘲笑,“他若是慷慨起来你就得小心点了,天知道背后还藏着什么算计呢。”
这个,真没有。
卫央既不是要结交福威镖局,因为他们还没那么强大的实力。
也不是看中福威镖局的作用,这种面面俱到的人物纵然能有些作用那也是弊大于利的。
他只是简单地认为福威镖局对哈密有用,对西军有用罢了。
何况,他这般干脆连着答应下来两个请求,他们还能有颜面再提别的请求?!
史镖头祝镖头果然面色为难下来。
他们真还有别的请求,如今看来再提就是得寸进尺了。
地位不对等只能要脸面。
“要是还有事,可去找对应的衙门,也欢迎你们监督他们的工作,如果发现他们有玩忽职守的情况,你们可随时投诉,欢迎你们为西陲的安定和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咱们一起团结一心建立一个繁荣富强文明和谐的西陲。”卫央笑容可掬道。
两个镖头一看这情况只好先提出告辞,下次再见的时候看能否有办法。
他们一离开,哈琪雅当即要派人盯着。
“不用,让他们发展,壮大了,就需要人了,可以掺沙子,但不要吃相太难看,别人有的赚才会帮助你,走完别人的路,人家就得抢你的鞋子,情报这方面,你们如今最缺的就是耐心了。”卫央这下准备换衣服了。
这侯爷常服穿着威风是威风,可也太压抑。
会影响拔剑的速度。
又一次没等他动作,又有人来了。
这次来的是老熟人,嵩山派的丁勉和一个不认识的弟子。
“这是掌门师兄的亲传弟子,叫他石登达便是。”丁勉进门拱手道,“北庭侯好生自在,岂不知江湖有一桩盛事?”
卫央好奇道:“左冷禅又喧宾夺主了?”
丁勉:“……”
石登达面色不忿,但他也知道面前这人不但地位高超,一手剑法只怕早已不在二流之下,他曾听本派前辈说过,武功在他之上的狄修师兄便是被这人杀死的。
“你别不服气,左冷禅这人,有一点手段,但做事太过霸道,他干得出把华山派邀请五岳剑派同赴华山参研五岳派剑法的事情说成是五岳剑派在他领导之下共同举办的一场武林盛事。”卫央道,“如今广发英雄帖,应该就是华山派的反击手段之一,你没看你师叔都没反驳吗?你瞪的什么眼使的什么劲儿?还不许我说句话了?上一个这么霸道的嵩山派弟子如今坟头草三丈高了。”
石登达怒道:“本就是我五岳剑派共同遗失的武功……”
“你打得过风清扬再说。”卫央又一次扎了嵩山派两人的心。
丁勉苦笑道:“侯爷还是那么直接。”
而后拿出一封红色封皮的书信,郑重道:“掌门师兄感念往事,如今有亲笔书信在此,愿请侯爷往华山派一聚,也是为了庆贺华山派的高风亮节,侯爷若得空,还请拨冗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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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空。”卫央慎重拒绝,“有空也不敢有空,你知道,武林中少林武当跟我有仇,朝廷里那帮货恨不得我明天就被鞑子给打死了,我要是去华山,不定什么少林的十八铜人阵,武当的北斗七星阵,朝廷的大内供奉们,他们要一股脑上来,左冷禅能帮我抵挡几个?敢抵挡几个?!”
说到这,卫央喟然感慨道:“我这是为你们嵩山派减轻压力,要不然,我这要是出了问题,你嵩山派就得负责任,到时候,万一少林武当派因为早看你们不顺眼,就借着给我消消气的名义把你们给灭了,那江湖该多风平浪静啊。”
丁勉瞠目结舌都傻了。
说一句不好听的,你这挑拨离间也太拙劣了也太孙子了吧!
“好意收下了,左冷禅是想请我看一看武林的盛况,我这个乡下人当然也想见识见识武林的盛况,可惜,敌人不给我机会。”卫央趁机道,“过两天,待我军整顿完毕,我还得出兵西域,繁杂事太多,还是别去凑热闹。不过,我倒是想请左掌门来西陲一趟。”
丁勉心中当即警惕,你想怎么样啊?
左冷禅一到,立马关门放高手,然后一起围殴嵩山掌门至死吗?
“误会啦,你们误会啦,我就是想看看,左冷禅的寒冰神掌练成了没有。”卫央哈哈一笑道。
丁勉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此事,他怎知?
要知道那可是掌门师兄专门为了对付任我行的吸星大法而自创的一门独门神功啊,连他的几个亲传弟子都不知,这厮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还知道掌门师兄的神功还没有练成,至少没有练到大成?
他告诉岳不群了没有?!
第四百七十二章 战忽小郡主
卫央原本以为那寒冰神掌果真是左冷禅自创的,前些时候郝长老才告诉他那还是当年名震天下的青翼蝠王韦一笑的“寒冰绵掌”的一部。
郝长老说道:“左冷禅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正道枭雄,此人既野心勃勃又武功出众,算得上百年来少有的一个武林人才。但要自创一门神功何其之难,那不但要惊才绝艳的智慧,还要有极其丰富的底蕴。”
卫央对此话是深以为然。
郝长老又说:“五岳剑派算不上很有底蕴的门派,不然也不会因为一卷《葵花宝典》弄的调令如斯。左冷禅的师父算得上一个心城府极深的家伙,嵩山派夺取五岳剑派的盟主之位,就是他算计的结果。而神教与他们厮杀多年,正派众人凋零许多,神教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年名震武林的四法王、五散人,乃至左右二使难道就没有亲传弟子?还是有那么几个的,但都死在正派人士的手里了。青翼蝠王的绝学之中,轻功别人学不去,寒冰绵掌却被嵩山派得了,因此你说左冷禅自创了一门极其阴狠霸道的掌法,那大约就是当年明教弟子甚至神教不为人知的弟子死在嵩山派的手中了,他们拿到了那种绝学。”
他当年也是有几个同样学了寒冰绵掌的师兄弟的,但后来就活下来他一个。
为此,卫央根据记忆中韦一笑的武功路数,以及左冷禅在战斗中的表现,大概也推算出此人的寒冰神掌是怎么一回事了。
卫央看着脸色剧变的丁勉,和气地说道:“左掌门修炼寒冰神掌,大概也是要借助你们的独门武功大嵩阳神掌压制体内的寒毒,才可以抵消寒冰神掌产生的阴狠后劲儿,是不是这样的?”
丁勉面上浮现傲然之气。
“我知道,大嵩阳神掌配套的神功自然能克制,左掌门惊才绝艳至极,应当也能化解这门神功产生的冰寒之毒了。不过,寒冰神掌也好大嵩阳神掌也好,对一个人的性子影响太大了,左掌门作风太霸道,做事太狠辣必然也受此影响,我倒是劝你们,回去以后最好还是让她早日融合了吧,若不然,大嵩阳神掌的暴烈,与寒冰神掌的冰冷,早晚会害了他。”卫央道,“一旦左冷禅横死,嵩山派无人可以支撑大局。这对武林并不是件好事情。”
他这话似真似假真让丁勉无所适从了——他到底是好心还是歹意?
卫央并没有多少歹意——也就是歹意是有的,只不过没那么多而已了,他坦然说道:“大嵩阳神掌也就是个二流的武功心法,左冷禅能凭这点家底就能稳坐正派三大高手至少五大高手的位置,由此可见此人的不凡。他若是能把心思用在正路上,这也不失为我们中原人一个英雄豪杰。”
丁勉油然道:“北庭侯真是慧眼如炬的很哪,不错,掌门师兄只凭弱于少林武当的神功便可威震武林,由此可见天命所归……”
卫央哈哈大笑,道:“你就别自卖自夸了,左冷禅厉害是真,但还不至于到那般地步。少林派传承数百年上千年才有如今的地位,你当方证老和尚是跟你嵩山派单打独斗?!达摩院那些和尚哪一个比你嵩山十三太保差了?不过是欺负你们这些没见识的。千百年来江湖中多少门派都倒了,唯独少林派依然挺立?!方证老禅师在正道武林武功第一那是实打实的,但左冷禅这个第三乃至第五就未必了。”
石登达不服气地道:“江湖上人人都说……”
“我一年就能把左冷禅吹捧成武林第一信不?”卫央嗤笑道,“达摩院谁知道还有多少前辈高手在世,你们看到的只是人家愿意让你们看到的。武当派名列第二乃至于少林并肩,那是因为又张真人那样半人半仙的老前辈,再加上朝廷为了分散龙虎山的地位,这些年一直在帮他们。冲虚老道长武功未必就是正派第二人,但他就是正派第二人,你们也不想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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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人当即闭嘴不敢再多说。
他们可不敢点评天下高手。
卫央又说道,这次更诛心:“这些事,你们不明白,左冷禅肯定明白,岳不群也明白。莫大先生应当也是明白的所以遁入山林,整天装疯卖傻任凭刘正风让人笑话,泰山派那帮道士恐怕也不明白,恒山派三位师太未必不明白,但是无法说。我瞧啊,你们这帮蠢材,整天洋洋得意的吹嘘左掌门有多雄才大略,有多武功高强,你们这是在帮少林派乃至于魔教办事,我若是左冷禅,一掌一个把你们都毙了才能成就大事。”
丁勉张张嘴无语:“……”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啥?叫好也不是反驳也不像话。
为难!
“我若是左冷禅便不管什么五岳并派一事,这是什么事?我就帮着其余四派壮大,壮大到雄踞一方,壮大到不断分割少林武当两派的威望,”卫央道,“所以说,我佩服左冷禅也只是佩服半个。他这人武功很高,城府也算深,但做事太霸道,太没有战略目光,为了区区并派,便不断削弱五岳剑派的实力,可谓是蠢直又蠢,蠢得无以复加。可惜了,这些年他总是想着并派并派,如今好,华山派有了一位剑法天下第一的风老前辈了,嵩山派总体实力超过其余四派的优势不再了,你看他能怎么办?华山派召集五岳剑派齐聚华山上目的只是为了让各派把自己的祖传秘籍先拿回去,左冷禅又在捣乱,他是嫌五岳剑派还不够虚弱?还是想少林武当依然是虚弱到不值一提了?”
紧接着,他一句话让丁勉和石登达面无人色。
卫央斥责道:“东方不败武功了得,少室山一战为何会跑到西域来?少林派未必就没有与魔教达成默契,少林不号令正派剿灭魔教,魔教也不去少室山寻衅,唯独你们这些傻子,如今还乐不颠儿冲到前面,左冷禅为了‘对抗魔教的江湖首领’这个名头,至今还在拆华山派的台,你们真应该回去问一问这厮,他眼睛只看到眼前三寸吗?华山派如今团结一心,又有至少也是与东方不败,汪直两人比肩的当世剑法第一人,人家跟你争什么名头?此刻不一致对外防备少林武当算计五岳剑派,削弱你们拿到剑谱的整体实力去,却跑来试探我跟华山派的交情,你们是不是蠢?左冷禅,有你们这帮门人弟子,可算亏了他的一身本领了。”
丁勉捂着脸窜出门放声大哭。
你说是不是贱?
大老远大年初一上门挨骂!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一字慧剑门的传人
“你管他们干什么。”小郡主很是埋怨卫央的多管闲事儿。
卫央看着自己的侯服长叹道:“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吗?”
小郡主无言以对。
合着你觉着闲着没事就是骂人的理由?
“顺便给少林派添点堵。”卫央笑嘻嘻说道。
一帮贼秃跑西陲敢来西陲对他不客气,那就得让他们明白明白什么叫做求锤得锤。
“人家就不能质疑?”小郡主侧目。
不能!
“为什么?”小郡主不解。
卫央道:“忘了咱家还有几位魔教出来的大爷啦?”
啐!
小郡主转身就走,这厮如今是越来越过分啦!
但这家活说的有道理,像左冷禅那样的人心思都很多,心思多的人能联想到的也就很多。
“一旦五岳剑派能沉默几年,少林可就被动了,他们是武林领袖必须要有应有的姿态,魔教,他们得不时攻打一下,否则凭什么当领袖?如今就看左冷禅是否可以收敛自己的行为了,他要是放不下五岳并派的执念,在内,要被风老前辈爆锤,在外,还要接受魔教专门针对他嵩山的进攻,他损失会更大,”小郡主回头看看临窗而笑的某人,“最麻烦,还要面对这位热心肠卫小官人的撺掇与算计,唉,嵩山难,左冷禅也难,他干嘛放着大路不走,招惹这位惹不起的。”
矜持。
小郡主就是矜持,她忽然觉着这个人坏的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恶。
“嗯,人家才不是因为那句话。”小郡主在心里告诫着自己说道。
忽然,白珺茹匆匆赶过来了。
她带来了一个让小郡主很生气的消息。
少林的方生大师还在哈密,就在刚才他送来了一份礼物。
算是为忠顺王百年的礼物,而且是厚礼。
“少林派听说,老王爷修习的是鄙派《神足经》,方丈师兄命老衲将他手抄的一本送过来,恭祝老王爷身体健康,万寿无疆。”方生大师愁眉苦脸道,“善哉。”
这次少林可是出了大价钱了,只不过他也知道送礼的目的肯定达不到。
可是他怎样也没有想到,老头儿竟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怎地?
老头儿拿起《神足经》全本用了半天功夫看了一遍,特别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认真参研了半晌,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地,他竟将全本《神足经》全部背了下来。
而后将原本递给方生老和尚,老头儿满脸真诚地说道:“感谢少林派,这个,老夫刚才是参详了又参详,对比了又对比,发现老夫所学与你们珍藏的居然完全一模一样啊,看来,你们的心意的确很重啊,这番好意老夫心领,但是《神足经》那是少林派的武功绝学啊,老夫绝不敢夺人所爱。来,你拿着回去,咱们两不相欠。”
方生大师当堂就想哭给他看。
做人,怎么能无耻到这般田地?
“懂了,大师还没吃饭——快把上好的素斋准备一桌子,老夫倍感少林盛情难却,虽然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可这番心意必须要心领,大师请!”老头儿满脸认真、感激、肯定以及确定。
方生大师气血翻滚,他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惨绝人寰的老家伙。
可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小郡主的一声轻笑。
小郡主原本满心怒火,她知道少林的用心,是试图用这本秘籍,换取王府对少林派对北庭侯府动手的睁只眼闭只眼。
可老头儿这么欺负人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忽然从老头儿脸上看到了那个也很不要脸的家伙的气质来了。
这祸害是要把人带到什么阴沟儿里去?
方生大师下意识地向门外看了好几眼,那个祸害来了没的?
他还是不够心黑脸厚,要是让……那肯定面不改色绝不在意的。
小郡主走进门,拱手一笑道:“少林派这般厚礼,我西陲必有报答。不过,身为正道的魁首,武林的领袖,大师连华山论剑都不参与了吗?方才嵩山派送来书信,卫央给他们出了几个高招儿带去给左冷禅了,此事牵涉到当年一部《葵花宝典》引起的正道纷争——此事想来少鳞魮也是知道的,还是请方生大师尽快去华山参详,免得其中又起什么波折误会。”
方生大师还真不知道这些,他怔了一下才奇怪地反问道:“此事与我少林派有什么干系?”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卫央说,”小郡主笑道,“他说,当年有一位叫什么金庸的儒生,将这些事情一一记在了他的笔记中,个中内情他也没有细说过,不过看他的神色,应当是笃定此事与少林颇有些关系,大师哈市尽快去解决这些事情罢,多解释解释,武林中自然也就没有少林派的流言蜚语,事在人为!”
她发誓,这绝不是她胡乱编的。
这是卫小郎曾经说过的那些事情,她是串联起那些蛛丝马迹得到的严密的推断罢了。
错了?
错的是金庸,与我们有干系?
要不怎么说小郡主人缘儿好。
她的这番话,老王爷听了都觉着很有道理。
虽然听不懂里头神神叨叨都说了什么。
方生大师当即就信了,他连忙揣好秘籍,饭也不吃了,出门二话不说直奔东方而去,显然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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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到底有什么秘密,是少林高僧都不知道的呢?
大师心中有怀疑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知道的到底是否是真的。
“要不然,贫僧就想的少了!”大师心里十分想尽快回家。
师兄,你真有那么多秘密没有跟师弟明说吗?
少林高僧出门之后,老头儿奇怪地看了看女儿。
“我也不知道的,只不过听未央的意思,少林派这些年可没有闲着,他的意思是这些名门正派内斗比看上去更厉害。”小郡主立即去来纸和笔。
干啥?
“对,还是写下来比较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老头儿连忙放下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提笔赶紧把刚学到的神功写下来。
可是他还是不懂,卫央到底还知道多少武林中的小秘密?
“该不会是这厮随口编造的吧?”老头儿心里一怪。
但紧接着他仔细一想,便笃定这不是卫央的私货了。
少林武当真的就那么干净?
两派领袖武林多年若是没点卫央猜测的那种手段,他们能保持自己超然的地位这么久吗?
“这是卫小郎猜的,须与老夫无关啊,这一点要说明。”老头儿心里先给自己叮嘱了十遍!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大侠也有愚笨时
卫央没有因为嵩山派送来了请柬,就觉着自己已然是武林中的一号人物。
丁坚宿醉才起,吃了些酸汤面片,听说卫央又忽悠嵩山派,便跑来询问:“你就一点也不想去参加这些武林盛会?!”
不想。
卫央一点也不想。
他恳切地解释:“我以为少年时期还是要多学一些本事。”
丁坚不明白。
“就是怂了,打不过人家的时候不想出门。”施令威端着面片子碗靠着门框说。
卫央不满道:“前辈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这叫怂?”
施令威好笑:“打不过就不去打,那是明智人会做的事情啊,这有什么可感觉羞耻的?那你觉着这叫什么?”
“我这叫明智。”卫央十分肯定自己的行为。
郝大爷一看,酸汤面片好吃,于是也去弄了一大碗,端着过来蹲屋檐下晒着太阳,吸溜吸溜吃两口,一手端着碗,指头之间夹着筷子,回头很严肃地问道:“你知道明智和怂之间隔着个什么吗?”
敢请教?
“本事。”郝长老点评,“你如今的武功,我估摸着怎么也能跟丁勉这种高手打个一九开。”
这话就让梅长云不服了。他一直觉着西陲人对卫小官人的武功吹的太高了。
他也端着一碗面片,嘴里还说着:“这西陲的面片,好吃的。”溜达过来也蹲在屋檐下,但是稍微离郝长老远了点。
郝长老右手捏着一把蒜瓣张开嘴咬着蒜皮,呸,呸,然后一瓣大蒜就只剩下里头的,嘴里咔嚓咬一口,吸溜一大口面片,舒坦的啊的一声叹息,转着圈的沿着碗沿找几块臊子肉吃了,蹲着走两步放松一下,然后再吃两口。
这不是梅长云能接受得了的,他可以吃熟蒜但绝不吃生蒜。
这是一个江南人在西陲最后的倔强了。
梅长云请教郝长老道:“前辈此言有些言过其实吧?丁勉是嵩山派有数的高手,江湖上,连杭州武林也都知道他的名声,小官人毕竟年少……”
“我说的意思你还没听明白。”郝大爷嘲笑,“若初次交手,这小子倾尽全力,她能宰了丁勉。但若是第一次没能得手,往后见了丁勉只好望风而逃。”
梅长云不信。
“你们逛看着他每天学习基础剑法,却不知他的内力进展有多迅猛。三天不见便是一节增长,何况,这小子极善变通,个加减法在他手中都能够迅速化为己用,他每天陪着那几个丫头片子练手,只怕连三成的实力都没有发挥出。”郝长老笑道,“何况,他的武功特点就是悠长绵延不绝,你若是抱着和他颤抖三百余合的念头打,最后死的一定是你。”
梅长云只是不信,他就觉着卫小郎的武功应当跟梅念笙不相上下。
也就是江湖中最末的那种层次,还是被人吹的太高了。
“要不你试试?”丁坚斜目而视。
梅长云想了一下为难道:“可是我武功低微,连末流都不如啊。”
那你说个屁。
卫央始终笑着不说话,他如今到底表现出了多少实力连他自己都有些迷茫了。
说是二流吧,那倒也合适。
可若是二流之中也分层次的话他可能只是垫底的。
就是谁见了都能打得过的那种层次。
这也是卫央不愿意出门的根本原因。
丢人倒不怕,怕的是丢命。
这时,梅念笙也过来了。
这人堪称是一代剑痴,旁人走路是看风景,他走路是想剑法。
只不过,他所学剑法太差了。
卫央看过梅念笙舞剑,他的剑法比他的内功修为还差。
“念笙十六岁学武,此前一直是在家学文。因此他的武功只能算才入门,不过天分还可以,承蒙高人厚待,教了他一路剑法,一门内功心法。”梅长云笑道,他对梅念笙的武功还是很满足现状的。
更何况,能在华山派拜得高人为师父,那已经算相当的运气了,还苛求什么呢?
卫央道:“那咱俩差不多水平。”
梅念笙连忙谦逊地道:“晚辈……我……这个,我的武功还是很差的,万万不能算入门。”
他很有自知之明,因为前两天刚被青儿打过。
青儿学的独孤九剑还没有领悟精髓,也只能是照猫画虎而已。
但她原本学的恒山派的剑法已经有了相当的火候,何况她所学的武功心法又是顶尖的,原本就有叶大娘的独门心法传授给她,如今又学了九阴真经里的奥义,武功造诣再西陲都是排得上名号,防守反击绵里藏针的剑法就连叶大娘也称赞得很了。
就这样那也足以拾掇得梅念笙欲哭无泪,他每次出剑都觉着自己被死死的克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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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的剑法本来就不好,哼,什么扯淡剑法,”郝长老十分瞧不上眼,“你原来的师父是福建建阳的一字慧剑门的后代吧?早年间听说一字慧剑门被天山通报杀了个干干净净,只跑出去有数的几个人,这一字慧剑门精髓就在于一路‘周公剑法’之中,那算什么高明剑法?配套的内功心法也是狗屁不通,还不如学习《全真大道歌》,我瞧你的资质也不算太差了,多练十几年也会领悟武功心法与剑法之间的精髓。要不然,按照你这么练,这周公剑法只怕只能练成挨揍剑法,不要说打不过小丫头,就是一个五岳剑派的废物弟子也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卫央惊奇道:“一字慧剑门被天山童姥灭绝了吧?当年有一位剑神卓不凡……”
“那是自吹自擂的剑神,当年的武林之中人才鼎盛,丐帮称雄江湖,少林也得暂避其锋芒。只不过,历朝历代的高手,那都是各有各的水平,按照水平分为许多层次。卓不凡此人老夫也听说过,神教流传的一些江湖秘事簿里面记载过这个人。他之所以有一点名气,不过是大部分江湖中的底层人物没有见识过北乔峰的厉害,更不可能见识顶级高手的威风,因此才把这个人捧成了所谓剑神罢了。”郝长老耻笑,“不过是剑芒而已,这很难吗?!”
他一手端着碗,一手轻轻一伸便将梅念笙腰间长剑扯了出来,寒芒登时暴涨三寸,吞吐不定宛如龙息伸缩。
梅念笙骇然后退,这等神功完全出乎他所有的预料。
郝长老森然说道:“解风那小子练得降龙十八掌你们也都听过,卓不凡或许能打得过解风,但这能说明他打得过降龙十八掌?武功心法所创之人天分有高低,武功有深浅,见识有长短,阅历有薄厚,所创武功已然分了高下。一字慧剑门不过是一个连三流都不是的武学门派,你让他们有什么惊才绝艳的武功秘籍呢?你这剑法再这么练下去,你这辈子连二流行列都进不去了。”
梅念笙一时无话可说。
第四百七十五章 来,跟我学剑法
卫央深以为郝长老所言十分有理!
他原本以为,武功没有高低,练武之人才有高低。
可参研《葵花宝典》多年,他的感悟颇深。
这不是国术的世界,这是武功的世界。
武功是人创造的,创造武功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了高低,所创武功自然有高低上下之别。
梅念笙却不懂,他就像当年没接触过武功的卫央一样好奇。
他提到了一个武林前辈:“少林派当年有一位扫地僧,据说只是辈分高而并没有修炼太高明的武功……”
“少林说什么你便信什么?”郝长老耻笑一声。
那……
郝长老骂道:“那帮贼秃,越贼越秃,秃了更加贼,你当他们是什么好人?昔年那位少林派的前辈高人武功出神入化是不假,可谁告诉你人家就没有参研过高明武功了?记住了,少林派闻名于世的心法,就没有太差的心法。一个活了七八十年的人,静心参研其中的一种,那已经够一个人受用无穷的了。”
他又举了一个例子:“当年还有一位少林前辈高人,一生只练一门拳,却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你当那是拳法精纯到了极点,少林派可曾告诉世人那老僧练的是易筋经?武功低的人形成的圈子讲究剑法,但武功一道最根本讲的是内功,这也是那几个丫头片子为什么学了独孤九剑,还打不过这小子的道理。你剑法再高明,我李妮十丈一拳打来,你怎么招架这一招呢?你要么避开,要么你内功修为不到家,心里想到了破解之法了,手里却做不到这一点,那有什么用?”
卫央赞同道:“我听说当年北侠郭靖郭大侠便是出了名的手比心快,心里还没想到破解之法,手里已然反击出去了,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郝长老赞同。
他更进一步说道:“郭大侠那是在无数次搏杀中,在无数次枯燥的修炼中,一步步做到了手比心快的人,寻常人,聪明的有几个比他更努力?努力的有几个比他更有那份儿运气?更何况,武当张老神仙所创太极神功驰名武林,外人都说那是后发制人的典范,岂不知太极神功一旦运转,那便是抢先占据有利的位置,在十成保全自身之上,而后寻找反击之机,世人多愚钝,人家说什么他们便信什么,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未必每个人都拥有。”
梅念笙三观颠覆,绝望地看着郝长老。
要不您老传我两手武功?
郝长老笑道:“我可教不了你,我教你的都是神教的邪门儿武功,你练了也未必能成功,”而后指着卫央道,“你是他内侄,你问他去学,这厮有好几种天下少有的神功,他还能同步兼修,随便传你一两手也够你吃一辈子了。何况他的剑法中,有很适合你的一种。”
卫央没好气的道:“哪有这么卖战友的?”
梅念笙面红耳赤,好几番没能叫出一声令他小姨赏他几两年钱的称呼来。
但是这位小……那个官人,他真有那么高妙的武功?
怎么看着这都不是个正经人那能有什么正经的武功路数啊?
“你不适合学那几种神功,内功心法你适合学华山派的,到了华山后,风清扬前辈自会传授你,我就不多教了。”卫央伸手拿过长剑来,说道,“我这些年参详当年何足道前辈的《迅雷剑法》,倒也有一些心得,这门剑法可以教你,不过,你要记住一个简单道理,武功要循序渐进,你的周公剑法虽然太低级,但基础剑法是十分到位的。你可先学你的这路剑法,而后参详迅雷剑法,但若资质真足以令风老前辈看重了自然会教你独孤九剑,如此循序渐进,你未来可期。”
说罢话,他忽起一剑刺在空气中。
只听得嗤的一声,空气中发出电闪雷鸣般响声,施令威高声喝彩道:“这一剑寻常二流好手势难抵挡!”
“差得远,这不是他全部的实力。”郝大爷嘲讽道,“藏着八成实力,也不知又要算计谁。”
但这一剑便足够令梅长云瞠目结舌了。
合着这厮武功高强真不是吹嘘?
卫央缓慢地有刺出第二剑,但看着缓慢无比,可第二剑却追上第一剑留下的残影,仿佛一道紫雷追着一道紫雷,又仿佛一股浪潮赶着一股浪潮,绵绵不绝往一个地点汇聚,不片刻,三五招剑法过后周围人衣衫猎猎起舞,竟比那剑锋上的罡风吹得有人已经立足不稳了。
“这是你的剑法。”郝大爷目视丁坚。
丁坚道:“我那一字电剑如今早已改得不像话了,适合我才是最好的。不过小郎所学的这一路一字电剑,与迅雷剑法结合在一起,那便是他最擅长的先布局,敌人一旦困守在他的一个剑网之中,那就再也无法逃脱了。”
他示意梅念笙细看:“你不要光记着剑招,剑招是死的,他是在教你如何运用剑招,你看,这一招乃是迅雷剑法钟的疾电缠,其中又融合了武当派‘神门十三剑’的剑法绝招,取的是对方的手腕、手肘、肩窝,你武功低微,不解这一招的奥妙,但你要记住,不照猫,那就无法画出老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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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念笙暗暗点下头,他只见剑光如电有如神助天威,半尺剑芒吞吐,这里点一下,那里点一下,终于形成了一张白色光罩,大光罩笼罩着卫央,小光罩绵延不断地向对面展开缠绕,每缠绕一重,剑光便炽三分,终于见光大作,只听卫央一声轻迟,剑芒组成的外层的光罩悄然破裂,剑刃上下翻飞组成的钢铁罩却骤然出现在剑光里面。
“迅雷剑法,最讲究一个快,但不是一味的追求快速,要知道,你再快,也有比你更快的人,唯有绵绵不绝的剑意才能保证你的剑招不会被对手打断,剑招不断,进攻才不断。”卫央手中仗剑口中教导,道,“这路剑法虽名为迅雷剑法实则讲的是一路步法,进攻要迅速,后撤更要迅速,哦,这是我自己领悟的,何足道武功高强,大约是从不后退的,你也要分辨清楚。”
梅念笙挠头不已,不是说剑法么?
怎地又讲起步法来啦?
“傻小子,这是教你领会他的迅雷剑法,到华山之后给华山掌门禀报,”郝大爷骂道,“这厮最奸猾,教华山派用心竭力,对神教不假辞色,真是气死老夫了。”
卫央好笑道:“我贱啊?和他们为敌,还要教他们武功?”
忽的,梅长云惊叫道:“你已经能一边运功一边开口说话了?”
他惊了。
他承认看走眼了。
他笃定这人是个人才了。
梅念笙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卫央一边信手舞剑,一边笑语晏晏,半尺长剑芒宛如寒冰白玉,不随着他开口说话而有任何的变化。
第四百七十六章 仗剑斩明驼
任督二脉之于江湖中人,便如“先天”与“后天”之别。
打通任督二脉就相当于是先天的高手,真气流转随心而动,而若任督二脉不通,很难有人可以做到在战斗过程当中开口说话。
梅念笙知道这个,梅长云也知道。
因此他们是最震惊的。
卫央手中长剑锋芒吞吐不定,那是在运足内力的表象。
可他竟能开口说话,这厮年纪才多大点?
他竟是任督二脉俱通的高手?
不不不!
这不是我们疯了!
这是这个世道纯粹疯了!
要知道,小郡主惊才绝艳,满江南找不到第二个能与她相提并论的人了,可她至今还在孜孜追求打通任督二脉成为真正的高手呢。
这厮何德何能?
“这是假的。”卫央言辞凿凿告诉那两个。
梅长云急忙请求:“可否透露一二?”
回到江南他也可以装高手了啊!
试想一下各派聚集的大会之上,他只要往那那么一站,手中三尺长剑锋芒吞吐……
“你就别想了,你连剑芒都练不出来,教你也没什么用。”卫央好心劝解道。
梅长云心里一痛感觉有些不想呼吸了。
“你们就听他胡扯,他是经脉俱通的高手,谁要信了他武功低微的话那就等于中了他的诡计了,”冯芜在一旁观看了很久,见这人竟又在忽悠别人,当即戳穿他的真面目,说道,“念笙,你习武日子还比较少,须当循序渐进,不可贪多着急。他教你的剑法你要学他的步法而不要试图领悟他的剑意,他的剑,那是一次一次地在敌军之中杀出来的,旁人学不来。”
梅念笙恭恭敬敬回答道:“是,念笙明白。”
卫央挽了个剑花笑道:“你也不要全都听他们的话了,你是极聪明的人才,磨练基本功是很要紧,但心中若不知练武功是为了什么,你也只能浑浑噩噩这辈子当一个纯粹的剑客。剑客的剑和侠客的剑,从来都是不一样的,剑客是为了追求杀人,侠客为什么练武,郭大侠早已说得明明白白。”
梅念笙考虑了片刻才说:“我愿得逍遥。”
“追求逍遥的人,往往都是最不逍遥的人。神雕大侠杨过武功够高了吧?他并不逍遥;风清扬老前辈武功够高了吧?他也不逍遥。好男儿生来就是扛重担的,扛得起重担,你才得逍遥。”卫央教导道,“你有生养你的父母,若仗剑万里云游四海,你那不是逍遥,你那是缺德。教授你武功的门派,你若是觉着那是约束你的,你不想着改变不合理的约束,却只想逃离,你也不是逍遥,那是懦夫,没良心。你连天下都没有见过,你谈什么跳出红尘?剑可以没有温度人却有温度,不要看了几个门派藏在山中,就觉着他们才是逍遥,虽身在山林,然能得与世无争?”
梅念笙琢磨了一下,眼前剑法飞舞,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懂卫央这番话,但有听得懂这一番话。
“那他们是什么?”他无意识的问道。
卫央道:“那是寄生虫,不事生产,不创造社会价值,还要吃香的喝辣的,他们不是寄生虫还能是什么?”
何谓寄生虫?
“就跟朝廷里那帮废物一样,尤其那帮所谓的贵族,这些个所谓隐士高人,千百年以来大多都是想要过贵族的那种不事生产却能剥削旁人的劳动价值而生活,还要活得很好的废物。不要学这些家伙,大丈夫生而为人应当横剑天下,乱世,则立不世之功。若是所谓的太平盛世,那也该先养活自己,而后求得帮助别人的能力。这就是劳动价值和社会价值。”卫央大肆灌输自己的私货,“我这剑,剑意便是‘立命,修身,平天下’。你若想学这剑法,也该知道这些基本的建议,否则你学不会,学会了也是被别人打成狗的货。”
众人一起默然,这人教唆旁人从不怕人家看出他的意图来。
“好,你再看一遍,‘迅雷剑法’很简单,就是要抢先一步,先发制人。”卫央仔细拆解道,“这招乃是起手一招,名为‘山雨欲来’,但着力在后面三个字,也便是,‘风满楼’,须灌注内力于剑身上,看似很客气,实则起手便封锁对手的肩井、玉堂,迫使对方往后退。待进攻之时,那便是狂风大作,直取对方的咽喉。”
他仔细拆解这招,先从正面应敌开始讲。
梅念笙拿着剑鞘学了一遍,感激道:“我知道该怎么用了。”
“还差得很远,郝大爷提醒你了,看步法。”卫央忽然脚下一转,极快无比出现在梅念笙身后,还是这招‘山雨欲来’,但却直奔梅念笙的玉枕穴,梅念笙心中吃了一惊,连忙要转身时候长剑忽然一坠从他肋骨以下斜挑上来,居然还是用的那一招起手剑法,梅念笙避无可避只好挥舞剑鞘斜劈下去格挡,不料卫央脚步又是一转来到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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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念笙手忙脚乱,三招缓慢使出竟让他眨眼间出了一身汗。
挡不住。
这样的剑法不甚高明,但却处处克制他用自身剑法抵挡的剑招,他只感觉到自己心中有一万个破解的办法可一个办法都用不出来了。
那种束手束脚的憋闷,让他只想不管不顾舍命狂攻过去。
他心中才一焦躁起来,卫央当面又是一招“山雨欲来”,他心中大喜连忙用周公剑法应对,忽的这一招又变成了夹带着武当派神门十三剑之招,剑锋在他手腕轻轻一拍,一股柔和的真气沿着他的手腕传递上来,神门穴连着跳动数十次,他知道若是在实战中他已经被封锁住几个穴位了。
“剑招是死的,剑客是活的,若不懂变通,只会低头练剑,那只能练成一个剑法教科书,”卫央道,“你的剑法颇有称道之处的,并没有郝大爷说的那么低端。不过,你与人比剑之时,只怕往往找的事那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你们客客气气,号称是点到为止,实际上,你们那是在玩耍。当然,你也不必专门去千军万马之中寻求提高剑法,这是我的道,旁人学也学不来精髓。不过,你可以找街头巷尾的混混小瘪三,街头实战也是提高的一种法子。另外,你也可以去钱塘江海潮之中对抗浪潮,杨过当年也就是这么练的。”
梅念笙挠了一下耳朵,他感觉这厮是怂恿他去送死。
内功不到家,你想去跟海潮打?
“只是不知道这位小%呃,那个,小官人,他真正的武功高到何种地步。想必,他心里想着自己能在海潮中练功,也便想着我也能在海潮中练功吧。”梅念笙心想。
第四百七十七章 别怕,只要疼一下下
卫央没有找海潮找虐过。
但他找过山洪。
那还是在前年夏天的时候,他在青海调查鞑靼土默特部的时候,有一次正好遇上山洪暴发,于是想起来杨过练功的经验,遂在山洪之侧,用长剑试图挑衅山洪,结果是十分的难回首。
别说正面硬刚山洪了,就是在旁边试图借助一点山洪爆发之力也险些被卷进里头。
内力修为没有二十年的积累,跟大自然对抗那就是找死。
当然以他如今的造诣,足以利用山洪提高自己的内功了。
但他有了寒玉床不必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他这人一心求稳。
三天后,梅念笙学会了一路剑法,他幸运的是能遇到卫央这样的在无数次搏杀中实践剑法的准高手当老师。
一招一式如何学习怎样运用,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用什么样的招数那是最宝贵的一般门派的弟子很难学到的武学经验。
与卫央对拆之时,他就如同跟千百个出招各不相同的敌人交手一样。
这是最难得的宝贵至极的武学经验,远不是前辈们传下的武学秘籍上记载的死剑招那么简单。
“我剑法已经突飞猛进,就算在华山派,想必也不是垫底的,如今所差的就是内功。”梅念笙夜晚与梅长云说道,他有些想早点去华山派学习高明的武功心法。
梅长云这几日也学了不少精妙剑招,他资质一般,但也觉着这些天来受益匪浅。
只是他不懂,卫小郎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明了?
“难说,郝大爷都说,他的武功无一不是上乘武学,他又是极其聪明智慧的人,更难得所辖苦功要比旁人专心百倍万倍,或许我们看到的连他的真正实力的一成都不到。”梅念笙也不理解。
梅长云半晌才说道:“我们也该回去了,姑丈大人虽说是命咱们看一看这位名震天下的卫小郎到底是不是良人,其意在于考察此人对你小姨是否用心,并不过问他本领如何,也不在意他的地位有多高。但这些锦上添花的附庸,那也是他的一部分,这次回去后,只怕咱们也要为你小姨准备新嫁妆。你可有什么话要带回去么?”
梅念笙还未细说,忽听门外脚步声大作,有人快步奔过来,人还在门外,声音传到了里面,那人又急又气说道:“小郎,盐厂遇袭了,有人试图窃取方法不成,掳走了盐厂的两个工人,说是什么从塞北来的,要咱们准备方子,明日清早去北山山顶换人去。”
卫央才入定,闻言起身推开窗子斥责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有话进来说。”
说完提剑而出,原来他依旧没有脱下衣服休息。
梅长云当即提着剑出来,见院子里进来了几个人。
一个是盐厂的护卫队队长,还有一个却让谁都没有预料到,金刚寺圆通。
圆通面有怒容,进门便说道:“贫僧在畜牧司学习到傍晚,便没有回去,晚上就睡在盐厂旁边,没想到那厮轻功那般高明。”
卫央摆摆手:“先别急,盐厂有没有人员伤亡?”
队长禀报道:“咱们并没有追上去,因此没有伤亡。对方只要提纯之法,逻卒发现对方之后,他便挟持了两个人,走街串巷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封书信,要咱们明日一早将方法送到北山顶。”
郝长老出来问道:“可知对方是什么人么?”
“姓木,叫木高峰,不知是什么人物。”队长道。
郝长老也不知对方是谁。
卫央却略微惊讶道:“塞北明驼木高峰来了?”
你知道?
“嗯,这个人,是江湖上一个不算太有名的高手,武功与青城派余沧海相差无几,算不上顶尖高手。”卫央皱眉奇怪道,“他活得不耐烦了,跑来招惹我?鞑靼人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才是——杨一清!”
他马上想到能找到这种江湖散人,还能驱使他们的势力。
木高峰对中原武林众人而言,不过是一个名声很差的小人物,但此人轻功高明,又是冲着细盐提纯之法而来的,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首先当然是此人贪婪至极,想在这个生意当中获取巨大的经济利益。
或者是想通过对西军的挑衅而达到出名的目的。
但这种可能性很小。
剩下的一个原因么,自然是背后有人指使而且帮助。
这个可能性最大。
“不错,贫僧也是这么想,若没有接应,他怎么可能跑得那么快?”圆通沉声道,“不过,杨一清只是三边总制,他敢惹怒西军么?”
“我去点兵马围住北山,他们的目的既然是细盐的提纯法,那就不会轻易伤害我们的人质,抓住他们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跟来的城门校尉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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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忖度片刻,便知这种办法没有什么作用。
“去叫老卒营,让他们把锦衣卫千户所一干人等全部抓了,搜查千户所。”卫央的话令所有人都愣住了。
郝长老奇道:“你是想打草惊蛇?”
“不,杨一清这种文臣名人,他们是不会与锦衣卫合作的,何况是哈密千户所。我这是搂草打兔子,顺带解决这个卧榻之侧一个隐患。”卫央道,“此外,我们也要做好人救回来敌人却没能留下的准备。是不是杨一清做的,就看哈密千户所被收编以后,朝廷会作何动静。另外,传我军令到军情司,叫他们严密关注鞑靼、关东诸部落,瓦剌,察合台与葱岭以西草原各部的动向。是杨一清做的他们会利用此事扩大我们与朝廷的矛盾,不是杨一清做的,他们必趁机加深我们与朝廷的矛盾,找出这个找死的东西,干掉他。”
为虑成先虑败这也是他的用兵之道!
城门校尉狂奔而去,早就看锦衣卫那帮三孙子不顺眼了。
卫央吩咐道:“你们先回去休息,此事明日一早我亲自上山。”
这……
“他们的目标是我,谁都知道盐厂最机密的环节掌握在我手中,旁人去了他们也不信。”卫央摸着剑柄道,“何况,我一把剑未必斩不了木高峰的脑袋。”
队长地过来一张书信,卫央用剑鞘托过来,自己站在上风向,用另一只手扇了点味道,仔细一闻脸露冷笑,上头果然有毒。
是木高峰的路数。
此人背负毒囊,伪装成驼子的模样可骗过了不少江湖中人了。
林平之不就是被毒囊里的毒液弄瞎了眼睛么,那厮也是个用毒的高手。
队长脸色一僵,他可是全程放在怀里的。
“下次要注意了。”卫央知道这些人没有应对江湖高手的太多经验。
解毒很简单,魔教那几位可都是用毒的高手。
处理完这里,卫央当即请郝长老与他同行,但却命顺子伪装成郝长老的模样。
第四百七十八章 我这武功还是太低了!
“他们要没有暗招那就见鬼了,我与郝长老这就出发,先去山上探察一番。你们不要先出动,王府会派人监控明日一大早出现在山下的所有人,何况,对方未必会在山上等我们,他们应该会有别的诡计。”卫央冷静地道。
高岚略有些担忧。
她想的是汪直出现了。
卫央也想到汪直很可能出现了,此人如今可就在关内。
“去得多,他们必然不会出现,他们可以不把人的姓名当回事儿,我们不能不当回事看。”卫央道,“但老皇帝不至于如此急功近利,我们若在家里留下几个人,他们便得忌惮嘉峪关的安全。你推迟赶赴贺兰山之日,我们再看看。”
那么要调动兵马调查吗?
“不,如今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挑衅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卫央不打算疲于奔命。
他提剑出城直奔北山,郝长老如一缕青烟等他到了山脚下的时候,人家已经在山上转了一圈了。
“金刚寺没有任何动静。”郝长老重点关注金刚寺。
早在预料之中。
金刚寺可能会参与针对西陲的阴谋,但不会参与这么低级的行动。
卫央抱剑立于山顶,郝长老身形一闪,消失在山林之中了,以他的轻功没有人能困得住他。
哪怕是东方不败亲至、汪直亲自出手也缺乏那个能力。
待天命,卫央走上山顶站在视野开阔之处。
这里可看到四处的风景,山下也可看到他。
但,敌人不会来了。
果然,不片刻有人上山,乃是山下寻常百姓。
“有一个驼子,叫我送来这封信。”来人道,而后踟蹰了片刻又道,“大人,他们凶得很。”
卫央笑道:“放心过你们的年去,他们成不了气候。”
百姓脸上有了一些笑容,又小声说道:“他们可不是一路人。”
哦?
木高峰又在玩什么把戏?
卫央打开信封一看,里面就一句话。
提纯之法留下。
“他们昨夜就到了,但天不亮就走了,咱们也不知他们去了什么地方。”百姓嘟囔道,“那个和尚怪里怪气,还吓唬咱们说要用人血洗练刀子,倒是几个官话说的很好的人颇为和气。”
和尚?
人血洗练刀?
那是血刀门的人了?
官话纯正的……
宫中的供奉?
“不至于如此大胆吧?”卫央正待要询问,忽听身后郝长老轻叱一声,有人闷哼一声,而后便是暗器落地的声音。
“你先回去吧,他们若再敢来,你告诉他们,我就在这里,只等他们两天,两天后若是不来,我还有要事,就不等他们了。”卫央让有些惊慌的百姓先下山去。
他回头一看,郝长老袖手站在一棵大树下,树下威顿着三个人,一个老者两个中年汉子。
“内侍,一品。”郝长老言简意赅。
卫央依旧不相信这是宫中出来的高手,他们不至于如此低级。
不过,一品高手又骗不了人。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心中想到宫中的供奉们的分层。
自王莽时代起这些武林中人多有投靠朝廷的,有的投军为军官有的投靠皇室,前者以官员的身份定下高低,后者则自不入流的杂役,到可以穿蟒袍的超品高手,超品之下,如朝堂官员一般,有从九品到正一品的十八个级别,对应江湖之中入门弟子到宗师高手,算是比较直观的一种级别了。
不过,真正的高手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定义的。
无它,这些跟权利中心极其接近的高手里面,很多都是皇帝为了便于控制这些人而渗入的沙子。
越是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皇帝就越爱玩这些把戏。
“如今的皇帝就很喜欢用这些办法控制大内供奉,什么勋贵的子孙,什么亲近的内侍的后人,只要有一些武功,皇帝都会赏赐他们身份,除非是汪直那样的顶尖高手,否则没有人能逃得过被安排的命运。”这是封不平说过的话。
他流落江湖这些年,大内也曾找过他。
封不平哪里肯为这些人之下,以他的武功做个三品供奉绰绰有余,可若是与那些连四品都不到,却穿着三品乃至二品供奉的衣服的家伙都要对他发号施令,他要能甘心那就太奇怪了。
卫央记得,小郡主也曾说过大内供奉之中一品足有百人,但一半以上都是完全不够格的。
郝长老方才说出对方的身份,但在这个身份之后又加了一个内侍便说明此人的另一个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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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贵勋就是皇帝特别提拔的心腹内侍了。
“是内侍,武功最多算三品,应该是混来的。”郝长老神色玩味,“那两个小贼或许还有别的身份,可以查一下。”
卫央拉起那内侍的手腕一搭,果然是内侍。
那人闭着眼脸色苍白不说话。
卫央也不欺负他,但却在另外两个气血充盈的家伙脸上看了又看。
那两人不由怒喝道:“姓卫的,你想怎么样?”
卫央琢磨片刻恳切道:“我这人忠君爱国,那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实。如今内侍之中竟混进了两个没净身的家伙,我得对皇帝负责啊。”
那两人浑身一颤,心中怕到了极点。
卫央缓缓拔出剑,在两人下身比划了一番。
内侍骤然睁眼,厉声呵斥道:“北庭侯难道想……”
“没事,就一下,就疼一下下,我下手贼快。”卫央挽一个剑花,微笑着说道,“刷一下,你们就永远不会再担心被我安上秽乱内宫的罪名了,麻烦把衣服脱一下,谢谢啊。”
郝长老忍俊不禁,这人的手段从来都是那么的不正经。
那两个中年汉子破口大骂:“姓卫的,你他奶奶的不是个好东西!”
内侍怒骂道:“你休想从咱们嘴里得出任何对皇帝不利的消息。”
刻意了。
你太刻意了。
“感谢你帮我剔除了一个可疑的对象,为了感谢你,我帮你再净一次身吧,听说你们每隔一段时候就要重新再体验一遍,我提前帮你解决了。”卫央拿着长剑颤颤巍巍地划破了内侍的外袍,又把另外两人提了过来,专门给他们找了个向阳的地方,让阳光照耀着他们的身体,而后开始慢慢地划开对方的外衣,忽的回头问,“流血多会死人对不对?”
郝长老奇道:“你还想给他们用上上好的金创药?!”
“不啊,我的意思是,光流血有什么意思啊,不如加剧一点疼吧,”卫央言辞凿凿地道,“他们要细盐提纯之法,想来是知道细盐好吃的,但应该不知道细盐还能杀菌止痒,嗯,增痛感。”
第四百七十九章 给我个说法
他伸手从袖子里一摸,先摸出一个药包,看了看,摇摇头批评:“这是上好的化脓毒药,怎么能拿出来呢。”又拿出一包淡黄色的药粉,又摇头批判,“我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了,这是上好的催春的药物,给他们吃了能有什么用?”
一连翻出几十个药包,最后才拿出一小包细盐。
“这个就很好了,嗯。”卫央和蔼可亲道,“麻烦忍着点,我下手很重的……就一下!”
内侍骇然道:“你,你居然来真的?”
明知他们的身份是大内高手,这厮怎么还敢这么大胆?
“你还真就不是皇帝派来的,皇帝派来的人,不应该是怕死怕疼的小人。”卫央叹息道,“没法子,我只好给你安一个吃皇帝家的饭,砸皇帝的碗的罪名。”
那内侍不惧。
但卫央又说:“为了平息我给你造的谣言,皇帝也只好下令彻查,找出你祖宗十八代,该刨祖坟的刨祖坟,该株连九族的株连九族——噫!你小子完了,连累了那么多人,说不定其中就有你真正的主子呢。”
内侍眼珠转了三圈,当即道:“我们是得知北庭侯被人暗算,因此前来相助你们的。”
“好的,谢谢了。”卫央忽然一剑砍在内侍的手背上。
内侍下意识地惊叫起来。
可卫央只是一剑削掉他的一层油皮。
作甚么?
“试一下吸烟的杀菌作用,你要是受不了了就大声的喊出来我不笑话你。”卫央说着就给对方手背上敷了一层毒药。
内侍大叫道:“不是要用盐吗?”
对啊!
“你都没中毒呢怎么用盐杀菌?光止痒就成?”卫央理所当然批评道。
而后看着那两个中年汉子,他考虑了很久,认真地询问对方的意见:“你们说,我要是把你们血刺呼啦地送到大内去,再命人宣告天下,说你们没净身就在皇帝身边呆了十多年几十年,你们说,会不会有人说,什么魏王是你们的种子,赵王是你们的儿子?”
那两人连声大骂道:“胡说八道!你是在胡说八道!皇帝定然不会信了你的鬼话!”
“是啊,皇帝信不信我不管,我只要让那么三五百个愿意聊皇帝的儿子不是他的儿子的人信了就行。至于顺带着对你们的主子有一点帮助,那也顾不得那么多,”卫央道,“我总的意思呢,就是想把你们的宗族亲眷都连累到这件事里面去,你们应该是贵勋家族的,还是特别送到大内保证家族利益的吧?这么算下来,哎哟,皇帝为了证明儿子是亲儿子,老婆是亲老婆,那估计就得让你们的宗族吃点亏了,夷三族,或者诛九族,那场面估计会很惨烈,你们想得到吗?”
想不到又能怎样?
“没事的,这没啥事的,到时候我会到你们的坟头给你们通报现场的惨状的,我这人最善于助人为乐。”卫央说着摁住一人的小腿,不由分说一剑刺了过去。
“住手!”那两人彻底崩溃了。
这厮太狠辣!
他真干的出那种在人家的坟头上通报夷三族诛九族的事情的!
但叫声并不是从那两人口中叫出来的,内侍也闭着嘴巴没有说话。
那是谁?
山下转出两个人来,两人身边还押着一人,驼背而面目丑陋,背负一把驼剑,面色愤恨还带着一点凄苦之色,活脱脱像一头憨厚的骆驼。
那两人齐声大叫,慢慢地走上山来时,一人警惕道:“北庭侯,抓你的人的人是这个,你把人放了,我们将他交给你,你自去寻找你的人。”
“好啊。”卫央大喜道,“还是你们会做生意。”
但他一转身,却将手中一个瓷瓶砸了过去。
那两人连忙一把推开那驼子,双掌齐出拍向半空打来的瓷瓶儿。
与此同时,卫央长剑一递,一剑刺穿内侍的心脏,又一剑抹过那两个中年人的脖子。
放人?
你当老子是傻子吗?
“你,你不讲信义!”那两人掌风拍碎瓷瓶儿大声喝骂道。
卫央哈哈大笑:“跟盗贼讲信义,你当我是宋襄公?”
但他与郝长老都没有出手。
那瓷瓶儿里头装的可是连汪直都能放翻的剧毒“悲酥清风”啊!
一瓶儿悲酥清风剂量很足,那两人望风而倒。
郝长老闭着气息过去将两人提了过来,目视卫央问他是否要留着。
“问不出什么,这种鲁莽的举动只能是某个蠢货干的出来的。”卫央一个箭步过去,先下手刺死那两个人,而后目视在地上翻滚几圈跳到十数丈外的驼子,奇道,“你是木高峰?”
那人并没有真的被擒住,他们的目的只是想麻痹卫央和郝长老。
驼子惊恐道:“你们想干什么?”
“不用问,他肯定是不会说的。”卫央挺剑直上,正好用此人的脑袋,试一试他的武功到底算什么水平。
驼子连着往后跳了几十步,大声威胁道:“你的人可在我手里!”
卫央不答话,只要杀了这人,西陲就这么大一点,掘地三尺也能把人找出来。
郝长老也没有闲着,虽然卫央杀死了那五个,可他到底是老江湖,知道若不将敌人挫骨扬灰,不定什么时候还能跳起来。于是他一顿寒冰绵掌,先拍碎几人的天灵盖,又震碎对方的丹田,最后双掌齐出,捏碎他们的琵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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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保险了!”郝大爷拍拍手放心地走到一边观战了。
那驼子肝胆俱裂,这两人一个狡诈聪明一个心狠手辣,他知道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了。
他倒也强悍,濒死之际竟将一把驼剑似的如风车般,宛如一万把铁剑交织出的一个钢罩,只听劲风呼呼,又看光彩夺目,用十二成武功试图先擒住卫央,再胁迫郝长老放他离开。
这就正中卫央的下怀了。
他凭着脚步灵活,将辟邪剑法施展开,只绕着驼子八方转动,忽的刺一剑,忽的刺一剑,剑法极刁钻狠毒,驼子不敢放松剑法,只好始终用十二成功力自保。
卫央连着数十剑,忽的心中想到自己如今的内功造诣。
他是不敢和小郡主的长剑碰撞的,但这塞北明驼内功造诣比小郡主低了何止一筹。
卫央想到这,当即一剑向剑幕中刺入。
当一声,一股巨大的力气传过来,卫央虎口一震手腕发酸,他十成内力,才堪堪抵消对方驼剑上面传递过来的巨大的力道。
卫央心中有数了。
第四百八十章 加强危机感,增强泼天胆!
“你不讲武德。”驼子信誓旦旦道。
他无法不信誓旦旦,胸膛扎着一把剑呢。
就在半刻前,卫央试探出他的武功之后,手中当即加紧了进攻频率。
辟邪剑法本就是快剑,讲究的最重要的一个核心就会凭着极快无比的剑招压制住敌人的招数令对方武功发挥不出来。
卫央的快剑比辟邪剑法还要快那么一两分,驼子驼子猝不及防之下连连中招,手腕神门穴被挑,大腿外侧又中了十七八剑,他正怒吼着试图强行舍身碰撞,郝长老自后头给他来了一掌。
郝长老的武功本就比驼子高明百倍,何况他又是偷袭,别说是驼子无力提防,就算是任我行还在黑木崖只怕也要避让三分。
他可是闲着没事就把九阴真经里的总篇练全了的啊!
卫央一剑刺穿对方的胸膛,在他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才问:“你就是木高峰?”
驼子橘皮似的脸上满是愤恨。
若是单打独斗,他就算一时被辟邪剑法压制,但他若想跑卫央拦不住。
可恨那武功奇高的魔教长老,他堂堂绝顶高手居然会背后偷袭!
“是,我是木高峰,你别想找到你的人了!”木高峰神色逐渐狰狞,瞳孔却不断收缩着。
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卫央用力一捅又往下狠狠地一拉,长剑搅碎了木高峰的心脏,待木高峰闭上眼睛了,他才拔出剑又在对方身上连刺十七八下,彻底断绝了对方生还的一切可能性。
郝长老奇道:“不想找到那几个人了?”
“有人会给我们送回的。”卫央收剑转过身,盯着在山路上疾驰而来的金刚寺众僧,带头的他记着好像是叫圆业。
众僧人冲到山顶,见地上尸体,又看到卫央毫发无损,均高宣佛号脸上露出后怕的神情。
卫央提剑问:“诸位此来,为救人还是为杀生啊?”
圆业叹息道:“卫施主,我等听到打斗声急忙敢来,怎会有杀生之念?北庭侯无事,那自然最好,不过,只怕将军要早些返回校场。”
怎地?
圆业道:“昨日鄙派一位故人到西陲,带来了一个惊天的大消息。”
朝廷?
“不错,江湖中最近安稳无事,最大的事情只是华山派召集五岳剑派请回各派剑法一事,但朝堂上发生了大事,天子遇袭!”圆业身体也有些颤抖。
他迟疑不定打量着卫央。
卫央皱起眉头,这如果是真的那的确是个麻烦事。
“别看我,这件事不会是我们干的,天子龙体康健才是我们西陲的福分,若不然,诸王夺嫡,伤的是国本,要是我西陲根本!”卫央沉声道,“你们那位朋友……”
“被贬谪的官员,不过是一个与方丈师兄早年有过一些交情的朋友,因为恐惧于此事,害怕诸王夺嫡会引火烧身,因此辞官归乡,不过,此人原本是武林中人,自知道以他的身份,哪怕是致仕也有人拉拢,因此来西陲寻求庇护,北庭侯可派人查询,他不过只是个言道官,这些人你是知道的。”圆业暗暗松了一口气,耐心劝解道,“江湖是小,国事当为大,将军……”
卫央仔细在他们的脸上看过去,他们还没有意识到那内侍的身份。
卫央遂说道:“此事与我们没有太大关系,只需静观其变就好。不过这几位,你们不认识?”
圆业仔细瞧着那几具尸体半天,奇怪地过去看了一下,忽的掩着鼻子回头惊声道:“这是阉人?!他们是大内的供奉高手?”
卫央至此笃定金刚寺不知这些人的来头。
“你认得出来就好。”卫央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吩咐:“金刚寺也该为西陲做点事情才是,这样吧,你们将这几具尸体送到嘉峪关内,交给神英,告诉这老小子,如果半月之内不能给我一个这些人的明确的身份,我将八千铁骑扣关,问他要一个说法。”
圆业竟神色郑重道:“此事交给小僧最保险,小僧立即问过方丈师兄这边去关内送信,只是在此之前……”
“我只给半月工夫给你,半月后无论神英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都将亲自登门问罪。这些事,神英或许不知道,杨一清应该清楚。至于还留在关内的汪直,大概也是知道的,你告诉他们,此番出兵横扫草原定然没有好收成,别让我把怒火倾泻在他们的头上,尽管我知道这些人不是他们派来的。”
圆业震惊道:“上将军要出兵草原了?”
“从来只有他们游牧骑兵来我中原边境打草谷,我也想试一试我们到底能不能也打一回草谷。”卫央道,“记着,半个月。”
而后走过去,一脚踢翻塞北明驼木高峰的尸体,将他反转过去,剑刃在背上一划,但只听噗的一声只有清水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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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假的。
郝长老不解其意,但想到卫央说木高峰背负的毒囊充满了毒水,当即便明白这是假扮的,他心中电转疾思,立马明白了卫央的意思:他是要逼着三边总制出兵鞑靼,无论这个假木高峰是不是杨一清派来的,朝廷都必须给西陲一个明确的说法。
那么真木高峰来了吗?
“走,下山。”卫央提剑展轻身功夫,几个起落便到了山腰,众僧人瞧见他疾如闪电般的轻功术,彼此互相看了看,知道这是在对金刚寺示威。
他心里,始终都没有相信过金刚寺。
“圆通师兄如今离心离德,整日混迹于市井街巷中,方丈师兄又不准咱们下山惹事,可北庭侯的意思,似乎并不是要限制甚至取缔咱们在西陲发展,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一个年轻僧人嘀咕道。
圆业漠然道:“他在等放出我们的机会。”
什么?
这……
不可能的吧?
圆业叹息道:“此人心志之坚定世间少有,更是武功出众心思缜密,在他的手下生存,并不比在马黑麻手下求生容易,你们要小心,万一犯在她手里,他是不会对咱们这些人客气的,此人不喜欢我们这些人的存在的。”
可是,为什么啊?
“大概,咱们不符合他心中所想的模样吧。”圆业深深叹一口气,弯腰提起几具尸体转身就走,金刚寺要寻求发展,就必须有所作为,也就是展现金刚寺的价值。
因此,这一趟关内之行,他料定主持师兄定会欣然同意。
可是,心狠手辣城府极深手握重权的北庭侯,他要的果真只是一个解释吗?
圆业不相信,他了解这些在衙门里摸爬滚打的人。
他们的所图哪有那么简单!
第四百八十一章 汪直东归日,秦王西来时
卫央赶回城内的时候,哈密锦衣卫千户所刚结束了一场厮杀,试千户石文义受伤,千户胡瑾连人带衣服被毒水腐蚀了拇指大小的一块地方。
“还好,发现的快,若不然今日十死无生!”胡瑾一边用清水冲洗着皮肤上残留的毒液一边心有余悸,包围千户所的老罴营可不看他是谁,若不是这场战斗,他此刻只怕早已被押送到侯府了。
可他不明白,北庭侯怎么忽然对他们动手了?
石文义一脸茫然,他们如今做事情越发小心,别说随意抓人了,就是想去王府请安,也得先看过老王爷的脸色愿意不愿意,若不愿见到他们那就趁早滚远点儿,好的一点事老王爷毕竟还是个讲究人不会对他们这些出力气的人有太多恶意。
卫央远远瞧见一条人影在墙壁上走高窜低,他本想要击杀,但见那驼子武功之高,显然已在他之上,比方才交手那人高明了何止有十倍多。
“让他去,跟着他正好找到是谁在策划这起阴谋诡计。”卫央道。
郝长老有些忧虑此人还会回来。
“他肯定还会回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完成任务,但那不是好事吗,只要敢回来那就是我们的机会。”卫央道。
那的确是木高峰,他也看到卫央了。
“卫小郎且慢,驼子与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此番行事也不过是奉命而已。青山不改水长流,咱们江湖上交个朋友。”木高峰高声叫道。
卫央提一口真气喝道:“你再啰嗦半个字,我让你出不去这西陲三千里你信不信?”
木高峰心胆生寒再不敢多言。
卫央道:“一个偷鸡摸狗的狗东西,这一次饶你不死已是百般忍让,你也配示威与西陲?”
木高峰心中愤怒,但脚下却一点也不敢做停留。
他知道哈密城至少有两位数的高手可以轻易砍了他的狗头。
果不然,他刚一路冲到城门口,迎面站着两个人,他认识。
那个男的叫陈剑南,王府的供奉。
放在朝廷里也足够正二品的大内供奉了。
女的是他的妻子白珺茹,据说武功还在陈剑南的上头。
陈剑南抱着剑靠着城门根,全然没把木高峰放在眼里。
白珺茹长剑一震,一股剑气直冲木高峰的上五路而来。
木高峰心胆俱裂,这武功不是他能对付的。
他待要回头逃窜之时,白珺茹收剑,那一股子剑气正擦着木高峰的肩膀过,肋下一凉,他低头一看只见衣服肋下部位早已被剑气划破两道大口子,脚下一道三尺长的剑气将青石砖斩出一道笔直的白印子。
那是白珺茹手下留情了,她这几年向叶大娘讨教了不少剑法高招,自己修炼的又是道门神功,有一部分还是当年古墓派“重阳遗刻”,那里面多有九阴真经里的武功路数,若全力施威,那一剑小郡主也要用十成功力才能躲开或者迎面抵挡,何况区区木高峰哉?!
“北庭侯饶你一命,我们自不会在为难你,滚蛋吧。”白珺茹闪身让开城门,说道。
木高峰心中怕极了,也觉着羞辱极了。
本想施展一下自己的武功,好让姓卫的明白他也是个惹不得的高手,可没想到那厮的内功造诣竟然那么强横,一口真气足以令半个哈密城都听到了,更想不到的是就凭方才那一剑,以及路上来往的行人,他的塞北纵横来去,被王汗视为座上宾,被万户当成高人前辈的威风,俱都扫落在这城内了。
他一言不发,将手中驼剑还归鞘内,低着头一拱手,弯着腰看准路直奔城外而去。
不用问,他那个同伴已被杀死了,这个仇只怕这辈子他都无法报了。
忽然,他想到另一个可怕的问题。
卫央怎么没有问题那几个人质现在何处了呢?
难道他已经猜到了那些人被他放在锦衣卫千户所中?
卫央当然猜到了,原本只是猜测,但是看到锦衣卫千户所的狼狈模样就十分肯定了。
锦衣卫千户所修的并不豪华,甚至可以说有一些破败。
“这里原本是一个大户人家养小妾的外宅,因为比较隐蔽,锦衣卫哈密千户所第七任千户的手里变成他们的办公场所,这些年修修补补,也算锦衣卫在哈密没能早多大的孽,因此一直留到了今天。”卫央站在大门紧闭的千户所外头和郝长老说。
郝长老笑道:“倒是这院墙修的很高啊,外头根本看不到里面在干什么。”
这本只是一句普通的对话,可在胡瑾耳中简直就是一道催命的霹雳锁魂的诛心剑。
什么叫外头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感觉到自己明白了。
“快,把找到的几个人叫,不,请出来,你们几个马上请人来帮忙,把这院墙拆了,往后千户所不要让人看不到。”胡瑾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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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整理了一下飞鱼服,他没敢带刀出门,将自己的百炼钢刀递给自京师带来的随从小厮,弯着腰,他快步跑到门口,双手扯开门闩,小心地探出头先看了一下北庭侯的脸色怎么样。
老罴营全员到位,黄金虎黄金标这些老人如今都成了一城之主,如今的老罴营副将乃是义军的一个军头、党项的一个高手,还有从王府要来的一个二流水平高手。
那三个人各自带着一彪人马,刀出鞘,战马喷涌着怒气,马蹄在青石板上踩踏出踏踏的响声。
门口,一炷香已经烧到了底部了!
“好了,我与胡千户也是旧相识了,你不用这么客气,人呢?”卫央当即问。
胡瑾一转身,几个手下搀扶着两个工人出来了。
他们并没有受伤,只是被打晕之后捆绑了一夜血液不畅通了。
“你们做的很好,但以后囡遇到不是敌手的对头,不要鲁莽,不要追击,只要保证人的安全,一切就都在我们的手中了。”卫央责备道,而后温和的安抚道,“这一夜,你们家里人也担惊受怕的厉害,你们回盐厂洗漱一下,我让虎子哥给你们请个假,你们带薪休息三天。等复工之后,你们还要和其他弟兄一起接受表彰,忠于职守勇敢顽强该奖,你们不要推辞了。”
两人满面羞愧,他们自以为什么都没有做好。
“人的本事有大小,往后要跟着教你们武功的师傅多学本事才行!”卫央道,“为了盐厂,你们连性命也拼出去了还要什么?苦练本事,对得住如今的好日子,再遇到恶人的时候能活下来,就能对得住自己家人。何况,要说敌人也很强大,我不也没留住他们吗?!这是我们防守的系统性的漏洞,是我们共同承担责任的事情,回去吧。”
这也是他放走木高峰的另一个用意。
危机感,富足的西陲如今需要一种危机感迫使人居安思危。
第四百八十三章 好好的,惹她们干啥?!
这番话说的那两人心中总算高兴了一些,于是活动了一番拳脚回头恶狠狠瞪视着锦衣卫的人,半晌哼的一声转身就走,他们把锦衣卫当成敌人的帮凶了。
卫央站在门外道:“你们也不要往心里去,纵然是敌人栽赃你们,那也要拿出证据来。回头写一个报告,把前因后果详细地复述一遍,一式三份送一份到我家里来,胡千户若有空,你亲自送过来。”
胡瑾险些哭出了声来。
这么一小会他的后背已出了一层冷汗,当年的卫小郎如今可不是他能正面硬刚的大人物。
他要是真要血洗锦衣卫千户所,就算牟斌来了了挡不住。
好的一点事,看来他还是念及当年的一番情分的人。
“好了,公事说完了,该说说私事了,怎么,我听说你们如今算是被抛弃的弃子了?未来如何打算啊?”卫央并没有伸出橄榄枝来,反而好心道,“若是你们在这里过的不怎么痛快,我自有法子,让牟斌叫你们回去。”
胡瑾心中寒意更浓了。
卫小官人的确念着当年的情分,可他的宝剑已经出鞘那就断无收回去的理儿了。
他这是在委婉地劝说他早点离开这个征战之地。
胡瑾心中一半为朝廷而心寒,这样的人才忠顺王能拿出大半个甚至整个西陲与他共享,可皇帝竟舍不得一个开国公爵位。
这可是远征漠北,打得瓦剌人主动后撤三百里的年轻上将啊!
若是用好了,未必不能辅佐大明打出一个堪比铁木真时代的版图的上将!
对待这样的人物,你何必在乎一两个公爵王爵呢?
“赐婚一事,实实冷了西陲军民的心了。”胡瑾长叹一声道。
卫央却笑道:“此事皇帝未必放在心里了,我也没有放在心里,只是越王殿下很是看重,如今只伤了襄阳郡主一人,她是个好女子,很好的女子。跋扈是跋扈了一些,但她很天真,本该在江南过那快乐浪漫的小生活的,如今逼着她变成那个样子,这台不应该。”
胡瑾愣了下。
你这话若是让朝廷得知……
“我不在乎暴露什么弱点给他们知道,如果所谓弱点是心慈手软,我反倒希望天下人都知道。你们应该也有对于西陲军民颇有能力的人的性格分析表,你可以把这些汇报上去的,我不会在意。”卫央道。
胡瑾苦笑道:“我如今说话还有人肯相信么?”
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无非是刺杀那些下作的手段,按说,锦衣卫本就是做这些事的,可国之大事怎么能凭这些手段呢?”胡瑾既愤恨又惆怅,说道,“不瞒你,我们这些话,有一半出于私心,但有一半是真正的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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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道,能有一半公心已经很了不起了都,你们考虑一下吧,如果愿意留在西陲当一个锦衣卫的面子,只要能奉公守法我们也不为难你们,若是想离开,我也会跟汪直或者牟斌说清楚,强扭的瓜不甜,扣住你们的家人,那太下作了。”卫央嗤笑道。
胡瑾半晌无语。
他显然不能做自己的主了。
“想好了一起送过来,这几年我们几个都会在哈密,哪里都不去。”卫央忽然冷不丁问道,“赵王殿下没有让你们做什么事情么?”
“自然有,不过他的想法是……嘿,他算个什么东西,张牙舞爪待人太苛责,用到的时候就用银子收买,用不到的时候当你是奴婢,这样的主子,咱们锦衣卫可伺候不起。”胡瑾冷笑道。
那看来锦衣卫系跟赵王系的关系已经近乎于水火不容。
胡瑾低声道:“你也要注意,我得到的消息是对你下手后,陛下为秦王主婚。”
和谁还用说?
“小郡主待咱们素来不错,咱们也不想让这样的将才陷入朝廷那帮子只知道争斗的官僚当中去,若是不冒昧的话,我劝你们早些时候定下婚期。”胡瑾到底还是说了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也是一句极其危险的话。
卫央点头道:“这的确有一点保险,不过对那些玩政治的人来说他们还在乎一个手握数十万铁骑的女子是否曾经有过婚事?若是一纸婚约便能解决所有问题,我还用在这里等着几年之后成年了再说?你天真了。”
胡瑾嘴里有一些苦涩,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回去吧,你我彼此心知肚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们都有数,也就对得住这些年的交往了。”卫央道,“胡千户在我深入敌境那几年里面,还是做了一些很够朋友的事情的。你在西陲一天,我便不会取缔锦衣卫,他们也正是看重你这一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胡瑾心中一震,难道……
“你是边军出身的,世代都是军户,自该知道建功立业的地方。锦衣卫这个机构,应该有,但这不是好男儿建功立业的舞台。而且,对锦衣卫的使用也很有问题,锦衣卫这些年,还是出了不少好汉的,我佩服他们。”卫央道。
胡瑾再不敢言语。
卫央这话可不是拉近关系的。
他明确告诉锦衣卫,你们在包括西陲在内的敌境的行动,我至少是知道有那么一回事儿的。
卫央信步赶回家,路上与郝长老聊起锦衣卫的用处。
他不排斥锦衣卫,正如他不排斥文管体系。
“这些人,若说罪大恶极吧,但他们是鹰犬走狗,控制他们的事皇帝的脑子。可那帮朝廷大员何尝不是如此?比起这些锦衣卫鹰犬,哪一个朝廷大臣不是家财万贯、良田千顷、美女如云?他们骄奢淫逸,只是坏的被高门大院挡住了,老百姓瞧不见。但他们也是维持这个庞大的帝国运转的一部分零件,离开他们很多事真就办不成,办不好。至少维护疆域统一的问题上,这些人是有功劳的,也就像锦衣卫,有的硬汉子敌营卧底一辈子,他们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啊,”卫央道,“看待这些人必须要一分为二,看待我们也是要这个方法。”
郝长老不谈这些大事情,他反倒提起老罴营的将士们。
卫央到达之后,所有人当即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但卫央表现出对胡瑾或者锦衣卫哈密千户所的允许他们存在的态度之后,老罴营的将士们当即如漫天繁星悄然散去在人群当中。
“汪直要东归,秦王必西来,就如你所言,你的基本盘是他们,守住基本盘,什么都不怕。”郝长老话里有话地说道。
卫央懂。
第四百八十三章 你呀,总是想让我给你玩点花招
木高峰服了。
他一直以来都自认为不是个东西,如今他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不是东西。
在城内,他本就打消掉仅有的那点轻快之心。
城门口又是一顿教训。
出城不到十里又见到一人。
他认识,曾经的魔教长老,很有可能是西陲武功第一的文大爷。
“就你叫木高峰啊?”文长老双手放在袖子里询问。
木高峰沉着脸弯腰拱手道:“文前辈,北庭侯……”
文大爷点头:“我都看到了。”
那……
“你既欺负西陲无人,那我得会会你,相信我,不会让你很灰头土脸。”文大爷走过来。
木高峰都没敢想反抗,这些魔头做事你越反抗他们越下手毒辣。
文长老跟他面对面站着,片刻才奇怪道:“你小子怎地不逃跑?”
木高峰说道:“晚辈相信前辈是讲江湖规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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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长老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很清脆的那种。
“原来这就是木高峰啊,小脸也挺厚的。”文长老施施然在木高峰肩膀上拍了一下。
也没做什么,只是碎了他三段骨头。
而后,文大爷嘴里唱着“我本是,卧龙岗一散淡的人”,施施然就那么回去了。
木高峰不敢往东再跑,忍着肩膀上剧痛索性调头一路往北狂奔。
这下你总不能再有人拦路了吧?
他跑上北山,绝望地看着山脚下树荫下站这个白衣女子,她叫高岚,党项族女首领,西陲有名的高手,据说武功还在郡主之上呢。
高岚轻笑道:“你就叫木高峰啊?”
木高峰一张嘴,手里暗暗捏住一把毒砂。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敢说,什么也没敢拿。
那歹毒的女子居然抬起手腕儿,手里明晃晃拿着一把精钢手弩。
此时天气很好,阳光洒在弩箭上,蓝汪汪、亮晶晶的,仿佛草原夜里狼的眼睛。
你们西陲人都是这么不讲江湖规矩的吗?
“你心里定在想,西陲人不讲武德,是不是?”高娘子傲气横生,“那你想错了,西陲人是讲规矩的,可我家小郎君不跟你这种人讲规矩,我发誓要当他妻子,当然要跟着他,他不讲武德我能讲?你站着别动,要不然打死你!”
木高峰哇的一声哭的跟小顽童子似的。
明明是让人恐惧的话,可为什么听出了一种令他羡慕嫉妒恨的味道来了?
“你哭什么呢?”高娘子奇道。
木高峰拱手叹道:“木某恭贺贺兰侯与北庭侯早日成婚,比翼双飞,和和美美,那个举案齐眉,形影不离……”
他一串儿说出了几十个成语,高岚笑吟吟十分喜悦的全盘接受了,欣然道:“看来,你也是个诚心的人。”
木高峰心中一喜,连忙要说几句求饶华语。
高岚轻轻点头要求:“你这人虽然长得丑,却说话十分的好听呢,你再将刚才的话再说一百遍,不准错一个字,说!”
木高峰猛照自己的嘴就是两巴掌。
什么叫贱得慌?
他正在自责,忽觉脑后风声扑来,骇然之下蹲地就要一滚,眼前蓝光一闪,而后才听得机扩在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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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结结实实吃了一记白虹掌力,直打的木高峰喉头一甜,逆血翻涌到眼前,一时金光大冒,又见寒光闪烁已到面前,视之,是三尺青锋剑。
高娘子笑吟吟道:“你说的第一句话,是恭祝我与我家小相公早日成婚,接着说一遍!”
木高峰含泪运气大呼:“在下木高峰,恭祝……”
“错了!”又是一巴掌。
哪里出错了啊?
“你说的是‘木某恭贺’四个字,这四个字的意思就是,本娘子与我家小相公比翼双飞,举案齐眉,那已成事实,你这么‘恭祝’那就失去了这个已成事实的味道了。”高娘子……女魔头字斟句酌解析。
木高峰气血逆转一时狂恨得无话可说,于是闭上双眼,机械的重复了一百遍:“木某恭贺……”
高娘子心满意足,赞叹地说道:“你是个诚心的人,那你滚蛋吧。”
她侧身让开路,木高峰猛的睁眼,低下头一阵风似的,只见一双布鞋打屁股,眨眼间窜上山腰,他将逃命本事发挥出十二成。
高岚微笑道:“真是个诚心的人啊,为了恭贺我们早日成婚,你瞧他千里迢迢,不惜这么耗费功力地来,这是个好人。”
木高峰放声大哭,因为山顶上绿裙红衣长剑,一块巨石上还有个堵路的魔头。
“你方才说的,我都听到了,你说得很好。”小郡主目视对手。
木高峰大哭二声,他懂得规矩。
忽就在此时,旁边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他急忙一看,只见一个俏丽至极的少女,身穿鹅黄裙,脚蹬黑布靴子,背上背着一把剑,手里拿着锄头,正在路边刨坑,小嘴还念叨:“挖个坑,埋个人,添把土,用水煮,这样就毁尸灭迹了。嗯,我好聪明啊。”
然后回头看着木高峰,天真无限地憨憨一笑道:“你来啦?”
木高峰全面崩溃。
他知道,那少女名叫青儿,北庭侯最宠爱的小少女。
哦,大约是之一吧。
毕竟,冯大娘子是女子,高大娘子是女子,可还有个小郡主是少女,想必,北庭侯也是极喜爱的罢?!
心中刚这么想着,山路上转出个手提长剑的紫色罗裙女子,面目端庄绝色,气质雍容华美,脸上似笑非笑,手指按着宝剑把柄。
木高峰懂了。
山下讨好了一个魔头,山上惹恼了三个魔头。
怎么办?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那可是三个……
哦?
他这才看到,坑边站着一个老妇,一个真正的魔头。
“凭什么这样对我?”木高峰一身气力全部消散一空,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这是绝望了。
更令他绝望的是,叶大娘瞧着他看了半晌,不解道:“这么个废物,留着他干啥?”
“就是,惹了咱们还想跑,这也太便宜他们了。”青儿抄起锄头道,“不如打死吧,这种坏人打死一个就少一个,还为西陲人除了一害。”
木高峰大声叫道:“北庭侯已饶我一命,你们怎可让他言而无信?”
“不是啊,我又不是因为这个要杀了你。”小郡主蹙眉道,“我只是听你在山下说的那番话,心中十分不喜,你懂吗?”
懂了!
木高峰心头油然升起一股冲天的酸气,当即运气纵声高唱:“在下木高峰,恭祝平阳侯,忠顺王府郡主……”
然后就为难了。
要加那位冯娘子进去吗?
加,恐怕要被小郡主打。
不加,肯定要被冯娘子打。
怎么办?
木高峰左思右想不得要领,整个人疯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为不被家暴而努力的卫小郎
卫央有一点担忧。
他回到家才知道那四个魔头跑出去了。
“该不能把木高峰给打死吧?这人留着还有用处。”卫央很担忧。
郝长老哼哼几声:“我还以为你担心她们吃亏呢。”
“才怪。高岚的武功要比他高得多,何况,前些天我看到她偷偷在羽箭上面淬毒,随身还带有几斤悲酥清风,那能出问题?”卫央道,“青儿武功最低,但她对那独孤九剑领悟最深,真要比剑法,我也不是她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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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着你知道?
“我又不是个憨批。”卫央问,“晚上吃点啥?”
然后就听到鞭炮声里的木高峰的一百遍恭祝,这下卫央更替他担忧了。
于是跳到房顶上运足紫霞神功听,果然听到又是一百遍“恭祝小郡主”,紧接着,木高峰沙哑的声音近乎嘶吼的“恭祝冯娘子”的声音又响了一百遍。
这就……
太好了!
卫央神色欣喜,正要夸赞木高峰懂事呢,高岚一蹦一跳从外头跑了进来。
她跳上屋顶,在卫央身边坐下来,俏脸在他肩膀上蹭了几下,细声细气道:“人家都恭祝咱们了,你什么时候娶人家?”
卫央横她一眼,不知道咱们啥情况?
“哼,敷衍人家就知道说还小,当初那一剑,我怎地想来想去,都觉着你什么都懂呢?”高娘子娇嗔提要求,“左右你要尽快长大,一晃眼人家就三十好几了,老了,青春就那么过去了……”
停!
“那你说几句好话,好听的,人家想要听。”高岚今天十分痴缠。
卫央想一想,说话是不可能说话的。
他这人笨嘴拙舌,哪里能讲得出甜言蜜语来啊。
就是一偏头,在肩膀上那张俏脸之上嗯嘛一小口,紧紧贴了一下。
高娘子满心欢喜,眨眨眼忽然就,就想到可以怎么庆贺了。
卫央无语地看着她从袖子里翻出一串儿鞭炮,跳到院子里找了一根香,点燃了拿着上屋顶,小手儿掐着一个鞭炮,点着了,扔出去,鞭炮啪一声,她跟着哆嗦一下,然后钻过来一点,如是数十次也觉着乐此不疲。
她少有这般欢喜的时候,想想她为了族人们东奔西走,这些年雨雪风霜辛苦奔波,卫央心里浮出三尺柔和,于是伸出手要过鞭炮:“小心炸着手了,你来点。”
高岚眉目如画,笑得早春更暖了八分。
“怎地没听到青儿?”她把鞭炮扔到地上,抱着卫央的胳膊紧挨着,精致的耳朵竖起来听了半晌,奇怪的问道。
卫央好笑道:“你还不知道青儿?她只怕要百般刁难,然后才让人家顺着她的意思说。”
高岚嗯的一声,忽然悄悄地问道:“夫郎喜欢什么样的院子?人家到贺兰之后,请人家赶快做一个,到时候等你过去了咱们就一起住进去,嘻嘻。”
卫央在她额头弹了一下,笑道:“那么麻烦做什么?!”
高娘子大羞,眨着眼睛矜持地道:“人家看书上有说过的,什么山林涧水洗凝脂,什么满山红叶映寒露,这个……你喜欢这个调调吗?”
卫央一脸茫然:“猪油还能拿去洗?”
高娘子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让你给我装!
一口咬过后,高岚又伸手摸了摸,安慰似的拍了几下,然后她轻轻地哼唱着一首党项先祖唱过的歌谣,卫央听不懂,只觉着好听得很,又见高岚神色娴雅,靠在身边唱着唱着,声音渐渐低沉,原以为她睡着了,仔细一看,原来是嘟着嘴儿眨着眼睛不知又在计划什么。
“又想起什么来啦?”卫央好笑又奇怪地问道。
她的脑子里总是能想起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家里就她跟青儿两人想法最有意思!
高岚道:“忽然不想去贺兰山了。”
不想管族人了吗?
“有你看着肯定不会出问题,人家奔波了这么多年,难得有一个家,不想再分开。”高岚懊恼道,“当时就不该接这么大的事情,如今可好,你是不知道,日子过好了,还有些长老就觉着,哦,左右有了如今的日子作保障,何不再追求当年大夏国的威风?前几天我去看过几个人,直觉着他们的想法挺奇怪的,似乎就觉着我们理所应当让着他们才可以。”她有些紧张,“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没有人愿意追随他们的想法,他们还能闹出什么花招儿。让他们去吧,野心,通常都是与实力不匹配的,他们闹来闹去,族人们还是觉着如今的生活最好了,也就没人搭理他们纳西人了。”卫央拉了下高岚的手腕,摩挲着她的手心说道,“我心里有数呢。”
高岚喜悦至极连忙又劝道:“你也不要那么劳累,该他们走的路都给他们了,还苦口婆心那是招人厌,反而让他们亲自去试一试到底有些路能不能走,他们也就知道什么叫安生做人了。”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卫央不介意让有些人去碰壁,但绝不允许有人拉上高岚走歪路。
哪怕是利用她的影响力。
两人依偎着等了很久,再没等到木高峰大喊,正奇怪呢,她们回来了。
卫央跳到院子里看着青儿,青儿挺胸抬起头,骄傲的仿佛是一只小凤凰,只是耳根子都红了,一溜烟钻进屋里,半天也不出来了。
怎地?
“她最欺负人。”叶大娘好笑地道,“揪着人家到了坑边教人家一句让人家说一句,说不好还要打一顿,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教人家说了些什么疯话,你自己去问。”
青儿连忙道:“不说,打死也不说的。”
那就是很羞人的话了。
“让她自己得意吧,我们要商量一下,总是这么被动挨打可不行,须有一个较为稳妥的法子。”冯娘子号召,“大到西陲防卫,小到盐厂玻璃钢铁厂子,人有千日做贼的方便,我们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此外,我们进城时,哈琪雅也从外地回来,这几日她在搜查谍子,说各处已经有了举动,我军下一步如何行动也要有一个章法才可以。”
没想到,小郡主先拦住这个话题。
她原本一路就有些心事,只是谁都不肯说。
“我,我有话要与你说。”她示意卫央跟着她过去。
冯芜使了个眼色,拉着要跟着去看热闹的高岚先去商量盐厂的防务了。
卫央跟过去到了屋里,小郡主定定看着他,脸蛋红红的,眼睛里也有微微的羞意,半晌后,才细声细气地问他,这样就够了吗?
什么?
卫央不明白。
“你不是鼓励人家别人家的男子勇敢追求女孩子嘛?你呢?”小郡主偏过眼光看着地面问道。
卫央这下就听懂了。
这是要他用点令女孩子开心的方法,或者说,要表现他的诚意。
也是。
若是这么拖下去,那不成了水到渠成了么?!
还是要拿出点不太擅长的好办法的!
第四百八十五章 大明战神何其多
卫央很知道,小郡主为人聪明的令人嫉妒,又精通兵法,想让她高兴点,那不是很容易就办到的事情。
他很为难得挠着头请求:“能容许几天让我仔细斟酌一下么?”
“不能!”小郡主摇头,很直白地道,“你为人聪明智慧,世上少有,有用兵如神,纵横草原,扬鞭于塞北,那是太祖洪武皇帝,太宗永乐皇帝都办不到的事情。偌大的北方,你马蹄踏过便是国土,你所达之处便是民心尽归我,这点小事怎能难得住?你定要多说几句好听的。”
她偷偷说道:“我都看到了你跟高岚坐在一起放鞭炮,哼,我都看到了!”
明白!
没想到冰雪聪明的小郡主原来也向往那般简单的快乐啊。
卫央悄悄看两眼满心期待的小郡主衷心感慨道:“小了。”
小郡主脸色一冷,你又要拿你那还小的理由糊弄人?
我瞧你教别人追求女孩子的时候可不是一般的聪明哟!
“格局小了,马踏漠北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长剑所向处万众归心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卫央暗戳戳凑过去一点儿,感叹着拉起小郡主的小手手,任由人家甩了几下没能甩脱他的爪子,心情低沉地说道,同时两眼直看着小郡主的凤眸,“这些事,但凡有点我这样的经历的人可能都可以做到,没有我这样的经历的在军队中学习十年半载,也都能做到。这不是什么难事。”
小郡主转过脸去,是这人拉着她的手,可不是她愿意让这人拉着她的手!
这一点一定要讲清楚的。
她俏脸有一抹熏红道:“那还能有别的事难得住你么?”
“也不是很多其实,”卫央深深忧虑地说道,“最大的一个,就是怎么努力拼搏,好让自己有一点能力才显得不至于落后你们太多。”
这话就让小郡主不解了,他还努力努力才不显得比别人落后太多吗?
这厮不该是敷衍她的吧?!
“真心话!”卫央恳切道,“你看,论挣钱,我不如冯芜……”
“你又在胡说。”小郡主十分不爱这种太谦虚的话。
什么叫不如冯芜?
她就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还是很厉害的不过就是……
“真的,我就是想的注意多,要说具体执行,那还得是冯芜,她若是有我这样的经历,她定是世上最耀眼的商业女王。”卫央很有自知之明地道,“若是论接人待物,你别看那么多人经我怕我,实际上,他们是敬我心黑手毒,怕我心如铁石,但真要说本领,青儿比我强太多,她才是这方面的人才,你也看到了,咱家的里里外外都是她在与人交流,我是从来没管过,连有哪些客户都不甚明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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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这下反倒真认同了。
“那咱俩一样儿的人。”她点着头认真道。
卫央道:“要论及心志坚定如钢铁,我也比不上高岚。她为了族人,什么苦都愿意独吞,什么福都舍得共享,什么难办的事情都要想法子办到。与其说我对她同情多一些不如说敬佩多一些,从她的身上,我看到咱们华夏民族千百年来从筚路蓝缕,到金碧辉煌,又到跌得粉碎,而后举步维艰复兴,我听人家说过一句话叫,女本柔弱,为母则刚,高岚的身上,我看到的就是仿佛是一个记着祖先荣耀却未曾看到过祖先如何荣耀的母亲在抚养着自己的孩子顺利成长,还教育着自己的孩子要牢记着祖宗的荣耀,她实在是极难得的一个令人敬佩的女子。”
小郡主立马不说话了。
就那么看着这个很……就是那种很欠打的缺心眼儿!
你在我面前这么夸赞她们做什么?
当我打不过你还是怎地?
“然后就是你,”卫央披肝沥胆……不不不,就是纯粹的解剖自己的心灵呢,他诚恳地夸赞,“你知道,我这人从不看对方的身份是什么,洪武爷开局一破碗还为我们恢复了汉家衣冠呢,我平生最敬佩,最效仿一位老人,他也不是什么高贵的出身。我最亲近的热爱的父亲,他也是本领不大但却养育我茁壮成长的平民小老百姓,什么贵族身份,什么高贵的血脉,对我来说就是头一个要干掉的挡路的王八蛋。”
小郡主也看得出他是这样的人。
不过那位老人到底是什么人?
能让这人如同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那定是世上最有本事,最愿意与权贵引为死敌的伟大的人!
“当然,古往今来也唯有始皇帝能与这位老人比一比了,汉武唐宗,铁木真洪武太祖,他们也比不上。”卫央心中有热潮奋勇,亢声激昂道,“始皇帝也得加上他的列祖列宗才可以。”
那……
“我们永远也见不到这位如同父亲一般威严,有时候还真有些吓人的老人家,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卫央抽了抽鼻子,笑道,“所以说呢,我又不因为你出身有多么高贵,就觉着你是那么遥不可及对吧?你知道我的。”
那你干什么不那么亲近人家呢?
“优秀!”卫央竖起大拇指赞道,“主要是优秀的无法无天,你想想,古往今来的男子,有几个能比你更厉害的?更别说女子,这不是瞧不起啊,自古以来的规矩就是这样。但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能统帅千军万马保护一方平安,那就是天才般的人物,更何况如今我们又彼此接近了一些,我又认识到了一个天才般,但更加刻苦才有如今这朗星一般在天空闪耀,从此以后万古长青的小郡主,你说,我这心里能没点压力?压力那就是动力,我总不能躺平了等着你退步吧?那就得迎头赶上,你就说,就这,我都追赶的快马加鞭,若是走进你的心里,那又是何等的难事?”
这话小郡主分外爱听。她就欣赏这人这一点。
小郡主面色多了一些喜悦之情但也不悦地责道:“你何必在乎这些……”
“你当我在乎别人怎么看吗?”卫央苦恼道,“你是知道的,这婚后生活……”
小郡主素手一挥把这人爪子扔了出去。
你如今就想婚后生活了?
“再让他说下去,他定说出儿子都有……哼!”小郡主长腿一蹬就准备离开了。
他有那个意图就好!
哼,还以为你有多矜持,原来是怕婚后被老婆欺负!
谁稀罕欺负你了似的。
卫央急忙道:“正跟你剖肝沥胆呢,你跑什么?”
我怕你说出更不要脸的话儿啊!
第四百八十六章 塞上春风暖,能不忆江南?
小郡主嗔道:“哪个愿听你这么乱嚼舌头根子,你快把那话收回去,我听了就是了,你,你不要跟她们那么说,你再想些好话……”
忽听后头有人道:“什么好话啊?我也听一下。”
小郡主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有人能不知不觉出现在她身后了?
不是怕。
就是觉着方才那人的浑话叫别人听去了对他名声有损。
谁?
襄阳郡主满面的憔悴过来了。
短短十多天她原本丰润的面颊上已经有了颧骨外显,卫央看着也叹息。
她不仅仅只是遇到了情伤,最多的只怕还是对她那个爹的失望和痛心。
当亲情遭遇了权谋的算计她也受不了那么大的打击。
卫央曾说过,朱凌紫也是个很天真的女孩子。
可越是天真的人在这些事情面前受到的伤害其实会更大。
她浑浑噩噩的仿佛一个没有了一切光彩的木偶,机械地走过来,抬起眼睛毫无生气看了一眼卫央,又看小郡主一眼说道:“年也过完了,我打算过两日就回去。”
“想也不要想。”小郡主告诫,“你这样的失魂落魄,且不说路上就不够安全的,纵使回去又怎样?骄傲的小孔雀,灰头土脸的回去面对旁人的冷嘲热讽?!你就在西陲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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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郡主一笑道:“可也不能一直住着啊,该面对的还得回去面对才是。”
“如今不能冒险回去,”卫央接着道,“你可别忘了,如今五岳剑派齐聚华山了,你若是回去,路上万一有人算计……你可别忘了,西安府有一个秦王殿下,你以为有人不会利用你算计这个堂兄是吧?就住在西陲,不过我的建议在于,你总是这么待着也不是个缓解的法子,我建议你若是愿意的话,可在衙门里或者什么机构找一份差事先做着,若是贸然要回江南,我们也只好派遣兵马保护你回去。”
朱凌紫连忙摇头,她可不想再给人家增添那么大的麻烦。
“那就住下来吧,我若是你的话就在西陲住下来,通过工作学本领,跟着她们再学一点武功了,到时候一副全新的状态回到江南去,你看哪一个敢小看你,到时候再有什么不顺心之事你转身就走谁又能奈何你几分?有能力,自己可养活自己生存,这就叫经济基础实现了自由化。”卫央鼓励道,“我很看好你。”
这话让襄阳郡主目中泛起几分神采。
可她想一想依然觉着不好。
这给人家增添了不少麻烦事了。
“就这样吧,你若是如今要坚决回去只能是我们派三千铁骑保护着,若不然,万一出点事哪还有我们的责任呢!”卫央告诫道。
小郡主瞪了他一眼,你说几句好话怎么了?
怕遭你家暴啊!
正好在这时老头儿派人来叫他们三个了,说是有要事要赶紧商量。
这次来的是前些时候回了一趟老家的老妇,她依旧是满脸砍谁都不顺眼的模样。
她通报说道:“大概是关于出兵的事情。”
真的要出兵?
襄阳郡主也有些纳闷儿,但她心中想到的全都是自己那点子心思哪有功夫管这些。
“那你们去吧,放心就是啦,我来时明明白白去时当然也要清清楚楚的那才对得住你们的一番心意。”她倒也懂得礼数,但随口也说道,“若是朝廷的事情,我估计你们是想多了,就我所知朝廷兵马如今四零五散皇帝也掌握不到几个营了都,有赵伯伯在西陲,他还能施展他的权谋,若是西军废除了,他这个皇帝……唔,大约说句话,大内还是有人听的吧。”
这个消息对卫央来说十分震撼,但对小郡主却似乎全然没有任何影响。
她早料到了?
“我哪里能猜到朝廷之局,不过襄阳郡主说的话倒有几分可信,只是可信度不超过三分。”回去时,小郡主说道,“天子手握的兵力,也不过京营那几个卫,他年轻的时候可以居中调拨外地兵马司,如今他老了,大大小小的军头早已心怀叵测,说句不好听的话,一旦京师传来天子的健康不佳,八成的兵马都会有心思,剩下两成恐怕也都有变,就连宫中的宫女内侍也会又从龙之功的心思。然而,咱们这位皇帝,你越了解就越觉着诡诈善变,你永远无法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底牌,正如朝臣都不知他与爹爹之间到底还有多少友情,此人既薄凉寡恩,又极度渴求伙伴,到老来也是心思一天几个变化,猜测他会累死人的。”
那就是说皇帝是个神经病,没事儿就喜欢玩权术对吧?
王府内气氛沉闷到极点,老头儿一个人坐在殿内正吃酒。
卫央进门的时候忽然觉着老头儿有些孤单。
是不是该考虑给他找个老伴儿?
“你小子又想什么主意呢?”老王爷本能的警惕道。
卫央拱手唱喏道:“啊,老王爷,气色挺好啊?喝酒呢?怎不多炒俩菜?”
“不喝酒你让我喝啥?”老头儿扔过来一张纸淡然道,“你们看看吧,看看这位圣天子,这次到底卖了国朝多少军力。”
卫央示意小郡主先看,他凑过去打听了一下老头儿心里确切的想法。
比如,对找个老伴儿有没有那种心思了?
“我瞧着老王爷春秋鼎盛至极,按说呢,有些话本不该讲……”卫央打算先迂回打探。
老头儿暴躁地训斥道:“那就不要让你的话从嘴里喷出来——高岚怎地又没有来?”
卫央道:“襄阳郡主寻死觅活的,没人看着那能行。”
老王爷点点头,对此倒是很乐见其成:“这孩子也算倒霉,我看哪,赐婚的事情只怕还没有结束,你们先别急,看看这军事情报吧。”
卫央转头看着小郡主,朝廷又搞什么鬼名堂了啊?
“废物!”小郡主看完通报直接把白纸拍在桌子上了。
上头只有短短一则坏消息:“去岁,河套之战,京营三大营损失殆尽,保国公朱晖战死,监军太监李广战死,天子密令宠臣江彬重建三京营,诏魏王挟制总领军务事。”
卫央闻言心里甚至微微但清楚的抽搐了一下子,大明终究躲不过那一劫吗?
原来的历史上,瓦剌战神朱祁镇大送京营三大营,大名开国老兵几乎战死殆尽。
武侠时空中此事并未发生,宣宗皇帝驾崩时传位给朱祁钊,朱祁钊是个败家子,但还没有到为瓦剌人送上二三十万大军的地步,但河套连年战争,京营三大营、九小营总计三万人马数十年之内也都战死的换了几茬,但京营战力依旧是天下最强大的军队之一。
这一次怎么……
老朱家的猪子猪孙脑子里到底都想的是什么?
他们就那么缺“战神”称号?
“他妈的!”卫央心中甚至有些古井无波,但一句国骂脱口而出。
第四百八十七章 这小子好威风啊
卫央算是彻底明白朱凌紫说皇帝不敢对西军有太大的行动的用意了。
少了一个还算对他比较有感情的西军的统帅,迎接他的可就不是从容安排自己的儿子当皇帝了。
很可能就是越王一脉或者宁王一脉趁机翻盘,断了他朱祐櫎一脉……
哦,这厮如今改名叫朱佑樘了。
可这有屁用。
“还有比这更坏的消息吗?”卫央多少有些颇感讽刺。
皇帝想证明自己很行,结果被鞑靼人在河套地区教做人,他丢下数万大军,如今表面死鸭子还嘴硬,还要让别人为他的愚蠢而“自愿伴驾护行”。
这都是哪家史书上的规矩?
最让他无奈的是,老头儿今天摆出这个架势,明显是要求他不要对朝廷尤其天子太过分了!
箭在弦上,你让我硬生生地憋回去别发?
这什么鸟朝廷?反了他娘的!
这个念头在卫央嘴边一闪而过的时候,老头儿咳嗽了一声。
得,您惹不起。
那我还不能把别人捶一顿吗?
“我们可以保皇帝的安全,但绝不掺和他的夺嫡之争,尤其在必然越来越无下限,什么脏手段都使得出来的从今后,我们必须先保证好西陲的利益,没道理去给皇帝当鹰犬,尤其知道这个皇帝刻薄寡恩天性薄凉的前提之下。”卫央告诫道,“玩手段,我们才几个人?尤其还有个总是顾着跟皇帝那点交情的带头人时不时还摆带拉稀的前提下更比不上人家人多势众了。”
老头儿轻咳一声茫然了。
你说的是我啊?
“放心,只要军事上没有损失,别的方面该让的可以让一点。”老头儿有些恳求着。
卫央眼珠一转为难了许久才咬牙说道:“细盐价降两成——别急着感谢我,我这里也是有条件的。”
小郡主当即看了这人一眼。
你当我没有跟冯芜了解一些商场的战法?
“他说的两成的意思是原本打算降低一半,你以为他是舍不得少赚钱?”老头儿啥看不明白,当即道,“这明显是一副毒药,皇帝若吃了那也是饮鸩止渴,但他如今没有更好的法子,只有……他或许都看不懂这里头的意思,但他必然会看着市场被我们大量占据而生出警惕心来,所以老夫说,赐婚一事只怕还有波折再。”
那就不能不搭理吗?
“你能不搭理,我能不搭理?”老王爷告诫,“你那些商场上的手段,就别紧跟在盐价之后倾泻出去了,有时候,大义是个好东西,有这东西在,咱们天生就比皇帝少了一个手段方式,皇帝要组建京营,他会自己去筹钱找人,我的底线是不能从西陲找人,”老头儿看了一眼卫小郎,“若不然大明的京营不用十年定然被你弄成筛子,你小子恩威并用,先用金钱开道拿下听话的,再用人品拿下那些不太听话的,剩下的中间派自然会为你所用,你若想造反,他们就敢开城门迎接——想好了当了皇帝在哪登基吗?”
卫央想半天才道:“我打算在我家后院弄一个微缩版的紫禁城,我天天蹲里头求仙问道去,你说这办法好不好?”
老头儿冷笑:“我倒盼着咱们这位皇帝能够安心蹲在宫里求仙问道算了,那样还能少一些劳军劳民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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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那你最好希望这位猪头别学嘉靖那个奇葩吧,摊上那么个干啥啥都行自私第一名的猪儿,你还想安生?
“好了,叫你们过来,一是说一下这件事儿,皇帝遭遇这个打击之后,只怕他的日子也不长了,该让着就让着点儿,以你们的本领足以保证我们不吃亏。”老头儿叮嘱,“还有一件事,这些皇子也加快了脚步,今年是皇帝的七十五千秋,越王派人北上,宁王更是让一批工匠高手到了京城,汪直已经悄然回去了,但秦王派人已经到达安定卫,你们看怎么接待?”
接待什么?
有接待的必要吗?
“汪直东归未必就是给我们宽松的环境了,还是要提高警惕。”卫央道,“正好,我们去完成一下年前布局的任务,我去北庭,她俩一个去友谊城,一个去青海,同时检查一下路上的路况怎样了都。”
理由?
“犒军。”卫央道。
这个伪装再合适不过了,打着犒军的幌子多带些礼物过去,若不是就近检查是,谁敢肯定那就不是征战的物资呢?!
正说到这里,门外忽有人求见,闻之,原来是怀恩的儿子,李芳的几个子侄都来了。
这是卫央答应好的事情。
“叫他们进来。”老头儿使了个眼色,让卫央先到后面去。
干什么?
“给你打造好了上将的铠甲,你身材长高之后只要增加些甲片就行了,也不会浪费材料。”老头儿笑道,“按照你的习惯没有搞太重的甲胄,仿照大汉将军盔甲,一套既便于轻骑兵长途奔袭,又可让军卒们看到你的盔甲,有三套,一套皮甲一套铁甲,常穿的是一套布甲,我看着极威武,你不妨穿出来试一试看看那几个人怎么传递情报。”
呵呵。
“你要把这份警惕放在对付皇帝老儿的事情上,我们俩都能轻松许多了。”卫央背着手溜溜达达进了后宅。
老头儿眨眼看着女儿,意思上这厮如今可以公然在王府横行了?
“爹爹也学的越来越讨厌了。”小郡主脸颊有点热了,立马转身矜持的也进了后宅。
老头儿心里十分欣慰有加,于是送了卫央三个字:“这奸贼!”
片刻客人来到,先奉上礼物一车。
老王爷视之,是两份礼物,但装在一辆车上。
“怀恩李芳都是有心人,你们此来既是代表各自,也是对方同盟,老夫很明白。”老王爷目视两个高矮胖瘦均不同的汉子,一笑道,“好,点过卯自有人员带领你们前去赴任,记着,在西陲做事,秉承着公心就好,不用感觉为难。”
那两人一起答道:“惟老王爷命是从耳!”
又送上怀恩与李芳的亲笔书信,按照两人的身份大可以平等对待,但他们在书信封皮上都写了“敬呈”二字,显然表现得托付家里人那种感情多一些,这也是为了让老王爷心里不那么讨厌。
“这里还有家父为襄阳郡主送来的一些江南的小玩意儿,此事旁人绝不知情。”怀恩的儿子又命人送进来了一车礼物,直言道。
李芳的儿子明说一句:“家父说,襄阳郡主长于江南,自是时时念着江南的好,可回到江南,反倒不如在西陲的自在,些许小玩物,倒是能聊以慰藉襄阳郡主的思乡之情。”
这可不是小玩意儿,这里头还有襄阳郡主的母亲未出阁的时候在京师生活过的一些记忆。
由此可见,这的确不是皇帝让这两人送过来的,这是怀恩和李芳的意思。
他们要表达的也很清楚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天下名山僧占多
那两人说过几句便取礼物来细看,见有糖人儿一对儿,香包一对儿,还有一对儿风筝。
何意?
老王爷明白,拿起风筝看了看,那是连风筝木轱辘也一起送来的,显然是越王妃让女儿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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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大妹子当年也是心灵手巧的大家姑娘,这风筝是她亲自糊的。”老王爷喟然,“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应该还有书信?”
有。
一封是写给襄阳郡主的,一封是写给小郡主的。
“老夫不用看,你们送给她们就好了。”老王爷正色说道,“私事说完了,该说公事了。此番你二人一个要在哈密卫当差,另一个要去西宁卫当指挥,这两个都是最近陆续成立的卫,去了后,可须记着克己奉公莫要作恶,此及是西陲规矩,也关系你二人之上的长辈,须不可让人笑话。你们若做错,你家里的长辈只怕要无路可走了。”
怀恩的儿子从他姓,叫戴仲颖,是个壮实的敦厚汉子,闻言感激道:“家父多次叮嘱标下,若是我们做错了,不说别人,单文臣为了我们手里的位置,恐怕便要攻讦我们活不成了。”
李芳的儿子李小乙叉手承诺道:“小人没什么本事,兄弟却是个军中好手……”
“要学,你们家的大人既把你们托付到老夫手里来了,老夫也要考较你们每年学到那些本领,”老王爷笑道,“你是个谨慎的孩子,李芳提起过送来的两个人,有一个要在吐鲁番去当小旗的,想必你已让人去内务将军衙门报到,那也好,你们歇息两三天,小女要去青海点察,你可随大队一起上山。”
李小乙默默地记住了这件事,李芳告诉他,西军三个年轻上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简单,但为了避免某些嫌疑,他们兄弟俩可不能在谁的那边站队,带回去拜访北庭侯的时候若是有机会,也要提一提这件事。
没想到这话才在心里转了个圈儿,忽听有个变声期的家伙在屏风后头吩咐道:“为了不让你们被催促,你们最好还是在哈密多待几天再上山,今日我们出去的时候,必定有某些人的人跟上去,问你们打探消息的时候你们答是不答?到时候可就成我军将校了敢说那就是泄密。”
两人连忙躬身,虽还未见人,但闻声都说道:“是,标下就在哈密多待几天,谢过将军照应我等。”
后头一时转出两个人,小郡主换上了一身布甲,只见红裙翻飞如秋山,外头裹着象征性的布甲,腰宣三尺水,一边走一边扎头发,看样子真要去青海视察了。
还有个少年,怀里抱着两个兜鏊,都是大汉将军统领样式的凤翅盔,他身穿一领仿照大汉将军铠外形做的黄铜山文甲,底下衬着国红蜀锦袍,腰里挂一把寻常铁剑,走路还有些不自在。
这是穿新衣服的标准形象。
“你们坐下吧。”卫央点下头,而后抱怨道,“虽说是样子货可也十多斤,这么重的布甲穿在身上既不能抵挡冷箭,又增加了行动负担,就不能设计一种行军款式的军装吗?”
老头儿怪笑道:“那你拿出个样式来让辎重将军衙门去办。”
既想威武好看还想轻便简单,你以为一款甲胄设计那么简单的?
卫央也只能是抱怨,他到时可以不穿盔甲,可这未免在军中显得更加身份超然。
“这样也可以敦促练功,你每时每刻都有真气运行自然练功更快一些,不要那么懒了,何况你这番出门走的时候平路,要么你去青海我去北庭?”小郡主更抱怨,她和高岚要一起上雪山,既是看青海卫的建设,又要探察昆仑派的虚实,张芙蓉曾经说过,昆仑派还有隐藏在虚弱外表之下的雄厚实力。
此事以她两人的武功可保证无忧,若不然谁知道卫小官人会怎样浪。
这人浪起来千军万马跟不上,十万铁骑保护不好。
卫央一看她都只好穿上铠甲,心里也就平和的多了。
这就叫有福同享,这盔甲倒也的确催促他的真气运行更加迅猛了。
好事儿!
“辎重早已在校场了,你们自管去,记着到了目的地当先要养精蓄锐,然后再出发,不可用疲兵作战。”老头儿半真半假道,“不要急于求成,要做好打跟谈的两手准备才行。”
这次出发就是简单的年后犒军,不存在打仗的问题。
不过,样子做得倒挺足。
那两人当即明白卫央方才让他们在哈密多待几天的意思了。
这是要对某个方向用兵了?
西陲如今人才济济,小郡主高娘子在青海镇守的时候,卫央可在北庭出兵,无论是横扫草原还是突然直扑河套地区,西陲都是安定的。
但若卫央镇守北庭慑服草原诸部,她们两人又可以从青海挥军北上,在临洮府直接掐断朝廷兵马通往嘉峪关的通道,将河西之地尽收西陲掌握中。
若是两边配合得当他们甚至可三面作战而没有以前缺少人才的担忧。
“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老王爷催促,“记着早去早回,还有,要警惕顶级高手的刺杀。”
卫央拱拱手很随意地出门,让小郡主先去点兵,他先要回家叮嘱一下。
他绝不承认这是回去请假,冯芜深明大义怎么会教训他呢。
“去吧。”冯娘子果然小手儿一挥通情达理地准了本次出门申请。
一时间号角连营,有熟悉西军号角规律的谍子心中已是惴惴不安。
“这号角,分明是点兵出征的规律,你们听,长号十下,短号三下,这是要用兵。”谍子们狂奔而出。
不片刻,军马一时俱动,见一路出了校场,前锋直出西门,这是去那边的人马?
马蹄声中万军簇拥着几面大纛,朝廷大军也不用的一面巨大的“明”字大旗,旗下数十杆大旗上头绣着龙虎星辰,将一面红底黑字的“卫”字大纛拥在当中,大纛右侧是“北庭侯卫”字大旗,左侧一字排开三面大旗,第一个乃是“西军大将军卫”,第二个是“西军中军副大都督卫”,第三面却绣着“苍云”两个大字。
这是什么意思?
“此人的扈从大军,赵老头好阔气,竟舍得一军为此人亲军扈从。”谍子们揣着手看得仔细,“倒是老罴营似乎缩减了不少。”
知道的心中都知道,那是因为老罴营被并入苍云军了。
谍子们极目远眺,见大纛之下袖袍金甲,坐一批火炭般骏马,腰下悬铁剑,手中一把丈八马槊的卫小官人,他神色严肃,抿着嘴不知在想什么,大军拥护着一阵风般从道两旁的军民面前经过,眨眼便出了西门,而后辎重大军押送着上头崭新的笔墨写的“犒军”两个大字的物资,逶迤往城外去了。
犒军?
老子信了你的邪!
第四百八十九章 圣人门徒,其高几重?
大明五行属火,明军基本上都是以红为正。
军改的时候,有人提出以各色为标志,许多军卒也很赞同。
卫央当场否决了。
干什么?
是不是搞个正红旗正白旗之类的啊?
“杂色太多也会给辎重加重负担的!”这是卫央最大的理由。
本来棉甲的广泛运用就足够让他觉着很像“我大清”的装扮了都,如果再分成不同旗色那还不恶心死个人了?
他对哪个朝代都没有意见,不论是好是坏那都是我们的历史了。
可满屏清宫戏实在太恶心了,他厌恶的或许不是那个朝代,而是把那个朝代的垃圾包装成流量强塞给他的后人。
如今,看着满路正红战裙飘扬,他就觉心中喜欢。
“还是有些多,有些不必要的装备有点太累赘了。”卫央道。
几个将校策马立在身边都笑道:“这已经十分轻松了。”
“不能满足现状的,”卫央道,“首先,要把这个大帔和铺盖结合起来,尽量减轻人和战马的负重,还有着这辎重,骑兵每个人携带的装备太多了,就算我们的战马充足,一人双骑也足够拖慢行程的了,还是要催一下研发部,把功能可以合并的要合并起来用。”
大帔,就是许多穿越小说当中说的披风,实际上称呼并不是这个。
而且,那是在行军途中使用的,还有许多是小说作家或者编剧导演们强加给镜头的。
卫央研究过大帔,这物什完全可以和行军的时候携带的铺盖结合起来。
“白天可以当大帔使用,晚上或者可以当睡袋,或者可以当被子,一个队的搭配连成一片后,那就是一个帐篷,不过这在材料上还要进步,还要制作不同季节的搭配,前期要投入一些钱,后面才会看到效果,估计目前很难通过预审项目。”卫央多少有一些恼火,许多人光看到目前取得的成绩,而不看更大的进步空间啊。
麾下劝说道:“这些事倒可以不那么着急!”
才怪。
“农业的发展,会要求牲畜更多的投入到农业要求方向去,我们战马充足的情况很快会得到改变,而且也应该留出一批牲口交给农业人员使用的。”卫央道,“此事你们也要用点心,不要光盯着研究所那些人,自己动手有时候也能促进技术的进步。”
有寒风吹来,大帔猎猎作响。
这是北庭城的寒风,带着如刀子般的寒冷。
北庭已在望!
韩老汉率领北庭官员已在城外等候,不过在他们周围有许多敌军的奸细在游走。
他们也是为了打探西军这次东西两路齐头并出是为了什么事。
难道只是因为他们的奸细被发现了吗?
卫小郎可不是那么固执的人,互相派遣奸细那是自古以来的事实,他不会真的对此有什么看法。
“大概是想寻个机会,又要灭了哪个部落罢?”草原上的人们心惊胆颤地跑过来打探了。
东察合台的贵族们更是心忧如焚,卫小官人若是盯上哪个目标那是定要吃下去才罢手。
“来了。”细作与奸细们远远望见尘土大作,一时都涌了上去。
“终于是来了。”韩老汉也立马迎了上去。
“长生天,这个魔头终于回来了!”周围八百里范围内的部落首领们也跳下马迎了上去。
一句话,没有人敢不恭敬小心地站在外城管道边上等着的。
先出现的只是前锋部队,卫央用兵从来都是如此。
斥候撒出至少三十里,前军前出十五里打探,后军与左右两路大军保护中军不被偷袭,中军则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大人用兵还是那么的谨慎呢。”义军十几个军头互相交头接耳说。
韩老汉瞪了一眼,在人群中说什么呢?
前军一到达,立即进入外城军营,军营中接到飞鸽传书的军卒们已经腾出来一部分空间就等着犒赏到达呢。
有人问:“这次给咱们送来啥好吃的?”
“憨批!”前军将校怒叱,但也都乐了,道,“本就是往北庭运送物资,哪里有什么犒赏,你们念过得咋样?”
这就很有卫小郎的风格了。
他一到城外,拱手就给众人拜年:“过年好,年过得咋样?压岁钱发完了吗?”
纯属被吓的。
就这几天他出手的压岁钱没有一百两也就九十两,马夫家光儿子就有好几个,覃大婶那边也有十多个小孩,卫央白天发压岁钱一时爽,晚上蹲在炕头上心疼得直念叨,青儿偷偷给他塞了好几次私房钱了。
韩老汉不知此事,于是一拍袖子说:“今年收成好,我给几个孙子外孙一起发了年钱,一人三钱钱!”
卫央心里一哆嗦,他给来拜年的小孩一人六钱钱!
“这些是军资,送到军营中先点查一遍,记着写回执。”卫央立马让过这个话题,忽然问,“你们这些人家里还有多少小孩子啊?!”
干啥?
“发年钱啊,要不然我来作甚?”卫央拍一下袖子,“这下好,青儿刚给我一点私房钱,难怪冯芜提醒我记着出门的时候再去账房支一点银子呢。”
韩老汉笑道:“哪里用得着。”
十五还没过,当然得给钱。
“算了,明年过年前我找个山头先上去躲几天。”卫央道,“你们不知道,冯芜管得严,一文钱都要问清楚,我想造她的反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够的话记着借我一点。”
一群人哄笑,倒是人群中几个光头很是让卫央质疑。
你们跑我的军队里干什么?
“这些是从关内来的大师,倒是帮了不少忙,不过,他们请求将几座山让给他们,其中还有几座是军事重地,民间也多有为他们请求的声音,我们也不知如何是好,原本想写封信询问,主公既来了,那也好现场定夺。”韩老汉没有想太多。
可别人无法不敢想太多。
有几个年轻的僧人上前一步道:“不敢劳上将军过问,不过是寻求……”
“此事我要仔细斟酌,北庭乃军事重地,等闲不能把要紧的山头交给别人,你们等几天,我会让人穿回话。”卫央道,“另外,有几座山是绝不允许有人居住的,你们也不要想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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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名山僧占多,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可卫央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几个倭岛僧人过来寻求发展。
听几个僧人一介绍,他深深看了那几个与我们的僧人毫无不同处的僧人,他们应当是入乡随俗。
“倭人已经找上门来了,倭寇安能不知。这些人里面,只怕少不了所谓的浪人武士,他们的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啊!”卫央心里着实有些忧虑了。
他对那帮人根本不了解,军情司对那些人的侦查还停留在听说的地步,这不利于思君掌握至少东亚的战争格局。
第四百九十章 那什么,我又来了扫黄了!
那几个倭岛僧人也只是远远施礼而后规矩地站在远处,倒是极其小心谨慎的一群人。
那么本地的一些僧人有没有和他们过往密切?
“有没有金刚寺的人要求给他们一个山头?”卫央低声问。
韩老汉摇头。
那帮人又不是鸹貔,他们怎么肯在这时找啐。
“但是据说什么恒山派的师太,有几个这段日子一直在北庭活动,听她们的意思好像要在北庭扎住脚跟。”韩老汉忧虑,“她们与女子妇人过往太密切了。”
这很好。
“这些人的申请,我就不掺和了,你们综合考虑下。”卫央有意考察这些麾下,但也给了他们一个比较明确的提醒,说,“天下名山僧占多,你们仔细斟酌这番话的深层次含义。”
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茫然不解。
恒山派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那些申请占据一座山头的大师们也挺和蔼的,主公的意思是不同意他们的申请吗?
“我不懂,但是我们主公说不行肯定就是不行,这里头定然有一番道理。”韩老汉当即吩咐,“诸位大师也不必再缠着我们问了,西军说话素来是不打折扣的。”
有一个中年僧人苦着脸叹道:“何必竞至如此!”
他只当是卫央与少林派的关系不好所以对他们也很讨厌,可他不知卫央对他们原本就存了十分警惕之心。
这些人,或许成不了什么事,但绝对能坏不少事。
再者说了,他们竟能影响到军校为他们说话。
这难道不值得思考?
卫央在崭新的官道上跺了两下脚,坚硬的路面,让他油然想到,他曾看过最震撼人心的,那条从京师到西域的路。
“不要急,我如今是先行者,我做不到开万世太平,但我可以为我熟知的‘先烈’们提前五百年,准备一丁点物质,正如这条路,我修不出通天的大道,可我能修出让这个时代的人们生生不息的走下去的小道,”卫央心中暗暗道,“征战四方,横扫蛮夷,用科技磨砺剑锋,用国学团聚人心,五百年,足够打出一片更广阔的土地,想办法守住;也足够准备能够不被掐着脖子要我们的子孙后代低头的资源了。”
他回头说吩咐道:“路要继续修,修路人不能亏待。”
韩老汉见他方才还笑容可亲,转眼竟心事重重,心中猜不到卫央的心思,便说道:“主公只管吩咐,我们照办就是,不明白,去做就是了,不理解,去做就是了。”
卫央微微颔首:“多学点,就会听明白;多做点,就会看明白。可见的路要修,不可见的路也必须修好,这条路在我们的心里。贴一张告示,任何教,在我们允许的前提之下,可以为我所用,决不可为我主宰,军人的信仰只有一个,那就是人。高天在上,黄土在下,你们要记住,儒是好的,佛是好的,道也是好的,但这些学问得好,不意味学这些的人也是好的。你等不可自误前程啊。”
韩老汉心头凛然,这话说的就够直白明白了。
万骑入城来,有身穿蓝袍绿袍的官儿在衙门外迎接,大都是自关内来的不第举人,也有西陲改恶从善,脑子好用的一些书生,他们大都负责一城一地的文书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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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和这些人素来不睦,他也不想着要和这些人打好关系。
有绿袍官儿拱手问道:“将军此来,先升帐议事,还是先见一见在北庭落脚的商人?”
卫央斜着看了他一眼,谁告诉你我愿意见那些商人的?!
“将军有所不知如今北庭的现状,富商大贾多有在此地置业之人,自成衣到粮食,无不有社团行会,此乃古之治世特点,北庭之现状离不开他们的贡献。”有蓝袍关二劝解道,“该见一见的,还当见一见才是。”
“一个不见!”卫央一挥手,“他们自做他们的生意,见我有何用?”
官儿们一起说道:“只怕会冷了人心。”
“扯淡。”卫央好笑道,“我西陲法令不齐全,还是执法有偏颇?万事有法可依,西军之法人手一本,他们见我做什么?忙你们的去,少给商人说好话,多给穷人办实事,这才是你们应该做的。”
当即就有绿袍官儿抗议:“此话对我等不公,下官何曾亏待过穷人?”
哦?
卫央目光温和,手指却放在剑柄上,微笑着问他:“是吗?北庭小学如今有几所?”
众官僚大惊。
“年前我命尔等聘请老师三百人,尔聘请几人?”卫央再问。
众人讷讷无敢言之人。
“自哈密运送细盐、金银、肉类,粮食,乃实打实三百余人的禄料,发给谁了?”喂养第三位。
众僚有讷讷者说道:“自然,自然是发给教书的了。”
哪个教书的?
蓝袍官亢声争辩:“圣人云……”
“抓起来。”卫央一挥手,扈从营将仗剑而来,众官僚骇然。
岂不料早有人自远处扑来,远远跪伏着高声叫道:“大人此来,可是押运救济粮而来?”
刀剑之下哀嚎怒骂的文官们大惊,怎地此事竟捅了出来?
卫央惊奇道:“城中何须救济粮?”
来人大哭道:“衙门里只说年前发到新到北庭之户开春用的粮食,牲口,乃至于农具,须待开春再用。小人们到北庭,手中一文钱也无,只等这些救济粮到了好活口,可告示说得很好,事实上一颗粮食也没法,全靠军中拆借……”
卫央勃然大怒。
这一下,那伙官僚们才知要遭到什么样的处罚。
且不说西陲的规矩,便是按照朝廷的法度,克扣救灾粮草,捅出去那也是杀头抄家之罪。
何况卫小郎在西陲有面善心狠下手毒辣之称,他安能放过这些与他不是同心勠力的文人?
当即有蓝袍官高声叫道:“圣人门徒尤饿死,北庭侯难道只管生民死活吗?春播还有许多日,我等自己凑上便是,难道西军要擅杀文人么?”
“这时才知你是文人?”卫央曼声道,“也好,卫某这把剑,宰你的狗头,那是玷污了这宝剑。”
官僚们一喜,只当他顾忌往后西陲的文官体系。
谁都知道,这帮丘八打天下还行,但若搞统治,他们是没有那个能力的,王府还得借重他们这些文人的手段。
绿袍官儿们当中,有一人高声道:“古来历代治世,莫不以士为先。今士人且穷困潦倒,我等怎可为西陲出力?北庭侯只爱生民,咱们就此告辞也就是了,你等敢擅杀士子乎?!”
这个真不敢!
卫央止住群情激昂的人群,吩咐道:“既然是士子,读的是圣贤书,要吃的是朝廷粮,自该交给朝廷去处理才是。”
官僚们大喜。
有人昂然道:“我乃国子监监生,你们放开我。”
继而十数人齐声道:“国朝无军法加诸于士人之身的规矩!”
第四百九十一章 百部衣冠拜北庭(上)
卫央不理睬他们,又吩咐:“来啊,调苍云军天字甲营过来一趟,叫他们押解这些犯了我军法,我却无法处置他们的读书人,沿途要敲锣打鼓,一路将片刻调查清楚的他们的罪证告知天下,将这些人一概押解京师,请国子监处理。哦,对了,沿途所过每一个州县,都要把本将待这些读书人无可奈何的事情告诉乡人,要让天下人知道,我西陲上将,待这些天子门生,圣人门徒,那是毫无法子的。”
尔后又吩咐:“去,调查他们的来头,无论家在何处,派人去要钱。他们吃了多少,给我要回来多少,差旅费让他们报销,若不给,去了一个营不够,一个军够么?若不然,本将亲自登门要钱,不给钱,就要命!”
这一招……
那帮官僚们懂了。
姓卫的不但要他们的命,还要文人的名声!
他这是要把西陲读书人的颜面一脚踩翻在地,在上头还要踩上一脚才甘心!
“士可杀不可辱!”官僚们当即大叫。
卫央没说话,径直进了北庭官署衙门。
崭新的衙门,用的不算最好的材料。
但绝对算得上北庭城独一份的高门大院,例外粉刷一新。
“你们谁打算在这里盘剥生民?”卫央回头问。
麾下们无一敢答。
原以为,他们做的够好的了可没想到卫大人一来就给了他们这么多巴掌。
这时,扈从队摁住那帮官僚,也不大,也不骂,只往嘴里塞把泥。
带走!
“好,看来没有人愿意,那就把这匾额摘了吧。”卫央道,“天太冷,烧了当柴火。此外,找一块木头,在这上头挂起‘北庭第一农工子弟学校’的金字招牌,全城无论贫富高低,凡子弟成器,读书有出息,可选入这所学校念书,自小学到中学,成绩特别优异者,学费全免,杂费不交,我不看谁才艺高超,只看谁成绩出众,全凭考试成绩说话。”
一时间全城欢呼雷动,那么大的学校少说也能容纳上千名学生,若真能凭本事说话,谁会怕?
卫央在府衙内转了一圈,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杀机如雷。
王府也没有用上的玻璃,这里大房间换上了几片,小房间换掉了全部,那些官僚们早已分配好了办公之处,除预备中的北庭知府衙署之外,各人以品阶高低尽数定好了房子,阔绰的官僚们甚至安排好了各自的办公用具,桌是长方桌,座是太师椅,笔墨纸砚用的都是关内贵重之物,最令他心中杀机四起的是这些人竟连他们的仆役小厮都带进了衙署,安排了院子专职伺候他们的起居。
“方才怎没见王府任命,在西陲很有名望的北庭权佥事官程某?”卫央随口问。
韩老汉惭愧地认错:“是我们没有尽到监督的责任。”
这的确是他们的错,所以卫央必定会惩罚。
“你们待读书人看得太重要了,好了,想必程佥事有病在身。”卫央道,“那也不必管,你等立即前去挨家挨户地通知到位,将学校成立的事情清楚简单地告知所有的家庭。”
那你去作甚?
见人。
“我们去军营,我看着北庭周围诸部的使者也已经到了,今日准备一下子,明天定会见到他们。”卫央余光瞥一眼跟在人群中的始终都很沉默的几个低调的官僚,嘴角一勾玩味的笑了一笑。
他让韩老汉再去告知:“北庭是边城,一如也不可无主。你即刻命人草拟一文书,告知全城人,若是又识得一些大字的,愿意在衙署做事之人,可前来报名,三日内,报上名的人我将亲自考察之,一旦通过,当替换考察不合格的所有衙署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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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那几人当即色变。
但他们没敢反抗。
“好了,忙去吧,出征前,我会把该解决的问题全部解决干净,新的北庭城该有新一种气象,另外,王府很快也会派人来统属,你等小心做事就好,不必担忧无人可用。”卫央提着剑出门直奔军营而去。
军营仿照哈密校场的样式,就在原城池外的新城选一块地面修建的,如今北庭大军几乎全部居住在里头,外头是军队所属的土地,自去年开始已经翻了好几遍了,只等开春便可进行种植。
军中无人知道此番要打哪个地方,卫央到达后,先查看校场的质量,而后吩咐六军随时准备出发,再命人拿来这些日子里堆积的公文,自在大帐中逐一批改,大都是军中常见的一些问题,哈密那边也出现过。
天黑后,卫央继续批改军情,一直到掌灯,他起身吃了些饭,才叫来苍云军一营,命他们分批出发:“将这个地方先秘密控制了。”
军卒们很是奇怪,难道大人出来一趟终于想起来浪了?
那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如今的西陲,青楼是还存在的,但已经类似于勾栏瓦舍。
当然,里头有没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光景,那谁也说不准。
就跟青楼书寓宣传的那样那是“一等一的风雅场所”,人家买的和卖的都不说买了和卖了你能怎么办?
哈密好一些,全城哪一个不知道小官人动辄喜欢微服私访,且是提着剑夤夜出来检查?
但北庭初定,初定之地必有鱼龙舞,卫央已知的北庭青楼妓院就不下三家。
有两家不必在意,早确定那是谁的人了。
“漱玉斋”却是个神秘的地方,风流士子们都说,那是西陲第一等好去处,这也好那也妙,端得不亚于江南烟花“一番景象”。
军情司至今也无法确定这家青楼是哪一股势力在北庭的眼线,只不过按照漱玉斋的说法,他们只是在北庭“做一点生意”。
这真是个极好的去处。
卫央等到人定时分,有斥候回报,北庭这段日子以来聚集的文人们果真三三两两急急忙忙赶到了漱玉斋中。
卫央立即率队出发,此刻的北庭夜深人定,满城无一个乱跑的。
漱玉斋坐落于原本供应察合台贵族们豢养外债的专业区域“固伦巷”,以北庭这等雨水并不丰美的地方,这青楼竟开辟出一条护城河一般样儿的水塘,水上有拱桥,过拱桥,酒香扑鼻,有莺歌燕舞之声,过真是个好去处。
卫小郎很有礼貌,命大军先包围此处,而后让营将去叫门,道:“要客气一些,咱们都是乡下的土包子,别吓着风流的士子们。”
弟兄们果真十分客气,三两人假扮瓢客,进门直奔老板的居所,将面团团似的老板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真是一群丘八,我是怎么教你们来着?”卫央很不满。
只是,漱玉斋的主人可不敢将他们当丘八看。
他只见卫央面色含笑,踏过门槛走进院子,心中既害怕,又不敢违抗,
“各位风雅的好汉们,麻烦把手里的针线活都停一下,”卫央和蔼可亲提一口真气高声道,“老子是卫央,杀人如麻的卫,吃人不吐骨头的央,听到的,男的不准喘,女的不准叫,穿上衣服,给老子滚出来。”
针线活?
这也欺人太甚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百部衣冠拜北庭(中)
卫央不喜欢青楼。
这话是真的。
壮年时,走过总是充满暗示性的桃红灯光区,他都是加快脚步的。
不是说他这个人有什么问题,他是觉着这些地方本来就有问题。
他更多旧社会的青楼妓院没有任何好感,哪怕这里头曾经以及正在冒出着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多少铭传千古的文章。
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但凡你肯做点正经事,你也不会开这种地方。”卫央提着剑拍着老板的后背责道。
老板讪笑道:“古来都有风流场……”
“我的治下不能有,将来必定会逐步取消。”卫央毫不客气道,“你老婆女儿,乃至你奶奶被人卖到这种地方,你心里作何感想?多少藏污纳垢,就在你们这种场合,去,把你账目拿来我瞧瞧。”
不行!
老板大声道:“国朝并无法禁止,大人这是对我们有偏见。”
对啊。
“我就是对你们有偏见,就是对你们有歧视,不行吗?”卫央道,“俩选择,一,拿来账本,把人叫过来,卖身契拿来。第二,死。”
他竖起三根手指:“数到三,我默认你选了受死。”
他当即数道:“三!”
老板骇然,立马磕头道:“账本有,卖身契没有!”
那就是了,你这里能藏着什么正经女子?
“你,去把掌门拿来。”卫央指着一个穿着绿色绸袍的老者,瞧着应该是账房之类的,但却是从老板的隔壁屋里拽出来的。
那老者道:“小人并不知账本在何处。”
那也好办的很。
此刻,宽阔优雅崭新的楼房里,陆陆续续走出来上百个女子,大都麻木而且泰然,少有头发散乱的,还有的喷着酒气。
其中倒也有颇有姿色之人,一身熏香气息,卫央闻之欲呕,遂命她们站在下风向。
“把瓢客都叫出来,都一起欣赏过‘玉山幽谷丛林生,一泉清露出白林’了害怕互相见个面?”卫央很不解,“你说他们图什么?”
麾下们面无表情,完全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太文人,咱家大人太文人气质。
“你瞧这话说的,那个雅哦,雅的不像话了都。”两队人直奔楼上楼下。
“你怎地还在这?账本呢?”卫央瞧着老板十分惊奇。
老板连忙磕个头,他是瞧懂了,这位爷今日不是来检查工作的,他是来特意寻他们的晦气的。
这时,有一女子亢声道:“卫大人,我们按时缴税,一天也不拖,何故找我们的麻烦?国朝并无规定……”
“嗯,我知道。”卫央道,“可是我瞧你们不顺眼啊。”
这……
“我不是善人,没有劝屠夫成佛,妓女从良的善心,对我而言,我希望世上没有青楼妓院,只不过,这事儿我用一百年也解决不了,那我就得解决我看到的。”卫央好笑道,“存在,所以便可允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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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地?
“那我这个北庭侯,瞧你们这种人不顺眼,要看了你等那也正常,是不是?”卫央道,“好了,你把衣服往上拉一拉,你知道,这对我无效,你若是存心勾引我的麾下,我连他们一起干掉!”
门外有一阵轰动,把漱玉斋围得水泄不通,外头还有斥候游荡的大军一顿刀柄,将从狗窝里爬出去的瓢客们打回来,大约有三五十年纪不等的人,此刻知道捂着脸找人多的地方躲藏了。
卫央视之果然有官衙中许多士子,瞧着打扮的都挺隐蔽,都穿着寻常的衣服。
“没记错的话,我似乎年前专门下过文,官衙里做事的一概不准进入青楼妓院,你们把我的话当什么?耳旁风?”卫央挥挥手,“去,飞马告诉他们的家人,叫他们给这帮人往大牢里送点铺盖衣服。”
穿蓝衫的老者怒道:“卫大人,我等不过是下值之后送快送快而已,朝廷也并无明文规定不准下值之后听曲吃酒吧?”
“嗯,但是老子有这个规定,你不服?”卫央道,“那你造反啊。”
老者无话可说。
“不对,我认得你啊。”卫央震惊道,“不是满西陲的文人士子都推荐你,说你爱国爱家不吃喝嫖赌吗?不是说你有北庭知府之风吗?青楼一条龙,你敢说没有吃喝嫖赌?”
他后知后觉惊恐交加怒道:“合着这帮人都是骗我的?”
“大人,这里有三边总制的手书,他们烧掉了大半。”自后院翻墙进入青楼的小校手捧铜盆而来,其中还有没烧完的一封书信以及若干……
任命?
卫央拿过来一瞧,这果然是三边总制下发的任命这个为北庭知府,任命那个为北庭守备的……
哦,这不是任命书,这是许诺会任命这些人为北庭要员的书信。
卫央大笑道:“杨一清还真把自己当西陲太上皇了!”
这青楼,有高人。
瓢客们默然,倒是那些女子当中,有眼睛滴溜溜转着,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的人。
“你们先别说话,我瞧着这里头还有从西边过来的,对吧?一会烧了你们的卖身契,给你们安排个岗位,”卫央道,“按说呢,你们都是弹琴的手,唱歌的喉,叫你们从事体力劳动有些让你们不爽利,那就不爽利去,既然来都来了,那也不要回去了,为北庭兴旺发达贡献一些力量,在此前你们要接受我军的改造工作,嗯,按照表现打分吧,得分高的给好点的工作,得分少的那就去修官道,或者去修监狱,其中若有买卖人口之徒,希望你们能用于揭发,要是让我查出来,一个知情不报的名头,你们一个也别想好过,全都给我去改造贫民窟去。”
上百个女子大惊,一时有人瞩目其中几个。
卫央只当做没看到,等了片刻,老板拿来了账目表,上头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但账目之外……
“都是北庭穷,结果你瞧这一掷千金的,一笔又一笔巨款……”卫央叹息道,“这要不是洗钱,就是这帮瓢客有的是钱,找,把这些钱的来去查清楚。另外,把这个地方查封了,这么好的建筑也不要糟蹋了,明日起,衙署派人来点察接收,把这里办成北庭农贸市场,正好这笔钱我还不知道从哪出,有人还给我送上门来了,好得很。”
这时候众军已派遣嗓门儿大的,大约有上千人,分八个方向沿途疾驰,一边叫:“程某在漱玉斋吃喝嫖赌,我等奉命通知他的家人……”
这一顿乱叫,全城都知道,卫大人在北庭扫黄了,多有吃惊地跑出门,站在院子里侧耳细听的富贵官商,但多得是漠不关心的一般民众。
不片刻,八个方向将消息传遍了全城,卫央也命人押解着买的和卖的们,一路灯火通明奔军营而来,却不料,门外已有黑压压一片人马在等待着,似乎来意不善。
怎地?
第四百九十三章 百部衣冠拜北庭(下)
这世上,什么物什跑得最快?
是钱!
卫央白天抓捕那批官僚之时,最广大的最基层的坊长里长之类是暂且没有行动的。
用舞忈巷坊长李有为的话说就是,“那些穿蓝袍绿袍的还不急我们急什么”。
傍晚,遍身罗衣者前往漱玉斋聚会的时候,李有为就意识到他们这些里长坊长的机会到了。
北庭是边城,秩序最混乱,前些时候还爆发过群体斗殴的事情来着。
掌灯时分,有人到家里拜访,李有为很快带着这些人奔赴其他里长坊长家中,才不过夜半,这些人组织成一个很有号召力的队伍,挨家挨户动员,要为被抓起来以及“被逼的只能到青楼去谈大事”的官僚们“上万民书”。
就在这时街上锣鼓喧天,那帮人也被抓了。
李有为当即吃了一惊,目视找他们的不知多少个富商,大都是中原地区来的。
“诸位,事已至此,我等唯有前进,一旦敢后退,姓卫的必将我们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北庭,不是他姓卫的一个人的北庭,我等群情激奋,不信他敢对我等不做让步。”有富商振臂一呼,“不若去军营叫他说清楚,北庭可要动用刀剑对待我等功臣人物。”
见多有里长坊长已有退缩的意图,富商们高呼:“今北庭人心思定,若无我等,民众连油盐酱醋也买不到,抓走了咱们拥戴的官员,那便是断了咱们这些人的生路,北庭之大怎容他一人独断专行?诸君与我等同去,今日之事必定往后的北庭谁说了算,你等若不去,谁给你等说话?别忘了被抓走的那些人,大概率是回不来了,你等就不想穿绿袍蓝袍做北庭之主吗?”
北庭的坊长里长之类大都是原本在北庭有些名望的豪强,眼见着大豪强们已经被抓走了,他们怎能稳坐家中等乌纱帽从天上掉下来?!
何况,这些富商在西陲都有偌大的干系,若他们相助的话,未必不能迫使卫央后退。
众人于是一拥而上。
可他们哪里察觉到,人群中足有一小半的富商们早已悄然溜走了。
他们可不是商人。
这伙人一到军营门外,又见纷纷攘攘许多外人,有察合台商人,也有鞑靼的使者,也都匆匆忙忙带着人赶到了军营门外。
这就是卫央要面对的局势。
整个北庭似乎都在反对他。
怕吗?
“此来所为何事啊?”卫央驻马问众人。
富商们闭嘴不说了,里长坊长们见军卒们都是哈密来的,心中先怕了三分,也不说话了。
“深更半夜跑到我校场门外聚集,刺探情报还是别有所图,或者是为敌人做事?”卫央又问那些使者,“你们又跑来做什么?”
使者们讪笑道:“官吏多有我等部落的人……”
“这么看来,你们部落中也有我北庭人民的亲戚朋友,正好。”卫央吩咐道,“去,查清他们的来头,平明出兵把这些部落给我带回来,若是不想来,那就想办法。”
有将校当即点兵出城,等天明时分?不怕诸部跑了,只怕着任务被别人抢了。
使者们大惊,怎地还更加强硬了呢?
“抓起来,审一审,看看这些人夤夜跑到我校场门外所为何事,”卫央道,“正值我们出兵四方之时,万事要小心谨慎。”
坊长们大呼:“岂不要叫北庭全城民众缺衣少食?”
卫央不搭理,这半年以来,他人在哈密,手却放在北庭,他不喜欢把经济托付给那些又家底的人,尤其那些豪强商人,因此上,北庭的生活物资大部分集中在做小本生意的小商人手中,这些人的根本利益不被触犯,北庭便安然无忧。
这半年来北庭民众所受这些豪强剥削虽然没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但随着教育的提高,民众也意识到这些人的剥削手段都有那些,在这些人试图掌权的时候坚决打掉他们的野心,只能得到民众的拥护。
民众坚决拥护北庭侯,北庭城自然固若金汤。
天明后,北庭一如既往,民众连讨论昨夜之事也只是半日光景,到晌午时分,北庭少了许多开业的店铺,却多了一辈走街串巷的货郎,所售货物从细盐到粮食,乃至于还有出售胭脂水粉的货郎们,有他们的存在,北庭民众甚至比以往更便利了。
唯一受损的是那些大户人家。
“校场点兵了。”各路间谍们忧心忡忡,彼此传递着信息。
卫央一日之内连抓上百人,又拆掉漱玉斋,将那些女子都放在校场之侧进行改造,这强硬的姿态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如今又摆出要出兵的架势,周边诸部谁不心惊胆颤?可他们依旧不明白卫央为什么这么胆大。
他就不怕逼着这些豪强联合起来造反?
也有人看出来了,卫央要的是广大基层民众的拥护。
“可那些人能济得甚事?”读书之人翻越典籍,找不出任何依靠那些泥腿子就能成事的例子。
这时候,由逐渐形成的工人阶层组织起来的基层组织悄然发挥出旁人无法看到的强大的实力。
卫央点三路人马,命六员偏将带领兵出北庭直奔三方,自己坐镇校场等待消息,晌午,有一群工人来求见。
卫央出校场迎接,见有韩礼韩阙的浑家,更有哈密过来的一批工人队长,道:“你们都没编制,我就放心了。进去说。”
傍晚,北庭城如响起一声霹雳,北庭侯要在北庭城建第二盐厂了。
这个消息以超出任何人预料的速度,迅速传遍了整个草原。
七日后,卫央视察那些青楼女子的改造工作,军中跟随的女子卫队这几日已经审讯出了一些结果,青楼那些女子当中,多有是被贩卖的,更多的是从中原,从察合台,从鞑靼瓦剌人的帐篷里劫掠来的女子。
漱玉斋本身也是个在中原地区广有渠道跟武林中诸多门派很有联络的买卖女人地黑恶势力。
“其中罪行罄竹难书,她们几个家在河南府,她们几个是四川人,这几个还是福建女子,她们都是被漱玉斋极其身后的黑恶势力贩卖至此的,此外,漱玉斋后院,我们还找到了大批被贩卖到此的女子。”女军队长拿着一摞供述书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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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翻看了一下,其中竟有洛阳金刀门的弟子,青城派的弟子,乃至于什么东海海沙帮的弟子,白药门的弟子,正是这些不知名的帮派在给漱玉斋极其背后的组织当帮凶,才能把这么多女子贩卖到北庭。
第四百九十四章 吊民伐罪,却之不恭
“还有两个青楼,剿了。”卫央挥下手,“贩卖人口者,斩首。无论牵扯到什么人,一概不予姑息。”
那……
“青楼可以存在,我们暂时无力彻底取缔这些东西,那就做我们能做的事情,对这些罪大恶极的人口贩子,一概依法处理,总的原则是,牵涉到这些事的人,无论如何情有可原,结果一概罪无可逭。”卫央道,“谁若来说情,将他们的老婆女儿送去青楼,让他们也体验一番蚀骨之痛,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与此同时,卫央又密令军情司跟过来的人马第二次彻查那些青楼女子的身份。
这里头只怕是少不得还有什么波斯明教的人,对这个敌人,卫央这几年可一直都没有停下调查的步伐,他笃定,北庭有波斯明教中的余孽。
他们不应该存在。
此外,这里头应该还有朝廷派来的一些奸细。
“这件事,让军情司调查就好,你立即以北庭千户所千户的名义,成立‘北庭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工作队’总队长,激励展开犁庭扫穴行动,把这些买卖人口,无恶不作的帮派势力全部把除掉,该杀的要杀,该抓的要抓,该凌迟的不要顾虑,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消灭掉!”卫央吩咐女队长。
一时北庭哭声一片,这些日子里,多有带刀在大街上横行霸道的帮派弟子,这些人甚至只需要随便找个人都能带着大军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处。
这些人落网,潜藏着的黑恶势力极其头目自无所遁形。
或有人找卫央求情:“他们也是有家有业的人啊!”
卫央强硬的回复:“一家之哭,未若百家之哭;百家之哭,未若一代人哭。倘使一代人痛哭而革除百代人之哭,那边让这一代人哭个够。”
当日,审讯之后拖到城外正法者足有三百余人。
都是帮派弟子。
其中有几个妇人最是可恨,她们本也是受害者,只是一旦有了加害别人的机会,她们往往要比男人更残酷、更无情,其中有一个,试图用供出同伙换取宽大,卫央没同意。
但随后审问出来的结果令卫央怒发冲冠。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采生折割,也没想到人能非人到那种地步。
“凌迟。”卫央没有接受已经杀得手软的行刑队的请求。
行刑队哪里会这种事,只好又来请求换人。
卫央奇怪道:“谁告诉你们凌迟只能用刀?”
那怎么解决?
“让受害人动手。”卫央不想去看这些可怜的人。
或者……
不敢看他们。
次日一大早,北庭艳阳高照晴空,满城如坠寒窖。
有如同大犬却能发人声之人,有手在腿上之人,有“长”出四只手之人,更有人身而一身熊虎皮毛者蜂拥而上,用牙咬,用手撕,用一切能用的工具,将十数人活生生撕成了碎片。
其中有一个青楼女子,瞧外形与人无异,可若解下衣衫来只见满身黄毛,如一条细犬一般,有尾,那是活生生栽种上去的。
“仇人已死,再无心愿,只求来生托在好人家。”那女子满脸血迹,那是她一口一口一块一块将仇人皮肉咬下来时喷溅在脸上的血污,她心愿已了,当即飞奔上城头,自城楼一跃,倒着却要栽下城头,那是全然无半分活下去的勇气的人了。
幸赖有军卒两边拦住,却拦住了这个,拦不住那个,城头一时数人倒撞直下,城下血肉模糊。
卫央听闻此事,急忙纵马而出,见人群之中,这些早已没有了人样子的同类如行尸走肉,两股战战的围观者已有悲声,不由心中恻然。
“贼徒好杀,这些人该怎么解救?”卫央心中大恨。
军情司校尉悄悄说道:“听闻江湖中有一人,名叫杀人名医平一指……”
对啊!
这是武侠世界,岂可用一般道理推断。
卫央当即道:“你们且安心等候,我遍寻天下名医,必找出救治之法,纵然千难万险,也要恢复你们的模样。”
而后目视再一批被抓来的黑恶势力的帮众,卫央换了个主意,吩咐道:“且留下他们,好吃好喝养着它。待名医汇聚北庭,剥下他们的皮,给他们残害的人修补上去。”
残酷?
这的确挺残酷,如有些人所言,杀人不过头点地,对待邪恶者杀了便是,又何必折磨他们。
嗯,对待邪恶者,一定要仁义,要给他们建立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还要提供温柔服务的服务,让他们在感化中慢慢地认识自己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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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乎?
去他妈的吧!
卫央这番话,足令那帮黑恶之徒灵魂颤抖,但也未能让受害者多一分生的希望。
“大人仁比天高,慈如地厚,恩泽如江海,小人们万分感激。”被扶下城头那女子泣道,“只是这等事……”
“我来想办法,你们负责活着,且要活的更好,就这么定了。”卫央心中算了下,平一指如今已有大名广播,以他的脾气行为,只怕很难请到北庭来。
那就想别的办法,无论是绑架还是敲闷棍都要将他弄过来为这些人想个好办法。
“这是传说中的皮肤移植手术,如今要做的,首先是麻醉。”卫央心中暗暗道,“这个在武侠世界里倒也能替代,点穴,但剩下的……只盼这些名医能根据理论研究出合适的方法。”
他言辞恳切,那些受害者虽心如死灰了,但也多了半分希望。
只是,为他们这么一些人耗费那么多的精力。
这值得吗?
“值得。”卫央再不多说。
当夜,卫央下令北庭修建西军第二医学院,将军中一部分军医调集过去,命他们以自身擅长的手段,先成立“外科”院提前研究。
希望不能只寄托在那些名医的身上,还要分出一部分希望放在民众的手上。
“相信群众,教育群众,依靠群众,办不成一万件事,但总能办成九千九百九十九件事,等别人想办法,靠别人出主意,那是要不得的。”卫央这么想。
与此同时,他命令侦骑四面出击,将一道将领传遍草原。
“经查明你处有贩卖人口,以人为兽之大奸大恶之徒,名单如下,万望尽快送到北庭军,半月后,如不见人到,我将亲往你处擒拿,到时候,大军开拔之费用、利息、折损,一概由你处负责,勿谓言之不预也。”这是卫央亲笔写出的均令。
草原诸部再一次震动,乃至大明三边也惶恐不安。
半月后,北庭城外各处使者狂奔而至,其中,草原部落有百余,明军分三路。
卫央却不在北庭。
“北庭侯率军出击,已扫荡周边十余部落,罪名是,他们曾经且正在给贩卖人口的贼子提供了方便。”先到达的察合台使者谓道。
各路使者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北庭侯这次真暴走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北庭有卫郎,天下愁断肠(上)
“卫央小儿,欺人太甚!”
正月十五当夜,甘肃总兵神英气炸肝胆,自北庭飞鸽传书来的通告,令他感受到无比沉重的耻辱。
姓卫的居然用命令的口吻,要求甘肃总兵处“即刻擒拿贼寇若干,不可须臾迟延”。
于是,正月二十三晚上,神英将北庭来书扔进了火堆,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神英诅咒道:“上天若有眼,请保佑我等早日将那逆贼正法,护佑我大明天下。”
夜半时,马蹄声大作,三边总制杨一清派人来了。
“北庭侯穿书四海,要我等擒拿罪犯,此乃是阴谋,不从者,只怕要骂名遍及天下。”杨一清给神英送来了一句话,“名单上的人,该抓的一概抓,抓不了的应当放走,决不可予人口实。”
神英傻眼了。
他昨日还与名单上明确声明对方罪名的人在饮酒,为了表达自己对北庭侯的鄙夷与轻视,他还让本地乡绅贤达前来聚会,席间说起北庭来书,他趁着酒兴还说出了“国朝自有法度,不须逆贼多言”这样的话。
“你怎可如此?”杨一清的幕僚闻言大惊,捶胸悲叹道,“国朝有法度,自太祖洪武皇帝时代,这些贩卖人口的便是死罪,采生折割之徒是要千刀万剐的,北庭侯已经占据了法度高地,此举又合乎民心所向,你若是反对,甚至故意与那些人来往,那是给他弹劾你,且无人敢保你的确凿证据,你,你怎么愚蠢到这般地步?”
神英大恼道:“姓卫的何德何能?”
“姓卫的有铁骑三十万,他便是最大的道理!”幕僚怒骂道,“你这般行事,一旦落入他的耳朵,你这总兵官还能当?赶快去,擒拿那些贼徒,但不要送到北庭,在甘肃处置,最好立即就地正法。”
话音未落,第二道言辞更加激烈的书信到了。
这一次,神英遍体发寒。
这是忠顺王发来的责令。
“久闻汝与江湖中人交结甚密,不意竞至如此。买卖人口者,国法所不容也,汝怎敢防脱其人?今查实,有‘采生折割’之恶徒,于关内拉帮结派,俨然已成气候矣。汝当以我处所传示名单予以抓捕,莫可一错再错,辜负天子宠信,破坏朝廷法度。”书信中言辞十分激烈,曰,“但走脱一人,便是你等大错,与前次过错相合,那更是错上加错,万望汝不可一错再错,否则,太祖太宗法度之下,老夫只好代天诛尔,到时天威降临尔粉身碎骨也难抵消。”
与此一起到达的还有军情侦察报告,鸭儿山老营里军马调动,居高临下做直扑嘉峪关之势,青海大军已推进到了临洮府北端。
神英恐惧到极点,同时也愤怒到了极点。
既没有五军都督府调令,也没有兵部指示,更不会有天子圣旨来,西军怎敢对关内做进攻之态?
“他们想造反?”神英怒不可遏。
他依然没有下达抓捕江湖中人的军令,一直到次日一早,东门刚打开,闻听讯息的江湖中人一哄而逃,神英才不紧不慢回了一封“经查本地实无此人”,命人快马加鞭送出嘉峪关。
杨一清的目标叹息不已,神英这操作已经给了西军巨大的理由。
更险恶的是西军手握证据,一旦他们掌握神英与那些贼子斯通的证据,这个甘肃总兵只怕要被那些文人先下手撕碎了。
“西军没有什么了不起,有胆他们来。”神英不以为然。
晌午,北庭发来的第二封文书到了。
上面就一句话:“尔既从贼,我当伐之。”
临洮府刹那攻破,自山上长驱而下的大军早间到达门外,晌午时分高岚的大纛便到了府衙之中,当天有万民汹涌而至,先告临洮府知府纵兵掠夺粮食,再告江湖帮派危害一方,到黄昏,有人披血衣,一路跪行到此,状告江湖帮派掠夺人口之罪,再告临洮府知府以下人员威逼民众不得上告此事于朝廷之罪。
高岚命人点察仓库储存,打开粮仓放出粮食,一时满城欢呼。
不两日,河湟震动。
又过了两天,自中原地区往返的商队捉住了西陲发布的海捕文书上要求“天下人共起而诛之”之人数十,在天水、平凉乃至凤翔府向当地官衙提出控诉,值得玩味的是,各处均以“西陲军令,本处不可奉行”为由拒绝了审理,有几支商队竟遭遇了“蒙面强盗”的攻击。
此事一经曝光,当即四海一片震动,正在西安府做客新修好的秦王府的王守仁等人惊怒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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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海请命:“我等当再出使西陲,要问一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王守仁也心情郁结,别的都好说,唯独出兵临洮府这可坏了规矩了!
“我亲自前往,倒要问一问高岚是不是朝廷的官吏,非法进攻临洮府,这是造反!”王守仁当即动身。
但他们还没出西安府,一封来自河套之南的书信令他们怅然若失。
卫央亲自挥军东进,在贺兰山北麓与鞑靼一个万户作战,彻底扫平了鞑靼人在河套以西的所有据点,换句话说,河套地区以北,如今完全落在了西军之手。
“这小儿恶毒的很呐!”王守仁呆若木鸡。
若西军不动只攻打临洮府,天下人也有话可以说。
可卫央挥军攻占河套以北的大片土地,那是和大明的仇人作战,这便是国战。
“临洮府还是要去的,一旦这个地方落入西军之手,他们随时可绕过嘉峪关一路东进,威胁关中地区安稳,必须让他们退回去。”杨一清亲自来送别王守仁,他忧心忡忡道,“如今我们北边面临贺兰山大军的威胁,他们随时可一路南下直达西安府,临洮府若是落入他们的手中,我们的战略压力就太大了。”
可他哪里想得到,王守仁反倒希望西军不要退出临洮府。
因为如此一来,西军便失去了大义名分。
这比什么都重要,因为西军如今的名声太好了,在大义上丢分,比一城一地的得失更能影响西军的形象,也影响他们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口碑。
“我又何尝不知如此,可那边的战略地位太重要了,临洮府在手,我们便多一个威胁青海的战略要害,一旦临洮府落入西军之手,他们威胁的是整个关中地区的安宁,我们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杨一清暗暗提醒道,“卫央这个人,如今看来是断不可留了。”
王守仁默然,不赞同但也没反对。
一路昼夜兼程,王守仁引着一支人马赶到临洮府,并没人阻拦,由是得见在城内另立一营地的高岚。
胡大海质问:“你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吗?”
高岚指了指帐外,换了个坐姿继续看书。
小郎君的兵法真是太精彩了。
王守仁当即感觉不对劲,出门往旁边一瞧,只见一面偌大的旗,上头只写着四个大字,曰:吊民伐罪!
这……
“这是当地人送的。”旗杆下的军卒告诫,“民心向我,我们还能却之不恭乎?”
第四百九十六章 北庭有卫郎,天下愁断肠(中)
高岚打出吊民伐罪的大旗,震怒的只是甘肃总兵。
朝廷对此无话可说,因为府衙之中积累的案件以及西军开仓放粮已经征服了临洮府以及周边民心。
神英震怒下一边排兵布阵试图向临洮府推进,一边严厉镇压周边试图要求官府归还前段时候被拿走的粮食的民众,同时一天几道奏折送往朝廷,他知道如今要是不能把西军的气焰打下去,死的就是他了。
杨一清没敢说话。
他在王守仁离开西安府的当天就直奔河套之南,黄河以北可有个对土地无比贪婪的家伙正在眺望着关中的河山!
杨一清到达河套以南,临洮府高岚大军吊民伐罪的事情也传到了他的耳朵中。
“胆大包天,无法无天!”杨一清驻马黄河南岸,他似乎已经瞧到了北岸杂乱的马蹄印了,那定是卫央留下的。
然而,有一个问题他始终没有想得明白。
卫央兵出北庭横扫河套西北草原,高岚大军北出祁连山攻占临洮府,这两路已经暴露了,那么还有一路人马在干什么?
“赵红翎不可能闲着在家,青海那边有卫央的威名赫赫震慑,当地没有人敢趁机造反,用不着那么一个上将坐镇,西陲更是有那群老家伙,更用不着留下一个攻击锋利的上将军,那么,她到底在什么地方?”杨一清苦恼急了。
最让他坐立难安的是,不到两天的功夫,在北岸经营生意的斥候发回来情报,卫央横扫鞑靼西侧三个万户,又得骑军上万,战马数万,而后扬长而去,他竟回北庭去了。
这是什么行为?
杨一清百思不得其解,正在这时青海情报传来,小郡主并没有闲着,她召集昆仑山两侧两只大军,又诏令鸭儿山一部大军,以及青海驻军一部,分三路南下,在青海南部进行整合,将整个青海纳入西军的管辖范围,且在南部草原,趁着草长莺飞,小郡主诏令乌斯藏各部北上会盟,其中有不服者,“六军尽出,已荡平矣”。
此时已是五月中旬。
朝廷有诏令传来,天子诏令杨一清放弃黄河以东、宁夏卫以北的地区,又令神英让开临洮府、嘉峪关,将“甘肃总兵府”移驻兰州府,同时“还民米粮于民,惩处征粮官员”数人。
杨一清得知而大喜。
可就在此时,神英处传来消息,高岚处理完临洮府以及附近几个县城积累的牵涉到人口买卖的案件之后,于洮河畔斩首罪犯数十人,又广告临洮知府以及官衙中“不恤生民命,不行仁德政,不为天子臣”之类诸多事,而后干净利落地绕过洮河,与洮河北岸,持“吊民伐罪”大旗,败咸宁伯麾下,而后撤出临洮府,回青海去了。
换句话说,朝廷新封的甘肃参将,咸宁伯仇钺刚到任就被高岚摁在洮河畔一顿狠揍,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王守仁是干什么的?竟拦不住一个女子?”杨一清暴跳如雷。
王守仁更想骂娘,骂杨一清的娘。
“怎可让咸宁伯统兵御敌?”王守仁站在临洮府知府衙门大堂上欲哭无泪。
这一招太恶毒了,神英这个地头蛇,在朝廷派来的参将受挫之后,他的权势必然会愈发高涨,甘肃总兵处那些本地军校只怕会更加飞扬跋扈,长此以往,陇西地区只怕又成为国中之国,纵神英不想当国朝第二个忠顺王,他手下多的是愿效仿卫小郎的人。
更让王守仁难受的是高岚上山之后,临洮府多有赢粮影从之民。
阻拦?
胡大海倒是试图阻拦,可就在洮河岸边,前去阻拦的军卒为乡民唾骂,向民们质问道:“朝廷如今才想起归还我们的粮食,饿死那么多人的时候他们干什么去了?”
更有人激进地道:“若非西军来过,朝廷安会如此?你等俱是临洮人,如今却帮狗官欺压乡党,你有何面目拦路?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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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军卒们也跑了。
胡大海本是让军卒阻拦民众,军卒不干了。
他亲自带人阻拦军卒,如今他在床头上捂着断掉的鼻子哭的不像样子。
“如今之临洮,民不过三千口,军不过五六十,多是外地兵,最可恨,此地只怕不须西军镇守,人人却向往西军到来,人心不在朝廷了。”王守仁仰天长叹,再一次压住想法子反击的念头。
他给杨一清的书信中明确警告:“此番朝廷中有高人,以退为进试图归罪于西军,然而西军一撤退,他们不曾占据朝廷一州一县,又挥军河套收复那么大的地界,可谓名利双收至矣。如所料不差,卫央定要倾全力对付三边总制这一执事官,你当千万要小心。”
杨一清得书,颇有些不以为然,西军除了军力充沛还能有什么称道之处?
“王守仁待西军过分心慈手软了,我就不信他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妇人,坐视高岚退回青海,此其罪一也。事到如今还在为西军说话,其罪二也。”杨一清夤夜写奏章,声称,“当速命其人前往四川赴任,甘肃之事不当再由旁人置喙。”
有属下不解,幕僚一口道破:“西军离开后,朝廷必定会寻找替罪之羊,王守仁聪明机智,他留在临洮,此番战败的罪责,只怕总兵府那边不会承担,这不是军事,这才是朝堂争斗,你等不知矣。”
遂有人怒道:“这一切都是西军挑起,难道就让他们这么抽身而去吗?”
“不然?数十万铁骑,你去面对吗?”幕僚怒问道。
可这些人还有一个问题。
临洮府的西军撤走了,河套地区的西军为何还没有动静?
杨一清认为:“卫央小人定会吞下朝廷送出的这块肥肉。”
否则?
“大人且慢!此人行事如作战,素来狡诈多变,还是不要先发誓赌咒,免得往后难做人。”一看杨一清就要发誓,幕僚们慌忙劝解。
次日一大早,自河套以北来的信使到三边总制行营。
信使是杨一清的熟人。
“别来无恙?”杨一清高坐白虎节堂问。
来人冷淡道:“杨大人统兵之时,我等为鞑子所掳,你说有没有恙?”
堂下齐呼道:“怎么敢造次?”
“我如今为西军贺兰军守备,你敢动我试试。”信使走上前,扔下一封信,抱手冷淡道,“我家大人说了,杨一清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故此,在我家大人离开之前,要你一句话,这河套以南,你守不守得住?守得住,即刻派人北上,守不住便说,朝廷军无能,还有我西军在此,定不叫大明失去这么好的一块地方。”
杨一清忍着怒,打开书信一瞧,上头四句话:“河套之地,古来必争,你若无能,我代尔守。”
恰在此时信使嘲讽道:“守得住守不住,历史不已经做出证明了么,多此一举干什么。”
杨一清胸口如有雷击,心中又怒又气,蓦然想到去年发生的京营三营人马尽被鞑靼覆灭一事,由不住喉头一甜,噗的一口血,直喷在那一张白纸的上面,满心都只是一句话:“杨一清无能,历史早已证明。”
第四百九十七章 北庭有卫郎,天下愁断肠(下)
卫央早在三月份便得了这批被俘的老军。
去年的河套之战,京营三大营被鞑靼俘虏之后,基本上都被安排在河套以北三个万户,此番大军自北庭东进,沿途横扫数个部落,这些俘虏们自然归入他的麾下。
此外,三个万户往年南下打草谷掳掠的汉人也奋勇投军,卫央挑选之后,以精锐充斥,河套之地遂又多三军。
南下给杨一清送信的,便是原本京营自河北挑选的精锐老卒的千总。
很显然,他既不会听朝廷的,也不会听杨一清的了。
杨一清忍了半晌,忍住胸中那一口无能之气,声音有一点尖锐,问:“为什么?”
守备冷冷道:“为了什么,杨总制岂不明白之至?”
“我问你……”杨一清噌的一口怒火喷出来,得幕僚暗示,好不容易按下去,看到此人桀骜不驯,当即又火往上冒,道,“北庭侯,算是个少年英才……”
“那是,比起杨大人,我们这些丘八算得了什么,得你一句少年英才,足以羞煞我等。”守备懒洋洋拱手,“杨总制,你守得住守不住?守得住,黄河以南、黄河以东便给你,你若是守不住,给句痛快话,我家将军说过了,你么这些读书人,嘴里定要要说什么‘苦一苦百姓’的屁话了,你别跟我打马虎眼,守得住,你便说守得住,守不住,你只管说守不住,东拉西扯那么多,你想把谁骗进你的埋伏圈放冷箭?”
杨一清忍无可忍,险些提起令箭叫人将此人推出去斩首。
古往今来,什么时候轮到这些丘八这么讥讽排斥读书人了?
可是想了又想,他没敢。
十万铁骑滚滚而下,他没那个本事挡阻。
“本官守不住,”杨一清刷了个心眼,但却不说退却的话,而是打起个感情牌,“你也是京师口音,岂不想念家人?”
“是啊,我等都是京师口音,却不知是谁把我们卖了给鞑靼人?”守备一笑道,“好了,有你这句话,我便好复命了。至于我等家小,杨大人威风八面,那你抓一个试试。我家将军说了,杨一清要是有这个胆子,他还真不介意清君侧。”
杨一清脑子里哄的一声。
卫央这句话,他是听明白了。
这哪里是威胁啊,这分明就是在明摆着告诉他们,你们尽管有你们的张良计,老子也不要过墙梯,你们若是道貌岸然地搞风雨,老子掀了你们的桌子,罪名还得你们背。
“这句话,与‘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可谓异曲同工妙,”杨一清心中杀机万千,“西陲诸人,断不可留。”
只是猛想起来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一时踟蹰不决了。
他敢笃定,刺杀那三个无论成与不成,西军都会倾巢而出,到时候朝廷必定要有个背黑锅的,皇帝甩锅很有一手儿,让他背黑锅恐怕是不成的,也是不合理的。
那他这个三边总制,尤其是大部分对西军的作战军令都是从他手里下达的三边总制,那可就是个最合适的背黑锅的人选,这一点天子恐怕早就算计清楚了。
“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不要……”杨一清扪心自问害怕了。
军队,为有比西陲更强大的军队才能保证他们的绝对安全!
“好,你回去告知卫央,这河套,本官守不住,不是朝廷守不住,究竟要如何,且听圣天子决断。”杨一清吩咐道,“至于你等的家小,圣天子岂会计较,你等如今也算是为国出力,自会……”
“知道就好。”守备诡笑道,“杨总制有这句话,我倒也有一句话要奉送给你,赵王奉送火炮予敌……”
“住口!”
“荒谬!”
“大不敬!”
“你闭嘴!”
帐下诸将一起喝斥。
守备好笑道:“我且不怕,你们慌什么?”他用更大的声音说道,“赵王奉送火炮给鞑子,我家将军早已掌握了证据,只不过那几个皇子争夺储君之位,此事我们西军绝不掺和。只不过,杨总制通过晋商,与那些鞑子勾勾搭搭的事情,他可说过,定要与你算个明白,咱们弟兄们死伤惨重,总有一部人马折损殆尽之罪,要算在你杨一清的头上。”
这厮竟明晃晃指着在场的诸人,哈哈一笑道:“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逃得了。”
说罢,他也不要杨一清的复函,就那么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众人呆若木鸡,只瞧着他的表示军衔的缨穗摇摆着,仿佛那就是卫央麾下十万铁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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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诸将乱作一团,杨一清呆呆地坐在中军大帐,他半晌都没下定决心要怎么做。
卫央这番话明确告诉他,他要对三边总制这个位置动手了。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都逃不掉和晋商联络的命运,他们要筹措军粮,必须通过这些晋商。可这些晋商又与鞑靼人交往过密,只要抓着这一点,只要把此件事透露出去,不说普天下的庶民百姓,就那些文人也得喷死他们。
“这是明摆着催促我们尽快对西陲下手啊,”杨一清心中生出深深的忧虑,他清楚后果,“但若不尽快刺杀,等卫央快速成长起来,他在前面只管打地盘,后头中间有高岚接应,再后面还有赵红翎压阵,他们三个人联起手来,可谓是天下无敌。到他们越发老辣高明,武功一世之雄的时候又有谁能制得住他们?”
凭麾下这些酒囊饭袋?
“点将,从今往后,让他们西军在北面抵挡鞑靼去吧,我们在河套休养生息。”杨一清下定决心,快速吩咐说道,“从今往后,我们只盯着西陲,鞑靼人不足为虑了。”
话音方落便听外头传来喘息不定的声音,斥候通报道:“鞑靼人进攻大同府,有大举南下之势!”
杨一清手里一抖,那封书信被他撕成了碎片。
姓卫的,你他娘的真毒啊!
卫央并没有想过要让鞑靼人去攻打大同府威胁京师的安全。
可他问达延汗要一个说法,鞑靼部落的奸细不敢逃回草原,于是带着钱财跑到了京师,卫央的借口是,他们依旧在做刺探西军军情的勾当,因此他问达延汗要那帮人的脑袋。
“人一个不少全给我弄过来,少一个人,我打你鞑靼一个部落,至于怎么弄回来,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卫央给达延汗的书信里说的很明白。
达延汗能怎么办呢?
他只好问朝廷要那伙人,可那伙人手里既有钱,藏在哪里不是藏,朝廷怎能找得到?
何况,朝廷的一些细作不也在鞑靼人的帐篷里,吃着烤羊喝着酒给达延汗当部下了吗?
此事闹来闹去,加之鞑靼人如今失去了河套附近的土地,他们也需要一块水草丰美的地方休养生息,大同府自然成了达延汗垂涎的一个目标了。
只是,此事与卫央无关。
第四百九十八章 武林公敌北庭侯
大同府周边烽烟四起,卫央却开始撤军回北庭了。
他将被鞑靼俘虏的汉军整顿完成后,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规矩打乱混编。
“他们都是京师见过繁华的人,纵然是打乱了,要联络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卫央路过友谊城之时,与黄金虎明确吩咐道,“将他们编为一军,命他们镇守贺兰山以东的地方,只要以几个斥候,便可侦察他们的举动。而若留在我军中,三五个人看守一个人,难免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待这些人,可用之,而不可信之。你坐镇友谊城,我再给你留下三万人马,你要在这里开荒种地,保证自己的粮草供应,想办法加强和贺兰军的联络,一旦这支人马有变,你们这边是第一个赶赴贺兰山的,但你的任务不只是守住友谊城。”
黄金虎眼珠一转,惊喜道:“咱们要经略居延海?”
说对了!
友谊城,大概在后世的酒泉肃北县以北偏东的地方,距离居延海还要往东再走一段路程。
卫央选中友谊城作为中转站,可不仅仅只是盯着甘肃总兵下辖的那点地方。
友谊城往西,是平坦的草原直奔哈密,往东是居延海,东南是嘉峪关,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最让卫央看重的是,此地往南便是马鬃山,马鬃山附近有对这个时代的开采量而言比较丰富的北山——马鬃山煤矿。
如果再加上记忆中位于如今的安定、曲先两卫的镜铁山铁矿带,友谊城可从北边震慑甘肃大军,西陲从容开采这些战略物资,实现最基本的矿产供应。
如今,友谊城建设完成了,该发挥的作用即将发挥,卫央自然盯上了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居延海。
此地在洪武年间是纳入朝廷管理的,宣德年间成为了蒙古部落的专属领地,此次横扫草原,此地又回到明军控制的手里。
卫央吩咐道:“居延海我路过的时候看到,如今已分成三个海子,你在讲武堂学习的时候是知道水资源对我们的重要性的,因此,我要叮嘱的不是开发居延海,而是保护性的开发,懂了?”
黄金虎登时感到责任重大,小官人的意图很清楚了,就是要他不但镇守这座军事要塞,还要向东西两面开发,搞不好还要向漠北进军。
“着实难为我了。”黄金虎请命,“只怕我还需要几个帮手。”
想得美。
“我要是有那么多人手,还要你在这里干什么,打察合台不需要人吗?军队,我给你准备了足足五万人,民众也已经将近十万,你不会做的就去学,不但要当马背上征战的将军,还应该学会治理民生,要不然,你去叉失里当守将算了,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干什么?”卫央道,而后又和气安抚这个忠心耿耿的大将,说道,“我们打胜仗的底气是什么?发挥军事上的头脑,你自己不会,还不能用会治理的人?我要提醒你的是对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狗东西一概不要理睬,惹急了,找个地方挖个坑,你害怕野狼会翻出他们的尸骨吗?”
黄金虎自然知道这只是一句气话,真敢那么做,那是耽误军中的事情呢。
“是,标下明白该怎么做,一手棍子一手糖,听话就给糖,不听话就拉出去打屁股,可是……”黄金虎怒道,“这些读书人,连狗脑子都不如。他们莫非看不出天下要什么,百姓要什么?我瞧着他们就是想袖手不管,累死咱们这些人,好让他们擢取咱们打下来的天下。”
你这不挺聪明的嘛。
“他们缺的不是脑子,而是屁股。不要奢望他们有良心,刀子没有架到他们的脖子上,他们是不会做好事的。”卫央道,“另外,我听军情司的人说小郡主的外家有人试图把手伸到友谊城?”
是。
“有能力,那就用,没有能力的赶出去,或者绑起来,送到哈密,”卫央道,“生死存亡的事情,绝不允许他们来打扰。”
谈完了公事,黄金虎便问起私事了。
他最担忧的还是武林中的刺杀事情,他甚至感受到来自武林中的一部分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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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管,天塌不下来,他们没有能力把天捅个窟窿。”卫央轻松地说道,“至于我们的安全,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要革了人家的命,人家自然有权利去反抗嘛,不能太霸道连人家反抗的权利都收走了。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以攻击姿态,威慑他们不敢在一两年之内下手,待她们几个剑法大成,我们便不惧朝廷养的那帮子供奉了。”
他虽然说得轻松可是麾下们听着却不敢放心啊,黄金虎衡量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预估朝廷不会等三五年之后才下手。
“这些是你们就不要管了,只要把仗打好了,我们就安全。”卫央道,“好了,我也在这里歇息几日吧,居延海的开发事项,南边煤矿以及铁矿开发运输的事情,还得跟你们说清楚。顺便,我们也要看一下朝廷接下来会如何反应,估摸着可以给我几天功夫办北庭那些事情了。”
不到两天就有消息传过来了。
“杨一清依旧留职任用,神英还是甘肃总兵,不过,咸宁伯因为‘贪墨’而被调回京师问罪,”军情司飞鸽传书通报道,“但那个王守仁留在了甘肃,右佥都御史巡抚兰州、临洮诸府,其意在青海。”
对西军如何安排?
“内阁建议设立西域大都督府,至今还没有定论,”军情司人员担忧道,“这个王守仁腐一上任便用粮食,耕地,招揽上山的农民下山来,又分拨一批土地仿照我们西军民屯军屯,开始组建防备的大军了。此人只怕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哪想到卫央不惊反喜,连说了两个好,并让军情司“只用盯着不用拔除”,且“暂缓对神英的进攻”。
何意?
黄金虎也不解。
卫央笑着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神英是个跋扈的人,王守仁如今这番作为,那岂不是推翻了他此前夺粮于民充作军用的策略?你们立即告诉高岚,让她不用再想着下山来,只需要在山口布置一支人马常规驻守,随时威胁临洮府的安全,王守仁不得不将他对民众好的办法推行下去,如此一来必然与神英矛盾重重,至于他养的那些兵早晚都是我们的,急什么。”
他本想着王守仁到了四川之后或许会与乌斯藏有往来,没想到皇帝居然把那么三个内心最坚固的想法绝不相同的人放在一起去了。
蠢。
蠢的无药可救。
第四百九十九章 白银铸长剑,三路练下盘(上)
不过,这也能看出这些朝臣们的斗争已经到了无法妥善安置的地步了。
王守仁不算清流,但毕竟他是王华的儿子,出身决定了在勋贵们眼中他就是清流。
神英既代表皇帝的意志,也必然成为秦王的或者威望的心腹。
杨一清又是努力进阁的文臣,还担负着守卫关中的任务。
压力大的时候,任何一个崩溃的都会带动整个朝廷大军在关西势力的全面崩溃。
“让他们闹去吧,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只有发展发展再发展,王守仁有通天之才,我们也要把他拖死在河西地区。”卫央搓下手,“好了,准备回北庭,朝廷的安排看着有点太安稳了,我得让他们动一动摇一摇,哪有他们说有些事过去就可以过去的道理?!”
几乎于此同时,小郡主与高岚也在祁连山东侧山口谈论着朝廷的布置。
皇帝很清楚王守仁是个人才,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才。
可他用人太着急了,把王守仁扔到了一个根本没办法全力施展才能的舞台上。
“我们在此地筑造一城池,便可固守此路安全。同时,这里驻扎一万人,临洮府就得用三万人防守,王守仁能力是很强,可他用民兵应对,我们只要不时将青海那些散乱的,不肯归附王化之徒打出去,他们就只好不断地用添油战术。”高岚道,“我最担心的反倒是这个家伙会派人上山捣乱我们的粗盐运输线路。”
那就更不怕了!
“那是与高原所有的部落作对,正好帮助我们完成基层组织秩序的重编。何况,他们来捣乱,我们便减少给皇帝内帑的贡献,魏王秦王要钱了,自然会找他的麻烦去,与我们何干。”小郡主轻笑,“我看,下山的那些民众胆子还是太小了,”她回头吩咐,“去,告诉我们的人,王守仁乃是圣人,甘肃民众深受神英的剥削,王守仁那是上天派下来帮他们过上好日子的,让他们把这些话传到甘肃民众的耳朵里。”然后再吩咐,“再匀出一些钱来,在山后生活的民众要活成卫央所说那种‘样板生活’,迫使他们加大对临洮、兰州两府百姓的照顾。同时要让他们传扬开,是王守仁在这,我们才不得不加大了对这些民众的补贴,他们的好日子也是王守仁为了不让我们西陲民众专美于前才替他们争取来的。”
高岚补充句:“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王守仁是大圣人、大清官、大人才最好是天上下凡的星宿神仙。”
这是多怕不整死王圣人啊!
“卫央若是在北边再做些活动,最好让王守仁再当几个府的知府那才好。”小郡主笑道,“我原本最担心的是此人到四川之后,会从乌斯藏下手给我们掣肘,这下太好了,我们至少有半年功夫,专门解决乌斯藏在我们背后的威胁。他说过要组建专门的‘高原作战军’,我看也应该秘密组建了,此外,也不知爹爹暗中组建的‘山地作战部队’和‘沙漠作战军’如今有眉目了没有。”
那就不知道了。
“此外,也不知叶大娘手中的那批人去了何处。”小郡主叹息道,“我最近总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们似乎……”
“嗯,我也猜到了。”高岚声音压低猜测道,“他们可不管什么天下大势,皇帝我们是刺杀不到,可他那几个儿子……哼,我倒觉着这样挺好,他若是敢对我们动手,我们不管成不成,总要宰了什么赵王秦王,留下个跛子魏王,看他怎么办。都说着龙子龙孙有神仙庇护,那我们倒要看看,这些人砍一刀会不会流血,他们的脑袋到底能不能顶得住刀剑。”
那几个人不好惹,惹烦了是真要让朱佑樘那一脉断子绝孙的。
大概,这也是皇帝最顾虑的地方吧。
两人在山上呆了没几天,划定了修筑山城的计划之后便准备回哈密,她们敢打赌,北庭发生的事情,卫央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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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这个人,要说他心狠手辣,那的确是真的,但,此人傲上而不欺下,视草民如子女,这也是真的,此人有圣贤之心,”王守仁瘦了一大圈儿,六月六日这天,他穿着布衣草鞋在洮河北岸视察,望着南边群山和心腹说,“北庭城居然出现了贩卖人口,乃至采生折割这等事,他是绝不会放过那些江湖门派的。朝廷想淡化此事,却不和此人商量,只怕这次的算盘,陛下又要打错了。”
心腹鄙夷道:“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你不懂,你们都不懂。”王守仁轻叹道,“我看他批注《三国志通俗演义》说道,‘烈士肝肠名士胆,杀人手段救人心’,这一句正是他自己最真实的写照。”
心腹不懂了。
难道朝廷就不能和他做一样的事情?
不能!
掣肘太多顾虑太多利益太多。
“那些江湖帮派,哪一个不是那些王子的摇钱树?单说那东海海沙帮,你当他们是什么江湖义士?你当他们是什么武林高手吗?都不是的,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攀上了龙子龙孙,又结合了朝廷大员的一群黑恶分子,这些人,自身为了钱,又要给上头的大人们大笔捞钱,钱从哪里来?”王守仁叹道,“上头要一年十万两银子的时候他们或许可以凭本分生意筹措到二十万两银子应付用度,但若上头那些人要五十万两银子,他们又没有能力弄到这五十万两银子,上头又会给他们一些‘额外提醒’后,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心腹悚然道:“难道他们果真参与到……”
“要没有参与就见鬼了!”王守仁冷冷说道,“北庭是新城,他们以为凭他们的实力可以尽快暗中控制北庭城,岂不知,那等边城谁掌握着军队,谁才是主子。北庭侯手握数十万大军,行生杀予夺之权,别说是区区几个帮派,纵然那些皇子们亮出招牌,纠集数万人手有待如何?!这下你明白了为什么朝廷‘管不了’那些帮派分子了?”
心腹怒骂道:“那也不能让逆贼……”
“人家要是逆贼,我们是什么?饭桶?猪头?废物?吃干饭的衣服架子?”王守仁一笑说道,“看着吧,北庭侯此番归来,北庭只怕要血流成河,不错,他是成为了武林公敌,可天下人怎么看朝廷呢?离心离德,就是这么慢慢发展的,一旦到了一颗火星点燃这些怒气的时候……”
实际上,他最但有的还是那几个皇子。
他笃定皇帝必然会用刺杀的手段去解决西军的问题。
那帮人早已胆大包天了你还这么刺激,真当你那几个儿子的安全不成问题吗?
可他万万想不到,一场腥风血雨居然是从可笑的刺杀开始的。
六月六,卫央回到北庭城,迎接的人群中跳出几个人影,手持利刃冲他杀过来。
第五百章 白银铸长剑,三路练下盘(下)
卫央早料到江湖帮派会刺杀他。
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有人把他当成了二百五。
北庭东门外三十里处,正夏雨过后,潮气如熏,天色堪染,一派北国盛夏雨后景象。
卫央目视天边断云,顾谓左右麾下将士道:“你们猜面对着此情此景,敌人在想什么?”
苍云军正将失笑道:“他们还能想什么?大约就是恨不得咱们到达北庭城,发现此城已经被察合台人抢走了,要不然他们还能想什么?”
哦?
你们都这么想的?
“咱们是西陲人,与人家朝廷里那些人不是一路的,要我看,那些人只怕恨不得西陲叫敌人占领了,也不愿咱们搞发展。”麾下纷纷道。
卫央心中便有了底,他正待催马扬鞭进城时,忽听前头头坡上传来牧童的歌声,歌声宛转悠扬,十分有京城风格,只听那牧童慢悠悠唱道:“牛儿牛儿在耕田哟,耕完东边耕西边哟,春夏秋冬忙不停,力尽一命丧刀尖哟……”
四句唱词翻来覆去唱了几十遍,卫央听的哑然失笑。
麾下却纷纷大怒道:“哪个泼才敢挑拨咱们?”
苍云正将提剑道:“我去捉住他,叫他供出背后的人。”
卫央好笑道:“你跟他们计较个什么劲儿?罢了,让他唱去吧,何况,你们不觉着这是对我们的鞭策么?”
麾下均不解,这明情是在挑拨卫央与老王爷的关系呢,怎么又成了鞭策咱们?
“我等为朝廷守西陲,为大明征战天下,诚可谓老黄牛一条了,如今敌人还没有消灭干净,皇帝与阁臣便想着要将咱们干掉,这岂非正是‘飞鸟尽,良弓藏’乎?”卫央道,“让六军好生学一学这歌谣,你们听,抑扬顿挫十分的优美,很有运河尽头的调子,你们可不要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啊。”
麾下们无言,早就知这位小郎是个气死人的性子,却不知他气起人来这么恶毒。
你们不是搞了个什么歌谣试图挑拨么,我偏要把你的歌谣用在警戒自己警惕你们这些朝廷君臣的事情上。
你说气不气?
六军听个仔细,纷纷五黄六板高唱道:“牛儿牛儿在耕田,耕完东边耕西边,春夏秋冬忙不停,力尽一命丧刀尖——哟!”
卫央陡然打了个激灵,怒骂道:“当是你家婆娘唱酸曲儿呢?!停下,都停下,好好一首歌谣,叫你们唱出了一股子荡味儿,闭嘴,都闭嘴。”
六军哪里肯听,一时唱的越发来劲,更有人极善吹拉弹唱,一时又用元曲的调子换上了新词儿,只听六军之中有人高声独唱道:“二百年来风吹花,壮士出关战黄沙;提携玉龙催骏马,可怜鸟尽蛟兔罢;今杀了这家,明杀了那家,无它,最是无情帝王家。”
又有人弹剑作歌,曰:“都夸耀白玉为堂金作马,公侯万代享天下,只等得二百年青丝变白发,熬死了相家,欺压了将家,滚滚流不尽的黄河水,把古来英雄尽屈杀,好一场透心大风雨,冷得俺心里乱如麻。”
卫央听的心中默然无言。
六军对朝廷的怨恨早已是如同那柴火,自己来到这里便如同给他们点上了一把熊熊烈火,将他们心中的怨恨愤怒俱都勾引了出来,这两首元曲,那就是将士们的心声。
卫央打马上前,见那牧童还十分幼小,大约才十二三岁年纪,穿着麻布衣,牵着两头牛慢悠悠地往城池方向走,见到大军也不怕,扬起不是十分干净的小脸儿,吸溜一下鼻子问:“大胜鞑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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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笑道:“小兄弟看我们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童儿傲气地道:“我西军怎会吃败仗?咦?你是卫官人?”
卫央惊奇了,脱下面甲笑道:“你怎知是我?”
童儿拍着胸膛不服气:“咱们西军不会要小孩,我这么大点的都在学堂里,军中就只有卫官人一个了,这我可知道。”
卫央跳下马笑道:“那你怎么没有去读书?”
“今日休沐啊,我娘在工地做饭,我爹是工匠,”童儿得意道,“你瞧,我是带着书出来帮人家放牛的。”
卫央仔细一瞧只见牛角上挂着一个书包,遂拿来一看,是西陲小学所用的课本,这下放心了。
他拍拍黄牛角笑道:“小兄弟可知方才所唱那首歌是什么意思?”
“不知。”童儿奇怪道,“只是有几个书生模样的,瞧着挺和善的,他们教了我半晌功夫我便学会了,这首歌有什么问题吗?他们教了不少人,还给了许多钱,我没要。”
卫央笑道:“哪里又什么问题,高兴就很好。要一起回去吗?你可跑得太远啦。”
童儿挠着头说道:“我听他们方才说,大军要回来了,我想来迎接,于是就跑得远了,嘿嘿。”
卫央轻笑道:“可不能玩物丧志,等你长大些,咱们军中招军卒,也要有文化的军卒。唯有先学好,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才能当一个好军人,记住了吗?”
童儿点头道:“那我肯定记住了,嗯,他们是坏人,我也记住了。”
卫央拍拍童儿的脑勺,让军卒们带着他一起回城,自与左右谓道:“外头的仗,暂时看来是打完了,里面的仗才刚刚开始打。那帮人已经开始给咱们造谣了,如果不读书,你们有对付的办法吗?”
左右一起道:“读书人的心眼实在太坏了。”
“他们坏,是因为我们不够强大,唯有我们比他们懂得更多道理知道更多方法,才能对他们形成全方位的横扫。书不可不读,回去后,派人立即赶到哈密叫步英她们文工队对此展开反击,要有礼有节有论有据,从第一代忠顺王为代表的西陲英杰开始宣传,既要表现我们西军的英雄无畏的伟大的精神,还要表现朝廷的不公以及朝堂那帮酒囊饭袋的小肚鸡肠,总之一句话,要把他们彻底的钉在耻辱柱上,要给他们刨好坑,打死他们之后,一定要记着在他们的坟墓上踩上两脚让他们永远也无法掀开棺材板爬出来作孽,你们要开动脑筋配合文工队的工作,这是厘清是非的关键一战,你们都要拿出拿手的本事来。”卫央道,“要坚决记住,打嘴仗有时候比开疆拓土更重要!”
将士们就爱听他说话,大家都知道,卫大人收拾敌人从来不藏着掖着的,他就是要站在光天化日之下给你挖好坑,把你埋进去,然后泼点水,最后夯瓷实,还要跟天下人说一句“看,我将这厮埋得多规整”!
第五百零一章 尔曹身明灭,江河万古流
“来了!”
城门外全城军民官吏在大早上就到城门外等着迎接了,韩老汉引着军众将校,三五个面生的不知哪里来的绯红官服到绿袍官服都有的官儿站在将校一边的地方,在他们一旁便是北庭有钱的商人了。
正午时,有快马从东边驰来,马背上的骑士远远大叫道:“上将军凯旋,已在三十里外。”
片刻又有人奔驰而来,却是文人的打扮,在马背上叫道:“大军凯旋,准备迎接。”
韩老汉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就好像有什么物什本属于他如今却被人给抢走了一般。
他还没意识到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他居然犹豫了一下,侧身道:“樊大人,你是王府提议的北庭同知,请代阖城百姓出十里迎接主公。”
绯红袍,三十余岁,十分有大员气派的樊大人连忙束手道:“老将军哪里话,下官初来乍到,怎好越俎代庖?还是老将军先请,上将军多时未见麾下,想必最想见的也是你们了。”
有个蓝袍官微笑道:“老将军为北庭侯军权之臂膀,樊大人受王府的信用,是政务上的肱股,两位何不一同前往?”
韩老汉眉头又是一皱,什么叫老夫是军权之臂膀而你等是政务上的肱股啊?
北庭只能有一个声音,那便是我家主公的声音!
北庭不允许有任何分权的人,哪怕是我们这些主公的旧部。
他终于警惕起来了,但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些人一口一个受王府的信用而来的,这里头一定有阴谋!
“不,他们这是在试图挑拨王府与主公的关系!”韩老汉心头浮现出两个情报来,首一个便是秦王亲自到哈密了,所为何事用屁股想都能想得出,还有一件事便是北庭这些天从学校到街头巷尾传颂的那一部分歌谣,这背后……
韩老汉不动声色,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与樊大人并肩而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森冷,他假意叹道:“此番主公归来,老夫当力劝他赶紧从大娘子手下调拨几个懂经济的来,每日光税银便有几千两了,何况规划城市建设还需要人才,只是么,主公体恤我们这些老部下,只怕不愿意分我们的权力,还望樊大人一会儿能帮忙美言几句,不辜负你们千山万水到我北庭一趟,如何?!”
樊大人愕然,吃惊道:“北庭乃边城,怎么能够把经济托付给别人?”
两个蓝袍官当即问:“冯娘子手下更可信么?”
韩老汉心中冷笑三声,神色越发心满意足,笑道:“做人要知足,老夫也不懂那么多,手握这许多权力作甚?倒不如全都让出去,落得个自在。不过嘛大娘子手下可信的也只有青儿娘子了,其他人镇不住这场子,可惜啊,北庭如今的人才还是太少了。”
几个绿袍官儿急忙道:“何不问王府要人才?”
韩老汉神色顿时一冷,很多一声再不说了。
几人互相递了个眼色,红袍樊大人笑着道:“老将军所虑甚是,毕竟边城事大,还是要小心为上——上将军回来了。”
前头烟尘四起,一群官儿们难掩兴奋色,急忙要迎到前面恭候,却见北庭诸将抱臂站在路边,竟没有快步上前的打算。
这是?
“我家将军用兵素来谨慎,怎么会中军先回来,那只是先头斥候队。”如今已当上了守备的安千总鄙夷道,他心里什么都明白,这会儿正有一肚子话要说,“此外,我还要提醒诸位,老王爷教你们到北庭,只是让你们先过来让我家将军先看一看合适不合适,暂代政务这几个月以来,诸位的做法,自有人一一记录在工作簿,合适不合适,还要等考察之后才可确认,诸位还是先不要以北庭主人的面目在这里迎接了,连丧尽天良那群歹人的幕后主使者都不敢揪出来,你们也相当北庭的官员?歇着吧!”
这番话可谓是不客气至极,完全代表了北庭军校们的心里话。
他们压根就瞧不起这些朝廷派来的人,从来没想过要让他们留在北庭当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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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他们是好官。
卫央曾说过,亲不亲立场分,这些人的立场在朝廷那边,他们就是西军的敌人,留下它们便是开门揖盗,这样的事情西军上下没有人会同意的。
樊大人神色有一些恍惚,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从未遇到过这些将校们这么对他们,今天卫央回来了,他们难道就敢于冒着不遵守忠顺王均旨的风险把他们驱逐掉?
若真是那样,这任务完成得也太顺利了些?
“此事须王爷点头,谁说了都不算数的。”樊大人没说话,几个绿袍官在旁边低声嘀咕着说。
安守备耻笑一句:“你以为你婆娘也姓赵?”
一句话羞得樊大人面红耳赤,这分明是说卫小郎与王府的关系那是全军上上下下无一人不认可的,必是顺理成章的,谁也无法阻挡的。
这更是公开表达他们对朝廷派来的人的排斥之意,但看那些冷笑着绝不与他们靠近的将校便知他们这些人能不能得到北庭侯的认可倒是其次,最起码很难得到这些桀骜不驯的丘八对他们的认可。
军队不认可,他们还能留下来吗?
难!
樊大人当即目视韩老头求助,口称:“老将军,你瞧这……我们也并无恶意啊。”
韩老头不理他,掐指算了下笑道:“中军快到了。”
话音未落只见前方地平线上冒出一色火红的铁骑,国红色战裙掩映着铁甲,仿佛整个天地间忽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红线,很快的,红线渲染成红霞,渐渐又成了惊涛拍岸般一浪一浪拍打在堤岸上的狂涛劲浪,十数里之外,众人已觉着呼吸难以为继,有人回头往雄伟的北庭城看去,一时多有人升起了退缩之意。
但眼看着那铁骑汹涌而来,眨眼间淹没了草原,覆盖了大地,将整个天地染成了红色,心中恐惧的人便心想:“纵然退缩到城内,这城墙再高,高得过那卫小官人麾下铁骑的马蹄么?”
樊大人两股战战,竟已有不敢当面迎接的怯懦。
他瞧着自己的公服,按了按腰里的天子赏赐的大朝、祭祀天地之时才配朝服的公卿剑,忽然感觉到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小丑上跳下窜。
面对那十数万将天地都淹没了的铁甲骑兵,红袍银剑又如何?
自贱!
第五百零二章 西陲儿女在面前,你看几个像从前
樊大人用一只手死死地按住另一只手不让自己颤抖,他回头往人群中看了一眼。
纵然知道此事成不了,但希望你们能得手!
“只要杀了姓卫的,我辈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就来了。”樊大人心中升腾起一阵狂热的幻想,他想着自己绣袍金甲,于万千军中正坐在西军北庭侯那面大纛之下挥斥方遒,享受着“剿灭叛逆”的万古流芳的美名。
“那才是真正的大丈夫。”他想。
马蹄声如雷传来,是前军。
前军三千六百骑奔至面前,只见人人三骑,一作战,一备用,一驮运物资,虽是大热天,但前军无一人脱甲,领头偏将只在面甲上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黑眼,冷淡的在那群三色朝官脸上一转,驻马道:“我军凯旋。”
北庭民众中有人大声欢呼起来,有绿袍官儿厉声呵斥道:“叫唤什么呢?”
这话刚说出,就听樊大人怒喝道:“你们想造反吗?”
紧接着,重重的鞭子抽在那官儿的背上,偏将缓缓掀起面甲,冷然道:“我等征战天下的勇者,依军令尚且不敢呵斥民众,谁敢疾言厉色,少说三十军棍伺候,你算什么东西?”
樊大人怒道:“无规矩不成方圆!”
“你又是哪里来的鸟官?”偏将提起马鞭道,“你的规矩大,还是我西军的钢刀大?”
樊大人当时语塞大怒。
“张小诚,不可造次,这是王爷派来的。”韩老头喝道。
张小诚轻轻苦笑一声,这老岳丈什么都好,就是太把文人看得重。
岂不知,主公心目中这些人全都如废物一般,他是最瞧不起这些人的。
他拨马笑道:“哪里是王爷派来的,世间岂有泰山害女婿的道理。我瞧着这些人不是王爷派来的,只怕是打着王爷的旗号来骗官的,到不如杀了干净!”
樊大人骇然,他是来执行计划的,可不是来送性命的!
“张小诚,引着前军回去歇息,此处不必理会。”后头赶上来一人,视之,莫日根,他如今是卫央但凡派遣斥候则必定以他为先锋的头等大将,麾下三卫一个营的人马,那是响当当的实力派。
张小诚鄙夷:“与这些废物啰嗦什么?”
“既然是王爷派来的,带去问一下也就是了,何必与他们饶舌呢?”莫日根说道,“进城,歇息几日,我等还要南下。”
这句话吓得一群官僚腿肚子抽筋,樊大人抢先一步拉住莫日根的马缰绳喝问道:“你们还要打哪里?”
“此乃军情大事,岂能与你分说,撒手!”莫日根一马鞭抽下来,若不是那厮缩手及时只怕又是一道鞭痕。
樊大人大恨,这西军完全不听朝廷的调遣了。
他心中一横,当即走出人群拦住大部队,高声道:“西军且是大明朝的军队么?”
这一声刚叫完,马蹄得得中军赶上来。
卫央坐在马上瞧了瞧这些人,奇怪道:“又是哪里来的一群孤魂野鬼?”
樊大人回头一看,满城军民都在,于是伸手要抓住大红马的缰绳,高声质问道:“北庭侯意欲反乎?”
卫央不耐烦:“哪里跑出来的疯子,拖下去,打而是军棍,叫他长长记性,着实打!”
扈从队不由分说上来摁住樊大人,拖着便扔到了路边,两个人摁着,两个人举起大枪,有一人叫道:“卸甲,卸甲。”
登时剥下樊大人的官袍,露出屁股蛋,只听噼啪两声先试了个力度,而后便是一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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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老汉苦劝:“这是王爷派来的……”
“你还是太老实了,老头儿要是派人来,能不先着军情司告知我们?”卫央不客气地批评道,“你还是自古以来的农民起义军的本性,打下了天下,就急着找读书人来代管,岂不知,这些人是出了名的软骨头,造反是绝不敢的,天下是一定要打着圣人云夫子曰的旗号拿到手的,我北庭乃是万千壮士自敌人手中夺回来的,是承接强汉盛唐气象打下来的,你把这么好的地方拱手送给这群货色?我们既然能打天下,自也能学着坐天下。”
说到这,他回头瞧了瞧樊大人,高坐马背上道:“这话你可以带回去,给谁都可以这么说,拿着几句从故纸堆找出来的句子就想抢了我们打下来的地盘儿,你娘给你几条命、几个头?”
樊大人挣扎不休,可他被两个穿着铁甲的高手摁住,嘴里塞了一把土,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何况屁股上传来的剧痛钻心般让他明白,面前这个人绝不是几句话就能拿下的。
那怎么办呢?
刺杀,唯有刺杀。
正好,卫央吩咐道:“各家子弟,回军营点察完毕,准三天假期,可与家人回去团聚。你等先回营,但闻号角声便来点卯就是。”
樊大人泪眼朦胧中只见他的身边只剩下三五百个军卒,且多有兴高采烈与家人见面准备回去的,一时忍着痛飞快打了个手势。
做了他!
卫央团团拱手与军民人等见了礼,又寒暄之后,与那童儿道:“回去要好生读书,万不可走得太远,教你唱歌的,也是要你命的,你可记住了?回去药浴你家大人说好,有什么担忧,可去官府询问,记住了吗?”
童儿笑呵呵说道:“说了一路哪里还记不得!”
卫央便按着剑柄与韩老头同行,进了城之后,扈从队果然散去了一小半。
便在这时候,街旁有一个声音高叫着:“姓卫的,断我财路,咱们不死不休,看打!”
只听砰一声,城内街道两侧就楼上跳下三五十个人,均麻布衣衫,却用斗笠遮住脸,有人持刀枪而来,有人自高处弓弩攒射,一时街道上叫声震天,却听叫的是:“天杀的贼子,敢在北庭城行凶?干死这些贼!”
彪悍的北庭人无一个惊慌的。
路边有一个推着小车卖面的,一看有刺客,先愣了一下,而后掀翻砧板,抄起菜刀不由分说迎面砸过去,口中道:“你他奶奶的,在北庭行刺大人?敢问你奶奶有几条腿?”
卫央本已经拔出长剑,见此情此景,就连七老八十的老汉也掀翻路边的摊子,有人抄起了尿壶,有人抱住了绸缎,还有人索性脱鞋在手中,一个个如狼似虎,悍不畏死冲着敌人围了过去。
他都有些震惊了。
这是我北庭的民众?
这分明是下山的大王、赶考的金刚!
他们也未免太勇了吧?
反倒是刺客,他们全懵了。
第五百零三章 满城义气压武林
“我们是刺客!”有人大叫道。
迎面一只鞋砸在眼角,后头一把菜刀劈在后背。
“我们可杀人不眨眼的!”还有人摆动钢刀大叫道。
酒楼里冲出七八十个早就点好了酒菜要庆祝大军凯旋的食客,有人提着猪肘子,有人挥舞羊脑袋,还有抡起桌子板凳的,三五个上去打一个,左右也不要招数,只见“乱拳打死老师傅”,刹那间,地上趴下了一大群刺客,其余竟被人群三五十追着一个打,一两百摁着一个揍,大街上哭声一片,全都是刺客的。
北庭人都是这么彪悍的吗?
咱们到底谁才是刀口舔血的武林高手江湖好汉?!
这时候,酒楼里窜出十七八个店家伙计来,伙计手中拿火把,店家高叫道:“他妈的,你下来!”
酒楼上拿着弓弩的刺客早就傻了,听到话当即骂道:“你他奶奶的,老子不下来!”
彪悍地老板娘劈手夺火把,当即就往楼上点,大骂道:“反了天了,跟着朝廷来的那帮畜生还敢刺杀我们家大人,不下来是吧?正好烧死你!”
卫央拍着额头,他也没想到北庭人一个个都这么狠。
这哪里是当年面无人色的奴隶,这分明是……
觉醒!
“北庭是我家,建设靠大家。”
这话是写在城墙上的,如今看来也写进了北庭人的心里了。
好!
韩老汉目瞪口呆,他压根没想过有人敢在北庭刺杀主公。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北庭人都这么凶狠,你瞧哪穿着一只鞋提着一只鞋追着面目凶狠身材高大的刺客狠揍的老大爷,你瞧那手拿一把擀面杖一个人堵着三个刺客照头就打的小娘子,她那无师自通的撩阴腿是从哪里学来的?
“嘿,看这里!”
忽听楼上有人一声叫,刺客们逃到楼下的仰面看去,只见面前白茫茫一片,唯有那人拍手大笑道:“中了,中了,我这一把面撒的如何?”
楼上楼下一片喝彩声:“高秀才,凭你这一手,你果然应该在衙门里当捕头!”
卫央骇然道:“这厮是捕头?”
可不正是捕头么,你瞧他楼上洒一把铁链子,不偏不倚正中刺客的颈子,那一手功夫没有几天苦练可是出不来!
卫央忽的闻到了一股呛人的味道,登时面露古怪之色。
左右接替原来的扈从的留守扈从人员果然瓮声瓮气地道:“这厮爱学将军,三月时,朝廷派人来请西陲士子,这厮投笔从戎,大呼道:‘大丈夫不能仗三尺长剑安定边陲,封侯拜相又何足道哉?’于是提了一把刀,要在军中做掌书记,只因西陲文人太少,所以才让他当了北庭总捕头,倒也算恪尽职守。”
哦?
竟然有这等壮怀激烈志气?
他闲庭信步,似乎只是等着别人抓贼,可大部敌人被擒后,东城军民齐声高呼道:“北庭侯神勇无敌!”
怎见得?
早在于希的一瞬间卫央便命扈从队撑起随身盾牌结阵,但他却牢牢地站在盾阵之前,既不挥舞长剑也未见提起那条天下地诸侯闻风丧胆的大枪。
他似乎就那么漫不经心地与麾下说话,但羽箭到达面前时,却在他眼前三寸之外,如有一只手,将那些羽箭牢牢地抓在他面前,往前进丝毫也不能!
嗖——
噗!
淬毒的羽箭闪烁着蓝色光在他面前宛如扎进了柔软的棉布,眼看着要扎进肌肉的时候却闪烁出更妖异的蓝光,无力地坠落在地面上了!
面目皆无的官僚们如见神魔般站在城门洞睁大了双眼,他们只恨那羽箭不是自己,心中都暗中使劲道:“再进一寸便好,只需要一寸!他定快撑不住了!”
可无论多少羽箭攒射,在卫央面前均都纷纷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卫央轻笑道:“海沙帮,金刀门,六合门,如此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缓步上前,往前走一步,酒楼中便惊呼一声,此时雨后阳光最好,他走出城门下的阴影地带,东城军民只见他仿佛有一层护着身体的气墙,任凭那羽箭再猛烈,也难以进尺寸,反倒他手提长剑缓缓而来,铠甲下面色和煦,还拱手称赞道:“世间的英雄,当有我北庭满城军民。为我一个人,连累了大家,卫某先行谢过了。”
捕头大声道:“大人马踏四海,护佑我西陲百万军民平安,咱们也护得大人周全,这能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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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点头道:“你很不错,想一个法子,将这些人生擒活捉了,我保举你为西陲副总捕头,或可兼任按察使司佥事。”
那人大笑道:“我等若为官,何不与樊某之流沆瀣一气去?”
卫央也笑道:“但若为西陲人民做事时,又和煦计较这些?”
那人当即道:“是,不过,我愿为经历,先从北庭捕头做事情。”
“可。”卫央批准了。
这两人一问一答,旁若无人一般,全然不顾酒楼上毒箭正放,真激怒了若干刺客。
“杀了那狗贼!”
不知谁大叫一声,有毒箭直冲那高秀才直射去。
高秀才怒容勃发,自楼上跃下,抱刀大呼道:“身是北庭高仁杰,但来,乃父怕你一份便算非人!”
十几支羽箭破空而去,高仁杰竖刀挡在眼前,他怒发倒竖,目眦欲裂,往前走一步,脚下啪一声,一块青石砖便粉碎。
竟是个高手!
卫央再不迟疑,纵身刹那间踏过数十丈,身如仙鹤,大枪如龙,真是一点寒芒先到,只见平地开起数十朵牡丹。
他就挡在高秀才面前,那厮一见,心中竟一热,这是将后背对着他,那是天大的信赖!
“咱们宁可死,也决不许旁人害大人半分毛发!”高仁杰霍然一刀,劈开整齐的头发,披头散发沿街大呼道:“古人云,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日事,贼子敢败我主凯旋之宜兴,此乃我北庭之大耻也!驻军,我等身来男儿汉,难得生逢明主,一腔子热血,便洒在今日了。是北庭男儿,跟我上,杀敌!”
东城人齐呼:“杀敌!”
俄而满城大呼道:“好男儿,何不去杀敌?”
城门洞官僚尽失色,被打的皮开肉绽的樊大人紧紧地抿着嘴巴,屁股在城墙上擦出一道殷红的血迹来了。
他紧紧地盯着腰悬三尺剑手持一把枪,将一应毒箭尽数拍落在地的卫央,心中只一个想法:“此人不知修炼了什么邪门武功,端得不可力敌,须凭智谋计较!”
然而,令他更加惊慌的是,高仁杰与万千好男子各持器械尚未进攻,酒楼里的老板娘已有主意。
第五百零四章 麒麟补子紫罗袍,卫小官人夜带刀
卫央没记错的话那老板娘本是个屠夫的女儿,她有个好丈夫,夫妻二人守着两个孩子,照顾一个肉铺度日,憨厚的汉子做得一手好菜,虽不敢参加义军,可他们夫妻俩为义军做了很多事情。
尤其那妇人,她凭借给曾经的蒙元贵族老爷送猪肉的当儿打探了不少消息,算得上一个虽胆小但有良心的人。
她大声笑道:“偏你们是好男子,我们却不是好女儿?让开,捉拿这藏头露尾的腌臜狗贼,何须动刀动枪?今日是东风,来呀,取辣椒十斤,把这帮地老鼠熏死在这酒楼里!”
有人怪声问:“温大姐,烧了你家楼,你却不心疼?”
那妇人笑道:“一栋楼,对我等百姓来说,那是十年二十年的积累,诚然很宝贵。可若如今不拼命,让这些骑在百姓头顶上撒野的泼才又回来了,我子孙万代挣的家业,也还都是他们的。拼着一条命,我们也要为儿孙搏杀出前途,何况一栋楼,不怕!”
人群中挤出一个浑身挂着狗皮膏药的汉子,卫央认得他,这是个走街串巷很有恶名的家伙。
但他如今却将药膏全部都挂在颈子,紧紧地抿着嘴皮子团团作个揖,厉声道:“洒家李小乙,浑是个走到哪人厌恶的泼才。我虽卑微,却是男儿,哼,我西陲之地,自小官人来了,那便是咱们西陲人的西陲。”
那妇人惊道:“李兄弟,你要干什么?”
李小乙哈哈一笑,昂然道:“李小乙是个什么?无赖耳!自北庭光复之后,官府今日也叫我学好,明日也教我学好,我不喜欢学好。但今天,我要学个好。你们都让开,我这一身都是毒药,待我上楼去,与他们拼个死活!”
憨厚的老板骇然道:“李兄弟,不过一座楼……”
“不错,一座楼,可我舍不得,我瞧着,这楼,好得很!”李小乙目光赤红,厉声道,“今日有死而已,无憾矣!各家男女童儿,往后须记住一个,北庭有名的泼皮李小乙,那也是为咱们西陲不要命的好汉子,你等不可不学好,”而后一拱手,哈哈一笑,道,“走了!”
此人生的可怜,也学的邪性之至,他一拍衣衫,还真没有几个人敢不信他果真有满身的毒药。
但也有数十数百个汉子迎面拦住道:“李小乙,这是你的北庭,也是咱们的北庭,偏你敢舍生忘死?同去,哈哈,同去矣,快哉快哉!”
憨厚的老板一咬牙,瞧了一眼老婆,袖子里揣好菜刀,也跟在人群后头蜂拥着向酒楼大门冲了进去。
卫央始终未曾波动的心中蓦然一荡,他体内紫霞真气仿佛漫天曙光,只映出两个还很微弱的小字,分明是:“人民。”
他想尽法子保护的人民,终究成长为主人翁了!
“但使人人知晓自己是这片江山的主人翁,我卫某何惜一身荣华富贵?”卫央心中激荡,当即将大枪扎进青石板,提长剑,撩战裙,大步越过众人的头顶,当先站在了酒楼大门内。
李小乙惊道:“大人,咱们烂命一条……”
卫央伸手往他身上一拍,李小乙惊呼:“有剧毒!”
“你若是有毒,我与你共死。”卫央放声大笑,道,“我乃北庭之主将,我若是怯懦怕死,岂可为男儿?君等不惧死,我何独惧之?这些狗杂种,他们试图用残暴凶狠压制我们的西陲儿女天生一段桀骜志气,好得很,我等好男儿,正好教他们知道,天下之大,千万人怕他,唯独我西陲儿女不怕,走,跟我上!”
李小乙怔怔的半天,他从未有今日这般被人信任过。
“我,我,”他嗫嚅半晌,蓦然大声道,“我再也不怕啦,我什么也不怕啦,此番若不死,我便去学堂上学,从前的李小乙,死啦,我是李小乙,堂堂北庭李小乙!”
说完,他取下全身狗皮膏药,又从怀里摸出一把散碎银子,冷笑道:“此前坑蒙拐骗之所得,有何惜哉?”
而后手一扬,他将那脏兮兮的钱袋扔出了酒楼,拍一拍胸膛,忽见所有人都在楼梯下等他,不知怎么的,他只觉心中热血沸腾,刹那间,仿佛那高高的楼顶,也盖不住他心中要冲天的慷慨,当即一转身,一个箭步窜上楼梯,大叫道:“北庭李小乙在此!”
卫央早到楼上了。
十来个拿着弓弩,背靠着墙壁浑身颤抖的帮派人员气息已紊乱,见他到,有人竟喝道:“姓卫的,你又想刷什么花招?”
卫央指着他手里的弓弩笑道:“老兄,弓弩在你手里,我能有什么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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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挡住楼梯口,不让任何人上来。
你们待我有三分真心,我便护你们十分周全!
高仁杰急得跳脚,求道:“大人,这是卑职的职责!”
卫央失笑道:“我还没签署公文,你哪里来的职责?去,搬几坛子好酒来。”
说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银子。
高仁杰只好照办,他将银子递给李小乙,李小乙递给张五哥,张五哥递给王二狗,一再传,传到了楼下挤不上来的老板手里。
“不能坏了小官人的规矩,他怎是吃百姓血汗的人。”传银子的人告诫。
老板点着头,顺手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淡淡道:“我只管做饭,账上是浑家管的。”
可是小官人要酒干什么?
西陲军民无人不知,咱们这位小郎从来都不吃酒。
那些刺客们也奇怪,就有人喝问道:“姓卫的,这是杀人场,你当赴宴呢嘛?”
“听口音,还是关中人?算是半个老乡了,送你们上路之前,请你们痛饮一场。”卫央道。
美酒传上来,卫央排开泥封,抿一口,笑道:“我素来不会吃酒,你们请。”
刺客们迟疑至极,有人忐忑道:“你,你走得这么近干嘛?我们,我们是要杀人的!”
“你瞧,”卫央与一个毒箭对着他的此刻擦肩而过,那人瑟瑟发抖,他却坦然自若地过去打开窗户,指着楼下,指着楼梯口蜂拥而上的汉子们,傲慢地问道,“我等西陲男儿,哪一个贪生怕死?我征战沙场是勇,他们慷慨赴死是勇,是大勇,大义,在他们面前,你们配提一个死乎?”
楼下大街上军民站满了,无人有怯懦,他们,她们,一个个昂起头,目光中尽是鄙夷。
楼上楼梯口站满了或穿公服或穿布衣的人,他们每一个恐惧刺客们手中的淬毒箭。
刺客们懵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扔下手中的弩箭,提起酒坛畅饮一气,大声道:“好得很,咱们号称江湖豪侠,今日裁剪什么叫好汉子。折在北庭人手中,服。诸多罪,我们都认了。但我们也不会出卖朋友!”
卫央笑道:“这就对了,我也不会刑讯逼供,走吧,衙门里走一趟。”
当时痛饮三十坦,无人醉。
片刻间,刺客们死的死降的降,军民一概散去,仿佛从无今日之事。
樊某等走进城门,进酒楼,见柜上一锭银子,无人动。
门外,李小乙告别前尘的那钱袋扔在地上,里头有碎银数两,然,直到晚霞满天,依旧无一人采取。
第五百零五章 佳肴随尔传天下,其名虾仁配猪心
樊某归家,与友人偕行。
其家正在知府衙门一侧的巷子,因是当年义军屯军处,因此叫做归义巷,后来北庭扩建之时,卫央召当地富户,在知府衙门附近光设田产,归义巷便是当时开发的。建成两年来,在这里居住的大都是当地富户,以及军中拿到俸禄的一些将校。
樊某家紧挨着最大的一所院子,如今天刚黑,掌灯起来时,那院子矮墙上可见繁花点点,其中广阔犹如王宫。
“惺惺作态,此贼所图甚大!”同行者怒骂。
樊某深以为然地点头道:“那些富户为了巴结姓卫的,将最好的院子留给他,他既不入住,也不在北庭设立宅院,可见的确是个枭雄心思,如今可见果然该杀。”
院子里忽的有人道:“可是樊郎中?”
樊某在来西陲前就在朝廷当上了六部郎中,当知府自然是高升,但官阶并没提升多少。
樊某惊讶道:“何人在叫我?”
“乃父,你可知么?”院子里一声轻笑,从里头走出十来个匠人。
樊某震怒道:“好狗胆!”
“乃父就在你面前,你敢动手么?”匠人嘲讽道,“初来乍到便买房,你以为你能在西陲立足?你等读书人不是说,背后说人的都是长舌妇,是小人,是泼皮无赖?你这又算是什么?”
有绿袍官儿怒问:“夤夜到人家,你等是贼乎?”
“这就是朝廷那帮子文官的嘴脸,”将人们自顾笑道,有人道,“好叫你知道了,小官人得知此处有为他留的院子,问过尺寸后,命我等将这里建成学堂,谓之‘北庭工、农子弟小学’是也,哪里像你们这些王八蛋只顾着自家享乐。”
官僚们面面相觑。
看这样子似乎果真不要旁人送的房了?
卫央自然不要房子,他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
“我在哈密有家,走到哪里都有客栈,何况在北庭处理军务时,有校场宿舍,还单间,我还要房子干嘛?”卫央在原本预设为北庭都司衙门、千户所驻地的衙门里,自取井水擦把脸,解下铠甲立即命令升帐,并道,“数月之前便应该彻底解决贩卖人口的案子,如今已经不能再等了,你们去把犯人押过来连夜审讯,我亲自勾点之后,立即送去哈密,让提刑司尽快审核,要送到王府请老王爷亲自过问,你们几个去把那几个官僚叫过来,这次正好让他们也滚蛋。”
韩老汉待卫央换上燕居服,当先来请罪了,口称:“都是小老儿糊涂……”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误,这是许多人的错误,正如我所言,你们把自己打下的天下拱手交给读书人掌权,这是农民一直以来的老毛病,既记住这次教训就好。”卫央径直往大堂上走去,道,“我等在战场上流血牺牲之人,未必适合治理民生。但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鸡鸣狗盗的读书人,他们一定不适合治理民生。”
韩老汉当即道:“那还是赶紧找人来当这个知府,”而后跪在三寸木台子上雕刻着猛虎图案的军案前面,韩老汉苦劝,“然,主公既受命为侯,公务事当以官身示人,如此粗麻布衣,旁人笑话倒是其次但若折了主公的一世威名,那是我们这些下属的过错,请主公更衣。”
卫央愕然。
闹的哪一出你们这是?
麾下们纷纷跪拜道:“请大将军更衣!”
卫央摊手看着自己的打扮,我舒服就好何必顾忌那么多?
“何况,我也没带衣服来啊。”卫央打算先糊弄一下。
韩老汉嗖的一下爬起来,喜笑颜开从屁股后头拽出个包袱来,自里头恭恭敬敬地捧出了一身麒麟补子紫罗袍,撒欢儿跑到堂上,双手捧上来,笑道:“早已准备妥当了!”
卫央好笑道:“我纵然粗麻布衣,你等还能不认我这个主将?何必在意这些细节?”
韩老汉执拗地道:“此天道人伦!”
这老汉居然学了一肚子学问,张口道:“以主公钦定教科书,我华夏族人,自付息圣人定《易》,到炎黄二祖定我族之姓、名,至周公成礼,经夫子开教,遂文明肇始,万古见光明。何谓之曰华夏哉?一曰‘礼仪之大’,外在‘章服之美’,是为礼,为信,为仁义,为文明。二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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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遵照你们的意思办。”卫央只好打住他们的滔滔大论,只是看着那官袍有一些好笑,他总觉着“衣冠禽兽”不是个好词儿。
就跟西装革履成了骂人的词语一个理儿。
当即换上官袍,卫央还没觉着有什么,麾下们齐声赞叹道:“小郎又长高了。”
是吗?
卫央拉了下裤子,感觉还是有些长呢。
“是长高了,半年不见主公便高了一指,如今正是抽苗儿的时候,还是要多补些气血。”韩老汉话锋一转,苦口婆心道,“然年岁虽长,个头也高了,但还不到时候,主公还当洁身自好,切莫贪花近色,须待长成人之后,再想天伦不迟。”
卫央瞠目结舌,这话是从何说起的啊?!
我好色?
我连青楼都不逛的穿越者我好色?
再说了,你当那《葵花宝典》对你会很客气吗?
“倒不是主公有错,只是如今许多人在这些事上打算颇多,而且,”苍云军正将笑道,“而且,咱们也怕将军年龄长了,想的是那些文人的风流雅事坏了身子骨。”
去你奶奶的!
“没头没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强抢民女了。”卫央道,“好了,后堂备一桌饭菜,一会儿我招待一下这些朝廷派来的官员。你们都要作陪,办完了此事,北庭下一阶段的经济建设要进入一个新阶段,盐厂、布厂、养殖场,以及利用周边的草原养羊种棉花展开北庭特色的纺织厂的工作都要开始,生产建设军也要投入新的发展阶段了,你们要开动脑筋,想想北庭还能发展什么特色产业,要敢为天下先,不要怕犯错。”
麾下们满面茫然,他们哪里懂这些。
论打仗,个顶个的好手。
但一说起建设就都抓瞎了,用卫央的话说就是“不拨不转,拨也不转”的那种。
像憨批一样。
卫央看着推让着让别人线上的麾下们,深深叹口气,忽然想起樊大人是佩剑的,虽然那银剑看起来特别丑陋。
“我也得带刀才行。”卫央左右一找拿过来自己的长剑往腰里一别,在白虎节堂走了两个来回,感觉终于有了一点威风。
只是,他又出错了。
第五百零六章 某有一计可助你
“主公,人家佩戴的是公卿剑,那是朝廷祭祀天地或者大朝的时候,配套祭服的黄金剑,樊某只是想表达自己有朝廷派遣的身份,故此才佩戴防止的小银剑,去年朝廷赐服的时候没有发下这些器具?”韩老汉好笑又无奈,但说着就生气了。
若是连这些都没有分发下来,那朝廷做的可就太过分了。
卫央想了下,隐约想到青儿好像曾拿着一把极其丑陋的剑,还嘀咕“杀鸡宰羊都不行”,冯芜还斥责她“不要胡说了”来着,难道就是那把剑?
“可惜那么多黄金了!”卫央心里叹息着。
韩老汉无语,半晌才解释:“那是黄铜的。”
那干嘛叫黄金剑?
韩老汉无话可说。
不片刻,外头走进来扈从,声称将那伙人“请”到了。
哪里是请人。
他们分明是不由分说把人家拖拽过来的。
樊某满心都是憋屈愤懑,他只觉今日哪哪都不顺意。
就在方才回到家,先被匠人们怼了一顿,一进门,他又看到从京师带来的老仆已经准备好了行囊。
他心里就更憋闷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一个算是同年的绿袍官儿,上去就是一巴掌,还训斥:“老奴才恁得气人,莫非是姓卫的派你来以仆欺主来的?”
樊某心中当时便有些不快活,那是他家里的老人,纵然不对,似乎也轮不到别人教训?
只是心中不快,他也就没说话。
岂料老仆与他在背后说:“郎君但要留在北庭,只怕要命不久矣。卫央此人面善心狠,郎君纵然能留下怕也只是给朝廷诸公当耳目尔。在人家的手底下,人家生杀予夺,纵然一杯毒酒,三尺白绫,乃至一把刀,咱们与谁说理?不如趁早归去!”
这话是好话,可听着有些让人不快。
“姓卫的有刀子,我莫非是软弱可欺么?”樊某训斥道,“不必多言,我乃朝廷钦点的北庭知府,何惧他卫央。”
一言说完外头有人道:“樊郎中,大将军叫你去听话。”
院子里惊得一群官僚手脚冰凉,有人不由道:“岂有背后下杀手的道理?不去!”
门外军卒冷笑斥责:“你等算什么人物,也配大将军刀剑相对?收拾行囊,准备滚蛋吧。”
遂见一队铁甲锐士,进门拽着众人的胳膊便走,那老仆脸上露出笑容。
进门后,众官僚只见卫央紫袍长剑,端坐在白虎节堂,麾下将校如雁翅分排在两边,瞧着他们的目光都很不善意。
樊某怒道:“我等乃是朝廷调遣,吏部核准的官员,岂有驱逐之理?北庭莫非不是大明的北庭?”
卫央微笑着道:“北庭自古以来便是神州之地,自然是大明的北庭。只不过,北庭可不是你等这样大明官僚的北庭。好了,我等商议军情方罢,后堂摆好了酒宴,算是为你们送行。明日一早,你等即刻去哈密准备东归,在我这里,你们没有一个合格的,因此,我代北庭军民驱逐你等劣官儿,没什么不好说。”
一时簇拥到后堂来,只见几张桌子,摆开寻常酒饭,酒乃是烈酒,饭却是粗茶淡饭,连色香味也不讲究,果真是粗糙到极点。
卫央道:“既不在白虎节堂,诸位可随意。”
但令他惊奇的是,在桌上竟还有一道红焖大虾。
“北庭西二十里之处有湖泊,湖中有鱼虾,这正是自湖中得来的。”韩老汉介绍。
卫央又再看其余菜品,竟还有少见的菘菜,北庭已经有专业种菜的农户了?
他瞧着一道红烧肘子,忽的心里一动,问:“可有猪心么?”
怎地?
卫央道:“送诸位回家自然要有讲究,有大虾怎可少得了猪心,弄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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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厨还真有一些下水备用,这几年经过卫央的推广,西陲吃猪肉多了起来,吃法也多变了点。
因此,今日原本准备庆祝凯旋的后厨本就准备了一些下水,如凉拌猪肺,麻辣猪肺这些好吃的,如今也能摆在桌面上了,西陲也没有人笑话官府寒酸。
可樊某等人心中怒极,他们以为这是在折辱朝廷命官们。
“都饿了,那就吃饭吧,你们多劝他们吃一些酒。”卫央坐下后拿起筷子,取白面馒头,在中间一划,将猪肺往里头夹一点,一大口下去,便消解少许饥渴,众人只见他大口吃饭,果真是风卷残云毫不客气,当即也不管许多,唏哩呼噜先吃个痛快。
樊某等人瞠目结舌,这哪里是朝廷贵勋应该有的样子?
卫央先吃两个馒头便停下狼吞虎咽,待面条上来,一边喝面汤一边少许吃一些,这才多吃了一些菜,酒却一滴不沾。
樊某等人如坐针毡,哪里吃得下饭?
“吃,吃饱了回去睡一觉。”卫央好心道,“尤其这大虾猪心,你们要多吃一些才可以,这是最配你们的一道菜。吃饱了?那我说,你们听着。”
他徐徐说道:“片刻我会将那些罪犯一一审讯清楚,但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那是等同于谋反的大罪,须三司会审,所以,你们明日回去的时候,要将那些人尽数带走,我会写一封书信,派人将你们与他们一起送进嘉峪关交给神英押送到京师去,剩下的事情,我也就不用多管了。”
这话一说出,麾下将校尽皆大怒。
这不是向朝廷示弱吗?
错!
“我的心思很简单,你们也不必过分解读,该遵守的规矩,我是一定会遵守的,你们也好做个见证。”卫央道,“至于三司如何审理那是朝廷之权,只希望你们不辱使命,将此事定要办好,我就不送你们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樊某等人心中惊疑不定,他们也认为这是卫央因为驱逐朝廷命官而向天子示弱,可这不符合北庭侯的性格。
他到底还打着什么阴谋诡计呢?
一顿饭吃完,樊某等各怀心思告辞而去,这时候麾下们才问:“大人何必怕朝廷?这些人是在北庭犯罪的人,自该在当地处理,以他们的罪责,斩首也就是了何必交给朝廷?岂不知他们定会放走这些人,好收买江湖中的各门各派?”
卫央笑而不语。
放走他们?
只怕他们走到半路上便要被灭口了,何况,这段日子魔教的行动很猖狂,他们面临的压力十分巨大,他们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挑拨西陲与朝廷,西陲与那些帮派,西陲与那些帮派的背后站着的名门正派的关系的好机会。
那么计将安出?
“坐看风云。”卫央道。
第五百零七章 汝不欲战,为何备战?
星夜辽阔,北庭如草原上的一颗明珠映照着天空的明月星辰,只听雄鸡一声叫。
卫央闻鸡而起,先练功,再舞剑,到日出东方,听后院人声嘈杂。
罪犯们要被押解去京师了。
“奇怪,姓卫的素来心狠手辣怎么会放过我们?”有人低声嘀咕着。
说话的,是东海海沙帮的副帮主。
此人也算是江湖上二流的高手,只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卫央用金刚伏魔神通便震慑了此人,一身武功并未施展开来便束手就擒了。
他身旁,洛阳金刀门的一个记名弟子冷笑着道:“钱帮主,你怕是糊涂了,姓卫的怎么会有好心?”
钱帮主惊道:“不是放我们离开了吗?”
“他是要把我们交给朝廷处置的,何曾要放过我等?”那金刀门的弟子骂道,“这厮恶毒至极,他这是逼着朝廷必须干掉咱们才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谁若是想着到了关内咱们便安全了,那才是真蠢,他这是明摆着要我们死在朝廷的手中,让朝廷与我们这些帮派弟子死磕,自己还坐收渔翁之利!”
数十人连同过年期间被抓捕的一群人,一起发出轻轻地惊叫声。
这么说来,岂不是这些人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或许,干掉那些押送的朝廷命官,咱们才能有逃亡江湖的机会。”金刀门那底子低声道。
人群当即议论纷纷,他们如今已经知道不是卫小郎的对手了,但如果对手换成那帮什么也不是的官僚那可就多了许多机会了。
“刘老大,你认为咱们有逃脱的机会吗?”有人小心凑近了靠着墙角打盹的彪形大汉。
那汉子抬起眼皮冷淡的瞧了众人一眼,哼的一声转过头睡觉了。
问他话的人一怒之下,不由踹了他一脚,骂道:“如今都为阶下囚,你还摆什么绿林好汉的架子?”
刘老大猛地跳起来,正要发作,忽的想到如今的局势,长叹一声道:“一群蠢货,就你们这种本事还想在这死局中逃生?”
这句话引起很多人的关注,那钱帮主凑过来,赔笑道:“刘老大,你有何高见?”
有人补充道:“姓卫的居然把咱们送给了朝廷,岂不知朝廷怎会听他的话?这岂不正是逃脱的机会?纵然到京师未必三司就会审讯,何况咱们这些人,哪一个背后没有个贵勋朝臣,有他们照料,想来姓卫的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你说是不是?这厮定然是怕了朝廷!”
这信誓旦旦之言,只让刘老大冷笑一声。
他盘腿坐起来直说:“姓卫的连朝廷命官都敢驱逐,连最起码的体面也不给,他会怕朝廷?此番将在北庭犯罪的囚徒押解到京师,他本就不打着让天子主持公道的主意。瞧着吧,为了杀人灭口朝廷定会在路上截杀,到时候一推二三五,与西陲扯皮起来,天长日久了,所有人也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忘掉发生在北庭的这些事,朝廷只需要不接收我等去刑部便不会面子上难看。”
这句话一下子浇灭了许多人的侥幸心理了。
钱帮主不服,悻悻地辩解道:“未必就如此,我们可是给很多贵勋大臣做了不少事情,没有我们这些人他们拿什么发财致富去?”
“手里要有权,害怕没人手?”刘老大冷笑连连,“这次刺杀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我等只不过是背后那些人推出来让姓卫的帮他们处理掉的甲醛而已了,还指望他们能帮我们游说朝廷放我们去逃生吗?幼稚的蠢材,姓卫的既将朝廷的军,也要我们的命,你们当他是什么善男信女的好人?此人一肚子算计,吃定了咱们必然逃不脱他要的处罚才把咱们叫给那帮官僚,看着吧那帮人大概也逃不脱被灭口的下场了,入金活命之机只一个,那便是能在北庭待着,若不那只有死路一条,逃都逃不了,这是明摆着一石多鸟的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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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更让那帮人不服了。
你怎么就看着这些别人想不到的呢?
“我觉着你说的不对,姓卫的才多大?他不可能有那么高明的手段的,我们回去后定能脱身,到时候最要公布于天下,好生落一下姓卫的脸面,叫他知道咱们的厉害。”钱帮主捶地怒道。
但他心中已对对这些话信了八分多。
刘老大是个江洋大盗,逃命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若不然也不可能成为专门掳掠人口给漱玉斋等青楼送人的最大“供应商”,若是真的又逃命的机会,他不会这么悲观地引颈待戮。
“真没有办法逃脱?”钱帮主等别人都离开后才小声问道。
刘老大眼睛眯了起来,他考虑了一晚上才考虑到这些可能。
这里头逃命的机会有多少呢?
他算来算去也算不出半分逃命的机会。
在进入嘉峪关的前面,西军定会重兵押送,没有人敢在千军万马的押解中营救他们。
进入嘉峪关之后,以卫央的城府必然会想办法命令神英接替押送,神英也是个软蛋,他怎敢让西军有攻打他的理由?因此在他的地盘上,他不敢让任何人杀了这些罪犯。
但是!
“神英不可能派兵一直押解我们抵达京师,只要出了他的汛地,只怕接替河西大军的人便会动手,那时候是最佳逃命的机会。”刘老大低声说道,“到时候,你若是信我,变暗照我说的去做。”
钱帮主表面上连连赞同,但他心中却知道决不能相信此人之言。
晌午时分军方送过来几个人,与那些罪犯关在了一起,准备等樊某等人到来时交给他们。
“那不是漱玉斋的周康吗?西军连他也要交给朝廷?”钱帮主愕然。
他还认出来前几个月就被抓走的另外两个青楼的老板,或者说傀儡。
他们并不是青楼的主人,他们只不过是青楼的主人派来当管事的手下。
“西军既不准备囚车,也不见送来大车,难道他们想让我们走着去京师?”刘老大藏在人群中,借口帮人出主意,实则打听着别人的逃生之计,他看到那几个人到来的时候,眼珠转了好几圈,心中又有一些疑惑。
刘老大所料不错,晌午吃过饭,樊某让老仆想法子先把高价买来的宅子低价贱卖掉,自己来找卫央索要囚车,他的借口是:“他们既然是西军认定的罪犯,又多有亡命之徒,当然要用囚车押送才保险,还望北庭侯尽快准备。”
卫央当然不可能给他们提供这些物件,但他给樊某等出了个主意。
卫央道:“你只要让你们带来的人挑掉他们的琵琶骨或者碎了他们的丹田,他们也就跑不了了。”
毒!
这厮是真毒!
第五百零九章 卫小郎天马行空,小郡主横推山岳
卫央的办法自然不可能被那官僚接受,他的借口是“此举不仁慈”。
但他没看出卫央深层次的用意,只当卫央是要用那些人的脑袋试探朝廷对西军的容忍度。
因此他又道:“若果真如此,还请北庭侯下手,否则,下官是无法承担那样的骂名的。”
卫央不以为意:“那你就让他们跑掉吧,左右私放罪犯的罪名,想必兖兖诸公还是愿意给你安装的,我又不担心他们从你们手里跑掉。”
樊某等气急败坏,却听卫央又说道:“不过,为了方便起见,我可以帮你们成全一番仁义之名,但此乃我个人对你们的同情理解之心,是吧?我无权要求我的部下为了你们的方便而加班加点,这是我做人的根本的原则!”
这话是说的真好,可樊某等人怎肯相信呢!
“北庭这么大,工匠们又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我们急切间上哪去找人打造那么多囚车木笼啊?”樊某恼羞成怒,道,“莫非阁下之意竟是纵容那些罪犯逃走,好让朝廷处罚我们这些人?这也太不要脸了!”
卫央叹息道:“你们说的是,可若要帮你们的话那就得麻烦我的麾下,他们虽可在半日之内打造出坚固的囚车木笼,可他们太累,需要去休息,那可是我的手足兄弟啊!”
樊某怒问道:“北庭侯要如何才肯帮忙打造囚车木笼?”
他就是个傻子,也知道那些罪犯决不能在他的手里逃掉。
那是真让内阁那些孙子把他们当替罪羊,搞不好要诛灭九族的!
卫央想了下给了另一个建议:“加钱!”
嗯?
“加钱,你们多出点钱应该能找到愿意帮你们打造家伙的工匠。”卫央好心道。
官僚们竟呆若木鸡,乜呆呆瞧着满嘴只要钱的卫大人。
这无耻的嘴脸,他们翻遍史书也不能找到第二个了。
“你这是将我等的尊严踩在地上羞辱,我们绝不答应!”樊大人转身就走了。
不半天,那边传来一阵怒骂声:“姓樊的你他娘……你这个畜生!”
卫央震惊之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连忙过去一围观,只见那帮官僚带着各自的手下,手持短刀挨个打碎了那帮罪犯的琵琶骨。
他们下手狠辣,丝毫没有怜悯之情。
官僚们穿着官袍,就站在门口冷淡的看着,对惨叫声一点儿也没有在意。
卫央长叹道:“什么叫残酷?今日我算是领教到了!”
他冲那帮罪犯拱手道:“诸位,对不住你们,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又有人怒骂:“姓卫的,你他妈的也不是好东西!”
“好心看你们,你这是何必呢。”卫央面目无光只好悻悻的离开了。
他就是想不通,这好人怎么就那么难做呢?
惨叫声响了一下午,傍晚时,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那帮官僚们带着各自的随从大约三百余人,逶迤从东城门离开,一路直奔哈密方向去了。
卫央还在问:“他们不是不用我的计策么?”
扈从道:“那帮泼才说,是押解的军卒们怕那些人半路跑掉。”
因此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须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卫央琢磨了一下,吩咐:“这说明他们的上下级关系很不好啊,军卒敢当着官员的面子,就把俘虏的琵琶骨给挑断了,这搞不好将来是要出现以下克上的事情的,你们快把此事编成故事,要既符合事实,也就是点名到人,要说明是谁的随从干的,同时呢,也要注意艺术夸张。”
麾下会意立即而去,他们懂得艺术作品也要经得起推敲的道理。
至于谁来执此如椽巨笔那就是他们自行商量的事情了,卫央须管不得这许多。
他沉吟了很久,遂动手写下了《论大明官军的内部关系》一文,开篇明义便是以此事为例子,写到前半夜,留下笔迹便回房休息,到次日一早练功之后,又提笔描述,详细描述了他建议,然后樊某当面拒绝,最后出现了樊某等人亲信,哦,其中一部是京营军卒,这些人具体执行的整个过程。
“因此我们也要意识到朝廷兵马中人与人的不同,有心狠手辣者,也有樊某这样宁可当面看着也不亲自动手的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分清这些人的不同处,是有利于我军接下来的一切工作的。”卫央在文章中指出,西军无论将校士卒都要有“一分为二地看待别人的习惯”,并号召“我们应当严厉的批判这种做法,杜绝我们的工作中出现因为口不应心而出现的将校军卒行动分化,俨然两个体系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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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判哪种做法?满口仁义道德吗?
卫央没明说,但也没暗示。
“文章读完应该给人以想象的空间嘛,这是王守仁教我的,圣人的话当然是有道理的,这一点要搞清楚。”卫央说。
正写着,正兴奋地写着,外头扈从来报,瓦剌与察合台的使者再次来求见了。
“问下所为何事?”卫央头也不抬。
扈从为难道:“不打不说实话啊大人。”
那就……
“叫吧。”卫央打算换一点工夫休息一下。
两部使者既惊又怕进门,先纳头便拜,齐声哀叹着说道:“尊敬的北庭侯,大将军,日月一般光明猛虎一样威猛,您的心就像大地一样宽广,您的目光就像雄鹰一样锐利,所有赞美的词在此刻都已然黯淡失色的伟大的卫大人,您远征归来,我等谨代表我王汗向您献上真真诚的恭贺之情,请您手下我们的诚挚心意。”
卫央点着头说道:“收到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这……
“我们满速儿汗愿意贡献最真诚的,最友好的与大明和平相处的诚意,可是伟大的大将军,我们已经不愿再起战事了,您为何要点北庭军马,随时准备出征呢?”察合台使者泣道,“为双方和平友好计,我们共同罢兵如何不好呢?”
卫央震惊道:“我点兵就是针对你们?”
瓦剌的使者追问:“那么你们的目标是?”
卫央深思熟虑半晌才恳切说道:“这件事不能告诉你们!”
“为何?”两人齐声追问。
卫央好笑地道:“因为这是军事机密!”而后脸色一变厉声质问道,“我的斥候告诉我,你们的王汗居然在征兵,他们想干什么?”
两部使者连忙道:“只是为了防备战争。”
“那你们肯定是想随时发动战争,纵观历史吧,你们为了防备战争,永远率先挑起战争。”卫央辩证地告诫道,“不想发动战争,你防备什么战争?”
……
我们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两个使者完全听蒙了。
“我们王汗愿意用侍奉父亲一样的姿态侍奉大明,如父子关系一样。”满速儿此刻正在征服叶尔羌,他不敢等着卫央去攻打,使者自然是好话不断。
卫央奇怪道:“既然是父子,为何要分居?叫满速儿回来,他既是儿子,儿子的事情,就是父亲的事情,他只管安享太平,我替他征讨欺负他的。”
两使者近乎快崩溃了。
第五百零九章 平戎一策真明世,一剑光寒玉门西(上)
“原来是这样。”老头儿放下手中的战情通报恍然大悟了。
他还奇怪卫央这次怎么用几个月的工夫就能扫平河套以西广大地区,这下全都明白了。
卫央并不是仗着铁骑就肆无忌惮地用兵的,剿灭鞑靼的三个部落之时,他面对的是三部三万多骑兵,那是常年在河套以南地区打草谷的精锐骑兵,想对付他们,凭北庭军与苍云军只怕要付出上万人的伤亡才可,但战后统计出来的数据显示卫央只付出不到千人的伤亡的代价,他完全是凭借武器优势一路碾压过去,而后轻骑横扫整个草原大地。
赵副总兵从吐鲁番返回来,他也是来看此战的详情通报。
“对百虎齐奔的运用,这小子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不过他提出来的‘模块化’生产有些难办到。”朱副总兵道,“这次出征的时候,苍云军携带的武器弹药在北庭放下了一大半,但将北庭所有百虎齐奔全部拆解成几部分带出去,其中光行军途中的损耗就达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要是实现模块化生产,可以为出征大军提供更多的武器,但目前的生产规模达不到这个要求。”
老王爷一笑道:“你们光看到这个,没看到后面那句话吗?”
什么?
当然是“流水线生产”,这是在细盐生产上早已熟练运用的技术。
“这次作战暴露的问题是我们的百虎齐奔使用次数太少,到最后大军不得不与鞑靼人打骑兵作战了,卫央的意思是敞开钢铁生产供应链条,快速部署一批可以首先掌控战场局势的精钢百虎齐奔炮,我估计,这小子接下来要打的应该是察合台,你们看,”赵副总兵指着战情通报说,他脸色有一些兴奋的通红,“原本的木轮火炮,要制作成钢铁模块化火炮,主要要求能够在草原沙漠地形实现拖拽化行军。”
此外,战情通报上还建议辎重将军衙门重点关注“山地火炮”的研究和发展。
这是要在南疆展开全面的进攻态势啊。
“不过,对石油的分馏目前还无法实现规模化,只怕跟不上这小子要求的‘建设三纵三横西陲高速道路’的‘路面全部沥青化’的目标,我们要求民屯与军屯全面启动后加快道路建设工作了,也只能实现勉强可用目标,想达到他所要求的畅通无阻还需要一些功夫。”朱副总兵索性提议,“还是叫回来仔细研究一下。”
正在这时青海的战情通报也送到了。
小郡主可不是只盯着河西走廊,她顺便扫平了青海南部的大片区域,乌斯藏刚伸出来的触角被摁到了山口寸步不得出,乌斯藏诸部请求在高原会盟,目前还不知道其意若何。
战报上同样提出了“火炮专业化”的这个问题,具体表现为:“我军有集中战马快速评定某一区域的优势,骑兵所属的火炮与目前大规模使用的火炮属于两个不同种类,应当予以分别。就战况所显示的,可划分火炮种类有六,其一曰‘要塞炮’,主要作用在预防与敌军,应当以重型火炮为主;其二曰‘全地形火炮’,应当坚固行军与防御的两面性。”
这是西军如今正在使用的火炮的主要两种类型,小郡主只提出“模块化”便于运输以及“零件可替换”的问题,这是卫央早就说过的话。
“其三,骑兵所用火炮应该以轻便、可拆卸、长距离运输损耗减少为主要目标,根据战况可暂时确定为‘百虎齐奔’为主要火炮,实现模块化生产,骑兵可拆分开火炮,携至战场再进行组装,隐蔽性较强,受地形限制较少。另外,此前所提‘曲射炮’可为骑兵进攻山地地形、城池地形、敌军重点防御地形之利器。”小郡主告诫,“如今天下均知道我军的主要作战战法特点是运动性极强,高速运动中作战效率最好,针对这一特点任何敌军都将尽快研究应对战法,若果不能为骑兵大部队装备火炮增强进攻性,下一场战争,必定是敌军克制我军的进攻特点,打破西军灵活机动可威慑四海的不败神话,到时候各方敌军必然联盟共同迫使我军进行消耗战。”
接下来便是目前还在研究的“山地部队常备火炮”,也便是“臼炮”与“曲射炮”。
臼炮是重炮,曲射炮这个新型火炮属于卫央在年前写的火炮技术发展章程中新提出来的一种专业类进攻火炮。
“此战,我军所用火炮暴露出的与山地部队不匹配的问题已十分严峻,‘曲射炮’作为一类新型火炮可发挥的威力远远超过卫央在书中提到的效果,尤其在山地攻坚中的使用,必然最大限度提高我军的进攻能力,更为关键的是曲射炮不但可在山地部队大量使用,也可作所有军中的常规火炮为所有部队提供强大的火力掩护。”小郡主画了一张图予以说明。
曲射炮发射出去的炮弹在天空攒射着,炮弹之下的区域内我军骑兵部队发起冲锋,步军大队在曲射炮的掩护下快速推进,在敌军眼皮底下迅速构建出一道工事,而在敌军的后方横七竖八的战壕赫然在目。
几个老将军心中一寒,如果敌军使用战壕限制我军骑兵部队发挥强大进攻性,那还真是一个极其令人头疼的问题呢。
“第五类火炮,不应当再称之为火炮,而应当称之为火枪,目前我军所用火枪均为火绳枪,受天气影响太大了,准确率也低,卫央提过的‘燧发枪’的确已经为西洋诸国使用,此战我们也遇到过乌斯藏所用此类枪械的少数部队,”小郡主在这重点提醒,“卫央重点提到过的子弹生产,以及背后的‘动能系统研究’应加大投资力度了,乌斯藏所用燧发枪所用子弹已与我军目前所用的弹药少许有不同处,敌人在进步我们不可故步自封,满足于目前‘够用’的水准才是。”
通报的最后,她重点提到了没良心炮这一最新的火炮类型。
小郡主提出,“这类可以以地形为依托,最大限度减少行军负担的新式火炮,不应该只停留在目前的研究水平。战场形势一瞬万变没有等我们构建好阵地修建好炮台再开战的道理,战场可以证明,我军完全可以把运粮的车辆、容器、人员,统筹起来建立专业化的‘行军为辎重部队、战时转化成炮兵’的火力支援部队壮大自身实力,挖个坑胡乱发射药包的临时性使用方法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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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将军们头大如斗,但也开怀大笑。
卫央出奇谋,行险招,如同一把钢刀迅速解构敌人,小郡主便统筹后方整合战场,西陲有他们,自此不敢说固若金汤,但定能一直保持前进!
第五百一十章 平戎一策真明世,一剑光寒玉门西(中)
比起小郡主和卫央两个人,高娘子稍微显得有些落后与他们的想法和执行力。
但作为一方面的统兵之将高岚做的已经堪称出类拔萃了。
战报中小郡主明确说了,高岚在作战之时的学习能力极其强悍,她对闪电战的领悟能力是超出她和卫央的。
“八百里战场信息汇总到军帐,高岚很快就能捕捉到敌军暴露的破绽,以极快的速度指挥小股部队迅速扎入敌军进行分割,不断形成打战场之上的小包围圈进行剿灭,‘没良心炮’的战场使用方面她是最得心应手的人,如果能够配备模块化精钢生产的火炮,她能够做到一天行军一百二十里,半月内转战千里出现在敌军后方,如今所缺的正是火力支援。”小郡主认为。
在奏报的最后她一言以蔽之:“综合所见,我军的强大是立足于西陲新的生产关系上的先进生产力之基础上的,强大的组织动员能力与严密的、公平的、团结激昂的生产资料分配制度是强有力的战斗团体的物质与精神的来源,以科技为代表的生产资料又增强了我军战斗力。因此,目前必须继续加强我们正确的生产资料分配方式以推动生产力的发展,促进更加团结,更加具有战斗力的社会关系的发展,同时推动科技进一步发展,火炮技术的分门别类模块化进步,只是其中的一个小的例子,万不可陷入‘拥有先进的武器’便可天下无敌的思维怪圈,唯有解放出人的能力,才可解放生产力,推动生产力的进一步的发展。”
可是老将军们只看到了两个大字。
花钱!
“言外之意就是继续投入基础教育,投入科技研发,投入改善民生,这些事全部的性质,我看就一个,花钱,”几个副总兵埋怨道,“是咱们跟不上年青一代的步伐,还是他们太过超前?古往今来就没有这么办事儿的人,处处要用钱唯独咱们建设衙门一直拿不到财政批准,各城几大主要机构是一拖再拖一直到今天,这么下去民众想找衙门里的人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去找了,这怎么行呢。”
话虽如此说,可他们都明白这样高速发展下去的西陲早晚要成为超越这个时代的地方。
“为了保证我们能够经久不衰,就唯有继续推动这些制度的发展,我看,我们不造反也要改天换日了,”朱副总兵嘟囔道,“那还不如……”
老头儿训斥:“闭上嘴,做事而不要发牢骚,将来千百年谁能说得准,做好眼前事就行了。”
赵副总兵笑道:“那就把这些建议制作成要求下发到各单位去办吧,咱们得说点政治上的事情,朱厚恒这小子怎地还不滚蛋?明知不可能他还待在这干嘛?”
“明知故问,他是奉命到西陲来与我们结盟的,大概是觉着咱们都老了,年轻人还能期待,这是等他们从各地回来,大约是要许诺什么登基之后的封赏而已了,不用管他们。”老王爷稍稍有一些生气了,“这是得寸进尺想让咱们给天子家什么承诺,这倒也可以,然而到目前为止,天家还想着要利用越王之女做点什么事情,这超出我们的容忍极限了,那小子年纪轻轻手段却算得上老练,”但他话锋一转担忧地说道,“我最不怕的就是这小子再西陲有什么作死的行动,而是那几个魔头一是不愿意忍耐或者有什么想法——你们也知道魔教这些年可一直没有放弃过改天换日的打算,那几个人心狠手辣,他们可不在乎什么国家的大局与前途,惹急了还真会下死手。”
不行吗?
老王爷怒道:“动手就动手也没什么问题,但此事天子定然知道,明知有危险还让秦王这么作死,我看这里头体现的是他宁可让最看好的皇子出点事情,也要给我们安排一个天大的罪名。”
诸位副总兵一时无言,他们都成了精的人物了哪里还能看不懂天子的意思呢。
他们正说着秦王门外来了秦王。
今年才戴冠的朱厚恒算得上是个周正的青年,圆乎乎的一张脸,却让人感受不到憨批夯货的气质,穿着一身杏黄团龙袍,迈着小步伐从门外进来了。
诸位副总兵立即起身告辞,他们不愿与皇室的人打交道。
秦王倒是客气,站在银安殿门口,拱手和气地问好:“诸位老将军可好?”
朱副总兵冷淡道:“大王可好?”
慌得朱厚恒连忙摆手,苦笑道:“小王何敢在诸位前辈面前称孤道寡,只是小王很不解,诸位老将军何至于如此不待见小王?”
赵副总兵拦住脾气暴躁的朱副总兵,轻笑着提醒:“我们这些人,哪一个没有被朝廷所伤,哪一个没有被朝廷背后暗算?死人堆里爬得太久了,自然生不出亲近大王的心意,此外,我西陲军民规矩与中原不同,大王不必派人一直往家里送礼物,这很教老夫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前几日送来的,老夫已叫军法司尽数收走,过些天会派人给大王送回王府,还请大王尊重我西陲血和汗打下来的规矩。”
朱厚恒脸色一滞,讪讪地赔笑:“不过是一些常见小礼物。”
“大王出手,再小的礼物在我们这些土包子看来也是顶天了的大礼物,不敢收。”朱副总兵冷嘲热讽,“此外,大王的乳母规矩太多了,虽也和我那糟糠有一些交情,但毕竟规矩多了,她也不喜欢,还是少跑来跑去的搬弄这个是那个非了,北庭侯如何不好,那是你们认为的,西陲两百万军民,无人不觉着这孩子不好,望秦王自重。”
这话直说的朱厚恒脸色发红,张了张嘴吧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西陲很不欢迎他,这是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得到的事。
正在这时,门外有马蹄声来,安守备的声音道:“劳烦通报下,北庭有军情到此,大将军有《西域经略劄子》一封要面呈老王爷,等不得。”
朱厚恒面上红气退去,额头上爆出两条青筋,当即收起方才的不爽,面朝殿内大声道:“忠顺王伯容禀,北庭将朝廷派来的官员集体遣返,此事镇戎军知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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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爷缓步从殿内走出,很无所谓地道:“卫央要做什么,那就去做什么,为什么定要让我知道?这孩子大肚能容必不会无缘无故驱逐朝廷命官,想必,是那些人做的不好,因此才驱逐的罢了。”
诸位副总兵一起赞同:“那肯定是那帮人做的不好才被驱逐的。”
这就太欺负秦王殿下了。
第五百十一章 平戎一策真明世,一剑光寒玉门西(下)
“怎么可如此?纵然不好,那也不能这么驱逐了,这是朝廷脸面之所在,西陲难道不是大明的国土,北庭是北庭侯一人的北庭吗?”朱厚恒大声质问道,“长此以往,忠顺王伯还能不能做了西陲的主?”
“西陲是不是朝廷的西陲,你该去问朝廷。”老头儿笑道,“好了,小孩子就不要想着学大人挑拨离间了,你回去之后多找一找那些官员的过错,若不然,人是你举荐的,责任也该你承担,这点事你都做不好,天子必然会对你很失望,你让他们先回去罢,你住几天再回。”
朱厚恒哑口无言,他怎么会不懂那些人的前途废了?只是他本想来找王府,一边假借西陲的势力,营造一种人是西陲驱逐的,是他们凭着强横的实力才这么豪横的表象,掩盖自己举荐的人被驱逐的尴尬,可他没想到在这样的事情上,这老头居然还是如此的直言不讳。
难道此番要白来一趟了?
但是,为什么让他在那帮人之后再返回西安?
原本想找借口留在哈密等三个出征的回来见一面的朱厚恒开始担忧了。
他知道,他在哈密是很不受欢迎的人,按说他们应该恨不得他早点滚蛋才好。
那为什么还要让他在哈密多待几天?
安守备进了门,看到穿杏黄龙袍的秦王,也只是看了一眼,从背后取下信筒道:“此番回来,标下还有一事要办,北庭修盐厂需要人手帮忙,只怕要从哈密调集一批熟练工人过去,此事还要军中出力……”
“人手早已调集过去了,你没有看到那就是在吐鲁番修整,那边也有一些人报名愿意参加北庭建设了,恐怕要在那边完成整训才能开服北庭,你只管回去,”老王爷好奇追问道,“叶尔羌使者没有到北庭吗?怎地不见有就此事上报的劄子?”
安守备鄙夷地说道:“他们有什么可说的,郡主这一次打下来青海南部,他们只怕会想办法从青海道运输货物,那也由得他们去。”
原来卫央早就猜到朝廷会选择那条路了。
“哦?”老头儿拆开信封一看,洋洋洒洒上万字的论述先放下,他找到里头装着的边条一看,顿时很吃惊,“要在北庭办什么北庭比武大会?这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主意?”
安守备一愣,什么北庭比武大会?
几位副总兵折返回来,拿来条子一看,卫央在上头说明要在北庭举办一场类似于朝廷武举的比武大会,特别说明的是“无论军中还是江湖,只要有人想参加都可报名”。
条件很简单,只要没有犯罪前科就可以了。
“看来是正在筹划中的行为,估计是为了增强斥候营的实力,我们的斥候营还是有些太弱了。”赵副总兵看了一眼朱厚恒,话里有话地说,“郡主的劄子可以马上执行起来了,但这个北庭比武大会……怎么不放在哈密?”
那当然是担心会引起哈密的一些变动,北庭是边城,哈密如今反倒成了西陲的综合性中心,你见过这种动刀动枪的事情会在京师上演吗?
“朝堂江湖要统筹起来,西军的军改还在进行,随着郡主的条陈下发到各军,势必更加推动军改的进程,卫央这个建议,恐怕是要建立在可控的基础上才好。”朱副总兵道,“这么想没有什么用,还是叫回来商量一下,有什么事情当面说清,免得背后又起了什么龃龉,此外这一战之后,我们也要把目光投放到江湖中了,最近几月来西陲江湖上可不安分的很哪。”
这何止是话里有话,简直是当面指着朱厚恒的鼻子骂一声“你是不是想找死”——这厮一到哈密便见了不少江湖人物,前几天还去了金刚寺会见了众僧。
也就是卫央出征了,若不然只怕他定会拔剑宰了这个蠢材。
朱厚恒眼珠转了几圈,感觉在这件事当中很有操作的空间了。
你想要集合江湖中人给你做事,那就是朝廷掺沙子的大好时机!
他手下还是又一些能人异士的。
“秦王殿下,你最好还是别把人送到西陲来。”忽然只听老王爷警告道,“你的人本来就少,如果被卫央拿走一半,你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这厮最会统合人心,你的人到了他的手里很快就变成他的人了,这对你不利。”
朱厚恒一惊,连忙否认道:“王伯这话可就令小侄不懂了。”
“你懂不懂你都懂,好了,让那帮犯错的官员押解那些罪犯,尽快去京师受审,贩卖人口本就是死罪,这是太祖太宗定下的王法,何况,刺杀朝廷钦封的贵勋,那更是等同于谋反,此事须三司会审才可顶嘴的,咱们就不要管了。”老王爷下令,“冯芜到达北庭之后,北庭的经济想必很快就会形成条理,他们留在那边的作用不是很大,让他们早些回哈密,至于举办比武大会的事情,还是等回来之后商量之后决定吧。”
朱厚恒看着那封厚厚的书信,他知道那里头说的才是关乎着西陲发展以及战略目标的秘密。
他想搞清楚。
“王伯,关于此次拜访的目的,我想我们需要深入的彻谈一次。”朱厚恒当即请求,“小侄拳拳之心,想必……”
“你们不合适。”老头儿当场问,“你以为,老夫那女儿瞧得上武功谋略样样不如他的人?还有,卫央许诺过,将来有了儿子第一个便可姓赵。”
啥?
不但那小子,就连几个副总兵也愣住了。
这话是好听,可怎么就觉着……
“也没有人逼着他,不过是心里情愿才会这么做。”老王爷笑问道,“秦王哪,你若是敢这么说,你说,你还能与那几个竞争储君之位吗?!”
朱厚恒脑子里嗡嗡的彻底乱套了。
他什么都可以拿出来跟卫央比较。
可他唯独不敢拿这一点来跟卫央比较。
无它,这是保证他能够登上储君之位的又一个关键因素。
“可是,可是着……这样的话西陲,不,王府不就成了卫家的了吗?”朱厚恒不明白这老头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不怕大权旁落便宜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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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明说:“无论怎么选,这都是最好的选择。何况,这只是最没有价值的一个条件。他们能互相依靠,彼此欣赏,那比什么都要紧,因此,你们也就不要再拿此事来试探老夫的底线了,这件事没有底线,只有原则!”
第五百十二章 七剑镇天山!
卫央打发安守备去送信,顺便问一下那帮子朝廷命官不赶紧押送犯人去京师还待在哈密干嘛。
他自己反倒闲下来了,北庭的建设还在继续,主要集中在几条道路上的基础建设也在按部就班地展开。
无所事事的卫央只好一边练武一边带着大部队展开道路修筑比赛,这一天正将宽一丈暂且做双行道的路修道城西十五里。
“路到达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地盘,这只是第一部,接下来如何守住,那要看我们的本事强不强,不但我们这一代要有开疆拓土收复失地的本事,还要教育好下一代守住我们打下来的疆土的本事。”卫央与麾下道。
韩义有些忧虑,他看了一下全城的学校发现了不少问题。
“占编制的人很多,教学十分艰难,到目前为止还有人只教之乎者也,简单的乘法口诀表,教会了也很难运用到生活中,这是个大问题。”韩义道,他最看不惯的就是有些人仗着有一些功劳,肆无忌惮地把根本没本事教学的亲戚朋友放在学校里。
“就拿去年就已经招生的北庭普通小学来说,门口岗哨找的是一个跟随主公出征的守备的岳丈,七十多岁的人了,什么也做不了,门卫形同虚设,人员往来从不登记,就这,周围的民众还说这已经相当厚道了,只是给自己的岳丈找了个看门的工作。若非是咱们这次驱逐了那些庸官文臣,恐怕整个北庭的权力体系早已成了千疮百孔的烂檩子,所有的本该做贡献出成果的部门都成了有关系的人的后花园,这么下去北庭势难发展成一个向西向北辐射影响力的中心地带的。”韩义愤怒道,“目前的局势是,但凡有点权,倘若不给自家争取好处的话,反而被当成了异类。”
他不禁怒声问:“北庭光复才几天啊,今日便成了这个样子。”
卫央也知道这些情况,可他没想到问题严重到这般地步了。
“前两天听课,我怎么没发现有问题?”卫央倒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心腹,他只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韩义道:“那是有本事的被安排成汇报讲课的人员了,我们不关注的时候那些占着位子不做事的人就会出现。”
卫央不禁默然,打下北庭很容易,建设北庭不容易,教育北庭人更是难上加难啊。
他有些不太理解,有些找死的难道就那么希望他的钢刀落在他们的脑袋上去吗?
“人不畏死,大凡都有超过恐惧的利益,对待这些蛀虫,我看还是要坚持严刑峻法,必须约束他们的行为。”卫央道,“你做的很好,即日起,你不要再只管着军事,北庭不是没有知府吗?我们也不需要那么高的位置,今日起你就是北庭知县,别的不要管,你就把那些贪赃枉法的,专一给自己家弄好出的,全部抓出来,此外你还要根据出现的情况制定相应的律法,出了事就派人去解决,那只能是永远看派去的人的作用,唯有严格的纪律性才能保证尽量少出这类问题。”
韩义挠头道:“可是我也不懂怎么行文啊。”
“那是幕僚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抓好大方向。”卫央道,“我在给你配备一个营,名为‘北庭卫戍营’,你要做的有两件事,第一把北庭存在的问题尽可能全面地挖掘出来,要处理。第二,这些问题要汇编成教科书,接下来,我们还要成立西军行政学堂,这些教科书应该能够为学堂里提供比较全面、广泛、详实的资料,这两件事做好了,下一步你就当知府,做不好,我还要降你的军衔。”
韩义苦恼至极!
他本来腿脚就不太好,行军打仗的时候只能在后方调度粮秣辎重,这次本想讨个在一线带兵的机会,没想到主公竟安排他去当文官,这是他一个大老粗能做得来的事情?
麻烦了!做不好肯定要被责罚的。
卫央看着这个忠心耿耿的手下愁眉苦脸的样子,又看着作鸟兽散唯恐点到他们的名字的另外一群麾下,不由好笑道:“你们以为这就好了吗?往后还应该有懂经济会建设的人才,你们是先行者,要做的事情很多我都懂但并不熟悉,你们是军中的斥候,要担当我们建设西陲的重担。”
这就更让手下跑得快了。
卫央不由责骂道:“如今军情上有我在给你们托底,经济上还有各路商队给你们帮忙,你们腾出手研究如何治理地方,这还敢喊累?我瞧着你们一个个都得在打仗完了后在地方行政事务当中至少体验一段日子,不懂建设的将校也无法突破现有的战争思维,只有懂得建设的将军才能保证打下来的地方守得住,看上的地方能打下来,我看,今天开始交给你们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吧,你们把北庭比武大赛这件事承办起来,必须要办好,不准出问题。”
韩义一看这件事压根跑不了,于是思索了一下悄悄询问:“主公在劄子里说的《平戎策》可是这些?”
“你都看懂了?”卫央点头赞许道,“所谓平戎策,实则不过是军事上先打击,政治上平等对待之,而后用经济手段,让原本用意识形态凝聚的各部族从此以后要在经济上先形成统一的目标,而后追求教育文化上的共同认可,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也就落实了对现有体系的认同,从而最终实现对我们的文明和文化的认同乃至拥护,但你从里面看出我们最大的问题了没有的?”
韩义沉思了片刻才试探着问:“主公之意是人口?”
这家伙行啊反应很快的。
卫央轻笑道:“看来,你的执行力上去之后,是有能力当知府,乃至当布政使的。很好,按照你的想法,写一则报告,不要急……”
话音未落,牵头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有人高声道:“大将军,冯娘子与青儿娘子在城外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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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霍然扬眉。
“不对!”
韩义猛然低喝一声,他瞬间从腰里拔出钢刀,稍稍一闪身挡在卫央的面前。
马背上用崭新的兜鏊遮住脸面的来人腾空而起,手中蓝光闪烁。
又是一股刺客!
用的还是熟悉的弩弓和毒箭!
这时,剑光如匹练,平地起一道闪电般,卫央出手了。
剑气纵横寒芒闪,他的剑终于追上数年前的小郡主了。
然而这次来的敌人可不是庸手!
第五百十三章 满园花开待春来
嗤——
三把剑并住来自六个方向的利刃。
襄阳郡主惊喝道:“大内供奉?”
只听刷的一声,两把剑已展开反击,剑锋上不见毫光,狭长的剑锋刺破仿佛铺天盖地笼罩住周围四方的剑幕,轻轻地叮的一声轻响,两把长剑穿过敌人的剑幕,瞬间刺在一人身上,却怎么也刺不进去。
冯芜脸色沉郁,她知道,敌人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了。
那又如何?
独孤九剑也是你们能抵挡得住的?
正此时,敌人已有一人中招。
青儿脚步极快,在刺杀到来的一瞬间,她便钻过剑幕绕到敌人的身侧,趁着敌人错愕的瞬间,极快地一剑刺穿对方的咽喉,独孤九剑就此现世!
这是在北庭城南十五里之外,她们才过了卫央干掉敌人的那个山谷,道旁忽然窜出的敌人试图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却不想这里有两个独孤九剑的传人。
冯芜一击不得手,当即手腕一转护住自身,顺手将襄阳郡主扯到了身后。
护卫们也反应过来,但他们可不讲武德,身上掏出手弩当即攒射,同样的,还有人往上风向绕去。
“撤!”蒙面刺客们当即要走。
谁允许你们逃走了?
独孤九剑有进无退,敌人一露出怯色进攻便如大江大河一时倾泻而出,冯芜也是练剑数年的人了,平时也没少听叶大娘讲武学之道,她虽还没有过多的实战经验,可叶大娘江湖经验何等丰富,教了这几年,她已经熟知该如何应对目前的局势。
“青儿退回来。”冯芜喝令道,“结阵,干掉他们。”
襄阳郡主紧紧抿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一交手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对方既出自大内想必该是皇帝的意思。
一场大战,似乎要不可遏制了。
但她倒也算明智,这个时候不但不拦着冯芜,反而在袖子里一摸,抓出一个红色荷包,娇声呵斥道:“闭气!”
冯芜忙深吸一口气,她知道那荷包里装的是什么。
襄阳郡主素手一扬,望定试图且战且退的敌人后背狠狠砸出那荷包,只见一股青烟,当即有人腿软倒地,还有人喝道:“襄阳郡主,你……”
“快走!”一看护卫队已经结阵向前来,带头者立即喝道,“北庭已得手,且不必管它,快走!”
然而,开赴北庭的大部队已经结阵自保同时派人从后方支援过来了。
刺客们一见人群中出现的两个人,便明白今日恐怕跑不了了。
丁坚仗剑疾驰而来,一身内力提到了极致,只见白光闪烁,多年未出手的一字电剑重现江湖。
地面上,施令威持刀一路撞来,用的却不是把紫金八卦刀。
只见一把五尺长、加厚加宽的御林军军刀犹如狂涛,眨眼间杀到面前。
这两人的武功造诣很在绝大多数大内供奉之上,那两人加入占据,整个战场形势当即一面倒。
“助手!”刺客们瞧得见青儿持剑随后追杀而来,抵挡着根本挡不住那奇妙剑法,一时着了急,领头的喝道,“姓卫的在我们手中,想让他活命就退后。”
丁坚一言不发,剑锋上豪芒闪烁着,冲到面前便是一剑直刺,领头者正待退让,不防那剑只是表象杀招却在剑后面。
丁坚一掌拍出,罡风猛卷黄沙,正中刺客的面目,这一下将那人的整个脑袋都拍进腔子里去了。
这还怎么跑?
“拼了吧!”刺客们也急眼了。
然而,后军的到达彻底断送了他们试图逃跑的一切方向。
“枪手,快进!”营将持令旗在人群中喝令。
一千二百步军枪手排成方阵,脚下踏出整齐的步伐,长枪如林逼迫而来。
营将再喝令:“火铳手,盾牌手,结阵,进!”
盾牌手在前,火铳手原本分散于军中,如今一重新结阵,当即以排阵姿态跟在盾牌手之后,稳步直奔前方,虽行军很慢可是三个军种密切配合,便如一堵墙一般逼迫着缓缓而来。
那么若是仗着内功造诣向北逃窜呢?
也不行。
山谷外马蹄声大作,两股骑兵部队绕过山谷直奔左右两方,营将手中还有一支骑兵部队在背后虎视眈眈,一旦他们敢转身逃跑,骑兵部队便是收割屠杀的时候。
冯芜快步上前拉着青儿退到了山坡上,她瞥了一眼襄阳郡主,淡然道:“这不是京师的大内供奉。”
这句话不但没有让朱凌紫松口气反而让她百倍地紧张了起来。
不是皇帝派来的那就是诸王派来的。
那也就是有可能也是越王府的……
“大概率是宁王,或者赵王威望,你爹爹没有那么愚蠢。”冯芜道。
襄阳郡主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的草,睁大眼睛要看她是不是只是在安抚她。
“你爹爹需要的是帮手,而不是剪除西军这支生力军。”青儿面色凶狠,盯着山谷中背靠背也结成防御大阵的刺客冷然道,“刺杀我们目的只是为了让我西军与朝廷开战,这不符合越王府的利益。他要的是安稳,只有在安稳的前提下才能上位,所以你也不必担忧。”
那么皇帝呢?
“你也不要想这些,你还要想一想,越王府未必只有你爹爹说了算。”冯芜神色清冷下来了,困兽犹斗的刺客们至今还不投降,只能说明这是一伙死士。
忽听襄阳郡主道:“他们方才说卫小郎被他们抓住了……”
“他们没那本事。”青儿鄙夷道。
正在这时,刺客的毒箭正射到卫央面前。
卫央没有去抵挡,他一手提剑一手提着韩义,脚下一挪步,人便消失在原地了。
刺客愣了下,显然不知道卫央的武功有这么高明。
正是这一犹豫,他被生擒了。
卫央并不会轻身冒险,他只是将长剑掷了出去。
怎么?
缴械投降?
卫央自己知道他的武功都在身上,他的枪法比刀法好,剑法比枪法好,身法比剑法好,掌法却比剑法更好。
闪身到刺客的左前方,卫央放下韩义起手便是一招“亢龙有悔”,掌法刚打出,辟邪剑法的身法一时运作出,人才到半路,双手往中间一拍,又是一招“双龙取水”直打对方的双鬓,掌法中,他更加了一箭。
随身的手弩可一直没有取下来。
至此,铁剑才大到刺客的心窝,他虽然闪身从马背上跳起来让开了致命部位,但,紧接着亢龙有悔打在了胸口,那一招双龙取水更是分左右拍在他脸颊,几乎与此同时用“白虹掌力”打出来的掌法,有一下正中他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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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要是还不晕倒那就没天理了。
“白虹掌力?”祁连山南麓,眼前一黑的大内供奉脱口惊叫道,“你怎会这门武功?!”
三路刺客尽数倾巢。
小郡主高娘子也遭遇了刺杀。
第五百十四章 君以嘉宾待我,我以热血报答
“不是皇帝派来的。”小郡主长剑纳入鞘,过去看了下一出现便被干掉的刺客,她笃定这不是从京师来的。
三个武功高强的刺客,有一个是内侍。
只是他们到死也不明白,这次刺杀怎么遇到这么两个天才。
他们出现的一瞬间迎面便是一股剑芒,那是远远超出他们预料的武功,而后便是脑后打来的白虹掌力干掉了两个,打晕了一个。
高岚心中怒极,那被打晕的刺客倒也算得个人物,眼见要被擒拿,他竟自绝经脉当即自杀了。
那就不要管是不是皇帝派来的,只要是内侍那就跟皇帝脱不了干系。
她吩咐:“将那两个刺客枭首,内侍先留着,回去之后立即派人送去朝廷。”
“嗯。”小郡主心中信息,妙目一转道,“还以为你要提大军攻打大同呢。”
“我又不是二傻子。”高岚没好气哼道。
小郡主笑道:“好了,咱们得尽快回去了,咱们这里遭遇了刺杀,北庭如今是威震天下的地方,又驱逐了那么多朝廷命官,想必他要面对的刺杀将会要层出不穷,咱们须预防……嗯?”
她忽的惊讶蹙眉:“不,这不应该是来刺杀,或者,不应该是单纯前来刺杀我们的人,是谁在背后下的这么大的一盘棋?”
什么意思?
“皇帝若刺杀咱们用不着这么小家子气,汪直哪怕要保护大内,但大内还有十数个武功不在一流之下的内侍,只要三五个便能对我们形成方面的实力对比的优势,用不着这等拙劣的添油战术。”小郡主当机立断,“走,先回哈密,若不是越王便定是宁王,正好,咱们借着这些人头让朝廷去严查,若不然,那几个皇子便是我们下手的目标。”
高岚稍稍有些茫然了。
刺杀真的发生了的,那怎么还会有假?!
“派这些武功低微的人来刺杀,如果能得手了,那只能说明我们的实力,至少在江湖上的实力没有那么大,而且,这些死士还能挑拨我们与皇室的关系变得极差,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何况,我们的实力若是足够强大,武功足以抵挡突如其来的刺杀,那便很又合作的必要,为了图大事,在有些人心里,这些‘小事儿’也就不值得追究了,此人是个玩弄阴谋的高手。”小郡主赞叹,“只怕是越王或者宁王,大概率是宁王。”
高岚一笑道:“你不如都说出来呢,我想不到就是想不到,给我留面子有啥用?”
她冰雪聪明怎能听不出小郡主还留个话给她说,只不过她生来坦荡豪爽怎会计较这些。
知道便知道不知便不知,这有什么好丢人的?
小郡主笑道:“那就有可能是赵王,天下大乱对他最有利,一旦皇帝驾崩他这个手握大军的皇子,必然被朝臣们视为最有能力平定乱局的皇子,何况,情报说秦王在哈密,若是能刺杀我们任何一个那就有可能让愤怒的西军将秦王撕成碎片,借刀杀人这一招,赵王玩的很熟练,呵呵。”
那……
“别想了,这是些死士,他们武功不见得有多么的惊世骇俗,但他们执行这种绝密计划必定早有准备,一旦失败了,那就是自杀保守秘密的结果,咱们抓不到他们的刺客。”小郡主认为。
高岚不赞同,她信心十足:“冯芜青儿那边或许抓不到俘虏可咱家那位祸害……”
“呸!乱说!”小郡主羞道,“你不要把我扯进去!”
“嗯,咱们家那位祸害,那是最擅长出人预料的,”高岚深知小郡主爱听什么,于是第二次重复,“去北庭之前敌人能想到的大概是他要攻打草原三部,咱们却知道他只是去慰问边军。结果呢?他横扫了鞑靼西部,彻底将大片土地纳入大明版图,能预判他的行为的人实在太少了,咱们抓不到俘虏他未必也抓不到,瞧好吧,这人坏着呢。”
你何以如此肯定?
“他可没那么坏。”小郡主不服。
高岚贴近了怪笑道:“你若是被他一剑刺破了下摆,连那什么都被他瞧见了你定然也会这么想。”
小郡主羞的面红耳赤,连忙策马往远处逃走了。
这狐狸精怎地这么胆大妄为、什么话都敢说?
将士们目不斜视,已从讲武堂“毕业”的布贞带着八百女军跟在后头,她们很佩服这位高娘子的大胆,她若是爱极了一个人,那可什么也不顾了,恨不得什么都是他,时时都说他,那才是令人钦佩的高娘子呢!
不过,她的话她们十分赞同,别人或许抓不住俘虏,可小官人定然能。
“还有人能比他更聪明吗?”
女兵们骄傲至极心中想道。
山谷中战事已毕,冯芜走下山坡,提剑在刺客们的尸体上检查过后,制止了愤怒的将士们要毁坏他们的尸体的冲动。
她说道:“我们遭遇到刺杀固然可恨,但这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儿,务必要时刻警惕敌人的下作手段,也算是帮我们提高了戒备之心了。如今他们既被杀,那便尘归尘土归土,与他们计较什么?”
营将愤怒道:“对待这些人,须用最残酷的法子叫他们不敢再来才是。”
“事关权力的争夺,哪里有那么轻易便放弃的。”冯芜道,“将他们的身份证明留下,将尸体埋葬了罢,这些人,被咱们逼着只好用这种下三滥招数来对待我们,可见他们早已落於下风。”
将士们无不赞同。
便是最不愿意的军卒也不再苛待敌人的尸体了。
冯芜在山道上走动着,又缓缓地说道:“何况这些人既然来刺杀,必然有好几路,否则触怒其它几路,尤其再夫郎横扫半个草原之后,他们安能不怕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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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将士们心中的不痛快消失了一大半。
冯芜吩咐道:“另外几路刺杀行动之中,夫郎性情刚烈必不会心慈手软,郡主高岚那边若是能留下俘虏固然最好,留不下,她们在行军途中哪里能有机会善待这些敌人的尸体。唯有我们这路可从容布置,对这些刺客也能善待些,既可显示出我们的大度与宽容,又不耽误夫郎那边留下证据继续追查,记住,将我们这一路善待敌人尸体的行为,要与其它几路联合起来看待,宣传的时候,务必记着既放大敌人的残酷凶狠,又宣传我们的宽大为怀,此所谓双管齐下,仁义待人。”
第五百十五章 一代枭雄朱宸濠
这话透出的强大的信心,真让将士们如拨云见日心中完全明白了局势。
不错,小郡主与高娘子两人武功之高少有敌手,何况军中数万铁骑在侧,也只有她们杀死或者抓住敌人的份儿哪里有敌人能够得手的理由?
至于小官人那边就更不用担忧了,从来都只有他干掉敌人的份儿哪里有敌人能刺杀得了他的道理。
一时间全军将士瞧着那端庄从容又极优雅的在山道上缓缓前行的身影,心中又说不出的钦佩。
“大娘子真是令人又钦佩又敬服,真不愧是咱们西陲两百万军民的财神爷。”就连随同大部队一起前往北庭的商队人员都敬佩有加。
西陲女儿中,小郡主威名远扬,那是西军的灵魂,也是西陲民众心目中永远的天之骄女。高娘子武功高强人比花娇,那是令多少须眉男儿都自惭形秽的豪雄英雌,但冯大娘子一直都在家里经营生意,大家都知道她是一样不可忽视的大娘子,可到底为人如何却不得为人所知。
这下可好了,这么多人都看到她临危不惧,剑法也精通,最难得那段不弱小郡主和高娘子的智谋韬略了,那还有谁不服她在许多人心目中华贵如盛世牡丹、永远都端庄娴雅的那么一个受人崇敬的形象?
“只是没想到青儿小娘子剑法也那么好,她可也不差!”将士们心中赞佩。
青儿哪里管得了别人怎么看,她心中只焦虑,虽然笃定自家小郎武功高强,又是出了名的机敏人,可没有看到他活蹦乱跳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她便不放心。
她在山路上快步走着,乌黑浓密的双丫鬟儿一闪一闪的,纵然手提一把剑,裙角还有些血迹,可将士们也不由都好笑,她的娇憨专一,满心都是自家小郎君,可不正与咱们这些将士们的心愿一致?咱们待这位青儿小娘子反倒更亲近一些。
“郡主威严,高娘子霸道,冯大娘子端庄,那是神仙一般的人儿,咱们只有敬着她们的心意,也唯有青儿小娘子与咱们这些寻常人的心思一样,行事也一般相同。”军中一时有轻快的笑声,沿着山谷传出去,渐渐将刺杀这种令人极其愤怒的事都放在了脑后,不再多生气了。
襄阳郡主却有些自卑了。
她原本这个也瞧不起,那个也看不上,可这半年多以来,她每天都和西陲人接触,她知道了西陲男子的积极昂扬向上的精神面貌,也体会了西陲女儿奋勇争先不甘人后的慷慨志向,更时刻感受着冯芜的端庄大气与柔情如水,偶尔闲下来,她也会暗暗比较自己与这些杰出女子的差别。
她原本觉着,她比不上高岚的武功之高和智谋之广,比不上小郡主天生资质,再其次也就是比不上冯娘子的手握巨资挥斥方遒的大气滂沱,也就是比不上青儿的天真烂漫,乃至比不上喜妹子的知足常乐与发愤图强,最多也就是还有个顺子媳妇儿更比她懂得进退有礼而已了。
可她今日见了青儿挥剑,才知她武功之高剑法之妙早已在她之上了。
她又见冯娘子几句话便既安排了足以令天下群雄侧目视之的大事儿,又能得那些什么也不怕的西军将士们衷心拥戴的威望,她心中的自卑瞬间全数跳出了脑海中,竟忽然觉着自己是那么一无是处,且幼稚的可笑到极点。
低头看,她穿着上等的云锦丝绸制作的艳丽无双的华服,手提百两银子才能买来的龙泉宝剑,可若是抬头望天,她顿觉一切索然无味,她拿不出任何一个能和这些优秀至极的女子相比的特点来。
她们为什么这么美好?
她心中忽的什么都懂了!
“是呢,她们什么会便会到了极致,不会的便是不会,不像我强作什么都会的样子,虚张声势凭出身吓唬别人,乃至,乃至把人家的喜爱都当成了对我的喜爱,却不想人家喜爱的未必是我,只是我这一身华美的衣服和那‘高贵’的身份。”她心道,“该向人家学一学,会的就是要做到最好,不会的就是要下心好生学,一直这么颓丧着,自以为为情所伤,实际上……可笑,真是好好可笑,我既不服气她们,却眷念着自己的可笑的心思,如何学的来人家的长处?我该做我自己了!”
她一时轻笑,手搭凉棚眯起眼眸看着天边的烈日,消瘦的脸颊浮现出动人心魄的光彩。
此时的襄阳郡主是真的美丽到了她所能达到的极致,她的笑容是那么的动人,却她自己没有丝毫的察觉出来。
眼睛有一些刺痛感,襄阳郡主摔了下脑瓜子,忽的想到了一个人。
“皇帝不敢让自己的皇后在群臣中更有威望,越王不敢让自己的王妃得到江南人的赞美,可卫小郎……他不舍得让身边的女子,西陲的女子,乃至天下的女子,让她们收敛起自己的美丽,收敛着自己的锋芒,他甚至不愿意让女子让着腰眼的夺目的光彩给他,”襄阳郡主心中大声道,“便是我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女子,他似乎,似乎也并不是鄙夷,反而愿意让我多学一些好本领,比起那些光彩照人的大人物们,卫小郎,真如这世间的珍珠一般,这些光彩照人的女子,也唯有在他的身边,才能什么也不能夺走她们的光芒万丈!他这人真好。”
“襄阳,快走啦。”她忽然听到冯芜叫她呢。
襄阳郡主站在山坡上往那边一看,只见冯芜素衫淡雅,冲着她远远地招手叫着。
“来啦。”襄阳郡主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凄厉但却坚决的笑容,她大声应了一句,心中只一个声音,说道,“他们是世间一等一的好人,待我一片赤忱,我不可能辜负他们的好意!当以死报之!”
心意已决她反倒轻快无比,脚步轻盈地一蹦一跳,从山坡上跑下去,笑呵呵地一边挥手一边跟了上来。
冯芜见她面目神采流转竟比初见还要光彩照人了,心中一时奇怪,但也欣喜于她的转变,只当她遭遇了一点事情,就把以前的烦心事真的忘在了脑后,于是也欢喜,道:“想通啦?瞧你如今笑起来有多好看,走,咱们去北庭,据说北庭有三百里草原一望无际,咱们去走马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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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我正想见一见大草原呢。”襄阳郡主也笑道。
这一路,她贪婪的要把阳光底下一切美景都记在心中般,哪怕是见到一只啃草的兔子,也要跟着追上二三里,大呼小叫着,宛如真是个无忧无虑的江南美少女。
第五百十六章 清风拂山岗
“无耻!”
被捆着手腕吊起来,装的跟十字架上的男人似的刺客目眦欲裂。
卫央顾谓左右,道:“还知道点礼义廉耻。”
韩义小声道:“他似乎是说主公无耻。”
凭啥?
卫央怒问道:“扪心自问,我刺杀他爹妈了吗?”
那刺客骂道:“暗箭伤人……”
“找一找,看看满地的毒箭是从哪里来的。”卫央十分生气了。
刺客不由默然。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堂堂北庭侯打出来的掌风中竟然还带着暗器,而且还是用了麻药的暗器。
这是正人君子所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吗?
卫央挥下手:“好了,将这厮吊起来,不要打,就吊在这里等着,我倒要看看,他那些同伴会不会来救他,来人救,反倒成全他们的一番义气,若是不肯来,那好办,找一百个读书人,让他们天天在这里给这厮念《刺客列传》。”
这又是什么招数?
“何必那么费事,把这厮交给标下,半日内叫他说出自己的主子是谁。”扈从队长满脸凶狠,他都快自责死了,也知道此番回去恐怕要被弟兄们调离扈从队,要不是他方才跑远了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卫央好笑道:“凭你们那三脚猫功夫能做甚?”
一瞬间,十几个彪形大汉闪身站了出来。
有个憨批拍着胸膛说道:“标下这么高的身材还不能挡几枚毒箭?”
好吧。
“去,负重三十斤,武装越野三十里,”卫央道,“明日正午时,我要在校场看到你们,咱们一起来十遍一百五十丈障碍物翻越,跑不过我的,脱下铠甲主动去衙门当差役去罢。”
扈从们险些没造反。
三十里越野没什么,不过就是累得喘不过气来。
可一百五十丈障碍物翻越那是人能做的事?
何况,以他们的武功想超过卫小郎,那累死也办不到啊。
只是卫小郎军令如山谁敢不遵守?
被缓缓吊起来的那人大骂道:“有种就给老子一个痛快!”
“嘿,还真当你是大内供奉我们便不敢宰了你是不?”韩义道,“给他松松骨头放放血,真把咱们当君子了不是?”
瞎说!
“要仁慈,不要太凶残。”卫央道,“去准备一些西瓜,要冰镇那种。在这里搭一个凉棚,你们就在这里看着他,要在他快死的时候赶紧给他喂点水,另外找几个郎中来,万一这厮咬舌自尽的时候千万不要拦着他,要知道舌头被咬断了,只能带给人痛觉,只要能止住血就不必担心他会真自杀,就一个原则,要让他活着,让他毫无损失地活着——除了晒黑点,想必他这样的糙汉子是不在乎这一点的。”
刺客扭动着四肢挣扎着试图找个地方碰死去。
试想一下吧,人来人往商旅不绝的道路边,一张高的树桩上吊着他这么一个人,来来往往的人看一遍骂一声,他那些同伴们怎么能看得下去呢?
万一他们真敢来救人……
“你想错了,你那些废物同伴,你当我在乎?”卫央道,“我只是想看一下,为了安抚你们这些死士的人心,你的主子到底用什么方式出现在我面前。”
那人厉声道:“你休想,汪督公……”
“别闹,汪直干不出这么小家子气的事情。”卫央微笑着道,“我猜想,你若是什么魏王赵王的手下,接下来,他们应该给我送来你们是秦王的手下的证据,还让我在西陲动手帮他们灭了秦王。你们若是越王手下那就有点麻烦了,如果是宁王,哟,那我反倒要感谢他。不过,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汪直的人,那要是你落到他手里,你说你是个什么下场?”
那人愣了下。
他更加急促地扭动着四肢破口大骂,道:“姓卫的,杀人不过头点地,咱们刺杀失败,你动手杀了我就是了,何必这么糟蹋人?”
卫央背着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一眨眼笑道:“哟,看来还是个很懂生活的男子。里衬上还有兰花图案,这不是你在成衣店买来的,对不对?”
那人惊恐地叫道:“你又想做什么?”
“找几位丹青高手来,把这厮在这里受苦的样子画下来传到全天下,嗯,就以查找刺杀北庭侯的凶手的名义,让天下人都看一看,说不准,他的什么父母兄弟,什么相好的小姐大概都能看到他如今的尊荣,”卫央道,“重点要画上我在这里吃瓜,他在上头暴晒的对比,不求吸引出他的亲戚朋友前来找我报仇,只要让他们心里难受痛苦,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那人彻底绝望了。
他自觉自己一身硬骨,就算严刑拷打也不会出卖主人。
可这卫小郎的招数……
他并不恶毒,只是坏绝天下。
“我,我就是大内供奉,对,我这里有无数证据,我不怕,我,我什么也不会害怕。”他不断给自己打气。
很快大部队到了。
卫央站在路边一瞧,先看到一身红衣飘然而来的襄阳郡主,只见她面色红润,虽气色不大好,但少女那种青春活力十分动人,便笑道:“襄阳郡主,多日不见你又清减了许多啊。”
襄阳郡主轻笑道:“都几个月没见了,你却还是那么悠闲自若。”
她提剑走到这边抬起头打量着此刻,看了半晌放心了,道:“值这么一个刺杀你的,那定是武功还不错的,但大内供奉里,武功还不错的我都见过,所以这人定不是大内供奉,只是不知是哪一家派来的。”
卫央故意道:“万一是越王府的呢?”
“那也不是大内供奉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难道我还能劝你把不是说成是是,把是说成不是么?”襄阳郡主面如桃花,仔细看着卫央好半晌,眼角悲色一闪面上笑容更灿烂,她邀请道,“这几日有空么?我,我们想去草原上看看景儿,一起去?”
卫央道:“那不行。”
她刚一黯然,就听卫央道:“这几天看过了风景,你怕是要当即离开的。这样罢,草原秋景最好,待到深秋时,我带你去看胡杨,知道胡杨吗?三千年不死,三千年不倒,三千年不朽,当层林尽染时,那才叫个漂亮。”
襄阳郡主心中愈发惊喜,微微偏过眼光看着地面,道:“你这人……也好。”
卫央又看着一尘不染如画中仙子的冯芜,伸手拨弄青儿忽闪忽闪的双丫鬟,有小半心思又飞上了高原,心想:“也不知她们遇到的是什么样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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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在猜测这些刺客的真实身份。
哪一个皇子的,或者是哪一方诸侯的?
“是的,是拙夫。”忠顺王府中坐着一个素装妇人,神色淡雅安静,面上却含着悲凉,她目视着老王爷,既不解,又惊怒地道,“此番出动三路刺客刺杀忠顺王兄麾下大将的,正是拙夫朱宸濠。”而后道,“是他让我这么告诉忠顺王兄的。”
第五百十七章 称孤道寡何足尊
宁王妃娄氏,闺名叫素珍。
她可不是一般人。
江西上饶有大儒,其名越娄谅,提及此人或许后世没有多少人知晓,但他有一个弟子叫王阳明。
娄谅其人是大儒,以“穷理”为要,恪守朱子理学的传统,每日早起便扫洒庭除,而后祭拜娄氏先祖,而后才出门从容见人,端得理学名家做派。
娄氏从其学,自然也是理学名家的做派,但她为人聪慧娴雅,虽能吟咏诗词,也能书擘窠大字,也甚工工整的小楷,但在政治上是十分才能有限的。
这不,这次来哈密,她只十分茫然也十分惊恐地通报:“王兄,我不知你们男儿家的事情,只是这刺杀一事……我怎么也瞧不懂。”
老头儿初闻此言心中大吃一惊,但此刻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也算有心了,一路风尘仆仆,应当是星夜兼程而来。宁王的打算应当是,今天你到哈密,几路刺杀同时开始对不对?”老头儿问道,“你可知这人的意图?”
娄氏茫然道:“我想了一路,只心乱如麻。本想早些到哈密通报给你们,可路上始终快不起来……”
实际上,她的确是加快了脚步,只不过,宁王算定的就是她今日才到达哈密。
那厮真是个人物,他这么做的用意有三。
其一者自然是表面上透露出来的意思,我试一试你西军的实力到底多么强悍。
这是他透露出来的小宗入大宗乃至夺嫡的野心,这一点无可厚非。
然其二便显出此人的枭雄心志了。
娄氏到这里来了,那么一旦刺杀成功的话,娄氏若在西陲出了问题,以一个亲王的正妃的性命,你说当得不当得赔罪?
更何况,娄氏的到来本就代表着宁王的用意,他只是要试探西军的实力,至少要试探必然掌握西军数十年的几个领军人物的本领,最少是遇到刺杀能否活下去的本领,他的意思很明确,宁王妃都抵押在西陲了,你说我这刺杀还能是认真的吗?
其三,一旦刺杀得手,娄氏或许没有带来解药或者什么救命的宝贝,可跟着她一起来的人必然会有法子应对的。
或者干脆用娄氏这个理学名家的女儿的性命,赌西军哪怕群龙无首也不敢贸然报复的结果?
别忘了,王阳明这个算是娄氏的师兄的理学名家、当今天下儒门第一人的大才可正据守在临洮府呢。
“无论怎么做,宁王都不输。”这是朱宸濠的打算。
他不在乎一旦失控了怎么办,他知道胡能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厮是一个狠人啊。”老头儿也不由佩服起朱宸濠的手段来。
不过,就凭宁王府那几个废物就想刺杀他们?
老头儿的沉着让娄氏更加担忧了。
她劝道:“王兄何不赶快派人去解救他们?”
老头儿不说,反倒问起另外的事情:“王妃此番到哈密,应当是有圣旨的吧?是劝襄阳郡主回去,还是劝她留在西陲?”
娄氏点头道:“自然是要劝她留在西陲,不过,我私心更愿意带她回江南,她在这里过的未必会很好,我很喜欢这个可怜的孩子。”
这么说,有圣旨在手?
老头儿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回头道:“写一封奏折,只说宁王朱宸濠拥有大内供奉的事情,快马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师,就说西军大将虽然无大碍,但这行径既有欺君忤逆,又有挑拨离间,叫朝廷大臣们商议一下该如何处罚。”
娄氏只是垂泪啜泣,她以为这一次宁王府怕是完了。
却忽听老头儿笑道:“朱宸濠与皇帝做的局很巧妙啊,不过,老夫还是要修书一封送去北庭城,卫央性格激烈只怕看懂也会装作不懂,到时候一旦展开报复,那反倒是天子最担忧的事情。”
娄氏愕然一抬偷看着忠顺王。
这话是什么意思?
“刺客定然是大内供奉,这一点毋庸置疑,只不过,天子这是在借机敲打朱宸濠,”老头儿耻笑,“你奉旨前来一举一动焉能躲过随从的监控?随从中你又认识几个熟人?填在,这一次他是在高处下了一盘大棋,既敲打了宁王府的势力,又通过让你来西陲劝说襄阳郡主留下,挑拨了宁王府与越王府的关系。只不过他到底想做什么?通过宁王给我西军暗示什么底线,还是又一次挑战我们的底线?”
娄氏瞠目结舌,她完全听不懂这番话的意思了。
不是朱宸濠作死么,怎么又变成了天子跟西军交手啦?!
老头儿好笑:“老夫听人说宁王有一个冰雪聪明的王妃,什么都看得懂,什么都能看出来,怎么如今却直觉着自己的丈夫是个憨批?!朱宸濠要是这么作死,他还能称道如今?这些事让你掺和进来,老朱家的子孙还真是越发的没出息了,天子……也越发没有天子的模样了,这么下去可怎么了得!”
他瞧见宁王妃依旧不很清楚,只好明说道:“你别怪老夫说话不好听,天子这是借用你的脑袋,试探我西军的底线以及打击宁王府的野望呢,这下明白了?”
娄氏花容顿失色,她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青石板完全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一个小妇人。
“好了,你在哈密住几天,等襄阳郡主回来后,你看她愿不愿意回江南,不愿回,那就在这里住着就是,年轻人在一起互相切磋,也好打磨一下她的浮躁的性子,至于其他的你也就不要管了。”老王爷叮嘱,“你只管安心,这一道奏折上去朱宸濠或需要被委屈一下,但若是不说,他只怕真的要被满门抄斩——前提是,汪直在西陲得手了。”
娄氏一时心乱如麻,她这些天一直想的都是到哈密之后如何将损失降低到最小。
可如今看起来这里头多得是她不懂的事情。
权力的争斗,夺嫡的阴谋算计不断冲打着她的内心,她仿佛感觉到自己才认识那个被她丈夫极其不屑的皇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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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面前这个手握数十万大军的老头,他说的话可以相信嘛?
“此刻,你不做才是对的,一动不如一静,这些阴谋算计,还是不要把你们牵扯进来了,”老王爷惋惜地说,“明明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女人,掺和到这些算计人心最深处最黑暗的事情那太可惜了。”
第五百十八章 朱家子孙皆寡恩
老头儿的判断极其准确。
娄氏到达哈密的次日正午,信鸽送来了三处刺杀的事情。
老头儿一看,当即选定了一个应对的方案来。
“权利斗争我们不参与,但你定要把我们拖入其中,我们也不好对你客气。”老头儿下令,“我记得前段日子里训练的新民屯部队可以出发了吧?迁一万户到河套平原去,加强贺兰山的防守,腾出一部分军队专门盯着大同等几个重镇。”
这道命令刚发出去,有一彪人马自关内而来,到城外三十里处命斥候通报西军:“京营指挥使江彬、同指挥使钱宁奉旨前来保护宁王妃,有东西两厂提督汪直亲笔书信一封面呈北庭侯,请放行通过。”
原是这两个泼贼奉旨来讨打了。
老王爷当即下令叫他们徒步进城,下达军令的是最精锐的镇戎军老军占三成比例的老军营兵。
不多,也就三千铁骑。
“奉忠顺王令,京营指挥使、同指挥使步行单独前往哈密,你们的军队,我们暂管了,两位请!”大军奔驰至军前围住一卫人马暴喝道。
半日,江彬与钱宁进了哈密,两人自出了嘉峪关便不敢嚣张,如今更是缩着脖子恭顺地走在大街上。
他们太清楚他们的命运了。
一旦三路刺客刺杀成功,哪怕只是险些成功,他们的脑袋便要留在西陲了。
何况他们可是看到被卫央驱逐的那帮人进关的情况的,以他们的狡黠聪慧自然想得到这是逼着朝廷出刀杀了那帮既有官员也有江湖中人的队伍的。
“待文官尚且如此,咱们不过是天子宠臣,纵然是杀了,只怕天子也不会在意。”来到王府时江彬低声告诫钱宁,“须不可意气用事!”
钱宁小声道:“我还没活够!”
知道就好!
他们只是代表天子表态,或者监督敦促宁王府的人执行下一个计划来的。
送死那种事还是交给朝廷诸公吧他们可还没过够富贵日子呢。
“进!”银安殿按剑而出的男人冷淡地传达了一声。
江彬连忙拱手道:“有劳陈大侠。”
那是王府有名的剑术高手陈剑南,传说此人放在大内也足以为二品供奉,传说中王府像他这样的高手足足有两位数。
钱宁正发愣,因为他看到王府门口仪仗之外还有三面旗帜。
那是那三个据说挥斥西陲两百万军民的少年英才的大纛,别的都好说,桀骜不驯的卫小官人居然愿意把自己的大纛放在王府门口?
“看来情报所言不虚了,北庭侯与小郡主之间,大有不得不说的亲近关系。”钱宁眼珠一转,连忙也躬身道,“陈大侠,久仰久仰了。”
陈剑南冷淡仗剑而去,正要出王府,迎面有人问:“这不是陈大侠么——哪里去?”
秦王!
那两人神色激动,他们自然是知道他们要效忠的便是这个实力最弱可天子最宠爱的皇子的。
只听陈剑南淡然说道:“三路主帅遇刺我等自然有查出刺客背后之人的义务,秦王殿下此来何事?”
那两人转身看去,只见换上了一身常服的秦王笑吟吟面色和缓,对陈剑南这么一个没有品阶的散人也十分和气,道:“原来是彻查刺客,那好的很,不过,以他们的武功,想必还不至于有人能刺杀到吧?”
陈剑南冷笑:“秦王殿下说的是,但不怕一万。不管怎么说,暴怒的大军还是要先安抚一下的,若不然,他们若暴怒入关,我只怕秦王殿下担当不起调停的重任,是吧?”
“你!”秦王脸色蓦然大怒,转眼又可亲至极,道,“罢了,孤王理解你们的心思,你忙你的去。”
陈剑南似乎不依不饶,道:“秦王殿下似乎心情不错?”
“那是因为孤王心中有数,哈,哈哈。”秦王干笑了两声,往里头一看,笑道,“原来是他们,怎么,朝廷有旨意?”
“似乎是叫秦王做好调停罢,毕竟宁王妃此来说的有些话足以令我们不得不把问题往有些方面考虑。”陈剑南背着手扬长而去了。
秦王深呼吸三口,慢悠悠走进门来。
那两人连忙上前躬身道:“大王,小臣有礼。”
秦王微笑道:“二位将军一路辛苦,免礼罢。”
而后道:“此来何事啊?”
那两人未及回答,只听银安殿里老王爷冷然道:“既是来求见又不来觐见,小儿辈当老夫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句话一说出口,秦王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这里是边陲,王府是大帐,真若是这两个一句话说错,那就是头挂高杆的下场了。
他这个秦王也没胆量在军令下达的时候给他们说话。
只是他心中愠怒至极了,这岂非强逼着那两人在他与忠顺王之间二选一么?!
他再次忍住怒气,微笑着说道:“王伯等急了,我们赶紧去见他,你二人虽有皇命在身但也得遵守西陲的规矩!”
三人进了银安殿,老头儿懒得多废话,伸手道:“汪直的书信呢?”
秦王心中喜意闪过,轻声道:“这是给北庭侯的私信……”
“一个女婿半个儿,这算得了什么呢。”老头儿沉声道,“何况,老夫从来不信汪直这小子,他那书信里万一有剧毒咋办?老夫先看过,拿来!”
秦王当时脸黑的像锅底。
你就这么当面打太祖子孙的脸?
早些时候这老家伙可说了,他那女儿天上少人间无,那是定要找个一等一的好夫婿的,可老头儿瞧不上他,虽然谁都知道无论从利益出发还是从感情出发去考虑,卫央都是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选择,可这前脚拒绝了堂堂秦王的求婚,后面立马说卫小郎似乎已然是内定的王府郡马爷了,这未免也太欺人太甚了吧?
孤哪里比不上北庭侯?
“你瞧老夫做什么?”老头儿伸手拿过扈从送来的书信,撕开火封瞧一眼,嗤笑道,“这厮还玩起文人那一套,搞什么打哑谜了。”
信封里只有一张白纸!
意思很明确,白纸给你了上头些什么由你定。
老头儿提笔写了一个大字:“战!”
而后,他目视江彬钱宁两个低头装鹌鹑的将领,玩味地说道:“但这封信要送到卫央的手里才可以,你二人谁去北庭?”
“可叫他们同去。”秦王立即道。
老头儿笑道:“好,那便让他们同去。”
这让秦王内心警惕到了极点了,这老头又在打什么主意?
“卫央性如烈火,他可不管什么大局不大局,一言不合便将这连个人推出辕门斩首,想必,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老头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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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震惊的手足冰凉讷讷不敢再多说,转口又说:“也可叫旁人代劳。”
老王爷放声大笑,这么个顾头不顾腚的储君,他将来拿什么和那几个去打?
第五百十九章 神照葵花生,安禅制毒龙
七月,刚过了中元,横扫青海南部的大军回来了。
秦王多少有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他命随从侍女:“备一份厚礼,今晚庆功宴要用。”
侍女讷讷不敢言,倒是亲兵卫队的队正提醒道:“大王,西军不开庆功宴。”
秦王大怒,遂拳打侍女,脚踹队长,道:“孤王怎会不知?教你去准备只管去就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一转眼,扈从报告说江彬钱宁来驿馆求见,秦王转怒为喜,连忙整一整衣冠,自在椅子上坐了,道:“有请二位指挥使。”
脸颊涨红的队正忍了好一忍,对侍女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离开。
他们这些人也无奈,伺候朱厚恒甚至比伺候天子还要麻烦多,一时忤逆他的心意那便是拳打脚踢,还躲避不得,越躲避他越上头,甚至敢当场杀了他们。
“人家西陲的民众,纵然大街上冲撞将军,那也是拱手道个歉也就是了,谁敢虐待人家?”队正心中对比一番想道,“人家那才叫亲和。”
但见江彬钱宁进门,秦王也不曾起身,只和蔼地道:“两位多辛苦,可见到她们二人了么?”
江彬愤怒道:“大王不必对他们有什么期望了,这两个女子好生凶狠,咱们才见了她们,好话还没说两句,钱宁便吃了鞭子。”
秦王一惊,站起来怒道:“怎么如此无礼?”
钱宁本捧着手哭丧着脸的,他只想表现一番,却不料江彬先抢了卖好的机会,这秦王转眼连他的伤势问也没有问,当即心中又凉了三分。
江彬反倒不好意思了,他和钱宁是同伴而行,平时互相之间也颇有些照应,彼此算得上朋友了,如今见钱宁一番作态没有被这位秦王注意到,连忙提醒道:“大王,钱指挥使是被高岚打了的。”
什么意思?
秦王还是没听懂意思,反倒埋怨道:“该不会是你二人什么话说错了吧?”
那两人心中又凉了一截儿。
江彬叹息道:“大王,高岚是有名的高手,她内力高强……”
“唔,那倒是,因此孤王必定要与他们结盟。”秦王仔细想了下,当即要求道,“这样吧,你二人但凡有冲撞她们处,孤王自去致歉便是。”
那两人只好躬身一起道:“臣等感激涕零。”
“不过,去北庭之事只怕不好拖下去了。”秦王一转眼又严肃了,告诫道,“北庭侯手握重兵,乃是杀伐决断之人,你二人到了之后,可莫要再以上使身份求见,否则到时候,孤王也不好为你们说话。”
那二人彻底死心了。
这秦王,他或许不是憨批,但他一定是个急功近利刻薄寡恩的主子。
两人快速对视一眼,均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恩威并用。
可这……
恩,只是在高岚面前为他二人说好话?
他二人知道,高岚那马鞭抽在钱宁身上,实则是抽在秦王乃至皇帝的脸上了,人家压根瞧不上于他这等小角色计较。
那还有什么施恩的必要呢?
至于威——
他们是去给汪直传信,以他们军队都被约束起来的状况,北庭侯人家是出了名的傲上而不欺下的北地豪杰上将军,人家会为难他们两个跑腿的?
“用北庭侯或许会生杀予夺的威胁迫使咱们这些跑腿的人为你做事情,却连一句暖人的话也不愿说,秦王这人,不如赵王甚矣。”那两人心中无限悲哀。
他们听不到秦王在说什么似的站在门外,只看他手舞足蹈说了许多,只点头应是。
“——罢了,你二人都是皇帝亲手选拔出来的能臣干吏,多余的孤王不再多说了,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忧此去有伤,孤王前几日找了宁王妃,王妃近日也要前往北庭,襄阳郡主实在太不像话,正要劝她回家。”朱厚恒有一些厌恶,皱眉提醒道,“你二人到了后也要从旁劝解,此外,孤王母舅家的三姐儿仰慕北庭侯多日,你们也可提一句,也不必多说,只说仰慕这几句也就是了,记住了?”
那二人面面相觑,赐婚一事乃是天子所为你怎敢从中插手干涉啊?
疯了?
“不必管那么多,照我所说去做也就是了。”朱厚恒吩咐,“若是有机会你等也要多与西军将校接触,他们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往后你二人也不好一直待在京师,明白我说的意思?”
这句话真让那二人有些喜出望外了。
京营听着是天子亲军,实际上那是贵勋们熬资历的地方,他们这些年轻的将校,但凡有野心谁愿在京营伺候那些公侯家的熊孩子?
就拿如今的京营九营来说罢,他二人是指挥使这也不假,可他们上头有主管的五军都督府各种婆婆在管事,下有一群从各处抽调来的老兵油子在闹事,其中不乏与这个指挥使有关系的佥事,与那个大都督有勾连的千户,他二人反倒成了泥塑的指挥。
若是有机会,他们宁可愿意去大同府面对鞑靼的铁骑。
不过,要想去边军那也不是容易的一件事情啊,要不是天子下调令,就算是兵部的关系走通那也没啥鸟用。
要想天子下调令,就只能依靠这位被天子当做储君培养的秦王给他们说好话。
“可是要想让他说话,就得为他做事才行,这拉拢西军讲笑的行径,那是触犯西军乃至王府的行为,这这才是去作死。”两人心中一时欢喜一时忧,暗暗的都想道,“真当北庭侯的铁剑宰不了京营指挥使么?!”
“两位还有什么为难的?”朱厚恒一看那两人面露难色登时知道他们的迟疑之处,当即道,“正因为此事难办,因此才让你们去办,若好办的话要你们去办?下去准备罢,孤王要去祝贺西军大胜,你们可不能跟着,否则,只怕高岚又要找什么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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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是好话,可听在手下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情了。
怎么?
你觉着我们跟着你指挥坏事?
那两人转身就走,这一次,看出那两人的心思的扈从队正在没有多嘴。
他心里清楚,天子把秦王放在西陲这么久了,该叫他回去了。
不是怕他在西军出事,而是怕他在西军坏事。
毕竟,这是个好事做不好坏事定能成的皇子。
“他既然斗不过赵王魏王,陛下为何还要让他当储君?”扈从队正心中只是纳闷儿。
这个疑问同样也存在于许多人心中。
得胜而归的高岚和小郡主暂且就没有搞明白这个问题。
只不过,她们如今明白了朱厚恒待在西陲数月不归的理由了。
第五百二十章 闻道在先即我师
小郡主进门时候,正见到宁王妃告辞。
她叹道:“陛下已让锦衣卫传来吩咐,言辞责备我为何在哈密不催促襄阳南归,明日一早我便要去北庭,王兄有什么吩咐,我自当一一遵守就是。”
“能有什么吩咐,你去了之后,只管劝说襄阳就行了,其余事情一概不要管,无论别人教你做什么你都不要做,卫央自会安排妥当,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老头儿笑道,“正好,她们也已回来了,你也见一见,你还没见过我家孩子吧?”
王妃苦叹道:“拙夫迎娶之时,我才初晓各路藩王,后来得知先忠顺王正妃……”
“这是什么话,”老头儿大怒,“老夫就一个婆娘,哪里来的什么正妃侧妃,”而后嗤笑道,“你当老夫是卫央那小子?没有,世人都知道老夫只有一个婆娘,没有正妃不正妃的说法。”
宁王妃失笑:“王兄这么激动作甚?”
“能不激动么,老夫那婆娘好得很!但至今朝廷也未曾追封,前几日皇帝还来信,说什么未曾追封,十分惭愧,他娘的,惭愧不惭愧,他宁不知道吗?什么‘先封某郡夫人’,再封‘某国夫人’,当老夫好稀罕?”老头儿说起这个是真的怒了,小郡主的娘亲出身也不很差,但朝廷总说什么名不正言不顺,至今还没有一个追封的名号,虽西陲人民都称呼先王妃,可律法上没有正式册封过,连礼部都不认。
小郡主香腮微微一鼓走了进来,只听那宁王妃说道:“王兄在意那个做什么,我是钦封的宁王妃,可这有什么用?倒是后来听人说起王兄与王嫂感情甚笃,那才是好生令人羡慕的事。如今郡主威震天下,王嫂也含笑九泉欣慰之至,自家的好,何必要朝廷那一张诰命铁券,那是最害人的物什儿,得之最害人。王嫂若是有此物,只怕反倒不如常人妇女自在。”
老王爷无法不在乎这个诰命铁券,就因为这个小郡主的外公家如今与王府毫无来往,那是个读书人的家庭,在乎的本就有这个,何况没有这个证明,他们在读书人圈子里甚至都抬不起头来。
小郡主也很在意这个,不是为了什么人承认,世道如此,只有拿到那个物件儿,许多事才能得以实现。
也正因为此物,她前些年对老头儿多有抱怨,还曾当他不舍得权柄。
如今她明白了,皇帝掐着这个诰命铁券就是要把忠顺王一脉彻底作废,王府都被拆了,要一个诰命铁券有什么用?
“爹,我们回来了。”小郡主放下兜鏊说道。
老头儿笑道:“看到了,远远看到了。将士们折损多少?”
“很多,三五十个人了。”高岚道,“多是不适应气候,也即卫央所说的‘高原反应’,战斗损伤倒是很少,兵马所到之处无不服。”
不服的都被消灭了,自然只剩下服从的了。
“要做好烈属的安排工作,不能让前线流血还让后方流泪。”老头儿吩咐,“先见过宁王正妃。”
娄氏柔肠百转但也露出一抹好笑的脸色。
什么叫宁王正妃?这是回击刚才她那句“忠顺王王妃”呢。
这老头儿也忒小心眼儿了些吧?!
“见过宁王妃,王妃有礼了。”那俩也只是随意拱手,也没多大的恭敬。
老王爷责备道:“何敢这样,她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而后道:“明日请早她就要赶赴北庭,你们两个去吗?”
“不去,休息几天我们还要去安定,神英的野心有些大过头了,该让他知道哪个方向决不能出事,一出事就要他的命。”小郡主随口说道,“军情司奉命侦察出了一些情况,正好会一会这个胆大妄为的莽夫。”
哦?
不怕宁王妃给传信儿?
还真不怕!
“卫央那边没什么好担忧的,他既来信说没事,那就是很安全,如今最麻烦的反倒是这边,秦王在哈密待的太久了,我们也做到了为天子仁至义尽,若不然,那小子待在西安府,恐怕早就被什么这个王那个王暗杀了。”老头儿直言不讳,“你们到了安定卫后,也要整顿一下埋伏在那边的各路人马,叫他们安分一点。此外,贺兰山大军增多,随时可威胁其它几个方向,你们要告诉朱厚炯那小子的人,若是敢在西陲动手除却夺嫡对手,他这个皇子也就别想当下去了,这也是皇帝的意思。”
这下完全明白了,她们两个一路上还在探讨秦王旧不归的最大的理由呢。
如今看来这是皇帝为了保护秦王不被他的两个哥哥给干掉才派来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知道赵王魏王更有实力为何还要扶持秦王为储君呢?”高岚不解道。
老头儿笑道:“那说起来可就话长了,要知道连贵妃的娘家,早些年是参与过追封懿文太子为孝康皇帝的事,也就知道赵王为什么不能当储君了。他手底下的人马多有支持追封懿文太子的,这是牵涉到如今的皇室大宗与小宗的问题,皇帝再宠爱朱厚炯也不会让他当太子——皇家的事情,可比民间的事情复杂得多了。此外,还有传言说连贵妃的祖母,曾是懿文太子府的侍女,若是朱厚炯上位,谁知道会有什么传言,那是要影响到皇室的脉络的大事!”
那的确就是十分重要的问题了。
那么魏王为什么没有当太子的资格?
就是因为他身体有缺陷吗?
“那只是其中的一方面,最要紧的是魏王还是楚王的时候,那一场刺杀未必就是真的刺杀。”宁王妃说道。
这话不啻石破天惊一个巨大的惊人的消息。
“我听拙夫讲,楚王当年出阁之时,很是不愿去就藩荆州,他说这是楚王一手策划的阴谋,只是没想到魔教的人趁机利用此事,这件事皇帝十分清楚,至于更多的那就不是我们知道的事情了。”宁王妃叹息,“这又是何必。”
小郡主高岚互相看了好几下,为了储君那个位子,这些人连最起码的底线都不要了。
“如今你们该知道秦王在这里多待一阵子对皇帝有多重要了吗?”老头儿叹息道,他明确说道,“秦王是很差,但另外两个更比他差,你说皇帝该选谁为储君?所谓在矮子里头拔旗杆说的也就是这些人了,好了,此事与我们无关,能帮的帮一把无伤大局,你们要小心一些……”
话音未落外头有人来通报,秦王“祝贺大军得胜而归”来了。
高岚不由低声嘲讽道:“难怪卫央说他练习《葵花宝典》算不得什么,皇室一直练的是真正的挥刀神功,原来为了自家的皇位,他们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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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意思可不只是这个,好几月没见,不知他的武功进展的怎么样了。”小郡主很担忧,“最近应该到突破口了。”
高岚抿抿嘴,目光投向辽阔天空。
第五百二十一章 卫小郎,要少林不要?
卫央正在被襄阳郡主缠着问他的武功。
就在今天一早上,襄阳郡主早起找他玩儿才发现这厮的武功恐怕连点苍派的前辈高手也未必能打得过。
因为她发现这家伙“偷偷”练功的时候用的是很少见的修炼方法。他似乎能根据四时晨昏而调整自己的内功心法——这可是点苍派的前辈高人才能做得到的境界哦!
“哎呀你就告诉我你学的是什么武功嘛,我又不会对别人讲去。”襄阳郡主问,“你如今已是寒暑不避了罢?”
卫央闭口不语,实在问的没法子了才回答道:“你都听到了啊,既有华山派的紫霞神功,又有丐帮绝学降龙十八掌,告诉你了你又不肯信。”
“才怪,紫霞功我知道,最多算二流,怎可这么快便让你内功如此雄厚。”襄阳郡主索性也在他旁边盘腿坐下,手中掐剑诀,意兴阑珊道一句,“点苍派的内功心法的确很不好,感觉有些走华山派剑气二宗分家的路子了。”
哦?
“你是不知道这些江湖旧事的,当年啊,”襄阳郡主刚坐下就不安分,展开大长腿晃悠着,叽叽喳喳地说道,“当年的华山派何等的威风啊,剑气二宗分家之后,江湖上许多门派,本来就因为内功难练成,因此妄图走捷径,因此多以修炼剑法为主的门派索性舍弃一部分告身的内功心法后,偏选了那些急功近利的功法,或者删繁就简请本门高人前辈总结出一些专门配合剑法的内功心法,短期内,各派武功的确是提高了,但长此以往在内功一道反倒一代不如一代。点苍派三代以来便是如此了,主剑法而旁内功基础,我若不是去南京看过中山王留下的乾坤大挪移,只怕也会被他们给带偏了。”
卫央很错愕,你也会乾坤大挪移?
“我不会,但是知道怎么练,”襄阳郡主白了他一眼问道,“你可知皇室家传神功么?”
九阳吗?
“江湖都知道,当年威名赫赫的九阳功,后来分作了少林九阳功,武当九阳功,峨眉九阳功,却不了解还有一部藏于皇宫大内,而且,这一部算是比较齐全,据说是当年明教的张教主后来发现了张士诚的后人,故此传给此人,此人在邰宗超和太宗皇帝用神功换的家族平安,因此我知道一点。”襄阳郡主道,“先帝很宠爱我爹爹,故此我家又这么一点家传内功,此事知道的人也不多。此外,大伯伯也传了我一些。”
原来皇帝很宠爱襄阳是真的!
“大伯伯是真的很宠我啦,当时我还小头一次去京师,在大内冲撞了如日中天的连贵妃险些被责罚,我与她对峙的时候,大伯伯下朝来看到,便传给我九阳功,”襄阳突然说,“如今你该知道大伯伯为什么要让我嫁给你了吧?”
明白。
“老皇帝心肠如铁却依旧还是有舔犊之情,他是怕你在越王府被牵连。”卫央赞叹道,“不过,只怕也少不了还有权谋算计吧?”
“那自然,到他们那个地位的人,哪一个不把一件事越办越复杂啊,我也不埋怨他们的,他们也是身不由己而已。”襄阳一笑道,“那你如今还想瞒我?”
“真是紫霞功,不过我练的紫霞功不是原来的紫霞功,此事干系甚大,你知道了对你也不好。”卫央问,“可既然有这两门神功在手,你的武功怎么会……”
襄阳没好气道:“你当谁都是你们几个?以前我只觉着武功不武功也就那回事儿了,练的再好又能怎么样?”
想了想她偷偷说道:“我娘可是一个高手,我爹爹还不知道呢。”
然后又无奈地鄙夷:“我那几个哥哥也不成器得很,武功特别差,还比我行事嚣张,为了个世子的名头,都忘了自己只有一个爹,天天打的土冒三丈的,也不知他们为了啥。”
卫央心里话,当然是为你爹夺取皇位之后的储君之位了。
“哎呀,我问你的武功呢怎么说起这些来了。”襄阳郡主蹬了两下腿。
卫央皱眉道:“但是我有一事不解。”
他很真诚的请教了襄阳一个问题:“中山王是否太小了些?为何不叫岭南王或者闽王建王?”
襄阳郡主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问的是这么幼稚的小问题啊。
“你该不会不知道中山王说的是哪个中山吧?”襄阳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摸,“没发烧那你怎地胡话了?中山王,乃是古中山国之王,何况,哪里有外形功臣封一字王之理,找你的意思那得封齐王或者燕王,你觉着合适么?”
不是,中山不是再广东吗?
“……”襄阳郡主仰天长叹,道,“你这几年读书都读到头里头了。记住了,中山国,是先秦时代的北方中山国,你可知战国七雄之外,还有个千乘之国便是中山国?便在如今的太行山东侧,与京师一墙之隔。”
卫央恍然大悟。
“你的这个卫姓,这卫字,在先秦时代也有个卫国,与中山国只隔着晋国的一块飞地,”襄阳郡主发怒道,“你读的书里头写的一清二楚,这你都没看吗?”
“在下好读书,不求甚解。”卫央解释说。
襄阳嘲讽道:“我瞧你是读书囫囵吞枣儿,还不求甚解!这些常识就如同武学里的词语释义一般样儿,你敢说你练武不管这些词语如何释义吗?!”
不能!
“我本还奇怪,你穿上官服竟也不管环佩,我只当你是不耐约束,如今看来纯粹是压根不懂。”襄阳憋了半天才严肃地劝说道,“该学的还是要学一学才行的。文人士大夫搞出来的这些物什儿未必有用,可这也是咱们有别于不服王化的蛮夷的一种外向,你说是不是?!你若是连这些最基本的道理,乃至是常识你都不了解,那恐怕到了需要这些知识的时候,你会闹出笑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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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耐心地劝道:“平常咱们可以不搭理旁人的耻笑,他们懂那么多繁文缛节,未必就比咱们高贵,有本事去打草原鞑子试试啊?可若是在面对这些蛮夷之时,正彰显我天朝气度的规矩,那还是要懂一懂才是的。祖先传下来的好物件儿,你若不亲自了解,便说那都是没用的物什儿,那算什么事儿?我听你常说,西陲的文人也要做到什么‘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那你对文人们沿袭下来的规矩乃至常识你都了解了吗?你若是连了解都不曾有,只凭道听途说,或者看见那帮腐儒在做什么你便觉着那是儒家的想法,那也是另一种被人家牵着鼻子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呀?”
第五百二十二章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卫央变了卦
卫央神色一正,心中猛一触动,首次认认真真打量了这个女孩儿一个上下。
原来她并不是自己眼里的可怜人,更不是比谁差的小郡主。
她是有自己的脑子也有自己的想法的,一个只是没有人愿意和她去探讨问题的孤独的小女孩儿。
“这一番话,真如晨钟暮鼓惊醒了我,是我糊涂了,”卫央站起身,工工整整用一个深揖,也就是一揖到地的那种大礼,严肃认真地感谢了这个女孩对他的一番提醒。
她笑了。
“你这个人呀,和别人就是不同,人家稍微有一些名气的江湖侠少,有点功劳的朝廷官吏,哪一个愿意听我讲这些?你倒好,那么大名气,那么高武功,倒对我这般不以那样的眼光看待,你才是高人。”襄阳郡主说着又羡慕地道,“她们真幸运。”
不!
你错了!
卫央伸出手微笑着道:“是我们都幸运,能在生命中遇到这么多多姿多彩的人儿,谢谢你,谢谢你也绚丽着我冰凉灰暗的生命天地。”
襄阳郡主不由哈哈一乐,挥手拍了他手心一下,好笑地说道:“怎地也跟那帮酸文人一样倒起牙来啦?咱们是朋友。”
是的!
“我知道你对我是很警惕的,至少此前是,不过都没关系啊,你跟别的人都不一样,久了,你也就待人了解起来了,也就好起来了。”襄阳郡主道,“好啦,既然是朋友,我也不能问你那么私密的问题,走,去骑马游玩。”
卫央真心里有一些不忍。
前两天书信上说了宁王妃奉旨来西陲的事儿,他知道这是冲着襄阳来的。
她很快就要回江南了,谁也不知道回去之后她的命运会被越王如何安排。
故此她这几日玩的十分开心,可心里的难受只怕唯有她自己才能知晓。
“这番回江南,恐怕……”卫央心下道,“教她知道一个秘密,倒也算一件趣事儿。”
这些日子里他也算了解到这个娇娇女的秉性了,她骄傲也好跋扈也罢但毕竟是一个很仗义的人。
有些事关个人的秘密告诉她也无妨。
“我练的还有《葵花宝典》。”卫央附耳道。
襄阳郡主并不十分吃惊,但却及其关注一个问题。
她在卫央脸上看了很久才低声问:“她们没说什么吗?”
你知道?
“早就听王伯说了。”襄阳很狡猾地眨眼嬉笑道,然后严肃的承诺,“此事我绝不跟外人说起,嗯,谢谢。”
她似乎明白卫央告诉她这个秘密的用意,眼角一闪而过的苦楚很快被明媚所替代了。
“若是不想被摆布的话可以留在西陲,最近你的武功进展很迅速,在西陲多的是新活法儿,不必受别人的制约,自在就好了。”卫央叮嘱道。
襄阳郡主一挥手笑道:“我堂堂朝廷郡主还能有谁敢害我?纵然什么都不成,我去找大伯伯求救,他肯定愿意帮我。”
“太天真了,这是关系到储君之位的大事。”卫央依旧不放心。
襄阳郡主呵呵笑了声,知道他既然练的是葵花只怕以他的本领已经做出改编了,何况她知道忠顺王府的武功秘籍不比大内少,境界甚至还要高一点儿,也便不再多嘴,只警告一句:“仔细汪直来加害于你。”
卫央便张罗着要先请她喝茶。
襄阳郡主竟然捂着小嘴儿立马拒绝了。
卫央一看这模样儿不对,他又不懂茶,自然要向她请教才是啊。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襄阳鄙夷道,“你不舍的买最贵的茶叶,还不如不吃,你可知制茶工艺有多少么?”
不知!
那你可知制茶方式都是怎样的么?
“不知道了吧?别的不必说,只跟你说其中一个,便是揉。”襄阳嘲笑道,“这揉茶,有地方也叫做搓茶,顾名思义自然是揉搓了,但有些茶农为了省事儿,人家是用脚揉搓的,这下你还能吃得下去么?”
卫央险些被恶心坏了。
在他的印象中,茶叶不都是微信当中“哥哥,小妹家里是种茶的”然后家庭作坊制作出来的么?
怎么还会有……
这岂不是做辣条的方法?
“这次回去后,我托人帮你买一些,商队那么多,叫他们捎回来就是,你要知道有些名贵的物品就名贵在这些不起眼的手艺里,也名贵在旁人不知的制作过程中,江南权贵们吃茶那都是自家仆从亲自去盯着从采茶到制作完成的每一个步骤制作的。无论是质地还是制作工艺都是一大笔银子,你在市场上买的那些便宜茶叶那能在乎这些么。”襄阳道,“等什么时候你的工业化能延伸到茶叶行当中,那时候大约才可以放心地用那些廉价茶。”
卫央迟疑了一下本想给她点细盐市场,可她一句话就打消了。
襄阳道:“你也知道我,若是赚钱的门路到我手,一眨眼变成了那几个哥哥的产业,他们越是有钱越斗得凶狠,娘亲也制止不得。至于卖茶叶,我堂堂朝廷的郡主殿下,还买不得几斤好茶么?!放心啦,我也有我的路子。”
那我干脆不喝茶还不行么?
“你这人,不贪财,不吃酒,长大些,家里如花美眷羡煞旁人,也不至去找什么流莺,若是连喝茶都去了,那还有什么趣味儿?”襄阳一笑道,“好啦,若是真没钱了,我让商队的人告诉你一声也就是了,我可不是要面子什么事都做得出的女子。”
说到这,她雀跃的拉着卫央站起来,喊了一声,道:“青儿快出来,你家小郎好歹也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出去游玩怎么能不打扮呢,快给他换上漂亮的衣服吧,我们一同去。”
青儿眉开眼笑转了出来。
她可是想了很多法子也很难让卫央换上好看的衣服的,这人不喜欢那些锦绣衣裳谁还能勉强他不成。
“里衬就不必换了换几件外裳,云锦贴里有么?最好是曳撒,若是没有带那就取一件贴里,搭配个搭护,那样瞧着才好看。”襄阳比划了一下道,“道袍就算了,看着不精神莫名堕你北庭侯的威风了。”
正睡午觉的冯芜也闻言跳了出来,喜笑颜开连忙要找带来的新衣服。
为了让卫央愿意打扮起来,她们可没少花费功夫!
只是今日能如愿让他穿上绫罗绸缎么?这人执拗得很!
卫央先不反对,大家都高兴,穿穿新衣服也无妨。
正此时,扈从营将来汇报说,北庭要开比武大会的消息把少林和尚都给吸引来了。
“他们的目的只怕并不单纯,就是要在我西军之中掺沙子,允许他们也来参加吗?”营将说得尽量委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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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不但少林派想来往军中掺沙子,朝廷不也想派人来占据位置上升到将校么?
卫央不但没有震怒,反喜上眉梢。
第五百二十三章 都是穷闹的
北庭有僧人,数量也不多。
这些僧人大多都是游街串巷的游僧,以澄空为其中的代表。
澄空也曾是人上人,早在察合台人在此的时候,由于北庭守将以及周边部落不喜察合台引入的想法,僧人在这里的地位还是颇高的。澄空那时候是达官显贵的座上宾,讲解佛法也算是个拥有许多虔诚弟子的僧人。
可北庭光复之后澄空的日子就越来越过得艰难了,如今的北庭信佛的民众还是有许多的,可卫央不相信,各级衙门也不相信,至少不好当众相信,澄空的地位一落千丈后,无奈之下只好拿起了梆子和锣,在衙门里应聘了一个打更的职位,每日只做些报时的工作了。
今日,有朋友找上门来,澄空在自家的小房子里做了一顿斋饭招待。
朋友自哈密来,见澄空家徒四壁唯吃饭的一点家伙,心中不由恻然。
这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才!
他能诗善画还能拨弄丝弦,小时候便习武有一身好武功。
最难得是这人做事很有恒心,认定的目标不撒口。
这样的人物藏身于这种地方着实太可惜了!
“澄空师父,你就甘心这样浪荡度日下去?”朋友看着白花花的面条先问道。
澄空连忙摇着双手道:“莫害我,贫僧怎会是蛰伏之人?这话叫大军听到可了不得,快吃,吃完饭贫僧带你去看看山川景象,咱们只谈风月,千万莫害我,谢谢。”
朋友好笑的问道:“你就怕成了这样?”
“卫小郎不喜这些,那也是他的机缘,僧人么,规规矩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自己养活好自己也就是了。”澄空坐下说,“施主此来,为名为利?”
“只是来看你,我可不会破坏西陲如今的好形势。”那朋友吃了两口面条,比以前的澄空亲自做的斋饭少了许多好味道。
他皱了下眉不由再劝道:“一年一身本领委屈在这里着实可惜了……”
“从军去吧,贫僧自小就怕死的很,不敢;经商罢,有没有那个心愿。倒是衙门里给的打更的活儿挺好,有一口饭度日就好了,奢求那么多做什么。”澄空说。
他的确不想那么多,想那么多的都被卫小郎给灭了。
不过这人的确是个好人物!
他警惕地瞧了瞧那个朋友,心中想起了前几日接受培训的时候背诵的那篇文章,那是军情司发给他们这些人,以及所有愿意学一点本领的人的课本,上头说,要常抓“反间谍工作”长久不懈,其中就有敌人利用曾经的关系网拉拢关系的警告,其中有一些做法,正是“我没事,就是来看看你”这样的托词之下的言外之意。
那……
他不动声色请那人吃饱饭喝足水,待要细心查问,问不了两句,门外有人来敲门,有人道:“澄空师父,起来了么?”
澄空大吃一惊,这可算是他的顶头上司,管着全城更夫的衙门押司。
他慌忙擦干净手过去开门,人家是从哈密来的北庭侯的心腹。
“澄空师父有礼。”那人进门来和蔼可亲道,“有客在?也好,三两句话说完,你当早些歇息,这样,今夜起,你就不要打更了,大将军得知你有一身好本领,要拔擢你去当个僧录司的节级……”
话才说完那澄空头摇的仿佛拨浪鼓一般。
僧录司是什么好去处?
是个好去处!
那是有官身的衙门,僧人在里头也可做官。
可澄空不敢想着做什么官儿,他只想平平静静过自己的日子。
“你先不要急着拒绝,这是大将军点的名,你若是不愿,可写个报告递上去,我也只是个通报来的而已。”那人笑着说,这也是许多民众推荐的。
澄空心里直叫苦不迭,谁闲着没事把他往火坑推?!
“打更的事情一日也不敢停下来的,下官安排人已经顶替了,澄空师父,你若是果真不去,我在安排你回来也就是了,不妨碍,啊,你忙。”那人又笑眯眯出门去了。
澄空心中如吃黄脸,他埋怨那些闲人:“都知道贫僧是个一心侍奉佛祖的人,何必要推进火坑里受罪?”
倒是那朋友喜形于色笑道:“北庭侯亲自点了你的名字,那便是真真看中了你的本领,僧录司也不是什么要紧衙门,去就是了,怕什么?”
澄空一时没忍住嘀咕道:“大将军睁眼就要杀人,哪一个胆大的敢在他手底下做事?一言不合便是斩首的罪过,贫僧胆子小……”
“那你想想拒绝的后果,除非你愿意浪迹天涯!”朋友好笑地道,他是真心实意为澄空高兴。
澄空满眼茫然,他不懂卫小郎怎么就看中他了呢。
“北城的无空师兄,东城的弘通师兄,他们岂不是更好的人选?”澄空不明白,看了看朋友想请教其中缘由。
朋友犹豫再三劝了句真话:“只怕看中的便是你的根脚清白的缘故了,且记着千万不可与各路诸侯有过多的交往!”
澄空心里一惊脸色越发愁苦起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北庭城各个职位都是太多人盯着的一块块精肉。
如今他若是当了僧录司节级,只怕紧接着便是什么少林的人,什么五岳剑派的人前来找他,他这个位置或许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一定可以手底下漏一点,那些人就可以多拿到名额一点,长此以往,他手底下放过去的人,定然会形成北庭城新的一股势力,等他们蹦跶的差不多了,卫大人的钢刀也就提起来了。
那可是个睁眼不认人的大将军!
“阿弥陀佛,谁来度我?苦也!”澄空心中怕到了极点,但也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喜悦。
无论怎么说,能点他这么一个无名小卒的将也足见北庭侯对他最起码还是比较待见的。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北庭侯怎么会突然之间想到把北庭的这些无足轻重的衙门建设起来呢?
倭人。
准确说,是倭僧来到北庭城了。
卫央换上新衣准备出门的时候,有人来通报,说是几个古里古怪的僧人在门外求见于他。
什么古里古怪的僧人?
卫央命人询问了一番,才知道是从倭岛过来的几个僧人,他们游云到此,“只是来拜访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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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你信吗?
卫央是不信的,他永远记着“仁丹”是怎么张贴的,更记得所谓“浪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别忘了,如今东南沿海的倭寇之患可一点儿也不轻啊!
第五百二十四章 倭女到北庭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不过是倭岛的僧人,打发给僧录司去招待也就是了,就算他们有阴谋,玩阴谋还有人能玩得过你么?”襄阳郡主小嘴儿说出气人的话儿来。
卫央不打算和她争论,不过她说的对,往后这种与外邦打交道的机会恐怕只会多不会少。
其中打着文化交流的幌子的不知会有多少批次,难道来一批他就要去见一次?
“成立僧录司。”卫央当即决定。
他这个决定可不但只是吓到了澄空,也把北庭各级衙门吓得有些麻爪了。
他要做甚?
这些人只是惊讶,但对道门来说可就是愤怒了。
“僧录司既开,道录司也该开启才是。”年后才赶到北庭的乾道欢天喜地。
然晌午时分衙门里贴出了告示,命工兵营就近就在卫所旁边起一座院子,便是僧录司所在地。
告示上翻来覆去找了几百遍,乾道们也没有看到成立道录司的告知,这一下可就忍不住了。
干什么?
僧人有他们的管理衙门了,道人就不该有吗?
“找他去!”有道人提剑要去。
迎面为一个坤道拦住,告诫道:“北庭侯性如烈火,你敢提着剑去理论,信不信当场打你个半死?!放下剑,我等先去找老儒生。”
这句话提醒了那帮道人,北庭侯可是从来都没有表态要搞儒学博士!
须知北庭虽只有一城,可在朝廷设置中那是知府级别之所在,这样的级别本就该有对应的主簿、儒学博士、讲经博士以及府学县学等机构,若不然这就不能称之为朝廷的北庭了。但时至今日谁也不曾听到风声说,北庭侯打算将这些衙门成立起来都。
他想干什么?
北庭也有一些落魄老儒生,他们科举已经无望了,北庭光复之后就在这里寻找机会,按照他们的想法,北庭既光复就该有人治理,不用他们这些人治理北庭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人口去,还能用什么人治理呢?
他们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眼看着北庭光复都快有两年之久了,可北庭侯始终没有表露过要按照朝廷的规矩成立各衙门的意思。
有一些老儒生甚至都转行了,做生意的做生意去应聘各小学的“国学教授”的也都通过考核获得西陲通用的“教师资格证”,只留下一些死脑筋,哦,他们自称乃是“君子固穷”,就这么一帮人整天什么也不做,就是骂卫央。
军情司甚至都给他们准备好了钢刀,卫央没有下令诛杀他们因此才让他们每天都能够二两白酒一碟子盐水煮黄豆坐在小酒馆指天画地骂“西陲逆贼”。
这段日子以来这种人是越来越少了,肚子饿了都知道想办法去挣钱,谁闲着没事以骂人为生啊。
这年月可没有什么皿煮基金给这帮人发狗粮,饿极了都会自己去找吃的。
但正如一般人所认为,留到最后的不是最顽固的就是有所依仗的。
北庭如今还有那么十多个老儒生,他们绝对算不上富贵之人,但每天二两白酒的钱还是有的,这些人这几天闲来无事,骂了卫央之后便是痛骂曾经的同伴们,迟志伟变节者不算,还打算搞个大事情。
何事?
“这一卷必定名垂青史的《西陲逆臣传》,我看大约可以了。接下来,我们应当把重心放在鞭笞那些变节者上去了,对待这些人,不能给他们列传写书,他们还不配。”老儒生诸方孔摇着扇子道,“西陲如今戏曲已然鼎盛,大有汇聚四海剧本,演绎西陲故事的架势,我们可以花点钱,趁着这股风潮,将这些人永久地钉在耻辱柱之上去。”
话是好话办法是好办法。
可是……
掏钱吗?
“方孔兄,你家乡有良田千亩,我等只有那一点老本儿了,这出银子嘛,咱们还是当从长计议的,若不然,咱们根据各家情况商议着出多少吧,你有钱,多出点,我等凑一点,大约也是够了的,”老儒生丁甲男建议,“咱们既要把事情办妥,也不能太吃亏,须知咱们都是不第的读书人,哪里又那么多钱挥霍?从长计议,咱们从长计议。”
诸方孔大怒叫道:“丁秀才,你当老夫不知道你家已经做起了细盐生意?”
“这叫什么话?我家一大家子人,难不成还要等姓卫的发钱发粮不成?”丁甲男叫道。
诸方孔冷笑:“我看他若是给钱,你丁秀才第一个舍弃朝廷的恩德,定愿意俯首帖耳。”
众人纷纷道:“哎呀不要自家打起来。”
但却没有人劝阻他们。
诸方孔是没有功名在身,可他是家里捐了个监生的出身。
紧接着便是丁甲男了,这老儿虽然也不第可他毕竟是秀才出身。
老儒生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若是鄙视的严重了那内讧可就……
卫央发誓他没有挑拨这些人,他只是让军情司稍微给这些人分析了一下“闹事的代价”。
比如这个诸方孔,他闹完事大可以一拍屁股撒腿回西安府,丁甲男更是小半年做细盐生意赚了不知多少银子了,他若是想走也不怕路上饿死。
你们呢?
最气人的实际上还是那些转变早的儒生,不论是当了国学教授还是去衙门里当上刀笔吏员,收入都很可观,而这些人的收入,那些老顽固可是清楚的,故此他们骂的多但也嫉妒的多。
外头有转变了的儒生的收入作为对照,内部有家底薄厚分化人心,这些老儒生能齐心协力就见鬼了!
只不过,这次掺和进一个道门。
乾道们跟着坤道一路直奔小酒馆儿,进门先闻到一股酒气,而后才见那些坐在屏风后面吃酒吃肉的老儒生们。
“诸位施主有礼,”坤道直截了当说明来意,“方才官府中贴出了告示,佛门如今又了僧录司,诸位可知府学县学乃至于提学、博士诸般官职都确定了么?”
这坤道也是个口齿灵敏的人,她不说什么成立提学司之类的前提只问这些官职确定了么。
这话听在那些酒酣耳热之际的老儒生的耳朵里,那就是这些衙门已经成立了如今正在选人啊。
“这么说,诸位道长也愿意去闹一闹?”诸方孔眼珠一转,笑容可亲地说道,“我等正在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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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马上去找北庭侯,你们儒生若不去,那也由得你们,错过了今日可别怨恨再也没有石矶了。”坤道打了个道揖,转身出了小酒馆便扬长而去。
她为何如此豪横?
废话,你若有军情司出身你比她还豪横!
那也就是说?
唔,不可说,不可说啊!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大人,阿初悟了!
卫央并没有跑远,在北庭城北十余里之处,哪里有水草丰美的地方,此时正初秋,天高气爽,最是北方风景秀美的时候。
草原西侧有胡杨林,胡杨林西侧更是草原,越过草原再往西,才能到沙漠之地、
“往东呢?”青儿还没见过北庭的深秋,坐着青骢马四处贪看,她想知道往东去是什么地方。
卫央道:“东边是草原,再东就是一块沙漠,如今环境还可以,要是再不保护只怕不用五十年,那沙漠要扩大到甘肃境内了。”
襄阳极目远眺,见天高云淡,有秋风吹过草原,一波又一波的草场宛如波涛,不由惊讶道:“岂不与钱塘大潮仿佛了?”
“北国有北国的雄壮,但也有北国的秀美。江南胜景自然是名扬天下,然不到塞外怎知秋高气爽?”卫央道。
“的确很漂亮,不过这风有些冷了,不如江南暖风熏人。”襄阳找短板。
卫央反问道:“梅子黄雨时,你家被窝就没听你抱怨过吗?”
“讨厌,你当我家是你家,那么邋里邋遢的?”襄阳郡主好笑的嘲讽,“你这北庭侯还不如江南的一个士人会活人。”
卫央不与她争辩这个话题,坐下大红马停了下来,卫央往远处眺望,宛如看到了极北之地的极昼极夜,又想着鞑靼人如今被赶在了一起,对付起来比以前更麻烦,心中顿时有一些忧虑,这要什么时候才能解决版图之内的问题?
“出来玩就开心一点,天天军国大事的你不觉着烦?”襄阳郡主挥舞了一下马鞭欢呼道,“我去北方看看风景,你们去不去?”
冯芜安静地坐在马背上瞩目原野,这是卫央带人打下来的地盘。
闻言她笑道:“可不要跑远了,瓦剌人的轻骑时常还是会出现在这里的。”
“他们敢深入北庭三百里之内那是纯粹不要命了就。”襄阳郡主并不在乎,挥鞭往北疾驰十数里,瞧着她欢欣之至的样子,冯芜眼眸中闪过一些忧虑,她知道这孩子是借着还在北庭的这段日子放肆地挥霍自己的兴奋。
见青儿也跟了上去,冯芜靠近过来道:“她恐怕不是真的很开心。”
卫央默然,那要是能真的高兴就不是她了。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咱们哪里能护得了那么多人。”卫央跳下马找了一块草坡躺下去,他还是这两年第一次这么悠闲地看蔚蓝色的天空呢。
冯芜自然不会学他这样子,扈从大营分散开就在周围她自然不好显得太随意。
毕竟,义军那些弟兄如今当面也称呼她为大娘子呢。
冯芜再一旁坐了下来,取随身带来的锦帕擦拭着长剑,很随意地问:“如今我们控制的土地几乎赶得上朝廷控制的一半大小,人口也超过了两百万,他们必定会想办法在我们武功大成之前动手,你作何打算?”
不知。
“要维护大一统,我们就比他们多了一个底线,何况,我们的土地虽大但是钱粮底子还不如朝廷,只能在方面形成压倒性优势,对付朝廷的办法,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卫央眯着眼睛说。
冯芜轻轻地吁处一口气,前些天,梅长云告辞南归的时候,江南来的书信也送到了,倒不是要为谁打探消息,冯员外只是提醒冯芜要告诫卫央,国朝成立才百余年,“有些事情”如今是“决计做不得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谁都明白,冯芜虽也知卫央不会造反,但也始终提心吊胆地怕朝廷做的太过分了,反倒惹怒了卫央,他这人平素便吃软不吃硬,战略上更是软硬都不肯吃,朝廷目前最好的法子便是维持现状不变,如今亲耳听到卫央说暂且不知道计划,她心中才放下最大的担忧。
冯员外说的很在理儿,卫央本性未必会有多么大的野心,但随着他的地位的提高,他手下的那帮人未必就会守着如今的所得不“前进”。
一旦卫央也有一些野心勃发,那可就是烈火烹油之势。
“不知道也好,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必动,我们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当守住自己的优势让他们先自己乱起来再说,”冯芜忽然问,“何时去江南?”
去江南作甚?
卫央奇怪道:“闲着没事我跑江南找谁去?”
他还当冯芜想念家乡的风景了。
毕竟,襄阳郡主眼看着就要回江南老家,冯芜自小对江南记忆深刻,她想念家乡也是常人之情。
这就……真憨批!
冯芜提醒道:“爹爹来信说他们的身体状况也越发的不好了,我前些时候还想着实在不行就先回去看一下。”
这下卫央听懂了。
就是个真憨批也应该听懂意思了!
“我以命人去打探了,具体的情况还是等探马回来之后再说。”卫央安抚道,“至于家里的情况估计应当是先要面对大宗的欺压,还要面对故友的托付,实在不行的话,江南的美景,便舍了罢,咱们西陲风光不比江南美景有别,所谓是心所安处是我乡是不是?倒是冯世兄的健康只怕果真堪忧。”
你从何而得知?
“我找梅念笙问过多次了,这小子身体不太好,还不喜欢练功,我听说,有一段日子居然迷恋上服丹了,你说鸹貔不鸹貔。”卫央道,“不过也无妨,我想个法子,总要教他成材才对。”
两人正说着,忽听马蹄声急骤有人自北庭城内而来。
扈从营立即合围,不片刻只见十余骑奔腾如狼烟起,旋风般追逐着从管道上驰骋而来,远远看见他们的形象,卫央脸上当即阴沉下来。
是他们!
何人?
山本隆晴的那个女侍者,似乎叫什么樱井阿初?
卫央还曾很奇怪地考虑,尼子家不是跟樱井家是死敌吗那娘们……
那女侍者怎地叫樱井阿初?
后来想不通,索性他也不想了。
那么,此番她带着人跑到北庭想要做什么?
“啊,上将军大人。”樱井阿初远远看到大军围拢过来,忙喝令随从武士们驻马,她个头太低,只好站在马鞍上四处一看,看到卫央的时候惊喜地连忙从马鞍上滚了下来,一路小跑跑到了一半,想起这位大人的习惯,连忙又回头将腰里别着的两把长短钢刀放回马背上,最后才小碎步一溜烟跑了过来。
“这女人有点心机。”卫央心里好笑,脸上也露出玩味的笑容。
她在马背上立足那一下,显示出高明的轻功造诣。
这说明,她至少学过中原的武功。
不过,她跑到北庭来做什么?
找打?
“大人,能在这里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樱井阿初远远跪拜,她穿着一身黑底百花的倭长裙,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她穿着只到脚踝的靴子,她模样恭顺地跪拜在草地上,低着头几乎紧贴着地面,声音倒如黄鹂鸟一般清脆,用纯正的上国官话道,“正要有一事要请求大人允许,我国引战乱,多有食不果腹的妇人女子,不知上国可否允准她们到北庭久居,并做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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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再豪也是马拉车
哦?
卫央脑海中油然闪现出来的是曾经在某些公众号看到过的“十万倭女下南洋”一事。
如今倭岛正逢乱世,乱世人命贱如草,按说……
“不过,你们能送到北庭来的真是倭岛的妇人女子么?”卫央当面不客气地道,“且不说我西陲禁绝人口买卖,便是会放开,你们送来的,未必是你们那边的战乱之人吧?拿着这个问题来找死,你觉着你美的无法无天,我这一剑砍不得你的脑袋?”
樱井阿初大惊辩解道:“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来,我们怎敢掳掠上国人口?”
卫央道:“那好办,你们去把东南倭寇尽数杀干净,我便信了你的鬼话了,若不然,你们今年掳掠的人口,在某个荒岛训练两年,满口的倭言鬼话,到了我西陲便可为你充当奸细,你当我是傻子么?!”
樱井阿初花容失色膝行上前亢声说道:“大人此言差矣,那些破落武士家族,怎可与尼子家相提并论?”
“你们倭岛之人从来畏威而不怀德的很,你们的话,说的是疯子,信的是傻子,回去罢,你也不要再北庭找什么关系了,念在你们还没有来得及布置奸细的份儿上这次先饶了你,带着你的人,天黑之前离开北庭。”卫央厌恶道,“自以为是的蠢货,真当天朝上国瞧不出你的狼子野心?东南倭寇之患,患在当地军队无能,更患在文人集团养寇自重,若清除江南文人团队,区区倭寇何足道哉。想当年大唐于白江口一战,打掉你倭奴六百年登陆上岸的野心。元世祖东征虽败,但在我看来,那是两次对于大海的勇敢的探索。怎么着,如今搞出个东南倭寇,你想从东南玩登陆战?还想组建一支陆上大军,依托我西军发展壮大?”
樱井阿初颤抖如筛糠,她可不知道上头的想法。
但她知道面前这位既这么说便可见他对倭人的憎恨与厌恶。
可这在她看来是欲加之罪,倭岛如今还在战争状态下,又怎么敢起对天朝上国的觊觎之心呢?
可细一想人家说的的确在理儿啊。
这……
“白江口之战,战在天朝属国家门口,算是陆地的保卫战,元世祖两次东征,那是主动进攻的攻击之战,可惜失败了。”卫央警告道,“收起你的野心,躲在那个荒岛上永远也不要想抬头了,若依旧胆敢人小鬼大,下一次天朝与倭岛之战定然发生在九州岛,我倒想会一会这座荒岛上所谓的英雄人物。你告诉山本隆晴若是在东南有什么尼子家的人,尽快收回去。神州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天赐尔荒岛一座,本便是格外开恩,岂不知尔蕞尔之国,敢想贪天之功,只会让你等死无葬身之地乎?!”
一众倭人面面相觑均不知该怎么好。
不是说这位大人城府极深有什么话都不会当面说的吗?
还没见到他的冷刀子,迎面一顿火炮便打过来了。
他怎么豪横如斯?!
“西军不是与天朝刀枪相见了吗?”倭人很不解到底为什么。
樱井阿初一看情况很不妙索性冲着冯芜叩首,急切道:“冯娘子……”
“你与我说什么也没有用,知道你心中想的是,我们西军与朝廷闹起了矛盾,朝廷不允诺的我们或许会给你,岂不知古往今来多少事都坏在我神州内讧?关上门,我们打个头破血流那也是我们的事情,若是你撮尔小国来找死那便停下手中的事情,先尽灭敌人,而后该打继续打该斗继续斗,我夫郎堂堂汉家儿郎,岂能不知祖宗之土,绝不收留狼子野心之徒的道理,纵然有志于天下,亦绝不假手于你外人,你记住两句话,其一,曰‘引狼入室者,是所谓汉奸’,其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冯芜冷淡道,“这话既是说给匈奴的,也是说给契丹的,更是说给你们这些人小鬼大,总想要以小博大堵国家命运的贼寇之流。”
她更进一步说明了:“你是知道我西军不允许青楼妓院之类的存在的,你们的人过来了,只能是做工。有你等刀枪逼迫着,你们的人安能不趁机做贼乎?莫道我们以小人之心,待君子之辈我们自当从容大度,然对待你等居心叵测之流自当视之如贼寇流氓,岂可青眼高抬?哼,收起你那可笑的邂逅之安排吧,我汉家祖宗,上追孙武子,下有武庙众军神,论玩兵法,你也敢和我们比?你们玩弄的不过是偷窃的记录在我们的祖先所录之书里的计谋罢了,千百年来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早已江山代代有人才,举一反三领略了兵法奥妙之术,洞彻了千古以来千百个阴谋家的心思,你那点把戏,也敢来玷污我夫郎尊目乎?”
樱井阿初大恸道:“两位何至于折辱我等至此?千百年来天下列国尽知我国仰慕上国如子侍奉父亲,怎敢有屯田之心?”
“白江口一战难道是我大唐去找你打的?”冯芜道。
樱井阿初惊道:“然元世祖两次东征又做何讲?”
“你们不是自称是天朝上国的儿子吗?老子教训儿子也能有错?”冯芜鄙夷道,“果真是蛮夷!”
樱井阿初放声大哭。
说什么都是你们对的,这还跟你说什么呢?
她忽的明白了,这两人根本不是要折辱她,他们折辱的是他们的国家。
可是以倭岛之今日,难道侍奉大明还不够孝顺吗?
到底是什么原因,竟惹得他们如此大动怒火?
冯娘子不知,她只知道卫小官人十分不待见这些倭人。
那又凭什么让她待见此獠?
冯芜忽然心里有一些不安,她偏头看着卫央,她发誓绝不是因为这个什么阿初的容貌长得还过得去。
她堂堂西陲经济第一人,怎可能会自甘堕落至此与一个蕞尔小国的小女子计较这点事?
她怕卫央觉着她善妒,更让她不安的是如果卫央会这么想也许会联想到小郡主与高岚。
卫央坐在平地上,感受到冯芜的目光之意,乃微微而笑伸手拉着她的小手,温言责备道:“世间安有不知冯娘子的卫央?你心如明月我一览无余。”
冯芜笑生两靥,美如画中人。
樱井阿初捂住胸口,不知怎么的她就感觉受到了万把钢刀扎心的那种伤害。
她忽的有些渴望春天早些到了,家乡的樱花之下大约还是有人能帮她抚平今日所受的暴击伤害的。
可是……
她跪坐在地上,瞧着不算俊朗但是器宇轩昂的卫小郎,心想道:“唯有天朝上国才会有这样纵横万里挥千军万马如臂使指的少年英才,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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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来由的,她心中生出万千烦人的自卑来。
第五百二十七章 我非儒,不废儒
阿初的暴击伤害还没有停下来,因为襄阳郡主跑马一圈回来了。
“这是谁?怎地跪在那?”她跳下马背奇怪道。
卫央愕然道:“你没有见过倭人么?”
“她就是倭人?”襄阳绕着她转了一圈挠头说,“原来倭人里边儿也有稍微漂亮一点的?我只当他们都是那种,唔,怎么说呢,就是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也不是丑,”她犹豫了一下,“也不仅只是丑,总之就感觉古里古怪至极。”
“不带人格侮辱的,你瞧人家也不是有鼻子有眼的么?你起来吧,”卫央吩咐道,“记着,天黑之前我的部队将全程进行抓捕,我不知道山本隆晴那个二五眼儿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来,但你既然作为他的帮手,我自然有理由视你如西军的敌人,还希望你能照顾我的心情,好了,回去吧,不要再来了,如果想天朝上国的人了那也简单的很,你可以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嘛,也不一定就要留在这片土地上,再见。”
“你还是听他的话,他这个人说一不二,真若是在抓捕过程中找到你们,那可是绝对要斩首的。”襄阳郡主好心劝导。
樱井阿初一时泪如雨下。
她不解这到底是为什么,西陲不是最稀缺人手吗?
“傻孩子,你也不看这家伙是什么品行之人,他不同于你们,甚至是我们所有人知道的大人物,他这个人,心肠狠辣起来只怕,”襄阳郡主本来心情颇好的,可说到这里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才说,“只怕世上少有人能让他放低自己的原则予以妥协,她们几个有这样资格,你也想有吗?但他若是仁慈起来,他的底线就是许多大人物的永远也追求不到的境界。别说是倭人,就算是红毛番子,他恐怕也要坚守不买卖人员的底线,这是他做人的底线。这下你该明白他为什么讨厌你了罢?”
哦?
你很了解卫小郎啊!
“我们是朋友,你别想多了。”襄阳义正词严地提醒阿初道。
阿初呆愣了许久。
是这样的吗?
“你不必怀疑,他就是这样的人。”青儿顺手从褡裢里掏出一点奶酪,嘟着嘴儿先切了一块给卫央又拿了一点给冯芜,剩下一点分成了三份儿,襄阳得一份儿,她自用一份儿,还有一点儿都塞给了阿初,道,“吃吧,吃饱了赶紧回去——你武功不错,但你的主人把你当成了试验西军刀锋的工具,你若想过得好须起来反抗才是……”
襄阳不由哈哈大笑,目光中有一些涟漪波光,飞快瞥了卫央一眼笑着道:“青儿啊青儿,你如今也学的拐带人的时候与卫央一个模样儿啦!”
“哪里拐带了。”青儿嘟囔着,又在褡裢里找了一下拿出点蔗糖,“要想知道蔗糖是甜的,就得亲自去尝一口,我是教她怎样过好日子哩!”
阿初爬起来转过身撒腿就跑,她心中本就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野心。
或者说只是一种奢望吧。
她不想给人当侍者,她想好好的做一个人!
这青儿娘子如同魅惑的狐狸精一般的,她的话不由令人十分心动。
还是躲着他们吧!
这一股人马才去不远又一股人马到了,正是儒道那两伙人。
诸方孔坐着马拉轿车与众人同行,但他的马车本就显示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大明开国之初太祖洪武皇帝便规定了官民人等所用车、轿,乃至华盖、马匹的规格,一般而言除非是皇帝,其余人等一律不准用雕龙画凤的车船轿子,华盖马匹,这是最大的规章制度。
但经过仁宣之治以及前朝淳端皇帝的不断突破,民间所用的车马轿子均有了极大的改变。
洪武皇帝规定四品以下官员不许乘坐轿子,现如今连七品知县也都以轿子做代步。
此外便是民间所用的交通工具也丰富了许多。
最要紧的一个便是民间长者可用轿子或者肩舆,但在色彩形制等方面均还有所约束。
总体而言,天子以下亲王郡王等可以用金银配件的车轿,公侯、一至三品的大员可以用银铁配件的车轿,但均不可雕龙画凤,否则既僭越又违制那是定然被那帮言官弄死的。
民间所用的交通工具更是规定严格至极,除非是宿老否则不得用轿子、肩舆,一般人可以用马车、牛车甚至驴车,但所用牛马驴均不得突破“国用之物”范畴。
否则也是死罪难免活罪更难逃!
诸方孔便不用管这些,他家里有宣宗皇帝时期流传下来的马车,马车车厢对于绝大多数平民来说是绝对违制的,读书人中间也少有人能乘坐他家传的马车形制,那是在京的四品官以上才可乘坐的马车,车上有云头青带,那是六品官员才能坐的马车。
也因为这辆马车诸方孔才能作为这些读书人的领袖,至少是西陲读书人可以表面上遵从的士林领袖人物。
两匹劣马拖拽的马车缓缓在新修的管道上前行着,诸方孔坐在车上拿着一块蜀锦擦拭着车厢上的尘土,透过车窗窗帘,他看到无论骑马还是骑驴跟在身旁的读书人,老脸之上满是得意。
“找到了。”前头的几个年轻士子纵马而回。
诸方孔压手,赶车的车夫挥舞着长长的马鞭一圈,马车停顿在路上。
跟在后面的坤道轻轻笑出声,这老儿可是在找死么?
就连北庭侯的扈从卫队也不敢驻扎在管道上,你那破车就能吓唬住皇帝都担忧的睡不着的北庭侯啊?
“车就停在这,我们过去找他。”诸方孔一摆宽袍大袖道,自有人赶紧取下凳子扶着他下车,老头先极目远眺,见扈从队悠闲自在但却人数众多,足足有上千人护卫在方圆十里之内,他略略一皱眉,这威风就连京师里的郡王公侯恐怕也难比。
逆贼!
“嗯?”正此时他忽然看到有几个人纵马冲了过来,心中还有些奇怪,难道那厮变了性子竟派人来迎接他们了?
哪想到十数骑到眼前,绕着马车转了一圈,有个佩戴着三颗蓝缨,虽一身布甲却难掩彪悍气息的军官绕着车转完,用手里的长枪在车厢上敲了敲喝道:“不知道管道上不准停车吗?把车放到停车位去。”
诸方孔大怒,一巴掌拍在车辕上怒道:“老夫这可是……”
“不就是一辆破车么,堵着别人的路那就不是好车,赶紧泊到那边,否则叫逻卒们过来,你老脸上难看,也坏了你的性命。”军官拨马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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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方孔气得脸都黑了。
这车是什么?这车是面子!
你等落老夫面子,老夫岂能与你善罢甘休?
第五百二十八章 别光吃菜啊,你还得喝酒
“莫要慌,不可失了礼数。”诸方孔下车教导。
有年轻士子不解,对待卫某人还用多礼?
“圣人治世均仪礼为先,我等坚守礼,他只好与我等论礼;我等若失礼,便失去了根脚,站不稳,站不稳还怎么与人家论礼?小儿辈心浮气躁难成大事。”诸方孔板着脸责备道。
年长的儒生们莫不纷纷点头称赞。
守住礼,他们便站在了“自古以来”上了。
儒生们还是较为客气的,远远下马的下马下驴的下驴,站成一排整理着衣服。
这是卫央很待见的。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有用的还很多,礼仪方面他不拒绝应该有的繁文缛节。
只是,襄阳一看那些人的行为便知道今天恐怕难以罢休了。
这分明是有准备而来的。
“你可小心点,这些人一旦牛脾气犯了,皇帝也没有法子。”她叮嘱,“抓不到他们的把柄,最好莫要打屁股,文人会怕摘脑袋,打屁股有时候反倒成了他们的荣耀,所谓风骨,不外乎如是,他们可不管是非对错只看顺不顺自己的意思。”
卫央微笑道:“我与他们是有共同目标的。”
扯!
“你要的是富国强兵四海拜我轩辕先祖,他们要的是四海之内他们说了算,这是根本的矛盾,你能跟他们找到共同的利益基础?”襄阳鄙夷道,“我看啊,你肚子里不定又冒什么坏水儿了,我……”
她本想说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坏主意,可蓦然想起宁王妃到了北庭她便只好回江南,心中一时一疼,不知怎么的就有些什么也不想说了。
她想做天上无拘无束的飞鸟,可她知道自己没有展翅高飞永远也不落地的能力。
“你可以不回去啊。”青儿倒很喜欢和襄阳一起出去玩耍。
两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子,凑到一起总有玩不够的小把戏。
襄阳一笑道:“原来我不明白,如今略微看懂了。人啊,这辈子,你拿到了什么身份,自得付出点什么代价。我既是越王府的郡主,从小锦衣玉食至今,世上的多少风霜,都被越王府阻挡在我身外,那我自然应该背负身为越王郡主应该承担的担当,何况,我爹爹再不好,那也是我的父亲。如今他四面皆敌,有一路,我可以帮他解决,我自当要帮他解决才是。更何况我还有娘亲,我若是任性不归,该我承担的会成为她的负累,”她扬声说道,“纵然这一切都是错的,我身为人之子女,那也该分担一些才行。”
说到这里,她目视着卫央说:“我只盼,真到了刀兵相见的那一天,你们能手下不留情,给我一个痛快,不要那么婆婆妈妈的,省得叫人难受。”
她这话说的冯芜心中也难受,于是忙看卫央。
“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们想法子解决就是了。”卫央道,冯芜下狠手便掐他腰间,明知离别在即你说几句好听点的不行吗?
“哈,你可别怪他,这世上离别之际说好听话的人多了去了,自古以来那么多离别诗,哪一首不流传千古?唯独他这一番话,我听着心里竟无比的踏实,他说会想法子解决,那就定会想出法子解决,这才是正道。”襄阳挑眉道,“好了,你去会一会那些腌臜泼才罢,冯芜,我们去东边,看胡杨,你去不去啊?”
冯芜起身道:“你如今是越来越活的通透,也越来越活的痛苦了,好吧,你有你的坚持,我也不劝了,看胡杨林去。”
三人飞身上马疾驰而去,卫央脸上也露出一些笑容来。
襄阳,也是个顶好顶好的女孩。
只不过有些事只怕他们也无能为力。
“也挺好。”卫央又躺下了。
儒生们徐徐而来,若不想他们的来意倒也算得上一道风景线。
只见秋风中,儒生们衣袂飘飘裙带飞舞,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面容或清奇古朴,或庄重典雅,真如自远古一路至今的秦汉唐宋,自有书香风雅。
丁甲男越众而出,厉声呵斥道:“北庭侯何意倨傲如此?”
卫央懒懒的说道:“莫忙,我在体悟古今风雅。”
众人只见他躺在草甸上,懒散的如同汉高祖见儒生,哪里有半分敬重读书人的样子,心中均气愤难当,又听他竟敢这么说,当即大部分儒生愤怒,连几个乾道也怒容浮现于面,手中的松纹古剑按捺不住要直斩这厮脖子。
“不可失礼。”诸方孔止住众人,从容拱手说道,“大将军,古来圣明之世,莫不赖儒生治理,如今之西陲,敬杂学而独鄙儒学圣贤之言,学生请教有三,其一,”他深吸一口气,“西陲之地,莫非以为自古以来错了么?”
“没错。”卫央坐起来,挥一下袖子,“诸位生员请安坐,有理不在声高,何况,你们纵然是站着,难道便比我声势足了吗?坐下说。”
“好。”诸方孔昂然就坐,紧接着问第二个,“自古以来既没错,大将军为何要独非儒学而重杂学?”
卫央琢磨了一下笑道:“请讲第三问。”
“第三问便是,西陲显学,到底要定什么?杂学绝不可能,此为用,而非重。”诸方孔不理会已经很愕然的一些儒生们的表情,正容跪坐着问道,“学生尝闻大将军评论倭人,曰‘重御士之术而轻治世之道’,又云‘学儒而得其皮毛之术,摒弃精髓之道’,可见大将军并非轻儒之人,又何故不用儒学之道,尊杂学之术?”
儒生们惊呆了。
不是说好要找他干架吗?
你怎么竟敢说起这些大话来?
“哦?”卫央也颇为惊奇,他知道诸方孔此人很有名声,算得上一个经学传家的文人,只是没想到他竟会谈论起这个来,一时还有些恍惚,半晌才笑道,“哦!”
他明白此人的来意了。
他不但想获得儒学在西陲的决定性地位,也就是儒生在西陲的根本性地位,他还想讨论这些哲学理论。
这不是他所擅长的。
“诸老此番话,可谓是深得我心。”卫央称赞道,“我常见儒生谈论‘何不用我’,少见儒生自省‘凭什么用我’,诸老能主动思考这个问题,我心甚慰藉。不过,我也有三问,请诸老指教。”
诸方孔微微皱眉,他看到卫央起身整理衣衫,而后也如儒生一般跪坐在地上,他宽袍大袖,又年少雄姿英发,阳光打在他的肩膀上,竟仿佛他是自云端下来的少年英杰,凭空生一段令他不得不心折的气度。
这是上位者的气度,也是修身治家齐国平天下的已见成效的大儒才有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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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卫小郎又伸手要钱了!
樱井阿初小心地走了过来。
她本要离开,可眼见着一群儒生,他们宽袍大袖,他们风度翩翩,他们虽有年长者近乎耄耋年岁,年少者不过弱冠之龄,可他们竟仿佛有一个各自内心中坚守的标准,一举一动竟是那么的风雅开阔。
与倭人之中的所谓学者相比如何?
“我不如天朝之儒生,远矣!”樱井阿初心中叹服道。
她只敢在远处站着。
卫央说着话,余光瞥见那女孩脸上的光彩,她是仰慕甚至是没有分辨地仰慕者天朝文明的人。
“是了,一味的讨厌,那有什么用?我本是积极进取之人,何必胡子眉毛一把抓,凡倭人都恨?用而御之,才是我之理。”卫央遂邀请,“你既从儒而来,也可在一旁就坐,请。”
阿初愣了下,这待遇就……
“诸位都请坐,我待该杀之人自然不会客气,但诸位虽然都不算我的朋友,也都不算我的敌人。有话,坐下说明白,道理既需要实践,也需要辨别,不教而诛,罪之罪者也。”卫央道。
阿初遂先拜谢,而后小步走过来,在众人一侧也坐下,但不自觉地,她没有用他们那种刻板到了偏执,却永远对不上那个味儿的坐姿。
“我之第一问,儒学的终极目的是什么?”卫央拱手请教。
诸方孔答道:“横渠四句。”
“可曾实现过?”卫央又问。
诸方孔立即回答:“历朝历代!”
“那么为何不是万世一系,而有历朝历代?”卫央笑道。
诸方孔稍稍迟疑了片刻,决然道:“用则兴,不用则替。”
“你这是回避我的问题,我看,不是用儒学则兴,而是盛世兴则儒学兴。”卫央有拱手询问,“儒生每谓‘仓廪实而知礼节’,我认可‘知礼节而儒学兴’,那我就很好奇了,圣人既说过仓廪实而后才能知礼节,千百年来的儒生,怎么就没有一个‘变则通’,以所谓杂学,使仓廪实而后致人知礼节呢?是儒生抛弃了圣人之言,还是圣人说的话可选择性地遵守,选择性地摒弃呢?望诸老教我。”
诸方孔一时无言。
他胸有汗牛充栋,可如今命题文章做做不出只字片语,不是他不行,而是他有自己的目的,自不好坚持继续不要脸下去。
“有人说,西陲如今是尊杂学而独废儒学,更有人说我卫某要废黜儒学——此大谬!”卫央坦然道,“我非儒学,因为以我之见,以万民之见,儒学有‘形而上学’之道,然民众之需,第一个乃是钱粮米面衣食无忧。如今之西陲,民众能吃饱,至少没有饿死过人,明事理的人也越来越多了,难道这不是儒家的乐见其成的世道吗?”
丁男家怒道:“然西陲儒生执政者……”
“所以,你们要说的,不是我卫某不用儒学,而是不用你们这些儒门的子弟。读了几篇圣人言,便自觉举世无匹敌,便觉着合该你们来执政,若不然就是废黜儒学,这就是你们的道理。”卫央连接三问,“让你上,你能做的比我好?你若做不好,又该怎么办?耽误的建设,该让什么人负责?”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儒生们自然回答不来。
“你们说,自古以来,这个词我十分喜欢,”卫央起身挥袖,斥责道,“什么叫儒学之道?儒学之道,绝非使用儒生治理天下便是儒学之道。儒,也当有皓首穷经之儒,有开万世太平之儒,更有小人之儒,这些都是儒,难道要因为儒生有坏的,便认为儒学是坏的?儒学发展至今,已远远跟不上时代了,若不能以儒学为心,以杂学为用,以各学兼容并蓄,儒学当死。”
诸方孔追问:“大将军所谓儒,也当是一个新的观点,可谓之曰‘新’。只是不知道,所谓‘新’又是这样的道、术之别?”
儒生们完全明白了,这老贼这是找了好机会来表现他自己的。
怎么办?
愤怒吗?
不不不!
卫小官人心志坚如钢铁决不可改分毫,若想在西陲有所作为,就得把自己纳入他的人才体系。
若不然,你以为这么一群连科举考试都拿不到好名次的儒生是真的为圣人言不在西陲成为显学而抱不平?
儒,是道。
儒生,大都是重术的常人罢了!
“儒学决不可废,无论是道家,墨家,亦或者诸子百家,如今大都集中在儒学其中了,若有人提出废黜儒学而尊崇百家,那才是真正的废黜百家,连同儒学也一起作废,此事断不可取,此行绝不可为。”卫央道,“千百年来形成的社会秩序规则,也便是我们这个民族的约定俗成地、自觉不自觉地遵守的规则应该完善,而不能弃之如敝履。”
旁人不知道,他自己却知道这是在对什么人说。
“黄金十年”里的“大师”们嘛。
“儒学,乃这种社会运行规则的内核支撑,以及外在表现,我谓之曰道。杂学,其实我也不懂什么道学,佛学,更不懂什么西学,大约只知道一点自然科学。因此,杂学为术,然,我不会轻术而重道,就如同不会因为杂学能带来丰富的社会效益就一味的尊崇杂学一个道理。”卫央道,“求术,为的是创造社会价值,所谓‘精于术而以道为本’,在‘道’的约束之下求术精。轻道而重术则术法滥用,此自寻死路。轻术而重道必徒劳无功,这就是我的态度。”
儒生们不解。
“其实说白了,就是要借助自然科学推动生产资料升级,从而推动生产力的发展。但以儒学为代表的国学,那是我们这个民族不同于其它民族的根本所在,丢弃了这个,也就丢弃了我们本民族文化地独立性。我既要让自然科学推动我中华文明的不断进步,也要阻止我们的文明中那些不合时宜的,落后于时代的糟粕不能阻挠生产力的大踏步的发展。”卫央总结。
儒生们听的云里雾里,越发的迷茫了。
卫央图穷匕见:“我虽不才也算稍微了解你们,可你们对我丝毫都不了解,你们看到的我,是马背上杀人如麻的将军,是手握西陲大权的西军大将,那你们怎么能辩驳得过我?我欢迎你们来找我就显学各方面进行辩论,但你总不能连我都不了解就让我跟你们辩论吧?学一点,多少懂一点,我们的辩论才有价值嘛。”
意思很明确,想经常见到我那就先看我的书。
也不用跟他们说什么道理,只要让他们记住一个“生产资料与生产力的相互作用”就完全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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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很相信,这些理论如果被儒生们了解了,那就是一粒头孢。
他们去实践,那就是救命,但若是不肯实践,那就是对于吃醉酒的人。
前者诛心,后者可就属于让欧阳锋逆练九阴,结果实难预测!
第五百三十章 襄阳偕雁起南归
儒生们若有所思而去,他们并不是江南那群已经结党的儒生。
因此,他们的小圈子利益并没有那么大,脑子也没有那么死板。
阿初跪坐在地上满心的茫然,他们在说什么?
“明明很高深的样子,我却似乎都听懂了,可听来听去——我到底明白了什么道理呢?”阿初心中如烈火喷油。
“你倒也算得上是个有心人了,”卫央目视儒生们远远的离开,竟也有人上马上车之时回过头远远向他拜别,他心情颇好遂也拱手作别,而后走到阿初身边,他竟趁着人家心中茫然的当儿,当面问,“我天朝上国的儒生,可学富满车乎?”
当然!
“你们倭人喜欢须我们,那么你们愿意学遥远的三皇五帝、尧舜禹汤,乃至于近一点的周王之礼吗?”卫央跳跃性极大的问道。
少女心中越发不明白。
“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学那么远的古人啊?”她很奇怪。
卫央点头称赞道:“所以你们学错了。”
啊?
“你们根本不学我们从远古洪荒一路走到如今的文明历程,你们只选择我们比较强盛的过往去学习,这就好比我们是一本书,你们偏只取其中的一页纸,你能学到什么好?”卫央道,“让你的人安分点,你们可以在北庭多住一段时候,也看一看北庭的这些儒生们是怎样讨论的,也可向他们多请教何谓道,何为术。不过,我希望你首先能考虑一个最要紧的问题,你说我们的文明为什么能一直凌驾于你们之上?”
为什么?
“变革,从古至今一直在变革,你们也可以变革。”卫央道,“我们有三皇五帝,有尧舜禹汤,有周武文王,有秦始皇,这是一个不断变革的历程。”
阿初连忙点头。
“我们后来还有唐宗宋祖,你们或许会以为你们也有和我们的先祖一样贤明的郡主,可是你们也发展了上千年了,你们出过武则天吗?连个武则天都没出过,你说你还学个什么劲儿?”卫央道,“你别以为我是在胡说,这是因果关系中的偶然性和必然性相结合从而产生必然结果的历史进程。”
这……
你这一下可真是居心叵测了,那破地方能出那样的人物?
“你们表面上用所谓的万世一系的倭王代表你们的文化没断层过,但这也正是你们的文化始终都没有创新的一个鲜明的例子。变革,唯有变革,才有将来。”卫央鼓励道,“你是做不成太大的事情的,但你可以做一个思考先行者,你想,你细想,如果你们也能出武则天,如果你们也能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不是?为了你国的前途思考,你是有价值的人,对你国有意义的人,要不然,你浑浑噩噩只管给什么大名当侍从,你能侍从出你们国家的未来吗?你看看我,我不过也是个寻常人吧?如今我一个寻常人,也勇于承担为我中华收复失地的重担,你们怎么就没有?你怎么就不行?!你要多想想这些问题,这才是真正对你们国家负责的态度,努力吧,我看好你。”
阿初心乱如麻,本能的摇着头要把这人的蛊惑之言抛在脑后去。
可她糊糊涂涂回到了北庭城,正听到戏台上有一处本戏,台上老生正唱道:“叫一声平章休紧忙,俺刘基有几位古人讲,平章耐烦听心上:陈王起事大泽乡,黄巢打马亡了唐,方腊开国在苏杭,你眼前还有个小明王……我主与这些不一样,不必急着定朝纲。”
此名为《定龙庭》,说的是太祖洪武皇帝造反的那点事。
但这是大明,戏台上怎敢有人扮演洪武皇帝呢?
因此,这是一处借用谋臣刘伯温的剧情,表现太祖皇帝允文允武的风采的一段大戏,西陲军民很爱听。
阿初听得那几句,满心的“你们连武则天都没有”一时都冒了上来。
陈胜吴广,他们倭人从来都没有。
黄巢方腊他们也没有,就算如今的大名也都是攀扯什么家系的泼才。
“或许他说的很对?”阿初感觉自己心里的一个魔鬼在无限不阻止地疯狂成长。
当晚,北庭总捕头高仁杰亲自带人来登记了阿初地身份,发给她一张“北庭暂居证”。
嗯,新鲜出炉的。
“多转转多走走多看看,我们中原啊,大得很,多学点。”高仁杰叮嘱。
阿初多看了两眼这厮穿着的制服,蓝色地曳撒着实漂亮得很。
更让她羡慕的是,北庭捕快中少说也有十多个女捕快,她们穿着制服提着兵器,既威风凛凛又待人和气,那真是一种不用刻意矜持便令人觉着她们有一种莫名的威风的傲气的气质。
“卫大人对人这么好,他不该对我们有偏见啊,或许,他是真的瞧不上我们。”阿初心中混乱如麻。
次日一大早,阿初去外头打探消息,衙门里的人都说,那帮儒生今日又去了军营。
“结果呢?”阿初似乎觉着自己和自己的国家的命运正如那些儒生一个样。
衙役们笑道:“大人要处理那么多公务,如今连各部使者都不见,哪里来的功夫整天与他们辩论。”
又过了两天,阿初逐渐熟悉了北庭的生活,遂在酒楼里就近旁听,儒生们如今已分化成了好几个部分,有人依旧在强烈的反对卫大人,有人却比较赞同,前者斥责后者:“舔狗子!”
后者反过来训斥前者:“岂不闻,变则通,通则顺?”紧接着就是一大堆难懂的话,什么“圣人之行”,什么“子曰”,她只听懂了“三人行,必有我师”,其余的只听得云山雾罩。
然而,令她羡慕的是这些儒生哪怕再激动,他们也不会掐架。
有捕快在一旁维持秩序,儒生们也自重身份。
“但是他们说话好难懂啊,就算是骂人也那么好听呢。”阿初心里想,“比起我们那些动辄把刀子的家伙,人家才是真的文质彬彬。”
这个,估计这孩子又理解错了。
汉代的文人是不和你废话的,他们懂得刀剑讲不通的道理就不用跟你讲了。
唐代的文人,一言不合拔拳相向,一句“彼其娘之”能对番邦讲,能对宰相讲,乃至对自家儿子都能讲。
这个没问题。
到了宋代一句“直娘贼”,骂的文人恼火起来,也是能拔剑持盾牌的。
到如今这些文人变了,结党营私成了本分,这哪里有天理?
倒是比“我大清”好得多,大清的文人么,不提也罢。
但有一点,卫央是十分赞同清朝的。
“文人必须纳税,这是决不能商量的事情。”卫央进城门的时候还与高仁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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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长剑与玫瑰
高仁杰叹道:“只怕难上加难。”
“没什么好难的,军队还在我们的手中,谁若是不纳税,那就让他们永远不要有纳税的机会,去大牢里吃糠去吧,”卫央道,“这次回去后,我正要与老王爷商量,王府也得纳税,此外,种地的摊丁入亩,经商的根据货流量与收入具体定每一种货物的税率,哪怕是当官的,也必须缴纳个人所得税,没有商量的余地——怎么,你家不想纳税?”
高仁杰苦笑:“标下家里就那么几个人,纳税又能纳多少?”
“必须尽快成立税务司,纳税是个大问题,这牵涉到的经济问题,社会问题,伦理问题,乃至秩序问题,如果不解决,早晚要被不纳税的拖累死整个国家。”卫央道,“回去贴一张告示,继续扩大惠民局、慈善局。另外,找一个地方,在北庭先修税务司的衙门,人的才能倒是其次,要做到一点,收税必须公布,工农商学兵都交多少税必须公布在城门口,此事倘若办不好,我是要带着军队去山里准备打仗的。”
这几天,他就是去调查北庭的纳税状况,主要就是调查那帮文人到底纳税多少,这时候,他才知道北庭如今已经有“照着朝廷惯例,士子不纳税”竟成了诸多读书人私下里串联的一个重要借口了。
那就从经济上先收拾他们。
他妈的,种地的人那么苦都在纳税,坐在学堂里养尊处优的你有什么资格不纳税?
朝六晚九的都在纳税,日进斗金的凭什么不纳税?
不纳税,便杀头!
“从东边来的文人,一口气买地三百顷,一粒粮不交,一文钱不纳,这是从根本上把我们这些军人当成他们家的奴仆,认为我们天经地义要保护他们,还要保护他们的地,他们的狗,凭什么?”卫央道,“把我的话传下去,不论是饱学的鸿儒还是穷酸的士子,只要有财产,就必须纳税。如果有隐瞒,无论贫贱富贵,追查到,既要剥夺财产,更要严刑峻法处置,如今的西军全靠那几样生意养着,这不行,生意养的兵,必会成为一家一姓私兵打手,要慢慢把养兵的钱转到财政负担上,这样才能培养出西军,而不是赵家军,更不能成为卫家军。”
众人均不能领会,这不一个意思吗?
“如今当然要保证军队在我们的手里,最简单粗暴地掌握在我们的手里。但这样的军队跟家丁一样,逐渐会成为只会欺善怕恶的奴才,这么下去是不行的。”卫央很忧虑。
现代的制度是没办法挪用在古代的,可他看着古代的社会状况免不了心里要着急。
他洒脱不起来。
那就只有慢慢探寻新的出路,若不然总不能叫大好河山在他这个穿越者来过之后依然还要遭受那么多苦难罢?
我等龙种,当有为神州担当一二的职责。
高仁杰等人只好奉命,不过在惠民局等社会慈善机构上面他们都有话要说。
没必要!
“我们如今不需要这些机构,西陲无人是懒汉,就算有什么难处,那也有官府直接帮助,这些机构既需要地方,更需要人员,实在太浪费人力物力。”高仁杰劝道,“不如暂停一下?”
北庭光惠民局就有三处,老弱孤寡之人都可在那里接受帮助,但帮助到位的同时,官府也在奉卫央的命令培养这些人地自我生存之力。
老弱有手工艺产品的培训,孤寡按照年龄和体能分成几部分,该继续接受教育的前去学堂,该从事劳动的培养技能,实在没有能力生存的群体则全部由官府出面赡养。
可后者几乎是不存在的。
你以为是北庭条件好没有穷人吗?
不是!
没有能力生存的人早在北庭光复之前就全都……
城外多有乱葬岗,那里是绝大部分无力生存者的最后的葬身之处。
这个功能消失了,慈善局也就只剩下培训有能力但没技能独立生存的人了,这部分职能如今正在被商队代替,因此留着这些机构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用处。
卫央回顾这些麾下,你们一个明白人都没有?
高仁杰挠头:“标下愚钝!”
“你们是够愚钝的,西陲是不太需要,天下呢?”卫央纵马而去。
麾下们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喜形于色。
这么说?
“原来是为将来培养人才!”高仁杰大喜,拍马赶上去,道,“标下明白了,大人说过‘教育是应该具有前瞻性的’,原来是这个意思,标下这就去张贴告示,大人,标下先告辞了。”
这群憨批!
“原以为他们会惶恐,至少会错愕,如今看来小瞧了这帮人的野心,挺好的。”卫央心中很满意。
他回到军营门口,见有一支仪仗车队正在门口驻扎,白虎节堂侧后方的一排房子门外站着一行侍女和锦衣卫校尉。
宁王妃到了。
换句话说襄阳郡主也要准备回江南了。
人影一闪,只见青儿满面的不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如今虽名满西陲,谁都知道青儿娘子说句话,半个西陲都颤抖,可她毕竟还是个爱玩的少女。
她喜欢上树找秋蝉聊天,喜欢追着一只兔子一跑就是几十里,还喜欢在老鹰抓兔之时拉偏架薅老鹰几根尾巴毛。
襄阳没来之前她必须收敛着自己的性子,虽卫央百般宠爱,不愿她太委屈着自己,可她到底还是要注重家里的形象。
襄阳到来后,这两个爱玩的可凑到一起了,前些天她们闲着没事儿偷偷跑去抓黄鼠狼,纯然两个疯女子,可就是觉着高兴。
如今可好,襄阳郡主必须回江南,要么就得按照朝廷的意思接受赐婚留在西陲,青儿也要收起自己贪玩的性子来,继续当那个办事妥帖从未出过错的小心谨慎的管账的娘子,她当然会有一些不情愿。
她看到卫央回来了,便要收起脸上的不舍,做出一点欢喜的样子。
“没事的,还会再见的,好朋友互相惦记着,就一定有再见面的时候。”卫央拍拍青儿的俏脸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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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儿抿着嘴唇,乌溜溜的大眼睛似乎要滴出泪水来。
她嗯的一声,闷声闷气地扁着小嘴儿偏过头试图偷偷擦掉眼泪。
就在这时,有雁阵自天际边掠过,寒风起,满庭黄叶飞。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世人谓我恋长安,不知也恋长安某
“宁王妃你好。”卫央进门拱手道。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宁王妃,倒是个很有雅气的妇人,虽年岁颇长却有一番工整而又闲散的矛盾的气质。
宁王妃举目打量着卫央,心中吃惊道:“听人说,这位北庭侯是生于成治二十三年,如今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却怎地这般……唔,老成?”
倒不是卫央长的太着急了,他挥军威震天下战功直逼开国将帅,气度自与寻常少年大不同。
在宁王妃眼中,卫央倒也算是个唇红齿白肤色白皙的少年郎,可他方面阔口,一双眼睛干净透亮,黑幽幽的彷佛是两把加阔的弯刀,却要在外眼角微微挑起,比内眼角勾起少了十分秀气,却多了二十分凌厉,若与那双横卧山峰般双眉一起看待,那张脸真是有无尽的霸道凶猛,可他总用一张带着几分微笑的面孔看着人,稍有不慎便会被他那张令人不敢如沐春风却也不敢心生亲近的脸庞瞧得恍惚。
他进门来站在你光里头,直是自阳光中走出来的千军万马般,身板挺直但也进退有度绝不盛气凌人。
真是个器宇轩昂的北地少年郎!
宁王妃心想:“我见过江南英才,也见过天潢贵胄,只是,无一人比得上这少年的威风凛凛:江南读书人未免显得孱弱些,京师贵胄子弟则多少有些跋扈乖张。纵然是家学渊博的少年郎君也没有人比他那么底气十足——难怪天子诏令他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而后目光在襄阳郡主脸上一扫,心中叹息道:“可惜这孩子……”
而后心中又一笑,想道:“这样的少年小襄阳也是看不住的,这孩子性子豪强,变通之法又不很懂,她若是嫁到西陲,两人之间恐怕多有矛盾,也好。”
遂起身说道:“上将军你也好。”
她直截了当:“我是奉旨来带襄阳回去的,若是没有许多事……”
“有。”冯芜忽然道。
襄阳郡主奇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许多事?”
“晚些时候说罢,卫郎快去处理要紧公务,郡主让人送来了百药门的几个弟子,你要救那些可怜的人,他们最合适。”冯芜暗暗使了个眼色。
卫央不解其意但也知道这是要背着旁人说,遂笑道:“百药门我倒是知道他们的名声,与云南五仙教齐名。不过,如今的百药门掌门诸百药行踪诡秘,我们从哪里找到他们的啊?”
“不知,说是想在西陲开什么百药门分舵,郡主判断应当是眼见五岳剑派乃至少林武当都在西陲落脚了,他们也急了罢。”冯芜道。
卫央沉吟一阵,这些个旁门左道虽有本事可性子也桀骜难驯。
“要利用这些人,前提是先教育这些人。若不然,这些让五岳剑派联盟都很是顾忌的旁门左道一旦蹬鼻子上脸,那恐怕西陲反倒成了他们的胜地。我去会会这些人。”卫央道,“至于南归的事情,暂且先不急,等一等,让该着急的人着急一着急再说吧,就这样定了。”
这又是为什么呢?
宁王妃不解,只当真有太要紧的事情。
她心中忧虑地,目视着襄阳郡主只念佛:“这孩子冲动鲁莽又十分重视情谊,这些一等一的少年英才若是还要利用她,那岂不令她毫无提防之能?朝廷与西陲的争斗那是他们这些聪明人的事情可不能牵连到这傻姑娘!”
一霎时,只听得白虎节堂内不断传出来军令,传令校尉站在门口大声通传道:“上将军军令:百药门弟子可在会客厅等候,着瓦剌、察合台使者准备觐见,命叶尔羌王汗使者进见。”
便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数路人员,大约有七八十人,分几行在校场旗台下列阵等候。
叶尔羌王汗的使者脸上带着喜悦的欢笑容,颇有些因为他第一个被卫大人召见而有荣光。
“诸位,我先去觐见,你们可去会客厅等着。”那使者也很年轻,三十许年纪,但穿着大明衣服,只披头散发,显然是临时脱掉了帽子。他拱手团团作揖,脚步轻快连忙向白虎节堂走过去。
只是当到了门口他蓦然赶紧弯下腰来,试着迅速换了十几种笑脸才敢先伸出一只脚轻轻地走进门去。
瓦剌使者与察合台使者没有去会客厅,他们就站在艳阳底下安静地等着。
在他们之后还有一伙人员,身穿黑色或者紫色的袍子,却有人打着赤脚,每个人背着一个布囊,面色均有不忿色,但无人敢喧哗,齐整的站在旗台下低着头不知在默想什么事儿。
“鞑子能如此听话?”宁王妃错愕之至。
她也曾去过京师为圣天子祝寿,当时鞑靼使者也在场。
她亲眼看到那些鞑子有多嚣张,尽管他们不敢太作死,但绝不会如等待卫小官人召见之时这般恭顺,鞑子能是恭顺的?
正此时校场门外一阵喊声,声音还不大,但明显带着哭腔。只见有七八个鞑子使者一路连爬带滚地过来,在营门之外数丈的地方停下脚步,一起跪倒在那条令外人十分不解的红线外哭喊着:“鞑靼达延汗使者也鲁先,带来达延汗愿意与西陲永久和平的诚意求见!”
哟?
这是刚进城的吧?
“不要再打啦!鞑靼人愿意在‘明承宋制,明承元土’的基本认识下,将欠元疆域地图呈送西陲,只求大将军不要再打啦,再打下去鞑靼真的要没有人啦!”也鲁先大哭着哀求,连连在答应外磕头如捣蒜,只十数下额头便渗出殷殷血迹将军营门口都染红了。
这是?
襄阳昂起秀美的下颌傲气地道:“这些鞑子就是欠揍,被卫央摁在草原一顿打终于将他们打明白了。”
哦!
“这家伙对内豪横,对外也从不手软。”襄阳盛赞道,“我听人家说,这一次横扫草原诸部的时候他只给诸部送去两封信,一封给首领,只问想死还是想活,另一封则是给民众,若首领不想活了,那就让民众动手帮他们上路。估计,如今的贺兰山大军与苍云军一部已经到达小海附近了。”
小海便是后世的贝加尔湖。
宁王妃满脸茫然之情,她可不知道小海到底在什么地方。
襄阳骄傲道:“自西安府出发,大约要走从杭州到西安府那么远的路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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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妃惊呼:“这么远的路程,还有凶恶的鞑子兵阻拦……”
难道在西军面前,鞑子竟变成了你捏的乖乖虎了?
忽的,她目光锁定在襄阳郡主的俏脸上。
你那么得意干什么?
她并不知道,襄阳郡主的心中只觉与有荣焉。
她乃是汉家女儿!
第五百三十三章 百药弟子终成老,江湖儿女不断肠(上)
“怕什么,敢阻拦王师,横扫过去也就是了,鞑子能从漠北打到江南,我们凭什么不能从西陲打到极北的地方?”襄阳郡主笑道,“卫央说什么‘寇可来,我可往,我们的地方永远是我们的地方,敌人所在的地方终究也应该是我们的地方’,我瞧着这话十分的喜欢,不过,他说这一次出击只是为了训练一支可以训练大量北伐大军的教头,我看啊,他若是手里有一千万民众,他敢一路打到铁木真以及他的子孙们能够到达的最远的地方,他肯定能做到。”
宁王妃悚然惊心。
这孩子该不会有那样的心思了吧?
“她最单纯时,自然爱慕英俊轻佻江湖少年郎。但这半年来的经历对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子而言,足以促使成长了。北庭侯威震天下胡人,算得上国朝的顶尖名将,武功又据说很厉害,她……倒也能理解,可她……这可是作茧自缚!”宁王妃心中既惊讶又好笑。
半年前她还提剑亲自跑到哈密去找茬儿的小孩子,如今怎么就能变得这么快啊?
“瞧我干什么,我们可是好朋友,何况我们同为汉人,有这样一个名将扬威异域武功风流大涨咱们汉家儿女的祖传威风,不要说是好朋友了,就算是仇人,那也该倍觉欢喜不是?”襄阳仔细一想不由有一点愤怒,瞋目道,“我且只是个女子,也算得上年纪小,曾以为这些名将不过寻常之人,出力的都是军卒。如今我知道,卫小郎每战,则必定身先士卒,想当年铁蹄踏着汉人的尸骨使中原膻骚百年之久的草原胡人,如今在他的剑下如同草木牛羊,那是何等的涨我们志气?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群人,我纵然不得不站在他们的对面,哪怕被他们的马蹄踏成泥土,我也要高声赞叹一句:‘能死在横扫胡人的英雄好汉的手里,朱凌紫死得其所,快哉,快哉!’我想,他们也定会对着我的尸体说上句:‘你这样的大是大非绝不含糊的女孩子,若不是为敌我们也定请你纵马草原听大阴山的风中有敌人的呼号。’那又是何等的畅快?”
她瞪起眼睛满面愤怒的通红之色,显然愤怒到了极致了。
青儿赞美道:“难怪小郎说你是江南盛开的一枝玫瑰,襄阳,你是豪气起来丝毫也不弱于男子的好女儿!”
襄阳郡主哈哈大笑,道:“这人总是夸人的时候还夹带着典故,你当我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玫瑰,太多刺,故此有别名世人曰‘刺客’。我性格冲动,正如满身是刺的玫瑰一般;玫瑰又名‘离娘草’,据传若从玫瑰上截取一段儿带出去,本草必迅速地枯萎了。而若将截取的那段儿种植,则两边都盛开如艳阳。”
她指着自己说,她生在江南长于京师:“也并未觉着江南有什么好,京师有什么不好。如今在西陲足半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还能没心没肺瞎晃悠去,岂不正是离开了故乡便处处都好似故乡般么?不过,我原本喜欢牡丹花,既他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想法子多喜欢玫瑰了,哈哈!”
“冯氏女果真是西陲军民无人不折服的大娘子。”宁王妃余光瞧着冯芜片刻,见她面容温和雍容,看待襄阳与青儿的目光并无不同,都是那么的好笑又万千无奈,彷佛真是个年长的姐姐看着淘气的自家小妹在胡闹,心中不由赞佩,道,“人都说西陲三个最好的女娇娥真是春兰秋菊无高下,小郡主君威浩荡贵气天生,高娘子狡诈赤诚锋芒凌厉,这位冯娘子则雍容华贵大气端庄,她们的美好,真真儿把满江南的女儿都压了一头了,嗯,小襄阳不算,她也是心中有冰雪烈火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的好孩子。”
正说着,校场传来叶尔羌使者放声大笑的声音。
他骂道:“这番看你察合台还怎么攻打我们!”
察合台使者怒道:“西军绝不管我们的事情的!”
“是啊,上将军允诺,倘若我们从天朝购买粮草器械乃至于药物,西陲决不收关税。”叶尔羌使者大笑。
察合台使者大惊道:“这岂不是变相的帮了叶尔羌么?”
他大声呼吁:“一旦他们与朝廷合谋,以云粮草运器械买药材的借口突然袭击西陲怎么办?”
此人高声道:“上将军,决不可高看叶尔羌人的品德!”
“叫喊什么呢?”传令校尉训斥道,“显得你比我们还聪明是不?”
察合台使者叫道:“怎么敢?只是为西陲两百万军民安全计划!”
“谢谢,但你多虑了。”校尉冷笑道,“偏他们敢算计,我们便不敢‘将计就计’、‘假途灭虢’、‘上屋抽梯’?回去告诉你家王汗,叫他老老实实与满速儿对峙,敢有坏心眼儿,大军朝发夕至,到时候无论贵族与贱民,一概玉石俱焚,绝不留高过车轮者一人,记住了?”
叶尔羌使者大声承诺:“我愿将家小送到哈密,我们叶尔羌若是敢有这样的心意,我第一个举报他们找死!若不然,我愿以身家性命向担保!”
鞑靼使者在门外已晕过去三五个。
“叫他们进来吧,打得过的时候一直要打,打不过的时候还不肯投降,达延汗这个憨批,他怎地不去攻打奴儿干都司?”校尉大骂道,“明知西边是他干不过的劲敌,却不去攻打好打的奴儿干都司,这厮脑袋是生铁做成的,头铁如斯么?”
这话吓得宁王妃花容失色,这不是明摆着驱狼吞虎么?
“不必担忧,他在算计奴儿干都司那边的女真人。”冯芜轻笑道,“此事,朝廷当心领神会,若不然,那就他们做不好的,我们来做,他们守不住的,我们来攻打,总不能两百年后那边又坐大了吧?!”
这!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宁王妃不解,襄阳也不懂。
“算了,我们想不通的看他怎么做就是了。”襄阳道,“再说,就算这阳谋为朝廷那些阁老大都督知道了又能如何?他们打不过鞑靼人,我们打得过凭什么不让我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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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妃心中忧虑更甚。
我们?
襄阳郡主在不知不觉间,竟已经把自己看做是西陲的人了?
此地有这么大魅力?
第五百二十四章 百药弟子终成老,江湖儿女不断肠(下)
“你是满速儿的什么人啊?”卫央问察合台使者。
使者赔笑道:“上将军是不记得小人了,小人可一直记着上将军的勃勃雄姿,满速儿汗的左翼万夫长是小人的老子,小人的姐姐是满速儿汗的正妻。”
哦?
原来是察合台的国舅啊。
“失敬了。”卫央问,“我记得,满速儿从前在你们察合台贵族口中是‘满速儿速檀’对吧?怎么?改了?”
察合台国舅赔笑道:“西军为我们察合台人送回来了昔日的佛国,满速儿汗认为,佛是更好的选择。”
“你哪里是舍弃了帽子,不过是不敢选择面对我们的刀子。”卫央嗤笑道,“罢了,既是你们主动放弃,我也不好干涉。”
几个察合台使者低着头眼睛滴溜溜的转,心里均又一个话不敢说出来。
不选择你的道,便要面对你的刀,这谁受得了?
比起信什么,还是脖子上的脑袋更为要紧不是?
“是,察合台愿尊大明朝廷为主,愿朝贡,质子,”使者道,“满速儿汗说,不敢奢求朝廷赐婚,只求……”
刚说到这他就被一个随从踢了一脚。
怎地?
“夯货!”随从们心里生气得很,这是能提的事情?
你难道不知北庭侯如今正在苦恼朝廷赐婚事?
“只是不明白,那位襄阳郡主貌美无比,武功也很好,他怎么就拒绝呢?”察合台人均明白不了此事。
那使者连忙再次赔笑,小心翼翼道:“我们察合台愿意为大明守护西陲,比起叶尔羌的人,我们更愿意为朝廷做事情,可是我们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让叶尔羌那些土狗拿到朝廷的军资呢?”
卫央猜测道:“应该是你们的孝心还不够罢。”
这话……
“如今西军也一路为叶尔羌的土狗放行,小人不明白,西军要参战了吗?”使者就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何。
卫央道:“说你傻你还不信,我们不对叶尔羌的商队征收关税,难道会对你们的商队征收关税?他们能买,你们就不能买?”
呃——
那几个使者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他肚子里的坏水了啊。
这哪里是“不干涉察合台民众与叶尔羌民众的自由的选择”,这分明是“打,狗日的把驴日的往死了打,不要打的小,要坚持大打,特大,往死了打的精神”的主体思想。
这人怎么可能坏到这种地步呢?
“你瞧我做什么?你这个儿子,皇帝认不认还是一回事,你当朝廷那帮阁臣都是二傻子么?他们瞧不出你们不过是用缓兵之计?他们若不是傻子,当然支持叶尔羌人抵抗你们,那问题就清楚了,你来找我要求我阻止叶尔羌商队的正常生意贸易的往来,你当我是二傻子?”卫央大怒道,“等你们吞并了叶尔羌,对我们西军形成人数优势,我们怎么办?”
使者叫苦连天:“将军这话可就没人相信了,谁不知‘一汉顶五鞑’?休说是小小的察合台,便是铁木真复活……”
“那我赶紧去海上准备反攻吧,你真当我是二傻子么?”卫央挥手道,“回去告诉满速儿,我对他主动放弃速檀这个名号表示赞赏,至于叶尔羌人购买什么物什那是人家的自由,贸易自由懂不懂?正如我不反对你们察合台人从鞑靼人哪里买卖器械,我也不反对叶尔羌人从大明朝廷购买军事物资。”
那……
“不贪心就可,总的意思是,军资你们可以买,但不准威胁到我们的安全,这是总体原则,谁突破这个原则我就联合另一伙,到时候不打死你那就无法收场。”卫央公然威胁道,“到时候,我若是到了满速儿的汗宫门外你们可得见了就跑,马黑麻那小子与我作对,下场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不希望你们的家人对着你们的尸体哭泣,记住,不惹我,我只好想法子要你们占据的土地而已,但你若是惹了我,你的人我不要,你的地一亩也不要想留下,我的,那都是我的,听懂了吗?”
使者们总算拿到了一个还凑合的同等待遇。
“凭我们的实力是无法拿下有大明朝廷支持的叶尔羌的,可西军也不会帮我们,我们还得防着这个贪婪阴险的卫小郎突然出现在我们汗庭的周边。那我们就只有一个法子,也去买器械!”使者们出门后哀叹,“察合台人的鲜血快要把草原染红了,可我们身边一头凶恶的猛虎却在趁机壮大自己,他们是绝不会不搞我们的!”
如果和叶尔羌和解呢?
“仗打到这个地步了,没有人能轻易从战场上撤回来。察合台的轻骑在叶尔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叶尔羌人已经被彻底激怒了,察合台不想打,叶尔羌也得复仇,一旦叶尔羌人打进察合台人的牧场,察合台人需要付出多大牺牲才能平息战争?他们停不下来,满速儿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就连北庭的贩夫走卒都懂这个道理了。
当然他们没说的一个道理就是,卫大人能那么啥也不做地看着察合台人和叶尔羌人和解么?
咱们这位大人是个什么德性,应该没有人不清楚吧?
瓦剌使者进了大帐,看到大帐一侧的虎位摆着一张虎皮,心里的疼痛如草原上的波涛一样。
那是瓦剌汗最喜爱的物品,上一次这位魔头横扫瓦剌大半个领地的时候抢走了此物。
卫央见他们目视着那块虎皮,挥手道:“哦,这是你们珍重的物什,正好,这次带回去。”
怎地?
“我这人平生最不好夺人所爱,这块白虎皮既是瓦剌汗的心爱之物,我怎好强行掠夺呢,带回去,还给他,就说,请他务必放心,下次再过去,我会挑金银珠宝抢,这些没用的宝物,我是一个也不会要了。”卫央开怀道,他觉着自己说的是实话。
瓦剌人却彷佛脸上吃一巴掌一巴掌的耳光,听听他这话还是人能说得出的么?
他把瓦剌人当成啥了?
“西军有刀枪,草原是粮仓,这个道理你们懂,千百年来游牧民族都是这么干的,我不过是从这段时期才开始学你们,你们也不必害怕。”卫央吩咐道,而后又命人捧出一个盒子,“这是我为了表达歉意,让你们带给瓦剌汗的礼物,这可好宝贝,高立人的使者说这是什么千年精华的结晶,我是没看出来,你们代我送给瓦剌汗,叫他多吃些,把身体养的健健康康,下次,我去请他到中原来做客,他祖先也先那老小子没完成的事情,他可以换一种方式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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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好心好意送礼?
这是明确对瓦剌人发出了战争威胁!
可是为什么?
第五百二十五章 谋算大草原
“好了,你们回去吧,记着告诉瓦剌王汗让他放心享受即可,对他这样的废物,我不会暗杀,至少,他那么一个废物,对我们的威胁更小,是不是?”卫央道,“赶快去吧,免得下一刻我怀疑你们和鞑靼使者勾结在一起,要作死。”
瓦剌使者们落荒而逃,但他们绕过北庭直奔哈密而去。
卫大人好生难说话,那么忠顺王应当会好说话一些吧?
鞑靼人不这么看待。
“别再打了,不要再打了!”鞑靼使者哭着抢先进了白虎节堂。
不知怎么的,百药门的弟子们忽然就挺直了腰板儿。
他们走南闯北也算见多了鞑子,可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卑微的鞑靼贵族啊。
你瞧他几乎膝行而进的姿势吧,怎么就看着那么漂亮呢?!
卫央惊奇道:“这么说,你们是来求和的吧?”
嗯!
“那我就奇怪了,我这白虎节堂是你想进来就能进来的?插队的下场是什么你可知道?”卫央问。
使者哭泣道:“眼见鞑靼子民整天担惊受怕,须臾有灭族之灾,我等何敢顾命。不要再打了,万事好商量,达延汗愿意称臣,愿意为和平而奋斗,真的。”
鞑靼人绝不是怕,北庭侯的军队横扫而过之后,你要说他是在一路野蛮杀戮那还则罢了,可他动辄把人内迁到可以耕种的地方去,去了就给发粮食,还有军队帮忙修建房屋,这谁受得了?
达延汗再能打……
他也打不过大明北庭侯啊!
鞑靼人再有钱,也没有北庭侯有钱啊!
啥啥都比不过你还跟人家比什么?
比谁更受得了毒打吗?
“不打了?”卫央有些不相信大大人的和平的承诺。
不每年南下打草谷,它吃什么去?
不问大明朝打经验和道具他用什么去?
鞑靼贵族不南下难道每天挥舞着马鞭牧马去吗?!
还是得揍呐!
“真的不打了!”使者赌咒发誓。
长生天作证,我们绝不南下侵略大明朝了!
那你靠什么吃饭?
“做生意,我们愿意做生意,愿意把生意做到四海列国,愿意成为靠手艺生活的部落。”使者咬着牙开除了大价钱。
天朝上国嘛,说点好话捧得高一点应该就可以了。
“我们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和平,只有和西军达成和平协定才能有功夫积蓄力量,”达延汗在他临行之前说了,“且看西陲与朝廷的争斗吧,大明朝容不下更新耿耿的将军,等到他们自毁长城后,我们鞑靼人还是草原的霸主,我们依旧可以随时南下侵扰大明朝的边防城池。”
使者眼含热泪仰视着卫大人。
你能体会到我求和的诚意了吗?
卫央琢磨了一下给皇帝办了件好事儿!
他是这么跟鞑靼使者说的:“你得和亲!”
哦?
“皇帝子嗣太少了啊,我们这些忠臣大将无一不盼望着皇帝再搞出几个皇子开枝散叶去,这是大明朝顶级重要的事情。”他询问人家,“达延汗有女儿没有?”
有!
“也不知长得怎么样,这样吧,你们满草原找去,找几个,最好找十几个肤白貌美的女子,一定要漂亮,你要记住告诉达延汗,皇帝是爱美的男人嘛,你给人家多找几个美女,是吧?”卫央道,“若不然,你们从什么高句丽啊,什么瓦剌人的手里多抢,不是,多找几个美女,给皇帝送过去,这件事办成了,我保证不打你——除非你惹我不高兴!”
使者惊喜道:“此话当真?”
“一口吐沫一颗钉,你们见过说话不算话的卫大人?”
嗯,我们见多了对异族胡人说话从不算的卫大人。
使者当即赌咒发誓承诺着道:“必定寻草原上最美的女子。”
然后有问了一句:“将军盖世英雄,怎么无美女相伴?不如——”
卫央轻咳一声走下高台来,到门口喊了一声:“青儿,这里有个人说你长得不漂亮不是美女!”
青儿拔剑冲到门口,但绝不进门去,站在门外瞋目道:“我且算了,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哪个瞎了眼猪油蒙心的泼才说我家郎君身边没有个美人儿?我家娘子岂不是大大的美人儿?人美心善天下几个比?”
使者叫苦连天再不敢胡说。
他只是想送几个族人里漂亮点儿的女子,哪怕不用当奸细,只要能在北庭侯身边吹吹枕头风那也好。
可是,这人也太惧内了吧?
他只是没有达成愿望而恼火,百药门的弟子便是惊讶了。
那少女才多大点?
隔着那么远,她竟能听到这里的对话声。
这等内功造诣,着实超越我门太多了。
“梁师叔,这女子的内功,只怕在咱们之上了罢?”有个弟子低声问道。
皮肤黝黑赤着脚很沉默的梁阿寿犹豫了一下,这内功造诣绝对在他之上了。
但到底能不能在他们所有人之上?
“我等难以在官府中取得更大优势,唯有依靠官府才能更好的存活下去。现如今,家乡各级官府压迫愈发激烈,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又在处处寻衅,连魔教都逼迫着咱们入魔教那伙,咱们百药门弟子行走天下,未见有待我等西南边民如中原的汉人者,直到来到西陲。”梁阿寿心里暗暗想着,忧虑,“只是,这位北庭侯年少跋扈,待鞑靼人也是这么的霸道,待咱们这些家乡父老看起来都是背叛祖宗的西南汉人他会客气么?只盼能有个好落脚之处。”
才想到这里,他听到卫小郎问道:“看你的名剌,上头的文字写的很漂亮,你是汉人吧?”
梁阿寿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是,小人祖上至今都是汉人。”
“你们不容易,生活在如今并没有开发好的西南地区,既要面对官府的盘剥,又要面对江湖的歧视,加之为了生存,有时候不得不跟当地的土著学一些在汉人看来属于邪魔外道的技能,真真是到处都被嫌弃。”卫央先表达了对他们的善意。
梁阿寿心中越发警惕起来。
他与不少于一百个官员打过交道,这些人说话越客气背后就会越发的狠毒。
“习惯了。”梁阿寿赔笑。
只是他似乎很少会笑一样的,笑起来仿佛是一具尸体,眼角的皮肤拉扯着全身的筋肉伸缩吞吐,因为瘦而显得血管也似乎是贴在脸上的,这一笑越发骇人,传令校尉暗暗看了他一眼,心里道:“这人生的倒也不怎么丑陋,可笑起来怎地这么吓人?”
只听卫央询问道:“你们百药门跟五仙教有什么关系?我听人说你们是相互为敌但又彼此离不开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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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问,倒问出了一件江湖往事来。
一件尘封多年的往事。
第五百二十六章 布局大江南(上)
梁阿寿闻言笑了笑,平淡的说道:“五仙教乃是西南本地一直存在的一个神秘的教派,与我们百药门不同的,他们的创派祖师是一位苗疆少女,当时那位苗疆少女婆婆是为了救人,千百年来才逐步形成如今的五毒俱全的五毒教,教众大都是苗女。我们百药门算来还是中原的名门正派,将军有所不知,如溯源上去,百药门的先祖是前宋时期,曾号称函谷八友的阎王敌薛慕华,后来又得到蝶谷医仙胡青牛前辈之妻王难姑的《毒经》一卷,算得上中原门派,只是后来仇家太多,因此避难于西南地区,这才有了如今的百药门。”
原来竟是这样。
卫央道:“阎王敌薛慕华我倒是知道一些,不过并不了解。倒是这胡青牛与王难姑夫妇二人颇有些耳闻,你们竟能得到这三位前辈传承那也的确算我中原传承。”
“倒不是。”梁阿寿说道,“只得了薛慕华前辈的一些医术,只是后来我派与苗疆多有一些往来,故此医术传承颇少,但学了些苗疆种蛊之术。胡青牛前辈的医术得其传者,多是如今正在开封府的杀人名医平一指,我派只得到了王难姑的一卷《毒经》,且只是一卷。”
他特意说这个,也是怕卫央讨厌他们。
“无妨,是药三分毒,可见药本是毒物。然药能救人,毒若是用得好,那也是救人的良药,你百药门行事风格,倒是用毒杀人,不见用毒救人,可是有什么缘故?”卫央请教道,这些人用得好也是一大助力。
这让梁阿寿有些为难,踟蹰半晌才长叹一声道:“百药门若是无故杀人,以鄙派用毒的造诣只怕一月灭一州县都是轻而易举的,江湖中人就是这么古怪么,他们用刀子杀人便不算杀人,我们若用毒杀了仇家,却是无恶不作,没什么,鄙派都习惯了。”
卫央哈哈大笑道:“你这话说道点子上了,不错,江湖中人哪个不是双手染血的?好,你们既然愿意来,那就再这里住下,我也有许多想要问你们请教的。”
梁阿寿小声问道:“将军可能许我百药门在西陲开设医馆么?”
“当然,你们可以开医馆,但不能凭着江湖上的性子,更不能阻拦有志于做医官的弟子进我军中或者衙门中做事,”卫央道,“我这里不需要什么江湖规矩,要遵照我的规矩。当然了,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你们行什么迫害之计,用不着。”
百药门弟子大喜,若能在军中做郎中,那社会地位可比当百药门的弟子高得多。
当然,他们也打听过军中规矩。
从军后他们就是军人,若是敢以门派之私利为第一规矩那可是要军法从事该砍头砍头的。
“只要有一条活路,谁愿一直浪荡江湖呢,多谢北庭侯。”梁阿寿的笑容终于不那么太渗人了。
他主动建议:“可逐渐摒弃用毒之术!”
“为什么摒弃?”卫央取茶水饮,闻言错愕道,“这也是一门学问,何况我们的敌人还未舍弃用毒,我们凭什么舍弃用毒?我说过这要是用得好也不失为科学,为什么要摒弃掉?”
百药门弟子尽皆愕然不已。
这北庭侯怎地与常人完全不一样?
“是,我们明白了。”梁阿寿脸上的笑容终于连着肉一起笑起来。
卫央拱手道:“正有一件事要烦劳诸位尽力!”
“是,我们听说过了,有几个苦命人在等候,咱们一定尽心竭力。”梁阿寿笑容灿烂起来,回头叮嘱道,“大人还当警惕五毒教来袭,他们对我们十分仇恨至极,若是知道我们在这里,恐怕会派人来追杀。”
蓝凤凰?
卫央算了下,蓝凤凰就算笑傲剧情正式展开时候三十岁了,此时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的一个女孩,最是冲动的时候。
那倒要防一防。
“五仙教老教主前些天被教中叛徒害死了,又与不断下山的血刀门的弟子打起来,只怕他们如今也艰难得很。”梁阿寿却有些感叹,“蓝凤凰那孩子,小人也是见过她一面的,是个有能力的女子。只不过,想要整顿教中那么多元老,加之其中又有一些不第地秀才之类的在挑拨,恐怕他们暂且没有胆量大举来袭。只是……只是……”他踟蹰片刻才说,“大人也知道,但凡被称之为邪门歪道的教派则必定有做事邪恶的弟子,五仙教如今正内乱,最是那些野心家做事的时机,小人只怕他们回来找死。”
明白了。
“你也当加强戒备,凡事可以来商议。”卫央挥手道,“诸位先去歇息吧,过些天你们返回哈密去,那里又专门的招贤馆录取你们这些武林中的能人异士,入了那道门,便是正经人,蓝凤凰的弟子敢过来便是与西军作对,那就别怪我们给她扣上个大帽子。”
有个百药门的弟子嘟囔一声“那妖女生得貌美心肠又毒更有智谋狡诈”,剩下的话没敢说。
卫央笑一笑,他可没胆量对满身毒物的蓝妹子有什么想法。
试想下许仙。
是吧?
“不过,五仙教若是能归化文明,倒也是个可用的科学门类。”卫央心里想到。
在旁边站了很久的鞑靼使者又害怕了。
北庭侯又收编了这些古里古怪的人,听他们说的都是什么毒物。
这若是给鞑靼人用上——
须尽快想办法,在武林中也要找到一支威慑西军的队伍!
“对了,你们还可以有一个防备我们的法子,修城。”卫央忽然道,“你们隔着几百里便修几座城池,我军横扫草原总不能打围困之战,到时候,你们就安全了。”
使者心中震惊,这正是他们想出来的好办法。
可这厮怎得如此好心告诉他们这么好的办法?
卫央诚恳道:“我打算十八岁的时候就给自己取个字,别的都好说唯独最后一个字定要是个春字,因此你定要相信我,我是为草原牧民着想的。”
这跟你叫什么春有什么干系么?
“是,是,那可否立即请贺兰军不要再攻打草原?我们立即送书信到朝廷,愿为大明朝北境忠犬,绝不负今日盟约。”使者小心地道。
滚!
“你们这些人做事太磨蹭,我若是不催促天知道你们几百年才肯归化。赶紧回去吧,等你们做的让我满意了,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啐自己人是不?”卫央挥挥手,“去吧去吧,尽快。”
这让宁王妃都有些看不懂了。
“没什么……嗯。我是说他想什么我们怎么能想得到呢,没什么可想的。”襄阳郡主差点说漏嘴,她可知道卫央的打算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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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章 布局大江南(下)
襄阳郡主如今是有些盲目崇拜卫小官人的。
卫央说过的,自古以来我们农耕文明很难彻底征服游牧文明,问题就在于游牧文明一代一代永远飘忽不定,要彻底征服他们,收纳他们盘踞的土地,唯有先让他们实现了居有定所。
一旦鞑靼人开始铸造城池了,神州北方的压力,最多二百年内将一扫而空!
正如西域,当年的西域三十六国何在?
有了城池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何况,修筑城池最吃亏的是谁?
“目前还有一定实力的鞑靼人必须胖的拖瘦瘦的拖死,当他们进入城池的时候那就是狼群被驯化成为猎犬的时候。”卫央是这么算的。
这还不是最狠毒的。
游牧民族一旦进入修筑城池的时代,且别说从游牧习俗变成定居习俗就是前期的筑城投入也能把一个部落的人力物力拖死在草原上。
“没有汽车的时代,一旦游牧民族进入了城池,就等于放弃了骏马。”卫央在半年以前写给老头儿的信里头就是这么说的。
那结果会是什么?
“强行进入骑自行车逛大草原的时代。”卫央没明说这句话。
骑自行车逛大草原啥感觉?
累!
双腿都溜细了你也逛不出什么名堂!
“目前贺兰军切断了鞑靼部与察合台诸部之间的联系,压缩鞑靼人的生存空间,接下来,恐怕就到用经济催生鞑靼民众南下了,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不,”老头儿拿着一封朝廷发来的文书愁眉苦脸,“这是要迫使游牧部落的底层民众揭竿而起,反抗游牧贵族的筑城的行为。这小子是打着彻底消灭好战的诸部落贵族,彻底把草原游牧部落完全纳入农耕文明的主意,接下来,我们的经济压力可就太大了。”
那就是个无底洞。
老头儿有时候都在想要不然就别这么搞了,朝廷都不这么搞我们一个诸侯又何必呢?
可仔细一想这么考虑是不应该的,最起码我们和那些朝廷重臣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群。
小郡主坐在下首琢磨了很久,她也有些念佛了。
这次朝廷让西军去做的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啊。
“他估计也没有什么好法子,昆仑军枕戈待旦就是为了一鼓作气彻底纳乌斯藏入我大明版图,恐怕在在他心里也是要凭武力征服,没有更好的更省力的办法。”小郡主恼火地说道,朝廷那帮废物是做什么用的?当摆设吗?
“他们哪里是废物,他们只不过是想拖慢我们的步伐,毕竟自古就没有人能征服那块冰雪覆盖千万年的地区,他们这是要让我们把精力投入到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去的。”高岚更不赞同接受朝廷这一次给的任务呢。
事情很简单,朝廷借口忠顺王府是原来的管理乌斯藏的各级官衙合并而成而要求王府正式接手为朝廷纳乌斯藏入版图的事情。
并且还有个要求,要在年底之前看到成效。
“这太难了,攻打那边尚且有天险阻隔何况要管理那片土地和人,卫央估计也没有太好的主意,扯皮吧。”小郡主挠头。
“信使也该到了吧。”高娘子有些担忧。
她最担心的就是卫央一着急立马向乌斯藏进军。
我军还没有翻越雪山的能力和心理准备。
卫央又不傻。
他打发走几个部落使者,又安顿了百药门地弟子去先检查那些被采生折割的可怜人们,而后便准备去找冯芜,她应该有什么要交给他去告诉襄阳郡主。
正这时,天黑,有哈密信使到,带来了朝廷要求忠顺王府接管乌斯藏事宜的诏令。
“大雪山诸僧也已到了哈密城,正住在金刚寺。”
信使恼火至极,还没喝两口水呢当即建议:“不若我们把朝廷也拉进来?”
参谋部的意思?
“是,巴音组织人手进行了多次沙盘推演后,一般认定我军目前不应插手此事,王爷也有这个意思。”信使道,“出发前,郡主与高娘子都告诉标下要将各方态度都带到这里来。”
“不用,无论哪个部门估计目前最多认为便是不予理睬,这是消极的办法。”卫央回身从桌案下拉开抽屉拿出几张纸,递给信使让他也看一下。
信使是参谋部的重要人员,忠诚有足够的保证。
信使拿过来一看不由心生佩服,这是一卷针对乌斯藏那边的全方面的分析。
“《乌斯藏各方综合因素分析报告》,这……”信使有些吃惊,“真要接这个麻烦事儿?”
“这不是麻烦事儿,这是我们的大事儿,你休息两天立即赶回哈密,我这里有一个可行性建议,要派人仔细调查,大胆假设,在这个建议的基础上具体执行。”卫央说道,“参谋部立即派人打探一切有用的消息,别的不用管,只需要拿出办法来,而后立即调动大军进行攻防演练去,要做出随时南下横扫大雪山的假象,一定要记住,攻打的姿态是真,演练的针对方向明确,一定要各级指战员们都明白,这是必定发生的事情,我们唯有认真训练,将来才可以实现横扫的战术目标,彻底将这片土地纳入我们的怀抱。”
意思就是说目前不准备攻打吗?
“不必,要做出攻打的姿态,迫使他们退而求其次,而后将我们真正的手段实施下去。”卫央道。
什么手段呢?
倒也没什么太稀罕的,不过是五个字的方法。
何者?
“金瓶掣签制。”这就是卫央的对策。
他记得中学历史书上明确写着,元代的时候乌斯藏真正实现了中原王朝管控,明朝研习了元朝的方式,只到了清朝,以“金瓶掣签制”才真正实现了对雪山高原的实际控制权。
“这方法应该很有用,但目前必须分析出他们的各种因素,包括但不限于各方势力,我们既要利用这些既有势力来完成我们的目标,也要逐渐渗入我们的势力,要实现巡视常态化,管理常规化,生活世俗化,逐步地推动我们的策略和方针全部落实下去,不允许打折扣,但不可急躁冒进,这上头写的很清楚,带回去之后你们立即组织人员进行讨论,有一定的可行性,就要下所有的手段,一定要把这块土地实际上掌控在我们的手中。”卫央道。
信使当即明白了,还是发动民众的那一套手段。
不,那不是手段。
“还有一件事要向大将军请教,参谋部正在制定针对江南的策略,此番襄阳郡主南归后我们……”信使稍有些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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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如果有可能,他不想利用襄阳郡主。
必须和她说清楚。
第五百二十八章 卫老师教课,美襄阳挨打
有些人,初见很让人讨厌的。
襄阳给卫央的第一印象就是熊孩子。
可接触久了他才发现,这女孩心里向往的是江湖。
是那个没有拘束的江湖,是一个既能让她身份超然又不会为这个身份付她不喜欢的东西的大江湖。
这没什么问题。
她是个爱做梦的少女,也有一部分代表了卫央真实的想法。
他也想只需要仗剑江湖就好了,他不想这么劳累算计这个算计那个。
可以说襄阳郡主代表的是卫央心中的另一种对他很讨厌,但的确也很向往的那种洒脱的想法。
“她是个熊孩子,但不是令人讨厌的熊孩子。”卫央告诫信使,道,“你们不要把她算计进去,她是独特的,我们比较倾向于保护她的那种单纯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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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你们想一下,我若是也变成了只算计得失,而不向往诗酒江湖的那种权谋家,你们愿意跟着我上战场吗?郡主若变成了只看利益得失,胸中一点对自在的向往以及江湖豪情都没有了,你们还敢于跟着这样的主将攻城掠地吗?!高岚是最想保留襄阳那点单纯的人,你们也要多问一问她们的想法才是,不要光记着得失,西陲本就与别处不同,我们既要权谋,也要人性,记住了?”卫央告诫说。
信使心悦诚服道:“是,咱们更愿意跟着有英雄气的主公。”
“一定要记住一个原则性,我们无论保家卫国,亦或者开疆拓土,我们只跟权贵玩阴谋算计,对待老百姓,须坚持我们‘以民为贵,以民为本,移民为根’的想法和理念,只有这样,民众才能向着我们,站在我们的一边。对于那些权贵中有骨气的人员,我们也要把他们从那些权贵中划分出来,但一定要注意,不要被这些人的所谓的书生气、书卷气、书匠义气给迷惑住了,读书为了明事理,做事靠书本是必然走进死胡同去的。”卫央道,“人心,这是我们最追逐的东西。”
信使本就是个普通家庭的人,对此自然是举双手赞同。
“是,我这就去休息,明日启程返回哈密汇报上去,老王爷这些天可愁坏了。”信使好笑道,“朝廷那帮废物也真是欠揍,真以为咱们对此真的就束手无策了?咱们没有好法子,大人定是有的。”
卫央好笑地责备:“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九成九的事情我是没有法子的,不过恰好撞见了这些有点办法的事。”
信使对此不说话。
他心中已经想到了“金瓶掣签”的后果了。
为了自己或者自己支持的能上去,他们会私下里搞些小手段。
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大明不可能在这其中做什么事情的。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大军可以随时威胁到他们的生存和安全。
正如卫小郎所说的那句,当你要给他们的屋子开个门的时候他们以为不好。
那就告诉他们,我要打破你那破房子!
这一下,他们看到我们的施工队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自然也就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古代有二桃杀三士,如今出金瓶掣签制,道理是相同的,就看怎么运用了。”信使心中佩服到极点了。
实际上,卫央或许还真就没有那个智商。
他只是能照搬后世的一些经验罢了。
卫央因此而不会有任何矜持之意,这不是他的智慧。
这是人家的智慧!
“还得学习呐!”
卫央如此叹息道。
结果就是,冯芜听到这话的时候心中暗暗多了一个想法。
也不知谁又要倒霉了。
一旦卫小官人谦虚谨慎的时候你但凡敢与他为敌,那可要小心了,他这么说,意思就是整人的手段还不够高明,他还得想法子搞加工完善,也就是俗话说的五毒俱全……
啊呸!
“这应是‘双管齐下一石多鸟’!”冯娘子心中骄傲的厉害!
她站在白虎节堂门外,此地乃军事重地她可不会随意出入。
哪怕没有人因此而说什么话。
“来了。”卫央放下公务,提剑走了出来。
冯芜跟着他到了偏僻之所,小声问:“郡主所赠之《九阳》、《九阴》,你都记住了么?”
卫央一想便知道她们的意思了。
要教会襄阳吗?!
“嗯,我们的想法也很简单,既然遇到了她,她也是我们的好朋友啊,那就该帮着她脱离苦海才对得起。郡主的意思是教她武功增长些,她自然会在无可奈何的时候想法子逃出来,不论怎么样,人能好就行。”冯芜道。
这就令卫央不解了,为何要让他亲自去做这个人情给襄阳?
你去不行吗?
“她可骄傲着呢,怎么会接受我们的武功,独孤九剑那么好,她看也不看一眼的,她也是个很有骨气的女孩子哦。”冯芜赞佩道,“别的不好说,但在这骨气一项她绝不弱于旁人。”
卫央点头道:“是,就是人傻了点别的倒也还算比较正常吧。”
冯芜哑然失笑,道:“好啦,我听王妃说了,三五日定要启程南归,若不然天知道朝廷又要出什么坏主意呢。”
“哼,哼,他们啊,他们已经向我们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妄图用乌斯藏绊倒我们的脚步了。”卫央道,“那也好,越王这段时间还比较安静,他不想招惹我们。不过,我估计朝廷不会那么善罢甘休,以前我直觉皇帝在第一层,如今来看这人对襄阳郡主有几分宠爱,只怕他还有别的打算。”
“襄阳也说这次回去恐怕什么皇子皇孙定会找上门来,她打算回去之后返回点苍总舵,闭关几年再看看行情,哈哈,她说的倒十分好玩儿,把天下大事说成了小本生意了。”冯芜轻笑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们问心无愧就是了,别的也没有法子,过两天返回哈密之时,我和青儿也要回去了,你不知——”
她说到这里不想多说了。
卫央皱眉问道:“那几个大爷又琢磨什么好事儿了?”
你知道?
“我哪里知道,不过局势已经如此艰难,他们要不想做点什么那就不是他们了,你也不要管,”卫央道,“我如今最怕的,就是他们胆子太大捅破天,别的都好办。”
哈?
你有脸说别人胆大包天?
两人溜达了一圈儿,卫央自去找襄阳。
她呆呆坐在窗前看着天边残霞正沉默着,安静的仿佛个美少女似的。
“来,我教你几样武功,一旦有人要加害于你,你跑出来也就是了。”卫央以为她只是不想回去。
没想到,襄阳定定看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卫央,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了,你能饶了他们的一条命吗?”
嗯?
第五百三十九章 别时雁
襄阳一笑道:“你不惹他们,他们也惹你。皇权斗争本就残酷无比,何况他们已经身在局中,又如何能脱身?但,能杀他们的,唯有你,桶里,能救他们的也唯有你。”
说完,她快速请求,道:“回去的时候,你多派几个人跟着我吧,嗯,就当是一旦我要逃出江南的时候能请他们帮个忙。”
卫央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什么都明白,也什么都看得懂。
“你不必投入此局。”卫央叹道。
襄阳笑了笑反问他:“你们在争取自己的活路,我只能等别人赏赐一条活路不成?”
卫央看了看她的脑门儿。
“啥意思?”襄阳暴跳如雷。
她明白了,这厮不是担忧她的处境而是担忧她的智商。
我有那么差?
卫央劝道:“不是你有多么差,而是你的对手更狡猾。你这个人啊,嘴巴太刻薄,做事太急躁,又没有比较长远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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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专门来气我的是不?!
“论嘴巴刻薄,有人能比得过你?不听敌人都说了,叫‘小卫央气死老王汗,活卫央气哭死诸葛’,比嘴巴歹毒天底下有人比得过你这个人?”
卫央大怒道:“哪个王八蛋给老子造谣?”
“那我说不来,嗯,倒是你这人做事十分的四平八稳如老国贼,朝廷里那些七老八十的阁老重臣们哪一个不说你,好听点便是‘少年老成’,难听点就叫‘稳如老狗’。你目光长远,上看三千年下知五百年,不要说是我,那些成名已久的大人们,哪一个比得过你?”襄阳挑眉道,“至于说……”
好了,你闭嘴行么?
“这武功,你到底学不学?”卫央恼火道。
他估摸着小郡主很可能是担忧襄阳嘴巴太恶毒,因此不肯亲自教她学武功。
“有好武功凭啥不学。”襄阳道,“猜也猜得出,大约是她才会的,虽不知是什么,但听王府的教习说过了,她的武功很可能就是天山派所传,内功心法应该是最全的九阳,呵,她倒也大方。”
当然是九阳。
不过只是总纲。
“凭她的智商估计很难短短几年内就能领悟九阳全篇的奥妙,学一点够用就行了。”卫央猜测小郡主应该是如此考虑的才对。
两人到校场的一个僻静处,卫央默想背熟的《九阳神功》与《九阴真经》,他暂且还没有开始学习这些神功秘籍。
“你学会了没有?”襄阳突然问道。
卫央稍稍愣了下,一下子明白小郡主为何让他来教襄阳了。
是啊,她们都是至少学了一两年九阴九阳的人了,以她们的聪明智慧自然对此有自己的理解,可这九阳神功是一门很奇特的内功心法,一个人学和一个人学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若是把她们理解的九阳神功教给襄阳,她未必就能尽快进入顿悟之中。
唯有最初版本的功法让她自己去体悟,才是修炼这门功法的最佳方式。
这一点,是他想错了。
“娘子,为什么让小郎去教襄阳啊?”青儿一边给冯芜找针线一边问。
冯芜道:“小郡主或许是对九阴九阳理解的最透彻的,我们也有一定的心得和体会,可我们会用而不会教,他是最好的老师,最奥妙的道理在他手中便既有真意还可举一反三,这一点无人能及得上。”
不对吧?应该还有别的想法吧?
“嗯,还是催促他尽早练习这些神功才是,”冯芜拿起一件衣衫来,卫央经常穿的粗布麻衣袍,她拿起针线缝补损坏的,口中细细地道。“《葵花宝典》如今大约到了最难突破的时候了,他有不想放弃这门神功,但他意志坚决至极,九阴九阳到了他手里少说也有一两年了吧?谁曾见他修炼过呢?借着教襄阳的时机让他自己也开始领悟这些神功,我们才好少一些担心。”
青儿恍然大悟了,捂着小嘴儿笑道:“原来是怕他……嘻嘻!”
“以他的意志坚决不可能钻牛角尖的,只怕他为了修改这门神功耽误了时期,而且,以九阳的霸道,不定能中和葵花的阴柔,若是能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感悟,那也能加快他修改好这门邪恶的功法,”冯芜一笑,问,“你可见他最近学寒冰绵掌么?”
青儿挠着头,她最近经常看到卫央一遍又一遍学习降龙十八掌,已然一掌打出以她和冯芜的孤独就见造诣也得赶紧躲开,原本还以为是这掌法有多么了不起,如今看来是他在用这些刚猛凌厉的掌法修补葵花宝典啦。
“我就没那么细心。”青儿有些沮丧。
冯芜拍拍她的脸蛋儿,笑道:“我们也没有你这么细心地注意到夫郎饮食起居上的那么多细节呀,若非你提醒,我都不知道他的衣衫破了。”
青儿当即喜形于色,人家比不了她们的细致入微可人家也有她们比不上的满心满意。
她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算计谋划,她心里只想着,我家小郎今天高兴不高兴,他的对手有没有被他给消灭了,至于别的事,青儿才不在乎呢。
啪——
卫央一剑鞘抽在襄阳的细腰上。
“干什么打我啊?”襄阳跳起来。
卫央冷笑道:“走都不会走路,你就想着飞?点苍派那点内功心法,你以为你学会了就能自己去领悟九阳神功吗?站好,扎马步,给我把方才教你的背一遍。”
“霸道。”襄阳揉了揉自己的腰板,嘟囔着要起个头儿,屁股上一疼,又被抽了一剑鞘。
她还想一边背诵一边学习,并且以点苍派的剑法内功心法试图融合九阳神功的经意,这就有些托大了。
“别打别打,我背就是了干嘛那么凶,这也是一边背诵……好了好了听你的。”她还想辩解几句,一看那把长剑又抽了过来,这一次目标竟是她的小腿,连忙往旁边一跳,规规矩矩扎了个马步。
卫央找了下,拿来十几件长兵器给她放在胳膊上。
干嘛?
“专心点,先记住,再领悟,最后才运用,这是不可打乱的步骤。”卫央警告道,“你内功已经颇见根底,若是走火入魔,你这一双大长腿立马变成一边三尺,一边儿四尺;你的脸蛋一边黑一边红中间一道白,说不定连你的女性特征都一边如椰子一边是橘子……”
襄阳默念三遍道门地《清心诀》,强行忍住打他的想法。
可是她不懂,不是练内功吗,扎马步这么低级的入门功法要那么标准干什么?
“你性格浮躁,扎马步最能让你沉静下来,以后要记着,练功的时候先扎半个时辰的马步,记住,宁可腿粗点,也不能一边高一边低,就这样。”卫央给她表演了一番“一米六一米七,一米六一米七”,这一下还真把襄阳吓住了。
他说的肯定很有道理,那就听他的。
岂料她眼珠刚这么一转,屁股上又落了一剑鞘。
可不知怎么的,襄阳竟不能觉着羞耻,反倒有一种真的被人关怀的温暖,长了这么大,还真没有人这么教她做人呢。
真好!
第五百四十章 活着不好吗?偏生欲作死!
这天重阳,到了襄阳南归之日了。
一大早起来,襄阳郡主就觉心烦意乱看什么都恼火。
可她的恼火中却带着一些令人不解的忧愤。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或者说在策划着什么。
宁王妃多日来就近观察,她知道襄阳在西陲并没有人歧视。
她遂道:“往后有机会常来就是了,朋友之情谊存乎于一心也就天涯若比邻了。”
襄阳看了看她,笑了笑点点头没反驳。
晌午时分,她见一支军马出城南直奔叉失里而去。
卫央亲自率队。
宁王妃不明白,难道他不想送一送襄阳?
“他不喜欢道别。”襄阳郡主脸上的笑容温暖了几分,吸溜了一下鼻子说,“准备出发罢,咱们回到哈密后还得待几天,过临洮府的时候可能还得待几天,路上且长着呢。”
为何?
“王守仁是令尊大人的弟子,他安能不对你有所叮嘱。”襄阳嘲讽道,“就算他不肯多说,有人却要让他多说,我只是可惜这个算是有些才能的人物,竟被那些阁老放在了小小的临洮府,岂不知……算了,哈密盐厂恐怕又要被贼惦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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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宁王妃脸颊也有一些发热了,天下谁不想得到北庭侯制盐的法子?
就是宁王府如今也眼馋的要命呢。
吃过饭,韩老汉带着北庭众臣过来送别。
襄阳偷偷问:“人员都安排好了吗?”
她亲口向卫央要的人,想必是已经安排好的。
叵料韩老汉说道:“主公之意,郡主在哈密选一些人,倒是有不少老兵,主公挑选了三五百个,成立了送往江南的细盐的商队,郡主回去后他们自然会想法子与郡主联系。”
那还好。
吃过饭,大部队当即出发奔赴哈密,出城南,襄阳举目北望,见秋水长天,心中不由黯然,轻轻道:“再见西陲时,当为一幽魂,只盼到时候能在这青草蓝天之间得三尺托身之处。”
这话令就近的冯芜大是皱眉,她如今怎地越来越悲观了?
她心里到底在打算着什么?
这可不好问,她的心思若不肯对别人说起,谁问都没可能问出个端倪。
“走吧,过段日子我们也要去江南,总须见一见才行的。”冯芜笑道,“到时候,你可别躲在雁荡山不见朋友,他是会挟持点苍派让他们找你出来的。”
襄阳郡主哈哈一笑,说道:“那他定然做得出,好吧,回去了。”
路上到也没什么事情,一路到哈密城,远远看到大军集结的时候,宁王妃吃惊道:“西军又有什么行动了吗?”
卫央挥军出叉失里城,那定然是震慑察合台人的。
但可别忘了,朝廷运往叶尔羌的物资必须经过叉失里然后才能南下直奔叶尔羌。
若不然,要过罗布淖尔,那是要面对不少马贼强盗的。
正做这般计较,数骑从西边疾驰而来,见一股白烟而后铁骑踏地席卷而来。
“虽不过数骑,其威势远超朝廷精锐,西军之彪悍诚不可力敌也!”宁王妃赞叹的同时也担忧不已。
铁骑驰骋而来,竟是鸿翎信使,到近前,襄阳惊讶道:“这不是张和端他们吗?”
正式跟随卫央出征的一个亲兵。
“叉失里爆发战争了吗?”所有人的心立即提了起来。
冯芜没问,但那数骑到了跟前,马背上骑士叉手道:“大娘子,我军已出叉失里南下,要收复罗布淖尔山口数城,如今只怕已经到达了。”
冯芜惊讶道:“怎会这么迅速?”
“是,此番要形成两路威慑察合台诸部的优势,将军命我等传令汇合民众,有愿意西迁的人,可加大补贴尽快形成西域东侧的人口之优势,只怕冬天到来之前就应该有上万人抵达山口去。”张和端说道。
压力有点大。
大部队抵达哈密东城,小郡主与高岚正在筹备阅兵,见大部队到来,迎上前先问北庭局势,而后通报哈密如今的情况。
原来,五岳剑派已经在华山完成了各派剑法汇总,岳不群多次提到卫央“于我五岳剑派有恩”的事情,故此,五岳剑派也派了人到达哈密前来感谢了。
此外,向问天又回来了。
“这人如今也算是把咱们这里当成一个落脚之处,此番回来带了数百户人口请求落户,这几天正在点察。”小郡主忧虑道,“魔教毕竟心性太桀骜,我只怕他们聚集在西陲多有变故,叶大娘也说尽量不要让这些人聚居在一城。”
而后道:“卫央怎么没回来?”
襄阳撇嘴道:“他一天不打一个部落,那些草原部落就觉着浑身很痒痒,这一次估计要彻底完成对察合台部的东线包围,呐,都派人回来要人来了。”
上一次小郡主试图吞下罗布淖尔附近的几个绿洲小城市,但当时是从青海一路西进,翻越昆仑山太难,而且叶尔羌人与察合台人在防备西军的问题上形成了联合之势,为缩小伤亡故此没有一蹴而就。
“你倒是了解卫央。”小郡主横了襄阳郡主一眼,笑吟吟地道,“过些天回去的时候,我选了几个白姐姐的弟子,都是江南人,你都要带着,她们别的没学会,擒拿手学的很精通,你可别想甩脱她们哦。”
襄阳大怒道:“你以为我会寻死觅活?”
“说不准儿,你这人性子冲动,有时候天知道你在想什么。”高岚好笑道,“此外,南岳衡山派的莫大先生正在哈密,我们已经托付衡山派,一旦有需要,他们会帮忙接应里抵达湖南,而后直奔哈密,你可记住了么?”
“讨厌的,什么都被你们安排好了。”襄阳眼睛里有笑容,嘴上一副嫌弃的模样儿。
可她越是这样,小郡主就越担忧她。
她太冲动了,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好,进城吧,罗布淖尔既得手,我们得‘移民实边’尽快形成人口优势,以卫央的一城控制一个点,以点成线以线带面的方式彻底控制收复的故土,十年之内也不知能否达到葱岭,人口若是能突破五百万,这么大的地方,我们就能为子孙后代守住了,从此后,这些地方不应该再丢失,否则那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无能。”小郡主忧心忡忡。
她更担心朝廷方面的变故和掣肘。
要知道,王守仁在临洮府短短数月便已收住不断往高原地区逃跑的临洮府民众了。若是能给他数年甚至十数年机遇,他定能将临洮府打造成一个挟持西陲货物东进的据点。
此人,不愧是卫央最忌惮的一个全才!
不过,王守仁如今也有些被卫小郎带的走偏了。
怎地?
他又格物去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五岳剑派,累觉不爱
根据参谋部的判断,临洮府成为一个西军东进的节点,朝廷大军掐住西陲货物东进的命脉的据点,这个据点在军事上可以威慑青海,供应甘肃大军的东线人和物;政治上王守仁更占据着大义名分,一旦在经济上形成随时可以掐住西陲货物东进的节点,到时候反倒是朝廷的优势更大。
西陲总不可能一直不做生意吧?!
倒是卫央的计策如今已经实现了三成,神英对王守仁极其排挤,甘肃那边的朝廷大军对王守仁也颇多怨言,最关键的是杨一清感受到了王守仁的威胁。
何威胁?
进阁的威胁啊!
杨一清是想拜相的,可一旦王守仁能防备住西军的东进,甚至形成某种隐性的优势,王守仁就将是朝廷中最有能力和威望的人了,以他的才学与士林名气谁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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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此王守仁的日子并不好过,上有三边总制的压制,下有甘肃总兵与军队的不服与掣肘。
他过得也很苦。
更别说这人如今也进入了重新格物的死胡同,从前他对着竹子发呆以为那就是格物致理。
如今他又在研究粗盐变成细盐之后为何会少那么多看不见摸不着得“元素”,正是这个元素的名称让王守仁苦恼至极。
“若非他不懂所谓的化学,恐怕这个人很快能钻研出制作细盐的初步工程,此人的确可怕。”小郡主与冯芜说道,“你回来了,经济上我们的压力就能小很多,怎么跟临洮府打一场经济战……”
“不,我们不反对他们研究这些,”冯芜却自信至极,她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让他们研究去吧,能拿出来的物什儿,未必就能成为对抗我们的好物件。以我们的经济优势,纵然他临洮府能拿出八成相近的工艺,也难逃被我们运作的下场。我们在经济上最强大的不是技术,而是对技术人才的驾驭,以及对经济负面作用的控制,做不到这一点,他们的新技术只能是为皇亲国戚提供压榨民众的新路子,要知道经济是一个体系,包括但不限于技术,甚至可以说,技术是第二重要的。”
那么……
“唯有合理的释放经济的善而控制其负面作用,也就是控制经济从业人员为追逐经济利益所能释放出来的最大的对生产的破坏力,经济才能为一个地方服务。”冯芜挥手道,“让他们找死去吧,技术一旦为社会所用,必然会出现如土地兼并所带来的社会负面效用,朝廷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的,新技术带给他们的只能是更加不公平,换句话说,他们是在给我们培养熟练的技术工人。”
真可以?
“商人逐利乃是天性啊,何况我们有成熟的工业体系后,他们若是不肯融合进来,他们的成本就能拖累死他们,”冯芜信心十足道,“今年要成立的工科学院,加上我们投入的所有资源,朝廷拿什么跟我们拼人才厚度?没有人才厚度,就不可能有工业厚度,自不会建立起成熟的工业体系,王守仁可凭人格魅力留下一大批商人,那么他离开之后呢?那些皇亲国戚、各级惯例搜刮到商人不想留在临洮府又如何?逐利的本性加上环境的迫使,他们不得不融入到我们的工业体系中来,这个前提是,我们有实力保护我们的工业建设不会被别人夺走,更要保证我们的农业足以养活我们西陲的军民,须知此非大争之世,天下却仍伐交频频,有利则来,无利则去,只怕商业时代依然看得见光了,我反倒担忧我们驾驭不了商业产生的巨大的队伍。”
那卫央怎么说?
“他不喜商人,在北庭也说起过,虽无商不富,但绝不可以任凭商人擢取财富的同时又获取权力,一旦有人冒出这个苗头当即重拳出击。”冯芜道,“他说这不但是我们的政治需要,更是守护我们的八千年文明,我们绝不能允许商业规则替代我们的农业规则,这也是我们的地区环境与文明惯性决定的。”冯芜说,故此对于朝廷也想展开商业乃至于工业建设我们完全可以不用担忧,“因为朝廷开展的商业乃至于工业不过是权贵擢取权力与加大剥削的新的手段,它们不足以为我们的敌人,我们的敌人只有一个。”
何人?
“我们自己。”青儿道,“卫郎说若是能守得住我们的本心便是工业化建设,守不住我们的本心那就是用商业规则替代我们的传统文明,只怕要彻底斩断我们的根脚。”
这下完全明白了。
“我想到也是,好,回家吧,那几位大爷最近又不知在琢磨什么呢,宋大爷文大爷去了一趟关内,他们武功太高了,我们的斥候根本跟不上,”小郡主哭笑不得,“他们还玩兵法呢,丁前辈施前辈想要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把我们的斥候带到了沙漠中,不知什么时候准备的清水和干粮足够斥候走出沙漠,但他们却从关内返回了。”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他们恨不得把朱佑樘赶下来让卫央当皇上。
“算了,皇帝敢让汪直那厮送来一张纸,我们自然能出动高手威慑皇子皇孙,搞不好,他们敢动手对我们下手,我们便断了朱佑樘那一脉的希望,他们想让我们死,我们不介意让这天下乱一乱,”高岚森然道,“我如今担心的反倒是襄阳,她很可能会被朝廷当成对付我们的另一个工具。”
襄阳郡主沉默不语了。
她听得出西陲的危机感,更明白她们是真心地关爱自己。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我们是朋友,好朋友,有事,一起扛。”高岚拍拍她的香肩微笑道。
“你可别,我瞧你恨不得把敢靠近卫央的任何长的像女子的物什都给解决了,我才不要和你一起扛呢。”襄阳吸溜一下鼻子笑呵呵说。
宁王妃在前面儿听不到说话,偶尔一回头,见西陲最优秀,不,天底下最优秀的几个女子,竟与襄阳关系十分相得便有些欣慰。
她与心腹道:“襄阳这孩子固执,若能得这样的几个良朋知己,她便不会那么寂寞了。”
心腹皮笑肉不笑说道:“可她们什么也不能帮我们做到。”
找死。
“最好不要想利用襄阳了,你若是敢有这个心思,我不管他跟你许诺了什么,但如果为她们所知晓,只怕你是第一个被送出去的替罪羊,”宁王妃声色俱厉呵斥,“记住,我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活着,难道不好吗?”
那宁王的吩咐?
“唯有先活着,才能有一切希望。”宁王妃好看的长眉蹙起来,半晌才说道,“此番回去后,我会与他细说,你可千万要记着,你还很年轻,活着,对你而言是最要紧的,别贪心,千万别贪心。”
心腹女子一时羞上面容。
第五百四十二章 放眼望玉关,可怜无数山
哈密,五岳剑派的十几个人员坐立难安,因为他们发现西军之中已然训练处专门对付江湖中人的队伍了。
“这里是‘西陲内务教导总队’,教导者,教育引导也,诸位都懂得。”陈剑南引着五岳剑派的人在新成立的教导总队院子里转悠,这是一个训练场所超过三百亩,且坐落于新城的特殊部队,“依照北庭侯设计,此处容纳军卒才不过八百余人,主要是负责处理敢于在哈密闹事的江湖中人,以及一切残暴分子。”
丁勉暗暗算了一下,这些人并不算太多。
正这么想着,就看见一支队伍从营区拉出直奔训练场,脚步虽不是江湖一流行列,却也算得上迅疾,他们各持刀盾勾挠,也有拿着铁桶的,看起来似乎发射装备。
“那是改良后的百虎齐奔,最大的作用就是对面攒射,我没有能力从十个百虎齐奔的齐射下躲过去,哦,他们是新手。”陈剑南随口通报道,“其中一部分最精锐的人员如今正跟随北庭侯在训练,针对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应急事件,这支部队都可以做到当机立断,他们的针对目标就是江湖上为非作歹、敢在西陲找死的逞凶狂徒。诸位不必担心,你们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自也做不出破坏社会秩序的事情,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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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派一道人嘟囔道:“这也未免胜之不武了。”
“太祖定大明,用的是十个打一个的法子,可谓胜之不武么?这么说蒙元岂不是要委屈死了?我们是军人,单兵战斗力是比不上你们的,那就用我们擅长的方法,你们若是想试一试,那也可以多找一些人嘛。”陈剑南耻笑。
华山派代表劳德诺忙请教道:“只哈密有此衙门?”
“这里又不是啥衙门,这是军营。”陈剑南笑道,“劳先生,听说贵派最近调整了人员安排,你负责与华阴知县衙门走动,为他们培养捕快?”
劳德诺笑道:“恩师他老人家实在太高看我了,我哪里是能教别人的人。为家里做些小事,照顾一下弟子们的饮食,那已经是我最大的本领了。”
陈剑南一笑,说:“你这人倒也算得上被华山派十分看重了,不过我劝你不要把我们的规矩带回去,华山派复兴不易,你若把我们的规矩带回去,只怕全县人会因此而吃大亏,到时候仗着手段地位横行无忌之人躲起来了,民众自然要骂你们华山派,你可要掂量好。”
劳德诺一惊连忙摇手:“恩师曾说西陲的规矩在关内并不适合,我可不敢妄想当什么教师,陈大侠有心了。”
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岳不群虽然不能算是对卫央言听计从,但卫央在写给华山派的书信里提到过的事情岳不群总会多想,不能在华阴县推行西陲的一些规矩的事情当然是考虑清楚之后百般要求劳德诺不得模仿的。
丁勉看着劳德诺耻笑道:“你这人我看大奸似忠,岳师兄只怕也是不放心你的。”
劳德诺一笑。
他是左冷禅的弟子,此事别说丁勉就算是十三太保里隐隐有副掌门之势的汤英偔亦绝不知情的。
岂料丁勉又说道:“至于你这年纪么,倒也尴尬了,你比岳师兄恐怕还要大上那么几岁,常让你在华山派走动岂不很麻烦?”
这种挑拨的话就连死气沉沉的莫大先生都听不惯了。
他手里拿着胡琴,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倒也没有很破烂,身边跟着几个衡山派的弟子。
莫大一听这话,冷冷道:“丁二侠,对一个弟子步步紧逼,左盟主得知,只怕也不是很高兴的罢?”
“哼哼,左盟主高不高兴不知道,嵩山派弟子只怕高兴得很。”定逸师太冷笑道,“在华山期间,嵩山派弟子到处以比武的名义欺压别派弟子的事情,也不知左师兄知道了不知道?”
丁勉大怒道:“衡山派与恒山派结盟了吗,这般异口同声?”
一时五岳剑派吵成了一团,劳德诺目中闪过一抹忧色,竟有些矛盾地踟蹰,悄然背着手向身后的华山派几个成年的弟子摆了摆手。
有个青年问道:“二师兄,师父师娘叮嘱咱们……”
“咱们华山派,这次本来就招惹嫉恨了,怎能劝得了旁人,何况都是师伯师叔们,哪里有我们说话的份,算了。”劳德诺苦笑。
泰山派那道人刚被卷进去,但他帮着丁勉,自然得罪了定逸师太,定逸师太嘲讽:“泰山派师叔,可真是‘不耻下问’的很呐!不知你什么时候改投嵩山派,索性做个左盟主的亲传弟子?”
这话羞的那道人勃然大怒,余光瞥见劳德诺退后一点低头站着,心中登时勾起对华山派的嫉妒。
要知道,这一次华山派赚足了名声且不说,光五岳剑派失传了的那些绝招,别的四派只能学到自己本门的绝招儿,可华山派是全数学会了啊。
就连岳灵珊那个小不点,一把剑也将泰山派“岱宗如何”使得似模似样。
更别说岳不群越发沉稳谨慎,武功不知比以前高了多少,宁中则的武功竟都能比肩泰山派掌门,至于封不平,那一把铁剑压着嵩山十三太保如打小鸡仔小猫仔般。
这一下劳德诺一退让,可让这道人有了借题发作的借口。
他一掌拍向劳德诺,劳德诺大惊连忙后退,惊喝道:“泰山派的师叔祖,你,你这是何意?弟子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定逸师太大袖一扬一掌直奔那道人肋下。
口中呵斥道:“泰山派师叔,请自重!”
然而旁边又出一只手,不声不响的乐厚自旁边一掌拍过来。
定逸师太大怒,怒骂道:“泰山派还要不要脸了?对华山派恩将仇报,打不过别人,骂不过别人,便拿岳师兄的弟子撒气?”
这话不该说。
泰山派几个弟子原本满脸羞愧,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起勃然作色了。
“师叔祖打你,还要找理由么?”有个泰山派弟子拔剑往劳德诺身后刺来。
华山派这番便宜占得太大了!
因此哪一个门派嘴上不说心里能舒服?
这下好,嵩山派与泰山派合起伙来便要落华山派的面子,恒山派前辈又帮着华山派,剩下一个衡山派,似乎已经被人完全忽略了。
莫大先生并不太生气,但也不愿意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去。
他背过身长叹一声,只看着正在进行攻坚演练的教导总队发起了呆。
但泰山派的嘴巴并没有落在华山派的脸上。
第五百四十三章 你会斗转星移?百虎齐奔轰之!
“陈大侠,这是我们五岳剑派内部的事情,不劳你们动手吧?”泰山派那道长眼看一掌要落在劳德诺的嘴巴上,旁边刺出来的剑鞘却挡住了,他一瞧,陈剑南目光微冷,心中登时一怕,连忙道。
陈剑南淡淡道:“北庭侯吩咐,华山派是我们西军的朋友,在我们的地盘上,别说嵩山派泰山派,便是少林武当大内高手来,也别想欺负我们的朋友。怎么,我西军做事,还要你泰山派嵩山派同意么?”
劳德诺心里五味杂陈。
他是华山派弟子,却要听嵩山派掌门的号令。
可他如今有些……
“反正怎么说呢,我有点累了,不想管那么多事了,嵩山派掌门对我不错,华山派掌门也没有委屈过我,华山月,我已经习惯了……”劳德诺悄悄瞥一眼丁勉乐厚,心中生来无限的惆怅气。
丁勉有些气恼,道:“华山派是西军的朋友,我们其它四派难道就不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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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奇怪了,你若是把谁让朋友就要在谁家欺负别的朋友吗?诸位,请这边。”陈剑南伸手请众人去别的地方参观。
丁勉与乐厚心中的确有气。
他们自问也是跟北庭侯远征青海的功臣,这西军怎么就对他们的态度那么恶劣呢?
相反华山派却做过什么呢?
不就是与他们往来的时候……
“哎哟不对劲,风师叔在西陲几月,恐怕没少指点他们的武功啊,这个怎么给忘了啊。”丁勉差点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敢打赌岳不群把五岳剑派的剑法绝技都教给卫小郎了,这是拿五岳剑派的厚礼给华山派拉人情啊。
这人果然是掌门师兄的心腹大患!
可是……
丁勉乐厚又气又恨又无奈的,是岳不群如今的武功打他们两个也没什么问题。
老子打不过啊,老子能怎么办?!
“比起跟这些人打交道,还是卫大人更慈和一点儿。”丁勉心里想。
他是真愿意跟卫小郎打交道,倒不是因为那厮的态度会更好。
丁勉内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卫小郎此人,虽然更强横霸道,但他是驾驭人,而不是排斥人那么简单,如我这般人哪怕明知他是在利用我们,那也更愿意为他做事,这人公平公道功就是功过就是过十分明白清晰,与此人往来,但凡做好事,你不怕自己的功劳被贪墨了,这一点,纵然掌门师兄……”
这个就有些大不敬了。
“咳,掌门师兄也多是有不及之处。”丁勉硬着头皮这么想。
阿嚏——
“那个王八蛋在骂老子?”卫央猛然打了个喷嚏。
他正在塔里木河北岸远眺西域,正盘算是否适合出兵,先吞并叶尔羌西部。
就在他身边不远处,遥遥可见敌军斥候在远远监视。
叉失里城的几个将领都在一旁,他们不明白卫大人到底在想什么。
“有三万骑兵昼夜兼程,半个月就能灭了叶尔羌,跟他们打什么哑谜呢。”韩阙嘟囔道。
卫央就让他先说一说具体的打法儿。
“打下叶尔羌简单,主要是如何守得住,我们不知那边的土地是否立即就能耕种,若是立即就更耕种,没有三年的光景只怕攒不够坚守的物资。”韩阙叹息道,“若是不考虑这些,今晚我军出发,一个月后西域南侧将不再有异族。”
这不就行了么?
“至少要用三年天气在叉失里城堆积物资粮草辎重,打下叶尔羌容易,半个月扫平西域南部基本上没任何的问题,关键就在于,我们若先打叶尔羌,察合台人将有充足的功夫准备逃跑,这不利于我们彻底收复西域之地。”卫央道,“斥候汇报的罗布淖尔敌情若何?”
前两天他在罗布淖尔巡察,可把察合台人吓死了。
这一次他挥军回到叉失里城,察合台连攻打叶尔羌的步伐也拖慢到了后军不去支援前军的地步。
谁都是知道的,草原上的老太都清楚,汉人里的卫小郎对土地的贪婪简直就超过了他们的祖先铁木真。
只要是被卫大人看中的土地,那就可通通“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所以察合台人宁可让叶尔羌人多存活济南,也不敢放任卫大人在他们的东部逡巡不东归。
韩阙拿出一张军情通报,看了一下才说罗布淖尔那边敌人增兵了。
“增了多少兵?”卫央大喜。
麾下不能解。
敌人增兵了就意味着罗布淖尔东西两侧的部落更难吃下去了。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大约一万五千人,还有足足三千多人的工匠营。”韩阙忧虑道,“若是他们在罗布淖尔筑城……”
谁给他们筑城的机会?!
卫央立即道:“去几个人把那帮斥候抓回来。”
怎地?
“没什么意思,只是让他们吃几天我们的饭,给满速儿那个王八蛋节省点粮食。”卫央当然不会说再让察合台人往这边调集一些大军的话了。
必须要把察合台人拖到他们无力在东部支撑他们的游牧制度的统治,这样才能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资源,接下来……
“葱岭以西才是我们从未接触的地方,必须留出足够的物资在那边进行新一轮的征服与管理。”卫央的目的就在这里,他要的不是小小的西域。
甚至……
“如今的德里苏丹好像也用不着恒河流域那么肥沃的土地罢?”卫央在盘算。
乌拉尔以西的广阔土地,以后要养活数十亿人口实在太难了,与其让后世子孙万代为难,不如让他对面的这一代敌人为难为难,左右他们是经营不好那么好的土地的,让出来给我们有何妨?
“三十年休养生息,五十年精耕细作,有三代人的积累,能有一亿人口作为支撑,这些地方就一定能拿得下来,吃得进去,坐得安稳,有三百年不断往来,这些地方,就应该彻底掌握在我们的手里了。”卫央打概算一下他的理想中的疆域地图,“东到阿拉斯加,西到乌拉尔山西侧,北到北极点,南到赤道以南,这么大的陆地面积,应当能为我们的子孙后代种出足够吃的粮食了吧?”
想想又黯然:“可怜我们勤劳勇敢的人民,踏足月亮思考的第一个问题都是,能不能种地。这还不是我们的土地太少了,要是我们有足够多的土地,我们只管考虑太阳系之外还有没有可以耕种的土地,何必问月亮?格局大一点,步伐慢一点……先从吃掉葱岭周边三千里范围之地开始吧。”
正想到这里时,麾下精锐四出,敌军斥候成擒。
第五百四十四章 这厮身在第二层?
“卫小郎打坐在北庭城,直杀得草原乱纷纷,可汗奔逃将亡命,没家的苦人笑哄哄。”
斥候百夫长看到卫央的时候心头浮现出来的是最近在西陲很火的大戏《战三春》里的一段唱词,草原上不少穷人听路过的客商吃酒的时候唱过。
在他眼里的卫小郎,腰里悬着剑,身旁捧着大枪的校尉眯着眼睛。
他没来由地想到他曾看到过的《关大王单刀赴会》里头,那位汉人的大英雄大豪杰江舟独坐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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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夫长蓦然想到他爹说的话。
汉人里出了个卫小官人,他待穷人真是一等一的好。
这话是什么意思百夫长很清楚。
那……
“你家里有几个帐篷啊?”卫央开门见山问道。
百夫长低着头说道:“只一顶帐篷,半个斜鞈。”
卫央又问道:“家里有几匹马,几头羊,几个孩子啊?”
“一匹马,别无他物。”百夫长知道西军的规矩,抓住俘虏后,他们是绝不会立即处死这些人的,他们会先通过所谓的“甄别”,也有人称为“诉苦大会”,先划分出你的成分后,然后再审核你有没有沾上西陲民众的血,若是没有,你愿意回去便给你盘缠,若肯于留下来,那也会安排房屋,土地,根据你的特长确认工作,因此他不怕。
不但他不怕,他的手下都不怕。
百夫长恭声说道:“俺帐篷里的所有,都是贵族老爷的,俺们都没财产。”
“撒谎!”一侧捧枪校尉厉声道,“你若是什么都没有怎么当的百夫长?”
百夫长长叹一声:“如今与西军正面对峙者,无一不是什么都没有的人家,那些怕死的贵族老爷们怎肯来送死?俺们有西陲的商人可作证,都是寻常的牧人素未杀过人。”
这倒符合他们弓马娴熟但一触即溃的表象。
卫央心里一动,如若此人的话当真那就可见察合台如今的社会秩序已经到了濒临崩溃之境地了。
“你方才说你们都是穷人,那你们的头领是哪个?贵雀,还是沙博罕?或者是满速儿的什么大舅子小姑子?坐下说。”卫央压压手示意先把他们放开。
百夫长摇头:“是韩博龙。”
哦?
那可是个大大的汉奸呐!
此人号称是满速儿汗的第一智囊,早在高岚在察合台的时候,此人便是满速儿手下的一个万夫长,要知道,在察合台能当上万夫长的汉人可少之又少啊。
卫央听义军说起过,这个韩博龙算起来还算是韩老汉的一个侄子,但手中沾满了义军将士的鲜血,义军上一任头领便是这个王八蛋出卖的,当时的北庭城主将老将军满门挂在城门之上,活活用大火烧死,义军当中热血男儿追杀这个王八蛋多年,但他很得满速儿的看重和信赖,据说满速儿招募的江湖的高手都在此人的掌控之下。
因此,他总是能在被刺杀之时逃之夭夭,若不是韩老汉老成持重只怕反倒被他暗算了义军,此人算得上一个很有谋略的敌人。
不过……
这次被扔出来了?
卫央不由想起“自由之铁拳”重重击打在攀爬直升机的某猴子脸上的那张经典的图片。
自古以来卖主求荣之人能有几个好下场?
更不要说卖国求荣的狗贼!
“是,这次满速儿汗实在无人可用,便让韩博龙亲自引两个万人队,加三万余人的仆从军,他的驻地就在叉失里城西边不过百余里。”百夫长说道。
卫央看着他,余光却在其余斥候的脸上细看。
这人说的是真的。
那些士卒虽成阶下之囚,但无一人有担忧之色,倒有一些窃喜的向往。
他们也想过西陲民众的好日子。
“这倒是一个消灭这个汉奸的大好机会!”卫央心中略微一沉吟想道。
他回头吩咐:“既都是苦人,不该为难他们。拿一些吃的,叫他们吃饱喝足,只管回去罢。”
百夫长惊道:“大人莫非不要草原人了么?”
卫央哈哈一笑,道:“你倒是个少见的会话术的草原人,不说察合台人直说草原人,你倒不如直说你也是中原人。”
“小人祖上也是在开封府做过买卖的,自然算得上中原人。”百夫长请求,“我等皆愿归顺,不想再回草原,望乞大人收留,我等皆愿为大明子民,不愿为察合台的孤魂野鬼。”
卫央颔首道:“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不过,你们若就此归降,韩博龙心狠手辣,焉能放过你们的家人?你等速归去,如今道路畅通,若情愿东归,可举族来归西陲。大丈夫来有来处,岂可没有去处?来去分明,才可得旁人敬重。”
百夫长心中先算计了一阵子,一咬牙说道:“不错,草原人习惯了丢下家小,大不了再去报仇也就是了,西军可不讲这一套。好,俺们这就回去,想法子定要……”
“你们若是敢直奔家族聚居处,半路只怕要被韩博龙伏杀。”卫央冷然道,“自管去军营便是,韩博龙算个什么东西,安敢与我军一决胜负,”他叮嘱,“你等今日回去后,只管说我放归你们,打的主意就是要让他韩博龙砍下你们的脑袋,而后将此事广为告知,要叫草原人都知,韩博龙是个只敢冲你们挥刀的小人。”
百夫长不解:“俺没听明白!”
“憨批,大人的意思是你们若如此说,韩博龙便更不敢对你们有什么歹意,若不然,此时他手下那些军卒们谁肯为他卖命?别忘了,你们是察合台人,韩博龙只是个汉人,投靠的汉人,越在这个时候,他必然越发小心谨慎,大人这是保你们的命。”韩阙斥责道,只不过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卫小郎怎会是明知敌人就在面前却不去消灭的呢。
他只怕还有更深的谋略要算计韩博龙那个败类!
百夫长一行闻言,忙跪拜叩谢顺便透露出了一个绝密的消息。
“大人须小心点才是,韩博龙此番东征,带来的察合台招揽高手足足有数十人,其中有一个什么慕容龙城的后人,俺有个玩伴就在韩博龙帐下当随从,他告诉俺们,那人就是专门来对付大人的。”百夫长多少有一些热切,道,“还望大人保重自身,俺们定会举族来归!”
哦?
慕容龙城的后人?
慕容复的后人?
“斗转星移”或者叫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正好会一会有偌大名声的慕容绝学!
怎么打?
卫央心中想到的是随军带来的一百门百虎齐奔!
你武功很好?
我们的火炮想贴脸见识一番!
第五百四十五章 弱者的愤怒
天色昏暗,大军转回叉失里驻扎。
卫央等上城楼远眺,见地平线上金光万丈而紫霞却在东山,寂寥秋风扫到面前,并无半分冷意,多得是交织在草原上的金戈铁马之鸣声,以及不知多少阴谋算计的龃龉。
“韩博龙没那么好对付,这厮狡诈至极,我们损失了上百好手,连他油皮子都没有擦破。”韩阙跟在后头说。
卫央背着手站在城头,新筑成的叉失里高大雄伟,宛如草原上巨大无比的明珠璀璨,远远望见叉失里城以及与城连成一体的群山沟壑,纵然是草原上最骁勇善战的骑兵恐怕也要头疼无比。
“韩博龙没有什么难对付的,只需要灭了察合台,他自然就成了丧家之犬了,不要把心思都放在一个人的身上,杀人,有各种不同的法儿,你可以亲自动手,也可以催着敌人帮你下黑手,你们以前太执着,因此损失不少大好的时机。”卫央谆谆教导,说道,“你们长年累月去追杀韩博龙,人家便只要守着韩博龙等你们自己进入埋伏之中。不过,这倒是以前的大环境,你们没有从大方面消灭察合台军力的机会,往后要记住,军事不是打打杀杀,至少不全是,须算计人心之险恶,利用敌人的弱点,而不是用江湖手段和敌人拼谁更头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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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阙悄悄闭上了嘴巴,他知道接下来就要提到宋朝那帮憨批了。
果然!
卫央道:“宋朝那帮憨批瓜怂,契丹与女真有狼牙棒,他们就用头盖骨去顶,这是多么文人的事情啊。”
但他认为宋朝的孱弱不是这么简单的。
意识出了问题,光想着用最少的成本办最大的事情。
你谁?
人家王老板有一个曾当节度使的前岳父,因此才能空手套白狼。
敢问大宋爹是谁?
“好了,这些话不要说,你们速去准备,两天后兵发罗布淖尔,记着把百虎齐奔隐藏好,”卫央犹豫了一下才吩咐,道,“让圆通他们也准备一下,换上我军的衣甲。”
怎么?
“这么好的刺杀机会,韩博龙不可能不用。”卫央道。
若是能刺杀了他,韩博龙便促使了察合台人与西军结下深仇大恨了。
这对他个人是很有利的。
而若西军暴怒之下血洗察合台的领地,韩博龙就凭刺杀他卫某人得手的“功劳”,大明朝廷也得封他个什么侯。
毕竟,北庭侯如今可是大明皇帝心目里天字第一号的大反派!
那么刺杀的几率有多高?
“那是韩博龙定的事,我们要做的就是斟酌好一切有可能概率,去吧,如今明面上他们在高手数量上比我们有优势,故此很可能会冒险一搏,这是韩博龙最好的机会。”卫央道,“此人是个极其善谋身的家伙,为了自己的前途,他也有六成可能来刺杀。不过,我防备的不是察合台人。”
韩阙心中凛然一冷。
朝廷!
“拼着我等一死也绝不能让他们得逞这番阴谋诡计!”韩阙当即提刀下城楼。
卫央在城头站了很久,夜幕拉下时,城头火把中,他瞧见城下十数里外人影憧憧,那是察合台骑兵的斥候队伍。
卫央仔细数了一下,心中忽的一动,回头道:“前军立即出城,绕到他们侧后方,把这股敌人立即给我吃掉去。”
不片刻,叉失里城内悄然潜出一股骑兵队,韩阙亲自带头,绕过叉失里城西门沿着南北两个方向迅速向十数里之外扑出去。
卫央所料不错,但他没想到的是,韩博龙竟到了叉失里城下了。
“快跑!”
远远只听一声大吼,而后喊杀声震天。
那是察合台人在虚张声势。
卫央的部队从来不大喊大叫,他们就如同进入战斗状态的卫央,沉默如一块寒冰。
杀敌,不停歇的杀敌。
一直到敌人完全被消灭干净!
但这一次韩阙怒吼如雷鸣:“韩博龙,狗日的,你往哪里跑?”
卫央听这一声怒吼,当即喝令道:“鸣金收兵!”
韩阙还是有些幼稚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是可以理解。
可他是叉失里野战军的高级将领!
杀红眼的韩阙听到号令,满心杀意当即烟消云散。
杀敌是必须认真的,可遵守号令更是必须全力应对的。
西军军法森严一旦有违反军令的人那定是要头悬高杆的,谁疯了采取触犯西军的军法?
“直娘贼,下次见着便没这么简单了。”韩阙骂骂咧咧,举起弯刀正要劈死一个斜着站在马前的敌军,只见他脸色稚嫩,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大出一号的皮甲,握着刀柄的双手颤抖的不成样子,不由心下一软。
只不过卫央的手下可没有战场上优柔寡断的。
韩阙一刀背砸在那少年的肩上,先碎了他的肩胛骨,而后道:“抽下他们的腰带,连成一串带回去。”
那少年翻身平躺在地上,双目炯炯瞪着韩阙,但目光中却没有一丝的仇恨。
他只是好奇。
“你瞅啥?”韩阙大怒道。
少年抿了一下嘴,忽听一旁有人道:“韩守祖,你是故意被汉人抓住的,是不是?”
谁?
韩阙愣住了。
韩守祖,他的堂兄弟。
“我家也算有家谱,我这一代本应该是守字辈,结果上一辈出了个韩博龙,于是便省去了中间的辈分,我就叫韩阙,没想到他们还在用着。”韩阙愤愤不平,却也黯然伤神,与卫央在城楼上汇报说道。
卫央上下打量着韩守祖,倒是个看着很清秀的少年。
韩阙忐忑地询问:“怎么处置他?”
少年颤抖了一下,忽然,卫央眉头一皱,上去在他手腕上一搭。
怎地?
“她是个女孩。”卫央深吸一口气,“送她去你爷爷那边,她不过十来岁的小女孩,国仇也好,家恨也罢,都与她无关。”
韩阙又惊又喜,却又听卫央说道:“你亲自送回去,到了北庭城立即去哈密,去讲武堂再学半年。”
韩阙不敢违抗,他知道正是方才杀红了眼忘了自己是一军之将才有如此苛责。
“那,叉失里野战军主将如何定夺?”韩阙不贪恋这个位置,他只怕这么好的地方被察合台人抢了去。
卫央道:“我会调派人员来,你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来担任营将。此外,全军要以此作为典型对待,你做好心理准备。”
韩守祖,不,那少女鼓足勇气,虽肩膀剧痛,也艰难拱手,道:“卫将军,你们可是要攻打察合台了?”
你有何话说?
第五百四十六章 你在地下十八层
“最近不是时候。”少女嗫嚅道,“朝廷有人在,他们……爹爹说,他们会行险招。”
这就让卫央越发不解了,韩博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还想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忍辱负重的英雄好汉么?
“你还有哥哥?”韩阙纠结地询问。
少女摇摇头说道:“他什么都学爹爹,什么都学不像,前些日子……他们不知道,我说我便是韩守祖,他们便信了。”
这一下内中关系盘根错节至极,卫央不免要大感头疼了。
韩博龙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先把人送回去吧,这是你们韩氏一门骨血,要好生教导,让她成才。”卫央挥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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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她什么都不知道,大约连为什么会被留在这里也不知道,问她做什么,送回去好生教育,待抓住了韩博龙,问他个明白也就是了。”卫央隐隐约约感觉有一些不妙了,韩博龙似乎是有意把女儿送到叉失里城?
他这么一说,那少女长叹道:“爹爹说卫大人聪明之至,定能明白他的一番良苦用心……”
“呸!背弃祖宗的狗贼!”韩阙大骂道,“老头领一家若不是他出卖,又怎会被察合台人所杀?这仇不共戴天,他还想给自己洗脱干系么?你跟我走,你爹爹不是东西,你爷爷却是一条好汉,往上算,咱们还是同一个曾祖,往后你就是韩家的女子,与那狗贼毫无关系!”
少女踟蹰道:“可是方才离开之际爹爹告诉我,说你们若是能一口吃掉他手里的五万大军,他便将一些秘密全数告诉你们。”想了想,她伸手要从怀里取物件,韩阙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少女苦笑道:“我哪里来的力气……”她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来,打开时,里头有一缕头发,编织成一个精巧的辫子,倒也不繁杂,只是很奇怪。
韩阙一看登时泪如雨下了。
他哽咽着道:“这是,这是咱们义军当年……不对!”
卫央挠着头,怎的今日还遇到了一群脑子有问题的?
“不,你不会是韩博龙的女儿,不可能。”韩阙倒退两步仔细打量着少女,半晌才说道,“你半点也不像韩家人,你是,你是,”他神色凄凉又悲愤,眼泪滚滚而下,道,“你是老头领的遗孤是不是?”
少女稍稍一愣,余光瞥着卫小郎,好笑道:“你在说什么?!”
“你定是老头领的遗孤,那,那要这么算……”韩阙放声大哭,道,“他既出卖了老头领一家,又,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卫央掐指一算有点顿悟了。
“你不要胡说,我姓韩,我就叫韩子宁,全草原都知道我的名字,你不要胡说了。”少女道,“哪里有什么曲折故事,都是你想的多了!”
“你名叫子宁?你可知为何叫子宁?”韩阙擦着脸颊问。
少女茫然不明白。
“你爹爹是有名的秀才,但为了反抗察合台统治,他忙于军务,你娘便经常念那首‘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你爹爹知道这件事以后,才在家长住了几月,你娘才有的你啊。”韩阙又嚎啕大哭,二话不说提刀对自己的胳膊就是一下。
少女勃然作色,斜着往前一撞,用了草原的摔跤绝技,她脚下使了个绊子,肩膀在韩阙胸口一撞,韩阙整个人便飞了起来。
卫央摇摇头,索性也不管他们,提着剑自在下楼,走到一半时,楼头韩阙痛哭,那少女脆声道:“哭什么?我都还没哭,你伤心什么?”而后趴在女墙,她叮嘱,“卫将军,我爹说了,你若是能打败他,他便告诉你所有的往事,其中还有一个巨大的秘密,事关义军的一笔财宝……”
“留给你当嫁妆吧。”卫央挥挥手毫不在意。
钱他当然喜欢,但到了如今的地位已经不需要用钱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了。
他如今考虑的是匹配流通的货币的民生物资,若是谁说有几十万石粮食,他定会想法子抢回来用。
但若是什么金银珠宝,纵然堆积成山,他也不会心动。
不料那少女又扬声说道:“那葱岭以西诸部的情报你想不想知道?”
哦?
“我爹爹手握察合台诸部风土人情的各类名册,更有葱岭以西诸部的情报往来,你若是能打败他,自可从他的手中得到这些。”少女迟疑了一下才拱手,“只盼能……能给他一个痛快,他不想再忍受那么多的指责了。”
这么说……
不可!
对方未必是真好心好意来,这也很可能是对方的一个阴谋而已。
“打死精英怪,物品自然来,想这么多没用的,不如考虑如何打败他。”卫央心想道。
他下了城楼,叫几个俘虏来打探察合台的虚实。
这一下,麾下气炸了肝胆。
有一个俘虏颇为老实,被俘虏之后不哭不闹,只盼着能赏一口吃的,待有了两个干粮,他也不怕手脏,拿起来狼吞虎咽,吃完后眼巴巴又看着明军,明摆着想要再吃点。
草原上的经济难道衰落至此?
“老爷们吃得饱,奴隶们哪里吃得饱,今日要出来,才给了一块奶酪,赏了一碗酒。”俘虏道,“你们要人吗?给吃饱让干啥都行。”
卫央好笑道:“既如此你等还肯为满速儿卖命?”
那俘虏叫苦连天:“不瞒大将军说,但凡你们肯打过来察合台七八成的人都要倒戈,哪里给人吃得饱哪里才是天国王朝,如今的察合台那些个贵族老爷们能做什么?他们见人家有什么都想抢,却不敢对大将军的刀枪,只好找了个木头,在上头刻上将军的名字与相貌放在汗帐前,来来去去的,谁若是踩到了便哄堂大笑。”
哦?
卫央惊奇道:“竟还有这等事?”
“大人,灭了察合台吧,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这般作践人?”麾下一起怒发冲冠,齐声道,“今夜就发兵,明日灭了察合台,砍了满速儿的狗头,咱们,咱们……”
想怎的?
“不过是弱者的愤怒,何必在乎他。”卫央道,“去,写一封信,让满速儿就此事给我个答复。”
怎生写?
“不用太多话,只一句,‘想死吗’即可,选精干人员七八个,敲锣打鼓给他送去,他若是否认,便说,我要去亲自看一下,望他能斋戒三日,在察合台汗帐东侧三十里外等我,到时不见人,我是要发脾气的。”卫央好笑道。
这等下作手段岂能激怒于他?
正好,以此为借口多要几百里土地,敢不给那就是里子面子都不给他卫小郎。
第五百四十七章 赫赫威名镇贼军
那俘虏说道:“不止如此,还有那些万夫长之类哪一个家门口没有把西军将校的名字写在泥塑上整天羞辱?他们可不是好人。”
卫央目光一冷,微笑道:“看来,你不但读过书,还读过兵法,你说,你是试图激怒我,让我钻进你们的包围圈的。”
俘虏大惊。
“好了,既然吃饱了,那就滚蛋吧,回去告诉韩博龙,他的那点心思我懒得理睬,我欢迎他驻军叉失里之侧,三年五年,我总要看到他在这里自封察合台某汗的,他若是不肯,我帮他上位。”卫央挥挥手,“送出城去,让他们回去吧。”
这就让那俘虏失望了。
怎地不招纳他们呢?
“我喜欢用心的士兵,但不喜欢耍心眼的士兵,你不可能是寻常军卒,正好,这次回去后,你去面对满速儿的质询罢,你回答他我是怎么知道他那点无能弱者的愤怒的。”卫央提醒道,“这可是帮你体面,你若不想要体面我就帮你帮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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俘虏大哭道:“小人一心投诚!”
带着刀来投诚么?
“下次投降的时候,记着用一个约定俗成的法子。”卫央道,“你回去之后告诉察合台诸部,若是想投降便举着白旗过来,若是白旗都没有,那就脱掉上衣带着带刺儿的荆条过来投降,如像你这般带着战马弯刀来的,第一次给你一顿饭吃,第二次便是鞭笞五十,到了第三次,你自己挖个坑进去我帮你埋上就是了。”
俘虏怒问道:“韩守祖怎地不放归?”
卫央踟蹰了片刻十分不忍心回答:“因为她比你漂亮啊。”
这就太伤察合台人的自尊了。
可这些人更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前脚出城回去的时候,卫央当即下令六军调动:“平明出城沿途奔袭一百里,先把韩博龙的中军干掉,让他们的后续部队尽快跟上,下一步我们要打一场歼灭战,最大限度地消灭察合台部的有生力量!”
麾下都知道,一百二十里之外定然有察合台人的重要补给站。
这是要让韩博龙的部队在周围进也不能进退也不敢退活活耗死这些察合台人。
天色微微明,大军出西城直奔韩博龙的大营而去。
卫央不担心中埋伏,这一次他调集了三个军,韩博龙纵然人数优势在手,他也打不成伏击战。
卫央的判断不错,太阳刚升起的时候大军杀进察合台大军军营时,那群俘虏才刚进入大营,韩博龙还没有来得及升帐,各部虽枕戈待旦,但人困马乏没有多少战斗力。
韩博龙双双鬓角早已苍白如雪了,他慌乱中躲过大军马踏联营,正待要领着指挥得动的中军主力摆开阵势时却看到卫央的大纛直奔正西边,这就让他奇怪了。
“北庭侯少年雄风,打仗看着毫无踪迹可循,实则每一仗都在精心准备好优势兵力之后才一鼓作气冲散敌人,在快速运动中完成对敌人的切割和吞并。可这一次怎么会马踏联营之后根本不流连战果?”韩博龙惊讶之至,与心腹说道,“难道他敢放着我们这里数万人马不管,只凭他区区三军就敢攻打汗帐去?”
疯子都不会这么干,何况是狡诈阴险的卫小官人。
“韩博龙,你不是确定他要直奔罗布淖尔去?怎地跑去打汗帐了?”不片刻灰头土脸的左右两翼骑军主将来问罪,见面便呵斥道,要求,“你快些点起大军,决不可让他在察合台草原纵横驰奔,这厮破坏力太大。”
韩博龙稍稍有一些犹豫地拒绝了两个万夫长的要求。
他笃定北庭侯的阴谋才刚刚展开。
“回去见了满速儿汗,定要问你的罪,你们汉人最不可信!”那两人含恨而去。
他们既肯定卫央是要去攻打汗帐,自然立即点起兵马衔尾追去。
韩博龙当即派人打探叉失里城的消息。
正午,日尚未斜到西天,西边溃兵如麻。
怎地?
“那厮好狡猾,他竟在五十里外安排下伏兵,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两个万夫长身负轻伤,亡命逃回到军营,麾下两万不满编人员,如今连七成都不到了。
那两人嚎啕大哭,三个千人队不是被杀就是被俘那是他们两个部落的损失。
怎么办?
“看来,的确是要去威胁汗帐了,不若我们兵临城下威胁叉失里城的安全,看他回来不回来。”左右出谋划策。
韩博龙再次迟疑,倒不是他有什么良谋妙计。
他只是书生掌兵有些适应不了这个角色了。
那两个万夫长大喜齐声请求:“若是能威慑叉失里城让姓卫的撤兵那我们两族三千余人的牺牲便有价值了。”
韩博龙眼角闪过一抹轻蔑的嘲笑。
不过,这样的察合台人才是很好的察合台人。
“好,既然是诸位要求,我也不得不从之,命大军准备出发,兵发叉失里。”韩博龙下令。
恰好在此时斥候也赶回军营来了,他们带来的消息让察合台人再无担忧,他们道:“叉失里城门紧闭斥候撤回,他们正在加紧建造坚固的城墙,似乎要坚守。”
路上呢?
斥候打探过路上的状况,没有埋伏。
韩博龙放心大胆地让左右两翼大军合并到众军之中,当即拔寨直奔叉失里城西城而来。
浩浩荡荡的大军赶到叉失里城西门外十里之外落脚,韩博龙下令让两个千人队先绕城一圈威慑人心。
他自吩咐众军:“安营扎寨在这里常住。”
话音方落只听一阵战马嘶鸣,正天黑时分,夜幕将将落下,暮色苍茫中,自北方卷来一股红风,近了些,韩博龙失声大叫:“中计了!”
那哪里是什么红色风暴,分明是西军铁骑啊!
他完全明白了,卫央率军冲破察合台军大营后,在西边数十里外先埋伏左右两翼骑兵部队,而后迅速东进,在叉失里城北边静候察合台军主力部队的到来,这是要打第二场埋伏。
好手段!
沉闷的铁蹄踏碎夜幕,旋风般铁骑扎入敌营之后,看不见他们的大纛,只听到察合台人的痛苦的尖叫,片刻前两个万夫长还在整顿他们的部队,片刻后那两人踪迹全无。
只怕早已被干掉了!
韩博龙瞪大眼睛看着西军中的影子,他身边一个百人队正在汇聚。
找到北庭侯大纛,干掉这家伙!
韩博龙心中已经有一个强烈的预感在上升,在他的计划中就连忠顺王也只是一颗棋子更遑论卫央。
可如今看来,这厮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完全不可能做他计划中的一个工具人。
怎么办?
第五百四十八章 金坷垃计划
“找到他,干掉他,只有如此才能让西军与察合台两败俱伤,察合台灰飞烟灭,西军也无力威慑朝廷安危,明白了?”韩博龙与一个脸颊消瘦皮肤苍白的老者说道。
那老者声音有一点尖锐,沉声道:“君子以身家性命作为赌注,陛下岂可不察之乎?此番定要毕其功于一役,奴婢这就去找他。”
他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趁着兵荒马乱径直去找卫央的踪迹。
这是朝廷来的人,有真材实料的从二品高手。
韩博龙依旧不肯放心,立即又派了熟人跟了上去。
卫央何在?
我此番势必杀你!
卫央并没有参与混战。
他驻马战场一侧高处,身后有数十个高手保护,正目视战场局势。
敌军大乱!
但他们还有一拼的实力!
“韩博龙大纛还未落,走,随我击之!”卫央提大枪纵马直下。
乱军中这一股三千人左右的铁骑如劈波斩浪,绕过被冲的七零八落的正军,绕一侧直奔韩博龙中军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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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博龙自然料到卫央会直取上将,只是他没料到速度会如此快。
“不好!”韩博龙瞧见一彪军马杀向中军之时心中便觉卫央定然在其中。
他正准备布置中军应战时却听城内喊声大作,一彪人马打开西门自城中杀了出来,火光中只见人影憧憧不知多少。
就在这一瞬间,那一行铁骑已冲到面前不过百丈之余之处。
这对于骑兵来说简直可以不用多想了。
“撤!”韩博龙怒火攻心,只盼着那几个供奉能有法子袭击卫小郎。
他身边还有上百高手环伺,但这些人目前还不能用。
得预防后手。
这一下兵败如山倒,到天明时候,韩博龙灰头土脸在数十里之外按住亡魂丧胆之军,后头溃兵来报,西军再无追赶,人人才松了一口气。
韩博龙点察军卒,心中既喜又悲,喜的是察合台军连同仆从军如今已折损一半,悲的是朝廷派来于他联络的几个供奉足足有八成陷于乱军之中了。
那个脸颊惨白的供奉便不见了踪影,有人说在乱军中看到过。
“当时那人双腿断折坐在地上,眨眼便被马蹄踏碎了。”
西军铁骑何以骁勇至此?
韩博龙硬气铁心肠,立即命令各部就地扎营,自暗暗去找几个心腹,他想知道左右两翼的万夫长何在。
“乱军之中谁知他们遇到了什么人呢。”心腹擦拭着弯刀淡然说道。
那就好!
至此,韩博龙手里的兵力虽然少了一半,但能归他指挥的人马却超过了此前直属的一支人马的数倍。
“这生意划算。”韩博龙心中喜悦。
这厮倒也算有才能,虽经历了沙场之败却没有坠落报效朝廷的心意。
他叫来十余人询问战场情势,但听有人道:“撤退时西军也在收紧,他们自城内杀出的人马似乎携带了粮草水囊。”
更有人笃定:“战争快结束之时他们似乎迅速合兵一处而后分两股向东南方向进军了。”
遂再令人去打探,陆续有落单的溃兵也带回来战场的消息。
根据多方消息综合来看,西军似乎连打扫战场的人手都没有,他们似乎着急东归。
“哈密不会有什么情况发生,鞑靼人更是被打得一心要求和,”韩博龙突然有一阵强烈的羡慕,比起人家纵横战场打的不可一世的草原人纷纷望风而逃,他这种做法的确实在太丢人了,但一转眼他又想道,“西军虽凶猛,然报国之心不如我,我乃天子近臣,他们是叵测逆贼。”
那么事情就简单了。
对土地极度贪婪的卫小郎只怕要对罗布淖尔西边口外诸城用兵了。
如何是好?
“阻拦,是绝对螳臂当车,西军一旦过万,天下无人可敌。他们比草原人更喜欢游骑,在高速运动中抓住敌人的小股部队一口吞灭,若遇到大部队则化整为零,据说叫什么‘聚是一团火,散落满天星’战术,诚不可力敌!何况,我为什么要阻拦?他们打下的土地越多,待杀死姓卫的之后朝廷获得的国土便越多,因此,为今之计最要紧的便是干掉卫小郎。”他心中迅速勾勒出罗布淖尔附近的几处适合埋伏的地方。
要知道卫央在草原上的名声是极其恶劣的,他用兵凌厉但小心得令人发指。
韩博龙就曾经亲眼所见,那厮在行军途中若没有将四方八面的斥候撒出去数十里他就不会冒险轻骑突进,这是令瓦剌人与察合台人无不痛恨的一个笨办法。
“不,这绝不是什么笨办法,”韩博龙忽然想到了一种传说中的阵型,“卫小郎行军如列梅花大阵,中心是花蕊,周边五花瓣,一旦遇到袭击则迅疾花瓣转为花蕊,花蕊转为梅干,他不必一直在中军指挥,每战,必定有不同的指挥人员,这是对军队的控制力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的表现,诚所谓‘花开数朵,各表一枝’的战法战术,难怪他们永远都不会被伏击。”
那么这次呢?
韩博龙既不担忧罗布淖尔周边的诸城的安危自然有了更好的选择。
怎么做?
“你等歇息几日,随我赶赴罗布淖尔,我们以小股部队专门伏击卫央的中军大阵,只要能杀了他,剩下的一切就都好说了。”韩博龙叫来数十个高手吩咐,而后又吩咐副将,“你们武功不济去了也是找死,便留在这里,一旦卫央被我们干掉之后,你立即挥军东进,务必要切断哈密与叉失里城的联系。”
这安排很好。
于是,韩博龙刚带着数百人狂奔东南方向而去那副将便带着中军主力一路狂奔回了察合台。
“你当我傻啊?能刺杀卫小郎得手,那就要面对暴怒的西军,这谁顶得住。”副将心里话。
那么若刺杀不顺呢?
“那就更麻烦了,卫小郎一怒之下不得成千上万人头才能消气?没有他的西军是一头猛虎,有了他的西军是一头带翅膀的猛虎,哪个憨批头铁,自去于他对战就是了。”副将一边跑一边耻笑,“大概率韩博龙要失败,卫小郎若那么好刺杀那还用得着他一个书生执行这项计划?”
话虽如此说但他毕竟还是盼着韩博龙能成功一次,前提是西军不要追上他。
三日之后韩博龙大喜过望,他感觉自己预判到了卫央的预判。
第五百四十九章 如鱼如水,谁堪类之
卫央稍稍有一些生气,根源在战场上抓住的那几个大内供奉。
“皇帝老儿这是在一步一步挑战我的耐心啊。”卫央叹息道。
差点被马蹄踏碎的老内侍骂道:“此乃我等自发的行为!”
“嗯,所以我接下来拿下嘉峪关那也是我自发的行为,与我的内心毫无关系。”卫央拍拍对方的肩头,“怎么样,琵琶骨被挑断的感觉,有没有一种回归大自然再也不理江湖事的畅快?”
老内侍怒骂:“恶贼,你不得好死!”
“你再骂一个?信不信老子打下嘉峪关,去皇宫过年?”卫央睁眼喝道,“好心好意救了你,你这般低劣,你无根之人就敢啥都不怕了啊?这次拿下嘉峪关,你替我给皇帝老儿送个捷报,就说嘉峪关很大,我个人很喜欢,他就不要再操心我住在哪的问题了。”
老内侍闭口不言。
他最怕的不是被杀,而是被这不要脸的北庭侯废了武功送到大内去。
那不但是啪啪打皇帝的脸而且会给大内供奉们造成十分巨大的心灵创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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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些人有用的时候当然是大内供奉,一旦没有了武功就是个废物。
皇宫是什么地方?那是最捧高踩低的人间地狱!
在那个地方,你若是失去了利用价值,皇帝刻薄寡恩会顾念你的功劳?
到时候,那些小内侍都敢骑在他脖子上作威作福,他曾经为了功法乃至于天材地宝而得罪的那些对手,都会一个个来找他算账。
一旦这么闹下去,真正有志于为君王解忧的高手焉能不心如死水再不肯出力气?
老内侍一百次想到自杀了。
可他没能力自杀。
他被挑断琵琶骨,粉碎下丹田,整个人若不是马车能负载着那就连走路都没力气了。
更何况,比豺狼虎豹更恶毒百千倍的北庭侯还说了,若是他们几个俘虏竟敢自杀,他就把他们的尸体送到那些诸侯王面前,挨个问他们为什么敢豢养无根之人。
那些诸侯王为了自证清白,他们只好合起火来证明他们这些内侍的身份。
若不然,北庭侯要求天子就此给他个说法儿,那些被诬陷为有内侍的诸侯王岂能不趁机被皇帝消灭?
到时候天下大乱,天子也须落一个苛待功臣的罪名,万一北庭侯“老子要清君侧了”,你说哪些诸侯王能不趁机前来响应?
算来算去只有一个错误,那就是不该被此人抓住。
他刚这么想,一马鞭落在旁边一个俘虏的后背上面。
看管的校尉叱责道:“落了架的鸡,你还骄傲个什么?”
几个内侍敢怒不敢言,其中有惜命的,甚至讨好地请求:“口渴,求赐一口清水,”这只是借口,“咱愿当牛做马,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这才是目的!
老内侍气急败坏破口大骂:“无君无父你还是人吗?”
对方反唇相讥:“你还知道君父?你要是知道为何带我们来刺杀君父的肱股贤臣?我们也是被你蒙蔽的人啊,我们哪里知道你要做这样的事情?”
这下倒好了,他们彼此之间竟互相攀咬了起来。
这个说你当时怎生欺压同僚,那个骂前两年你们又怎么仗势欺人。
一时闹哄哄完全没有了高手的风度,但这就是最真实的大内供奉。
他们是人,很普通的人。
卫央置之不理,一路催促大军前进。
韩博龙所料不错的,西军这一次的目的就是要拿下罗布淖尔周边的几个镇子。
说是镇子实际上和土城差不多,其中正面对东边的镇子,便在罗布淖尔的西侧,以罗布淖尔为天险,勉强可阻隔大军的集团冲锋。
只是可惜的是城中的军民早已没有了坚守的心思。
卫央大军刚到达,罗布城城守带着不到三千人列队在门外等候,瞧他们的模样竟欢天喜地,毫无投降者的羞耻。
“我本就是汉人,方才劝察合台骑军将投降不得,只好将他杀了,携罗布城回归西军,本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守将站在路边喜笑颜开道,“咱们罗布城民众不过千余人,军不过五千,有察合台大军两千,如今已被我们放翻,如何处置,只等大将军一声令下!”
卫央目视众人,无不欢欣鼓舞。
这是真想当西军的人。
“好得很,打开城门,放那些人回去吧,此外,告知罗布城民众,愿留者,官府立即会安排营生,不愿留在这里的,一人发半月口粮,白银三两,随意他们去哪里。”卫央道。
那守将笑道:“咱们西军过的如神仙也似好,哪个泼才愿忍饥挨饿受冻?大将军放心,我这就让人传令其余诸城,叫他们望风而降,若是有不愿者,只管一路横扫过去,我们愿为马前卒,不敢劳大军亲至。”
还是要给人家一点选择的权力的。
卫央写了一封信,命熟知地形的立即去送往西边的诸城。
信上只有一句话:“王师至,当降,降则来。”
而后率军进入罗布城驻扎,小小的罗布城落针可闻。
但奇怪的是,卫央并没有下令扩大罗布城的规模,反而要求各军不得垦荒种田,更不得进入足以渡船的水池。
这跟卫小官人走到哪里就把耕地扩展到哪里的德性很不吻合啊。
他在想什么?
麾下不明白,遂去询问如何将这罗布城打造成一个军事重镇。
卫央正准备去看一看水草丰美的罗布泊,闻言奇怪道:“为什么要打造成军事重镇?”
不是,咱们西军行军作战,如今是收复故土为主,打的就是军队走到哪里粮秣辎重供应到哪里的灭国之战,若罗布城不打造成军镇,往后还怎么从这里出发去攻打叶尔羌?
卫央却吩咐:“那就下一道军令,要逐步废除在罗布淖尔周围八百里范围内耕种、放牧、渔猎的部落,将人口迁入其他城池。这里不允许军屯,不允许民屯,除盐厂在这里有计划地开采盐池外,其余行业不许伸手到这个美丽的地方来。”
他记得罗布泊出产的钾盐是最好的,产量也是最大的,但开采难度与提炼技术不知允许不允许。他记得老人家说过,要想粮食好,就得保证土壤、种子、肥料的充足,开采钾盐势在必行,但别的不能在这里开采。
他不想让后世子孙只能在这里望着“死亡之海”四个大字发呆,他想要这里尽可能的恢复八百里水草丰美,能棒打野鸡瓢舀鱼的丝路明珠之气。
而且这也是他目前所能够做得到的最基本的环保措施。
第五百五十章 顺带着加个九锡罢
罗布泊无论军事上还是经济上,并非是完全不可替代的。
“我们暂时还没有更好的城池,那就在西边再打出八百里,筑造一座城池也就是了,罗布淖尔不能再被破坏。”卫央心中勾勒出两条河流,他知道,要想保证罗布淖尔的环境恢复,最要紧的便是在那两条河上做点文章。
他的这个想法并不能为众人所理解,在许多人看来这么大的一块水泊,据说还有河流不断注入,那为什么不临河而居打造一个西进的军事重镇呢?
“别问了,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在执行中加强理解,咱们能看多远?照着办就是。”好在将士们并不质疑为大人的决策,一道军令发出,竟然满城民众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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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
去哈密生活,去北庭生活,哪里不比罗布淖尔好一千一万倍?
这就让老头儿不明白了。
他们图啥呀?
“俗话说,故土难离,只要有个家,谁愿意搬迁到别的地方去。罗布淖尔的人我都见过,他们大部分以打渔为生,离开了那片海子恐怕没有其它生存手段,这一点他们考虑过没有?”老头儿拿着军情通报有些忧虑。
送信的信使说道:“上将军已经考虑到这点了,那边的居民不过千余人,且多受我们的影响,可请他们在哈密或者北庭承担起养鱼的担子,将军说,接下来我们在经济上要打的最大的仗,并非和朝廷进行贸易之战,而是解决西陲军民饮食中‘肉蛋奶’的供应与需求的矛盾,正需要这样的人才呢,因此不怕他们没有生存的技能的。”
那罗布淖尔那边就荒凉了?
“是,将军说宁可暂且紧一紧过日子,不可叫子孙后代在沙漠中找不出一眼可饮水的清泉。罗布淖尔接下来要进入长期禁渔期,更要禁止在那里采伐乱砍,同时,盐厂在那边开采盐矿时,还要负责好植树造林的重要工作,按照初步的预算每年在罗布淖尔光保护环境就需要投入数万两十数万两银子,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信使汇报道,“咱们军卒们也商量过了,罗布淖尔有清水,则西域葱岭在咫尺之间,早曦战马出征晚间便到边廷。然,若是没有这个小海子,整个葱岭与咱们便恍如万里之遥,心理上的距离太远,那边的人也定是这么想的。”
老头儿心中深受触动,一咬牙吩咐:“这钱不好从别处出的,这样吧,老夫还有一点私房钱……”
银安殿笑成一片。
老王爷目前有多少私房钱这是一个永远的谜题,原本将士们猜测怎么的也得有几千两才是。
结果根据卫小郎的多次侦探差不多确定在三百两到五百两之间,这还要算上被卫小郎坑走的一些。
“爹,这钱我们想法子吧,卫央说要开采什么钾盐,说是和农家肥以及草木灰混合起来使用对收成有好处,那就要开采,粮食安全必须掌握在咱们的手中。”小郡主笑道,“此外,河套那边正在试种水稻玉米,一旦形成了规模我们的粮食来源便多了一条路。”
“还有天山脚下,那边我知道,土地肥沃光照充足,不但能种各种果蔬,要紧的事还能种植棉花,尤其叶尔羌北边,察合台南边,天山脚下的大片土地可耕种小麦子,如果加上青海南部的青稞,三百万人口以下,我们的粮食供应将会在三年之内完全解决,下一步就是考虑怎么保证人口的稳步提升了。”高岚迟疑了一下,才说,“如今投入最大的是医疗,根据卫央的设定,各类医学院每年光资金就需要数万两银子,还不算买药、研究、试验,光今年半年的义诊就花费了七万两银子,如果再加上即将全面推行的《赤脚医生手册》,恐怕我们目前还需要再准备十万两,这是雷打不动必须要拿出来的钱,盐厂如今也有些支撑不住这么多方面的花销了。”
小郡主默然不说话。
只有掌握了数据,才知道卫央为了西陲投入了多少。
若不是他这个要照顾那个要扶持,光这几年投入到各方的钱财,只怕足以让他成为天下最富有的几个人之一了!
银安殿里的将校们也沉默着不敢说了。
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笔账的,卫央投入了多少他们大概还是有数的。
最要紧的是卫央从未以个人或者家庭的名义去掏那钱,他把这笔钱基本上全部归入了官府对民众的各项开支了。
换句话说,他既没有因此而得利也没有因此而获得什么名声。
“大概,有的人真的是为了‘为万世开太平’来的,这样的人纵然学不来的,也不能诋毁,更需要敬重!”将士们心中均想,“若不然,不知恩不感恩之人,与禽兽与畜生有何异哉。”
这格局就小了。
君不见,后世多少键盘客,享受着前辈烈士创造的大好环境,却在天天骂他们,只恨自己不皮白?
君不见还有多少人形畜生,吃着一位老人和他的战友们呕心沥血创造的粮食,张口直说“我从没吃过”,你若是不赞同,则叫你“小粉红”?
知恩感恩的那是人,畜生何曾有人性。
卫央从不以有人诋毁他仇视他而生气,既是见多了人形畜生更是不屑于与此等物种争论。
好在他的时代可以用他的规矩去解决那些物体,道路教不好的人刀子总能教育过来的。
小郡主了解卫央,故此她的陈默只是为这家伙抱不平。
她知道,如今已经有不少人,不但在朝廷力主消灭卫央,更跑到西陲,无论拉拢还是逼迫,总要让王府“不可信任此獠,否则基业难保”。
她高兴的是老头儿压根不理会,谁若说这番话,他当面不说,背后必让人下黑手。
你们在卫央的身后说坏话,我就在你们的背后下刀子!
“也堪算如鱼得水。”小郡主心中这么一想一时羞上眉头。
哼哼!
忽然间,老头儿拿起书案上的一本刊本,哈哈一笑,说:“我算明白这小子为什么那么喜欢季汉了,孔明得其主而不得其时,先主虽功业颓败,然万古称颂,此所谓英雄气也!这小子是想建立他心目中的理想国啊,这很好。”
嘟!
吁!
说什么呢?
“咱们可不当诸侯,只卫国戍边,此话可莫要传出去。”朱副总兵连忙劝说道,“纵然被委屈,咱们也只要个公道,何曾有那样的心思?没有!绝没有!”
银安殿笑声轻松了三分,正要说起“赤脚医生”的计划时候,外头马蹄声急骤,有信使再到。
“罗布淖尔大战爆发,诸路人马齐出,刺杀险些得手。”信使进门叫道,“魔教七长老,朝廷汪直,察合台高手,他们都来了。”
满堂静,刹那众人齐问:“卫央如何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卫央很好。
他连点毛发都没有伤到。
但卫央心中怒火如烈火烹油早已熊熊燃烧。
好皇帝!
好汪直!
好内阁臣!
罗布淖尔的晌午,寒意紧跟着水气弥漫到他的军帐桌案之上。
卫央将长剑横在桌上,双手扶着桌案,在他对面放着一把椅子,上头坐着头发完全白了的韩博龙。
韩博龙在笑。
他知道,自己死不了了,还得给他恢复名誉!
“你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了,年轻人不要太贪心,贪则刚刚则易折。”韩博龙笑道。
卫央森森道:“你确定你能活着走出西陲?”
韩博龙立马闭嘴。
这人狡诈凶狠他算是彻底领教过了。
数日前,他的斥候侦察到卫央在视察罗布淖尔,韩博龙根据罗布城贴出的告示,推断出卫央要迁走附近几个土城的居民后,当即将人布置在罗布淖尔周围,只等卫央再一次视察时,他便令杀手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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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没想到的是,卫央的视察只有一次,到了次日一早,他竟再次挥军西征,丝毫不担忧自己的麾下会对他的命令有违逆,这便让敌人不得不跟着他的节奏走了。
数城为他所拿,韩博龙本要在罗布淖尔之西山口设置埋伏,更没想到他竟再不向西,而是从容布置好兵力随时准备对付察合台的反攻之后便挥军回罗布淖尔去了。
韩博龙知道机会难得,于是只好冒险在卫央返回的路上设伏。
那一仗几乎彻底打掉了韩博龙最后的计划。
那是一个黄昏天,韩博龙的人一言不发从沙丘下窜出来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卫央指挥着大军从容布置防御阵型,就在韩博龙以为人家要对他们形成包围圈的时候,大军却大多数趴在了地上去,紧接着,伪装成辎重粮秣大车的百虎齐奔四面攒射,可怜奋勇争先的武林高手,一时都化作了泥土,那可是围绕着卫央迅速构建起来的一个沙丘上上下五层的百虎齐奔!
那阵势就连埋伏在韩博龙的人马之前的三路人马也一时被灭,只剩下站在远处的韩博龙等有数的几个人。
自然而然的,他们成了下一个要被消灭的重点。
对付他们的是金刚门高手圆通,以及王府派来伪装成普通军士的高手队伍!
这时,汪直出现了。
他没有出手,就踏着沙丘凌空而来,就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整个战场都安静了。
这几天以来,韩博龙耳边始终回想着百虎齐奔呼啸着迎面射出的威势,他睡梦里也能听到那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鼻子里总是能闻到什么物什被烤焦了的味道,于是翻身呕吐到天明时分。
韩博龙想到那惨烈的景象又不由一阵喉头翻滚,那里头可有他十数年来苦心培养的为朝廷所用的高手!
那一战可打翻了他韩博龙在朝廷立足的最后的依仗。
韩博龙抬头直视着卫央,他请教:“不知北庭侯接下来如何处置我这个背叛义军的人?”
他知道卫央是义军首领,故此以为卫央会用义军的规矩处罚他。
卫央只是盯着他看,看了很久之后才收起毫不掩饰的杀意。
韩博龙不觉心中突然一松,紧接着便是无尽的狂喜。
只要他退一步,接下来就是……
“汪直如今游离在外头,他的用意很简单,一是防备我突然发难宰了他,二是要挟我给你找个理由,朝廷封赏你这个奉命卧底察合台的功臣,你们的打算可以得到实现,不过,你必须要付出点代价,你不该威胁到我的安全的。”卫央道,“这样吧,你自己写一个传记,我可以帮你上奏,但我要你一条腿,不过分吧?”
韩博龙毫不在意,他卧底这么多年早已把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了。
只是这厮素来强悍,这次妥协……
他只要一条腿就可以放过这件事了吗?
“这厮不会看不出我的用意是要消灭他,汪直虽然武功盖世,但面对百虎齐奔也得跑,此人用不着这么客气。”韩博龙眉头一皱脱口喝问道,“你想对我女儿如何处置?”
他以为卫央会迁怒于韩子宁。
实际上女孩不应该叫韩子宁,她本家姓练。
“她与我无关,愿意去京师便自去京师,愿意去江湖便自去江湖,我不会在意。”卫央道,“但你在写传记的前头,需要先写一道奏折,我帮你代呈。”
什么?
“你写上,你这些年很不容易,望朝廷念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将嘉峪关赐给你作为领地,嗯,嘉峪关就行了,我要的不多。”卫央道。
韩博龙又惊又怒,这厮竟打着这样的主意?
办不到!
“你先别拒绝,我再给你一个附带品,你回去的时候,可以把朝廷派来的那帮废物带走,以你们这么多人的生命,换一个嘉峪关,皇帝肯定愿意,”卫央嘲讽道,“肱股贤臣嘛,他若是连一座城都不舍得,还怎么激励天下人为他做事?”
韩博龙怒骂:“国家土地,岂可予你?韩某死也不为!”
“硬骨头!”卫央怒竖大拇指,“那我就只有让察合台人想尽办法把你的脑袋拿走了。”
这……
正在这时,汪直自城外而来。
不过七尺高的土城别说汪直了就连草原上的骑兵都挡不住,汪直来去自由。
只不过,这次他是从正门走进来的。
昂然来到军帐中,汪直站在韩博龙身旁,略微一拱手,直截了当说:“韩先生为国出力,也是天子贤臣,北庭侯岂能不理解他的一腔报国之志?方才想必言谈甚欢吧?”
“嗯,很高兴,高兴的我都一口答应替他经营嘉峪关了。”卫央道,“敌营卧底十数年,这样的功臣,奖励个城池作为他修养的地方,天子应当还是舍得的罢?”
汪直一怒。
卫央又说道:“韩博龙在察合台应当还是有一些敌人的,如今我作为他的保护伞,是吧?我得帮着他处理有些敌人免得人家威胁到他的安全,只是我麾下高手太少了,朝廷总不能认定韩某人功劳盖世,因此我西军就该为他白白牺牲?这也太不讲理了,所以嘛,高手对高手,这才是正理,我希望朝廷能出一些武功秘籍,最好是朝廷收藏的九阳功,以及乾坤大挪移。”
汪直怒发冲冠。
卫央又要求:“以我西军如今的地盘,忠顺王这个头衔已经不足以保证能够为国家守住了,何况大战之后怎不酬功呢?老头儿当为北凉王,加九锡,不过分吧?”
汪直怒火攻心,抬起了自己的一双手掌。
第五百五十二章 光耀河山九万里
卫央的要求过分了。
加九锡为何?
那是旧时权臣篡位前的准备,这个时代的王莽是个好同志,没那么干过,但曹操这么干过。后来,司马也那么干过。
九锡外便是“假节钺、赞拜不名”以及传说中的“剑履上殿”了,那是什么人才能干的事情?
那是卫小郎才能干的事情!
“忠顺王要加九锡,首辅岂不是要封王?这个条件我不能答应!”汪直忍着怒气拒绝道。
卫央劝说道:“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朝廷意思意思,我们也就不好意思……”
“你这么伸手要官职,这就很值得不好意思了,不行,”汪直道,“换一个。”
然后迅速补充说:“要关也不可能,你都占了那么多地盘了还要嘉峪关干什么?”
“我瞧着神英不顺眼,瞧着杨一清讨厌,瞧着朝廷陈兵十万恶心,不行啊?”卫央威胁道,“如今的鞑靼人可聚集起来了,他们为了生存空间必然会大举南侵,你别怪我多嘴,赵王那小王八蛋把军械送给了达延汗了,你们到时候拿什么跟有内鬼支撑的鞑靼人对线?你不给老头儿比较大的权限,他还怎么指挥军队解除中央之围?老祖宗说得好,名正言顺嘛……”
“天子不下旨,你就不会去攻打鞑靼人了吗?!”汪直怒问道,“至于鞑靼人有火器之事,我正在追查,此事不劳北庭侯费心。”
呵。
卫央的嘲笑让汪直怒上加怒,一时摸着怀里的圣旨,他只好一忍再忍。
天子说过北庭侯年少豪横,必不能威逼。
可这厮也心也忒大了点儿吧?
收买他那得用多大的代价才能达成?
“汪公公你别误会,我不是趁机哄抬市价,我这个人,你们大都比较了解的对不对,我不是那种人,”卫央剖肝沥胆,道,“我为国家收复疆土,从来都不计较个人的得失,除非朝廷里有小人和佞臣在诋毁。”
这话更吓人,汪直心里的怒气刹那间都消失了。
不错,朝廷有佞臣,天子自然被挟持了。
于是,北庭侯率领大军进京清君侧去了。
是吧?
“这条件太过分了,朝廷不可能答应。”汪直心里稍稍犹豫了一下,余光瞥那韩博龙,他都想放弃这个人算了。
为这么一个人损失那么多好处,天子能答应阁臣能答应嘛?
“这里有圣旨,天子独为北庭侯准备的密旨。”汪直只好拿出这次带来的最好的宝贝,他觉着属于最好的宝贝,若这密旨被接了……
好得很!
卫央伸手道:“那你给我看看先。”
不需要沐浴更衣斋戒三天,主要是没那工夫。
行军作战中哪里来那么多工夫琢磨这些,汪直也比较“理解”。
密旨上倒也没说什么,只称赞了一番卫小郎,所谓“肱股之臣攘外收边,名可垂于青史也,”然后便是什么“待朕百年后子孙后代必以卫卿为长城柱石,朕无忧也”之类难懂的话。
卫央皱着眉头考虑了半晌,招手请汪直上前,虚心求教道:“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
汪直怒问道:“还不够清楚吗?”
“你知道,我,我读书少啊。”卫央赧然道。
汪直看懂了,这厮便宜占不够,隐隐约约含糊其辞的话别想骗到他。
“天子以储君相嘱托,北庭侯明白了?”汪直只好道。
卫央挠下头:“储君是哪位?”
……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圣旨上必须写清楚让你将来去问谁要好处才可以,是吧?”汪直抄起笔墨纸砚,“来,来,你自己写,你想要什么,你写在上面。”
放肆!
“你这可是僭越、忤逆、叛国、大不敬啊!”卫央严厉警告,道,“在我这,我知道你是为天子分忧,急坏了,但若是此话传到朝廷里,汪公公啊,你可别忘了那些文臣为了废黜东西两厂加上锦衣卫从来都没放弃过努力,你这是给他们递刀子!”
……
汪直彻底败退,他终于明白皇帝为什么会说西军出了个北庭侯只怕五十年之内别想吃掉这一股人马了。
这厮占便宜陷害人压根不看你是谁,随处随时都给你找罪名。
“他该不会是学了《罗织经》下凡的来俊臣的吧?”汪直索性开大招,“韩博龙此人,我必须带回朝廷去,剩下的事情,北庭侯乃是天子干臣,自然会安排地妥妥当当……”
“也行,”卫央传令道,“命大军返程。”
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去?
汪直咬着牙威胁:“这里可没有挡得住奴婢的武林高手!”
“嘶——”卫央大惊失色,“这么说,韩博龙是皇帝派到察合台的卧底,你是察合台派到大明的奸细?”
怎讲?
“天子又是密旨又是称赞我是济世能臣的,你却要对我下毒手,你不是卧底我大明的察合台奸细,你能是啥?”卫央拍案大惊,“来人,快来人,抓察合台奸细啊,本将遇刺了!”
汪直彻底没有了脾气。
“你的条件我不可能答应,但朝廷说不定就能答应,你把人交给我,我先带回去。”汪直盯着卫央提议道。
只要能把人带走,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难不成他还真敢悍然起兵攻打嘉峪关吗?
“行,人你都带走,哦,那几个俘虏了的大内供奉也带回去,我决不阻拦。”卫央打商量,“但你总得留下点什么吧?要不你把你的腰牌留下来!”
汪直反倒不敢造次了,他敢肯定这厮心里早已打好了什么主意。
“发兵攻打嘉峪关是绝对不可以的,这是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北庭侯势必清楚你这么做的下场。”汪直好言相劝道,“不如这样罢,奴婢留在西陲,让他们回去……”
可!
汪直吓了一跳,你北庭侯可不是傻子!
你不知老夫纵横天下哪怕黑木崖上也能来去自由?
“有什么条件?”汪直警惕地问道。
卫央道:“我给你配三斤毒药,你尝一下味道——你这人武功既高,心智也算颇毒辣,我怎能放心于你?来,你汪公公为国不怕死,吃点毒药算什么。”
说着,他扯了一张纸就开始写奏章。
写了些什么?那谁知道啊。
汪直只见那厮一副“临表涕零”的样子,便知他一肚子坏水即将倒出。
那强行带走这些人就值得商榷了。
“你别这样,咱们万事好商量,你换一个条件,这样吧,老夫帮忠顺王求个一字王,如何?”汪直道,“待你收复了察合台,老夫定要奏请天子,加你个国公,到时候你嘉峪关以西尽皆掌握在手中,河套北部全落入你的手掌,待皇储确立,更加你一个太子少保,古往今来这可是头一份儿啊,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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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不搭理只顾着写奏章,他真言之有物。
毕竟“临表涕零”后,便是“不知所云”了嘛。
第五百五十三章 天下第一醋坛子
汪直一直觉着卫小郎还有阴谋。
哪怕是他带着所有被俘虏的大内供奉和韩博龙东归,他也觉着心里难以安定。
他知道,卫小郎这次吃了亏,他一定会在战场上拿回去。
会是哪?
“嘉峪关不太可能,西陲人口少,他们不愿意和朝廷打损耗之战的。”汪直也知兵,因此他判断,“嘉峪关南北两侧都在西军手里,只要屯兵山外就能威胁整个河西走廊的安全了,何必要拼人头?卫央之智谋,断不会做这种徒劳之功。”
那么会在哪里?
河套地区?
这个有可能,贺兰军在卫央的指示下一直在向南拓展,如今适合放牧的地方都落入西军的手里去了,黄河以南适合耕种的土地也被西军收编的农人拿下了,朝廷在中卫的部队也已经南撤到了庆阳府,他们若是再南下,大义上就立足不住,这不是忠顺王府的利益所在。
那么……
“大同,太原,这里只怕会成为卫央的下一个突破口。”汪直又奇怪,“但哪里是达延汗重点攻击的方向,察合台与瓦剌的威胁没有解除之前他是不可能双面开战的吧?”
这就奇怪了,西军下一个主攻方向会是哪?或者说他们如今进入了蛰伏期不想打仗了?
忽的汪直心里惊怒交加。
他们能利用他这个天下第一或者第二的高手,对西军几个年轻的名将形成安全的威胁,西军未必就不能对拿几个皇子形成致命打击!
不错!
卫小郎心黑手毒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朝廷那帮子阁臣不也害怕他派人刺杀么,因此反对大内对西军将校进行狙杀,卫央可不是什么善人,他就不会对皇帝的子孙进行报复么?甚至……”汪直不寒而栗,“宁王妃刚返回江西啊,若是他们达成某种协议——”
这种事情忠顺王未必会做出来但卫小郎一定会做得出来!
正他踟蹰间,哈密城到了。
韩博龙目视哈密城墙,心中不由惊叹道:“难怪朝廷忌惮西军比忌惮敌人更多,如此雄关百万兵能奈之若何乎?!”
忽见城南人影憧憧马嘶阵阵,众人不由惊讶。
难道王府还会派人欢迎他们入城吗?
“听一下,似乎的确是欢迎谁的礼乐,难道朝廷有天使到了?”汪直忙纵马向前,又回头看下来处。
他武功盖世,可也忌惮卫小官人的手段——那可不是个讲究人一旦偷偷派人从身后掩杀还真难以对付呢。
哈密的确在欢迎贵客的到来。
但不是朝廷派来的人,而是青海下来的一个队伍。
昭那斯图手搭凉棚站在牛车上眺望,见城南有大军列阵,再听到鼓乐齐鸣,心中一吃惊,慌忙要下车来,喝道:“快下车,这是王府派人来欢迎我们的。”
他知道朝廷乐律的规矩,那乐队奏响的正是大明《燕归来》者受欢迎贵宾的乐。
这可是迎接朝廷钦差的待遇!
数百人当中既有白发老翁也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一时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俱都步行往城门而去,心中都在想:“定是郡主和高娘子来欢迎我们了。”
他们对小郡主可不陌生,前些天还在高原上每天都见到呢。
在高原人心目中,小郡主虽不如卫小郎可亲但威严犹有过之。
而且她法度森严,高原上的军民人等无一不信服之至。
那可是定下规矩就绝不违反,甚至比卫小官人还严明的郡主!
高娘子更别说,早在平定青海的时候就熟悉的很。
只没想到人群刚到达城外十余里之处,前头飘展的大旗就令所有人十分惊讶了。
老头儿亲自摆开半副銮驾来迎接他们呢。
昭那斯图身为青海忽里台长老也没想到这一点,他虽然已经年迈体衰,但此刻也觉浑身舒坦至极,脚步都轻快了十分,一挥手令所有人排成长队加快脚步往前疾行而去。
这一番相见,高原人彻底放下了担忧。
老王爷笑容可亲,拉着长者们的手并肩往城内而走,更有族里参军的将校们来与亲人相见。
这次来的可不是忽里台一群长老组成的代表队,这是西宁周边的穷人占据大部分的队伍,他们当中有辛苦劳作的农夫,有沿途传递文书的快手,有煮盐的老妇,还有学堂里念书最好地儿童,更有没有劳动能力坐在新修建的房子里每月都有粮食肉干送上门的伤残者,忽里台大会的长老以及以前的贵族只占了不到一成,这是一支由穷人组成的队伍,他们既想看一看传说中最繁华最富有的哈密城,也想见一见都很久没有见过的卫小郎。
“哈哈,那可见不到,察合台人犯贱,大人去揍他们了,要很久才能回来的,”族里的壮士穿着崭新的甲胄,喜笑颜开地解释,“不过,大娘子在家里,今日有好几个地方的人来商谈买卖,不然的话定会也来迎接你们。”
一位眇目的老妇叹道:“那么忙,还要来迎接甚?”而后小心道,“但是能见到吗?咱们吃的那么好的细盐,一文钱不要还会送到家里来的,要磕个头才行。”
族人道:“哎哟那恐怕不行,咱们不讲究这个,不过见是定能见到人的,大娘子亲和得很。”
说着话,十里路竟不觉着有什么了,很快见高大雄伟的哈密城就在面前,只不过城门大开,进出的人没有个害怕的。
甚至有人看到队伍,站在路边还拱手,说道:“回来啦?”
就这一句话,昭那斯图老泪纵横。
出发前,他每天洗三次身体,用送到青海的便宜的牙粉刷三次牙齿,问了一百个人确定自己没有难闻的味道,他才小心地穿上家里新发的绸缎制作的衣服,心里还担忧人家见多识广的哈密人会嫌弃他这里没做好哪里都不行。
这一下三个简简单单的字,仿佛是平地暖阳瞬间击穿了他心中所有的小心。
没有人嫌弃他,没有人嫌弃高原上的人。
“老前辈,请!”老王爷笑道。
昭那斯图擦擦眼角,忽的就觉着,好像这辈子一直弯着的腰一刹那挺直了。
他们昂首挺胸走进了城门,有一支商队正要出发,黑哈就在其中,正抓着一把猪皮咯吱地吃,见他们到来,忙让商队避让在一旁,笑嘻嘻问道:“你们咋才来?我还说能在出发前找你们吃一顿酒呢。”
一路走,街边不时有人询问:“是青海下来的队伍?这一路可辛苦。”
长者们顾不上看风景,年轻的人们却都眼花缭乱了,他们都是在西宁集合起来一起出发的,见识过西宁的繁华。
可比起哈密来,西宁就好像一个集市。
那家卖的花布样式比西宁的多了好几种,有经过脱盲教育认得一些字的人们看到店门口的木板上写着“八月特供”几个大字,知道那是近期才研究出来的。
还有刚下学的小孩子们排着队,小男孩们调皮啊,追着前面的人的影子哈哈笑着往前蹦,小女孩们手拉手紧跟着前头指挥车队停步的交通差役们,她们穿着湖绿色的服装,背着款式一样的书包,小嘴巴说着闲话还有人哼着歌谣,悠闲自在的走到哪哪有人给他们让路。
“和高原上的小孩子们是一样的,穿的是一样的,唱的也是一样的。”长者们也站在路边给他们让路,忽里台大会的几个老人笑呵呵说。
孩子们走过十字路口之后,交通差役们退回中间,孩子们转身,十分优雅地向他们双手从胸前平推出弯腰作谢,又向给他们让路的商旅车队,乃至寻常路人拱手作谢,而后哼唱着歌谣,又蹦跳着向前走去。
“高原上的小孩子们还没有学会这个,不好。”长者们纷纷摇着头。
多好的礼节呀,大家都得会!
在车上呆呆看着繁华景象的高原的小孩子们低头看看自己崭新的校服,再看看哈密城里的小孩子们,纷纷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是那位冯大娘子给所有小孩子们发的新衣服,学堂里的先生都说了,全西陲的小孩子都是一样的。
果然是一样的!
可是人家……
就是总感觉比咱们多了点什么。
什么呢?
“呀,你们是青海的同学?”走过来的一队胸口挂着“哈密工农一小”的胸牌的孩子们看到大车上的孩子们,连忙停下脚步,探头探脑问,“几年级?”
高原的孩子腼腆地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和红彤彤的脸庞映红了哈密的天空。
“嘿嘿,还不好意思呢,不要紧,”几个调皮的小男孩儿笑问,说道,“听老师说过,青海的天要比咱们哈密的更蓝,是不是呀?”
还有人赞叹:“你们真壮实,是不是一天要比我们多吃几个鸡子?”
更有小姑娘围着车眨巴着大眼睛,既好奇又羡慕,说:“老师说你们跳舞可美了,还能骑着马跳舞,是不是真的?那可太厉害了。”
大人们捧腹大笑,你见过谁在马背上跳舞?
哦,被卫大人打服的那些什么可汗之类的不算数的。
卫大人说了,那些人是专业的“舞蹈家”,要用战马弯刀大炮才能让他们给咱们跳舞。
老王爷摸摸一个小男孩的脑瓜儿笑道:“想知道高原上的同学们是怎么上课的啊?那就赶紧回家去吧,吃饱肚子睡一觉下午上课地时候他们就来了,你们若是表现的好些,找机会也让你们去高原向人家学习。”
“是,但是这么多小朋友,能请到我家去吃饭嘛?我娘做的饭可好吃,我愿意和高原上的小朋友一起分享的,真的。”一群小孩童纷纷嚷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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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的小孩子们便不拘束了,笑的便更开心,一口雪白的牙齿和红彤彤的脸庞上浮现着太阳般热情的光芒,他们打开自己携带的包裹,拿出自家制作的肉干,跳下车,往哈密地小朋友的口袋里一塞,就一句。
吃!
晴空之上万里无云,东山紫霞照千里,哈密城一派欢乐祥和。
第五百五十四章 恒山剑法自此传
托——
圆通一双肉掌被震得往两边散开,一时中门大开险些被剑锋伤到胸口。
卫央收剑往后一跳,叹息道:“这武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勉强过得去。”
围观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忧虑地连连叹息。
是啊,卫大人的武功什么时候才能算过得去?
圆通有话要说。
“贫僧二十岁的时候,十个打你一个都难。”圆通老脸黝黑,拉着嘴角谩骂道,“出家人本不该骂人,只是你这人实在太恶心人了——你找一下天底下还有二十岁左右比你武功更高的人马?”
卫央肯定地点头:“小郡主肯定比我武功高。”
那也是个变……
小天才!
“欺负人也不能这么野蛮,你们才多大点儿?”圆通道,“贫僧以七成的金刚伏魔神功与你对抗,你大约也只出了三五成的力气吧?”
卫央默然无语,良久长叹一声。
这武功,太差了!
“你处处与东方不败和汪直那样的顶尖高手比较,当然会觉着太差。”圆通叹息道,“卫小郎,听我一句话,好歹你要做个人吧。”
他想起数年以前初见之时的卫央,那时候他的武功很差,金刚门最差的弟子估计七八个就能打得过他,这才短短数年时光他的武功已经可堪与方丈相比了。
那也是与少林派的方生大师激战数百回合不分胜负的高手啊,练了数十年的武功才达到如今的成就。
你卫央才多大点儿?
“做人,实在不能太过于欺负人了。”圆通摇着头。
与其跟这厮在这里胡扯,倒不如回头想一下自己的金刚伏魔功到底哪里需要改进。
“你先别走,我们再比一下。”卫央道,“我总感觉我练了降龙十八掌出了问题。”
圆通惊喜道:“终于出问题了——哪里出了问题?”
“进展太快了。”卫央恳切道,“练武一道欲速则不达啊,这道理我十分清楚的啊,可是如今这降龙十八掌我总感觉有进展太快的忧患,咱们来比过,你帮我验证。”
圆通高宣佛号:“贫僧着实想打死你!”
但他也知道这是验证自己的神功修为的好时候,那可是天下第一刚猛凌厉的神功武学!
卫央后退半步起手便是“亢龙有悔”,圆通骇然往一旁纵跳而出。
就一掌,与卫央还有一丈距离的他面前空气仿佛都有些扭曲,地上的飞沙走石激荡而起,他只觉着面上一热似乎有暖风扑来,紧接着便是令他呼吸不畅的感觉,他用七成神功护体,但那一瞬间竟然在他身旁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那是掌风与他那股护体神功相互挤压着发出的声音。
“这厮掌法已然在剑法之上,他的……不好!”圆通纵身跳出数丈,正好思考如何面对接下来如影随形而至的掌法,却觉脑后生风如有人,他心里顿时大骂。
那肯定是白虹掌力!
圆通着实没见过所学如此之杂偏偏运用起来那么熟练的武学名家,在他看来卫央就是把各种武学完全融合起来如臂使指般用在他所有武功里面。
就拿着降龙十八掌之中又夹带着白虹掌力来说吧,一般人很难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掌法融合起来。
他偏就可以!
融合后,他还要更进一步地将白虹掌力的原理和降龙十八掌的刚猛互相配合起来攻击敌人。
如果他用降龙十八掌了,你当面前的是刚猛的对手。
实则你若是一不小心脑后就有一股白虹掌力,一瞬间拍晕你。
但若是你防备着白虹掌力,降龙十八掌又抵挡不住,而且一心二用的话根本没办法与那厮对抗!
“这厮学了赵家的赵氏枪法是不是?他还跟郝长老学了一路‘呼延鞭法’,他的武功就如同赵氏枪法之中藏着呼延鞭法,正如旧时有名的秦叔宝,枪法之外又加一路撒手锏,着实太恶心人了!”圆通接着又纵飞如大鸟,心中悲愤而又无可奈何了。
没办法,他知道要想打得过卫小郎就得先近他的身才能办得到。
但那厮速度极快下手狠辣,身上又装着不知多少石灰加毒药,哪个正经人脑子没抽筋愿意接近他?
“唯有先克制他的攻速才能迫使他不得不与我近身作战!”圆通心中想。
他没想到的,是卫央也想与他对对掌比一下内功。
他用葵花宝典原本就把诸般武功尽数纳入了进去,类似于用葵花宝典这个大纲,将华山派内功心法整合起来修炼,如今又因为要教导襄阳郡主,因此学习了九阳神功和九阴真经总篇了,这一个多月也融合了一些,他自觉内功大有长进。
别的不说,体内那山岳般的影子觉醒的频率比以前快了何止十倍?每次动一下他的至纯真气便多一缕,三五天增长一成,一两月翻倍增加那也算是慢的。
可这内功造诣到底算什么水平了他不懂,圆通正是个练手的好材料。
圆通心念一动卫央进跟着钻进了他的身旁,自下而上一拳直奔他下巴而去。
圆通提防着背后打来的偷袭,故此只好用一只手往下重重拍击了下去。
大约六成多的金刚伏魔功,与十成葵花加九阳再加九阴中的奥妙掌法撞在了一起。
圆通哼的一声往后连退了七八步,卫央却退出了足足十余步。
他的每一步都留下了种种的痕迹,脚下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圆通震惊道:“你这内功几乎与二十年苦练没有什么区别了?”
卫央心中却不满意:“要用地面释放掉对方打来的内力,须做到脚印凝儿不散才是高手,我这差的太远了!”
他经常与家里的五个大高手比试内功,他们哪怕用一成功力也能做到化解他打过去的内里于无形。
内功最高的文长老只在地上留下一行几乎为不可查的脚印便能彻底化解他十成葵花宝典打过去的内力。
“人的身体是不足以对抗排山倒海的离奇的,要想对付顶级高手打过来的内力,须学会如何将敌人的内力化解引入大地,当然,最高明的可以化解敌人的内力为自己所用,但那是你二十岁以后再去追求的境界。须知道,人的身体再强横,也不如宽厚的大地,战斗时,大地是你最能利用,也最不会被限制的另一个武器,你什么时候做到面对我十成功力的一掌而不会脚步涣散了,你的内功就算是登堂入室了。”文长老曾说。
卫央正想,忽听一旁有人笑道:“卫少侠内功了得,江湖上第二代弟子中早已再无敌手,真是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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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定逸师太。
她面目喜悦,带着十数人站在不远处,原来早已来了多时了。
卫央往人群里一瞧,他记着定逸师太说这次要送那位哑婆婆过来。
那是个轻功身法不在郝长老之下的高手!
也是天下第一醋坛子。
她来了?
第五百五十章 卫小郎好为人师
“师太来了啊。”卫央收起长剑,却听叮咚一声,剑鞘中,那熟悉的响声让他直挠头。
圆通纵声大笑。
没错,他又打坏了卫小郎的一把长剑。
西陲军民无人不知卫大人是个,嗯,很精细的人。他都封侯了,日子过得也算相当可以了,可若是让他看到谁碗里的饭没有吃饭,他是要发脾气的;一身衣服若是没穿到哈密顶尖裁缝巧手于大嫂都没有法子帮忙缝补之前谁敢给扔了,他三天不在家吃饭!
兵器也一样。
卫小郎从不用太好的兵器,磕着碰着他都觉着可惜至极。
故此,他武功又极差,用的还是一般兵器,每次比武之后,他都要检查有没有被对手弄坏。
圆通就喜欢弄坏卫央的一般兵器,在刚才他用双掌对付长剑帮助卫大人修炼华山剑法的时候便暗暗用一股内力关注在长剑之上。
卫央要对抗那股内力只能用本身内力去化解它,他用的又是至阴至阳两股内力,两股内力在寻常剑锋上碰撞便如正负电离子互相作用在剑上安能有不坏之理?!
“老衲打不得你,打不过你,但还打不得你的兵器么。”圆通得意洋洋背着手抖了抖腿。
定逸师太瞧得哑然失笑,摇头道:“你如今的身份,买一把龙泉宝剑也不费吹灰之力,这等寻常兵器你若是用惯了,将来有神兵利器之时,反倒限制了你的武功发挥。但你若常用一般兵器应敌,你的武功便发挥不出十成,乃至十二成的威力,咱们习武之人,简朴是好的品德,但若是在事关生死的事情上这般吝啬,那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兵器之于习武之人便如农具之于农夫,须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寻常刀剑,你的内功只能以三成遍布其上,而若是神兵利器则能不但吸纳你的十成内功还能加两成,你可不要因小失大。”
卫央叉手道:“是,师太说得有理。”
而后道:“只是勤俭惯了,如今武功也不高,若是拿着神兵利器招摇过市,我又守不住,反倒是引火烧身之事。”
定逸师太惊讶道:“如今之天下,还敢有行刺你的人?”
她知道,魔教那些人胆大到连皇帝都敢去行刺,可他们也不乏明智之人啊,卫小郎乃是西军的灵魂人物,若敢行刺他,那就是招惹数十万西军,更是惹怒西陲数百万民众的行为。
哪个胆大的敢这么作死?
“不谈这个,师太怎么到罗布淖尔来了?”卫央奇怪道,“前些天军中通报说你们还在哈密城呢,我当你们在吐鲁番城已经开始修筑寺庙了。”
定逸师太道:“既是来道谢,也要当面托付这几个不成器的弟子。”
不用不用,这个,男女有别嘛。
遂道城内歇息,定逸师太洗把脸便带着几个弟子来见。
她安顿好吐鲁番城的一批弟子之后,几个要留在这边住持的弟子也都跟着来见卫小郎了。
为首的便是定逸师太的大弟子仪和,这是见过的。
小尼姑正当妙龄,长相也不算蛮横,只不过很对不起她名字里的那个和。
既不温和也不谦和,但是个讲道理的小尼姑。
此外,还有定静师太的弟子仪质,定闲师太的弟子仪文,还有个俗家弟子郑萼,是个能言会道的女子,留她在水云庵自然是为了应对和外人交流,这些事别的弟子可都做不来。
定逸师太牵着一个小小的女尼,大约十来岁,模样可爱至极,只是怯生生的,两只大眼睛总是既无辜又信任地看着别人,瞧着是定逸师太最宠爱的弟子。
定逸师太道:“这是贫尼最小的弟子,法名叫仪琳,心思最单纯……”
哦,仪琳小师太啊。
“……这么点年纪,虽全然不知世俗的好赖,但毕竟没有见过,便少了一个选择,”定逸师太微笑道,“她还小的很呢,哪里知道什么是红尘俗世,七情六欲?我本想等她成年之后,再让她下山瞧一瞧这世间,她若是觉着红尘很好,那便下山去做个常人,若是觉着红尘很差,就回到山门来,自有她一席之地。”
卫央心中错愕,但也为定逸师太的豁达赞叹。
曾记得穿越之前看过不少“你与我西方有缘”的描写,武侠小说里为了一个能够光大门派的弟子打的头破血流的剧情也不少。
但能有定逸师太这般不是为弟子“补上红尘历练”,只为弟子考虑前途的师父那可太不容易了。
“恒山派三位前辈真是豁达至极,晚辈十分佩服。”卫央拱手赞佩道。
定逸师太笑道:“这也是见过了西陲女儿家的生活,我请示了师姐之后才做出的决定。卫少侠不知别处的世界,女子生来便是男人的附庸,哪里有自己的好生活。然而如今的西陲,女儿家可当官,可为将,可做工,更可以当自己的主人。别人怎么说,那是人家的事情,我只觉着好得很。”她面目越发慈和,想来是念及了这一路所见,“我也听西陲女儿家说过一句,什么侍奉这个,侍奉那个,女儿家也当先侍奉自己,这很好,仪琳还太小,她应该见一见这世间的繁花锦绣才可以的。”
仪琳茫然睁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觉着很好。
可她不明白师父为何让她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我们恒山派不好吗?
“不是恒山派不好,是你只见过恒山派,好孩子,天下之大,师父师伯所见过的,哪怕说给你听了,也不是你所见过的,你该有自己的眼睛看天下,该有自己的内心面对自己,何况水云庵也是咱们华山派,你们还要修炼武功钻研佛法,这里与咱们恒山派是没有两样的。”定逸师太抚摸着仪琳的小脑瓜,和蔼地说道,“师父师伯也会经常到水云庵来看你们,分别,并不意味着缘分尽了,明白吗?”
仪琳摇着白的发光的小脑瓜,这要能懂就奇怪了。
“好了,你们自寻个地方暂且歇息,为师还有要事与卫少侠商议,都去吧。”定逸师太挥手。
卫央知道她要说什么。
但他没想到定逸师太开口却提起了恒山派的武功,她说道:“以卫少侠如今的武功造诣,我们恒山派那点微末武功只怕是瞧不上眼的,不过,华山派宁师妹传了你五岳剑派的剑法,此事若传扬出去,贫尼恐怕对卫少侠不利,毕竟这年头小人也很多。”
这……
“何况,鄙派弟子再西陲,要多劳卫少侠教导一番才是,卫少侠聪明绝顶,若是能赏赐她们一招半式,也足够她们受用无穷,贫尼所传恒山剑法到头来也还是提高了恒山弟子的武功,因此没什么了不得的了。”定逸师太起身道,“卫少侠,一路恒山剑法,一路天长掌法,望请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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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让卫央为难了。
他不惧别人强横,只怕人家替他想太多。
而且,这也是个很麻烦的事情,接受吗?
第五百五十六章 桃谷六仙,憨气冲天
恒山派剑法最精妙之处,便在于剑阵奥妙。
定逸师太并没有对此有什么保密的,她明确告诉卫央,这恒山剑阵与当年的全真教七星剑阵是不同的:“王重阳一代大师,亲手创立的北斗七星剑阵自然奥妙无穷,然佛门剑阵,自是以佛门神通运转。若说两者之间有关,也是‘同气连枝、相互相应’一句罢了。武道之根本,在于集中力气往一点打去,恒山派弟子孱弱,内功火候也很差,故不得与人争锋,而江湖之大,来来去去莫过于六个字,所谓我杀你,你杀我。行走江湖,恒山派的尼姑自然要有一门防身的绝招。这恒山剑阵,便是集合众人之力,一鼓作气全部发出去,此所谓一者。”
卫央自然很了解恒山剑阵,定逸师太说的他都理解。
“然此法非必要不可使用,恒山派弟子行走江湖时常用剑阵便是第二者了,所谓‘处处有剑,迫敌投降’,这也是得饶人是且饶人。”说到这里,定逸师太一笑,说道,“只不过,恒山派的弟子们武功太差,寻常都是人家‘得饶人是且饶人’。卫少侠内功雄厚,早已超过了五岳剑派所有二代弟子,你身法迅猛如电,我瞧以一人之力全然可施展恒山派的剑阵,那位叶施主定然也教过,不过,恒山派虽然孱弱,这剑阵心法却有独到之处,你且都记下。”
卫央听着这个脾气暴躁的老尼姑啰里啰嗦的,却不觉她太过于精细。
“见性峰教育诸弟子的时候恐怕她也是这么苦口婆心,是个脾气不好的老尼姑,也是个热心肠的女侠。”卫央心里想。
恒山派的内功心法十分简单,过来过去就八个字。
一忍再忍,绵里藏针。
说白了就是不论对方武功多么好,我只要坚守我的根本。
如双脚踩在地上,我保证自己不被攻击到便好,待你的剑法用老了我便即刻展开反击。
这本是后发制人的高招,只可惜恒山派的剑法的确不怎么高明。
“绵里藏针是本真,得饶人是且饶人,无故不佩三尺剑,抬头观想见性峰。”定逸师太口中说着总纲,手中剑法施展开来展现,只见她剑法绵密,然剑锋上真气鼓荡,凭并不迅捷的剑法,在身前交织出一片细细密密的剑网来。
卫央仔细观察,若这是定逸师太十成功力下的剑法,他施展全力几乎可堪一比。
然,正是这“可堪一比”却要他数年时光才能突破。
“贫尼数十年内力,若全力施展,只怕你们都瞧不明白,仪和,你是大师姐,可要看好了给师妹讲解。”定逸师太觑个冷目视众人,她见卫央时而眉头一皱,紧接着便含笑点头,心中便知晓此人已经领悟了剑阵之妙,但又见自己的弟子们只是赞叹,心中不由有些好笑,也有些生气,遂说道。
仪和连忙应是。
“师太这样教倒也能够为恒山派诸位小师傅打好牢固的基础,不过,晚辈也有一句话,”卫央持剑拱手道,“五岳剑派,落脚点正是在这剑法上。师太以内功教授诸位弟子们,她们年纪且小,经验有限,又怎么能理解剑法中的精妙之处?”
他伸出剑指持剑横扫,点评道:“如这‘佛光普照’的一招,看着简简单单一横扫,然而若是以内力催动,剑柄更在剑锋前,乃是恒山派的前辈高人创造的迫敌投降的一招高妙的剑法,弟子们若是内力不济强行使出来,那就有些画虎不成了。晚辈有个建议,不如诸弟子先从最简单的扎扎实实学基础,这些高妙的剑法么,等她们临敌经验多起来,领悟的心思便也多起来,到时候再仔细学习也就是了。”
恒山派弟子的武功很差,就因为教她们的人胡子眉毛一把抓,高明的剑法与简单的剑法一起使出来。
正如她们还在学九九乘法表结果立马给她们教了二元一次方程式,没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自然要事倍功半。
定逸师太见他剑法虽然迟缓,但上头的威力就算是她也要稍稍躲避一下,心中赞叹道:“真不愧西陲少年英杰!”
而后道:“仪和,你们多看卫少侠使用剑。”
“是,师父(师叔)。”诸弟子连忙躬身。
卫央又是一招最简单的恒山派的剑法,他不用内功只用剑招,但速度奇快无比,先是猛一戳,而后轻轻一压,剑锋抖动了两下。
“好!”定逸师太高声称赞。
弟子们不明所以。
“这一招正是恒山剑法最具特点的表现,瞧着,”卫央又缓慢地使了一遍,“先一戳,点敌人的神门穴,而后往上刺,这一招乃是虚招儿,但凌厉刚猛,敌人若不肯闪躲,这便是实招。但若是再剑阵里使出来,数把长剑一起打,敌人怎敢托大?一旦他们后撤时,我只要剑锋一抖,用剑锋拍打在对方的手腕上,敌人的武器便为我所夺,你们接着看。”
他又用了一招“悬而不控”。
“你们瞧出这一招的奥妙之处了?”卫央笑问。
仪和摇摇头,这一招乃是师父说的“控制人家,不必伤害”。
可是为什么紧跟在“落雁长空”后头?真气无法运转那能有什么用?
“之所以叫‘悬而不控’,正是因为这一招使出之后,敌人便在我剑法的笼罩之下,我随时都可发出内力截断敌人的胳膊,但这招的精妙不在剑法,而在剑指,你们看。”卫央一指点出,但恒山派女尼们齐声惊叫,她们只见人影一闪,卫央手中拿着的仪和的长剑已经变成了横着拖出,但却水平地停留在原来的高度。
卫央早已绕到了三尺之外,同时矮身点出一指如面前有一个人正被他点到了背心。
“好快的身法!”定逸师太也大吃一惊。
她知道卫央的武功是以速度为特征,但怎么也想不到他的步伐快到了这般地步。
忽听仪琳脆声道:“师父,师姐,这是咱们恒山派的‘雪落平沙’呀!”
嗯。
“就算是大师姐前来,恐怕也要被他这一招拿住。”定逸师太心中苦笑,长宣一声佛号,“惭愧,惭愧。”
她武功高妙一眼便看出这步伐与剑法都是恒山派的,换句话说卫央这是在承受了她的恩情而转向恒山派弟子报答她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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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七章 以直御重,大巧不工!
定逸师太今天来教授卫央剑法,可不是只教授剑法那么简单。
从今往后只要卫央用恒山剑法杀敌,恒山派自要把他当成恒山派的人,也要为他承担一部分江湖责难乃至恩仇。
故此,卫央施展全力教导恒山派的弟子们,定逸师太自然看得清楚想得通。
但她惭愧的是自己教育弟子们这么多年,竟不如人家只言片语的效果。
一群女尼们议论纷纷,仪和拿着剑鞘依样画葫芦使了一遍,速度虽然慢,但她喜形于色,惊喜道:“若是能跟上内力辅助,这连着三招足以擒拿敌人了。”
卫央笑了笑,这才哪到哪。
若是他,这三招之内还能增加数十招。
剑招之外他还能用降龙十八掌加白虹掌力从侧翼进攻。
乃至怀里的那些毒药石灰……
“算了,不能教坏小尼姑。”卫央摸了摸身上的毒药,总有些教的不够尽兴的感觉。
想一下,若是恒山派的小师傅们一边用剑阵对付敌人,一边小手一挥,石灰毒药满天飞,那是什么场景?
那是名场景!
可惜……
她们学不会!
“卫少侠,那么内功呢?”仪和请教道,她直言弟子们的弊端,只是不敢明说高低,“师父临敌经验极其丰富,咱们学不会她老人家的高妙剑法,自体会不来内功心法与高明剑法的配合,只是,剑法莫不以内功为基础,我时常用剑法之时倍觉内力跟不上来,这要怎么办?”
卫央道:“一方面,那是你的内功太差劲儿,另一方面,你学到了师太的刚猛无俦,却学不会她的百炼钢化绕指柔的武学至理。”他漫步走到诸弟子面前问道,“何为柔?”
弟子们答道:“如水之柔。”
“错了。”卫央道,“对于我们这个境界的低手水平而言,不要去考虑那么多虚化的东西。如水之柔,却不见怒涛拍岸?没有达到师太那样的顶尖水准,就不要想那么多得不到的领悟。在我看来,刚猛与柔和,不过是体与用。”
……何意?
“内功无论阴柔纯阳均属刚猛,因为其目的不论说的多么天花乱坠,都是要打倒别人才行。自身的力气根本性就是刚,不存在学习武功还学成什么柔弱的道理。柔,乃是用自己的内力的法门儿,恒山剑法中早已讲述了这点。”卫央道,“何谓‘绵里藏针,其妙无穷’呢?不是你把自己的剑法经营的有多么细密连贯就是绵里藏针了,而是要柔和地使用本身内力达到一成力气发挥出三成力气才能发挥的作用,这就是柔和。你们使剑进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试图一次性把所有的内力都打出去,争取对敌人一击必杀。换句话说你们忘记了绵密细致绵里藏针的本门武功,走上了急功近利的歧途。”
那……
“内功高明的前辈高人自然是有绵绵不绝的内力可用的,可对我们这些后辈小生而言,急功近利是不行的,正如让你体悟柔你却想着如水般力气,这联想也是不行的。”卫央道,“你们以剑阵来打我,须记着力气要留七分,剩下的三分一分打人两份警戒,出剑。”
他索性连长剑都不用了,用一个剑指加一只手掌准备对付恒山弟子的剑阵。
仪和为难地看着定逸师太,万一伤到他怎么办呢?!
“你们哪里有那样的能力,尽管按照卫少侠的吩咐去做。”定逸师太大感好奇,但也觉着卫央说的很有道理,于是站在一旁想要看一下效果怎么样。
仪和无奈之下领着七八个师妹一起摆出恒山剑阵,口中都叫道“卫少侠当心”。
倒是几个好心女尼呢。
她们放弃了长剑,只用剑鞘切磋。
定逸师太笑容欣喜,这份儿慈悲胸怀便令她欣慰了。
只是一转眼,定逸师太脸色黑下来了。
怎么搞的嘛!
一招都没撑住?
七八个女尼剑鞘齐出,她们依旧习惯的用了十成的功力,抢先占据有利位置的脚步奇快,出招的抢先攻击。
卫央剑指一点先点在仪和的剑鞘上,仪和顿觉一股柔和的内力如丝弦缠绕在剑刃的上面,那股柔和内力沿着她手中剑鞘传到了手腕,仿佛有一根线轻轻在她手腕上勒了下。
仪和下意识的催动内力试图让剑鞘再往进伸展半寸,但那缕内力立马化作数百倍的溪流竟卷着她的手腕,不由自主将她往前头拖出去了。
仪和脚下一踉跄,其他几个弟子们剑阵顿时乱了套。
卫央一掌拍出打在她们手中的剑鞘上,女尼们惊呼着连忙倒退。
“这就是了,你们用七成内力保证自身的安全,用三成内力进攻。”卫央道。
这一下恒山弟子撑了数招,但她们感觉卫央在后退,于是加紧往前进攻,又中了卫央的埋伏。
但到了第三次,这些弟子们或许是出于习惯也或许是她们的谨慎竟做到了内力凝而不发剑法含而不露。
卫央往后一跳再跳,恒山派的弟子们登时喜形于色。
几个观战的弟子甚至欢呼出来。
定逸师太微微一笑,道:“卫少侠的武功哪里是你们能察觉的,他这是用一成的内力,让你们的师姐们体察‘七分留,两分守,一分用’的奥妙,你们可露怯了。”
仪琳奇怪道:“可是人家方才也是用一成的内功与师姐她们切磋呀。”
定逸师太哑然失笑,仪琳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天真无邪太喜欢杠。
“是啊,人家始终用一成武功就能把咱们恒山派……的弟子比下去了,知耻而后勇,你们可要记住了。”定逸师太严肃地道,“卫少侠宅心仁厚……”
仪和突的一声笑了出来。
定逸师太面容不改:“人家对咱们是手下留情了的,也是为了让你们体察恒山剑法的精妙,你们若是想着仪和她们胜了,那便失去了知恩之心,更遑论知恩还要图报了。卫少侠心胸开阔自然一笑置之了,可你们自觉不会惭愧?!恒山派的武功是用,乃是修身养性保护自己的外相,唯有佛法才是我等内心真实写照,一言一行可都是自己的相,你们揽镜自照下,可见自己面目可憎吗?”
弟子们一时无言。
卫央正待要说话,忽听草丛中有人大声说道:“咦,这小兄弟武功很好啊,七八个小尼姑都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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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说道:“什么七八个,明明是一二三四五,十七八个。”
?
卫央愕然。
第五百五十八章 黄药师只怕要诈尸!
定逸师太骇然转身提剑,竟有人能在她全神戒备的状态下靠近这里?
草丛中又有个人说道:“哎哟不太好,老尼姑生气了!”
“什么生气了,明明是被咱们看到她们学武功想要杀人了。”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
“不对,不对,你说的不对,我记得明明是说‘先下手不要脸,后下手为强’。”一把颇为苍老的声音说,听那声音竟能感受到他的迟疑与犹豫,他片刻道,“但是老尼姑先下手……”
“那咱们就不是不要脸,而是太要脸了。”尖锐的声音叫道,“但是打了老尼姑,却对不住武功很好的小兄弟。”
先说话那人说道:“可是若对得住武功很好的小兄弟,又便宜了老尼姑,怎好?”
恒山派女尼仗剑列阵,都看着定逸师太等她决定应对。
定逸师太提剑高叫道:“哪位朋友?还请出来一见!”
草丛中嗖嗖几声跳出几个高矮胖瘦个不同的人来。
卫央忙观之,只见果然有六个人,年长的五十余岁,或者长的像五十来岁,年少的大约也有三十来岁的样子,模样那是真千奇百怪令人赞叹。
那苍老的,果真长得如孙存蝶一般。
年幼的,若说他叫巨兴茂绝对没人怀疑。
“这六位仁兄,还真是……那个说不出的千奇百怪。”卫央心中既好笑也警惕至极,“这可是六个糊涂虫,做事只看心情,可得防备着。”
不过,他们为何要叫他小兄弟?
“师太别动手。”卫央余光瞥见定逸师太面色惊惧,显然是被那六位仁兄的……那个相貌给吓到了,她下意识地就要拔剑,于是忙叫道,“这六位仁兄武功不在师太之下。”
定逸师太自然心中清楚得很,以她的武功足以与那六位并肩而驰。
可他们有六个呢!
那孙存蝶……不是,那位桃大兄一双眼睛滴溜溜看看卫央又看看一群小尼姑,最后落在定逸师太的肩膀上,他嘿嘿怪笑了两声走过来,嘴里道:“老尼姑,你想动手吗?”
定逸师太面上红光一闪,心中怒气勃发。
打不过归打不过,但这几个怪物太嚣张!
“唔,你想动手打架?那好办,打了桃根仙,便是打了桃谷六仙,打了桃谷六仙,也就是打了桃根仙,不管你打了桃干仙,还是打了桃枝仙,还是打了桃叶仙,或者打了桃花仙桃实仙,那都是打了桃根仙,也就是打了桃谷六仙。”那怪人笑道。
后头立马窜出个……算了,那人自我介绍:“我叫桃干仙,那个,你也不用先打了桃根仙,只要你打了桃谷六仙任何一个,都是打了桃干仙……”
定逸师太头大的如斗。
又跳出个最小的怪人来,连比带划是连蹦带跳手舞足蹈,说道:“为甚么要先打桃根仙?桃根在土里怎么打?要打也是先打桃实仙,桃子很好吃,当然人家见了,要先打桃实仙。”
卫央茫然四顾,他觉着自己挺聪明的啊。
可这……
他们的逻辑何在?
“……不对,不对,要打桃实仙,也该先打吃桃人,桃子有何错?你说的不对,要打一定是先打桃花仙的,桃花最漂亮,”又一个瘦瘦高高的,手里拿着根短棍子蹦蹦跳跳的怪人,棍子挥舞着竟带着一股劲风,他皱眉辩驳,“你们瞧,桃谷六仙里最漂亮的就是桃花仙,世人多愚蠢,看见比自己漂亮的就要嫉妒。”
卫央听的不由心里古怪,索性就当听乐子,这一下反倒听得他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啊。”
桃花仙偏头看着他,笑吟吟问道:“小兄弟,我问过六个人,他们说你是最好的,你来说,桃谷六仙里是不是桃花仙才是最漂亮的?”
定逸师太怒骂道:“哪里来的六个怪物在这撒野?!”
师太,要慎重啊!
卫央抢先一步,而后直觉眼前黑影连闪,那桃谷六仙竟比他的速度也不慢多少,一时俱至瞬间来到定逸师太的身前。
六个人出手如闪电,分别自不同方位一起向定逸师太抓过去。
卫央手中长剑一点错开定逸师太的长剑,瞬间一连十三剑迫使她退出数丈。
“咦?”定逸师太惊讶至极。
这孩子的武功……何止是好的很哪!
就凭他这一手“回风落雁剑”就算是恒山派的刘正风刘师兄到了只怕也得……嗯,他也得佩服上那么三百下才好!
与此同时恒山派的女尼们齐声惊叹:“怎么这么快?”
她们平生所见过的剑法里头就连恒山三定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
仪和小师傅年纪最大见识最广远,她一剑那剑光便知道至少有十招连着使出来。
“卫少侠的武功之高果然是闻所未闻,”她暗暗对比了一番,“前些天衡山派地莫大师伯使过一路剑,华山派封不平封师叔曾说,能比莫大师伯更快的,也唯有卫少侠的剑,我们都当是玩笑来着,如今看来,封师叔说的极是啊!”
至于想到自己的师父师伯的剑法,她内心认为:“论高妙自然是师父师伯更高一筹,但若论快剑,只怕五岳剑派唯有华山派的封师叔,和衡山派的莫大师伯才能比得上他了。”
然而,她和他的师妹们口中却叫道:“卫少侠快退后!”
卫央哈哈大笑,他四肢已经被桃谷六仙抓住。
那六个人脑子里估计连一根筋都没有,哪里管那么多,只觉着将卫央抓住十分有趣,便将他高高举了起来,桃花仙叫道:“小兄弟,你快说,桃谷六仙谁最漂亮?”
“是,是,你说,桃根仙最漂亮!”桃根仙大叫。
桃实仙怒道:“岂不闻年少英俊年少英俊?我最小当然最漂亮了,小兄弟,你说是不是?”
卫央自知以他的内功与这六大憨批相比较,那真如云彩之于泥土,对付这六个人可不能力拼。
当然了,力拼也不是不可以。
至纯至阳的真气加至阴至寒的真气奈何不得他们,毒药总可以吧?!
但如今还不至于到那一步。
卫央仰面躺平了在那六人的头顶,拍着手笑道:“六位仁兄谁最漂亮,在下见不多识不广可很难说,不过六位仁兄每一个都那么的英俊潇洒,那么的年少有为,兄弟我可是万万都比不上的。”
那六人大喜,齐声道:“不不不,你能说出这番有见识的话足见你是见多识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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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 他们勾结了
定逸师太哑然失笑。
“好吧,那么以在下见多识广的智谋,还有一件事要称赞六位仁兄,你们听不听?”卫央叹息道,“这番话,可是实打实见聪明的,你们若不听,这天下哪怕是东方不败那小子,估摸着他也是说不出来的。”
六个人当时抓耳挠腮,纷纷叫嚷道:“你说,你说,你大胆地说,我们不怪你。”
还有人叫道:“你这见识果真是天下少有的很,小兄弟,你说话又好听,办事也公道,你快说,桃谷六仙很爱听你说的话,你快多说几句,快点说。”
卫央笑道:“据在下所看,六位还是忠孝节义的好汉子!”
这句话对那六个人而言可谓是石破天惊,桃根仙大叫:“是,是是,小兄弟你说的太对了,咱们桃谷六仙那是世上响当当的英雄好汉,怎么可以不忠孝节义?”
桃花仙迷茫:“我为啥没看出来?”
好!
沧州附近的口音!
卫央心中想:“这六个怪人,原著也没有写他们的来历,更没写他们的路数。但无不是武功高强之人,尤其可怖的是六个人有一套合击之技,所行之事也是有大憨批,大该死那类。这么六个武功算不上顶级,做事颠倒的,脑子里连一根筋都没有的家伙竟能混到最后,他们所依仗的,只怕未必只是武功。”
口中却说:“依在下之见嘛,这桃根仙一个名字便道尽了孝顺。何为根?所谓饮水思源,若是没有根了,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到一个我们这样的小小的人物,那就等同于一无根之萍。所以,这桃根仙三个字着实见了大智慧啦,根便是根,是根源。可见,为你们起名的人那是了不起的智慧,这位桃根仙先生,你也是极具洪福之人呐!”
定逸师太听他满口胡说八道,本想笑——这也太胡扯了。
可她听到这句话,尤其言外之意时,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她的内功造诣已是登堂入室,可竟然没能听到那六个怪人的靠近!
再看这六个怪物一般的家伙,他们颠三倒四行事疯疯癫癫的,在这高手如云到处厮杀阵阵的江湖中又是如何活下去的呢?
背后只怕有……
“根源!”定逸师太满心赞佩,“卫少侠心细如发真让人刮目相看。”
那六人却无所察觉。
桃根仙听卫央这么说,既迷茫又倍感新奇,于是道:“这个,这个,小兄弟,你这人说话实在太好听,在下一时没听出来……”
“不对,不对,小兄弟明明在上头,为什么要说在下?桃根仙明明是桃谷六仙的老大,为甚么又要说‘在下’?!”桃实仙叫道,“这个说不通!”
卫央不用看都知道这憨批着急了,想听夸他了。
“桃实仙老兄,若比起年纪,你们可都是‘在上’,兄弟我只好在下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至于这位桃根仙老兄,他学问极好,想必是读书甚多的人,与你们其他五位一样,是不是?”卫央道。
那六个人沉吟了一下果断点头:“不错,咱们果然是都饱读诗书的人。”
“那就是了啊,”卫央道,“依在下愚见这位桃根仙定然是想着,哎呀,这在下两个字当真是既谦虚又好听,小兄弟说得好,我也要当一个有学问的谦虚人,对不对?于是就用了。”
桃根仙满面严肃,点着头批评:“这番话,真可谓是深得吾心啊,好,小兄弟,你会说话就多说点,咱们喜欢听的很哪!”
六个怪人一起叫道:“是是,桃根仙说的对,你再说。”
“在下之见六位的父母或者师父,那是大大的有才。你们想,桃根仙叫桃根仙,既意味他是老大,亦代表着从他开始要记着自己的父母,记着自己的恩师,是不是?这是大大的孝顺。而这位桃花仙老兄,你这个名字起得非常好,所谓‘人靠衣服马靠鞍,人间英俊桃谷仙’,你们的父母实在太有先见之明了,生出桃花仙这么一位美人儿之后,便觉着人间最英军,最潇洒,最忠孝节义的自己已经有了五个,就想着,啊,这也太贪天之功了吧?不行,不能再这么幸福下去了,可是,嘿,”卫央一拍手笑道,“没想到又来了一位桃实仙,你们想,桃花都那么漂亮了何况还结出了果子呢?!又所谓‘人间最美四月天,再美不过桃谷仙’,沧州古城都因为你们六位的美貌而增添了十分颜色,你说厉害不厉害?”
对付这六大憨批就不能有逻辑,什么好胡说八道便说什么最好。
这不,六人欢喜至极,一起将卫央往地上轻轻一放,围着他一起拍手,纷纷赞美道:“小兄弟,你果然是天下第一有眼光之人,你是个实诚的君子。”
卫央索性往地上盘膝一坐,点头肃然道:“六位仁兄也是目光独到,心里明见万里的人哪——在下一直觉着在下是天下第一厚道之人,可惜许多人不信。”
“那他们太眼瞎了。”桃干仙连忙也学着坐下来,颠三倒四道,“你不知,这世上的人呐,多是看到别人比自己英俊潇洒,比自己豪气干云,比自己武功更高之人便觉着心里不快,要让他们说实话,比用水淹死一条鱼儿还困难。”
嘶——
仁兄好见解!
“比方说这次,有个大个子,说话阴阳怪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桃枝仙忙介绍道,“他给了我们六个烧饼,大大的烧饼,让我们来找你,说你武功很高,比我们还高,比我们还漂亮,让我们找你打架。”
哦?
“当然,”桃叶仙拍着胸膛道,“咱们是眼光独到仗义疏财之人,哪里肯为这种人卖命,这不,就找小兄弟示警来了,”想想又点头,“对了,还有一个小姑娘,就是很好看,比桃谷六仙加起来还好看一万倍的那种,她让咱们给你带个信,你瞧。”
说着,桃干仙拿出一封书信递过来,挠头道:“她的字写的太漂亮,我们实在认不得,小兄弟,你瞧她跟你说了什么。”
卫央大是好奇,谁给他写信?
还小姑娘?
一封没有署名也没有封皮的书信,对折了八次。
卫央打开一瞧,上头只写两句话。
“桃谷六仙乃当年桃花岛黄药师之传人的传人,有按照六合八卦方位练习的一路擒拿手法,当善待。”
桃花岛?
黄药师的传人?
卫央上下打量六个憨批很想替黄药师问一声,哪个鸹貔收的弟子?
但下一句就让卫央很惊奇了!
“东方叔叔与你们遵守十年之约,杨莲亭却在图谋西域,君当倍加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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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小姑娘写的?
还知道魔教的机密?
卫央心中蓦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任盈盈那小丫头也开始崭露头角了!
第五百六十章 果然打怪给秘籍
“大小姐也下山了?”叶大娘愕然停箸。
向问天畅快笑道:“是啊,大小姐这几年也成长得快,如今武功已然不差了。此番我本打算带她到哈密来,东方不败得知此事以后,还安排了几样礼物,没想到,大小姐却说哪里都不去,她还跟东方不败说,你们老一辈的恩怨情仇你们自己去解决,我只要练好武功尽到孝心把我爹爹找回来,其他的一概不管。东方不败对大小姐赞赏有加,也便顺从了她的意思。”
叶大娘叹道:“也真可怜这孩子了。”
“卫央那小子又去打人家草原人去了?”向问天吃一口红烧肘子,挠挠嘴角道,“他打下来的国土都快比得上皇帝拥有的了吧?”
“差不多,如今把鞑靼人驱赶到一个地方,既有利于他们团结一致,也有利于我们将他们一网打尽,这孩子说过,要想消灭自古以来盘踞在北方的贼寇,须先把北方大地建设成我们离不开的乐土,如今河套那边利用与运城较近的便利,也开设了秘密盐厂。玻璃厂也在那边试产,据说还不错,估计接下来就是军事上继续施加压力,经济上加强联系,而后彻底一统草原,将这块无主之地彻底纳入大明的怀抱了。”宋大爷轻咳一声傲气道,“什么叫天纵奇才?”
“哪里有什么天纵奇才,还不是拼死争取?!”向问天叹道,“如他这个年纪的人,但凡能在江湖上小有名气,那都已经是万人敬仰的人物了,能扬威于异域,令自古以来的死对头乖乖头像,融入我们的民族,那更是十分难得。我只盼,这小子有冠军侯的才能,可不要有……”
“啊呸!”郝大爷怒骂道,“你是不是几年没吃毒药又欠了?!”
向问天低头。
那是老子永远也过不去的一个耻辱!
“说点实在的,”向问天吃完肘子才说道,“杨莲亭这厮,不知怎么的,竟就被东方不败十分的看重。他如今也不当什么舵主香主,也不当什么长老,却当起了什么,什么总管?!这厮对卫央十分嫉妒,这一次,这厮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六个怪人,我带着大小姐下山游玩的时候无意中碰到,大小姐却认出了那六个家伙,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有人找他们帮忙刺杀卫央,大小姐当即断定是杨莲亭所为。”
丘长老提起手掌看了半天才放下。
杨莲亭算个什么东西,他也配找人刺杀那小子?
向问天笑道:“我本打算想办法杀了那六个怪人,大小姐却提醒我说,那六个人生性天真,若是能用好,也算是一个助力。也不知她是怎么打探的竟知道那六人原本是当年桃花岛岛主黄药师的传人的传人,便让他们给卫央带了一封信,估计此刻那六个怪人已经到北庭了罢?”
那这一路上……你一直跟踪的么?
“是,我跟着那六个怪人从洛阳到了西安府,他们只顾着玩耍,我还当他们都快要忘了这件事,忽然他们加快了脚步……哈,只怕是大小姐派人在背后催促的。”向问天突然提起了一个人,“罗长老还活着,东方不败从童百熊手中救下了这老兄,让他专门带着一帮老人,给大小姐专门打探江湖上的消息,罗长老一路九阴白骨爪已臻化境,若是他出手那还真有可能降服那六个怪物的。”
几个老魔头又惊又喜,罗长老也算是他们的朋友。
“可是东方不败留着他干什么?难道他真的就一点也不怕大小姐长大了找他报仇?”文长老挠头,“老夫原本痛恨这小子,如今反倒不得不佩服,比起任教主,这人的确更有英雄之气,可这所行事,实在是太令人难解。”
“我听东方不败说,他名为不败,自不可让小郡主他们压住了一头,不过,我瞧他最近有一点迷茫,大约是当了教主之后竟不知该如何当教主了,”向问天笑道,“连那帮乱拍马屁的家伙,如今也很不受宠,也只有杨莲亭帮他们说话,恐怕才没有被打下黑木崖去。”
这东方不败做事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
他图啥?
“那六个怪人一路到了安定,身上的银子也花光了,只好去抢包子,却被惠民局的几个人叫去吃了一顿饭,又问了他们的长处,不知怎么说的,竟能够让那几个人在粮仓里当了几天力工。”向问天笑道,“就这样,那几个怪人知道了卫央的名声,得知他不要钱养活了那么多人,那六个怪人竟忘了杨莲亭的吩咐,花光了那厮给的银子,而后直奔北庭去找卫央去了。”
众人啼笑皆非,杨莲亭找什么人不好偏找六哥脑子不好的。
活该他被骗!
“……就这么着,当了几天力工,人家称赞我们说力气大,又给我们吃饱饭,又给了银子,我们一问为什么,人家就说这是小兄弟说的,你是个好人,我们便来找你来了。”桃根仙终于逻辑清晰地说了这么一番话。
卫央听懂了。
任盈盈的书信里写的很清楚,那个给他们“烧饼”的就是杨莲亭或者杨莲亭的什么人。
“……那也家伙很坏,他还说什么,他们是给很大很大的大人物办事的,我们又不信,他就拿出来一个这么大,白白的,摸着有点凉的石头,小兄弟,你可要小心这些人,官府里的人坏着呢。”桃叶仙插嘴说道。
朝廷的人?!
卫央眉头一掀,杨莲亭派来了朝廷的人收买着桃谷六仙来刺杀他西陲卫小郎来了?
不对,这里头还有个问题。
杨莲亭何德何能居然能联系上官府中的高手?
“是魔教本就有……是了,任盈盈的意思,自然是不会说的那么明确的,杨莲亭谋算西域,怎么个谋算西域?魔教当然没能力大举攻打西军镇守的西域,可若是能够和朝廷联手——这么说,杨莲亭已经开始动用魔教安插在朝廷内部的人手了?”卫央仔细思索着,任盈盈没明确告诉他是怎么回事,自然是不愿意把那么要紧的机密告诉他,或者防备他这个“天字第一号逆贼”,这可以理解,但她既然这么提醒了……
“大约是出于感谢吧。”卫央摇摇头,这次回到北庭侯,还得加紧盘查魔教和大内在这边的奸细,到时候考虑清楚了再想办法打探此事,目前最要紧的是怎么留下并教育好那六个怪人。
任盈盈的意思很明确,那是六个高手。
留下!
而且他们一旦留在他身边,只怕会更吸引杨莲亭加大对他们的“投资”。
比如狄大人总是把敌人留在身边观察敌人的一举一动,这六个怪人完全可以作为“谍中谍”对付杨莲亭那个野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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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风雨,渐渐铺展开。
第五百六十一章 挖皇帝墙脚,薅大明羊毛
这天晌午,卫央正与定逸师太切磋剑法,两人使一路恒山派剑法,只见得剑光如梭,却不闻兵器相撞,弟子们瞧得眼花缭乱。
韩礼过来了。
他看了一会儿剑法,摇摇头打消了请教的主意。
就他那三脚猫的武功,钻进那剑光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卫央往后一跳,蹲在路边看了半晌热闹的桃谷六仙一起摇头。
桃根仙说道:“老尼姑的剑法不错,但是内功太差劲,小兄弟的剑法也不错,但是内功也太差劲。”
又来?
卫央道:“这么说,六位仁兄找到追猫的耗子了?”
那天相见后,那六位猴儿不自在地到处找茬,卫央便给他们说了个稀奇的玩意儿,说,罗布淖尔耗子胆子大,居然敢当着猫儿的面子洞房。
这可把那六个给急坏了,这么好玩的事情他们怎么不知道?
卫央就告诉他们,猫儿看耗子洞房的事情被发现后,耗子一口气追了猫儿三里地,六个人才撒腿就去找,这都找了好几天,看来还是没找到那只根本不存在的猫儿。
桃花仙沮丧:“大概是咱们人多势众,猫儿被吓到了。”
“那且记下来等以后再去找,但是我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六位英俊潇洒聪明无比的仁兄可愿意帮我寻找到答案么?”卫央道,“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加一个要等于两个,也不明白这水里头为什么能有那么多盐,六位聪明的老兄可知道么?”
六个宝贝听了直抓头发,这题超纲了啊。
“俗话说得好,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就得先去尝一下,我这里有点忙啊,六位可愿意帮我找一找别人,问一问为什么一个加一个等于两个,这湖水居然是咸的?”卫央道,“原本我准备了好几两银子想要酬谢帮我排除这个疑惑的人,还琢磨了一桌子谁也没吃过的饭菜准备答谢人家,如此看恐怕很难找到这么一个能帮我解惑的人了。”
桃谷六仙二话不说立马去准备潜入罗布淖尔湖底,不过,他们虽然憨,但却一点也不傻,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只是这两个问题他们的确想不通,既然有人这么请教了,“倘若咱们找不出答案来,岂不叫小兄弟笑话吗?”桃根仙提议,“不如下去找一找,不定能找到被耗子追的猫儿。”
桃实仙奇道:“猫儿怎会在水里?”
“我知道,我知道,猫儿爱吃鱼,鱼在水里头,所以猫儿也能在水里头。”桃叶仙举手。
六个憨憨当即一蹦一跳去找人打听罗布淖尔湖底的情况了。
这让卫央心中一奇,这六个家伙还懂得虚心求教的道理?
任盈盈眼光不差。
“这是从那个会使《斗转星移》的高手尸体上搜到的。”韩礼走过来汇报。
这是从北庭城传来的消息。
前几天,韩阙护送韩子宁回到北庭侯,韩子宁在送回北庭的那些被伏杀的敌人的物品中搜寻了一番。
怎么说呢,卫央这次发财了。
不是发小财,而是发财发大发了。
“江西五虎断门刀,陕南崔氏判官笔,大雪山不动明王剑,还有杂七杂八的三流武学秘籍一大堆,大人,咱们发财了。”韩礼道。
卫央想了很久才想到这都是些什么杂牌武功。
“你稍等,我记着五虎断门刀,在前朝北宋年间,还是山西云州秦家寨的武功,后来大约经过改进之后,应当是收录进燕子坞慕容家的武功绝学里头的,怎么又成了江西的什么门派的武功了?”卫央好奇请教。
定逸师太笑道:“卫少侠博闻强识,不错,这五虎断门刀,曾在宋朝那会子,也算是响当当的一门武学,算得上二流的武功。开创这路刀法的秦公望也算是一个奇才,竟能把内功融入进到这刀法中,从外向内横练五十九路刀法,终于成一方名家。但后来,北宋为鞑子所灭时,当时早已式微的云州秦家寨也算好汉血性,曾加入‘八字军’抗击金军。因此,再后来,八字军一部投奔岳爷爷时候,秦家姚家也跟随南下,在杭州一带加入大军。再后来,岳爷爷风波亭一死,好汉们心灰意冷下,便多有散落在民间的,江西便有其中一支,后来开创出也算颇有名气的五虎断门刀总坛,因背靠龙虎山天师而实力雄厚。”
但她也不解:“这样的门派,虽算不上什么名门正派,却也是英雄好汉后人,怎么会加入敌军……啊,我想明白了。”
卫央也想明白了。
“朝廷,朝廷,”卫央叹息道,“不成想,我将不得不站在和岳爷爷的部下的后人厮杀的战场上,”遂传令,“让韩老爷子找个向阳的坡坡,把他们葬了吧,只敬他们先祖的浴血奋杀而已。”
“陕南崔氏判官笔也算是响当当的武学了,素来都有‘笔随身到,替天行道’之说。如今使这一路武功的名家,最有名的便是陕南的闻先生,以及西安府‘曲江二友’中‘神笔’卢西思了。”定逸师太道,“也不知此番刺杀的是哪一位,若是陕南崔氏的人那可麻烦了,这些人于士林很有关系。”
那能济得甚事?不过一群光打嘴炮的废物。
读书人?
他们有几个军?
“大雪山不动明王剑听着很霸道啊,这又是哪一路人马使的剑法?”卫央从未听说过。
韩礼道:“这是极西之地的一路不同于我中原武功的剑法,说是剑法实质上乃是一路刀法。”
“汇编成材料,给弟兄们人手发一本让他们拿着学,既然这些人好心好意给咱们送来了武功秘籍,那就得感谢他们,感谢的方式就一个,学会他们的独门武功,干掉它!”卫央吩咐道,“还有什么事?”
不是,还有十几种武功秘籍呢!
“还有一门当年武林中也算极其了得的武功,根据韩子宁的说法,这是当年的白驼山庄留下的武功,她学的就是这一路功法。”韩礼急忙道。
欧阳锋的传世武功?
卫央忽然想到清秀的韩子宁趴在地上学蛤蟆功……
“哈!”卫央放声大笑,直是听到了什么最捧腹的笑话。
定逸师太对他侧目而视,这厮莫不是的了失心疯不成?!
“无妨,你们自己看着,能学就都学,”卫央吩咐道,“今后缴获的这些武功秘籍,寻常不要拿来试图勾引我了,但凡是弱于《九阳真经》的武功,一般都不是什么好武功,自己留着用吧。”
……
算了,这厮疯了!
“比《九阳神功》更好的武功,不要说没有,就算有,那也不是武功秘籍。”定逸师太对弟子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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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啥?
“修仙的。”定逸师太神色郑重,忽然想到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急了,他急了
比九阳神功还好的武功还有吗?
有!
定逸师太认为有。
传说中的《葵花宝典》据说练到极致会出现“天人化生”,到底怎么个天人化生暂且不说只看这“天人”两个字就知道那是多么高明的一门武功秘籍了。
她暗想:“当年华山派的两位前辈,据说曾有幸目睹《葵花宝典》面貌,此事恩师也曾对我们提及。”想到师父当时的态度,定逸师太越发好奇,“师父当年说那两位前辈高人只‘得此神功之形,而失却这门神功之神’,大概说的便是他们只看重这门神功里的‘术’,而忽略了其中的武功之道罢?!‘天人化生’,怎样一个天人化生?”
武当开派祖师张真人那样的陆地神仙之流?
卫央反正还没有感受到什么天人化生之类,他最近只是觉着那美魔女越来越过分了。
你馋我的心可以商量下,但你馋我的身子那就不行了。
所以,对于这些没听说过的武功他如今真是毫不在意。
如何克制随着身体的发育而十倍百倍不断猛烈攻击他的身体和心理防线的《葵花宝典》负面作用成了他如今必须面对的第一个最大问题。
这个问题不解决,他只能……
嗯,只能用比别人快三倍的速度修炼内功。
“体验过五倍挂经验的buff,果然开双都觉着太慢了,但问题是这门武功压根没办法降慢速度,否则是真要出大问题的。”卫央烦恼的是,“寒玉床要带在身边实在是太麻烦了。”
韩礼一看这态度在也没啥可说,只好回去抱着一大堆武功秘籍,找了一大群人:“你要哪个?啊?你要啥不好要毒龙刀?——五虎断门枪行不行?”
军中最普通的军卒也有了可以学习的武功,战斗力的增长是一回事由此而生的对纪律的松弛的可能更是一个大问题。
五七日之后,卫央还在奇怪察合台人为什么没有过来交涉,深夜他处理完军务,计算好明天运送辎重的车队就酱到来了,遂出门巡逻,忽听有军帐之内的军卒狂妄的猜测:“你说,咱们要是都学会了这些武功,岂不是横扫天下以一敌万,把朝廷那帮子废物都给干掉,保咱们老王爷当皇帝,小郡主当太子?”
……
还有人更狂妄:“以一敌万估计是不能,以一抵千就好,若真能那样,还要什么战法啊,一路横推就好。到时候,老王爷当皇帝,大人当太子,郡主保险当将来的皇后。咱们大人胆子可大的很,到时候,冯娘子也当皇后,青儿娘子也当皇后,是不是?”
……
你滚出来!
卫央大怒正要去收拾这帮家伙,又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怪笑:“这几位娘子一个比一个厉害,我最担心的,还是到时候咱们大人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老婆多。万一将来郡主生十七八个儿子,冯娘子生十七八个儿子,你们想,要是儿子都有老子的能耐,那还不得天天打架么?咱们辛苦点打下来十万里江山,到时候大人的儿子一人占一块——铁木真那老小子不就是这么封他儿子们的?”
卫央过去对着门柱子就是一脚,怒斥道:“韩礼,你个浓眉大眼的玩意儿合着也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呢?你给老子滚出来!”
军帐颤抖着,里头传来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还有人梦呓:“谁方才说话了?滚出去站着!”
可问题是咱们这位大人脸皮有那么浅薄?
“大约是真怕……不,大约是真爱。”韩礼心里想,“这么下去是不行的啊,老婆,还是要抱回自己的炕头才保险,你放在那看着,那花儿再美,能都是你家的?!你得下手啊。”
一夜无话,卫央自入定中醒来,面前恍惚有几个人的影子。
很久都没出现的前女友也……
嗯,有些画面实在不好写。
但是襄阳跑来干什么?
“身材好是好,但是我们是朋友啊,我怎么能做那样的人呢。”卫央很自责,立即果断想起了高岚,还是这妖精胆大。
这一想立马怒火如潮,两金室甚至都有些来不及吸纳真气了。
却不想刚想到高娘子,她带着大军押送着一批军资,带着一批新训练出来的军卒赶到了罗布淖尔。
“夫郎,你又长高啦!”高娘子跳下马背毫不顾忌地当面一个怒赞。
她虽然胆大但也做不出什么虎扑熊抱之类的动作,白衣如雪走到面前来伸手摸一摸脸颊,目光自清冷刹那间融成了春溪便是她能做到的最热烈的表达。
卫央拉起她的手十指交叉,高岚连忙蹦蹦跳跳的雀跃了几下,这下可把恒山派那些小师傅们吓坏了。
这,这光天化日的你们怎可这么亲近?!
“当着小尼姑的面儿亲媳妇,大约这也只有你才能做的出来了。”高岚好笑地……嗯,她就贴过来在卫小郎肩上蹭了蹭脸蛋儿。
小师傅们齐声啐:“这太过分啦!”
这时,人群中却有个声音哼的一声。
卫央往人群中一看,见一个又老又丑的婆婆,穿着粗布衣,胳膊上挎着个篮子,目光落在小仪琳的脸上,眼睛里的嘲笑很快变成了慈和。
哑婆婆,不戒大师的老婆,仪琳小师傅的妈妈。
“别惹她,这位哑婆婆武功奇高,行军路上我们遇到了好几个不知何处的斥候都被她干掉了。”高娘子低声说,“她的轻功只怕可堪比肩郝大爷了,出手凌厉干脆更不知高出我们几倍,脾气还不好。”
无妨。
回头找一下不戒大师,谁的老婆谁伺候。
“你怎地亲自来了?她们可好?”卫央拉着高岚一边往军帐走去一边问道。
高岚道:“想你了,我就自己来了。她们都很好,冯芜的剑法是越来越厉害了,我离开哈密的前一天,有个不知何处的孤魂野鬼,居然试图绑架她,被她一剑刺了七八个血窟窿。”
……
我家娘子越来越暴力了!
可是怎么还敢有人跑哈密找死?
“正要与你说此事呢,王府闲来无事,便四海发下了英雄帖,主要在关中地区。这几天,哈密举办了一场比武大会,江湖中人若参加比斗,胜利者可获得军中的职位,或者拿到一大笔银子,”高岚轻松一笑,“你知道,江湖中人大都是穷鬼,一听说咱们西陲设立了倘若能打进决赛圈,至少可获得一千两银子的擂台,那还不纷纷跑来找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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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为了钱吗?
卫央多少有些不满意。
第五百六十三章 生子当如卫小郎?(上)
“哪里能,老王爷本意只是想警告一下朝廷不要太过作死,我们几个一商量,索性加了些筹码,”高岚偷笑,“就连嘉峪关的一些将士,都跑来准备参加我们的比武大会了,他们可不是为了那点钱,他们的目的是我们提供的职位,根据哈琪雅的侦察至少有三五百个校尉,甚至还有七八个将军。”
这,挖墙脚?
“对了,我们把临洮府那边王守仁刚找来的几个人才给挖过来了,有一个叫周尚文,世袭的卫军,不过嘛,当年的安化王反叛之后,周尚文被诬陷通敌,虽没有招认,但朝廷也没有给他平反,降职嘉峪关门卫,这次也跟着过来了,”高娘子透露,“我们盯着这个人才很久了。”
那是何人?
卫央考虑许久也没能判断出对方是什么人才。
安化王叛乱之事,他倒是知道一些。
那还是在他穿越之前的事,据说牵连了不少人。
这其中应当还是有人才的,只是这个周尚文……
可用?
“很可用,此人乃是世袭的卫军,在安化王领地当差时便有几分本领,难得的是他算是一个老成持重的老将,北庭需要这样一个老将。”
说错了。
“北庭不需要太保守的老将,需要锐意进取的小将。”卫央道,“不过,此人果真是一个人才,到可以将青海卫交给他管。”
“嗯,你说了算吧。”高娘子笑道,“老王爷说过,此人清廉质朴,身为军卒们拥护,若不是朝廷权利斗争咱们还未必就能得到他,而且,此人生有二子均是能征善战的人才,如今到了哈密,父子三人已得到了镇戎军偏将、大校之职位,等你回去见到人的时候就知道可用不可用了。”
而后才问道:“不打算给察合台人和瓦剌人联合的机会?”
叉失里也好北庭城也好那都是攻打这些草原部落的前沿阵地,卫央不用老成持重将,却要用锐意进取的小将,目的很明确,他就是要一口气把草原部落纳入西陲户籍管理调理。
卫央看着欢欢乐乐聚在一起,尽说离别之情的将士们,目光落在偏西的日头之上,许久都没有说话。
在他心目中,北庭并不是一个很理想的前沿阵地。
在他记忆中,北庭之侧西南角才是比较理想的管理中心。
那里在后市有个名字叫迪化,还有个更熟悉的名字叫乌鲁木齐。
还曾有一个很美的名字,人们管它叫轮台。
著名的“忽如一夜春风来”便是在那里写出来的诗。
不过,如今的轮台很破败不堪远不足以支撑卫央囊括天山南北葱岭西东的庞大野心。
“那边急需要大量人口和资源,更需要动用比修筑哈密时候多数十倍的人员,才可能修建起比较理想的城池,供应往后我们中原王朝永久地控制这么多的土地。但我们如今的人力物力财力都不能支撑这个计划,我在想要不要越过轮台城,干脆把经济中心建立在葱岭以西,”卫央道,“你们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啊?”
没。
“我只知道打仗,别的一概不管。她们也是你说什么好那便做什么,不过,军中的声音多有拿下嘉峪关,挥军中原的声音,这个声音还不小,”高岚担忧道,“最怕许多人如今野心膨胀了,你还得注意。”
没用。
“野心都能有,但要是支撑得起那才叫理想,他们的野心只能叫野心。”卫央道,“算了,这次回去后我们重点商量一下。”
而后谈起汪直带着那帮人东归的事情,卫央想知道哈密那边是如何安排的。
“老王爷没理睬,总体来说,我们目前的实力,无论是军事实力还是武力值都落后于朝廷,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做需要做的就是埋头搞发展,”高岚偷偷说道,“老皇帝一死,你看朝廷乱不乱。”
卫央知道,老王爷也不是完全什么都没有做。
他恐怕在安排……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走,带你去看一下罗布淖尔,我打算在这边种树,先形成一片又一片的绿洲,然后利用道路两边种植花草树木,把这沙海用两百年变成塞上江南。”卫央道,“顺带认识六个令人头疼又没办法的大宝贝。”
“是桃谷六仙?向问天来了,说了这件事,”高岚轻瞄他一眼,说道,“这位任大小姐看来也不是个善茬儿,小小年纪也开始搅动风云了。”
那是。
“小魔女,哪里能有省油的嘛。”卫央随口道,“你这个大魔女不也是一样的德性?”
高岚哼哼:“要什么好德性,你喜欢就好了。”
不半月,罗布淖尔附近该清理的几乎全部清理干净了。
其中包括祖祖辈辈住在这里的渔民,这些人并没有抗拒西军的行动。
祖祖辈辈住在这里也够久的了,是时候换个活法儿了。
何况西军给了他们搬迁费还给了安家费,说好到了之后还要请他们管理大量的鱼塘。
“人家说话是算话的,这地方到了晚上冷的能结成冰,人家连咱们的屋舍且不要,那是自古以来都没有见过的队伍,人家不会骗咱们。”收拾好大车带上发下来的金银细软,当地上千口人只等着大军东归。
其中长者更是明白,若不赶紧搬离他们这个部落恐怕很快要成为察合台人报复的重点。
“察合台人怕西军,怕卫大人的快马钢刀,可他们最不怕我们这些人。”长者们纷纷说。
这一日,卫央起了个大早,身旁打坐的高岚还未醒来。
她的武功快突破了。
卫央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梢,发丝之上似乎都有千万斤的力道。
“她练习九阳神功也好几年了,应该也快达到打通任督二脉的地步了,”卫央心里有一些着急,葵花宝典的弊端若不能尽快修复,“难不成还得等三十岁才急着成家?”
老婆若不趁早捧在手里疼,到红颜衰老那就让人家错过美好岁月里最留恋的一段儿路程了。
他发誓,他也急坏了。
真的!
“不要急,那邪门儿的功夫谁知道一着急会出什么问题呢,慢点来,我们都在这,又不会跟别人跑了,急什么,”晌午时分,吃饭的时候,高岚安慰道。
她瞧出这家伙真的着急了,吃饭的时候都在练功。
高娘子满心欢喜,心里竟琢磨着:“不若把寒玉床打碎了,给他做一个行军睡袋,配备一匹马一直带在身边?”
急了。
她也着急了。
只是,她一着急全然是不管什么矜持不矜持的,这一点未免有些不如卫小官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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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急得好!
第五百六十四章 生子当如卫小郎?(下)
“比武大赛都结束了,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老王爷急的在地上转圈儿。
小郡主吃两口刚送过来的新研究出来的冷饮,放下手里的玻璃杯,这也是新送过来的,她看着就喜欢,最近在考虑是否能请工匠师傅们想个法子,铸造两个一个像她一个像他的被子,最好跟高岚那狐狸精想的一样能够合在一起的那种。
哼哼!
高岚负责设计,有好的创意大家都用一下怎么啦?!
“天知道,两个人蓝天白云青草树荫谁知整天在游荡什么呢。”小郡主略感不爽,目光在桌子上压着的一封信上又瞥了一眼,恼火地说道。
老王爷连忙安抚:“乖女儿莫慌,人还在咱们手里。”
……
“不过,江南那帮怂货居然偃旗息鼓不作死了,这倒出乎咱们的预料,”老王爷忧虑,“但赐婚一事,只怕还没到结束的时候,襄阳这孩子……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个好孩子,若是以激烈的法子解决问题那就是咱们对不住这个孩子了。”
哼!
这时,刘都司溜达着进了门。
“回来了,斥候来报返回的大军已经到百里之外,今天晚上就能到达。”刘都司拱手,而后道,“但是要对察合台彻底剿灭了吗?时候还不到。”
老王爷想了一下:“那我就不知道了。”
偷懒。
主要是这年头终于能偷懒了,他老人家很多时候压根懒得动脑子。
“爹爹还是别想这些小事了,如今西陲的‘摊丁入亩’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呢,此事是经济解锁的第一部,千万可大意不得!”小郡主提醒,“军中转入民政体系的军卒们,很多才勉强认得一百个大字,做事也未免急躁,这些人若不好生看管,只怕要好心办坏事。我听人家说,有几个军卒为了取缔按照人头纳税银,摊丁入亩,竟动用了激烈的手段。”
不好吗?
那些士绅之类的就该用刀子跟他们讲话!
“也不是不对,但手段不够,须知我们的策略,既应当打压这些强烈反对我们清查人口户籍的,丈量田地的土豪劣绅,更要拉拢一大批并不折损他们的利益的中户人家。卫央说了,这些人,实则要求的是他们那一亩三分地上的收成不再被我们多收,而我军的规矩也是尽量补贴这些中户人家,这样一来,我们就应该把这些人拉拢过来,而不是把他们推往敌人那边去。”小郡主说道,“此所谓‘先搞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自己人’。而如今一些军卒所行,实则是逼着这些中间派倒向敌人那一边,这么做得不偿失不说反倒拖慢了我们摊丁入亩的速度。”
可是……
“钱柜那边出了一笔银子,最开始愿意执行撤销人头税,实行摊丁入亩者,可收了他们的地,给他们一定的银两为补偿,这的确拉拢了有数的几个人。但随着执行力度的增加,更多的负隅顽抗的便多起来了,因此我们不得不用更多的手段,若是没有一个威望足以压制军卒们的暴戾,震慑那些土豪劣绅的人员坐镇着,只怕此事到后来会不了了之。”小郡主说道,“爹爹别忘了,皇帝派人正在学我们的手段,前几天回去的秦王似乎也有意要在西安府实行摊丁入亩,这可是个比较的好时候。”
为何?
“不比不知道,比过才能让天下人明白,国朝如今日益衰败的根源,并不是在简单的表象,而是在分配制度,只有逼着天下人反对朝廷的已经腐朽的经济制度,才能从根本上带动所有人与我们一起推动新分配制度的落实。”小郡主叹息道,“毕竟我们要的不是一个富庶的西陲而已,而是包括西陲在内的整个大明王朝。”
老头儿挠头,这么说这事儿还挺重要?
他以为只是针对那帮土豪劣绅。
“哪里有那么简单,如今,因为贯穿华夏文明最要紧的千年的土地分配制度正在进入新一轮死循环,文人集团正在成为新的擢取天下财富的利益集体,若是不赶紧灭了这帮人的势头,过些年等他们更尾大不掉,那是要误国误民的,中断大明王朝的龙脉,我瞧大概要出在这些人手中。他们只顾着自家的收成,哪里管什么天下民众,我们刀利马快,如今是势头正劲,最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好时候了,该想法子解决这些文人集团身后的土豪劣绅搞土地兼并的把戏了。”小郡主叱道,“这些人的坏,不是坏在他们忘了圣人之言,根本还是坏在他们完全掌握着全天下的财富,尤其是土地。不打断他们的经济基础,就很难改变他们的脑子,长此以往,不过百年后,又是一场‘石人一出天下反’的农民起义,只是这一次,我们恐怕就没有那么幸运地先内部整合而后再抵御外敌了。”
老头儿惊奇不已。
“这些是卫央说的,也是情报反映的。西方的红毛已经远洋千里,在大明的国土上寻求新的生机来了,他们的军工技术已经开始超越我们,军工必催生民生之技术水平,长此以往,百年而后人家有坚船利炮,我们的精英群体竟然还在为几亩地能否并入自家的账目,而杀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到时候,外头有坚船利炮内部有自相残杀,恐怕是真的要中断我们华夏文脉,彻底断绝我们的文明的。”小郡主蹙眉,她听卫央说过,也自己考察过,更有西域这百年以来的例子,因此她明白这么一个道理,“我们与朝廷的矛盾,是我们华夏文明内部的利益矛盾;而我们与红毛,乃至于以马黑麻为代表的那些速檀们的矛盾,那是文明间除死方休的文明之间的矛盾,后者是绝对不可调和的、没有后路可言的、必然以一方的彻底灭亡为结束的。”
刘都司赞同。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红毛到大明也有很长日期了,可有哪一个归化的?我们有我们的传统,他们有他们的固执,长此以往肯定有一战,如果我们如今还不做好准备,那就只能到时候被动地挨打,我看,的确应该趁着他们还没有抵达,而我们也无力出征,双方暂时还没有爆发大规模战争的这段空档,尽快完善我们的分配制度,提高生产力。归根结底战争打的是军事与经济文明之争看的是谁的生产力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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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可汗大舞台,会跳你就来
老王爷赞道:“如今开口闭口都是新词儿,都学的不错。那好,此次比武大会的晚宴结束之后,你们加快练功,老夫带着人专门落实‘摊丁入亩’的规矩,解决了此事,咱们就该彻底解决察合台等几个讨厌的部落了。”
而后奇怪道:“你又跑我家做甚来了?今日没给你准备饭,你自便。”
刘都司不理,找了点糕点塞进嘴里才说道:“如今民间有一个传言,叫什么‘抬头看见北斗星,生子当如卫大人’,我总觉着这话不对。”
小郡主还有些奇怪。
这有什么不对的?
老王爷却瞬间反应过来了。
这是有人策划着冲卫央来的。
卫央的身世对于绝大多数时人来说,那是一个永久的谜团。
在很多人看来,卫大人恐怕是不像他说的知道自己的家世的。
道理很简单,他若是知道自己的祖上,为什么当了北庭侯了还不给他家祖宗修祠堂立家谱?
这就让一些人蠢蠢欲动试图在这件事上面做点什么了。
毕竟,不劳而获以及一步登天对很多人而言是一个难以拒绝的诱惑!
哪怕失败了的代价很可能是掉脑袋。
卫央就遇到了这么一群人,一群大胆到了极点的人。
此刻的家门口,有几个席地而坐的,看样子都比较体面的人,操着一口不是很标准的官话,口音里多有两广地区的习惯,他们在望着并不高大的门楼闲聊。
院子里,文长老走来走去,不时提起自己的手掌看一下。
他想动手把那帮人弄死最干净。
宋长老还胆大敢跟叶大娘闹矛盾,背对着背坐在屋檐下彼此发闲气。
冯芜好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跟那帮作死的计较什么啊。
“都怪你,跑出去说什么儋州,这下好,这帮人来了,打死让人说,留着招人烦,你说怎么办吧。”叶大娘发脾气。
宋长老怒道:“我不也是为了找到卫家的人么。”
“找来找去人是没找到,找了一帮该死的东西。”叶大娘骂道,“一眼就瞧出那就不可能是卫家的人,如今堵在门口,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怎么办?”
青儿建议弄点蒙汗药放翻了:“抬到山里扔山沟里才最好。”
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始终拿不出一个有用的办法。
实际上,家里人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
万一真有卫家的人找来怎么办?
“卫央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又不知道他家里人到底在什么地方,若不然,赶紧找回来,和和美美家齐人全过日子不好吗。”几个魔头都对那帮人没有办法。
打死肯定是不行的,万一真的夹杂着卫家的人呢?!
此事背后肯定有朝廷的人在推动,若是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挑拨他们的关系,那就把找到的卫家的人放在那些闲人里,一旦他们下重手,随后谁知道会闹出什么麻烦来。
可若是不管,好像也不行的。
卫央说过不可能有他的家人找上门,找上门的肯定不是他家的亲人。
那……
那怎么处理门外那群人?
这得让卫央自己去处理去才可以。
黄昏的时候外头又来了一群人,这次可不是两广那边的,还有关中地区的。
到了这时候,关于卫小郎到底是什么家世的讨论,已经不只是官府比较在意的重点,民间也多有议论的。
住在斜对门的人家就在院子里一边纳凉,吃着甜瓜一边讨论卫小郎的身世。
年长的老者言辞凿凿:“那伙人肯定不会是,他们粗鄙浅薄,教不出那样的人物。”
年富力强的就请教:“那卫小郎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家世?”
“不知,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他是在关内被那两个魔头捡到的,其他的消息一概不清楚,就看人家自己心里面有没有记着家里的事情,若不然,这些四方找来的孤魂野鬼,只怕要把西陲闹一个天翻地覆。”老者道。
那么有什么法子解决?
“最好的法子,自然是确认其中一路,或者隐约认可其中的一路,而后让他们自己去厮杀,不过,卫小郎本性刚猛无俦,只怕他不肯做这样的事情,”捞着叹息道,“看着,搞不好西陲恐怕要闹出一场腥风血雨。”
不至于吧?!
“皇子们为了储君之位,能打的整个朝廷不得安宁,对小户人家而言,北庭侯府上一代主人的位置,那本就能够引起巨大的波澜,何况有能人在背后推动着,”老者多少有一些幸灾乐祸,说道,“这些个富贵人家……麻烦多得很。”
麻烦?
麻烦个什么?
卫央子夜时分引军入城,在城门口就得到哈琪雅的汇报。
有人居然敢冒充他的娘老子?
“他们要是也穿越过来,哪还会那么规规矩矩地蹲门外等着,小丫头早就抄起一根扁担打进门了。”卫央心里好笑,吩咐哈琪雅,“你往后遇到这种人,先抓起来,问他们三个问题。”
哈琪雅慌忙要牢记,却听卫央说了三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问题。
他说:“第一,你问他们‘奇变偶不变’的下一句是什么,答不上来的抓起来;第二,若是有人答得上来,你问他们‘个人的奋斗啊’下面两句是什么,答不上来的再抓;第三,答出前两个问题的,你再问他们‘核心价值观’当中‘富强文明’之后是什么。”
哈琪雅无限抓狂,这是人能问出来的问题?
我一个都听不懂!
“你要是听懂,我就该好生琢磨怎么对待你了。”卫央道。
哈琪雅默默记住这三个问题,但要是三个问题都能回答上来呢?
“那就带来见我吧,能答出这三个问题的人,基本上……都是人才,大才!”卫央似笑非笑道。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加了一个问题。
“若是有人说这些问题都很扯淡,一点也不跟个人信息相类,你便问,我曾祖曾于那个战场获得过什么勋章,老头儿大女儿嫁到了哪里,小女儿家里开什么样饭馆儿。”卫央道。
这问题要能答得上来,那肯定就是他家人了。
他还真盼着有人能答得上来,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但对他们老卫家比较了解的亲戚。
哈琪雅凌乱了,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有什么意思?
卫央道:“好了,这些事应该让朝廷那帮聪明的蠢货去琢磨,你派人盯着察合台,我估计下一步他们的军事行动,应当是拉起草原诸部一起西进,一旦他们开始准备西征,你们情报司要做好跟随他们搜集葱岭敌情的准备,这些闲事儿就不要耗费你们大部分精力了,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人能骗得过我的眼睛,都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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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琪雅还有话。
第五百六十六章 王妃娘家人
她认为卫央对家世如此大的事情还有些儿戏。
“大人恐怕还不知道朝廷对此事有多么上心,内阁连着好几宿商议这件事,根据我们的情报,宁王越王这些人也在到处寻找你的家里人,一旦真的被他们找到,那就太被动了。”哈琪雅提醒。
卫央撇嘴道:“你觉着可能吗?”
为啥?
“他们压根就不会存在于这个时空,好了,让他们忙活去吧,此事不必要花费任何精力。”卫央吩咐道,“再招一些人,重点盯上鞑靼人的行动,她们如今聚集在河套以东的区域,地盘是小了不少,但实力壮大了不知多少倍,一旦他们开始下决心筑城的话,我们就得做好和他们做生意用经济手段拿下广阔草原的准备了,至于什么人冒充我的家人这种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而后好奇道:“你怎么知道诸王在广撒网?”
哈琪雅笑道:“襄阳郡主托付商队带来了书信,此事她说的很清楚。宁王府不知,越王府专门设立了帮你寻找家人的队伍,好像还找了什么江湖门派。此外,华山派也送来了书信,还有人要求他们出面作证,宁女侠为此亲自去广州府,大概会渡海过去寻找。”
卫央心里一暖,笑道:“那可是白辛苦了,我写一封信你们尽快送到华山派去吧。”
高岚忍无可忍怒批:“你只管问家有几口人都是做什么的便可,哪里来的那么多没用的胡扯的话?”
“就是玩。”卫央挥手道,“回家睡觉!”
两人到家门口远远就看到一群人蹲在路边,看样子是要跟卫大人耗下去。
怎么办?
“正好,你去将他们带到人多的地方公开询问,我估计,他们大概率说是亲戚朋友,正主儿还没有出现别急着动手,让哈密民众看看这帮人的漏洞百出的逻辑思维能力,这种事,不要认为你们不大张旗鼓就能压得下去,要敲锣打鼓地办,要想办法把这件事办成既好看又热闹还能产生一定经济价值的活动,他们不严肃对待这些事情,我们就不要严肃对待他们这些人。”卫央哼哼道,他是真没想到还有人愚蠢到在这件事上试图给他添堵。
这下好,军情司的人原本就在周围布控,一听可以动手,二话不说上去就抓人。
一时间各地口音大爆发仿佛搞起了一场联欢会,天南海北的口音纷纷叫嚷着:“何至于如此对待好人?!”
果然有人叫嚷着质问道:“我家有一个姓卫的远房亲戚正丢了自家小孩,何不见上一见再说?”
典型的“我有一个亲戚”或者“我的一个朋友”这种论调。
卫央懒得理他们,进了门先看到青儿从屋子里蹦出来了,小脸儿绷得紧紧,很显然,她根本不认为那帮人是来寻亲的。
但她也知道卫央内心深处很渴望找到自己的家人,这种矛盾的心态让她面对那些人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想着里头有可能谁是真的这样的事。
“他们不可能是真的,任何找上门的都不会是真的。”卫央可太清楚他们老卫家的风格了,家里人要是也跟着穿越了,老爸立马会先带着家人回到那个小山沟去,有吃有穿了,而后就是弟弟妹妹那两个小土匪打上门来。
还跟你客客气气地讲道理?
你先趴下屁股开花再说。
何况,老天爷能把这么好的事情送给他卫央?
卫央的声音把家里人都惊醒了,丁坚拿着剑出来问道:“确定那帮人不是?”
他的态度最坚决,如果卫央不认的话那就干掉那帮胆大包天的家伙算了。
这是一了百了最好的办法,也是震慑有些贪心人的最好的解决措施。
卫央摆摆手道:“还不至于跟几个棋子一般见识,军情司会处置好。王府那边没什么动静?”
“老王爷还亲自混到人家当中去问过,结论是那只是第一批来找死的王八蛋,建议是吧这帮人先解决一下,省得后头又冒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物,一旦朝廷安排妥当那真还有点麻烦。”施令威问道,“怎么反击?”
不必。
“做我们的事情,让他们折腾。”卫央道,“休息,明日一早还得起来比武,不要让别人带了我们的节奏。”
一夜无话,次日一大早,哈密的闲人们惊讶地发现,原本蹲在北庭侯府门外徘徊不去的那帮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认了?
“小小年纪的确也应该找到自己的家人才好啊。”有心人感觉心里面闷闷的。
到了晌午的时候,具体的消息传出来了。
“这件事压根不要想,你们也不要再四处打听了,卫家的人根本不可能找过来,家里一直在派人打探,如果有准确的消息,还用得着让别人去找?”几个商队奉命带了一番话给比较“热心”积极的几个富户,他们也一直在利用商队的关系到处打听北庭侯的家人在什么地方。
不说找到后攥在手里那种找死的行径,就这番恩德那也能换来谁也无法预料的好处。
这下好,商队带来了卫央的原话,这些人一时有些气馁了。
难道北庭侯并不想找到自己的家人?
哈密城重归安静,再没有人明面上关注此事。
锦衣卫哈密千户所里的空气有点凝重,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下决心最大出力气最多。
可大海捞针他们找不到任何痕迹,就连卫央说过的一些关于他自己的身世如今都找不到蛛丝马迹了。
只是到了卫央如今的地位,以他的盖世功勋就算有人还想在这方面质疑他那也没胆量说出来。
“这下可好了,人家不准咱们再去找了。”一些百户闷闷不乐,他们倒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想通过此事获得北庭侯的认可乃至接纳,还有人想着要想个法子请冯大娘子好生问一问,到底有什么线索你告诉咱们,咱们帮你找到了立马送到府上去,磕着一下倒好,完全不准他们去找了。
卫央早起练完功,再也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什么大事,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华山派,而后便考虑“西陲比武大赛”之后的宴会的问题。
很显然,老王爷这是要借用这次机会在武林中搞点事情。
但问题在于,这次招收的是人才还是别有用心的人才?
“我得去会会他们,”卫央叫来哈琪雅的手下,让他们再去办一件事,“以我的名义,给草原诸部的可汗写封信,邀请他们来哈密,要告诉他们,我在哈密给他们专门修了一座大舞台,欢迎他们来跳舞,若是托词不肯来,我就带着百虎齐奔去请他们。奇怪了,吉利可汗都那么欢欣鼓舞地来中原跳过舞,他们这些能歌善舞的人才怎么还无动于衷呢?多好的展现自己的才艺的好机会怎么就把握不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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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帮可汗若不是疯了就肯定会想办法拒绝啊,那又不是一群傻子。
第五百六十七章 西陲水师?
卫央是真的在设计一个可汗大舞台。
他原本很艳羡唐太宗将吉利可汗请到长安专门为大唐跳舞祝贺的行为,后来想想认为光敬仰古人是没有什么作用的。
何况,大唐还是个动辄下嫁公主去塞外异域和亲的时代。
“明朝虽没有一些人所说的‘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么一说,但‘不和亲,不纳贡,不割地’这是真的,应该说比起唐代无论社会经济还是人心思想都是有所进步的——至少穷人读书上进的机会比唐代多了不止一倍。”卫央是这么想的,也不知对不对,“这么个时代,有我,还会更好。那怎么可以没有几个几十个吉利可汗来祝贺呢?”
得打!
军情司的人压根没想太多,卫小郎说要这么办那就去这么办。
“他们若是不愿意来,咱们得用心把他们请过来,这个难题大,只怕又要辛苦各军的弟兄们了。”军情司的人很内疚,“不如我们想个法子把他们绑过来?”
胡闹!
“灭国之战,哪里是绑架几个可汗就能办到的呢,没有刀对刀枪对枪,凭绑架拿不下土地。”卫央道。
打发走这些胆大的家伙,卫央溜达着背手准备去外头转悠一圈。
都很久没有看过阳光下的哈密了。
这时,王府派人送过来一个通知让他准备准备过两天去王府赴宴。
卫央很不解:“这‘准备’两个字我怎么听出你很不怀好意?”
来人道:“王爷说,大人对这些事情素来不上心,因此要特别提醒,到时候须盛装,可千万别让新来的人觉着咱们对他们并不很在意。”
卫央就开始琢磨怎么报复一下这帮人。
这也是闲的。
今天的王府十分热闹,新投奔来的几个将军和校尉过来录名之后,按照西军的规矩全部先送到讲武堂学习一段日子再定职位。
大部分人并没有什么意见。
“这是西军的规矩,任何新来的人都要先经过至少三月的训练,就算西军原本的将校也要经过内务培训之后才可升新的职务。”银安殿端坐着一个老将,大约五十岁左右,头发已经全白了,老王爷对他很礼遇,亲自解释道。
老将身后还站着两个二十多岁三十岁的校尉,已经穿上带着蓝色军衔的铠甲,七个蓝缨足以显示他们如今的地位了。
年长一些的那个见到老将不说话,连忙走出说:“西军的规模标下已经明白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入学?”
“越快越好,尽量今天就去报到,早点去才能早一天从军,卫央这次回来,估计是要多休息一段日子,但谁也不知敌人什么时候又会给他出手的理由,若是迟缓了,你们可能跟错过下一步的行动,那就太可惜了。”老王爷眉开眼笑。
老将这时候才说:“北庭侯年轻有为,末将着实很佩服他,不过,连年作战,虽然能够每次出手都有收获,但西陲如今的局势并不容我们乐观,若能休养生息一阵子,下一次直接灭掉察合台,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西陲纷争不休之现状。”
“此事须与卫央好生商量才行,你们没见过,这小子一时一个想法,一有想法就去做,拦不住。”老王爷大笑。
这时从外头进来两个穿着布衣看着很低调的年轻人,还有点睡眼惺忪。
两人进门拱手口称:“姑丈大人。”
老王爷目光闪了一下,注视着两人情绪很复杂。
这是小郡主的外家人,也就是母舅家的两个儿子。
不过,他们是庶子。
“你们能来,老夫很高兴。”老王爷缓缓说道,“你爹爹在书信中说过,你们不喜欢文事,只喜欢舞刀弄枪行军打仗,这没什么错。不过,军中的规矩你们也知道,怎么样,昨夜在外头歇息的时候考虑过要从事什么职位?”
两人齐声道:“愿为军中小卒。”
他们的能力并不很强,甚至有些平平无奇,他们倒也有三分自知之明。
只不过,他们可不想从小卒开始做起,依照他们的想法,最好能当个从军文书之类的最好。
毕竟,军中规矩再严格那也是自古以来只有掌握着话语权的人升迁才快不是?!
老王爷对他们的想法十分了解,故此在考虑怎么最好的安顿他们。
“老夫很难啊,安排吧,对别人不公平,人家都是一刀一枪拼搏出一个前程,他们坐在军中写几个字就能等军工到手,别人怎么看?卫央最少是反对的。”老头儿心想,可要是不安排,“毕竟如今要恢复往来须先有个由头啊,这可真难办了!”
银安殿里有片刻的安静,老将也在看西军下一步的安排。
你总不能规矩都是约束外人的你们自己的亲戚朋友来了却能安排在很好的位置上对吧?
“让你们当小卒大约是不行的,你们既没有临敌经验也没有得到过专业训练,去讲武堂也不行,没那个资格,因此也没有提拔当尉官的理由,这就难办了。”老王爷挠头,“老夫给你们安排个掌书记或文书之职,军法司必定会反驳,到时候反而要让你们难看。”
这……
“算了,你们先住下,此事不急,回头去吃饭,老夫先问过卫央,看他有什么办法。”老王爷说道。
那两人互相看了看,眼睛里都有一些阴霾。
卫央,卫央,西陲处处绕不开这个人物了!
正此时,小郡主自校场返回,此番罗布淖尔之战,证明了新式的“百虎齐奔”对江湖人物尤其高手的杀伤力不容小看。
她意图扩大军中携带便携式“百虎齐奔”的规模,最好能保证长途奔袭的轻骑部队额外携带一倍的弹药量。
“难点是运输力量,我们如今的战马资源有些不足了,自己培养的战马至少还需要两年左右才能上阵,质量也不是很好。”高岚在一旁说道。
小郡主忧虑道:“倒是可以等一等,如今我们实行的控制打下来的地盘的策略是,以点带线,以线带面,守卫城池的大军拥有固定式半固定式的火炮已经够了,关键就在于支援大军,卫央又搞什么名堂?怎么又发明什么新名词?”
高岚道:“昨晚才与我说起。”
两人进了大殿,那老将几个连忙站起来拱手问好。
不仅仅只是因为她们的职位高得多,老将也只获得了三颗红缨的级别。
“周老将军不必多礼,请安坐。”小郡主摆摆手,瞥了那两个外家的人两眼,直言不讳地吩咐道,“你们的职位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去哈密衙门里报到,新培训的衙役们如今正在训练,你们可明日便入学跟着练,到毕业之后,一个去千户所当文书,一个去衙门里当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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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八章 再涨点武功
快手便是捕快,如今在西陲这个是一份体面的工作。
那两人皱了皱眉,他们的目的是在军中立足。
这衙门里的……
“不要好高骛远,若是就此从军,卫央让你们去探路,你们做不了,让你们去侦察,你们也做不了,搞不好他是会执行军阀的,为你们的安全最好还是先从最基础的做起。”小郡主略有些不悦,道,“家里派来的其他人,也不要野心那么大,有些事,你们做不来,给你们也做不好,还是稳妥点。”
两人一时不好拒绝,只好先点头应下来。
“卫央又在搞什么花招?”老王爷很好奇。
这家伙出去一次便多一个主意,天知道他心里头到底在琢磨什么呢。
小郡主笑道:“他在考虑组建一支什么战略支援部队,还搞什么‘轻骑袭扰支援,炮火支援,小股部队极速致远’的策略,目前也不是很清晰,只提了这么一下。”
这又是什么意思?
“此次罗布淖尔的战斗暴露了我们的一个严重的缺位,各军之间配合作战,尤其炮兵与步兵的配合作战并不到位,炮火支援的同时,步兵队伍基本上是在等待的,他说接下来要花力气整理炮兵各部队的作战经验,总结成所谓炮兵与步兵打炮火延伸步兵趁机前进的战争,还要搞什么骑兵与步兵在炮火延伸的前提下跟着炮弹落点前进的模式,目前也没有搞清楚。”高岚道,“不过,此战倒试验了此前的一个理论,正是将来会面对同样装备大量火炮的敌军之时,我们如何面对他们的冲锋的一种战术,卫央说坑壕战与阵地战必然会随着火炮技术的发展而大行于世。”
但她也有一个很不明白的新想法。
卫央在考虑利用现有的河流湖泊培养一支水师。
他莫不是疯了?
老王爷闻言也震惊的手足无措。
西陲要水师干什么?
“你们先去报到,记着节假日到家里来吃饭。”老王爷示意让那两个小子先滚蛋。
那两人只听得天花乱坠,什么战略支援部队什么炮火延伸什么“炮火跟进步兵步兵跟进炮火”完全是闻所未闻的一种新战法。
他们还真紧张了。
人要跟着炮火甚至炮弹落点前进?!
那,那不是要人命呢么?
两人当即打消了从军的念头。
还是后方待着比较安全。
只是令他们十分恼火,这西军当中权势谋略都算上等的女子怎地都待他们有一些瞧不起?
家里还说过,最好能用联姻的法子在西军立足。
这还怎么立足?
动不动用战功赫赫威震天下的北庭侯来和他们做对比,这不是欺负人呢嘛。
那两人一头雾水出去了,老将三人也起身要告辞去讲武堂。
“莫急,此事你们也听一听,晚上或者过几天开军事会议的时候,你也来参加。”老王爷目视老将,说道,“你是临阵经验无比丰富的老将,到时候还要多提一些看法,最好是能拿出有实战经验的说法,要不然,说不过那小子一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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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水师一事难道也能置喙么?!
“目标很明显了么,组建水师的目的并不是要针对……嗯?不对,”老王爷忽的想起一件事,他记得前些年卫央就跟他说过,说是漠北草原以北水资源极其发达的,除了气候寒冷一些其余地方与江南别无二致的,难道他的意思是组建水师准备拿下北方大片土地了吗?遂道,“步子迈得太大了。”
老将只当是在说面对朝廷大军的事情,想了一下也觉着如今就考虑怎么应对甚至攻击朝廷的核心地带有些太早了。
“你们恐怕想错了,卫央至少目前没有对朝廷展现进攻姿态之意,他组建水师的目的恐怕是为了控制漠北以北的大片土地,我记得他说那里水网纵横,除了气候太冷外其他与江南没有太大的区别。”老王爷忽然明白了,这是要对大片北方的土地进行征服了。
这恐怕不仅仅是要吃下那块土地,还要永久控制在我们的手里才有的打算。
不过,玩水师那可不是一般的花钱!
一艘船顶得上一支军半年包括军饷在内的所有花销了啊。
“恐怕还是有针对朝廷的意图,毕竟朝廷对西陲……”老将心里忽然有一些不安。
好的一点是不用他去带领这支军队,按照朝廷的说法,西军每一支新组建的军队都要打上卫央的烙印才行,他一手组建的部队,定然也是自己控制的。
别人插不进去手。
但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两个小将,那是他的儿子。
其中有一个就是在朝廷水师部队当过守备的,虽说不擅长水战但显然比对水战根本不懂的西军将校来说那是最有经验的。
“周将军有人选推荐?”高岚笑道。
他叫周尚文,算是这次从朝廷挖来的人才里最有军事能力的一个老将了。
那两个小校,一个叫周君佐,一个叫周君任,也都算得上年轻将校里头的佼佼者。
最难得的是周尚文武功极其不错,单枪匹马在千军万马之中去杀一个来回也没有什么问题,一身横练武功出自南少林,当年在京师论武之时也是力挫群雄的好人物。
小郡主早上便去与小郡主商量,她们认定如果卫央要组建什么“快速反应军”或者“战略支援军”的话这位老将是最好的人选之一!
他既稳重又狡猾,善于打硬仗也熟悉奇兵作战的法门儿。
这是个全才型的将领。
至于谁水师部队的组建,两人倒没有任何想法。
她们自己就是掉进水里得用武功才能爬上来的武林高手,论水战的本事卫央这种论坛出身的纸上谈兵的低手都能吊打她们一阵。
不过,她们也知道周君佐曾经在水师当过数年的军官。
这算是西陲少有的知道水战战术的人才了,就看周尚文敢不敢把他长子派到卫央手下做事。
周尚文犹豫了。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让长子去水师部队那对他们一家来说那是最好的一件大喜事儿。
尤其是跟着老王爷绝不疑心,要什么权力给什么权力的卫小郎。
一旦西陲水师稍微有一点规模,周君佐可就是西军水师元老功勋了!
可……
传说中那厮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执法森严的人啊!
第五百六十九章 刺帝!
“我这人心善,哪里会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不信你们问这口大钟,它会告诉你我是多么善良纯真的人。”卫央站在城下手指着一口铜钟与众将士说。
这是逛街遇上了。
一群刚轮值下班的军卒们正在外头采买家用物品呢,远远看到卫小官人背着手佩剑走了过来,因多日不见,遂上前拜见,又相约到处走走,便走到了程芳铜钟之处,这是当年消灭黑白双熊的时候,岳不群扛过来放在这里的,如今的西陲为了约束武林群豪,王府便将这铜钟立了个亭子,原本用来报讯的铜钟如今取了个新名字,叫警钟,简单粗暴但特别有效的名字。
铜钟附近一直有军卒巡逻,每当中原江湖中的人到了西陲,但凡要住宿,则必被店家带到这口令人望而生畏的铜钟前面仔细讲述当年的事情。
这口铜钟,可是压在敢到西陲的武林中一切人物的头上的一口警钟。
卫央如今回想起当年依旧没有半分的后悔。
强盗若不能在力量上压制他们一头他们便是洪水猛兽必然伤及平民,唯有比他们更凶狠才能让他们畏惧国法家规。
军卒们大都知道这物件的来头,远远望见便会心惊胆颤。
这不但是压在江湖之人头上的一口警钟,更是压在所有掌握着暴力的西军将领心中的一把刀。
违反了军规,这物件会告诉你是什么下场。
可卫小郎说他是善良纯真之人,这就让大部分人有些不太愿意承认了。
杀得草原上多少好汉望风逃窜的卫大人能是个善良的人?
善良的人能打得那么多蛮子踏入西陲便两股战战?
“是是是,大人是最善良,最单纯,最什么也不懂的人,真的,”几个军卒附和着,都道,“那个不承认,咱们揍他一顿看他认不认!”
一时各自都有事情去忙,卫央只好自己满大街溜达了一圈,眼见南来得北往的人等各色,携带江南的丝绸颜值,草原的骆驼马匹,乃至茶叶、蔬菜,水果之类,很一个繁忙的城市。
但比起他所熟知的城市,这也就是乡里的集市的水平。
“没有电,一切都难说。”卫央心想着,“能源不解决,生产力提高不起来,也只有这些农副产品才能使市场的主角儿,这怎么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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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哥伦布那帮人征服美洲也就是在这段时候罢?
或者一百年左右才征服美洲?
“美洲变成殖民地之后,过不了多久便是工业革命,而后,乾隆时期,‘砍樱桃树’的花生屯那帮奴隶主便建立了新国。”卫央心里急了,这么算下来,我们也没有多少按部就班稳步发展的时候了,“总得在这五十年之内先把能源问题解决了,蒸汽机,发电机。”
最让他感受深切的便是发报机,作为已经成为老行伍的将领,卫央时常感觉到信息的不通便造成的战机错失,而且若是发报机这样的物什尽快发明出来,也有利于中原腹地控制住新打下来的地盘,若不然拿什么控制镇守四方的诸侯去?!
找了个地方坐下,卫央想到自己如今的探索。
很幼稚。
甚至很多探索或许都是错误的。
可他看着路边空荡荡的排水池,想象着如果能在道路两边满布电线杆的夜晚。
卫央脑海中忽的如天人降生,他蓦然明白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奥妙。
就如同他的武功一样,他如今摸索着探究葵花宝典完善后的武功,虽不是瞎子摸大象,但也进展缓慢。
这岂不是正与人类社会进步的历程一样?
“在满地的灯火点亮以前,地球上的人们是蒙昧的,夜晚的神州大地是漆黑一片,人们只有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的道路。电,如同火的发现与利用一样,真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卫央倒回来想,“我的到来或许能够为人类早一些使用电做出点贡献,但我的武功要用什么作为催化剂,促进我早日感受那天人化生,保证没有什么能威慑到我的安全呢?”
任督二脉俱通而督脉逆转的现状,使得家里五个顶尖高手也对此没有很好的经验。
卫央唯有靠自己去摸索出一条路子,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条路到底在什么方向。
他唯有如同人类的历史一样,一步步沿着前人的脚印继续往前走。
卫央一时有一些顿悟,他的武功既继承天下各派均用的“道法自然”,更是他大概比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能更远一步看到历史的进程,换句话说,别的人练武,是靠着抽象的领悟自然变化的奥妙来增进武功,也有人用历史文明进程来为自己的武功提供抽象的抑或具象画面,他两者兼备,而且要比旁人看得更远一些更通透些。
比如他用自己熟知的正负电子理论来更进一步地细分练功的每一步,又用自己所记得的地理知识来类比武功秘籍中许多自然景观人文化的释义,故此他的武功本就比别人进展快得多。
有人科学修仙,他算科学练武吧。
“虽然不知道武功的最高境界到底是什么,是修仙,还是不过只是增加了一些人能控制的力量,正如同我不知道人类文明的未来到底是走向毁灭还是未知的光明,但我可以确认这个历程中更高的社会形态。如今要做的,武功上自然是循序渐进积累内力,这社会活动么那当然是向着已知的方向努力。”卫央这么想着,忽的便感觉葵花宝典微微动了下,无数经脉仿佛在这一刻一起轻轻膨胀了一倍。
这不是错觉。
卫央自查体内真气,随着他有意识地提起一股真气运行起来,他感受到经脉的确壮大了一倍,而体内那个黑影,似乎也释放出一股真气,在他体内来回快速行走了一圈后,又悄然回到沉睡的状态了。
不知不觉中,武功又增强了。
卫央看向远处的城墙,心中想起岳不群单手托钟的强大的实力。
“我还做不到那么举重若轻,更别提举轻若重。但若是搏命的话,岳不群未必稳赢。”卫央心中十分有把握的,他想道,“但那是以前的岳不群,如今的华山派掌门人武功不知比几年前高了几十倍几百倍,先定一个小目标,超过岳不群。”
那黑影又是一动,这一次卫央认真体悟,感受到的是一双长途跋涉的双脚在体内快速行走了一圈,每一道经脉都布满了黑影的脚印,那脚印由浅到深,渐渐归于了无形,等他领悟的时候才明白,那正是他刚才想的人类文明前进的过程中留下的痕迹,那就是历史。
第五百七十章 稳住,别慌
“你这是什么怪招?”郝长老跳出战圈破口大骂,“明明能远程阻拦,你偏要近身搏斗,谁教你的?”
文长老怪笑道:“你小子就是打不过了才找借口!”
“瞎说,哎哟,不对劲儿!”郝长老忽的打了个冷颤。
就在刚才他和卫央比试武功的时候,卫央舍弃远处凭借他的速度还能反击的优势竟钻进战圈用了蒙古摔跤的招数,郝长老自然不会被他算计,可一时也手忙脚乱险些被这小子摸到衣角。
郝长老正生气,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卫央跟敌人近身搏斗。
那就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凭借着奇快无比的身法和天下可堪匹敌宗师的出手速度的优势,甚至是他忘记了扬长避短的诀窍了。
可就在这时郝长老忽然感觉到肋骨之外有些寒冷。
仿佛是一把钢针,一把冰做的钢针悄然扎进了他的肋骨哪一出经脉。
这……
这是什么王八蛋招数?
卫央道:“我远程有降龙十八掌,中程有五岳剑法,近身搏斗也有铁掌功以及小擒拿手,但这还不够。这几年,我从马黑麻手下高手里学来了一路他们的摔跤法门儿,又学到了蒙古草原流传百年的摔跤的技法,只是用的不纯熟,今天正好用来试一试而已啦。”
郝长老默运内功驱除那一股寒冰之气,半晌开口骂:“一路赵家枪法你忘了?一路羽衣刀法你忘了?”
卫央哈哈一笑,知道这老头儿是被他突如其来的摔跤技巧弄毛了。
“这摔跤的技巧,对于武功提高还是有一些好处的,博采众长嘛。”文长老笑道,“好了,老郝,你小子还别不服,若不是你多练了几十年内功,你还真不一定能狼狈地脱身。”
宋长老蹲在地上磨镰刀呢,家里也分了几亩地,眼瞅着也要收获了,老头儿每天都会跑去地里头溜达一圈儿——看到庄稼长得好,他心里就很高兴,前些天,不知谁家的毛驴把一点长势很好的玉米给踩坏了,老头儿气得蹲在田埂上一边喝水一边骂,骂了多久不知道,一大瓮水都被他喝光了,据说当时路过的人八里之外绕着他就跑。
“虽说郝长老是凭着内功才脱身的,但江湖上谁跟你讲公平?宗师打掌门,掌门打弟子,正邪二道互相打得血流成河的时候,谁会在乎武功高的打武功低的?你的内功如今算起来恐怕也不过十五年的造诣,论境界,你或许甚至可堪与宗师相比肩,但内功这个东西,有就是有,高就是高,不代表境界高明你内功就高明,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踏实苦炼内功提高修为。”宋大爷拿着镰刀试了试锋利,道,“那邪门的武功,若不然就不要练了,左右有寒玉床的加成,改成九阳神功也很好,十年左右也能练至大成,何苦要跟一门功法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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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既不舍得那么好的武功,更想知道这武功练到极致到底会如何。
他始终有一个不想说也不能说的想法,他想如果有可能的话,坚持一下到自己最熟悉的那个时代。
他想看到自己的家人,他想让那股无可替代的思念终有寄托处。
“这一点,九阳神功办不到,九阴真经办不到,唯有‘天人化生’的《葵花宝典》和那部《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才有可能,但后者……算了,消受不起。”卫央是这么考虑的。
正因为如此,卫央才不舍得放弃葵花宝典这部神功。
要不然,他自己早都已经改换功法修炼去了。
再说,在他看来这部神功最好的一点就是海纳百川。
能容纳九阳神功与九阴真经奥义的神功,以及他如今凭借紫霞神功打底用两部神功改进完善这门邪门神功的工作也已经进入了一个开端。
那自然是不能放弃了。
“我几门神功都在学习,不用特意放弃哪一个,再说也放弃不了,”卫央琢磨了一下才说,“而且,葵花宝典带给我的不仅仅是出手速度,以及内功修炼比别人快三到五倍……”
“最好当三倍,这样比较保守但比较保险点儿。”丘长老提醒。
“嗯,我要说的是后面的,”卫央道,“督脉两处金室且不必多说了,只说这三处丹田。”
一言既出几个大魔头嗖的一下跳了过来,叶大娘就跟从地里头窜出来一样一闪身出现在卫央身旁。
三丹田?
这可是自古以来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不可能没有出现过,只不过我们不知道,我仔细研究过那部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当年的天山童姥恐怕也修炼出了三处丹田了,”卫央道,“汪直有没有三丹田我不太肯定,但东方不败恐怕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了,此外,武当派张三丰前辈恐怕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只是比其他们来我的武功太差,还达不到上丹田也能随时为我所用的境界。”
宋大爷伸手在卫央胸口一拍,一股不甚滂沱但纯粹无比的内力反弹回来。
“不知是福是祸,但内力精纯之亘古未有,却可以肯定,”宋大爷恼火道,“怎地不早说?”
卫央反问道:“说了能管用啊?”
也是。
“上丹田内力如何?”宋大爷可不敢伸手试探卫央上丹田处。
那是稍有不慎真能要命的地方。
卫央调取上丹田内一缕内力,伸手往空中一点,干燥而炽热的空气里竟忽的出现三寸寒冰气息,那寒气才到宋长老面前他便避之不及,甚至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连忙往旁边让开。
郝长老运寒冰神掌迎接,两股精纯至极的内力刚一碰撞,郝长老呼的一声缩回手去,卫央用紫霞神功催动寒冰神掌的神功秘术而产生的寒气直接碰碎了他那世所罕见的寒冰真气,而后以极快地速度竟迅速吞噬了那一股真气,并顺着他的胳膊直冲他的身体延伸了过来。
他终于明白卫央为什么居然会偶尔用近身搏斗的招数了。
“有心算无心,就算是东方不败,不,此人武功我们并不知高低,”郝长老说道,“只说任教主,纵然他来了,只怕也会被你算计到死!他若是敢用吸星大法,你这一缕寒冰真气趁机钻进他的体内,那恐怕……三尸脑神丹只怕也才能与这样的控制手段相比了。”
几个魔头听的都毛骨悚然。
叶大娘正色告诫:“可不能用这种法门儿去害人,知道吗?”
“若不是逼我到了悬崖边,我自不会用这法子去应付敌人。”卫央道,“何况我的目的是一身内功都如这一股真气般纯粹无比,害人的伎俩当然不会用。”
正说着,门外脚步声大作,相约出去逛街的几个女孩儿都回来了,小郡主进门,脸色紧张,压低声音颤声道:“天子遇刺,生死不知!”
卫央愕然,半晌不知所言。
事大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我这人当辅助习惯了!
天子真遇刺了。
卫央深夜到王府时,自京师来的使者脸颊苍白,颧骨高高凸起。
“北庭侯,平阳侯,贺兰侯。”来人起身拱手,带着一些惶恐的祈求,开门见山问道,“如今北境告急至极,鞑靼人顷刻南下必定生灵涂炭,西军可否在贺兰山加大威慑力度,迫使鞑靼人不敢异动?”
卫央不认识这个老胡子老头,但他认识老头旁边的那人。
英国公张懋,还有在赤斤蒙古卫见过的翰林院侍读湛若水。
“这是兵部尚书刘大夏,你们先坐下。”老王爷神色严峻,但目光却在三个使者脸上来回打量。
天子果真遇刺了?
不相信。
老头儿太了解天子了,那就是个根本不可能冒险的人,更为关键的是天子自西陲返回之后身边从来都不缺少高手的保护啊,怎么可能被人暗算了?!
“哦,刘尚书有礼。”卫央随意一拱手,过去在银安殿偏殿的右侧第一位坐下,伸手道,“通报呢?”
没有朝廷的正式通报他也不相信那个老辣狡诈的皇帝被人刺杀。
小郡主会意,拉着高岚去左边第一位第二位坐下。
那三人不由互相看了彼此,这一下卫央脸上顿时浮现出玩味的笑容。
不管天子有没有遇刺,他们始终不打消挑拨西陲几个上位者关系的主意。
刘大夏心里一慌,连忙取出贴身书信,这是天子命怀恩亲自书写,要他亲手交给老王爷的一封信。
“我刚刚还没想起问这个。”老王爷连忙取过书信打开一看,立即递给卫央,说道,“有人下毒。”
谁这么替天行道啊?
卫央拿过来一看,只见字迹凌乱还有湿痕,只怕是怀恩一边哭一边写的。
“这就奇怪了。”卫央将书信递给小郡主。
他还是不相信天子那么容易被刺杀。
信里头写得很直白,天子自西陲返回之后,因为京营被几乎全部歼灭,他担忧京师北面防线的安全,遂前去鸡鸣驿视察,在鸡鸣驿被人下毒,若不是怀恩察觉的快,只怕毒量早已将天子毒害,目前为止还查不出到底是谁干的。
书信里说到,魏王闻讯不顾身体不爽一路从京师直奔鸡鸣驿,赶到的时候人都昏迷了。
赵王原本在大同正和鞑靼人鏖战,闻讯将军队交付给定国公徐延祚单枪匹马直奔鸡鸣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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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于越王闻讯,二话不说带着七八个人狂奔北上,刘大夏等人离开的时候他正好赶到。
“此事定非汉人所为,朕不愿扩大追究范围,然国势危如累卵,朕之意须要西军严守西陲,并威慑北疆之地,若有余力当再防备奴儿干都司一方,未知王兄之意若何,若事不济,王兄可凭此书信,并刘大夏随行王命令牌挥军入嘉峪关,保扶秦王于西安府登基,朕心可慰。”书信里说道。
卫央奇怪就奇怪在这呢,皇帝既然笃定此事绝非汉人所为,那就一定不是魏王赵王乃至越王宁王所为。
那还要安排西军保护秦王在西安府登基干什么?
叫回京师不行吗?
“我们好像想多了。”小郡主忽的冷然道。
刘大夏三人一惊,张懋急切道:“贤侄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半年以来,朝廷的所作所为难道我们没有看在眼里?英国公,随着这封信的到来,只怕后头还有什么汪直之流跟着过来吧?”小郡主森然说道。
张懋愕然不能自已。
“我不相信皇帝的话,也不相信朝廷的话,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而我看到的,只有朝廷一而再地找茬,”小郡主冷淡地回绝了朝廷的请求,她看着卫央说道,“西军不入关,贺兰军绝不东进,朝廷之事朝廷自己去解决就是了,我们只要保证大明的天下不会被外人拿走就行,你意下如何?”
卫央不言。
刘大夏惊怒交加,高声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西军这是要干什么?”
“你可别嘴上漂亮话说多了,就想让我们相信。若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天下士绅为何不送……嗯?”卫央忽的扬眉道,“所料不差的话,天子在鸡鸣驿应当下达了什么圣旨罢?”
“是,天子下旨,要京师附近所有士绅,仿照西陲的规矩一体纳粮,并任命魏王与越王一体监察户部,要重新丈量京师附近的土地,包括皇庄地产,这,这有什么问题吗?”湛若水吃惊道。
卫央思忖片刻,与老王爷互相看看,老王爷明白卫央的意思了,他的意思是说,或许是天子触犯了大地主阶级的核心利益,才出现了这次刺帝事件。
前提是天子的确遇刺而不是那个狡诈的老皇帝又在玩什么新花样!
“英国公,凶手何在?”卫央问。
张懋苦笑道:“就知道你们要问这个,问题就出在这里,凶手似乎完全消失了一样,有人猜测是江湖上善于用毒的高手,还有人猜测是出了内鬼。老夫亲自检查过行宫的,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仿佛那一碗毒水面就是凭空出现在御膳房一样的,”他目光热切注视着老王爷,“王兄相信吗?”
老王爷沉吟再三,决定先等一等看一看再说。
“西军不入关,这是确定无疑的,此事不需要再讨论。”老王爷断然决定,“至于秦王的安危,自然有大内供奉在照顾,汪直此刻也抵达西安,用不着西军派遣人手。西北之局,西军一力担当,西北之外,西军绝不插手。”
而后道:“至于你们提到的,让卫央统兵去京师彻查刺帝一案,此事商量都不要商量,”说罢嘲讽的反问,“朝廷养了那么多文人武将,难道还没一个查案的高手?卫央擅长行军打仗,并不擅长查案,此事不要再提。”
这又是一个稀罕。
卫央目光闪烁,此事是刘大夏提起的还是天子提到的?
“是我,”张懋道,“事已至此,朝廷里……有几个能相信的?唯有让西军来彻查此事,我看才可以查找出凶手。”而后道,“那,那若是……”
“我不去,她们也不会去,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卫央当即道,“西陲数十城池,哪一座没有悬挂大明龙旗?西陲军民所作所为哪一点对不住朝廷了?反倒是朝廷处处刁难,乃至于派遣刺客试图刺杀我们,此事天子也知道不好提,英国公之意何其的荒谬,我们既无心关注谁当储君还会在意什么从龙之功?你们既然来了,那就在哈密住下,看一看我们到底有没有扶持哪个皇子的心思,至于让我们去京师查案,不要说我们,就是西陲的一个捕快也不会去。好了,刘尚书请说你们文臣的请求,不合理的你也就不要说了,”正说到这里,忽有斥候来报,“嘉峪关有变,王守仁以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身份,留临洮知府兼任山西行都司指挥使,治所西移至兰州,即刻上任。”
朝廷三人相顾而作色,西军情报来的何其速也!
第五百七十二章 红马铁枪,卧看斜阳荫(上)
卫央不关心王守仁又当了什么官,他只关心西陲的建设有没有进入正规。
老王爷却对朝廷的这番安顿十分震怒。
前脚邀请卫央去京师查案,后脚就让王守仁这位对西军相当了解的人替代神英成为甘肃兵马的第一统帅。
内阁想干什么?
皇帝想干什么?
“李东阳在干什么?”刘大夏先是恐惧于西军的情报之快而后便勃然大怒了。
这个时候不以稳定为主,李东阳身为内阁首辅居然再激怒西军,难道他想让山河变色?
蠢!
“李东阳这是在找死。”小郡主却另有高见,她掐掐算算了一番道,“此人只怕还不知道皇帝的情况吧?”
是啊。
“内阁先回京师处理政务,并没有跟着天子,怎么了?”湛若水迷茫了。
他只是个比较纯粹的文学家。
老王爷怒道:“还怎么了,不过是小人之心。朝廷要选谁当储君,西军都遵从皇帝的选择。如今天子刚降下圣旨要求西军拥戴秦王,内阁便下了这么一道任命,岂非要独占拥立之功?”
刘大夏一喜连忙道:“那么西军入关……”
“不去,让他们闹去吧,西军搞好自己的事就好,内阁排斥西军,西军还不屑于与他们同流合污呢。”小郡主吩咐,“令各城加强戒备,一旦有兵马出关立即打出去,此外,做好防备察合台与瓦剌联合的戒备,西军不参与朝廷的明争暗斗,但可以选派几个医官,到鸡鸣驿去拜见皇帝,我们不关心下一个皇帝是谁,但可以关心当今皇帝的龙体,至于查案那还是让内阁去办罢。”
只才到这里,内阁便派人来了。
此次来的还有甘肃总兵神英,风尘仆仆的样子,持内阁公文,进门便要求:“天子遇刺,京师不宁,调西军镇戎军赶赴京师,”但同时也送出了一个巨大的好处,“西陲极其要紧,一日不可无战备,待镇戎军入京之后,西陲可立类比五军都督府之西域、北庭大都护府,人员可自定,内阁无不允准。”
换句话说就是,把西军中的老牌骑兵镇戎军调到京师,最好并入五城兵马司,换西陲更大的自治权力,但同时也做好了挑拨离间的准备。
设立两大都护府,西域大都护府自然是王府。
那么,北庭大都护府大都督谁来担任?
那是卫央打下来的地盘儿,理所应当由他来担任,但镇戎军原来的那些老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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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小郡主的地位与名气并不比卫央地。
若是卫央当了北庭大都护府大都督,那就是与忠顺王府、西域大都护府并驾齐驱的一股力量。
到时候,西陲到底听谁的那可就说不定了。
而且随着两大都护府的设立人员缺口也会给朝廷尤其捏着人员任命权力的内阁巨大的机会,在皇帝驾崩新皇登基的时刻,内阁太有机会携天子以令西垂了,一旦给他们腾出手来,两大都护府到底谁说了算那可就难说了。
可这一下打的刘大夏三人勃然大怒。
张懋厉声道:“河套之战,功勋贵戚之力丧失殆尽,数个自太宗朝传下来的公侯将门贬谪的贬谪褫爵的褫爵,京营百不存一,此刻不做整饬却以边军充斥,哪里的道理?”
这是伤到他们这些功勋家族的利益了。
京营,自太祖时期便是这些功勋家族掌控的一支军队,这次河套之败,几乎将这些家族掌握的实力彻底打散,以这些军功勋贵家族的想法,自然要他们来重新编练大军。
可皇帝竟然选了两个毫无名气的近臣钱宁江彬担任京营堂官指挥使,这倒也罢了,贵勋家族毕竟还能在同知、佥事以及千户、百户的职位上做出调整的。
换句话说新组建的经营说到底还是会留在他们这些贵族的手中,毕竟京营没有超过十年的指挥使。
可内阁这次这么一搞,真要是调镇戎军进京那就是把京营放在内阁与西军的控制之下。
内阁不亲近贵勋家族,西军更是不给贵勋家族的面子!
到时候,京营在西军的要控制下内阁的直接指挥之下贵勋们还能有机会插手?
最要命的是他们刚奉天子之旨意到西陲稳定西军,内阁就下了这么一道绊子。
这不是让他们被西军仇视么?
刘大夏更有愤怒的理由。
“没有天子的圣旨,内阁这就是乱命,其心可诛。”刘大夏先定下了调子,而后斥责道,“老夫身为兵部尚书,设立大都护府这样的大事,没有老夫的签令一概不得作数,还有,王守仁的任命……这个可再议。”
闻讯而来的西军老将军们闻声大笑,就这么一群蠢材也想来套路西军?
“不去,西军只需要管好西陲的事情,不让异族自河西走廊乱我大明法统,其余的事情,我们一概不要理睬他们,”赵副总兵进门道,“至于鞑靼人,赵王的兵马不是还在大同府么,足以对付了。京营的组建那是皇帝的事情,边军不得插手,这是洪武太祖定的规矩,此外,京营人马必选自河北、京畿、江南等三处之地,西陲军马皆为本地人,既没有资格也没有心情去京师养老。至于什么大都护府的建立,有了当然更好,没有也不妨碍。”
神英趁机道:“未知北庭侯作何感想?”
“嗯,我有个建议,”卫央道,“大都护府么,既然内阁允准了,那也不要拒绝,恢复盛唐气度那也是我们的目标么,可。”
神英一喜,其余人心中也一阵窃喜。
年轻人,这权力争斗的事情你把握不来!
却不想卫央又提议:“我在军中多担任副职,这位置挺好,既不用管事,还可以随时调兵遣将,不如这样吧,王府之下,设立西域大都护府,老王爷自领大都护一职;西域大都护府之下,再设立北庭大都护府一职,郡主来担任大都护一职。我且当个西域大都护府副大都护、北庭大都护府副大都护,怎么样?”
神英大怒,道:“你怎么不说再设立个燕然大都护府,你再当一个副大都护?”
“哦?你有此意?很好,我从善如流。”卫央拱手道。
神英气得三尸神暴跳灵魂直出七窍。
此事鬼才答应!
“此乃内阁乱命,北庭侯不必当真。”刘大夏果断拒绝。
开什么玩笑?
设立三个大都护府,大都护都是西军的上将。
那朝廷还玩个鸟!
“你们答应不答应,反正我是当真了。”卫央道,“若不然,内阁岂不是失信于人?”
那内阁还要求镇戎军入京呢,这你也答应?
“可以,但镇戎军太少,这样吧,加六支大军。”卫央慷慨地承诺。
第五百七十三章 红马铁枪,卧看斜阳荫(下)
一场较量,俱不欢而散。
“北庭侯胃口也太好了,两大都护府均不得成立。”刘大夏怒气冲冲摔门而去。
卫央更是恼怒:“天子圣旨不过是要西军守好国土而已,你等篡改圣旨乱传王命,与乱臣贼子何异?朝廷养了一帮子素怀二心的王八蛋!内阁辅弼天子养活万民,一道令也传不出京师,且朝令夕改,长此以往,国何以国?由此观之,这些吃干饭的文臣,几可谓乱国之贼也。”
这话说的张懋都心惊胆颤,他毫不怀疑北庭侯“清君侧”的胆量和韬略——一旦确定需要“清君侧”他还真敢挥军杀进京师整顿朝纲!
“如若确定刺杀天子的人乃是大地主,乃至是朝中不愿‘一体纳粮’的文臣,西军以虎狼之师面对朝廷萎靡的大军,谁能抵挡?”张懋与湛若水私语,“难怪天子不说猜测地此刻是什么人,只怕他心中最明白如今天下的局势。如此看来,咱们一行稳定西军最为关键,只要他们不一鼓作气拿下嘉峪关,威胁河西走廊的安全,奇遇事情可缓缓图之。”
湛若水只是忧愤难平。
北庭侯胆子也太大了,内阁才透露出那么一点意思他便趁机占朝廷便宜。
“英国公,只怕我们还要防备西军果真成立三大都护府,朝局如此混乱他们倘若趁火打劫,咱们是毫无办法的。”湛若水苦叹一句,“刺帝之贼真应该找出来千刀万剐,株连九族!”
这读书人的心也不善良啊。
张懋奇怪地看看湛若水,又回头看一眼灯火通明的银安殿。
西军到底在筹划什么?
他们果真能在皇帝与内阁、天子与诸王的博弈中稳如泰山般不得寸进尺?
“我军不动,做好我们的事情,不管皇帝遇刺到底是怎么一个真相都不要过分关注。”卫央沉吟道,“我总觉着这一切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安排,实则都有一只手在后面搅弄。”
“只能是皇帝,不过,遇刺应该是真的,但皇帝趁机下手整饬朝纲也定是真的。”老王爷笑道,“你们瞧,兵部有兵部的考虑,贵勋有贵勋的要求,内阁还跳出来兴风作雨,更牵涉出来储君的掌控权归谁,这背后反映出来的,只怕是越来越尾大不掉的文官集团与皇权的冲突已经到了难以调和的地步,皇帝要利用此次受惊的机会,重新调整朝廷的秩序,为储君找出一块翻转腾挪的空间来。内阁趁机试图扩大军权,从而形成稳固的君权与相权的制衡关系。只不过……”
他犹豫了很久,才说了一个根本的问题。
经济。
说白了,这件事从根子上还是经济调整的问题。
“皇帝因为看到了西军的规矩带来的社会效益以及经济效益对皇权足够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因此试图先在京师地区推行‘官身一体纳粮’,本质是重新调整经济结构乃至生产资料分配方式,结果大地主们不愿意了,所以促使此次刺帝事件发生。”卫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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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些凝重的表情,足以让其他人感受到他的内心真实想法。
卫央是在想,西军距离权利中心实在太远了,一切风吹草动都察觉不到。
“是啊,我们不插手储君的确立,但既然统合在大明的龙旗下面,就不得不面对随着权力中枢的变化而产生的对我们的影响。维持大一统着实太难了。”老王爷询问,“那接下来要怎么做?确定不插手?”
“朝廷不说我也会想办法制造出声势来的,西陲如今疆域辽阔了,还包括漠南漠北那么大一块区域,单凭如今的权力架构,的确无法完全掌控及时应对这么大土地上的变局,尤其是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葱岭以西的文明载体对我们造成的冲击以及对我们的中原文明的冲击的。”卫央道,“两大都护府的设立,有利于我们经营西域,同时能够吸收外来的更辽阔的土地,而且,大明设立的都护府,吸收掉的土地自然归中原王朝所有嘛,若不然,只靠一个忠顺王府很难在不裂土封王的前提下控制如此巨大的土地。我看,我们应该越过内阁直接联系皇帝,我相信皇帝会同意,但这个人太贪婪,他一定会趁机为他某个儿子所要一些好处,接下来有的攀扯了。”
朱副总兵听得头大如斗,脱口道:“他娘的,怎么这么乱?不若扯大旗造个反,我瞧着这世道越会闹腾的越得便宜,咱们安分守己只能让朝廷以为咱们软弱可欺。”
未央小了,他也想快刀斩乱麻。
可这不是最好的时候。
如今的大明依旧有强大的生产能力和组织动员能力,在西陲工业化没有实现动力和燃料进入近代化之前是没有办法形成绝对的军事优势实力了。
如此一来,西陲一折腾,反倒与朝廷旷日持久地僵持下去,这是耗费我们华夏文明的战斗力的最不理智的做法。
天下事,该徐徐图之耐心计较的就不能贪图爽快一刀解决。
耐心,如今的西陲必须有坚定的耐心和摒除一切诱惑坚定不移地发展生产力的定力。
这也是卫央面对好几次算计也忍住不发的主要原因,他得对得起来这大明朝一趟。
“休息,明天该干嘛干嘛,让他们闹去。”卫央起身便准备回家。
可他没想到才一出门,张懋竟然在王府门外等着他。
干啥?
“北庭侯聪明之至,怎么可能瞧不出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混战?”张懋推心置腹,“我们谈一谈吧,相信北庭侯也明白,这件事背后必然有皇帝的安排,内阁所代表的文臣集团又趁机稳固他们的既得利益的考虑,所谓皇权与相权,皇室与文官集团的冲突与矛盾中,我们这些贵勋集团应当如何保证自身的利益,相信你也有计较,我们谈谈吧,总不能……是罢?!”
意思是,你确定我也是你们中的一份子?
卫央的目光很奇怪,张懋也多少有些拿不准儿。
天下都知道,北庭侯到手的利益不知有多少,但九成九都被他分给了西陲军民。
以他的权势与能力,在西陲再开辟一个王府也不是什么难题,以他的威望以及西域诸部对他的臣服,他若是在吐鲁番甚至察合台再立一国,她也是有那个能力与实力的。
可他如今只守着一个小小的饭铺本分度日,流水的银子在眼前经过,他也不多抓一个铜板,称王称霸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也不见他有过什么行动,此人着实是一个前无古人的异类。
第五百七十四章 圣人字画值钱吗?
卫央真的没有私心吗?
他就那么愿意站在忠顺王府的后面当一个国朝的卫青?
张懋不相信,至少他以己度人笃定卫央总得为自己的身后考虑,他这辈子是估计不可能跟王府闹翻了,可他的后人呢?
更要紧的是……
“听人说,此人与平阳侯情意相契,此事难以搅和。他们的后人,自然多的是选择,王府的继承,两个侯爵的继承,足以安排了。与贺兰侯也至少有一个爵位可以安排,这里也不可能又插手的机会,”张懋心里想的是这样的,“但冯氏女那边又作何安排?那可是手握无数银子,直接掌握西陲‘经济命脉’的唯一的女子,自古以来富不如贵,就算冯氏女真是天下第一富豪,将来她的子嗣可继承不计其数的财产,可比起另外两支来,毕竟不太安全,她难道就不想给自己的后代索取一些权势,留下一个半个爵位乃至官职?这是最好的突破口。”
利用这个机会,加大冯氏女的焦虑,促使卫央和贵勋们站在一条线上,这是目前看来事贵勋集团重掌朝廷主要兵力的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机会!
可卫小郎太奇葩了,谁知道他到底是如何考虑?
张懋想着贵勋集团能拿的出手的“礼物”并盘算着成功的概率,口中一时无言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试图用这个法子套牢冯娘子的可不仅仅只是贵勋集团。
卫央回到家,进门看到一个熟人。
王守仁来了。
一副文人打扮的王守仁蹲在住了许多天的屋里靠着窗子正在吃玛仁糖,见卫央回来还招了招手。
奇了!
这厮不是当了陕西行都司指挥使了么,怎地还能跑到西陲来吃糖?!
“英国公也来了啊。”王守仁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张懋跟过来。
张懋却惊道:“你怎地在这?”
“过几天安生日子。”王守仁拍拍手,吸溜喝一口热茶,道,“内阁的任命,既没有天子的宝玺印章也没有吏部的文书核准,我怎可上任?临洮府一切都好,用不着蹲守那里,我过来住几天,吃点好吃的,”而后目视卫央,这厮竟坦然找毒打,说道,“且还有一事要为冯娘子计较,所谓一饭之恩须得尽力报答,却不知,北庭侯将来如何安排冯娘子的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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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挠挠头,合着你们是觉着这个事情很难解决啊?
“有心,坐下说,”卫央索性喊青儿掌灯,道,“你们也过来,此事我早有计较,咱们商量一下。”
张懋迟疑着坐下,心里已经做好了失望而归的准备了。
人家早有考虑怎么会还听贵勋集团的许诺?
王守仁不急不躁,他倒是真心想听一听卫央是怎么计划的。
这不但是他作为皇帝之臣的本分,也是一个读书人探索“汉唐强盛也不过数百年国祚,富宋享国才只有三百余年”的历史周期律的主动意识以及自觉使命。
他是一个真正的文人,和文臣。
冯芜似乎并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打着呵欠换上正规的礼服,以一副严肃的态度随意面对这个大命题文章。
“青儿也留下,你也要听一听才可以。”卫央也很严肃。
一盏灯下,众人分三边坐好。
王守仁洗耳恭听,张懋却坐立难安如坐针毡。
卫央身边两个女子也只是带着听一听的心态,全然没有什么压力。
“王府那边的爵位以及权势怎么继承,那不是我目前要考虑的事情,不过这边的后人,我不打算让他们继承我的爵位,乃至郡主和高岚她们的爵位也不要让后人继承了。”卫央一开口,即是石破天惊。
王守仁微微哆嗦了一下。
他知道卫央说的是真的。
张懋噌的一下跳了起来。
这安排着实太惊世骇俗了,自古以来都是只有朝廷想方设法褫夺功勋贵族爵位的事何来贵勋主动放弃爵位继承的事?!
北庭侯该不会疯了吧?
“守着上一辈乃至老一辈打下来的天下,兢兢业业只看着自己家的祖传爵位有没有被中断的可能,故此,朝朝代代的贵族们,前辈们不论如何英明神武,后代多出废物,蠹虫,王八蛋。以汉太祖高皇帝的英明神武,后人里不也有汉成帝刘骜汉平帝刘衎那样的废物么?唐高祖唐太宗何等英雄豪杰,不也有晚死了几十年的唐玄宗李隆基,唐懿宗唐僖宗那样的废物?故此,温室养蠹虫,我不愿儿孙守着北庭侯的爵位,寄托在民众身上当吸血虫,”卫央道,“我将有遗嘱,子孙不得以北庭侯爵位为本。”
王守仁不但没有喜悦,反而神色凝重至极。
北庭侯岂是顾头不顾腚的人?
他必有后招!
果不然,卫央缓缓说道:“我辈开创基业,子孙后代也当肖我辈,永葆昂首前进的动力。我打下来的江山,如今拥有的权势地位,足以让我的儿子孙子两代人拥有比旁人更宽阔的大路,他们本就比九成九的人多了无数的选择,需要的,只是继续奋斗,无论是去开疆拓土还是安心发展,他们都站在别人的前头,又何须仗着北庭侯的招牌坑蒙拐骗挥霍无度?世上没有万世一表的皇室,更不会有亘古不变的贵族,唯有不断奋斗才是一个人,一个家族,一个国家,乃至一个民族不断取得无双成就的内力。我不会傻到自废武功,我也有为子孙后代谋划的私心。但我不传爵位,不留权势,能留给我的子孙的,最好的便是勤劳的双手,智慧的大脑,奋斗的精神。故此,也不存在那一支子孙会获得更好的机会,大道通青天全靠去奋斗,你们好心也好歹意也罢,在你们最看重的问题上你还能威胁得了我?洗洗睡去吧。”
王守仁默然不语,他知道这的确是大道。
可……
他能达到吗?
“若能做到这一点,这人当为古来第一人,这才是人主之气。”王守仁心里忽的有一些动摇了。
张懋却气急败坏,他更意识到卫央的权势越来越大,他这么做对其他人的伤害。
哦,其他人只是他们那些功勋贵戚。
“无法无天!”张懋扔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冯芜一笑拉着青儿回去睡觉了,对这些事卫央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她绝不质疑!
青儿挠着头,她只有一件事不明白。
“儿子?儿子在哪里呢?”青儿嘀咕着,“小郎还那么小,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呢,地里给他长几个儿子嘛?!”
卫央扔下王守仁回屋练功,才不管圣人怎么想呢。
儿孙福?
自己去创造去!
第五百七十五章 尘埃落,风云起(上)
宋大爷一群人一夜都没有睡着。
王守仁抑郁了。
抑郁的很重。
前者不理解卫央为什么会放弃把朝廷钦封的世袭的爵位不传给儿孙,后者则是在探索中又一次遇到“格物”那样的烦恼了。
换句话说就是前者不理解,而后者理解却不敢相信。
这世上哪里来这么通透大度的人啊,何况还是顺水的时候!
“这孩子该不会脑子被向问天下了三尸脑神丹,然后进水了吧?”天亮,宋大爷蹲在炕头上跟叶大娘商量,“不行找一个郎中,好生给他瞧一下,不丢人!”
叶大娘好笑:“你瞧这孩子如今越来越世人敬仰,他所决断的国家大事军政方略哪一个是糊涂的?”
那为啥还要不给自己的后代传承北庭侯的爵位?
“大概咱们实在不理解他的想法,算了,咱们争取多活几十年,好生看着就是了。他若是走偏了,咱们把他拉回来;他若是糊涂了,咱们把他纠正过来。将来他有了孩子,咱们多照看着些,先按着他的想法做,一旦出错了,咱们还能出手纠错。”叶大娘披上外衣,也准备起床经营饭铺,顺嘴道,“这次鸡鸣驿刺帝,也不知咱们找的人能不能……”
“嘘——”宋大爷骇然,“那小子如今紫霞神功练到了极致,又结合了葵花宝典加以精修融合,听觉只怕不比你我迟缓,要让他听到,只怕连秦王府那边刚安插的几个左邻右舍都被他叫回来去。”
叶大娘点头:“是不能让他知道——你说啊,我如今反倒盼着皇帝老儿再多活一些天气,等这几个孩子长大了,哼哼,哼哼,”忽然,她笑道,“这小子不是不想……”
“算了,这个先不说,没有做成的事情还是不要当成得手了的事情了。”宋大爷呵呵轻笑,说道,“不过,这件事如果做成了,这孩子只怕越来越要卖力,但至少咱们不必担心无情的皇帝家会怎么算计他了,这世上只怕也只有这样,才能放得下这小子的一片雄心。”
两人说着话,打开门正准备去帮忙做饭,文长老丘长老溜达着从外头回来了。
怎地?
你们大半夜出门去了啊?
“不去外头,我可不敢放心地在家里商量那件事儿。”郝长老扛着半扇子猪肉,进门压低声音道,“我已让人去跟踪那几个人了,鸡鸣驿事件,对他们是一个好机会,对咱们的手段也是一个相当大的考验。”
他说话声音特别低,但说到这里突然嘬唇呼的一口气。
只听王守仁屋里啊的一声惊叫,大圣人捂着耳朵拉开窗子对郝长老怒目而视,他被郝长老略施手段便暗算了。
“你瞧我什么?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偷听我家的人说闲话,你内功深厚便了不起了?”郝长老斥责,“仔细一把砒霜,毒死你个书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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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怒道:“不是你说话太大声,我能听你说话?郝老兄,打架是解决不了文体的!”
“是,大家解决不了问题,但能解决有问题的人,你要不要试试?”郝长老摔了下袖子,肩膀上衬着的粗布如一块石头一样直奔王守仁脖子砸了过去,上头风声呼呼,有郝长老八成功力。
王守仁怡然不惧挥手往上面一拍,只听窗子咔哧咔哧的几声闷响,他双手平推出来的内力竟震得整个屋子都颤抖了好几下子。
满布寒冰真气的粗布倒着飞了回去,郝长老脚下滴溜溜一转用了一个巧劲才把那沛然无敌的内力卸掉。
那粗布落在他的手心里,上头雄浑的内力还震得他手臂发麻。
郝长老便知道,自己技高一筹但论内力雄浑滂沱只怕稍有不如这书呆子。
那当然。
武侠世界里的王大圣人,虽不会搏斗之术但内力之雄浑几乎可以比肩如今的文长老。
要知道,文长老这几年是练了一部分九阳神功才有的当世顶尖高手的实力的。
王守仁练的武功是啥?
不过是最寻常的道家基础内功心法!
圣人,没什么办法。
他就像传说中凭着那罗汉拳打遍少林无敌手的无名僧一样的,最简单的武功在他手里就是能化腐朽为神奇。
尤其让人恼火的是他压根没有用多少精力去练武功。
卫央收功起床,天色正微微发亮。
“你们怎么不好好休息,起这么早干嘛?”卫央出来院子里一看,几个魔头居然在打着呵欠帮忙收拾肉,他顿时不明白,这怎么还自觉起来了?
丘长老哼了好几声,借口说:“你把爵位不要了,钱也不要了,就守着这么一个饭铺子,我们不早起多挣钱,你拿什么给江南冯家给彩礼?王府总也得有一千两一万两的彩礼,如此一来,高岚的族人那边,你能一毛不拔吗?!算下来,到你成年我们得攒少说三五万两银子才够用,你当压力很小吗?”
是吗?
卫央挠挠头:“听说,名人字画挺值钱,我这几年也算写得一手大楷字,要不咱们开个字画店,卖他三五万幅字画攒点钱?”
请滚!
“就说你那字,冯芜比你写得好,青儿比你写得好,小郡主更比你写得好,人家画画儿还是你不会的。”宋大爷趁机嘲讽道,“此外,冯芜会弹琴,高岚会吹笛,青儿都擅长丹青,更别说小郡主诸般乐器无不精通了,你哪一点有脸卖字画?就连任大小姐,人家年纪也不过比你小三两岁,你瞧人家的字迹多漂亮。”
“他那会关注这些,估计连小襄阳的字都比他漂亮这一点,他至今也还没发现。”叶大娘评价,“若是有一个比拼,人家是云朵,你就是泥沙,你那一手字,目前也只有‘可堪入目’罢了。”
卫央大怒,当即去怒捶王守仁的窗子。
王守仁刚继续睡着,就听惊天动地一阵捶门,原以为是那几个魔头打上门,结果跳起来开门一瞧:“你又怎么了?”
“你给我写几个字,我瞧瞧圣人的字到底与我的字有什么不同,我就不信了还。”卫央翻出笔墨纸砚,“来,你写十万幅我看。”
王守仁一惊,谁告诉你我是圣人?!
不过,写字嘛,这倒是很可以!
“我内功比你强,但要说武功,那是不如你。我行军打仗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你这人从不用兵法打仗,你打的是组织力度,是人情世故,我不如你。但要说写字,不是在下吹,你真不是对手,再练一百年也不是对手,”王大圣人问,“会写楷书啊?那你会写瘦金体吗?会写飞白吗?会写行草吗?会写馆阁体吗?”
卫央不生气:“说那么多有什么用,你有本事吹,你有本事写十万幅,写不出来你跟我吹什么?”
大圣人点头:“笔墨伺候!”
卫央怒气冲冲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
冯芜刚起来,文省在旁边一听,不由笑弯了腰。
我家夫郎太奸诈,他这是要多弄点士林领袖的字儿拿去卖钱呀!
大圣人,你上当啦!
这就可谓相当了解卫央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我会的还有很多
“你这个画好像有点不怎么样。”
卫央抱着几张画跑去找王守仁,多少有一些不满意。
王守仁正在苦思冥想,对着一张小马扎。
他抬起眼睛看了看卫央,经过长达半个月的推算,他发现自己似乎上当了。
卫小官人拿着他的字画,见到有钱人就问:“阁下可知当今圣人否?”
人家若是说不知道,那就给人家介绍“王守仁,字阳明,当今士林大圣人”。
而后:“这么一位大学者写的字你觉着得多少钱?”
短短数天卫小官人光卖字画又收了不知多少人的钱,反正王守仁就记着自己写的字在最近特别火的字画店里好像非常常见不说价格还不低。
他怀疑那字画店都是卫央的。
这一次,卫央找上门讨伐他的画不如字这就过分了,圣人也有牛脾气。
王守仁双眼发呆看着小马扎说道:“字画哪有格物好。”
好在何处?
“好玩儿。”王守仁疑虑,“你说就这么一个马扎吧,为什么这么一交叉,就能比许多工字型椅子坚固呢?”
卫央想了一下谈条件:“你再给我一百张字画我给你解释。”
凭啥?
“你给我的只不过是字画,最多卖点钱,我告诉你的可是知识啊。”卫央还觉着不忿呢,“我知道没你们定研究过《九章算术》,应该也知道周髀算经,但是,你知道等腰三角形是什么三角形吗?你知道等边三角形有几种画法吗?你知道直角三角形……算了,这个太简单,那你知道二元一次方程式吗?你知道二元一次方吗?你知道黄金分割点吗?”
王守仁大喜:“教我!”
“凭啥?”卫央依样画葫芦。
王守仁二话不说,提起狼毫刷刷写下十张大字。
而后就看这位小郎。
满意了?
“好,我们今天先学习二元一次方程式,来,跟我默写解释,所谓二元一次方程式,是含有两个未知数,并且未知数项的次数是一,这样的整式方程叫做二元一次方程式,我说明白了,你听懂了吗?”卫央问道。
王守仁茫然:“似曾相识,但你这么一说我又糊涂了。”
他眼珠一转请求:“这个太难了,不如你来教我‘三角形’的用……那个认法,我很笨,从最简单的学!”
卫央嗤笑道:“你觉着我是二傻子?!这次来,你的目的就是学一些这些基础科学,对不对?可是没啥用,你临洮府在低,我青海新城在高处,你仰视的角度再离奇,凭你的对化学和物理学的那点知识你是做不了演唱炮火射程的,教了你三角函数,你学了也不过是自寻烦恼。”
王守仁毫不脸红,挠着头迅速算了番自己对“算经十书”的理解。
这里头的确有隐约能合得上卫央所说的这些新名词的,可总是隔着一层冰雪让他看得到摸不着理解无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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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
只能求这位能力强的卫小官人教他了。
“我会许多你不会的,比如说诗词歌赋、吹拉弹唱、兵法韬略、唐宋诗词。”王守仁试图谈条件。
卫央果断拒绝:“我对此不感兴趣。”
那……
“我教你这些,只是因为在这些学问所能涉及到的现实实力当中,我们对你们有绝对高的实力。现如今,我们算是有一定的共同利益,但总体来说,你是大地主阶级的代表,我们是新型生产力的一种代表,这种先进的生产力和你们的腐朽的落后的生产关系之间,是具有极其不可调和的矛盾的,我凭啥告诉你增强你们的实力的方法?”卫央直言相告,道,“你也别费心了,科学,是一个系统的工程,上层建筑不改善,你学了这些完全没有用,反倒会激发各阶层的不可弥合的矛盾,加速大明王朝的崩溃。信我,你放弃这些,专心做你的学问,为后人多留下一些大一统的思想,这比什么都可贵,也是你最擅长做的。”
王守仁怒问:“安定八方让谁来?”
“我们岂非是比你做的好一千倍,一万倍?”卫央道,“好了,你学好,不要学这些奇技淫巧,我卫某人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你可要在乎自己的脸面,你是要当圣人的人啊,看,我对你多好。”
虎子从门口经过,不由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这位圣人。
你干嘛跟我家小郎辩论?
没有既不要脸又能胡说八道的能耐,你能说得过这家伙吗?!
“可怜的人,看着挺好的,只是脑子不好使。”虎子嘀咕着,找喜妹子询问,“这月能多给三钱银子吗?”
“干什么?”喜妹子大怒。
虎子挠头道:“顺子要成亲,我得多买点礼物,总不能跟小郎似的,送礼都那么胆小。”
前几日有个官宦人家的儿子成亲,专程来请了卫小官人前去观礼。
卫央倒也没做什么,亲自去了还给人家带了礼物。
可那礼物吧——
三两银子还要打个八折的贺礼,还是富贵人家不喜欢要的套装。
“东门外老刘家的儿子成亲,小郎还给人家送了一套套装呢,那好歹人家也是官宦人家,送那么一套礼,着实难看了些。”喜妹子也觉着不太好,那套装里头,不过就是朴素的被面儿、喜庆的红缎子,外加一双瓷盆儿,一对镀银鸳鸯摆设,着实寒碜了些。
虎子一摊手:“说是谁家邀请都是这套礼,谁能怎么办?不过,阳明先生似乎的确很喜欢这样,这不,小郎收藏了一套新词儿,还是他郑重写出来赞美小郎的诗。”
那是卫央打算当传家文物的物件儿,王大圣人亲手书写、亲自填词的七律古诗传到五百年后肯定是好宝贝啊。
喜妹子可瞧不上,以她之见嘛:“若是把临洮府的饷银拿过来给咱们送礼,那还差不多。”
说着拿出三钱银子塞虎子手里,还叮嘱:“哥哥要成亲,你也辛苦了,这是给你吃酒的钱。”
虎子悄悄翻了个白眼,咱家开饭铺我还用去外头吃酒啊?
喜妹子定定瞅着虎子,你是不是对此该说点什么?
“嗯,我就在家里吃酒的,这你也知道,你是了解我的。”虎子拱手,谢道,“这钱我留着,哪天看到新鲜的物什儿,我给你买回来,我不要,我是个男人,要那些物件儿那就学坏了么。”
喜妹子点头:“难为你这么想着,也好。”然后取十两银子,“这个是给哥哥的婚礼当添头的,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婚礼上随礼,你可不能少了个面子。”
虎子大喜道:“肯定一文不少……”
还没等说完,喜妹子回头招手,道:“嫂子,虎子哥给你们的添头,你快来拿着。”
虎子:“……”
第五百七十七章 尘埃落,风云起(下)
“我是了解你的,很了解,你哪里是喜欢钱的人啊,是不?”喜妹子斜着眼说,“钱不钱的,那没什么意思,心意,你主要是心意到,是不是?!”
是是是。
顺子媳妇儿笑吟吟过来收了钱,还叮嘱:“前天你们哥儿俩还勾肩搭背去刘家客栈吃甜酒,又找小郎拿的钱?”
虎子险些被气死。
求你半天你不是答应不说的么?
“这左手倒右手,你们啥也没损失,黑锅都被我们给背了,也不能这样啊。”虎子念叨着。
这是家里三五天就回来一场的大戏,卫央在家的时候经常上演,他都习惯了。
王守仁也习惯了,因此他做事的时候总会有一些顾虑。
他看惯了中原地区主仆厮杀,也见多了浮现在烈火烹油之上的盛世繁华。
直到西陲的出现,他明白世上还有另一种许多人的生存法。
“有时候,真不想跟你们为敌。”王守仁看着窗外叨叨咕咕说着话,一边嫌弃着一边又互相惦记着的几个年轻人,多少有些怨怼,回头问卫央,难道连你都没有法子解决西陲与朝廷的矛盾?“西陲为朝廷一个试验田,这也是你们说的吧?你想个法子不要让两边有太深的敌意,西陲探索一条新的出路,朝廷也学习西陲军民摩挲的新方法,这不好吗?”
卫央就多看了他两眼然后出去了。
这矛盾是根本性质的,没有可能化解只有不断斗争。
西陲唯有自强而后才有活路。
异类,只有强大到任何人都没有办法的时候才能在这世道一路走下去。
但他没想到王大圣人会这么想。
到底是圣人,他提出来的两条腿走路并相互促进的方法其实并不新颖。
但在这个时代能提出这个想法很不容易,毕竟国朝的性格在那里摆着呢。
吃过饭,卫央又打算出去溜达一圈,王守仁换上官服,很正式地过来给他发了个邀请。
去嘉峪关,去关内镇压一番那帮没有见识过西军锋锐的骄兵悍将。
“我原本的意思,是学一些西军的做法,无论是战术战法还是基层组织手段,因为你们利用技术的能力,若不能在根本上做出改变,是绝对学不来的。这样一来,窃以为临洮府一旦强盛起来,给朝廷其他地方做一个榜样,让朝廷诸公意识到学西陲的方法是可以强大的,那样或许能避免朝堂上的那些公卿急于对西陲下毒手,从而避免一场战事。”王守仁明说,他的用意从来都不是消灭对手,“然而,这几天我又观察了一番,西军的规矩朝廷是学不来的,西军对关内也的确是没有想法的。那么好,朝廷不学西陲的本质,那就学一些皮毛,两边要保证互不侵犯,就不能只让你们承担被动的防御压力,还需要主动进攻,第一条就是打掉关东那些骄兵悍将的野心,让他们消停一点。”
这又是一个没想到。
卫央不知道王守仁的确切用心,自然不会随便赞同他的想法。
尽管他知道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因此,我之意,你不如索性就摆一摆朝廷侯爵的威风。西军在召开舞林大会,收编各路人才,你也去关内会一会神英手底下的那帮求战心切,但最多却表现在政治上有诉求的将校们,打消他们的野心,最好彻底打掉他们试图在西陲捞军工的痴心妄想。”王守仁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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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想多了。
“所谓千金之子不垂堂,我跑到关内,许多事也就由不得我了。”卫央道,“你还有什么法子?”
他看懂了王守仁的出发点。
他还是在主张将西陲纳入朝廷的统一管理之下,只不过因为没有那个实力所以才提出了所谓折中的办法罢了。
另外,他决不相信这位用兵诡诈的大圣人。
他记得六公主上映过一部自制的影片,说的就是王大圣人在江西还是哪里打仗的过程中用诡诈的手段连续剿灭山贼的那段故事。
在他王守仁的心里西军岂不就是山贼么,他卫央作为山贼头子跑到朝廷兵马的地盘上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王守仁苦笑:“你带着一万大军,那些要能力实则没有,政治上野心很大的将校,哪一个敢面对你的兵锋?”
那安全上呢?
“你家这几位若是都跟着,纵然是汪直亲自来,只怕他也得见了就跑,”王守仁目光奇怪,好笑地说道,“你对天下高手是否有过分的担忧,才这么对自己没有自信?”
步步逼我这是必要的保守。
“这么着,我教你二元一次方程式,来,我给你出个题你先算一下,用你擅长的一切手段,你给我一个答案,我看一下你有没有这个天赋,这对你格物很有用。”卫央扔出去一个难题,“再给你出一道物理题,你也看一下。”
啥?
“说,树上骑个猴儿地上一个猴儿……”卫央问,“总共几个猴儿?”
这是物理题?
不是啊!
那……
“这叫脑筋急转弯,属于先打开思维放松情绪的有效做法,你来跟我学。”卫央打算先测试一下王守仁的智商,三岁的能忽悠住吗?
“你这是话术,而非是真题。”王守仁一眼就看出这里头的陷阱,“官话中,你没可能用方言使诈,那就有可能用谐音,我才不上当。你好好出题,我考虑一番再给你出个办法,保证到了关内也没有人敢对你下手。”
不去。
“还是算了,不过你这么好学,我教你另外一种教学的办法,我打算在西陲推广一下。”卫央道,“如今天下所用的初学之法,不外乎切韵,切韵有切韵的好处,但还有另一种方法或许可以同步加快‘脱盲教育’的速度,你要不要学?”
要啊。
“汉语拼音,这个,也不算是太难得命题,所用也含有外来文字的另一种用法。”卫央道,“切韵法,乃我们的文字最根本之处着眼,我们的文字,脱胎于象形字,切韵法其实也是字与字之间的另一种联络。而汉语拼音则是用一定的拼音形成一套固定的规则,这个我试了一下,似乎的确要简单一些,但我不打算摒弃切韵法,你也帮忙看一下,好的话,或许这在全民脱盲教育上能够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善!”王守仁赞美,“你姑且说来。”
第五百七十八章 天子剑利杀心起
“闲的!”
老王爷蹲门口吃了点饭菜,侧耳听一下屋里传来“阿啵呲嘚”的朗朗读书声多少有些恼火。
西军的事情多不多?
多得他都想再提几个副总兵算了。
可作为西军副将的卫央整天却在搞这些不着调儿的事情,上哪里说理去啊。
“不对,这里有一些麻烦……”大圣人再一次开始找茬儿了。
汉语拼音是很好,王守仁的确承认这有利于在少儿和不识字的人中间推广,但问题就在于,他不存在不认识字的问题啊,左看右看总觉着不美,到底不如切韵法用起来舒坦。
那就找茬儿,尽管目的是改进。
卫央道:“你这么想不对,什么叫学?当名词使用的时候这个词应该是研究,但当动次使用的时候,就应该是知道新的知识。你光想着美观大方了,岂不知对于许多人来说,光认识字就足够为难了遑论要体验我们的文字之美。这好比,你一个吃饱喝足还有美人儿给你做某种不可名状的按摩呢,你就问穷人‘为啥不吃肉沫米线’,你觉着不脸红吗?我都为你脸红。”
“啊,肉沫米线?那是什么?”王守仁请教,“好吃吗?今天能吃到嘴里吗?”
……
就这?
卫央尊称为圣人的就这么一个吃客?!
老王爷心里很不服,老夫感觉自己还是圣人呢。
“你看,老夫用人不疑,连人称‘必为窃国贼’的卫小郎都用的那么毫不相疑心,水能做得到?!”老王爷心头十分自傲,“说起来,这才算是圣人之心,屋里那老小子能干什么?不就会之乎者也么,老夫学问也不差啊。”
总觉着不舒坦,他就进门去试图捣乱。
然后,他又听到王守仁再一次发来邀请道:“西陲脱盲教育基本上已经实现了,不如我们去关内试一试,你带上八百高手,你看哪个胆大的敢刺杀?”
卫央又一次找出拒绝的理由,他说:“天子才遇刺,我就这么干有点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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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拒绝的理由是什么来着?!
王守仁琢磨了半天,大约明白卫央的意思了。
这是个自身武功不足以对抗汪直或者东方不败就绝不出去浪的谨慎的家伙,可你这也太谨慎了吧?
“不去,关内是绝对不会去的。”老王爷立马发话,“那个啥,王守仁,天子遇刺这件事你怎么看的?”
“既是真事也是权谋手段罢了,没什么可说。”王守仁对此很冷淡,甚至有一些,嗯,鄙夷,他摇头,“治国之法,诈术果然要,但若沉迷于诈术,则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仇敌,长此以往,君王固然可以平手段来稳固统治一段日子,然毕竟不是治国之道。不以到治世,怎会有万古长青之国?更何况,关系到立储这种事还用诈术,只能一次一次的冷了诸位皇子的心,逼着他们不得不用别的手段加强自己的优势,长此以往,培养出来的储君固然又城府,但只知道权术,却不懂大道,一代又一代传下去,只能养成越来越差劲的君主。这不是国家之福也不是臣子福分。”
说得好!
若是这时空依旧会出现嘉靖那个奇葩就该让他懂点道理。
“还是没有说到根子上去,这种在权术中长大的君王会逐渐在跟群臣的斗争中,把自己变成一个大家族的家长,而不是天下之主。这些高门大户的家长互相争斗只能加大掠夺民众数代人积累的财富,到了民众忍耐不了的时候,要么出现一个强势的君王推着群臣中各大家族的家长出去被起义军砍了头,要么那些拥有广阔田产丰富财富的大地主阶级把皇帝推出去给农民军斩首,他们再联合起义军,窃取起义的胜利的果实,改一个朝代,换一个皇帝,然后继续附着在民众身上吸血吃肉,这才是历史周期律的根本保险。”卫央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王守仁沉默了许久,刹那间明白了卫央不打算把自己的爵位传下去的根本原因了。
这人目光长远得很,心胸也的确令人敬佩。
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却是另一回事了。
这人能这么豁达,足以令他这样的读书人钦佩不已。
“你的武功就是从这些感悟中逐步突破的罢?”王守仁过了片刻才问说。
卫央不隐瞒:“谁都可以这么做。”
“有些人能看透历史的迷雾,但却做不到你这样的洒脱。至于看不透的,更是在权势与富贵中逐渐失去自己的本心,锦衣玉食的迷惑令多少英豪迷失自我,能看透而且做到不迷恋的人又有几个呢。”王守仁说道,“就凭这一点我也不想和你为敌,这世间能有这么一个有意思的人是多么稀罕的事情?!”
说到这,有些话就不适合继续说下去了,王守仁又提起另一个群体。
他直言不讳问:“如今的江南文人士子俱已有强大的根本性的利益共同点,以我之见很快将形成一个群体性文官集团,他们将拥有共同的利益圈子,必将成为一股强大的拥有经济基础,掌握发声平台,从而要求有政治地位的团体。这样的销集团,于国百害无一利,不知你怎么对付?”
“我又不是皇帝,管我什么事。”卫央似乎不在意。
王守仁冷笑三声:“呵,哈,哈哈。”
北庭侯是什么样人?
那是的确洒脱但说好听点叫心怀天下,说不好听点叫愿意与天下为敌的绝世狠人。
他会对此没有一点想法?!
“西陲形成强大的,朝廷无可奈何的势力之后,你恐怕要么用兵锋对待这些贪婪的大地主士大夫,要么用江湖手段打掉这些人的根本利益,把他们变成无根之水萍,你还能不关注?”王守仁叹道,“这又是一个我不能为难你的理由。”
“你有那能耐?”老王爷嘲讽道,“有那心思,好好想一想回去之后你这位陕西行都司如何在那么多骄兵悍将的眼皮底下做事罢,再想想怎么才能不会被皇帝认为你是内阁那几个糟老头子的心腹,哦,对了,你爹也是朝廷的重臣,天知道皇帝会怎么看待他们任命你去当行都司指挥使呢。”
……
扎心了王爷!
正这时,有斥候来报,阁部发来了通报,是关于此次皇帝遇刺的调查报告。
此外,皇帝派人送来了密旨。
送信的人正是在西陲久留数十天的李芳。
“李芳先到的,才进城内阁使者就到了,似乎同路不同行。”斥候道。
老王也没有考虑会有什么新的旨意,拍了下袖子擦着嘴就出去了。
王守仁皱皱眉头,他有些警惕西军这种战略定力。
他们不动起来,官军就对他们毫无办法,一个找不到破绽的集体,比那帮文人形成的利益集团更难解决。
何况,还有个一肚子奇奇怪怪的学问的卫小郎,西军的家底实在太厚了。
第五百七十九章 没事,我比他年轻
李芳依旧那般规矩地半拉屁股坐在椅子上,几个副总兵陪着说话。
老头儿带着卫小官人进了门,李芳首先看到的是跟在后面的王守仁。
他有些短而浓的眉头顿时一皱,这可是天子都很难处置的一个大臣。
若说重用吧,他是文官集团一伙。
但若说不重用他却觉着亏得慌,这是很少能让西军慎重对待的大臣。
“大王可算回来了。”李芳起身躬身参拜。
老王爷摆手:“闲话少叙,天子如何?”
李芳略微有一些笑意,道:“天子很好!”
卫央也拱手道:“恭请圣安。”
“圣躬安。”李芳登时有些没好气。
这厮太可恶,你问安就问安那么漫不经心干什么?
你以为就你看懂了天子的用意啊?
“大王,有旨意。”李芳从怀里捧出一卷圣旨,赔笑道,“此乃密旨。”
“天子有事情交办,自然是他们几个去执行,秘而不宣没用。”老王爷拱拱手,嘴上说“内阁的文书也快到了”,顺手便拿过来密旨随意一瞧,而后便人给了卫央,嘲弄道,“果然是这样。”
卫央拿过来一瞧,上头写的文字倒算得上情真意切,只是居心有一些叵测。
皇帝说,朕快去见先帝了,估计就这几年的事情,回想起咱们哥俩这些年的交情,朕心里高兴,但一转眼又觉着,这眼看着就可能见不到你,朕实在不忍心啊,你想,前些年咱们的交情,那是多么的刘皇叔诸葛亮,是不?
哦,原文自不是这样。
卫央为了便与自己理解,顺便将文字翻译成比较通顺的样子。
“说了这么多,最后才说正题,何必呢。”卫央手指在最后两行字上划过去,稍稍有一些不快,“此次刺帝是谁干的也不说,只说没什么大碍,但安全问题得不到解决,希望西军能调拨一部分人马,怎么着,要不把京营调过来驻守西陲,西军全部去京师护驾?还什么‘指挥使人选,卿可自决也’。你不如说卫小郎绝对是个逆贼,你打发到京师来,或者让小郡主到京师,防止卫小郎起兵造反,何必要‘为卿后人计,此事当慎之又慎’,合着这就是密旨?”
说着便将那密旨扔给了小郡主。
小郡主拿起来一看,扔到一边再没管。
她问王守仁:“阳明公之意,是我们接纳你的一个考察团,还是我们带十万大军去关内赏月?”
怎地又说我?
“密旨上问了,朝中大臣哪些可‘托付大事’,来,你自己瞧去。”卫央将密旨扔给了他。
李芳气得脖子都红了,这不是逆贼是什么?
可他没敢表现出自己的生气,心中更清楚这是浑然不把密旨当回事来表达西军对朝廷的讨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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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里,皇帝得寸进尺而内阁大臣们步步紧逼,西军索性也通过密旨表达出自己的态度,你若是继续得寸进尺,我就不把你当个事儿,看谁比谁狠。
王守仁勃然大怒,他已经猜到密旨里头写的都是什么了。
但他是坚决的正统士大夫,怎么会学卫小官人这种逆贼?
咔嚓一下跪下,王守仁双手捧着圣旨闭着眼睛沉默着往那一杵。
不看,不听,不语。
“过两日,选一支大军,去关内与神英的队伍交流交流吧,总是互相这么敌视怎么可以,还是要促进了解,毕竟,嘉峪关在他们的手里,与在我们的手里没什么区别,我们还能更好的防备敌人从这里入关。”卫央坐下来翘起二郎腿说道。
王守仁眼睛睁开,但第一眼却看到富贵的超品官服之下,连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衣袖,他心中油然生寒,这就是西军的军魂,西陲的第三号人物,一身衣衫,不计较是否破旧,只顾着鲸吞蚕食疆域的野心家。
再想想以神英等朝廷大将为首的将军们,他们哪一个食不厌精,哪一个脍不厌细?谁身上一身随便的衣服,便不是寻常三五户上等人家一年乃至数年的收成?小处见大节,北庭侯碍于身份不得不穿着崭新的官服,很少穿的官服,更不介意官服底下打了补丁的内衬,再想想西陲军民对他的拥戴,这样的将领率领的数百万军民该拿什么去对付?
“我所提心学,乃恪守内心世界之说。对于官员而言,便是不忘‘载舟覆舟’之至理,安民理政治天下,朝廷有几个文臣武将能做得到?人家能做到!”王守仁心中既冷又悲凉,“西陲势大,朝廷鲸吞不得,便只有蚕食它。然而,朝廷内部争权夺利玩弄权术,自天子到群臣,无不沉迷于术,而忘记了大道的奥妙,这怎可和人家争锋关西?”
“这道密旨算不上突兀,前些时候天子便有私密言语嘱咐,道是秦王暗弱,西军当辅佐之。且有‘事可成,西军为肱股,不成,则为勤王之师’的说法儿,老夫没当回事看。如今再一次试探,这就有些过分了,”老王爷直言不讳,“你此番回去之后,只管将今日之事告知天子,西军无意在皇家事务上做什么手脚,天子也不必试探我们的底线,西军年轻人很多,耐不住屡次捉弄,一旦惹急了,事情就不好办了。西陲民众性格激烈,最不喜被当傻子,若是作弄的多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原来是这样。
卫央遂让人取来笔墨,当场一蹴而就写成一篇文章。
“昔,有牧童者无名氏,于北山牧羊。忽一日,人闻牧童叫:‘狼至。’遂大惊,半日,无其事。又一日,牧童叫:‘狼至矣。’人大惊,又半日,无事。如是三番,某日,狼真至,牧童大呼:‘狼真至矣,速救。’人大笑,曰:‘小儿可恶,去!’遂为所食。”卫央吹干墨迹,递给王守仁请教,“阳明公可有指教?”
王守仁闭目不语。
卫央遂取密旨大声朗诵之,曰:“王守仁者,王华子,有才学,朕只忧……”
“很好!”王守仁转身就走。
那文章没法评价,什么叫无名氏?
没有名字的贱民的确是无名氏,可尊贵的无以复加的也通常被称之为无名氏啊。
更何况,于北山牧羊,与天子面南坐北几相类。
王守仁不愿评价君父,又怎肯为之而评?
但那密旨却也听不得,一听无名火直往头上冲。
天子何以薄情至此?
他才撞出门,内阁的文书送到了。
很不巧,送信的就是他老父亲。
“你怎么在这?”王华愕然。
王守仁更震怒:“内阁欺人太甚,何故逼人至此?!”
明知他肯定会跑到西陲想办法磨灭西军的战力,内阁却派遣他的老父来传达文书。
这不是逼着他们父子被西军干掉这是什么?
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这是担心他们父子有一个进了内阁。
该杀!
第五百八十章 陛下何故谋反?
王华很茫然不懂,你小子不是自己跑到西陲的么?
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也是个贤良方正的人。
换句话说,他不如他儿子的狡猾。
“爹,你太容易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的。”王守仁长叹一声,转头摊手道,“走罢,儿子也要听听这些阁老们有在筹划什么军国大事。”
王华点点头:“本也要去临洮与你细说——加你为行都司指挥使那是为了让你为国效力,你可不能埋头只顾着学问,一心只看着西陲,临洮民众可都交给你了,既不可贪墨,更不可无为……”
“是,若有贪墨无为,不得进入祖陵!”王守仁再次长叹。
遇到一个有趣但原则坚定的老父亲,他还能怎么办?
打得过,可那也不敢打啊!
父子二人进了银安殿,王华看到李芳的时候还愣住了。
你怎么在这?
“没什么稀罕的,神英那帮人还在西陲呢,最近正在就近考察我们的作战战术,回头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卫央忽然道。
王华勃然大怒,他从未听说过阁部下达过让神英离开汛地去西陲考察的命令。
李芳只好道:“此事陛下也知道。”
“那么阁部知道吗?”卫央道。
王华正待要怒骂,被他儿子给拦住了。
爹,你不看跟你说话的是谁?
那是御赐天下第一大逆贼!
那就是个祸害啊!
“江湖豪杰不服王化,但也只是在江湖放浪。北庭侯真与天下人不同,身在庙堂之中,心存江湖野望,当世第一人!”王守仁立马开火,当场嘲讽道,“江湖之人纵然是枭雄也不过强凶霸道,北庭侯却是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
“嗯,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卫央反而道,“要不要我把你们两个人留在西陲,落得个囚禁朝廷忠臣的美名,号称全我桀骜不驯一世英名?”
王守仁再次闭嘴。
他纵然有一肚子学问,能明白天地奥秘,可这北庭侯胡搅蛮缠下手阴险着实不是个人物。
不当人子!
这还怎么对付他?圣人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你跟他说忠孝节义他跟你说历史规律,你跟他说秦汉唐宋他跟你说三角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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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谁说得过?
王华看懂了,北庭侯,诚然是内阁阁老所说的朝廷大敌,不可与之语!
王华取阁部公文呈送,要求道:“如今四海风云俱起,鱼龙一起舞,所谓多事之秋。阁部所拟定,国朝疆域版图重新制定一事,即将发行天下,重订成治版本《坤舆图》。故此,下官此来只为此事,其一,镇戎军本奈跟随先大王出关之师,今西陲兵精粮足,须归还朝廷。其二,西陲当设立布政使司负责测量土地,并归坤舆图中,此二事,缺一不可……”
“唔,这里还有一道圣旨,还请大王更衣沐浴,奴婢为大王奉读。”李芳笑吟吟从袖子里又取出一张圣旨来了。
这就是皇帝的小心机,他的目的就是要军队。
内阁有内阁的想法,六部有六部的利益,发生了刺帝事件,老皇帝也意识到随着京营覆灭,他对朝政的掌握已经不如以前那般有力了,于是,先打个感情牌,而后利用阁部要求归还镇戎军的机会,在下一道圣旨,等于把阁部下达的调令当成了自己掌握镇戎军这支精锐骑兵部队的前提。
这样若是还不能拿到镇戎军的指挥权,那可就是内阁先丢了面子,六部又丢了里子,不用他出招,内阁与六部也会和西军火并,到时候他老人家坐在紫禁城内没事儿翻一下牌子,说不定就可将各股势力玩弄于股掌之中。
“皇帝身体肯定不行了。”后殿洗手的时候老王爷与卫央说。
何以见得?
“无论圣旨还是阁部文书都不说,意思就很清楚了。皇帝这是在急着安排储君之位,不过,我判断应该是在储君人选上皇帝与大臣们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了,故此皇帝想着要镇戎军镇场子,内阁想着掌握镇戎军从而掌握西军给他们背书支持,看着吧,魏王与赵王,只怕会对秦王下毒手。”老王爷好笑,“那你看镇戎军给不给他们?”
给!
“给他们十万。”卫央很仗义。
老王爷冷笑:“到了嘉峪关,你的十万大军立马占领河西走廊,是么?”
不不不!
“你把我看扁了,我是那样的人嘛?”卫央剖心明迹,“我之意,大军入关后立马造反,用两年在嘉峪关以东建立牢固的根据地,而后,我们以剿匪的名义挥师入关,到时候河西平定了,咱们再展望八百里秦川,我可都听说过,秦川自古帝王乡,到时候,我给你考古一下,不定能考古出你是赵宋的后裔,到时候咱们‘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左右他成治老儿不想当皇帝了,他儿子当也是当,他兄弟当也是当,你也是他兄弟,总得有这点资格吧?”
老王爷在衣服上擦了两下手撒腿就跑。
他越来越不敢听这厮的话语了,别人说话难听是难听可不至于要人命。
这厮真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句话不对头就要揭竿而起跟老朱家的子孙玩命。
老王爷心道:“难怪人家都叫他祸害,要这么下去,这孩子是要改朝换代的!”
“那是你想多了,我的意思很明确,不管风吹浪打,神似闲庭信步,他们怎么折腾都别管,我们做好我们的事情。”卫央跟上去解释,“我的意思就一个,熬,熬死朱佑樘,熬死朱厚炯,左右我比他们年轻,怕什么。”
那……
没等老王爷追问这话是否确实,有探马来报,四面八方都出问题了。
赵王朱厚炯的大部队自大同府出关,不知鞑靼人怎么搞的竟让这么一支大军绕过他们的防线直奔西北方向。
“嘉峪关内的三个卫全部逃跑,如今已到达吐鲁番城,甘肃总兵府要求我军彻查,给他们一个交待。”神英处传来消息。
此外,北庭左侧三百里外发现了大量瓦剌大军集结,叉失里城西侧有察合台与叶尔羌联军的大营突然出现在草原上的军情,新收复的部落淖尔西侧也出现了大量察合台探马侦察的踪迹,此外,青海南部的乌斯藏也有北上之意,只是声势浩大不见动向。
“此外,血刀门也出发了,西宁府发现了血刀门弟子的踪迹。”从青海传来的消息更有江湖上的动向。
一时风雨欲来,卫央哈哈大笑。
他出门转到银安殿,指着李芳与王华笑骂道:“雨停了天晴了,皇帝觉着又行了。好嘛,四路并出,似乎大有分食西域之图,只是,既四面合围,又要我放出镇戎军,这老皇帝是不是被刺客打坏脑子了?”
王守仁愕然。
谁给天子出的这般昏招?
第五百八十一章 一剑惊鸿,一剑白虹
天子这一招可一点儿也不昏,他不但不昏而且聪明的很!
老王爷一眼就看穿了老皇帝的意图。
因为他还有老皇帝通过秘密通道给他传来的请求,原意是“秦王就托付给你了”。
以如今的局势看,老皇帝显然打着两手准备。
首先,肯定是试图一举消灭西军,最多留下镇戎军给他儿子当看门犬。
此举若不成,那自然是借用这次数路兵马齐出的机会,彻底消耗干净赵王的军队,而后解除有可能支持魏王的文官集团的权柄,以他老不要脸的精神,请求西军加大对秦王的支持。
等秦王登基后,自然要依靠西军站稳脚跟,到时候,西军不得不入关,而西军入关,自然不得不卷入大大小小的争斗,尤其朝堂的权利斗争,那可是一味毒药,一旦卷入就别想全身而退,到时候,再利用文官集团和贵勋集团剪除西军进关的力量,这天下嘛,自然还是他老朱家的天下,西军留下的巨额财富更能扶持朱明王朝继续逍遥快活。
如此一来,天下大乱但皇位依旧在老朱家的子孙的屁股底下。
你说美不美?
“老皇帝太小看卫央对西军的影响了。”老王爷心想。
这里自然包括了他在内。
他也被卫央给影响了,影响的对皇帝都不是那么在乎了。
李芳完全懵住了,他一个太监都知道这么做只会让外人占便宜何况皇帝呢。
“此事须一一查证,大王不可轻信!”李芳慌忙要阻拦老头儿行使军令。
王华父子二人想的却是两个事情。
王华很高兴,但隐约觉着不应该。
“我们与鞑靼人乃是死敌,别的不说光京营被鞑靼一网打尽,便是不可忘却的仇恨,哪一个敢与鞑靼讲和,那就是国朝的叛徒,天子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否则,便是京营从此永远也不要想归建,边军对朝廷越发离心痛恨。此事,天子不可能不知。”王华心里直想道,“莫非圣天子有更好的办法,不但能消灭西军,还能报京营被全歼之仇?”
他猜测应当是如此。
可王守仁一股怒火已经烧上了心头。
“这是哪个奸贼在朝中作乱?”王守仁怒骂,他知道若是西军形成了统一的认识那就不是朝廷所能心平气和与他们讲理的时候了,此刻的西陲,有卫小郎这位三号人物再,他们冒险的胆子与开战的勇气比以前多了何止一百倍,于是怒声道,“这么下去,西军是可以清君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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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华大惊,骇然一把将王守仁试图扯到身后去。
你胡说什么?
“父亲,这是有奸贼作祟,如今之计,必须让杨一清在黄河东岸截住赵王的大军,非如此,不可以安定天下!”王守仁顾不得君臣父子尊卑有别,高声请求道,“如今之计,父亲当以钦差身份,于李公公一起挟制甘肃总兵府,要求杨一清立即阻拦赵王大军,以朝廷的名义向察合台、叶尔羌……”
他忽的打了个冷颤:“北庭侯可知朝廷发往叶尔羌的军械到达哪里了?”
“我哪里知道,不过,你没那个资格挟制甘肃大军,至于清君侧的事情,要放在平常状态,我肯定呼应你的请求。”卫央当即道,“老王爷,我们当立即要求贺兰大军撤出河套以南,乃至于撤回西陲。”
“不可!”王守仁大惊。
王华却大喜。
“父亲,此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王守仁厉声说道,“北庭侯,你之意我十分明白,清君侧之事,本就是史书诟病、天下侧目之事,你不肯为那也可以,但绝不能撤走贺兰山下的大军。”
王华彻底茫然了。
儿子,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他们撤出贺兰山不好吗?
“父亲,一旦贺兰侯大军撤出贺兰山,天下人会怎么看?更重要的是,北庭侯会怎么宣传?他定会将赵王大军穿插过鞑靼大军直奔贺兰山的消息传播的路人尽知。到时候,西军与瓦剌、察合台、叶尔羌乃至于葱岭以西的大军鏖战,朝廷却在背后抢他们打下来的地盘儿,天下人怎么说?”王守仁怒道,“此事非以朝廷钦差的身份挟制甘肃大军,打退赵王小儿的居心叵测,已在无法解决。我辈读书人,最是这个时候才应该挺身而出,为天下消弭战火的义务。若不然,西陲或许在三五年内军事上有所失败,但他们将取得天下人的人心,天无二日,一旦天下人以西陲为天空二日,到时候,朝廷是什么?天子是什么?”
这……
王华与李芳面面相觑。
“有一种胜利叫退却,有一种失败叫占领,这是《赵氏兵法》里写的对吧?”王守仁盯着卫央,径直道,“军事上的胜利……嗯?”
他看着卫央笑嘻嘻的面孔忽然心里有一种极其奇妙的反应,这厮竟看得比他还要远?
仔细一琢磨方才说的那番话,王守仁彻底明白了。
赵王已经成为皇帝手里的弃子了。
他拿下河套,下一步就是被朝廷和皇帝联手以“自己人打自己人”的罪名彻底废黜。
那么……
他到底笑什么?
吃进皇帝肚子里的地盘还能有理由收回去吗?
“秦王!”王守仁仔细一想当即明白,“好狠的一招,好毒的心思!赵王被干掉,天子自可以向天下人做出一个交待了,到时候,以河套周围三千里的土地,换取西军对秦王的绝对的支持,甚至,”他目光再小郡主脸上一瞧,心中冷笑道,“甚至以河套作为聘礼,彻底将西军绑架在秦王的战车上,到时候,只剩下一个魏王,对秦王能造成什么威胁?至于什么越王宁王,他们有几万大军?狠!”
可问题就在于皇帝几乎遗忘了西军还有个压根不跟着任何人的节奏走的卫小官人,他既然看穿了这一点还会让老皇帝如愿以偿?
“你也是个聪明人,那你剩下的屁话就不要说了。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老儿让我们死,我先弄死他们,你既然明白这是政治上的战争,那就该知道凭你们父子的小胳膊小腿儿,压根扛不住这么大的压力。”卫央手指在李芳面前点了一点,“你即刻回去,将我军的决定告诉皇帝老儿,人,一个也不给;地,他既然算计别人,也别怪别人反过来算计他,我将亲自到河套以南,与赵王当面会谈。什么秦王当储君,魏王摄政王,去他妈的吧,另外,你告诉汪直,他老小子若是敢趁着我们分兵之机,对任何一方下手,我将对皇室展开无差别报复。”
第五百八十二章 我人多!
李芳吓得两股战战。
王华怒问道:“你敢怎么报复?”
“朱重八的子孙,在这片土地上也吃了太多了,没有不可杀者。”卫央道。
老头儿喝道:“不要胡说了!”
“有什么不可说的?西军若碍于什么与皇帝的交情不好动手,我即日起坐镇北庭,不就是扫平西域,统合草原么。我十年之内,得铁骑百万,你瞧我怎么报复老朱家。”卫央决定彻底撕破脸与皇帝老儿做上一场,因此更不在意对皇帝的态度,“他若好,他当他的皇帝,我们为民族开拓疆土,他也可坐收渔翁之利。但若说不好,风水轮流转,我不想当皇帝,我还不能扶持一个什么行李的姓赵的当皇帝?”
李芳大哭道:“北庭侯何止如此?”
“是皇帝老儿逼着我起兵造反的,不,谁告诉你老子造反了?”卫央道,“是皇帝老子逼着赵王儿子不得不反,赵王也是朱重八的子孙,凭什么不能造反当皇帝?我看,我可以帮他找一个理由,就叫‘奉天靖难’如何?不过是御街踏尽公卿骨,燕山下杀一个血流成河,有什么了不起?!”
王守仁迅速平静下来了。
愤怒是最无能的表现。
可他不明白,卫小郎这次怎么乎突然翻脸呢?
“我发现,我们还是对皇帝太顺从了一些。我们维护国家的一统,他就以为我们有可以掌握在他手里的把柄,这很简单,他可以把朱明王朝玩的四分五裂,我们不一定只能守护它,也可以在废墟上重建天国王朝嘛。”卫央与老头儿说,“他觉着我们有可以被拿捏的地方,于是在他快死的时候,就把我们当工具人。我们不能不反抗,好了,战术上的事情,我就不管了,明日我将亲自赶赴贺兰山,若赵王愿意奉天靖难,我会给他提供一切帮助。若他不肯接受我的建议,我只好以理服人。我要回家了,还有几件事要安排。”
老头儿也被这家伙的暴怒与露骨刺激的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你要做什么?”老王爷意识到卫央不是说说罢了。
卫央果然道:“他们一旦面临奉天靖难的压力,则必定会铤而走险来刺杀,我得安排好人手,汪直一旦敢动手,我便下手对皇室展开清理,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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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双目一闭,他明白这是卫央向皇帝摊牌更是让王府选择站队。
这家伙太霸道了。
可是何至于如此?
政治这东西不就是你来我往的互相算计吗?
怎么这次急眼儿啦?
“夫郎说的对,我们不能对朝廷无原则忍让了,他们有阴谋,我们用阴谋反击。他们想造反,我们便扫平寰宇,前朝立国也不过百年之久,朱明享国一百余年,国祚不算短了!”高岚起身提剑道,“既他们要打,那就开打,这贺兰侯,我也不要了。”
那……
“今夜我便到叉失里城,主持对西域的攻势,我们不能打被动防御的战斗,不能让敌人来破坏我们弥足珍贵的建设成果,必须将战场放在敌人的核心地带。”小郡主深吸一口气,提剑长身站起来,断然道,“我们定好的原则,皇帝一再逼着我们退让,原则,是决不能退让的,决不允许有商量的,今日起,我自己坐镇西线战场,东边的战况,就交给你们,无论神州大地打成什么样儿,我可保证鞑子一步也踏足不得中原的领土。内斗,必须建立在国土决不能缩小的基础上,让他们玩弄权术去吧,强汉能灭亡,盛唐能灭亡,大明为什么不能灭亡?这不是我们选择的战争,这是皇帝以极其可鄙的私心而强加在我们手里的战争,那就开战吧。”
卫央此时已来到殿外。
就在这时,天空中黑影一点,如白虹贯日。
是汪直。
卫央看到他了,但却如同未看见他。
卫央一手提剑一手背在身后,从天而降的天下第一人,一双碎山裂石的双手冲着他的天灵盖直奔而下。
旁人想救援,那是万万救援不及的。
“不必理睬他,我今日少一根头发,明日京师内万炮齐鸣,我们少一个人,‘惊鸿’军四面出击,‘白虹’军毁灭大内,我不在乎这一次是否能够得手,这一次不成,下一次继续,”卫央如闲庭信步,狂妄之至,又鄙夷之至,森然警告道,“十年,二十年,总要彻底将朱重八的子孙尽数干掉的。”
汪直就在他头顶不足三寸之上。
可他那双手却丝毫不得再下。
“你也不用考虑你有什么手段是我受不了的,我说的是,少一根头发,无差别报复就此开始。”卫央摆摆手说道,“你若没胆量下手,就把我的话带回去,告诉朱佑樘,他若想收手,把朱厚炯那个兔崽子的脑袋给我送过来。若不然,休怪我奉天靖难,连他一起清了。哦,记着,你若是没狗胆下手,把你放在军械局外围的狗全部带回去,若不然,你留下一个,我便杀一个皇子皇孙,玩情报站你或许比我有天赋,可你没有我见识深厚,朱佑樘的那几个儿子没有一个能躲得过酒色财气的算计,更躲不过当储君的诱惑,有这个贪心,我便能玩弄他们于鼓掌之间。而这一切,都是他们那个好好的皇帝不当,非要逼着卫某发脾气的王八蛋皇帝老子给逼的。”
说着话,他走到王府门口,汪直始终没敢动。
他笃定卫央手中有属于他自己的情报机构。
因此,一听到惊鸿与白虹两个名词便慌了心神了。
汪直没有什么不好舍弃的,但他是皇帝的一条犬。
他不敢用皇帝的安全做赌注。
刚出门,张懋与神英等人飞步赶来。
张懋大叫道:“北庭侯息怒,万事好商量。”
“去,抓了这几个老兔崽子,扔进天牢里。”卫央下巴一抬,傲慢地吩咐,“把神英携带的甘肃总兵官印扒出来,写一道告示,要写得尽量吓人一点,要告诉西陲全体军民,神英的军队,打着彻底灭亡西陲军民的主意,正集结起来等待出关。怎么面对,看西陲军民的反应。”
刘都司李都司往院子里瞧了两眼,手里早已有了行动。
神英气得颤抖如筛糠,嘴上却不敢说一个字。
他得罪过西军,知道西军对他的讨厌。
这时候若是敢反抗,刘都司手里的钢刀当即便砍了他的脑袋。
这可是一群连“换一个皇帝”这样的话都喊出来的逆贼!
张懋却拼死挣扎。
“这么麻烦干什么。”刘都司上去就是一拳。
刘大夏步履蹒跚跟在后头,也没逃过一根绳子捆住手脚的待遇。
西军,真反了。
“天子玩脱了。”刘大夏喉头核核做声,懊悔地捶胸顿足。
逼迫西军造反的人里头,就有他这个老家伙。
但他后悔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你西军爷爷来了!
每一个朝代都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对忠心耿耿的自己人,往往在国家比较稳定的时候朝廷都会十分防备。
可对外人却一直优厚之至。
除非那几位历朝历代帝王里绝对排得进前五的狠人皇帝,每一个王朝中期一代那些叛变了又投降投降了再叛变的部落还真就都过得不错。
没吃的了叛变一下,吃的送上门了或者和亲的公主送到帐篷里了就立马表示朝廷是我们部落的爸爸。
卫央不想享受比敌人还差的待遇。
“立即整合大军,你们两个带着主力部队,一个镇守北庭一个镇守叉失里,找机会与敌人展开大规模作战,不要搞花招,和他们实打实的拼杀,你们的任务就一个,最大限度地杀死敌人的有生力量,记着利用好我们的技术优势。”卫央道。
小郡主惊道:“你又想干什么?”
“汪直不敢动手,显示出朝廷的软弱性。这些个地主阶级,天性就带着对内维系统治的残暴性,对外扩张领土的软弱性,以及对强者的服从性。反应在朝廷当中,大地主的代表,从皇帝到那些文臣武将,他们哪一个是敢拿着到手的利益和我们死战的?赵王那小王八蛋更是个废物,他不敢和我们的贺兰军比拼,发动起来的西陲军民更能拼死保证我们的地盘不会从东边缩水。故此,我们要趁着这个机会,利用察合台人叶尔羌人主力部队东进的机会,一鼓作气将他们打残,最好尽可能多的消灭他们将来必然会不服从我们的人员。”卫央不在乎暴露自己残酷的一面,狠狠的要求,“这一次,你们在前线利用我们这几年积累的炮弹,尽可能多的干掉他们的青壮年,以及有能力反抗我们对西域实行建设的人员,从战略上尽量全部消灭这股敌人,我带领一支轻骑,在他们的境内展开破坏,目标只一个,要地不要人。”
小郡主脸颊雪白,她能想得到卫央会执行什么样的战术战法了。
这不就是铁木真的大军当年实行的战法么,顺我者未必昌逆我者必须死亡!
可是东边万一有变怎么办?
“朝廷就算拿下西陲,他们也守不住,嘉峪关以西没有能阻挡我军铁骑的力量。”卫央道,“放心打,我让军情司立即展开行动,利用赵王这个小王八蛋的行动,这次既要干掉有实力威胁我们的杨一清,至少要让他回老家抱孩子,也要想办法把王守仁……实在不行的话,下毒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三人当即行动,一时点起二十万大军,利用西军这几年修路十分凶狠的成果优势,不过半个时辰,已分作三路直奔两方而去。
“郡主引军直奔叉失里,高娘子率领五万大军直奔北庭,大将军引铁骑三万,一路整合分散各地的野战军,直奔河套平原而去,只怕半月之内便能到黄河北岸。”军法官来报。
银安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大王,不至于这样,万事好商量呐!”被捆着扔进大牢,又被提到银安殿的刘大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
老头儿本心就有纵容的意思,何况事已至此他怎会去阻拦?
最让他怒不可遏的自然是汪直的刺杀。
“在王府刺杀没有问题,不过刺杀的人如果是不能刺杀的,那就没得商量了。”朱副总兵顶盔掼甲拍着桌子怒问道,“嘴上说着不止于此下手比谁都狠,刘大夏,你以为西军就那么好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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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夏哭道:“天下大乱……”
“与我何干?”赵副总兵揉着手腕道,“正好,老夫这个西军副总兵,也正好当一当嘉峪关守将,正愁没机会,你们还送上门来了,你说,上哪找你们这么乖巧的人去?”
汪直垂手站在门口,心中一片愁云惨淡。
忽听府外脚步声杂乱,一转眼,闯入那五个他见了必须跑的魔头。
怎地?
“宰了他!”文长老双掌一错,平地起风雷,起手便是堪比降龙十八掌的铁掌功。
而后,叶大娘独孤九剑刺出,冷不防后头寒风呼啸,郝长老凌空自后头偷袭。
汪直心中叫苦口里发苦,闪身要让一让时候,左右两侧一双铁剑一双肉掌拍了过来。
“别让他跑了!”屋顶有人到。
丁坚施令威也到了,他们不是来讲道理的。
更凶险的是,王府中的供奉不知有多少,汪直所见过的一个都没有出现但屋顶院墙上站了不少于三百人。
有人甚至手握乌黑的弓弩,那箭匣中可不是羽箭,那是可沾之则死的石油加毒水。
汪直心中从长计议,今日已然惹怒了王府,他若是全身而退,原本并不会太激烈出手的老王爷或许也会全面站到那三个最激进的那边去。
遂运功护住五脏六腑,汪直稍稍让过刚猛至极的铁掌功,将后背迎着郝长老的寒冰绵掌一抵挡,只听噗一声,绵掌与后背相触,汪直呼的一声吐出一口寒气,同时肋下咔嚓两声,他让开了铁剑,却没敢躲开双掌。
这一下,汪直重伤。
这是最好的结果。
若不然,单凭叶大娘的独孤九剑也足以与他过招数百合。
何况那几个魔头联手齐上,数十招之内定可要了他的命。
同时,汪直心中也判断出这五个人的内功层次。
仅次于东方不败,几可与任我行比肩!
“哼!”五个魔头可没因为汪直的示弱便留情,文长老铁掌走空,但旋即一转又是一掌直拍汪直的脑门。
这是打定主意要汪直死的决心!
汪直更不敢周旋,纵身往远处一跳,高声道:“诸位,两败俱伤可不是……”
没等他说完,墙头毒水喷溅,有个瘦弱的老者仿佛从地底下钻出来,手中一对吴钩,一取脚踝,一勾右肋,才出手,竟丢开双钩,双掌错开直拍汪直心窝。
汪直只好出手碰撞,这一下青石碎裂,那老者双足在坚硬的青石板上陷入三寸,汪直脚下的青石板裂出一条缝隙,足足有半丈长。
“好雄浑的内力,不比姓文的那个魔头差!”汪直骇然心道。
这是王府很普通的一个供奉,他低调的甚至在朝廷的收买名单里都没有提及!
“一起上,杀了他!”那供奉声音低沉招呼。
五个魔头压根也没有相让,叶大娘手中铁剑连着走空,心中怒气更甚,但连着几次杀招没有落实,叶大娘心中也逐渐平稳下来。
这厮武功不弱于任我行,必须沉稳面对!
但汪直又不是傻子,一看这几个就是冲着他的命来的,哪里还敢在这里待着?
他更不敢出言威慑,只好纵身跳起,如一点流星,眨眼间消失在王府。
甚至连一句狠话都没敢留。
只这人并没有离开哈密,掌灯的时候,他又一次出现在王府门外,不过,这次是和怀恩一起来的。
天子钦差,分批都到西陲了。
第五百八十四章 天下治乱,一言决之
西陲军民只觉着离奇。
好好的生活怎地忽然就乱了呢?
“郡主与高娘子兵出吐鲁番,卫小官人大军东进,这是要打大仗啊,谁又招惹咱们了?”几个员外早起吃早饭,有包子油条小米粥加小咸菜,吃着吃着就说起昨夜听到的消息,有消息不太灵通的询问。
消息灵通的就说:“昨日朝廷的使者到达哈密,随行的还有几个此刻,听说激怒了上将军。至于说什么打大仗那还轻松了,咱们西军如今哪里还会有对手。我瞧着这是要大打,特打,全面开打。郡主西进当然要打察合台,高娘子去北庭坐镇,想必也是要对瓦剌用兵,否则不必带那么多野战之师。上将军兵出友谊城,那自然不会是去讨伐鞑靼人,不是不能讨伐,而是这时候鞑靼人抱团,咱们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故此不合算。”
便有人问道:“那还能对谁用兵?”
“朝廷能派人刺杀,我们西军为何不能派兵复仇?我们不欠朝廷什么。”吃饭的员外顺便说,“反倒是朝廷,它凭什么每年还要咱们那么多税收?”
茶楼的老板再一旁伺候着,闻言惊讶道:“咱们西陲的税收与它朝廷有何关系?凭什么要我们的?”
那员外笑道:“这也算是双赢吧,咱们交了税收,朝廷自然要让咱们的货物流通天下,咱们赚得多,自然也要给的多,这就是双赢的局面。何况,上将军所定的事情咱们想不通的,也是咱们没有那个能耐。”
茶楼老板才消气:“那定然是好事情了。”
又有个员外说道:“不过,听说卫小官人每年还会自己给内帑一笔银子,这着实不该。”
一旁不认识的客商不由道:“毕竟是天下之主……”
“什么天下之主,天下之主能派人来刺杀?这般下作的行径,哪里还有天下之主的样子。”几个院外一起怒骂。
那客商讪讪道:“只是这么一说。”
“有些话,说也不要说,我们没欠着朝廷什么,也没有欠着天子,西陲本就是朝廷屡次放弃,被鞑子百般蹂躏的地方,三代忠顺王浴血奋战,才保住这么大一片地方。现如今,你瞧瞧天下列国,西陲没有能力立国?只怕不是吧?”有个绿衣员外道,“咱们西陲死了十几代人,不要朝廷一兵一卒,才打下这汉家的一方天地。如今朝廷不拨款多少年了?”
“自上将军到了西陲之后咱们就从未要过朝廷一分一文,全靠咱们自己打拼的经济基础。”一旁桌子上一个穿紫衫的老者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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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视之,惊讶道:“常员外,你也看透了?”
常员外哼道:“老夫是后来才到西陲的,但看得多了自然知道谁好谁坏,朝廷如今待那些鞑子之国,他们是怎么对待的?要银子就给银子要火炮就千方百计给火炮,偏把西陲当奴役,什么都不给也罢了,西陲的什么他们都想要,这怎么可以!”
员外们一起赞同:“如此绝不可以!”
“这就好比一个老实人,辛辛苦苦自己打拼出一份儿家业,到头来当族长的非但不表扬这辛苦打拼的族人,反倒贪婪无耻地屡次要这个人的家业,还要杀了这人,你们说,世上哪里来老实人便活该被欺负,一切被拿走的道理?”常员外说道,“以至动用天下第一高手汪直刺杀,你们说世上还有这般道理?”
员外们齐声怒骂:“这真是太无耻了,世上不能有这样的道理!”
茶楼里怒骂声大作,路边早起的小商贩与寻常民众也在声讨朝廷。
“油饼,新榨的,要几个?”老张头拿着篦子问。
神色愤怒的百人将丢下一点碎银子,数了下跟在身边的士卒,冲给他们让开前排的民众拱手躬身,口中解释道:“对不住了,诸位,三路大军已经出发,咱们还得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先吃了。”
老张头一看银子便知道:“好了,你们十二个,先给你们榨三十六个,吃饱喝足下值修整,到战时,还得是你们去拼命。”
“多谢老丈了。”百人将怒道,“你们也不要议论了,说来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朝廷又一次得寸进尺,赵王带着大军绕过鞑靼人的防线,直扑咱们的贺兰山而去,故此上将军挥师东进。察合台与叶尔羌又联合起来在叉失里与北庭城外准备进宫,郡主与高娘子去那边镇守。”
民众震怒。
老张头大怒:“若说没阴谋,他们怎会同时出兵?朝廷越来越过分了,咱们不还击只会让他们越发得寸进尺,打,不过就是把这早饭摊子打坏了,打完了再起也就是了。如果不还击的话,只怕他们连我们子孙后代吃早饭的习惯也要改了。”
这几年,随着西陲经济的发展,西陲军民养成了必须吃早餐的习惯,就算是最无聊的街溜子,早起第一件事必然是考虑去哪家铺子吃饭——不是他们吃白食,就算是最无聊的街溜子,本身也是有一份正经营生,渐渐过上人过的日子的人。
人对饥饿的记忆是最深刻的,华夏民族对饥饿的记忆更是铭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因此如今的西陲人,没有人不记着前些年一天两顿饭也吃不到的日子,故此更珍惜如今一日三餐温饱无忧的好生活。
而同时进行的脱盲教育也让哪怕老张头这样的小商贩也越发明白这一切都是从哪里来的,老张头一边炸油饼,老婆子在旁边忙着盛小米粥,嘴里还嘀咕:“不让开铺子倒没什么打紧,可要是让咱们过关内人那种官府里的老爷们生杀予夺还不敢吭声的日子,咱们死也不肯。”
“对,这些日子咱们死也不肯。”在一旁等着的几个老人一起道。
有一位老人道:“老夫昨夜还去帮关内迁来的几个人家安顿食宿,有一户可怜呐,自家生了个乖巧的女儿,甘肃总兵府的一个千总,贵贱看上了这孩子,死活要带走,那家人不肯,当夜那千户便使人烧了人家的房子,放话说,要连老小都抓紧死牢里去,你说这都是什么世道。朝廷怕不是要咱们西陲的地,他们是要咱们的命,咱们绝不答应,决不能过鬼都不过的日子。”
却有年轻人笑道:“他们打来了也不怕,卫小郎可教咱们学了,敌人再凶残,咱们也能拿起手里的棍子,把他们打死。这些为富不仁的恶贼,那些不好好做官的老爷,他们若不善,咱们也拿起刀枪和他们干了。”
正说着,王府方向数路人马齐出,更有差役们手拿告示出来张贴,说的是此次大战的前因后果。
于是西陲振奋!
是,不震怒,只振奋。
老张头自城墙下看完告示,回头便收拾了早餐铺子,吩咐:“叫大儿投军,叫小儿种地,我自去报名为前线输送军资货物,难得朝廷给这么一个好机会,索性,拿下嘉峪关,坚决反击朝廷搞摩擦的行径!叫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五百八十五章 一战南疆平,回首窥帝京
王府中并没有隐瞒此次严峻的形势。
赵王兵出河套,首先受到威胁的是数十个大小的商队。
他们可是正开辟并已经开辟出河套以南尤其关中西边的广阔市场了。
这些商队里,多有中原地区的富贾大商,更有家人在朝中为官的家族。
前者倒好说,只是痛恨朝廷的逼迫。
后者心思就多了。
十月,初,赵王朱厚炯驻兵河套南岸,眼见寒秋如冬,三边总制杨一清很着急。
此刻不进军,难道要等贺兰山的大军做好迎接准备你再去贺兰山吗?
杨一清快马自陕北直奔河套,于十月初五遇到了赵王大军的斥候。
“何不速速进兵?”杨一清怒问。
斥候翻个白眼:“姓卫的诡计多端,万一中了他的埋伏,你杨大人葬送了京营,你是没屁事,咱们这些人怎么办?姓卫的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角儿,你当他的刀是吃素的?”
杨一清气急败坏,他太清楚贺兰军的战斗力了。
故此,他必须催促朱厚炯北上,与贺兰军最好同归于尽,而后才好扶持魏王这个文臣们比较青睐的幌子。
半日,见朱厚炯与黄河南岸,此人竟正在装模作样探察汛情。
杨一清怒问:“为何不进军?”
朱厚炯神色冷淡,握着剑柄道:“据情报,卫央已经挥军东进,然我的斥候至今没有找到他的影子,这个时候北上,你杨一清葬送了京营,保你的人多得是,我朱厚炯可没有那么多同党庇护。”
杨一清怒道:“整日那么多军资送到帐下,赵王难道想白白浪费?”
“你可以不送,”朱厚炯手指黄河南岸嘿然道,“这么广阔的土地,那么多据说发财了的民众,还征收不来几十万石军粮?”
杨一清愕然。
这厮想干什么?
“此路大军,我是主帅,杨大人还是不要干涉我的行军计划了,若不然,孤先砍了你的头。”朱厚炯笑道。
杨一清无话可说。
但他在军营里稍微一打探,便知道卫央给朱厚炯的书信到了。
“姓卫的明确说,这是要借着贺兰军的刀宰了赵王,若赵王有些许找死之心,大可兵进贺兰山,西军必先宰了他。因此赵王踟蹰不前,至于书里还说了什么,那可就非咱们这些小人物能知道的了。”杨一清的心腹密探说。
杨一清总觉着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即将发生。
他最不怕的其实就是赵王的大军,那是一群粗汉莽夫。
但若赵王一旦长了脑子,哪怕是被卫央提点着稍微知道政治斗争的技巧,这可就是一头出笼的猛虎!
“如今神英被拘押,赵王逡巡不前,善于用兵的王守仁也被限制在西军掌握之下,我该怎么办?”杨一清心中矛盾至极。
他当然知道此刻挑选良将方为上策。
可那正中了姓卫的设下的无边毒计!
他拘捕神英,关押王守仁,乃至将甘肃总兵府的几个军头全部抓了起来,这时候,朝廷若敢派遣新的甘肃总兵到任,西军只需要把神英放回来。
到时候,是调走神英,让新的甘肃总兵官无法指挥军队,将十数万大军送给西军当美食,还是调走新到任的甘肃总兵,让神英继续指挥作战?
若不然,嘉峪关两虎相争必然被卫央算计死。
更别说神英背后站着的是介于贵勋与土兵之中成长起来的高级军官阶层,倘若亏待了神英就等于逼着这些人另寻出路。
“只可恨,周尚文此贼竟受不得些许的委屈,居然投靠了西军。”杨一清愤恨之至。
他最看好周尚文的军事能力,本想着让他再苦一苦等熬过这段日子的委屈便让他当嘉峪关守将,可没想到人家带着家人一口气直奔西陲投奔西军去了。
该杀的逆贼!
我杨一清为了大局,不得不包羞忍辱继续当三边总制,你周尚文就不能忍一忍被厂卫苛待吗?
杨一清正在懊悔,忽听门外有人高声叫:“杨大人,赵王殿下叫你去议事,速去。”
杨一清既怒又恨大步到军帐,只见白虎帐中朱厚炯拿着一封密报,神色玩味瞧着他。
怎么了?
朱厚炯递来书信:“那个周尚文,如今临危受命,被任命为西陲所谓‘警备区指挥使,官拜西军正将,享受副上将待遇’,又被委任为哈密防御使,杨大人,这人好像是你们逼走的吧?你不是说一个周尚文没什么用处吗?怎地连西军都这般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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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清手一抖,立即想到天子的手段。
他定然会逼着他们这些人背黑锅,通过打击他们的方式拉拢周尚文。
“也没什么了不起,我还以为会封他一个上将呢。”杨一清若无其事地把密报扔了回去。
朱厚炯玩味地道:“是啊,周尚文一个无名之辈竟被拜为正将,你说,更有本事的老将,会有多少被西军看重?你可别说你不知道西军如今需要多少高级将领,贺兰军需要一到三位正将坐镇,叉失里北庭两座城都没有大将镇守,我听说他们的主力野战部队到如今也还稀缺许多大将,你说这个周尚文一块马骨头能引起多少有志之士的雄心?”
杨一清一怔,你这话是何意思?!
“没什么,对了,自今日起,杨大人随军参赞,你立即调令陕西、甘肃和河套以南的诸卫大军立即集结,孤要与西军决战于贺兰山下。”朱厚炯喝令,“十月中,不见各路人马,孤只好宣称诸路造反,先平了这些乱臣贼子,你可听明白?”
杨一清惊怒如狂,心中迅速算了一番朱厚炯这般做的用意。
他绝对看穿天子与朝臣们的计划了,这是在拥兵自重以求自保!
这怎么可以?!
“也好。”杨一清迅速做出了决定。
待大军到达,先捉了这个狂妄的家伙。
却不想朱厚炯吩咐:“另外,自此处到大同的守军,你不要管了,孤将以钦差的身份,节制这一路大军。此外,押运粮草的大军,孤已经选好了,你只需要写信催促朝廷押送到河南府,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杨一清手脚冰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厮怎么会有这般智商?
将辎重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正是杨一清不怕赵王大军的最重要的原因。
现如今这厮竟舍得脸皮亲自下场主管辎重了?
“只怕这不是朱厚炯身边有了高人,这是西军在反击,在用同样狠辣的招数对付我们。”杨一清打了好几个冷颤,“然,此事绝非赵允伏的手段,他不会与天子彻底翻脸,自做不出这种大逆不道,撺掇皇子造皇帝的反的举动。赵红翎也不太可能有这个手段,若是她出手,忠顺王必定阻拦。至于高岚,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她没有这个智慧。”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既有这个胆量也有这个智慧。
北庭侯!
第五百八十七章 又见灭国之战(上)
杨一清太天真了。
高岚是什么人?
她是在一言不合便灭族的草原上,与豺狼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且稳占上风的女子。
她是一介书生可以轻视的么?
十月十六,晨,天子圣旨到达河套平原南岸的朝廷大军,旨意就一个:“以赵王为主将,以杨一清为副将,各领一军备战。”
至于和谁战,皇帝并没有明说。
但这道圣旨给了杨一清最好的机会,他可以凭借这张圣旨公然掌控赵王大军的辎重与退路。
但这道圣旨也给了赵王很好的机遇,驻扎在河套以南的日子里,他可以想方设法把自己对军队的控制力延伸到三边总制汛地。
同时,这也给了赵王不必被朝臣们催促着进军贺兰山的最好的借口。
他才是主将,杨一清若敢代表内阁催促进军,他可以命令杨一清带着自己的人马钻进北庭侯的埋伏圈。
杨一清驻马南岸极目北望,只见北方的平原上,民众依旧在不紧不慢地耕作,只是又一支队伍,也不是军卒,也不是官员,他们穿着蓝色制服,在一支骑兵部队的保护下居然在黄河北岸满地乱转悠。
“那是什么队伍?”杨一清问道。
左右道:“那是西陲最新成立的农业研究所的技术人员,穿蓝色制服,佩黄铜印信,分高级、中级、初级及学生三级别。其中高级技术人员经济待遇等同于知府,哦,听说他们在研究如何在河套地区种植水稻,据说目前已经有相当长的进步了。”
杨一清耻笑:“江南种水稻,江北多小麦,此乃自然之力,人力岂能改变?”
“不,他们的确已经拿出一定的成果了,据说年底若没有大战,王府要犒赏这些技术人员。此外,他们还有畜牧业研究所,据说正在研究如何大规模推动奶牛养殖事业,说要让西陲人人吃得起精米,喝得上牛奶,每餐有鱼有肉。”心腹道,“别的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为了吃饱饭,西军将细盐的纯利润近一成投入到农业研究方面了。根据他们公布的的数据,来年这农业研究反面的投入,还将加入玻璃所产生的纯利润至少一成的银子。”
杨一清哑口无言,半晌才悻悻然道句“谁知道真假呢”。
心腹郑重道:“大人,西军说话是算话的!”
杨一清大怒,回头便是一马鞭。
他知道这样不好,可他就是忍不住。
他妈的,有钱了不起啊?
心腹再不肯说真实的话。
夤夜,杨一清心急如焚,忽的接到魏王的密信。
天自有意与西军和解,代价是嘉峪关。
这……
杨一清本想发怒,可后面的情报却让他如坠寒冰。
高岚在北庭城剿灭叛乱的鞑靼人之后,利用假消息将瓦剌前锋大军引入早已准备好的埋伏圈全歼一路人马。
而后,高岚挥军一昼夜急行军到达瓦剌大军主力部队北侧,等瓦剌人抵达北庭城下,城中民众按照高岚的计策虚张声势,城头多立草人,城楼多设旗帜,使瓦剌人不敢贸然攻城。
趁着这个时候,高岚所率野战军三军、北庭守军全部,从瓦剌大军身后一路平推,直打到金山东侧,灭族无数。
之后,北庭大军十三万人马席卷东归,与北庭城城西马踏联营打破瓦剌人。
“杀死瓦拉大军不计其数,牛马牲口十万余。”战报说。
杨一清惊问:“俘虏何在?”
使者道:“坑杀。”
嗡——
杨一清脑子里轰的一下,瞬间在椅子上坐不端腰板儿了。
全数坑杀?
“是,所有俘虏全部坑杀。”使者道。
这,这岂非有违天和?
“本不想坑杀,只是瓦剌俘虏多有趁夜作乱的,趁着大风在军营里点起大火,险些烧掉了北庭西城,次日一早审讯的时候,俘虏们互相隐瞒,高岚便要他们挖好了大坑,将俘虏尽数坑杀,据估算,只怕不少于三万。”使者恐惧道,“此战,令瓦剌汗再无斗志,率领瓦剌人开始西进,将整个金山地区让给了西军。”
那高岚何在?
“她挥军东归,如今驻扎在安定卫,嘉峪关大军尚不知此事。”使者又道,“此外,根据情报可以推断得知,卫央根本没有去河套,赵红翎大军与察合台叶尔羌联军在叉失里城鏖战不休,西军动用了新的火炮,联军伤亡惨重。然,叶尔羌境内已经大乱,魏王派到那边的密探没有消息传来,只有一个商队绕道青海逃回了京师,根据商队带回来的情报,有一支铁骑在叶尔羌境内纵横驰骋,杀敌无算,叶尔羌恐怕撑不住了。那只铁骑的将领极其狡诈,极其擅长在运动战中打歼灭战,西军上下擅长此战法者,唯有北庭侯。”
杨一清掀翻了桌子,瓦剌人被打得连金山也不要了,那就别想有人能威慑到北庭的安全。
叉失里城下敌军尸骨如山,这都快年底了联军一步也突破不了,这一路也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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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赵王绝不愿与西军拼杀,他杨一清麾下那些废物谁是贺兰军的对手?
这一路也被解除了。
“我们上当了,他们的战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四面出击,以诈术挑拨赵王不敢北上,以主力大军消灭瓦拉大军,如今只剩下嘉峪关一路,与察合台叶尔羌两股联军,西军的战略压力完全放松了。”杨一清哀叹,“若卫央在叶尔羌没能被叶尔羌汗所干掉,接下来,叶尔羌完了,南疆将彻底并入西陲的领地。到时候,他们三路铁骑会师嘉峪关下,纵然神英骁勇王守仁善谋,只怕在绝对的实力对比面前,朝廷将再无分毫优势。”
白天才挨打的那心腹张了张嘴。
杨一清怒骂:“何事不好对我说?”
“没什么,只是惋惜最好的拿下河套平原的机会就此失去了。”心腹心灰意懒再不肯出谋划策。
倒是使者提醒道:“大人,贺兰侯所统帅的大军,可并不是西军的主力。他们如今的军力,据估算至少有三十六万到四十万正规军人,加上各级土兵以及弓箭手,和各级巡检司所统帅的土兵,西陲只怕早已达到了全民皆兵的地步。这一次出击,北庭侯所率大军属于一支偏师,贺兰侯所率那支大军也不算西军主力部队。甚至平阳侯所率大军,也只是西军当中正在磨合的新老参半的军队。西军主力不动,还掌握在忠顺王手中,他们原本随时准备主力东进,吞下嘉峪关威慑河西走廊。”
那为什么还要把嘉峪关送给西军?
“若不然,你有办法让西军不主动进攻吗?”使者没好气地道。
杨一清气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逆贼!
都是逆贼!
何敢如此?
“只盼满速儿能奋勇一次,将卫央杀死在叶尔羌境内。此贼不死,天子难安,西陲将永远属于国中之国。”杨一清咬牙咯咯作响目眦欲裂。
使者摇摇头,满速儿要是有那个本事那就不是满速儿了。
那就得是铁木真再世。
不,或许还得再加上,满速儿的手下万夫长都是木华黎,都是哲别,都是者勒蔑。
要不然,谁能打败卫央?
第五百八十七章 又见灭国之战(下)
“我们的主力部队到地点了没?”卫央在黑夜中询问道。
党项人,新编第一营营将,驻扎叉失里的第一军副将李秉忠道:“大人请放心,咱们的主力部队不会离开咱们三十里。”
自进入叶尔羌境内之后,卫央便下令主力部队藏好,自己只率领八千人马转战在南疆。
那是一支五万多人、十万匹骏马组成的大军,更是卫央多次调换,每一营都跟着他经历过鏖战的虎狼之师!
如今该到了动用主力部队的时候了。
“传令,叫主力部队在附近埋伏,只见两国联军到这里,一起杀出,这一次,要彻底解决叶尔羌,这地方很好,我们得用来种点棉花麦子。”卫央跳上战马提起大枪,“走,拿下留了太久的那个部落,我们就该准备回去攻打嘉峪关了。”
那个部落也不很小,足足有三万余人,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北边不过二十里,便是如今察合台骑兵占领的叶尔羌的一座重镇,往南偏西不到三十里,又是叶尔羌重兵云集的城池。
卫央在叶尔羌境内纵横驰奔时并未惊动这个部落,这一次该用到他们的脑袋了。
战法很简单。
卫央率军经过一夜的绕行,突然从部落西方发起猛攻,只一个冲锋,整个部落损失万人,平明时分,满地跪着投降的叶尔羌人。
“我军有军规,饿死不纳粮,冻死不拆屋,你等既投降,只要好生安分守己,可保你一族性命。”卫央提大枪纵红马吩咐。
一时吃饱喝足,卫央命一卫警戒,其余人倒头就睡。
日当正午那时候,有几个牧民悄然逃出了警戒严密的部落,一路往北去,一路往南去,“察合台土狗诚然可恨,这些汉人更可恨,正好合力杀了他们。”北上的牧民恨声道,他认为,这是干掉卫央最好的时候。
“他们折腾啥,自以为聪明的蠢货。”达雅趴在草丛里嘀咕。
她的指挥使瞪了她一眼,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兵很让这一卫的官兵头疼。
胆大,她敢带着一点细盐,拿着自己做的一点青稞面团从西宁郊外一路走到哈密来投军。
这还是个很聪明的家伙,不知跟谁学了点刀法,如今时不时被营部调去担任临时侦察队的队员,打仗跟不要命似的,属于那种指挥使见了头疼营将见了躲着跑的女兵,据说这一战之后,她要去军校学习了,回来至少是百人将。
“就那么一点人,上去给它啃了,回头把叶尔羌人困死在那个城池,察合台人还敢来跟我们打野战?”达雅嘀咕着,手里比比划划的似乎在对那几个“逃掉”的牧民脖子扔她最擅长的手锤。
她习惯于一人双骑甚至一人三骑,正规接触战中先扔出另一匹马上的圆形木饼,也不知用了什么巧劲儿,木饼飞出去还能转着圈地打人,而后便是弯刀,如果要用放风筝的战术,她的骑射功夫可不弱,全卫没几个男兵能比得上,据说这是她放羊的时候练出来的绝技。
天知道扔石头跟射箭有什么因果关系。
“别闹,让他们去,咱们可是休息了半个月的队伍,第一卫那帮人也比不上。”指挥使吩咐,“记住,战斗开始的时候,千万不要冲到乱军中,我们要用成建制的队伍消灭他们混乱的队伍。”
达雅撇着小嘴,我又不是憨批。
等啊等,到了黄昏的时候,外围的游骑终于发现了敌人的斥候,只是,敌人似乎忘记了卫大人行军作战的规矩,竟没想到几十里外没发现西军的斥候有什么不妥。
“能有什么不妥,他们如今早知道我们只有数千人,咱们是轮战,他们得到的情报永远是假的。”几个营将蹲在一起商议,“老李那小子传出话来了,要小心敌人互相戒备,只有一股杀出来。咱们要根据情况,是先消灭敢于进攻的那一股,还是两股拉在一起灭掉,这一仗,得把叶尔羌啃下来。”
弟兄们看到那肥沃的土壤,到处没有人要的牛羊,那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多好的地方,多美的羊群。
咱们的!
“对了,让那帮女兵不要冲的太快,仗,不是那么打的。”几个营将都想到最头疼的那些军卒,尤其那些横行军营的女兵。
夜半的时候,卫央醒来了,整个部落都陷入了安静,偶尔能听到轻微的刀枪碰撞的声音。
李秉忠来报:“敌人已经到了。”
不急。
又过了半晌,外头传来察合台人急于进攻而叶尔羌的军卒却似乎有意等察合台人先进攻的消息。
卫央有的是耐心,等到后半夜的时候,他让人把部落里的一些贵族叫了过来,主要问了一下他们部落的物资储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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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
卫央明确道:“这一战,我要的是整个叶尔羌。你们投降有功,抵抗有罪,我得先征用你们的物资春被。”
有头人惊道:“不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纳粮’么?”
“谁告诉你我们要你的粮食了?我们这叫买,懂吗?”卫央呵斥道,“立即回去,准备粮草肉干,两日之后,我们要向南边的城池进攻,你们部落要选出至少三千人为我们押运粮草,我们不会让他们吃亏,战后大军到来了,自然会按照名单给出力的人分法粮食帐篷,你们立即去办。”
头人们愤恨之至,各自回去后,借着可以自由走动的机会私下串联,竟聚集起上千人的队伍。
后半夜,启明星升起,部落中蓦然火光大作,那千余人鼓噪着一起反抗,有不少老弱竟也牵出战马,就连十四五岁的小孩都跨上马背,疯狂地向西军驻扎的角落杀奔而去。
外头火光大作,北方一支幽灵办的骑兵部队出现在火光中。
有口号。
察合台人有口号。
“踏平科林沁,活捉卫小郎!”
卫央盘坐在马背上,一手提着大枪一手托腮笑吟吟看着,他就是不明白这个口号有什么必然关系。
“他们为何要先踏平科尔沁?这又不是咱们的土地!”埋伏的大军里有人奇道。
达雅斥责道:“谁说不是我们的土地?闭嘴,准备战斗。”
在他们这一支部队的监控下,黑压压地悄然结草衔枚杀奔而来的叶尔羌骑军在三五里外停下来了,他们在等察合台人先拼得伤亡参半的时候才一鼓作气冲进去。
几个营将默默地数了一下敌人的数量,两只联军加起来也不过三万余人,加上科林沁部落的牧民,大约也就五万人左右。
压力不大!
第五百八十八章 请天子西巡
“放火。”卫央挥下手。
科林沁人既然不愿意过好日子,那就只好对他们进行必要的物理说服了。
整个科林沁部落被大火包裹了,一道火墙隔绝了察合台人与西军的联系,科林沁人却不敢任由大火吞噬了他们的家园,一时哭喊声大作。
卫央无动于衷,等到有敌军绕到南边开始进攻,才下令:“干掉!”
马背上携带着的百虎齐奔,加隐蔽挖好的没良心炮坑一时俱发。
山呼海啸的百虎齐奔扯出美丽的尾焰,紫色的没良心炮弹画出耀眼的火光,科林沁绿洲一时成为修罗道场。
“不许退,他们携带的弹药有限,拼也要拼死一战,若不然,西域将永远没有察合台人立足的家园了。”察合台万夫长千夫长们齐声呵斥催促前进,“让叶尔羌人立即过来,若不然,我们与瓦剌人联合,先灭了他们。”
再三催促下,眼看着百虎齐奔那恐怖的啸声渐渐少了,轰炸的声音也小了,空气中腥味越来越重,叶尔羌人才一鼓作气冲了过来。
随着他们出现在火光里,百虎齐奔再一次怒吼起来。
只不过,这次大部分怒吼却是从他们背后发出。
“中埋伏了!”察合台人一声哄叫。
卫央纵马杀出火线,迎面大枪连挑,身后左右全是骑军,在百虎齐奔再一轮齐射之后,面对面的骑兵冲锋开始了。
至天明,科林沁部落百不存一,遍地死伤者,但他们的损失是最小的。
他们不过是失去了家园,人家察合台人失去的可是整个部队啊!
叶尔羌大军,将近两个万人队,也只剩下了不到五千,此刻都规规矩矩抱着头集合起来蹲在燃烧的帐篷一侧。
他们在接受教育。
“瞧到没,这就是你们造的孽。科林沁人原本过得好好的,这里水草丰美,这里天高云淡,结果就是因为你们来了,你瞧瞧人家今后的日子怎么过?”达雅拿着马鞭挨个抽,“瞧什么?若不是你们来了,他们能奋起反抗吗?他们不反抗,能被打的惨兮兮吗?这是你们察合台人,你们叶尔羌人永远要记着的欠着科林沁人的一笔账,还不清的一笔账,知道吗?!”
俘虏们哭的血都不流了。
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吗?
你们西军杀入叶尔羌,到处马踏联营,结果我们逮住了机会要和你们做一场,你却说我们的土地上我们叶尔羌的人被我们自己的弯刀杀光了,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跟他们废什么话,一群糊涂虫。”卫央过来劝阻,道,“给他们没人发两天的口粮,武器马匹都留给他们,让他们滚蛋。”
啊?
“执行军令吧。”卫央没说为什么。
但他在科林沁草原逗留了两天。
一是要休养,二是看一看察合台人与叶尔羌人会不会派大军来决战。
以逸待劳的五万大军,足够打一场方圆千里的运动战了。
第三日,情报传回来,南北两个敌军驻地彻底空了,敌军慌不择路选择了后撤伊百丽。
但同时也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平叛。
敌人在平叛。
“那几千俘虏被我们放走之后,先发生了争夺粮食的内讧,精锐的抢走了其他人所有的粮食,剩下的人无奈之下只好选择的了去找附近的军营和物资中转站求收留,那人家当然不收留,于是就发生了乱军打下供应站,并搜集附近路过的粮草部队的物资的事情,我们又不好插手,只好看着人家彼此残杀了。”斥候一脸无辜,他们不过是把押送大批粮草的敌军部队吸引到那帮暴乱了的科尔沁人的领地内,他们又没有动手杀过敌人。
卫央并不得意,这一战损失的自己人足够令他心疼的了。
“为了最大限度的减少战损,我们去叶尔羌走一圈,说不定叶尔羌小汗会请咱们吃饭呢。”卫央道。
李秉忠赞同:“标下听人家说过,叶尔羌小汗做的一手好烤肉,得去会一会。”
这一会,就到了腊月门儿。
小郡主在叉失里城不紧不慢地用火药加石油留下的沥青,一天一个百人队,哪怕十人队也不嫌,她正慢条斯理打仗,忽的就看到察合台与叶尔羌联军的军营动荡,有一彪人马竟在敌营里杀了个来回,而后一把火点了辎重,就此往西边扬长而去。
“追!”小郡主当机立断。
韩礼惊讶道:“可别是计策!”
小郡主自信至极:“若是在以前,我定会怀疑敌人有埋伏。然而,别忘了如今在他们背后兴风作浪的是哪个,定是卫央把叶尔羌给灭了。”
六军追杀而出,才不过三十里,一马当前追杀敌军的高岚回马道:“叶尔羌被灭掉了,叶尔羌汗在睡梦里被卫央马踏王宫,自请为我军厨师长,叶尔羌各部贵族闻讯,无一人营救,各部落以翻越葱岭,往西边去了。”
好!
“叶尔羌汗国自此成为了历史,就算他们再回来,那也是侵略的敌军。”小郡主立即吩咐随军文书写战报,自引一军沿着南路狂飙突进,高岚引一军自北方沿着草原与沙漠直奔叶尔羌城。
却不想才到半路,迎面一支衣衫褴褛的牧民拦住了去路,什么也不说的,就跪在路边磕头求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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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地?
“我们是科林沁人,我们的粮食被察合台溃兵抢走了。”科林沁的几个长者老泪纵横,彻底失去了复仇的心思。
高岚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一打听居然是这么一回事,当即便要下令斩草除根。
留着他们,难道让他们将来刺杀我的孩子么?
忽见东南方向尘土飞扬,斥候来汇报,卫央与小郡主合兵一处,在牙儿干河上游修整过后,撤兵来与北路大军回合了。
不要叶尔羌了?
高岚急命人迎接,一想血淋淋的那家伙肯定不喜欢,遂下令:“将他们编为一营,打扫这里的战场。”说着还嫌弃地道,“你瞧这血迹未干的,我夫郎最不喜这样的地方,他是个善良的人,见不得流血,你们快把这里的草原洗一遍。”
她只是奇怪,她这个夫郎,那是对土地最贪婪的霸主,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叶尔羌怎地又放弃了?
他肯定还有什么阳谋。
当然。
两边一见面,卫央当先问:“坑杀的那些人没跑出来的吧?”
高岚奇怪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此事算在我头上,左右我在敌人心目中与魔鬼一般。”卫央不在乎地道,小郡主看看他,对高岚说道,“叶尔羌城外一场鏖战,翻过葱岭前来支援的草原骑兵被他一把火烧死了数万,一路所杀……你瞧瞧他们的刀锋。”
卫央又一把铁剑断裂,剑锋上多是刀枪碰撞留下的缺口,更有不知被谁生生捏出三根手指的印记。
还有烈火炼狱的气息!
第五百八十九章 什么你的他的,终归都是我的!
杀入叶尔羌腹地的大军,无人不刀锋有缺口。
这可不是在石头上崩的,每一个缺口都代表着一个敌人的首级!
那……
“叶尔羌城距离我们太远了,目前人手不足。让叶尔羌诸部争夺去吧,我们只需要控制牙儿干河上游,经营好扯力昌河流域就够了。”卫央道,“古有郭奉孝遗计定辽东,我也用这一招,看察合台人,叶尔羌人,草原人会争夺成什么样子。我们有技术优势,不惧他们打造出来的拦路关。”
那如今做什么?
“修整几天,回哈密备战。”卫央道,“这一次,得拿下半个嘉峪关,同时,得让天子来西陲一趟,他得谢罪。”
高岚眉开眼笑:“正到时让他写一个圣旨,都北庭侯了,只一个正妻之位怎么要得?”
小郡主羞骂:“你真要成狐狸精了!”
“谢谢。”高岚得意道,“他若是不写,那就先灭了朱厚炯那个废物,须让皇帝知道咱们也是有脾气的人才行。”
这是强盗一般的狐狸精,心狠手辣巧取豪夺也不比卫小郎差。
科林沁人此时才知道,那位他们多有耳闻的高娘子前些天坑杀了一批做乱的俘虏,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也险些,也就差那么半晌,便也化作了草原泥土中肥沃的养分。
“算了,草原上杀来杀去不也是常事吗?不打了。”几个被推选成头人的长者吓破了胆,这一次是真正的打消了报复的念头。
不是蛮子不懂礼数,而是批判的武器没法让他们懂礼数。
唯有武器的批判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草原舞王或者烧烤厨师长的身份。
叶尔羌小汗正是如此。
他待遇不错。
“我本就非当可汗的材料,是各部速檀让我上去的。我喜欢做饭,我喜欢骑着马找一个很好的地方,做一点烧烤,拿着一头蒜,吃饱了就躺着睡觉,可是你们不允许。如今好的很啊,我当一个闲人有什么关系?你们不要叫我可汗,我如今是西军的厨师长。”小可汗叹口气第一百次跟围着他哭泣的叶尔羌人说。
他的夫人也是个很单纯的小女人,两个人年龄加起来还不到三十五岁,她认为,那就应该又更好的更自在的生活。
她跟几个女子妇人道:“叶尔羌可汗,原本就是被打的没有了胆气的叶尔羌贵族们改编的,从叶尔羌速檀到叶尔羌可汗,只隔着卫大人的一把钢刀。如今,这把刀既不允许叶尔羌有自己的可汗,更不允许叶尔羌出现一个速檀了,那就不要有了吧。我们如今过得很快活,反倒不用怕有人夤夜进宫割了可汗的脑袋,这难道不好吗?”
“可是叶尔羌该怎么办?”族人们哭道。
两口子不负责任地挥手:“我们本就是两个既没有本事,也不想尊贵的小人物,叶尔羌在你们口中的分量太重了,我们拿不起。你们若愿意,自可找拿得起的人,我们没那个能耐的。”
有头人请求:“纵然能下一个可汗圣谕叫咱们归顺,那也可以啊。”
小可汗没能明白,那女子却听懂了。
合着你们觉着投降是很丢人的事情,故此只要可汗下令那一切就都没关系了?
“不必,对了,你们吃饭吗?有烤肉,可夹馍,一分十五文。”那个小可汗当场摆开简单的烧烤架子,其实也就是一根铁棍撑起来一堆柴火,而后将肉干放在上头烤热了,再撒点调料就行。
叶尔羌被俘虏的军民视之大哭,这就是他们拥戴的可汗?!
他连自己的国都不在乎了吗?
“这小子是个人才,拿得起放得下,自私地让咱们佩服,回去之后给他一个职位,把城南那一处地方让出来,让他们过自己的好日子去吧。”卫央暗中窥见,与小郡主商量着,“叶尔羌汗这个位置从此以后可以作废了,但担任过这个位置的人应该留下来,要改造成可用的人才。”
小郡主好笑道:“还要吸引叶尔羌的军民不断地自投罗网。”
这是卫央的打算,相信很多聪明人都能看得出来。
小叶尔羌汗就是一盏灯笼,叶尔羌民众若想复国,就必须将这个当过叶尔羌汗,还拥有一定的威望的少年想办法弄出去。
若不然,他们立一个叶尔羌汗,那小子就能否决一个,新立的叶尔羌汗将永远拿不到叶尔羌人的共同的敬服拥戴。
换句话说就等于谁握着叶尔羌汗谁就握着叶尔羌的层次,西军掌握着小叶尔羌汗,叶尔羌的流亡军民就只能建立所谓的叶尔羌小邦,永远无法建立叶尔羌汗国。
大军休息半日,而后埋锅造饭,饱餐一顿继续修整,及次日一大早,眼看着北山朔风怒卷彤云,南山雪光低垂,眼见着便是一场大雪,加之要过年了,渴望归家的将士们顾不得旅途劳顿,只望着东方归心似箭,卫央遂下令快速回撤。
腊月二十日,大军回到叉失里城,叉失里城换了一批驻军。
守将正是被卫央处罚过的韩礼,他已经组织人手拉起了一支随时刻意打到叶尔羌甚至葱岭的远征军辎重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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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急,让出叶尔羌那个富饶的城池,让各股势力争夺吧,我们要过个好年,等他们争出胜负,我们再发起西征,要想拿下这块熟地至少需要三次西征。”卫央再令大军加快脚步回家,他有一个预感,吃瘪了的皇帝肯定还有后招儿,这一次,或许到了那老小子无限放低姿态的时候了。
天子的姿态很低,低的让几位老将都觉着他有点可怜。
没办法,卫央这一次办的事情太让朝廷震惊了。
“先是在北庭城西一场鏖战坑杀数万降卒,虽说那是投降了还敢作乱的降卒,但后面紧接着在叶尔羌城西侧的峡谷地带一场大火,将草原诸部翻越葱岭到达叶尔羌城的联军,在山谷中一连烧了三天,烧的数万人马尸骨无存,这等赫赫凶名,不能不让朝廷想到河西走廊,要知道,卫央杀敌的下蛊,正是缩小了数百倍的河西走廊。”老王爷拿着一卷圣旨,还有一份朝廷内阁签发下的公文叹道。
赵王的兵马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了河套地区,等贺兰军发现的时候那小子已经带着主力部队一夜之间从河套南部逃到了陕北东部,速度何止是一日千里。
杨一清心胆俱裂之下,将河套地区南部区域彻底让了出来,引军进入了陕北山地,用上了“高筑墙、广积粮”的自保战术,整个甘肃总兵府麾下的大军,连出关三里侦察都不敢。
虽然他们也知道,号称亲自率军在嘉峪关下扎营的高岚实际上早已暗中返回叉失里,如今正横扫叶尔羌北部。
“西军在嘉峪关城下的大军,是没有名将统帅的。”王守仁哀叹,“可谁敢动手?这一次,天子恐怕不仅仅要付出政治上的退让,还得在军事上让出半个嘉峪关。刺杀卫小郎,着实是一步蠢的无法再蠢的蠢招儿了。”
这主意,谁出的?
老王爷拿着圣旨似乎于心不忍,可又不接受这道旨意,在他手边还有一封奏报,那是卫央直接写给朝廷的,写给皇帝的。
上头就一句话:“请天子西巡,于嘉峪关阅兵!”
第五百九十章 一身哀荣入丰碑!
汪直慌了,杨一清慌了,连王守仁都慌了,可唯独两个人不慌。
牟斌慢悠悠地踱步进了驿馆,见怀恩正在煎茶。
成治皇帝喜欢饮茶,怀恩很擅长于此。
“怀公,卫央回来了。”牟斌笑道。
怀恩偏过头看了一眼,不以为然道:“又不会挥军东进。”
“未必,听说,北庭侯给忠顺王的书信里说,要给朝廷上奏折,请天子西巡,若不答应,下一步就是清君侧,你我之辈,或许就是这个名单里的首脑。”牟斌道。
怀恩一笑,道:“忠顺王那一道关就过不去。”
“说的是,不过说起来,这一次朝廷有些过分了,公然行刺,还与外族勾结,说不过去。”牟斌是个厚道人,私下里也会说几句牢骚,这时候就跟怀恩讲,说,“着实不应该。”
“天子圣明,非你我之辈所能尽知。”怀恩低声道,“若不如此,天子……是不是?秦王暗弱,魏王虽有文臣支持,可毕竟手里没有兵那个位子坐着也不踏实。这一次,基本上算是试探出西军的底线,接下来,自然就是加封了,毕竟,荡平叶尔羌,那也是大功一件。”
牟斌不解,这是否有些太冒险?
怀恩不说话。
他最清楚皇帝的健康,虽说如今有大内《九阳功》支撑,可能支撑几年?
若是在以前,这倒也罢了,如今西军崛起,西陲有三个野心勃勃军事实力天下第一的年轻将领,他们合起来那就是天下不敢忽视的几乎最强的一股势力。
这种情况下,天子在的时候还能凭借和忠顺王的关系镇压。
一旦天子驾崩,忠顺王也不掌握那么强大的军事势力了谁来保证下一位天子能不是大明的亡国之君呢?
汪直?
他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你定也看出来了,此番天子要考察的,既是自己对朝堂的驾驭能力也是忠顺王对西军的驾驭能力。若是他依旧能利用和忠顺王的关系稳定西军,忠顺王也能阻隔那三个年轻的将军的勃勃野心,至少不进入嘉峪关以东,接下来,一切都好说,若是其中任何一个出问题了,这个计划也就必须要提前修改了。”怀恩悄悄说道,牟斌可以知道这些,“毕竟,能挟制西军乃至那三个的,也只有忠顺王一人尔。能保证忠顺王扶持皇储之人也唯有天子一个人,好的是这一次冒险成功了。”
那下面呢?
“忠顺王年纪大了还能坚持多久?十年后,二十年后,北庭侯年富力强,手握重兵掌管天下大半财富,到时候谁能是他的对手?”牟斌道,“只可恨,这厮不为朝廷出力。”
怀恩哈哈一笑不肯多言。
皇帝能如忠顺王那般信任卫央?大明王朝舍得与权臣共享天下么?
不能的。
“好了,吃点茶,晚上我们得去宣旨,这一次,忠顺王可谓是古来第一臣,只盼这加封能稳住那三位几年,待朝廷里推行‘官绅一体纳粮’策略下去,恢复些元气,重新整编好京营,到时候,也就不用担心了。”怀恩道,“说白了唯有自身实力强大,才能保证西军不入关。只是那两位皇储……他们的手段,定然限制不住西军的野心。到时候,一旦不得不请西军入关,到时候开国以来开疆拓地的第一人,却要与那文臣贵勋们内斗,消耗的是咱们大明的国力哟。”
牟斌眨眨眼,这话是你说的?
皇帝说的!
“天子其实什么都看得明白,算了,到时候见了面再说吧。”怀恩问,“江南冯氏那边的安排都妥当了吗?”
“很难,冯步青小心谨慎不肯施加影响,冯氏举族都没有让冯氏女让利的能耐,不过,那边的盐厂……”牟斌稍稍有些得意。
正这时,心腹来报:“江南冯氏盐厂出了问题。”
牟斌大惊,怎么会出问题?
“那边说,根本不知道‘氯化钠’是个什么物什儿,更不知‘二氧化碳’到底是什么,再加上,西陲盐厂的核心科技,连冯氏派来的人都没有拿到,故此在第一批海盐提纯的时候,因为要追逐比肩西陲细盐,浙江布政使司命人加大炭火量,竟毒死了布政使司派去的几个人,连同冯氏那几个学了些技术的都毒死了。”心腹哀叹道,“那边总结说,若非冯氏又隐瞒,便是必须取得核心技术,要么必须搞清楚那些拗口的名字到底都代表着什么道理。”
牟斌整个人都气疯了。
花了多少代价才拿到那么点技术,怎地就失败了?
好的一点是,冯芜似乎还没有察觉到族人们的动向……?
应该没有察觉吧?
没有,人家的行动多么的隐蔽怎么会被察觉呢?
她只是听兄长派来的人“无意”提到了此事。
“随便他们吧,我都不懂其中的道理呢,照猫画虎不出问题就怪了。”冯芜问,“前些天来人说过,兄长身体似乎好了点,如今怎样了?”
来人道:“是好了许多,不过推拒了南京国子监的征召,还在家修养。”
那好。
“早早准备下,明日便是年三十了,正好卫郎也回来了,今年又是个团圆的大年,开过年,让商队减少往叶尔羌运送货物的次数。”冯芜回头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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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儿不明白。
“没什么,不过减少货物之后,那边的物价会上涨,他们留下了叶尔羌城让敌人争夺,争夺不激烈怎么行呢。”冯芜笑道,而后又吩咐,“罗布淖尔盐厂与钾肥厂要尽快投建,青海的第二个盐湖产量提高后,我们要降低全天下的细盐价格,这一次,要保证中等收入的家庭也能吃到细盐,如此一来,江南冯氏……哼。”
来人低下头不敢说什么。
他当然知道,江南冯氏的盐厂那是在锦衣卫与东西两厂的手里的,冯家不过挂了一个名。
试想下锦衣卫与两厂,再加浙江布政使司的多重催促之下,一旦哈密细盐价格更低,那盐厂只怕要购买哈密的细盐,伪装成江南生产的细盐,如此才好完成上头日益增多的压力。
这样一来,那盐厂还能是厂卫与布政司的盐厂?
早晚被下手稳准狠的冯娘子派人接管了。
“那厂子修的十分宏大,一旦落入哈密‘盐业社’手中,很快便能实现量产。”来人心里直纳闷儿,“可这不是把肥肉送入虎口了吗?卫小郎能答应?西军在江南可没有大军啊!”
这跟冯芜没啥关系,她只负责经济。
第五百九十一章 自此古来第一人
西军立了功的军卒会有什么待遇?
全城欢呼贺战功?
有。
那么披红戴花如何?
也有。
“其实不需要,如今最想的便是好生睡一觉。”活着的将士们心里想的很简单,只需要一张火炕,“再温一壶烧酒,有滋有味吃到踏踏实实的热乎饭,便是最好的犒赏。”
比起战死的弟兄,这已经够幸运了。
民众夹道欢迎又如何?
但也不能静悄悄地进城。
西军早有规定,大军凯旋有简单的迎接仪式。
西陲军民称之为“英灵归”,可知那是什么。
大军到各自的驻地,卫央让六军各自归建,只带着战死的烈士尸骨,在抵达吐鲁番城之时,将专用桑木梓木打造的礼车装好准备出发。
到哈密城外时,六军让路。
此刻,正落日黄昏,前军打出队列,只见白马在前,红马在后,列出十六排队列,马蹄飒沓同步前行,地面微微颤动。
“站好,站直了!”翘首期盼的民众当即站好,忙碌的小商小贩们一起脱帽。
外地来的人却不解其意。
“这是我们西军的规矩,烈士归家,上将俯首,你等不要喧哗。”穿着崭新的制服,带着刀剑在人群中维持秩序的交通差役们告诫。
牟斌站在人群中,心中又无尽的担忧。
西陲民心如此,如蒸蒸日上的太阳,朝廷里那点算计对他们有用吗?
可是,这么大费周章值得么?
白马踏过吊桥,后头将军扶灵,缓缓而来的桑梓木车徐徐而来。
那是绝对僭越的车子,首先竟然以七匹白马拖拽,御者轻轻挥动马鞭,一辆车之上,一副桑木打造的棺椁,盖着一张正红大旗,车旁插一根红缨,走近才看到大车的全貌。
四轮车!
卫央解决了车轴传动的问题之后西军便多了许多四轮车,但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烈士灵柩的车。
车以红漆涂身,上绣有狮虎金文,长一丈,宽七尺,上有车厢,车厢之上有红色华盖,华盖之下,高座摆放以木架支撑的烈士铠甲,栩栩如生。
“太大逆不道,这是诸侯方可乘坐的车辇!”牟斌咬碎钢牙。
这时,他看到车旁还有骑马前行的军卒,军卒背负军旗,手持烈士身份旗牌,旗上书尊号,迎着风呼啦啦展开,牌上写姓名,黑底金漆庄重肃穆。
烈士之侧,有红底大旗,上书烈士战功。
“老罴军‘凤鸣营’一卫一百百人将李定胡!”
“杀敌八十三,先陷叶尔羌城,擒叶尔羌可汗,战死黑风谷。”
“成治三十一年从军,战死成治三十七年十一月一日……”
牟斌一一看过旗牌,惊道:“只是个百人将?”
“是,我们都未曾听说过。不过,杀敌八十三,先登叶尔羌,擒可汗,这本就是大功。”心腹低声道,“只黑风谷那一战……此人只怕是身先士卒,若不然,以西军的规矩,不会将此事与前者并列。可惜,若是能活着,以这等功劳,至少要升副指挥使。”
牟斌叹了一口气,他佩服这样的英雄。
可怎么能用诸侯之礼下葬呢,这太僭越啦。
第二个到了。
这一个,卫央亲自扶灵。
“跳荡军第七营三卫骑卒萨尔罕!”
“杀敌一,全卫存活,皆赖一人。”
“成治三十六年从军,战死成治三十七年十月二十九。”
牟斌耸然动容。
新兵!
但那沉甸甸的“全卫存活,皆赖一人”那是何等的战功?以西军军规这可是连升三级的人才!
“去年河套那一战,京营若是有这等舍身忘死的壮士,京营何至于无一保存。”牟斌叹息道。
烈士灵柩所过处,忠顺王铠甲鲜明然低头致敬,全城民众一起弯下腰,没有啜泣声,没有叹息声,唯有咬碎牙关的怒意!
第三位烈士到来,有老妪白发苍苍,立于人前,问道:“我儿战时,可奋勇杀贼,抵得上一生哀荣?”
扶灵的小郡主答道:“令郎纵横沙场,勇冠三军,不辱国,不辱家,忠贞慷慨,天人共鉴!”
老妪点点头,回头道:“我有幼子,方下学堂,成年后,愿再战沙场,至死不休。”
少年奋勇而出,视之不过十三五年纪,他目无点泪,昂起头,目视着他英雄的兄长的灵柩,慨然道:“我大兄战死沙场,实乃一家之不幸。然若我辈男儿不往战阵旋踵而去,敌人便汹汹而来。我若能从军,当披长兄之铁甲,携长兄之长剑,继承兄长的遗志,与贼至死不休。若不得从军,也愿为有用之才,不以封侯为我之志向,只愿荡平四海,还安宁于四海八荒之民,如此,死也无憾!”
“善,可从容成长。”小郡主点点头,扶着烈士灵柩入城。
车队缓缓驶入城内,而后,一身铁甲早已破损不堪的伤兵们,骑着马,昂着头,微微含着头,跟在烈士灵柩后慢慢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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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回归哈密校场的大军才拍成长队归来。
老妪颤颤巍巍已险些站不住了,少年搀扶着,直到看见有一位老卒,他骑着高头大马,披着铁甲缓缓在队伍里向他们挥手,两人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那是老妪的丈夫,少年的爹爹。
“父子皆从军,父为偏将,子是先登小卒,西军,何以军法森严如斯,”牟斌黯然叹息道,“又何以悍勇至此?!”
堂堂偏将军的儿子,身先士卒,为精锐部队跳荡军的小卒,又战死沙场,这是怎样的军队?
朝廷的世袭军户人家,可有这样的军规严明悍勇善战之士?
有!
但他们的结局,都是被别人害死。
抢功的上司要下黑手,不喜欢这些方正之士的同僚们要害死他们。
他们在朝廷的大军里头是没有一条活路的。
“以诸侯之礼迎接烈士归来,将军老妻见面不问封赏,只问‘我儿可勇冠三军否’,这样的军队……”想起黑风峡谷一场大火,牟斌心中堵得慌,“能杀能战不手软,军法森严无不从,每战皆胜无匹敌,我们拿什么和人家较量?”
他心中甚至有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愿意用锦衣卫指挥使的这一身飞鱼服,换那车上的一个位置。
牟斌是军人,他太明白那种荣耀与尊敬意味着什么。
他还知道烈士们归来之后,他们的身躯是要葬在烈士山的,那是西军之中连一些没有战功的将军都没有资格去的地方。
而他们的名字也将铭刻在丰碑上,全西陲,不,全天下,那是全天下最华美,最庄严,上将军所过须低头,哪怕是皇帝来了,也不准敲锣打鼓骑马坐辇路过的地方。
否则,管你是谁,砍头再说。
第五百九十二章 权臣的悠闲生活
英灵归位,有司连夜审核有功之士,剩下的就只有抚恤与犒赏之类了。
卫央注视着缓缓抬进神殿的将士们,面色一时缓和,一时决断,倒让许多人担忧了。
朱副总兵悄悄道:“只怕征战多了反倒怜惜起将士。”
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怕卫央担心付出的代价太多竟然不喜欢行军打仗了。
老王爷摇头,他笃定卫央不是那么短视的人。
这小子是一个秉承“批判的武器要有,武器的批判也要跟上,批判的武器替代不了武器的批判”理论的狠人。
让他放下刀枪立地成佛?
他敢物理度化跟他这么说话的人。
夜半灵柩全部停放结束后,老头儿三鞠躬,扶着剑走出神殿,吩咐道:“待明日家属们来见了,便要送到烈士陵园下葬,要记着,远路的烈属过来之后记着将路程食宿全部承接好,不可让人家心寒,此外,开过年,一定要记着将抚恤与荣誉一起送到家里去,决不许迁延。”
要过年了,可这些家庭却再也无法团圆了,作为活着回来的人就应该照顾到这种情绪,尽量在物质上予以强大的保障,同时还要在精神上进行适当的慰问,这也是写进军规里的条令,须不可违反。
军法官与辎重将军处一起应是。
老王爷遂问卫央道:“方才心事重重的想什么事情了?”
“技术优势还不是很大,火枪兵受限制太多,战术战法还需要改进,训练还不够科学。”卫央连提了好几个意见,而后才问,“朝廷何意?听说王继恩牟斌等人都在哈密?”
老王爷点头:“他们是带着几道圣旨过来的,这一次,恐怕是天子试探我们的底线,你打定主意要拿下嘉峪关了吗?”
“至少要有我们的人,朝廷不可靠,他们的试探不是试探,是失败了就叫试探,成功了则号称对待逆党。”卫央忧虑道,“总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老皇帝贪得无厌,步步紧逼,我们必须让他知道疼痛。我的打算是拿下嘉峪关之后,对赵王下手。”
“不,留着这些人,让他们内讧去。”老头儿询问道,“军事上不必再多朝廷形成压力了,拿下一半嘉峪关,整个河西走廊就在我们的威慑中。政治上保证我们的底线,也就是绝不裂土封王,但必须将西陲放在朝廷管不到,至少不能乱伸手的位置。我的意思是,我们自己的文官管理体系可以实行下去,名义上可以叫布政使,可以叫知府,但不接受吏部的管理。如今就缺经济上的制裁,你有什么注意?”
降价。
“细盐降价吧,放出去的那些商业间谍已经成了气候,降低细盐的价格,保证占据主流的我们的商队可以让中等收入者群体吃上哈密细盐,进而把朝廷建造的盐厂变成我们哈密细盐的专卖店,培养一批必须依靠我们才能活的大商人。”卫央道,“走吧,连夜召怀恩等人来见,让他们拿出诚意,要过年了,懒得再跟他们扯淡了,快刀斩乱麻。”
好。
可老王爷万万没想到,卫央带兵去把驿馆给围了。
“北庭侯,你这是干什么?”怀恩与牟斌大惊。
卫央伸手要道:“皇帝的圣旨到底有几道?阁部的意思到底有几个?别麻烦了,一并拿给我,你等随我去银安殿,说得好,我拍人立即去接管嘉峪关,说不好,今夜兵发嘉峪关,上元节在西安府过。”
怀恩无可奈何,牟斌敢怒不言。
谁见过这等派兵迎接圣旨的强盗?
“你今天不是看见了么。”卫央往椅子上一坐,“都拿来,不要吞吞吐吐,没工夫与你们闲话。”
怀恩一看只好请三道圣旨,连同一方金印。
头一道圣旨简单,不过是明确了忠顺王府的权限以及势力范围。
次一道更进一步加封忠顺王为单字亲王,明确西军与朝廷大军的各自的防线,但同时也将西陲分为了四份,北庭到叶尔羌归卫央,青海归小郡主,河套地区归高岚,王府控制的区域从河西诸卫延伸到包括吐鲁番在内的新收复的大片土地。
“这两道圣旨没啥用,收回去吧。”卫央打开第三道圣旨,这道圣旨有点意思,“一切照旧,以嘉峪关为中转,同榷场,双方共管。加忠顺王、北庭侯、平阳侯、贺兰侯食邑三百。敕封冯芜为鄯善侯,不世。”
还行。
“还有吧?”卫央瞪眼道。
牟斌不由嘀咕道:“古来从未有恩宠如此者……”
“扯淡,拿出来,赶快点儿。”卫央抖着圣旨,这道圣旨他收了。
怀恩踟蹰万千,只好打开袖子,拿出第四道圣旨。
同时,还有一道没写字但加盖了宝制以及朝廷签押的圣旨。
这意思就值得玩味了,皇帝的态度是,你自己写,你要什么自己写,然后宣布一下就行了。
“这个拿回去。”卫央把空白的扔了回去。
牟斌与怀恩对望一眼,这下能够放心了。
西军依旧保持他们的底线。
“西军有底线,底线就是不分裂大明,逼急了,不过是换个皇帝而已。”卫央道,“第四道圣旨上面,加一个,嘉峪关完全归我,这没得选择。”
原以为那两个会反驳,没想到两人长叹一声。
怎地?
这道圣旨显然是皇帝能够接受的最后的底线。
“加忠顺王太傅、太保、太师,兼少傅、少保、少师,加北庭侯少保,加平阳侯少傅,加贺兰侯少师,加鄯善侯推诚宣力文臣。嘉峪关武备归西军,王守仁以原职加知府,遥领嘉峪关民事。”怀恩翻译圣旨上的意思,乃至于老泪纵横哭着问道,“这样可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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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什么,老皇帝这是一切都算计好了,第三道圣旨第四道圣旨加起来,我们要了。”卫央一挥袖,“走,宣旨。”
也算皇帝大手笔了,加他们三个三孤,封冯芜鄯善侯加推诚宣力文臣,那也是超品待遇,这算是相当震古烁今。
但加老头儿三公三孤,这的确是亘古未有的事情。
卫央还记得,嘉靖时期的宠臣陆柄是史上唯一一个三公加三孤的牛人,如今老头儿拿了这个荣誉,这算是一个好处。
再一个好处,便是这加官带来的附加值了。
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太子太师,有这个头衔,加上西军不倒退的实力,当今天子自没有法子对西军再做什么了,将来新皇登基,西军还能凭借这个头衔,在合适的时候“奉诏讨贼”,清君侧。
那时候,西军可就名正言顺能收拾新皇了。
不过,卫央虽然看重这些,但不相信这些。
唯有实力才是唯一的靠山!
他笃定,皇帝死前一定还会作死,那也行,只要不让他成功,且看他下一回还能拿出什么让西军收起百虎齐奔的补偿。
你总不能再加封老头儿为辅政大臣,三个上将一起封王,再给冯芜一个国公的头衔吧?
第五百九十三章 我卫小郎还是个小孩子
火了。
卫小官人彻底火了。
当少保火了?
不是!
“冯娘子既无军功,也非文臣,还是个女子,如今竟能得封鄯善侯,号推诚宣力,这不是卫小官人的功劳,还能是谁的功劳?”哈密妇人女子们都快疯了,一边紧张地准备着年夜饭,一边油然地赞叹,“从来妇人只能妻凭夫贵,封一个什么诰命夫人。你瞧人家冯娘子,诰命夫人算甚?这才是真尊贵。”
这话不同意的人可多。
妻凭夫贵?
冯娘子手中打出去的牌,那是寻常人们看不出来。
她挥舞着价格器械,单凭细盐就已经打的天下多少富商大贾痛哭流涕了,如果再加上她利用价格波动教训朝廷,尤其户部那帮官员,你还敢以为她的爵位是附带的吗?
可问题是越来越有地位的女人就喜欢把冯芜封侯的功劳算在卫小官人头上,你还敢跟她们理论?
西陲的女子惹不得,惹了了不得,动辄不给你饭吃你能受得了?
卫央就险些被拉了伙食闸了。
此事要怪高岚。
她一大早就来了,因为昨天听圣旨的时候已经是夜半,她懒啊,所以也就没回来休息。
“鄯善侯,恭喜。”高岚一进门拱手称贺。
冯芜正准备吃饭,闻言只白了一眼。
别人说那是她把户部打怕了,皇帝为了求着她不要降价卖盐。可是她就觉着这就是卫小郎给她打回来的,自己也不是很在意。
这不刚才冯家来的人喜笑颜开还准备提前回去,将此事告诉冯家,冯芜就让他在西陲待到开春再回去。
“这么大的喜事,有什么不好让家族知道的。”他不明白。
他当然不懂,冯芜算计的是开春之后冯家自己开的小盐厂也就竣工了,这个时候你若是回去,那帮人一听,哟,都封侯了啊?那咱们把这小盐厂以鄯善侯的名义开办起来呗?
这还让她怎么下手豪夺?
何况,这只是卫央顺便帮她带回来的,她懒得去接旨,目前还没有确认是否要这个爵位呢。
高娘子凑过来往碗里一瞧,不由奇怪道:“这是什么吃法儿?”
她找了一双筷子挑起碗里的黑乎乎的鸡蛋,瞧着是鸡蛋,但绝非水煮,也不是蒸熟,从来没见过。
“前些天才做出来,叫皮蛋,吃不吃?”冯芜敲了敲碗沿,“这是皮蛋瘦肉粥,尽早才做的。这是红油皮蛋,前些天才吃的。”
高岚有些生气,为什么每次好吃的出来我都是最后吃的?
“少吃点,此物性寒,且有碱性毒素,对了,身体不爽利的时候千万不要吃。”卫央练功结束过来一看连忙告诫道。
他以为皮蛋的历史够悠久的了,因此一直虽然没有发现,但心想如今的农产品种类太少,市场之中找不到也正常,哪想到,上一次在北庭出门游玩的时候,他想起皮蛋这种清肺的好吃食,遂一问,才知道这时候并没有这个物什儿。
此物好做得很,卫央闲的时候椰子鸡只做过,于是教详细的做法,冯芜回到哈密之后,经过一段功夫的试验,前几日才拿出来,昨晚卫央试过之后,今天才算是第一次拿出来食用,往后也会推向市场。
而后,高娘子缠着他不放。
你但凡有好吃的,都留给冯芜了。
你心里根本没有想过高岚也是个馋嘴的女子。
你……
卫央罗列了一下高岚给他找的罪名,惶恐之至。
那得谢罪啊,他就想起来葫芦鸡的做法,熬制汤汁儿的时候,又想到味精,此物绝非是古代富贵人家喜欢的,味精再好,也不如富贵人家的高汤,只是味精能大规模生产,生产出来后平民人家吃饭也能多一些滋味罢了。
这下惹怒了冯芜。
高岚伸手要什么你便开动脑筋?
偏心眼!
“帮你算一下吧,你多久没有给我赚钱的法子了?明明有味精的做法,你何不早说?你是故意的!”冯娘子造反了,指责,“你是瞧着我挣钱太轻松,故此有什么好的法子也不说,你就是瞧着我烦了,定然是这样的,”于是收起饭菜,道,“你自己想法子吃去吧,主意不是多么,你自己想办法。”
卫央还敢怎么办?
味精要慢慢熬制,他可没有化学制作的法子,只有用笨办法,将高汤熬制成固体,而后加入一些增味调料,做不出味精,做出“卫小郎牌十三香”也好,左右能提高产量,普及到民众之中就好。
可冯娘子一生气,这就不好办了。
正好,年三十儿了,卫央琢磨了一番,会同覃大婶等人研究了半晌,总算是拿出了让冯娘子稍稍满意的一道菜,美其名曰“蚂蚁上树”,据卫央吹嘘,这道菜有“美容养颜之功效”,可“缓解每月不爽”。
此外,卫央顺手将自己熟悉的红烧肉弄了出来。
这时候的红烧肉和他熟悉的红烧肉并不相同,总体而言稍稍显得有一些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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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肉的原因,但也有后世才开发出来的做法更适合这道菜的特点的历史的原因。
卫央以高汤熬制出猪肉,加冰糖炖煮,一顿红烧肉,将小郡主也引了过来。
好么,高娘子要吃好的就有,冯娘子要吃好的,也有,小郡主能不提意见?!
一直忙到晌午后,卫央百忙之中忽的感觉到:“我似乎还没吃早饭?”
遂去找那三个,进门一瞧,卫央险些气了个倒栽葱,只见她三个坐在房中,搭起小铜炉,将粉条肉片,丸子肉段,鸡翅鸭掌,并一点儿绿莹莹的蔬菜,和豆芽儿放在一起,就着冰镇的甜瓜酱,竟吃得面红耳赤,放在一旁的饭盆子里,那大米饭只剩下不到小半盆了。
凭什么?
卫央急忙要抢筷子,小郡主笑吟吟使九阳神功拦住,责道:“你如今可是权臣,何所谓权臣?就是忙的无暇吃饭的那种,你快去摆你的权臣架子,饭桌上趁着,你能有什么出息?快去!”
哪个王八蛋说老子是权臣?
卫央怒不可遏,总觉着有人在诋毁他的人格。
他是权臣吗?
不过受封北庭侯,拜太子少保,这还是个虚衔儿。
此外,也就是西军副将、诸军副将。
这很厉害吗?
“是不怎么厉害,不过,那圣旨上最后又写了‘领中军都督府都督、西域大都护府副大都督、北庭都护府都护’,以及‘北庭府知府,叶尔羌都司都指挥使’,你算算,天底下还有比你的职位多的吗?”小郡主嘲笑,“你这就是权臣,古来无二的大权臣,你都权臣了,还吃的什么饭?”
嫉妒,她这是嫉妒。
卫央一怒之下决定自己去盘算个更好吃的菜,今晚年夜饭,馋死她们去。
这个可以有。
第五百九十四章 大明不用蓄水池!
又是一年爆竹声,卫小官人又长了一岁。
“把这饺子多包点儿,明早就不用做饭了。”卫央蹲灶房门口说。
马夫家的如今其实要身份有身份,要面子有面子,早就可以不用在饭铺当大厨了。
可人家闲不住,也不想把这么好的活儿让给别人。
毕竟,西陲不知多少人盯着这份儿工作呢。
“前些天,虎子还遇到一个商队,打中原来的,说要三万两银子买断虎子的工作,想把自己人塞过来,”马夫家的一边包饺子一边跟两个女子说,那是她家两个小子自己找的女子。
那两个原本在军中干,有一个甚至已经当到了百人将。
后来退伍之后,两人一个通过考试去了北庭当捕快,一个因为级别比较高,按照规矩转业到政务口儿,人家还不乐意守着那点小差事,于是通过考察,在盐厂当了个逻卒,如今正年关,兄弟二人还都没工夫回家过年,马夫又守着盐厂的大门不肯让给不放心的,她只好在这边过年,顺便把两个女子接过来一起守岁。
大儿找的女子太命苦,前几年逃难的时候,一个人走散了来到哈密,若不是惠民局接济只怕都活不下去。后来通过夜校的学习,拿到了在军中做事的资格,刚参军,家里找上门来,让她放弃到手的工作,把家里的两个儿子塞进去。这女子也憨,径直跑到军法处询问能不能这么干,回头就被军法处扔到二线部队去了,如今那支部队正驻扎在哈密,她当然可以回家过年。
只不过她家里的人讨厌她的很,嫌她依然占据着位置,不给两个有不想学习还不肯上进的弟弟让出来,人家不欢迎她回家。
她也不在乎。
手里飞快地包着饺子,女子看看喜妹子,笑呵呵说道:“虎子如今可也是天下知名的人物了,觊觎他位置的人可多的很呢。”
“他们哪有什么天下知名的能耐,那是人家捧着呢。”喜妹子吐槽道,“前些天去找锦衣卫千户所那边收账还差点被人家给蒙了呢。”而后看看顺子媳妇做的饺子,“我总是学不会。”
然后得意地道:“但是我做的饺子比小郎包的好看多了。”
信不信立马不干了?
卫央抄起筷子把地软韭菜鸡蛋饺子馅儿扒拉了一下,问道:“今晚你们过去不?”
“不去,虽说没什么忌讳,但该注意的还是当主意,我们一直跟着去,难免让外人看笑话,还说王府的规矩不严。”顺子媳妇儿问,“后半夜回来么?”
正说着,外头一队人马到了,老头儿乐呵呵过来凑热闹。
怎么啦?
王府的年夜饭不好吃吗?
“不是不好吃,太冷清了。”老头儿嫌弃,“还是这边热闹,往后逢年过节,我看就在这边过就可以,两边来回跑既费劲,又要多半一桌子酒席,哪来那么多钱。”
卫央自然知道人家的好,一看老头儿穿的衣服都是去年年夜宴穿过的,他倒也不在乎,便回屋找了一下翻出几件新做的衣服塞过去。
人家若不是有心干嘛要在这边过年?
惦记着此事,卫央眼看着天色已晚,自去王府那边转了一圈,愕然发现小郡主的外公家来的两个家伙也回来了。
甚至他们的家眷都带过来了,有一个还在哈密买了房。
那钱当然是老头儿给的啊,他们哪来钱在寸土寸金的哈密老城区买房呢。
“我们就不过去了,在这边吃顿饭,回家陪着家人过个好年。”两人黑了些也强悍了一些,拱拱手自去厨房里忙活,瞧得卫央心里有些欢喜。
若不是他们家改变了态度,这两人也不会年三十在这边忙碌。
而后见那老妇带着一帮认识的老卒们忙着做饭,看样子都挺丰盛。
刘都司家的也在,正准备和面包饺子,一看卫央带来的十多斤饺子,乐了,地软包子啊,这可好吃得很。
“两种馅儿,这种地软韭菜鸡蛋,这种地软豆腐粉条儿,小孩子少吃一些多走动片刻。”卫央吩咐。
女人好笑道:“要守岁,谁会不通宵?”
通宵?
卫央忽的就打了个呵欠。
我才多大点怎么通宵这种事情都不想了?!
想想自己通宵的时候,那还是当年大学时代去开团。
“心态都老了。”卫央忽的有些担心了。
我还风华正茂着呢,怎地心态跟三四十岁的人一样?
为了表达自己还年轻,卫央出门去,沿街只找小顽童,掐住一个,懒腰一抓,往腿上一放,伸手抢了人家一把炮仗,找一根香烛,点燃了,顺手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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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嗯,我还很年轻着呢,是我多想了。”在一群小孩子追着讨伐的叫嚣声中,卫央施施然回到家,一看虎子顺子拿着炮仗到处跑,也急了。
几个魔头瞧着就高兴。
他们是魔头,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可卫央每次出征都是铁蹄踏过之处,若有不服之人尽皆踏成泥土。
这可比他们心黑手辣的多拉。
更要紧的是,他们这群江湖中人厮杀纷争能打死多少个人?
一百两百那都成了魔头了!
卫央每次出征杀敌无算,那是真数都数不过来。
叶大娘就一直很担心,怕卫央成比他们还要狠辣的大魔头。
“最要紧的是一旦成为手握重权,眼睛里只有军国大事,而没有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认识,那他还是他么,可不敢这样。”叶大娘只想,“如今,这孩子只有激流勇进,但我就希望他闲下来的时候也像个孩子。”
这下好,这厮抢了虎子的炮仗,仗着武功高,摁着顺子又拿走一口袋吃的,活脱脱一个小霸王,这才让叶大娘放下心来。
却不料,老头儿背着手溜达过来。
有事?
“你们手里的队伍,目前还是不要轻易出动了,汪直正在搜寻,这些人,留着等皇帝驾崩的前夕,必然有大用,我最担心的就是皇帝真正感觉到自己完全掌控不了朝堂,只能用最激烈的方式解决西军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不想大打特打全面开打,那也由不得我们了。”老王爷明确表态,“目前还不到时候,我们还需要忍耐。”
宋大爷往嘴里扔了一把玛仁糖,端起浓茶喝一口,笑呵呵说道:“放心,他们也是人,也想活下去。”
是吗?
那这次鸡鸣驿刺杀,到底有没有咱们的人?
“没有,他们也在追查到底是谁在下手。”叶大娘稍稍有些担忧,“老王爷,一旦咱们西军真的要入关,这中原的大地主与文官集团……”
提起这个话题时,所有人都不想多管了。
过年!
先过个热闹的年吧。
一切烦心事,待年后再去想。
第五百九十五章 当年故人还在乎?
“你怎么丝毫不受打扰?”一大早,东方才起鱼肚白,小郡主愕然瞪着神采奕奕跳下寒玉床准备去练功的卫央问。
这家伙太强悍了,昨晚的炮仗就跟疯了一样从入夜一直到子夜过后压根没停止过。
可卫央却能够在满城不要钱般的炮仗声里酣然入眠,这可是她这种高手都做不到的!
“这有啥好奇怪的,你们想的是玩儿,我想的是睡觉,当然不会被打扰。”卫央活动了一下筋骨,拿起放在床头的长剑,得出去练功了。
小郡主修眉蹙起来暗暗担忧不已。
他心里总是想着军国大事,不想这些的时候偶尔顽皮一下就又想起养精蓄锐为来年的进攻做准备去了。
这对他不好。
用后世的说法,这就叫工作狂加偏执狂。
这样的人有时候很可敬的。
但在更多人眼里这种人更多的是可怕。
最要命的是,卫央还自律的吓人。
他说不吃酒,这些年来谁曾见过他吃酒过呢?
他说尽量作息规律,只要不行军打仗就一定按时按点睡觉练武。
他的每一天似乎完全是除了工作吃饭,剩下的就只有在巨大的危机感中不断地提高自己。
“早起练功,临摹字帖,哦,如今好,还加了一项学习歌舞,而后,练武,吃饭,午休,起床再继续练习武功,晚饭罢出去找人打听一下民情,过问些政事,回家继续练功,到亥时许必定躺下休息,两三个时辰之后继续练功……”小郡主心中担忧极了,忙摇了一下冯芜与青儿两个人,她认为,这应该引起她们的关注才行。
冯芜打了个呵欠,还有点儿宿醉。
朦朦胧胧中,一听小郡主这么一说,她笑道:“那你可想多了……”
“干嘛不叫我?”高岚从炕头上跳了下来。
她更懒只要吃点酒就不在寒玉床上面练功,热乎乎的炕头才是她的最爱。
小郡主责道:“你满心只想着舒坦……”
“那是你想多了,他何曾亏待自己过?如今全军上下充斥着一股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慢之气,若是他这个军中的灵魂都不带头做表率,你让别人怎么想?实则他心里对自己规划的很清楚,该放松的时候,他敢去青楼。”高岚随口造谣。
小郡主怒气勃发:“打断他的腿!”
高岚笑嘻嘻说道:“这不就行了?放心啦,他这是危机感太强,你瞧着咱们的武功足以从汪直这些顶尖高手手下逃走的时候,你看他还会想不起来享受么,再一个,咱们只看到他辛苦,却不想,这叫乐在其中!”
何解?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咱们是一群理想主义者在为一个‘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老有所养,幼有所育,各行业均会均衡有序发展’的理想国大明,而他自己呢?却只是个悲观的奋斗主义者,可实际上,他才是那最大的理想主义者。咱们想的是君主贤明,官僚有序,民众自给自足的生活和社会,他想的却是没有人可以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他也不可以。”高娘子轻笑,“心中有如此执念,他会觉着自己的奋斗太苦了?他享受这个奋斗的过程,而不是奋斗的结果。这下你们明白了?瞎操心。”
可是……
高岚道:“有人想的是奋斗成为人上人,有人想的是称霸天下,一旦这种目的达到了,这种人也就失去奋斗目标,成为一个堕落者。他和所有人都是不同的,适当的忧虑,对于他而言反倒有调剂生活的作用呢,咱们别想那么多了,左右他要做什么咱们便跟着做什么,想不通,先做了再看,总不至于出错吧?!他若是错了,咱们叫他回来,他若是对了,咱们跟着前进就是了,怕什么?他享受他的奋斗,咱们享受咱们的奋斗,一起的时候享受咱们创造的生活,那也足够了。至于说要改正他,他何错之有?凭什么改正?”
说到这,高岚特别提醒道:“我们可以敬畏一个不熟悉的奋斗者,可以想办法亲近我们热爱的奋斗者,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给一个理想主义者拖后腿,更不能想着用自己的那点可鄙的见识,妄图改变一个心中有万众,眼里有‘星辰大海’的理想主义者的坚持。对我们而言,最好先让自己强大起来,让别人无法威胁到我们的生命的安全,这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之一,懂?”
话是好话,可小郡主愤怒的是——你这个躺下就不想起来的懒女子也有脸说奋斗?
“你不懂,我这叫正确化解心中的杀气。”高岚认真表示。
拉倒吧,你心里的杀气早就被相见欢给灭了。
“对,我就是懒,怎么着?”高岚大怒。
青儿迷迷糊糊往旁边一歪,你们打你们的我先睡一会儿。
她就好奇卫央大清早跑出去又能看什么?
卫央还真看到了让他十分讨厌的事情。
什么?
房地产!
以他如今的武功,踏月而来虽然还很困难,那是东方不败那种高手才能做到的事,但踏水而过还是可以的。
脚下踏着高低起伏的屋檐,不留下一点声响,惨淡的月光与散落的灯光映衬下,卫央踏过千家万户的屋顶飞驰在哈密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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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以来,他越来越感觉到对寒玉床的依赖,这可很不行。
除此之外,唯有乘风踏过山川河流,听风声呼啸,看万家灯火,才能让他体内不断壮大,如今连在下丹田的都逐渐形成一团水雾,不知何时会形成一潭寒水的、眨眼之间便一周天地再体内运转着的真气不会随着天香魔女,甚至越发清晰可见毫发的天香魔女引着暴走全身。
痛快地踏过全城,卫央立在东城的城楼顶端俯瞰全城,他不敢贪占建设出繁花锦绣的,人口已突破五十万的哈密的功劳,但这里头有他的一份力,他无愧。
大丈夫应当造福人间!
一家一室,一城一地,一方一国,乃至整个天下。
忽然间卫央的目光被不远处,在城东开辟出的一方新区域吸引住了。
高高挑起的灯牌上,清楚地写着“锦来地业”四个大字,旁边气死风灯照射出的光晕里,还有一方足足有三丈长,一张高的招牌,很像广告牌。
地业?
“不就是房地产么?”卫央当即直扑而下,到近前观看,尚未见清晰,却问酒肉扑鼻,只见乱纸屑里,有散乱地扔在里头的广告纸,全是这家“锦来地业”的广告。
路边还立着一个圆形大桶,不知做什么用的,如今里头扔满了还很完整的鸡鸭鱼肉,甚至有冬天极其少见的青菜。
卫央心中的怒气登时腾地一下涌了出来。
他忍着怒气往前一凑,待看到那巨大的广告牌上的广告词,心中一时升起一缕杀机。
该死!
第五百九十六章 我这一剑,斩尔可乎?(上)
卫央一直忙于军事部署,经济上的事情基本上只提出建议而不管落实。
故此,他并不知道西陲已经出现了一家实力强大的地产利益集团。
便是这个“锦来地业”,广告牌里明确写着于诸卫均有“良田千亩、承接王府于民筑宅工程”的巨无霸。
出现这么一个房地产集团那倒不要怕,人的衣食住行少不得有这么一家大型企业帮助。
但这家企业给卫央的第一个印象便是拉高房价,这是他决不能容忍的。
哈密如今要置业需多少钱?
卫央听青儿念叨过,老城区这边,王府周边以及他家周围的房子,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去处,一座二进院落少说也要八百两银子。
占地也不过半亩左右。
王府周围更贵,哪怕是超过三十年的老房子至少也得上千两银子。
前些天,有一个从中原跑到这边置业的大贾,本想在卫央家对面买房,那边的人又不傻,这房子自然不肯出手,没奈何下,那人只好花了高价,在王府斜对面买下来两个院子,合成不到一亩地的大院子,花费了银子两千五百余。
这还不算必须交给税所的契税,以及过户所必须花费的过手费。
锦来地业在老城区也有生意,广告牌上明确写着“王府周边一分地三百两银子,北庭侯侯府周边,最当心一分地三百两银子,百丈之外,两百八十两银子”。
这比卫央当初买院子的时候的价格高出了何止百倍?
就他如今住的院子,自然比原来的院子大了五六倍,但原来的院子如果如今要卖掉,那也能有两千两多点的收入。
地价飙升太厉害了,这对老百姓不是什么好事。
但这还不算最离谱的。
哈密新城的房价如今也高得离谱,一个仿照后世的大栅栏大院修建的房子,若是想从“锦来地业”手中购买,三间房,总共不过三分地,若什么配套都不需要,那也要八十两到一百五十两银子才能买到手。
价格高也许还能理解,但接下来的广告词就勾起卫央的杀机了。
“东城甜瓜弄那一块似乎是用来修建绿地广场与工人休闲中心的罢?那边居住的一些投奔的关内居民搬迁之后,留下的房子是专门给老弱伤残的退役军人安排宿舍的,怎么也……”卫央剑柄在广告栏上点了两下,“才安稳了几天,就有人不想活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卫央在东城区转了一圈。
没见退役军人集体宿舍的规划,更不见工队动工修建绿地广场的痕迹。
哪里去了?
“不,这里原本应当是惠民药局,东城区唯一的一家惠民药局,怎么也不见了?”卫央站在崭新的,他记着去年还是十二个时辰开门的惠民药局门外,扬起脖子打量着悬挂某衙门招牌,左右两侧新修的高门大院,总感觉手中宝剑要出鞘饮血。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都敢这么找死,其余几座城市可想而知。
锦来地业,好广阔的渠道啊!
他又在全城转了一圈。
“大人!”一片崭新但低矮的房檐下忽然有人惊喜道。
卫央视之,一青年妇人,与一个腼腆的青年,正手挽手似乎要出门。
“大人,这里是我们的新家。”两人一起来大礼拜见。
卫央往旁边一闪,沉声道:“起来,不准跪!”
“大人不知道,我家被神英盘剥,只逃出我一人,这是浑家,她家十二人只七个人逃了出来,若不是大人使人救济,哪里有今日的衣食无忧。”青年泣道,“再生父母,犹如青天,真可以不拜?”
卫央依旧不肯受,但是跟着两人进门去,往左右一瞧,登时明白这是救济关内逃难来的流民房子。
难怪临街呢,原来是这样。
但屋里的器具无一够标准。
卫央再三吩咐,流民也是人,必须让他们住进至少可以躲避风雨,可以做饭,每一百户应该有一个集中澡堂的房子。
可这里有什么?
家徒四壁也不为过了。
“已经很好了,我找了在玻璃厂赶车的工作,浑家有本事,在畜牧研究所帮忙,很快也可以拿到正式录用的编制,”青年感激不已,取粗瓷碗来倒水。
卫央仔细一看,这是他们自己带来的碗筷。
那么配发的呢?
没有的。
后来到了的人,要么自己带着碗筷,毕竟逃难也要把吃饭的带上。
还有的……
“城西区,似乎有一家很低调的陶瓷厂,专门制作这些物件的吧?”卫央深深吸入一口冷气。
刀,必须又一口对准“自己人”!
他不动声色问道:“这里是锦来地业做的吧?”
年轻小妇人笑道:“这里可不是,这是王府委托的工队,专门敢在十月份做好的,我们还是第一批搬进来的呢。”同时也局促地自责,“家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啊,有一些蚕豆,是王府派人发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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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再三呼吸也压不住心中沸腾的杀机。
资本!
好得很!
“王府有规定,逢年过节,只要是半年内到达哈密的,存款不到五两银子的,都须发放鱼一只,肉半斤,细盐半斤,白面十二斤,你们没有领到吗?”卫央直接问。
青年挠头道:“没见有人说啊。”
小妇人连忙拉了他一把。
“大姐不必隐瞒,此乃贪官污吏也。此事,我必查一个水落石出。”卫央喝光一碗水,起身便走,森然道,“我辈打下来的天下,不是给这些富商巨贾,给这些达官贵人继续盘剥我们下苦人的。谁若敢伸手,老子挂他上城头!”
年轻的夫妻瞠目结舌。
“不是你们告发了他们,而是咱们穷苦人太弱小了,”卫央仗剑靠着门,杀气腾腾地道,“那也好,穷人还没有掌握刀枪的手,我便是这只手。谁让穷人过不好年,谁不要过年。谁让穷人过不下去,谁不要过下去。我瞧瞧,他们有几个脑袋敢在我的地盘上为富不仁、贪污成风。”
不就是菜市口一把刀的事情么?
办!
“大人,这已经很好了!”青年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他觉着这已经是最好的世道了。
不!
“穷人,下苦人,做牛做马的人,拼尽全力打下来的财富,不应该大部落入这些达官贵人的手里,我不允许。”卫央再追问一句,“可知这锦来地业是谁的?”
两人并不知,不过,两人却提起了一个卫央曾经打过交道的人。
莫花尔彻。
西域顶级酿酒师,剑术了得的剑豪。
他是这家锦来地业的一个老板,同时还开着一家几乎垄断了西陲酒市场的葡萄酒厂,算得上西陲十分有名气的大商人。
“人都叫他莫员外。”青年有意提起这个,因为西陲人如今都知道,莫花尔彻与北庭侯也算是朋友。
哦?
朋友?
可以为我去死的那种么?
第五百九十七章 我这一剑,可斩尔乎?(下)
旭日初升,大道其光。
卫央提剑来到哈密城内最后的棚区,这是原来哈密最穷苦的一群人居住的地方。
后来哈密规划新城时,这些人要么有了工作搬到了新的家园,有的在王府的帮助下拿到了住房款也拥有了崭新的院子,故此这些地方在没有拆迁之前,全部用来给后来到达哈密的穷人居住,也算是物尽其用。
卫央到达的时候,这里的人们也起来了。
他们欢天喜地,他们高高兴兴,他们热热闹闹地在欢庆这个没有被冻死没有被饿死还有物资居住还有白面吃的新年。
一个孩子蹦蹦跳跳着,从一个十分巨大的院子里跳了出来,穿着哈密人捐献的衣服,脏兮兮的小脸蛋儿,还带着一点晕晕乎乎的无忧,他手里拿着一截香烛,一手捂着短衣上的小口袋,里头满当当的都是炮仗。
“小兄弟,你家大人在家吗?”卫央心中难受,闷闷的问。
小孩愣住了,呆呆看着卫央,哧溜洗了一下鼻子,眨眨眼,忽然,另一个口袋里掉出两个糖果。
“哎呀!”小孩手忙脚乱,一边高高举起手中的香烛,一边连忙蹲下来收拾自己掉落的物什,心疼的直叫嚷,“好贵的,这个好贵的!”
却不料他这一弯腰,装糖果的口袋又掉出一块油糕,那油糕弹性极好,在地上弹跳了几下,不偏不倚正滚进了一滩漆黑的泥水里。
小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也顾不得手里的香烛,更不想要一口袋炮仗,丢下来,一个直扑,扑进泥水中抓起那油糕,哇哇地哭两声,便要将沾满了泥水的油糕塞进嘴。
忽的,汪——
院子另一边不知谁家一条细犬,嗖的一下窜到小孩的面前,张口吐出舌头,只轻轻一卷,那油糕落入了它的口中。
卫央却闪身一跳,在角落里隐藏住自己的身形。
有人过来了。
“记着,一定要讲这些炮仗,一个一个地发到这里的小孩子手中,王府晌午肯定会过来看,到时候,要让这些小孩子多放炮仗,决不能让人知道那件事。”有人沉声道。
又有人笑道:“放心,北庭侯出征归来,老头子哪里来的功夫管这些穷鬼。王府派来的人也不过完任务,怎会仔细看?”
那人道:“要仔细,北庭侯位高权重杀伐决断,最是疼惜这些穷人,一旦被他知道咱们的事情,有两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怕什么,少了咱们这些做事的人,他们靠谁看管这么多穷鬼?”答话那人道。
不片刻,巷子里走出两个人来。
只见一个高高大大,嘴角一撮毛。
另一个穿着逻卒制服,胸口挂着的标识牌是绿色的,竟是个武侯。
高大的那个遍身罗绮,腰里别着一把刀,深目隆鼻,竟是个极西之地之人。
那逻卒笑道:“好了,我也就不送你了——咦?阿虎?”
他瞧见那细犬正在吃甚么物什,又见那小孩哭着坐在地上抹眼泪,不由好笑道:“这谁家崽子?阿虎,你吃了他什么?”
小孩大哭道:“你赔我油糕,你赔我油糕。”
逻卒大笑道:“合着是这么个玩意,”他双手一拍,“吃了便吃了,你哭什么?”
高大的那个微微一笑,淡漠道:“大约是侯府发给他们的甜品。”
“值甚么。”逻卒嗤笑道,“好了,你不许哭了。不过吃你点甜糕,可知这阿虎是什么?这是北庭侯带着上战场的神犬,为你等征战四方,吃你个油糕怎么了?便是吃了你,又有什么了不得?”
慌得大院子里钻出一个妇人,弯腰掐着小孩抱起来便走。
“站住!”高大的那人一声大喝,喝道,“前几日叫你等记住的话,可都记住了?”
那妇人恐惧地道:“是,是,大人的话,都记住了,都记住了。”
那人道:“你在此说一遍!”
那妇人低着头颤抖如筛糠,哪里敢有回话的本领?
逻卒大怒,自腰里掣出一条软鞭,兜头便打过去,骂道:“腌臜货,下流才,老爷教你的好话,你敢不记着?”
那软鞭上竟已有凌厉的风声。
此人不是个高手,但绝非是庸才。
只那一鞭才到半空,便尺寸也进不得了。
卫央一手提剑,一手扯着软鞭,森冷道:“你教她说什么?你教我说。”
那两人一愣,接着骇然匍匐。
那高大的汉子大叫道:“大人,大人,小人是莫花尔彻之弟!”
那逻卒更叫道:“大人,标下白羽营老卒——”
卫央掷软鞭在地上,缓步走过去,扶起也跟着跪在地上的妇人,她显然不认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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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苦人,其生何其艰也,”卫央拍拍她的肩头,“大嫂,抱着小孩儿转过身去。”
作甚?
那妇人呆呆看着他。
“我叫卫央,他说的,那条狗的主人。”卫央道。
小妇人更惊。
“我,我是站在咱们穷人这边的。”卫央长叹一声。
小妇人才一转身,血光冲天而起。
那条细犬本就感觉到卫央的杀机,但此物竟十分悍勇,口中嚼着油糕竟匍匐着做出厮杀的姿态,喉咙里赫赫有声。
卫央不会折磨一条狗。
故此,剑气直将之劈开。
“孩子,别看。”卫央一手猛然捂住从那位妇人肩头探出来小脑瓜的孩子的眼睛。
他们还小,不用看见那么多生死。
一条狗的生死也暂且不必看。
地上那两人磕头如捣蒜,他们知道自己的结果。
“欺我民,如欺青天,天不罚你,我代天威。”卫央提剑向前,只问,“说不说?”
逻卒大声道:“标下愿说,愿说,什么都说。”
那高大的汉子却迟疑了一下。
卫央绕到他身后,扯住他头发,将他的锦衣卷起,长剑横在他咽喉。
“我说!”那人亡魂丧胆。
呵——
卫央抿了一下嘴角,长剑往后一挥。
刷——
一腔血,直喷红了肮脏的路面。
“卫某认得你,手中的剑却认不得你。”卫央提人头扔在那逻卒怀中,“带着这狗头,去我家里找高岚,让她办。”
逻卒下摆早湿透了,他怀里抱着人头,正发足狂奔要走,卫央将死者遍身绸缎剥下,随手结成索,拖住他的腿,一头挂在逻卒肩膀,带血的长剑拍拍他的脖子,缓声道:“我虽不愿意株连过多,但半个时辰不见高岚,你猜我会怎么对付你?”
那人体若筛糠大哭道:“标下知错了……”
“滚!”卫央一剑斩在他头顶,且削去其发。
整个区域鸦雀无声。
我便是卫央。
这几个字何止是小儿止啼,此处无一人敢做声。
卫央走进门来,只见数十个大大小小的人,老的有六七十岁,小的还有正在吃奶的,一起呆愣愣的看着他。
卫央目光所及之处,无不噤若寒蝉。
只是——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下民易虐,苍天难欺!
卫央目光落在老人的脚上,有人还穿着草鞋。
还有个孩子,只怕都不到一岁年纪,那是冻坏了,在母亲怀里忽的大啼,妇人大惊,要捂住孩子的口鼻,却不敢下这等死手,一时急的无奈之下哇一声大哭出来。
她一边扯着破烂的甚至能看得见腰里的肌肤的单衣一直给孩子取暖,一边哭着眼睛不住往四处求救。
只是孩子生病了,哪里能不难受?
她越是维护,孩子越哭的大声,也是小妇人抱得太紧,孩子哭着哭着,竟被自己的眼泪呛住了。
一时间孩子哭母亲哭乱作一团。
卫央心中恻然,纵是有铁石心肠,怎能挡住小小的孩子这么痛苦的呼叫?
那妇人求救不得,当即推金山倒玉柱,扑通一下跪了,抱着自己的孩子,连连扣头,只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竟有人见此,哗啦啦一下离开了她的身旁。
乃至有老妇骂道:“短命鬼,赔钱货,生就来碍眼!”而后颤巍巍赔笑,“大人,小妇人不懂礼,这个,这个。”
她不知该说什么。
卫央却知道,她这是在想尽办法救那两个可怜的母女。
骂的越狠,或许,有些变态的狗日的“贵人”,便觉着稍稍能得半分喜悦,故此会放过她。
这他妈的什么世道?
这他妈的什么人心?
卫央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们穷苦人为了一条活路,怎么他妈的就这么难呢?
满院子众人尽皆呆了。
怎么他哭了?
“娘,娘,不哭,有吃的。”人群后面钻出个小丫头,才五六岁的样子,脏兮兮的脸蛋儿,干干净净的衣服,上头还打着补丁呢,口袋里摸出个油糕,似乎才睡醒,迷迷糊糊到那小妇人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天真无限地安抚:“不要紧,有吃的,好甜……”
卫央擦一把怒极之泪走过去,伸出手,迟疑了一下,才摸摸那瘦瘦弱弱的小女孩的头发,轻叹道:“我,我对不住你们呢。”
众人哗然。
“来,都起来。”卫央狠咬后槽牙,伸手拉起那小妇人,吩咐道,“这里不能住人,也不可以住人。走,我带你们去吃好的。”
去哪里?
“谁贪了本该给你们的钱,我们去吃谁家;谁占了你们本该住的房子,我们去吃谁家,他们若不肯,那就杀了他们。”卫央恨声道,“可恨这天底下的罪人,我这一把剑竟杀不过来。走,都跟我走。”
众人愕然。
门外忽的脚步声杂乱,一队逻卒冲了过来。
卫央抬眼一瞥,数十人吓得急忙匍匐尘埃。
“哦,我认得你,前年时,你还在军中。”卫央剑指一人,道,“去把刘、李、高三个都司叫来,点兵马三千。”
干什么?
“杀人。”卫央不会在这些事情上“从长计议”。
他可以和人从长计议,和皇帝那个王八蛋也能从长计议。
但他的剑不许他在穷人饿死冻死的事情上和权贵从长计议。
人不知其意,又不敢不跟上,逻卒们也不敢说什么,于是一行队伍逶迤往门外而去,出不到半里,有锦袍提剑者大呼:“何以至此?”
卫央冷然视之,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莫花尔彻。
魔化二尺正吃酒,大年初一么,自有人请他吃酒,家里也有些族人正足宽待中,忽悠人撞进门来告知:“二老爷被杀,斩首示众。”
莫花尔彻大怒,他二弟虽不是什么奢遮的人物,但也是哈密城数得着的和气之人——纵然衙门里,也少不得有人拱手叫一声二先生。
今日为何被人杀了?
谁干的?
“北庭侯视察,二老爷不知如何冲撞,在那些穷鬼住的地方,就叫一剑杀了。”来人道。
莫花尔彻一家齐声大哭,他二弟一家放声大哭,一起来抱着腿哀求:“须为主家讨个公道!”
莫花尔彻骑虎难下。
他哪里敢找卫央讨个公道?
只是他不懂,为什么他的弟弟都会被杀。
无奈之下,莫花尔彻只好提剑来寻,远远看到时,趁着酒兴,莫花尔彻高呼一声,却不敢靠近他。
卫央道:“要报仇?”
莫花尔彻悲愤道:“小人何敢言报仇,只无缘无故……”
“你回去吧,洗干净脖子,一旦查实你家参与倒买倒卖,克扣物资一事,你也不要活了。”卫央目视他手中一长一短两把长剑,耻笑一声,道:“敢带剑来见,念你是半个故人,且饶你一次。”
莫花尔彻错愕。
他只是不懂,为何大年初一杀他手足,纵然有过,也不至于斩首吧?
不多时,更有锦衣之人围上来,纷纷道:“大过年的,何至于此?”
卫央一言不发,手中长剑压得很低。
渐渐的,有人公然埋怨:“如此下去,外人夺了我们的好处。”
这话一说,卫央连鞘一剑,只打碎了满嘴的牙。
“你有什么好?你得什么好?我给你好,你才能好。我若不给你,猪狗一般的贱人,乱军之中,你不知认了几个爹,多了几个崽,命却保不住。”卫央问,“你在埋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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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强辩:“我家衣食无忧,多是自家生产,今叫外地人来,说也说不得?”
“记住这个人,往后但凡我有所赐,不得给他家。”卫央斜目而视莫花尔彻等人,“聚众试图谋反乎?”
莫花尔彻大声道:“小人不服!”
好!
“去他家,吃他娘的,喝他娘的,先抢几身衣物。”卫央指着莫花尔彻,遍视众人,“谁知道他家何在?”
无人应答。
卫央心中不惊,早就在预料之中。
本地人享受的好处,外地人一来,他们自然要少受许多。
地方利益在这个时代是不可避免的。
怎么办?
简单!
“我虽爱民,但谁若阻拦我的计划,谁便是死敌,既为我死敌,我会在乎它?”卫央站在当地。
莫花尔彻再不敢多言,他看出来了。
他那个二弟只怕参与到克扣发给这些流民的衣服食物的事情当中去了。
可那也不至于杀头吧?
一群流民,值得如此?
不多时马蹄声碎,高岚亲率三支卫队赶到。
一支高挑郡主大纛,一支按着卫央的铁枪,还有一支,不带大纛,不带铠甲,只一身布甲,腰下悬铁剑,手中持铁锹,做什么用的?
“挖坑,埋人。”高岚纵马而来,道,“既有人找死,杀了便是。今有人聚众,竟有谋反之一,何不坑杀之?”
众人皆惊走。
他们不明白,平日和蔼可亲的卫小官人,如今怎么这般杀气腾腾,不体恤当地民众?
无妨。
不用他们来理解。
第五百九十九章 鸿雁托书
卫央命三支部队带路,一路杀奔莫花尔彻家。
他既不让流民冲撞人家,也不进门便杀了血流成河。
吃!
“但凡有,只管吃,我看哪个敢阻拦。”卫央挥手道。
流民们实际上不很饿,毕竟发下来的物资还是有一些落到他们手里的。
然而,多日不见荤腥的人见了大鱼大肉能忍得住?
那便吃。
吃饱喝足,莫花尔彻家一无所有,连米缸都空了。
“拿!”未央带人闯入卧室,打开衣柜抛出衣物。
他会建设,但他不想要建设出来的盛世,被一群硕鼠贱人给擢取了。
那便以暴制暴,他们敢抢穷人的口粮,咱们穷人先抢了他们的衣食,胆敢反抗,杀他七八十家,瞧谁最害怕。
这时,有司已经彻查出来,莫花尔彻之弟,与守卫那边的逻卒武侯,以及衙门里一拨人,将王府发下来的过年物资克扣十之八九。
怎么办?
“查处一个杀一个,无论牵涉到谁,不饶。”卫央算了下,“方才似乎有锦衣人号称,流民抢了他们的好处?去他们家,吃一顿不够,还得打包带上下一顿的;冬天的衣服有了,夏天怎么办?抢,他们抢,我们也抢,谁用这般手段对付流民,我便以同样的手段对付他们。”
一时哈密城哭声震天,卫央毫不怜悯。
到午时,城头挂出七八个大大小小的权贵,有一个,还是当年征战的守备。
当年的穷鬼变成如今的员外了,立场自然不同了。
发给流民的物资,人家要过手一遍,发到流民手中去的物资,人家要收一遍税,不给便投入大牢。
卫央没办法,对这等人毫无办法,只好将他们斩首,抄家,挂上城头示众。
也有人哭求:“一路走错而已,改过来不行吗?”
不行!
“这件事是小,背后折射的生产资料归谁所有,以及分配权力归谁的问题才是大问题,不出所料的话,军中恐怕有不少人陷进去了。”卫央与老头商议道,“我也别闲着了,去其它城池看一下,有一个处理一个,我们如今唯有保持齐心合力,方能面对各路敌人。”
有必要?
“天下聪明人何止千万,王守仁如今坐镇嘉峪关,你道是何来?他是在伺机寻找我们的破绽,如果在西陲因为分配不公平,穷人大规模出现,下一刻就是朝廷发动这些人揭竿而起,和我们殊死搏斗。到时候,镇压?还是妥协?镇压则丢失人心,军心民心都要大打折扣,到时候不要说进攻,能有自保的能力,已经算是不错的周旋了。”卫央道。
当地人抱怨外地人抢了他们的生存机会这种论调他很熟。
世界霸主不就是抱怨我们抢了他们的工作吗?
在这时代,这种抱怨反映出来的社会现状就是,西陲已经有不少既得利益者甚至既得利益群体了,他们在费尽周折,他们在想方设法,他们不但要保证自己手中的既得利益不被人夺走,也要保证别人不会和他们平起平坐,获得和他们一样的生活条件。
这是绝不允许发生的。
“我也不能坐视不管了,有个情况你可能还不知道,军中有不少人,已经有一些权力的文官集团也有一大批堕落者,他们试图在我们落实土地公有的前夜,把大量人口划分在他们的手里。”老头儿眼明心亮什么不知道啊。
自关内逃难而来的难民难道是因为有人想要克扣那点过节费才圈禁在难民区的?
他们要人口。
他们要大量人口占据大量土地,而后利用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运用人口普查还不能尽善尽美的环境掌握大量的土地。
这其中就有那个锦来地业。
当夜,卫央带剑巡逻,满城萧杀。
莫花尔彻家披麻戴孝,有大量富贵人家前去吊唁。
“此事不过小事,不必理睬。”有人劝卫央“大肚能容点”。
卫央便命人摆起百虎齐奔,对准莫花尔彻的家门。
莫花尔彻怒问道:“死者已矣,难道还不能纪念?”
不能!
“我允许你做的你才能做,我不允许你做的,你敢做我就要了你的命。我让你纪念的,你敢不纪念,我要你的命,我不让你纪念的,你敢纪念我还要你的命。”卫央道,“拔剑,要死要活你说了算。”
莫花尔彻大哭。
“把这些狗才挨个记在名单之上,往后西军不得与他们合作,我家商铺,绝不与他们合作。”卫央有下一步计划,“要昭告天下,谁与这些人合作,谁不要与我们合作。天下商会,凡有与我们合作者,哪个给这些人活路,我们不给他活路,此话是我讲的。”
而后又吩咐:“畜牧研究所外挂一个牌子,成立哈密酒厂;衙门设立一家专负责市场事务的经济规划所,今后不得批准,任何人,任何机构,均不得以‘西陲’、‘西军’乃至西域为经济体名,包括但不限于工厂。”
莫花尔彻大惊失色,这才是要他的命。
他的葡萄酒厂正是打着西军的招牌,倘若剥夺这个名称,西陲认可他的人固然很多,可民间绝不认可,这才是断了他的财路,要了他的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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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至于此?
“太祖高皇帝曾说,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苍天难欺。此话不但是官员们必须记住的座右铭,更该是尔等有钱有权之家必须牢记的准则,哪一个不让穷人活,我便带穷人,抄了他的家,灭了他九族!”卫央挥剑,“把这个让我十分恶心的门户拆除掉。”
一声轰鸣,万众惊骇。
他真就一声令下将莫花尔彻的家给拆了,一丈高的院墙被轰塌,院子里灯红酒绿刹那间一片废墟。
卫央还觉着不够。
“荒土怎可无尸骸,我还是太过仁慈了。”他挥军直奔安定诸卫,这一仗,若是不打好那真要出大问题了。
正如当年北上的那支部队,半路中途,眼看着内外敌人还没有全部肃清,他们便对自己人举起了屠刀。
“我还很年轻,还没有人能欺骗得了我,我不想说‘业未竟,鬓已秋’,我信奉的唯有‘我也拿起两把刀’。”卫央一路往东,一路心中只想这办法。
正月初三夜,哈密有人谋反。
真的?
未知。
只知道,高岚挥军踏平权贵之家,城头吊起来的坏怂又多了数倍。
只是让她很恼火的是卫央不准她斩草除根。
怕什么?
“他可不是怕,你要知道,这敌人也是层出不穷的,有时候,守株待兔也很有效果。”小郡主劝解,“仇敌如韭菜,一茬一茬割!”
第六百章 我若为帝师,以你为长城
卫央登上嘉峪关城楼,身后两排神色各异的大员。
王守仁紧随其后,一张脸十分严肃。
他不是为北庭侯登临嘉峪关城楼而严肃,而是为如今的局势。
这是成治三十八年中元。
“北庭侯自正月初二出哈密城,至今也半年没回去了,何日回哈密?”王守仁问道。
卫央登上城头遍视西郊,一缕忧愁挂上眉头。
元宵佳节他在安定卫查案,杀得人头滚滚。
清明节他在赤斤蒙古卫送许多变质了的权贵上天。
端午节,他还在青海卫严查盗卖人口的案子。
如今,他不得不来嘉峪关坐镇。
因为老头要去西安府。
“我还不能在这里待几天?”卫央冷淡道,“阳明公,你该回你的临洮府去了,不要总在嘉峪关出现。”
王守仁愕然,你这不是倒打一耙么?!
“时值天子西巡,天下多变,我不在这里待着,你以为我该去哪里?”卫央直言不讳。
王守仁叹道:“正因为如此……”
“屁话,”卫央斥责道,“我步步退让,再换你得寸进尺?不要跟我说你们没那个心思,我只看到你们的行为。你们的行为就是,此前一直得寸进尺,如今我手握你们在西陲找死的证据,你以为我会熟视无睹么?”
跟在第二位的神英不满道:“朝廷规矩在此……”
“你是想被我捉回去再住几天牢房了?”卫央斥责道,“论本事没有,满肚子龌龊龃龉,嘉峪关,如今已不再是你的嘉峪关,此地乃榷场。”
王守仁示意神英不要多嘴,自道:“北庭侯明知此番天子西巡是为秦王,又何必怀疑大王东归有凶险?”
“因为我对你们十万个不放心啊,你以为什么?”卫央道,“好了,你们也不用亦步亦趋跟着我了,即日起嘉峪关必须保证畅通无阻,我军随时可东进秦川,此事没得商量。另外叫你们的人从西陲撤出去,干嘛嘛不行,找打第一名,何苦呢,何必呢,你我相安无事不好吗?”
正说着,只见西面道路上尘土飞扬,一彪人马冲到关下,视之乃是刘都司。
“王爷马上到达,不在嘉峪关停留,”刘都司叫道,“至于西陲诸多案件,俱都交给郡主查办,如今已尽数解决。”
王守仁忙问道:“盐价呢?”
他最担心的就是西陲降低盐价,把朝廷那么多心血都打了水漂。
刘都司笑道:“产能很大,故此降价。”
王守仁险些从城头上栽了下去。
“就凭这一手,朝廷又能对他们怎样?只可恨那些富商大贾,没有一个靠得住的。”王守仁不由想到自己拿到的情报,江南几家已经颇具规模的盐厂,如今做的就是从西陲进平价细盐,再加价买到江南各地。
西陲这一手分明是让江南富商大贾与平民阶层的矛盾更加尖锐化。
更麻烦的是,西陲盐价一降,西军可以从数量上拿到同样的利润,可江南那些盐厂却只能纷纷购买西陲细盐,当一个过手的贩子。
如此一来,他们还能是盐厂?
“对了,听说临洮府也在试验玻璃?”卫央道,“要尽快,我们一旦形成规模制作,在关内就需要一个比较理想的加工厂,如果你不同意,你一块玻璃一两银子,我一块只卖三钱,你可以跟我打一年价格战,熬到你亲手扶持的那些商人忍受不了,只好逼着你离开,我也就可以放心吞并临洮玻璃厂,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王守仁气得半死,你这当面挑衅的行为是不是太嚣张了?
“比起你盗窃我的技术,想尽办法从盐厂诱惑技术工人,我对你已经算是比较客气的了,你换个人试一试,不打出你的狗脑子。”卫央道,“很早就跟你说过了,生产力和生产资料所有制是要相辅相成,而后才能获得技术上的巨大优势,你就是这么听的?!你不如把虎子请到临洮府,他懂得都比你这个圣人多得多。”
神英哼的一声,他知道这是西军挑拨离间之策,可王守仁何德何能称圣?
这么多朝廷大臣在对付西军的问题上拼老命的上,你王守仁居然拿了西军的认可。
凭啥?
“开关,即日起,嘉峪关城门大开,过往的客商,旅人,一律不得收税。嘉峪关的建设费用西军会从财政预算中拿出一部分,商如流水需流动,守着关门不准人家自由经商,这叫什么重视商业?”卫央道,“还有,前几日从关内运来的粮食全部放行,那是民间的生意,不要动不动就跟政治挂钩了,你们是要闹的民怨沸腾,我不得不为民做主?”
王守仁闭嘴不言。
这要是给了他借口,他敢今晚就在嘉峪关城楼挂上忠顺王的大旗。
神英张口要辩解,身后一人拉了一下他。
你还没在这人手里吃够苦?
“且看天子与忠顺王谈判吧,不要太惹怒他。”那人说。
卫央不认识那人,但看他绯红官袍薄底皂靴,就知道那是朝廷派来伺机反扑的。
老头儿这一到西安府,没两三个月回不来,西陲就他们三个小年轻做主,于是朝廷又觉着自己可以了,又派人来找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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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看看谁的脑袋够硬,还敢吃西军饭砸西军锅——钢刀有的是!
不片刻,老头儿一身皮甲策马而来,随从不过三五百人,一部分是王府的高手队伍,一部分是精挑细选的仪仗队。
卫央在路边给老头儿整理衣服,叮嘱道:“家里别担心,大不了我们再四面打一次仗,一切也就都顺了。西安府那边,我估计秦王会死皮赖脸地拜师,还有人或许给你塞什么美人,灌什么美酒,一概拒绝,切莫中他们的奸计。若是哪一天我拿到的信息是朝廷给我的,而不是我们的人送回来的,我立马挥军南下,截断老皇帝返京的退路。”
王守仁再退数十步。
他真做得出!
“无妨,我军实力强,谁也无可奈何。”老头儿顺手塞给他一张纸,“襄阳那孩子写给你的,我们都看过了。”
……
“天子的确遇刺,不过身体很健康,而且,”老头儿低声说道,“少林寺不但送去了大还丹,还送去了《易筋经》,你可明白吗?”
押宝。
“大约,威望真的没希望了,赵王又盘桓在外面,少林这是想换个皇子押宝。”卫央嗤笑道,“出家?真是一群出家人。”
他扫了一眼襄阳写来的信,立马又揣回了袖子。
这个天真的家伙,又变回了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了。
不过,她的日子过得很苦,第二句话就说想念西陲的环境,虽不至于抱怨,但显然已经与江南风景格格不入,但她没有回来,可想而知还是要被利用。
第六百零一章 一座城,两样人
襄阳的来信说的事情很重要。
她在信里说道:“一别经年,诸位可好?我在江南,天天数钱。如今的局势,我是越来越瞧不懂啦,索性也不管了,不过,越王府也没有消停,反而有越发急躁的心态,我不知他们在计算什么,只见与宁王府往来更加密切了。冯姐姐,江南的盐价很高,一斤细盐几乎要半两银子,且缺斤短两,若盐价降低,必有利于民,然不利于权贵们。”
卫央看着笑,这孩子还是那么皮。
但接下来的话可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襄阳直白道:“卫央还好不好?你很快会很不好啦,大伯伯叫我去鸡鸣驿住了几天,我瞧得出来,他受伤是真,但凶手是谁很难确定,大约也不想确定吧。不过,他对我说过,我若和你成亲,他会放心点,毕竟,就算你抢了老朱家的天下,也断不了老朱家的根。此外,他还说,我若是与你成亲,就算爹爹做出什么大坏事儿来了,他也不能连累到我的头上,这也算是为越王府保留了一份香火。”
卫央抖了抖信笺。
襄阳又告诫道:“我也知道,有些事,我也做不了主,而且,我与你算是好朋友,且不是什么神仙眷侣,如若真是那样,我必然有所报答。嗯,对了,江南许多人都说你是反贼,必定会撺掇江山,我只是不信,你不喜欢江山,你喜欢的是人。你很好,一直要好好的,不定日子久了,我定要想与你成亲呢?嘿嘿。”
后面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卫央眨眨眼,摇摇头,这话说着调皮,可问题就在于这里头显露出来的性质。
老皇帝的确疼爱这个侄女儿,但也不乏利用的考虑。
最麻烦的是襄阳没能力拒绝别人对她的安排。
“真不该让她回去,好好地一个人,在西陲习文练武,长大了找一个合乎自己心意的男子,成了家,过安生日子,那多好,可惜……”卫央大是头疼。
别忘了,这时候可已经是成治三十八年了。
他已经十五岁了。
十五岁,是一个完全可以成亲的年龄了。
“此次天子西巡应当也会提起这些,秦王要大婚,否则没办法立他为储君。这样一来,关于我们的婚事,也必定成为各方扯皮的焦点,别的都好说,襄阳虽开局让我很讨厌,可那也是个不错的女孩子,是个自尊自爱的家伙,不能坑了她。”卫央头疼极了。
正在此时,王守仁来敲门。
他是来告辞的。
“天子有诏令,让我去西安府,大抵要给秦王培养班底了吧。”王守仁私下里见卫央的时候,心里的怒气少了许多,反倒和卫央考虑一致的多了一倍,他明确告诉卫央,此番去西安府最大的问题就是他的婚事,“天子肯定要扯皮,根据我所知道的,各方中意的秦王妃,应该是汉水水军指挥使梁家之独女,但天子十分不满意。”
是啊,天子最想实现的当然是把西军拉到秦王那边去。
“郡主不可能离开西陲。”卫央再次重复。
“问题就出在这里,双方总得有一些妥协吧?郡主不出嘉峪关,总得有人进嘉峪关。”王守仁叹道,“襄阳郡主是个好孩子,你过真不中意?”
滚!
“你直说,这次又想让我退让什么。”卫央就知道他不是来说这些小事来的。
王守仁点头:“我确实是为此事而来的。”
为何?
“天子一着急,朝廷跟着着急,眼看着西陲越来越强盛,朝廷焉能不变法?朝廷要变法,第一个要防着的,就是你北庭侯,不是西军,是你北庭侯!”王守仁直言,“打击你,目前是没有好办法的,除非下死手。但你也知道,这一点谁也不能接受,天子也不能接受。”
呵呵。
“剩下的自然就只有联姻,”王守仁直视着他,问,“北庭侯可知,天子对待你,已然将自己拉到忠顺王府的地步?”
不知!
“知与不知只在你一言之下,我要说的是,若真想为天下计较,以西陲的规矩慢慢推行到全国,该配合的还是要配合,”王守仁叹道,“真若是没有法子了,天子也许或出下三滥的招数,可越王一定会用下三滥的招数,北庭侯可知?”
襄阳?
“是,我与杨一清见面时,他问我,北庭侯可有软肋?我说,有,多情。”王守仁笑道,“无情到近乎多情,这就是你的特点。襄阳郡主算是你的朋友,你与旁人不相同,一旦她遇到生死攸关的麻烦,你定要出手相救,这样,反倒坏了襄阳郡主的一腔情谊。我不是来劝你的,我们这样的人,谁的心肠会柔软到无能的地步?我只是建议,”王守仁示意,“大明,国祚可没有那么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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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心了。
“我从无夺位之心,”卫央明确告诉他,“你可以把这话告知天下,但同时也要告诉天下人一句话,到了我这个位置,我必须做些什么。一旦登上那个麻烦的位置,那就成了一个木偶,做什么都得顾虑重重,那不是我的道。相反,我身在江湖,更能看得清这天下间纷纭的局势,也正因为如此,我不会觊觎那个位置,大明国祚还是他们老朱家拿着得好,稳定,发展,这才是我要的环境。前提是,别逼着我奋起一搏,老朱家的天下,你王守仁也可以当得嘛。”
王守仁悄悄低了一下头。
老夫若不是有一颗大心脏,早晚被你这个祸害给害死。
“好吧,下官言尽于此,这番回去后,不知又给多少个麻烦的差事,下次若想和北庭侯这般秉烛夜谈只怕男的很哪。”王守仁起身笑道,“成治三十八年了,成治三十九年,这两年平稳度过,天下也就安分许多了。”
那可不一定。
卫央油然想到家里的那几个大魔头。
他们这些天恐怕也没少做事情。
也不知……
算了。
“襄阳郡主之事,还望北庭侯多家琢磨,”王守仁走到门口才回头说道,“忠顺王那边,安全完全不必担忧,你知道,天子的目的,是为了迫使赵王不敢乱动,当今朝廷精瑞达均可都掌握在这人手中。”
卫央拱拱手:“祝愿阳明公此番去能获得帝师之位。”
王守仁不但没有谦逊,反而认真道:“若果真如此,那是天下之福,我当尽忠职守,将西陲的新规矩推行天下,再延我大明百年国祚,到时候,”王守仁微微而笑,“下官盼着北庭侯能南下福建,为我朝铸造铁桶般海上长城。”
卫央哼哼几声,我要是疯子我肯定听你的。
第六百零二章 燕北飞(上)
又一年秋高气爽,雁阵南飞。
卫央站在嘉峪关的城头上,多少有一些焦躁。
这两年,他的什么都增长唯独武功……
嗯,增长的太少了。
这是最大的焦虑,还有一个就是老头儿去了西安府之后都一个多月了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西安府,到底再发生着什么事儿?
按照襄阳的说法皇帝是身体是没有问题的,那他就不必急着立太子。
秦王根基太浅,这个时候立他为太子只能树立一个靶子。
更何况,比起魏王在京师经营了那么多年,在皇帝的默许之下,文武大臣们与他来往的何止百人。
别的不说,神英就有些向魏王靠拢的趋势。
秦王有什么?
西军的支持?
皇帝要坚信这个他就是二傻子,忽悠他的是大傻子。
如果秦王与西军之间没有一个明确的桥梁,甚至绑定利益的形式……
“是了,这次选定的秦王妃,是汉水水军梁家的女儿。汉水,梁,这个名字我似乎在那听说过。”卫央回头问,“这个汉水梁家,你们知道是干什么的吗?”
调到这边来主持嘉峪关军务的赵副总兵的儿子赵玢奇怪道:“你居然不知道?”
我为何要知道?
“那是王府先王妃的舅家啊,这你都不知道?”赵玢挠着头。
这厮到底都在想啥呢?
他连他老丈人家的亲戚关系都不梳理一下?
“我算一下,小郡主的娘,的舅家……这么说来,那就是小郡主的表姨?”卫央更奇怪。
老皇帝怎么想的?
“这样吧,咱们开设一门亲戚学课程你去学几天再来。”赵玢翻白眼,“老指挥使是先王妃母舅,如今的指挥使是先王妃的表兄,他的女儿,自然是郡主的表妹,这下懂了吗???”
懂了懂了,合着是这么个关系。
“那人家就答应了?”卫央质疑那一家有点犯浑。
赵玢叹道:“若不然还能怎么着?你以为都是你啊,天子赐婚也不予搭理。”
卫央终于明白老王爷为啥跑得那么快了,这也是他跟老丈人家恢复关系的一个重要的机会么。
老头儿也寂寞了,也该跟一些亲戚恢复往来了。
希望别剃头挑子一头热。
赵玢手搭凉棚往西边一瞧,拉了卫央下。
有商队过来了。
这次可不是盐队,是一伙拖着大车拉着一车一车香皂的队伍。
西陲的日化产品也开始投入市场了。
卫央就根据自己记忆中的一点知识,这几年琢磨着熬制猪油加上洋胰子的模型,差不多算是恢复出了效果差点儿的肥皂,再根据林三哥的提醒,加了一些花色,做成了去年就在西陲上市的香皂。
只是产能有限只能供应西陲一部分居民,以及工厂里配发给工人们使用而已。
前段时候,一位工匠在军械局无意中发现初级半化学制作香皂的方法,这才成立了香皂厂,根据如今西军提炼石油的工艺的基础,西陲香皂厂终于可以满足全西陲军民日常所用了,自然也就有商队开始往中原地区贩卖了。
第一个吃这个螃蟹的是新成立的官方商队。
带头的是从运盐商队调来的老黑,这厮最熟悉河西走廊到关中平原的路况和人情。
“产量如今有多少?”卫央拦住车队问。
老黑贼笑道:“别人吃不到,咱们才拿到第一批货物。此外,配送到青海的香皂如今也增加了三倍,那边也有个商队会直接到达临洮府,我看王守仁弄那么多有钱人在临洮府能干啥。”
这拐弯抹角的你直说产量多少。
“每天可生产五千块。”老黑打开车厢让卫央看一下。
这五千块可不是小块的香皂,是一块足足有十多斤的那种,运送到地方切割之后才会配送到各家单位或者居民聚居点。
“产量有些多了,如果再不加快拓展市场,只怕香皂厂要降低产量,这对沐浴露和洗发水的研究有些拖慢了。”老黑稍稍有些忧虑,“我最担心的,还是中原民众不接受。大人不知道这帮人愚蠢到了何种境界,他们竟信了一些泼才的话,说什么,我们西军生产的细盐里头装了毒药,最能控制人心的毒药——真不知有些人是怎么想的,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哪一个不用我们的细盐?反倒是那些小门小户有些家产的,如今迟疑着,竟有许多人宁可继续吃粗盐也不肯吃我们的细盐。”
哦?
“前些时候,咱们的几个弟兄,在杭州见到了襄阳郡主,她告诉我们,这种鬼话可不仅仅只是一种传言,那边的商人为了保证细盐的价格不跌落,故此压着我们送去的细盐不投放市场,故此这种鬼话吓唬住了一大批有实力吃哈密细盐的中产人家,这是他们在控制盐价,争取能再吃一段日子的暴利细盐。”老黑悄悄建议道,“襄阳郡主很想念咱们,而且,她似乎,似乎是病了。”
哦?
“看得出,在咱们西陲待过一段日子之后襄阳郡主已经不习惯江南了,江南好,只是太压抑,可怜这孩子了。”老黑喟然道。
卫央置疑的瞧着他,你小子不会有话要说吧?
“哪可能,我就是个仁慈的人,你是知道的。”老黑吆喝一声,“在嘉峪关歇息一日,记着,给悦来客栈……”
卫央真无话可说,他早就说过连锁店不要叫悦来客栈,冯娘子就是不肯听。
不但不听从他的意见反而跟他作对似的,就把如今已经开到洛阳的客栈叫做悦来老栈——据说她的想法是让开店的都变成悦来老栈的加盟商才可。
天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好的。
“嘉峪关这边不用留,尽快调配一批货物,让关内的军民都用上我们的产品,先调拨一部分,市场上投放一部分,总体的原则,调配三成,投放七成,要用市场去打开嘉峪关军民的钱袋子,不要给他们增加太大的压力。”卫央吩咐道。
那是啊,嘉峪关内如今又两股实力,一股是西军以及随之而来的西陲商人,这些人的待遇高,地位高,生活质量高,可把神英精心调拨过来的那股朝廷的大军眼馋坏了。
但那伙人极其顽固,眼看着西军衣食住行都比他们强,甚至一个西军军卒的生活标准,比那边的百总甚至千总的生活待遇还好,他们竟关上门来纯粹不和西军接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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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一个月至少一人吃三斤猪肉,五斤羊肉,我们看不到不就行了么。
你们每年的服装,春夏五套秋冬三套,我们看不到不就行了么?
你们每月的饷银一文不少全部发到每个人的手里,我们看不到不就行了么?
不行!
衣食住行你都不管,那你是逼着军卒造反来着。
如今香皂再配发下去,甚至在市场上实现流通,这就形成了肉夹馍姿态。
前面是西军将士的日常生活,后面是市场上买回去这些产品的当地居民的生活。
那批人夹在中间,你就让他们用严刑峻法克制军卒们的欲望吧。
那可不是一群有理想有道德,尤其有组织有纪律的旧社会军队。
第六百零三章 燕北飞(中)
成治三十八年,重阳。
这天卫央要返回哈密,赵玢神色诡异进来汇报,那边的朝廷军卒有异常行动。
料到了。
“即日起,你就是嘉峪关守将了,一应事件要自行处理,记着,我们这次过来的商户,基本上都是训练过的民兵,一旦发生哄抢事件,你要迅速平定,我的原则就一个,趁机吞下嘉峪关,你就是功臣,要是把嘉峪关搞乱了,你回家抱孩子去,”卫央道,“正好你婆娘吵着要二胎,你就辛苦点。”
赵玢多少有些担忧,这可是他初次掌握一城大权!
“怕什么,一旦有变,关望祖立即挥军东进,河西走廊那些废物,哪一个能挡得住我们的脚步,你的主要任务就一个,必须保证道路的畅通,另外,神英给咱们送来了那么好的兵员,好歹也是三千人的队伍,你得给我拿过来。”卫央道,“另外,西安府一旦有消息传来,你要保证立即送到哈密,清楚?”
“是!”赵玢有顾虑,迟疑了片刻才说,“大人,我总觉着朝廷应该还有什么行动,这天下,实在太安静了。”
是啊。
察合台被吓破了胆,如今龟缩在亦力把里以西不敢往东走,今年又被卫央挥军破坏了他们有限的农田,据说草原上发生巨大的粮荒,不少牧民把行军打仗的战马都卖给了哈密过去的商人,还有人把帐篷里的女人卖给了商队。
这件事正是卫央要回去处理的重要事情之一。
无论如何,买卖人口是绝不准发生的!
那就让牧民帐篷里的女人饿死?
不。
她们也是人,也能骑骏马提弯刀。
是吧?!
叶尔羌更惨,原有的农田水利倒是没有被破坏,可叉失里大军时不时拉练三百里,叶尔羌城如今还在杀得今日起火明日血流成河的来着,牧民们哪里有安静生活的机会?
一部分民众迁入了叉失里城,加上迅速搬迁过去的一部分内地民众,叉失里城如今也形成了一半大军一半居民,依然有十余万人一起生活,据说他们连化粪池都修了十几个的军民共用城市了。
还有一部分叶尔羌人沿着河流一路找到罗布淖尔,经罗布淖尔搬到了青海西部,在扯力昌河流域形成不少的聚居点,还有一部分聪明的,在罗卜周围居住下来,有一部分青年为了生存,已经申请加入驻扎在罗卜的大军之内。
这里面肯定也有一批顽固分子,必须解决这些人才能固守这些新收复的土地。
此事必须卫央去办,若不然不是牵连过多就是错放许多奸细了。
“前些天,高岚去那边巡察,据说一大批民众吓得扔掉帐篷撒腿就跑,还有一部分人在荒原遇到了野狼,遭到了不少的损失。”卫央不满道,“他们怕高岚作甚?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脾气也好——”
赵玢默默地退出了大堂。
高娘子什么都好,就是手段太狠了。
全军上下谁不知道,高娘子的温柔只有在家的时候才会有?
你满天下打听打听,有几个西域小儿不会被高娘子的威名吓哭?
就连瓦剌人的斥候队伍,在听说高娘子巡察青海西部的时候都撒腿狂奔了三百里一直跑回他们早已丢弃的金山汗帐附近。
哦,这位姑奶奶还有个吓人的习惯。
你可以当我的敌人,但你不能说我夫君不好。
若是有那个部落敢埋怨卫小官人不好,就算隔着几个大部落你也得小心了。
高娘子或许在你刚吃完晚饭的傍晚,就带着几十个高手出现在你面前了。
你说,我夫君哪里不好?
说出来,给你个痛快。
说不出,那你可就属于无端诽谤!
“如今的西域,咱们卫大人那当然是第一个威名赫赫的将军,哪一个敌人不怕他?但要论凶残,还得是高岚,她说了,从贺兰山到金山,不允许一个人说她夫君的不好,谁说是完蛋。”将士们心里都很清楚,“这就有些委屈小郡主了,虽是咱们西军第二人,可名气越来越不如高娘子,最近时不时还闭关,真不知这武功修炼好了,到底是为了打卫大人,还是帮卫大人,毕竟,可就她目前还没有明确表示自己还有个身份,是吧?”
卫央可不管这么多,他这次回去既是要处理公务,也得照顾一下家里头。
最重要的就是看好那几个魔头。
他们肯定有所行动了。
另外,自然是得安抚安抚小郡主的情绪,自从上次襄阳的书信来过之后,她都好些天没写信过来了。
这第三个目的嘛,他要是坐镇嘉峪关哪一个敢造反?
动不动掉在城头让你出名,神英都跑到几百里外去了更别说旁人。
卫央在算计拿下嘉峪关,此事皇帝是明白的。
重阳的西安府,萧条中带着一些辽阔,不复汉唐气象的古城,在太祖高皇帝时期修缮过,重新铸造的城池,与秦砖汉瓦中钻出来的唐风,隐约能见几分古人风采。
皇帝背着手慢悠悠地在龙首原上走着,已有些迷离的蓑草,与凄迷的残阳,会同人家袅袅的炊烟,不需古木寒鸦,便是十分萧索,皇帝不知想着什么,口中只是叹息。
沉默的秦王跟在身后,父子两人走了许久,快要走出禁军的警戒范围了,汪直才在前头拦住去路。
“你猜,赵允伏在干什么。”皇帝回头有再走几丈忽然道。
秦王淡漠道:“应当是在写书信,他并不相信我们。”
“你做的也没法让人家相信你,派汪直去刺杀,这也是你能做的?魏王说几句怂恿的话,你居然就信了?”皇帝斥责,而后有温和地道,“秦王,你必须记着,西军或许会造反,忠顺王一定不会造反。卫央也许会挥军东进,但他不会要你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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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大惊,骇然纠正道:“陛下,此乃陛下之天下啊!”
“到头来还是你的。”皇帝轻轻咳嗽了几声,微微一笑道,“你啊,太沉不住气。西军无论如何,那都是你的助力,虽不可依赖,但你若想成为皇储,就离不开他们的支持。内阁靠不住,他们与魏王,赵王,乃至越王宁王的利益牵扯太深了,改换门庭,就等于要改换宰辅,朕要的是四海安定,而不是你争我斗,你明白吗?”
不懂。
第六百零四章 我身如北斗,坐落在人间
“贵勋也靠不住,河套一场战争,朕虽然如愿以偿削弱了,甚至根本上消灭了贵勋把持朝政的实力,但也造成了京营覆灭,天子手中无可用之兵的结局,这不是朕错,再不整饬这些家伙,到了你上位又如何整饬那么多的皇庄诸王。”皇帝明确示意道,“秦王,天下大变已迫在眉睫了,不改变只怕要死。大明要保证国祚,须调整纳税政策,卫央的官绅一体纳税是极好的,你登基之后,一定要把这个策略推行下去。如何推行?须知,要动官绅,先动皇亲国戚。朕已经为你清理了贵勋们的军事权力,以后,你要去清理老朱家成千上万吃粮不生产的龙子龙孙,要不然,他们是要把大明吃垮,吃到最终千疮百孔,终于不被揭竿而起的民众所灭,则必定被鞑子抢了江山,你能明白吗?”
秦王吓得面色苍白,这话怎么敢说?
“你呀,胆子小,野心大,却看不懂局势,这是最大的问题。”皇帝提点儿子,“而若要如此,西军就是最好的助力,你却中了魏王的计谋,居然私自派汪直去刺杀,你可知,就凭这一点,朕若不给你开脱,不让人家以为这是朕的意思,你第一个就会被废掉,连爵位都拿不到,你懂吗?”
秦王默然不语,他不觉着这有什么错。
“蠢材。”皇帝叹了口气。
回去吧。
这句话让秦王如闻大赦,几乎逃一般跑下山。
“只恨生子不如卫小郎,朕这几个儿子,赵王太残暴,毫无政治胸怀,第一个不可为天子。魏王太短视,只看着皇位,却不知天下,更不知大明,他若为天子,文官集团只怕要成天下一大害,终将遗祸千年。这帮人为了对付西军,竟想得出引狼入室之计,嘿,”皇帝心中黯然,“眼看着西军壮大,无论政治军事经济乃至于文化,都威胁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便不惜与鞑子勾结,可恨魏王竟与这些人密不可分,他岂不知文人误国?江南文人如今俨然已成朋党之态,正要一个暗弱短视之君,便可将大明绑在这帮人的钱袋子上头,故此,魏王决不可为君。”
可是秦王……这种人能为君王么?
只恨不年轻,若不然,皇帝自问敢与赵允伏一样,与卫央那等虎视天下的人共治天下。
汪直无声无息地跟在天子身后。
他知道天子的心思。
“陛下,秦王也长进了不少。”汪直试着为秦王说话。
皇帝淡然一笑,他知道这些内侍的心思。
秦王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卫央到如今还确信自己的身世吗?”皇帝问。
汪直脸色瞬间难看,他知道皇帝的意思。
“是,北庭侯笃定,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奴婢也查过了,这个人就好像忽然出现在西陲,没有跟脚可查,没有来处可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汪直道。
皇帝问:“据说,他有一身举世罕见的奇怪衣服,你可曾见过?”
“听别人说起过,上次在哈密多日还见冯芜拿出来清洗晾晒,珍贵的很,奴婢亲自检查过,世上没有那样的布料。”汪直闷声道,“皇爷,奴婢……”
“你不懂,天下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平静,若不是有卫央,西陲不保,世上不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物什。但他既然出现了,又手握数十万大军,他就必然会影响天下人心,”皇帝叹道,“消灭不了他,就只能让他壮大起来,他就像一团火,必然会在这片天下燃烧成熊熊的烈火,一发而不可收拾,而朱明天下呢?太祖太宗的子孙们占据着大量的土地,文官集团与贵勋阶层把持着权力与资源,大量的民众,能不为卫央所用么。”
汪直踟蹰道:“可秦王……”
“皇室中,没有人能有人家的本事,”皇帝微笑道,“旁人,包括我,都在一碗饭里抢划分权力,人家是创造一口锅里更多的资源的。朕拜读过他们的中学教材,资源这个词,很好,非常好,故此,朕如今也爱用这个词语。你也看到了,朕这几个儿子,哪一个能有人家的本领?皇室中,野心家多得是,有能耐的少之又少,比内阁且不如,更遑论文官集团,贵勋势力。若想大明长久且更繁荣,需要的就是手握重兵,大不了如同太祖皇帝重新打一次立国之战的皇帝,朕没有那个能力,这些皇子皇孙们,你看哪一个有这样的能力?”
他摆手让汪直不要说话,似乎他要把自己的苦闷一起倒出来。
皇帝说:“朕让你最关切北庭侯的身世,你也猜到了朕的意思。但你不懂朕的急迫,更不懂大明王朝需要怎样的君王,有时候,朕真想去哈密,与卫央明说,你若愿意献上那一身世所罕见的衣服,朕当即以你为储君。”
汪直弯下腰去。
“可人家瞧不上,朕真不知百年以后,秦王该怎么和人家相处,”皇帝喟然长叹,“曹操说,生子当如孙仲谋,朕本当这是一种嘲讽。朕如今明白了,司马家撺掇神器,只怕早在曹操预料中了都,孙仲谋再无能,他在位,江东鼠辈自渡江一战后,便不敢受曹操的封赏许诺,这才是孙仲谋最大的作用,曹操只怕羡慕的,是这么一个守成之君,而不是小瞧孙权,把他当自己的儿子辈看待。”
陛下,想多了。
曹操是真瞧不上孙权。
毕竟,大魏吴王别的不会,背刺盟友是妥妥儿绝代天骄。
“好了,这些话,你知道不该说,朕也就不提醒你了。”皇帝肃然道,“如今,朕为王兄安排好了辅弼之大事,也算给了忠顺王府一个交待。今日起,你只做两件事,第一,两个婚事,你要暗中主持妥当。第二,做好准备,在朕还没有倒下的两三年内,想办法刺杀卫央,务必要一击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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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错愕的瞠目结舌。
方才还恨不得把那厮写在老朱家的族谱上,一转眼怎地要刺杀?
“不能用,则必除之。朕知道,留着这个人,天下会享受他的恩惠,朱明或许会再享国数百年,但留着这个人,朕的儿子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朕没有留着他的理由。”皇帝狠声道,“记住,机会只有一次,你若刺杀不了他,朕只有做好让秦王禅让的准备,更只有杀了你,才能给西军一个交待。得手,一切都好说,没得手,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卫央说要清君侧,王兄会阻拦一下,但若第二次刺杀,尤其是朕下令的刺杀,他就不会对咱们客气了。你要做好一切准备,刺杀成功后,北庭侯封王,王兄必须与朕结为亲家,到时候,让冯芜与北庭王妃争斗去吧,一个高岚,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第六百零五章 燕北飞(下)
暗影动,天人醒,卫央于荒原睁开眼睛。
还是不行。
到了如今这个武功即将达到桎梏的境界,他能做的只有一个。
积攒更多的真气。
《葵花宝典》先行,九阳神功紧跟,而后以九阴总纲逐步消除两者带来的铺天盖地的热气,这算是他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道了。
可《葵花》负面作用实在太大了。
就算九阴总纲目前也已经逐渐压制不住那股随着意念随时会出现的天香魔女了。
卫央最近这半年来一直有一种担忧,他担心那股燥火终有一天定会扑出经脉将他彻底燃烧掉。
“为今之计,如想完成对《葵花宝典》的修补,就必须彻底觉醒那个天人,”卫央伸出手,他已经可以在黑暗中视物如昼,虽还模糊,但足以看到大概的轮廓,他此刻的手心通红一片,那是真气还没有消散下去,他在想,“但任督二脉畅通无阻,反倒没办法诸部积累真气了,要想试一试凭真气彻底觉醒天人,只怕……等真气凝结成水,水气凝结成雨,而后形成江河湖海,才能可堪一用。”
他如今体内的真气才是什么水准?不过一半是水一半气体。
轻轻吐出一口残余浊气,卫央又运《紫霞秘籍》中,自己已经融合了华山派几种神功的部分,这一下通体舒坦。
紫霞神功,不但疗伤效果十分了得而且平复体内沸腾的真气甚至压制那股天香魔女带来的燥热也十分有用。
黑夜中,星空辽阔,卫央目视原野,紫霞神功在周身运转通畅。
忽的,他仰头看一眼天空。
北斗正高悬,银河灿烂。
卫央心中蓦然一动,一时昂起脑袋飞快在星河黑夜遍视。
紫霞真气仿佛离开他身体形成半尺之外一堵气墙,璀璨的星河犹如倒影在那微微泛着明光的真气之中。
那是贪狼,那是破军,那是紫薇,哪里还有左辅右弼——
卫央仰观北斗星,不知不觉中体内任督二脉中轴线仿佛有一些灵巧异动。
蓦然,那三丹田之内已经有大半真气化作净水,所余真气这一时全数快速搅动起来,净水在沸腾,真气不断融入其中,又不断产生新的真气脱离净水之源,再不断地融入,分离,会和。
他不觉自己满面紫霞遍布,周身金光大作,紫霞神功与金刚伏魔神通于这一刻尽数相互交融,身体已悄然离地三尺,头顶有微微雾气缭绕,衣衫大带飘然如有风。
但他感觉自己的任督二脉中轴线渐渐化作星河,模糊而又明晰。
三丹田内真气不断涌出,犹如滚滚银河流不尽的星云,不断充斥着银河里每一处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在后半夜罢,那星河一转,一副清晰的北斗七星阵,仿佛采自九天,竟清晰无比地映入他的身体。
自尾骨,斗柄生,起瑶光,渐渐往后背,开阳之处忽的如虎生翼,左辅右弼,便是那两金室处,再往上至头脑顶端,一路生玉衡,生天权,生天玑,生天璇,生天枢。
而后任脉中诸大血奋发,又生一副北斗七星,自下而上,沿着三丹田一路生破军,生武曲,生廉贞,生文曲禄存,生巨门贪狼。
两幅图汇聚头顶之处,哪里是三花聚顶之处。
蓦然星图一变化,真气运行随之一变。
任脉如督脉,督脉如任脉,任脉运行灼热无比的真气,督脉却将两金室中炙热无比的真气化寒冷无比的真气。
一刹那卫央轻轻颤抖了一下。
星斗继续运转,渐渐的,犹如一张星河巨图,模糊了北斗七星,衍化成漫天星河,又一刹那间那模糊的星河又化作了清晰无比的北斗七星,周而复始。
卫央当即催动《葵花宝典》提一口真气,任脉中登时剧痛,但只要忍住那一口喷吐的剧痛,片刻,清凉温润的真气便随着炙热无比的真气产生于经脉,归流进丹田,再运转出来。
督脉不为所动,依旧寒冷如洪荒雪山溪流,潺潺涤荡卫央的督脉经络。
有门儿!
卫央心中微微一喜,当即又运九阳神功,而后再提九阴总纲。
异变陡生!
那黑暗如深渊魔神的天人轻轻摇晃了一下,连着颤动了数十次。
卫央五脏六腑中真气刹那间清空,如消失在星河。
三丹田内空荡荡的一片。
就连两金室内那股真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卫央周身犹如感觉茫然,无比的空虚冷清扑来。
他不为所动。
继续!
这时,荒野中秋风大起。
卫央闭目如古井一口,任凭《紫霞神功》在前面运行,《葵花》所产生的漏洞,下一刻便被九阳九阴弥补。
九阳九阴一个至刚一个至柔,两者竟在葵花宝典的欺压之下相互作用形成了共同御辱的向心力,葵花宝典但凡有任何一场,九阴九阳便迅速扑灭,两头夹着葵花真气一路沿着经络前进。
如此这番三次五次三十次五十次,而后三百次五百次,一直到不知又多少次,那真气明灭,一会儿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会儿充沛的撼天动地,如雨水,如溪河,终而如江河,却始终如紫霞,时而滂沱厚重,时而瑰丽灿烂,不断冲刷着卫央的每一处经脉与血肉骨骼。
卫央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站在银河之外看星云明灭的化外之人,他感受着天人时不时的觉醒,体悟这武道绝学的纷繁浩大,但他始终坚持这一条不破的信念。
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尘埃。
我是人!
生活在大地之上仰观满天星斗,要吃饭,要睡觉,要创造,要努力地获得更长一些的人。
因此,他不但不会被那虚幻的光景所迷惑从而产生所谓出尘的想法。
他反而在不断锤炼着自己的体悟。
我只是一个人,我不是神仙更不是修士。
甚至他有时候还会想道,这般寂灭了又重生,真气一直在净化的状态,岂不是西方那些谎言家编造的所谓的“特异功能者”一样了么?
这么一想,脑海中便出现了绿油油的虚胖子,满身裂痕的爬楼虫,以及一个拿着盾牌装“游氏双雄”的大螃蟹。
思路客
“给爷滚!”
那天人怒极,轻轻一摇曳影子,满心画面当然不复存。
卫央面色浮现出一抹轻松写意的笑容。
滴答——
脑海中明确响起水滴落入河流……
不!
为什么是河流?
“可以是一碗水,可以是一井水,可以是江河湖泊,可以是无尽大海,甚至,也可是瀚海大漠——自可以是无边银河,浩渺星空啊,格局不要小。”卫央偏这么想。
那滴答一声,天人仿佛挣脱锁链一跃而起。
卫央却如巨锤撞击丹田,一瞬间忍不住吼的一声,险些进入贤者模式。
无它,随着那天人的觉醒,魔女与他的身体彻底融为了一体。
她随时都会出现,她随时都会害人。
就在方才那一瞬,她仿佛这人间所有的酸甜苦辣、艰辛痛苦,又仿佛这人间最至高无上的权力,最骄奢淫逸的享乐,只微微一笑,目中毫无温度,但险些撞破卫央固若金汤的心灵防线,将他拖进无边的欲海与星空。
第六百零六章 要出事!
卫央轻轻呼出一口气,并剑指往前一刺。
嗤——
剑芒犹如白光。
“呀!”身边一声惊呼。
卫央睁目一看,一时错愕至极。
一夜之间,天地作色?
他记得入定之时,才是重阳之后,怎地如今一片雪白,江山在雪中,地上有三寸木棉?
“瞧你,闭关也不选个好地方,也不怕人家偷袭。”悦耳的责备声,很熟悉,定睛一瞧,小郡主笑靥如花,提剑站在他身边,她肩头已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你怎么来了?
“都来了,找了你半年。”一旁又有高娘子娇嗔。
卫央往左右一看,可不都来了么。
高岚一身白衣提剑立在一旁,冯芜笑吟吟披着大氅拽着手舞足蹈的青儿。
你们怎么都来了?
“不对,半年?”卫央吃惊道,“岂不成治三十九年了?”
“什么成治三十九年,”小郡主伸出剑鞘,先在卫央身边戳了戳,待戳到他的脸,呀的一声往后跳了两步,笑嘻嘻说道,“能戳到你啦?”
……
“昨日是成治三十九年最后一天,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小郡主悄悄吐了下舌头,她都判断不出这家伙此刻到底还有没有气墙护体,遂拍手指着前方,道,“你瞧,还有这么多人哩。”
卫央仔细一看,只见雪地中绵延数里的军营,只怕不少于五万人正在这驻扎呢。
这是为保证他不被打扰,专门在这里安排下一圈一圈保护层的军阵。
成治四十年,正正月初一。
“你在成治三十八年深秋失踪的,我们在哈密左等不到右等不到,又不能对外人说,就只好到处寻找,去年端午节,冯芜在这里才找到你,”小郡主嗔道,“这下可好,爹爹得知你没失踪,险些带着兵去京师祝贺,那帮胆大包天的家伙才从山海关撤兵……”
卫央低下头啥也没敢说。
这是把皇帝往死了欺负啊。
“好啦,安排的都挺好了,我们让出太原,大同,口外一线给朝廷,让出嘉峪关以东、兰州府以西给朝廷,够意思了。”小郡主笑道,“何况,我们还让出了三成的盐价给天下百姓,朝廷不吃亏。”
这……
我闭关的时候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还有,老头儿一激动带兵跑京师做什么去了?
卫央想站起来开个会,正起身之时,忽觉浑身爆豆一般响震天,他浑身一软竟摔倒在雪地里。
饿!
“早就备好了。”冯芜提着一个带着炭火的小铁炉,上头放着热腾腾的炖肉,周围还贴着大饼子,她笑吟吟走过来,往卫央身边一坐,幽幽淡香,人如月中玉。
冯芜并没有清减,反倒丰腴了一些,白莹莹的脸蛋儿,雪中反一抹冷幽幽的光。
卫央歇息片刻,伸手在她肩头一弹,往额上一贴。
冯芜羞嗔道:“小心人看见了。”
看见便看见,哪有什么呢。
“夫郎——”高娘子立马绕后,双臂如柳枝,哼唧一声拉长了音调。
那也得感谢。
“跑哪?”卫央伸手又捉住纵身要跳开的小郡主,偏要在她双颊吧唧一口。
小郡主大羞,一身神功难以施展,反倒双足无力,再也走不开了。
也唯有青儿不让高岚,如今的青儿,也长成了大气的女子,着一领蜀锦绣彩云绛袍,一手掖着衣角,一手按着宝剑,轻轻贴过来,只是抿着嘴儿轻轻笑,多余的欣喜,只化作呵呵的笑声。
“别看她安安静静的样子,前些天,她去把人家血刀门派到青海的分舵给挑了,血刀门七八个高手,在嵩山派两位高手的剑下都没有吃大亏,竟被她一剑斩断了咽喉,她可是出了名的凶残。”冯芜将饼子夹上炖菜,柔声笑嗔道。
卫央赞叹道:“青儿是要当天下第一的!”
嘻嘻!
少女歪着脑瓜子,稍稍得意地眨眨眼,拉了下雪地,竟拽出一个麦草蒲团,便盘膝在上头坐了,抓一把雪净手,挑挑拣拣才翻出一个饼子,在热汤里一蘸,自己先吃了七八个。
远远有人窜到近前,只瞧一眼,回头大叫:“大人活了,大人活了,快起来啊,他活了,真的活了!”
卫央大怒,抓一团雪扔出去,那厮脚下一踉跄,又叫道:“活蹦乱跳的,打人特别疼,都起来看啊。”
这一声叫到了此处竟带着哭腔。
这谁?
去年从贺兰山跑回来的黄金标。
一时三军大呼,军官们也不弹压,都跟着疯狂庆贺去了,这空旷的荒野竟成了热闹的酒肆集市。
“你闭关期间,他们都像没娘的孩子一般了,打仗也不知打谁,若不是很快找到了你,只怕他们要急疯了。”小郡主叹道,“往后,可千万不能这么吓人了。”
“那你急不急?”卫央叼着大饼问道。
小郡主白了一眼:“哪天我也任性一回,叫你担心担心,讨厌。”
“我算一下,我是成治三十二年的九岁对吧,今年就八年了……这么说,”卫央掐掐算算,“咱们能拜堂了啊。”
“好啊。”小郡主出人意料地一口答应,笑吟吟说道,“方才看你,又长高了一些。”
对啊。
卫央连忙爬起来比划了一下,只是,一眨眼小郡主也站了起来。
……
她也十八了,可是这恐怕不下于一米八……哦,应该是将近六尺的身高,你这是怎么回事?
趁我不在偷偷吃什么啦?
“嘿嘿。”小郡主挑眉,这一年多来,她武功不知道有没有长进,这身高可真真儿把老头差点吓死。
老头每当吃饭的时候,总是叮嘱说:“女儿啊,可不敢多吃了,长得那么高,扯的那么长,万一不漂亮可怎么办?!”
她只好回复:“他喜欢就好。”
卫央对比了一下,感觉自己还能再高点。
“还好,不用跳起来找你木嘛。”卫央连忙又拉过来,这得把这一年多来的都补上。
黄金标伙同一帮人冲上来,这一看,好家伙。
“那个,人之常情,人之常情。”黄金标嘿嘿,把当年的百人队少年推上前来,询问,“大人,咱打谁?”
嗯?
“好歹打个人庆祝一下啊。”少年如今也长成了威严的守备,只是那双眼睛里还是少年的光彩,稍稍有些腼腆,却大胆的提议,“不如把鞑靼给灭了,权当庆贺大人活过……呸,醒过来?!”
卫央皱眉道:“那我们要成亲……”
“把皇帝给打一顿,这个贺礼好,这老家伙,着实太气人。”一群人齐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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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看着就欢喜,韩礼韩阙都在,李不胡莫日根都在,一个个瘦得颧骨都出来了,却眼睛里满是光彩。
好。
真好!
“不过这老头又怎么气人了?”卫央不解道。
冯芜微笑道:“倒要祝贺夫君,襄阳这次是真的走不了了,皇帝年前派汪直赐婚,圣旨是老王爷代你接受的,今年上元节,襄阳要嫁入侯府,当你的平妻了。”
襄阳?
“她还是没有逃过被利用的命运。”卫央一时默然。
但是这不能接受!
第六百零七章 我以一腔血,报君以珍重
老王爷也很难。
他又不是傻子,哪可能愿意鼓励卫央接受朝廷赐婚?
“回来就好,坐下说,”苍老许多的老头儿压压手,回头道,“快取些吃的。”
卫央率军赶回哈密,先安顿好大军,又逼着那四个不给他帮忙拒绝赐婚的赶紧回家休息,他自己来找老头儿询问。
到底有什么难说的,你就接受朝廷这种“恩赐”了呢?
是我们的刀锋不利还是铁马不快?
“浑小子,你以为老夫是看皇帝的脸面?”老头儿冷然说道,“去年老夫在京师……”
此事卫央知道,老头儿在西安府正式接受了三公三孤的虚衔儿,而后跟皇帝一起去了京师,也算是形式上做出支持秦王的举动罢了,没什么实际的意思。
“……一听说你失踪了,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帝派人去刺杀,那时候起,咱们西军与朝廷的战争是一触即发,等老夫回到西陲之后,她们已经找到了你了,这场战争才止步于山海关、兰州府一线,”老头儿叹道,“都这么撕破脸了,老夫还在乎皇帝的意思?”
卫央吃惊道:“襄阳难道又……”
“是啊,这也算朝廷与越王府的一种默契吧,他们逼着那孩子在江南过不下去,在京师过不下去,”老头儿摊手,“逼着没法子了,那孩子也不肯来西陲,若不是咱们派去的人一直跟着她,她险些在杭州府找了个乞丐……你能明白吗?”
何苦——
“这孩子虽然开局让人讨厌,可在咱们西陲过了那么久,你也看到了,那是个好孩子,”老王爷透露,“若是咱们不能给她提供一个落脚点,越王妃只怕都要活不下去。这孩子很好,你就娶了吧,也算是将来给朱家留下一点血脉。”
干什么?
“皇帝快不行了,为了治疗被刺杀的创伤,他强行修炼大内九阳功,你知道,这是个极其不相信别人的人,少林送去的易筋经他害怕有问题,但这九阳功极其费身体,短期内看着皇帝是好多了,但终究耗费了元阳。”老王爷又道,“再加上连贵妃的去世给他造成的打击,你可想而知对一个老人而言,他的精神还能支撑得住么。秦王那是个废物,他当了皇帝,要不把天下闹的揭竿而起,那就不是秦王了。到时候,你要能做事不管那就奇怪了,一旦皇室内讧,越王宁王自相残杀,朱明天下恐怕要换个颜色……”
情况已经拉跨到这般田地了吗?
“回头你看一下军情通报也就知道了。”老头儿劝说,还是纳了吧,“这背后的算计……你也要当心,明眼人都能看懂,朱明天下要持续下去,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若是没有你,这皇帝再昏聩,总还能让天下人,尤其穷人忍受下去。但有了你之后的天下人,越来越不接受一个混乱虚无的朝廷了,此外,军务你们要多管一管,我老了,想多活几年——第二个娃儿,姓赵,行吗?”
卫央被这句话打蒙了都快。
你这跳跃性……
“第一个,第一个行吗?”卫央拱手道,“这个问题不用打商量的,我连名字都给想好了,第一个娃儿,如果是女儿,那必须是我的,若是个儿子,立马就姓赵,叫赵大人,谁见了都得叫大人,你就看着带去吧,但是咱们是不是商量一下再找个稳妥的方法?”
“没有更好的法子,除非你自废武功。”老头儿笑容满怀,“好,叫什么都行,那你们赶紧。”
卫央想了想,汇报:“都木嘛了还不快?”
“你给老夫滚出去!”老头儿勃然大怒。
怎地?
还要加快吗?
卫央怏怏不乐一路回到家里,就看到几个魔头神色有些诡异,郝长老文长老拿着包袱正准备出门。
干啥?
“溜达溜达去,见几个亲朋好友。”宋大爷怒问,“我们还不能有几个亲朋好友了?”
你们要不是去闯祸,我把这一块玛仁糖吃下去!
“注意安全,有麻烦赶紧往家跑,别任性。”卫央也只好任由他们去。
文大爷点头:“惹了事儿就回家,你放心这是我们的作风。”
叶大娘偷偷比划了一下卫央的身高,感觉跟小郡主差不多,咂咂嘴,回头就要熬大骨汤:“据说吃这个能长高……”
“我才十六七,还在青春期,放心,”卫央安慰道,“赶紧休息,这一年多估计都没休息好,然后想个办法……”
“没办法。”宋大爷劝道,“收了吧。”
哪有不是武功秘籍说收就收啊?
“那就得逼着那孩子去死了,你不看……她们都没想出办法么。”叶大娘唠叨,“千万要记着你武功还很差,有些事急不得。”
卫央实在没办法,一怒之下进了门,高岚正熟睡,冯芜正练功,青儿吃着零食已睡着了。
小郡主坐在桌前正批阅公文。
“咱们得加快,”卫央捞起来往腿上一放,威胁道,“想,你给我想个办法,不然……”
啾——
小郡主红着脸送一个。
嗯?
那就再啾个——
“不是,你别试图收买我,这一招对我没用,我不吃美人计的你知道。”卫央十分恼火。
小郡主摸摸他的眉梢笑道:“别闹了,知道你不习惯,我也不喜欢的很,可总得让她活下去。再说一旦战争打起来后,有些事……”
“那我们呢?要不咱们明天成亲,不然总感觉太别扭。”卫央倒不是虚情假意,他感觉襄阳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可如今要成亲,实在是别扭啊。
小郡主劝道:“忍一忍就好了,嗯,等你武功练好了,我们就成亲,你也要注意点儿,襄阳既没有被加封为公主,又明确是平妻,这对她本身就已是最大的折辱了,你若是……夫君,一个可怜的女孩儿,她没有落处,唯有咱们家才是她的落处,明白吗?”
不明白!
不两日,叶大娘出面将家里稍微收拾了一番,挂上红绸子,又送出烫金请柬,正忙碌,钦差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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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夏作为赐婚副使,顺便还带来了越王府送来的书信以及宁王府送来的大量贺礼。
卫央不看书信,倒是宁王府送来的贺礼只能接受,宁王没有送,全都是宁王妃置办的,礼单上也是以比较仰视的那种角度,以一个小妇人的姿态,请卫央“万千容忍”襄阳郡主的。
“郡主的书信,没有?”卫央问刘大夏。
刘大夏奇道:“元夕便是良辰日,还玩这道道儿干什么?”
憨批!
卫央心情越发沉闷起来。他打赌襄阳一定会闹出点不可收拾的局面。
第六百零八章 窗花原是血染红
哈密没有举城欢腾。
西陲军民对天子赐婚的事情反应极其平淡。
他们都知道,北庭侯府的女主人是冯娘子,与卫小郎并肩战斗的是小郡主和高娘子。
襄阳郡主?
谁啊?
可哈密军民的心是软的。
仪仗队自东门进城之时,街道两边少有人围观。
酒楼上,几个长者正吃酒,听到喜乐只往楼下一看,有人已经吃不下去酒了。
“朝廷何以对一个小丫头这么苛待?”锦袍老者拍案大怒道。
同桌的叹道:“天子太刻薄寡恩了。”
按照民间的风俗,女儿要出嫁,尤其是远嫁,那也得让兄长或者弟弟跟着队伍,骑着高头大马,一路披红挂花地把女儿家送到婆家的。
民间尚且如此,天家可想而知。
可这一次的赐婚,队伍看着很繁复壮观,前头有锦衣卫开道,中间有内侍官打牌,后头是铁甲军骑着高头大马保护,还有个天子心腹、两厂督公的太监汪直驾车。
可是送亲的哥弟呢?
“倒不一定是天子刻薄寡恩,也有可能越王从中作乱。”锦袍老者闷闷地吃一口酒大骂道,“越王之心天下尽知了,趁着这个机会,若是能……哼,这都叫办的什么事儿?”
也有人骂道:“明知卫大人之心,都在高娘子冯娘子和郡主心里,朝廷还这般挑唆,下作!这位襄阳郡主也……”
“行了,生在帝王家,一个小女子怎么可能自己做主,你当那是咱们西陲么。”锦袍老者道,“可怜这孩子,今日既不能三拜天地人,又堂堂郡主只得了平妻名号,她也是咱们西陲的朋友,也算是半个西陲的孩子,你等下口不要太过分。”
老者的想法,也是大部分哈密军民的想法。
指责襄阳郡主那是对弱者挥刀,这将近十年的教育,若西陲百姓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就太可悲了。
卫央家,门外倒是有队伍在迎接,宋大爷叶大娘穿上新衣站在门口等待着。
他们很高兴。
“要防着那孩子耍混,一会儿仔细看一下。”宋大爷叮嘱,叶大娘道,“我知道,但是咱们真的要坐在上头接受吗?”
事已至此,卫央还能怎么办。
各处的情报传到手里,他知道西陲军民如今是对襄阳郡主比较冷淡的。
若是家里头什么都不准备,那可是真逼着她拔剑自刎。
故此,也只好先摆开喜堂,在刘大夏的坚持下,撤掉只有正妻进门才有的诸多依仗,请自己过来要求代表越王府为襄阳郡主作主的老王爷居中,而后请宋大爷以及叶大娘一同接受拜礼。
这是这俩人又惊又喜的待遇,他们到如今还有些不敢置信呢。
老王爷这会儿瞧着穿上麒麟服,胸口戴着一朵花的卫央,左看右看不得劲。
“不是不愿意吗?”老头儿奇怪。
卫央半晌才问道:“你可知襄阳戴着越王妃当年以家礼答谢亲朋好友时用过的凤冠霞帔是何意吗?”
老头儿一惊,好狠心的越王!
你要是出了问题,你母亲就得为你的行为负责。
同时这也是一种……
“戴着这凤冠,穿着这霞帔,在西陲落根,你娘亲将来也就有了一个逃命的机会,你明白吗?”这是越王送女儿出嫁的当天叮嘱的。
故此,老头儿与其说是憎恨越王狠心,不如说影射皇帝无情。
可卫央何其无辜!
“老皇帝这是吃准了这几个孩子心软。”老头儿心里恼火。
他嘴上说的将来一旦天下有变要怎样,实际上那是假话谁都听得懂。
他也是不忍心。
一时车辇到门外,卫央悄然摸了下长靴里暗藏的短剑。
“小心点。”他提醒老头注意安全。
老头儿一笑,汪直若是敢直接动手,大明也就不要存在了。
你当山海关那边返回的兵马在什么地方?
太原北边可还有三万铁骑虎视眈眈着呢。
卫央走出大门,车辇刚停下。
汪直笑容满面,解开了车帘儿。
卫央往里头一看,两个健壮的妇人,扶着襄阳郡主如同一朵云一样,近乎飘一样地出来了。
凤冠之下,看不清她的面目。
只见霞帔微微颤抖着,一抹残阳从凤冠上的珠花与霞帔上的锦纹上一闪而过犹如无主的流星一闪即逝,那不是光彩在摇曳那是她在颤抖。
但落地的那瞬间,襄阳平稳迈开步伐。
叶大娘迎上前去,趁机迅速搜了一遍。
她没有带危险的东西。
卫央沉默着上前伸手去迎接,襄阳稍微往后缩了一下。
汪直叫道:“郡主很谨守礼数。”
卫央没理会,又往前伸手,捏住襄阳的手指。
冰冷如寒潭。
但确定是她。
“走吧。”卫央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襄阳郡主反倒越发稳定了,她似乎瞥了一眼那个红绣球,众人只听她轻轻舒出一口长气,似乎还笑了一声,而后便跟着卫央,跨过火盆,缓步往院子里走去。
不对。
这不是那个娇俏的女孩儿。
可问题就在这里,都看出她的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
“趋!”
刘大夏高声唱赞。
襄阳依旧没有任何波动。
“拜!”
这是第二礼。
卫央都瞬间提高了警惕,可襄阳还是没有任何举动。
她就好像真的接受了这般安排般,盈盈拜下去,甚至连凤冠上的珍珠都没有颤抖。
她太安静了。
“再拜!”刘大夏喜不自胜。
礼成,襄阳郡主可就比还没有拜堂的冯芜更有资格主掌北庭侯府啦!
不从?
汪直又不是来吃喜酒的。
礼成!
卫央伸出手试探着要再看一下襄阳郡主的情绪。
就在这时,她突然哼的一声。
滴答——
一地殷红的血落在地上。
卫央大惊,猜到她使用内功自戕。
“拦住她!”叶大娘飞身扑来。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襄阳突然出手如电,在卫央腿上一点,素手一扬,从他长靴中摸出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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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出手再快,也没想到她的目标是自己佩戴的兵器。
他一手已经抓住襄阳郡主手腕,一时才醒悟自己上了她的大当了。
以她的武功根本做不到用内功震碎自己的心脏。
襄阳郡主另一只手拔出短剑,扬起修长的鹅颈,凤冠落地,霞帔离身,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她神色清冷,目中闪过一抹歉意,手腕一翻,那把短剑扎进了心窝。
“如你们所愿了,”她轻轻一笑,往旁边一倒,偏过头,飞快涣散神采的双目瞧着卫央,微微露出皓齿,微笑道,“卫小郎,连累你,抱歉,我先想着救我娘,让你为难了。”
她怕疼,所以早早在口中含了一口血,可那一刀是真的。
鲜血染红了嫁衣,她笑的很轻松。
再不去负担那么多麻烦的责任了。
第六百零九章 春河未开,白虹袭来
江南花重。一曲新赋,烟柳人家唱帝都。
楼船夜月笑盼顾,沉沉醉荷写日暮。
胭脂血寒。心骋的卢,女儿不忍羞丈夫。
龙泉霜刃剖肝胆,烈烈蛾眉惊天柱。
——【踏莎行·嫁衣红】
“滚开!”卫央踢翻了凤头钗,叱汪直退散,叫刘大夏转身,扶着襄阳平躺在地,回头吩咐道,“你们先出去,我自作打算。”
老王爷二话不说,拉着宋大爷立即出门,将汪直一行困在门外,又调集人马就近监视。
他们至今还没有从震撼中惊醒过来。
襄阳,江南女儿,心胜塞北雄杰。
她来了西陲,嫁入了卫家。
这是她既为朱明朝廷效忠也为她的父母尽孝,可她不想让卫央往后左右为难。
她更不想让几个好朋友心里不痛快。
那一刀没有风雷激,就那么轻轻一挥手。
就冲着一下,她也一定要好好的。
“别担心,卫央有紫霞神功,她们也帮忙了,应该有法子。”老王爷心乱如麻。
卫央扯掉了襄阳那一身沉重的嫁衣,甚至连内里也扯掉了。
他一手先清理累赘,一手抵在襄阳后背输送内里。
这一股内里,先保住襄阳的一口气,她既没有挣扎,也没有拒绝,只是微笑道:“卫小郎,你哪怕神功盖世,总也有力所未逮的时候,我这一刀可……”
“闭嘴!”卫央沉着脸斥责,“惹了事就跑,有你这么办事的吗?躺平!”
襄阳好笑道:“我,咳……”
“再多嘴,扒了你的衣服。”卫央迟疑了一下,扯住上身的里衬轻轻一拽。
襄阳轻轻地,断断续续吸了一口气,她感觉着一身的力气在飞快地消失,卫央那点真气已经跟不上了,心中竟是无限的欢喜,她瞧不见自己的样子,但能看到这个无论怎样,都是她丈夫的小子,不知怎么的,就想哈哈大笑三声。
初见这小子,她的颜面都丢尽了。
后来……
似乎也经常想念他们,可想念的时候特别少。
“这下好了,不用离开了,我喜欢这里。”襄阳拼命地长出一口气,感觉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她鼓起一口真气,哈的笑一声,叮嘱,“卫央,这人间很好,可是我,我不想玩了,你,你把我埋在东山,要是个向阳的坡坡才好。哈,呵呵,这好看又麻烦的人间,你帮我多看看,咱们以后见。”
“闭嘴!”卫央一手按在那短剑上,紧咬着牙关有些慌乱。
襄阳郡主笑道:“不要耗费真气啦,汪直来者不善,你,你小心,”她奋力睁大眼睛交代道,“如今,你是我夫君了,我帮你去前头看看,一百年,二百年,我在那边等你,你们要好好的,我就,就先告辞啦,告辞……”
卫央心头怒极,这时候才想起来还有一种手段。
打晕!
“别急,你用紫霞真气给她疗伤,我们用九阳神功试一试。”小郡主从后堂转了出来,瞥了一眼襄阳,犹豫了一下,目光才从她苍白的脸颊落下。
这个不仗义的家伙,她如今谁都对得住了,可若是不把她给救活,咱们可对不住她了。
卫央仔细回想了一下记忆中的急救方法,又回想军中的多次急救方案,迅速拿定了治疗办法。
抢在他下手打晕这个家伙之前点了她的昏睡穴的高岚双掌贴在襄阳肋下,一口充沛的真气书送过去。
她口中说道:“夫郎,你用紫霞神功护住她的心脉,郡主,你准备止血,芜儿,你手稳,准备拔出刀。青儿,准备止血药,大娘,我们若内力不济,你帮着护住襄阳片刻就好。”
正与卫央所想一致!
但他本想让小郡主护住襄阳心脉。
“都什么时候了,她既然嫁过来,那就是你妻子,上手吧。”小郡主瞪了卫央一眼。
刚才褪下里衬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迟疑?
卫央还敢怎么办?
只是这……
他伸展双腿坐在地上,抬着襄阳郡主的脖子,让她枕着自己靠在怀里,而后,捂着伤口的手只好展开……
这个不仗义的家伙,你长得那么吓唬人做什么?
一时两股真气各自护住襄阳的心脉,小郡主也以单掌贴着襄阳的肋下,紫霞真气加之九阳真气,到底还是止住了不断变冷的襄阳郡主的体温。
冯芜等止血药拿过来后,一手并剑指保证身体不晃,一手抓住短剑,先以一股真气探察,待感受到三股真气循环往复占据了伤口,手腕轻轻一提,短剑嗤的一声倒飞上屋顶,扎入房梁半尺。
好手段!
这一下,那伤口都没有丝毫扩大。
小郡主连出十数指,封住伤口周围的穴道,青儿拿着止血药过来轻轻一抖手腕均匀地洒在伤口附近。
卫央悄然别过头。
不是怕看到什么,手里都掌握着了还怕看么?
只是那伤口……
这女子下手太狠了,短剑扎进去至少有一寸!
“还好,若不是制止的快让她在扎下去,真要扎到心脏了。”小郡主一手输送真气,一手按压伤口,一寸长的伤口如何处理成为了难题。
“取针线,用开水煮,然后放入高度酒浸泡,这必须缝合伤口。”卫央准备自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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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他才一松手问题出现了。
一边还好,另一边一旦放开便扯着伤口崩裂。
这……
“扶着吧。”冯芜瞪了他一眼。
幸亏你招惹的不是高岚,若不然今天整死你。
叶大娘一看,暂且松了一口气,当即跳出窗子去办。
门外黑压压的一片人,都在等着屋里的情况。
汪直脸色阴沉,他万万没想到襄阳郡主竟烈性至此。
这还是越王府那个交横跋扈的小郡主吗?!
她若是有个万一,他这个主婚使者要被牵连倒是小事儿。
皇帝的计划怎么办?
“情况怎么样?”一见叶大娘跳出来,汪直立马上前询问。
叶大娘拂袖:“我们家的孩子用不着你们来管,滚开。”
汪直敢怒不敢言。
刘大夏逼问:“到底有没有法子?”
“再敢多句嘴,砍了你的头。”叶大娘吩咐,“取针线,烧开水,拿白酒,要快!”
丘长老嗖的一下,竟将一身武功提到了极致,只见人影一闪,厨房门口便出现了一个拿着针线提着酒瓮的老头。
汪直骇然。
这武功,就算他只怕也没法在一千回合之内占到便宜。
那还有几个呢?
汪直扭头一看,宋大爷揣着手就站在他身后半步之内。
针对你,我们一家都是认真的!
一夜忙碌,到天快亮时,几个人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比之前更凝重了。
第六百一十章 智者徐徐谋
血是止住了,缝合也很成功。
可襄阳又发起高烧来了。
小郡主全部真气几乎耗尽,高岚近乎虚脱。
后来接手的冯芜和青儿也累倒了。
卫央还能坚持,他不算滂沱但绵长无比的一股真气始终没有断开。
天边日升,喜堂上红烛到底,他就一直那么坐着,须臾不敢放下这个不仗义的混蛋。
只是,那刺眼的窗花,他看着已十分温柔。
窗花很红,襄阳,就不要再流血了。
她得活过来,还像以前一样快活地活下去。
“她是进了这道门的人。”卫央想着她那一番话语,想来想去,只想让她高烧赶紧退了,再没其他想法。
院子里的众人散去了大半,朝廷派来的仪仗队也安排去了驿馆里。
汪直还在。
刘大夏也在。
两人坐立不安,他们比谁都清楚襄阳郡主一旦香消玉殒会造成多大的社会影响。
那是往皇帝和越王脸上打一巴掌。
当然了,也会让北庭侯稍微有些难看。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来,青儿端着水盆出来。
汪直立马问道:“怎么样了?”
“说不好,如今正发高烧,”青儿犹豫了一下,一跺脚泼了水,直奔灶房后头的地窖而去,卫央让她取一个放了一年多快两年的罐子,“青霉素?那又是什么?”
卫央并不会制作什么土法青霉素,他只记得似乎哪本书上说,后来在一部倭国电视剧《仁医》里看到过。
后来试验过几次,因为没有现成的菌株,加上纯度很感人,卫央也就只好把附着在纸上的疑似青霉素密封好藏在地窖里,这次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试一试。
当然,这是不得已的最后一步。
以如今他都不相信那是青霉素的那些物什的不稳定性,卫央宁可多耗费真气为襄阳疗伤。
不片刻,青儿捧着个罐子跑过来,罐子虽达不到真空地步,但在卫央尽全力逼出其中空气而后迅速密封的前提下,保存那部分疑似青霉素还是可以的。
“这是何物?”刘大夏拦住问。
青儿抢白:“我都不知道什么叫青霉素,你知道?”
刘大夏满脸茫然。
汪直伸手试图在罐子上碰一下。
“我是用了特殊药材才敢碰的,你若不怕死,拿着。”青儿将罐子塞过去。
汪直连忙往后退,他只要不傻就不敢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那一定是北庭侯亲手制作的物什,有用没用不好说但估计毒性很大。
“可这有什么用?”汪直不明白什么素不素的居然能治病。
青儿道:“那我哪知道,小郎说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对了,你不是武功高手吗?”
汪直警惕道:“怎地?”
“我们真气都耗尽了,你是个内侍,也不必避讳那么多,你来增加点助力。”青儿扯着汪直要进门。
汪直连声道:“我可不敢,我可不敢,此事,此事我们不好插手。”
若是襄阳郡主醒不过来,好歹那是北庭侯亲自施救的结果,朝廷还能有话说。
但若他敢插手将来可就没地方说理了!
“偌大个朝廷,欺负一个小女子,天下第一第二的高手,救个人都那么畏首畏尾不敢施展本事,瞧你那点出息。”青儿怒声叱骂道,“有事儿没事?有事儿找能说的地方说去,没事儿滚蛋,什么天下第一,什么神功盖世,与废物无异。”
刘大夏忙劝说:“既是北庭侯所制,那定是神药,你快拿进去——”
“老了老了还是不学好,这是毒性巨大的药物,连实验室都没有建立,怎可贸然使用?”青儿怒斥道,“话里话外推什么责任呢?人进了这道门,与你等便毫无干系,滚蛋,都滚蛋,你们算计你们的阴谋诡计,我们只想救活他,滚蛋,这里不给你们准备饭菜,我家自创的饭食不会给百无一用一肚子腌臜下流龃龉的废物。”
刘大夏怒发冲冠。
汪直眼睛一转却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是个人都知道北庭侯并不愿意接受这门婚事,那么若是北庭侯亲手制作的什么青霉素害死了襄阳郡主……
房门刹那打开,卫央走了出来,看了看汪直,看着刘大夏,冷淡道:“我这里不供应伙食,两位请便吧。襄阳郡主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汪公公,我知道你会盘算什么,但这青霉素怎么用你且不知,你怎么栽赃?”
汪直怒声道:“小人之心!”
“天子无天子之德,厂公无厂公之义,谁才是小人?”卫央拂袖道,“滚蛋,尽快离开哈密,另外,既然你已知青霉素,我更要告诉你,这物件也没什么大用,不过能活人无数。等襄阳郡主醒过来,我会想法子将此物毒性剔除出去,制作成毒性小作用大的药物而推行天下,你若想搞破坏,趁早,别等天下人见到青霉素的奥妙之后,你再当那等贻害万年的贼臣。”
汪直刘大夏一起变色,真若是能有活人无算的药物还被西军大规模生产,那这朱明天下可就真没有天子家一席之地!
他们有据说很高产的经济作物,这倒也罢了,玉米洋芋之类的,江南江东也开辟了不少“皇庄官产田”准备也做实验呢,可西陲的所谓轻工业产品,别处根本学不来。此外,据说他们正在搞什么高产棉、长绒棉之类的研究,这些衣食住行里,他们往后可能会占据全部。
“一旦青霉素也能广行天下了,西陲又将掌握人的生死。”出了门,汪直请教刘大夏,“刘尚书可知如今我等该如何应对?”
刘大夏沉思了很久。
“我什么都不知道,阁部什么也不知道。”刘大夏暗示,“嘉峪关守将赵玢,不过一个黄口小儿,老夫一席话,可说得他掩面而退,嘉峪关自会回到我们的手里。忠顺王府那边,老夫这几日会常去拜访,汪公公就盯着襄阳郡主的事情吧。”
汪直笑道:“真是片叶不沾身的阁臣,那就这么说定了。”
有皇帝的密旨,再加上阁部的视而不见,越王府那边不敢又什么说法。
那就干!
次日早,卫央熬不住,小郡主休息两日恢复七八成内力,结果昏迷不醒,但高烧被源源不断的真气压制住的襄阳郡主,卫央才得半晌休息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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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半天,叶大娘过来帮着照看,也带来了西陲军民的反应。
叹息的很多。
备战的更多。
最多的却没有再关心此事。
“汪直在落实调锦衣卫哈密千户所到河西千户所上任的事情,人已到临洮府。胡瑾基本上确定为驻扎在临洮府的河西千户所的千户,此外,送亲到兰州的牟斌也已经返回京师,我们发给朝廷的通报和写给越王府的书信也已经出发了。”叶大娘询问,“接下来做什么?”
救人。
然而,第七日,襄阳体温才降下去,熬不住的几个人正欢喜间,不过半日,襄阳却失踪了。
是汪直。
第六百一十一章 缥缈峰下唱天涯
卫央醒来,只见小郡主拿着一张纸站在榻前。
怎地?
“襄阳失踪了,被汪直带走了。”小郡主一身红衣,提一把长剑,声音微微颤抖着。
卫央一跃而起。
纸上只有一句话:“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缥缈峰,灵鹫宫旧址,不见不散。”
走?
不!
卫央当即直奔王府,他知道汪直要做什么。
调虎离山,把他们调离哈密,而后想办法打一仗。
“必须去,但不是今天就去。”卫央当仁不让占据主将之位,吩咐道,“八百里加急,第一道军令,传嘉峪关,增兵,一旦朝廷大军到来,一个不留。”
赵副总兵稍一犹豫,把朱副总兵推了出来。
赵玢是他的儿子,父子两人要都在嘉峪关难免会被人利用。
“第二道军令,太原,大同,陕北北边三个军立即集合,在贺兰山集结。”
赵副总兵依旧不动。
秦副总兵仗剑道:“我过去,一旦战争爆发,即刻灭掉朱厚炯的大军。”
不。
“战争倘若爆发,朱厚炯必然观望,让开路,让他去山海关。”卫央道,“我们要做的,是立即攻占关中平原,我让黄金虎先率军暗中南下潜伏到平凉府一带,随时做好接应的准备。”
“第三道军令,叉失里设立分部,赵副总兵即刻前往坐镇,一旦草原部落有变,宁可灭族,不可放过。”卫央道。
三个副总兵正要离开,卫央叫住他们又叮嘱:“一定要记着,这一场长不要和朝廷大军做过多纠缠,一旦接触,即刻灭掉,你们要多带武器弹药,我们打的就是技术优势。”
其他方向呢?
“命令,关望祖暂代青海大军都指挥使,无论哪个方向有敌人出现,须先抓住最强的一股敌人,第一拨进攻须务必消灭之,可以放缓一部分军纪军规。”卫央道,“老头儿不要轻举妄动,我让家里的人全部过来,有宋大爷他们在,我们总指挥不是安全的。”
老头儿惊道:“你们三个去?”
“对,我们三个人足够了。”卫央伸手往后面拍,砰的一声,柱子竟被一掌打的颤抖不已,几乎就在同时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刺出一股剑芒,只见他脸上紫芒作,一身衣衫猎猎当风,这武功已经可堪与小郡主比肩了!
但这恐怕还不够吧?!
“还有毒,”卫央道,“汪直已经中毒了。”
啊?
众人大惊。
这怎么可能?
“他防着饭菜,却没防着洗衣服的水,早在元宵节前,我就让百药门弟子配置了无色无味的毒药,汪直武功奇高,因此中毒最深,”卫央道,“我岂会留着这个绝顶高手,从一开始就计算让他死,这次若他果真要为皇帝去死,那就让他死。另外,我们还会带上一些毒药。”
小郡主有十香软筋散,高岚有悲酥清风,卫央自己这些年也配置了不少毒药,有的是作用。
可——
“人不能多,一旦人多汪直会选择别的地方,那样更麻烦。”卫央断然道,“就这么定了,全军要做好准备,我们一旦归来,即刻向河西走廊进军,朝廷是个贱骨头不打一顿不听话,”安排完这些,卫央才从容布置农耕,“开春后无比要保证春耕、灌溉、压苗、施肥等工作照常进行,已经扩充的内务大队要随时做好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一旦有任何人试图破坏我们的内部的秩序,格杀勿论不必多言。”
老头儿无不赞同,只是担心他们三个人这一去不是汪直的对手。
“等几天再去,”卫央抿着嘴,“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次也是利用了襄阳郡主,汪直要保证她活着就必须不断传送真气,五天,我们等五天,既耗费汪直的内功,也要让他得到我军备战状态的情报,对了,要小心王守仁,此人虽是书生,但很有用兵如神之意,且不可小觑。”
六军将校无不钦服。
老头儿叹道:“难为你在这个时候还能如此冷静。”
小郡主试图说话,卫央拉了她一把。
“是我把人看丢的。”出门后,小郡主自责至极。
她本想发现之时便追踪上去,可她更知道若是她也失踪了整个局面就乱套了。
冷静!
必须要冷静!
卫央拉着小郡主的手,一片冰冷,遂道:“你若是跟上去了,我恐怕连做这些安排的理智都没有,襄阳是人,你也是人,不能为了一个而舍弃一个,我心里有数。”
回到家,丘长老郝长老也回来了。
两人原本已经到达陕西地界了,忽然听说哈密发生了那样的事,那还办个屁?
郝长老已经收拾好了,见卫央回来,立即道:“小子,你在家里待着,咱们这些老魔头没死绝之前,你不用去冒大风险。”
“不,你们都留下,汪直被我下了毒,他八成不敢找死,另外两成就要你们去办了,”卫央道,“这几年你们积攒的实力,一部分是给任盈盈的,但整体部队是为我们这一大家人能够好好生活而建立的,这次不要跟他们客气。诸王身边,能下手就下手,能下毒就下毒,如果他们准备的确充足,那就先把我们的人送进王府,或者把王府的人拉到我们这边,做好改朝换代的准备。”
郝长老挠头了。
你确信你们三个就足够了?
卫央道:“小郡主的师门就是缥缈峰灵鹫宫,如今那边虽然坍塌了,但大概样子还在。”
那你就错了。
“我们早打听过了,天山派的遗迹这些年一直有人翻动,只怕是汪直。”宋大爷揣着手担忧。
卫央微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小郡主愕然。
“自从得知你在天山派练武之后我就让人注意缥缈峰呢,那边是谁的人在行动我很清楚。”卫央道,“终南山活死人墓,襄阳郊外独孤山谷,西域白驼山庄和东海桃花岛都有人造访,”想想道,“无量山琅嬛福洞倒是还没有人找到过,以后再说,这缥缈峰上的景象,我倒是知道一些,但汪直虽然武功高明可也不是傻子,应该还会有别的安排,到了之后我们要步步小心。”
一群人默然。
这时,文长老忽然悄悄碰了下宋大爷,两人飞快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的心思:“这一招挺好,我们也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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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不管,只在家里恢复内力,一边巡查耕地军事,到第五日的时候,正黄昏,三人飘然往西而去。
而西陲军马已悄然扎进嘉峪关,各路军马开始加快调动,不三五日,万事俱备。
第六百一十二章 彼此面热,均知剑冷
惊蛰雨后龙头节,过了便到春分。
这天,大地回暖,花苞初展,天山脚下有碧草如洗,有黄花竞放,牧民家的猎犬追着蜜蜂钻入乱花丛,片刻狂吠着冲出来。
有人来了。
卫央三人携剑而来,至今已走了一月有余。
“自过星星峡,咱们就在汪直的监控之下,这一路昼夜兼程,大约在汪直看来,咱们也耗费了不少真气,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卫央指着前面山脚下十来户人家,提议道,“吃点热乎饭,明日就上缥缈峰。”
小郡主手搭凉棚瞧了半晌,这里已经是汪直的人的势力范围了。
安全?
“只借用一下他们的锅灶,前几天买的肉干还多着呢。”卫央抖了下肩膀上的大氅,寒风料峭他虽不觉着冷紧,但这个时候也得注意着点。
高岚已经迅速将那十多户人家的地理和位置计算了一遍,这是坐落在缥缈峰脚下的人家,此去往西再不过十余里,那就是原天山派的势力范围,想必,这里也有不少人是练武的。
这时,前头一匹小矮马踏着黄花而赖,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挥鞭问道:“客人何来?往何处去?”
卫央拱手道:“小哥可是当地人?我自哈密来,要到缥缈峰。”
少年推了下毡帽奇怪道:“这个季节怎么上山?路上都会被冻死。”
哦?
少年笑道:“听你们的口音,是西陲汉人吧?我家也是汉人,这里的都是汉人,”他马鞭指着人家,笑道,“莫看这里是察合台人的地界,这几年,他们可不敢惹我们,啊,你们饿了吗?”
这就让小郡主两人警惕起来,你这么热情该不会是汪直的人吧?
卫央道:“正要借人家一宿,小哥何处来?哪里去?”
“闲来无事,去山上转了一圈,”少年爽朗笑道,“有几个客人,死活不听劝说,要在这个时候上山,没奈何,只好引他们去了,可中原来人,不知这缥缈峰的怪异,方圆三百里,多有秋冷冬寒寻常现象,唯独这缥缈峰一到每年十月份就回暖,一进腊月门就骤然降温,一直到二三月份这里还在冰冻,你们瞧山上什么都瞧不见,是不是?”
卫央点头道:“那就是逆温层结,早先听说过。”
“山上是一个天地,山下却别有乾坤,你瞧,这地方常年能放牧,若不是咱们这里的百十来户人家有一些武功,这地方啊,这地方早就叫察合台人占据了,这可是出了名能出宝马的地方。”少年邀请道,“远来是客,请到家里一坐,正有一些消息还请尊客为我们解答。”
这少年言语清晰条理通顺,是个既好客周到的人有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
看起来,他也是经常与人周旋的人物。
“尊客不必惊讶,我们这里的人,祖上都与缥缈峰有些干系,当年天山派鼎盛繁荣之际,我们的祖上也曾跟着威震江湖,”少年跳下马背道,“只不过,前些年缥缈峰一场变故彻底埋葬了逍遥派的痕迹,咱们这些武功低微的人也就仗着祖上留下的一些粗浅把式勉强自保。”
卫央一边小心戒备一边跟着进了山村,见那山村路上多是引山上的流水为河流,不是很精致但很结实的木拱桥已经有些年头,山里人家房屋建设虽是木头的,但也是中原风格,又见村中老人精神矍铄,走路时候显见内功基础,最奇妙处,村中竟然有村学私塾,有儿童正在朗声吟诵圣贤之道,有先生徐徐教导:“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这是做什么?
“我等虽远在塞外,但毕竟是汉家村落,其可不知我汉家文字,不通汉家声律?”少年道,“尊客勿忧,这学问,未必一定要应付科考,身在塞外,常诵孔孟,这塞外也就有了我等汉家儿郎的声音了,若不然岂不只让胡人膻骚?有我们的声音在这里,这里也就不显得那么蛮荒,尊客请。”
卫央啧啧称奇,这地方有点意思。
迎面有峨冠博带一人大步而来,看他面色紫红大步流星,三缕黑须飘然在胸口,手中一根发亮的手杖,走动起来时候竟仿佛脚不点地一般,端得内功造诣已经登堂入室矣。
那人只怕有五十余岁了,看到卫央三人,眼睛一亮,长袖一挥走到道旁,一拱手笑道:“三位敢是自中原而来?老夫宋浩然,敢问足下姓名。”
卫央忙闪身站在路旁,长揖回拜道:“前辈高人面前,安敢有侮尊听,见过宋前辈,问前辈好。”
宋浩然笑道:“好,好,足下风尘仆仆,然器宇轩昂,这两位富贵大气,好,是尊客。”
卫央再拜道:“前辈面前,不敢称尊,晚辈卫央,这位赵红翎,这位高岚,前辈请。”
宋浩然愣了一下,那少年也愣住了。
不过,宋浩然片刻便挥舞大袖长笑一声道:“原来是尊驾三位,北庭侯之名,老夫早有耳闻。好,好,好,请入内,粗茶淡饭一盏,万望宽恕轻慢之礼,乡野村夫,正要拜访俗人,便不多陪,三位请,老夫自去也。”
说完便长袖飘飘,只闻手杖打在石板路上笃笃得发出的清脆的响声,刹那间不见了踪影,俄而远处传来歌声,宋浩然长笑高歌,歌曰:“乌衣巷口夕阳下,争渡醉舟三五家,古来青史谁记它?俺懒卧浮云看繁华,看起了高台明月起,看落了雕梁画栋塌,直看得宫阙万间成了古木寒鸦。啊呀呀,不觉得楼船夜雪,金兀术到了天涯,一时才念韩岳,摔破了万古嗟呀。”
卫央听得懂,这是元曲里常用的一段唱腔,只不过用了西域的腔调唱出来而已。
“这位前辈是何人?”卫央问少年。
少年道:“乃村中一寻常老人,早年读过圣贤书,后来察合台人欺压上门,正是他带着老一辈与察合台人周旋,若不然,二十年前这里早已被察合台人侵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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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和他们作对的只是察合台的一个小小的部落罢了,真若是满速儿亲自到这里,就算有一万个村落恐怕也被荡平了。”高岚摇摇头,淡淡道,“察合台诸部的汉人村落里,多有武功不错,智谋也还行的高人,只可惜,他们彼此不服气,竟被胡人分而治之。”
卫央一想也是,宋浩然歌里唱出来的,不也少了一股他不喜欢的“坐等靠要”的意思么?
不过这倒也算心意表达出来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我会信你吗?
小村很安静。
虽是天山后人,但村里的人没有在江湖上行走的。
十来户人家,百十来口人,有两个长者管着村里的事情,听说贵客到来,二人自山下地里回来,在村里颇为不俗的木屋招待了一番。
大长者询问:“不知将军何日西征?”
卫央说暂且不知。
另一位便问道:“待的西域还归于华夏,朝廷如何安置我等?”
这是不愿意离开这里,但也想享受便利的人群。
卫央理解他们的出发点。
“不干扰我们的生活,只按照一般标准征税,”两人当即问,“我们打听过,西陲的税赋,基本上实现了十二抽一,乃古来最少的税赋,此外徭役也轻得多,那么,是所有人一体,还是别有分辨?”
“内外俱为一体,凡入我户籍衙门,即为我族人。”卫央吃一块肉干,喝一些清水,倒是这里的沙葱有些味道,故此吃了点,而后才说道,“然而,享受待遇的同时,也要尽义务才行。村学要学的内容,应该是我们审阅过的,批准的,另外,诸如土地丈量,环境保护都需要通过我们的验证才能去执行。还有就是天山北侧也需要一条道路,按照我们的要求,没村一户人家,修路的时候应该出一个人,在一里范围内帮忙劳动,补贴是有的,但不会太高。”
他这么一说那两个老者反而诧异。
古来征调民夫哪里有过还给补贴的事情?
可,这能落实吗?
“哪一个克扣,哪一个掉脑袋,这是没有商量余地的事情。”卫央道,“另外,道路修通了,村里还要有看护公路的人,虽不给级别,但也是编制。此外,村里还要组织土兵弓箭手队伍,十里一个百人队,三百里一卫,不参加战斗,只保证村落安全,但按照一定的时间段还要去衙门接受训练。”
这没任何问题。
“事已至此,明眼人都能看出察合台人彻底要被扫平了,这时候,还想负隅顽抗的,都会被铁蹄踏平归入尘埃。”两个老者都是读过书的人,言谈举止有古风,因此开诚布公道,“这些都不怕,咱们只怕官府征调频繁,税负过多,若能保证村里的人活下去的话,那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将军可知已经有人占山为王?”
哦?
“天山多得是好东西,山上有鸟兽山下有矿藏,前段时候有人在这边勘测,既有中原人,也有草原人,更有不少部落贵族,”长者道,“他们甚至已经开始跑马圈地,我看啊,那些小头人想的是先占据地盘,而后等天兵降临便双手奉上,从而保证他们的自留地里的利益。此外还有不少中原来的强人,他们也在划分各自的势力范围呢。”
找死。
吃过饭,卫央问起是否遇到过汪直,两人想了半晌也没想到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带着一个女孩子跑到这里来。
甚至两人敢肯定,若不是早已上山了,那就是根本没有到这里来过。
“咱们这里来的汉人,只要打这里过都是贵客,但凡遇到了,百里之内很快都会知道的,”长者们奇道,“将军打听这些做什么?朝廷内侍也不可能堕落到与鞑子勾结的地步罢?”
那可说不定。
卫央道:“有个好朋友,被一个内侍挟持了。”
那两人当即道:“那就是大内供奉了,我们听人说,当今中原武林第一高手是什么东方不败,任我行那个魔头已经死了,故此此人是天下第一高手。而朝廷里的第一高手叫汪直,前些年,还真有东厂番子到这里来过,这些年早已不见他们的踪影了。”
卫央心头一喜,看来,这里是汪直手下活动的范围了。
东厂番子也不是傻子,在察合台人的地盘上自然要找一些伪装身份才是。
“真不知这厮藏在了什么地方。”卫央心事重重道,“要尽快上山。”
能相信汪直的话么?!
“他的人品未必能相信,但他的武功可以给他添三分可信度,毕竟,天下第一第二的高手,还是应该有一点高手的自尊才行。”卫央一皱眉。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汪直的声音。
汪直淡然道:“三位既然敢来,何不上山一聚?”
卫央一把拉住两个拔剑便要动手的女子,端坐不动,哼的一声斥责道:“汪公公,挟持小女子,这可不是你这种高手能做的事情。”
座位上风声激荡,汪直穿着深紫坐蟒袍出现在三人面前。
两个老者大惊。
“不必找人来,若是他想动手,全村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卫央摆手道,“借贵宝地一用,两位请回去歇息。待我们离开之后,烦请两位告知村民,最多两年,这里必是我们的领地。不过此前更应该注意察合台人的报复,如果有万全之策,那只能是在深山里先暂避风头了。”
两人慌忙告辞而去。
卫央目视着汪直。
汪直取一封信递过来,笑道:“我刚从哈密过来。”
哦?
“襄阳是个好孩子,天子很宠爱,我也很喜欢这个孩子,”汪直道,“你们内力不济,自然救不活她,放心罢,我从未离开哈密,救活这孩子之后,我送她回去,这里有你家那几个魔头的书信,这还有老王爷的亲笔信,你们可以先看下。”
他越是放松局面越是紧张。
小郡主斥责:“君叫臣死这样的话……”
“那不是说我们,他是说自己。”卫央拿来书信瞧了一眼,的确是喜讯。
冯芜说家里一切都好,朝廷大军虽无异动,但刘大夏试图在嘉峪关兴风作浪,朱副总兵赶到时,赵玢正要将其斩首。
此外,赵王的兵马退回五十里,做出抱团坚守的姿态,也和杨一清加强了联合,隐隐有合力抵抗西军的可能性,倒是王守仁将临洮府的兵马调集到了山下,自己却赶到兰州府坐镇,似乎有攻打西宁府的姿态。
另外,襄阳的确醒来了。
但是她状态极差,想不起来吃也想不起来喝,整天躺着只是流眼泪。
此外就是敌军的动向,达延汗趁着西军与朝廷大军对峙竟然将战线往南延伸了将近三百里,不知自何处得来的助力,鞑靼人的攻城能力有了质的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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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居心叵测,我们不知道他在计划什么,不过,此人在地窖里拿走了一份青霉素纸板。”冯芜提醒道,“小心了,这厮在哈密小露了一手,金刚寺上下一夜之间尽数被他点了昏睡穴,另外,秦王大婚一事,如今也进入了拖延阶段,根据我们的估计,皇帝依旧没放弃与王府联姻的打算,小心汪直用手段。”
第六百十四章 悬崖百丈冰
卫央又看叶大娘的书信,上头就一句话:“万事俱备。”
老头儿的话就显得有点多了,云山雾罩的也没有透露具体的想法,只交待卫央“一切以人为本”。
“直说。”卫央将书信递给小郡主直言。
汪直笑吟吟取肉干清水,吃一些才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上山再说。”
“哦,这么说,汪公公是说,天子要让你拼了命地办好这件事,你是下定决心拼却一死,也要拿到好处了?”小郡主收起书信,提剑道,“这只怕很难,我能答应这把剑却不答应。”
她的意思很清楚,就在山下想办法干掉这个家伙。
卫央瞧着汪直,这厮一开始的意图他就清楚了。
什么叫君叫臣死?
汪直不是蠢货,他自然知道皇帝敢让卫小郎死,卫小郎先干掉皇帝一家的道理。
故此,他就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拼却一死我也要让你付出点代价。
代价是什么?
“北庭侯手段了得,十分出乎我的预料可说是。”汪直吃喝干净,拍着手笑道,“几路大军一时俱发,我若是下毒手,朱明天下就此变色,这不是我想要的。”
不,这是他如今才不敢要的。
“三维的武功堪称一流,至弱也是江湖上二流高手的水平,按说三位齐心合力,天下无不可去处,”汪直哂笑,“然在我眼里,这等手段,只怕还不足以自保。故此,三位既然到了这里,就不得不听我的了。此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察合台人一会就到,不如上山去,山上既是郡主师门,又是北庭侯经营多时的地方,你们何惧之有?我的目的很简单,细盐制作之法,必须交朝廷一部。”
“想多了。”卫央道,“看来,你已经察觉你中毒了。”
嗯?
汪直大吃一惊,他是真没想过这个。
“别大费周折了,”卫央不瞧瞬间坐在他身边的汪直,慢条斯理道,“你敢拼了命,我便不敢吗?我既无声无息下毒杀你,自有的是法子下毒干掉老皇帝。你今日敢在我们身上下一个狠手,不过三五日,老皇帝身上便多一个血窟窿,我不是针对你,我是针对你跟老皇帝,论下作,你们是高手,但真要玩手段,你们还真不是个儿。”
汪直厉声道:“你还做了什么安排?”
“要么,吃点饭你滚蛋,回去守住老皇帝,要么上山,”卫央出人预料地反而提出要上山的建议,“山上风大,正好商议你们该付出什么代价。毕竟,你惹了我,不能就这么让你走了,你若是走了,我得从皇帝身上拿回来价值。”
“秦王府那边,魏王府那边,大概也都有安排了吧。”高岚冷笑道,“我们三个人,自然比那三个人有价值无数倍,但在你汪公公心目中,那三个才是最尊贵的,那就好,一命换一命,没什么不值,有死而已。”
汪直踟蹰了。
这三个人可是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目视着小郡主,按照皇帝的意思,这次不但要“彻底结果西陲壮大的根源”还要促成忠顺王府和秦王府联姻。
“你们的打算连提都不要提,我纵横沙场,虽算不上百战百胜,但向来身先士卒杀敌无算,从未有过后退。”小郡主扬眉,“朱厚炯算什么东西,我浴火之凤,焉能匹配泥沙小儿。皇帝的打算再多,我不愿意,你能如之奈何?”
汪直默然无语。
天下人都知道,就皇帝的那几个儿子哪一个是配得上小郡主的人才?
可若是没能联姻天下怎么办?
“天下再坏,也不过我提军百万重振河山而已,有什么好说。”小郡主划线,“此事若再提的话储君是谁我便杀了谁,西陲挂朱明龙旗,可以,但也不是不能立一国,三百万民众拥护,五十万大军庇佑,天下奈我何?朝廷奈我何?得寸进尺者须一巴掌打回去,再来那就刀剑说话,西军什么都怕,唯独不怕打仗,十年八年,再打一个新乾坤。”
那就是此事提都不要提?
卫央吃过饭菜,又煮软一部分肉干,取人家一些细盐,放下点银两,起身提剑催促:“那就上山吧,我倒要看看,汪厂督毕竟安排了多少送死之人,请吧。”
汪直只觉着心中怪异得很。
这是我布的局吧?
这是我急眼了用武力威胁他们吧?
可为什么如今是他们在掌握主动权?
好的一点是,到了山上总有解决的办法。
就他们带的那点吃的,能坚持几天?
人到了饿极了的时候自然就会软弱。
一行离开村落,村人无敢阻拦,逶迤沿着渐渐消失的山路一直往缥缈峰上而行,所过处,见山坳桃树发油,阔叶林渐渐变成针叶林,渐渐气候寒冷,迎面吹来的风一如寒冬,渐渐鸟飞不得过。
汪直提一口气沿着无路悬崖直飞而上,只见他大袖一拍,身体便窜高一丈。
卫央好笑道:“除了耗费真气,你能吓得住谁?”
他一步一个脚印,走在怪石嶙峋林在石缝里的缥缈峰山下,还有心情打量好风景。
的确好风景。
卫央不曾岛国这里,旅游也没有来过。
但他看不少网红在网上晒出来的照片,这天山云飞鸟鸣气候闲散,连着拍照的人也散漫了十分。
他原本不信,如今漫步在少有人来的山林里,听鸟语虫鸣,倒真有那么一些散心的感觉。
小郡主埋怨道:“何必与这等人往来?”
“汪直的到来,也可以帮我们解决一些敌人。”卫央轻笑一声道,“在这里盘旋的,可不仅仅是东西两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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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小郡主恍然大悟,就说他怎么不立即离开呢。
“另外,汪直的话我并不相信,襄阳恐怕又被带到了这里。”卫央道,“这些人一次次的突破我们的认知底线,他们怎么可能那么君子。上山后见机行事,一旦混站开启……”
话音未落,上头汪直喝道:“怎么跑下来了?”
有人道:“山后有鬼鬼祟祟的人在行动。”
果然!
汪直呵斥道:“速去,只要驱赶他们就行,”而后再催促,“三位最好快一些,所料不错,只怕魔教的人也到了这里,他们的消息不比我们慢,须早做打算。”
卫央要信了他的话就是个傻子。
论气氛布置,汪直还是个二把刀。
但卫央没想到的是,这次来的敌人还真出乎预料。
第六百十五章 方寸间
胸中提一口真气,踩着嶙峋怪石往上一窜,三五尺高度便在脚下。
卫央绝不卖弄,老老实实就跟攀登者一样不急不缓。
这让汪直心中越发烦恼。
这样的人,你就算偷袭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厂督,这厮哪里来这么好的耐心?”有手下档头建议,“不如乱箭射下……”
“哪有那么简单,去,清理掉那些外围的,缥缈峰上不需要又见证之人。”汪直皱眉道。
他说的没错,魔教中人的确已经在这里出现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知道的是,江湖上不知多少门派好手也已经到达这里了。
卫央算得上不少名门正派的仇敌,他汪直难道就不是那些名门正派痛恨的对象?
“五岳剑派还好,少林武当恨不得大内连一流高手都没有,这些江湖中人,没几个是可信的人。”汪直心中道。
他往脚下一看,这点二流高手都能攀登上来的悬崖那三个居然攀登了这么久。
他不耐久候,索性将脚下一根绳子提了下去。
那是东厂番子们用了多日才制作出来的绳索。
可令他恼怒的是,那绳子纵然落下卫央也不使用。
这是对他们最大的不信任哪!
汪直只好在山顶干等着,到后半夜的时候,卫央才慢悠悠地从山崖下钻了上来,视之则气息稳定,不见有一点汗水。
“你还真够谨慎的。”汪直心中恼怒出言讽刺,卫央笑叹道,“面对你们这样的不讲道义的人,谨慎点总比浪一点好的多嘛。”
而后小郡主也从山崖下跳了上来。
汪直借着雪光往最后一看,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高岚手中不但拿着一个随时能扔出去的瓶子,还提着一包沙子。
真是得了卫央这个祸害所有的真传的女子,下毒扔沙子的手段层出不穷!
“休息半夜,明日再上山。”卫央瞧着似乎只有一道山梁阻隔的缥缈峰,黑漆漆一团不见人影,雪光下只见松涛阵阵,不断有云雾从山崖上飘过,瞧着都吓人。
汪直也不好催促,但心中大约有了一个粗略的判断。
“夜间还不能视物,则内功造诣最多到二流巅峰。”汪直心中越发焦躁,“真若是如此,他们敢跟上来,就一定做好了下毒的准备。何况这厮说我已经中毒那恐怕八成是真的。”
他调息了半晌,可就是没有明白自己到底中了什么毒。
甚至他怀疑卫央是在诈他。
于是汪直当夜体验了什么叫卫央下毒的滋味儿。
倒也没什么,卫央不过是取了些带着松脂的松木,在汪直眼皮子底下打火做饭。
呲——
一个小小的铁壳子打火机,汽油打火机发出的亮光给汪直吓了一跳。
何物?
“西军正准备配发的打火机,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汽油的特性,”卫央道,“你可以研究一下,如果你能琢磨透,你下山之后可以让东厂生产,和我们竞争。如果研究不透,那活该皇帝又少了一个赚钱的本事——除非你用武功和我换。”
这贪婪的嘴脸,让汪直一时疏忽。
他哪里知道,卫央要的就是松脂在松木中不直接燃烧而散发出的香气。
汪直体内的剧毒,就需要这种香气吸引才能发挥出来。
郝长老给这种毒起名叫“长青”,卫央起的名字叫“闻松喜”。
后者更形象。
汪直拿着打火机研究来研究去,只发现平平无奇。
他要能发现就奇怪了,那是西军军械局前段时候制作燧发枪的过程想到了困惑工匠一年多时间的打火设置才研究出来的新玩意。
此外,还有汽油易挥发的科学原理。
汪直懂?
他只知道后半夜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忽然感受到温暖与寒冷了。
武功到他这个地步就根本不避寒暑了,数年以来汪直从未感受过自己居然还能体会到寒冷。
这一下,汪直总算明白自己是真的中毒而不是被诈了。
“你用的是什么毒?”他平静地去找靠在一旁休息的卫央。
卫央想了一下才说:“不会致死但一定能让你很麻烦的毒。”
比如?
“比如过一年半载,你看到什么贵妃之类的,你就冲动,你就顾不上君臣尊卑——别运功,没有解药你越是运功,你的有些负面想法就越多,我这是一种全新的毒药,最能勾起人的最贪鄙的欲望。”卫央道,“等你回京了,你就明白我对你多好了。”
汪直冷笑道:“北庭侯这是逼着奴婢也用毒药了?”
“不不不,你毒不过我,你的毒,最多害我们三个人,而我的毒却能让太祖洪武皇帝的子孙再也生不出亲儿子,你还敢跟我比谁毒?”卫央劝说道,“汪公公,这时候你应该大度,你要懂,我这是为了避免你把问题搞的无法收场才给你下的毒,我是个好人!”
汪直:“……”
他怕了。
“知道怕就好,武功高不算啥,心地善良才是高手,你们这些武功高明的人啊——”卫小郎一声长叹。
及次日,汪直浑身起了一层红疹子。
这不是毒性。
这是他耗费了一部分真气逼出来的毒素。
“武功好的人就是任性,你瞧人家,中毒了都不需要毒药。”卫央伸手拿出一个瓶子,二话不说捏碎了往天空一洒。
汪直欲哭无泪。
“解药?”他沉着脸沙哑的问道。
卫央点头道:“如假包换的解药!”
汪直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他有一个预感,这次依旧什么都拿不到。
不但什么都拿不到,反而恐怕要耗费珍贵的真气,不但给襄阳郡主救命,还得想办法排除体内的毒性。
这是何必呢?
“走!”汪直一挥手直奔山梁而去。
山梁上很平稳什么都没有,但过了山梁,又是一个天地,只见山下冰雪覆盖,冰雪之外悬崖万丈,而若要过此处,须先经过一条光滑的铁索。
那铁索不知几百年,上头铁锈一片。
“走!”汪直踏过铁索直奔对面而去。
卫央可不放心,拽着铁索使劲摇动了半晌,这才手脚并用迅速从上头通过。
这里也无事。
然卫央落地瞬间,忽的,他听到脚下悬崖之外有一声怒笑:“你等都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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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
“不好!”汪直骇然往后倒纵。
小郡主飞身而来,抓着卫央待要离开,脚下却无借力之处。
悬崖边上一块冰雪覆盖的石头轰然落下,不远处纵出几条人影,那几人哈哈大笑,道:“姓卫的,去死吧!”
高岚随后便至,手中一根带子凌空扑来,然铁索中断,悬崖坍塌,她虽拦住了卫央与小郡主,却拦不住三人一起下坠的惯性力。
“昆仑派,该杀!”
悬崖之上,只留这么一句怒叱。
不错,昆仑派的弃徒!
第六百十六章 不,我选笨办法!
卫央没有慌。
事到临头了,他反而能冷静下来。
“悬崖下能藏人,应该有借力之处。”卫央一手反托着小郡主纤腰,一手持长剑奋力往悬崖上一扎,坚过铁石的寒冰如米糕豆腐,一剑扎进去足有三寸。
小郡主不发一言,单掌在坚冰上一拍身体稍稍止住下坠的势头。
随后高岚至,手中长剑在峭壁上划出一缕火光,她咬着牙齿,提一口真气,匆忙中反手往卫央肩头一拍,自己却坠落的更迅猛了。
“不要做对抗,下坠的趋势不可避免,徐徐图之。”卫央借着这一股力气更缓了坠势,同时在墙上连踢数下,拔出长剑横着一挑,也拦住高岚舍己救人的坠势。
三人相互配合,逐渐降低了下坠的速度,也远离了先坠落的冰雪。
那是最危险的未知,不知几千斤冰雪一旦后于三人坠下那可就麻烦了。
只不过,三人的真气耗费的也很快,下坠三五十丈,小郡主的内力便有些跟不上了。
到一百余丈的地方小郡主闷哼一声:“我撑不住了。”
“抓紧,降低速度就有办法。”卫央可不敢放弃。
他此刻不想着报仇之类的多余烦恼,只有活下去才会有一切。
又百余丈之处,卫央气力不接,高岚双颊通红,显然也到了坚持不住的时候。
“不好!”
头顶又一声雷鸣般轰响,又一块铺天盖地的冰雪石头砸下来。
这一次,是汪直下的狠手。
他倒纵出数十丈之后,心中愕然,一时竟没去拦挡昆仑派几个弃徒,眼见那几人飞快窜过悬崖,只好奇过去一瞧,见原本的铁索早已坠落,在数丈之外却有一根长长的绳索,那几个人正是顺着那条绳索荡过去的。
原来,他们早到了。
也早已准备好偷袭了。
“督公,如之奈何?”手下番子骇然扑过来,心有余悸地看着数十丈外雪雾弥漫的悬崖,这次是真怕了。
汪直沉默了片刻,一狠心,眨眼间窜出到悬崖边,手中长剑奋力一劈,一道数丈剑气激荡起满地雪粒子,悬崖边坚固的冰雪,连同冰雪覆盖层下的石头竟被他劈落,向深渊中坠落下去。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汪直心中惶恐,直想道,“这一次,只怕半壁江山不保。”
但已经这样了,西军三个上将,西陲未来的希望是他叫到缥缈峰来的,忠顺王定然要把账算在朝廷的头上,倘若那三个武功高强的家伙还有希望活着回来,那朝廷麻烦就大了。
“以西军如今的实力,破关势必旦夕间。但以忠顺王一个人的能力,他还吃不掉大壁江山,那就还能给朝廷留下反击的机会。”汪直站在白雪石块坠落到看不见的深渊之中,心中后怕道,“但若这样还不行,他们还能活着回去,这天下,完了。”
一念至此,汪直更不犹豫,挥手又是一剑,这一剑更狠辣,只一剑之后,他突然眼前金星四射,闻松喜的毒性蔓延到了经脉,若再敢提真气应战,汪直必死无疑。
“不,这样还不够,你们想个法子,哪怕绕到悬崖下,也要找到那三个的尸体,快去。”汪直捂着额头,再吸一口气喝道。
然而,就在这时,数里之外的山脚下忽的飞出数头信鸽。
完了!
必定是卫央早早就埋伏在这里的人放出去的消息。
汪直登时再不敢耽搁,也不敢等手下搜查回来,转身便要飞纵过悬崖。
这再提一口气,汪直身形一晃,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不怕!
只要彻底杀死那三个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也就在同一时刻,缥缈峰下忽然传来惊恐的大叫:“震山子,你,你——啊!”
昆仑派掌门来了?
汪直头皮一麻,当即想到了震山子的毒计。
那几个人定然是昆仑派的弃徒,震山子放他们出来,自然多的是机会,当他们得知卫央三人到达天山中段后,或许震山子明确帮了那几个弃徒,如今一看事成,这是要灭口。
灭口?
震山子神色冰冷,手中长剑滴血,他冷然说道:“我等得知本派弃徒暗算北庭侯,现已将他等尽数诛灭,你等赶快斩下他们的首级送到忠顺王府,要记着告诉忠顺王,昆仑掌门正在四处寻找北庭侯三人尸体,一旦有所获必定立即通报。”
几个弟子不虞有他,上前不由分说斩下六个弃徒的手机。
“师伯!”那几人回头要邀赏。
等待他们的是震山子毫不留情的一剑。
惊寒一剑血光出,震山子转瞬连杀十数人。
可怜昆仑派弟子至死也不明白,震山子何至于狠辣至此?
“自此昆仑派便可完全置身事外了。”震山子擦掉剑锋上血滴,目视云雾缭绕的缥缈峰,“是时候搬到这里来了。”
只是,那三个令昆仑派日睡不安寝的魔头真的死了吗?
卫央坚信困难总比办法少,故此他们暂时还没死。
云雾缭绕处一块稍稍伸出来的冰凌拦住了他们。
“有了!”卫央低呼一声。
他紧紧拽着不准撒手的小郡主也惊喜道:“有落脚之处!”
高岚怒火攻心,早已抱定了必死之心,然忽觉腰身一紧,下坠的失重感刹那消失,她不由哇的一声,将胸中郁结之气吐了出来,紧接着便一阵头晕脑选,恶心的要干呕。
“别想那么多,往进走!”卫央扯着两个手足酥软的女子,飞足踢起掉在地上的长剑,仔细侧耳一听,约莫有眨眼间的功夫那长剑才嗤的一声扎入峭壁,心中更是一喜,道,“这里是一个平台。”
“不,这不是平台,否则落下的积雪会很厚。”小郡主一手持剑往前一探。
正这时高娘子哎哟一声,原来她抬眼看到飞快落下的石头冰雪,情急之下扯着卫央就要往里头跑去,冷不防头顶砰的一声,冰雪石头撞在了她的额头。
“这不是平台,快进去,这是个凹陷。”高岚大喜道。
三人错身往里头一挤,卫央转手将两人往前头一推,自背对外头,拼了命地往最里面挤了进去。
哗的一声,上空坠落冰雪几乎擦着卫央的后背砸下来,又听咔的一声,三人脚下的冰雪一震,卫央脚下一晃,一小块伸出去的冰凌层竟被重物砸坠了下去。
“不要动!”卫央提高声音喝道。
这两个笨蛋,居然想把他推进去让她俩站外头。
可能?
“别动了,我们内力全无,拗不过他。”小郡主只好顺从地使劲再往里头挤。
片刻,卫央感觉背后的挤压感消失,忙略回头一瞧时只见白茫茫一片,他身后原本还能走三五步的平台,此刻只剩下不到两步,三人几乎贴着悬崖站在不知几百丈高的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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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
三人呼吸一松,均觉死里逃生。
然而,头顶又簌簌几声更有物体落下来。
“妈的!”卫央连忙摁着两个女孩要探出去观察的脑瓜儿再一次挤成一团。
以他浅薄的物理学知识,自然想得到那是重物震动甚至刮掉悬崖上的冰雪石头,形成第二次余波了。
这一波,结结实实将三人困在了一个小环境内。
平台堆积的簌簌落下的积雪碎石,将凹陷进去的空间彻底堵死了。
也压实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 没有奇遇,一切正常
卫央拱起后背往外推了一下。
“怎么样?”高岚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难以为继了。
卫央使劲推了好一会,终于得到勉强转身的空间。
他不急不躁,尽可能多的用体内真气循环替代呼吸。
密封的空间,一旦不尽快找出通风的空间那是要憋死人的。
“恢复呼吸,不要急。”卫央道,“先调整呼吸再恢复真气。”
小郡主遵照他的意图缓缓而又平稳地呼吸几口,溅落的雪粒子顺着嘴巴灌入嗓子眼里,尽量保持着谨慎的姿态缓缓转过身来。
黑暗中,只有些微的光亮,勉强可看得见彼此的脸庞。
“怎么办?”小郡主伸手握住高岚的右手,呼吸间积累的一点真气平稳地传递过去。
卫央拿着长剑在雪堆上凿了几下,摇头道:“如今不能考虑那么多,须先把洞口打开。密封的空间氧气含量有限,我们必须保证打开一条通风道之前不死,不过,这积雪恐怕超过了一丈厚,外头又被压瓷实了,需要花费点功夫。”
惊魂初定的高岚立马就要提长剑往洞壁上乱凿。
“要缓慢进行,动作幅度越大消耗的氧气越多,不要急。”卫央提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真气,默运纯阳之气灌注于剑锋,轻轻往洞壁上一戳,剑刃瞬间扎进去半寸。
但若想再推进那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你是想以炙热内力融化出一条缝隙?”小郡主眨眼便懂了。
卫央道:“目前唯有试一试了。”
“若是只想先凿出一条缝隙,这倒有更好的器械。”小郡主在腰里一抹,手中多了一根绣花针,还有一段丝线。
她再运一点内力,黑暗中飞快的穿针引线,而后递给卫央:“卫郎,你先试一试。”
卫央一想,先放下长剑,将钢针之上灌注了一缕真气,轻轻往那剑锋刺出的缝隙里一丢,同时运七分温润的真气操控着丝线,将一股温润真气包裹住炽热真气送到针尖。
嗤——
有门儿!
“别着急,我们先恢复一些内力,接替你再试。”小郡主背靠冰冷的峭壁,闭目急运九阳神功,又以抱元劲加速恢复,同时伸手往背后一摸,带着的包裹还在。
好。
高岚气血翻涌如今才停下来,她最是务实。
“这里有几斤肉干,还有一点死面饼,可以凑合两天。”高岚声音又颤抖了,“若是能出去,定杀汪直此獠!”
此时说狠话没用的,先考虑怎么出去。
而后,脚下是万丈悬崖,头顶是百丈峭壁。
上不得下不去十分为难。
卫央不言语只输送源源不断的真气,操纵着钢针一分一分往前推动。
他很想用全部的内力,甚至休息片刻恢复大半内力之后尝试着直接破壁。
但他心里很明白,万斤积雪堆积下来的雪层不是他们三个能直接打破的。
“不要急,按部就班,不能急,循序渐进。”卫央心中不断提醒着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央直觉手里一轻,内力再也提升不上来了。
“我来。”小郡主自觉恢复三成的真气了于是过来接替。
卫央详细说自己的方法,须先得这样,而后那样。
如此大约有一百息时,小郡主微微喜悦道:“通了。”
卫央恢复了的内力还有些微弱,高娘子先接替下来。
不过,她九阳神功练的还不纯粹,没有能尽快融化冰雪的能力。
可她最擅长的白虹掌力却足以保证她用三分蛮力,将那跟丝线注入一些真气,在小郡主打通的那点通道上刮掉冰雪,扩大通道的直径。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有半日光景,一道不过一分的直径的通风道终于出现了。
“还不够,如今已是早春,白昼日照时间加大,温度升高,这点缝隙一到晚上肯定会重新冰封,得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小郡主蹙眉向上头看了看。
这石壁不过五尺高,三人需小心才能站着,用手触摸可知这是冰层,而不是石头。
那么,温度升高后冰雪融化,这存身之处只怕就不安全了。
更不安全的,是温度的升高,脚下的冰雪融化,且不说上头砸下来的冰雪了,就这冰洞一旦坠落下去,三人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辗转腾挪的空间都没有的,那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可若想脱身太难了。
“就算出去了,那么高的悬崖……”高岚多少有些沮丧。
卫央鼓励道:“总是有法子的,比如趁着冰雪消融的季节,我们想办法利用温度差凿出天梯来,不要想那么多,只一个总目标就是要逃出生天,目前要做的只凿开石壁,出去,先出去才能有法子想办法上去或者下去。”
“你倒是始终都不认输。”高岚轻叹道,“好吧,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总要拼一回才算天命在谁。”
“哪里是天明所系,不过是奋力求生。”卫央道,“吃点饭,你们冷不冷?”
说话间伸手往她们额头一摸,惊吓之后又忙着逃生的人体温有些高。
好的一点是没有生病。
“换着来,总要打通一条通风之路。”小郡主询问,“要多大?”
“有这么两三个就先足够用了,而后一点一点用长剑剥开一条出路,为防止塌房必须小心从事。”卫央说出了下一个阶段性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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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息片刻,三人继续凿空冰层,偶尔见缝隙中金光大作,不多时紫霞照人,已是一个夜昼矣。
第三日,三个直径半寸的通风口凿出来,卫央才慢慢恢复内力的同时从上往下谨慎凿除积雪堆,一次挖出一小块,半晌才得不到一尺长两尺高半尺宽的雪洞子。
“为何不能宽一点,高一点?”小郡主请教。
“力学原理吧,再高两边挤压会塌房,再矮既会分散承重力更会对接下来更深入的挖掘造成影响。宽度也是如此。”卫央道,“你们看着通风口就行,此事我一人就可以。”
第五日,携带的干粮已经吃完,只剩下一些肉干和面粉。
但在卫央稳妥的控制之下一条通道总算打通了。
“呼!”卫央爬出石洞,抓着特意留下的冰柱探头往上一看,滴滴答答落下的融雪显示着气温升高得很快。
再往下一看,得益于天气的因素,云雾缭绕的悬崖能见度很高,隐约能看到白茫茫的反射着金光的地面和远处的群山。
“上不去,冰雪融化后要是想上去,我们只能在悬崖上凿出台阶,这难度太大,倒不如向下走,上面挖出借力点,我们互相配合,一步步往山下走。”卫央回头问,“你们以为呢?”
可行!
“若是有一架无人机就好了。”卫央此刻才对着外头展露出愁眉。
向下走,哪里找落脚点最好,这完全取决于他们的运气,等于是冒险。
可若是不冒险就连一点生存的希望都没有了。
当然了,卫央也能想到比较冒险但几率也还是有的的办法。
不能用。
他还是偏向于笨拙的、但保险的办法慢慢地寻找有利因素降落到悬崖底下,笨办法有时候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捷径,往往会具有更多不可控的陷阱。
第六百一十八章 这也算是一种奇遇了吧
嘎——
万丈高空传来冰柱断裂的声音。
卫央不理睬。
他吊在一根绳索上正在挥剑修筑落脚的台阶和牢固的抓手。
小郡主腰里缠着绳索,一手抓着抓手,一手摆动另一根绳索,那边高岚在随时护着卫央,一旦有情况就可从一旁飞扑救援。
这是三人落下悬崖的第十天了,深不可测的悬崖底部就在不到十丈高的脚下。
“这里可以凑合下。”高岚催促着。
头顶随时都会有冰柱落地,她担忧冰层断裂就在今日。
卫央不说话,体内真气来回循环运转,手中长剑先凿出抓手,能承担数百斤力量那种。
而后才修出落脚的平台,哪怕只有一尺见方,那也要花费许多功夫。
“行百里者半九十——不可以放松,唯有落了地才能稍微松口气。”卫央可不想带着两个女孩摔得粉身碎骨。
一开始,他脑子里还想会有什么上古生物啊,或者白胡子邪恶反派忽然从万丈悬崖中间伸出罪恶的刀剑,这都快落地了,他暂且不担心这个了。
就是他此刻的形象有些难看,他的一身衣服已经扯成条做成了绳索,浑身上下就只剩自己设计的老头背心和一条长裤,被晒出古天乐同款色的皮肤不时滑落汗水,哈密卫小郎,如今变成了谁见到都得笑的寻常人,他自个有时候也觉着有点难为情。
还好,快到底了。
骄阳西斜,头顶咔嚓咔嚓的声响逐渐变成了清脆的断裂声,不断有冰块会同溪水一起掉下来。
“好了。”卫央比划了一番高度,抬头道,“我觉着有九成把握跳下去没事,你行吗?”
小郡主气道:“要不是你追求什么九成九,半晌前我就能下去了。”
高岚呵呵一笑,松开手宛如一头白鹤飞扑而下。
落地的瞬间,她扬起脖子笑道:“这下踏实了。”
卫央一挥手,小郡主凌空扑下,他才往峭壁上一踹,以圆润的姿态慢吞吞地落了下去。
踏实了。
“但如今就该想我们要如何攀登上去了。”卫央指着周围道,“咱们这几天可都看到了,这悬崖应该是一个柱形盆地,周围不是峭壁就是高山,想翻越出去恐怕很难,你们有什么法子?”
法子不法子的且不说,小郡主拉着高岚赶紧跑。
这十多天来,她们可是吃不敢吃喝不敢喝一直熬着呢。
最要紧的是她天生喜欢洁净,许多天没有沐浴洗脸难受得很。
卫央收起破损的三把长剑,叹一声仰望着直接天空的悬崖,又瞧瞧隐藏入云雾的群山,着实不知该怎么翻出去了。
这次,浪了。
没过多久,小郡主在远处叫道:“卫郎,你过来,看这是什么。”
寒潭。
悬崖之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大约有半里见方,正藏入悬崖底部,水面上有白鱼游走,旁边有绿树婆娑,竟还是阔叶植物。
“这里不能住人,除非来打渔。”卫央后退几步道,“伺候相当长的日子里,咱们恐怕要一边找出去的路一边在这里生活了,你俩谁会修房子?”
怎地?
“我不会。”小郡主摇头。
高岚奇怪道:“我又不是没夫君干嘛要自己会修房子?”
“那就对我客气点,去,烧点水,不要太高,不要太低,要适宜,嗯,然后准备伺候本老爷沐浴。”卫央摆架子,很想表达一番翻身做主的喜悦。
小郡主白了一眼拉着高岚要走,不料高岚取来剑,一剑穿过两条白鱼,手腕一振,便是一顿饭菜,随口道:“还不远离这里,等冰层落下?”
话音刚落,头顶轰的一声。
三条影子疯了一样撒腿狂奔,眨眼间窜出三五里,身后轰然一声巨响,就在三人所站之处,偏移不过一两里,一堆混合着砂石的雪堆已然堆成。
“明白了,那寒潭不过是藏在悬崖底下,落下的泥土无法掩埋,但周围却被千百年每年都会有这么一次的泥沙垫高了,故此有了不会背发现的湖泊。”小郡主奇道,“但这水流淌向何处去了?”
卫央笑道:“聪明!”
“讨厌!”小郡主嗔道,“你早想到了对不对?”
水往低处流,跟着流水就能找到大海的方向。
在卫央凿壁的时候他就想过了,每年暮春融化的天山冰雪总不能汇聚在这悬崖底下罢?
有了这个想法,他心里也就有了第二个选择。
找到这里的雪水流出去的河道,如果能找到地下暗流的话就有可能顺流而下离开这万丈悬崖底下的山谷。
“也是,”高岚点点头,“不过,就算有地下暗流,以咱们如今的内功造诣恐怕很难坚持到,还是找陆上的道路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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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等了片刻,悬崖上冰雪掉的差不多了,卫央快速又去抢了几条白鱼,按照他的经验判断,这应该是变异了的湖拟鲤。
抬头往上方一看,卫央一个猛子扎进寒潭,提真气下潜丈许,冰冷已十分明显,他睁目四下里一寻找,迅速刺穿几条颜色不同性情各异的大鱼而后踩水而上,上岸不看四周撒腿狂奔。
两个女孩子笑弯了腰。
你跑那么快干嘛?!
“别闹,来研究一下。”卫央丢下长剑,运纯阳真气迅速蒸发掉全身的冷水,盘腿就坐下,翻着几条鱼看了很久,抬头问道,“你们看出什么了?”
“这能看出什么?鱼会告诉你怎么出去吗?”高岚耻笑道,然后提议说,“夫郎,左右这么好的机会,你也不要想冯芜青儿,更不要想襄阳那双长腿,不若咱们就在这里胡天胡地……”
“作死呀。”小郡主慌忙捂住耳朵。
卫央神色不变:“那我若是从鱼类身上看出点名堂呢?”
“那咱们今夜就拜堂吧,左右你都看过了,熟门熟路。”高娘子十分慷慨。
卫小郎坚决推辞:“你别想美事儿——瞧,这是中白鱼,这是裂腹鱼,这还有一条茴鱼,这是白斑狗鱼,这还有一条,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
“此乃赤鲈鱼,”卫央道,“这么多种类的鱼,几乎囊括了西域尤其天山这附近所有的鱼类,你们就瞧不出一点奥妙?”
高岚哪里是与他耐心探讨学问的女子,上前来左右也无人,便将他放倒,红着脸上去一坐,喝道:“夫君多才,我是十分佩服的——但有一门学问,只怕是须共同精研才可得,你要了解其中奥妙么?!”
土匪啊!
有本事你下来!
“那你上来啊。”高岚丝毫不惧。
这就为难人了,卫小郎目前还没那个想法。
第六百一十九章 卫小郎者,天下第一害也!
“这么多种类的鱼聚集在这里,只能说明……这寒潭底下还有暗流,通往各个方向!”小郡主稍稍一想拍手笑道,“卫郎真是聪明,不错,此刻冰雪融化,悬崖峭壁上的所谓矿物质附着在冰雪之上落下,故此引来了这么多鱼儿。”
“但我刚才看了一下这寒潭深不见底,为了预防万一,咱们最好还是找陆上出口。”卫央拿起几个小小白鱼儿,“这是赤梢鱼,瘦肉多脂肪少,最适合制作成鱼干。”
这一下高岚也醒悟了。
“我们可以带着鱼干到处寻找,不错,两边都要试一试。”她立即起身,往四面山上瞧了瞧,狠声道,“这次若出去,血洗昆仑派。”
那么朝廷呢?
“估计会换个皇帝了吧,如今且不想这许多了,那边有溪流,先洗漱一番,”小郡主叮嘱,“卫郎,寻路不知要几日,咱们可要先有个遮风避雨的房子!”
嗯,我有了工作也就没法去和你们一起洗澡澡了。
这一忙,就是十多天。
小郡主怏怏不乐提着剑回来,扔下一块中间掏出空间的木块,往寒潭旁边引出冷水构成的小溪里一跳,甩掉头饰,扔下外套,将破损的皮靴放在水里清洗,扁着小嘴儿沮丧得很。
哗啦一声高岚从寒潭中游了过来。
“虽然这里没别的人,可你也该注意着点。”小郡主一看慌忙将自己的长衫扔了过去,你那……你就显摆自己的伟大是么?
高岚笑吟吟勾手:“那你过来呀!”
“呸!”小郡主叹道,“我转了一圈,这里是绝地,四面都是悬崖峭壁,以咱们如今的武功想要上去,除非有人扔下一根绳索。”
“扔下来你也不敢攀爬。”高岚站起来……
“看什么?左右我是他的女人,他若是按捺不住大可扑上来,我又不反抗的。”高岚傲然道,“你瞧着也只是眼馋罢了。”
小郡主怒起,一掌拍起巨浪直往高岚身上卷过去。
高岚闪身一躲,长腿一抬将放在岸上晾晒的衣服穿好,只露出着足踝之下,一双秀美天足在水中拍打,仰面看着悬崖之上一掠而过的飞鸟,又绿了。
不能出去,这里虽然有的是吃的,可没有粮食。
最重要的是困在这里西陲的事情就耽误了!
“夫郎也出去寻路了,我潜入寒潭看了一下,这寒潭怕不有百丈,我只下潜不过三五丈,眼前一片漆黑,水压十分巨大。”高岚道,“若说寻找出路从悬崖之上攀爬上去,咱们只怕要再练十年内功才可,那么潜水出去只怕百年也不得其法。”
她顺手往水里头一抄,一个干瘪的死鱼仍到岸上。
怎么了?
“夫郎说动物都有适应环境的特性,你看着黑鱼,我将其捞上之后不过眨眼间便变成了这样子。”高岚无奈道,“同样的道理,咱们在陆地上没有那么高的什么水压,一到深水区也就被水压挤破了。”
那么用内功形成一圈保护层呢?
“不可能,晌午的时候,夫郎下水试了下,以他如今的内功撑起金刚伏魔神通不难,但也只到水下十余丈,最麻烦的是在水中很耗费真气,走不出两里一身真气便消耗的一空。”高岚问,四面难道就没有适合攀爬的地方?
有!
“此去南方有一块悬崖,上头多有树枝,我试着攀爬了一番,只要轻功高明内力充沛,可一路攀爬上去。”小郡主摊手,“但上头却有一处,只怕不下于三十丈,上头光滑如镜并无借力之处,若想攀援而上须超出我们如今十倍的能力,才可一边上升,一边在悬崖上凿刻阶梯。”
她往远处的茅草屋一看,卫央还没回来呢。
遂褪下外衣,只着贴身的柯子,展开反光的雪肤,在水里尽快地洗浴一番。
高岚嗤笑道:“新婚时不信你舍得不让他看,看便看了,有什么打紧,你瞧我……”
“你是狐狸精。”小郡主哼的一声。
于是,卫央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女孩儿坐在石头上,噼里啪啦打着冷水,一起斜着脑瓜眯着眼睛瞧着他直笑。
怎的?
“没什么,聊了点私密的话儿。”小郡主双颊染红,轻咬着嘴唇,问道,“想好怎么出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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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那么容易。
“明日起我去探路,你们得办一件事儿。”卫央扔过来一堆书皮杂草。
这是什么?
“结绳,今天起我们要加倍习练内功,”卫央道,“正好,这里的小白鱼甚至有寒玉床的功效,能压制心魔产生,我们得加快修炼内功,而后用攀岩的方式尽快脱离此处。”卫央道,“倘若被敌人确定我们藏在这里,他们应该会用火炮之类的武器对这里进行封锁,一旦当他们在山顶布置好巡逻队之后,我们哪怕攀升到半空,那也要尽快退回来。”
“水下不用?”小郡主惊讶道。
卫央道:“也要做好准备,我研究一下这里的深水鱼儿想想办法,只是这办法只怕希望小,还是要保证能尽快从山崖上攀爬上去。”卫央过去做了个示范,如何结绳她们可不懂。
当夜无话,三人背靠背修炼内功,一直到天明继续去找路。
这一日,卫央观察日影,判断已经是盛夏时节,心中越发焦急。
忽然间,水中哗啦一声。
小郡主含羞带怯钻出寒潭,招手道:“卫郎,你快来。”
怎么了?
小郡主不敢跳出水面,只露出脖颈,细细道:“我今日回来早,想起寒潭中既有水压,也有寒冷,这岂非正好的修炼之处么?”
卫央一愣,拍了自己一巴掌。
险些忘了,杨过在洪水中修炼内功,十年时光内功大进!
“整天只想着吃小白鱼,却忘了养出小白鱼的地方也是好地方啊,”卫央连忙要甩掉背心掉下去,小郡主大羞,喝道,“怎么这般粗鲁?”
“左右你是我的人,我是你的人,要那么礼貌干什么。”卫央跳下水顺手一拽小郡主,嗯,他的确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毕竟葵花宝典看着呢。
只等到高岚回来,看一眼眉眼儿多了几重光彩,瞧她之时总眼神要飘忽的小郡主,稍稍一想便知其意,当即下水怒声道:“反了天,欺负这么大些的小女子,你有本事下手,你有本事冲我来呀!”
不觉间日头又西沉山后云雾顿起,缥缈峰上似乎远远有人呼唤。
“错觉,不必理会。”卫央以编麻花辫的方式制作草绳,叮嘱道,“山上之人未必可以信任,果真有我们的人找过来,最多也不过着急一下,但若让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而对方又是敌人,那可就麻烦了。”
小郡主惊喜:“卫郎,那不是错觉,真的有人在喊我们。”
哦?
“你内力几可赶得上我了。”小郡主喜道。
……
你是在打击我吗?
“这么说,寒潭功效比寒玉床还好?”卫央不信。
奇遇,哪里有那么多?
高岚抿着嘴一笑,她知道卫央的内功为何增长的那么飞快了。
第六百二十章 九阳成,明月升
从悬崖上下来的时候,卫央一直在前头,他时时刻刻用自身内力对抗本身重力,这本就是促进内功增长的一种法子。
“而且,我问过叶大娘了,葵花宝典是一门功利性很强的神功,你此前练习的时候,心中存了戒备的情绪,自然不会全力以赴。但下来的十多天里,你不知不觉中利用了葵花宝典这一多番顾虑的武功,那当然是要促进葵花宝典这一实用性最强的神功在你体内运转的,而为了活命你不得不下意识地忽略了葵花宝典的特性,甚至不使用其它神功为辅助,这十多天以来这门神功自然促进你一身内功飞快增长。”高岚道,“而这十多天里,你又心无旁骛地练功,按照你的说法就是全力修复破损的肌肉组织,那内功当然会再一次在你不察觉的情况下得以长足进展。你听,的确有人在呼喊。”
山峰上有人喊着他们的名字,听声音十分飘忽。
那肯定是敌人。
“我们在这边的人手基本上都只是一般高手,内功连我都比不上,何况这么远的距离山上那么大的风,要把声音传到我们的耳朵里,非一流高手而不能为。”卫央再听片刻道,“不必理会,不过,声音的传递有点困难,光的传递也有局限,我们晚上吃饭的时候用的篝火很可能会让敌人察觉,咱们要小心了。”
何况,他们被昆仑派弃徒暗算的事情传到哈密后,还不可能往王府中的高手们今天就赶到。
尤其不可能在知道汪直在这里的情况下派遣一两个高手到达这里。
“这也是我们要等的另一个机会,叶大娘他们安排好哈密的事情一定会赶过来,到时候咱们想办法和他们取得联系。”卫央道。
他还真没猜错。
此刻在缥缈峰放大声呼唤的正是两个大内供奉。
他们是京师仅次于汪直的顶级高手,是汪直离开前飞鸽传书从西陲调过去的。
他们的任务,只有找到有可能存活的卫央三人的踪迹。
但卫央猜错的是哈密如今的局势要比他安排的还要紧张。
夏至那一天,从天山传回来的消息刚到达王府,便有人喊出了出关讨伐朝廷的口号。
老王爷怒极反倒冷静了,他即刻下令,将喊着要报复的人调往嘉峪关以东,命几个人做出随时进攻的姿态后,即刻下令各军做好准备,但却不表露。
而后,青海那边即刻进行一场规模较大,邀请临洮府等地的朝廷官员观礼的大阅兵。
阅兵一结束,青海三个野战军直扑临洮府,在洮河一线与王守仁训练的大军对峙,并把新式火炮架到了沿河阵地。
同时,西陲进行雷霆暴雨办的清理杂音的行动。
有人建议立即派遣高手到天山一线寻找,老王爷却下令斥候立即打探察合台人和叶尔羌人的大军变动。
同一时刻,王府中秘密派遣的高手部队四面出击,打探朝廷与鞑靼的秘密队伍的动向,不两日,果然查找到几股势力不约而同派遣高手,甚至是数十人组成的高手队伍奔赴天山的消息。
除此之外,赵王的部队也分出一部分化妆成商队直奔天山。
“察合台人的行动很迅速了,他们已经整合了数十门大炮,一支上万人组成的先遣队已经抵达了天山脚下,叶尔羌人从草原部落借来了一直骑兵部队也穿插到天山脚下,很显然,他们的目的就是先在我们之前找到卫央他们。”老王爷去找宋大爷他们,进门的时候没看到郝大爷丘大爷,不用问都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老王爷索性不管这些,只与宋大爷说道,“你们要沉住气,让他们先找。万丈悬崖下,不知有什么凶险,我们的手段一定要快,但一定要跟在他们身后寻找三个孩子才好。”
叶大娘几次要出发,都被宋大爷拦了下来。
道理很简单,朝廷一定会再次出手。
那家里的人怎么办?
冯芜青儿两个人是挡不住高手刺杀的。
如今可好,老王爷过来把情况一介绍,一时所有人都有了底儿了。
“我们得一起出发,”叶大娘犹豫了一下,“襄阳郡主那边……”
襄阳郡主也回来了。
是汪直命人前些天才送回来的,比以前更沉默不说,整个人似乎陷入了经常进入幻境的状态。
她没有毛病,只是惭愧至极。
“也要带着去,此事当中,她是一个完全被算计的角色,我们不必要将责罚放在她的头上。”冯芜过来道,她的意思很清楚,先找到卫央他们。
报复朝廷那边的事情,等卫央回来再说。
更何况西军如今的行动够让朝廷紧张的了,经济上不必再预热。
这番话的意思就是一旦找到卫央,或者确定他们三人遇难的消息那就是经济上彻底摧毁至少河西走廊的孱弱的小农经济,军事上大肆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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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简单的多了。
清理掉西陲内部甚至西军里面那些挑事儿的,对外做出随时可以进攻的军事斗争准备之后,西陲武林中也要展开一场清理。
六月中一天,天下在沉默中等待西军的下一步动向。
叶大娘收拾好行李,宋大爷文大爷带着商队的人制作出长达百丈的数十根救援用的绳索,他们打算出发了。
“我也来帮忙。”门外忽有人说道。
视之,宁女侠风尘仆仆提剑赶到西陲。
叶大娘目光一冷,此事已经传到全天下了吗?
宁女侠进门只吃了一杯热茶,稍微介绍了江湖上的基本的动向。
“少林派遣达摩院、内门弟子等三代高手上百人,如今已赶到西安府,虽不知来意,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已经做好了在武林中反击西陲的准备。”宁女侠大骂,“下作之至,用那等手段,连武林中都不屑于使用,堂堂朝廷居然用这样的法子。此外,五岳剑派如今态度很微妙,拙夫倒不怕旁人为难,但也只是让我过来帮忙;恒山派定逸师太即将赶赴西域,大约也是与华山派态度一致。倒是嵩山派这次很奇怪,他们派出了十三太保中的六个太保组成的队伍,绕过西域直奔天山而去,其中有和卫央颇有些交情的乐厚,反倒是泰山派与少林派站在一起,听说已经派人南下去请武当派了,他们写来的信里说的很清楚,泰山派决不能坐视西军进犯。”
那么魔教中的人呢?
“东方不败闭关不出,据说如今主持局势的是杨莲亭,别的不知道,我们只打听到魔教撤回了一批暗藏在河西走廊到哈密一线的教众弟子。”宁中则迟疑,“只怕他们的目的……”
正此时又有人到了。
向问天提剑而来,进门道:“他妈的,朝廷用这样的手段,着实太令人不齿。走,我们一起去,不过是汪直而已,就算撞见了,咱们也会他一会瞧他有什么了不起。”
又不到半晌,又有一妇人仗剑而来,竟然是峨眉派的张芙蓉。
此来为何?
“只需要知道卫央的生死,鄙派是个小帮派,不敢与天下大势作对,然若卫央还活着,我们定不会下山,要不然,少林派的邀请,我们不得不从。”张芙蓉蹙眉,她就想不通卫央为什么要跑到天山去。
难道是静极思动?
由此,天下暗流涌动,只为卫央他们三人。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三剑出天山,百里斩狼烟
天下势力凝而不散,缥缈峰上雷雨交加。
卫央坐在勉强能避雨的石洞中,呆呆望着天空的彤云仿佛进入了入定的状态了都。
高岚很奇怪,他又发的什么呆?
小郡主一笑,她知道卫央表面上不着急实际上不知急成什么了。
这是在练功。
“他的武功路数我们一概不知,我教他九阳神功,也不敢把自己的感悟告诉他,我们修的是武道他修的是人间大道,”小郡主趁机怒批,叱道,“所以,你能不能每次都不把你那千娇百媚的样子,拿出去魅惑他,让他分心?”
高岚笑嘻嘻地道:“啊哟那好难——你们做不来,只好我来啦。冯芜端庄,你呢,爱端着,青儿又太小,至于襄阳郡主嘛,大约也是不肯表露自己的风情的。”她摊手挑眉,一声轻叹,“咱家总得有个让他……”
“闭嘴!闭嘴!滚出去!”小郡主一翻身索性不练功了,“讨厌!”
高岚嘻嘻一笑,自己却端坐着练功了。
就喜欢惹你们很恼火却又心向往之的样子。
而后人家就溜了啦!
卫央一直盯着天空的雷电,他心里仿佛有一个倒影在其中的影子。
他的静脉就仿佛大江大河,五脏六腑是三山五岳,灿烂若星河的真气在之上缭绕而盘旋,安静如洪荒世界。
“雷电,是正负电子相互作用而产生的,我体内有纯阳与至阴两股真气,若以两股真气碰撞,产生很像雷电的力量,说不定能扩大经脉,更快速的积累真气出来。”卫央心中一想,当即调取两股真气,于奇经八脉中先运转一圈。
这一次是用了十成真气。
无它。
先温润滋养好经脉。
而后,卫央取其中一支,慢慢抽离出原来的轨道,渐渐向另一股真气靠拢,一刹那,两股真气宛如磁铁两极,竟相互排斥开来,绝不相容和。
奇怪了,这几年一直想融合这两股真气,至今为何还没有可能?
卫央仔细想了片刻,又加大了一股真气的力量,而削弱另一股真气的威势。
这一下,两股真气互相撞在了一起。
噗——
卫央浑身一麻险些弹跳起飞。
小时候玩过打火机里面的电机吗?
就摁一下爬一下让人跳起来追着下毒手的狠揍的那种感觉。
卫央感觉自己受到的还不仅仅只是那么一点电击——只怕有一万个十万个电极在体内剧烈碰撞才能有如此感觉!
紫霞真气一时俱发保证安全。
而随后葵花真气浩大无比,会同九阳神功一起刹那间扩大了纯阳真气的分量,那一点至阴真气刹那间被吞噬殆尽。
“这恐怕得一心几用才好。”卫央稍稍提九阴真经的总纲调运一股至阴真气与那股纯阳真气对抗。
令他啼笑皆非的是,至阴真气才出上丹田,纯阳真气竟仿佛被踹了一脚的街溜子般,瞬间包装起来,铺天盖地一时俱来试图镇压甚至消灭那股至阴真气。
卫央不敢紧咬牙关,只能尽可能地放松自己的身体,调集至阴至寒那一股寒冰之气在经脉中运转,至阳至纯的真气尾随而至,随着至阴真气的循环,那股至阳真气竟在迅速壮大。
这就是对抗的后果?
卫央心中一喜,这不是用满大爷磨练一群大爷么。
于是又取一缕真气,在随后出发。
这一次,他却用至阳至纯的真气试图吸引至阴至寒真气的注意力。
至寒真气不予理睬,宛如睡着的醉汉。
卫央稍稍用一些力度,九阳真气却很快与前者融合在了一起。
奇怪了。
“男人追求女人,大概就跟至阳真气追着至阴真气试图吞并一样的。”卫央心里好笑道,“但试图用至阳真气吸引至阴真气的关注——不愧为‘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衫’。”
只是他不信。
舔狗都是男的?
“加大力度试。”卫央放开已经可以自行运转的那股至阴真气,与后面开始关注用至阳真气勾引至阴真气之道。
那一缕真气再三撩拨不得,卫央一怒又加大了力度。
这一下!
啪喇!
天香魔女再现!
多日不见的大魔女神色冷峻,如栩栩在前,暴怒的大魔女如飞天之人,只手中却没有一把琵琶,只有一根长长的软鞭。
卫央心中为之大吃一惊,这还带偷窃思维的?
他昨日才想着,高娘子那么长的腿不穿那啥可惜了。
今天怎么就——
啪!
一鞭子抽在那使劲撩拨的纯阳真气的半腰。
刹那间纯阳真气拦腰截断,撩拨的能力顿时打折。
但前面那股正在追着一缕至阴真气的阳气却回过头来,以迅猛之至的姿态直扑美魔女。
卫央正待要细看之时,经脉中蓦然一震。
所有真气刹那间全数运转!
嗡——
金刚伏魔神通激荡而起。
九阳真气暴怒如狂。
《葵花宝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在所有可以出现的经脉中鼓荡而来,时刻补充着天香魔女挥动软鞭的力量。
麻烦的,是《抱元劲》加之一部降龙十八掌里面的武学至理,尤其如长江三叠浪一般一股一股惊涛拍岸卷起天地翻滚卷涌之能犹如风助火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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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是有能力约束住的,但他迟疑了一下没有在这个时候去阻拦。
在还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可以给这些不同类型的真气一定的自主权。
轰——
缥缈峰上一股不知有多粗的雷电劈了下来,那亮度,让坐在几十里之外的卫央都感觉心中震撼。
体内真气毫无波澜,但偶尔突然出现的那种电击的酥麻让卫央保持着对状态的警惕。
真气飞快地追逐着,渐渐经脉自一方天地变为漫天的星斗星云互相作用。
不知不觉中,卫央忽的惊醒时发现真气大乱斗已经进入了表面最平稳的阶段了。
灿烂的星河在体内流淌,看着平静的星河之下暗涌激流凶险万分,尤其是各种真气在互相碰撞的时候产生的巨大的轰鸣。
卫央脸色一时红一时白,距离面部三寸的地方,一团紫气包围着,一股一股的水气凝聚了又散、散开了再一次凝聚着。
不觉中朝阳初升,不觉中月挂西山,不觉中三五日过去了。
卫央不悲不喜,似乎完全沉浸在练功当中了。
可他还是能白天去找路,晌午之后回到寒潭潜入水底数丈之下潜修。
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打扰他练功了!
然而就在这一日,卫央正感觉面上一冷一热冷热交替两种状态正在缓缓融合的时候,忽听高岚惊喜大叫:“你九阳神功大成啦!”
哦?
卫央一个机灵登时自天香魔女的软鞭下醒过来,他定睛一瞧,只见小郡主坐在他的对面,雪白的脸颊上一缕一缕莫名的韵律一般,竟有时隐时现的温润的水光闪烁过。
她面目温和笑容亲切,微微而笑,说道:“九阳小成,只待彻底打通任督二脉,便无惧汪直之流了。”
正此时,月在中天,月在寒潭,也在小郡主明亮如星空的眼眸。
第六百二十二章 降龙掌出天地泰,飞剑踏沙雪初平(上)
叮——
一声轻微的碰撞声,高岚手腕一软长剑险些脱手而丢。
“不打了,不打了,讨厌的!”高岚丢下长剑大发娇嗔,“你们两个一个任督二脉都打通了,一个即将打通了,就我还是个低手,打什么?不打了,不打了,我要去发呆,都别拦着我!”
小郡主笑道:“那是你偷懒!”
“才怪!”高岚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此前修的是冰清玉洁一朵花,如今开在老卫家,心里一畅通,武功进展便离谱。我就奇了怪了还,凭啥?”
小郡主收剑取笑:“说你是个妖女你还真当成荣耀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白虹掌力如今修炼的也不比一流高手差,你的九阳神功也快大成了吧?”
高岚背着手望着天边的云朵吹了下口哨。
哼哼。
“我是一边修炼内力一边尝试打通任督二脉的,你却要先积攒够足够的真气才尝试着打通任督二脉,何况,你修炼白虹掌力这等顶级内功心法也有二十余年……”小郡主扔出小刀子。
高岚气的大叫道:“你就是说我老是不是?!”
“这有什么好避讳的,你正当最美的年华,我也在逐渐老去,好啦,你过来。”小郡主笑道,“我们去寒潭,我帮你传输一些内力,看看能不能先打通你的任脉,如此,则我们上山就有更多希望啦。”
不要。
“不是自己勤学苦练得来之物,那就都是身外之物。内力这种东西,旁人就算传给你一百年,三百年,那也不是你的,真到了临敌之际,未必能发挥出人家三十年苦修所得内力。”高岚蹙眉道。
小郡主点头称赞一句:“唯有踏踏实实练出来属于自己的武功,神功才可称之为神功。不过,我可不是要给你传输真气,只是我们修炼的都是九阳神功,又有九阴真经打基础,如此一来,我们之间的真气可畅行无阻。我传过去一些真气你可借用,打通任督二脉之后,我会收回来的,”小郡主劝道,“譬如借人家的器械盖房子……”
“哦哦,明白了。”高娘子叹服,“还是你想得周到,这样吧,为了报答你,我教你两手!”
小郡主一愕继而她大怒斥责:“练功的时候你们……”
“嘿嘿,不好意思啊,没你想得那么羞哦,”高岚低声劝解道,“你太端着了,相信我,学两招保准你受用无穷!”
小郡主满腔怒火半晌神使鬼差道:“的确要学?”
高岚笑而不语。
小郡主一跺脚道:“那你何不先教会冯芜全?”
“她很懂,你放心,咱们几个里,我估计,也就你最不懂了。”高岚笑道,“走,你帮我练功,我教你学问。”
两个嘀嘀咕咕的,小郡主半是不愿意半羞耻,却被高岚拖着跳进了寒潭里。
这就开玩笑了,寒潭水深那能是说悄悄话的地方么。
只不过,这一次两人潜入水下的时候有些太长了。
这天,月到中天,寒风袭来,缥缈峰云雾再起。
卫央一身疲惫自一处地方过来,习惯性先去寒潭看望。
小郡主学了九阴真经大部分神功,自然学了其中的龟息神功,加之九阳真气如今可自行运转,她想在水底多久就可在水底多久,三五天只当午休,七八日也是常态。
高岚也会,不过她学的是西夏王宫流传下来的龟息神功,比之小郡主丝毫不差。
而且她学习的日期最长,甚至都可不用九阳真气疗养就能在水底待十余日。
那么自己呢?
卫央笑而不语。
要知道,他的内功不如小郡主雄浑厚重,不如高岚凌厉霸道,但若论至纯至净,绵绵不绝,这天底下还真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只需一缕真气便可……
嗯,水底下他若是不考虑身体被泡坏的话,今年过年吃一顿饭,明年大年初一出来吃饺子,大概还是能达到这个的。
“我也帮个忙。”卫央琢磨着索性也没有事情,倒不如以他绵绵不绝的紫霞真气帮高娘子调理体内的多股真气,于是找了下,把自己那仅存的一点衣服洗干净晾晒在树上,只穿着长裤和背心也跳进了寒潭。
寒潭之中,一方伸出的巨石权当寒玉床,高岚神色和缓面壁而坐,小郡主一手贴着她后腰输送着内力,一手捏剑诀,她竟自行领会了一心二用,也在修炼自身的内力,只是被水泡的些微有些浮肿了。
“还是要劳逸结合才是。”卫央踩着水过去,一手贴在高岚肋下,一手贴在小郡主后腰,慢慢将一缕似有似无的真气先穿了过去。
小郡主睁开眼一看便不再多管,以九阳神功引导那一缕紫霞真气迅速在体内转了一圈,取一缕藏在经脉,取一缕藏在丹田,所余在体内循环。
“可以!”小郡主心中一喜,她能感受到卫央的真气在她经脉中毫无阻隔的运转,甚至与她本身真气毫无冲突的地方,妙目便横了这人一眼,将一缕九阳真气绕去,与他传过来的真气汇合时,如勾了一下小手的手心儿,不必言传便已彼此之间心灵相通完全领会。
高岚轻轻动了一下,白虹真气与九阳真气分左右一绕缠住卫央传过来的那一缕紫霞真气。
她胆子太大了,竟只留下卫央那一缕真气,将自己本命真元彻底打开来,调集全身真气一次又一次冲刷着经脉,冲击着任督二脉中的每一处穴位,迅猛的真气一遍又一遍扩大着自己的每一条经脉的宽度,配合小郡主传送过来的滂沱的真气,她竟一鼓作气,将下丹田周围数十个穴位尽数打通,一时又直奔中丹田而去。
卫央骇然!
这瓜女子疯了吗?
高岚置之不理,她有绝对的把握。
这里的水压挤压着身上的每一处穴位,真气流经的地方,内外两股对抗的力量,以及真气本身散溢出来的那一部分,时时刻刻都在按摩着这些要打通的穴位,而后扩大到经脉,而后扩大到周天,终于全身都在水压与真气的双向作用下走走停停排解每一处阻碍,竟五脏六腑,过无数经络,终而汇聚到头顶。
如三花聚顶。
如月到中天。
如烈日高悬。
哗——
一股一缕水的韵律往外排挤,就连水面上也有一层一层轻轻涟漪荡漾而去。
渐渐的,水面上起了波浪。
虽小,却无风而起浪。
卫央心中惊讶,他发现小郡主也冒险地冲击任督二脉呢。
这俩瓜女子都疯了吗?
忽然间,卫央想起张无忌在袋子里打通任督二脉的故事来。
对啊!
这里可没什么乾坤袋给咱们使用,可这万年才能形成的寒潭岂非最好的修炼处?
“应该用九阳神功全力冲击。”卫央细细感悟着小郡主与高岚用全部真气冲刷经脉冲击穴位的行为,心下一动当即将紫霞真气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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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果然稍微停顿了一下。
出什么事情了?
没。
卫央完全停下所有其它神功的运行,只用九阳神功催动一缕真气传送给她们。
意思很明确。
“好。”小郡主果断收住九阴总纲所载神功。
高岚却稍微迟疑了一下,她修炼出的白虹真气要比九阳真气强大好几倍。
放弃自己最强大的内力还能冲击任督二脉吗?
但只犹豫片刻,她就果断按照卫央的示意全数调集九阳真气冲刷经脉,为直接冲击任督二脉做起了准备。
山中无岁月不知春山空,三人苦练一日,便上岸歇息,一转眼过了重阳节,山谷中气温迅速开始降低,但没过两天温度又升高了。
这天,正是落霜时节。
寒潭中嗡一声,一圈一圈涟漪化作了浪花直扑岸上而去。
高岚双腿一蹬自水中窜出来,小郡主几乎与她同时跳出水面。
“如何?”小郡主喜道,“我任脉已通,只消两三年便可督脉再通。”
高岚默默无语。
怎么啦?
“我就打通了任脉三五个大穴,督脉六七个大穴吧,”高岚叹息道,“真羡慕你们这种天才,一打任脉就通了。”
小郡主气愤难当,扯着高岚奋力一摁,两人又掉进了寒潭里。
只是,这一下挺好,可缥缈峰上气息悠长的一声呼唤却错过了。
“他们就是从那里掉下去的,如果还活着,肯定就在谷底,”叶大娘望着深不见底的深谷怒发竖起,回头道,“赶快结长索,把所有绳子都连起来,还有,先准备一封只有我们能看得懂的书信,开头就要送下去。”
冯芜默然无言,站在缥缈峰天山派遗址之上,云雾在脚下翻滚,寒风自身边掠过,她衣带当风,手中长剑出鞘,还有未擦拭干净的血迹,那是上山之时拦路者的鲜血。
“我去。”她回头凝声道。
叶大娘摇头道:“你们都在这里等,八年前,是我从关内把这孩子带过来的,自该我去找。”
但她剑指山下,只见已经雪线降落到山腰的地方,隐隐约约有鞑子联营,此事刁斗传寒,胡人张目,正人声嘈杂,一彪人马到了山下。
他们是来阻挠上山一行人想办法寻找卫央的。
“既然都来了,这次也不要客气,但凡敢到这里来的察合台人,百夫长以上,全杀了。”宋大爷回头问,“向老弟,你以为如何?”
向问天深吸一口气,冷然道:“我神教再是不肖,也决计不肯与鞑子联合。杨莲亭派了谁来我便宰了谁,你们只管放心。”
忽的有飞鸟鸣叫响彻天地,叶大娘抬头望去,见一行寒雁飞过月空,秋深草木重,正适合厮杀地好时节。
第六百二十三章 降龙掌出天地泰,飞剑踏沙雪初平(中)
又是悬崖百丈冰。
这天初雪。
冯芜探身往悬崖下张望,只看到雪雾弥漫,只听得狂风怒号,不见一个人影。
“至少还差了百丈。”宋长老从悬崖底下上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勘察现场之时,见冰雪之下有斧凿的痕迹,打开一看,很新,必是他们留下的。”
叶大娘急道:“那就想个法子和他们先联络啊。”
冯芜想了下,取一块大石头,在上头凿一个圆孔。
而后撕下自己的衣袖,写上几句话塞在里头,而后又在上头倒上冷水冻结住。
这样可以扔到悬崖下面吗?
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那块大石头正落在积雪当中。
可地上的积雪何止万钧之重,一块巨石落下迅速便被掩埋。
何况,卫央正加紧运送内力帮助高岚彻底冲破任脉。
今天一大早,高岚经过十多天的休息,确定可以一鼓作气打通任脉了。
卫央遂与小郡主联手传送内力,以三人的内力合起来足足超过当世顶尖高手,他们又都修炼九阳神功,彼此之间并无阻塞。
卫央听到外头重物落地的响动,感受到水里十丈左右的深度也有涟漪,心中还有些奇怪。
这都大雪封山了,怎么还会有那么重的物什落下?
他刚一分神,高岚闷哼一声。
她体内真气一散,体外水波荡漾,正在冲击华盖璇玑之处的真气稍稍有些难以为继。
卫央当即再加大三分力度,这一次,高岚反利用了卫央教过她的一种冲击穴位的窍门儿。
一鼓作气一路横冲,往往会事倍功半。
譬如拔河运动,你若是一味的蛮力往后拖,反而会造成力气难以为继,有亢龙无悔之局。
“退半步,蓄足力气往后一扯,利用对手后仰之机,再蓄力往前一拽,很多时候反而能取得更好的效果——此处不通先打彼处而后汇聚力量一鼓作气而下就可。”高娘子心中想着,不由也有些分神了。
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瞧着夫郎颇爱她的长腿,遂放上去任他按着,此刻想来,心中便有蜜意,对她本身那一股执着,竟也稍稍松弛了三分。
嗡——
就在这一瞬,高岚忽觉一股温润的凉意自丹田起,过膻中,上石门,直达神阙,那一股沛然不可阻挡的真气竟冲过了两处要紧大穴,一处在头顶,一处过会阴,连着督脉诸穴竟也微微颤动了几下。
不!
这不是一鼓作气冲击督脉的好时候!
高娘子心中有数,感受到那一股凉意如河流溪水,在经脉中潺潺而动。
她心中喜悦,遂遍视周天中。
五脏六腑不知不觉中化作湖泊容纳那真气河流,她心念一动,真气过双肾,一时沾惹到水气,宛如一圈圈涟漪,一时荡漾在周天。
真气运行三周天之后方才停歇。
高岚待要关闭接受两个最亲近的人传输的真气,却觉小郡主掌中内力一吐,似乎有催促她继续打通督脉的意思。
这……
高娘子忽察觉有些不妙,连忙又顺着小郡主的掌力往过一送,这一下她骇然作色。
这原本端庄沉稳的小娘子,她竟也得了卫央的三分冒险精神正在一遍一遍冲击她自己的任督二脉。
她疯了吗?
“无妨。”小郡主依旧是一心二用,她融合高岚传递过来的一股内力绕着自己的任督二脉迅速游走一圈。
高岚大喜。
这小娘子,不知不觉中她偷偷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脉中的三成多的穴位。
“一鼓作气,合我们三人之力,我二人这次须全力打通任督二脉,卫郎目今最要紧,便是大量的真气,我们任督二脉不通,他就冲不过二流高手到一流宗师的境界。”小郡主偕同高岚跃出水面,有些忧虑也有些雀跃地道,“他如今经常进入入定的状态呢,咱们也不知道到底他的武功怎么了,也只有尽可能多的减少他的担忧。我感觉,这次有八成把握可以合三人之力打通任督二脉,至少减少十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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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岚还有些担心自己恐怕跟不上去。
“我方才探查的时候,察觉你得督脉大穴已经有所松动,卫郎说,冲穴位如同拔钉子,你若是直拉很难,但若是先松动,再拔出,那就有更多的机会,”小郡主说道,“更何况我们学的,原本就是十数年从未停止由内而外地挤压穴位的神功,之所以是神功,正是源于这些武功心法可以更轻松地积攒内力冲击任督二脉,我看我们可以试一下。”
高岚再琢磨了片刻,也提了一个有利的条件。
“夫郎跟咱们说,九阳神功若想大成还须天地作为助力才好。现如今,这十丈寒潭水,正适合挤压诸穴,迫使这些穴位从内先通。而这寒潭之水带来的寒冷的刺激,也正激发我们体内的九阳真气以十倍于平常的产生速度,迅速填充冲击穴位带来的真气耗损缺失。”高岚轻笑道,“何况我们若任督二脉俱打通,也可回转真气帮他尽快完善《葵花宝典》,”说到这里她压低声音嬉笑,“我可都发觉了,他……”
“呸!住嘴!害臊吗?”小郡主大羞,连忙推着高岚又投入深水。
卫央依旧在趺坐修炼着,两人一到来他便伸出手来,若是两人离开,他立即停止外放真气的动作。
但这一次高岚率先向寒潭深处潜入,卫央当即明白她们要做什么了。
可行?
小郡主随后跟着潜入下去。
好!
卫央当即停止经常随时可以进入入定状态的修炼状态,跟着跃进一片漆黑不见一点光华的深水中,完全停止了葵花宝典的运行修炼,先提一口九阳气,再用三分紫霞功,一手为高岚输送真气,一手随时准备好接应的姿态。
十数日,高岚轻轻一颤,双手向上,只轻轻拍一掌,犹如龙啸虎吟,两股水龙冲水而上,搅得寒潭鱼类慌忙四窜。
成了!
高岚引两人真气循环一个周天,如今的她任督二脉俱打通,接下来需要巩固真气,几天之后再冲击大三阳小三阳,完成全身经络畅通穴位打开就可以了。
小郡主强悍之至,她苦练十余年的九阳神功在这些天虽然一直帮着高岚冲击任督二脉,可她自己却同时打通了三阴三阳,全身经脉只剩下任督两处而已。
三人跃上岸边歇息几日,趁机再找一下出路。
第六百二十四章 降龙掌出天地泰,飞剑踏沙雪初平(下)
几日后,依旧毫无出路。
卫央最后回来的,他下了一个决心。
此去十余里,西南方向有一高峰,高度几乎可比缥缈峰了。
“背风,很适合攀爬,到时候以我们的武功应该能够顺利爬上去了。”卫央道,“到时候,我在前面凿空,你们在后面凿刻扶手,设立保险绳,到可以休息的地方就休息一下,应该能在三五天之内攀爬到山顶。”
可若是山顶之外依旧是悬崖呢?
“我看过,这边的地壳运动不可能造成四面都是悬崖的地貌,我们从北边攀爬上去,其他三个方面,根据雪线来判断应该有下山的平缓坡地,目前最要紧的是,我们能不能避开敌人的控制,我相信我们的人也已经到了,但战斗的时候,未必就是咱们的人先发现咱们的影踪,最要紧的是,一旦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而我们还需要做一番安排才能从山峰上降下去,那么他们必然会动用火炮,狭小的地方里,我们躲避不及,恐怕很麻烦的。”卫央道,“先不管这些,打通任督二脉,保险就多了一层。”
是这个道理。
三人遂饱餐一顿,精神抖擞进入深水区,这一次,用了足足半个月的功夫,小郡主才打通了任督二脉。
上岸的时候,小郡主问卫央武功怎么样。
她也试探着给卫央传输过真气的。
可这家伙经脉中的真气在他看来很是普通,但在小郡主心中,那真气如同水银一样,她和高岚的真气刚传过去,迅速便被两股霸道的真气彻底吞没,她们甚至没有办法探查到卫央的穴位经络处。
卫央欲言又止。
不是不能说,而是不好说。
他自去年这个时候,就已经在经脉中遍布比别人更纯净的内力了,而且他任督二脉在这些年从弱小的真气循环大周天,到如今堪比别人三十余年的真气时刻不停地循环,早已将每一条经络打通了。
可他若是想要融合至纯至阳至阴至寒两股真气之时总有三个阻碍拦着他的探索。
首先便是那沉睡的神相。
那神相在他运转紫霞真气的时候周身紫气盎然,一旦用九阳神功运转,则颤动不休。
但若用葵花宝典,那神相便十分活跃,化作一个持剑横行的影子,在他经脉中来回奔走,将拳法剑法一遍遍巩固加深,宛如卫央的化身。
可若是他想用两种真气融合时,那神相便会降下神雷一般的电流击打在他的经脉中。
这是阻挠,但也说明这个路子是对的。
因为只有两股真气相互融合的时候那神相才是最活跃的时候。
其次便是那天香美魔女,这是葵花宝典所需要的“天人化生”的现状。
卫央不排斥天香魔女的存在,但她如今在阻挠两股真气的融合。
“这倒还算是好的,只是我实力不济难以压制她的阻挠,随着内力的增强,她必定会与神相融为一体,这是毋庸置疑的。”卫央心中烦恼的是,甚至可能是最小的一个问题。
阴庭之下似乎有一道不到一寸厚的气墙,那股气墙所在之处正是至纯至阳真气下潜,至阴至寒真气下丹田而到督脉的最后一道屏障。
这自然也就成为阻挠两股真气融合的一个因素了。
这个问题看起来很小,只需要冲破这一处阻挠便是。
可卫央却矛盾地感觉到,这股气墙的存在,既是他修炼《葵花宝典》却不遵守“挥刀自宫”这一个前提条件的必然结果,又是彻底修复好《葵花宝典》使之成为没有最大的破绽、邪恶的条件的神功的最大障碍。
“我以九阳神功修补《葵花宝典》里阴气滋生,阳气消散之症状,又用《九阴真经》奥义修补葵花宝典九阳真经产生的矛盾,使之成为互相交融,目前还可以并行不悖的三种神功逐渐融合的一种神功。这反倒近乎十倍促进了紫霞神功的修炼速度,但问题就在于,这个气墙的存在,我感觉总能一下子戳破,却始终不得其奥妙所在。”卫央道,“我有一种强烈的自信,一旦这一关通过,神相觉醒,天香魔女与神相融为一体,《葵花宝典》将彻底修复漏洞,成为我们家一门顶级的祖传神功。”
小郡主怕他说什么儿子之类的话,连忙问修复好之后起什么名字。
“《神照经》。”卫央肯定地道。
不错,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那部奇妙无比的《神照经》的存在了,但他认为自己修复好的葵花宝典神妙之处早超过原版《神照经》的天花板。
毕竟《神照经》无论在丁典手里还是在狄云手中,那都不曾出现过“天人化生”这样的功效。
小郡主这才知道这家伙的武功到底邪门成了何种地步。
“天人化生,天香魔女,气墙所在,”小郡主自语奇道,“武学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纵然九阳神功也不过可以产生‘如山如岳,天澄地顷,明月骄阳’的表现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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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是邪门却又奥妙的《葵花》!
“算了,你如今只怕也放不掉这门神功了,那就慢慢修炼吧。”小郡主喜道,“我也算可以达到你那种真气循环生生不息的境界了。”
是啊,而且一口气出了两个打通任督二脉的高手!
要知道,高岚如今才不过二十五六岁,小郡主也才十七八岁而已。
“只能说九阳神功九阴真经和白虹掌力这样的神功的确奥妙无比。”卫央道,“若是单凭自己修炼,恐怕也唯有前宋时期的乔峰乔帮主,才是三十岁左右便已打通任督二脉的绝顶天才。咱们天资比不上人家,我估计临敌经验……”
“那是你谦虚了,你在西陲这些年,哪一年没有在厮杀中度过?若说临敌经验,乔帮主多得是与江湖高手的打斗,你是横行千里与敌军厮杀,与杀手鏖战,你也是千万次战斗中打磨出来的高手,不必再妄自菲薄。”小郡主皱眉,“那就马上准备出发么?”
卫央建议休息数日,养足精神再出发。
此时他们眺望缥缈峰,只见云雾缭绕,天空风大,他们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这天,风很小,卫央背负数十根木棍,身上缠着十余根绳索,提一口葵花之气,奋力往石壁上一蹬,身体窜起三五丈,在光滑的几乎毫无借力之处的山壁上,双臂持木棍往冻得坚硬的泥土中一扎,身体便停在半空中,腰腹一用力,一口真气最足,双臂将他自己又扔上去数丈。
而后小郡主腾空而起,流星般跟到后头,往旁边扎出数根木棍,形成一个临时的平台。
而后,高岚又跟上,她背负的木棍最多,还有三把铁剑,但轻盈如飞鸟,纵上五六丈毫不费力。
如此,卫央上升一次,小郡主便将底下平台的木棍拔出来带上去,如此循环利用,不半日,三人上升到百丈高空。
第六百二十五章 北庭卫郎,无可抵挡!
缥缈峰之南高峰,乃是金刚门圆通等人所在的驻地。
这日天寒地冻,圆通站在峰顶遥望山脚下与白雪相互映衬的察合台联军的联营。
有师兄悄悄问:“圆通师兄,你真的决定要还俗了?”
“我吃肉。”圆通冷着脸道。
这些人,没有人愿意让卫小郎活着回到哈密。
可可笑的是他们的实力并不足以保证卫央就算遇到他们他们还能拦得住他。
“那也是,师兄越发不喜欢寺里的日子,该还俗去了。”那师弟偷偷道,“可北庭侯失踪已有一年光景,这般大费周折,还能把他叫活过来?!”
他显然不认为卫央还活着。
那是在以一己之力就能镇压金刚寺数十好手的天下第一高手手下坠落悬崖去的。
他凭啥还能活着回去?
圆通微微一笑,道:“在大部分人看来,北庭侯妥妥一个祸害。”
那是啊,他若是不是祸害偌大的金刚寺能拘束到这般地步?早就当上王府的供奉,享受西域民众的香火了。
“你既知那是个祸害,当知道,祸害活千年。你没有领教过北庭侯的手段。”圆通颇有些傲然,他可是领教过那个家伙的凶狠歹毒。
尤其是危机之中也能找到机会的冷静,故此他断定北庭侯至少还活着。
说不定,他就躲在某个地方冷冷地注视着这些搞事情的二百五呢!
“想想吧,等那三人逃出峡谷,一身武功只怕又有了长足进步,到时候,三把剑横扫西陲,天下震惊,今天还在妄图找到他们并杀死他们的敌人,你说哪个能逃出他们的追杀?!”圆通道,“听我一句话,这里头的水很深的,你把握不住,别跟着疯子扬土,和傻子共舞,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
师弟不肯信。
你是吃多了那小子的亏才这么害怕的吧?
我可不一样!
“拭目以待。”那僧人难掩喜色负手离开了山顶。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防止察合台高手冲上山顶。
这简单。
可缥缈峰那边,汪直很可能已经到了!
就那几个魔头,他们还能拦得住汪直?
“北庭侯必死,他一死,天下就太平了。”僧人心想道。
可他没有发现,圆通脚下的雪堆掩藏着一根绳子。
“小僧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圆通是真想让卫央活着的。
故此,他暗中制作的一根足以支撑千斤之力的一根绳子垂落到高峰之下百丈以内打探虚实。
绳子的末端还带着一封信,上头详细介绍了如今天山附近敌我的态势,甚至还介绍了西陲各路人马的排兵布阵的态势。
深夜里篝火暗淡,圆通悄悄挪了下位置。
“察合台又增兵了,几乎大部分察合台高手,以及收买的中原武林高手也已经到了,三五日之内,他们定会向缥缈峰发起进攻,到时候,我们要做好撤退的准备,”金刚门法堂长老,此番金刚门十余人到西陲来的主持圆惠和尚道,尤其叮嘱圆通,“我们不能把势力损耗在这里,一旦北庭侯彻底失踪,哈密必会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你办完此事,方丈师兄自会许你还俗的,你不用担心。”
圆通恍如未闻。
圆惠大怒道:“圆通你吃了什么迷魂汤?”
“我佛想要普度众生,然佛祖高高在上,我瞧着如今的西陲便是人间的乐土,我不愿久居深山念佛诵经了,我想下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也是侍奉苍生,也等于侍奉着佛祖,师兄,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既对我说这话,我也对你说这话,只我要提醒,别再找死了。”圆通喟然道,“你可知西军的怒火,总要有一个发泄的端口的,金刚寺,不能是那个端口——你做什么?”
圆惠冷笑道:“你放下绳索,当我不知道么?”
他手中扯着一根绳子,正是圆通放下去的那个。
圆通怒而奋起,却被师兄弟们尽皆包围。
圆惠森然道:“为我金刚门的复兴,何惜你这一人,你瞧好!”
他手起刀落,但见刀光闪过,那绳索断成两截。
圆通怒火冲天,抬手便是一招金刚降魔打。
圆惠轻笑三声,闪身让开圆通的进攻,手一丢,嗤笑道:“姓卫的要想从这里上来,那是千难万难,圆通,你也下去吧!”
话音刚落,圆通面色大变。
圆惠尚且不懂,讥笑道:“你既不想侍奉佛祖,师兄便只好,送你去见佛祖。”他往后倒退两步,喝道,“动手!”
风声呼啸而过。
圆惠预冷。
“说得好。”身后有人沉声道。
圆惠一听那声音不是金刚门的弟子,骇然回头一瞧,只见雪光中,三个并肩站在一起的黑影,手中提三把滴血的长剑,当中一人,却不正是北庭侯?
可……
“圆通,还俗吧,金刚门不适合你。”卫央道,“我拜你为畜牧研究所知事,官居五品,你与我等,一起侍奉苍生。”
圆通嘴皮子颤抖了好几次。
他方才瞧见,悬崖下黑影一闪,而后剑光模糊,眨眼间,十余个金刚门的好手连发觉都没有,便在那剑光下尽皆丧命,而后,他才看到圆惠身后的三个人,他们面色通红,头顶有白气蒸腾,正是卫央三个人!
这等武功,联手足以迫使汪直亡命而逃了!
卫央缓缓地说道:“我于今日晌午便在悬崖之下,距离你们也不过十余丈之遥,你们的对话与行事,我已是了如指掌。我等虽用不着你们的帮助,然赐绳一恩,那是万万要报答的。”
说完,他身影一闪,人已在圆惠面前,但见剑光闪烁而后一颗好头冲天而起。
“正好试一剑。”卫央回头道,“你们速去联络我们的人,我军必然有大股部队在附近,天亮之前,将大军撤到各路敌军撤退的路上,一旦他们逃窜,杀。”
高岚问道:“西域人如何?”
“顺我者活,逆我者死,凡敢于反抗者,人过不留种,草过不留根。”卫央指着山下道,“天明时,我正面攻击满速儿这废物的大军,追杀的事情交给其他人,你们会同咱们的人,找到汪直,干掉他;朝廷派来的所有人,一个不留。而后返回哈密,这一年,哪一个没来,查原因;谁在搞事情,灭门,从此后,不要任何一股不服从我们的武林门派在西陲有立足之地。”
好!
圆通呢?
“这是你的师兄弟,你给他们超度一天吧。”卫央收起长剑振臂一扯,从悬崖下扯上来一条百丈绳索。
做什么?
“金刚门弟子,以此绳索为凭证,持一丈绳索,可免死,无绳索者全部诛杀。”卫央再不留情。
天明,日光生,向阳雪峰蓦然一声声震九天的长笑,卫央高声道:“满速儿,汪督公,各路蟊贼,可记得哈密北城卫小郎乎?”
山下联营震动,万众齐出,但见,雪峰之上一抹雪光直扑而下,眨眼间便到营寨口,一尺积雪上,一条长棍如龙,怒龙踏雪而来,那条龙背踩着一人,如狂涛,似铁流,他双手起一掌,背负长剑呼啸一声脱鞘出,面前三丈以内,所过之处剑光与雪光平。
呼啸的掌风震起人仰马翻,慌乱中,有人大叫道:“降龙十八掌!”
卫央踩三丈圆木,眼前以真气御剑而杀,囫囵只见人便一剑抹平,手中只将一招“双龙取水”不断运起,所过处,敌军碰着便死、擦着就亡,那敌军联营,足有十万人之多,然一个个瞪呆呆,乜烘烘,只见一人如飞而来,雪山在他脚下,大地在他脚下,乃至自己都在他脚下,心神早已为之所夺,哪一个敢有半分抵抗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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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卫央连杀上百人,脚下圆木腾空而起,借着惯性竟直奔大纛之下的满速儿而去,才有人叫道:“北庭侯下山了,快跑!”
当时前军调头,后军大乱,将中军夹在中间,人踩马踏不知一时死了多少。
那圆木直奔满速儿,满速儿老成了许多,却依旧心胆俱裂,见圆木如龙杀到了,竟然连叫三声“跑,跑,跑”,却哪里来得及跑。
砰——
圆木卷起千堆雪,血光中,血红雪白,满速儿连同身边数十人,一起叫那一根圆木撞做了肉泥。
“今日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西陲无论各族,凡敢挡我者,灭族,有归降者,举家可活命。”卫央飞身而起,一手降龙十八掌,一手仗剑,只踩着滚滚人头往前疾行,厉声喝道,“降者弃兵器跪在一旁,但有悍勇之士,百夫长提千夫长人头,可为我西军百夫长,千夫长提万夫长人头,可为我西军千夫长,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正此时,何不速去?”
一时察合台与叶尔羌联军军心大乱,中军处一支人马,劈波斩浪般杀开联军重围,竟试图从西北方向逃跑。
“必是圆通说过的草原部落,中亚那边的。”卫央长剑所指,“此乃贼寇也,但有取一个首级者,即为我功臣,何不杀之?”
真有一彪骑兵衔尾追杀,更有一支人马迎面挡路,大叫道:“满速儿既死,我等何不归顺西军过好日子?北庭侯一诺千金,必不负我,诸位随我杀敌。”
整个联军大营乱成一锅粥。
卫央落地时从容提剑而行,微笑道:“谁敢挡我?”
无人敢当。
他面前迅速一丈之内没有敌军,三丈之内敌军退散,十丈之内躲避不及者滚鞍下马拜服一地。
继而一里之内唯降者跪满地,一眨眼十里之内多有察合台人挥刀杀奔草原人。
卫央放声大笑,骤然间俯身提一把铁矛,扯一匹骏马,笑骂道:“老朋友,既然都来了,何不把脑袋留下?”
哪些老朋友?
很多!
第六百二十六章 心停手不停
乱军之中几个起落就要逃走的数十人闻声跑得更快了。
卫央纵马持矛喝道:“挡路者死!”
面前登时一空,六军让出一条通道,但见骏马奋勇疾驰,卫央高声道:“上官云,童百熊,何速归也?”
又喝道:“昆仑震山子,少林派众僧,何不回头与我厮杀?”
哪个疯了吗?
突的人群中跳起一人,凌空直扑卫央而来。
视之,贾布尔。
“无能鼠辈,不配拦我,滚蛋!”卫央铁矛一点,身在半空的贾布架双笔来当,冷不防一侧起雪龙,乃是降龙十八掌。
砰一声,贾布仰面倒飞而去,一蓬血花绽放如血玫瑰。
他没死,但卫央一招,足以令他三五年不得再敢行动。
“好强横的武功!”上官云逃命之际回头一瞧,连忙扯一把童百熊,叫道,“这厮一个人,杀了他!”
上官云的声音很大,将一身青袍亡命逃窜的震山子叫的回过头来。
不错!
卫央就一个人!
“今日之事,不在正邪之争,震山子,我等三人联手,先杀人。”童百熊冷冷道,“待杀了这厮,咱们再约场子。”
震山子毫不犹豫点头道:“可矣。”
于是三人回头,正卫央杀到面前。
他先起一掌单打震山子,又起一矛直刺上官云。
两人听的掌恶枪沉,都不敢大意,运平生绝学应敌。
卫央仗剑,只平平一剑,那剑锋之上怒龙呼啸,当面直劈童百熊。
童百熊大叫:“来得最好!”
他单刀要挡住时,那长剑落下,剑锋上何止千钧的力道,竟一剑震破了童百熊的虎口。
童百熊哪里料到卫央如今的武功竟强横至此,一时虎口崩裂双臂一酸。
卫央又一剑,依旧是劈砍。
童百熊闪躲不及,只好又一刀硬架。
挡——
童百熊脚下陷落三寸。
卫央又一剑,这一剑,童百熊大吼一声,他双臂早已作废了,但此人强横至极,竟然将刀身紧贴着胸腹部位拼命撞来。
又如何?
卫央使十二成功力,纵使汪直当面,他也要赶紧闪避,何况区区童百熊哉?!
这一剑迎面撞上,童百熊到飞如流星。
三剑!
只三剑,杀得童百熊大败重伤!
震山子惊叫:“上官云,我等挡不住!”
上官云心中叫苦连天,卫央三剑便重伤童百熊,他哪里还敢有半分恋战之意?
“死!”
卫央口中呵斥,一剑飘忽不定直奔震山子。
但一掌却拍在上官云的后背。
正是白虹掌力加亢龙有悔!
上官云大叫一声,一口逆血吐出巨口。
“今日正该绝此处。”上官云毫无半分胸胆只好闭目待死。
震山子跟着一声大叫。
卫央用的是衡山派“天柱云气”,这一招,震山子自问他见过。
可那一剑竟似乎要比莫大先生使得更精妙,明明是一招八方夜雨就可抵挡住的,可他正要用这一招的时候,那长剑一到中庭。
震山子往后一退。
此时,卫央那一掌才打出。
他第二剑却用上了华山派“养吾剑法”,堂堂正气直杀震山子面目。
震山子不敢抵挡,又是一步退。
此刻,上官云中了掌。
待卫央第三招“夺命连环三仙剑”刺出,震山子亡魂丧胆顾不得宗师气度倒退着就跑,上官云中招。
不怪震山子慌不择路而逃,他太清楚夺命连环三仙剑的威力。
何况,卫央这一招用来紧跟着必然是“太岳三青峰”。
他剑法凌厉如铁流奔涌,谁敢挡之?
只他一逃跑,隐藏在乱军中的各派高手肝胆俱裂。
三剑重伤童百熊,三剑杀得一代宗师震山子险些丧命。
还有个上官云一口逆血喷成了血花。
如此威势,谁能挡之?
跑!
赶紧跑!
趁着他还没有发现亡命的跑!
“何不一起联手?”有人一边跑一边试图忽悠别人。
结果如何?
派内长辈一掌拍在他脸上:“上官云一流高手,童百熊魔教数二数三的高手,震山子正派十大高手之一,他三人联手尚且抵不过一招半式,你?给爷死!”
但也有逆行的。
“快走!”
上官云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呵斥。
与此同时,卫央身边起一圈剑幕。
轻微的一阵叮咚声,一大把牛毛针落在雪地里。
黑血神针!
卫央目光一闪,骤然一剑,这一剑却是独孤九剑!
谷底一年来,他内功渐长,没少和两个耳鬓厮磨的女高手比拼剑法,自然学会了独孤九剑。
卫央听风辨影身后打来的暗器正扫落了一地。
但这个错过了敌人营救上官云的杀机。
一条修长瘦弱的影子一晃而过,如一抹青烟,一手扯着上官云,一手还抱着贾布,竟丝毫不比卫央的速度慢,眨眼间纵出七八丈,再一个起落,已在一里开外,彼处有骏马正等待着,那人飞身上马又提起重伤倒地的童百熊疾驰而去。
“曲洋,是不是?”卫央持剑道,“你欠我三条命,你若还不起就该让你身边的亲友偿还。”
那高手扬声叫道:“北庭侯威震天下,何必与几个废人过不去。”
“呵。”卫央只送了他一个字。
笑傲江湖曲?
我不至于和一个女娃儿过不去,但若撞在我手里,刘正风可杀,曲洋也跟着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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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愿归降,那就先拿出诚意来,哪些是中原武林中的弟子,找出来,哪些是满速儿叫来的帮手,无论葱岭以西的草原人,还是西域的武林中人,都找出来。”卫央道。
叫他连番杀得老老实实的察合台人叫道:“也认得,咱们都认得。”
“半日内,我只要他们的脑袋。”卫央倒提长剑往山脚下走去。
解决了西域联军,该解决汪直等人了。
缥缈峰顶,大内供奉背对背林立。
山下喊杀声大起那一下,他们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北庭侯心狠手辣,他们这些人既然得罪了他,而且是往死了得罪。
那他们还有活路?
纵然能逃出去皇帝也会杀了他们。
总要有个替罪羊不是。
“念你们都是受命之人,我不会为难你们。”小郡主挥手,“赐你们自杀。”
她目光森冷只盯着盘踞在高处的汪直。
汪直心灰意冷,他在这缥缈峰上吃了不少败仗。
但,若是被那几个魔头联手打败那也倒罢了,可那青衣长剑的青儿一手独孤九剑竟也能迫得他不得不自保。
凭啥?
如今更糟糕了,那两个缓步而上的女子,早在她们出现在峰顶的一瞬间,汪直便暗杀了一次。
可令他绝望的是小郡主与高娘子联手固然不能打败他,可他也别想偷袭到。
那一瞬他就知道,这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单独面对他也未必会没有逃生之机的顶级高手了。
“汪公公,你是自杀呢,还是让我逼着皇帝赐你自杀?”小郡主冷冷道。
第六百二十七章 来啊,决战吧!
汪直有口难言。
他就知道接下来西军必然四面出击,满速儿一死西域尽数归于他们的统治,西边再无后顾之忧的西军席卷而来,朝廷总要有个说法。
内阁下台?
不够!
皇帝下罪己诏?
哄小孩子呢?
最要紧的是,汪直必须死。
可他不能死,他若是死了西陲随时可派遣高手刺杀老皇帝的。
汪直为皇帝感到头疼。
他不怕死。
这不是假话。
自从决定对西陲出手,她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
这时候,那帮大内供奉发一声喊试图拼个鱼死网破。
文长老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猛然一探,抓住一个内侍的脖子轻轻一拧。
“我当你脖子是铁铸的。”文长老微笑,“汪公公,你若是不想死,我倒有个办法。”
什么?
“你杀了他们,我再跟你谈条件。”文长老说道。
汪直气得哈哈大笑。
你当我是半脑子?
“放心,你杀了他们,相信以那小子的智慧,定会放你离开,”文长老摆手,“别急,从此以后,天下攻守异形了,我们给汪直一条活路,就等于给皇帝老儿一条活路,他们不得不珍惜。若不然,汪直流落江湖,反倒是咱们的麻烦。”
汪直心里一动。
文长老笑道:“你别急,别以为这是你的出路。你应该知道,你的目标是,皇帝必须活着,若我们宰了狗皇帝,你也就只剩下无可奈何的复仇了,那没什么鸟用。所以,你不得不选择我给你的活路,但你若不识趣儿那就没法子了,动手。”
他说动手就动手,刹那间连杀数人才退。
汪直深深一闭眼,咬牙往人群里一扑,他下手奇快,一刹那杀尽数十个大内高手还没让他们感受到痛苦。
而后如何?
等卫央上山。
夜半时,卫央走上缥缈峰。
冯芜如乳燕投林纵身一跃,待落入熟悉的怀抱,一身力气俱化成无形。
卫央揽着她的纤腰,一手携着目无点泪唯有杀气的青儿,一步走上山,目视汪直微笑道:“又见面了。”
汪直竟无话可说。
文长老称赞:“死里逃生很不错,保持冷静更显难得。”
“我知道,文大爷的意思是,让汪直去杀了东方不败,最好他二人同归于尽,是么?”卫央笑道,“那不行,郡主与东方不败约定十年之期,我怎么爽约呢。”
叶大娘气道:“摔坏脑子了?”
卫央知道叶大娘这一年来孤身下悬崖何止百次,能做到这样哪就是他的亲人。
“无妨,我们不惧他二人。”卫央道,“不过,这一次算计我的,是那个叫杨莲亭的废物,汪公公,你去杀了他,我等你一年,一年之内,你提着杨莲亭的脑袋过来,我便不将朱佑樘一家赶尽杀绝,记住,我等你一年,一年之内办得好,一切都可谈,你若是连区区杨莲亭的脑袋都拿不过来,那你这种废物,也就不必要存在了。滚蛋吧,这里不需要你的存在了。”
汪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就杀个杨莲亭?
对!
就杀个杨莲亭。
至于然后东方不败跟你不死不休,那就是你们二人的恩怨了,与我北庭侯有什么关系?
叶大娘认为卫央脑子进水了。
“杀了他。”叶大娘提剑直刺。
卫央伸手一拦,叶大娘大吃一惊。
她原以为小郡主高娘子的武功进展就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卫央伸手一拦竟让她这位仅次于东方,汪直,以及任我行方证两人的,略高于冲虚道长,左冷禅二人的顶尖高手竟也没避开。
这就是葵花宝典的奥妙。
快,而且无迹可寻。
独孤九剑苦练三十年也未必能达到无招胜有招的境界。
可葵花宝典刚到小成便能无迹可寻。
“这孩子未必能打得过她们两人,可我若想打败他那也是千难万难。”叶大娘心中惊喜之至。
她这下彻底的放心了!
这孩子脑子没进水而且显然有更大的把握追上汪直这条狗皇帝忠犬。
卫央让开路:“请吧,别让我改变主意。”
汪直总觉着自己是个憨批。
他一路走下来也没遇到埋伏,反倒谁都没有拦着他。
为啥?北庭侯难道换个了人啊?
不能!
那他为什么就要一个无名小卒的脑袋呢?!
“如今东方不败恐怕已经彻底将自己看做了一个女人了,杨莲亭是他的……大概是任我行的化身。”卫央目视汪直走下山,这才道,“葵花宝典促使东方不败身体的荷尔蒙降低,逐渐变成了比汪直还不男人的阴阳人,体内所生的天人,恐怕早已攻破了自宫东方不败之心,他也愿意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女人,故此敢对杨莲亭出手,那可真激怒东方不败。根据我的消息杨莲亭已经可以大肆排除异己扩展势力了,这就代表此人已经成为了东方不败的入幕之宾,如今恐怕是热恋正浓,那就让汪直试一试暴怒的东方不败到底是怎么样的实力,我们也好做好应对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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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大魔头只打寒颤。
东方不败变身了?
杨莲亭是他的,那个?
他还把杨莲亭看成了任我行的替身?
这瓜太恶心了!
“别跟向问天言明,不打扰东方不败更利于他寻找任我行下落,”卫央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家了。”
不趁机灭了察合台?
“不打,灭族总要有个由头,他们若自己不归降王化那就只有用刀子让他们永生。”卫央混不在意。
但在此之前,察合台汇聚的武林中人必须清理掉。
清晨下了山,上百男女老少在察合台联军门口跪着。
察合台人拼了命干掉草原联军之后,遵照卫央的吩咐将这些江湖中人拦在了此地。
怎么处理?
“杀了吧,不用知道他们是谁,对了,都是高手必须给他们一个体面,挖个坑,让他们跳进去自杀吧,”卫央吩咐道,“哪个不愿意,扔进去埋了就好,而后你们组织一队骑兵,纵马踏平这里,在上头栽种一些漂亮的花儿,这也是我能为他们做的最好的事情了。”
一群武林中人大恐,哭喊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卫央恍若未闻。
早知如此你们又何必当初?
埋了吧,让他们下辈子再来与我为敌。
宋大爷这些年已心软了许多,见有人哭嚎便想下手给一个痛快。
“这是一箭双雕之计。”向问天赶到,沉声道,“手上沾中原武林中人鲜血的是这些即将归附的骚鞑子,中原武林门派那个想报仇,却又打不过卫小郎,便只好先对这些人下毒手。这也就杜绝了这些新归顺我们的人藏匿前来报仇的中原武林众人的可能了。”
宋大爷心悦诚服。
还是那个仁慈善良的卫小官人。
那就好!
第六百二十八章 华山派
成治四十一年上元佳节。
两道奏疏送到佝偻着发呆的老皇帝面前。
“皇爷,有密报。”怀恩眼眶一酸流下眼泪来。
老皇帝猛然吃一惊,哆嗦了一下竟然拉起了棉被盖住了自己。
他躲在被子里面,恐惧地看了一眼灯光下怀恩的脸。
“哦,是你啊。”老皇帝深深地出了口气。
怀恩嚎啕大哭,请求:“皇爷,赐汪直自尽吧,咱们,咱们还有机会。”
老皇帝低着头想了很久。
他是正月初七才得知卫央还活着的消息,察合台归入西陲统治的消息,大内供奉们全数被杀的消息的,自从那天开始,一直在谋算如何恩威并用夺取西陲的老皇帝就进入了恐惧的幻想,整个大内都知道他被吓破了胆连吃饭都不敢吃了,甚至连早一步得知消息慌忙到京师来称臣的鞑靼人都没接见。
“他们肯定会报仇的,他们大军肯定已经出发了。”老皇帝晚上睡不着,脑海中始终再闪过那样一幕可怕的幻境。
西军的铁蹄踏碎了紫禁城,老朱家的子孙被他们抓到菜市口挨个屠宰。
可他始终还有一个连他也不肯相信的幻想,那就是卫央没有坐上那张龙椅的打算。
真的吗?
他朦胧中都不敢再坚信这个原本笃定、认定是卫央甚至西军的底线的事情了。
一头白发虚胖了很多的老皇帝此刻在怀恩的心中,已经是油尽灯枯的一个废物。
是的。
怀恩宁愿把面前的老皇帝看成是个废物。
因为只有如此,北庭侯或许才不会带兵杀进京师屠戮皇帝的家人。
认怂,无限度的展现自己的卑微,哪怕打动不了北庭侯也行,只要让忠顺王觉着皇帝就是个废物也好啊。
“皇爷,下旨吧,奴婢去西陲,哪怕用什么法子也要让忠顺王爷放过皇爷一家,”怀恩大哭道,“再不下旨就来不及啦!”
老皇帝敏锐的政治嗅觉还在。
“嗯?”
他立即拿起那两封密报打开来。
一个是河南府发来的,上头只写了一句话。
魏王死。
老皇帝蓦然垂泪。
北庭侯失踪,西军做战略收缩的姿态,让他察觉到一次调整几个皇子实力的机会到来了。
秦王兼任陕甘总督,这还是内阁新发明的一个官职。
而后,魏王离京就藩河南府,兼任着河南河套总督,主要的目标就是伺机吞并贺兰军。
这一弄,赵王实力也就和另外两个皇子齐平。
为安抚赵王,皇帝也敕封他为东九边总制,与杨一清这个三边总制升任的西九边总制遥相呼应,并提升王守仁以原职加陕西巡抚兼甘肃总兵,以神英为甘肃副总兵兼河套南部总兵。
这个配置够可以了吧?
相当好。王守仁把守河西走廊,西军副总兵兼嘉峪关总兵麾下三万多人,在临洮府到兰州府一线一年以来难得尺寸土地,秦王魏王实力迅猛膨胀到可以无惧于赵王的地步。
这这有何用!
北庭侯一出,魏王当即被杀。
谁动的手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接下来皇帝还有两个儿子呢。
挨个杀,总有杀光的时候。
然而,第二封密报让老皇帝再也不敢以自闭拖延了。
赵王被杀。
这封密报说的特别详细,上头说,赵王前年因为一时不顺处死的一个中级军官,因为没能及时斩草除根,军官的儿子逃到了少林寺,也不知怎么学的竟然练成了一路剑法,那是一路极其诡异的剑法,就在正月三十的晚上,那人利用赵王喝醉的机会潜伏到身边,一剑杀了朱厚炯,再杀死数十个扈从之后,才被正好在那边做客的嵩山派几位高手所杀死。
密报提醒说对方使用的很可能是曾经名震天下的“辟邪剑法”。
一夜之间两个皇子被杀,老皇帝呜咽出声,锥心的疼痛令他更加清醒,他知道,少林寺绝对没有辟邪剑法,那个一年之内练成神功的刺客,背后少不了西军的黑手。
可是知道了,那又能怎么样?
“这是王兄在报复我,怀恩,这一定是王兄在报复我,”老皇帝嚎啕大哭,瘫坐在龙床上蹬腿的那种,他哭着说道,“我让汪直去刺杀他的孩子,他便还我这样的报复,这一定是王兄干的。”
怀恩心里古怪至极。
他明白,老皇爷此刻已经想到向忠顺王府求饶了。
可忠顺王爷只怕不会这么干。
怀恩敢打赌,忠顺王这一年最重要的只有两件事,第一,寻找那三个的下落,第二,稳住来之不易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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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有到爆发怒火的时候呢。
“这种事,若不是北庭侯下狠手,就一定是他家的魔头在行动,北庭侯,最擅长的就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他是有仇不报睡不着觉的人,而那几个魔头更不在乎什么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影响力,他们只在乎敌人死了嘛。”怀恩悲哀想,“如今想求饶人家能同意?西陲险些丧失了三个上将,朝廷必须付出三个皇子为代价的,秦王,危险了。”
可是,如今最要紧的不是这些啊。
怎么才能让西陲那些逆贼住手,这才是最要紧的!
老皇帝哭了半夜,到天亮的时候没有再接到密报。
汪直呢?
他首先要找的就是汪直在哪里。
汪直的密报也送到大内了。
汪直在西安府。
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里,汪直明确说了卫央的条件。
但他也知道,随着秦王也接到魏王赵王被杀的消息紧接着很可能就是秦王也被杀掉的现实。
道理很简单,朝廷试图杀掉西陲的三个支柱,西陲必然要先收回成本的,魏王和赵王已经做了成本,那么还剩下一个什么时候收那就只能看人家的心意了。
在情报中汪直分析,赵王被杀一案,很可能是卫央很早的布局,但魏王一定是忠顺王下令,至少默许让人下手的。
“那三人回归,带给西军的是再无顾忌的大肆报复,秦王很危险。”汪直请求,让他先留在西安,“不到万不得已,皇爷是最安全的,须保全皇爷一脉,便应当为秦王组建最安全的扈从。”
老皇帝沉默了一个早上。
晌午,一道圣旨出午门。
罢内阁诸宰辅,杀京营指挥使、指挥同知江彬、钱宁,罢王守仁甘肃总兵职,撤销甘肃一切朝廷官员,贬三边总制杨一清为四川巡抚,杀甘肃副总兵、河套总兵神英。
天下为之一震。
第六百二十九章 天子立于阶下,名臣彷徨道中!
黄昏,第二道圣旨送往哈密。
加忠顺王守凉王,加北庭侯守秦国公,加平阳侯守肃国公,加贺兰侯守夏国公,拜秦国公太子太保,拜肃国公太子太傅,拜贺兰侯太子太师,赠西陲一副銮驾,礼凉王、秦国公、肃国公、夏国公“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赐西军“大小军校黄册不入朝,一体军民皇粮不入库”,位同一国。
三月三,王守仁奏报,西军不过河、不占地、不驻军。
同日,西军战报打来,朝廷一应封赏,概不接受。
皇帝大哭,连下罪己诏,而后,白衣出京师,不摆銮驾,只带棺材一口,一路大哭往西而去。
四月一日一卷白书送到哈密,皇帝刺血写就,上头只两个请求。
其一,“我愿以苍头,补秦王之首,自献于西军麾下。”
其次,“西军入京师,公卿可杀,大明可更,只百姓无罪,罪在朕躬一人,勿伤,顿首。”
前者为真情,后者一派虚情假意!
天下消息灵通者在观望。
武林中也在观望。
华山,这天落日,晚霞如紫衣绿荫通峰顶。
宁女侠提剑而归,在山腰上遥望华山派的山门,并不很高大辉煌的山门总是能给她一种最大的安全感,可让她烦恼的是如今的华山派的山门之内却站着五岳剑派的几个师兄。
“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宁女侠叹口气,摆了下手中崭新的长剑提了下肩膀上的包裹,那是卫小郎捎给岳不群和封不平师兄弟的一些武功感悟,还有给令狐冲那些弟子们的小礼物。
上了台阶到了山门外,一个身材欣长四方面,去嘴里有酒味儿的少年笑嘻嘻站路边恭迎,口称:“师娘回来啦,这一去半年多,弟子们可惦念得很。”
宁女侠笑骂:“你这皮猴儿,只怕惦念西陲的好吃的最多了,拿着,这是给你们的礼物。”
少年接过包裹打开一看,笑嘻嘻抗议:“这卫小郎,什么都好,只是不肯给好酒吃很不好。”
宁女侠摇头,卫央比这大弟子还小一点儿,可人家滴酒不沾,哪里像这个浪子,到如今也不想别的事,下山打架也不想一定要打赢了。
“冲儿,卫央比你还小几岁,人家的武功已足以连杀魔教两大高手了,你如今也学了《紫霞神功》,五岳派精妙的剑法也都教给你了,你也该学着成长一些才是。”宁中则担忧,“到你成年之后,总是要下山的,到时候,论武功不如别的门派,论智谋也不如别的门派的弟子,就算在华山派内部,你……”
令狐冲混不在意,往嘴里扔两个巴旦木,一边点头答应了,一边又想办法要赶紧跑到山下玩耍。
宁中则深深叹了一口气,虽不能说朽木不可雕也可这孩子也太没心没肺了些。
他剑法很好,风清扬教了一段日子,也说这孩子很适合学剑,甚至他断定,令狐冲的剑法天赋还在卫央之上。
“可这孩子这一辈子武功也别想超过人家,成就也不要想着比得上人家。”风清扬当面批评过。
令狐冲还是毫不在意。
这就没什么办法了。
宁女侠进山门,嵩山派丁勉乐厚两人当即问:“西陲如何打算?”
泰山派几个玉字辈的更是问:“天子西巡,白衣认罪,此等与逆贼何异?”
便是衡山派胖乎乎的刘正风刘三爷也埋怨一句:“各退一步不就好了么。”
宁女侠气往上涌,这叫什么话?!
“西陲军民稳定,如今在安心搞建设,我未见人家有什么谋逆的打算。”宁女侠斥责,“先犯者贱,打死无怨,明知道打不过,招惹人家干什么?彼此相安无事不就好了么。”
“善哉。”山门后转出一人,视之,少林寺方证大师,和尚微笑道,“宁女侠所言极是,那么何不就此罢休?”
“大师德高望重,自去西陲解劝就是了。”宁中则如今对这帮人好感很欠缺,她在西陲没少接到少林派试图搞风搞的汇报,故此冷淡道。
方证大师笑道:“正要去一晤北庭侯。”
你还真敢去?
卫小官人真敢打你一头包!
“如今天子血脉只剩秦王殿下一人,一旦西军大举入关则天下震动,苦的还是黎民百姓。”方证大师叹道,“为消弭兵戈,老衲愿一身前往西陲。倒不是怀抱必死的信念,只想消除这一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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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
你少林派的弟子如果被哪一派抽到万丈悬崖至下,九死一生才回来。
你会怎么做?
“怪不得卫央说,距离这帮人远一些,雷劈的时候会连累到我们。”宁中则举手,“诸位请,也有一些话,我正要与风师叔,封师兄,以及拙夫一同商议,诸位可做个参谋。”
“正有此意。”方证大师道,“是了,老衲听说,北庭侯落入悬崖一年,如今武功之高甚至可……”
“那是占据了气势上的优势,三招打败震山子,数个回合杀得魔教两个武功高强的长老望风而逃,这既是卫央武功高明,也算是那些人措手不及之下只好如此选择。”宁中则公平公允地道,“我与卫央比试了数十次,他武功在我之上,但是还不足以以一敌三,要知道,这样的武功纵然方证大师……”
方证神色一肃,顿时有些警惕道:“老衲听人说西陲少年人之中北庭侯武功最差……”
“不,这孩子的武功不是最差,而是没有比他更强的,也没有比他更弱的。”宁中则往山上一看,回头道,“冲儿,你师父怎么没下山?”
闭关。
岳不群这几个月以来的确再闭关,华山派的大小事宜基本上都交给封不平代理。
“师兄要突破了?!”宁中则大喜,岳不群修炼《紫霞神功》已经超过二十年,修炼《长春功》也将近十年了,宁中则也不好说他的武功到底有多强,但可以肯定不如左冷禅,这一次倘若果真能突破,那么《紫霞神功》就不是小成了,而是彻底修炼到巅峰。
就凭这一点,岳不群就可立足于武林正道十大高手之列了。
何况,他这几年苦心钻研五岳剑法,又有风清扬这样的绝代宗师点拨那可真是进展一日千里。
这不就连宁中则这次到西陲之后凭借手中一柄长剑也与上官云激斗半天而不落下风么。
第六百三十章 西陲战忽局
一路到了山上平台,正是华山派基业,余晖中华山派弟子们结束了一天的苦练正在饭后消遣,老态更多劳德诺急忙抢出来问好:“师娘回来了,师父刚出关。”
宁中则打量了这个二弟子很一会,她原本想的是尽量能驱逐掉劳德诺,可卫央却告诉她驱逐不如改造,如果能把劳德诺改造成华山派的二师兄,那也是华山派的本事。
“德诺,你也辛苦了,卫央送了你一本还不错的内功心法,回头让你师父教你学。”宁中则笑道,那功法倒也一般,练好了大约也就是江湖上比肩余沧海之流的武功。
劳德诺连忙躬身感谢。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卧底身份早就被岳不群看破了,如今还时常发呆呢。
“大师兄,你快去思过崖陪着风师叔祖吧,师父左右找你不见,方才还发了脾气呢。”劳德诺扯着令狐冲劝道。
令狐冲正要挣脱,偌大的院子里跑出来个少女,绿裙红鞋黄腰带,手里提着一把短剑,笑嘻嘻扮鬼脸儿,恐吓道:“大师兄,你完蛋了,爹爹闭关出来要找好酒招待各位前辈,我告诉他说,你把那些好酒,一天一壶都喝光了,你完了你要被打屁股了。”
她站在院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拿着剑在脸上挂着,冷不防后头走出岳不群来,伸手往小女孩后领上一揪,喝道:“冲儿偷喝酒,那库房的钥匙是谁给的?”
令狐冲连忙请罪:“师父……”
“这次就免了,”岳不群神色喜悦,满面紫光还没有退却,眼睛里藏不住的喜意,看弟子们的神色也和缓了很多,徐徐道:“还不去练功,卫央一剑伏三雄,将来你们若是见了面,人家都不愿意跟你们一起玩耍。”
方证大师满面惊诧。
这是我认识的岳不群?
那个用西陲话说就是老宅男的老男人?
岳不群变了。
他长袖一震,微笑着说道:“真是惭愧的很,劳驾各位久等数日。封师兄有所感悟,这几日也要闭关,小弟陪同各位便是,请。”
只看向宁中则的时候,岳不群眼睛里有深深的质询。
我怎么瞧着你那武功进展比我还快?
废话,天天跟一群天才还刻苦的人打交道换你你也快。
别人不知道怎么样,反正定逸师太在一旁感觉到了深深地恶意袭来。
你们眉来眼去的,是不是太不把贫尼放在眼里了啊?
她哪里知道,宁中则这次可真得了天大的便宜。
小郡主感念她孤身犯险,与叶大娘一样冒着狂风下悬崖百丈之恩,故此以“无名功法”为借口,教了她《九阴真经》总纲全篇。
“诸位请稍坐片刻,德诺,你照应一下。”宁中则抱拳,“诸位,有几件要紧话,要先与拙夫商议,不过只言片语,烦请各位少待。”
泰山派诸道一起呵斥道:“有什么打紧……”
“各位泰山派的师兄还是消停一些,我若是你们,即刻就下山召回泰山派在西陲的弟子,若不然,泰山派培养一些内门弟子很不容易,只怕这一次要被连盘端了,须知卫央这孩子报复心既重,手段又很毒辣,你得罪了他那边要付出代价。”宁中则隐含着警告道,“还有那几个魔教的先长老,你们惹了他们没什么问题,他们如今心境平和至极,但若参与了暗算卫央他们三人,别人都好说,那几位可绝不放过你们,敢问泰山派有几人能逃得过武功只怕与任我行不相上下的五大高手的联合绞杀?”
泰山派诸道一时作色,方证大师不断念佛号。
“师兄,你过来。”宁中则面色忧虑,扯着岳不群到了后堂,低声商量道,“小郡主报答我们华山派帮忙寻找他们的恩情,故此教了我一门神功,她说是寻常功法,可我却觉着,那应当就是传说中的九阴总纲,你知道,咱们华山派的开山祖师曾留下来过‘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之类的告诫,说是传世神功九阴真经里记载过的内功心法,这一次我学的就是这个。”
岳不群微微一怔,苦笑道:“师妹,咱们只怕还不完人家的情分了。”
后头闪出一人,沉声道:“何必还不还,咱们未曾对他们不住,他们以咱们为良朋好友,若天天谈什么报答不报答还要不要做正经事了?”
封不平在此。
可他不是去闭关了吗?
“那是个借口,若不然,封师兄恐怕要杀了泰山派那些老道人了。”岳不群想了半晌才道,“我《紫霞》大成,封师兄修炼长春功最是精通,这九阴总纲,师妹学了便是,我们不好在学。但若咱们只接受人家的馈赠,未免失了志气,在人家面前永远也抬不起头来。这一次,我看朝廷要做很大的让步,接下来,自然就是秦王大婚了,咱们也受邀去保证秦王的安全,只是拒绝了而已。不若这样吧,咱们与崆峒派联手一次,我即日起便赶赴崆峒,与徐夫人商议,尽量能为西陲争取一部分贵勋的理解与支持,不管怎么说,这朝廷下如此下作的手段,的确太过分了。”
话音未落,山下有高亢的女人声音笑道:“岳掌门,封师兄,宁女侠,崆峒派飞虹子拜山,敢请一见。”
岳不群立即皱眉,顿了顿,扬声长笑道:“崆峒派掌门来拜山,华山派荣幸之至,山门大开,华山派恭迎崆峒派诸位师姐师兄。”
便听一声更爽朗的笑声,有一道白影如飞上山来,前厅等候的武林之人出门时候,只见门口场院站着一个白衣妇人,瞧年纪怕不过四十余岁,正是徐达的后人、崆峒派如今的掌门,江湖上第一女高手飞虹子。
飞虹子实际年龄已近六十了,她武功极其高明,传言甚至不在左冷禅之下,只是那一派素来低调得很,故此江湖上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她的可怕之处。
可少林住持是知道的,恒山派衡山派的高手也知道她的。
泰山派也隐约曾经耳闻。
一时相见不欢,泰山派诸道先问:“飞虹子掌门此来,为助西陲?还是为国家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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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虹子笑而不语,她不和这些人说话。
她只问宁女侠说:“未知北庭侯如今在做什么?”
卫央还能做什么,自正月十五回到哈密之后,他除了练功就是陪着老头儿出去视察,不意夏至这天忽的一个消息传来。
疟疾在西陲有流行的姿态了。
卫央急忙命百药门弟子到哈密来见他,同时组织一群郎中开始琢磨应对的策略,这一忙,竟忘了报复皇帝的事情,不知不觉暴雨过后,皇帝已到了哈密,一身白衣,携王守仁站在卫央家门外。
这日正子夜时分,卫央从紧闭的权当是实验室的屋子里出来,见门外矮墙外,一个白衣老者望眼欲穿,一个清瘦的影子左右踱步,他一时还有些奇怪。
谁啊?
第六百三十一章 老皇帝中邪了
“大伯伯,进去等着吧。”襄阳郡主清减如风中老梅,在矮墙下陪着站了好久。
皇帝瞩目双颊干瘪的襄阳,半晌抬了抬手,轻叹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襄阳笑了笑道:“嗯,我还活着呢。”
王守仁不觉心里一酸,悄然背过身去。
皇帝道:“你快去歇息罢,老朱家得罪了人,自该来赔罪,哪里有坐着赔罪的道理。”
他心里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作为一个谋略高手,洞察人心的君王,他太清楚如今的西陲是什么样子了。
与朝廷离心离德,犹如一座即将喷薄而出的红日。
一旦卫央整顿完毕,整个西陲军民便如弯道金光定要照射到大明的每一寸土地。
他们在沉默中积累着自己的力量。
那将是摧毁整个大明王朝的磅礴的不可挡的一股力量。
“王兄不见我,显然是要放任这股复仇的力量爆发掉,若是不能让那三个满意,西陲军民就不会满意,西陲军民都不满意,王府焉能满意乎。”皇帝心中后悔。
襄阳又笑了笑。
卫央回来后,给了她实在的名分。
但那是朝廷需要的,襄阳知道这一次的任性险些害死了那三个,她一直在躲避,倒不是不敢面对,而是她不想只用一句对不起了就揭过此事了,她想想好办法再去面对她们。
好的一点是,卫央待她并不亏欠,襄阳瞧得出来他是在想尽办法将他们两人的关系转化为该有的关系。
这就够了。
因此,她也知道卫央的确切的想法。
他真的对皇帝那个位置没任何兴趣。
“但是我们也要搞清楚,皇帝这次来,不是因为他后悔刺杀我们,而是后悔没有刺杀成功,这些事,我来处理就是了,你要安心练功,进了这道门,我们都得争取转变心态,往后和皇家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别着急。”卫央这么安慰她。
这时,老皇帝问道:“对你还好吗?”
“很好,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男人。”襄阳摇摇头,“还是进去等着吧,她们都难点头,此外,西陲如今有疟疾要治,西军不会有太大的动向,大伯伯放心就是了。”
说着,她过去推开门,正月在中天,卫央才出实验室,招手道:“站在门口干嘛?快过来,”襄阳安安静静走过去,安安静静看着他,眼睛里全都是平和色彩,可那双原本青春活泼的大眼睛,如今却再找不出当年那灵动的气息了,卫央抬手摸摸她的脸颊,道,“多大的事情呢,哪有那么简单就想到办法的。好啦,那件事,过去就过去了。”
襄阳摇着头。
“明日一早你帮我一起去办点事,咱们西陲马上要成立官办医药局,暂命名西陲军民医院,哈密第一家,其余城市都要有,”卫央道,“你在江南是学过这些的,此后,你要担当起这方面的管理,既要给军队培养随军郎中也要给民众培养瞧得起病的郎中,此外,还要培养一批赤脚郎中,许多村子的村民,恐怕连哈密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们的医疗情况,我们得管,这件事办好了那可是万家生佛,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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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襄阳还是点着头不多说一个字。
卫央很头疼这种情况。
“来。”他只好伸手,这一下襄阳眼睛里有一些欢喜的神色,伸出手让他放在手心里,抿着嘴唇笑容温暖了半分多。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认定卫央不是在同情她更不是在怜悯她。
“送你回去睡觉,明天跟我一起去。”卫央往门外看了两眼,冷淡道,“既然都来了,总得见一面才可,这些事,我来办就是了,你要从旁出主意。”
襄阳惊讶道:“我能出什么主意?”
“有想法就定会有主意,好啦,回去歇息着,有些事本不该把你连累进来的,若是连累了,还让你承担没有法子解决的后果还要这么多男子干什么,放心,我心里有主意。”卫央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指。
襄阳又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皇帝派汪直刺杀的事情绝不能饶恕。
可那毕竟是她的大伯伯,待她的确特别好的一个长辈。
“可是……他错了。”进了门,襄阳小心地看看在寒玉床上练功的冯芜和青儿,小心翼翼道,“我也不想让你那么吃亏啊,做错了……”
“休息吧,等你身体恢复好了,”卫央很向往,“我们还要再拜一次堂呢,到时候一起来,人多,还热闹点儿,是不是?!”
这句话终于让襄阳有了一抹羞涩。
卫央抱着她放在炕头,除下长靴时,见秀足消瘦近乎筋骨紧贴着雪肌,灯下晶莹剔透,竟似乎一个冰雕一般入手冷凉。
“过几天,还有个稀罕事儿,你去不去瞧?”卫央心中叹息,脸上笑呵呵问道。
襄阳奇怪道:“有什么稀罕事儿?”
“咱西陲的发展已经远远把律法抛在后面了,最近商定的一部分草案,要拿到各村各户商量去,培养了这么久的第一批民法官也即将上任了,他们要骑着马匹进入各家各户,既普法又执法呢,估计热闹得很,我打算去瞧一瞧。”卫央道。
襄阳惊喜道:“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儿,那……”
“你要是愿意去,我们便一起去,”卫央在她足弓捏了几下,缓解她还有些不便的小腿控制力度,又道,“商业也要立法了,到时候还要去各村各镇集市上普法呢,我们一起去。”
襄阳当即肌肉一阵紧张。
那岂不是说,到时候要和小郡主高娘子见面了?
“我们是一家的啊,总是要见面的。”卫央往上跳起来,在襄阳唇边轻轻一点,襄阳羞容更多,目光里又多了半分熏熏涟漪,连忙推了下,悄悄道,“人家知道你的心意……”
“可是又觉着很难接受,是不是?!”卫央道,“那就怪你那一刀,把你扎到这个家里了。”
襄阳抿着嘴,目光很迟缓地在卫央脸上转一圈又在冯芜脸上转了一圈。
她总觉着展示自己欠别人的。
“傻样。”卫央捏捏她的脸颊,笑道,“若不是你欠着我的,你能到西陲来?我若没欠着你们的,我怎会到这时代呢,开心点,你越是小心躲着她们她们也越难去面对你,休息,我去会会老皇帝。”
想了想他又说道:“赵王与威望不是我们干掉的。”
那是谁?
“他们自相残杀。”卫央摇头,好笑道,“与我们有关,却不是我们动手杀的。过些天你愿意出门了,我带你去见一见那个神秘的部门。”
什么?
“西联司,全称西陲联络司,也可以叫他们西陲战忽局。”卫央轻笑道,“那帮人,有时候说话真能吓死人。”
第六百三十二章 汉家天子巡葱岭,千山万岳归画图
卫央哄着襄阳睡着后,出门立于门内,不怒也不喜,很冷淡地道:“陛下既然来了,那就进门说吧。”
老皇帝叹道:“惭愧难当,何敢见故人。”
“那是因为你们的刺杀不成功,你若是惭愧,何不去年就来。”卫央明确道,“所有的封赏,我们可以要,但西陲不是国中之国。”
老皇帝心里顿时一沉。
果然,卫央提出的事情让他更加愤恨却又凄凉。
“陛下当明白,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唯有一个,谁若想把大明分割成几个部落,我砍谁的脑袋。陛下的心思,大明是朱家的大明,或许吧,但在我心里,大明是所有人的大明,也是我卫某人的大明。这一次,不论杀了那两个废物的人是不是我的人,念在陛下白衣出关的面子上,我也不再追究了,秦王那里,也不必让他害怕,我没打算要他的命。”卫央道,“但我的意思陛下很明白,大明既也有我的份儿,那么下一次若是再让我感受到了威胁,这大明,未必就不能改天换日。”
王守仁惊道:“你不是对皇位不感兴趣么?”
“是啊,所以我可以扶持你去当皇帝。”卫央笑道。
王守仁立马闭嘴不说。
老皇帝心里一松,这下他瞧懂卫央的为人了。
“朕要的是江山,你要的是百姓。”老皇帝摇头,“好,西军如今强盛,朝廷也没有法子……”
“以后你们也没有法子,陛下的儿子,三个加起来也不如一个达延汗,越王这个人,我没接触过太多,不了解,但以他的作风,显然也不是很好的皇位继承人。”卫央道,“陛下有能伸能屈、洞察人心、驾驭朝廷诸多利益集团代表者的能力,倘若秦王将来上位他还能有这样的本事吗?一着不慎,则如今已经做大的文官集团横断国税,草原异族扣关入侵,到时候内忧外患,大明江山究竟会落入谁人之手,今尚未可尽知也。”
这就让老皇帝起了兴趣了。
“陛下请。”卫央亲自烧水奉茶,坐下后坦然说道,“陛下只怕要问,如何才能让大明江山永葆生机,对吧?”
“不错,朕时常考虑这个问题,只始终不得其法。”老皇帝猜测,“是皇子们的教育问题?”
非也!
王守仁请教:“可是约束利益集团、平衡文武权贵?”
非也!
“那就是你所说的生产力与生产资料的矛盾了。”老皇帝十分笃定。
“非也,非也。”卫央大笑道,“哪里有那么麻烦,说白了只一个,皇帝带头让出利益,并保证黎民百姓能得到确实的利益。如此,则江山一定时期内可固若金汤,但这也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世上哪里有万年不灭的国家?哪里有万世一表的皇位?此乃历史周期律,在我所见的五百年李,这个问题也只有解决的希望,哪里有彻底解决的办法?真若要解决,不过是八个大字,实事求是,与时俱进,其余的我便不懂了。”
会客厅里,老皇帝听的忧心忡忡。
他是个洞察人心的老人,瞧得出卫央的话里面的确没有提供解决问题的办法的可能。
“可这人虽明知前面有艰难困苦却保持者坚决斗争的旺盛的斗志,这是我那几个儿子远远也比不上的。先太子喜欢平衡,魏王习惯妥协,赵王喜欢交易,秦王,秦王色厉而胆薄好谋而无断,为一守成之君尚且不足够,何况要开拓进取。”老皇帝心想,目光不断在卫央脸上来回打量,“此人一出现,天下便起了巨变,风起于青萍之末,不知觉中竟改变了许多人的思想,且此人更有西军拥护,推诚布公团结诸多部落,若生逢乱世,必为开国之君。二斤他且年少,一旦二十年之后与秦王起了冲突——谁可挟制他?到他果真觉得这天下该换个主人的时候,谁又能阻止他?”
他确信卫央的确没有对那个座位有太大的想法。
“可他不想别人难道不会想?西军那么多将军官员,当他们不满足于西陲,而要逐鹿中原的时候,此人是最好的领军者。”老皇帝潸然泪下,想,“更何况,他不觊觎那个位子,他的孩子长大了——太祖洪武皇帝前古未有,太宗皇帝雄才大略堪比唐宗,可见,这两代之内,只怕北庭侯府的败落是想也不用想了,到时候,此人与赵家的女儿生的孩子,倘若野心足够,秦王安能抵抗?”
可是要更换一个皇储吗?
老皇帝绝不同意。
“皇位落入别的朱家子孙的手里,朕的子孙后代将过得比在卫央的手里更落魄,或许连命都要丢了。”老皇帝一想,当时问道,“北庭侯果真确定自己的身份来历吗?!”
卫央轻笑道:“陛下错了,秦王再不好,那也是你的儿子,何况他若是稍微成点器也足以保证大明百年江山稳固了,百年之后,谁能确定天下还是这样呢?”
“也是。”老皇帝沉默了很久,眼睛里厉色一闪,往外看了看,似乎很无意地道,“那几个魔头,最近应该很少出门罢?”
怎地?
“没事,只是这么一问,”老皇帝起身,“既北庭侯宽宥,剩下的,自该朕去解决了。”但他撂下一句话,“秦王或许不成器,然有一事只怕北庭侯拒绝不得,那便是,大明的江山,接下来的百年历程,靠你了。”
托孤?
卫央浓眉一扬,我若不答应你待怎的?
“有些事,朕既会对别人狠毒,也会对自己狠毒。”老皇帝长出口气,“好生发展吧,过个一年半载,朕会有密旨予你,此事,朕会与王兄好生商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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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让卫央很惊奇了。
老皇帝到底拿来的信心让他给他的子孙后代当打手的?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出门的时候王守仁道,“但我可以肯定一件事,陛下既心意已决,恐怕很难改变,北庭侯不想入局,或许已经不是你我所能拒绝的了。”
卫央不相信。
我不愿意的事情还有人能迫使我去做?
你是皇帝也不行!
老皇帝出门的时候,忽然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卫央的屋子,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他轻叹一声,摇头小声道:“襄阳这孩子很好,可毕竟……朕与越王毕竟是亲兄弟啊!”
卫央一头雾水,王守仁满面问号。
这皇帝老儿难道中邪了?
奇怪!
第六百三十三章 昆仑封禅!
翌日,忠顺王府大门一开,一道均旨发往嘉峪关。
王府接受了朝廷的再次的册封,自此后,忠顺王府改凉王府,河西走廊到葱岭一线“军政民事一体掌管,大小事宜自决”,不必听朝廷调遣。
但忠顺王保留,作为朝廷的藩王,又作为自太宗朝传下来的外王,老头儿这次算是彻底掌握西陲的同时,一身作为朝廷最大的实力派藩王存在于大明朝了。
“不过,卫小郎为什么要拒绝秦国公的爵位?”哈密军民不明白卫央的想法。
要知道,他是接受了“太子太傅”的加官的啊。
“郡主接受了肃国公的爵位了,高娘子也接受了夏国公的爵位了,看起来我军是接受了朝廷求和的意图了,可是卫小郎不接受秦国公的爵位,总觉着这里头还有什么龃龉。”王守仁在驿馆旁边茶社吃茶的时候听几个长者说。
是啊,他也搞不懂卫央为什么不接受秦国公的爵位。
“我估计,应当是皇帝把秦王托付给他了,秦国公,秦王,是不是?”长者们吃着茶闲聊。
倒是店家在旁边听了片刻来了一句:“有没有可能是留下一部分不接受朝廷的调遣?”
王守仁忍不住怒道:“一人封两王,河西走廊到葱岭地区全部由王府管辖,甚至税银也可截留一部分自用,这是亘古未有的听调不听宣的高待遇,西陲诚可谓国中之国也,还有什么可保留的呢?!”
店家嘲讽道:“怪我们?好好的和平共处不好吗?为什么要刺杀?”
王守仁无话可说,只好端起茶杯牛嚼牡丹了。
中午,卫央的意思表明了。
“什么爵位不爵位,有这个,朝廷能听我的?没这个,内阁敢对我怎么样?更何况,我讨厌秦王,这小子辱没了秦这个字,凭什么到时候我这个手握数十万大军的,见了他一个啥都没有的还得先来了‘本国公,见过王爷’?”卫央道,“要不把秦王废除了,你把这个字单独留给我。”
这就没法商量了。
皇帝在王府也被气得不轻,他笃定这是卫小官人在找茬儿,他到底还是没放下刺杀一事。
“什么叫秦王愧对了这个字了?真要愧对这个字,那还得是秦桧那个大奸臣,论资排辈也轮不到秦王啊,”皇帝道,“不接受就不接受吧,天下人都知道了都接受了那就行。”
不半月,銮驾从兰州府到达哈密。
同时,没有内阁统帅的朝堂也出了点乱子。
群臣争夺,在鸡鸣驿刺杀天子圣驾的力量也冒出了根脚。
暂时代理朝堂事务的越王发来急报,请天子尽快回京。
越王原本还很高兴,天子没在京师正好立于他控制朝堂中的力量。
可这一次这老小子也体会到了什么叫作不容易。
一句话,朝堂水深他把握不来了。
“皇帝什么时候滚蛋?”卫央练功完了问过来吃饭的老头儿。
老头儿看着他的眼神很不妙,似乎有一些愤恨,还有一些恼火,更多的还是怀疑。
“这我哪知道,估计还想去看一看葱岭。”老头儿询问,“察合台差不多完了,什么时候彻底灭了他们?”
卫央顿时明白了。
老皇帝的身体真的不行了,他这是想在驾崩之前亲眼见一见自盛唐时代就丢失了的故土。
这可是……
“就把这么大的荣耀让给他?”卫央很不愿意。
老头儿笑道:“傻小子,该让人家看一看的就不要吝啬了,我估计你还没有下定决心拿下西域对不对?那就先放一放,名义上也该让皇帝看一看这片故土,也该让列祖列宗知道,盛唐丢掉的故土,我们替他们拿下来了,我们还要世世代代守住。”
“不行,如今还没彻底收复这片土地的时机,这个时候草原人正在跟察合台人,叶尔羌人,甚至很多……你知道的,我对那些被束缚了思想的人毫无好感,没有草原人那把刀,没有中原武林在那边解放那帮人的思想,我就得动用手中的刀子,这对我们并不好,”卫央道,“不过,你确定要把这么大的荣耀让出去?”
“给皇帝,”老头儿傲气十足道,“咱们的历史再怎么忽略我,我也是收复汉唐故土,开拓沃野千里的总指挥者,你小子总不能跟我抢这个荣耀吧?有你们这么几个成器的孩子,我还跟皇帝抢这个那就没意思了,还有,如果……你的确应该成全皇帝。”
这就奇怪了,老皇帝到底说了什么话?
他给西陲承诺了什么?
“成全皇帝吧,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成全是成全但绝不能放松警惕,皇帝随时都会从无可奈何转成为杀伐决断,老夫守成有余开拓不足,少了你们三个人,军事上政治上我们的优势就将丧失殆尽。而若少了你们几个人,经济上的优势很快将会被中原地区的广大人口所消化。”老头儿叹道,“还有你提出的什么科学研究所,什么医疗卫生系统,这些事,你们如果都不在了,我也没任何心情去推动,也没那个力气去推动了,你们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你懂吗?”
卫央压根就没对皇帝放松过任何警惕!
那是一头吃人的猛虎,是他的所有死敌的代言人!
“我总觉着你把我卖了。”卫央质疑。
老头儿呵呵一笑就是不肯说,只是催着卫央尽快制定陪伴天子到葱岭去瞧一瞧的军事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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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一道传檄可解决!”卫央当即奋笔疾书,一张纸,一句话。
又是一年重阳日,大明秦国公、太子太傅、西军副统帅卫小官人传檄四方,召百族可汗:“汉家天子幸葱岭,勿挡,挡着身死族灭,但有惊扰汉家天子圣驾之徒,灭族。”
遂以叉失里城三军,组成“跳荡军”,卫央自任“葱岭大都护府大都护”,命王守仁为“葱岭大都护府长史”,主“查察风土人情,列‘葱岭英烈传’”,不久,圣旨传下,加卫央“特进骠骑大将军”,位超品,国朝独一。
同时,加大明肃国公、太子太师、西军副统帅赵红翎“加西域大都护府大都护、授特进紫金光禄大夫”,位超品,同夏国公、太子太保、西军副统帅、加北庭大都护府(下辖塞南都护府、塞北都护府)大都护高岚。
同时,加冯芜“光禄大夫”、册“柱国将军”。
这一道道敕命真把天下的人都给打懵了。
老皇帝疯了不是?
第六百三十四章 威加海内,挥斥方遒
要知道,老王爷担任了三公三孤,那是前头不加“太子”这个特定的,称呼就是太傅、太保、太师、少傅、少师、少保,这一次卫央三人加“太子太傅、太子太师、太子太保”就等于国朝少有的公孤几乎被他们给垄断了。
何况冯芜有什么功劳,凭什么受封鄯善侯还加从一品光禄大夫?
哦,还有个柱国将军的从一品勋位。
可别人不明白朝廷里的人却明白。
冯芜的身份是给朝廷体面的留下不从她掌握的产业中纳税的面子,要不然一介平民不给朝廷纳税,是吧?
此事你去问一下户部,问一下越王殿下。
他们是最清楚冯芜在经济上收拾朝廷的手段的,这一年来西陲白银尽流入有多少查一下就懂了。
“天子让出去的不过是人家根本不在乎的,甚至很排斥的东西,拿到手的才是真的。”岳不群收到消息的时候很平淡地说道,而后吩咐道,“收拾一下,多盖几间房,开过年,我看他们是要到关内来一趟的,到时候上山后没地方让人家多住几天,那就失了我们的待客之道了。”
封不平喜道:“到时候也请他当面教训一下这些不成器的弟子们才可以。”
逗留华山派多日的飞虹子笑道:“这下放心了。”
正这么说着,一道密信传到了她的手中。
从西陲发来的密信,只写了一句话。
“昆仑封禅?”飞虹子大吃一惊。
不错,老王爷既然愿意让出复汉唐故土的荣耀,那就往大了搞。
“古来帝王封禅莫过于泰山,然天下万山,昆仑为尊,始皇帝不过遥望昆仑山而已,这说明,我们这个民族古来就没有把昆仑山为代表的一方土地当回事,那就这一次在昆仑山封禅吧,”卫央不得不接受了秦国公的封爵,欣然领了“葱岭大都护府大都护”的职位,便上奏,“朝廷那帮子废物就不要来了,我以跳荡军为前锋,命青海、吐鲁番、北庭周边大军齐出扫荡,召察合台各族、叶尔羌残部、草原诸部前来道合,哪一个不服消灭哪一个,要定下,自大明成治皇帝始,这万里疆土,又回归我们的怀抱;自成治皇帝,到万代千秋,昆仑周边一万里,皆是我汉儿马蹄踏过的地方,那就是我们的地方。”
皇帝批准:“准。”
遂以凉王、忠顺王、三公三孤、西陲大都督府大都督、中军都督府大都督赵允伏为“昆仑封禅大钦差巡阅使”提点一切事务,定于成治四十二年元日正时,于昆仑山封禅。
朝廷又一次鼓荡不已。
“古来封禅都在泰山,最次也在华山,此次为何要去昆仑山?”一帮子朝臣们鼓噪着,会同泰山派等武林正派一起前往哈密试图阻拦。
大队人马才到了河南府,一彪人马拦住去路,正是销声匿迹半年多的两厂提督汪直。
“天子圣命,着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出关,陪王伴驾于昆仑封禅;着群臣返回京师,不得迟延。命越王返回杭州,设立‘平价盐市’,总督福建清缴倭寇事务,不得有误。”汪直传旨,“命宁王加强王府护卫队至三千人,辅助训练江西卫所、驻军,不得有误。”
这,这不是胡闹么?
事实证明,老皇帝可一点也没有胡闹。
逐渐解开两个实力较为强劲的藩王的军权限制,保证江南军权能控制在老朱家的子孙的手里,又任命葱岭大都护府长史王守仁逐渐接替杨一清担任北方官兵总指挥一职,这就形成了一个针对西军的包围圈。
什么?
西军在外?
那么看一下地图吧。
“卫央接受了太子太傅的职位,一旦将来秦王登基,只要有机会就能召西军进京护驾,西军进京,西军至少要分出一个上将入京,到时候,江南有两大藩王,江北有王守仁手握数十万大军,等于是把入京的一股西军困在京师,他们挣扎的越狠,就越要往里头投入人手,如此一来,京师一个小小的城池,足以耗尽西军的积累。”宁王接到圣旨的时候,既兴奋又沉着,与宁王妃介绍一番,“瞧着吧,大时代才刚开启。”
腊月,深冬,西军在雪原横扫而过,察合台诸部望风而降,多有牧民捆绑了不想归顺的贵族拦住大军要求归附的。
老皇帝銮驾沿着已见雏形的军事交通线一路往西,眼见雪原中多有举家站在道旁请求收留的牧民,不由喟然叹道:“西军强盛,百年之中无可抵挡。”
在车内陪同的怀恩欲言又止。
“朕意已决,此事不必多说,这天下,总归还是要姓朱的。”老皇帝笑道,“怀恩,你说未来卫家父子会不会为此事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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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低头不语,老皇帝太疯狂了。
“你们哪,你们不在这个位子,不懂这个位子有多么烫屁股。”老皇帝悠然自得,“这些事,朕也看不到了,也就不多猜测了。你记着,将来,你要主的一个字,就是一个诚,他们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不必隐瞒,好了,你下去问一下,封禅之地定在何处?最高处,还是最平坦处?再问一问卫央,秦王大婚何时才举行,此外,山海关外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他何时能去梳理?”
嗯?
老皇帝笑道:“西陲一稳,只要西军不起内乱那些草原部落就只能自相残杀争夺有限的土地资源去,我们吃下去的土地就可以在数十年内成为国朝的熟地,那外敌可见的也就只有关外的那批游牧民族了,不解决这一伙人,就无法东征。忽必烈做不成的事情,朕的子孙后代要做成,”他目光蓦然一冷,“倭奴者,囿于偏狭之地,又妄图学我中国,千百年来别的没学会,只学会偏狭,以朕观之这些人早晚要上岸,以如今红毛白皮之态势,他们打不过咱们,必定会去打倭奴,这战争乃是一道双刃剑,既会给倭人带去灾难,也会给他们带去锐利的兵器,一旦他们熬过灭顶之灾,接下来就是寻找更大更广阔的的求生之处了,这是海岛撮尔小国悲哀的地方。到时候,与其等他们主动来打,不如我们主动出击,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我看卫央是有野心打出更广阔的土地的同时,还要打出更广阔的的海疆的。到时候,关外一发展,越王,宁王,他们怎会不学习?”
交趾!
怀恩当即反应过来了。
那是宣宗皇帝放弃的地方,老皇帝一直惦记着那快生地呢。
正此时,前头大旗飞扬诸部首领牵马而来,匍匐道旁齐声喊:“天朝大皇帝万岁,我等接驾来迟,死罪。”
老皇帝视之,不见一人敢带兵,无一部敢带刀前来。
这雪下,可还埋着不服者的血迹!
第六百三十五章 猛士如云,四方初定
卫央坐在马背上率军前行。
所过之处胡酋俯首,无一人敢仰面直视。
但卫央对普通牧民很客气。
泽卓是个将近六十岁的老牧民了,祖上是乌斯藏人,传功时到的西域,作为传功人的随从,泽卓的祖先在当时察合台汗国平定一次叛乱中与主人走失,于是留在了西域长期居住了下来,如今也只有名字里还有点乌斯藏的影子,其余几乎消失殆尽。
经过祖上的辛苦积攒到了泽卓这一代,她拥有了两顶帐篷,十七八只牛羊,还有几匹马,她丈夫便进了她的帐篷,可满速儿的父亲认为,牧民成了家,应该交税,十七八只牛羊只剩下两三只,到了满速儿当了可汗,尤其在攻打哈密的那一年,察合台诸部的牧民们遭了殃,泽卓又经营起来的十多只牛羊又被拿走了,连她家帐篷也被当做军资征收了。时至今日,泽卓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还有七八个子孙,一家挤在用羊粪和草皮做成的房子里过日子,这次西军要横扫草原,泽卓认为好日子就要到了,故此早早带着一家人在路边等着,她想见一见让商队每次过往吃饭都要给他们给钱,用了一点牛粪当燃料都要给钱的北庭侯。
她拿着这些年一直没有敢拿出来看过的转轮,缩着脖子站在雪地里,眼看着前头一支彪悍的骑兵部队到了。
两个儿子两个女婿很畏惧地往后缩了一点。
“不要怕,他们是好人。”泽卓嘴皮子颤抖了几下,紧紧拉着依偎着她的小孙子,转了一下转轮。
骑兵部队过去了,但在他们身后却出现了另外两只骑兵部队,均打着一面特别红的红旗,上面有一个汉字。
和泽卓一样,想来看一看北庭侯的牧民们一阵骚动。
他们怎么出现在他们身后了?
一个很和善的骑兵将领从东方策马而来,他挥舞着鞭子提着闪亮的战刀,呵斥着那些跪在路边的贵族老爷们后退。
可他的鞭子却不敢落在穷人的身上。
“大家稍微退一点,皇帝要过来,麻烦退一点。”将军很温和地哄着牧民们。
牧民们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一个裹着一条羊皮的老牧民,大家都叫他达西,他会说几句国话。
达西扬起脖子问:“长生天的鞭子,雄鹰一样的将军大人,为什么要像贪婪的豺狼一样出现在我们的身后呢?”
将军拍了下胸口一条红缨的军衔标志,笑道:“老人家别担心,这些人,不是冲大家来的,外头太冷了,你们回自己家去吧,后头还跟着一些押运物资的部队,他们给你们带来了铁锅,带来了粮食和烧酒,还有搭建帐篷的棉布,哦,对了,还有适合你们用的,烧牛粪的铁皮火炉子呢,到时候你们如果觉着有用就可以先拿回去试用,价钱么,后面会有你们熟悉的商队来和你们谈。”
达西惊讶道:“不花钱,就可以先拿回去用吗?”
将军说:“咱们都是穷人,好用的宝贝,穷人要先用上,如果好用,到时候没有钱咱们可以用劳动来抵价的。我们还要修路,还要沿途修兵站,还要修驿馆,还要在每个村修一个医疗所,这些都需要咱们穷人来帮忙盖,到时候,不但劳动能抵消你们先用的物件的价钱,军队还要给你们钱。”
达西回头用不太熟练的察合台话一介绍,人群又有些骚动,古往今来从没有这样一支军队过。
泽卓小心地挤过来请求道:“这位将军大人,你们的好心,我们早已经从商人那里明白了,可是你们要征兵,会把牧民从帐篷里拉走吗?”
将军奇怪道:“咱们西军征募士兵还用拖拉硬拽?”
只要一宣布要扩军,几个城池的报名地点顿时挤满了人,成立的牧民,周边正在向城池靠拢,甚至早已打乱了原来编制的牧民部落,那是赶着牛羊骑着马来参军,哪里用强征,那也不是政策所允许的啊。
泽卓抿着干瘪的嘴唇,勇敢的叫来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婿,指着他们的腿控诉道:“将军大人,他们是满速儿征兵的时候,因为不想和西军打仗才自己打断的腿,我们不想打仗,我们想放牧牛羊。”
将军沉默了很久:“啥时候穷人总都是最吃亏的。”
正在这时,后面冲上来几十个骑兵,他们走马来到人群前,仔细一看都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家伙揭开面甲招手道:“达娃,你怎么还在这?不是说好一起去参军吗?”
牧民们都惊呆了。
泽卓错愕地道:“你不是老索隆措家的小孙子布日古德吗?”
“哟,泽卓老阿妈,”年轻的士兵跳下马背,笑呵呵用抚胸礼见过,大笑道,“是啊,老索隆拆了自家的帐篷,带着我们去投军,前天就在百里之外,我们加入了西军,如今是来回传递消息的信使。”
这就让泽卓不明白了。
“泽卓老阿妈,咱们西军和满速儿的军队不同的,参加西军不能花钱,军队还要给参军的人发一笔安家费,每个月还能有一笔饷银。”布日古德笑道,“好啦,我们还要到前面去打探,看看满速儿那个杂种还有人给他报仇吗,老阿妈,快回去吧,大将军如果得知你们在外头受冻,我们可是要受罚的哟。”
而后跳上马背,唿哨一声催马而去。
牧民们瞠目结舌,老索隆措家的小子居然会有这么高兴、骑着马冲击寒冷都高唱歌的一天吗?
“长生天在上,布日古德这样的小子居然都能见到犹如长生天的孩子一样的大将军吗。”泽卓手里的转轮又转了几圈。
“我想见一见他,我不怕冷的。”泽卓固执地拒绝了将军权她回去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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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想问一问,自古以来都是贵族老爷们打下来的江山要给贵族老爷们分好处可为什么西军打下来的江山却要给穷人那么多好处呢?
如果是真的对穷人好,要让穷人吃得饱穿得暖……
老阿妈摸了摸袖子里缝合着的一张羊皮,如果是那样她愿意把祖先们世世代代用生命测绘出来的天山地图送给这样的大军。
等待着,等待着,等待到晌午会子,瑟瑟发抖着在雪地里站了片刻的贵族老爷们呼啦啦跪了下去。
天边出现了一抹红的嘹亮的水平线,就如同太阳要高高跃起之前的那一抹金光。
牧民们稍稍有些哗然。
不片刻,红线奋力一跃,犹如冬天彩云,瞬间渲染了半个天空。
“好像太阳升起来了一样!”老达西赞叹。
紧接着,马蹄声隆隆震耳眨眼便到面前,而后红云飘到了面前。
第六百三十六章 失控了
那是一支三千人的精锐轻骑,他们高举的大旗上绣着“赵”,一支白羽雕翎,那是小郡主的大纛;一侧绣着“高”,一朵白云,那是高娘子的大纛。
另一侧靠前的大旗上高高飘扬着一个“卫”字。
红旗黑字,正是察合台人最敬最怕的北庭侯大纛。
三面大纛之后,忠顺王大纛高高飘扬,簇拥着一面“明”字大红旗,周围有日月星三辰旗随风飘,鲜衣怒马的锦衣卫簇拥着大旗逶迤而来。
那是多么红的旗帜啊,把雪原彻底染成红色。
天边惨淡的日光,竟似乎也明亮了万倍!
大旗之后,卫央匹马大枪,距离前军三五里,后军拉开三五里,独留出偌大天地给他一人。
这是老王爷的意思。
“卫央驰骋西域数年,定青海,平吐鲁番,收北庭,震慑察合台叶尔羌,威震天下,所过之处,胡酋不敢张目,壮士不敢弯弓,这是他的荣耀。”老头儿跟老皇帝说。
老皇帝心驰神往:“如此壮士,可谓大明长城。”
老头儿刺挠一句:“那你还派人刺杀?”
“政治,哪里有那么干净的。”老皇帝无奈道,“不要说了,王兄,我听说,草原诸部也有与秦国公结亲的意思?”
“他敢?”老头儿怪笑,“不知这几天被那几个怎么教训呢,不过,真要把那群人扔在河南府吗?”
“群臣不可信。”老皇帝看得很清楚,“西军许多举措,朕十分赞同,除了卫央说的那句‘夺过鞭子抽贵族’,其中,军队职业化,受约束,文官集团与土地经济诸部分开,这都是家国千秋大事业,你瞧那帮文臣,有几个家里不是良田千顷,商铺林立?朕原本以为他们说的不与民争利,是真不争夺百姓的利益,后来才明白,他们所说的民,只是他们自己。王兄,武将乱国古来有,文臣乱国,可见青史几回刊载?朕既已决定将这天下托付给你们,自不能还让文官集团这个时候进入西陲。西军,未来必定是对付这些烂透了,自古以来就已烂透的官僚利益集团的一把利剑,这把剑不能在这个时候沾上铁锈,未来,就看他们这些年轻人能不能驾驭得了新兴的利益集团了。”
正此时,前头稍稍停顿了一下。
卫央被牧民们拦住了。
“大明子民、察合台部人拜见秦国公、太子太傅、骠骑大将军、大都护、副大都督……”周边几个部落的贵族头领们齐声唱名。
卫央听的直皱眉头。
我有那么多头衔吗?
有!
可是老子不爱听你能怎么着?
“我叫卫央,保卫的卫,天下中央的央,你们说的这个人,大约跟我很像。”卫央手指东方,“皇帝在后面,你们去拜他。”
他厌恶这些人,如同厌恶“四世三公”之类的汉人一样厌恶。
寄生虫,吸血鬼,王八蛋,狗娘养的。
怎么说他们都不过分。
你瞧,他们一个个穿着细羊羔毛皮裘,外头罩着绫罗绸缎,腰里挂着金银错华丽小刀,身后匍匐着一群伺候他们热酒肉干的奴隶,这还是他们投降时的架子,那么平时呢?
不事生产专职剥削的东西,就该把他们挂在悬崖上晾晒到世界末日哪天去。
卫央纵马而过,来到衣衫也没有只好裹着羊皮,大冷天也掩盖不住一身臭味的穷人面前。
穷人当然很脏很臭。
可谁天生喜欢脏臭吗?
卫央跳下马,按剑挥手道:“回吧,都回去,后头辎重兵运送货物马上就到了,家家户户分一些御寒的货物,来年开春有的是大钱挣。”
说着话,他又取下马鞍上自己的过夜的行军毛毯,隔着几步扔给缩在一起的几个小孩子。
这是他拿出去的第不知多少条行军毛毯了,他心硬手毒,却见不得穷人受苦。
该杀的时候绝不手软,打完了天下穷人应当是一家子。
可牧民们不敢接受,只是看着那毛毯十分奇怪。
很普通,很平平无奇。
这是名震天下草原上狼群听到八百里外也得急忙逃窜的北庭侯所用的?
“方才那布日古德马背上的毛毯也是这样。”泽卓转动着经轮上前两步,弯下腰念了一句佛言,道,“汉人的大将军……”
“这话不对。”卫央当即道,“西陲诸族,和谐共处,我军中有十万各部小伙子,我麾下文工队察合台的姑娘们也有三五百个,正如这大草原不应该是满速儿他们的,大明也不应该只是我们的,大明龙旗下,你我都是大明的子民,这样的称呼实在对不住那么多为大明浴血奋战的各族战士。”
泽卓骇然,这是流利的察合台话啊!
“如果有什么委屈不公,老阿妈可在随后到来的军法官面前控诉,若是日子有什么过不下去的,大军所过之处,不得再有冻死一人,饿死一人之事发生,这是西军的共识,你们可理直气壮地要求军队协助你们,”卫央稍稍有些为难,“但若是要送儿女投军,这个,这恐怕暂时没法答应了。”
牧民们又听得一怔。
还有拒绝主动参军的军队吗?
真不是卫央使诈,这几天沿途各部投军的年轻人着实多了。
原本奉命极速前进的一支轻骑兵,这些天被任命为新编骑军部队的教官部队正在一边行军一边整编新加入的将近万人的年轻牧民。
还有一路收编的向导部队、畜牧专业人才类又有一支三千多人不能参加战斗的部队需要整编。
更何况……
百里之外,还有一直被拒绝的牧民自发组成的编外部队帮着辎重部队押送物资,人不多,也只有五六万。
卫央以为面前这些也是想要送自家的儿女投军的。
“在家好生过日子吧,认真的生产踏实的过日子也是对发展做贡献,”卫央招手道,“你们几个,马背上的物资留下来,传令后军给这里留足够两日所需的生活物资。”
布日古德刚纵马回来,闻言毫不犹豫扔出马背上的褡裢。
“长生天,连头人家三岁的小孙子都能欺负的布日古德,他的名字竟然连北庭侯都知道。”老达西低着头一个劲念佛道。
布日古德又通报了一个消息:“前军传回话说是前头有一支八百人左右的队伍,死活要加入他们,被拒绝后还有人自杀。”
怎么回事?
布日古德恼火道:“还不是哈赤那个家伙,他曾经被我们俘虏,这次得知我们要从这里经过就把一些人拉起来,死活要加入进来。”
这小子也才参军数日,如今俨然以西军一员自居。
卫央无奈道:“这是了解我们的人,可是……”
“他们自己带了牛羊烧了自家帐篷拖家带口跟上来了,这不是耍死狗么?”布日古德道,“不如让他们滚蛋,或者发给物资让他们先去叉失里城?”
卫央哪里还听不出这小子的意思。
“收编,后军过来后让他们加入。”卫央头疼地敲兜鏊下令。
再这么下去西军非得壮大到五十万人不可。
“将军,会种地的能编入军屯,会放牧的何不编入军屯让他们养马?”布日古德满不在乎道,“只恨人太少,哪里还有怕人多的时候。”
嗯?
卫央闻言不由一愣。
对啊。
我光想着种地需要屯军忘了放牧照样……
“算你小子立了功,可为守备部队百人将,去录名备用。”卫央当即道。
哪想到那厮竟十分不情愿的拒绝了。
“我来参军就是奔着作战部队去的,这几年苦练官话就是为了这个,凭什么当守备部队?不去,不去,我去后面看看。”布日古德跳上马背疯了一样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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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战部队才能捞着营长打,傻子才去守备部队呢。
卫央摇摇头,心中想着牧民军屯民屯的事情并想到了草原民族常用的以及他最熟悉的“八旗制度”的用法。
打乱原有的编制纳入新的编制体系,用军垦农垦模式实现彻底大融合是个策略。
他一手抚胸以很正规的礼仪就要告别这些牧民。
老达西跪坐在雪地里,抱着那些物资哭了很一会,忽然起身道:“大将军慢走,倘若大军过去后,贵族老爷要收走这些吃的,我们应该怎么办?”
卫央瞧了瞧,指着那些人腰里的刀子,高声叫道:“那就夺过他们的刀,杀了他们。”
老达西惊道:“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能?苍天赐予我们每个人两样东西,一样是劳动创造价值的活法,一样是干掉试图抢走我们的东西和尊严的豺狼的权利,他们没什么可怕的,不应该是我们怕他们,而应该是他们怕我们。但要让他们怕我们,我们穷人就需要团结起来,我被他们深入骨髓地痛恨着害怕着不是因为我有多能打,而是因为我愿意和他们打能够和他们打还能打败他们,”卫央道,“你们也一样,如果有一天我也骑在你们的脖子上作威作福,你们也要拿起刀子和我打,没有人天生就应该高人一等,没有人注定必须被别人盘剥。”
但他也说了,权利和义务是相辅相成的。
“后面会有人来详细教授你们,放心吧,他们不敢夺走我们的东西,他们也不能夺走我们的东西,但若想他们世世代代都当不成贵族老爷,我们穷人世世代代都不能再给贵族老爷们当奴隶,我们就不但要武装自己的爪牙,还要武装自己的头脑,我们都是一边学一边劳动的人,穷人。”卫央退后两步,又用汉家揖礼弯腰弓身,作别后跳上马背扬鞭催马,很快消失在牧民们的视线中,去了。
穷人要的是活路,他能想办法帮忙拿到。
那些贵族?
他们要的是投降换取继续作威作福!
那就——
杀!
第六百三十七章 内平叵测贼,外讨不臣胡(上)
西陲坚若磐石,一副任凭风吹浪打岿然不动的姿态,这让西陲民众越发自信起来,可天下各股势力在这个时候是惴惴不安的。
这天正月二十三,一行人缓缓从关内而来,晌午时分进入哈密城,其中有僧有道,有坤道有女尼,逶迤入城后,瘦小的僧人笑道:“世人都知道肃国公夏国公治军有方法度森严,却不知安民视政也是世所罕见哪。”
道人一甩拂尘道:“只若能稍微收敛些擅杀心,那就更善莫大焉了。”
两人身份超然,一是少林方丈一是武当掌门,说出来的话自然十分有分量了。
陪在两人一侧的壮硕中年汉子手提一把阔剑,神色冷漠,闻言冷冷道:“忠顺王陪同圣驾封禅昆仑山,北庭侯引军镇守西域,这西陲的小人也着实多得很,不杀伐果断,怎么安抚民众?我倒瞧着好得很。”
方证大师道:“左掌门自然是赞佩的了,不知这一次来此,左掌门又要什么好生意?”
倒也不怪方证大师夹枪带棒损,左冷禅这几年越发霸道了,嵩山是少林寺的嵩山,可如今每天往返于山上的商人,大多都直奔嵩山派,左冷禅如今还在运作嵩山封禅台成为武林一个圣地的事情呢。
这件事若是办成了,嵩山派在名誉上就可与少林并驾齐驱了。
这是少林派绝不答应的。
可左冷禅天纵奇才啊,得了嵩山派前辈留下的嵩山剑法之后,此人武功更增加了不知几倍,少林寺除非彻底与嵩山派翻脸否则无法阻挡,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经济上不给左冷禅运作嵩山封禅台的机会了。
果然,左冷禅傲然道:“嵩山封禅台,古来就是一处圣地。圣天子封禅昆仑山,返回途中不是不可以登临胜观峰一览众山小,此乃我五岳剑派的盛事,华山派岳师兄目下已然同意,北岳恒山派诸位师姐若是能同意,此事势在必行。”
冲虚道长又一甩拂尘,冷淡道:“可有买来的封禅台?”
“哈,冲虚道长倒是要多虑龙虎山诸位高人的行动,五岳剑派只是个寻常的武林正派门派,还不到威胁武当道家地位的地步。”左冷禅反笑道。
冲虚道长心里一冷,目光中多了点不慈悲的冷厉。
“好了,都是武林一脉,何必自相拖累,”恒山派慈眉善目的定静师太悄悄扯了定逸师太的衣袖,从中劝说道,“这次来,我们的目的不是要尽量说和昆仑派与北庭侯的恩怨么,若昆仑受损则武林正道实力削弱,此事才是头等大事。”
一提到这件事人群中立马有人往后缩。
崆峒派飞虹子身份更加超然,她既是徐达的后人又是武林中的少有的女性高手,更是江湖上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朝廷派在武林中的一方诸侯。
可在说和昆仑派与北庭侯的恩怨的问题上,她也不敢贸然张口。
那是生死大仇!
一行人正说着,前头有飞马来报,沿途道:“大明成治天子于本年正月初一封禅于昆仑,遍传天下,让开!”
铁骑到校场,片刻间六军恭贺:“天下万山,昆仑为祖,大明天子封禅昆仑,八千里西域入我画图,为大明贺!”
一行急忙到校场求见,不片刻传令兵传出话来,叫众人自去王府拜见。
“今日值守的是高娘子,郡主在府中理政,你们可自去便是了。”传令兵道。
方证连忙问:“可知圣天子何日返回?”
“不知,随后必有消息传来。”传令兵板着脸道。
一行人只好到王府求见,这一次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天子在昆仑山封禅的制词中有这么一句:“自此后,华夏文脉流长,万山以昆仑为祖,以五岳为宗,祖宗之山,绝不假手于人。”
这让泰山派炸毛了。
天下万山谁不知道泰山才是五岳独尊?
“你泰山派有什么不服气的?论高度,泰山有昆仑山高?论维度,泰山有昆仑山大?就是只单论传说,古来昆仑之神秘,比之泰山并无不及,以昆仑为祖,有何不可?”小郡主让众人在银安殿就座,自取飞鸽传书通报道,“何况中国两条最尊崇的河流,一为大河,一为长江,均自昆仑山脉发,以昆仑山为祖,在合适不过。”
飞虹子不知这里面的故事,但看得出这的确是皇帝的意思。
她皱眉询问:“可又归期否?”
“大约在三月,这一次,卫央横扫西域,葱岭以东全部收复回来了,但胡人占据我西域多年,我们总该收一些利息,他在筹划要那块地更合适。”小郡主也有些不解,“不过……德里苏丹国怎么也被他看上了?”
卫央这次玩的有点大。
有名的帝国坟场那一块他暂且还在观望,但葱岭以西风景优美矿产丰富生产牛羊的大草原他看上了。
此外,他大约画出了一张地图,标注了一个名叫“开伯尔山口”的地方。
小郡主看不懂这些,但她看到了卫央画出的地图上最诱惑西陲军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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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洋,也就是印度洋。
“这些给你们也看不懂,我军军事地图上也没有标注的一些地方天知道他是如何找到的,”小郡主愁的只想笑,好啊终于又盯上更广袤的地方了,只要人口跟得上,卫央看到的那就是我们的地方,“从此‘自古以来’难道不好?”
一群江湖中人面面相觑,就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远远落后于这个时代了。
“诸位前来定然有要事,说,能解决的我来解决,解决不了的等他们回来吧,”小郡主顺便问,“可知东方不败下山过?”
“这倒是奇怪,东方魔头自上次攻打少林寺后,就从未出现于江湖过,鄙派正要问北庭侯府的那几位供奉,不知他们有未得知东方不败的下落。”方证大师道。
冲虚道长目光闪烁了好几遍,他和方证大师实际上什么都知道。
“所料不差的话这魔头如今应当正在服用丹药。”冲虚道长眉头一皱,“这就奇怪了,卫央剑法奇快无比,身法诡异莫测,短短数年便足以对抗昆仑掌门震山子了,而他的武功又是那几个魔头教授的,据此推断,也应当正是《葵花宝典》或者《辟邪剑法》……”
他怎么知道辟邪剑法的?
呵呵。
第六百三十八章 内平叵测贼,外讨不臣胡(下)
江湖中,自古以来就有一双手在推动,唐宋年间的少林,国朝的少林和武当,哪一个不是了解一切谋划一切的高手?
冲虚道长心里很沉重,如果卫央练的不是《葵花宝典》和《辟邪剑法》,哦,这里说的是有内功心法配合的辟邪剑法,而不是岳不群也会的辟邪剑法。如果是这样,冲虚道长感觉到局势有些失控了。
“此番前来,我等还有一件事,要祝贺北庭侯新婚,”冲虚道长心生一计,当即道,“今日既不见北庭侯,想必襄阳郡主还是在家的,有一份贺礼正要送过去,不知……”
这才是少林派武当派的最重要的目的。
小郡主笑了。
卫央的武功又增强了。
“诸位请。”小郡主眼角含着轻松的写意。
如今的西陲,武林中的实力虽不如中原但若是真打起来中原武林未必是对手。
卫央家那几个魔头就不说了,遇到汪直也能单打独斗数百回合,按照卫央的估算,遇到今后的东方不败恐怕也能过上几招,武功大约与卫央熟悉的任我行的水平差不多,甚至不算吸星大法的加成还有过之。
就王府如今培养的人才也足够与少林武当媲美了,中原武林四分五裂很容易给西域武林逐个击破的机会。
而且,冯芜和青儿的独孤九剑已然有了大家之风,定逸师太面对上了只怕也要吃个大亏。
“何况,还有我们三个。”小郡主极其自信。
她惊讶的是飞虹子居然不打算去拜访襄阳郡主,她单独流了下来。
众人出了门,才感觉压力轻松了许多,方证大师沉声道:“肃国公任督二脉俱通,实力不弱于我等。”
一句话吓得泰山派几个人登时闭嘴不敢言。
就连左冷禅脸色也冷峻了许多。
他喜欢实力弱于他的合作伙伴。
可到如今他还在冲击督脉最后一处穴位呢,纵然他内功更加精湛,纵然他剑法更加迅猛,可面对任督二脉俱已打通的高手,天然的劣势足够让他实力大打折扣,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一行缓步来到北庭侯府门前,见一身材高大的小伙子,他脚步沉稳,内功已有登堂入室火候,遂问,得知竟是虎子,众人又是一惊。
就连一个下人也有这么高深的内力修为了吗?
“我们家小郎不在,你们若是来找他,那就找个地方先住下,我家地方太小,不待客。”虎子对这些人更冷淡。
冲虚道长打个稽首道:“正是为北庭侯大婚而来……”
“襄阳郡主在练功,不能打扰。”虎子回头抄起顶门棍来,回头喊一声,“郝大爷,有仇人打上门来了!”
定逸师太只好高宣佛号上前答话,虎子这才让开大门。
一进门,武林群豪又是吃一惊。
郝长老满头黑发精神矍铄,手里拿着个盆子,里头放了半盆子面,肩膀上挂着一个褡裢,嘴里还嘟囔:“这小红马太难伺候了,玉米都不吃就想吃豆子,这么下去这家要被几匹马吃穷,得赶紧挣钱啊,这么下去怎么行呢。”
他武功本就独步武林,如今脚下犹如云托行走间仿佛脚不点地一般。
这等武功造诣早已超过了方证大师。
“五个,这样的高手他们有五个了。”方证大师愁的想吃荤。
郝长老认得这帮人,此刻的他心境平和早已扔掉了所谓的正邪之分,这几天正筹划着去宰了曲洋那个老家伙呢。
“哦,是你们哪,”郝长老抬起眼皮一瞧,“小虎子,忙你的去,他们可不敢找死。”然后邀请道,“方证老和尚,冲虚牛鼻子,哦,泰山派的几个小子,都进来吧。”最后才点头,“定静师太,定逸师太,你们只管自便——岳不群那小子没派人来?”
这随意的让武林群豪恼火了。
冷不防后院转出来文大爷,那双威震天下正道胆寒的双手就藏在袖子里,笑呵呵招呼:“来了啊,来都来了多少吃点。”
而后身后转出来丘长老,与宋大爷抬着个大桶,叶大娘抄起擀面杖在后头监督,道:“早上让你们送过去,不去,攒了这么多,等谁送过去呢?对了,记着跟那边说一声留一头猪,这几天得做点臊子等着,快回来了。”
众人瞠目结舌无比别扭。
这可都是纵横江湖的一代宗师啊。
如今他们在做什么?
喂马地喂马喂猪的喂猪,这哪里还有一代宗师的气度?
“左冷禅啊,任教主退隐江湖了,没人和你对掌,你很寂寞了?”文长老摆手,“找少林老和尚打,我们现如今只是西陲小老头,不打架,都多少年不打架了,打不过你。”
左冷禅默默地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半天。
对掌?
郝长老能打的他连嵩山派掌门都不想当了。
他就看了看几个魔头脚下的大地,他们平时走路都是双脚离地半存的?
“有客人到了?”后院又转出几个人,红衣如牡丹的冯娘子笑容可亲目光湛然,笑吟吟说道,“既然是做客,哪里有站着说话的理儿。”
定静师太回头瞧了定逸师太一眼,那个青儿就是你很想收为弟子的姑娘?
咱们恒山派收不起呀。
她看的可是很清楚,青儿剑法未知端地但内功造诣只怕不弱于二十年了,这样的年轻俊杰怎么可能拜在恒山派的门墙之下呢。
但最让众人吃惊的是襄阳。
传说中,襄阳郡主受伤严重连行走都困难了。
可眼前所见这位容光焕发双目湛然若神的女子,她一身紫衣一把长剑,顾盼生辉风采如玄女,双目中不必刻意便有三尺神光照射,愈发雪白的脸上浮着一层紫霞,真是如玉一般的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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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凭这三人,只怕足以抵消五岳剑派所有的二代弟子的总和了吧?
定静师太叹道:“诸位风采,更胜往昔,故人不胜欢喜,我等今日此来,既为祝贺北庭侯大婚,又为了一件旧事,只羞话难出口,故此哪里好就座商议。”
襄阳微微一蹙眉,淡然道:“既不是好话,又何必出口,诸位远道而来,我深感盛情,粗茶淡饭招待罢,诸位各请自便就是了。至于什么江湖大事,家国天下,我不喜欢听,也不愿意听,果真有必要,可等大军返回之后,你们自去请皇帝与你们分辨去。”
众人张张嘴,又待要说起昆仑派一时,忽听门外虎子道:“咦?圆通哥,你怎么跑的这么快,这就回来了?”
门外闪进来一个头发已经长出三寸的圆通和尚,但他却不穿袈裟,一身西军校官皮甲,手提一把三尖两刃刀,大步走了进来。
武林群豪均对视一眼,又一个即将打通任督二脉的顶级高手。
不错,圆通这次得了个天大的便宜。
而且,这厮彻底成为西军的一员战将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秘闻
圆通进门先拱手,而后望了一眼厨房。
懂。
“大军归来在即,不过,草原上多有不服王化的蛮子,我军本打算一举扫平,但他们内讧正紧,大将军之意,让他们先乱上十来年。”圆通道,“此外,天子封禅后,确定了秦王妃,定于今年重阳节成婚,到时候,大将军亲自出席。”
“啊。”几个老魔一起发出一声惊呼。
宋大爷惊道:“怎么这么快?”
这……
“不知啊,”圆通一手拿着条羊腿,一手托着个肘子,左右啃两口,喘口气才说,“我这次也算是的了便宜,天山之上,雪莲之侧,有一颗当年逍遥派留下的朱果,算是凭空长了十数年内力,故此打通了任脉,一年之内可打通督脉,这次是奉命回来镇守几家研究所,盐厂,玻璃厂以及日化工厂的,一路上狂奔没吃一口肉,这下吃饱得赶紧去报到。”
他吃完才拿着骨头问客人:“多少吃一点?”
不是他不礼貌,实在是听到人群中有人咕嘟一下吞口水呢。
冯芜笑问道:“那也就是说我们又多了一位高手啦?这可好得很,卫郎什么时候回来?还要在北庭多待吗?”
圆通摇摇头,只说大军回来后天子还要在西陲巡视三月之久。
“那算了,”襄阳奇怪道,“夫君不是说还要在北庭城之侧修建什么乌鲁木齐吗?我连那边的医药局都搭配好了。”
这下武林群豪顿时侧目了。
襄阳居然还拿到了西军的一部分权力?
“夫君是为了让我多一点事情,分散些精神,如若你们有上好的郎中要推荐,那可好得很。”襄阳随意道,“对了,点苍派没来人吗?”
敢?
“那就算了,至于昆仑派的事情,你们也不要提了,这是生死大仇,”襄阳道,“夫君归来时,只怕顺路就能挑了昆仑派。”
嘿嘿。
这是圆通的笑声。
“我顺路觉着无聊,就把昆仑派给烧了。”圆通贼笑道,“一个人都没,也不知跑去了哪里,于是我便卷了昆仑积攒的一些天材地宝,你们瞧。”
他打开怀里揣着的一个小包裹,只哗啦啦抖出一大堆药材,七八条短剑,其中还有金银珠宝大约十多斤,最难得的是写着“昆仑金乌丸”的七八个瓶子。
左冷禅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昆仑金乌丸,江湖人称西域小还丹。
什么叫小还丹?
少林寺最珍贵的丹药,名字就叫大还丹,其次便是小还丹,一颗大还丹倒也没有多大的功效,不过能半日恢复二十年功力,小还丹减半。
昆仑金乌丸比小还丹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小子,抄了昆仑派的老巢啊。”宋大爷揣着手上去一瞧,哈哈大笑道,“办的漂亮!”
圆通贼笑道:“昆仑派还有个密室,里头大约金银珠宝几车,左右他们又不用,我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片刻叫王府供奉们去拿。是了,”他翻了一下袖子,“这还有找到的‘大雪山剑法’一卷,‘金乌心法’一卷,‘大烈阳手’一卷,对对对这还有半卷‘白驼心法’,应该是当年威震西陲的白驼山庄的物件儿,不是大路货,可交给军中修炼。”
中原武林群豪咬着牙关不敢言。
圆通啊,你可曾经是出家人!
可你瞧瞧你办的事儿,这是正经人能做得出来的?
圆通很不在乎,擦擦嘴拱手:“那我先过去了,须先找郡主报到去,”然后想了下才道,“至于金刚寺的整顿,此事我就不管了,青儿娘子有的是手段,我只提一个,千万莫要让他们再有侥幸心理,只有老老实实的活着,才能有平平安安的机会。”
青儿点下头。
这时,过来串门子的刘员外的那几个女儿悄悄拉了下冯娘子,她们不敢接受冯芜给的顶尖的武学心法,可孩子喜欢练武,今天拿回来的……
“三流货色,划不来,”叶大娘笑道,“放心吧,几个孩子都很上进,我们有更好的心法教授他们。”
刘员外如今是越活越年轻,如今还揽下来嘉峪关知府兼赤斤蒙古卫知府的活儿,整天忙着在关外试种玉米土豆呢。
家里的几个孩子也已经去了哈密中学上学,有时候几个女人工作太忙,一下课主动跑这边来吃饭,他们依旧称呼冯芜为大娘,都是老实憨厚的孩子,叶大娘很喜欢。
几个小妇人只好承了这个情,转眼吃过饭又准备去上班去了。
一时院子里安静了,方证大师才正色说道:“倒不是老衲要为震山子道兄说话,他虽是个糊涂人,但在家国大事上从未含糊,这样一个人,若是逼着去了大草原,那也是中原武林的损失。老衲不敢说,既然无事了那就都放过去,但若诸位肯高抬贵手,少林愿意以上等武学秘籍来换。”
冯芜没搭理。
襄阳冷淡道:“我家自有小黑本子,恩仇都写在上头。震山子算计我夫君的事情,我不信少林武当背后没出力,故此,不找你们算账已是我们的大度了,怎可就此饶了震山子此贼。方证大师,你是武林中很有名望的前辈,你也该知道杀人偿命这个道理才是,若真是能够用一卷秘籍就可平息的恩仇,那还算是恩仇?”
冲虚道长道:“也算我武当一份厚礼,贫道愿意以张真人亲手所书的一卷《太极剑经》,请北庭侯观赏三天。”
文长老嘲笑:“《太极剑经》果真在你武当派么?神教黑木崖上所藏的那一卷又是什么?牛鼻子,你这是想打探那孩子学的是什么武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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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虚道长默然了片刻,摇着头说道:“若是武当派真正的剑谱为魔教所掳掠,武当派何以昌盛至此。宋施主只怕有所不知,就连上一代来我中原求学的东瀛武士所学的剑法,也比魔教抢走的那一卷深奥,至于北庭侯所练武功,不错,贫道只恐怕,只怕……”
可别以为这两位是担心卫央将来会入魔,他们最担忧的还是那两卷神功一旦泄露出去引起江湖势力的变更。
一旦江湖大势不为他们所掌握了,他们武林泰山北斗地位也就随之而发生改变了。
这是两人最为担心的。
因为每一次江湖格局的变化,都会损耗他们自身的力量。
最要紧的是这个时候一旦江湖格局发生巨大变故,他们能影响朝堂的能力会下降。
这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事情。
要知道,天子已经老了。
第六百四十章 紫霞万丈长
“你们定以为是什么邪门儿的武功,实则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当年《九阴真经》上所载的武功,”叶大娘淡然道,“《葵花宝典》与《辟邪剑法》应该是你们猜测的主要方向,然,那两种武功所需的条件,我不说,你们就不明白么?当年算计武林的时候,你们两派……哼,算了,这些事既然过去了,那也就不必提了。至于震山子的脑袋那不是我们要的物件儿,若是我们家孩子想要,自然谁也拦不住,他若是不屑于计较,那我们也不会找昆仑派的茬儿。我只要提醒的是,杨莲亭为了加强自己的权势,关外的高手,海外的流亡武士,还有侵袭东南的浪人,那都是他笼络的对象,你们若是也学杨莲亭,那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这话一说那几派顿时喜上眉梢。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一起赞道:“正该如此!”
左冷禅也道:“我中原人物自古英杰,中原大地祖宗所留,此番来,在下也要就此与北庭侯商议此事,这出卖祖宗故土的勾当,五岳剑派哪一个敢做,左某毙了他。纵然少林武当行此等事情,左某也绝不坐视不理,不过,不过……”他少见的迟疑了片刻,喟然厉声道,“晋商里的一些泼贼,往来与关外与京师的一些泼贼,左某势单力薄,势难了结,何况还有魔教蠢蠢欲动,任我行下落不明,以此人的聪明才智,定然有重出江湖的一天,左某担忧的是,这些事情会为此拖后腿。”
这话令襄阳郡主十分震惊。
她知道更多隐秘。
“诸位既有此心意,那就在哈密住下,我夫君归来之后,想必许多事也就明了了,”襄阳道,“至于你们的目的,我们既不想做主,也不好做主,此外,若是点苍派来了,你们让他们过来吧,有些话,我须叮嘱他们才是。”
众人面色欣喜,此时,左冷禅才提到华山:“风师叔告诫在下,若此一行和谐,当转告北庭侯,冤家宜解不宜结,其余便没有多说了。”
这话连虎子都不信,话是风清扬说的可能是真但意思是不是说昆仑派那可就不一定啦。
别人不知道,西军还不知道嵩山派在政治上的选择?
他们既没有选皇帝最看重的秦王也没有选实力最强大的越王。
宁王更没有在他们的选项之内。
那么会是谁?
不知道。
西军对这些武林门派算不上了如指掌,只能大约摸到他们的政治倾向。
返回哈密的路上,稍微有些兴奋之后疲惫的皇帝也在问这个问题。
“王兄应当是知道宗室那些复杂的势力的,卫央未必很清楚,你们猜,少林也好武当也罢五岳剑派也好,他们比较倾向于扶持谁?”皇帝靠着车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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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爷摇头,这些事他不打算掺和。
既然选定了秦王,只要西军的实力足够强大不惧他上去之后对西军如何整治。
卫央更不在乎。
“兴王。”老皇帝嘲讽一笑。
卫央愕然,朱厚熜那个二百五?
老皇帝谈兴很浓,斜靠着软垫子淡然说道:“当年淳端皇帝继承大统之后,本意要封宣宗皇帝长子之后为太子,意图安抚朝中的老臣,若非是于少保一力排斥,朕的皇考只怕已经被那两支的臣子害死了。”
这个老皇帝原本叫朱祐櫎,后来改名叫朱佑樘,可不是明孝宗朱佑樘,他是宣德皇帝的三子朱祁钊的孙子。当年宣德皇帝驾崩之前,确立了最为聪明,也被贵勋们支持,掌握了京营的朱祁钊为皇帝,宣德皇帝当了半天太上皇就驾崩了,故此留下皇长子朱祁镇、皇次子朱祁钰这两个虎视眈眈的皇兄,不知打哪来的朱祁钊为了给自己腾出解决问题的空间来,登基后的前几年没少哄着那两个。
可谁能想得到朱祁钊活的那么滋润,熬死了朱祁镇,熬死了朱祁钰,熬死了自己的两个儿子,等孙子长大了,他才放下这花花江山蹬腿玩儿完,皇位这才落到皇长孙朱祐櫎的身上,朱祐櫎改名朱佑樘,开启了成治治天下的时代。
老皇帝轻笑着道:“朕当年登基的时候,若不是王兄带兵保护,懿文太子那一脉恐怕又至少会让朕寝食难安。朕平了懿文太子那一脉,他们无法形成威胁了,英王景王那两支又浮现了上来。如今啊,如今,朕原本确立太子,众臣们还无话说,太子被刺杀以后,他们又在魏王,赵王,秦王三人之间来回选择。如今只剩下秦王一人,他们反倒不选了,有人立即与越王来往密切,有人去联络宁王,还有人,唔,大部分内阁宰辅,一部分六部尚书,还有一些朝臣反倒跑去安陆联络兴王那一脉,这些人,将来可是你秦国公的死对头了哦。”
卫央不知道兴王叫什么,但只要是朱厚熜那个二百五那就有点麻烦了。
难不成时空管理员要纠正历史轨道了?
“秦王少谋寡断而刚愎自用,他这个储君若是没有西军支持,恐怕是上不去的,他玩不过朝廷里那些重臣,更不是越王的对手。”老皇帝忽然叮嘱道,“切记不可杀越王,我这个弟弟什么都不好,唯独对老朱家的江山珍惜的很,若储君可辅佐,他是能做得出自戕而避免纠纷的事情的。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怀疑他的野心,但不能怀疑他对大明江山的忠心。”
卫央随口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秦王不肖祖宗,朕又不想让别的宗室血脉拿走江山,那就只好托付给你了,”老皇帝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神色,瞧着老王爷嘿嘿怪笑,道,“王兄,你说朕是不是疯了?”
“陛下恐怕是真的疯了。”老头儿一转身狠狠地踹了卫央一脚。
卫央怒目而视,别以为看在你女儿的面子上我就不敢狠狠地打你!
“王兄也老了,心力交瘁了,这件事就交给他们去办吧,”老皇帝再次叹息道,“可惜啊,可惜襄阳是朕弟弟的女儿,若不然……哼,若不然,是朕的女儿也好啊,可惜,也只能这样了。”
卫央听的十分不耐烦。
“群臣既然支持兴王那一脉,接下来恐怕要预防兴王暴毙了。”老皇帝突然说起这个话题,“朕听人说,兴王世子年少聪慧,如今也有十来岁了,若是再过上几年,那可就既有宗亲的身份,又便与那些文臣们控制,这些人,自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呵,京营,京营……”
他忽然石破天惊:“京营之死,难道真的是打不过鞑靼人?参与到这些事情里,这些人,就留不得了。”
卫央毛骨悚然。
他完全听懂了,但不是很相信。
老皇帝可一点也不糊涂,天知道他还安排了什么手段,要利用什么陈年旧事给西军编织罗网呢。
第六百四十一章 这武功,还是不高啊
“太闷了。”卫央感叹道。
黄金虎悄悄埋怨:“大人何必与他们客气,汪直那厮该死……”
“有些事,没看起来那么简单,何况,我给汪直一年的机会,还没到日期。”卫央道,“至于与皇帝似乎关系还行,我要出手还管和谁关系还行?”
黄金虎这才放心了。
“你们别乱动,这个时候围绕谁当储君各方都在发力,我们要报复,但不在这个时候报复,别人爱皇帝那个角色,我们可要先考虑天下。”卫央道,“这不是空话,记着,打不死我们就只能让我们变强,强者,本该考虑更大的事情。”
犹豫了一下卫央悄悄透露:“我总感觉老皇帝跟老头商量着把我卖了。”
黄金虎拍了下弯刀:“老王爷肯定不会那么干,别人谁敢这么干弟兄们能答应?”
就知道。
“好了,接下来应该是秦王大婚的事情,我们不参与,回去之后你们要尽快进讲武堂去,要趁着各方势力都在厮杀的时候加强我们自身的实力的建设。”卫央道。
黄金虎点头,他是一年多以来在多次严查中极少的没出问题的将校,如今也成了家了,进步非常快。
后头韩阙催马过来,通报了一下察合台各部的情况。
卫央这一次不算横扫察合台部,但所过之处无不望风而降,就连缥缈峰下几个百人的村落都挂起来大明的红旗,察合台诸部四零五散,这在许多人看来就是彻底融合察合台各部的最好时机,韩阙作为没伸手没叛变没野心的高级将领,他这次回去接受培训之后很大几率要掌握察合台这边的武装力量了。
韩阙故此有些焦急,他想趁着这个时间整合察合台各部的实力。
“此事不可急,你们是看到察合台贵族似乎土崩瓦解了但你们看到察合台的穷人起来反抗吗?群众基础没达到整合察合台就等于把旧贵族纳入了我们的统治体系,等于是给了他们一块重新依附在群众身上吸血的土壤,我们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卫央道,“砸破一个旧体系哪有那么容易,群众没有动员起来,牧民没有爆发出巨大的动员能力,这块就是生地就必须先缓一缓。”
韩阙恍然大悟,咬牙切齿痛恨道:“不错,主公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民众觉醒起来,工人与农民,牧民,联合了反抗贵族的压迫。这些王八蛋,他们此刻着急的是融入我们的体系,继续当他们的老爷。此事是我着急了,回去之后一定要再一次重新学习《方法论》。”
他这么一说,卫央顿时心里面一动。
他提出的《方法论》,比之他最敬仰敬爱的老师交给他的那还差了无数个层级。
他如今想来,自己所编写的《方法论》只是头疼医头脚痛医脚的法子。
这有些跟不上目前的形势了。
怎么办?
卫央想到了一篇犹如东方旭日般的文章,心里就有了初步的解决办法。
“传令,前军缓慢前进,中军后军放慢脚步,左右两军扩大警戒范围,”卫央道,“我要写一篇文章。”
军校们精神一振,但凡有新文章必定遇到了新问题。
那就是我们如今遇到了一个急需要一篇文章指明方向的问题了。
“咱们看不懂,大人看得懂,咱们别胡整,跟着长剑所指前进,加快学习跟上步伐就是了。”军校们摩拳擦掌当即过去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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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片刻,已经擢升为前军百人将的布日古德跟着前军主将莫日根回来了。
莫日根是最没有被污染的大将,他就坚持一点,卫央说什么能做,那就去做到极致,卫央说什么不能做,那就坚决不要做。
他的心思全用在行军打仗上了。
“大人,要不要停留几天?”莫日根很清楚卫央的习惯。
卫央抬眼望,天山云雾在日光中如鸿蒙世界,神秘而安静,他心中一动,紫霞神功顿时起,自上次与吃了一颗朱果内功大进的圆通掐了三天架他的内功越发巩固,这几天也到了进一步突破的时候了。
“不必,缓缓前进即可,你们看好天子銮驾,我去散散心。”卫央提剑上山。
六军行军速度一慢,天子当即感受到了。
他有些惊讶。
“无妨,应该是目前我军遇到的问题有些大了,卫央急需要写一篇文章下发全军学习。”老头儿安慰道,“他们和汪直的恩怨,如今既然放在汪直一人的身上,那就不会再追根溯源。何况陛下于昆仑封禅,半年之内必定传之于天下,卫央不是食言而肥之人。”
老皇帝叹道:“这一页看来是翻不过去了。”
不过,他十分有信心地对老王爷说道:“汪直能熬过这几年,朕百年之后,卫央只会放过他。”
老头儿大为恼火,哼的一声自己下车溜达去了。
虽说是……
那是天大的便宜,可问题在于那小子如今还没那个能力。
而且,这不是……
老王爷踟蹰半晌才愤懑地骂道:“简直是胡闹!”
几个将校凑上来,被老头儿骂了一顿:“不好好琢磨行军打仗的事情,天天打听这些有的没的,打听这些能成长吗?滚蛋吧,去问一下后军到什么地方了,可别又被别人趁了机会暗算卫央那小子去。”
黄金虎赔笑:“只担心大人与郡主的婚事……”
“哼!”老头儿心情更不好。
但他也问那几个卫央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将军:“这小子如今到底有没有……你们懂。”
黄金虎神色一正,考虑了半天才偷摸说道:“只怕是有了。”
哦?
“前几日莫日根和他婆娘似乎有些那个,大人就教他说……你看我干什么?你不行,还不许我说了?”黄金虎等着莫日根。
莫日根满腹委屈,但一想为了大人能够早点那啥,郡主也能早点成亲,索性一咬牙:“嗯,我不行,我真的不行,王爷,大人真有办法,末将问了下看那意思好像真的可以了。”
老头儿不但没有高兴,反而神色越发恼火。
“滚蛋,派人在山下跟着,”老头儿叮嘱,然后背着手再雪地上走了几步,“能行了,那就得……小襄阳倘若没有什么忌讳的,这事儿里应外合还真有可能成功,这就……”
众人一头雾水。
卫央也在猜测这帮人的阴谋诡计,只是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算了,先练功,上次能一剑连败三个高手,那不是我真正的本领,真若是单打独斗,震山子未必不是我的对手,当时此人肝胆俱丧,故此才为我所乘,下次遇到了就没那么容易打败他了。”卫央登上云雾缭绕的山峰,心中各种各样的想法顿时一扫而空。
只见云在山峰下,他在云上走,云端之上,日光万里,紫霞浩浩荡荡,金光绵绵长长,紫霞金光洒在他脸上,身上,头发上,体内真气随之而发,刹那间仿佛与天相连,与紫霞相融,与苍茫云海彻底化为一体。
第六百四十二章 不戒和尚,哑婆婆,仪琳小师妹
卫央不入道。
缥缈而无所寄托的道,那是他承认但不追逐的遥远的目标,就仿佛人类要探测宇宙的深度一样,他知道那不是他能追求到的目标。
他有自己的道,道在天下也在这美丽的烟火人间。
因此,卫央仰观天空俯察大地是为了追寻一条人间的光明的大道。
紫霞入怀,卫央借半天晴朗,佩剑背手往山巅一站,他便是融入这天地造化,但他的心却踏踏实实地落在山下的牧歌田园美丽人间。
一时周身金光如道德轮环,一身紫气直冲脚下云海头顶晴天。
卫央纵紫霞神功遍身游转,以九阳神功后发先至,九阴奥义护住五脏六腑,而后以金刚伏魔神通涤荡血肉筋骨,最后发葵花宝典融合诸派神功,但运行葵花之时又用华山派神功与全真大道歌催动葵花宝典加速融合。
恍惚中天人觉醒,卫央周身真气外放三尺,坚不可摧的金刚伏魔神通如晨钟暮鼓捶打着空气发出嗡嗡的声音,而后刹那间,紫霞气充斥金刚罩之内的所有空隙,然紫霞之中,如葵花向阳,有一抹犹如乌木之中金丝的色彩欢快地悦动,天人一振奋,经脉中万千人影舞剑而行,又有万千人影仗降龙十八掌,处处捶打着卫央的经脉穴位之处,那金丝光芒闪烁一次,经脉便坚固一成,穴位便广大一成,真气便充沛三分。
“不用朱果。”卫央微微而笑。
那枚朱果找到的时候,众人都劝他服用,但卫央让给了圆通。
圆通是一路练金刚伏魔神通打上来的,他需要的就是这些柔化经脉穴位的天材地宝。
他也没有留着这世间少有甚至唯有的朱果给家里的女孩们,当场便让圆通自己吃了。
圆通归心那只是一面,另一面,卫央不喜欢不是自己一拳一掌打出来的地位,更不喜欢借助天材地宝提高的修为。
我本便十倍于天才人物的修炼了,若再要贪心那定然要出问题。
这不,与圆通硬拼硬打下来的坚固的内功基础如今又有突破的毫无危险的机会了。
真气鼓荡,卫央衣带当风,片刻间,那外放的紫霞真气无限吸收着天上的日光身边的紫霞,乃至云海波涛,尽数被金刚伏魔神通过滤之后,化作至纯至净的真气纳入三处丹田,两金室烈火灼烧炼化纯阳,于督脉之中犹如岩浆循环往复不息。
但令他苦恼的是两股真气始终无法形成一个圆满周天。
阴庭之下始终有一层气墙在阻拦着。
怎么打破?
卫央尝试过援引两股真气一起进攻,也可以两头照顾。
可那气墙始终无法突破。
这不算任督二脉完全打通!
“《葵花宝典》的修炼秘诀是不但要自宫,而且还要用丹药,我自不肯用这种手法,故此这气墙打通不了,内力无法畅通无阻的运行,身法速度也达不到鬼魅一般的快捷缥缈,但好处是我的内功越来越强,真气越来越多、越纯,此刻天人化生,应算是葵花宝典融合紫霞参茸,后来又融合了九阴九阳,形成了真正的新的葵花宝典了吧?”卫央认为应当是这样,“打破气墙的阻拦方可达到圆满,至此,大约可以成为遇到东方不败汪直两人也能从容败退的武学境界了。但若想超越他们,只有这彻底觉醒天人,天人就是我,我就是天人的地步。”
心想到这儿,卫央先放下武功一时,开始考虑西军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
“我们如今要面对的问题,第一个就是如何执掌西陲乃至天下的政权的问题,西军决不当王朝换代的好帮手,而应该走出一条新的道路。但经济基础社会基础生产基础没有达到工业化的标准,那条光明大道就无法落实在光明的东方。如何把握好这个度,这是我们所有人应当考虑的问题,此刻应该有一片文章说明我们应当如何执掌政权,如何面对新生生产力生产关系以及生产资料所属制度的大问题,这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解决的问题。”卫央心中想,“那么我们目前能解决的问题,是目前正在面对的,即将很快面对的什么样的问题呢?只怕是处理各种关系的问题。西陲与朝廷的关系问题,西陲与固有地主阶级、权贵化小商品经济农业化的农民的关系问题,西陲内部茁壮成长起来的新型知识分子和旧有知识分子的问题,军队和民众的关系的问题,以及西陲的工人和农民之中两股新旧势力的矛盾问题,我们和旧社会小手工业者、小农经济禁锢者、以及旧有生产力生产关系的矛盾问题。”
总结起来只有一个模板。
那就是《论十大关系》这篇朴实的、雄壮的、明亮的文章。
“我做不来那么凝练地描摹出所有的矛盾问题,也提不出那么漂亮的解决办法,那我就先写出《论百大问题、千大问题、万大问题》吧,提出问题,想办法去解决问题,我一个人做不来,我还有她们帮,我还有已经初步觉醒的西陲数百万军民们,如今,他们已经基本解决了‘教育’的问题,接下来,就该接上‘依靠群众’的伟大方略了。这个前提,就是我能够在‘教育群众’基础上‘相信群众’,”卫央微微一笑,“也就是,放权。”
但放权不等于释放自己手中的权力。
这一点他懂。他也能把握好这个度。
刚想到这里,卫央蓦然感觉天人震动,犹如一个壳包着他的那层金刚伏魔神通光罩砰然炸裂开,挤压着他无数经脉的真气猛然喷出去,经脉穴位倏然一膨胀,真气又增一倍还要多。
他自不知自己眉心里一抹金光一闪,一红一白两股真气在上丹田外悄然汇聚一处刹那间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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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身体与心理的巨大压力猛然外放,卫央犹如人在云端心在辽阔的云海星河中。
他稍稍有些头晕目眩,但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卫央伸手往外一推,云海之中宛如两条巨龙怒穿过。
只听一声龙啸虎吟云海如轻舟穿浪、如水龙出海、如长虹贯日。
那苍茫的云海竟刹那间被两条真气打出的痕迹劈成了三半!
卫央也稍微有些惊讶,他随手打出的降龙十八掌不说力度只这长度——
只怕激荡风云的真气已然外放三丈有余才能打出十丈之外云气也竟然被推开的效果,这不是他目前的实力所能做到的吧?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一剑化九凤
三月的吐鲁番新城并不是很热,山坳中早开的桃花儿留下一抹春寒,偶尔偷袭爱美的姑娘。
日当正午,桃花丛中忽的钻出个光头。
好一条胖大和尚,四方脸络腮胡一副昂扬的姿态。
只光头上,却有几瓣桃花。
“奶奶的,这西陲的日头晒人啊,”大和尚嘟囔一声,高举双手把长长的袖子往下落了点,回头看看娇俏的桃花,咂咂嘴叹息,“怎地还不长桃子,哪里找饭吃去?”
他眺望热闹繁华的城门口,见高挑着“酒”字的酒旆,又见有炖肉的饭铺子,有忙碌碌要东南西北奔走的商队就在门口随意吃点,不由吞口水,挠挠头埋怨:“这北庭侯也是,没事搞那么多规矩作甚?吃顿饭不给钱还要罚洗碗半月,岂不耽误工夫么。”
想了想,大和尚从袈裟下拽了下拖出一个铜钵。
只是他吃饭的家伙事儿,前些天在哈密还用这个跟人打了一架。
“化缘,化缘,”大和尚叹息,“总得吃饱了才好,只是这偌大的西陲,我上哪去找那婆娘?”
一边念叨着,和尚大步走下山来。
正要上官道,桃花坳忽然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师姐,师父就要不回恒山了吗?师伯也会留下吗?”
又有个女子的声音温和地道:“那怎么能呢,咱们恒山派祖庭就是恒山呀,师伯还要回去帮掌门师伯处理俗物,师父还要去哈密,可没有功夫陪咱们瞎胡闹。”
少女“哦”的一声,好奇地道:“可是咱们水云庵不是还要师父住持吗?那个恶人坏得很,咱们打不过怎么办?佛祖怪罪他,可是又救不了他的浑家。”
又一个女子的声音轻笑:“仪琳,你可知浑家是什么意思么?”
先前那女子训斥:“仪光,休要带坏了仪琳。”
仪光轻笑道:“才不会呢,仪琳最有佛性啦,你瞧,她定然知道。”
那少女轻轻道:“是呢,浑家就是那汉子的妻子,北庭侯说过,浑家也是要自家男人好好珍重的。”可她不明白,“那‘浑家’的男人为什么要打她呢?她有什么不好的吗?”
仪光冷然道:“自然不是那‘浑家’不好,是那男人不好。他是个酗酒的混蛋……”
“阿弥陀佛,师姐这么说要被佛祖怪罪,不好。”仪琳轻轻道,“可是,可是,”只见桃花丛中灰影一闪,走出三四个女孩子,都是女尼,大的二十来岁,小的那个才十二三岁,小小的脸颊,瘦瘦的脸颊,脸上一双小鹿眼睛似的眼睛,大而且明亮,她背着一把短剑,拉着前头那个女尼的袖子,很不解地请教道,“可是师姐,仪光师姐是在说坏人,佛祖不会怪罪她的,是不是?”
那女尼微微笑道:“不会的。”
仪琳方放心点头,虔诚地双手合十,祝福:“那‘浑家’那么好佛祖也会庇护她的,她现在吃的苦都会变作好报还给她的,只盼,只盼那恶人不要再打她,不要再抢她的钱才好,我们……”忽然脚下一拌,少女险些摔倒,她倒也不怕,被师姐们扶了下,站稳脚跟又牵着师姐的袖子,轻轻地道,“我们武功也不高,也教不了许多招数,而且,而且,”她迟疑了很久才说,“以暴制暴,譬如以牙还牙,纷争何时休?”
活泼火爆的仪光嗤一声:“这江湖不就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世道么,倘若以暴制暴不好,北庭侯又何必远征西域,若是没有西军的浴血奋战,我们这些人又怎么能在水云庵侍奉苍生呢?那妇人本事大的很,人家能做工,能自己挣钱,只是没有本事保护自己,若不然,那恶人怎敢抢她的钱?”
她义愤填膺冷笑道:“瞧着吧,北庭侯回来之后,这种恶人定要被打一顿的,”而后恨声骂道,“咱们来西陲才几年,如今便帮助过多少被‘家暴’的可怜妇人?以西陲的开放姿态,妇人首先能学得一技之长养活她自己,尚且有那么多恶人在欺负女人,可想中原如何了。什么时候女子不再仰仗男子的鼻息,那才真叫佛光普照呢。”
后头跟这的女尼只笑着不说话,三人带着仪琳出了桃花坳到了官道上,瞥了一眼呆呆站在路边的大和尚一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绕过去便要走。
忽的,只听衣带当风,有一道灰蒙蒙的影子刹那间仿佛自地底下钻出来,那影子瞬间冲那和尚挥出七八十拳,那和尚大叫:“你,你是谁?干什么?”
这一下,恒山派的小师太们立马拔剑。
领头那女尼叫道:“哑婆婆,莫要伤着他性命,”而后才喝道,“这位大师,阻拦我恒山派弟子的道路所为何事,可是鄙派与大事有恩怨么?”
她们可看到了,大和尚骤然遇袭却丝毫没有被打到,他袈裟一甩,激烈的罡风化作一堵城墙,那灰影哑婆婆,她出手在先,却一点也没能占到上风,反而被那袈裟激荡的风打的七八十拳俱都化作无形。
大和尚也懵,倒纵出一丈远,袈裟一卷喝道:“女施主,贫僧不戒,江湖一游方僧人……”没等他说完,那阳光下显得有些人气儿的哑婆婆松树皮一般的脸上瞧不出颜色,只见眼中凶狠一闪,啊的一声怒叫双掌一错又疯狂地进攻上来,同时,她还啊啊啊的叫了几声。
“不行的,哑婆婆,我们不能走。”仪琳听懂了哑婆婆的意思,但她提着跟自己差不多长的宝剑,摇着头劝道,“这位大师,这位大师早就在这里啦,人家又不是要打咱们的,你快不要打啦。”
哑婆婆越发凶狠,忽的寒光一闪,她手中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把短剑,只听嗤一声,不戒和尚的袈裟竟也被那把短剑划破了。
不戒和尚怒道:“女施主,贫僧与你无冤无仇,你若再强凶霸道那边只好得罪啦!”
哑婆婆哼的一声怒哼,手腕一翻,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手弩,羽箭自袖口发出,直奔不戒和尚的……
呃,这就有些尴尬了。
不戒和尚也是男人啊,一看这一箭极其歹毒了,不由震怒道:“恒山派,很了不起吗?这婆娘这般歹毒,今日只好……”
不等他说完,身上袈裟蓦然烈烈作风,呼啦啦一面城墙一般,如盾牌,竟隔着数丈直奔哑婆婆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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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在此时,官道上传来定逸师太的声音,她飞奔而来,人在数十丈之外,剑鞘脱手而出直奔不戒和尚的后心,口中喝道:“恒山派没有什么了不起,你这贼僧,且先留下命来!”
哑婆婆竟稍稍迟疑了一下,她回头深深瞧了仪琳一眼。
第六百四十四章 只怕还是打不过左冷禅啊
仪琳很奇怪。
她哪里知道,不戒和尚方才见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倒也没想多,只是心里想:“恒山派?对了,我将女儿托付在恒山派门下,她也一定又这么大啦。”
就这一眼,把寸步不离跟着仪琳的哑婆婆给激怒了。
这里头,可是有一出家庭伦理剧啊。
不戒和尚信手一拂,定逸师太当暗器打的剑鞘落入路边的水渠。
定逸师太仗剑踏空而来,一出手便是恒山万花剑法。
不戒和尚回头一瞧,连忙往旁边一闪,道:“定逸师太,贫僧不戒!”
定逸师太正恼怒,哪想到还是个熟人,连忙定睛一瞧,不由看了仪琳一眼,奇道:“不戒和尚,你,你怎地跑这里来了?”
不戒苦笑道:“我在江湖上游历,听人说不少中原人这几年都跑到西陲来了,就想来找一下那个婆娘——你做什么?”
哑婆婆挥舞着短剑又扑了上来。
定逸师太也觉着奇怪,忙喝道:“哑婆婆,不可造次!”
可哑婆婆如同疯魔怎肯听劝说,短剑加诡异的身法,摆出不要命的打法,不戒和尚又不好当着定逸师太的面儿下狠手,一时真有些狼狈不堪。
定逸师太仔细一瞧,心中吃惊不已。
她知道哑婆婆是个武功极其高深的江湖隐士,自来到西陲之后恒山派的弟子们没少被某些势力所报复,哑婆婆出手过几次,每次都狠辣但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威胁恒山派弟子安全的对手,定逸师太跟踪过两次,判断出这个女人的武功应该比她稍微低一些。
“今日看来,她此前根本没有出过全力,这等武功,只怕不比我低了。”定逸师太心中震惊,只好喝问道,“不戒和尚,你是否在什么地方得罪了鄙派的前辈?”
她看得出哑婆婆是易容术高明的人,但没想过能是个还算很年轻的妇人,故此以本门外门前辈而对待这位神秘的江湖高人。
不戒和尚大叫:“我遍寻天下只找自己的老婆,得罪甚么人?哎哟,这疯婆子……”
哑婆婆听得他说出那句“遍寻天下只找自己的老婆”,眼睛里蓦然一喜,但下手更加狠辣。
她先用袖箭骗过不戒和尚,却突然在短剑中加了一招诡异莫测的掌法,脚下也突然变幻出奇怪的步法来,如踩着北斗七星,似道家剑阵武功,却偏偏诡异难以预测痕迹,滴溜溜转到不戒和尚地身后,出手一招只拍不戒和尚的后心。
这可是真奔着废了不戒和尚去的!
以不戒和尚不弱于左冷禅的内功造诣也觉察到那阴森刺骨的掌风浸入后腰,他当即不敢再照顾恒山派的面子,双掌一扯袈裟往周围一笼罩,身边一丈之内再没有敢靠近的,便是定逸师太也连忙往后纵出丈许,同时也喝道:“不戒和尚,仪琳是你女儿!”
……
仪琳当场就傻了。
不戒和尚也傻了。
哑婆婆浑身一震,忽的大叫三声,一头花白的头发如树枝般伸出,她竟运起十成的真气,果真要和不戒和尚火并——这是疯了吧?
不戒和尚心中大喜,转瞬又大惊,当即高叫道:“好女儿,乖女儿,宝贝女儿,爹爹找你妈妈一直没找到,一直没敢见你,好得很,等爹爹打发了这个疯婆娘,臭婆娘,霸道的婆娘,爹爹带你去一起找你妈妈,一定会找到她。”
哑婆婆攻势愈紧,眼睛里不再冷冷地无情,反倒有真疯了一样的气急败坏,她竟拼着被不戒和尚的罡气所打伤,一弯腰钻进不戒和尚的袈裟之中,手起一刀直奔不戒和尚的那一处。
忽的,定逸师太瞧见仪琳傻傻的呆呆的站在那都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样子,眼睛里闪过一抹恍然好笑,摇摇头正要说话时,仪琳走上前,天真无限的请求:“不……那个,爹爹,你不要打她,哑婆婆,她待女儿很好的,”然后双手合十又请求,“哑婆婆,你不要打仪琳的爹爹,好不好?”
哑婆婆凶狠的哼的一声。
仪琳摇摇头:“不是的,师父说,他是仪琳的爹爹,他就是仪琳的爹爹,怎么会有错呢?你不要打他了,倘若是,倘若爹爹哪里对你不起,人家说,‘父债子还’的,仪琳情愿赔罪道歉,好不好?!”
哑婆婆越发愤怒。
仪琳只好跪下。
哑婆婆怒到了极点。
突然,吐鲁番城内马蹄如雷,一批火红的骏马如闪电驰骋到这边,定逸师太惊喜道:“卫施主,你也回来了?”
卫央刚率领千军部队进入吐鲁番新城,就见专门对付这些江湖人的队伍正在开拔,一问才知道是个大和尚跟恒山派起了冲突。
“住手!”卫央呵斥道,“哑婆婆,你再不住手我把你身份说出来了,不戒大师,你若敢打坏她,你这辈子也别想见你老婆。仪琳,你快退回去。”
仪琳正一步步跪着往两个打的水深火热的二百五当中走去,关键是后头还拖着仪和仪光和仪文三个小师太,这要真贸然进去非得把不戒和尚害死。
岂料哑婆婆一听这话,竟舍弃了和不戒和尚玩儿命。
她短剑一扬,直奔卫央杀奔过来。
定逸师太骇然,攻击这位你是怕恒山派人多西军杀不过来?
卫央先是一愣,接着也被这二百五给气笑了。
你老公看了别的女人一眼,你让他跪榴莲啊。
你不想让不戒和尚带走仪琳,你让他跪火焰山啊。
还不!
“杀人灭口啊?那我得教训教训你。”卫央手起一掌,掌风刚猛只打哑婆婆的脸颊,哑婆婆大吃一惊,竟开口骂道,“小王八羔子,武功倒是俊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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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一生气,掣长剑刷刷刷三剑直奔那张嘴,喝道:“更年期都过了的老太婆,打烂你的嘴。”
剑光闪闪,哑婆婆识得厉害,连忙往后倒纵而飞,又骂道:“多管闲事的小王八蛋,关你屁事?”
这二货最近应该没少私底下练习说话,一口官话说的倒是很漂亮。
卫央索性不与她扯淡,铁甲之下悄然出一掌,以白虹掌力,打两股降龙十八掌,一掌打脑袋,一掌拍后心,同时手中长剑倏然一扫,他尚未双脚落地,忽的那一剑竟化作九股,分别持在九个影子的手里,眨眼间九条影子如天罗地网般,竟将哑婆婆完全压制在其中。
定逸师太大惊失色,不戒和尚骇然倒退如飞扯着四个女尼狂奔出数十丈,回头定定瞧着那森森剑光组成的剑阵,喃喃道:“武当派有一气化三清的神奇剑法,这,这厮,这是什么剑法?”
纵然在十丈之外他也听到那剑锋之上,犹如平地怒雷般凤唳九天的啸声。
更可怕的是那九道人影手中的长剑,竟都有三尺剑气!
第六百四十五章 铁掌对嵩阳
哑婆婆骤然倒退,她不敢面对那森然剑气纵横。
但正是这一退,暗中两股先发后至的掌力,正打在她的身上,前边一掌正中脸颊,后面一掌打在背心,哑婆婆张口哇的一口吐一口逆血,脸上却噼啪两声,刹那间,枯槁的面具纷纷裂开,露出一张过分惨白的中年美妇人脸颊。
卫央并未饶她,长剑一抛身前三尺上下翻飞,他双足牢牢踏在地上,双掌前后错开,呼的一声先起“亢龙有悔”,又呼一声再起“见龙在田”,双掌并排打出,奋力又打出两股掌力,但见地上尘沙飞扬当空犹如虎啸龙吟,竟又再起一招“双龙取水”,前后三道掌力,先一道,再一道,而后两道,迅猛向哑婆婆打过去了。
不戒和尚早已呆了。
他紧紧盯着那张过分熟悉的脸蛋,口中叫一声“婆娘”,便要飞步蹿了过去。
只这时定逸师太叫道:“卫少侠,手下留人!”
那不戒和尚听得叫声,才觉卫央下了死手,当即顾不得许多,奋力往前一扑,双掌一片通红,怒吼道:“闪开!”
哑婆婆稍一犹豫,不戒和尚已到眼前,扎马步,双掌平平推出,但听砰的一声,不戒和尚倒退三步,又听砰的一声,不戒和尚再退三步,而后尘沙扑面,遮住了不戒和尚,尘埃里只听砰砰两声,不戒和尚大叫:“好降龙十八掌!好刚猛无俦的掌力!”
而后便是一堵墙似的庞大身躯登登登连退数十步,后背靠着她不动了。
哑婆婆大惊,低头一瞧,见不戒和尚双颊通红,牙齿咯咯作响,双手颤抖不止。
哑婆婆大怒,伸手挽个刀花便要再冲过去,不了红光一闪,卫央已到面前。
他盯着不戒和尚半晌,叹服道:“大和尚的内力威猛绝伦,方证左冷禅只怕也只与你相当。”
不戒和尚压住心头的惊惧,脱口道:“你这是什么怪着?”
“降龙十八掌啊。”卫央收剑笑道,“真要比拼武功,我远不及你,但若性命相搏,你不是我的对手。”
不戒和尚呆了一呆,摇摇头满不在乎,翻身要坐起时,卫央出手如电,在他后背猛拍一掌,哑婆婆举起胳膊地方,却被卫央在肩头一点,绕过她的防守又一掌拍在不戒和尚的脖颈,而后退后半丈,道:“好了,你中我白虹掌力,又中降龙十八掌,一身武功又只发挥出大约三成……”
不戒和尚猛一闭眼,翻身吐出一口浊气,坐起来靠着哑婆婆,沉声道:“不,我至少用了八成内力,北庭侯,身兼数派武功之所长,在下佩服。”而后道,“这是我婆娘,你放过她,她本性不坏。”
卫央轻笑道:“她若是个恶人,早死了七八次了。”而后回头瞧着仪琳,半晌才说道,“多亏仪琳小妹子生在恒山派,若是教你两个憨批教养,也不知这么好的孩子要长成什么样的歪脖子树去。”
仪琳大眼睛转呀转,她心中已经认定那不戒大师就是她爹爹,可她茫然得很,不由道:“可是,可是仪琳为什么会有爹爹?”
卫央愕然。
仪琳双目垂泪,低着头泣道:“人家都是有爹爹的娃娃,仪琳从来都没有……”
话说到这儿,定逸师太走过去,一手反持长剑一手抚摸仪琳的脑瓜,柔和道:“傻孩子,人怎么能没有爹爹,没有妈妈,这位不戒……这位不戒和尚,他的确是你的爹爹,那年,为师在见性峰下见他抱着你上山求助,得知他要去找你妈妈去,才将你收入门墙。”
仪琳不由哭出声来,眼泪巴巴问道:“可是,可是出家人……”
“出家人也是人,人,怎么能没有爹爹妈妈?好孩子,去吧,本待你长大后,为师才要告知这些与你的,不想,”她深吸一口气,强行不看不戒和尚那光秃秃的脑袋,“不想你爹爹竟这般荒唐当了和尚,胡闹,嘿,胡闹!”
而后转身拱手:“卫少侠……”
“师太侠肝义胆,在下本便景仰得很,如今为一家团聚,师太既有好意,在下岂无真心?”卫央回头招手,“马守义,你小子过来。”
吐鲁番副将马守义满面惊愕地走马而来,在不戒和尚脑袋上瞧半天,在哑婆婆脸上瞧半天,又瞧瞧仪琳,咂咂嘴,叹:“歹竹出好笋。”
这厮吃亏就吃亏在那张嘴上,他能文能武原本早都能升任野战军主将,就是这张嘴不知惹了多少人,如今还当着吐鲁番副将,他倒也自由自在。
卫央长剑一挡拦住哑婆婆突然砸出去的短剑,吩咐道:“难得不戒一家团聚了,你安排一处院落,叫他们先住下。”
仪琳放声大哭,拽着定逸师太的袖子哭道:“师父,咱们恒山派不要我了么?”
她心中早已乱成一团麻了。
不戒和尚是她今日才见的,哑婆婆倒是时常来听她说话儿。
可这身份……
她无法接受。
定逸师太道:“恒山派谁说过不要你了?”仪琳被这一声呵斥吓得有点不安,定逸师太心里一软,又摸摸仪琳的小脑瓜,微笑道,“恒山派教你武功,你在恒山派长大,恒山派也是你的家,好孩子,你跟他们去吧,为师过些时候也要去见你们,”她可不放心那两个浑人教孩子,“只是如今有些要事待办,”最后才吩咐,“仪和,仪光,仪文,你们先回水云庵,今日不可外出。”
弟子们连忙应是,可哑婆婆又闹腾了。
不戒和尚死死拽着她不放,她倒也有法子,抬起手腕对自己天灵盖猛然拍了下去。
慌得个不戒和尚叫苦连天,又不好畅诉离情,体内又有卫央夹在降龙十八掌内打出来的纯阳真气肆虐经脉,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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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道:“我教你一招,你若想让她留在你身边,便废了她的武功,瞧她能跑到哪里去。”
仪琳吓得一哆嗦,她没少听师姐说废掉武功的惨状。
定逸师太瞧了瞧卫央,见他不似作伪,心中顿时一奇:“此人年纪虽少,武功却高,又是个挥斥群雄的英豪,出了名的善待妇人,他怎会出个这样馊主意?”
不戒和尚想了一下,摇摇头说道:“那样不好。”
哦?
“她不快活,那样就算留在我身边,哪能有什么用?”不戒和尚叹道,“她不快活,我也不会快活,倒不如都快活……”
“简单,你将她点了穴道,扛回去扔在炕头上,将当年的误会一一说明,”卫央赞道,“如此,有仪琳在一旁劝说,必定和和美美过好日子。”而后才告诫,“你若方才照我说的做了,我便将你投入大牢,一天毒打三十回。不错,你这人武功很高,又疼老婆,在下佩服得很,有工夫来哈密,给你一个公平比武的机会。”
而后给定逸师太递了个眼色,快步走到一边,牵着自己的红马走远了,心中忧虑道:“真要比武打不过不戒和尚,不戒和尚应该略低于左冷禅实力——打不过左冷禅,我这武功果然差得很呐!”
第六百四十六章 极目所见宁与安,将军所定将军还
卫央的武功差不差,定逸师太是知道的。
她在华山派逗留的时候,宁女侠就提醒过:“卫央如今的武功绝不亚于拙夫,若论生死搏杀,只怕还在拙夫之上呢,与这孩子结交,可千万不要存了小觑他武功的大意,否则吃亏的是你们。”
飞虹子十分不信,定逸师太三分存疑。
然今日一见,她先领教了灌注十成内力的剑鞘被轻轻拂开,袈裟组成盾墙威风八面的不戒和尚的厉害,深知此人武功只怕果然只亚于左冷禅,但卫央飞剑出九凤,双掌错阴阳几招,不戒和尚就算只用了七成内力,结果也可见卫央武功,尤其内力的精纯雄厚恐怕能与苦练三十年甚至还要多的内功高手媲美。
何况他一剑化九凤,刚猛无俦的降龙十八掌在他手中如臂使指。
这样的武功何止是……
“不,华山派岳师兄之武功,未必就弱于左冷禅了。宁女侠说这小子武功不亚于岳不群,虽有抬举的成分,但也可见此人武功与左冷禅不相上下,最多只差一线。”定逸师太跟了上来,心中闷闷不乐地想,她担忧的是恒山派的实力跟如今的武林比起来实在难以启齿,往后早晚被野心勃勃的各大门派所攻破。
这也正是她要和卫央商议的重点。
内力不够只好借助于外力,这也是定闲师太的策略。
可她不确定的是,如今威震天下的北庭侯还能否瞧得上与恒山派形成某种不结盟但堪比盟友的关系。
故此她显得稍微有一点急躁,跟上来的时候不顾还在城门洞里就跟卫央谈起了此事。
定逸师太直截了当地说,如今的武林各派也随着皇储的位置眼看要定了而躁动起来。
“少林武当早就是局中人,也是布局者,按说他们本来可从容居中稳坐钓鱼台,然方证大师西进,方生大师到了西安府,武当派冲虚道长亦步亦趋,似乎有与少林派再次联手的意图;五岳剑派到如今依旧内讧不断,前些天,泰山派还为泰山剑法爆发了一场争端,玉字辈险些失手杀了泰山长辈,加之嵩山派野心勃勃,左掌门一心要五岳并派,故此鄙派如今……很危险。”定逸师太道,“贫尼问计于岳师兄,岳师兄坦言,华山派与西军不是盟友却胜似盟友,故此不怕左冷禅做局。南岳衡山,莫大师兄浪荡于江湖之中,刘正风,哼,醉心于音律,更是越王府势力所能影响到的,故此这是个靠不住的门派。”
卫央忽然道:“难道不好吗?”
“是啊,一个普通人,甚至一个不是江湖门派的人,醉心于音律,醉心于美酒,哪怕醉心于江湖,那都无可厚非,可刘正风是恒山派实际上的掌门人,他若是醉心音律那是要害死衡山派上下数百口人的,尤其在这个,”定逸师太压低声音,“魔教有问鼎天下的意图,武林正派群豪四分五裂的大环境之下,这种爱好就反倒成了最不好的问题。”
这个见解很得我心,刘正风的确太不务正业了。
“他何不交出衡山派实权,自己终老山林去?”卫央道,“还是怕魔教报复,怕仇人上门,故此保留着对衡山派的实际掌控,却依旧不担当责任,这个人,我很不喜欢。不过,我尊重这种有爱好的人。”
那——
“恒山派水云庵在吐鲁番,各位小师太正在教导王化,那就是我们的朋友,”卫央明确双方的地位,说,“故此,师太大可放心。不过,我们也没有能力影响到北岳恒山那么远的地方去。”
这下定逸师太完全放心了。
“一旦江湖有变,我们会立即奔赴西域,水云庵是一个很好的落脚之处,”定逸师太更低声透露了一个消息,“本派在江南也是有落脚之处的,名为水月庵,但……魔教在江南这几年风头很劲,与倭寇往来十分密切,故此,嵩山派,少林寺,武当山,乃至于龙虎山也有人在那边行走,鄙派人丁稀薄无意于和他们争雄,只好又把实力放在吐鲁番这边以防万一了。”
犹豫再三,定逸师太取出两个黑白瓶子,叮嘱道:“此乃鄙派疗伤圣药,黑瓶为外敷圣药《天香断续胶》,白瓶白云熊胆丸内服,”她解说,“鄙派虽是江湖门派,但也是佛门弟子,故此,白云熊胆丸只是一种名称,若是要研发,可千万别想到名字上面去。”
卫央大喜,双手接过来,也给了恒山派一个好处:“一旦局势危机,可联络我们商队人员予以帮助。”
这一下定逸师太彻底放心,又给卫央透露了一个大事。
左冷禅说服方证冲虚,要接下昆仑派震山子的恩怨。
“左师兄眼看华山派与崆峒派越走越近,鄙派虽是五岳剑派实力最弱,但与峨眉派同为女子,这两年张芙蓉师妹与鄙派多有走近之处,两派大有南北呼应同气连枝之声势,他自然也会想到与昆仑派联合。震山子本就是正派十大高手之一,昆仑派弟子更是多不胜数,故此,”定逸师太叮嘱,“左冷禅定然会待震山子向你提出挑战,可提前做好应对。”
卫央一喜,寒冰神掌估计不可能出,但左冷禅的大嵩阳神掌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武功。
正好一会!
定逸师太反倒不是很看好卫央。
“若论生死搏杀,卫少侠未必弱于左冷禅。然江湖比武,尤其这种事关一派生死的比武大会,又是在江湖各大门派见证之下,胜负往往不在擂台而在赛场之外,卫少侠,左冷禅既知道你武功了得,更忌惮你手握数十万铁骑,他怎会是愿意与你一决胜负之人?何况此人忌惮华山派,必然不肯用真实力,那么若要解救震山子,只怕……”定逸师太道,“若无十分把握,何不抬手放过那震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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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要了结恩怨。
定逸师太自己看不懂,可定闲师太在她离开白云庵之前,却特意教她这江湖的当今局势:“震山子不可能踏足中原,否则必然引起各大门派的反击。故此,他只能在西域振兴他昆仑一派。只要震山子留在西域,他就是西军手里的一把刀,留之而有用,左冷禅看中的,只怕是这一点,而不是昆仑派本身。”
故此,定逸师太劝说道:“这人情留给嵩山派,莫不如卫少侠自己留下。”
不必了。
“震山子是不是必死无疑,我暂且还没想清楚,见了面再说,”卫央道,“反倒是左冷禅,我对他的大嵩阳神掌更感兴趣,时至今日,我该了解一下自己在这江湖中,到底能占据什么样的地位了。”
一言方出,有使者自哈密而来,是江湖各派送来的邀请。
哈密武林大会,即将在金刚寺之中召开。
第六百四十七章 饮马瀚海,封狼居胥
天子入城,见物阜民丰,满街小儿郎乱跑,酒店里男子醉呼白玉京,还有招摇过市的妇人,望着凯旋的将士们,大声问:“那位小军郎,敢问成家否?”
也有老妇人呵斥:“女子,稳重些。”
但大多数人哈哈一笑,有熟识的趁机劝道:“那军郎,这大妇人还有年纪适合的妹子,也有疼人的同龄,你何不应他?”
老皇帝大惊:“吐鲁番民众竟不知沙场征战苦?”
老王爷掀开窗帘看两眼,淡淡道:“人非草木,岂能不知征战苦。”
老皇帝不解:“那怎地还会奚落军人?”
哪里是奚落,这是西陲军民早已习惯了的一种打招呼。
还别说此前下了战场回到家中的军卒,还真有人介绍对象成了的。
谁都知道,西军的装备如今独步天下,这就造成了西军每次作战都有极低的伤亡率,受伤了的人能得到及时的救治,战后退役拿着补贴做买卖的人也很多,故此当兵在西陲来说是一个相当受尊敬的前途,当兵后的前途也不比别人差了,在相亲行当里,当过兵,或者在西军当兵是一个相当被看好的资历。
然每逢战争,就算西军装备再精良,那也会出现伤亡,故此每次大军征战归来,路边民众总是喜欢谈些高兴的事情。
“只不过如今我军每次征战都能大胜,民众已经逐渐忘记了这里还是边疆西陲,这不好。”老王爷皱眉道,他得考虑接下来进行更加严格的国防教育了——身为边民不能不时刻警惕着,身为西陲民众不能不牢记周围群狼环伺。
老皇帝好奇地打量着渐渐多起来的民众,渐渐热烈起来的气氛,对比着朝廷大军打仗之后的待遇。
多不如。
甚至根本比不上。
有老者在路边询问:“这次皇帝来封禅,老王爷陪同,大将军又消灭了哪个敌人?”
有吐鲁番驻军的维持秩序的守备回答道:“只是路过察合台,并没有作战。”
老者笑着指着人群中好奇地到处打量的一列士兵说道:“这必是新兵怎么会没有作战?”
一路收编的五六万人还有些奇怪,他们还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呢。
有民众手捧刚炸的油饼,还有少女站在人群中勇敢的打量着他们,有迅速自发形成的欢迎队伍里老者们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鲜花,更有健美的妇人少女从店铺找来清水一盆,笑吟吟弹指将清水洒在他们的身上。
这时候,有人在人群中问道:“何日灭了瓦剌啊?”
啊?
这一下那些新加入的,以及他们随军而来的家人们瞠目结舌。
西军与民众,原来打招呼都是这样的吗?
“明天灭哪个?”
“这可说不定。”
很快的,有人体会到这种看似没有依据的,与传说中欢迎凯旋的民众的表现完全不同的态度,正是西军一次又一次打胜仗的必然结果。
西陲军民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节节胜利,他们不在乎自己面对的敌人是谁,哪怕是强大的鞑靼人,精锐的瓦剌铁骑,甚至察合台与叶尔羌的联军,在他们眼里,似乎只要西军在,只要卫央在,就没有不可战胜的。
就连路边小手手拿着一束鲜花笑呵呵一上一下挥舞喊着“祝贺祝贺,热烈祝贺”的小孩子们都没有那种对军队的恐惧,甚至还胆大的拉扯了一下经过的年轻的军人。
西军老兵早已习惯了这样,他们在战场上习惯了令行禁止,习惯了跟随逐渐长大的卫小郎冲锋陷阵,习惯了正面攻击任何敢于拦在他们面前的强大敌人,习惯了在侧翼用凶猛的铁骑和密集的火力网,配合军中武功高强率先靠近敌人、杀入敌阵、杀出一条通道、甚至战斗打响之前就摘掉敌人的指挥官的脑袋的小股部队,或者是蛙跳,或者是横扫,对任何敌人都能一波带走。
他们也习惯了民众对他们的拥护。
但纪律就是纪律。
“别乱动,敢接受女孩子的手绢你等着军棍吧。”老兵警告新来的,“等会还有吃的喝的,还有衣服金银,谁敢拿全队受罚,军法不跟你开玩笑的,注意行军姿态。”
果不然,到了城内的时候,早有闻讯而来的大量民众聚集起来,路边都是人,楼上都是人,甚至在十字路口刚完工的天桥上,在交通衙役的指挥下,一两百人抢了位置站在上头,他们十分懂得分寸。
如何见得?
路边老者手捧饭菜美酒,还有来不及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的,在饭铺里买一碗清水,双手捧着迎面拦住大军的去路,休说认识不认识,只将吃的喝的往经过的军卒手中一塞,不说话,只看着大军欢笑。
“有纪律,真的会挨打的。”军卒们赶紧抱着手连连致意。
这让新加入的军卒们更加好奇了。
吃一口都不行吗?
不行!
打个招呼都不行吗?
“刘三,你老娘在那。”有眼尖的手背提醒手下的老兵。
刘三看了一眼连忙举起手中的火铳示意,却没走出队列去与家人见面。
老妇人也举起手挥了挥,跟着大部队一路走向前,没有冲击大军的队列。
却有老者问道:“老王爷何在?”
老头儿连忙探出头举手示意。
老者又问:“咱们大将军哩?”
老头儿笑道:“听说东城有架打,他早过去了。”
老者与众人一起大笑,道:“那说明什么都很好,咱们就放心了。”
而后再追问:“老王爷,何时去收了瓦剌啊?咱们等得太久啦!”
老皇帝吃惊,看那穿戴可是蒙人啊。
他们难道就不想让自己的母国胜利吗?!
不想!
忽然之间,前头传来昂扬激烈的锣鼓梆子声,有叫破天的嗓子豪迈唱道:“彦章打马上北坡,新坟累累旧坟多,新坟埋的汉光武,旧坟又埋汉萧何,青龙背上埋韩信,五丈原上埋诸葛,人生在世没空过,纵然一死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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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点头:“有西安府大班十分功力。”
这一段,乃是这几年兴起的大秦腔《苟家滩》里的一段唱词,据说是西军文工队编写的一出新戏,在西安府那边十分流行。
“这一段唱得好,这一次封禅昆仑,朕眼见多少英雄好汉前赴后继,死在冲锋的道路,这一段壮怀激烈,的确是这些好汉的真实的写照。”老皇帝以为自己听懂了。
老王爷轻轻一笑,摇摇头淡然道:“这一段有些赶了,必是演员们要用新的唱段欢迎大军凯旋。”
他明智地没有提老皇帝,老皇帝也忽略了自己没有人欢迎的事实。
但……
第六百四十八章 大婚在即
老皇帝正要质疑——他认为这一段足以写出西陲军民那种二愣子,不要命,死了也要保证家国完整的强横。
然而,这一段才唱完,舞台上忽的似乎有十数人,百余人,数千人,数万人数十万人一起纵声高歌,方才那高亢如云的声音咆哮一般吼唱道:“家住在神州赤桑县,忠臣孝子数不完,过路的好汉暂耐烦,听我把英豪表一遍。”
老皇帝揭开门帘定睛一看,只见舞台上齐刷刷站着十几个演员,娇滴滴的花旦,温柔委婉的青衣,一副精明能干模样的武生,还有老生老旦,十数人与三个大花脸并肩站在一起,唱的唱,和的和,只见那水袖轻扬,演员们用十八成本事,打的打,唱的唱,将方寸舞台,变作了辽阔沙场。
乐师们越发卖力,板胡吱吱呀呀,锣鼓声里还有杨琴叮咚的声音,那干鼓打的,仿佛催阵的战鼓,唢呐一渲染,大舞台上一口一个忠臣孝子,一口一个护国良将,甚至一口一个英雄好汉,当代的朝廷的英雄好汉如徐达常遇春,如太祖洪武大帝,太宗永乐大帝的演员们扎态势,男子用江湖之礼叉手向大军拜谢,女子水袖委堆、轻轻一个万福礼,虽在高处,执礼更恭。
老皇帝默然无语,西军文工队有男子也有女子,此事还被京师里一些邸报讨伐过,自古以来唱戏的只有女子,哪里来的男子登过台?
关西民众表示去你娘的。
“西军文工队也被许多人讨伐,正如西军的存在一样。可人家不在乎,人家有的是实力回击质疑人家这个不对,质疑人家那个不对,最好按照那些文人文臣们的想法去搞的人和势,”老皇帝心中叹息道,“皇家若有这般能力——也不知卫小郎将来能否把这样的力量引入大内。”
老王爷似乎没有察觉他的想法,面上露出由衷的喜悦。
民众知道感念这些戍边的英雄那就不能荒废国防。
“在吐鲁番不停,少时歇息即刻返回哈密。”老头儿回头道,“秦王大婚是否要提前?”
“不,必须等确定……”老皇帝神色极其慎重,他甚至带着一些好笑点评,“朕是真的疯了,此事一旦发动,就绝无停下来的道理,襄阳那边,秦王那边,都要做出最精确的计算。朕必须寸步不离守着西安府,一旦卫央果真不用担心《葵花宝典》的弊端,这件事立即发动。”
甚至他踟蹰了一番:“为保险起见,襄阳那边要加快,你家女儿,冯家娘子,高家娘子,或者是青儿,但凡……”
老王爷大惊。
这……
“一旦有喜,朕当即宣告天下。王兄,朕还有什么好办法吗?”老皇帝摊手,“此事最要紧的是卫央日后的太,而不是谁的……你懂。”
滚!
大军迅速前进,到了东门外,早有安排好的空地,马守义那小子果然是个人才,在短短半日之内竟已搭建出遮蔽日光的凉棚,卫央亲自检查后放心地让大军入驻。
但他还有一事要在吐鲁番决定。
“封禅昆仑山的确亘古未有,然古来饮马瀚海封狼居胥,乃家国千秋大事。我大明上承秦汉唐,下继两宋,受蒙元之土,如今漠南漠北残敌筑城自居,瓦剌人远扬塞外数百里外,这也是国朝大事,怎么能没有封狼居胥?”卫央觐见皇帝,道,“陛下既来了,这等大事,当天子下诏。”
老皇帝又惊又喜,他一路一直在念叨这个事情来着还以为卫央不允许朝廷承受这么巨大的荣耀。
这可是一定要写进青史中的盛事!
他朱佑樘这辈子或许别的有的说,但在他的治下,哪怕是蹭的光荣,那也要在历史上大书特书一笔“饮马瀚海,封狼居胥”的功业,此后千百年他也会是帝王将相追逐的一个目标了。
“岁月有更迭,此后千百年去,纵然大明覆灭,纵然朝代更替,往后的君王,在追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时候也不能不提到朕的名字,”朱佑樘承认,“这是朕捡了个现成儿的,得了天大的便宜,有此一荣耀,朕哪怕之后大明二世而亡,也有颜面见太祖太宗去了。以后的君王,军事上要追求古代治下出现过的‘饮马瀚海,封狼居胥’,只怕也要追一追朕的‘昆仑封禅’。”
他油然笑道:“如此,汉家天子,世世代代对漠南漠北的追逐之外,还要想尽办法控制昆仑山南北两麓广阔的土地,若不然,朕这个不算很好的君王也要牢牢地压制在他们的头上,如此,这西陲哪怕荒凉也必须掌握在汉家的统治之下。朕也算对得住当皇帝这么多年了。”
他这是心情果真愉悦得很。
但让谁去?
“朝廷那边不要找人,在文人的笔杆子底下,此事哪怕是西军奋力厮杀而来的,也能转化成他们的功劳,朕的意思是,莫如一事不烦二主,待年后,秦国公挥军北上,如何?”天子很慷慨,“大汉孝武帝时代,霍去病少年英才,杀匈奴人不算什么,把匈奴金人给抢了,那是真正的‘灵魂打击’。那次战争后,武帝赐年轻的霍去病大鬯,遂有酒泉之地名。”
卫央挠下头。
这什么玩意儿?
“前番加众卿九锡,为车马,八匹马拖曳,德行可部于天下者得;为衮冕之服,配赤舄,能安民者获此赐,后世很少有;为乐县,定音之器,民有高歌作乐者获此赐;为朱户,民众多获此赐;为纳陛,为国进善者获此赐;为虎贲,常三百锐卒,为能退恶之人,获此赐;为弓矢,彤弓矢百,玄弓矢千,为为能征不义之国,获胜者,获此赐;为斧钺,能诛有罪者,获此赐。”老皇帝深吸一口气,“为秬鬯,祭祀社稷山河所用,为黑黍郁金草酿造,孝道备至者,获此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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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茫然。
“上一次赏赐九赐,不过加斧钺而已,若不然,九赐皆受,那是篡国的象征。”皇帝目视卫央,目光里有一些狂热,“这一次,朕送你九赐,全的。”
不要。
“我要这个干什么,有那赏赐倒不如多给我一百两银子好。”卫央一口拒绝。
老头儿气得想打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老皇帝也生气了。
你就这么瞧不上这些宝贝吗?!
“不是瞧不上,我不懂。”卫央索性道,“这样吧,这次我感觉突破了,应该差不多快弥补好神功的弊端,接下来我要成亲,更何况这些战争都是我们家老头儿指挥的,陛下不如赐给他。也算是我这个小字辈儿,以此为厚礼向王府求亲。”
老头儿乐了。
这么说……
但是一看老皇帝的喜色,老头儿心里仿佛吃了一百斤蜂蜜。
齁死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 剑名问天(上)
“那什么大鬯,霍去病用的就是这个吧?这个给一瓶,到时候去狼居胥山祷告要用,”卫央道,“然,此事应当让朝廷来主持,若是陛下愿意去,我再带一支人马护送,要不然的话,派两三个人过去就是了,我跟达延汗打个招呼,相信他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
……
合着你不打算去啊?
“那么远。”卫央懒得跑一趟。
老皇帝一琢磨:“若是赵王还活着,他敢舍弃争夺皇储的机会……”
“这事儿怪不得我们,是不是我们的人干的还说不准,我没收到这样的情报。”卫央直话直说,“陛下最好查一下别人,我若是真要动手干掉那个废柴,一定会事先打招呼。”
老皇帝面红耳赤。
“魏王那边也不是我们的人办的,这事儿我琢磨了很久,我家那几个老汉要是出手没那么简单,军情司那边也不敢不打报告就私自动手,故此这事得问一下别人。”卫央道。
他的话老皇帝很信任。
他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隐瞒自己的作案动机,更没必要隐瞒自己的作案手法。
“此事只怕还是要你去查,朕没有那个机会了,秦王大婚之后,勉强维持朝廷正常运转,只怕便耗光朕最后的精力了。”老皇帝目光浑浊,苦笑一声明说,“原以为贵勋文臣集团难以对付,故此先选择了对西军下手,如今看来,朕生在了一个好时代,白捞了一件彪炳史册的泼天功劳,可也面对了无法抵抗的对手,北庭侯,你哪里来的那么多主意?”
“一部分是老师教的,一部分是我父亲教的,还有一部分,我们家老头相信我,我自然想得出那么多法子,”卫央嘲讽道,“若是先遇到陛下,只怕早就被当成异端打死了,天意,你拿天意有啥法子呢,认命吧,这朝廷没救了。”
老皇帝不以为忤,却问起武功,算的很清楚:“你是成治三十二年登记入户的,时年八岁,今日已是成治四十二年夏天,满打满算已年满十八岁,也该认真对待家庭了。”
嗯?
你啥意思?
怎这样热忱?
“有了家,有了人,我们也才能放心。”老皇帝直言不讳地亮明,“你孤身一人,天知道哪天不耐烦了,就携剑江湖了。”
哦,就是我要是有了家小你就觉着有人质了是不是?
“谁还能勉强得了你,你算一算,冯芜年岁最长,十年前已是二十余岁的人了,如今三十有二,眼见三十三岁的人了,你自己也说过,年龄太大生孩子都太危险。高岚也三十了,你瞧着她们年轻貌美,但岁月不饶人。其次就是肃国公,如今也二十了,小青儿比她还年长一些。也就是襄阳与你同岁,比你长几个月,那也快二十岁了。”老皇帝劝道,“你莫以为自己还年少,你年少不假,十余岁仗剑西域,十二三岁收复吐鲁番,十三五岁收复青海全部,十七岁纵横天下,东征鞑靼国,北驱瓦剌人,察合台在你的面前土崩瓦解,叶尔羌全境纳入大明版图,这都是你的功劳,比之卫青霍去病这些先人,你非但不逊色,实则还有收复一处失地便安定一处为我汉人所有,这等本领,纵然卫霍,纵然徐达常遇春,你也不逊色。”
是吗?
卫央算了下,一不小心的确干的有点大了。
“这样的功绩,将来必然要位列大明功勋列传之首,列入历代武庙也没有人反对,可谓功成名就,举世无双。”老皇帝说道,“何况你还要开疆拓土,北极蛮荒,东收大海,西并葱岭千里,南镇碧波海疆,这些事,你有的是工夫精耕细作逐步施展,”他神色颇为玩味,似乎很沮丧,也似乎颇欣喜,说道,“这些事,作为雄才大略的天子作为,那也是彪炳史册,堪与秦皇一统六国,汉武凿空西域,唐宗宣威四海,宋祖一统乱世,我朝洪武太祖重开汉家天下,永乐太宗威震八荒,乃至于与铁木真忽必烈挥鞭万里,慑服红毛,与这些神武大帝并列,供千秋万代人敬仰。”
卫央忙摆手:“我对皇帝这个职业没兴趣。”
“那你更厉害,”老头儿嘲讽道,“不是君王,却并肩古来圣君,是权臣,却不行篡逆之事,还能逼着天子为你……哼!”
“哎呀,那是老丈人教导有方,岳父大人教得好。”卫央连忙拍马屁,“说起来,这一切还不都是你信任我,咱家的事情就别分那么清了,是吧。”
老头儿大喜,这么说你……
“差不多了,”卫央没想到他这句话带给别人多大的误解,“最多一两年吧,不过生娃的事情还得拖后点,冯芜高岚当然没问题,但她们三个还不够,自己才多大点?”
那两个老头互相看了看,眼睛里均透出一个意思。
成了!
卫央给别人的印象总是行事太谨慎,就拿这次封禅来说吧,老皇帝认为以西军如今的战斗力,彻底吃掉察合台,转手灭了瓦剌,而后大举进攻葱岭以西完全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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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军如今的军事实力给他他敢打西洋!
可卫央依旧在压制军队强烈的进攻欲望,他说把握还没到九成九就不值得去冒险。
那就简单了,这厮如今透露一两年之内能突破葵花宝典的那个桎梏,那就说明他已经突破了。
老头儿更笃定,他太了解卫某人了,他要是没有今天动手就没问题的把握就不会说时机还不到——他只会说你们先别急。
“上次你与襄阳大婚一事,闹的到现在越王府想派人来探望都不敢,这次回去后,准备大婚吧。”老皇帝笑问道,“纵然不生娃总得先成亲,你总不能让冯芜等到三十五,高岚等到三十四?北庭侯,好女子须先娶回家,人家的女子,有可能是别家的媳妇,唯有自家的媳妇,才是自己的女人,你自己不急,安知人家不急?女儿家一着急,万一出什么怪招呢?先成亲再说!”
卫央就看着老头儿:“岳父大人怎么看?”
“尽快。”老头儿一拍大腿,“小女儿成人了,她娘亲也当含笑九泉了。”
“那也行,等个两三年,第一个男娃就姓赵,爵位什么的尽量不要留,”卫央道,“咱们铺好的路都这么平坦这么高了,下一代如果还要躺在我们打出来的功劳簿上当废物,那只能说明一代更比一代废,留下奋斗的精神,比留下金山银山更能给子孙后代享受不尽。”
老头儿点头:“先成亲。”
老皇帝目光异彩连连,心中块垒又少了大半。
第六百五十章 剑名问天(下)
小郡主打了个呵欠,最近总觉着梦境都那么让人留恋,于是昨晚失眠了。
“你去王府处理日常政务,我在校场偷懒几天。”小郡主跟高娘子商量。
高岚震怒道:“凭什么还让我值守?”
“让她去吧,估计昨晚没睡好,”襄阳劝说道,“这几天都不练功了,你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懂。”高岚真没想别的。
小郡主叹道:“此前清心静修,心无旁骛,但在这两年与他耳鬓厮磨,如今一心只想着成亲,我——你这么瞧我干嘛?”
悠悠一声长叹,冯娘子在一旁走来,目视小郡主:“你着什么急?”
“我能不急么,昨夜做梦,又与他拌嘴,这人也可恼,”小郡主怒道,“修什么不好偏修那武功,女大当嫁,天地人伦,正在双宿双栖之时偏他没有法子,”然后才叹道,“人家都二十一了。”
冯芜深深吸一口气,要不是如今依旧打不过她定要让她了解独孤九剑的厉害。
你是在暗戳戳说我是老女人了吗?
高岚不生气。
她好整以暇:“此次回来定能如愿以偿,行啦,帮你,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嗯,到时候洞房花烛夜,她也须让你一让是不?”青儿哼的一声,挺胸昂头,“我也二十多了好吗?”
襄阳大怒:“似乎我……”
“你没意见,你真的没啥意见,”高岚怒问道,“你给自己那一下,名,你得了,把我男人变成有妇之夫的是你,天下传扬的是你朱凌紫有情有义,对得住娘家,对得住夫君的大名,利更别说了如今满大街谁不知你是北庭侯之妻?你只差临门一脚,我们还在门外徘徊着呢,你也敢来跟我们说你不容易?小心打死你个小妖精,哼哼。”
襄阳得意地挑挑眉:“没法子,纯粹没法子,要不……”
还没等她再挑衅,有快马飞奔而来,马背上丰腴如梨花的哈琪雅远远叫嚷道:“大喜,各位,大喜啊,小郎神功大成,这次回来就要成亲了,快做好准备,这次是真的。”
这一声直叫嚷满大街可都听见了。
小郡主大羞,扬鞭催马直奔校场而去。
冯芜摸摸自己的脸蛋儿,骄傲地仿佛是一只火凤凰,嗯哼一声施施然回去练功了。
她还吩咐:“青儿,天山脚下盐池那边的商队你安排好啊。”
那你干嘛去?
“我得写封信,叫家里准备一下。”冯娘子微笑,“我两个娘家呢。”
要说还得是高娘子。
她不但不见丝毫羞涩之情,反而挺胸抬头,换一身雪白新衣服,不骑马,不坐车,溜溜达达溜溜达达悠然自得走在大街上,旁人若道一声“恭喜高娘子”,她便点下头:“倒是还请各位乡亲父老赏个脸,来吃一杯喜酒,啊,同喜同喜,多谢多谢。”
这是混不吝,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期待那种。
哈琪雅跳进门冲襄阳拱手笑道:“到时候……”
“嗯,夫君早说了,到时一起拜堂,”襄阳犹豫万千问,“按说洞……”
“不,不是,先别想,”叶大娘眉开眼笑慌忙来阻拦,捂着襄阳的小嘴儿,劝解道,“好孩子,此事想可以,说不行,”然后回头问,“那咱家是不是要加盖新房啊?钱我们都攒够了。”
冯娘子偷偷捂着小嘴儿发笑。
叶大娘的确“攒”了很多钱,可你知道她是怎么攒钱的嘛?
大江南北的那些帮派都哭的没人样儿啦。
宋大爷二话不说扛着两个麻袋出来,哗啦一下倒出一大堆金光璀璨的物什儿。
有金杯,有银盏,还有踩坏了的大金碗。
“每次清理那些土匪巢穴,清理出来的大部分是一些小首饰小零碎杂物,那得还给人家受害人,分给远处的穷人,要不然这会早攒够钱了。”宋大爷嘟囔,“就这么点钱能修个啥房子啊,要不再去一趟江南?”
哈琪雅哈哈大笑,而后只见一支队伍狂奔而来,进门吆喝道:“盐厂搬出去了,实验室也搬到外城了,这么多空闲的地方,是不是得尽快规划一下啊?”
那怎么修呢?
卫央回到家的时候,绕过欢迎凯旋大军的军民们直奔家里,一进门都惊呆了。
不豪华。
家里人知道他的性格,他最讨厌所谓豪宅。
故此,原本的东西房子都拆掉,修成青砖碧瓦的客房,而后原本卫央住着的正对大门的房子拆掉修成大堂,算是二进门了,中间留出宽敞的过道,两边修成了客厅。
进二进院,客厅外面是带着屋顶的走廊,中间一条十字路,以一道石桥沟通到三进门门前,桥下是一个葫芦形的荷塘,有游鱼嬉戏,有水荷花将开而尚未开,流水淙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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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檐之外分东西两侧,呈二进客房,东西两侧均分为上下两层,简单朴实,的确不设有雕梁画栋之流,可这空间也大的过分了吧?
卫央走过石桥挠着头,进了三进院儿一瞧,东边是院子,几个老人一家一个——叶大娘最近嫌弃宋大爷呼噜声太大,要一个人住一个院子。
西边也是几个不大的院子,月形拱门之后树影婆娑,采光条件很好,一个院子基本上三间房子,一大二小,每一间窗子上阳光能直射到炕头上,可见这小院子真不是小院子了。
而后后面还有两进院子,前面是老人居住和供奉祖宗的祠堂,在后面是大杂院,放车养马之处。
卫央急匆匆进了西跨院,进门就见冯芜俏脸微红,正忙着摆弄家具,青儿扛着两张太师椅,提着一张梳妆台上的组合柜,一溜烟往最北边跑,那是她抢到的自己的院子。
“夫君,你瞧这,人家选了这个院子,你瞧好不好?起个名字先。”襄阳笑得合不拢嘴,上来抱着胳膊摇晃着,大眼睛有神光,“然后,夫君远征辛苦啦,今夜便在咱俩的院儿里歇着吧,房子可大了。”
不是,你们先等会儿!
“为什么要分这么多院儿呢?”卫央很不解。
冯芜白了他一眼:“我才不要和她们跟你胡天胡地呢。”
哦,哦哦。
“才不管,夫君喜欢就好啦。”襄阳雀跃地跳跃两下笑道,“走,人家带你去先看看叶大娘他们住的院子,比咱们住的要好,大娘说想让咱们住过去,我们没答应。”
卫央摸摸襄阳的脸颊儿,她最骄横跋扈的时候也懂得尊老爱幼的。
襄阳不管那么多,踮起脚尖儿蜻蜓点水般,痴缠着就不放了,嘟嘟囔囔的嫌弃:“人家本想住最南边的,芜儿姐姐又不让,”然后就直问,“明天成亲吗?上次都没看人家穿凤冠霞帔的样子哦,夫君恐怕也没细细看。”
这个……
第六百五十一章 黄河生稻,最是好礼!
卫央伸手揽着靠过来满心依恋的冯娘子,两人相处日子最久,卫央也最熟悉冯娘子,伸手便知道她又消瘦了半分。
而后身后一沉,青儿自后头跳了上去。
她又长大了。
哼哼,声音发自青儿,她掐了下襄阳的小脸儿,埋怨:“死活追不上她,最讨厌高岚的,好讨厌。”
卫央哑然失笑,这你也要比?
“要尽快,”卫央先表明态度,揽襄阳纤腰,她心中愈发欢喜,才说道,“有一些旧账还没有清算,封禅昆仑的余波还没有出现,咱们也办不好一场安稳的婚礼。”
“嗯,夫郎说再等等,那就再等等。”冯芜道,“不成亲,我也是你的妻子,便是明日就有了孩子,那有什么打紧,人家不在意,属你便足矣。”
襄阳娇憨道:“你当人家为自己着急么?傻样儿。”
青儿只抿着嘴布灵布灵甩着发辫儿背手东倒西歪地欣喜。
而后便听衣带当风,小郡主一路飞驰而来,跳下院墙,歪着小脑瓜,笑吟吟看着,就在半步外,等到一个羞涩又喜欢的啾的一下,抿了抿嘴唇儿,笑道:“夫郎瞧着喜欢嘛?这次还要出远门吗?”
明白!
果不然,等不到片刻,高岚飞身而来,她最是热烈大胆,扯开襄阳拍掉青儿,但对付冯娘子却有怪招儿,她反圈住冯芜的纤腰,自己紧贴来不算还要把冯芜拉进来。
冯芜羞不可言,连忙轻轻一跳跑到了远处。
这妖女从不怕姐妹们笑话,你瞧她白衣如雪,却偏能如那骄阳一般炽热灼烧旁人的眼眸。
高娘子什么都不怕,她只要自己欢喜就好。
“夫君,莫如先洞个房,而后再成亲?”高娘子热情地建议道。
卫央犹豫着拒绝:“我怕影响不好啊。”
“嘻!”高岚双臂一圈跳起来在腰里一坐,眼睛也不眨一下,糯糯的、细细的、情意万千道,“要什么影响很好?人家只想与夫君双宿双栖,是了,叶大娘他们去采购去了,一下午都是闲的,不如咱们把这几个妖女给赶走,人家有一腔要与你单独说的情话,夫君要与人家相对而拥,仔细听一听,然后……”
“你还是歇着吧。”小郡主提起手中长剑,照着那对凉粉儿般好处敲打两下,她用了内力,真气到时高娘子惊叫着连忙一转身抢了青儿的位子,感觉到人家的夫君一手抚着,心中便满足无限,嘻嘻一笑再不招惹那几只妖女的怒火去了。
小郡主将手中长剑递过来,轻笑着道:“夫郎,你瞧这礼物,喜欢吗?”
一把着手颇沉重的长剑,木柄铜护胡杨剑鞘,剑首双龙闹海,剑格不宽不厚正好护手,黄铜上雕刻牡丹,点缀七星宝石,但木柄之上有凸起的细小的颗粒状,是将清漆一层一层涂抹,将胡杨木丝、粗布碎片逐层包夹上来的柄。
剑鞘很简单,胡杨木刷漆,只在上头雕刻卫央最喜欢的牡丹花样,黄铜做旧的鞘箍,雕刻嶙峋梅花,一根普通的绳子交错着打成悬挂。
卫央喜悦道:“可谓问天矣。”
与《秦时》中天问剑外形相差无几。
抽剑而视之见凌厉霸道,竟是一把双脊剑,也就是有人所称的双血槽长剑。
剑身与剑格之间有一寸黄铜外延,护着剑身尾部不被剑鞘鞘首之铜口所伤,也是护手用;两道剑脊直伸到剑锋,并作一处在剑锋一寸之处收紧。剑锋尖锐,姿态昂扬,剑脊高耸,神气挺拔;而剑从陡峭,凌厉凶险,剑锷锋利,吹发可断。
“三尺剑锋,尺二剑柄,堪合夫郎身长。”小郡主身材高挑,按照裁衣尺来量,也足有五尺三寸,也就是一米八一,卫央如今已比她还高半个头,待长成之后,这将近四尺有余可做双手剑的长剑也稍微显得有些长了,但对卫央来说最为合适。
卫央震动长剑灌注些真气,常见有如龙吟,奇特的是原本瞧不见的暗纹也出现了,只见剑刃上双龙激奋,如寒潭之中双龙腾空。
真是一把神兵。
“却不是神兵,”冯芜轻笑道,“夫郎这些年上阵杀敌所用过的长剑,仗剑横行所用的长剑,以及指挥千军万马所用过的长剑,我们都收集起来,前年便请军械局的师傅们锤炼,以上百斤旧铁剑,得精钢三十余斤,又加入一些矿石,这才打造了九柄铁剑,大娘拿走了一把自用,留了两把备用,郡主用一把‘沧海剑’,高岚用一把‘冷月剑’,我自用一把‘素女剑’,青儿取一把‘潇湘剑’,襄阳最爱那把‘莫问剑’,如今夫郎取用‘问天剑’,名剑俱有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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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有点挠头。
怎地还剩下两把?
“天知道,人老了有个心劲儿,那也是个很好的由头,不要管。”小郡主笑道,“此外同一批铸造的长剑,论质量不比咱们家的九把长剑,但也是一等一的神兵利器,我让人给华山派三位送去了三把,宁女侠回信,说他们很喜欢。军中骁勇之士嘉奖的时候送一把,朱伯伯赵伯伯他们一家也拿了两把,自家孩子也要有,这也能理解。此外,我们铸造了一把‘定国剑’,爹爹回来后佩戴上。”
她看着卫央的脸色,小心地商量:“天子那边……”
“你们做好的决定我双手赞同,”卫央道,“家有贤妻,我心甚慰啊,好,取了名字就给送过去,毕竟接下来要算账了,送点礼,相信皇帝也懂咱们的心思,他也不好出手阻拦了。”
好!
卫央不由又抢一步揽住小郡主的细腰,大大的让她用了半晌功夫紧急重温了一遍九阳神功的换气之法。
“夫郎就爱捉弄人。”小郡主羞的不行连忙要张罗吃饭,“端午快到了,咱们正好去踏青。”
嗯,这里头有合理的解释啊。
你看,端午节,我踏青没啥问题吧?
“还要顺路看一下植树造林,一部分退耕还林还草,退牧还林还草工作进展的怎么样。”襄阳叹息道,“如今我们西陲拿到户籍的家庭便有一百万户了,算人口早已超过六百余万,还有一些偷偷跑来的,在这观望的,经商的,旅居的,人口太多了,许多民众已经在偷摸开垦荒地,若再不解决耕地的问题,粮食安全难以保证,医药方面的所需地,建筑方面的用地,将会逼着咱们不得不加强在关内的农业安排,这很不安全。”
她甚至明确说道:“这几年天下的气温波动很大的,一个地方如果没有供应充足的粮食,一旦一处歉收那是要引起大问题的,我们的道路运输还不足以保证各处供应都能及时送到。”
卫央越看越欢喜,如今的襄阳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理想,有盼头,有精神,哪里还会再有当年那般令人痛惜的颓丧?!
这很好,但是你那剑名莫问是不是可以改一下?
第六百五十二章 年轻人,此事你把握不来
“不改!”襄阳态度十分坚决,她说,“我虽有些许本领,然与我而言,我夫君便是天,跟了你,我便不问前程,不问来路,不问当今,我什么都不管,我什么都不问,故此佩剑名莫问就可以了。”
“这不耽误啥啊。”卫央不明白。
襄阳投入怀抱黏黏糯糯地说明道:“何况若不叫莫问那就让那么多讨厌的人问这个问那个。”
这下明白了,这是用佩剑拒绝娘家……
或者说,拒绝朝廷的一切要求呢,不管合理不合理,见剑就滚蛋。
这不,刚说这朝廷,越王府便派人来了。
同行的还有宁王妃。
“不对,他们怎么会赶得这么巧?”卫央当即警惕。
冯芜道:“夫君先歇息,我们去打探一番,襄阳要小心应付,且看他们的来意。青儿,立即让商队、加盟商以及各处分店安分守己,不得送厚礼,倘若有心意只送一个贺帖子,千万要记住,我们的婚礼,送礼的如过江之鲫,切莫给别人敛财的机会,此风不可长,自我们家先开始。”
卫央惊喜不已,忙又考察冯娘子的内力造化。
冯芜最习惯他的喜爱,自不会拒绝,片刻才细声细气安排:“一不要收礼,二不可铺张,三不准豪华,幸福如冷暖只需自己知道,管旁人怎么看,反倒累坏了自己。”
忽听喜妹子在二进院子里叫道:“江南来人啦,贺兰山来人啦,贺礼把街道都堵住啦,讨厌死啦,你们还管不管啊?”
高岚原本有些闷闷不乐,闻言欣喜至极。
冯芜有江南冯家的亲人,有刘员外这么好的第二娘家父亲,小郡主有整个西陲做主,襄阳还有皇家撑腰,就她和青儿可怜。
这下好,贺兰山早把自己党项人身份忘却的族人们来人了,她也有娘家人啦。
“看我干什么,我又不需要。”青儿对此完全没想法的。
“有我呢,”卫央一拥抱,没敢跟青儿说实话,小娘子可不是没有来头,如今各路人马都在四处打听,但目前还不能告诉她,“我青儿乃是天赐于我的,天就是娘家,地也是娘家。”
青儿眨眨眼热烈回答,嘿嘿,人家也知道夫君在帮人家根据当年那一方黄绸找有可能还在的娘家人呢。
一时都去忙了,小郡主放开怀抱,寸步也不离,一会儿要抱着,一会儿要背着,一路转着看完了所有的院子,忽然偷笑道:“夫郎,我觉着问天这个名字不好,叫天问最好。”
哦?
小郡主跳下地,转身投入了怀抱里,满面红霞,眼眸却明亮,璀璨如星河,悄悄道:“夫郎是男子,自是妻的天,人家是夫郎的妻子哦,自该是夫郎的地。人家喜爱夫郎这般待人家,故此问什么天?该是夫郎这样的天,吻合人家这样的地——”
哎呀不得了啦!
小郡主很少说情话,一句情话当一世情话的巅峰呀!
卫央震惊的半晌都无法呼吸了,等被小郡主放开之时,只能有一句朴实无华的话:“小姐姐甜死个人啦!”
“嗯,但是吧,”小郡主紧贴过来,又忙活了一会子,轻轻道,“夫郎才不要什么天问,何所谓天问?人间有帝王,自号为天子,天问者,天子问也,夫郎才不要听这个问那个问的,反倒要问天,偏就要问天。”
“是是是,贤妻于我如地如天啊,自该问吻贤妻,”卫央大加赞叹道,“就叫做问天剑,”然后商量道,“我在路上才说到孩子,老头儿特别急切,现如今,咱们逐渐把老一代的权势都接过来了,他没有个盼头,这怎么行呢?”
小郡主一下子抬头:“夫郎之意……已经好了吗?”
卫央挑挑眉:“要不先试一下?”
岂料小郡主正色告诫:“不是为妻太不羞,夫郎啊,《葵花宝典》甚至超过九阴九阳,弊端又那么重大的,咱们须寸步小心。待的大婚之夜,夫郎,人家可是要在一旁看着的。”
啊这——
“芜儿与你相爱最久,等你最久,自不能辜负,到时候,夫郎当最先亲爱于她。然,葵花之弊,为妻怎敢放心,哪怕拼着不要脸,那也是,也是,嗯,”她缓缓埋首入怀道,“但凡有不妥,我们再等十年又何妨?!我与你倾心相恋,身已相合,心也相合,总归,赵红翎是你的妻子,你也是赵红翎的夫君,哪怕到我们白发苍首,那也不改这一事实,人家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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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自己都感觉到十分羞耻,这事情要不咱们再商量一下?
“有什么可商量的,哼,高岚那个小妖女,我们若不在一旁瞧着,天知道到时候她……哼,她敢一把拉开芜儿以身相替,她可热烈得很呢。”小郡主大为不满。
卫央连忙请教:“那你热烈不热烈?”
小郡主热烈发狠:“夫郎瞧人家热烈不热烈?!”
那是相当的热烈,没有别人的时候小郡主也大胆的很哪!
一直到傍晚,小郡主美如画中仙,勇敢地抱着夫郎的胳膊,换上一身浅红色长裙,陪着一觉睡醒天都快黑了的夫郎出门见客人。
二进会客厅,宁王妃居首,其次越王妃女官,再其次江南冯家的一位姑姑,与另一侧浑然没当外人的党项长者们高谈阔论,冯芜在主位作陪,瞧着高岚与襄阳胡闹,两个在讨论西陲能不能种梅花儿,这不是闲的没事儿么。
卫央一出来,众人连忙起身见礼。
这厮如今不但是西陲第七人——老王爷居首,其次自然是那五位了——还是朝廷钦封秦国公,五军都督府实权大都督。
这比封王的宗室还要更强大。
“宁王妃既是长辈,又是故交,诸位都是长者,不必多礼,请坐,”卫央压压手,回头问党项的长者,“该不会把贺兰山搬过来了吧?那帮小年轻要多教导。”
长者们大笑:“小郎哪里话,这次只是高兴,得知小郎要与诸位娘子们大婚,贺兰山下,载歌载舞,小郎不饮酒,咱们代小郎多饮酒。除此之外,我们只送来大米三万石,鸡蛋不好带,于是带了各家样的土鸡三万只,大鹅三万只,牛羊三万头,鞑靼人懂礼数,送了三万匹骏马,一并送来了。”
满堂大笑!
鞑靼人哪里是懂礼数,贺兰大军两路齐出,达延汗哭着送上军马五万匹,还送了不少牛羊,得到了贺兰大军一句“真懂事儿”的夸赞,可谓是买卖公平价格良心。
卫央又惊又喜,河套地区已经种出水稻了吗?
“是,河套那边大米价格已经降到了比麦子高三成的水平了,正是咱们的水稻研究院出了大力,年前郡主号召军民向水稻研究院成员学习,奖励白银足足五万两,但那帮小子一文都没要,全部分给了种水稻的农户。”长者们满面红光。
好!
这帮小子如今是真给咱长脸,但是奖励也要分下去。
第六百五十三章 老皇帝春秋不鼎盛啊
“是,河套那边大米价格已经降到了比麦子高三成的水平了,正是咱们的水稻研究院出了大力,年前郡主号召军民向水稻研究院成员学习,奖励白银足足五万两,但那帮小子一文都没要,全部分给了种水稻的农户。”长者们满面红光。
好!
这帮小子如今是真给咱长脸,但是奖励也要分下去。
卫央很讨厌条件很好的时候还在讲“无私奉献”,这话是好的可全部被一些王八蛋当成了无往不利的借口糊弄大伙儿。
但此事不急。
科研与学习这块即将拉出新的评级体系,到时候再宣布也不迟。
他余光瞥见宁王妃一直瞧着他和小郡主,你瞅啥?
宁王妃柔肠百转只好叹息。
她起身说道:“且容我更衣。”
而后给襄阳丢了个眼色。
襄阳不想去,冯芜悄悄道:“至少得听人家说什么才有对策哦。”
也是哈,襄阳当即提剑而起。
可她没想到,宁王妃竟在僻静处开口就问:“你与卫央,是否琴瑟很不和谐?”
襄阳一脑瓜问号。
“我直说吧,你们……”宁王妃取出一卷白帕,“落红可在否?”
襄阳羞得转身就要逃跑。
“此乃要紧事,”宁王妃厉声问道,“你瞧那两人的样子,哪里不是琴瑟和谐之兆?偏你还在……孩子,你也快二十了,若是至今也……”
“有了,真的有,”襄阳只好忍着羞耻咬着牙,“该有的都有了。”
那为什么没见你……
“你当我们是冬虫夏草啊?”襄阳狡辩道,“好了好了,我们和谐,我们和谐得很,他最爱……哎呀,你可是长辈,问这么多干嘛,我们好的很,他迫不及待,我饥渴难耐……”
“闭嘴!不害臊!”这下反倒把宁王妃臊得面红耳赤,不由得一身燥热,斥责道,“好就好,你可要抓紧,”想想又透露,“此事关注的人多的很。”
“要他们关注干什么。”襄阳嘟囔道,“我只是郡主,再说了就算有儿子,凭我的位置足以有很好的条件和环境了,既不要越王的爵位,也不要我夫君的爵位,关注我们的孩子干嘛?又不会让我儿子去当皇上——让去我也不愿意,那是什么好事情么,哼哼。”
“也说是,我也不太明白。”宁王妃摇头,“大约是真的关注,毕竟北庭侯如今的地位,谁敢不关注他?嗯,好就好的很,”而后多说了一句,“年轻人,也要有个节制,小小年纪若厌烦了,到我……哎呀,作死呀,讨厌!”
襄阳嘿嘿讨教:“可有教我的?”
她可什么都知道哦,夫郎对她某些特别那什么的爱不释手,出征之前那两个在缥缈峰下寒潭之中犹如鱼儿般展露的一切她可也都展现了,当时只为了让她忘掉一些烦恼,如今想起来,她倒还回味得紧,故此才有今夜之邀呢。
宁王妃身为熟透了的美妇,哪里有那么多教小年轻们的,看着襄阳光彩照人魅力四射,反倒幽幽一声长叹,回想起对她百般尊敬却敬而远之的宁王殿下,她还记着,上一次那般亲爱与她,好像是数年之前的事情,如今的宁王?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王府年轻美貌的女子太多了。
在这件事情上,她反倒羡慕越王妃。
越王再不好那也只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醉心于权术的越王如今也还和越王妃常住在一起。
“去年才得知你自刺了那一刀,如今可有不便之处?”宁王妃叮嘱,“宁可谨慎些,也要多用些上好的药材,你母亲眼见是指望不上那几个不肖的了,将来只怕还要靠你养老呢。”
她心中也很羞愤,故此听襄阳这么一说,又不知北庭侯修的是什么武功,只以为他们自以为还年少,索性也就不多问了。
襄阳更不知别人打探这些事作甚,说完也就放在了脑后。
她瞧着果真要换上常服,现出纤细的腰身,比她还要雪白三分的雪肌的宁王妃,心中羡慕,伸手掐一下,惊叹道:“王妃真是个美人儿,冰肌雪骨羡煞旁人也呀。”
宁王妃大羞道:“怎地比之前还浑多了?”
“我夫君让我多些自在,只要不欺负人那就随意咯。”襄阳笑嘻嘻绕着转了一圈儿。
王妃心中无奈,只好匆忙换好衣服,待出来之后,卫央已安排各家在哈密驿馆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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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身份超然,住在这里也无妨。”卫央顺口问,“宁王殿下还在忙?”
可不是。
“忙归忙,家事总还是要照顾的。”王妃忍不住提醒道,“大将军可莫要只顾着国事繁忙,冷落了自家妻子。”
卫央对这话有些不太愿意听,心里还奇怪难不成宁王妃吃过这些苦头才这么说?!
一时安排住下,卫央叫有过几次交道的梅长云来见,仔细问过冯步青的健康,得知大舅子身体恢复得很好,派过去帮忙的百药门的高手们认为再无大碍了,这才放心地交待:“这次回去时,货物就不要带那么多了,多带些吃的用的,商定秦王的婚事之后,我瞧着时机得当,会南下杭州,到时候定要登门拜访。”
梅长云苦笑一声,说起江南许多盐厂,冯家的盐厂如今……
“表妹着实是个狠人啊,娘家的生意,她是精打细算悄然揽入了囊中去。”梅长云叹道,“故此,我这次不是来押送货物,让出给冯家的那些细盐足够一大家子吃饱了,不过,姑丈料定你必然南下求亲,因此有书信送给刘家世伯,一应礼仪只要在哈密完成,若不然,汪直尤在一侧,魔教高手如林,朝廷那些人对你虎视眈眈,谁敢放心让你到杭州去?到时候,越王府你去还是不去呢?待成婚之日家里定会派人过来,此事就不必说了。”
梅长云只想知道:“何日完婚?”
快了。
“秦王婚礼后,大约也就差不多了吧。”卫央道。
正说着秦王的婚礼,天子使怀恩来传旨,请卫央去王府商议。
老皇帝的意思很清楚,秦王如今是皇帝唯一的儿子,盯着他的人怕不可胜数之多,他需要弄清楚,卫央到底愿不愿意亲自去西安府恭贺。
这是一种足以让各路诸侯掂量的明确态度。
“难怪诏宁王妃再来哈密呢,原来还有这打算。”卫央倒对此没什么看法。
去不去,得看我的心情。
第六百五十四章 大嵩阳神掌,袈裟伏魔功
皇帝在银安殿吃着茶心情多少有些低落。
他刚接见了一下西军那几位老将。
“赵副总兵如今也逐渐退出一线领导层了,专注于监管军械局以及几个研究院;朱副总兵好一点,手头还握着军法司;秦副总兵基本上退居二线,专门负责调整军官训练去了,另外两个不是负责慰问烈属,就是负责军工建造尤其道路建设,算得上都是急流勇退之人。”老皇帝心里难受的是,这些人见了他并不显得过分敌对,但也绝不亲近。
他本来还打算调几个副总兵的儿子到京营当把总甚至守备呢。
可这尽管也是在扩大他们西军的权势,人家也不答应派人去京师重地当差。
“朝廷与西军只见隔绝的不是制度,也不是经济模式,而是人心。”老皇帝喟然叹息,他很羡慕老王爷,“别人可以让出大部分权力,皇帝不能让也不敢让。”
但他也不小觑自己。
“这次所定的计划,只怕千古以来别说帝王了,就是那些中产之家也没有敢这么干的。”老皇帝念叨,“怎地还不来?”
然后桌案上多了一杯茶,新沏的。
越发老迈的老妇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的去,一点没惊动老皇帝。
不多时,外头传来怀恩的笑声,老皇帝心里舒坦了许多。
看来还是会给朕一点面子的嘛。
卫央进了银安殿,很规矩,就站在台阶下拱手,然后一言不发。
老皇帝直问:“秦王大婚,你到底去不去?”
卫央想了下问道:“陛下愿不愿意让我带兵去?”
“当然,朕知道这一次你不会倾巢而出,那你一个人,你哪怕带十万大军也无妨,到了西安府,也不要你做什么,到婚礼的当天,你只要亮个相就好。”老皇帝提醒,“但你得跟武林中黑白两道打好招呼,朕虽然不出京城多日,可也听说魔教如今的教主东方不败与你有一些恩怨,那厮号称天下第一,相比于汪直只怕差不了多少……”
“东方不败的武功比汪直高点。”卫央告诫,“而且,魔教有两种令人防不胜防的武器,一为黑血神针,一为三尸脑神丹,汪直既能被我下毒,必然能被魔教高手下毒。”
这话一说,老皇帝当场就傻眼了。
汪直中毒了?
汪直还真就中毒了,这几天毒性发作的时候他甚至都想一掌毙了自己好不忍受那残酷的惩罚。
“根据我的情报,汪直最近购买牛黄、金银花、芒硝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数量越来越多,而且与龙虎山炼丹师往来密切,那要不是为了解毒就奇怪了。”卫央道,“但东方不败定不会中毒,究其原因,只怕是汪直练的武功很有问题。”
不可能!
老皇帝一口道破。
汪直练的根本不是一般的净身之人才能练成的武功,他练的是当年北宋黄裳创造的一门霸道武功。
是什么?
“江湖中人都说《葵花宝典》才是顶级邪门武功,却不知,这门武功也不过是蒙元一个内侍,根据那门邪门武功创造的,”老皇帝叹道,“据朕所知当年那门武功落入蒙元太监之手后,此人倒也算有些天赋,遂根据少林《易筋经》、《伐髓经》、《神足经》以及《九阴真经》总纲中的一部分提醒,创造出威力更大,速成更快,弊端更大的《葵花宝典》,卫央,你也是修炼这门武功的人,你难道没有察觉到《葵花宝典》包罗万象,看似能包容所有武功,然则如蜻蜓点水,什么高明武功都提到了,都能对得上,却没有深刻领会的精髓?”
是这样的。
“那就是了,那门武功邪门儿至极,名字就令人毛骨悚然,叫《天残地缺无双无对经》,习练之人不但要天残而且更地缺,无论男女,均要先行那阉割之法门,”老皇帝瞩目怀恩,“他就没有那般勇气,要一季随着阴阳变化一阉割。”
卫央果然毛骨悚然了。
这是什么缺德的武功?
“汪直受得了,但此人心性不算太差,他修炼那门武功了,可又不算完全修炼了,他也在改进。”老皇帝叹道,“但《葵花宝典》比《天残地缺无双无对经》更厉害的是,它融入了道家的高明法门儿,外练精气神内服龙虎丹,故此速成更快,威力更大,但若论霸道绝伦,汪直修炼三十年之后,他必定是天下第一。至于汪直如今的武功,别说你没有见识过,朕也没有见识过,不到最后关头,他恐怕永远不会亮出自己的底牌。”
卫央真信了。
宁可把对手想的更强大一些,也不要觉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老子天下无敌啊”。
“东方不败也是惊才绝艳之辈,汪直在改进那门武功东方不败未必不能改进《葵花宝典》。”卫央道,“我不也改进了么。”
老皇帝双目精光闪闪:“可得长生否?”
我给你一巴掌!
“碳基生物有碳基生物的优点也有天然的缺陷,怎么可能有长生?”卫央耻笑道,甚至不客气的教训道,“陛下舍本逐末,何其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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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不以为忤,反倒道:“那是你们这些惊才绝艳之人追求的人的极限,朕不多关注。”他正色问道,“朕预定九月初九,重阳节当日为秦王成亲,你若是要去,朕要调整到贺之人的名单,此外,朕必须提醒你,西安府不是龙潭虎穴,却是个杀人场,你若是武功不济,连自保也不能,那你不要去了,朕不想到时候在没有让……唔,最起码,秦王妃得留下一男半女,朕才好放心将天下交给你们。”
不关我的事。
“去吧,”卫央反倒问,“陛下何日出发?不着急的话,明日或者后日,我与左冷禅约定,以武功高低,定昆仑派的生死,陛下可就近一观。”
“好,”老皇帝伸手,“汪直的解药……”
“一年之期限快到了吧,他提着杨莲亭的脑袋来了,我自然给他解药的。”卫央双手一拍,“正好,秦王大婚之时,汪直以杨莲亭的脑袋换他的解药,谁也不亏欠谁。”
老皇帝没想过太多,反倒以为这没什么难度。
他颇为乐观地说道:“此时还不到五月,朕六月到西安府,汪直七月去黑木崖,以他的武功,杀一个无名小卒手到擒来,到时候……”
嗯嗯嗯。
“不过陛下多日不回京师,内阁那些人能放心?”卫央挑拨。
老皇帝淡然:“他们什么时候靠得住过,且让他们找死吧。”而后问,“以你观之秦王妃如何?”
卫央满面笑容:“甚好,甚好啊。”
老皇帝笑道:“朕觉着也挺好,到时见了你就知道了。”
卫央笑容越发可亲:“那是要见的,未来的皇后啊,”忽的问,“陛下春秋鼎盛,何不……”
怀恩立马低头数蚂蚁。
老皇帝惆怅良久,呵呵一笑道:“有些事,待你将来翻看秘史自会知道,朕,不行了啊。”
卫央大惊失色。
谁这么行侠仗义?
第六百五十五章 武林盛事!
一大早,宁王妃起身沐浴。
她又失眠了。
嗤——
忽的一声轻啸,宁王妃吓了一跳忙往外一瞧,只见宁王十分垂涎的那两个高手,似乎叫什么一字电剑丁坚,五路神施令威,那两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只见剑光如电,又见刀影如林,中间夹着仿佛丝毫没有还手之力的卫央,三人翩若惊鸿,踏足莲池水波上,无声无息连衣带都没有惊动,竟就到了屋顶上。
卫央在昨晚回来之后,一直都在陪着小郡主她们说话,听她们说些西陲的建设乐事,他也说一些天山脚下的见闻,天不亮,稍稍歇息了片刻,丁坚便来叫他考较武艺,这一比卫央才知道这两个原本不算高手的高手,如今俨然有一派宗师的能力。
一打一,他肯定能打得过两人之一。
但若两人联手,一人使剑,一人用刀,刀剑分阴阳,当你对付刀的时候,刀法变阴招剑法变阳招,反之则反之,时常令你防不胜防,这两人联手,只怕震山子那样的正道十大高手排名靠后的三招都撑不下来。
这还是两人没有用全力的状况。
“丁前辈,再不变招我可要打施前辈啦。”卫央反手一剑格开施令威的长刀,这人如今用的可不是紫金八卦刀,他换了一把狭长的大汉将军刀,也就是銮驾之前侍卫专用长刀,后世称之为苗刀,刀法时而大开大合忽然诡谲莫测,比之原本的施令威不知高出了多少个左冷禅。
丁坚也没有闲着,他如今修双手剑,以当年季汉昭烈帝刘备流传下来的“顾应法”,马超流传下来的“出手法”,两者一前一后,一阴一阳,顾应法着重阴阳变化,出手法偏向军阵厮杀,果真是双手剑法,丁坚堪称当世第一,未必不能排列入正道五大高手之列。
见卫央轻松化解刀剑阴阳打法,丁坚长身一转,袖中短剑脱手而出,手中长剑眼前正立起,短剑才迫使卫央侧身躲避开,长剑便当头一剑,譬如长枪大戟森森然劈落下来。
但这一招的厉害却不在这一剑上,一旦当面的敌人敢闪避,紧接着便是堪比“夺命连环三仙剑”的连招,何况后面还有个施令威,刀光已经追到了卫央的后心,刀锋突突的颤抖,竟一刀分出六个影子。
“施前辈刀法足以与天下群号争锋了。”卫央赞道。
施令威哈哈一笑,叫道:“小郎可要小心了,我这一刀还有更凌厉的杀法。”
卫央忽然猛回头长剑一洒,施令威惊叫声“好剑法”而后撒腿就跑。
丁坚早已抽身往前飞奔。
不跑没法子,卫央用的是一剑化九凤,这一招就算叶大娘用独孤九剑对付也很吃力。
那相当于九个卫央一起出手,这谁顶得住?
当然了,武功尤其内功高明至极,如少林派的方证大师,武当派的冲虚道长,乃至嵩山派的左大盟主以及华山派的岳不群,他们是有足够的功力刹那间击破九道幻影,甚至能趁机打出一波反击的。
毕竟这一剑,其中破绽剑法未必能破但蛮力一定能破!
丘长老就不吃这一招。
这老头随手一抓,便准确抓在了卫央的剑锋之上,但他没敢扭断,那刹那间的功夫绝对能让他吃一个大亏。
但九凤一收回,卫央这一招就击破了。
“没有六十年的内功造化,没人敢接你这一招。”丘长老虎爪一松笑道。
卫央收剑跳下屋顶,有些不太满意。
“你就别那么苛求了,这一招,敢破的必须抓你的剑锋,敢抓剑锋的,哪怕是任教主也得吃接下来你的一个大亏。”丘长老劝道,“武功一道,着急也不行。以你如今至少三十年的内功造化,独步江湖很难,但与正道所谓的十大高手过招,他们未必能打赢你,少林方证老和尚来了,恐怕也得被你打出破绽,以独孤九剑从容破敌。”
“《易筋经》没那么好打破,别的我不知道,但方证大师不惧《吸星大法》,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卫央道,他最怕的就是把敌人看的太弱小,“与这个人交手,千万别小觑。此外,冲虚道长也不是泛泛之辈,他的太极剑,未必弱于独孤九剑了。”
原著中老道人和令狐冲比剑法,卫央始终很怀疑老道士是在放水的——以冲虚道长的武功造化岂能不懂你剑法高明我便以内功破解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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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没强到与正道三大高手并列的地步,冲虚道长也没弱到那般呆板的境界。
丘长老赞同,但对卫央的谨慎有些不太满意。
“……”他正要说话,虎子连蹦带跳进来喊道,“小郎,少林派,武当派,嵩山派三位掌门联袂来访,要不要让他们进门?”
……
二货!
“多学点武功,少迷恋那点破事儿了。”卫央严肃地警告。
虎子不以为意,他早和喜妹子成亲了,如今两个人住着一个小院儿,一天练了功,剩下的就是工作,最近听说喜妹子还琢磨着学个手艺,虎子在考虑学啥好呢。
“请人家进来吧。”卫央回头把长剑一放,拿着毛巾擦把脸就准备出去攀谈。
方证大师依旧还是那么瘦弱,但这次带来了师弟方生大和尚。
众人一进门,方证大师直言来意:“老衲愿化解侯府与昆仑之间的恩怨,只是老衲年长几轮,未免不敢请北庭侯赐教,老衲师弟多有与北庭侯交手,得益匪浅,故此,老衲愿广撒英雄贴,请天下英豪到哈密一聚。”
卫央当即道:“既然少林派愿意承担这桩恩怨,那好的很。只不过,此乃西陲之事,还是王府下英雄贴罢,端午节,与金刚寺一会,少林派或者方生大师,或者什么达摩院的首座,尽管要出头,尽管都站出来。”
他瞧着冲虚道长。
老道士摆手:“贫道只做个见证。”
这是个躲在少林派身后看风云的牛鼻子。
那么……
“少林派既然愿意接下侯府与昆仑派的恩怨,在下也只好接下北庭侯与震山子师兄之间的恩怨,左某不才,以大嵩阳神掌请教侯爷高招。”左冷禅慨然道,“这一场比试,倘若左某侥幸地赢了一招半式,还望侯爷在饶恕昆仑派之余,让过震山子一次,如若他敢再算计侯府,左某这对铁掌必然不对他客气。倘若左某技艺不精,死在侯爷的铁剑下,这江湖恩怨也好,爱恨情仇也罢,左某再不参与。”
第六百五十六章 武林群豪
卫央点点头:“左掌门身为武林英豪,倘若肯赐教一招半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也好,正有一些武学至理需要与前辈高人们切磋,诸位暂住在金刚寺,在下今日便广发英雄帖,三山五岳能来的都来,群雄大会上定昆仑派的生死。”
众人一起声称善,方证大师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不愿与卫央作对。
但江湖局势容不得少林派退缩。
“是战是和,未必在比武大会上决定。”方证大师摇着头,“老衲师弟袈裟伏魔功,与左掌门大嵩阳神掌,只盼能挡得片刻安宁。”
他知道这场比武获利最大的只能是卫央。
以他的年纪,且不说能赢得左冷禅与方生一招半式,就是站在那个舞台上,那就是他的胜利。
昆仑派,震山子,或许都能存活。
可经此一事昆仑派再不复武林顶级门派的威势,江湖正道实力只怕要减弱一半——一个昆仑派,背后可站着不少准备选队站的江湖势力,比如崆峒派,比如峨眉派,再比如,丐帮!
这些名门正派可都已经派人到达关内了,就在卫央回来之前,小郡主公开表示出可以比武定昆仑派生死的意图,故此天下群雄消息灵通的早已经集合在关外,只等英雄帖一到,便可集体赶赴哈密。
卫央昨晚听小郡主提起过,小郡主的意思是,少林与武当,再加上嵩山派,大约是比武三场才能定输赢,她的意见是,卫央对阵少林派或者武当派,她和高岚对阵其余两个,卫央却没让她们参与。
小郡主武功之高别说在西陲,纵然是全天下,那也足以有一席之地,任督二脉俱通,加上九阴九阳以及修炼到四层的乾坤大挪移,再加上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以及独孤九剑,纵然在东方不败对面那也有一战之力。
高岚也不差。
她们若出手与正道群雄大比武,那是要提前暴露西陲武林的实力的。
卫央算计过,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很有可能不参加比武。
这一点如今看来是判断正确。
但少林派和武当派必然要有人参加,算来算去只能是方生大师。
这一点又判断正确了。
但卫央没想到左冷禅居然想到亲自下场,他心中一想便明白了左冷禅的用意。
嵩山派敢打死卫央?
不敢!
左冷禅哪怕赢了,他也得赢得漂亮退场很干净。
那才可卖西军一个面子。
“此人并派的雄心看来还很强,这是要强行夺取五岳剑派之中与我西陲交好的华山恒山二派的气运。”卫央心中喜悦,“正好,试一试不用那个底牌,也不用阴谋诡计,凭实力到底能站在哪个层次。”
他记得,原著中一般武林中人与高手的分水岭是田伯光。
可田伯光此刻上哪里去找?
没有一个比较明确的衡量,卫央只能更谨慎地算自己的实力,前些天与不戒和尚的交手给了他一定的认识,他的武功不会比震山子的排名低,但若真以命相搏,他恐怕也就是比不戒和尚高一个层次。
有多高?
左冷禅是一个不错的标尺。
“天子如今还在西陲,方证大师,冲虚道长,两位何不邀请天子参与此次盛会?”卫央眼珠一转不动声色使出挑拨离间之计,当即建议。
那两位一听喜形于色,连忙起身道谢。
左冷禅脸上怒光一闪。
他没有资格觐见圣天子。
卫央考虑了一下,建议:“左掌门一派宗师,又是五岳剑派的盟主,当也有觐见之权,不过,天子之意我等不可猜度,还请左掌门稍等,我与两位前辈见过天子之后,再定是否请左掌门觐见陛下。”
左冷禅端坐不动点点头:“有劳北庭侯。”
卫央遂请丁坚来作陪,左冷禅竟起身抱拳:“丁先生,又见面了。”
哦?
“在下与丁先生较量过几场,”左冷禅轻描淡写,“还好,左某侥幸胜了丁先生一招半式。”
丁坚淡淡道:“左先生大嵩阳神掌端得了得,嵩山派剑法确有过人之处,在下远远不及。”
卫央还不知道这件事,一问才得知左冷禅在东山静极思动,下山挑战王府高手的时候,陈剑南输了三招,丁坚正好在王府办事便接了左冷禅一剑,随后又较量过几场。
“陈大侠不愿赐教,故此左某胜了三招,白女侠武功更高,可惜不愿意赐教,”左冷禅十分佩服,“西陲人才何其鼎盛也!”他目视卫央,直截了当问道,“北庭侯与丁先生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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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刚较量,我与施令威联手,也讨不得便宜。”丁坚趁机道,“我家小郎任督二脉俱已打通,所差者,不过十数年内功罢了。圆通兄弟的武功在我们之上,也不过勉强支撑千余招而已。”
左冷禅霍然变色,两派掌门齐齐动容。
任督二脉俱已打通者,整个江湖才有几个人?
方证大师第一,任我行第二,冲虚道长第三,左冷禅也不过刚刚打通任督二脉。
此外,恐怕就是隐藏最深的岳不群了。
“少年英才,着实令人羡慕之至。”方证大师垂眉恭贺,“既如此,少林派再出一个添头,若是老衲师弟赢了,北庭侯可随意赏一些甚么。但若是北庭侯赢了,鄙派出‘大还丹’一枚。”
这一下卫央也为难起来了。
江湖有些规矩是好的,比如这赢了就要有奖励的规矩。
“若是北庭侯赢得左盟主一招半式,或者左盟主赢了北庭侯一招半式,鄙派再出‘大还丹’一枚。”方证大师喜道,“如此,可不伤和气,不减我中原武林的实力,众位意下如何?”
左冷禅沉默了片刻,竟取出一卷《拳经》放在桌子上。
赢者通吃。
卫央琢磨片刻,目视方证大师道:“大师之意还有域外武林觊觎中原繁华?”
“东瀛如饿狼,红毛如猛虎,岂可没有外敌?”方证大师正色慨然道,“鄙派西去的几位师弟,至今还没有消息。还有,去德里苏丹国的几位弟子如今没有任何声响,中原却出现了红毛高手,东瀛武士,乃至于自大雪山过来的高手,老衲瞧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不是敌军前锋,必是敌国探子。”
好!
“这才是中原武林执牛耳者的气派。”卫央拂袖道,“两位若赢得我一招半式,西陲可许嵩山派,少林派,武当派传道。”
方证大师大喜,冲虚道长轻宣一声道尊。
左冷禅略一犹豫,还有些不满意。
“这样吧,”卫央趁机道,“待比武之后,倘若各派果真有同仇敌忾之心,我以‘九阴真经’总纲,请诸位前辈高人闭关欣赏三天,换取少林‘易筋经’为我观赏三日,绝不外传,如何?”
第六百五十七章 问天剑问天下事
“阿弥陀佛!”方证大师脸上出现一阵红气,这下他真的动心了,少林最稀缺的就是九阴真经上记载的阴柔的武功。
这下……
但是你是认真的?
“不藏私,只盼少林能拿出真的《易筋经》,”卫央目视冲虚道长,“武当派不出点?”
“三丰真人亲手书写的《太极拳经》,全篇。”冲虚道长苍老的脸上也露出红光来。
武当有《武当九阳真经》,有《太极拳经》,唯独没有让他彻底领悟“以柔克刚”的阴柔武功。
这一下,只要能看一眼《九阴真经》的总纲,他绝对能突破现如今的天花板。
这一下左冷禅稍微有些尴尬了。
拿不出手。
“左掌门不必多虑,尽心就好。”卫央傲然道,“若此次盛会之后,在对外的事情上,哪一派还在找死——”
“一旦查实,少林绝不坐视不理!”方证大师慨然道,“道兄,请!”
左冷禅在地上走来走去,忽的问:“丁先生是否……”
“学了。”丁坚不否认。
他的确学了九阴真经,不但学了总纲而且还学了其中的一些高明武功。
故此他赞同用《九阴真经》总纲换取少林武当的绝世秘籍。
要知道,九阴真经也好九阳神功也罢,都逃脱不了速成的路子。
西陲如今缺的是什么?
不是这些名震江湖的绝学,而是少林武当那种千百年大派融合进本门武功的底蕴。
尤其是少林易筋经绝学!
可以说这是目前西陲顶级高手最急需要的武功,锤炼武学底气的武功秘籍。
小郡主如果拿到《易筋经》,她就可以将九阴九阳融合为一体借用天山派武功使用出来!
高岚若得了《易筋经》,她将会取得比当年的李秋水更高深更扎实的内功基础——成就自然远远超过李秋水了。
卫央最需要流传前年而从未落下绝世神功行列的《易筋经》,他自己清楚有了这门神功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天人化生不过是皮毛,天人就是自己那才是新的境界。
最得利,只怕是冯芜和青儿,她们最喜欢循序渐进的武功,而独孤九剑又太过飘洒,倘若有《易筋经》加《九阴九阳》打底,只怕十数年的功夫,她们也将是独步江湖的内外神功兼修的顶尖高手!
故此,一卷《九阴》总纲值得付出。
“可在别人看来,他们才占了天大的便宜,岂不知,少林派得利不少,武当派百尺竿头,但若论赢家只能是我们自己人。”丁坚心中轻笑,小郎可从不做赔本儿的买卖。
左冷禅不由轻呼一口气来。
嵩山派,已经远远落后于人家了。
他踟蹰了半晌,到底没有拿出自己最压箱底的“寒冰神掌”。
不片刻,王府里传来旨意请左冷禅觐见天子。
江湖哗然。
黄昏时,铁骑出哈密直奔东方,三日后,关内震动,武林群豪如潮水般直奔哈密而来。
凉王、忠顺王有令,本年端午节上,于天子驾前,“少林、武当、嵩山”三派要与秦国公以武功高低定昆仑派与震山子生死,请天下群豪赴会,共同见证如此江湖盛会。
“据传言,北庭侯修炼的正是当年名震江湖的《九阴真经》,难怪武功如此之高。”消息不很灵通的纷纷传扬。
可消息灵通的,如华山派三位,他们接到卫央飞鸽传书,明确说明了盛会的性质,并告知了《九阴总纲》与《易筋经》《太极拳经》、《嵩山派拳经》出山的消息,最要紧的是,卫央请岳不群“务必拨冗一见,分享此战的诸多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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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给岳不群出了一个难题。
清早的河西走廊,随处可见飞马而来的武林群豪,华山派三位陪同风清扬一起前往。
“师兄,梅念笙这孩子毕竟江湖经验很差,这一次将华山派托付给他,合适么?”宁中则很担心华山派的安危。
岳不群一路沉思,此时才急促出一口气,一笑道:“纵然华山派空无一人,除非是魔教,否则必无人敢犯。”
风清扬奇道:“你又在算计什么?”
岳不群笑道:“哪里算计什么,只是这一次给咱们华山派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师叔是知道的,我们本来就站在西陲这一边的,可卫央让我们尽最大限度的拿到最大利益,这就难办了。”
哦?
难在何处?
“师叔,掌门师兄的确很为难,昨夜还在和我商议,卫央的武功自然是很高的,可再高也搞不过当世三大高手啊,我们若站在他这一边,本门利益无法最大化,”封不平叹道,“可若站在那一边,如何对得住好朋友?卫央从不欠咱们华山派的,咱们须对得住人家。”
风清扬哈哈大笑,摇着头送给三人一个评价。
鸹貔。
“那小子打得过打不过方生与左冷禅,那三派都得真心实意拿出秘籍和人家交换。”风老爷子很乐呵,扬鞭催马笑道,“如此一来,那小子拿出《九阴》总纲来,给那三派观摩,那是约定的交换罢了。他既肯给那三派观摩,又怎会不让我们观摩?你们啊,想得太多了,少林寺的《易筋经》对于西陲很稀缺,他们需要这等锤炼百年的扎实武功心法巩固内功基础去,可我华山派何必贪图这些?我们自开派宗师便流传正宗的道家心法,上承全真教,收纳儒家理念,是个世俗的门派,底蕴可不差。”
岳不群茫然。
“哎,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掌门的,你是我见过最差的一个华山掌门。”风清扬嘲笑,“以我们的武功积累,目前不需要别派的武功秘籍,至少不是那么急迫需要。一卷《九阴真经》总纲,实际上只怕人家也早都教给你们了,这一次去,我们要做的就是看清江湖各大门派的态度,提前警觉江湖上的风雨,最多亲自看一眼《九阴真经》,算得上无欲无求,那还为难什么?!”
宁中则这才讪笑道:“那个,我们的确学了《九阴真经》……”
风清扬差点回头给了一鞭子,你怎么不早说?!
合着他老人家也急眼了。
“卫央暗戳戳提醒过我,近几年学到的武功不可外传,弟子们也不要过早学习,”宁中则赔笑,“师叔还记得上次那一剑……”
老头儿差点没被气死,他到今天才明白这帮小王八蛋学的都是什么武功。
第六百五十八章 虎视天下男儿志,料敌先机竞风流
那一次在门派比武大会之上,他老人家又毒舌,说岳不群三人学的狗屁不通,宁女侠就打着领教高招的旗号,在使用独孤九剑和老头儿切磋的时候,突然用了一招奇怪无比的招数,老头儿差点被刺到了衣角,那可算大大的丢人了。
“那我们去干啥?”岳不群更茫然了。
妻子学会的他都会了,这还跑去干啥?
“师兄,局势啊,局势!”封不平恨铁不成钢,“之前你总是关注江湖局势,如今怎地又一头扎进了练武之中了?再说,我们也得亲眼看一下,看看人家最高明的少年英才,把咱们华山派那帮哈怂扔到啥地步了,”他无奈叮嘱,“卫央提醒你多次,既要遥望星空,也要脚踏实地,你是脚踏实地了,怎地忘了遥望星空?”
岳不群默然。
怎地感觉我越来越制杖了呢?
错觉!
一行飞奔到嘉峪关前,正遇到丐帮解风率领一帮老叫花小叫花不老不小中年叫花子,在关外整整齐齐的排成队等待检查过关呢。
“解帮主。”岳不群招手叫。
解风回头一看,慌忙过来纳头就拜。
“起来吧。”风清扬活动了一番拳脚,低声问,“可见魔教的弟子?”
见过。
“不过,他们没敢靠近,昨日才听说东方不败亲自传下话来,要魔教弟子收敛点,大约也是不愿得罪朝廷。”解风请教道,“此去,我们该何去何从?”
岳不群一派淡定风范:“华山派绝不辜负好朋友。”
嗯。
风清扬就笑了一声。
这时,一个商队从关内出来,带头的两个还拱手:“啊,前辈,你好你好。”
解风听着声音很二叔,急忙一看上去就是一巴掌。
他儿子。
“武林大会召开在即你们干啥去?”解风问。
青莲使者挠着头:“跟我们有啥关系?”
不是,你们就真的不当江湖人了?
“赚钱有意思。”白莲使者又拱手,“啊,呼延队长,你好你好,看热闹去啊?请,请,我们得赶紧去湖北,不少人等着吃盐,这可不能耽误,哟,慕容大哥,恭喜发财啊,辛苦辛苦——啊,为大明群众服务,再见再见。”
解风脸都白了,有日子没见这两个兔崽子,他们怎地变得这么……
“我们得赶紧,今晚要赶到临洮府休息,爹,你小心啊,”俩儿子叮嘱,“打起来的时候,你武功低微,尽量往外跑,热闹可以不看,老命一定要要,千万别顽皮,高手过招可不是开玩笑。”
解风将打狗棍扎在地里头,仰天大叫三声:“老夫他娘的……”
就路边武林中人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他养了两个废物当儿子一样。
但就在此时,后头蓦的一声大喝,青莲使者大喝道:“好贼番,这番瞧你往哪跑!”
众人连忙回头一瞧,只见青光白光剑光一起闪,有一黄冠番僧,一手持金钵,一手拿降魔杵,与一个身穿白袍,赤脚持刀的黑瘦汉子,并两个黄衣袈裟的弯刀僧人,四个人竟在那两道剑光中冲突不得出。
解风大惊,那是与他交过手的好手,能从他降龙十八掌下逃出去!
“血刀门的妖僧!”群豪一起愤怒。
但还没等他们动手,猛然间青莲使者大喝一声,剑光一闪烁,只见血溅三尺,两个血刀门的妖僧,一个被斩断手臂一个被斩断咽喉。
白莲使者喝道:“好妖僧,哪里逃!”他飞步踏过盐车脱手掷出长剑,剑光一闪,一时扎入那番僧后心,此人竟不收手罢休,数丈的距离,只在他脚下一闪,人追到番僧身后,伸手拔长剑猛劈两下,突然剑光中夹杂一掌,那白衣汉子大声咒骂几句,身子一歪,只见周身金光一闪,竟抢出剑光转眼要逃。
然青莲使者连杀二人赶到了,手中长剑倒提单掌往前一探,一掌正中那人后脑,眨眼间倒毙于路,那人上前又快速补了一剑,回头断喝道:“上次叫他们逃走了,这次定邀了好手帮忙,弟兄们,快马加鞭,到前面驿馆等待,大部队上来咱们一起走。”
解风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他娘的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
丐帮长老们吓得瞠目结舌半天不敢说。
这是那两个混账王八蛋?
“这等武功……二代弟子里只怕少有能及者。”有江南武林中人高声问道,“敢问两位,可是丐帮绝学么?”
青莲使者一挥手:“学不会,跟宋大爷学了两招。”
要问宋大爷是谁?
“混账,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本门长者先动手。
这一下,众人看解风的眼神就有点那个意思了。
厉害啊老叫花子,不声不响攀上了那么一根大金腿?
岳不群神色凝重,他可看出来了,那两位的武功造诣绝对在他最得意的大弟子之上,令狐冲那小子若是能有那么快的剑法,那么气定神闲便灭血刀门好手如饮水的本领,他敢立马传授令狐冲《紫霞神功》加《长春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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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旁传来群豪的惊叹:“这两位,嗯,那个后起之秀,他们的武功已如此高明,也不知北庭侯更高明到何种地步。难怪,难怪能与正道三大高手比拼,少年英才,西陲只怕已占据了八成!”
是啊。
卫央的武功又高明到何种地步了?
岳不群心中越发焦急。
这一路上,再没有人质疑卫央与少林武当嵩山三大高手比拼武功有何不妥了。
可也有人在思考,血刀门出现在嘉峪关内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些邪魔外道……
“这可是顶级盛会,倘若魔教大举来攻,这些邪门歪道一起捣乱,说不定……”有人已经开始打捡漏的主意。
卫央早知会如此。
“锦衣卫侦察到的消息是,这里,这里,”老皇帝一手在西军巨大的大明沙盘上点在了朝鲜半岛,以及,江南,“两路之中,必有异常。”
卫央没有看沙盘,那个不准确。
他在看简略的地图。
“你以为呢?”小郡主询问。她看到卫央的目光落在嘉峪关附近已经半天了,自从他们到银安殿后面的作战室,卫央就已经给地图相了半天面了,但他一直盯着嘉峪关,难道他不认为敌人会在东部沿海地区登陆?
卫央依旧在沉默。
现如今之天下,已经被他搅得一团糟,已经不是他可以用自己那点历史知识判断走向的天下了!
最让他喜出望外的,是辽东战场、江南抗倭战场的一部分巨大的变化。
不错,卫央喜出望外。
第六百五十九章 战前突破,天人照身
锦衣卫报告,随着大明天子封禅昆仑山,天下各股势力开始了新一轮的联盟和连横。
其中,鞑靼可汗达延汗派人越过山海关外狭长的辽东战线,与时而归降时而反叛的女真三部联合,其中建州女真首领福满,因麾下六子俱各有城池武装,其势最大,如今还没有明确表达态度,但一旦女真三部被达延汗说服联合起来,那是一支足够给辽东守军带来巨大军事压力的武装。
这一路消息还没有传来,但另一路基本可以确定了。
达延汗派使者与朝鲜大王李怿寻求联合,但李怿本性懦弱,如今朝鲜国又在进行以洪景舟、南衮及沈贞、金铨等为首的勋贵势力与赵光祖为首的士林势力的残酷斗争,故此一口拒绝了达延汗的联盟请求,只不过,他们并没有派人示警于大明。
此外,东南倭寇半年来连续两个月加强了对福建、浙江沿海地区的侵袭,江南军务苦无良将,目前几乎是一团糟,处处被牵着鼻子打,最要命的是,随着越王北上,近乎残酷地镇压江南士绅的有力手臂一去,无能的越王世子弹压不住当地的局面,竟有数十个倭奴就能进攻一座县城的奇哉怪事儿。
“王兄,大明似乎真的很危险。”老皇帝也有些不安。
他最不安的,还是朝廷里的阴云密布。
“不,这是大明最好的时机。”卫央忽然从地图前站起来,拿起指挥教鞭重重地点在地图上江南一地,果断道,“达延汗不足为虑,如今最可虑,实为辽东战线。将校养寇为患,士兵军饷不足,此处少一个杀伐果断的人才。”
谁?
“王守仁。”卫央点了将,“杨一清不行,白面书生一个,让王守仁即刻以兵部尚书衔,管理山海关外一切事宜,放权给他,许他一百万人头。”
老皇帝陡然打了个激灵。
“此人不会反叛,他也不会和士林那帮人搅和在一起。”卫央道,“我不去,王守仁最为合适。此人书生心肠,儒家圣人心怀,虽是我劲敌,但我相信他。给他施展霹雳手段的机会,即便杀人盈野,天子一力承担,给他最高的待遇,给他大明文臣最高的待遇,有此人,辽东定然固若金汤。”
老皇帝眼巴巴看着卫央。
你为什么不能去?
“战线拉得太长,我军补给根本跟不上,只会被你们给拖垮,此外,这里,”卫央点着江南,道,“我不知道朝廷派去的将军都是干什么吃的,既坐视倭寇进犯,又不敢清缴魔教乃至江湖上敢于联合倭奴的门派,最为可憎的是身为抗倭一线的将军,至今竟不清楚倭人的国情,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拉出去全杀了没一个带冤枉的,我从西安府返回之后重点看这里,还有,”他手指葱岭以西,“这里。”
高岚看了他一眼。
小西洋,也就是印度洋才是他关注的重点吧?
“不,这边我们不奢望一口气吞下那么大的地方,要蚕食,要抢在世界大副本开启之前,占据最肥沃,最有战略价值的地盘,为子孙后代抢来种菜的地方,”卫央手指在德里苏丹国北部地区点了好几下,顺手一画,把整个乌斯藏地区圈了进去,“此处是天堑一道,五百年也无法改变,那就打出去,打到南边去,但这是二十年后的事情,如今,”他目视印度洋东西两侧,哪里,有另一个世界的人正在厮杀,“我们要的是控制海洋交通线的要点。”
这难免让所有人不解了。
图什么?
“海军,太平洋太大,暂且出不得太远的地方,小西洋应当成为大明海,须抢先拿下这里沿岸的交通要点。”卫央深深吸了口气压住心中的激荡,慎重道,“所以西军的战略压力相当的大,此外,既伸手到西安府,怎可能不与朝廷接触?玩弄权术千百年的儒生们,一旦进了朝堂,那可就不是儒生了,对付这些人我们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不从根子上打垮孔家店,把孔夫子回归本该去的地方,文人是要拖后腿的。”
老皇帝头脑一阵一阵的眩晕了。
“陛下要一个勉强维持数十年的大明,自可以什么都不要做,你朱家的天下,未必就是汉人的唯一的选择,”卫央道,“西陲的全面崛起不是一股势力的崛起,而是一种全新的突破历史上所有时代的几个阶级的出现,阶级意识的觉醒必然带来远超商汤革命、唐宋革新的破坏力与生产力,这股力量不是朝廷杀掉一批西军就能遏制的,这股力量我们只能顺应并引导,而不能阻挠。谁阻挠谁定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老皇帝心惊胆颤不敢继续往下听了。
他只好把话题拐回军事,话里有话道:“这样的事情,朕只怕看不见了,只能交给你们去面对,好了,说说你对军事格局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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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能到关外,配备他一部分大内高手,他会在十年之内平定关外。”卫央道,“江南的战况只能硬打,没有投机取巧的可能。不过,陛下只怕是不愿意我用西陲的办法解决倭奴,又给朝廷树立一个更强大的敌人,那就只有硬碰硬,水军必须走向远海,至少走出海岸线,以练兵的姿态,从后面包抄倭奴的前线据点,逼迫倭奴要么与我水军会战,要么在陆地上与我捉迷藏,而后,编练新军,保甲连坐,自会有乡勇手提人头前来领取赏银——而后,这些乡勇还可训练成水师。”
老皇帝听的连连点头。
卫央却嘲讽:“你听了也没用,迫使越王放弃自己的老巢,朝廷有那个实力吗?我这办法,既是冲倭奴去,也是冲诸侯王而来,老朱家吃干饭的子孙太多了,该清理一批了。”
那么……
“辽东一动,江南必动!”卫央断然道,“以我留在西陲的那帮倭奴的嘴脸,可见他们虽诚然还在内讧,但在登陆这个问题上,他们是骨子里都有的,不出所料的话,送出西陲的情报大约已经到外面了吧。”
话音未落,军情司指挥使哈琪雅来见,进门一句话:“倭人有行动了,藏于商队里的奸细已经脱离大部队,昼伏夜行直奔辽东而去。”
众人一起瞩目卫央,他已经说对了。
“说完。”卫央没惊讶。
哈琪雅一竖大拇指:“大将军预料不错,那一路,只是倭奴疑兵,真正的细作直奔东南而去,一路用急递之法接力传送情报,今日刚过江西。”
老王爷一甩手:“退了退了,小儿辈已成参天大树,我辈可安心修养,勿复忧矣。”
卫央手指一动,按剑半晌不发一言。
“我军?”小郡主再问。
卫央抿着嘴唇半晌才说道:“汉家主力,不动!”
第六百六十章 他们,是我的天人
“王兄,朕怎么没有听懂?”老皇帝离开作战室之后还是没想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汉家主力不动?
“西军不动,既是对辽东,也是对江南。”老头儿直言不讳,“这不是信不过谁的问题,这小子既然考虑到这里了,只要倭奴大股部队登陆江南,他可不会搭理别人的意见,只怕定然会亲率大军直扑东南沿海的战场。但他的判断应该是倭人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实力,故此,西军作为维持汉家天下安定的一股主力部队,如今观望天下格局,不轻易出动。”
老皇帝恍然大悟,心中倒有些感慨的长叹道:“这也是朕手中一支绝对的主力军,也有镇压朝纲的作用。”
你知道就好。
“罢了,朕不懂兵法,不知军事,这些事,就交给人家吧。”老皇帝笑道,“也算是让他们这一代提前熟悉如何驾驭天下去吧。”
老头儿奇道:“陛下做什么事?”
“安心修养,看一场江湖顶级高手的较量,瞧一瞧划入大明版图的新天下,秦王大婚后,朕也该清理朝堂的杂鱼了,这天下,朕看将来未必姓朱,但在卫央心目中,也一定不姓卫,”皇帝洒脱一笑道,“走吧,三年五载,咱们还是能做不少事的嘛。”
那么王守仁?
“即刻奔赴关外,不过,此人不能为主将,”老皇帝传旨,“加凉王渤海大都督府大都督,征西大将军;加卫央渤海大都督府副大都督,征东大将军,加郡主征北大将军,加高岚征南大将军,这天下,朕玩不转了,不玩了。”
老王爷有些不解,这不是本朝官职吧?
“西军不要朝廷那一套,何必用朝廷官制?”老皇帝挥手,“就这么定下,此外,”他沉默了片刻,“让汪直回京。”
怀恩大惊。
这可是……
“王兄,你知道朕为什么定要让卫央率军到西安府?”老皇帝见老头儿十分不解,微笑着森然吐出一句话,“卫央为天下,他可以公然谋反。朕那个儿子,为了皇位,他要,弑君!”
老头儿惊得面无人色,怎么会这样?
“嗯,老皇帝心内大约已经明白了,秦王不是个好东西,此人看着懦弱,其实懦弱底下掩藏的是愚蠢。”卫央在作战室来回踱步,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了,才跟小郡主和高岚低声道,“根据我们的情报分析,赵王,魏王,都是那小子干的。”
不是说……
“宋大爷搞得事情我大约还是能猜到的,他们几人当初的确找到了赵王杀害的那个军官的儿子,的确送去了少林寺练武,但后来联系上那人的,是秦王。”卫央看了哈琪雅一眼。
哈琪雅点头:“我们也才判断出来,当初让秦王出阁,本身就是天子觉察到他的野心,而且,太子当年被暗杀,也有秦王的手段。另外,连贵妃为了让赵王提早掌权,鸡鸣驿刺驾就有她安排的人,不过被秦王利用了。那小子装的仿佛一头猪,下手可绝对不轻。”
高岚牙齿咯咯作响,她见多了草原上的贵族自相残杀,但也没听过这么丧心病狂的人物。
可她不明白,天子既然察觉到了甚至掌握到了证据了为何却不动手?
“没有来得及,此外,你们还没看出来么,天子已经起了扶持皇太孙,废黜甚至赐死秦王的意图了,所以这次死乞白赖也要让我们护送他去西安府。”卫央摇头感慨,“为那个位置,父子反目,兄弟仇杀,皇位就那么好吗?”
小郡主忽的脸色一白,担忧地拉着卫央问:“夫郎,咱们的孩儿将来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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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瘸了扔家里啃老去,咱们再练一个小号。”卫央笑道。
小郡主白了他一眼:“就你会胡说。”
“哪里是胡说,这天下的担子太沉了,那些小孩从小生长在皇宫大内里,整天面对的就是仇杀与暗算,正经人都被逼着变态了,咱们的孩儿不必承担这些太重的担子,小的时候,他们唯一要学的就是健康快乐成长,长大了按照自己的兴趣再选择将来的职业去,”卫央道,“世上哪来万岁的人,哪来不灭的国,何况是富贵。唯有自强与奋斗,才是能传给子孙后代最宝贵的传承!”
他从未打算给自己的后人留下点宝贝,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时至今日依然不想吗?”高娘子惊讶地问。
卫央道:“从前不想,如今也不想,往后更不想。我传儿孙一卷《神照经》护持自身周全,传自力更生四个字艰苦奋斗,由我创造的平台已经很好,他们本身就站的比别人更高,这么好的舞台他们若是还不能成为对民族有用之人,那就泯然众人吧。我的孩子有什么资格世世代代永享富贵?人一旦成为蠹虫必定离死不远了,渴望万世一表那才是最愚蠢的蠢货王八蛋。”
当夜,王守仁放下记录汉唐故土复归的大事,揉着眼睛来找卫央,他即日起就要赶赴山海关,以兵部尚书刘大夏耿直忠勇,并没有和文臣武将们混合在一起,反倒苦苦支撑朝局等待天子回京之功,故此不剥夺他的兵部尚书头衔,王守仁只得以兵部右侍郎、右副都御使官衔担任渤海大都督府长史,兼山海关外总兵,总揽山海关外一切军务,“遇事不必请奏于阁部,可一体送入大内”。
这是能想得到的待遇,正三品的大员,王守仁也算功名盖世荣耀至极。
“只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后面加的这‘总督关外营造辽海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及都指挥使司’是做什么,陛下有意设立辽海三司?”得到圣旨即将出发的王守仁万般不理解。
简单,将来让你当新设立的辽海承宣布政使、按察使以及都指挥使啊。
“你看我是不是个傻子?”王守仁冷笑回复。
他还真猜错了。
皇帝老头的意思还真就是让他营造三司之后,以一身担任三职。
为何?
平衡尔。
不但是不远的将来平衡关外西军势力与朝廷势力甚至天子势力的短期安排,还有制衡后成治时代的朝堂的用意。
“我知道你想借兵同去辽东,这不能给。”卫央道,“你也不容易,这样吧,分你三个商队,有了钱你做什么不行?”
王守仁只是冷笑,没拒绝但要走了卫央的一件兵器。
那把陪伴卫央纵横沙场两年的长剑被王守仁带走了。
卫央心中轻快,当即入定安静练功,却不料,平明,忽的嗡一声,天人刹那觉醒,在卫央最悠闲自若的时刻蓦然与他身神合一,一时间,紫霞铺满卫央卧室。
卫央面色紫气盎然犹如朝霞,满室却如日月映照,银河倒影。
第六百六十一章 群闲毕至,各怀心思
神照!
神照经成!
卫央无悲无喜,他仰视自己的天人。
天人彻底亮出了自己的面目,那是那样的清晰、却又那样的模糊。
微微震动的神光缓缓地、轻轻地、柔柔的笼罩着卫央的身体,在他头脑之中却发出强烈的、灿烂的、摧枯拉朽的不可抵挡的光芒。
是,这就是卫央的天人。
不是神,不是魔,不是三清,不是佛祖。
那是一个伟岸的身体,一张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脸面。
首先清晰的,是卫央的父亲,沉默,坚持,紧紧地抿着嘴,颧骨高高凸起来,瘦弱却又伟岸如山岳宇宙。
那道光,轻轻地点在卫央的心里,照射着他的灵魂。
如同我们这个民族的一切苦难史,瘦弱的父亲是卫央的第一位天人。
永远不会质疑的天人!
母亲的脸庞出现了,笑着,带着岁月的温和与无奈,挥挥手,卫央大江大河一般奔涌的真气便温顺十分。
母亲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儿子,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父亲如山岳宇宙,母亲是春风化雨。
卫央的天人,已全一半。
而后,卫央无限敬仰的、从未质疑的一张陌生却无比熟悉,仿佛就是父亲一般,可他从未见过的一张面孔,那是那么的清晰,却又那么的遥远,他老人家只冲着这个小学生挥一挥手,化作一张照片,永远定格在这个小学生的心中。
又而后,儒雅的,从未见过、却听名字便心中激荡眼眶发红的老人,他爽朗地笑着,前面崭新、后面陈旧的衣服,与那张写满了苦难与辉煌的面孔一闪而隐,落入卫央的心湖。
“没有见过您,可一直想着您。”卫央笑容羞赧。
他们是先行者,是老师,卫央自己知道,他如今只是个想尽办法穷五百年岁月打点基础的毛躁的小子。
而后,慈祥的,温和的,敦厚的一张面孔,又而后,千千万万个激流中奔涌,奋不顾身的身影,那是一个英雄辈出热血激荡的长河,长河中的记忆碎片无不承载着一袋一袋的仁人志士。
“真想借你们一双眼睛,看看那繁华奋进的岁月——那是你们为之奋斗终身而没有看一眼的花蕾。”卫央轻轻吐了口气,“我比你们幸运,我看到了那美丽的花蕾,她正在盛开,迎着东方的朝霞与旭日热情地盛开着,我看到过。”
人影如电影,卫央一一看过,苦难辉煌如一条长河,卫央在即将最平稳最开阔的地方畅游过。
室内紫霞映照,金光点点。
卫央似乎听到一声悦耳的、从未听过的声音在耳旁一闪而过。
那是父亲的叮嘱,母亲的呼唤,以及写进书里的学问地欢快流淌。
只一瞬间,天人彻底觉醒。
如九天星河,却是人间天人。
卫央不会追求什么宇宙之神或者儒释道的圣人与自己契合,他的精神世界多得是厚实的如黄土地一般的力量!
但觉醒的天人散发着无尽的力量,却始终无法与卫央融合为一体。
似乎总隔着一层什么。
卫央俯瞰三丹田,丹田翻江倒海;他细观那经络,其中有风卷云怒。
任督二脉浩浩汤汤奔涌澎湃,两金室中金光璀璨容纳五行,全身无数穴位尽数敞开。
然而,唯独阴庭之下,尾椎之端总有一层隔阂。
“不,这不是阻挠天人附身的最后一个障碍,”卫央若有所悟,“这是须天人附身,而后才能彻底打通的最后一个关隘了。”
一念至此,卫央忽的心中升起一个仙侠小说中常有的词语。
“合道?”卫央心中一震。
真气骤然四起,所有功法一起运转着,天人放出淡淡艳霞,一点点,一丝丝地,天人与他体内的真气无限接近,无限接近,终于——
嗤——
耳旁一声轻响,三丹田内滴答滴答几声,天人彻底化为卫央整体,一瞬间,天香魔女再现,但这一次她不在魅惑无比,仿佛着羽衣霓裳的仙女儿,她面容妩媚之至,似乎是冯芜,似乎是高岚,似乎是小郡主,又似乎是青儿和襄阳。
家!
卫央心中喜道。
天香魔女一震,彩带飘舞,如飞天,如农妇,眨眼又是养蚕人,眨眼又是乡野村妇人。
国!
魔女翩然起舞,当空与日同在。
脚下是山岳河流,是五洲三洋,转眼是教科书上的地月星系,转眼是太阳星系,再一转眼,浩瀚不可见,那是银河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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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诚然是合道。”卫央想了下,浩瀚中似乎缺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火箭腾空,玉兔问月,天问奔火,嫦娥舒广袖。
明白了!
“我的道,不惟是武道一途,我立足人间仰望星空思绪畅游宇宙,不管怎么变,我是人,人道太大,我只是个奋斗者。”卫央恍然大悟。
无声中天人微笑,魔女飘飘渺渺,广袖流仙一舞,倏然宛如钻进眉心里,卫央睁开双眼。
他端坐寒玉床,仿佛拈花而笑。
室内紫霞消失,金光遁地,只见月华温柔,早有东方一抹亮色映入窗户,照在他脸上。
“我的天人是他们,他们为我奋斗终身,如今,该我走在前面,为我的天人奋斗了。”卫央轻轻弹指间,犹如水波一道,一股真气随心而发,冲出窗子后,在窗外丈许之遥点在树叶之上,树叶未动而大树轻轻摇曳,如有风拂过去。
卫央心中不胜欢喜,但也不止焦躁狂喜。
他心境很平和,调取紫霞神功时,紫霞神功护住全身;运用金刚伏魔时,罡气遍布寸关节。一旦用九阴九阳则如他就是山月清风,威势不可挡,那么葵花宝典呢?
天香魔女依旧还是出现了,但那种燥热却再也不见,唯有雄浑如朝霞日光的滂沱真气随势而发,不必刻意炼气,而真气自生,一念方起,真气再不停歇地滋生不懈,一旦打通阴庭与尾骨之间那就再也没关隘阻止了。
不要急,循序渐进。
卫央再无忧虑。
他有强烈的信心,可以与左冷禅公平一战。
胜负,别人说了是不算的!
卫央再用葵花宝典为总纲,一起运用诸般神通,所有神通一时俱发,他想让什么神功出现在哪一处经脉,那般神通便出现在他需要它的每一个地方。
“内里有增长何止一半儿,纵然左冷禅天纵奇才,有五十年六十年之功力,我也不弱于他许多。”卫央振臂,从此后尘埃不染。
雄鸡报晓,天亮了。
端午,已在眼前。
第六百六十二章 似乎,好像,那小子很强啊!
震山子来了。
昆仑派上百人全身白衣,无人敢提剑,低着头顺着山路到了东山金刚寺门前。
“啊,解帮主,岳掌门。”震山子见到门口立着几人,心中登时一喜,还以为这两派是来帮他说情的。
解风愣了下,真有点惊讶震山子的胆量。
他还敢来?
岳不群笑道:“震山子道兄恐怕想得多,我们是才到,正在等知客僧人往进通报。”
还真不是岳不群讲究多,关键是风清扬到了少林武当两派掌门只能出来迎接。
若不然,那是坏人家的名声。
震山子尴尬地一笑,叹了口气神色颓败,站在一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正此时,寺内佛号醇厚,道号缥缈,只见大门大敞开,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带着先到一步的衡山派莫大先生,泰山派掌门天门道长,恒山派定静、定逸两位师太,共峨眉派金光上人,崆峒派飞虹子女侠,众人一起迎了出来。
方证大师当先见礼,口称:“风老前辈,晚辈方证,祝贺华山派功德圆满,祝贺老前辈再度出山。”
冲虚道长再见礼,口称:“小道冲虚,拜见风老前辈。”
紧跟着莫大先生,天门道长,金光上人四位初见风老前辈的,俱一起跪拜,都道:“风师叔风采依旧,不肖弟子恭祝万年千秋。”
风清扬大袖一挥大笑道:“好,好得很,当年的后起之秀,如今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老夫为故人高兴,都起来吧。”
方证冲虚心下一惊,风清扬可避开他们的见礼了。
想当年,风清扬剑法独步武林,少林与武当可没少受他的恩情。
如今这拂袖一闪,明显不愿跟他们同进同退。
两人飞快对视一眼,方证道:“此处还有鄙派方生师弟,嵩山派左掌门在,只他们二位面对北庭侯的长剑,轻易不敢放松,如今正在闭关修炼,风老前辈见谅,待出关之后,再请他们来拜见。”
风清扬点头:“卫央的武功,只怕如今老夫也须避他三分,谨慎些很好。”
方证大吃一惊,根据方生上次与卫央交手的经验来看,卫央武功还远远不及他与冲虚,怎地如今就……
“莫可当老夫是在胡说,这小子一身武功,有了不起的神功心法,有天下还算数得上数的剑法,以他独步天下的领悟能力,这两年怕早已看破桎梏,你们可要小心对付。”风清扬瞥了一眼震山子,冷然斥责道,“昆仑派真是越来越出息,那等下作手段也用的出来。不看武林同道情面,老夫先挑了你昆仑派。”
震山子面目无光,哪里敢支吾?
这时天门道人身后走出一个须发苍然的老者,见礼道:“风师兄,别来可好?”
风清扬一见不由奇怪了,这不是泰山派的玉钟子牛鼻子吗?!
“此人极其冷静,处事果断沉稳,当年也算是泰山派的一个好手。如今泰山派玉字辈与天门道长龃龉颇深,这玉钟子……看来是站在天门道人这一边地,这就好。”风清扬遂问,“玉钟子师弟也来?何不见玉磬子,玉矶子,雨音子三位?”
玉钟子老脸一红长叹一声道:“他们啊——没来。”
这时,山下传来嘈杂的声音,远远见千百人携带兵器逶迤而来。
众人大惊,有人惊声道:“北庭侯怎地这般不讲规矩,这么早就派人来打扰方生大师与左掌门静修?”
方证大师长眉一扬斥责:“胡说八道!北庭侯治军严厉,何曾有乌合之众?”
拿着——
“江湖同道来了。”几个尊长一起笑道。
但也有两个声音悦耳地耻笑:“瞧热闹的小人来了。”
视之,一位是宁女侠,一位是峨眉派张芙蓉。
张芙蓉冷眉扬起提气高声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这般喧哗生事?”
山下有人破口大骂道:“放他娘的屁,哪个臭娘们骂人?”
张芙蓉身形一闪,手中长剑出鞘,另一只手白如盈玉,眨眼便要到山下。
然而,就在这时,道旁跳出六个怪人来,当先一个橘皮似的一张脸,笑嘻嘻骂道:“哪个臭汉子在放屁?”
群豪大惊,一起骂道:“哪里来的妖怪?”
还有人回骂:“老妖怪,丑妖怪,六个丑八怪胡说八道,张大侠何曾臭?分明是那臭娘们……”
“不对,你说的不对,”那人挠下头,“我们弟兄只听着那漂亮的女人说话好听的紧,咱们恨不得听一百句,一千句,怎么回事臭娘们?”
最小的一个叫骂道:“那臭汉子肯定臭的很,不定他娘就是个臭娘们。”
有一人奇道:“你又不是他爹你怎么知道他娘臭?”
最小的那个点头:“你瞧他,分明是个又老又丑的丑八怪,咦?咱们桃谷六仙,为什么他要叫咱们丑八怪?”
群豪按捺不住纷纷骂道:“那就是丑六怪,丑五怪。”
还有人叫道:“哪里来的五个妖怪,杀了算了。”
张芙蓉已到人前,偏过头一瞧,哑然失笑。
卫央很喜欢这六个家伙,出征的时候还带着他们,据说,这是六个脑子不太好的武林高手,她刚到西陲的时候就被朋友提醒过,千万别惹那六个人。
“桃谷六仙啊,原来是你,你们说我说话好听的紧?”张芙蓉笑道,“啊哟,那可承蒙你们的夸赞了,这位大哥是桃根仙是不是?果然老成持重,一瞧就是高手风范,小妹佩服得很。这位是桃干仙?英气逼人的很,啊,桃枝仙,你是桃枝仙,英俊潇洒,果然名不虚传。”
桃谷六仙洋洋得意,只觉着这个漂亮的大妹子说话既好听,为人也谦和的很,那实在是大大的好人,于是桃根仙拱手:“这个,在下兄弟六人,也就这么点优点,这个,你都说出来了,那可不好意思的很哪。”而后眼睛凶光闪闪,回头指着姓张的那汉子发狠道,“这小子臭的很,偏偏要说大妹子臭的很,咱们是朋友,桃谷六仙帮你打他。”
张芙蓉连忙闪身拦住,笑道:“那可多谢六位桃兄的很呢,不过,这种小角色,哪里用得着大名鼎鼎的桃谷六仙动手,小妹打个榜样,六位桃兄且看小妹武功如何,好不好?”
话音刚落,她丽影一闪,众人只见一抹鹅黄扑面而来,而后便听噼啪两声,那姓张的汉子大叫:“张女侠,是在下有眼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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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芙蓉闪身一退回到原地,笑吟吟问:“六位桃兄,你们瞧小妹这武功怎么样?”
“俊!”桃根仙竖大拇指,“大妹子长得俊,武功俊,”然后问,“那啥,吃了吗?小兄弟家好吃的多得很,带你去吃好吃的,走。”
张芙蓉摆手:“那自然是要去见卫少侠的,不过,如今武林群豪都在这里,他们啊,他们可是来和卫少侠作对的,咱们且看他们有什么手段,不要到时候暗害卫少侠,故此,咱们要跟着他们,瞧完了,咱们下山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这女人艳如桃李,又极懂礼数,那六个只觉着有无比的亲近,哪里还会反驳,当即都说道:“说得好,说得好,咱们桃谷六仙正是这么想的。”
张芙蓉扬声朗笑,一时声振林木,群豪不由骇然。
众人心中想:“都说峨眉派早已不复当年的威名,自魔教为夺取峨眉派开派祖师郭女侠留下的神功秘籍几乎将峨眉派屠戮殆尽,武功秘籍尽数拿走,就连峨眉派掌门人金光上人也不过凭着独特身份位列正道十大高手质疑。可如今看来,这峨眉派一个女人,内功造诣已如此精纯,峨眉派,端得不可小觑,青城派只怕是远远不如的。”
忽听山下有人高声通报:“青城派松风观主余沧海到!”
那声音抑扬顿挫,十分好听得很。
群豪回头瞧去,但见一行蓝衣人缓缓上山,有人道:“余观主也来了?真是随和的很哪。”
却见那一行奔赴半山之时,后面忽忽悠悠闪出又一行,七八个蓝衣人抬着一顶藤椅,藤椅上坐着个黑衣道人,七八人脚下生风,飞快便到山腰处,藤椅上那人内力充沛,开口道:“少林派,武当派两位掌门,五岳剑派诸位同道,余某迟来一步,还请见谅。”
那一口川话不知怎么的,竟引得张芙蓉吃的一声笑出声来。
群豪均是一愣,只见山风之中阳光和煦,张芙蓉桃腮杏眼,身段风流,一身鹅黄长袍,竟将她衬得妙曼玲珑犹如花信仙子,有武功低微定力不够者,竟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
“余观主,余沧海,呵,好大的威风。”张芙蓉嘀咕一声,拂袖竟招呼桃谷六仙一起上山去了。
不片刻,群豪簇拥着余沧海到了山上,余沧海跳下藤椅来,他身材矮小,圆脸黑面,手中提一把松纹古剑,抬手问好:“诸位,余某有礼了。”
众人倒不过分讨厌他,哪怕觉着如此招摇有些过了。
方证大师道:“竟连常年闭门坐观的余观主也惊动了,好,今日是五月初一,再过三天,便到比武大会,此处虽是西陲,然也是佛门净地,诸位同道,须收敛行径,不可造次,但有违反西军规矩者,老衲决不轻饶。”
他这一声训令,乃是以佛门高深的狮子吼,加了极其浑厚的内力喷发而出,只听金刚寺里钟声嗡嗡,整座山哪怕在山脚下的人,也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纵有不法之徒,也被此浑厚的内力震慑。
余沧海脸色微微一变,疏狂姿态顿时收敛了七分。
佛门高僧,一震至此,正道第一高手名不虚传!
第六百六十三章 揽日看云海(上)
金刚寺后,临时搭建的拆房,左冷禅双目如电,脸上露出些微的不满。
“进来。”他深呼吸一口才道。
门扉被推开,大太保丁勉轻快地走了进来。
“我知道了,武林群英毕至,有的为名,有的为利,有的试图捡漏,随他们去吧。”左冷禅责道,“你不在山下查找魔教教众,来山上做什么?”
丁勉连忙道:“乐厚师弟,费彬师弟在追查魔教的教徒,我……”
“哼,不过是众人讨论如何确保昆仑派与震山子的周全,有什么可慌张的。”左冷禅闭上双目。
丁勉愕然。
我们不正是这个目的吗?
“自卫央答应比如,昆仑派与震山子就算活过来了,乌合之众叽叽喳喳讨论,那还倒情有可原,嵩山派的大太保竟也跟着起哄,可笑。”左冷禅哼的一声,“好了,让他们讨论区吧,倘若有什么改变,少林武当必然会发言,华山派也会出面。你们的任务,就是追查魔教的教徒,记住,向问天不在此列。”
啊?
“愚蠢!”左冷禅只好明说,“卫央岂肯让魔教中人把手伸到哈密,向问天是侯府座上客,这其中必有蹊跷,不是任我行那老贼还活着,就是卫央有心分裂魔教势力,这是他们这些政治人物的后花园,我等不方便插手,这还不明白吗?”
丁勉这才恍然大悟了。
“风师叔说了,卫央的武功,他遇上也要避让三分,师兄,这可能吗?”丁勉最想知道这一个答案。
“大概。”左冷禅再不多说。
丁勉好生无趣,只好下山找两个师弟诉苦。
傍晚,方证大师派出少林弟子一百单八人,于山脚下构筑凉棚一排,武当派清虚道长擅长机关建筑,故此带着几个武当派弟子从旁协助少林,日落之后,竟已构建足以容纳各派弟子的屋舍数十间。
这又是何故?
“阿弥陀佛,北庭侯心高气傲,我等何敢在金刚寺等着他。”方证大师吩咐,“再起凉棚数十座,一是为了供群豪暂且容身,二是为了方便当地民众上山下山歇脚,要修筑地坚固耐用,可避风雨最好,至少也要遮阳挡雨。”
群豪心中均好笑:“何必多此一举?”
燕雀之心,自不知鸿鹄之志。
“方丈大师此举最善,佛门若失却了慈悲之心,那就沦为下流了。”冲虚道长赞佩不已。
只是两人瞧着岳不群封不平两人陪着风清扬,宁女侠与张芙蓉携手下山来,两人心中都浮起淡淡的不安。
风清扬武功太高了。
一旦方生与左冷禅和卫央比武赢了,以华山派与西陲的友好的关系,风清扬若要出手与他们较量,他们两个加起来估计都打不过这一个人。
岂料岳不群到了山脚下,瞧见丁勉的时候,沉吟了一下,请丁勉过来,当着两位高人的面儿,恳切道:“丁师兄,德诺曾经是左师兄的弟子,如今在华山呆惯了,不舍的离开,若丁师兄得见左师兄,还请代华山派致歉,德诺老成持重,我素来倚重,若左师兄肯高抬贵手,华山派全体感激不尽。”
丁勉大惊失色,他可不知道劳德诺的身份。
“这小子说的不错,劳德诺那小子有点鬼心思,不过,在华山派时间久了,不舍得离开了,嵩山派家大业大,饶一个好弟子给华山派,也是五岳剑派同气连枝。”风清扬表态道。
丁勉手足无措。
方证冲虚两人面露微笑,这是华山派的事,但也瞧得出岳不群的心思。他是不想有太大变故的,这个态度足以说明华山派在此事当中的态度,不站队,中立,但偏向于卫央。
“老衲也来说个人情,既是带艺投师,自该双方师长见面详谈,然劳德诺不过是一个普通弟子,嵩山派让华山派一让,风老前辈座下多一个伺候的弟子,嵩山派也显出五岳盟主的大气,丁先生,你以为如何?”方证大师平声笑道。
丁勉只好道:“此事我的确不知道,如果是真的,相信左盟主定会备一份厚礼,毕竟嵩山派弟子,华山派弟子,总归都是五岳剑派弟子。”
说完,臊得满脸通红的丁勉撒腿就往山上跑。
冲虚道长直言:“此次比武,我等也算是以大欺小,哪怕北庭侯技高一筹,未免也落下一个骂名,而若三雄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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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风清扬,索性邀请道:“不如风老前辈且做个见证,倘若打得火起时候……”
风清扬笑道:“倒也容易,此时还尚早,不如同去找卫央,当面把话讲清楚。这小子聪明的厉害,心中想的也是家国天下,你等有疑虑,但凡与他细说。至于裁判嘛,这倒也不必了,若是你们以平辈身份交手,输赢自在擂台上,而若你们以江湖前辈,挑战一个后生小子,那就简单了,不如以一千招为界限,如若千招之内方生小和尚左冷禅那小子都打不过卫央,那就算他们输了。而若一千招之内,他们吃了亏,那更是他们输了。”
这……
“不是长卫央志气,这小子的武功只怕如今更出乎我们的预料,论内功修为他差一筹,但若论武功高明,”宁女侠轻笑一声说道,“方生大师未必强于他,嵩山派武功,也不见得超过卫央的见识。”
“不错,我听说北庭侯出昆仑山之时,三尺长剑护身,降龙掌法威震数十万大军,凭道听途说而来见闻,只怕他的降龙十八掌早已超过了我,”解风感激卫央教导他儿子的恩情,公平公允与众人讲解,“在下武功低微,自不能与左掌门相提并论,但丐帮降龙十八掌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绝学,北庭侯一掌打出一丈的威风,那就已经不弱于当年的史火龙帮助,何况听人说那掌法威风凛凛,随手有风雷激怒,龙吟虎啸,只怕是,只怕是,”他迟疑半晌才透露,“只怕十八掌尽数练完,以内功打外家功夫,在意登峰造极了。”
哦?
解风随手一掌,以亢龙有悔直拍路边的大石,万斤巨石轰的一声,外层风化的石屑簌簌落下来,群雄一起观之,只见那巨石上头一对深达三寸的掌印,石头上裂痕足足有数十条,可见解风武功,只怕没有传说中那么低微,正道五大高手名单应当有他的位置。
“我可达不到传说中掌出如龙的那高深的境界。”解风沉声道,“而且,卫央还有当年威震天下的铁掌功,再加上高深莫测的剑法,故此方生大师与左掌门未必就能稳赢这一场比武!”
冲虚道长考虑片刻目视方证大师征询。
方证肃然道:“既如此,最该避免三雄相争必有一损,老衲当与此人约法三章,只分胜负,不决生死。”
“善。”冲虚道长道。
这让刚下山来的余沧海十分惊奇。
第六百六十四章 揽日看云海(下)
“格老子滴,世上哪里有那么年轻的绝顶高手,走,我们也去瞧个热闹。”余沧海黑脸一收,他还想趁机问卫央点事情。
你是不是闲的?
福威镖局你都管?
格老子滴,信不信跟你玩命?!
“余观主,怒气冲冲上门,你可是要被打的,”定逸师太瞧着余沧海的架势,心里很担忧,但说的话却激怒了余沧海,她竟说,“纵然不敬侯府有十余宗师,你也该敬一门三国公一列侯,这般动怒,怒从何来?”
余沧海叱道:“恒山派似乎是五岳剑派罢?什么时候成了侯府的座上宾?”
定逸师太大怒,起手一掌直拍余沧海的嘴。
余沧海长剑一横,面色一蓝,竟使出摧心掌。
“余观主,稍安勿躁。”旁边忽的人影一闪,定逸师太消失在原地,只见白影闪过,飞虹子冷冷道,“恼羞成怒,也须嘴下留情,可不是谁都能像青城派一样,吃山下百姓的供奉,都能吃个油光水滑。”
余沧海心头怒极,但他可不敢得罪这个女人。
“哼!”
“你哼什么?”定逸师太怒问道,“余观主少出江湖大门,贫尼提醒你一句做客的礼节,你哼什么?偏你会摧心掌?”
她一手提剑,一手往前一推,只见中正平和的掌力,打出一股无坚不摧的真气,路边的一方峭壁正吃这一掌,但听哗啦一声作响,那峭壁竟被这一掌打得安然无恙。
冲虚道长过去一拍,外层泥土层层剥落掉,露出里头一个巨大的手掌印,正是青城派威震天下的摧心掌,可是恒山派的师太怎么会使?
“余观主,恒山派诸位师姐与卫央十分交好,当年记载于九阴中的摧心掌,恒山派三位师姐学了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宁女侠解劝道,“再说,你恼羞什么?!摧心掌可不是你青城派的创派祖师的绝技,你难道不知这门武功青城派是怎么学去的么?”
余沧海一腔怒气无处发泄,这下真老实了。
恒山派,崆峒派,华山派,他们站在一起了。
“阿弥陀佛。”方证大师喜色更浓,他知道华山派肯定得到了凉王府许多武学秘籍,却不知恒山派也因此而受惠,故此钦佩道,“北庭侯少年意气,然雄才大略,江湖之人尽已知之矣。如此看来,九阴总纲定然不必怀疑,真乃江湖之福。”
风清扬原本大步往前走,听到这话回头认真叮嘱了一句:“《易筋经》可不要作假,否则害的只能是少林派的弟子。”
方证大师沉声道:“晚辈怎敢弄虚作假,如此最好。”
中原人定之时哈密开始最热闹的夜市,群豪进了城,但见处处欢歌笑语,三步一个饭铺,五步一处酒家,有虬髯汉子醉卧路边,摇着头十分无奈的交通差役拖着领子扔到屋檐下,笑嘻嘻的店家出来一瞧:“哟,怎么又吃醉了?”说罢扔一个毛毯过去,笑骂道,“量浅,瘾大,活该叫你家婆娘教训。”
不及走百来步就听锣鼓咿咿呀呀,东边俏花旦眉眼儿如画:“奴悲悲啼啼,骂一声狠心的冤家!”西边大花脸哈哈大笑,“某把这杀不尽的狗儿!”
又听前头一声嘹亮的唱腔:“这也不是江水,三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好嘛,东边是《棒打无情郎》,西边唱《打渔杀家》,到正中,却是《关大王单刀赴会》,好生热闹,好生惬意的夜景!
有棒小伙儿携着俏丽的姑娘,笑呵呵摩肩擦腿,冷不防后头钻出个老汉:“好贼子,怪道来某女儿食不甘味,老夫打断你的腿!”
群雄吓一跳,而后见小伙儿慌忙推金山倒玉柱,五体投地叫一声“大,好我的岳父”,周围人哄然大笑,老者吹胡子瞪眼,半晌气得笑骂:“我把你个没皮脸的,”然后叮嘱句,“散市了,乖乖给我送回来,不然打断你的腿。”
众人哈哈大笑,老汉背着手斥责:“看个球,咱家大人都说了,年轻人要自由鸾奈,笑个球。”
女子臊眉耷眼,好歹劝一句:“爹,那叫自由恋爱。”
“大将军都这么叫,就叫个自由鸾奈,你待怎的?”老汉飞扬跋扈,“溜达去,感情到位,马上领证,”一言未落,人群中钻出个老汉,大叫一声,“好我的亲家公,你可算开口了,来,我给你磕个头。”
戏台上角儿们都险些忘了唱戏,只顾着往人群里瞧热闹。
好生自在,好生欣欣向荣!
群豪只看得忘了大事,一路跟着人流走,不知不觉逛完了半个哈密城。
宁女侠叹道:“上一次来,人心还没有这么开阔,”避开一队酒气冲天穿着漂亮的裙子招摇过市的女儿家,她赞叹至极,“这般繁华安定,才是人间天国,倘若天下都是这么相亲相爱,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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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不群回头瞧了一眼妻子,蓦然想起当年二人在华山并肩游玩,处处躲着古板严肃的恩师,心中蓦然一热,轻笑一声,心中道:“那也有别样趣味儿呢。”
有方证大师叹息不已,道:“西陲之地,处处塞天国,若人心如此,又何须佛陀。”
众人感慨着,一路到卫家门口,只见有小孩子在灯光下嬉戏,有路人悠然自得从门前走过,并无人驱赶,反倒有个大个子,蹲在一边跟几个小子抢零食吃。
“哟,虎子,又被喜妹子扣零花钱了?”街道那边走过来一人,肩扛一把剑,笑嘻嘻招呼。
虎子哀叹道:“那晚私藏零花钱,又被小郎告发了,”然后嘿嘿贼笑道,“我还好,顺子最惨,被喜妹子拽去见嫂子,这会儿正在跪豆芽菜。”
那人震惊了,这是怎么跟玩法儿?!
“给一颗黄豆,跪到长出豆芽来。”虎子挥挥手,“向左使自去,有粽子,还有加猪肉的。”
向左使大惊:“肉粽子?打死也不吃!”
群豪中余沧海见状大喜,拔剑大喝道:“向问天,看你这番往哪里跑!”
向问天回头一瞧,你道他会如何应付?
这厮抱着长剑嗖的一下跳进大门,大叫道:“卫小郎,卫小郎,有人在哈密城要杀人,老夫可没动手啊,一下子都没动。”
余沧海冲的太快了,还以为正道群雄都同仇敌忾,一时松风剑法摧心掌,一股脑向向问天身后打去。
蓦然一声长叹:“没见过这么着急找揍的。”
谁?
张芙蓉呗还能有谁。
紧接着,余沧海一声怒吼,倒着从门里飞了出来。
他被打了。
他被打的很惨。
群豪大吃一惊,就连宁女侠也道:“是那五个。”
却见白影出门,高娘子横眉呵斥道:“哪里来的狂徒,武功很差,口气却大,找死么?!”她不提长剑,双掌齐出分打余沧海左右脸颊,余沧海骇然要招架,便觉心窝里一痛,那极美的女子叱道,“打你何须第三招。”
而后便浑身一疼,喉头一甜,噗的一声吐出一口带着碎肉的血沫子。
第六百六十五章 应战之策【为盟主oO莉姆露Oo加更5/5】
群雄瞠目结舌,他们当然知道这位定是大名鼎鼎的高岚,人称高·夏国公·白衣女魔头·岚。
可她武功怎么会高明到这般田地?
那可是余沧海,青城派掌门,江湖上也算一派宗师的前辈高人啊!
“高施主,还请手下留情。”方证大师快步上前,往余沧海后背一拍,又拍出一口逆血,再看余沧海,一张脸紫得发青、黑得发红,老禅师心中震惊又好笑,当即单掌一竖请求道,“余观主不知规矩,下回就好了。”
下回……
余沧海啊的一声,晕倒了。
高岚很奇怪:“他就是余沧海?我家夫君说,武功很高的青城派余沧海?”
怎么了?
“不能吧,余沧海连我一掌都接不住?”高岚挠挠头。
他真是余沧海。
如假包换的余沧海!
“宁女侠,张姐姐,”高岚一看作证的人就相信了,但还是奇怪,反复道,“可是若是余沧海,怎么会这么不经打?”
……
羞辱人也要有个度好吧?
冲虚道长当即挥退怒不敢言的青城派弟子们,上前打个稽首,请求:“大战在即,为避免三雄相争有所损伤,我等特来请教秦国公,不知可在家么?”
高岚好笑道:“诸位成名已久,如今才想到这个问题?”
遂让开门,叫众人进门再说,而后很自然地吩咐:“虎子,别跟小孩子抢吃的,收拾一下别院儿,华山派诸位前辈到了,恒山派两位师太到了,”而后又吩咐,“覃大婶,起素锅,两位师太,哦,还有少林派大师不能吃肉。”
众人一进门,解风脸黑了。
七八个丐帮弟子蹲在屋檐下,一人一个破碗吃得正口滑,竟还有个跟向问天招呼:“向左使,猴儿酒,吃不吃?”
向问天笑道:“如今不喊打喊杀了?拿来,有好酒干什么不吃?”
群豪低头不敢语,到了客厅上,彼此分上下就座,就见冯芜自后院出来,与小郡主说话,襄阳郡主在一旁补充,到厅上,又见越国夫人自廊下而来。
“诸位只怕来的很不巧,拙夫方得顿悟,这几日去青海静修去了,只怕明日才能赶回来。”冯芜道,“不知诸位有何要事,不如说来且听?”
方证大师心中更吃惊,踟蹰了片刻才把疑虑说出来。
“那就只分高下不决生死便好。”小郡主笑道,“难为诸位为拙夫精心计算,不过,以他的武功,两位前辈纵然技高一筹,千招之内恐怕也占不得些便宜,千招以后胜负很难料定,故此也不必定千招之邀,他们都是明白人,打到什么地步就此罢休还是有分寸的。”
不信!
“你们最好相信,”向问天进来找茶壶,顺便道,“前几日我在路上碰到那小子了,与他打了一架,百招之内不分胜负,千招之内我在下风,一千招之后,我跑都跑不了。方证老和尚,你亲自下场,大约也只能内力更胜一筹,那小子剑法奇快无比,身法迅速莫测,一手降龙十八掌,一手辟邪剑法,冷不丁一个独孤九剑,你恐怕未必能占得了便宜,听我一句劝,躺平,别挣扎了。”
这不是真话。
向问天的确半路上遇到卫央了,但他压根就没打架,真要打起来,他得拔腿就跑。
不是不能打,而是跟那小子打架太恶心了,你根本无法突破他绵密的防御网,还得处处小心他突然施杀招打你个措手不及。
你若是想仗着自己内力雄厚和他周旋,那家伙气息悠长,你跟他打三天架,他依旧还是那般气定神闲,反倒要累死你。
这还怎么打?
群雄不与向问天说话。
“不听话,活该被教训,”向问天幸灾乐祸地道,“世间多少铁头娃,你以为脑袋锃亮就比他们厉害啊?少林派威名恐怕就要堕落在你手中喽。”
而后施施然出门找自己的房间,他夜半还要出去一趟呢。
大小姐来了。
客厅里沉默了很久,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精神思想,方证大师询问:“未知卫少侠与高施主相比较,谁更强一些?”
高岚纠结了半晌:“我们几个一起联手,也没办法和他分出高下。不是打不过,能打得过他的,必须要刹那制服,一旦不能出手即取胜,纵然东方不败亲至,汪直到来,那也对他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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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方证大师,冲虚道长比武,拙夫恐怕也不至于落败;与方生大师交手也不至于落败,但要防着他一手快剑,”小郡主直言,“诸位不必惊讶,到了他这个境界唯有遇强则强,方可更进一步,这次比武正是好时机么,诸位不必太过担忧。”这强大的自信心不由得那几个高手怀疑,毕竟,高岚方才一出手,几乎瞬杀余沧海了,她们哪怕不可置信其身份,也当相信其高手气度,何况小郡主又说道,“我二人任督二脉俱已打通,武功比我们高的能陪他切磋的也只有诸位江湖高人了。”
什么叫欺负人?
这才叫欺负人!
往死了欺负那种的。
少林沉默了,武当要流泪,在场群雄任督二脉还没有打通的,总有那么九成九,对此,他们还敢说什么?
“是我等浅薄了。”方证大师祥和的脸色都垮了,他暗暗算了一下,少林派打通任督二脉的高僧,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十余人,武当派更是只有三五个,整个武林正道这般高手也不超过三十人,京师大内供奉最多三十人。
西陲有多少?
那五个魔头早已是任督二脉俱通的宗师级高手。
王府中还有三五个这般好手。
如今,他们又多了三个。
而且是极其年轻前途无限的三个。
众人在沉默,华山派四个人笑而不语。
风清扬不必说了,那是妖怪一样的高手,与东方不败打个平手想必也是没有问题的。
然岳不群如今可也是任督二脉俱已打通的隐藏高手,封不平差点,任脉还差一些,宁中则再次之,但三年之内定能全部打通。
换句话说,华山派哪怕风清扬不出手,身负多门神功的岳不群也能抗衡左冷禅,甚至还有过之。
一夜无话,群雄无眠。
翌日,哈密下起了大雨。
鸭儿山却晴空湛蓝,惟东天一抹朝霞,与旭日并列,吞吐着紫光。
卫央立于山顶之上,脚下云海翻滚,腰间长剑蜂鸣,他遍看骄阳,吸一口,吞吐紫气,一身造化神秀已巩固无比,纵然比拼内力,他也不差方生大师,几可比肩左冷禅了。
“时候不早,该回去了,昆仑派,哼哼。”卫央拂袖挥去一襟晨曦,弹指间,脚下生风,如御风而行,半盏茶尚且不到,人已到了山下,展开身形飞驰间,不过两个早晚,哈密就在他眼前。
第六百六十六章 天朝气度
家里对端午之战比较在意。
丘长老瞧不上所谓的正道三大高手,在他看来那三个也就和他相当,但也很在乎卫央与方生和左冷禅的两场对战,老头儿嘀嘀咕咕正在找物什:“怎么赢都是赢,我琢磨了一个暗器明天也都带上。”
郝长老统着手嘲笑:“凭武功打败方生不难,耗死左冷禅也不是难题,这还用暗器?”
但他飞起一脚踢了一个三棱镖:“这个我这几天淬过毒,可好用。”
顺子没跪出豆芽菜,只好被媳妇放走了,此刻跟着几个老头瞎转悠,他就不明白,不就打两个老汉么,至于这么认真对待吗?
“小郎打凶残无比的瓦剌人鞑靼人都跟吃饭喝水一般的,打两个老汉还不容易?”顺子请教。
“棒槌!”宋大爷斥责,“教你好生练武,你两天打鱼三天晒网,江湖上的事情你懂个屁,这可不是简单的比武较量。”
那还能是啥?
“排座次。”宋大爷说道,“敢于挑战方生甚至是左冷禅那废物,堪称江湖上的后起之秀;能在方生的袈裟伏魔功下全身而退,能在左冷禅的大嵩阳神掌下逃生,那就是年轻俊杰。一旦两人百招之内拿不下来,那就是年青一代顶尖的存在。而若能与两人交战之时,有一招半式迫使两人转身后退,那可就是了不起的年轻高手。”
那若打败他们呢?
“方生武功不太高,也就天下排名三十之内,毕竟少林寺藏了不少武功卓绝的老和尚,若是能打败他,天下侧目。”文长老蹲一旁看了半天,此刻才介绍说,至于左冷禅,此人别的不说武功是真的好,“嵩山派有什么神功秘籍?无非是嵩山剑法,大嵩阳神掌,但在此人手中竟打出正道三大高手质疑的赫赫威名,与任教主对战也不见得落於下风,诚可谓惊才绝艳至极。卫央要是能打败左冷禅,甚至哪怕只是并驾齐驱,那也是极其了不起的事情,在天下群雄面前,这不但是大大长脸的问题,更多的还是人心向背。”
不懂。
“大棒槌。”文长老说道,“天下第一没什么好争多的,都是脑子进水被门夹过,后来被狗咬过一口的疯子才会追求的事情。但天下第二,天下第三,那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凭此可以开宗立派!”
还是没听懂。
“哈,你要能听懂才怪。”向问天打着呵欠趴在窗子上耻笑,“小子,记住了,西陲如今还没有一个镇压江湖的宗派!”
顺子这下就恍然大悟了,合着是打败左冷禅就能开山门啊。
“我估计不会。”叶大娘抱着一条长袍走出来猜测,“江湖开宗立派有什么用?在咱家门前,哪个胆子大敢喊一声我乃某派掌门人?打不死他们。但能和左冷禅打平,往后行走江湖就少一些麻烦,树的影子人的名儿不是?”
她都这长袍嫌弃:“这什么衣服,重的要死,还是皇帝赏赐的。”
说完顺手就要把长袍扔给顺子,你拿去穿。
顺子吓了一跳,你知道这是什么服装么?
“这是行蟒袍,比飞鱼服,斗牛服,麒麟服都要高,比坐蟒袍还要好,全天下就连宰辅都没有得到这赏赐,”顺子懂这些,故此解说道,“洪武太祖皇帝那时候,估摸着都没有给功臣名将赏赐行蟒袍穿,倒是淳端朝赏赐于少保一件,那还是要当圣品供起来。虽说吧,老皇帝居心不良,赏赐郎君行蟒袍,却赏赐各位娘子坐蟒袍,分明是要挑拨离间……”
叶大娘大怒,她原本还觉着那蟒袍上的云龙很好看来着。
合着是挑拨离间的?
“大娘,这一身衣服造价一百二十余两银子,还只是造价。”冯芜笑吟吟出来说。
叶大娘手一抖,心疼的掉眼泪了。
败家啊!
“这上头的云龙图案可不是刺绣,这是针织上去的。”冯芜笑道,“光金丝线就要十三两,用上等苏锦针法,与丝线不得缝合、不得接口、不得串联针织而成,会这门技巧的绣娘若是在咱们西陲,月薪至少得给人家五十两官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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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官银而非碎银!
放在市面上一两官银能兑换一两三的纹银,碎银则次之。
叶大娘骂道:“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有十三两金线……”
“不都是金线,说是十三两,实则连八两都不到,”卫央进门就听到他们在讨论这个,一笑说道,“收起来吧,这玩意儿我不穿。”
又怎么了?
“穿一件蟒袍未必就能让一个实权派知县畏惧,但若多三百铁骑,诸侯王也得低头来见,”卫央道,“这次所赐蟒袍,青儿也有,看着是莫大的荣耀,实则没一文钱用处。”
“是,我们的官衔那么多了,可有一个是朝廷实职?三公三孤只是一种荣誉,没有半分用处,何况我们也不伸手问朝廷要禄料。”小郡主午睡才起,出门说道,“至于什么辽海大都督府大都督之类,那更是为朝廷做好事。而西军的官职,那本来就是我们打下来的天下,老皇帝封了个超品官职没什么用处,反倒把汉唐故地纳入了大明版图。我们在朝廷没有得到一官半职,反倒是王守仁获得了在我们的权力体系中拿到使职差遣的好处,老皇帝精于谋算名不虚传。”
也就是说,老皇帝就凭着几个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加官就把自己的功业加大到堪比太祖洪武皇帝、太宗永乐皇帝的地步了?
“老朱家……呸,当皇帝的老朱家的子孙没一个好货。”叶大娘啐一口。
襄阳郡主眨眨眼睛,她还以为这些人老成精的早就看出来了呢。
“那明天穿什么去打架?”几个老头很生气。
打完左冷禅,把皇帝摁在东山顶上打一顿算了。
“那可正好落入了他的彀中,这老头为何没有让大内供奉到身边来?他孤身一人,反倒要我们时刻保护,那不是个一般人。”卫央道,“明日就穿我在军中的那件皮甲。”
嗯?
“拼内力?”郝长老大喜。
卫央微微颔首道:“大巧不工,左冷禅大嵩阳神掌很难凭技巧取胜,唯有以拙打拙。我降龙十八掌只怕难以取胜,只有铁掌功加九阳神功,才能侥幸胜他一招半式。方生大师的袈裟伏魔功我们都领教过,我估计他又学了易筋经,或者神足经之类的神功,那就用金刚伏魔神通加降龙十八掌对应。他们的目的既是趁着昆仑派的契机,和我们取得一定联系,又要试探我们的武功路数,那好办的很,要么冲虚道长亲自下场来,我以独孤九剑加华山剑法领教他的武当神剑,要么方证大师亲自来,到这个时候,我们可就不能客气了,一起上。”
怎打算?
第六百六十七章 娃是亲生的?
“他们先以车轮战法和我交手,无论胜败我都是赢家。而后,你俩以十二成功力全力以赴,要快速取得一定的优势,然后就此罢手。随后,芜儿青儿以独孤九剑,想办法凭借剑法取得无论何人都得让三五招的名气,”卫央安排道,“如此一来,中原武林有何面目号令群雄?他们有所谓的正道三大高手,我们有比肩他们的西军六个年轻一代的高手,瞧谁最吃亏谁最得便宜。”
这主意赢得了几个老魔头的一致赞赏。
“可惜任教主依旧毫无音讯,他要是也在,这次定打的这帮道貌岸然的正道人士颜面尽失。”向问天尤不解恨。
卫央道:“那你上啊——我瞧你肯定打得过方证和尚。”
这就太高看向问天了。
“我的武功,只怕连如今的岳不群也不如了,哪里是那几个的对手。”向问天很有自知之明,“不过若是要打架,我也不怕他们。”
他八岁开始练武如今已是四十余年的内家功力,所学又博大精深,真要是比拼还真未必就比正道五大高手差了。
更何况,这数年来他也没少学那几个老魔的压箱底的武功,尤其此人凶悍异常,长年累月不是在打架就是找架打,论实战经验他才是一等一的高手。
突然,丘长老呼的一掌偷袭卫央的侧后。
卫央顺手一接,这次他没有偷奸耍滑。
实打实的铁掌功一时俱发,滂沱如山岳的掌力只一吐,丘长老倒纵而出,摆着手笑道:“可以与左冷禅对掌啦。”
原来是考较,这下心里都有底了。
丘长老悄悄把双手缩回袖子里,掌心在发热,边缘已经有些剧痛,手腕都似乎断开了。
“好,那这衣服呢?”叶大娘欣喜至极。
卫央道:“先收着吧,哪天老皇帝作死又把我惹急了,带兵杀进京师去,到时候有这一身蟒袍,办有些事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向问天忙道:“比如说?”
“御姐踏尽公卿骨,把那些不劳而获的肥猪挨个吊死在旗杆上。”卫央道。
向问天一缩脑袋,魔教胆子再大也没敢想把这件事做成喽。
“那明天穿什么去?我找找,你们几个得打扮漂亮点。”叶大娘絮絮叨叨又去找新衣服了。
冯芜招招手,几个娘子跟着连忙也去了。
这时,哈琪雅来报,朝鲜使臣到了哈密。
嗯?
他们来干什么?
“根据情报判断,应该是报丧,只怕不是李怿薨了就是他的王后出了事,那边最近挺乱的,”哈琪雅询问,“是否驱逐?”
那是来找天子的,他们的大王和王后,哦,那边叫大妃,他们可不敢僭越。
那边的大王大妃死之后,他们要汇报大明天子,天子下诏哀悼,然后再派使臣去吊唁顺便确立下一任大王,这个程序要是敢出错,大明天子能忍得了,那帮文臣可就真敢造反了。
什么叫天朝上国啊?
就是你必须以我为中心,你不把我当中心我就让你没有心。
这就是卫央比较待见儒家的一点。
你可以不是我,但你不能不服我。
不服就揍你。
也别说仗是军队打的,在儒家门徒高居庙堂影响人心的时候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还真办不成很多事。
“应该是从关内来的吧?陪同的是谁?”卫央猜测,“王华来了吧?内阁有没有派人来?”
“是那个王华,老头子气呼呼地进了城还冲我们瞪眼睛,他横什么横?”哈琪雅十分气愤,道,“此外,刘健谢迁李东阳,还带着那个来过一次的严嵩也来了。”
严嵩不是去江南当学正了么?!
“不知道,我们的情报中没有发现严嵩被调到中枢系统的可能,大约是有事情要请奏。”哈琪雅道。
杨廷和不来?
“与刘大夏正在朝廷里坐镇,此人虽被罢黜内阁首辅,但余威犹在,百官都听他的,不过,此人很讨厌秦王。”哈琪雅猜测,“大概很快被彻底罢官了吧。”
不。
“此人还会再度启用,他的内阁首辅的位置恐怕还会更加牢固,刘大夏很可能要入阁。”卫央挥下手,“随他们的便。”
闲来无事陪着飞虹子在家里常住的宁王妃正好听到这番话,她回头低声说道:“杨廷和屡次忤逆圣意,怎么可能还再度入阁?”
“我哪里知道,就连贵勋那边我也不知道在筹划什么。”飞虹子摇摇头,追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常住?”
“圣旨。”宁王妃熬不住只好据实回答。
飞虹子神色凝重,她感觉一场大战似乎即将爆发。
很显然,皇帝又在算计西陲。
“他老糊涂了吗?招惹这个时候的西军那是找死。”飞虹子完全不明白了。
不过,她深深瞧了一眼宁王妃。
这个时候把这个女人放在北庭侯府,恐怕少不了老皇帝算计江南士林和宁王吧?
宁王有野心,这几乎是贵勋们心知肚明的事实了。
在眼前这个节骨眼上,宁王一旦野心暴露,不管他是否谋反,宁王一脉恐怕都要被清算,王妃是大儒娄谅的女儿,把她摘出来,甚至还能在对付西军的问题上立功,这也是对江西大儒的一种示好,到时候,江西儒林与江南儒林……
“这个皇帝别的本事没有,算计人心可精明至极啊。”飞虹子一时情绪有些低落,正要回院子去练功,又有军情司斥候来报,“魏国公徐俌,定国公徐光祚,英国公张懋,成国公张辅也到王府了,来意不明。”
这有什么不明的,老皇帝布置的局面打开了呗。
“王华是文官系统派来试探我们的态度的,有得寸进尺之嫌,”卫央道,“找找来的这几个的儿孙小毛病搞一下,把杨廷和跟刘大夏的弟子们找出几个有问题的,大肆搞一下。”
贵勋呢?
“看他们的表现,所料不错的华,定国公徐光祚应该是天子认定的京营都指挥使,他们要是敢得寸进尺,京营首脑上一个灭一个不要留后手。”卫央不在乎这些人的存亡生死。
徐夫人脸色发白,她那个侄子是个什么货色她太清楚了。
那就不是一个定国安邦的材料啊。
怎么办?
当天无话,到傍晚的时候,皇帝闹了个幺蛾子。
“朕要去金刚寺等着。”老皇帝找老王爷要求。
老头儿点头:“那就去吧。”
啊?
“西陲如今江湖人物那么多,老夫得为西陲民众的利益考虑,王府所有高手俱都身兼数职,哪里来的人员护驾,陛下请。”老头儿毫不在意。
这一棍子可把老皇帝给打蒙了,这怎么还忽然就不配合了呢?
几个文臣惴惴不安,那些贵勋讪讪自退。
老皇帝脸上无光只好退而求其次:“明日早些时候上山总可以吧?”
“陛下这是一看有了近臣了,觉着自己能行了,那就随意吧,对了,杨廷和要倒霉了,刘大夏估计也会很倒霉,如果那几个贵勋再敢跳腾,卫央做得出派遣一支暗杀队,连他们家厨房都给扬了的举动,陛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老头儿胡须一翘,“放进一个王守仁,我们啥没说,如今还想放进来几个?”
老皇帝大怒:“将来这天下还不是他们的吗?”
“那你急匆匆布置这个局算计那个人的干嘛?搞不好这次去西安府,我们还不去了,你都这么多人了还要我们帮什么忙,闹呢?”老头儿吩咐,“玛仁糖怎么还没有送来?还给不给一口吃的了?”
刘都司赔笑:“说是怕老王爷糖吃多了有蛀牙。”
……
尽扯淡去了。
“银安殿让给你,你觉着不好,那我把王府让给你,你去接见朝鲜使臣总可以吧?”老头儿一甩袖子,“走了,去那边吃饭,又是安排托孤大臣又是重赐贵勋兵权的,真以为给个高帽我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老皇帝欲哭无泪,王府一空他们这帮人连明天都活不过去。
“王兄,没那个意思,只是寻常的人事安排,”老皇帝连忙赔笑道,“杨廷和做的不错,再度入阁是必须的了,刘大夏入阁你也看得出来。这样吧,空出来的兵部尚书……”
老头儿鄙夷:“我稀罕这个破位置?留着下崽吧,王守仁是个人才,放他进来我们也能制得住他,你再放一个试试,怎么还得寸进尺了呢,昆仑封禅完了,你们就感觉西陲归你们了?你倒是让卫央去朝鲜宣旨,你瞧他会不会把破黄布扔到你脸上。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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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君臣颜面无光,眼看着周围都是王府的人,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说一些机密话。
老头儿狡猾啊。
我在这坐着,你们说避开就避开,我这下离开了,有本事你把王府的高手支开,刹那间让你们君臣身边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你信不信?
“要不,让胡瑾带着锦衣卫过来?”王华试探着提议。
那你是想遇到“锦衣卫造反,把皇帝和一群大臣给搞死了”的惊天大案了,到时候秦王登基一呼还得给西军大加赏赐你信吗?
“罢了,明日再召见朝鲜使臣,这地方,我们说了不算。”老皇帝意兴阑珊,却下了一道奇怪的旨意,“敕令宁王妃为秦王大婚副使,钦此。”
这一招玩的一群贵勋文臣完全不知其意。
老皇帝到底在计划什么事情呢?
那朝鲜使臣金无怠更紧张,他是来汇报朝鲜大王大妃去世的,按说这是立马就能接见,立马就能派人去吊唁的事情吧?
为什么让他等明天?
“天朝气度,不是我等所能猜度的。”他反倒心里更敬畏起来。
一夜无话,皇帝失眠。
第六百六十八章 任大小姐,人比花娇
黎明时分,王府摆开车马仪仗,严嵩在一旁悄悄观看。
按说,西陲对天子算非常不错了,这一点相信见过的人都能知道。
“可朝廷一再得寸进尺,未免不能引起人家的反感。画图入社稷,大明又得万里疆域当然好得很,但这是生地,要想把这些地方消化了,非百年不能为。”严嵩心中想,“既西军兵锋锐利,何不将这些事交给人家?城头高悬大明龙旗,那就够了。这么大一块地方纵然被朝廷掌握在手里,谁能坐镇?”
他太清楚那帮文臣武将的德性了,他们干啥啥不行抢功推过第一名。
这万里河山要是交给他们,保不齐瓦剌做大鞑靼还能南下威胁大明江山。
“惟中,在想什么呢?”谢迁过来问。
这是闲的没事想找人打发尴尬的。
严嵩连忙致意,明确表达自己的看法:“西陲不可以逼迫更甚,否则有‘昆仑封禅,终付笑谈’的危险。”
他知道谢迁是什么人,时人有云,“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的时谚,说的就是李东阳的谋划,刘健的决断,谢迁能言善辩的事。
跟谢迁交谈不能太过藏拙,必须把自己的观点先表达出来。
否则你就等着被他忽悠吧。
果然,谢迁当即说道:“惟中怎么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西陲一味讲究武力,岂不闻‘月盈则损,水满则溢’?文事之不备,这才是真正的危险。西军占据了西陲的方方面面,一切权力归西军,长此以往,武夫当国,古来这般哪一个不是迅速崛起迅速灭亡?”
严嵩忍了好几忍,觑个空子问道:“木斋公,时人言‘李公谋’,可谋得西域诸城如此兴旺发达?‘刘公断’,可断得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圣天子封禅昆仑之巅?木斋公能言善辩,可辩得过人家西陲军民融洽上下齐心,以哈密之偏僻,如江南的繁华?”
谢迁哑口无言,他到底是有廉耻的人做不出否定人家的现状的事情。
谢迁请教道:“惟中可有教我吗?”
并没有。
严嵩叹息道:“西陲似乎敞开了一个通天的大道,谁都能学,谁都能模仿,可……”他摇头,“京师里,皇庄大肆兼并土地,权贵挤压工商业生存土壤,朝廷拿不出抑制兼并的法子,繁华江南如今被皇室与朝廷双面压榨,民众早没了几分……”
“大胆!”谢迁骇然阻止,“惟中此言不可令旁人知道!”
“江南民众早知之矣,木斋公,”严嵩一言石破天惊,“士人不信读书是为了国家,而坚信读书是为了兼并土地;农民不信好好种地能吃饱肚子,而坚信种地只能让权贵与官府吃的油光水滑;就连引以为傲的手工业,也不相信发展技术能多挣钱,而是坚信发展出新技术,可以到西陲落户,木斋公,你们在朝廷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早不知民间所想,所思,所为矣。”
谢迁心中震惊之至。
“我在杭州多日,权贵兼并土地的事情就连课堂上的寒门学子都在讨论,他们说的是:‘西陲可惜不要那么多的读书人,否则去西陲更有前途。’木斋公,大话说得再好,圣人言论再精美,终抵不过一个,那就是,民众希望有衣食无忧的日子,更有广阔的前程,如今之天下,河西走廊东西两侧完全是两个世界了,东侧是暗无天日的无休止的压榨,西侧是明亮广阔的阳光大道,所以,不要再整天在朝廷里讨论西陲有哪些不好,人家的不好人家在改进,我们呢?”严嵩说着说着气就忍不住了,激愤之下脱口道,“人家是流水清澈,我们却口中说着什么‘户枢不蠹’之类的,实际上却在做埋葬大明王朝的勾当,长此以往,国何以为国?诸位名满天下,可惜将来也要成为彻底葬送大明天下的帮凶!”
谢迁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严嵩又叱道:“下官很清楚,诸公与陛下的意见是一致的,你们都认为,这都是西陲的祸害,若是解决了西陲,这些天下人也就不会再想的那么多了,可木斋公不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么?天下人你们可以杀了一茬,但还有一茬会很快冒出来——如今天下变局迫在眉睫,倭奴侵扰东南,胡人纵横草原,西方红毛鬼不畏万里海波横渡而来,以西陲的教科书所言,此所谓‘三千年一次大变革’矣,如此时代,我们却还在压制大明王朝内部开明的,冷眼向阳看世界的人群,多么可耻,多么可笑。”
他有一句话脱口而出:“国朝若是再不能抑制土地兼并,放开生产力发展,胡人都要比我们生产力更发达了;以皇庄和皇室诸侯王们为代表的权贵,以朝廷大臣们为代表的新兴地主阶级若是再不从自己身上下狠手,觉醒的农民阶层以及小手工业者阶层,他们是要揭竿而起,将我们打的粉身碎骨的。”
谢迁讷讷无一言敢辩解。
无它,严嵩是去了杭州,在最繁华的地方见识过青萍之末的风源的,以他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向着西军说话,那就一定是他见到了这么可怕的事情,才不得不迫使自己先做出认知上的改编的。
“然,这些事说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也。”严嵩哼的道,“故此,下官佩服秦国公,他不屑于与我们争辩,只做好了一个繁华团结的西陲,我朝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人家这样的实干派行动家,木斋公,能言善辩,下官是佩服,但这与国与家有什么用呢?何况,人家在求发展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横渠四句’,我们,该公平公正的看待人家的发展了,最好能学一学,学了,或许我们这些官员的利益会受损,但若是不学我们这些人恐怕……自掘坟墓等快刀,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了。”
谢迁再无一句话,他知道严嵩在江南恐怕也试图挪用过西陲的发展经验和教育方式。
但他失败了。
所以,这个人如今的思想变得……
真的很危险!
“西陲乃是一株参天大树,想要遏制是万万不能的了。”谢迁心中直觉着十分无力,他想去找卫央谈一谈,有些步伐能不要那么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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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没工夫跟他们讨论这个,他被一个消息给雷到了。
不戒和尚,带着哑婆婆一溜烟跑中原去闯荡江湖去了。
仪琳小师妹眼泪汪汪坐在师父身边,她感觉到了来自两个根本不是正经人的父母的无限的恶意。
“娃应该是亲生的,但是这也……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卫央问定逸师太。
定逸师太道:“大约是方才。”
……
也好,少了两个不确定因素。
但这么早来找我,应该还有别的事?!
第六百六十九章 达摩剑法
恒山派在反思。
实际上,定逸师太如今比较开明了,她比较倾向于把不戒和尚和哑婆婆那样的高手留在水云庵,因为随着江湖格局的变化,嵩山派原本在五岳剑派中名列最末的地位发生了改变,如今的恒山派,实力超过了南岳衡山派,几乎与泰山派并列,甚至江湖影响力还要超过泰山派。
这就需要恒山派拥有更多的人才。
什么是人才?
能打能杀的未必是人才,但一定是江湖门派需要的人才。
不戒和尚带着哑婆婆,两人留下只字片语不告而别后,定逸师太便去找定静师太商议此事,定静师太也在考虑水云庵的安全。甚至整个恒山派如今的问题。
“师姐说,华山派三位本就是相当有实力的高手,岳师兄恐怕不弱左盟主,何况还有风师叔坐镇;嵩山派更不必说,如今依旧是五岳剑派第一大派。泰山派人多势众,且有朝廷的敕封,纵然再虚弱,也不会到有灭顶之灾的地步。衡山派莫大师兄与刘正风师兄龃龉颇深,在五岳剑派中实力最弱,然而,南岳衡山本就是南方武林中的领袖门派,他们在危急时刻是可以联络器一大批江湖朋友的。如此看来便是我恒山派实力最弱了。”定逸师太道,“然而,我们又最靠近魔教老巢所在之处,若是不思进则必然衰退,故此才有在西陲建立水云庵之事。”
卫央点点头。
定逸师太又直言说道:“但如今的西域武林纷争如暗涌不断,处处有杀机,天天有争端,水云庵实力不强,我三人又无法到水云庵坐镇,那就只好扩充人手。西陲不比中原,人人安居乐业,西军又要求各门各派不得强迫民众跟随门派,西域高手更是宁肯投身军伍,也不愿意在武林中行走,如今正有一位武学高手,又与本派有些许干系,最是好人选。”
懂。
不戒和尚可能是个憨批,但哑婆婆可不是憨批。
她肯定看出了恒山派的高手需求。
“这两人不仗义,不过也无妨。”卫央道,“仪琳小师傅可不是他们与恒山派的一个桥梁,她是恒山派的弟子。”
仪琳双目还没有消肿呢,闻言露出笑脸来,她更喜欢在恒山派待着。
定逸师太微笑道:“此事既人家不愿,也不好逼迫人家。罢了,去便去吧,不过,贫尼有一事相求。”
卫央知道她的意图是托庇于西军的保护之下。
“这没什么问题,何况水云庵原本就和军队配合的很好,在女子权益提高的问题上,水云庵不亚于一个专门的机构,”卫央算了下,许诺,“仪和脾气暴躁,武功也不太高,其余弟子更没有资格,这样吧,我邀请定闲师太担任西域僧录司右阐教,其余弟子们继续在西域女子权益提高及保护问题上做事情,也算是拥有西军的身份,如何?”
定逸师太感谢:“卫少侠为鄙派寸步打算,贫尼心中十分感激——”
“倒也不必,合则两利嘛。”卫央请求,“若师太答允,倒是有一件麻烦事,我打算为我父母与小弟小妹立一个功德碑,盼他们长命百岁安康无忧,思来想去,唯有恒山派最为合适,不知……”
定逸师太大喜,这哪里是给恒山派添麻烦?!
试想一下,无论那个门派敢打上见性峰,秦国公家的功德碑就在眼前,你敢打过去吗?
“鄙派上下,无比感念卫少侠。”定逸师太笑道,“既如此,今日的比武大会,鄙派就祝贺卫少侠名将江湖了。”
卫央笑道:“诚如师太所愿。”
这时,外头街道上传来民众嘈杂的声音。
卫央急忙出门一瞧,见多有人兴高采烈,拖儿带女竟要去排队出城。
“不是,你们等一下,这般高兴,所为何事?我怎不知?”卫央惊讶道。
民众更惊讶:“小郎去比武,那是要名传天下的大好事情,我们怎不趁早去占个位子,看个仔细?”
……
你们比我还有信心!
“你快去歇息,是了,三愣子,四猛子,你们几个快去准备一顶软轿子,大战在即怎么能爬山呢。”有老者吩咐,“还有,把那绿豆汤,酸梅汁,还有那甜瓜酒,多带,带多点,打一场喝一场,保准打败少林寺,力压武当山,小郎肯定是天下第一。”
卫央惭愧而退。
我真的打不过东方不败!
忽的,人群中向问天鬼鬼祟祟,护着一个身材欣长的白衣书生,那书生大约十五六岁,隐约的灯光,也照耀出他玉一般的冰肌雪骨,手持一把金泥扇,脸颊两个酒窝,正在与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翁在人群中跟着人流往前走。
任盈盈?
卫央连忙招招手,向问天哧溜一下钻进人群里去了。
倒是那“书生”瞧见后,竟笑吟吟拱手,而后点了点周围的人,摇摇头一笑而去。
啧。
这么大点人就敢下黑木崖到处溜达,不愧是任盈盈!
“让进门吗?”叶大娘出现在身后,忐忑问。
卫央道:“来了就是客,不过,任我行那老头要是来了,我可没好脸色给他,这人霸道得很,动不动就抢别人的物什。”
叶大娘喜道:“那我就放心了。”
“这里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家,能请进门的,只管请进来;可以请进门但不必请进来的,打服了叫进来。不能叫来的你们自己也知道,一家人总是这么防备着怎么能行。”卫央道。
叶大娘笑容满面,连忙向后面招手,就见郝长老满面讪讪地,悄悄从门外跟了上去。
这简直是暴露那任大小姐的踪迹呢。
“看着就行了,那小丫头也不是傻子,你瞧她跟着人群都是什么人,不是老兵就是军情司的人,你们要跟上去反倒让别人认出她来了。”卫央叮嘱道,“任我行被囚禁……嗯,没事,你们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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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娘双目一亮,你打听到任我行的踪迹了?
“你去问红翎,她肯定知道。”卫央打死不说。
这个时候放出任我行可不行,不过,那老家伙在杭州西湖牢底待着可一点也不急着出来呢。
小郡主早把江南四友打服了,多年前就打服了,与其说东方不败关着任我行,倒不如说西军关着任我行。
只是,这话不能让叶大娘他们知道罢了。
卫央远远瞧着那抹白影消失在人群中,一笑再没有管这位大小姐。
第六百七十章 家有女魔头,出门人敬仰!
东山顶上金光普照,脚下金刚寺香雾袅袅。老皇帝心情开阔,昨夜的郁闷一扫而空。心中竟也升起颇多感慨。
他擦掉一额头的汗水,赞美道:“西陲江山,比之中原胜景不遑多让矣。”
那要是你打下来的才是你的啊。
“王兄不布置军情?”老皇帝根本不相信西军对朝廷大军那么放心。
老头儿云淡风轻地挥手说:“小儿辈早已安排妥当了。”
老皇帝脸色发黑,有有出息的后代的人真的很任性。
实际上,他也知道此事早就安排妥当了。
在代替卫央答应比武的那几天,西军就已经抽调兵力做好了全面反攻的准备。
小郡主调集青海大军一部威逼乌斯藏地区,一部在青海东侧威慑陇东和秦川地区,一小部在青藏高原北部,直接威慑到新纳入大明国土的叶尔羌地区。而如果朝廷大军威慑已经被西军控制一大半的河西走廊时,在鸭儿山老营的西军大军可直扑兰州府,朝发夕至不可能三日之内拿下兰州府一点问题都没得,何况友谊城如今已经成北方的一座大城,光人口就有三万,足以应对来自草原东部的所有的威胁了,鞑靼人不动,朝廷设立再河套平原南部的大军怎敢轻动。
最要紧的是一旦进攻不利,河西走廊大军以及民众可随时撤回关外。
嘉峪关屯兵数万也不是看戏的。
之外,王府的高手队伍已经东出,真要是江湖群豪敢有什么举动,等待他们的就是用火枪和铁炮武装起来的王府供奉队伍。
“如今,唯一要担心的就是葱岭以西的草原胡人和瓦剌人联合了,但北庭城五万大军,叉失里城三万大军,加上留在北庭西百里之外铸造新城的军屯民屯联合大军,瓦剌人没有三十万别想打到北庭城下,他们没那个实力,草原人没法突破对他们仇恨之至的叶尔羌和察合台民兵防御圈。”老头儿极其自信,没这点安排他能陪着老皇帝看劳什子比武?
老皇帝默然无语。
他更知道卫央还会布置新的防御地带,甚至此时的北山只怕早已被西军的火炮瞄准了。
卫央是在布置防御人手,他让负责内务的所有支队全部出动,不上山,只在城内巡逻,一旦发现可疑人员“就地击毙不必请示”。
另外,卫央让哈琪雅放一部分人员在学校、工厂、军械局以及相对贫困的区域:“要防备外部敌人趁此机会,发起野狼式袭击,此事以后要形成一种规矩,不论我们要举办什么盛会,内务与军情司都要做好被袭击的准备,另外发出命令要求青海大军培养出来的山地部队、高原山地部队做出向南攻击的姿态,不要局限于防御,只要条件得当,可以对预定目标发起总攻,另外务必要做好测绘地图的工作。”
六军紧锣密鼓再次发出军事调整,但卫央又把河西走廊东侧的一部分部队撤走了。
干什么?
“不给人家机会,我们怎么碰人家一下?”卫央露出不怎么善良的笑,他不掩饰自己对河西走廊东侧的大片土地的野心,只不过不会主动攻击。
哈琪雅雀跃地道:“高娘子早就布置好了,一旦朝廷大军有所异动,我军立即撤到预定区域展开防守反击,碰一下,看一下朝廷最精锐的大军的实力,不过我今天就不坐镇了,我也得上山。”
作甚?
“看一看朝廷以及各方势力派来了哪些人才,据我们调查总结,当年的马试千户回来了,就在河西走廊,这次很有可能来到哈密,此人手里掌握着不少人的证据,故此有的是人配合他,我们要看一下鞑靼人这次想给我们给什么样的借口。”哈琪雅笑道。
是吗,这么说鞑靼人还想找打?
“走吧,快到正午了都。”卫央进屋去换衣服。
不多时,快马直奔北山,此刻山上人山人海,整个哈密城都出动了,民众穿着鲜丽的衣服,把整个北山熏染成五颜六色的春山。
有聪明的小商贩,带着冰水“雪糕”,还有人带着炒豆凉菜,甚至有商人把肉夹馍凉皮甜瓜酒三件套都搬到了半山腰上,最离谱的是价格比在城里还便宜一两文钱,把朝廷几个大臣瞧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城里的房子有房租水费,街道上摆摊是不被允许的,只能在规定区域内摆摊,还要交环卫费。到了晚上夜市不收钱,但得请人打扫卫生,又是一笔钱,今天方便的很呐,给员工多发一点钱,多卖一点吃的,这钱也就赚回来了。”商家眉开眼笑说道。
李东阳由此感叹道:“西陲人与他们的大军一样,狡猾又朴实,要赚钱便是赚钱,明明白白说出来给你了,偏生说的明明白白,你那钱袋子也拿的高高兴兴。”说完想了下,一咬牙,左右一看,“都察院那帮人没有来,老夫也放肆一回,”遂勾得凉皮一份,将荷叶包起来,一手持肉夹馍脖子上挂着草绳编成的纸篓子,里头放着用硬纸做成的果汁杯,走一步吃两口,“果然很爽快。”
这时,山上人生呐喊,都叫道:“卫小郎来啦。”
众人站在山上看去,只见十数骑驰骋而来,不用大纛红旗,不必盛装打扮,数十铁骑甲胄陈旧,奔腾如虎,竟胜似烽烟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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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冷禅立足于金刚寺外,看卫央甲胄陈旧,那几个举世闻名的小女子鲜衣怒马,又见满山无论天子臣民尽皆举目观望,心中一笑,摇头道:“无论如何,北庭侯赢了。”
簇拥着他的群豪不解,难道你还没有信心战胜一个才十七八的小子?
“赢了他,人家也是了不起的后生;一旦有一招半式落败了,那可是成全人家举世无双的威名呢。”左冷禅回头瞥了少林派两眼,他不知道少林武当是怎么计算的,但嵩山派只打一场,只和卫央一个人对战。输赢都没有关系,他知道,自己至少会收获昆仑派的靠拢。
有这一点也就足够了。
方证大师没料到卫央不穿坐蟒袍,不着麒麟服,却穿着战时铠甲来比武,稍微愣了下,回头道,“方生师弟,你怎么看?”
方生大师垂眉道:“只以达摩剑法领教。”
哦?
由得了你?
第六百七十一章 我派的剑法竟如此高明?(上)
簇拥卫央而来的,自然是家里的几个小仙女。
但此次比武最兴奋的却是他那些心腹爱将们。
“大人,把嵩山派干趴下,把少林寺打哭了,咱们的目的也就完成了。”黄金虎叮嘱,“你可千万别手软,逮住机会不容易,这就好比搂草打兔子,你要是不下狠手,那兔子可就跑了。”
卫央深吸一口气,他都不知道这帮人的勇气是谁赐给的。
那是嵩山派掌门,少林寺高僧!
你以为那是呆在那让你打的木桩啊?
“我看差不多,汪直也就那么回事儿,左冷禅算什么,暴打一顿赶出嘉峪关去,”莫日根叮嘱道,“千万别看他们江湖地位高,大人你想啊,丁勉那厮在咱们衙门门外也跟个什么似的,他们的掌门也就相当于咱们衙门里的主事而已,打一顿有什么不好?”
跟这帮人说话我头疼。
冯芜提剑笑吟吟瞧着,她心里可清楚得很,自家夫郎早已猜到那两个高手会相让,可他却打定主意要让那几人一招半式。
这才是强者风范嘛。
“我看这是一场雷声很大雨点很小的战斗,不过是中原武林不敢坐视昆仑派消失而送给咱们的一个机会罢了。”冯芜道。
说着话到了山腰,卫央停下脚步表示要歇息一下。
大战在即我不休息好怎么能行呢?
老皇帝十分无语:“王兄,他们怎么还……怎么没穿公侯制服?”
那我不知道,我穿着亲王制服你也看到了。
那群贵勋也很震怒,卫央穿着西军的铠甲是什么意思?
不片刻众人上山来,他们瞧清楚那几个女子均穿着寻常衣衫,心中又震怒不已,这是对朝廷最大的蔑视。
“她们瞧出我们的用意了。”英国公张懋叹道。
他们都穿着圣天子御赐、家里流传至少三代人的公卿常服,本想着今日能与穿上赐服的西陲实权派至少在表面上站在同一条战线。
可人家不穿。
“原本可以借此良机利用西陲的武功,至少在西陲军民的心里造成卫央的胜利就是朝廷的胜利的表面的象征,人家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徐俌摇头叹息不已。
他看着自己身上穿的斗牛服,甚至都有些赧然了。
蹭人家西军的战斗力没有能蹭到,这本身就够羞耻的了,何况……
不过,这几个公侯可真的很让人羡慕啊。
年轻。
年龄最大的冯芜也才多少岁?
何况她们可都是女子!
自古以来哪里有女子封侯的道理,偏在西陲成为了现实。
冯娘子一身淡黄长裙,手中提长剑笑容可亲但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随着内功的增长,她瞧着竟比几年前似乎年轻一些,冰肌雪骨云鬓如墨画,修长而雪白的手指按着剑柄顾盼生辉,不敢有人瞩目片刻。高岚自是一身白衣,不过今日穿着一双薄底皂靴,黑白分明冷意迫人心胆灵魂。
这两个年纪最长,权势也足以让男子羞愧。
冯芜手握天下不知几成的经济大权,虽只受封鄯善侯,可谁都瞧得出来人家根本不凭借那个身份威慑人;高岚自不必说,有人说她在西军之中存在感比较低,那是根本不明白西军的权力设置的外行,高岚连军令都不必奉行,只要自己到了,哪一支大军不遵照她的号令?只是这女子懒得理睬那么多俗务罢了。
而后,湖绿色的长裙,淡紫色的短衫,手提那把早已名动西陲的沧海剑,顾盼中威势不可逼视的小郡主,这是许多人心目中的西陲武功第一人。
“也倒不是,西陲武功最高的自然是侯府那几位老前辈了,其次便是郡主,高娘子与她差不多。”西陲武林中人,尤其金刚寺众僧与同道人介绍,道,“虽未曾比过,但要说武功高低,还是郡主更高些,高娘子仅次,卫小官人随后。”
不是相让?
“哪里是相让得来的,郡主武功本来就很高,数年前便已超过王府供奉,这些年苦练内功剑法,那当然更加高明。”有僧人说道,“不过,想不到襄阳郡主也骄横至此。”
襄阳郡主穿一身鹅黄长裙提一把莫问剑,顾盼间哪里有当年的颓败气息,只见她双颊微红,鼻翼微微有香汗,自然是内功不如那几位,故此才上山路途有些艰难。
那……
“莫说,莫说,这位说不得,那是真魔头。”再瞧一身宝蓝长裙的青儿,众僧纷纷摇头不敢言。
这五位里头谁最厉害?
人都说小郡主和高娘子,可西陲武林最推崇青儿小娘子。
小郡主威势甚重天下人均侧目,高娘子坑杀归降之后试图叛乱的胡人十数万,纵然有德高僧见了也得心惊胆颤。
冯娘子手握天下经济四海人望,襄阳郡主如今管着西军与西陲的医药局等机构也是堪比一方诸侯的存在。
可她们都太可望而不可及了,根本见不到她们出手。
唯独青儿没事就找人打架,叶大娘在一旁掠阵,她只要拔出长剑动手就是了。
“西陲武林中人哪一个没挨过青儿娘子的毒打?原本她武功高强但临阵经验太差,可数年间从三流庸手,一路打到一流高手,就算还没还俗的圆通师兄,见了她也百里之外撒腿就跑,”金刚寺的僧人们哀叹不已,“这魔头一把‘潇湘剑’如今凭真本事不知打败了多少成名已久的高手,据说前两年还有憨批试图绑架她,这两年就算天下最凶恶的魔头,十里之外听到她来了,撒腿跑都来不及啊,谁还敢招惹她?那剑法,真是刁钻又狠辣,能一剑刺死对手,就绝不两剑慑服别人,心狠手辣,出手绝不留情,论厮杀,她恐怕才是最令人头疼的,缠上就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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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没有克制她的高手了?
“你去?她不管任何俗务,却统管任何军政大事,惹了她,王府那帮高手倾巢而出帮着打、侯府的那几个魔头一起出动帮忙打,商队一个队分出一个人,也有三五百人来相助,你敢和他们打?”金刚寺的僧人们齐声叹,“这意味,唯独最惹不起,惹了她的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生的时候没把脑子带上,不信你们去试试就知道了。”
这就……
她怎么那么横?
“轻易不惹事,惹了事就是大事儿,左右哪怕得罪了卫小郎,也千万别招惹她,那是仅次于高娘子的魔头,大魔头。”有高僧告诫同道人,“还有,千万别惹襄阳郡主,惹了她,刀子毒药一起上,只要是个人就受不了,据说,她经常随身带着几十种世所罕见的毒药,还有当年名震天下的‘悲酥清风’,你想,你细想,惹得起吗?!”
惹不起,溜了溜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 我派的剑法竟如此高明?(下)
老皇帝眉头有点皱。
大热天,他喜欢在水榭清凉之处避暑而不喜欢跟这些武功高明的人呆在一起。
他们不避寒暑显得他跟个没武功的人一样。
“陛下,冰鉴有。”怀恩低声道。
老皇帝犹豫了片刻,欣然答应享受着冰鉴和山风的照顾。
他瞧着襄阳有些欣慰地道:“不管怎么算计这孩子毕竟都是有一个容身之处了。”
而后瞥了一眼早早就上山的越国夫人,沉吟了一下笑容颇有些玩味地向走上山来的卫央脸上瞧去。
卫央可没那么敏锐的洞察力,再说也没管皇帝看啥。
“北庭侯,今日要打成什么样子?”江湖群豪距离皇帝还很远,有大胆的高声问道,很不巧的是他就在向问天旁边。
向问天笑道:“这位仁兄,你想让人家打成什么样子?”
那人连忙往远处一跳,嗤笑道:“我们武林正派的事情,何须你魔教插嘴。”可他偏向那嘴角梨涡浅晕笑容可亲的任大小姐问道,“小兄弟,你说是不是?”
任盈盈抿着嘴唇微微一笑,说道:“你我不过是草芥之流,期盼着高手大打出手,便可以火中取栗了么?这位兄弟,你是鞑子么?”
那人怫然不悦道:“倒是你这位随从,我瞧着正是骚鞑子。”
冷不防旁边一人沉声说道:“这位兄弟长的人模人样,怎地说话连人话都不会?”
那人忙视之,见一个脸上一道伤疤,模样十分彪悍的汉子,双目湛然如有神,手中提一把绣春刀,分明是锦衣卫的人。
“我,我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干系,我只是,我只是……”那人连忙又往人群中挤了一点。
忽的,有不知何处伸来的手指往他肋下一点,那人顿觉浑身一麻,一句喝问不及叫出口,那人对着他微微轻笑,和蔼之至问道:“兄弟,军情司大牢去吗?免费接送哦。”
却有人鼓噪:“既是比武大会,一团和气算什么比武大会?”
任大小姐笑道:“极是,阁下何不踊跃上台去,将一腔血换一个满堂喝彩?”
但他声音蓦然飘忽如鸟,眨眼间已到了远处,只听那人高声道:“堂堂少林派方生大师,嵩山派左掌门,竟落得与人比武腆颜求一个高抬贵手的恩情,中原武林,呵呵,嘿嘿,哈哈。”
一言既出群众大怒。
“哪个王八蛋在放屁?”
“藏头露尾的小人,有种出来大战三百回合!”
更有人骂道:“必然是骚鞑子……呃,不是在说你。”
人群中多的是哈密的各族军民,一时多有人冷眼看了过来,那人忙改口,叫骂道:“不知是魔教魔崽子,还是域外胡人,分明这是挑拨离间。”
不错!
金刚寺大门外的广阔场院作为比武擂台,大门台阶上的平台自是最好的观礼台,皇帝背靠着大门,身边穿着公卿常服的贵勋们依次排列,另一边朝廷重臣如雁翅罗列开,其下便是各路江湖门派的掌门人。
但作为江湖各派领袖以及江湖群豪的领袖,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的作为却在众人之上,他们距离老皇帝最近。
冲虚道长凝神一听,冷冷道:“好高明的‘腹语术’,两百余年前听说西夏一品堂的段延庆最善此秘术,没想到今天遇到了。”
他扫了一眼已经来到比武擂台旁边的卫央等人,见他们毫不在意竟和熟悉的江湖朋友谈笑风生,心中又是一奇。
难道他们不知道什么人最希望这块地方乱起来吗?!
卫央当然知道,他第一时间就想到这是当年十分有名的“腹语术”。
据说,此术练到极致可在百丈之外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在另一个方向甚至通过另一个人的身体把要说的话说出来。
这是在挑拨离间,更是再给中原武林和西陲武林施展威风。
不过……
“雕虫小技。”卫央摇摇头,忽然一转身,目光盯着一个在人群中缩着脖子的青衣汉子。
那人一愣,目光一闪躲,但却没有逃走。
是他。
但也不是他。
“有两个人,一个功力低微的在这里吸引注意力。”卫央凝神静听。
就在这时,忽听方证大师喝道:“邪魔外道,安敢造次,留下!”
群豪只见红光一闪袈裟连动,方证大师凌空扑出,直奔山下路边一块巨石,那石头上靠着一群人,有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身边放着条扁担,宛如一个上山看热闹的寻常人。
“方证大师,此事何劳你来动手?”余沧海一声轻叱,众人又见蓝影一闪,余沧海已如一缕青烟来到那汉子的眼前,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搭,厉声道,“好贼子,受死!”
群豪大惊,老皇帝惊问道:“冲虚道长,这余沧海的武功竟然比方证大师还要高?”
冲虚道长脸上金光一闪。
他极其恼火余沧海。
可他也深深瞧了方证大师的背影一眼。
很显然,方证大师这是在钓鱼。
钓的就是余沧海这条蠢鱼。
他太活泼了,眼看着在这次群雄大会上竟连五岳剑派里最末的北岳恒山派也大出风头,走到哪里都有人拱手致意偏偏他们青城没有人搭理甚至没有人听说过,故此这次试图买一个乖,借着帮助方证大师的借口,竟敢试图让群豪产生一个错觉——余沧海轻功更比方证大师高明啊,至少要比方证大师快许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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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这个矮子想做什么?”那汉子大惊,他只是一个寻常的脚夫,哪里想到被两个武林高手算计了,故此惊骇道,“哎哟,你这个死矮子,你,你放手。”
说着话,他嘴角竟已经有鲜血渗出来了。
原来余沧海急切之下,竟首先用青城派摧心掌试图一掌击毙此人。
可这内功一吐,他登时明白中了算计。
这哪里是什么武林高手?
不过武功都不会的路人而已。
“事到临头还敢嘴硬!”余沧海心下一横脸上白光连闪当即再吐三成功力。
丢人是肯定的了,但先杀了这厮再说。
“余观主,住手!”方证大师大怒。
他是算计余沧海,可他没想到余沧海竟如此大胆敢在群雄面前杀人。
那只是个寻常的路人,别说在西陲就算是在中原这样的人也不能伤害。
余沧海,你这是在找死!
方证大师顾不上追击人群中突然暴起,如一缕青烟一般往山下飞奔去的黑影,他双掌一错,一掌拍余沧海后心,一掌往那汉子肩头一推,口中再喝道:“余观主,老衲武功不精误判贼子,你快住手,这是普通人。”
余沧海哪里肯听。
第六百七十四章 武道高处是人心
余沧海竟一手往后拍出,捏着那汉子的手又加了三成内功试图一掌击毙,口中又叫道:“此人内力雄厚,必事贼人帮凶。”
但那内力传过去,刹那间却如泥牛入海。
砰——
有人在余沧海肩头一推救出那汉子,又一掌往前一拍拦住方证大师激怒之下的一掌,扬声道:“余观主,好不要脸!”
而后又喝道:“方证大师,快住手!”
那声音清丽婉转,众人视之不由打吃了一惊。
却不是华山派的宁女侠?
宁中则本无意出手,但余沧海做的实在太过分了,她一把拦住要出手相救的丈夫,展开长春功迅猛一奔,如迅雷来到现场,以《九阴真经》总纲所授的武功先化解了余沧海的内力,又一掌封住方证大师的进攻,愤怒之下呵斥道:“余观主,此人不过一个常人,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方证大师判断有误,你武功低微之至,跟着添什么乱?”
群号愕然。
他们可看到了余沧海被一掌拍出一丈远,方证大师那一掌与宁女侠拍出去的掌力还没有接触便如鹞子一样纵身而退,知道的自然要赞佩一句“不愧是少林高僧”,那收放自如的武功,着实惊世骇俗至极。
但不知道的却要赞一声:“华山派的宁女侠,一掌拍飞余沧海,一掌大腿方证大师,果然是名门正派的女侠!”
方证大师微微怅然刹那,脸上红光闪过迅速隐没。
丢人了。
老衲试图让余沧海丢一个人,没想到自己也丢了大大的一个人啊。
不过那贼子——
“他跑不了,”旁边有人轻笑。
方证大师回头一瞧,卫央一手提剑一手平平抬起,只见他的手指微微一弹犹如抚琴,就听啪的一声,地上一块石头竟如被人扔起来,地面上威风激尘沙荡起一阵喧嚣。
“擒龙功?”方证大师大惊。
卫央手中拿那一块石头,单臂一甩叫一声“哪里去”,那石头如流光彗星,极快无比直追跑出数十丈的那黑影,只听噗一声,又听啊一声大叫,那人脱口叫一声:“好功夫!”而后滴溜溜往山路上一滚,山路上来看热闹的众人仔细一瞧,那人后背到胸前一个透明窟窿,早没了气息。
“死了。”众人齐声叫。
方证大师缓缓吐一口浊气,深深瞧了卫央两眼。
好浑厚的内力,好强悍的“擒龙功”!
“向叔叔,那是什么武功?”向问天摇着头只瞧向余沧海那张青一阵红一阵的老脸,正要出言嘲讽这个讨厌的家伙时,耳边忽的传来任大小姐的传音之声,心中登时便一喜,东方不败,老子承了你天大的人情!
任盈盈小小年纪能有这么高明的内力运用之法,自然是东方不败亲自教导的缘故。
向问天纵然与他仇深似海,但也不得不佩服。
试问,任我行倘若赢了,能这么对待东方不败的孩子么?
“大小姐,这是当年名震江湖的擒龙功神功,卫央没有用全力。”向问天深深吐纳一口真气低声道。
他可没有传音入密那么高深的运功的法门。
任盈盈微微点下头,她早知道卫央的武功“未必是出神入化了,但定然高明得很”,这是东方不败亲自教导她练武的时候说过的,她甚至还知道,卫央所学的绝世武功里,更有比这还高明的。
那次童百熊上官云二人返回黑木崖,杨莲亭竟要处罚他们,东方不败却忽然派人把那两人给放走了,此前来人问了一下“东方教主有疑问,你们可见那卫央用了什么武功”,童百熊便说,无一不是江湖绝学。
上官云更是确定道:“那降龙十八掌,属下也在那解风处了解过,解风也未必能打得过属下两人,故此,属下判断,卫央的武功只怕早已是打通任督二脉了。”
半天后,东方不败传出话来:“他还会辟邪剑法,你们往后见了要避开他。”
杨莲亭很生气,故此片刻之后才有另一句话传出来,道:“我与他们约定十年之期,眼看着就要到了。此事,你们不必多言,不可令我失信于他人。”
但他随后又命人对杨莲亭严加看管不准下山,这分明连东方不败都有些忌惮卫央的武功了。
任盈盈想到此处,嘴唇一抿目光在小郡主脸上一瞧,这也是一个武功卓绝的高手,比起她们来,自己那点微末的武功好像……真的很拿不出手!
人群中,也有见识高妙的人们,有个络腮胡子低声惊道:“这是擒龙功,自少林失传,至今已不知多少年,没想到卫央竟然会。”
失传?
少林的武功能失传吗?
你瞧方证大师的脸就知道所谓失传不过是一句假话。
那可是少林派的绝世神功,说失传就失传真把少林派当你捏的?
“卫少侠,你的内功我看不必领教了,少年人能有可学擒龙功的内功,那已是惊才绝艳之辈,”方证大师没再看余沧海那厮的一张脸,与卫央回头往空出数十丈方圆的场内走来,口中说道,“纵然是老衲亲自下场,大约也只是打个平手。方生师弟一手袈裟伏魔功,未必及得上你这一手擒龙功,不如比一比剑法罢,点到为止,不伤和气,如何?”
卫央目视一动不动脸色有些黑的左冷禅。
左冷禅轻轻哼一声,伸出双手说道:“在下不擅长剑法,只懂得掌法。少林派高僧既愿意以剑法领教秦国公高招,在下这对肉掌,也只好领教卫少侠的降龙十八掌与擒龙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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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既比了剑法也比了掌法,尤其是左冷禅有正道三大高手之一的实力,这面子给的足够大了。
“方生大师,请。”卫央拔剑凝立。
方证大师走出人群来,手里捧着一把看着平平无奇的铁剑。
“卫少侠,得罪了。”方生和尚不敢迟疑,拔剑之际,只听嗤的一声响,剑芒暴涨三尺。
“好!”群雄无不喝彩。
这等内力着实精湛至极啊。
卫央退后三步,算是以晚辈之礼让了三招。
方生大师心中一松,他明白这是卫央同意点到为止了。
“贫僧手中慧字剑,锋利不让卫少侠那把问天剑,手下达摩剑法,请小心。”方生大踏步上前,那剑芒竟再增三分,如一条水龙在他手,当面一刺,直奔卫央胸口。
满场群雄不由啊的一声,往后连退了三五步。
那一剑,仿佛就在他们的面前。
最里头的那一圈,如丁勉之流的高手也都眨了一下眼睛。
但方生大师的那一剑却不是缓缓地,悠闲地,慢悠悠的刺过来。
那是眨眼间数十招变化封锁了对手的周身大穴,再不给半点退路的打法。
与此同时,剑光如闪电连数丈之外的人都被剑上内力带的鬓发往后飘起。
第六百七十五章 又是一个小妖孽
群雄均骇然,方生大师的一身袈裟伏魔功威震武林,却无人知晓,他的剑法竟也如此高明。
“这一剑我是决计抵挡不住的,唯有后退!”宗师以下心中都想道。
卫央不退让反而上前一步,一手捏剑诀一手持长剑轻轻一点,眼看两把剑要碰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却交错而过。
但武功高明如左冷禅他们,自瞧得出那错肩而过的刹那两人又交手了至少三招。
场内仿佛两人互相换了个位置,方生大师头也不回又是一剑。
但在此刻,卫央却仿佛山岳青松一般,双手紧握长剑,如扎马步凝立在三尺之外,当空一剑,如平平无奇护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这是我们泰山的‘青松百丈峰’。”泰山派众人惊呼。
那不过是最寻常的一招剑法罢了,怎可抵挡达摩剑法?
卫央手中长剑摇了一摇。
众人只见他如坐马扎双腿交叉,一手剑指抚长剑一手持剑轻轻摇动了一下。
方生大师却嗖的一下往后退出三五步,这是一招“苏秦背剑”。
但他用的轻功却是“一苇渡江”。
“怎么连这么高明的轻功都用出来了?”任盈盈不解。
向问天快速解答:“卫央那几下夹杂了华山派‘夺命连环三仙剑’,方生大师要敢继续攻击,恐怕会当即受到这三招的暗算,何况,你瞧卫央的手指,那剑指随时可发……不,这小子在用极其高明的剑法。”
高明个……
“青城派恐怕要脸上无光了。”岳不群微微一叹。
话音才落就见卫央剑指往前一抵,方生大师长剑递了上去,余沧海却啊的一声跳了起来犹如屁股被扎了一刀,惊声道:“格老子滴,他怎么会我们青城派的剑法?”
那却不就是青城派松风剑法中的“如涛如怒”,卫央只用剑指使了出来。
旁边解风道:“青城派的剑法又不是什么绝世武学……”
“姓卫的,你在哪里偷学我青城派的剑法?”余沧海可不敢等闲对待,当即站起来喝问道。
这一下就连左冷禅都对他侧目而视着,这是你问问题的时候吗?
“哦,余沧海对此很生气?没问题,你去找鞑靼人,曾经有个鞑靼人教我一路剑法一路刀法,你可去找他算账。”卫央混不在意回道。
余沧海眼睛一转,心中的怒火登时如冰雪消融。
怎地?
卫央一手仗剑就此展开对方生大师的进攻,口中却清楚至极、每个字都无比清楚地穿入余沧海耳朵,这内功造诣且不说,就这一边与少林高僧比武一边闲庭信步说话的高姿态余沧海自己就做不来。
青城派一众弟子,他们是看到余沧海吃了大亏的,又见卫央年纪很轻,故此一看余沧海再一次悻悻然坐下,只当他暂且不好与比武中的人较量,于是又两人彼此递了个眼色。
“姓卫的偷学我派武功。”
“师弟你骂他。”
“但是……”
“放心,我们是在帮少林派的大师,他们会感谢我们的。”
到底是师兄弟,彼此一个眼神就知道要放什么水。
遂有一人喝问道:“姓卫的……”
“你再多句嘴,我代方生大师一掌毙了你。”左冷禅森然走了过来。
余沧海一惊,忙起身拱手。
“退下去。”左冷禅手掌一挥,飞快给余沧海递了个眼色,却呵斥那几个青城弟子,厉声道,“高手之间的比武,岂容小儿辈可笑胡闹,余观主,北庭侯会天下剑法,这不值得稀奇,你若有疑问,在下代北庭侯解答,如何?”
余沧海再不敢说话。
场中两人数十招试探已过,方生大师心中大快。
“卫少侠,老衲剑法未必比得上你,可要用全力出击了。”方生大师后退一步,一手扯着袈裟,一手提着长剑,面上金光大作。
这一时他的达摩剑法与《洗髓经》《神足经》三部绝学终于初露峥嵘。
卫央哪里敢大意,当即运紫霞神功,起手一招“萧萧落木”,口中喝道:“在下剑快步快,大事小心了。”
左冷禅当即往华山派四个人脸上瞧去。
岳不群神色喜悦,赞叹道:“真该让冲儿他们来看看,念笙也该来看看,他们连华山派最基础的内功心法也练不好,”封不平神色惊讶,片刻转惊喜,赞叹道,“咱们华山派的《紫霞神功》,如今练成的也唯有两人,掌门师兄,这孩子内功造诣已不弱于你了。”
这——
“余观主,你不必动气,这孩子与我们华山派渊源极深,数年以前,拙夫便将紫霞功全数传给了他,”宁女侠目视余沧海,落在左冷禅,轻笑道,“天下武功,未必一派镇派绝学别人就学不去了,你瞧这孩子用的多好。”
余沧海面色通红,他不敢有只言片语再说出来。
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相视而笑,心中放下了最大的担忧。
原来是紫霞神功早已练到巅峰!
好!
“紫霞功似乎没有那么大的威力吧?”任大小姐却有些古怪,心中道,“东方叔叔去年论天下武功短长之时,亲自告诉我说华山派的镇派绝学本身是没有的,这几年长进的不少,大约是西陲送了不少好东西。这《紫霞功》在他眼里连二流都不如,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场中比武两人比试剑法,但又比试的未必就只是剑法。
方生大师一手长剑直刺一手单掌拍出,他要是一下卫央的内功——内功高那就要凭剑招取胜内功弱那就用内功压制这是最通常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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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一掌隐含风雷之声,乃是还没有修炼完全的《般若禅掌》,素有少林第一神掌的名声,一般是专让般若堂参研的,方生大师数年前才开始参详,故此并不算精通。
但那也是相对而言的,真要论起来,方生大师这手般若禅掌足以在般若堂担任护法了!
用上这一招,本身就可见方生大师如今的压力了。
何况他手中达摩剑法,还加强了三成功力推送了过去。
卫央不慌不忙,长剑绕在达摩剑上,单手自下往上迎击了上去。
众人至此才听到嗤的一声,两把剑终于交错着碰了一下。
高手比剑很少会发生噼里啪啦的碰撞,以剑碰剑那才是最低等的手段。
缠绕,试探,而后突然发起一招,要么以精湛的内功压制对方的武功,要么以精妙的剑法打破对方的破绽,很少有会高手比剑居然拿着两把剑互相砍的,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掌门师兄,那小子没用尽全力。”丁勉悄然道。
左冷禅哂然。
游刃有余的比武,除非是必须争一争否则谁用全力?
第六百七十六章 紫霞神功,最善持久?
两只手碰在了一起,噗的一声闷响,卫央肩膀一晃,紫霞神功当即化掉少林高僧的精湛的内力,同时几乎没有允许般若禅掌伤到身体——修补太快根本没有给异种真气肆虐的机会——这就给了卫央眨眼间的攻击优势,他双手持剑当头一劈,剑到半空时,手腕一抖又转为请点,那剑锋上蓦的三寸毫光,犹如萤火虫一般。
方生大师却骇然撒腿就跑。
这一下,就连方证大师也有些奇怪。
跑什么?
“卫少侠,你,你这不是紫霞神功啊。”方生大师提着剑惊疑不定。
距离近得群豪看得出来,他的长剑上刹那间竟仿佛在水里蘸了下,迅速拿出来被冰封,而后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一般,剑锋上水珠滚滚,剑刃上竟有一层寒气包裹着,这是怎么回事?
“不,这就是紫霞神功,不过剑上的温度高于剑外的温度,故此形成了温度差,”卫央横剑又是一抹,方生大师起手一招如封似闭来招架,这一下,当的一声那把剑上再一次出现了如冰封般的水珠滚落下来。
方生大师心中才安定了。
真不是奇怪的武功。
他哪里知道,卫央如今一举一动都可凝练至阴至寒的真气与至纯至阳的真气发出剑招,只不过这一次没有用。
方生大师又倒退了两部。
群雄哗然。
他们不知道场中两人还是在试探阶段根本没有用尽全力,他们只看到方生大师金光如烟云,手中挥斥风雷步步倒退着,似乎被卫央压制着追击。
“分明没看出有多激烈的争斗啊,卫大人就算武功再高,估计也不能太高,那这少林大师的武功……”竟有人开始怀疑起少林顶级高手来。
就在这时,方证大师又平添一把柴火。
他起身喝道:“方生师弟,卫少侠武功之高,老衲应对尚且需要全力以赴,你若再不施展十成功力,只怕少林般若堂、达摩堂的颜面,要一朝丢尽了,你我师兄弟颜面顿失是小,少林寺千年古刹,落得个‘骄傲自满’的‘赞誉’,咱们可就得以死谢罪了!!”
“是,师兄。”方生大师沉思了片刻,目视卫央道,“你我内力相差无几,我不弱于你,不如就比试剑法如何?”
果然是一群狠人啊。
卫央心中赞叹道:“舍得把自己变秃头的人,就跟舍得为了美丽敢穿高跟鞋的女人一样,都是惹不起的狠人儿。这老和尚今日为了本派利益,竟舍得主动把自己的武功置于我辈之下,看来,方证大师是不会出手了!”
原因很简单,少林派总得有一个明面上镇得住场子的人。
方生大师可以落败的,但只要方证大师不出手群雄就不敢认为少林派没有高人,反而只能认为他卫央武功太高连少林派大师都能超过,“大约也就比方证大师弱一些了,”这么一想,他卫央的面子有了,而且是天大的面子,甚至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捧杀,少林派失去了什么呢?
他们什么都没有失去。
方生大师只不过是实事求是了,他们能有什么损失?
反倒是自己,这少林派的有的高僧啊,的确是……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只是可惜了,我心中的无贼,哪里来的捧杀。”卫央心中这般想,也往后退出三五步,并剑指,提长剑,他知道,方生大师不会再与他鏖战多时,他们会把比武的最大的压力转让到左冷禅的身上。
那么,左盟主明白吗?
左冷禅什么都懂,但他没得选择!
两把犹如冰水的长剑毫无异兆地交缠在一起,两只群雄瞧着丝毫没有方才威风八面的肉掌重重地撞在了一起,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
“……这位仁兄,故此方才那两次交手可不是硬碰硬,他们是世所罕见的高手较量,故此雷霆一击后必有迅速填补自身破绽的需求,只不过,他们的手法极其高明,剑法之中暗藏数十处变化,不过我们是眼光低微,故此瞧不出精妙罢了。”任盈盈低声道。
旁边几个汉子齐齐拱手道:“谢谢小兄弟,能看出这些来,你可比我们高明多了。”
“不敢,看比武,这次用真本事了。”任盈盈精致的下颌一指战圈,不愿再多说。
原因很简单,她心中自小就知道“正邪不两立,黑白不相容”的道理了,这次下山一瞧,这江湖上的汉子,很多都是混迹与黑白之间的人物,他们不在乎什么正邪黑白,而且,颇有些可爱,这很影响她的三观啊。
“怎么还比方才都不如了?”群雄不解,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持陕南口音,转过头问任盈盈,“这位姑娘,他们怎地不真打?”
任盈盈愕然。
都说关中出冷娃,这陕南咋还出了个二百五呢?
“在下闻贤齐,武功着实很低微,瞧不懂这些高手的路数,姑娘见谅。”那汉子笑道。
任盈盈一想,抿着嘴笑道:“我也瞧不懂,不过,大约应该是他们方才彼此试探过,均知道对方的底细,故此为了避免两雄相争有一伤,故此只比试剑法了吧。”
“不是,”不知叶大娘什么时候到了近前,轻笑道,“陕南判官笔名震江湖的闻先生,你好。”
闻贤齐点头:“原来是叶大娘,在下那点名气不值一提。”
“大娘,你怎么过来了?”任盈盈惊讶道。
闻贤齐一愣,这小姑娘长的令人见之则喜,虽一身男装,却与他女儿一般,娇俏明丽十分难得,方才他听这小姑娘与身旁几个人低声细说那比较里的惊心动魄,更知她武功尽管不是很高明,但眼界是一等一的好,故此心中念起自家那位经常躺在炕头上就不愿意起来,每天练武必须她娘亲几次三番催才肯出门的女儿,由是心中竟觉着这小姑娘十分的亲近可爱。
可她一口极其标准的官话,应当是京师或者京畿的女子,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叶大娘十分亲近?
“难道是魔教?”闻先生心中大吃一惊,不由劝说道,“小姑娘,你见识高妙,十分令在下佩服,但可要多学叶前辈,千万莫要堕入魔道,枉费了你这般天造地设的好根苗。”
任盈盈心中一怒,可她还不是那个魔教群豪又惊又怕的圣姑,又见了那么多江湖群雄,心中自有自己的主见。
她仔细瞧着闻先生,见他神色十分诚恳,言辞中多有劝勉之意,竟不知道怎么了,让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她在的时候就经常劝她不要“走偏路子”。
“哎,正道也好魔教也罢,不都是人么。”她心中想到了自己的双亲来了,那两人不就是一个魔道魁首,一个是寻常江湖人家的女儿么,登时心下一声叹息,拱手感谢道,“这位大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
“在下也有个可爱的女儿,十分可爱,”闻贤齐说道,“如今天下有三千年以来的大变局,正是你们好生学做人的时刻,叶前辈他们不也急流勇退,如今逍遥自在么?小姑娘,你们这一辈人,可不要再只知道打打杀杀了,人有千万个活法儿,平安健康,才是最好的活法儿。”
任盈盈想起神教这些年来的内讧,不由心情一黯再也没有了许多想法。
“嗯,你说的极是,我会在意的,”任盈盈点了下头,“请代在下致意你家千金,”说着顺手一找,竟摸出一把玉剑,想了下,塞了过去,道,“就说,有个不认识的小姑娘,送她一件好玩的物件儿,恭祝她能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闻先生没有推辞,收好后拱手谢过,笑了笑走到一边去了,顺便还把旁边的几个人拉开了。“好孩子,要多学你娘,她可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咱们神教中人没有一个不佩服她的。”叶大娘摸摸任盈盈的脑瓜子,微笑道,“好,你也长大了,好得很。”
任盈盈胸中一激荡,但迅速把那股激动压了下去。
她知道,叶大娘如今的生活是来之不易。
她不能破坏。
毕竟这可是从小抱过她的长辈。
叶大娘低声说道:“不要奔波了,东方不败对你很好,那就在黑木崖上待着。你爹爹的下落,向问天在打听,我们也在打听。卫央说,你爹爹如今未必愿意重出江湖,我们估计他应该知道任教主的下落,有我们劝说,等任教主看破了权势之争自然会回来,到时候,到时候……唉,这些事情,实在不能是你一个小孩子能管得,这些年也苦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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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很难,”任盈盈苦笑,“爹爹的秉性,我也十分的清楚的,他怎肯是急流勇退的人。现如今皇帝在想法子托付天下,卫央的那些想法倘若能实现在中原,朝廷的威望与天下的人心,必定是固若金汤不可破,既如此,神教恐怕也……这个时候,神教中聚集的都是一些不事生产,只顾着好勇斗狠的草莽勇夫,本来就催促着神教尽快走到山脚下,如果想要强行逆天改命只能徒劳心血,爹爹若看不透这天下的大势,不破解心中所谓的历代神教的理想,恐怕他还会想法子争上那么一争。”
叶大娘大喜,紧接着大惊。
这孩子,这孩子怎地聪明成了这个样子啦?
“到爹爹重出江湖之日,天下人心思定,神教又要经历他一次清理的。到时候就连草莽勇夫也会离心离德,若爹爹那种暴躁的脾性再不改一改,到时候,只怕要与天下人为敌,一人之心力,如何与天下大势浩荡民心争锋。”任盈盈叹道,“大娘,东方叔叔也看破了的事情,爹爹反倒看不破,到时候,恐怕情况会变得更加难以收拾。”
她模样极其明丽,声音如出谷黄鹂,却说着这等老前辈也看不破的至理,别说是叶大娘,就连跟在一旁的向问天都刮目相看。
“这孩子怎么聪明成这样!”叶大娘忽的心有所悟,“神教的世俗化,只怕要落在这孩子手中了。”
第六百七十六章 七十二路辟邪剑法
场上比武的两人没有观众那么多的心思,方生大师此时的心中只一个想法。
我拼尽全力,也未必能赢他。
这不出乎他的预料,数年前初见他就知道卫央武功进展不能以常人来衡量的。
“达摩剑法,对内力要求极高,我要是全力施展开来,此人必定能接得住,但若损耗内力过多……”他有一个担心始终没有跟方证大师说。
给卫央机会,他真敢下手杀人。
点到为止的废话估计也就旁人敢信。
方生大师心中想到那年自己办过的事情,他明确那是为少林武当背了黑锅。
“此人报复心极重,江湖传言,他如今依旧再算计如何报复天子。当年的事情……”方生大师微微一走神。
没想到,卫央忽然收剑后撤数步。
他森然喝道:“方生大师,比武之际心有旁骛,可是在瞧不上在下的剑法?”
方生一愣。
“我所学博杂,看来要一一请大师指点了。”卫央掣剑忽的一招,泰山派众人大惊,怎么又是泰山派剑法?
而且还是他们目前都没有传授给笛子的石洞中所记载的剑法?
“这是‘快活三’,他从哪里学来的?”泰山派几个道人立即质问岳不群。
岳不群冷淡的回道:“找到石洞中的剑法,还是人家提醒的,华山派所有武学一概向人家敞开,各位师兄,只能我们华山派的武功外传,你们坐享其成?”
这话很生冷,泰山派诸道还真一时被说的无法回答了。
对啊。
只能人家出代价他们坐享其成啊?
“这是恒山派剑法吧?”紧接着一看到卫央绵密的剑法,竟然一手用剑鞘使出泰山派“七星落长空”让方生连忙用防御剑法化解危险,一手用长剑使出恒山派失传的剑法里一招“密云不雨”,泰山派道人连忙齐声问道,并一起拿眼睛瞧着恒山二定,倒也不是挑拨,他们是想看一下恒山派的如何看待此事。
定静师太低眉垂目瞧这战场,温和道:“卫少侠一手恒山剑法使得极好,掌门师姐也是赞佩不已。”
那……
“这是衡山剑法。”又有人目视一直很没有存在感的恒山派的人。
莫大先生早就知道此事,他难得穿上一身淡紫色的锦衣,只是一张脸上老态更多了,此刻泰山派地人试图问他们的态度,他便直接说,道:“这一招用的极妙。”
然后就不说话了。
泰山派总觉着这不是个办法,五岳剑派的武功怎么能让外人学了去?
恰好余沧海又叫道:“这厮年纪轻轻的哪里学来那么多门派武功?我青城剑法怎地也会?”
还别说,他话音刚落卫央真用了“松风剑法”里很普通的一招,只不过是让方生大师闪躲了一下。
“余观主,你能让方生大师闪躲一下么?”封不平笑问。
余沧海脸色一怒。
“你又打不过,你还敢去要个说法?”封不平苦劝,“算了吧,松风剑法的确算不上很高明的剑法,学了也就学了,若不然,人家连你‘青城十八打’也施展出来信不信?”
余沧海怒道:“又怎的?”
“到时候,只怕余观主脸上无光,世人说,原来青城派的武功没那么低微,全是余沧海这个人武功太低,连累青城派武功都被咱们瞧不起。”封不平怪笑,“令师当年有什么,哦,所谓‘三峡以西,剑法第一’的称号,好歹也算是一方人物,阁下?”
他原本就十分瞧不起余沧海,这也是上一代人留下来的恩怨。想当年,余沧海的师父长青子号称“三峡以西,剑法第一”,纵然挑战成名已久的林远图失败了,那也是一方宗师霸主,可他偏偏和岳不群的师父交往甚密,这让剑宗的弟子们十分恼火。
何况现如今封不平越了解江湖格局,对余沧海这个明面上嚣张跋扈,实则与嵩山派背靠背的家伙越瞧不上。
故此他怪笑着道:“到时候,余观主是关注江湖中人耻笑你武功低微发挥不出青城派绝学之能,还是想个法子死在卫小郎的剑下让江湖中的人竖起大拇指,‘余观主,武功低微至极,但这骨气却是一等一的好!’这下你就含笑九泉,死不瞑目,然后青城派绝迹江湖了么?”
“龟儿子!”
余沧海面色一蓝,哧溜一下就要迫近封不平。
封不平长剑一摆,笑吟吟地走了过去。
“好了,看华山派剑法在人家手中是怎么运用的,师兄别跟余沧海一般见识。”宁中则剑鞘拦住封不平去路。
封不平一笑,揶揄地瞥了余沧海一眼。
余沧海果断上当,冷笑着道:“都说,华山派如今是一个掌门人,一个打杂的,还有一个太上皇,宁女侠,果然名不虚传。”
哪想到封不平回头就告状:“诸位朝廷大臣,你们可都听到了,这巴蜀锦绣之地,如今竟冒出了随意封官许愿的余观主,一封就是太上皇,这叫什么?这叫谋反啊,诸位何不诛之以为天下除害?”
重臣们压根没带搭理的。
余沧海是个没脑子,你当我们也是没脑子么?
“这比武有点意思啊。”
“是啊,我愣是瞧不出哪里有意思。”
“实不相瞒,我也瞧不出。”
无论贵勋们还是重臣们都没接话。
老皇帝笑吟吟地,他还真就不在意余沧海这种作死的话。
太上皇?
朕如今身边的太上皇“们”还少吗?
内阁内阁要当朕的太上皇,地主阶级地主阶级要当朕的太上皇。
可实际上真正能当太上皇的,却压根对此不感兴趣。
“这些剑法你都学会了吗?”老皇帝侧身问站在他身后的襄阳郡主。
襄阳好笑道:“大伯伯,我要学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武功干什么?”
老皇帝不满道:“人家肯定都会。”
“那是啊,她们学得多,我又不在乎。”襄阳解说道,“这是嵩山派剑法。”
老皇帝目光投向左冷禅,左冷禅竟不见丝毫恼怒。
他甚至有些傲然地说道:“嵩山派剑法,讲究的就是有进无退有我无敌,这一招‘开门见山’本只是弟子向师长讨教的剑法,如今用来,竟有这般威力,少林高僧也得退避三舍,你们须记住,这剑法,哪怕是有名的招数,也应当是剑法高明的人用出来才是高明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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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勉乐厚一起躬身道:“掌门师兄说的是。”
余沧海眼珠滴溜溜一转,五岳剑派竟只有泰山派在抗议?
这么下去可不行啊。
他又试图作死了,一句话脱口而出:“这厮用的是什么内功,竟如此持久能战?”
这句话不得不让左冷禅心中一惊。
不错,和少林派有的高僧的《神足经》、《伐髓经》鏖战了这么久的内功的确是极其高明的内功。
“紫霞功竟有如此威力?”左冷禅余光一撇岳不群,心中登时存了一万个小心。
第六百七十七章 控场之力,少林认输
风清扬太低调了。
他哪怕坐在那都被许多人忽略了。
可问题就在于,余沧海在这上跳下窜的先撩拨泰山派的,又引起左冷禅关注满面紫气的卫央所用的内功心法,这就有点让老头儿心里有些厌恶了。
这青城派的弟子,是比五岳剑派的弟子更一代不如一代的废物。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余沧海下,心里道:“令狐冲这小子,内功是狗屁不通,剑法却已经登堂入室了,与卫央比较,他只怕见了也得被打成猪头,但是青城派……就那些废物?”
他老人家可不管什么叫降维打击,瞧着余沧海的那些弟子,心里琢磨着:“暴打那帮人,把握几乎是十成的,打了那帮人,余沧海定然要出来。唔,这个不要紧,弟子对弟子,师父对师父嘛,宁中则剑法未必弱于封不平,内功定高于余沧海,到时候,在华山脚下拦住这个货,嘿嘿,哈哈,好,好有趣。”
这还不算什么,他还有一个绝妙的主意。
“待师父打了余沧海,弟子再出去讨教剑法,到时候余沧海更加愤怒,剑法必然越发凌厉,到时候,嘿嘿,好,被当时娘的打了,又被当徒弟的打了,我瞧这厮还有什么面目行走江湖?”风清扬不由得哈哈轻笑。
这一声,让左冷禅瞬间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了。
华山派还有剑法深不可测、内功不知高明到哪里去的前辈坐镇。
这还怎么打?
忽的,卫央叫道:“方生大师,五岳派剑法里的高明剑招都比过了,看来,须用另一路剑法应敌才是,你小心了。”
方生大师赞叹道:“华山剑法奇绝瑰丽,总是险之又险;泰山派剑法雄伟壮丽,最精于计算谋略,好生了得!北岳恒山派的剑法绵里藏针,秀丽又绵绵不绝,老衲佩服得很。南岳衡山派剑法再卫少侠手中越发清癯险峻,已是宗师风范。至于嵩山派剑法,大江大河,如山如岳,少林派最高明的剑法也不过如此罢了。”
啧。
老和尚打探消息的办法总是那么九曲十八弯的绕来绕去。
“这一路剑法,”卫央笑吟吟瞧了余沧海一眼,又瞧了左冷禅一眼,道,“这是当年林远图名震江湖的,七十二路辟邪剑法!”
一言既出群雄震惊了。
人群中,福威镖局的一群镖师也相顾骇然。
辟邪剑法他们当然是知道的,还是见过的。
可那不是一路看着都没有任何高明之处的不入流剑法吗?
余沧海嗖的一下有站了起来,这一次他不知说什么好了。
辟邪剑法那是青城派多少年来想图谋而不可得的宝贝?
他早就派人盯着福威镖局,甚至在林家传授剑法地时候就有人在旁边看着。
可那剑法平平无奇至极,在他看来那必然要高明的内功配合才是,那内功,根据情报显示只怕林镇南也不懂。
“这厮从何处学来的?”余沧海眼珠子飞快地转动起来。
左冷禅心中又是一动。
不错,他原本想自己迫使据说很会辟邪剑法的卫央将这一路剑法施展出来,可没想到方生大师就帮他办了。
“林镇南的辟邪剑法犹如笑话一样的可笑,然而,据传言,卫央的辟邪剑法却是真正的辟邪剑法,当年凭借此剑法,杀少林武当两派弟子如砍瓜切菜,这么多年没见他用过,应当是更加精深才对啊。”左冷禅心中有一点不安,他图谋这一路剑法,也是为了弥补嵩山派剑法中的不足处,可他也听人说过,“卫央的辟邪剑法似乎是岳不群所传授的,难道此人拿到了《辟邪剑谱》么?”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默然。
他们已经感受到卫央完全掌握了他们的来意,他们想看到的人家就展现给他们看。
这辟邪剑法……
“道兄,我们恐怕算错了。”方证大师手指微动,在冲虚道长背上用一股内力写字道。
冲虚道长回复道:“敢公开这一路剑法就在他手里边,想必是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闻。”
“不错,但嵩山派以及青城派秘密联盟,两派均派人潜伏在林镇南的家中去了,他们的目的,一定也是这一路剑法,如今剑法出世,只怕福威镖局会很快迎来一场腥风血雨。”方证大师道,“道兄,余沧海心黑手毒,必须镇压他。”
“大善。”冲虚道长赞同。
于是往场上看过去,只见方生大师双手握剑柄,神态极其肃然,他当然明白那一路剑法的诡异之处,故此已经运起了全身内力防备。
但就在此刻,眼前忽然一亮,只见剑光大作。
“不,这不是辟邪剑法!”左冷禅惊得站了起来。
卫央所用的剑法中,剑招绵密犹如银河,虽然璀璨繁华,但路子还在五岳剑派剑法,甚至江湖各派的基础剑法那边呢,不过他运用得好声势惊人。
这怎么可能是辟邪剑法?
“这就是辟邪剑法!”福威镖局的镖师齐声叫道。
诸位掌门人微笑着瞧着这些憨憨们。
你们瞧着剑招是就敢觉着是?那分明是在用辟邪剑法的剑招运用更高明的剑法呢。
“卫少侠得辟邪剑法之神,不过,不过,”冲虚道长剑法最是高明,一眼就瞧出问题所在了,他迟疑着说道,“贫道曾听人说起,这辟邪剑法最要紧的就是一个快,出招极快,身法极快,令人剑招自乱,这……”
话音方落,方生大师吼的一声低呼,当时用起达摩剑法与少林掌法,只见剑光如电手掌如山将自己保护在中间,他仿佛坐在一座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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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他警惕。
满场群雄齐呼道:“这剑法怎地这么快?”
那当然极快。
卫央脚下踩着《葵花宝典》里所记载的轻功身法,本身就恍如一缕青烟,何况他还用上了郝长老所传授的青翼蝠王韦一笑当年名震江湖的轻功秘术,那更是加倍的快。再加上《葵花宝典》催动《辟邪剑法》,出招何止快了十倍?
纵然是方生,如今若敢和他比试剑法,第一招便能斩断他的手腕。
各派掌门无不起身试图凑近去看。
这时左冷禅才恭敬地请教:“风师叔,这剑法可是辟邪剑法么?”
“这是岳不群教给他的,当年岳不群的师父与长青子算是好友,故此,长青子学到了辟邪剑法里的剑招,岳不群在一旁伺候着,自然也学会了。”风清扬在万众瞩目中先确定,但随即又道,“不过,我也见过辟邪剑法出手,可以肯定,辟邪剑法绝对没有这么快,更没有这么锐不可当。”
啊?
“对,卫央得了辟邪剑法的神,他用的是辟邪剑法,但又不是辟邪剑法,”风清扬笑道,“他这一手剑法只怕远远超过当年的林远图了。”
嘶——
此子竟恐怖如斯?
群雄无不侧目。
他们明白风清扬这句话里的意思。
卫央借用辟邪剑法,创造出威力远高于辟邪剑法的剑法出来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你到底能排第几?
方生有些措手不及,他并没有见识过辟邪剑法施展的威风过。
“快。”方生只这一个感觉。
出招快,快到近乎不可思议了。
他用达摩剑法的时候每一招一式都得遵循一定的规律,若不然剑招之间的内力转换不及那就出现太多破绽了。
可辟邪剑法的剑招,就好像不必思考这里面的规律一样。
只要出手就是剑招?
“方丈师兄多次提醒过,卫央很可能会辟邪剑法,这剑法邪门儿至极身法快如鬼魅,可……”方生稍微有些错愕了。
他没看到卫央能快过闪电。
他只感觉着出手才最快。
一眨眼,他出了三五招,卫央已经数十招刺过来了。
“嗯?”方生到底是高手这一想立马抓到了一个破绽。
刺!
众所周知,刺未必是最快的招数,要根据对手的内功高低、持剑手法、所处的位置乃至当时的心情决定到底用什么剑招。
但剑法施展开来之后,刺必定是最快的招数。
方生大师当即微微一沉吟,运起袈裟伏魔神功护住周围。
他不再随着卫央的脚步而转动,而是一手压住袈裟一手将剑柄藏入袈裟内。
必找到一次反击的机会,到时候大江大河一般的掌法剑法一起俱发。
叮一声,身后一剑刺向他后脑,方生也不客气,趁机单掌往后一拍,长剑迎着风向往后一点,只听到轻响之后,他心中一喜紧接着拍出第二掌,同时将长剑往侧后方递了出去。
这一招,他觉着卫央落入他的算计当中了:“他自右往左转下一步必然出现在这个方位。”
然而,剑法碰撞了一下掌法却走空了。
卫央身法展开,诡异地脚下一闪竟生生逆转原本的转动方向。
“这太快了,林远图当年恐怕也没有这么快。”方证大师双目一凝,回头断然道,“这样的剑法,方生绝非对手。”
他只说剑法便下断言,显然并不担心卫央的内力比方生差的太多了。
冲虚道长微微叹了口气,他倒是有的是剑法打败卫央。
大意了。
当初应该说好他也要讨教几招!
场上,方生大师眼前见铁剑刺来,心中已经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此人的对手。
他稍稍一晃双肩往侧旁边一跳,手起一剑迎着对面也刺出去了。
以进攻反击进攻,大约是最好的逆转机会了吧?!
“不错。”卫央心中赞佩,这一剑朴实无华,就是那么轻轻抬手一剑,反倒让他无迹可寻,于是稍稍一闪让了过去。
观战众人心中怪异十分。
“怎地身法突然快成这样?那三五步走完,我只怕连一步都还没迈出去。”闻先生叹息不已,与众人道,“只凭这一手,北庭侯便已独步江湖矣。”
但有人却嗤笑道:“什么少林派高僧,剑法难看至极,你瞧,方才北庭侯那十数剑一剑更比一剑快,可为了追逐速度必然舍弃了出招的力度,须知,一力降十会……”
“你行你上啊。”自有人怒叱。
那人又笑道:“我不行我不上,可是少林的有的高僧不行那能不能让他从比武场上先下来?”
……
“我竟对此无话可说。”闻先生叹道,“纵然那剑锋之上内功不是很强……”
啪!
这话刚说到此处,他与那汉子一同脸上发红。
方生大师眼见奇快无比的剑招又来了,他反倒不着急了,轻笑一下,他将自己手里的长剑递了过去,往卫央问天剑上一搭,轻轻一引,将剑锋上吞吐的锋芒,如摘花一般削落,只见达摩剑微微颤抖,而后嗤的一声响地面裂开一条缝隙,那是问天剑之上附着的内力。
“高明!”卫央越发赞叹,少林派的武功太稳了,他们总是能构筑一道城墙为自身提供保护,而后反击的时候通常会出现旁人想不到的招数。
这一下,卫央学到了。
“该结束了。”卫央心中想道。
心念一动,问天剑悄无声息往前刺出,夺目的光华,骇人的气势,乃至快如闪电让对手极其警惕的手法,这一刻尽数消散殆尽了。
就是普普通通直接一剑直刺。
方生心中一愣,这一剑怎地慢成了这种地步?
他无瑕去管这一剑。
因为剑鞘上风雷激当,却用辟邪剑法的手法,使出了迅雷剑法的精妙。
这是直奔他咽喉来的一剑!
这一剑突破了袈裟伏魔神功。
方生只好将长剑去架住那一剑,手掌往前一拍同时往后一跃。
但也在他变招之时卫央出手也竟变了,剑鞘轻轻一点拍在方生大师手中的袈裟上,长剑蓦然悄无声息绕过方生大师的剑,从他臂弯中,犹如一道幻影,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他的咽喉之下。
方生怔住了。
这一剑,他怎么也躲不过去。
“武功之高,只怕方丈师兄用全力也未必能稳压他一头!”方生心中一笑,他并不在意这次的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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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令他吃惊的是,卫央那剑鞘却敲偏他的袈裟,正将跑偏了的袈裟敲回他眼前。
“正躲过致命的一击,但是——”方生大师这下心中只有苦笑。
平手!
卫央将他的袈裟修正了进攻路线,正好让袈裟出现在他面前。
这就造成了一个群雄稍微能接受的假象了。
“北庭侯的长剑要是再快上半分他就赢了;方生大师的袈裟若是能快上半分,少林派就赢了。”群雄瞧着场上似乎僵持的局面,都笑着说。
卫央的长剑距离方生大师的咽喉不过半分,但怎么也刺不下去。
方生大师的袈裟距离卫央的太阳穴只有半分,可怎么也打不过来。
这就进入了内力比拼的环节了。
喜闻乐见啊!
“一旦进入内力的比拼,这场比武就太凶险了。”向问天有些担忧。
他没瞧出来这里头的路数。
可方证大师脸上却露出笑容来,他不觉着打不过卫央有什么不妥。
“道兄,老衲只觉着心中安定了。”方证大师笑道。
冲虚道长点头道:“贫道至今也远不如。”
左冷禅微微错愕,你们在说什么?
“卫少侠,是方生输了一招,少林派认输。”方证大师长袖飘飘,纵身来到两人之间,只见他白须飘展,一手在方生袈裟上一拂一手在卫央剑锋上一抓,声若洪钟微笑道,“这等武功,着实是当不起‘后起之秀’之说了,武林高手前辈,在卫少侠面前也须惭愧之至。”
卫央收剑后退,心中颇为满意。
他余光一瞥左冷禅,接下来,可就是纯粹的内力比拼了。
这时,观战的心中十分不满。
怎么就平手了?
怎么就方生大师输了一招?
第六百七十九章 这就顿悟了?!
“这不还没有分出胜负么,”少林派也有弟子嘀咕着,一个面色蜡黄肌肉虬起的汉子悻悻道,“剑法快有什么了不起,没有内力说什么也白给。”
冲虚道长一笑,回头向风清扬请教:“风老前辈,若是卫少侠用独孤九剑……”
风清扬摆手:“这小子已经不讲究胜负,而是在追求与一流高手较量时的控制了。”
老皇帝心中还有些不太满意,倒不是奢望拼个两败俱伤,他只是觉着……
朕还没有看懂呢,你们怎么就分出胜负来了呢?
“这不是打平手了吗?方证大师为何说方生大师棋输一着?”老皇帝请教。
风清扬回答:“卫央留了一手。”
啊?
这话不少人可都听见了!
“不错,这小子留了一手,他剑法不会只是这样。”宁女侠耻笑,“小时候是个一肚子算计的皮猴儿,长大了也是个算计地让人无奈的二百五。”
她虽然看不出到底哪里让了一招半式,但她十分肯定卫央武功不只是能和方生打个平手。
至少他最擅长的剑法只是大部分都拿出来试了一次。
“也不是留了一手,比武而已互相知道高低也就是了。”小郡主在一旁道。
她眼光高明怎么可能看不出卫央至少有三十招能将少林的高僧打下擂台,她更知道卫央的内功并不比方生大师低,只不过,这厮要给自己打造一个“对谁都五五开”的假象。
何况能与少林寺的高僧打成了平手,这本就已经足够给西陲长脸了。
“哎呀,怎么没打赢。”忽有人群中西陲军民纷纷叹息道。
小郡主:“……”
她知道西陲军民很狂,甚至狂得敢认为西陲一切都是天下第一了。
可……
你们还讲不讲武德了?
“方生大师再说也是少林派有数的高手啊。”就连襄阳也叹息不已。
老皇帝连忙招手将襄阳叫到身边,悄悄问:“听你们这么说……”
“他打谁都是五五开。”襄阳没好气的道。
老皇帝布置怎么的心里忽然就踏实了。
瞧着这孩子既好笑又无奈地投去那一眼,分明就是感情十分和谐的少年夫妻。
这就好。
“要好生练武,”老皇帝偷偷道,“朕让人将咱们家的九阳与乾坤大挪移都整理了一份,过个一年半载让人送给你,咱们家的女儿,可不能比她们低了一头,”然后又悄悄道,“朕都让人打探过了,卫央说将来你们还要再拜堂,到时候,我让怀恩和李芳带来你的嫁妆,有了这些物件儿,我家孩儿武功长进之后,找个机会,你也去打仗,把鞑靼给灭了,皇伯也给你封王。”
襄阳摊摊手,她说过,老皇帝对她很起,毕竟老皇帝没有女儿,襄阳初次去京师以后,实则就享受着公主的待遇,连宗人府那边都知道要用什么规格给襄阳郡主发放她的禄料,为此,当时的内阁还暗戳戳搞过手段,结果老皇帝又把一部分交给礼部的权力转回了宗人府。
他没有自己的女儿,襄阳在大内就是公主。
这一点,就连越王都心知肚明。
“好好活着,卫央说了,秦王是个坏蛋,但教育他的儿子还很来得及,”襄阳低声道,同时又提醒,“可不能再刺杀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手段。”
老皇帝笑容灿烂,哼的一声骂道:“那孽障可杀,不过,襄阳以后多看着点,朕也能放心了,”犹豫了一下,老皇帝透露了一个巨大的秘密,“朕满打满算,只怕也不过三五年了。”
襄阳心里一酸,她当然也能大概判断出来。
“好了,看比武,以后的事情朕可说不好,全靠你们了。”老皇帝一摆手,“回去吧,省得让人家担忧,”想想又再次告诫道,“你爹爹虽然野心巨大,但他内心里还是疼你的,你那几个哥哥可不是好东西,防着他们点。”
襄阳抿着嘴一笑,这是她最清楚的事实。
往人群中瞧了一眼,襄阳轻轻长叹一声,却站在老皇帝身后没有去自己的位置上。
这时,方证大师已讲明了形势:“……故此,卫少侠棋高一着,鄙派佩服得很。”
而后道:“左掌门一手大嵩阳神掌威风八面,卫少侠,可要歇息半日再战?”
卫央道:“左右都是诸位前辈相让,一次打完再说。”
左冷禅目光闪闪,他顿时察觉到自己与两大高手的差距了。
但他不担心这个,他本来就知道自己弱于那两个高手。
“岳不群看懂了没有?”左冷禅瞩目岳不群,瞧不出这人脸上有丝毫情绪,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顿时心中越发焦虑,余光往风清扬的脸上一瞥,他又想,“五岳并派,如今看来最大的障碍便是岳不群,此人手段本就了得,只不想这次竟能舍下身段要劳德诺过去,由此,此人掌握华山派的手法,比我知道的更要强悍,若是他武功与我不相上下,甚至……会更高,那就麻烦了。”
“卫少侠,承让。”左冷禅走入战场,一拱手说道,“我这大嵩阳手未必霸道,但炽热无比,你可要小心了。”
卫央放下长剑,青儿过来提了过去。
“左掌门所言甚是,在下已有对策,请。”卫央也拱手,提醒道,“在下也有一手颇为炽热的掌法,融入到当年的铁掌功里头,左掌门也要小心了。”
余沧海又作死:“比武便比武,这么让来让去……”
“左掌门少待,我先打死这个无名鼠辈。”卫央当即直扑余沧海。
这是任我行用过的招数。
果然,方证大师喝道:“卫少侠,这是青城派余观主,也是正道的宗师,不可!”
红影一闪方证大师到了余沧海面前。
这一次,群雄大呼“少林方丈,果然了得”!
只见余沧海面前蓦然起手山。
不错!
是一座手掌幻化成的山峰。
方证大师可不敢大意,闪身来到余沧海的面前,起手便是他最精通的“大慈大悲千叶手”,一刹那如三头六臂,方圆丈内只见掌影弥漫,将他与余沧海全数囊括了进去。
卫央简简单单的一掌却是从天空拍了下去。
一时龙吟虎啸,地面上激荡起尘土与落叶。
解风往远处一闪,脱口道:“飞龙在天,方证大师小心!”
正是他最得意的降龙十八掌,起手就是杀招。
这一下,就连岳不群也神色凝重。
他是知道甚至领教过降龙十八掌的厉害的,但他也知道这掌法运气比较久,而且起手就是震天价的声威,可卫央举手投足便可以打出,这分明已经练到了解风恐怕还不会的地步。
这倒不是。
卫央用九阳神功催动降龙十八掌,又用葵花宝典化解掉了这门武功里的不足之处,故此才起手时间短甚至可悄无声息地先发制人。
一双开山裂石的铁掌,穿透大慈大悲千叶手的手山正碰在方证大师的手上。
方证大师双肩微沉脚下扎一个马步,白须猎猎如有风飘洒开来,双臂咔嚓嚓一阵轻响,登登登往后退出三五步,后背撞在余沧海的椅子上去。
卫央如鹞子翻身借着双掌碰撞的惯性倒纵而回,落下时往后倒退了三五步。
左冷禅骇然。
卫央脚下六个深达三寸的脚印,周围没有半点裂痕。
这是极其高明的内功心法化解这次出手后的敌人打过来的内力。
这也是极其深厚的内功造诣控制场面的象征。
凝儿不散,更别说散而不乱,这是将敌人的劲力迅速地化解在自己的身体之外导入大地的做法。
这等造诣他左冷禅也很会。
可……
少年人,你这是要吓死江湖上的老前辈啊。
“好内功!”方证大师自椅子上站了起来吐出一口气,沉声赞佩道。
卫央也赞道:“少林方丈,到底是正道第一!”
这可不是谬赞,他这一掌蕴含的不仅仅只是降龙十八掌的刚猛无俦。
这里头,还有九阳神功的如山如岳,九阴真经的举重若轻,更有葵花宝典里的天人之力在。可方证大师迅疾用一门神功将那何止万斤的力道尽数化解在体外,却一点也没有损坏几步之外的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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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武功造诣在他之上!
群雄目瞪口呆。
比剑法,当时没看出什么来。
可这一次是和少林方丈大师比掌力,这是实打实的内功啊。
就,就这么打了个平手?
“哪怕投机取巧了,这也是平手,不服你去领教方证大师的一掌试试。”闻先生扯住身旁一个人,只惊讶的咬牙切齿,他着实想不通,“小小年纪内功竟也高明至此,此莫非非人哉?!”
这一下别说旁人,就连老皇帝也很震惊。
别人他不知道,少林派的方证大师他可是知道的。
这是在他的大内供奉面前从无败绩的高手,汪直那样的高手也赞佩“不愧是正道第一人”的绝世高手啊。
他就这么跟卫央打平手了?
“你等下,”老皇帝不由问道,“卫央,你到底在正道能排第几?”
左冷禅心中存了十万个小心,他谨慎地后退了半步表示自己没有趁机下手的打算,也沉声说道:“单凭这一掌,卫少侠可在正道做第三人了。”
“不可能,最多前五十,与方生大师差不多吧。”卫央很有自知之明,“我是投机取巧,方证大师是实打实的神功盖世,仓促之间,以少林派内功化解我数个掌力,不愧是正道第一,左掌门不必谦虚,你的大嵩阳神掌以攻代守,未必就弱于少林高僧这一掌。”
说完抬手错开,正是铁掌功。
“请!”卫央道。
左冷禅再不多想,竟提起十成内功,凝声道:“小心了。”
第六百八十章 这天下,毕竟还是憨批多!
左冷禅是个干脆的人。
他不喜欢在口头上收获什么好处,就跟他的大嵩阳神掌一样只看一掌出去能获得什么效果。
卫央比对付方生更谨慎数倍,但也没想到左冷禅会丝毫也不讲前辈身份,起手便是一掌迎面拍来,而后又是一掌直奔中路,几乎与此同时一招横扫千军直奔下盘打了过来,出手极快无比。
这是直接逼着卫央用掌法跟他硬碰硬的打法。
最要紧的是左冷禅不讲究手段,他同时还吩咐乐厚捧着他的又宽又厚的长剑站在场外随时准备给他武器。
“到底是左冷禅。”岳不群一笑摇头。
他和左冷禅有过数次交手,每次都被这种毫不讲理的打法占据上风,不过每一次都能用紫霞神功化解初步的危机,最后比较体面地输个一招半式。
“用紫霞功化解不难,就看要什么样的结果了。”想想一年半载之前与左冷禅在华山脚下的一次碰面,岳不群心中生出十数个应对之法来来了。
卫央并没有让左冷禅如愿以偿。
他飞身一闪,左冷禅连着三招尽数落后,他到了对手的身后。
左冷禅回头有是一掌,比此前三招更快十数倍。
这是算好了的出手。
卫央脚下一转依旧躲开了这一招。
左冷禅还是不气馁,一手护住自己的身后一手同时幻化数十只手。
众人只看到层层叠叠的通红的手掌不断撕破左冷禅周围的空气,连带他的身影都模糊了起来,只听风雷之声入耳,武功低微的甚至瞧不见左冷禅到底在那,可他分明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厮似乎又变强了。”不少于左冷禅交过手或者吃过他的亏的群豪心中惊讶。
泰山派诸道心中最是惊讶,他们可是领教过左冷禅的武功的!
按照他们的记忆这厮绝对没有这么强横的掌力。
“与我等切磋的那次,左掌门掌力不如如今雄浑霸道,也没有这么从容有余。”天门道长低声说道,“莫非是上次对咱们手下留情了?”
这时,左冷禅一连数十丈尽数落空,他终于有些不耐烦起来,双足钉在地上,双手往怀抱中一揽,突然双掌齐出平平推了出去,就连数十丈之外的人也听到砰的一声,那是他的掌风挤压空气发出的音爆。
可……
如此急躁岂不有失高手身份?
并不。
左冷禅双掌推出,果然感受到脑后轻微的风声袭来。
“这也是个诱敌出击的高手。”左冷禅心中丝毫不得意。
果不然,当他猛然翻身面对身后一掌拍出的时候,眼前一空什么都没有。
卫央的脚下实在太快了。
“独孤九剑!”小郡主瞧着心里很好笑,这小子以前还不学习独孤九剑,但在山谷中有一次比武,她用独孤九剑的特殊步伐破解了辟邪剑法的诡异身法,这下可把那家伙给馋坏了,当天便学了“总纲”中记载的步法。
这路剑法博大精深,最关键的就是到了后面的时候必须把自身内力和易经八卦及其迅速转圜的方法搞清楚,而后根据本身所处的战场来活学活用,本身也是一种道之法。
这次,卫央就用破掌式里面的独特步法融合他本身就精通至极的轻功步法瞬间移形换位出现在左冷禅打出掌力的相反的方向。
不过,这并不能让左冷禅上当。
“少年人步法了得,不过踱来踱去可没什么意思。”左冷禅一掌走空,却凌空纵起数丈,头朝下脚朝上奋力将“造化神秀”从天而降式的打下直冲卫央的头顶而来。
这一掌风雷激怒劲风鼓荡,群豪中纵然方生大师这样的高手也瞧不出左冷禅的掌力到底要落在那里。
但就在此刻,左冷禅却忽然“咦”的一声,他一掌直直地拍到地上,一掌随后放四面八方横扫,紧接着纵身一跳,整个人出现在十数丈之外。
卫央仿佛从空气中走出来一样,惊异地站在左冷禅面前数丈之外。
他怎么住手了?
只见左冷禅如山岳耸立,皱着眉似乎在苦苦思索,不觉中脚下的青石板咔咔几声轻微的响声,他一身功力竟似乎散诸于地面,不知闹什么幺蛾子。
丁勉乐厚大惊,还以为左冷禅吃了大亏,两人慌忙要上前去询问。
人影一闪,卫央在左冷禅一侧出现。
“干什么?”
“卫少侠做什么?”
两人骇然惊叫:“掌门师兄当心!”
却见卫央长袖一挥,一股劲力激荡着那两个人向外倒纵而出,他竟迫使那两人不得靠近左冷禅。
方证大师呼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的面色十分的惊讶。
左冷禅似乎,似乎……
“不错,这小子顿悟了刚柔之妙之法。”风清扬哈哈一笑,向华山派摆摆手,“这场不用比了,算平手。你三个前去给左冷禅护法,他正在顿悟。”
啥?
顿悟?
就,就这么轻松进入了顿悟?
不错,左冷禅蓦然顿悟了。
他在高空一掌拍下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机缘来了。
“发七成力气,留三分手段,以九分力气,催动一分打出去的劲力,此所谓柔可制刚,不过,不过,这似乎,有一些玄之又玄?”左冷禅苦思冥想,他的大嵩阳神掌犹如降龙十八掌,一往无前从不讲求后退的路子,可嵩山派地开派宗师也没有留下更精妙的武功心法,全靠左冷禅一掌一拳打出来的如今地位,他的刚猛霸道如今已经到了一个桎梏,但此人武学天赋强悍之至,就在方才出手的一瞬间,他顿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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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柔克刚,刚柔并济之道!
但卫央为什么要阻止嵩山派那两人的靠近呢?
方证大师也不解。
他笃定卫央不喜欢左冷禅这种人,可他又阻止嵩山派那两大高手打破左冷禅追寻武穴大道的无心之举,此人……
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卫央什么也不图,就图这江湖更热闹一些。
左冷禅武功若实现了突破,首先感受到威胁的不是西陲而是少林和武当。
但左冷禅一旦突破现有的桎梏,受益的却是整个中原武林。
少林武当两派犹如两个神魔一般傲立在中原武林人士的头顶上,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一举一动都决定着中原武林的命运。
这是卫央很不喜欢的一个局面。
“求稳固然是好的,但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那两派失去了奋发进击的机会,左冷禅是一个变数,不能让少林派算计五岳剑派能够得逞,这不是汉人之福。”卫央大约掌握了左冷禅的武功水平后,他笃定自己应该这么做。
第六百八十一章 余沧海:谁都别拦着我去送人头
“他又开始算计了。”宁女侠头疼地拍拍自己的额头。
她太了解卫央了,这小子要是无缘无故做什么那肯定就背后有一大段算计。
封不平神色有些不忿,瞧了一眼站起来走进战圈的方证大师,低声道:“管他们做什么。”
岳不群倒是毫不介意,一笑道:“位置不同,眼界不同,卫央所处位置比咱们高明多了,他当然要算天下大局。好了,我等给嵩山派掌门护法,这样算一个人情。”
封不平冷笑道:“有个屁用,这厮强横霸道,从来不顾及别人的看法……”
“我等手中的长剑,便是华山派的尊严,以你我是兄弟的武功,何须在乎嵩山派的人情,”岳不群轻笑道,“这是江湖人心,更是江湖大局。”
封不平依旧不解。
岳不群提剑越众而出,朗声道:“诸位同道好友,各派宗师,在下这位嵩山派的师兄,此番有了莫大的机缘,比武之际有了顿悟武学的好时机,故此比武中止,在下华山派掌门,也算得上五岳剑派一员,故此,在下第一为左师兄护法,第二接下……”
“岳掌门,我可打不过你,”卫央忽然出言阻拦,目视着走过来的方证大师道,“左先生既然进入了顿悟,这场比武自不可让他下场。我们所定的两场比赛,还有武当派至今没有个态度,不如请冲虚道长来代替,在下若是能侥幸取得一招半式的指点,那也是在下的福源,大师以为如何?”
方证大师当即站住脚步。
卫央的态度很明确,左冷禅是个坏怂这咱们都知道。
但今天,这个进入顿悟状态的坏怂西陲保定了。
“阿弥陀佛。”方证大师当即不再多说,尽管他知道,卫央这是在算计少林派,于是回头道,“道兄,你看如何?”
卫央的态度就是西军的态度,何况风清扬已经让岳不群三人护法。
这就意味着,他若是强行打断左冷禅的顿悟那就直接得罪了西陲与五岳剑派中最强大的两个门派。
更得罪了剑法天下第一的风清扬前辈。
这个结果,不是少林派所能承受的。
那就拉武当派深入局势。
冲虚道长心中轻轻一叹。
嵩山派,天大的机缘来了。
忽然,冲虚道长目光在岳不群身上一瞧。
一圈如水的真气涟漪激荡起,岳不群出手了。
有人试图偷袭左冷禅,岳不群一手提剑一手往前面一拦。
噗,这轻响犹如什么东西扎破了水袋子。
“岳不群的武功更在左冷禅之上!”冲虚道长心头一怔,不由站了起来。
身后有武当派弟子捧着真武长剑走了出来。
方证大师目光微微闪烁,抬头看了一眼饶有兴致的天子。
“有趣,真有趣。”皇帝还真觉着今天来对了,“一个比武场上进入顿悟的一流高手,一个算计江湖大势的北庭侯,还有两个老奸巨猾的江湖宗师,”老皇帝目光闪闪看着岳不群,“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新一代一流高手宗师,这江湖大势,看来已经要改动了。”
他也不喜欢少林派和武当派,但作为天子他还不至于去跟两个站在朝廷一边的大门派翻脸。
这下好,卫央保定了左冷禅为代表的新生势力,倒要看这两个传承千年树百年的大派该如何应对今后的局面。
“左掌门福泽深厚,老衲佩服得很。”方证大师也不再试图打破左冷禅的顿悟,长袖一挥笑道,“既如此,道兄愿意向秦国公请教高招,老衲也不便再多嘴,两位请。”
同时,他出手一道柔和的掌力,往左冷禅脚下一抬,将左冷禅胖大的身躯轻轻抬了起来,长袖一挥用一招“拈花手”便将此人送到了嵩山派的座位上去了。
这一招犹如春风拂柳芽儿毫不见声势,可识货的无不心中赞佩。
卫央一看到这一招便知道自己还不是方证大师的对手了,这等春风化雨金刚拈花的武学造诣的确独步江湖。
那么太极剑如何?
冲虚道长捧剑神色谦和,道:“卫少侠,贫道的武功,可不如左掌门多矣,但武当派祖师所创的太极剑法,你可要小心了。”
卫央倒退了三五步,拔剑遥遥指着冲虚道长。
他当然知道三丰真人所创的武当剑法是何等的了得,那可不是当年跟广场舞大妈争夺篮球场所属权的瞎蹦跶。
搞不好这是要人命的,牛鼻子的武功不是吃素的。
此时,嵩山派诸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掌门人进入了武学顿悟的状态。
丁勉心中感激,连忙双手抱剑深深地施礼,说道:“卫少侠,咱们嵩山派感谢你的仁义,往后若是有差遣,嵩山派上下无不赴汤蹈火,哪怕是掌门师兄,若有违今日庇护之恩,丁某也要与他势不两立。”
说完一个箭步走到左冷禅身后,向乐厚与费彬点了点头。
“请!”冲虚道长缓缓抽出长剑后退。
“看招!”卫央出手便是华山派剑法,同时满面紫霞大作,长剑上犹如缠绕着三尺云彩,一招“青山隐隐”直奔冲虚道长的胸口大穴。
冲虚道长反手便是一招“行步云剑”,微微真气在真武剑上荡漾,气象森森,会见冲虚道长含胸拔背,只一个箭步,竟先抢在卫央的后招之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两人一出手便是高招,已不是我等所能看懂得了。”任大小姐摇摇头拒绝了闻先生请教的打算。
闻先生挠挠头,他怎么瞧着平平无奇?
“这才是杀招,你若是没有冲虚道长的武功实力,这一招华山派的剑法当即便能转化为无数个进攻的线路,紧接着就不知是哪一路剑法了,应对之策万万千千,若内功剑法都不如卫央,那你能逃脱的可能也就只有万万千千分之一了。”叶大娘说道,“同理冲虚老牛鼻子的剑法,哼,倒是长进了不少,剑法与身法无不巧妙到了巅峰状态,不过……破绽还是有的。”
不错,冲虚道长有一个比较致命的破绽。
他剑意依旧不足以破了卫央这一招华山剑法。
太极剑,自是以太极精妙为剑意。
冲虚道长如今还只是重剑招而不是很熟悉剑意,若不然只凭太极剑法的剑意就足够可知天下所有门派的剑法了。
“武当剑法果然高明。”卫央赞道。
冲虚道长长剑画了个圆弧闪过去,也笑道:“卫少侠眼光卓绝贫道更佩服。”
嘴里说着话,两人身法如游龙竟眨眼间走了三五十招。
谁说太极剑要慢的?
冲虚道长绝不认同。
他的太极剑快如闪电,却如清风过岗明月照山,一举一动行云流水快而不急。
这是极高的造诣。
卫央能看出冲虚道长减法里的破绽,但他看不出太极剑法的破绽。
或者说,剑法的破绽被冲虚道长的破绽完全掩盖住了。
这就是顶级高手的实力,人的破绽掩盖了剑法的破绽那是什么?
那不是破绽,那是巨大的杀机。
卫央回手又是一着华山剑法,这次用的却是“金雁横空”这一招。
两人连过数十招之后,看不懂的江湖群豪有些恼火了。
“打来打去怎地就跟转圈圈一样,还打不打了?”有人按捺不住焦躁大叫道。
更有人恼火:“这么大的声势竟落得这么个无声无息的结果?”
外围瞧热闹的一些江湖中人甚至转身就走,他们不明白这么转来转去的能打出什么结果。
你说让我上?
那不行。
这些人,哪里是能瞧得懂这场比武中的格局变化的,一部分门派的掌门人甚至都没有瞧出来。
余沧海眼珠滴溜溜的转动,他也不耐烦瞧那两人仿佛走过场一样的比武,于是侧身与不声不响仿佛自己是个木头人的莫大先生道:“莫大先生……”
“老夫只是来凑热闹的。”莫大先生一笑,又缩回了不被人关注的区域。
余沧海又目视莫大先生身后的点苍派众人。
那些人更往后退缩,他们早吃过大亏。
“这么下去……”余沧海目光落在左冷禅的身上。
倘若能把左冷禅再扯进这场较量当中来,或许青城派与他们商定的有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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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邪剑法,光惊鸿一瞥就足够惊艳使人,这次回去后只怕更多的门派会关注福威镖局,青城派拍去的那几个人……他们只怕要把握不来了,这个时候亲自出手——”余沧海心里一喜,“有了,当年师父惜败于林远图之手,如今我若以此事为借口,但凡嵩山派能送半分助力,或许那辟邪剑谱就落入我们的手中,到时候,到时候,啧。”
他心中想着心事,脸上不露半分想法,甚至还能一本正经地与岳不群道:“岳掌门,那小子满面紫气,必是华山派的神功,可是岳掌门亲手传授么?剑法也不错。”
岳不群微笑:“不如青城派。”
余沧海本不当回事,但听岳不群声音不小,心里也是一喜。
可一转眼余沧海暴怒。
你当岳不群是在夸你?
实际上他在损你。
毕竟,你青城派松风剑法可不明不白被卫央学会了。
“狗屁君子剑,纯粹一个伪君子!”余沧海心中怒骂,毕竟嘴上可不敢逞强,别人都好说,唯独这个宁女侠十分令人头疼啊——主要是打不过她。
“怎地还不打。”余沧海又瞧着战场心中催促道。
武林还不乱,他还咋发展?继续狗?这不是余沧海想要的,更不是江湖中的野心家们想要的。
第六百九十二章 正道魁首,一派宗师
哈——
皇帝打了个呵欠。
所有人都跟着打起了呵欠。
太无聊了,看两个慢悠悠一招一式比剑的高手比武实在太无聊了。
“打来打去连剑都没有碰过几次,这算什么比武大会啊。”一批中原武林豪客抱怨道。
可高手却看着触目惊心。
冲虚道长的长剑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将周围的光亮都吸了进去。
他稍稍一个箭步,就似乎精心算计好一样每一分都不让。
卫央总是险之又险地躲过去,但他通常看着极其轻易的挥手一剑就能破了冲虚道长的武当剑阵。
“这牛鼻子老道着实武功高明至极!”向问天低声称赞道。
任盈盈不解。
“可记得武当真武七截阵?”向问天提醒。
任盈盈想了半晌,啊的一声拍手赞道:“我知道,那是武当派张真人见真武大帝坐下龟蛇二阵之时,往汗水眺望龟山佘山创造出来的天下第一阵法,传说中,当年武当七侠每人得了一路武功心法,而七路武功心法又能各自联合,若七下联手,则如八八六十四个高手一起施展。但纵然没有七个人一起施展也无关系,两人结阵,可挡四位一流高手;三人结阵可挡八位一流高手,倘若是四位结阵那就是八位,五位则十六位,六位便是三十二位顶尖高手恐怕也是打不过的。”
她赞佩之至:“武当张真人,真是陆地活神仙一般的天人。”
可是她不明白的是冲虚道长一个人难道能当三五个武当七侠之一的高手么?
“老牛鼻子当然比不得武当七侠联手施展真武七截阵了,但他化用了真武七截阵的奥妙步伐,将武当派的太极剑法融入其中,这才是这牛鼻子的可怕之处。”向问天笑道,“你瞧,他脚下仿佛踏北斗七星阵,对不对?”
不错。
“你若当破解北斗七星阵与他较量,刹那间便是武当真武七截阵,以太极剑的锋利无比,老牛鼻子内功的精湛,他若要想将你困在剑法之下,那便可困在剑法之下,如如武当真武七截阵一般,让你冲也冲不出,打又打不过,能活活将一个高手累死在剑下。”向问天瞥了一眼闻贤齐,“你说这牛鼻子的武功高不高剑法高不高?”
闻贤齐叹道:“那是举世无双的剑法。”
“但这只是第一重天,这老牛鼻子只怕至少能用出七层天,一层天是一冲关,过关如过鬼门关,他剑下恐怕容不得我过,”向问天笑道,“这是用了真本事的比武,不搏命却比搏命更凶险,你瞧。”
如何?
有人中招了。
余沧海见场上走来走去如同儿戏,心中本便十分不满,待见老皇帝呵欠连天,悄然转过头与身边几个人说话,登时心中一动,暗暗道:“这般较量诚然可笑至极!皇帝似乎已是不耐烦了,眼见比武中止在即,我何不挺身而出,只要一剑,可迫使冲虚牛鼻子停手,卫央那小子后退,岂不大大的长了我青城派的威风?”
心里一动,算是一流吊车尾的高手,余沧海黑影连闪人到场中了。
他手中长剑往中间一递,喝道:“两位这般如同儿戏,岂不枉费天下英雄的期待?不如……啊!”
此人一出手,方证大师面色一变。
“阿弥陀佛,余沧海武功不高见识低微,偏要出风头,只怕要糟糕了。”方证大师伸手试图抓住余沧海,这不是他能掺和的比斗。
可余沧海轻功用到了极致,出手便是松风剑法拆分,同时一掌拍向卫央,竟用上“摧心掌”下手。
“余矮子,你好不要脸!”向问天诡笑。
群雄有人大喝道:“余观主,你出手的正好,咦?你啊什么?”
余沧海能不啊么。
他一剑正要刺在冲虚道长的剑锋上,忽的却觉手中长剑不受控制,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整个人都似乎要吸进去了。
余沧海立足不稳,脚下顿时一个踉跄,只听冲虚道长轻叱一声“鲁莽”,而后见道袍飘展,冲虚道长闪身来到余沧海与卫央之间,手中长剑已经收回了,可一掌却迎着余沧海拍出来的掌力打过去。
然而,他没来得及营救余沧海,眼前剑光一闪,卫央收剑欺身而进,也是一掌直奔余沧海的摧心掌,猛听啪的一声,又听一连串脆响,余沧海大叫三声,卫央耻笑道:“这等武功,也想异想天开?滚回去。”
冲虚道长的武当绵掌落了空。
卫央身法极快无比,别说是他了,就连风清扬也咦的一声站了起来。
众人只见红光一闪,卫央已出现在余沧海眼前,他一剑挡住冲虚道长的手掌一掌迎着余沧海一只手拍了过去。
“这是什么武功?”方证大师也骇然叫道。
那身法太快,快的连他捕捉步伐都不能。
“没什么,大约是九阳神功。”风清扬缓缓又坐回去。
他知道卫央练的是《葵花宝典》,而且是根本没经过那一步自宫的葵花宝典。
倒不是卫央告诉他的,宋大爷知道华山派曾经掌握过一些《葵花宝典》的经历,故此偷偷跑去问过风清扬,并且告知了卫央试图修改这门邪门无比的神功的打算,原本是想问个办法,可风老头也不会啊,故此他很清楚卫央这次用的是什么心法里的武功。
方证大师目光闪烁了。
不。
这肯定不是九阳神功,九阳神功博大精通从来都是堂堂正正。
可这步法天下无双绝对属于最快的身法。
“难道是辟邪剑法里的身法?”方证大师也糊涂了。
此时的余沧海神色委顿人已经昏迷了。
卫央讨厌他本事小野心大,故此没有客气用紫霞真气将摧心掌直接返还了回去,余沧海打出来的多少内力便返还回去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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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下,余沧海内脏翻滚。
卫央又以九阳神功再加一股力道,这一下没有损坏余沧海的内脏经脉却打断他的腕骨,顺带用金刚伏魔神通里记载的无上秘诀,催动至今也不过是练到六层的“龙象般若功”一路摧枯拉朽折断余沧海的一条右臂而已。
冲虚道长倒提剑心中愤怒。
他既生气余沧海不知高低跑来送死,又生气卫央下手狠辣,他可是听到余沧海一条臂膀被大段的声音的。
这要是没三五年余沧海想跟人动手都只能靠左手了。
何必如此残酷。
第六百八十三章 我去会会这厮(上)
“道友,此人武功诡谲至极,他恐怕没有用十成本领与道兄较量,”方证大师走过来,却传音道,“其人心胸,当真深不可测,此番比武就此罢手,就算他与我等三派打成平手。”
那余沧海呢?
“教训余沧海,既是讨厌这个人,也是因为此人的威严不可折辱,他是西军的灵魂人物,朝廷实权派秦国公,此事没有什么不好的。”方证大师微微摇着头,过来道,“卫少侠宅心仁厚……”
“直说我下手狠毒就行了,不在乎。”卫央问,“还打不打?”
那么你希望打,还是不用再打了?
方证大师不想再打了,再打损失的是少林派和武当派的威望。
“打。”声音来自左冷禅。
他顿悟很短只用了半盏茶的功夫。
说是顿悟实际上就是弥补嵩山派武功里只有强横霸道没有荡气回肠的缺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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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冷禅大步而出,瞧了瞧昏迷不醒的余沧海,拱手请求饶他一次:“此人素来狂妄,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毕竟也算是一派宗师,是武林同道,此番得到一个教训,想必以后会收敛脾性,倘若能对武林一脉做一些好事,那也算是武林之幸。”
卫央目视老皇帝询问:“陛下之意此人该不该死?”
老皇帝不在意:“你既杀他如踩死一只蚂蚁,那就先绕过他这一次无妨啊。”
“抬回去吧。”卫央瞧着那几个青城派弟子。
你们也想试一试龙象般若功的厉害吗?
那几人不敢支吾,低着头过来抬着余沧海狼狈而逃,眨眼间下了北山,很快不见了人影。
“左掌门之意,还要再打一场?很好。”卫央后退几步,“也试一试我这掌法到底能算几流。”
这一番可真让群雄大饱了眼福,卫央起手就是龙吟虎啸的降龙十八掌。
左冷禅怡然不惧,提一双肉掌展开大嵩阳神掌对战。
场上并没有飞沙走石,唯有掌风碰撞发出的砰砰声与左冷禅一声闷哼。
太大意了,没有想过卫央的掌法也精通到这等地步。
降龙十八掌出如龙翔凤舞,大嵩阳神掌如嵩山高峰,这一场真正是纯粹的内力与内力的比拼,丝毫容不得取巧。
砰的一声左冷禅一掌拍在地板上,群雄心想中飞沙走石没有发生。
突破了顿悟的左冷禅对内力的控制近乎癫疯,他一掌下去一旦没有打击到对手就立即收起——浪费内力的声势惊人那才是江湖中的二百五。
卫央没有让着左冷禅去,更没有收敛自己的内功造诣,一掌打出一旦和左冷禅对掌便落在实处。
但若左冷禅闪身让开,打出去的掌力刹那收回来,在手腕上一转登时又借着惯性再打出去。
这是早于左冷禅顿悟的刚柔之道的巧妙,对刚猛的降龙十八掌的运用卫央理解还在解风之上。
左冷禅心中惊讶,他可是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儿。
面前这人才多大?
“长此以往,此人武功一定会超过我辈,这江湖上的后起之秀怎么如此层出不穷,却一个都落不到我嵩山派的手中。”左冷禅心中惋惜,战意更深。
忽的,他纵身而起,如一头猛虎般,竟虎蹲在金刚寺的墙上,双掌摆开做好随时出击,一击不中便可再次退回的准备。
他想看看卫央的降龙十八掌能否隔空和他对掌。
如你所愿!
卫央起手一招“双龙取水”,一招既出又极快地打出一招“见龙在田”,而后揉身往墙上扑去,同时堵死了左冷禅转移的道路。
躲无可躲那就对掌吧。
左冷禅怒发狂舞,宽大的肉掌高高拍下,连着三掌拍散了双龙取水的袭击,而后凌空居高一掌,正拍在见龙在田的掌力之上,三招一过,左冷禅双掌齐出,一手赤红如太阳,一手竟覆盖了冰冷雪层。
岳不群震惊,嵩山派的掌法哪里会有阴寒的路子?
“左冷禅武功卓绝人才难得,这只怕是他自创的武功。”岳不群心中一寒,他猜到嵩山派还会有后手,可怎么也没猜到左冷禅竟能自创武功去,“此人真是惊才绝艳之至,若他真的能整合五岳剑派,说不定还真能威慑少林武当泰山北斗的地位。”
但那又如何?
左冷禅别说是个人才,他就是个天才也不能让华山派上下低头当他的属下。
何况,就算他自创了一门神功又能怎么样呢?
华山派还是华山派,不可能成五岳剑派华山分支。
卫央却没有对此大惊小怪,他甚至没有调动纯阳真气对付左冷禅的寒冰真气。
就凭下丹田内一股真气,卫央一边用紫霞神功护住自身的经脉,一边用铁掌对着左冷禅的双手拍了上去。
这一番,群雄想到的轰然声音更没有出现。
轻轻地就像是水滴落入了湖海中了,只有噗的一声极其轻微的轻响传来。
“高手过招,当真是一丝一毫的内力也不会浪费啊,”向问天目光炽热,他瞧得出那两人的路数,这是纯内力的比拼,也是对各自内力的掌握规则的比斗,凭着两人的能力,足以当任我行的对手了,“左冷禅如今雄心万夫,他已经不在乎是否会被别人知道他还有一门压箱底的神功了,但他有这一手阴寒真气,任教主就不能用吸星大法对付此人,两人还是要完全凭内功比高低。不过,卫央这小子……他这是以劣势比优势,若是这都能打得过左冷禅,那就太可怕了。”
可奇怪的是左冷禅明明是居高临下地发力,可他却被卫央一掌拍的又纵了起来,往高处跳了足足有三五尺。
他居高临下都承受不住那一掌么?!
“这太恐怖了。”群雄此刻的心中唯有一个想法。
能与方生大师比剑法说明不了什么,与冲虚道长比剑法更是犹如过家家。
可左冷禅威势如斯,能与他接二连三用肉掌大战上百回合却不分胜负,这就已经是江湖顶尖高手的实力。
北庭侯,原来他不仅仅只是行军打仗很厉害啊。
“以左掌门这等声势,如果是我,只怕还没打就得认输了,北庭侯武功,年青一代里定然当属第一人,整个武林正道中恐怕也是数二数三的人物,”有人点评道,“毕竟,冲虚道长并没有展现实力,北庭侯若是胜了左掌门,那就是正道第三,但若是输了,恐怕也要在第五第六当中了。”
说完大声问:“岳掌门,你以为如何?”
岳不群认可:“在下是比不了这孩子的。”
一句话足以让一些人噎住了。
人家既说自己不如又说他们关系很密切,你还怎么继续挑拨啊?
这刹那两人又过三五十招,左冷禅脸上的肉也在抖动,他大开大合将一路那大嵩阳神掌随手使出,渐渐的比武到了忘却所以之事,左冷禅再不刻意收着,也不小心翼翼留着后手,故此真气外放,他身边三尺内无物可近,掌法中隐约有风雷之声,一掌拍空了也打的巨木颤动,金刚寺的墙已经有了裂纹。
“这有些不对,若是我全力施展,一掌也能打破那些墙体,这两人怎么做不到?”解风心中又一万个不解。
这就是一流高手与一流高手之间的差距。
天差地别的那一点差距。
又过三五百招后,左冷禅飞身跳回场地,抬手道:“这么打下去,打到天黑也分不出胜负,不如平手,怎么样?”
卫央鬓角见汗了,他毫无投机取巧地和左冷禅比拼上千招,每一招都是实打实的硬碰硬,经脉中真气激荡,竟觉着浑身舒泰无比。
但就此见好就收才符合双方的利益,故此他也道:“再打下去,就是没有意义的损耗了,就此罢手。”
“平局。”左冷禅转身宣布,“比掌法与内力,我们打成了平手。”
皇帝立马追问:“剑法如何?”
“那就要问少林派与武当派了。”左冷禅拒绝评论。
他又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应该把嵩山和那两派分开来看。
老皇帝目视方证大师,你们就那么想让西陲的人进入正道前十大高手的名单?
方证大师不说话却看着方生大师,两个老和尚很清楚该怎么办。
冲虚道长放好真武长剑道:“在下侥幸取得了三五招的优势,卫少侠又取得了三五招的优势,其余全是平手,故此,论剑法,武当派认为,卫少侠与在下相差无几。”
这也是个人精,哪里肯单独背负,于是问左冷禅如何看待。
“那就公道了,我这一路神掌,既无法取得优势,又不至落败,算是掌法上打了个平手。故此,数二数三,都没问题了。”左冷禅又把皮球踢给了老皇帝,“这般少年英才,十数古来罕见,乃是国朝之幸,社稷之幸,更是陛下之幸,不如天子金口玉言钦赐天下第二?或者第三也可以。”
老皇帝打了个哈哈,他要这么一说那就等于又给卫央增添了一个金身。
你瞧,朕是个傻子吗?!
卫央公平公正的说道:“论比武较量,我能一招半式赢得优势,但若这么比下去,落败是肯定的了。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前辈高人在此哪里有我数二数三的份儿。”
这话还没有人敢反驳,有本事你去和风清扬比剑法。
不。
你和他不管比啥都可以。
你敢吗?
但他又自信:“无论怎么排,我都在余沧海之上了,这是肯定的。”
左冷禅悄然一叹,这个余沧海真是该死至极。
这下可好了,青城派落荒而逃,损失的可是盟友们的威望。
“正道魁首,卫少侠的武功依然算得上一派宗师了。”方证大师总结发言,“好,这次比武,就到此为止吧,若各派愿意私下切磋,比武可继续进行。”
第六百八十四章 我去会会这厮(下)
人老成精,真不是一句贬低人的话。
方证大师一句“私下切磋”给西陲带来不小的治安压力。
这不是端午节么,西陲水资源倒也不算太缺,有天山昆仑山的庇护,山脚下少不得有河流纵横,尤其在新收复的西域西部地区,在西军中一部分南方来的军卒们的传承下,不少不看比武的民众没少玩水。
但龙舟赛是玩不了的,保护水资源是西陲军民每个人都懂的共识。
当晚,夜凉如水,卫央正琢磨接下来老皇帝该出啥招了,忽有军情司的人过来汇报附近诸城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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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武林中人以比武的名义,试图破坏卫央定下的西陲不准厮杀的规矩。
“似乎上了老和尚的当了?”卫央皱皱眉,“这人没那么大胆量吧?”
高娘子笑道:“倒不是老和尚胆大,只是武林中野心家胆子大,而且,你忘了我们的老对手也来了?”
鞑靼人?
“他们的目的不是突破我们的底线,而是试探我们的反应。”高娘子吩咐军情司会同内务纵队去镇压,“这些事,按照规矩来就可以,不必拔高,也不必放低了,有一个态度这些人会知道应该怎么做。”
她最关心的反倒是卫央去西安府一事。
“这倒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老皇帝伤心之余,早已确定了要抚养孙子舍弃那几个白眼儿狼的策略,我只要不出手灭了秦王,其他的事情随便他们怎么闹。”卫央不以为意,叮嘱,“这次出门估计至少又得三个月,到回来恐怕只能跟得上过年,你们得看好军队,五岳剑派肯定会派人在西陲传功,这个不必理会,正要在民间养成积极进取的一股精神,武林是个很好的老师,也是个不错的先头小部队。”
小郡主过来,她刚去洗澡,闻言奇怪道:“怎么这么快就要推开向北进军的计划了?”
卫央早说过,北方广袤的土地应该尽快去占领,最好能形成一部分民众在寒冷的北方定居或者按照气候规律去开发的格局,但在他的计划中,此事要等西陲军民过千万的时候再去,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了?
“没改变计划,但中原武林的到来给了我们一个契机,民众有了安稳的生活,一般是不回去折腾的,我们这个民族又不盛产冒险家,故此要想形成自觉自发开发大北方的潮流就得让武林中那些冒险者发挥作用。”卫央道。
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了。
“武林中人的行动应该在军队的后头,过两年吧,我们培养的高寒作战部队能北上了,到时候武林中的人自然会跟着过去,一旦有经济价值,首先就会有一批民众紧跟着上去,渐渐形成社会价值之后了,这块生地也就成我们的熟地了,不着急,须一百年计较落子,不可急功近利,”冯娘子吩咐各商队加大对中原地区的渗透后也过来说话了,她见解很沉稳,就两个字,发展,“不然,让武林中人先拿下这么大一块地方,这些人大都是目光短浅自私自利的人物,他们是不在意环境的代价的,我们必须亲自掌握开发大北方的权限。”
这想法很好,所以现在还需要继续挣钱。
没有钱就没法鼓励民众向大北方进军,卫央定下的策略是必须先保证好物质条件尽量减低伤亡几率才能允许部队向大北方进军。
民众就更不用说了。
“对了,你怎么没有考虑在高海拔部队中选取一部分人,传授比较刚猛炙热的武功,增强他们在高寒地区的抗冻性啊?”襄阳郡主不明白这一点。
卫央笑道:“这可就错了。在高寒地区,用至刚至阳的武功来对抗环境,那是万万不可取的事情,不但不能太至刚至阳,反倒要有借用寒冷,在寒冷中利用寒冷,逐步提高人的适应能力的武功,适应,才是在某种环境当中可以生存下去的最重要的特质,而不是和环境对抗,这叫做顺天应人。”
襄阳郡主索性也不管那么多,她痴缠卫央,便往身边一靠,蹭了蹭脸颊,嘟囔道:“夫君去西安府总觉着有些不保险,大伯伯这个人我还是很了解的,他没那个不稳健,秦王也未必肯配合。”
卫央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算计了千万次也没想到老皇帝要在这件事里怎么利用他卫某人啊。
皇权的传承,那是绝对要排斥外人的,老皇帝找他,那是为了让他保证銮驾在西安府的绝对安全,至于如何与秦王交锋,那就是老皇帝的事情了。
“不能不去?”襄阳郡主不太明白,“咱们西陲是个独立王国,管好咱们自己的事情也就是了,管朝廷干嘛?”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高岚道,“如今我们正面对上了葱岭西部的另一种文明的进攻,这就相当于在中原地区持续了千百年的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矛盾,这又是一种新的矛盾表现了。我们不积极主动壮大我们文明的根系,锋利我们这个民族的爪牙,我们就一定要挨打。而如果我们整体不实现对他们的绝对文明优势,我们就是有破绽的剑客,人家别的文明也是会找出我们的致命破绽,实现对我们这个文明的绝杀的。”
懂了。
襄阳沉吟了片刻悄悄说道:“夫君,我瞧着大明王朝,无论君臣都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按照你说的,那就是进入‘历史周期律’了,只怕几十年就会又被灭亡,是不是?”
卫央好笑道:“小脑瓜又在想什么?”
“嗯,就是想,”襄阳郡主蹭了蹭脸蛋儿,“与其到时候被别人灭了,倒不如夫君先出手——”
小郡主哈哈大笑,掐了襄阳郡主的笑脸一下,嗔怪道:“可别被人家说你背叛了朱明王朝,我家可不能承担这种抹黑。”
“怕什么,自古以来别看文人很头铁,不过是没遇到更头铁的人。”襄阳嗤笑道,“何况如今民心在我们,改朝换代有什么了不起?这天下,给秦王是绝对不行的,那哈怂不是个好货色,当常人尚且是个坏怂,更别说当君王。皇伯要的是秦王的血脉,依我看呐,这秦王不是好货色,他儿子未必就会好人。”
如何?
“我反正不相信秦王有知县的能力,更不相信在皇室的教育模式之下,老皇帝能教育出比秦王更好的孙子。”襄阳鄙夷道,“他们哪里想过发展,他们只想稳定自己的统治。”
想了想,她又说了一句很有见识的话:“更别说他们意识到历史发展的潮流和历史前进的不可阻挡的新生产力。”
何解?
第六百八十五章 倭寇之患,其患在表
“大明天下,总归是要断绝在秦王一脉的,”襄阳道,“如今人心思变,可中原人心,想要变化的是新产生的财富继续呗那些大地主阶级重新垄断了,而不是解放生产力的本质,也就是人,更别说发展生产力。这种巨大的社会矛盾,必然加剧原本的地主阶级与农民阶级,与手工艺人阶级,乃至新生的地主属性的商人阶级的矛盾,我担心,接下来爆发的起义恐怕不仅仅只是传统的农民起义,这股强大的风暴一旦降临在朱明王朝,老朱家只怕要落得个历史上古来最惨的家族命运。”
卫央登时对小妻子刮目相看。
“哼哼,跟着点苍派,自然学了个半瓶水;生在越王府,自然是要学个目中无人。如今在西陲,人家可也是进步非常快的时代小青年!”襄阳哼哼道,“还不允许人家进步了怎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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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啥意思?
“这天下,与其让大风暴摧毁的瓦釜雷鸣,倒不如夫君抢了,至少还能保证老朱家的后代有二亩地,有两头牛,安心过日子。”襄阳郡主很向往,“这可是太祖洪武爷爷的理想,想来,见到他的子孙后代过上这么好的日子,他老人家也是很欣慰的。”
洪武爷会感谢你祖宗十八代,并对你扔出“欺师灭祖”的金牌!
“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新生的异族胡人抢占了咱们汉人的天下。”小郡主却不十分担心这个,她早就有计划,“如今的草原,鞑靼人学会了铸造城池群体而居,关外的女真,南边的生番,乃至西洋的红毛们,已经形成了旧胡未灭、新胡以更强大的姿态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局势,胡人,是一定要入关的,一旦新旧两种胡人合兵一处很麻烦。”
贤妻高见!
“西洋人如今正在解放头脑,发展科技的上升阶段,他们满天下寻找无主的田野,但天下哪里还有无主的荒野呢,所以,他们必然会凭着坚船利炮满足自己的野心。一旦他们的发展到了工业产品堆满了现有的市场,急需要另一个商品市场的时候,他们必然会拿起枪炮开着船只,对稍有一些抵抗力的民族进行征服,”卫央道,“西洋人,在禁锢的思想里畅游太久了,他们是肩负不起人类未来的命运的,最关键的是,当他们凭借殖民剥削的手段满足了一定的物质基础的时候,就一定会回到禁锢了思想的混沌状态,保守,自私,以自由的名义执行自私愚昧的发展策略,在掠夺的基础上建设的生产资料所属关系必然会反作用于他们的社会和生活。这就会形成一个从剥削到剥削,最终彻底消除于剥削的文明状态,人类文明要落在这些人手里,那才是巨大的悲哀。”
小郡主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与新胡之间必有一战?”
“那是决定未来五百年谁说了算的战争,更是决定我们说了算的历程到底会不会被打断的战争呢,性质十分与以前的战争不一样,这不是一个王朝灭亡了,另一个王超取代之的战争,瞧着吧,大时代已经开启了,我估计第一个受到西洋人科技影响到一定是倭奴,但他们也会成为西洋人的第一个儒家文明圈里的受害者。”卫央道,“这群狗东西,当孙子的特性已经贯穿在他们的民族特质当中了,不过,如今觉着自己行了,不想给我们当孙子了,那就让他们蹦跶吧,军情司已经关注到那边的所谓‘国战’,根据东南倭寇的情报,这么多年战争中,倭奴也有了一些算是人才基础的家族式军阀势力,在这个时候,西洋人的科学技术只要有一些传入倭国,他们会加快一统岛国的步伐,接下来,必然是继续往大陆眺望,这倒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不能先下手为强?
不能!
“当年郑和下西洋的大船,如今还有图纸吗?就算有,还有熟练工匠吗?如果这些条件都满足了,最大的问题就来了,以我们的技术的先进,而人员素质地下的矛盾,能驾驭这些宝船纵横四海吗?”卫央道,“我们这个民族,说难听点叫思想保守,但这个特质十分伟大,伟大就伟大在千百年来我们形成了‘大一统’的精神内核,这是顶顶了不起的的精神内核!但任何民族性格都有利弊两面,我们维护了大一统,就必然要保守,尤其在开发海洋的事情上会更加保守,所以,在这种特性中寻找一截冒险者的精神那是很难的,难点还在于这些手握坚船利炮的部队出海之后,我们又如何控制他们。当这些舰队开拓海疆之后我们又如何控制新并入国朝版图的疆土。”
明白了。
只能是循序渐进,没有一个拥有近代化大心脏的民族灵魂,我们是很难迈出控制海上资源尤其海面交通权的关键一步的!
“故此,倭奴的西进,倒是一个觉醒的好机会,也是一个我们民族开眼向洋看世界的好机会,”卫央无奈道,“这也算是我们的一次从挨打到打人的转变机会吧。”
他倒是想把什么都做了,可他更知道经营天下不是某站“咔咔就是干”的网文,没有老爷爷给你安排那么多机缘,没有那么多系统给你安排一切物质基础和思想基础。
就算他神功盖世把什么都给我们汉人做了,他就想天道一样庇护着自己的族人,但等他百年之后怎么办呢?被局限在温室中的族人们,将来难道还要期盼再出一个卫小郎吗?
“我们的祖先,从燧人伏羲神农,到炎黄蚩尤,都是筚路蓝缕从无限危机中截取一缕升级打拼到壮大至今,成为这片土地上的群居部落的。先祖们传承给我们的精神,如今被局限住了,这股精神不恢复,一个人的奋斗,只能是‘中兴之治’之类的笑话罢了。唯有遥望星空脚踏实地,举族都是好男儿如龙似虎,好女儿奋发图强自信昂扬,才能走出一条我们自己的路,”卫央感叹道,“我们本就是人类的主流,哪怕被当做异类,那也是暂时失去了话语权。我们这个民族,哪里来的什么气运,全部都是一代人一代人筚路蓝缕慷慨赴死打出来的光明前途。”
一代人为下一代人打出五十年的光明,到如今,先祖们打下来的光明已经照耀了我们上下五千年,该有一代人再去打出五千年的光明了。
这还是最差的局面。
卫央的设想中最好的局面,自然是一代更比一代强,每一代人都拿着接力棒,也交出接力棒。
可惜,这样的伟大的事业,唯有他经历过的那个时代才有。
如今不可以,但他愿意当这个启蒙者。
这也是他答应去西安府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大明王朝还是存在的好,尽量更稳定地存在那就更好了。
第六百八十六章 焦虑的宁王妃
卫央不喜欢所谓改革。
一点也不喜欢。
尤其在狗日的旧社会,他更讨厌用所谓的改良来掩盖以皇帝为首的大地主骑在人们的脖子上剥削,而且是合法剥削的矛盾。
可在这个各种矛盾还没有彻底积攒够力量、民众也只是打着起义的旗号改朝换代的时候,一场不合时宜的造反严重损害的是这个古老民族的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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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
憋着一团火地忍耐!
次日,王府来叫卫央过去商量事情,大伙儿都知道这是要准备去西安府了。
“不知道怎么了,我总觉着老皇帝还在算计。”高岚根本不相信皇帝的所谓和平共处的承诺。
小郡主笑道:“皇帝一天不算计,那反倒稀奇了。不过,如今大势在我们手中,他能算计出个什么事儿来?好了,赶紧调兵吧。”
干嘛?
打哪一个?
瓦剌?
“既然我们都不放心朝廷,当然要算计他们。青海那边新组建的一支骑兵守备部队往前推,一直到临洮府停下来;后面两支山地部队进入天水一线随时准备直奔关中;调集河套、青海两支骑兵部队向关中地区前进三百里,找好有利地形随时准备攻击。”小郡主下令,“命令黄金虎黄金标两支部队向鞑靼部落靠近,一旦有事发生,立即南下作战。命令这两年培养出来的‘国土测量队’随军一起行动随时做好将土地收归国有重新丈量划分的准备,一旦对陇东、山西、河北以及京畿方向动手,土地工作要即刻跟上不得怠慢。”同时又调令,“王府护卫队准备好,调令三个百人队跟随中军出发。”
那么派谁率军出发?
“这次前往西安,应该选擅长防御战的人带队,一旦有事发生即刻占据西安府,等待我军的到来。”几个老魔头也过来出主意,宋大爷说道,“我们会暗中跟随,但人少有时候只能搞出点小名堂来吓人,倒不如多派一些大军,威慑也要威慑住朝廷。”
这就大错特错了。
小郡主笑道:“卫央哪里会是坐以待毙的人啊,朝廷若真敢动手,他会引军直奔京师,御街踏尽公卿骨,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哦。”
那你怎么调兵遣将跟着他?
“莫日根率领斥候部队前去,中军大纛值守官是谁,就让谁带队出发,这次去关中预备三万人跟随。”小郡主问卫央,“你看足够吗?”
太多了。
“人多反而会耽误攻击速度,有八千人足够了。不过,关中一旦有变瓦剌必定南下,要做好伏击和反伏击的准备。”卫央担心的就是一旦诸部联军再过来,西陲将校会因为轻敌而被算计一次,这是目前比较要紧的问题。
小郡主算了半晌:“还是带一万铁骑吧。”
他们三个的护卫队就超过两万人了,何况这次出发卫央代表的是西军,老头儿的大纛肯定要带着,带八千人的确有些少了。
“那就一万,一人三匹马,进入天水的增援部队带上火器,我们就不带了。”卫央很清楚,一旦进入关中的部队带着火器朝廷必然会拿到西军的新式武器,千防万防谁防得住贼啥时候出手啊。
这么商量好,卫央到了王府就比较轻松了。
老头儿吩咐:“这次去关中,第一不惹事,第二谁惹事先下手弄死谁。我让六军主力已经准备好出发,你带着六军令旗,我的大纛就不要带了,我去嘉峪关要带。”
卫央很奇怪,老头儿这次很认真啊。
“皇帝要没有继续算计就见鬼了还,不过,这次不知道算的是什么,好的一点是皇帝一家都在你掌握之中,倘若他们有什么异动,这次就不要客气了,”老头儿狠狠道,“我所有的退让已经全部给他们了,这次就不必留情了。”
老皇帝只要不傻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除非他有金蝉脱壳之计。
“以你的武功,汪直如今很难一击必杀,但也要小心。”老头儿低声道,“那几个老魔头做了什么安排你知道吗?”
这还真不知道。
“有他们跟着,汪直敢来,还没进埋伏圈就会被干掉,此人是变数,必须先解决他才可以。”老头儿叮嘱,“这个时候,就不要顾虑什么天下人了,人,只有活着才能兼济天下。若你在西安府出了任何问题,我是不在意什么天下人不天下人的。”
明白。
老头儿又偷偷给了一张纸,上头写着这些年在关内布置好的暗点。
“就知道你没闲着啊。”卫央乐不可支。
老头儿看起来似乎如今在他们几个人的阴影之下,可这老头儿毕竟是西军的灵魂。
这些年,他黄雀在后,看着商队被盯得紧,于是在后面悄然组建起一支交通天下的小部队,这些人就跟谍报战一样,用各种身份混迹在中原地区组建西军的势力网,如今最远的竟然已经到达广州了。
不过这次应该用不上这些潜伏的人员。
但就在此时,老皇帝却过来,让怀恩去传旨召宁王妃来见。
宁王妃在侯府待了很长日子了,军机大事她当然不知道可对侯府算是相当了解。
老皇帝这个时候召见她干啥?
“宁王有些蠢蠢欲动,得让江西安静点,这个时候不能出现不利于秦王大婚的事情。”老皇帝解释的很扯淡,如果宁王真的有什么大行动,此刻应该是即将成为秦王妃的梁氏的父兄,汉水水师指挥使,两湖一支又湖南参将统帅的步兵部队向江西进发,而不是让宁王妃敲打宁王,那种野心家怎么可能会由于夫人在朝廷手里就放弃自己的梦想。
卫央哂然,老皇帝面上无光只好解释一句:“宁王妃的身份还是比较特殊的。”
不过是娄谅的女儿,娄谅都死了多少年了?
“王守仁,你别忘了王守仁是娄谅的学生,而且,”老皇帝傲然,“朕打不过你,打宁王还是没有问题的。这个时候把王守仁应该会维护的娄谅的女儿调到西陲来,宁王也应该明白朕的意思,他敢造反,朕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那是对他的灭顶之灾。”
卫央问:“说起王守仁,他到关外没?渤海大都护府建设起来了没有?”
干嘛?
“倭奴跳得有点高,得教训他们一下。”卫央借口很充分。
没想到,老皇帝竟嘱咐:“你若当了权,须一定记住想办法灭了这帮蠢货!”
怎地?
卫央真有些吃惊了,难道倭奴还敢刺杀皇帝?
“上一次,朕驾临鸡鸣驿遇刺,刺客用的就是来自东瀛的剧毒,此事若没有他们掺和,朕把这大明江山让给你们。”老皇帝眼神阴毒,森然下断言,“倭奴,有小节而无大义,野心勃勃,反复无常,小个子背着大行囊,故此重利而轻道,我们若不灭了他们,早晚要吃他们的亏。神州权柄,不容此等人觊觎,更别说染指。”
那东南倭患?
“倭寇之患,不在倭奴,而在东南半壁,实为内患。”老皇帝很透彻。
第六百八十七章 宁王妃之怒,与我何干?
卫央赞同老皇帝对倭奴和倭寇之患的看法。
但他很讨厌老皇帝解决问题的办法是。
六月,天气到最热时。
然此时正处在小冰河期,比起卫央印象中的炎热此时还算凉快。
风很大。
“眼见到七月,见流火,天气就凉快了。”老皇帝在车里揭开车窗,命怀恩将所带的冰块搬出去,隔着车窗与卫央道,“你还是不赞同朕解决东南倭寇的办法?”
不赞同。
甚至是强烈反对。
“东南一部富户,如今俨然是倭奴的内应,这些人不赶尽杀绝,倭寇之患难以解决。”老皇帝淡然道,“你是赞同这个的,但不赞同朕说的后续的办法,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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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
“我讨厌为富不仁的富户,更讨厌占据神器不事生产专门剥削的所谓的贵族。故此,解决浙西富户,我虽不至于出手,但绝不会阻拦,然而,若按照陛下的想法,东南将会赤地千里,人口相为食,此必为天道不容,人道所唾弃。”卫央道,“不想办法让民众富裕,然后再文明,只想着解决人口,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老皇帝倒不以为忤,只说道:“自古以来……”
“自古以来王朝兴亡,没有熬过百年的朝代比比皆是,陛下何不学它?”卫央愤怒叱道,“不以民为本,民必以汝为敌,老朱家凭什么想千秋万代?陛下杀倭寇,多少我也不在意,那些为富不仁的,就算诛灭九族我也不会管。但若陛下对民众下手,我西军绝不坐视不管。”
老皇帝大怒:“你来,你来,朕早就说过,要连那些人都带上一起致富,朝廷开支怎么办?拿什么养兵,拿什么支付群臣的俸禄?”
“哦?这可是你说的!”卫央当即道,“我这就让人立即赶赴东南。”
老皇帝哑口无言。
他就是个鸹貔也不会把卫央的人放到东南去。
他绝不担心卫央会与倭寇来往,但若是东南交给他,不出十年那边的民心都归卫央了。
“瞧,这你还说要把天下交给我,陛下,撒谎的时候,多打点草稿,小心下不来台。”卫央扬鞭催马,“加快脚步,今日出甘肃,尽快赶到西安。”
老皇帝只是郁闷,他千防万防总防不住这厮旁敲侧击。
怀恩赔笑道:“与其防着他不如……”
“嗯?”老皇帝一琢磨,“嗯!”而后问,“宁王妃还跟着没有?”
怀恩脸色一变,半晌才说道:“陛下,如果真这样做,只怕将来会一万个十万个说不明白,毕竟,北庭侯的后人,与……”
“闭嘴,出去,”老皇帝恼羞成怒,把怀恩赶走后半晌才怒捶窗子曰,“朕何尝想这样。”
一念至此他反倒担心卫央一旦看破了怎么办。
“李芳,你尽快回京师去传召,让刘大夏给朕把朝廷看好了,再让汪直不要出京师,哼,这次他们必定扑一个空。”老皇帝很是得意,“想让……”
他正要说卫央的想法很可能是让汪直上黑木崖正好碰见东方不败,两人最好打一个同归于尽。
可正要得意,有快马驰来,竟然是内侍。
内侍到銮驾前面,快速通报了一个消息。
汪直受伤了。
“怎么回事?”老皇帝大惊。
内侍道:“汪公公去黑木崖杀杨莲亭,却惊动了东方不败,两人大战一场,汪公公不敌,但东方不败也受了轻伤。”
皇帝骇然。
“东方不败拼着受重伤一路追杀,直到京师才停手,汪公公只怕数年也不好出门了。”内侍脸色发白,他可是亲眼看着东方不败如一抹影子,在京城仿佛青烟刹那间连败数十个大内供奉,那等武功比汪直何止高出了一筹。
皇帝当即问:“可有追来?”
内侍道:“此人受伤了,汪公公说他半年内休想下山,只怕……没有跟过来。”
老皇帝怦然心动。
他暗中算计了一番,如今少林武当五岳剑派等江湖领袖人物都在他身边,若是能就此让这些人杀上黑木崖……
“魔教有什么举措?”老皇帝心中一横。
内侍道:“内线传来的消息是,东方不败命手下高手一起出发,黑木崖上只有一部分人。”
这,这是何意啊?
老皇帝当即怂了。
“算了,这个时候,那些人要上黑木崖去,必然会让卫央跟着,如今可不能让这厮离开。”老皇帝目光一闪,道,“罢了,先放着,”而后令李芳顺便传召,“秦王大婚,应当普天同庆。你去诏令少林武当以及各派掌门人,命他们去西安府一聚,朕要赏赐这些群豪。”
李芳想了下,一看周围没有别人才替皇帝出了一个主意。
何不泰山封禅?
哦?
“昆仑山封禅,那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遭,然而,封禅泰山,祭祀五岳,那是自古以来圣君的举措。泰山派如今不足为我扶持,那么给嵩山派一个面子,少林武当会作何感想?”李芳道,“正立储的要紧时刻,让他们彼此忙起来,陛下才最轻松,若不然,这些人总围在銮驾周围,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老皇帝仔细沉吟了片刻,夸赞道:“怀恩已老,李芳堪为内相。”
李芳心里一紧,这不是好话。
什么叫内相?
唐代尤其中后期那些太监才敢自称内相,北宋末期杨戬才被称作内相。
大明要内相吗?
不需要!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个奴婢,怎敢称公道相,陛下恕罪。”李芳磕头如捣蒜。
老皇帝呵呵一笑,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怀恩随朕太久了,太累了,”老皇帝少有显出温情之时,这时才说道,“他该好好休息了,内宫须有个替朕出主意的,你很好。”
李芳不敢多听,借口要去传召宁王妃急忙提着衣角一路小跑离开了。
不几天,天子召见多次的宁王妃正愁眉不展,忽听马蹄声起,忙揭开窗帘往外一看,见一队铁骑驰骋而来直奔卫央所在的西军大纛而去,心中不由愤怒,但想了半晌,她长叹一声,只说句:“哪里有这样的皇帝,太祖洪武皇帝怎会有这么……老朱家,一代一代的脑子都被驴踢了!”
车厢内没有旁人,宁王妃放眼四顾,他知道队伍里肯定跟着宁王派来的人,可自从到了陇东地区,朝廷的兵马也混进了队伍,她身边被皇帝的耳目围得水泄不通,就算她想告诉宁王即将有悄无声息的惊天霹雳爆发也找不到传信的人。
“事已至此,我该怎样是好?”宁王妃追悔莫及,早知如此该叫上襄阳一起来的。
如今可怎么为好?
难道真要那样?
第六百八十八章 谁是执棋者?
这日,铁骑到了凤翔府,当地知府会同从西安府过来的朝廷命官,以及秦王府上一批人员再城外迎接,见銮驾前头有铁骑开道,众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凤翔府知府低声道:“西军好大的威风,竟似是胁迫天子一般。”
秦王府长史喝道:“不可胡说!”
但自己看着西军铁骑的眼神也有火光。
好的一点事,名义上开道的是英国公张懋和王华。
两人态度和气,近前来代天子传旨:“你等各司其职,奉公守法便可。秦王大婚在即,天子不在凤翔府多停留,诸位请回吧。”
一时有后头跟上来的朝廷军校会同锦衣卫,将进城的道路封锁住,只等天子銮驾过了之后才许民众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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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官员望见车辇之时,只好再三遥拜,口称“圣天子万寿无疆”。
秦王府长史等人却拜过之后立即跟上,他们还得向皇帝汇报秦王大婚的细节安排。
不料到了后,天子却吩咐:“秦王之母不在了,朕将秦王大婚的事情托付给宁王妃了,你们去找她请示态度,朕不管。”
这态度足以表现出对秦王的不满,长史哪里敢继续纠缠,只好去找宁王妃商议。
宁王妃神色恍惚,听闻六礼都有,梁氏一族已经送女儿到达西安府,再想想好像也没有特别要关心的事情,便吩咐各司其职,也没有再管。
众人满头雾水,好歹也是秦王的大婚,怎么会这般潦草敷衍?
“可恶的秦王,学什么不好,偏学不好。”宁王妃越靠近西安府便越发觉着恼怒,乃至是羞怒,只无人可说,只好自己发怒,不住道,“若是此事果真成了,宁王府上下数百余人,岂不……荒唐!”
只看那伙人万般无奈,竟跑去询问北庭侯,宁王妃越发恼恨,当即道:“来人,请北庭侯来此一叙。”
卫央也很奇怪啊,这些人号称是什么秦王府的僚属,为秦王大婚之事而来的,那他们不去找皇帝汇报,不去给宁王妃这位秦王大婚副使汇报却来找他作甚?
“天子没态度,王妃没态度,我就有态度?”卫央挥手道,“滚蛋,哦,记着回去告诉秦王,我本无打他的心思,但他要给我抽他的理由,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都先回去吧。”
秦王府长史压着怒火问道:“大军到此,住在那里去?”
“西安府那么大的地方还个住的地方了?我军自会在城外搭建校场,不必你们劳动。”卫央回头问,“莫日根,前军到了几天了?”
长史大吃一惊,震怒斥责道:“怎敢私自派兵到西安?”
“一万多人要吃要喝,你安排?”莫日根喝道,“我军前军部队已抵达城外多日了,这几日只怕连指挥部都搭建起来了,要不我先过去看一下子?”
去吧。
看着莫日根根本不和皇帝打招呼,只带着八百铁骑疾驰而去,不仅秦王府长史,就连王华也恼怒不已。
这太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军阀嘛,你还要人家怎么做呢。”张懋阴阳怪气地道,“罢了,弹劾人家也没用,生闷气只能让自己更郁闷。”
但他又提了一件事,更让王华郁闷。
“令郎如今手握建设渤海大都督府的重担,山海关大军全数归他节制,何不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与他?”张懋道。
王华胸中怒气越发蓬勃。
他怎可能没提醒王守仁,可那小子竟回信说“军国大事,阁部诸公安知哉”就没有再说了。
“走,去找秦国公,他纵容部下全然不将天子放在心里,怎可如此?”张懋情绪激烈却拿余光瞥着王华。
王华冷笑道:“英国公何出此言?岂不知西陲有句名言,雨停了天晴了,你又觉着你行了?”
张懋哈哈一笑道:“这顺口溜说得好,可惜考状元不用。”
“我劝诸公多考虑一些家国,莫惹得西军大开杀戒,那是如狼似虎的文明之师,你果真惹怒了他们,他们是敢于踏尽公卿骨的。”王华拂袖而去,他越与这些贵勋们来往,便越觉着这些人可憎,甚至……
“一路上所见,光平凉府韩王的奢侈,便足以让天下侧目,皇室的亲贵——”王华心中只想到西陲教科书上说,这帮人“不事生产,专职剥削,天下的第一等该杀之人”,他竟觉着自己的思想都有些向西军靠拢。
王华去见皇帝,卫央迟疑着来见宁王妃。
“请登车一叙。”宁王妃在西陲打造的,襄阳送她的车里闷声说道。
卫央越发迟疑,又听宁王妃冷笑:“阁下纵横四海,天子公卿也道寻常,却怕我一区区小妇人乎?我且不惧,你怕什么来哉?!”
也是。
“那我不客气了啊。”卫央跳下马掀开车门,但进门立即先把窗子打开。
他不是怕自己惹上什么,这妇人算是个很有才学的女子得为人家考虑着。
宁王妃心中越发生气,见卫央端坐在对面,不知怎么的,心里一股火冲天而起,脱口道:“你就不能让着点皇帝?”
让?
“凭什么?”卫央横剑膝头,摊手说道,“他不招惹我,我招惹他干嘛?不对,王妃糊涂了?我这次可是护送圣驾去给秦王成亲的功臣,什么叫我让着点皇帝?”
宁王妃怒道:“你若是……哼,你若是多让着些,哪里来这么多事?”想了想她又生气地责道,“你何不年长几岁,太子在世的时候便出现?”
这又跟骨头都可以敲锣的太子有什么关系?
卫央完全听不懂宁王妃的话。
“天大的机缘,哼哼,天大的机缘。”宁王妃眼眶都红了,愤然道,“世上安肯许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
卫央着实想不通,又见宁王妃端坐车内,一袭白衫下,身段风流姿态华美,心中当即想起高岚,这妖女在他出发之前,一晚上没有练功,就这般坐在炕头,号称是“瞧你神功成了与否”,实则诚然是一个妖女,若不是心中有顾虑,卫央感觉自己得办了她。
“看来老皇帝还是有算计,算了,跟我没关系,”卫央心里记住了宁王妃的神态,她的这般憋屈,很可能是知道老皇帝针对他的又一次算计,甚至她本身就是算计中的工具人,于是起身道,“王妃端庄秀美,不让天下娥眉,若秦王大婚事了,还是早些回江西去,宁王殿下恐怕也想念的很。”
宁王妃胸口如遭雷击,这话对她的伤害简直是无法反击。
“呵呵。”她面色轻柔温和,笑声有些冷意,似乎忽然失去了生气的力气了,索性挥手道,“北庭侯请回吧,有些事,”她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一眼卫央,脸色刹那雪白,“希望北庭侯神功盖世,能不至于到时候……哼,你走吧。”
神经病!
卫央跳下车,回头一看,陈剑南就在后面,他左思右想总觉着老皇帝这次算的是大事,遂吩咐:“派人与我们的斥候联系一下,让大军做好动手的准备。”
陈剑南目光复杂,他没敢告诉卫央的是方才他和宋大爷叶大娘见了个面。
同时也商量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有多大?
比干掉皇帝还大点!
第六百八十九章 神将如岳,安敢直视
大军中几个老魔打扮成小卒的模样,宋大爷抱着一把长枪统着手。
他有些担忧:“若是神功未成而遇到这种情况……”
“事已至此,不容迟疑了,必须这么办。”文大爷冷笑道,“天子显然已经安排好了后手,若是等他从容死了,谁知道又会遇到什么情况,此外,我算了许多日子,估摸着他也是这么算计的。”
“不能吧?”丘长老嘀咕,“世上哪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皇帝要脸,天下之奇闻。”宋大爷一咬牙一拍手,“那就这么定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个机会,就算神功不成,这不才十八岁么,再用十年日期足以练成九阴九阳,有咱们护着,必定没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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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娘很迟疑。
“你要是再迟疑,好机会可就错过了,”宋大爷说道,“根据我们的人反馈的情报看,老皇帝定然也在打这个主意,而且,他打的更危险更可怕,只怕是借了一次之后,还要趁机引发葵花宝典带来的坏处,很有可能是要毁了这孩子。如此长年累月的算计,咱们又不好造反杀了老皇帝,那就只好把这天下换个样子了。”
可是那葵……
那神功至今还没有见大成,一旦出现问题怎么办呢?
宋大爷森然说道:“这两年,我一直在修炼九阳神功,如今积蓄的衣身内力到时候都会传输过去,我都七十多岁了无惧生死了,我看,到时候拼着我一身修为,你们再帮我一把忙,定能保住那小子。咱们不能老被动挨打必须予以反击了,皇帝若是也有那个想法,咱们便顺水推舟,不过,到时候要将皇帝安排去的闲杂人等一概杀掉,”想了想,他稍微有些为难了,“宁王妃咋办?”
这就让几个魔头奇怪了。
叶大娘好奇道:“为何要把宁王妃留在这边?”
文大爷想了半天才说,大约是为了有个见证人:“而且,宁王妃打探消息总比别人方便些,我估计应该是为了确定卫央修炼的神功有没有出问题——现下我最好奇的反倒是皇帝老头怎么知道这孩子修炼的是葵花宝典。”
是啊。
他怎么知道此中详情的?
沉默了很久,郝大爷说道:“我告诉大内供奉的。”
嗯?
“此事是我最先提出来的,从那时候起我便精心策划了这一切,”郝大爷一笑,“纵横江湖数十年,见多了生离死别,老夫也没想到到老了还能有一个安稳的老窝,知足了;但那小子得更上一层楼,他有大志气,也有大神通,老夫得帮这个小忙。”
这下就全对上号儿了。
“去年皇帝老小子封禅昆仑,老夫就觉着时机到了,故此,老夫摸到监视汪直的几个大内供奉身边,以请求菩萨保佑之机,透露了这个消息。皇帝在西陲带了这么多时日,根据他的表现,老夫判断他相信了这个消息。再后来,宁王妃被召到西陲后一直在打探那孩子的武功练到啥地步,基本上皇帝老儿的阴谋老夫就懂了。”郝大爷确信无误,“而后,老夫假装与襄阳还孩子闲聊的时候透露了一些机密,比如目前还需要完善最后一步,故此,皇帝老儿才将秦王大婚的日子定在了这个时候。”
这般计算连宋长老也暗自吃惊,这可是拿卫央的未来做赌注的举动啊。
“怕什么,你们拼着一身修为,算计皇帝的宝座,老夫何尝不是,凭我们几个人三百年的内功,足以保证这小子安然无恙,就算一身修为全部废了,再用十年,九阳神功大成就行,他天生任督二脉俱通,冒一冒这个险值得的。”郝长老说道。
这时候,叶大娘反而是最先下定决心的人。
她一拍手吩咐道:“事已至此,不可迟疑了。那就这么办!我听这孩子经常说什么要另辟蹊径,总归也是冒险一搏,干脆趁着这一次好机会试一试到底能不能成,”说到这她透露心思,“我总觉着十分心惊胆颤,葵花宝典融合那么多神功秘籍,另外创造出一门神功,那是多大的事情?!我宁可这孩子按部就班,也好,这次我宁愿失败,咱们保住他的性命就是,待从头,必然有更好的机缘,更大的前途在。”
那就,这么定了?
定了!
几个人说完,知情的陈剑南跑过来了。
“真要这么干?”陈剑南脸色苍白鬓角有汗水。
叶大娘吩咐:“只管按照你们的布置,此事不容有失。此外,适当的放开对宁王妃的监控,哼哼,皇帝老子想多一个见证人,那就把她拉下水,但此事你不要对任何人讲,若不然,你懂。”
陈剑南当然明白此事一旦泄露了那就是天下震动的大事情。
他最为少有的,甚至是具体的执行人,只怕当即就会被各方灭口。
那么,如今他不怕?
不怕。
只是经过宁王妃车驾的时候,陈剑南不得不轻轻叹出口气去。
她是稀里糊涂被拉进这个寒潭中来的人,有些事……
“只能怨她是天生无情的帝王家女子了。”陈剑南带着一群人纵马而去,他们得先赶到西安府。
老皇帝目视着铁骑踏白烟而去,脸上既有一些无奈,更多却有些狂热。
他算计了一番,哼的一声,脸上闪过一抹快慰的笑容,这一次,他有十成的把握!
车窗外,西陲铁骑纵横如斧钺,六军井然有序,既护送圣驾徐徐前进,又严格将朝廷大军分割包围,老皇帝心中油然向往着,若能在此事之后掌握这支大军,大明天下应该少说还有两百年的气数。
想到这,老皇帝忽然有些困了。
老了。
他不止一次感受到自己已经老了,所以他比谁都要着急。
“没有卫央,对谁都很有利,对他自己也最为有利。”老皇帝打了个呵欠道,“毕竟,这可是万古以来谁都求不到的机会!”
怀恩悄悄打了个冷颤,不出所料皇帝又要作死了。
这日大军过渭河,正泾渭分明处,不觉已到西安府。
卫央走马岸边,看两河交汇,眼前所见皆是一片陌生。
按照记忆对比,此地应该是他所熟知的渭城区,但这里既没有国际机场,也没有跨河大桥,唯有渭水汤汤,奔流不复回。
不由他心情烦闷,驻马处河风荡荡,骏马嘶鸣。
忽的,有一行缟素队伍,不见悲伤,不发悲凉,只有压抑的愤怒,与无助的麻木,在队伍里每个人脸上浮现出来,他们抬着一副棺椁踉跄而来,见大军铁甲森严,这才见脸上有别的情绪,在渭河北岸停下了。
第六百九十章 狗道碑下葬亡魂!
渭河南,号角声起。
秦王出西安府迎接圣驾了。
卫央远远眺望去,见铁甲军千余人,在锦衣卫的带领下徐徐开来。
“撤出,让他们自己负责。”卫央命小校传令。
西军一时后撤五里,将天子圣驾与朝廷数千兵马让在了前头。
老皇帝骇然。
秦王府的精兵到如今还握在秦王的手里呢,而且西安府部分官兵掌握在秦王的心腹手里。
这要是西军一退,秦王当即变脸的话……
“秦国公,何事后撤了?”张懋气喘吁吁跑过来质问。
卫央手握问天剑,淡然道:“一路来,尔等不正要让我军不要靠近天子銮驾,何事今日改主意了?”
张懋大怒道:“此一时彼一时……”
“你是觉着我杀不得你,还是诛不得英国公府满门?”卫央很好奇,“谁给你的胆子在我军前大呼小叫颐指气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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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懋一呆,连忙拱手道:“毕竟……”
“管我什么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卫央高坐马背上眺望那支丧队,越看越觉着奇怪,但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属地,何况又是晦气事,他也不愿过问。
张懋咬牙切齿不敢有态度,只好又回去调集甘肃跟过来的部队要求护驾,可他也看得出来,这些人一路上被西军夹在中间心惊胆颤早已没有了战力。
“一旦秦王发难,西军作壁上观,陛下危矣!我等难保!”张懋叫天呼地只恨手中的京营被皇帝送给鞑靼了,无奈下,只好去求宁王妃,“王妃与西军交好,此时当说之,否则,一旦天柱倾倒,玉石俱焚,到时候悔之晚矣。”
宁王妃端坐车中打开门窗,冷淡道:“英国公,国之重臣也,如今节制数千大军,却要我一个妇人出面,是何道理?”
张懋急火攻心,怒声道:“王妃不要宁王府上下数百余口人了?”
但他得到的是宁王妃怒摔车窗帘的待遇。
她甚至吩咐:“我车调头去西军大纛下。”
张懋瞠目结舌。
就连魏国公徐俌,定国公徐光祚,成国公张辅也惊恐不已,三人一起过来,站在卫央马头前拱手哀求:“大将军,我等浅鄙,然天子安危,事关海内,这时候不是清算我等过错之时啊。”
卫央置之不理,只看着那个队伍越看越奇怪。
出殡合该悲痛欲绝,怎会有冲天的怨气呢?
“大将军!”三个国公,三个朝廷大臣,还有个卫央感觉如雷贯耳的“名臣”严嵩,六个人万般无奈,一起跪在马前。
就在这时,銮驾竟缓缓调头,大有奔赴西军大纛之下的意思。
那六人大惊,扑过去抱住车轮放声大哭。
老皇帝透过车窗看着卫央,心里惊疑不定。
这厮,看懂了这次到西安府的凶险了?
不可能!
“莫非是等朕下车哀求么?”老皇帝一咬牙打算这么办。
呜……
一道压抑的哭泣声响起来。
“奇怪。”卫央嘀咕一声,和声吩咐道,“圣驾自此处过,尔等不可冲撞,且忍耐片刻。”
想了想又说道:“好歹也是大明天子,你家先者也当有三分福源,不必哭泣。”
而后走马,双手放在灯笼袖里,他缓缓到了渭水桥,红马旧甲,独立于桥头一侧等待。
他只当部队挡住了人家的去路呢。
不多时,秦王车驾来到,但在数里之外军马停步,斥候往前来打探,秦王立于阵中举目眺望,见天子銮驾在甘肃总兵府骑兵拱卫之内,外围兵微将寡,里头只几个大内供奉保护,心中登时便是一热切。
“西军阵容,真是好生了得啊,”忽听一侧有人感慨道,秦王怒而视之,竟是赵王麾下,新投入他府中几月的知兵之人,当即不好发作,只好怒骂道,“乱臣贼子,何足挂齿?”
“殿下搞错了,标下说的是,北庭侯行军不愧为天下第一,殿下瞧,西军尽数铁骑部队护送,如今后撤才五里,正给骑兵冲锋留出足够多的空间。”那人道,“再瞧军阵迅速扎稳脚跟做出随时出击姿态,一旦大纛下达攻击命令,只怕咱们连两里路都逃不过,西军铁蹄已经踏过来了。凭咱们这点人,只怕一盏茶不到,西军便可杀得干干净净不留空。”
秦王脸色一白,他是亲眼看到过西军铁骑冲锋的恐怖的。
一百骑便如奔雷,一千骑犹如泰山,倘若西军一万铁骑排阵冲锋,你能做的便只有祈求他们会看得见你投降的姿势是不是标准,他们愿不愿意收留了。
而那只是河套的贺兰军,听说那三个名扬天下令诸侯嫉妒的上将军麾下最精锐的还是他们大纛周围的骑兵,尤其卫央的扈从亲卫部队。
那是随时都要跟着卫央直接扎破敌军阵型斩将夺旗的人。
他举目眺望,只见阵中大纛有三,心知那是那三个人的扈从亲卫队都到了,登时再不迟疑,挥手令随从退后,自带三五人,纵马要过浮桥。
卫央抬起眼皮瞧了瞧,策马挡住去路。
何意?
卫央目视秦王府军队,知兵的会意,急忙挥舞大纛,令三军过河。
老皇帝惊道:“这是何意?”
怀恩叹口气,道:“皇爷,西军正在身后,天下安敢有刺驾的逆贼?秦王府那些杂鱼,只西军一次冲锋便可尽数消灭,让他们过来又如何?”
可是……
“秦王能给的,万万比不上陛下能给的,他手里哪可能有什么大将之材,不过乌合之众罢了。”怀恩道。
老皇帝一想也是啊,赵王留下的兵马,他早已令王守仁带了一部过去,剩下的部分命令刘大夏派人全部节制,再加上被贬谪的杨一清如今就留在河北,可谓是赵王打拼了十数年,精锐全数归于朝廷统领,只有少数生怕皇帝问罪的,才跑到秦王手下当心腹。
那还怕什么?
可他看着卫央一人匹马站在浮桥一侧,秦王过来时,情不自禁缩起了脖子快步通过,而后秦王府大军经过,那些桀骜得连天子面前都不数里之外下马步行的竟低着头,连瞧一眼那西陲上将军的胆量都没有,老皇帝又生气了。
皇家怎会有如此不成器的王?
卫央既不用大纛,也没有提着那把镇压天下英豪的大枪,他就一人一骑一把长剑,揣手立于道旁,竟然秦王低头不敢直视,六军胆战心惊不敢多言。
这天下,还是老朱家的么?!
到也有胆大的,扛着秦王府的大旗过桥,有军校不忿,仰起头怒视卫央。
卫央瞥了他一眼,那是个锦衣汉子,身上银甲如匹练腰下悬一把金柄战刀,十分有赳赳雄夫姿态。
然而那一瞥,那人竟忽的打了个冷颤,双臂一软,仿佛见尸山血海,竟啊的一声,脚下一哆嗦,手腕一抖动,那一面大旗,竟就呼呼啦啦掉进渭水去了。
军马突的打了个响鼻,这本也寻常,可那人魂魄仿佛也为之所夺,又瞥见西军铁骑大纛仿佛前指,一时心胆俱裂,啊的一声大叫一身气血翻腾,又听扑通一声,他竟仰面一翻,就此倒在浮桥上,一时人事不省——竟被吓昏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杀机满怀催春来
秦王府扈从们手忙脚乱慌作一团,后头紧跟而来的几个白身汉子瞠目结舌。
他们初见秦王时候,这银甲小将真是威风八面,论武功也算西安府中算得上的好手,论家世也是当年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的亲兵之后人,谈论兵法也可滔滔不绝点评古来英杰。
可今日……
怎么丢了这么大的丑?
“人言卫央军威如神,剑法中排山倒海难以抵挡,行军时用兵如神百战百胜,此人胸中有尸山血海,一睁眼令人仿佛见尸堆如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那群白身汉子心中莫不感叹,“只一眼,瞧得一个自视甚高武功不俗的壮汉就此昏厥,这可谓当世神将,”至此,有人心中埋怨那汉子,“你却招惹他作甚?不是平白自取其辱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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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下马拜谒皇帝的秦王与一众官员也瞧得目瞪口呆。
怎地就忽然昏迷了呢?
“秦国公,暗算一个无名之辈可算不上什么光明磊落。”秦王心中羞耻,忍不住喝道。
卫央回头瞧了瞧这厮,径直与皇帝商议:“既说是暗算,不若就用秦王来当个榜样,陛下以为如何?”
老皇帝叹道:“你卫央何等的人物,与这腌臜孽障计较甚。”
秦王面红耳赤,心中正愤怒到极致,可又不知该如何辩驳。
张懋无奈道:“秦王殿下,你那手下不过一个常人,安能受秦国公一怒之威?”
“哈,好滑稽,”秦王不由大声道,“休说是国公,纵然是凉王……”
“闭嘴!”老皇帝骇然。
你要敢把你那屁话说出来,问天剑当即送你去投胎你信不信?
秦王心中越发恼火,但不敢多言,只好依礼数拜见,问道:“陛下,可要直奔王城么?各处都已打扫干净,可为陛下西巡的行宫用了。”
老皇帝自然没有意见,但又提醒了一句:“朕记着王府周围还有兵营,是不是?腾出来,给西军临时驻扎。”
秦王火冒三丈,这是当众表达对谁的不信任呢?
宁可相信卫央那个逆贼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是吧?
老皇帝不理,催促车驾尽快过河,銮驾才前行,便听有人赔笑道:“啊,秦王殿下,小人为殿下贺。”
谁?
老皇帝挑起窗帘往外一瞧,见那送葬队伍中走出来个穿着铜钱花纹绸袍的员外,方方正正如脑袋被锤子砸了下,通体如一个近乎正方形的长方形,一路小跑着小笑颜开凑过来。
“这个秦王啊,结交的都是些什么废物小人。”老皇帝心中郁闷又无法发作。
可接下来那两人十几句对话将老皇帝吓得浑身一抖。
那秦王竟果真认识那员外,见了还奇怪道:“你怎地在此?”
那员外笑道:“小人本不该在此,该去为殿下贺大婚才是。只家中出了些故事,这不,有几个佃户人家,当真是该拉着去千刀万剐,将小人多年喂养的狗打死了,小人若是不处理此事,长此以往这些人若是长了胆子,那可就没有规矩了。”
秦王笑道:“我说怎么会这般奇怪来着,原来是为你家神犬出殡,怎么样,哪些该死的动手,你可知道么?”
那员外笑道:“小人也算是本地乡贤,更借了殿下的半点儿面子,本地人帮助的颇多,不过,敢动手打死我那神犬的人已经逃跑了,不知去向,那便叫他们家老的小的一起披麻戴孝,好生将神犬安葬了,小人也就不好在与他们计较了。”
“就是那几个?”秦王马鞭一指道,“那岁女子长的倒是颇标致。”
“啊,那个?嗨,倒不是,昨日一大早,邻里们来告知,说是那一家都跑了,小人还能怎么办?惦记着殿下的大婚,故此只好将他们家有关的都请来,商议出这么个下场。”那员外叹道,“算起来,毕竟是小人吃亏了,可谁让小人比不得那些奸贼狡诈呢,千防万防没防人家夤夜逃出去,那也只好就此罢休了。”
停顿了片刻,秦王忽然嘿的一声,意有所指地道:“倒应该,这狗就算是狗,那也是主子的狗,何等尊贵?人么,生来是佃户,合该是佃户,打杀了老爷的狗自该以命去赔,你莫看有些人是人,到底不如主子家的好狗。”
那员外笑道:“是这样的,是这样的,实不相瞒,上次见殿下时,小人藏了私没给好猎犬,家里养的那个乃是小人最珍爱之物。光花在它身上的银子,只怕没有千两也有八百两,没法子,就爱这一个。那一家赔上命,连我这一条猎犬的身价也不足,这番也只好便宜他们了。”
秦王很赞同:“主子的狗,那也比奴婢的命贵。你倒是个好乡贤,好,你去处理好此事,若再有好狗,带到王府里,自有你的好机缘。”
说罢一回头,他瞧见卫央那双森冷的眼睛,不由打了个寒颤,哈哈道:“秦国公见谅,我这人……”
“我等人,永远是人,你这等狗,总归是狗,滚开。”卫央拨马往那棺椁走去。
秦王大怒。
他伸手要拽卫央马头。
“莫日根。”卫央头也不回。
莫日根弯弓搭箭,脸上狞笑口中森森白牙露出。
秦王大骇,慌忙大叫道:“陛下,世上安有这等臣子?”
老皇帝也道:“卫央,过分了。”
“渭河北岸,黄土很漂亮,埋皇帝应该是够格的。”卫央森然道,“陛下想试试吗?”
众人齐声呵斥:“汝欲造反乎?”
“列阵!立大纛,那个再多嘴,杀了。”卫央走马到人前,目光往抬着的人脸上一瞧,两人心惊胆颤慌忙松手。
咚——
沉重的棺椁落了地。
那员外大叫:“你要做什么?”
“一条狗,还有这样的分量?”卫央心中一震,猛然回过头盯住那员外。
员外大叫道:“这里是关中!”
“我若要天下,京师也刹那夷为平地,关中算什么。”卫央猛然抽剑,只在那棺椁上轻轻一点,轰然炸开。
嗡——
四散的众人三魂丢了一半,七魄只存三分,只见那薄皮棺材里,森森然躺着五具尸体,一个老妇人,一个老汉,还有三个壮年汉子,竟然是尸体。
“啊!”人群中有一身缟素的少女怒叫一声,踉跄扑过来扒着边缘,只看了一眼,口中叫一声“三郎哥哥”,只在棺椁上奋力一撞,刹那间血流满面,待要第二撞,卫央一剑拦挡。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少女烈性之至,暗藏在怀里的一把剪刀,正剖开自己的小腹,锋利的剪刀剪断了肠子,纵然卫央以紫霞神功营救,那也来不及了。
人群中又哭倒了一个老汉,一个老妇,还有两个汉子,咬牙切齿上来瞧一眼,先叫一声“大郎”,又叫一声“二郎”,最后叫两声“三郎兄弟”,自地上抄起土坷垃一块,迎头要向那员外打去。
卫央心中恻然,又怒极。
乡贤!
好一个乡贤!
“一家五口,不,六口。”卫央深吸一口气,拦住那两人,直问,“要怎样报仇?”
那两个汉子齐声大叫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去,无论老幼,杀。”卫央将问天剑丢给莫日根。
莫日根毫不犹豫,当即点三个铁骑百人队,长剑出鞘,直指出殡队来处:“鸡犬不留!”
这时,那两个汉子反倒慌了。
他们相顾一眼,算福至心灵,一起抱住卫央马蹄,叩头如捣蒜,说道:“大人,大人不可滥杀,那畜生,那畜生家的小孩子没有罪,两个才吃面,一个才吃奶,大人,黄口刀儿,求饶他们一饶!”
“卫央!”老皇帝并不觉着奇怪,当即道,“人家花了银子的猎犬……”
“想死?”卫央再不顾及,伸手道,“取枪,列阵!”
老皇帝大怒:“你想做什么?”
“杀贼。”卫央双肩微沉,手指后头呼啦啦跟上来的武林中人,“哪个动,哪个死。”
大军一时俱发,弓上弦刀出鞘,一时间,大纛已来到面前。
老皇帝面无人色,这一次卫央要来真的。
“杀,可杀,此贼以狗贵于人,第一该杀;灭人满门,合该满门抄斩,第二个该杀;秦王交友不慎,大婚后,朕自有处罚,决不轻饶,够了么?”老皇帝慌忙下旨。
卫央不语,过去一把扯住秦王发冠,直提到河边,问道:“想好怎么死了么?”
秦王魂飞天外,连声道:“大将军,大将军,我知错,愿……”
“令秦王披麻戴孝,为孝子贤孙,”老皇帝大声叫道,“将丧尽天良之人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朕昭告天下,历数秦王之罪,卫卿,饶过他,朕,朕只有一个儿子了啊!”
卫央自肩头盯着老皇帝。
“卫卿,卫卿言出法随,今日之事,为天下立法,朕无不允!”老皇帝再加筹码。
卫央森森一笑:“我要的,你永远也猜不到。”
当即喝令:“西安府达官显贵,半日内不到者,血洗。”
作甚?
“正将一门人面兽心鬼,压在狗墓中,好教他等知晓。”卫央挥手,“天子既许诺处罚,天下人可看着。然秦王死罪延后,活罪难逃,吊起来,八十军棍。”
众人待再要求情,大军一时俱发,而马銮铃响初,莫日根引军归来,銮铃下,系人头三十九级,老者白发苍髯,老妇神态饱满,是那员外一家。
“人头在此,交令。”莫日根双手捧来长剑。
卫央手指那员外:“取高杆一根,吊起来,命西安府刽子手听令,六个人,剐他三百六十刀,剐够六十日,剖心挖肝,祭奠亡魂。”
他不会别的,只会比这些畜生更狠毒。
而后又吩咐:“将一家满门,挨个烧成灰,渭河洒一个,华山洒一个,叫他等六世轮回不得相见。”
皇帝头皮发麻,秦王哭嚎不休。
至于别人,早已心胆俱裂,无不切齿痛恨——北庭侯,怎会狠毒至此?
狠毒?
乡贤杀人满门,你等道是寻常。
穷人杀你一两个乡贤,你便喊狠毒阴损?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道理?
“叫他们观刑,少一眼不行。”卫央索性下令,“叫贺兰军南下,我倒要瞧瞧,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刀子硬。”
第六百九十二章 只道是寻常
八十军棍将秦王打成了死狗,软趴趴趴在渭河岸边哭成了泪人。
这年头,诸侯王难道也要有这等危险么?
老皇帝心中愤恨,他只是想不通,只觉着卫央这就是在故意找茬显示自己的威风。
贵勋大臣们自也不会欢喜,眼瞧着那员外教西军吊在木桩上,西安府召来的刽子手一刀一刀下去,那惨叫,听着已叫他们头皮发麻。
王华觉着理所应当。
但这等手段是否太过了?
“大将军法度森严,体恤民心,这固然是好的,但这未免有些激烈了。”王华去找卫央,见他端坐岸边,大纛下,压得天下喘不过气来的甲胄大枪横空而放,心中存着小心,苦苦劝说道,“这不是逼着那些贵勋们往对立面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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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横了一眼:“王守仁若在,他只会叫好。”
“不错,我这儿子心中也有激烈的胸怀,手段也可谓是严酷。”王华心中一喜,当即又劝说,“如今天子銮驾停在岸边,而诸国使节在西安府心中欢笑,这不是国朝的利益。”
“德辉公,我家将军可不是故意要显示自己的威风,你瞧这渭河,浩荡千万年,养育了多少乡贤?这浩荡的渭水,是流不尽的平民血。”莫日根叹道,“如今我西陲工业逐渐东进,天下侵吞民脂民膏的豺狼罄竹难书,若不就此立下威严,三五年之内,东南倭患只怕还不靖,而四方民变已起,到时候,老皇帝驾崩,就秦王那怂,那是个能处理好民变乃至大起义的货?不弹压这些所谓的乡贤到时候就得对被逼造反的民众动手,那才叫损害大明朝的国家根本,一旦元气倾泻,到时候收拾旧山河者,只怕未必是汉人。”
王华大为吃惊,莫日根一介武夫竟有这样的眼光实属难得啊。
但他更吃惊的是卫央的想法。
“我无心入主中原,这天下太重了,我担当不起。”卫央淡漠道,“故此,一旦皇帝不情愿把刀砍向所谓乡贤,为民众留一口饭吃,那我只能打着他,逼着他,就如这村里的驴子,你若是一味的哄它,它是不肯拉磨的,唯有先一顿鞭子,教它知道规矩,他才肯听你的。”
说到这,卫央面上露出一抹笑容,说道:“这不正是你们文人驯化皇帝的招数么?!不过你们没有军权只能借助外力,或者是胡人或者是民变就是了。”
王华默然无语。
“这些乡贤,大都是依附于民众血肉上寄生的废物,我也瞧他们不起,可这个时候,哎,只怕天子会有别的想法。”王华头疼的事秦王大婚之后的格局。
他坚决不相信老皇帝不针对西陲了,只怕以后的手段会更严厉。
想到这王华忽然明白了,卫央是在警告乡贤,也就是小地主阶级,但又何尝不是在借此而警告皇帝这个大地主的代表?!
同时,他也是在收揽中原穷苦民众的心。
“大战未开,而庙堂算计已经开始了。”王华忧心不已。
这时候,有怀恩急忙去传旨,原来是叫宁王妃见驾。
“无能之徒。”卫央嗤之以鼻,起身道,“德辉公,我们去瞧瞧这狗道碑与棺椁,请。”
你又要做什么?
从西安府请来的工匠们,木匠正在缝合那棺椁,有几个石匠绕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在挠头。
卫央过去拱手:“诸位师傅可有计较了?”
老石匠苦恼道:“大人,这石碑倒是好办,但若是在棺椁外头再贴一层石头那就太难了,小人们商量着,不行的话干脆做一个石棺,包在外头也就是了。”
王华震惊道:“这又是做什么?”
卫央背着手瞧着高三尺,宽七寸,厚度超过三寸的石碑,那是乡贤为自己的猎犬树立的石碑。
上头写着:“神犬神道碑。”
卫央之意是,将那几个字挪一下,改一下。
“将上面这个神字请下来,往里头凿半寸,写上个恶罢。下面这个神也请下来,把那厮名字,与他家男女一起写上去。下面添一个狗字,不要隐晦,不要含糊,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这石头底下压着一条狗,这条狗,就是以这个渭河财主为代表的乡贤。”卫央道。
石匠们有些忐忑,若是被报复怎么办?
“这块碑若是被破坏,踏平西安府,大小官员全数处死。若是你们被报复,那简单,要么拿起你们的工具,杀死他们,要么向我西军求助,我不在乎这些泼才死了多少。”卫央道。
王华深深叹息,从此以后关中地区只怕无人不念北庭侯的好了。
果然,里正村保们回到镇甸清查了那员外家的财产,分文也不敢取,战战兢兢拿着账本疾奔而来,百丈之外膝行低头无有敢站着的,到近前才瑟瑟发抖嘶哑着声音请示:“共点察黄金十八金,白银八千两,字画无算,田契无算,另,”几个人踟蹰了半天才说,“奴仆数百人,并截获童男童女十八对,不知用意。”
话音未落,负责清查的西军百人将驰骋而来,斥责道:“什么童男童女,分明是准备阉割的人。”
卫央眉头一挑。
王华当即勃然大怒,他当然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除了大内,还有什么地方会用到阉人?
秦王啊,还真是个……
孝子!
王华只能这么想。
“拿去给皇帝瞧瞧,”卫央道,“集合附近民众,划分土地,烧掉田契。”
“是,另外,还发现卖身契,最远的竟是从江西来的,还有四川一部分,多的是女子。”百人将请示,“多是无家可归者,如何处置?”
“分地。”卫央没有打算把人送到西陲去,就地安排吧,“土地,财产,全数分配给被掠夺者;人口,让西安府派出人手立即落户本镇,至于被拐卖的,要求西安府派人护送回原地,让军情司负责后续调查,有一个没到,让西安府相关人等来西陲解释。”
百人将又道:“另外,镇子里发现一座佛塔,塔下白骨窟,少林已派人去超度。”
想得美。
“推塔,立碑,调查死者身份,形成卷宗递交西安府库存起来。”卫央依照西陲法规做安排。
不片刻,皇帝盛怒而来。
“朕有罪。”皇帝低头道。
卫央不理睬。
皇帝认错是因为发现了秦王阴谋,连宫人都准备好了,谁敢告诉皇帝秦王没有篡位的打算?
故此,皇帝的愤怒就是一堆渣滓。
他从未考虑过这件事本身有什么错,正如他考虑的是享受阉割了的人的侍奉有什么不好?
“陛下还是考虑皇帝这个位置接下来交给谁吧。”卫央道,“越王殿下也好,宁王殿下也罢,或者交给兴王也可以,秦王,他没资格当这个皇帝。”
“朕知道,秦王不行,那就秦王世子。”老皇帝忍最后一口怒气,凶厉道,“卫央,皇太孙就全交给你了。”
??
你就这么确定秦王很快能带来个世子?
老皇帝似乎也没有多少信心,他看着那个被吊起来剐的恶徒,不由叹出口恼怒气。
第六百九十三章 仇敌满唐都,小儿夜止啼(上)
渭水河畔万众呼,只缘一朝天师临。
一身缟素的那女子家人热泪盈眶,虽说心中悲愤至极,但脸上隐约已见了欢喜。
老汉双目通红,搓着粗糙的手带着希望瞧着熊熊燃烧的大火,那里头有他家抵押给富户的地契,还有他那个苦命的女儿的卖身契。
你道那女子为何怀揣利刃?
她笃定被恶犬咬伤不得不打死恶犬的情郎必定不会跑,那是个仗义的汉子,故此,他定然是被张大户杀害了。所以她怀揣利刃,只想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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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不知道的是张大户以他家与那三郎家关系很好,迫使她签下卖身契,那根本不是要将她收入后院里,就连秦王那等身边美色无穷的人,也夸一声“好颜色”,她还能被送往哪里去?
“这个瓜怂娃,她一直怂恿咱们去西陲,这是见了西军,知道报仇有望,故此才以命相托,这个瓜女子。”老汉擦着眼睛,转过身要回家。
西军的大人可说了,自此以后,镇子里的土地,是谁家的就是谁家的,原本属于谁家的就是谁家的,那几亩土地回来了日子就好过多了,两个儿子也成年了,该娶亲了。
不是老汉无情,他还得为活人考虑。
“西军好,西军公道,不欺负人。”老汉感慨着,一面回到家准备找点能送的,他考虑着,这天下总不能有办了好事却不收好处的人。
尤其是军队。
不多时,有军卒过来,要了他家存留的土地证据,又约村子里三五个长老仔细对比,当场签发了地契,又叫两个汉子过来,问道:“你家妹子也是要分土地的,这地交给谁?”
大郎道:“二郎最要强,地给他先种着。我家的地下来,我一年攒一斗麦子,与二郎种三妹子的地所得的麦子,一并攒起来。将来我们娶了老婆有了娃,头一个就给过继到三妹子名下去,她两人得有个烧纸的娃娃,到时候,这些麦子一并还给他们。”
老汉点头道:“这个办法好。”
老太略有些不满,她还是偏向儿子一点。
“娃有这个心,那比啥都要紧,就这么办,”老汉一拍土台子——他家连一张桌子都没有,“这就在大人面前叫他们立下字据,仁义归仁义,规矩是规矩,不能亏待我女子。”
这……
“你就甭掺和了再,儿是我的娃,女子也是我的娃,”老汉道,“还有这分下来的钱,要拿出一点,置办好棺材,岁女子与三郎既然是约好了的人,那就要给他们一个名分。死人不能说,活人要认账,我老汉,给他们立碑,上头是亲家,旁边是老大老二,下头是他们两个,”说着便泪流如雨道,“到下头,他们有个名分了,心愿也就了了,我也就能放心给我儿攒钱娶妻了。”
老太脸色灰暗,那些钱留着……
“娘,人不能亏心,亏心藏不住阴德的。”两个儿一起劝,他们也是两条汉子。
小班长笑容多了些,赞道:“有你们这志气,日子就能过好。”
“过不好,”老汉冷然道,“死了一个张大户,还有千千万万个张大户,大人,你们那边是咋办的?”
小班长笑道:“我们啊,我们自己创造的好日子,谁要是敢要,大将军带着我们,打烂他们的狗头!”
几个军卒都笑道:“大人说,就算是他,咱们要是觉着被欺负了,那也要拿起刀子反抗,何况是旁人。”
老汉一呆,半晌才叹气道:“你们可把天叫醒了。”
正在这时,有铁骑飞奔而来,马背上带着一堆白布,百人将奇道:“这是做什么?”
“大将军有令,那小女子志气高洁,人品端正,我等当敬之,有白布一匹,一人胳膊上缠一条权表心意,愿逝者能安,拿着。”马背上骑军扔过来一匹白布,说道,“一人收大钱十二,现付还是记账?”
满镇哗然。
里正慌忙来说道:“怎么敢让大人们掏钱?”
“这是我们的军规,我家大将军也要自己掏钱的,不可坏我们的规矩。”百人将裁宽七寸长半尺的布带系在胳膊上吩咐,“三日后,渭河畔下葬,你等都记着,有心的都过去下。”
众人便看着西军的军卒们,哪怕是百人将,也得拿出十二个大钱,有随军文书过来详细记录,且按上手印才收走。
西军军法森严何至于此?
“好了,田产已分完,各家各户都回去过日子吧,”来的军文书此刻才拿出一包碎银,交给那老汉,说道,“大将军有令,你家岁女子人物难得,故出碎银三十两,老丈可在镇中请人起一个驿站,专供我商队往来歇息,其中材料费十二两,人工费十三两,其余五两算是老丈的辛苦报答,等驿馆落成后,每年所挣银钱,取一成留给你家大郎的长子,也算是给这过继给他姑母的孩子留点念书钱,其余九成,留三成周转,六成设立‘义仓’,每逢逃难者容他们吃顿热饭,老丈以为如何?”
老汉目瞪口呆,镇中居民却大声欢呼。
“这么好的大军要从这里经常过来,定不敢有人欺负咱们了。”人们的脸上阳光也温和了许多倍。
一时安排妥当,正到了大军驻扎渭河畔第七天。
这天刚子夜,老汉一家拿着写好的契约,上头按着大郎二郎的血印,一家直奔镇外,见一个行军帐篷,西军将士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西军不扰民,所过之处不得居住民宅,这不是建议这是军令。
故此,郊外再冷,从将军到士兵无不自己动手想办法,吃饭也得去镇子里和和气气地购买,这些天可把镇子里的居民吓坏了。
但熟悉了这些人的风格之后,人们竟觉着,眼看这些人要走了反倒不舍得了。
因此尽管还是子夜,镇子里居民,周边村寨的农人,几乎倾巢而出前来送别,他们心中总有一个声音,要看那张大户被西军斩首,那声音才会大声说出来:“西军,当入关来!”
众人一路来到河畔,正东方大亮。
众人见卫央坐在桥头,红衣缠白布,心中均一震。
那是什么人?
一匹红马一杆枪,在渭水河畔便压得西安府达官显贵们瑟瑟发抖的魔头。
他竟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子服白?
不过,看着被绑起来压在临时搭建,用红旗标注好的法台上的张大户,众人不明白,不是要剐他六十天么?
“皇帝求情了,愿意以陕西一年的税收,求先斩那厮。”一直在附近盘桓的人说道。
原来如此。
猛听三声大炮响,銮驾开始过河,众人心中明白了,原来是为了早进城。
“皇帝老子也不关心咱们死活,倒不如西陲来的大人。”架不住民众心中这么想。
不过,法场杀人不都是午时三刻来着,西军怎么放在早上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 仇敌满唐都,小儿夜止啼(下)
钟放吾闷幽幽回家来,见夫人在给儿媳们训话。
这让老大人心头越发烦闷了。
夫人一件,不由奇怪道:“老爷,不过去看杀人,你也曾做过堂上监斩官,怎地还怕成了这样?”
钟放吾叹道:“这一次却不一样。”
他想了下慌忙吩咐道:“快,命衙役们去把军营点察好,西军规矩森严,若少点了什么只怕要受罚。”
夫人好笑道:“天子还在此地,西军怎好托大?”
“西军哪里把天子放在眼里。”钟放吾小声说道,“不可迟延,速去,另外,叫那两个孽障周正些,若欺男霸女落在北庭侯手中,老夫也得被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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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两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儿媳很是奇怪。
钟放吾是什么?
那是西安府最高的行政长官,不但是知府,还因为要监控秦王府因此统帅西安府卫所的士兵,算得上一方诸侯了。
他还用怕北庭侯的到来?
“你等不可怠慢,吾今日看斩,就连朝廷贵勋,三公九卿,也无不胆战心惊,他们根本不讲人情,只认北庭侯的规矩。”钟放吾大略叙述,说道,“那被活活剐了三十六刀的张大户,到死只求给一个痛快……”
“老爷,众人说,张大户被灭门,是不是真的?”夫人心里一抖,忽然想起自家的事来。
钟放吾瞥了一眼三个压根不懂局势的夫人,想了一下只敢点下头。
“可是不是说留了几个吗?”小儿媳不相信。
衙役们都来说了,说要灭门实则还留了几个。
“你们懂什么,那是苦主哀求,才留下了一脉香火,且那生育的妇人也是苦主,故此才饶了一次。”钟放吾吩咐,“叫那两个孽障,连学也不要去上,赶紧回家坐着。前番竟跑到青楼与人打架,几个寒门,竟叫他们叫人打的头破血流,一旦苦主告发到吾面前,护着是不护着他?”
可这里是西安府啊!
“糊涂!西军河套大军南下,铁蹄下区区一个西安知府算得了什么呢,不过刀口下一只蝼蚁。”钟放吾再下令,“将官仓内粮食拿出一成,叫全城乞丐也吃一口热饭,”而后目光盯着夫人,不容置疑道,“你那娘家几个兄弟,是不是也该拿出一部分了?”
夫人生气了。
“钟放吾,若非我兄长支撑,你能求功名?”夫人锤床大怒,“娘家的粮食,那是他们自己挣来的,一粒也不准出!”而后怒骂道,“你若要放粮,只管打开官仓便是,何必为难自家人?!”
钟放吾一声长叹,让他们死去吧。
他敢打赌西军一进城必然有许多人告状,若是北庭侯愿意管,恐怕要杀一个血流成河。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几个舅子兄居然还敢找死。
天黑的时候,圣驾进城了。
钟放吾连忙率领西安府上下人等前去问安,到子夜才回,刚到家,就见老家院站在门外等着,看那模样竟被谁打了。
钟放吾心头一震,当即想到飞扬跋扈的几个舅兄。
莫非是他们?
可不是他们?
“老爷,大老爷,二老爷,得知官仓要放粮,带着家丁三百余人不由分说抢了皮条,连夜往家里拿去了。”老家院叹道,“老仆方才去看了,他们声称的放斋铺子,只怕每日敞开了供应,也不足三五十人吃饱,他们拿出去的陈粮,如今也已经往里头掺沙。”
钟放吾大惊:“可有人去告状?”
“以有人议论纷纷,得知秦国公斩了张大户之后,似乎有串联去告状的既想,”老家院劝道,“家里也该有点规矩了。”
这是钟放吾自家的人,素来与夫人那边的人不和洽。
钟放吾黑着脸进了后院,只见灯火通明处,夫人正与舅家几个嫂子吃酒,竟吃的是西陲的甜酒。
他两个在府学读书的儿子也在一旁,颇有规矩,伺候着殷切劝酒。
钟放吾进门,大舅兄家的妇人举杯好笑道:“知府大人怎的了这是,夤夜回家,还一脸晦气?”
钟放吾年轻的时候求取功名那会多亏了岳父家的资助,他也算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这些年来走到哪里,岳父家的几个后人便跟到哪里,自到了西安府,这些人凭着知府衙门的权势,光粮食一项就布置吃了多少两银子,钟放吾也说过要他们收着点手,人家不听从。
“回去吧,让你家拿出三千石上等麦子,磨面,本府明日一早要亲自点察,”钟放吾取下官帽放在桌上,淡漠道,“此外,今日拿去的粮食,加三成利息,明日一早……”
话没说完,夫人跳起来便打。
不同以往的是,钟放吾这次没忍着,好歹也是穷出身,一把子力气总是有的。
只见知府大人一手摁着夫人头,反手正手噼里啪啦十七八个耳光子,只打的夫人满脸脂粉扑簌簌而落下,瞧呆了满屋子的人。
“老家院,将两个孽障拖出去,禁足三月,年前再放出来。”钟放吾举起自己的手,手很疼心情很爽,遂吩咐,“夫人呐,秦王大婚,不如你我送一份儿礼,今日和离,如何?”
钟夫人大惊,捂着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打我了!
他还要和我离婚!
钟放吾!
“若不是我娘家,你焉能有今日?”钟夫人犹如疯癫,挥舞着爪子便下手,“我,我与你拼了!”
“袭击朝廷命官,你可知何罪?”钟放吾稍稍挑了下眉头,“来啊,将这泼妇,给老夫捆起来,明日送回广西老家,不得我的令,不准她出来,速去办。”
老院子也惊得目瞪口呆,老爷你是不是换了个人来吓唬那泼妇?
钟夫人一听这话,一头往桌子上撞。
“别拦着她,让她碰,碰死了发落,碰不死,一个老妇死了,老夫还能娶几个小的,怕什么。”钟放吾彻底爆发。
这可让那几个吃的熏熏然的妇人们惊讶了,这厮居然还有雄起的一天?
想当初——
“当初老夫穷困潦倒,你家确实帮了不少忙,这些恩情,这些年,老夫百倍偿还,够了。”钟放吾笑得洒脱极了。
钟夫人这下醒悟了。
这老不死居然翻脸了,这就不能来硬的了。
她也不碰了,也不闹了,捂着被打肿的脸,哀哀切切跪倒道:“老爷,外头吃了气……”
第六百九十五章 问天剑下无无辜
对付老头子,钟夫人是拿手的,软的不行用硬的硬的不行来软的。
这几十年,她总是能用妥当的法子让这老家伙给她娘家不断提供发财的机会。
可这次,钟放吾却似王八吃了铁秤砣一门心的要与夫人作对。
“罢罢罢,又来这招,老夫吃了。”钟放吾笑容可亲,回头吩咐道,“去,把她娘家的账本,一一查清楚,明日老夫便上奏,先夺了这泼妇的诰命,这样,大约就算是老夫有吃了你的软磨硬泡了,是不是?”
这——夺笋呐,老钟家的两个儿子都吓得跪倒了。
钟夫人放声大哭,这要是被夺了她还怎么去见人?
正哭着,外头有人喝道:“西安知府钟放吾,出来说话。”
钟放吾心里一惊,谁夤夜召唤?
“大将军有令,召尔军营回话,马上走。”门口三五骑,按剑呵斥道,“不可迟延,快走。”
钟放吾双膝一软,老夫被谁给告了?
若不然,人家堂堂秦国公在乎我一个小小西安府知府?
那可是个眼睛里只看到穷人苦,从不来达官贵人苦的家伙啊。
事到如今只怕势难罢休!
“活不成了!”知府大人怒从心头起,当即命衙役,“把这几个泼妇,给老夫全都绑起来;你等即刻去他家铺子,凡是人全部捉拿,”而后脱下官袍,穿上囚服,命两个孽障,“有别的身份文告,你二人拿着,天亮就出城,去西陲,用新身份过日子,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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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片刻,知府衙门男的哭女的哭一大帮人出来,直瞧得传令小校呆若木鸡。
不是,你们这是做什么?
“将军一会进城后只要问这厮哪里有个小一点的住处,他带着一家老小是何用意?”几个人奇怪极了。
不管了,他们既然这般作态,到时候见了再说。
这一下西安府大小官员军民人等两股战战,眼瞧着灯火通明处,知府大人一家老小绑着绳子,哭哭啼啼在三五个军卒的押解……是押解吧?
他们直奔一个方向,有消息灵通的,自听过那是安排给西军驻扎的营地。
这下可好了,一个消息大半夜的在西安府彻底传开。
知道吗,连知府大人一家都被秦国公满门抄斩了!
这话很快传到皇帝耳朵里,老皇帝还有些奇怪。
卫央闲的吗,跑到西安府来对付一个区区知府?!
“再说,西军还没进城吧?”老皇帝奇道。
张懋摊手哀叹道:“臣等哪里知道?!”
“不管了,你先下去吧。”老皇帝正算计接下来的大事呢,哪来功夫管那个他也很不喜欢的钟放吾。
朕让你来当知府,结果你夫人成了本地的土皇帝?
正好让卫央去解决这些事情吧,他仇敌满天下才最好!
次日,天刚亮,西安府西北隅的市场才刚开放了,只听西北城门上,有军卒高声叫道:“开城,秦国公入城了!”
传说中的大魔头来了!
早起的民众呼啦啦往路边跑,怎地也要瞧瞧这秦国公到底怎样一个人物,竟连知府大人一家都给他杀头啦?
城门一开,晨光里,只十数骑缓缓而来。
“没带大军进城?”西安府军民震惊。
卫央只带了十八骑进入西安府,西城五里外,有山谷环绕平地,新落成的临时营地才是西军铁骑在西安府的驻地。
进城的人少有人少的好处,脱身最容易。
“我们可不放心朝廷那帮子坏种。”西军将士无不鄙夷。
卫央催马而过,只留满地惊讶的民众,一路到安排好的城内营地,就在西安城西北角市场旁边,比较靠近东北隅的王城,也即秦王宫。
到营地门口,卫央问:“钟放吾到了没有?”
上百亩大的营地,原本是作为秦王护卫军队营地而用的,后来的秦王被剥夺了统兵之权后,这里就成了西安知府统帅的军队的驻地,前些天圣旨传来之后,钟放吾将自己的部队放到了南城新校场,将此处让出来给西军驻扎。
足足能容纳八千人马的营地,如果西军住进来之后必定显得有些拥堵,而且这些旧式军营并不适合西军居住,首先卫生和排水系统就不合格,卫央自不愿意让部下住在这里。
几个先到达的军卒面色古怪,他们本以为卫央会在子夜进城,这未免让钟放吾早来了半晚上。
可那厮如今哭哭啼啼蹲在营地里一副待宰羔羊的样子,咱们好像有点吓着人家了?
“人都到了,不过,绑着他家以及他老丈人家一家老小,说是来请罪。”小校语气古怪道。
卫央一愣,这是闹什么?
老皇帝试图用一个西安知府来败坏他的名声?
“叫钟放吾出来见我。”卫央不进陌生的军营。
然后又问道:“不是让你们去协调一下住处了吗?怎地还在这?”
“没机会说话,堂堂西安府知府,一晚上只听满嘴说什么‘下官着实有罪,下官对不起西安府人’之类难懂的话,咱们连说话的功夫也没找得出。”小校们挠头到。
卫央不由好笑道:“堂堂西安府尊,做了什么缺德事才吓成这样?”
片刻后,钟放吾带着两家老小一路哭着来见卫小郎,只见他身后十余铁骑,见过的那个莫日根与两个不知姓名的守备擎三面大旗,浩浩荡荡的铁骑却不见影子,钟放吾大吃一惊,不由震怒心想道:“我西安府上万大军,竟被他们这么不放在眼里?”
区区十数骑就敢深入重兵把守的西安府,这是多么的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啊!
“你是钟放吾?怎么着,犯了死罪,要满门抄斩?”卫央按着大枪道,“那你去找皇帝,我没心思管你西安府的事情。”
钟放吾一怔。
“叫你来,只让你解决一件事情,这军营不必留给我们了,我只带十余骑进城,有个容纳三五十人的院子就行,”卫央道,“回去吧,此事尽快办妥,我在锦衣卫衙门等你回话。”
说完就走。
钟放吾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可……
“算了,回去吧。”钟放吾心里只感觉耻辱至极,原以为人家是要问罪他,没想到让你家压根没把他们放在心里。
那就这么背了这个耻辱?
“不然怎么办?惹怒了他们,那可就真的没有分辨的余地了。”钟放吾长叹一声,他感觉自己比烽火戏诸侯里的周幽王还昏聩,比被戏耍了的诸侯们还无辜。
卫央直奔锦衣卫衙门,一到门口,里头迎出来一个熟人,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心中忐忑,上前拱手道:“大将军此来……”
“没地方去,现在你这待半天,”卫央问,“钟放吾这厮怎么回事?找我请的什么罪啊?”
牟斌心中一松,连忙道:“是他做人不厚重,家教太可耻。”于是将钟放吾一家的事情简约一说,未免也感叹道,“大将军威风八面,法度又森严无比,区区钟放吾自知心中有愧,安敢不胆战心惊?只是这厮折辱了朝廷法度,着实该严惩。”
原来竟是这样一出滑稽剧啊。
“就看天子怎么处理了,这钟放吾倒是有一些官声,可惜,他只顾着对得起他岳父,这等人若是在西陲,那是要上法场杀头的。”卫央再不多管。
这西安府,他还得仔细逛一逛。
可牟斌却不敢大意,他只让锦衣卫西安府千户所的校尉小心办事,叮嘱道:“秦国公虽说对关中没有想法要办,但你们也都听见了,他的关中土话比你等还要好听,谁知他想的是什么主意。”
傍晚时分钟放吾才找出一个合适的院子,待要出门时,府衙户司来报,居然一日内西安府逃走了十数个富户,且有七八个官员辞职。
“为何要走?”钟放吾大惊。
主事苦笑道:“他们说,秦国公要入关,只怕会杀得血流成海,故此提前跑路——都是些心中有鬼的家伙。”
钟放吾哑口无言。
不等他出门,岳父家里又来人,说是大舅兄恐惧之下肝胆俱裂,竟被秦国公活活给吓死了。
钟放吾心中好笑之余又有些叹息,忽的想起自家的夫人,她今日可乖,乖得跟一条狗似的悄悄窝在自己的屋里不敢再撒泼和他闹。
就连他两个孙子,往常一旦要什么得不到便号啕大哭,今日却一声也没有哭过。
秦国公真如一头猛虎,压得满城心中有鬼的无不喘不过气来。
锦衣卫千户所见了卫央,钟放吾小心翼翼地介绍新找来的住处,说道:“原本是一个中户人家,家里也有人作了捕头,后来搬去了西陲,那院子便空了,下官已命人打扫干净,大将军随时可搬过去。”
卫央只问地方大小,三五十人住进去毫无问题就很满足,遂命人取来银两道:“只怕要叨扰半月,租金须不可少了,你且记下。”
牟斌心中又是一声长叹,这是西军早已刻在骨子里的军阀和规矩了,在他们看来极其平常,就跟吃饭要给钱一样的道理。
可是西安府知府一群人只当见了妖魔,在他们的意识里威震天下的人住你个院子还要给你租金?
就连一个小小的主事只怕也不会这样。
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地位高得到这样的待遇那是天经地义的。
要钱?
住了你的地方,花了你的钱,没要你的名字已经算是给你天大的好处了你还想要钱?
“这群人,是要给天下带来一股亮光的。”牟斌心中想道。
这一夜西安府悄无声息,连一声犬吠都没敢出现。
毕竟,狗鼻子是能闻到渭河岸边张大户家鸡犬不留的那股肃杀味的!
第六百九十六章 老皇帝又有骚操作了?
如今的西安府早没汉唐长安城的繁华了,在西军军用地图上,汉代的长安城,隋代的大兴城,几乎已经另算做一张小比例城镇地图,唐代的长安城也有专门的小比地图。
卫央早起翻看了一下地图,明代西安府也不算小,在元代奉元路的基础上拓建而成,比晚唐五代时期节度使韩建所建的“长安新城”规模大了何止数倍。洪武年间,西安府可是被当成京师重建的,但随着懿文太子的没落,以及永乐大帝的迁都,这里也就只成了秦王的领地,历史地位一落千丈了。
“西北角是市场,咱们的商队在这里建立的商铺已经超过二十个了,这两年,西安市场很繁华,也吸引了一大批人在这里聚居,其中不少是从周边搬迁过来的,”莫日根询问,“要派人让他们准备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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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就算皇帝要对西陲动手也不会降低这些商业市场的经济价值。
“你们不要去这些商铺买吃的,他们这段日子准备好的物资,能支撑城外大军的用度就很不容易了,不要再给他们添设麻烦。”卫央吩咐道,“这里算上先到达的队伍,也才三十余人,你们先去集市采风纳言吧,每天购买物资要换地方买,另外,趁着这个机会把地图完善一下,哪些地方是遗迹须加保护,哪些地方可以改建都要关注下。”
莫日根一喜:“为将来做准备?”
对。
“我们可以不要,但不能不做好要的准备,而且随着经济的发展粮食消耗会越来越大,西陲的土地没法供应太多人吃饭,关中平原,成都盆地,这些都要提前布局。”卫央敲了敲桌子提醒,“趁着这次机会把南阳这些平原广阔的地方……嗯?”
明白。
“趁着如今人口还没有发生大爆炸的时期,千百年来耕种的土地也要轮流修养了,地也要休息。”卫央收起地图,他判断这几天应该不会有人再来烦他。
秦王大婚定在重阳节,据此还有一段时日,卫央打算利用这段日子好生盘点一下关中。
正这么想,怀恩前来询问,说是朝廷官员在关外等候的太多,朝政处理不好,老皇帝想把能用的人召集进关。
“跟我没关系,你们看着办。”卫央道,“我算是嘉宾,只有到了当天才进场,此前应该没我什么事儿吧?”
怀恩道:“那是自然,国公要去拜访华山派?”
再说。
怀恩懵了,这是什么态度?
拜访就拜访,不拜访就不拜访,什么叫再说?
不过,怀恩提起了一件闲事。
“昨夜里,皇爷批阅奏章的时候王城发生了下水道堵塞的事情,秦王殿下自西陲返回之后命人仿照哈密排水系统修建了地下水系统,可昨日入住王城的人太多了,下水管道被堵塞,皇爷十分恼火。”怀恩赔笑道,“不知……”
这是冲西陲建筑队来的。
好事。
“钱给够,他们自不会推辞这单生意,不过,朝廷有那么多钱修西安城?”卫央耻笑道,“我看皇帝的意思,是把建筑队的技术弄到西安,为朝廷自己建造京师新局面做准备吧?”
怀恩赔笑不已,卫央却说道:“这本就是你们找死之道,我何必阻拦?回去告诉皇帝吧,他拿过去的利益,必然被贵勋文臣集团互相拆台,原本一文钱能办成的事情,他得多花一贯钱,没有工业基础,没有较为公平的生产制度,你们玩不转。”
怀恩就怀疑这话是不是这厮故意的。
朝廷就那么让你瞧不上眼?
“没发动基本的民众之前,就凭老皇帝一句话就想办成拉动基础建设的投资风潮吗?你真当那些有钱人是吃干饭的?”卫央摆手道,“回去吧,你告诉皇帝,他想学,可以,但要想把我的手下拉过去,他没那本事。要想凭修建王城这个专供秦王奢靡无度的建设学到我们的本事他还差了点。至于要培养自己的工队,那更是无稽之谈。他这是在给我培养人才。还有,基本建设工业原料你们别想了,配方给你你也跟不上我们。”
为何?
“基础科学教育啊。”卫央请教道,“学了那么久,你回去也能开宗立派了吧?那你告诉我,我们的两种建筑材料,第一是根据老祖宗传的陶瓷工艺改进的混合土,这还可以做点日常工业用品,第二就是连我们也只能小规模生产,供应地下水道建设的水泥,你告诉我这两种为什么功效不同。”
原材料不同啊。
“制杖。”卫央道,“分子结构不同,你知道什么叫分子结构吗?”
不知道啊。
“我也很含糊,所以研究透,这就需要大量解放生产力,以科学研究推动生产力大踏步发展。”卫央斜着眼睛,你可以?
可以啊。
“拉倒吧,皇帝敢这么干,那帮文臣立马一个清君侧,干掉皇帝换一个诸侯王。”卫央好笑道,文臣集团如今的生存环境被西陲无限压迫,他们身上背负着打脸的干柴,只需一个火星字就能点燃,靠他们?你怎么不说老皇帝有把文臣集团乃至文人势力连跟铲掉的魄力呢?
怀恩哭着离开了,他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卫央这个怂,他根本不怕你学他的,有些事只有他玩得转,别人学了也没用。”怀恩回去跟皇帝这么说。
老皇帝想了半天,只好颓然放弃了偷师的打算了。
“那担任礼宾呢?”老皇帝还有点期待。
怀恩压根就没说这个。
人家开头就说自己只是个嘉宾,你要让人当礼宾人家拒绝了怎么办?
皇帝不要面子?!
“朕哪里有什么面子,有面子也被西军接二连三踩在地上糟践了。”老皇帝自嘲一笑,算了一下才说道,“那你正式派人去跟人家接触吧,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唯独一个。”
您说。
“尽量让他们出工人到京师去,尽量减少他们在京师招收工人的数量。”老皇帝肃然。
怀恩转念一想就明白他了,这是怕工程队在京师招收工人太多了组织起一个队伍啊。
“那你就错了,朕既不怕他们在朕在位的时候造反起义,自然也不怕他们组织一群工人进行起义,最可怕的是他们的思想观念,一旦京师的穷人接受了他们的想法,又与他们接触的太多,接受了他们的思想方法,那可就是遍地是穷人、遍地是火种,皇太孙登基之前,这些人恐怕就要把京师掀翻了。”老皇帝喟然感慨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西军是既要让民众知道天地万物,更要使民众懂得王侯将相从来无种之理。这正是他们无惧的最大底气,更是他们能够发动天下穷人揭竿而起,打破一个旧世界,还能建设一个新世界的最可怕之处。”
他什么都明白。
怀恩老泪纵横。
老皇帝笑道:“这有何难过之处?卫央此番若逃脱了朕的算计了,那就是天要让他来改造这个世界,朕怎可反驳。到时候,他不是瞧不上‘万世一表’吗?那就看他怎么办。”
怀恩大骇。
“不要怕,自古没有长青的树,没有万岁的人,更没有稳如磐石的天下。朕不是亡国之君,只怕这厮也当不成开国之君,倘若能念着这点恩情,善待襄阳的后代,朕也算为老朱家留下了一点香火了。”老皇帝似乎完全看开了,大手一挥道,“去吧,此事办成后,你把司礼监交给李芳,专心等待新君登基,将来要靠你替朕看一看这天下了。”
怀恩大哭而去。
不多时秦王来见,老皇帝疲惫的靠着枕头瞧着这个意气奋发而又畏畏缩缩的儿子,不由想起跋扈的赵王,心机深沉的魏王,甚至是谨小慎微但人后甚至有些变态的太子。
四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
“罢了,你也不用天天来请安,让出这王宫,也算是你一片孝心了,去处理你的事务去吧,”老皇帝安抚道,“从今天开始,你也要学着熟悉处理朝政,朕会让司礼监给你送过去一些小事情,处理得好,再给你大一点的事情。”
秦王连忙磕头谢恩,顺带着试探道:“卫央如今在西安……”
“你打不过他,累死你也打不过他。”老皇帝笑道,“朕都打不过,你何德何能啊,好了,忙你的去吧,等朝廷大臣们都到了之后,你要注意看谁是肱股之臣,谁是大奸似忠,只一个——别惹卫央,此人行事有道,问天剑下无冤魂,他要是杀了你,朕只好把这天下交给别人了,懂吗?”
不懂!
可是不敢反抗啊。
秦王一点也不敢反抗皇帝的吩咐。
“至于你手底下那些废物去了也是送死,说不定,你晚上决定要暗害卫央,天不亮就有人带着这个消息去效忠人家,你需要知道,你两个哥哥没有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你可不要因为自己的行为而付出代价。”老皇帝告诫。
秦王心里犹如惊涛骇浪。
天下人都认为魏王赵王是被卫央干掉的。
他自己都相信了这个谎言。
可皇帝没有相信。
这是个危机,但秦王不怕。
“皇帝如今只有孤王这么一个儿子,他没得选择!”秦王出宫时心中还在想,莫名想到那把镇压天下气运的长剑,不由摸摸自己的脖子,“问天剑下无冤魂?寡人栽赃他,他也没有反驳,那是不是意味着……孤王不对他动手,他也要对孤王动手?”
想到这,秦王撒腿就跑——得去拜访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实力派。
第六百九十七章 名将少年时
卫央所居之处正是西安府西北市场与王城的过渡地带,这里原本是原先拥护王府的卫队与军卒家人居住的地方,后来王府的军权被夺之后,渐渐的军卒们搬离了此处空出来一片开阔地。
前两年,随着商业力量的壮大,这里又被开发成市场经营人员聚居的地方,慢慢的开起了酒楼客栈,算是如今西安府的一个繁华的好去处。
相应的,随着秦王实力的无限壮大也有一部分投奔他的人员在王府周围形成了新的富贵人家聚居区,越靠近王府人员地位越高贵。
卫央所居住的却不是靠近王府的方向,反倒更靠近市场,周围多是商人,也有一些跟王府比较亲近的中级官员家庭,说来也巧了,这个院子左边邻居是做生意的,但是是在西安府做一些皮货生意,天南海北的都有往来。而在右边却居住着一个正七品的西安府坊长,管理的是南城的坊,同时兼任那个坊所在的厢的副主官,虽然事务繁忙了些,但也是西安府一个小实权派官员。
自昨日起,那两家就胆战心惊的,得知秦国公带兵住在这里,那坊长都开始考虑搬家了。
没别的原因,就是害怕。
秦王到门口的时候,那坊长正在门外左右徘徊,想进去拜访一下,可看着大开的朱漆大门没那个胆量。
“很难进门吗?”秦王多少有一些好笑。
坊长慌忙来拜见,问起的时候才苦笑道:“大王,下官虽有些身份,可不过一个坊长罢了,那秦国公是什么人,小人岂能随意拜见?更何况,西军威势之重,大王不在意,小人却不敢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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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秦王脖子都红了。
寡人不在意?
渭水河畔一顿军棍,老子如今脊背还疼着呢。
“罢了,你随我去见,这北庭侯么也没什么吓人的,不过军法森严了一些,规矩多了一些,怕什么。”秦王一脚跨进大门,迎面就看十数个军卒正在演练,那个令他蒙羞的莫日根拿着军棍在一旁监督着,似乎正在排练一种新型阵法?
“国公何在?”秦王进了门便不敢摆架子了。
莫日根看了他一眼才道:“大将军出门去采风了,秦王有事啊?”
秦王道:“前日落了军棍,孤王这几日多有顿悟,有心要在西安府推行一些规矩,正要请教秦国公。”
莫日根摇头:“你们办不来。”
秦王顿觉颜面无光,东张西望一番,见并无什么可看处,又不见卫央在家,顿时便起了去意,手指那坊长说道:“这是你家邻居,想进门拜访却没有门路,你且接待下。”
莫日根奇道:“既不是本坊之主,也不管辖此处,有什么好拜访的?有那功夫多问一问,这几日官府下发的钱粮可到了贫寒之家的手里,岂不美哉?”
秦王心里一沉,西军好快的侦察速度!
他犹豫再三才问:“铁骑在城外,总不是个办法……”
“还是别让他们进城了,若不然,这两天西安府的官兵无论哪一路的,恐怕都要被清洗一遍。”莫日根鄙夷至极,他今天一早去买菜的时候才看到,这些住在秦王府周边的军官家里,一般都拥有自己的私军,这些军卒吃着国家的饷银,却给高级军官与中级军官家当长工,今天一早就有几个军卒给高级军官家里买货,商家不敢缺斤少两不说还得搭配一些“礼物”,也就有西军撑腰的西陲商人不理睬,当地商户,你家就是做皮子生意的,你也得在人家买一件皮子之后搭配二两碎银子,若不然,那帮人有的是理由将商人投入大牢。
这样的军队,西军见了不拿出军棍都对不住自己的本领。
秦王哑口无言,他是亲自领教过西军的军法森严的,别说欺行霸市,去采购的火头军要是在店主没有在场的情况下动人家货物一下子,那都是要被军法官记录在案的,若是这些不起眼的小问题积累到一定程度,整个火头军都要受罚,连带着所属部队都得接受质询,那阵势走到哪都有人欢迎的大军。
忽然他心里一震,卫央可是一进城就收拾了一个知府的!
“这厮该不会要把手伸进朝廷大军里头,整理那些朝廷的军队司空见惯的事情吧?!”秦王一哆嗦,而后又鄙夷不已,暗忖道,“放开些规矩,下面的人才能有捞钱的机会,才能减少上头的支出,左右下面的人能忍受得了,又何必对他们太好,约束自己人的手脚?!”
他不明白的就在这里,你说,西军啥规矩,全军上下有一个敢吃空饷的?有一个敢喝兵血的?却偏偏他们的战斗力最强,一个百人队打朝廷大军五百人都没有问题。问题到底出在哪?是人不行,还是炕不平?
秦王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只好悻悻然告退,出门的时候脊背上的棍上隐隐又有些发疼,惹得他好生震怒。
怎么就在西军的手里屡屡吃亏?
三五日之后,知府府后知后觉才知道卫央在西安府正采风,府衙上下慌作一团。
他们可太清楚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了。
坊长汛地之内有市场,坊长家吃饭不花钱每年还有大量的银子到手。
坊长汛地之内没市场,那也不要紧,只要有人就有钱捞。
长此以往,这些人已经被喂肥了,别说跟西军比起来,就是中山王徐达当年带进奉元路的那些大军规矩都比如今森严数倍。
这要是被卫央发现忍不了这些人对民众的盘剥了,他城外有的是大军,一旦杀进来要讲大大小小的官员带到菜市口干掉,全西安府,有人能逃得过秦国公的军法吗?
“是时候给他找点事情做了。”大大小小的官员们迅速形成了一致的意见。
遂有人打着请教的借口登门。
没见着。
“大将军没空见你们,滚蛋。”莫日根拉开铁胎弓谁赶上前?
皇帝一看也没办法了,只好传旨,请卫央“暂且管一下朝廷大军的军法”。
圣旨传到府里,莫日根接着,看了一眼又给送了回来。
没空管。
“我家将军正苦练武功,如今西安府波诡云谲,着实没工夫管这些闲事,不过倒有一个章程,陛下可以拿着下发下去,我们西军可以帮忙监督执行。”莫日根翻将皇帝一军。
皇帝气的肚子疼,这要是敢接受那就等于给了西军在此大开杀戒的合法合情合理的借口。
“罢了,随他们去吧。”老皇帝一怒,反倒不管这些了。
但随着朝廷一部分官员从关外来到西安府,老皇帝又下了一道令人费解的圣旨。
他命秦王妃的父兄一起去拜访秦国公,借口是以秦王的岳父和大舅兄的身份请秦国公“支持秦王”。
这圣旨惊愕得朝廷大臣们瞠目结舌。
皇帝如今可只有一个儿子了,不支持他支持谁?
难不成皇帝已经抓住秦国公支持诸侯王的证据了吗?
群臣们无论大小,尤其是一部分传统的文臣这下子可坐不住了。
必须找秦国公问一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六百九十八章 欺负上门了
红日初升,一行东来。
垂手坐于马车上的苍髯老名臣,国朝太子太傅王恕轻轻咳几声,一旁缓缓策马陪同的太子太傅马文升连忙询问道:“宗贯公,莫要激动,可要驻马片刻?”
王恕摆摆手,笑道:“负图多心了,老夫虽年过百岁,但修炼大内九阳七十年,如今可还算体魄健壮。不过是越近家乡,心里想的越多,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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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升叹道:“宗贯公何出此言,下官哪里瞧不出你的心思。”
王恕是陕西三原人,少小离家到京师求取功名,至今七十年有余,一般到了他这个年龄天子都会加官进爵,以闲散职位优待老臣,可到了这个时候王恕没办法告老还乡,他还得在朝廷里镇压内阁。
这次更过分,王恕要作为秦王大婚观礼使,负担起秦王大婚后教授储君的重担,百岁老人了,哪怕这个时代有神功帮他延缓衰老,可生理机能毕竟跟不上去了。
最过分的是,王恕的儿子,如今已年近六旬的原太仆寺卿、南京太常卿王承裕被调到江西担任江西布政使,说好听点叫就近监督宁王府,说不好听点,宁王一旦真有不臣之心,王承裕这些人就是第一批被杀的。
马文升对此很有意见,见王恕身边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脱口埋怨道:“陛下何至于用人至此?”
“不可埋怨,”王恕微笑道,“我等既是一朝之臣,自当报销一朝天子。圣天子加我太傅,其意自明;这次又加特进光禄大夫,可谓终此一朝,鲜有恩宠如此之人,我等岂可不死命报效乎?”
马文升闷闷不乐。
“负图,别忘了天子身边,想做什么都没有人了。”王恕重重说了一句,又轻咳了几声,轻笑道,“奇怪。”
马文升惊了。
“无妨,老夫前些时候还有些不太爽利,这一次出来,吃了许多惊反而感觉胸口清爽了许多,”王恕手指前方,“走,先去城外,一看西军鼎盛。”
一侧护卫的队伍有些惊慌。
敢去看秦国公的队伍你是想挨打了!
“无妨,老夫倒觉着,卫央那小儿是个人物,虽心狠手辣不服王化甚,但也算得上一个是非分明的人物,他不介意朝廷大军学他的本领,”王恕回头招呼道,“仁夫,你近前来。”
有个年轻的小伙,大约不超过二十岁,着一身青袍,只是个九品或八品的小官儿,面目有刚毅之色,脸上有一些淡淡的黝黑,身材不算高大。
“去年朝廷无人可用,特恩科擢一批贤良才学之士,仁夫乃揭阳第一,潮州第一,授将仕佐郎,升登仕佐郎,算是委屈你了,”王恕沉声道,“但比起武举第一俞大猷,你也算所获匪浅,不必沮丧。”
那仁夫躬身答道:“求功名是为朝廷出力,非为官阶大小。”
“嗯,老夫是信你的,”王恕吩咐道,“你如今授差遣不过左春坊左司谏,此番西来时,时雍加你个兵部大使的兼职,你可知其意吗?”
仁夫道:“学习西军规制,教养朝廷之大军,以解圣天子之忧。”
“不错。”王恕赞叹道,他白眉飘展,用心点拨这年轻人,吩咐道,“其一,此番去西军军营,虽只能远观,你也要仔仔细细,记住他们的排兵布阵之法,尤其是令行禁止。”
仁夫眉头一挑,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他温和的但也坚决地反驳:“老大人此言,晚辈不敢赞同。”
“哦?”王恕不怒反喜。
仁夫道:“下官听人说起过北庭侯治军,首要在一个严字。所谓‘军中有粮,兵心不慌,虎视鹰扬’!诚所谓‘将不吃兵血,兵有死战之意;军不绕民众,民引子弟之情’,这便是西陲所说的经济建设与思想道德建设的大问题,不研究透这个问题而想着用西军的规矩那是自戕之为。”
马文升立即追问:“可有不沿用其法而用其能之机?”
他们研究了许久都没有研究出来办法。
仁夫却点头道:“有且只有一个。”
说!
“聚集天下财富,一鼓而杀之。”仁夫道。
那两人面面相觑,这还不是要从根本上……
“不,晚辈之意,只是聚合天下财富三五年,形成绝对有事一鼓作气而解决。”仁夫道,“若做不到这一点,天下谁对他们都没办法。”
马文升当即拒绝:“此事太难办。”
“所以朝廷对西军没有办法。”仁夫下了断言,甚至显得有些痛恨地说道,“敢问老大人,秦王大婚,花费几何?”
至少三百万两银子,还不算免费征调的民众。
“朝廷需要体面,秦王,”马文升皱皱眉,“也需要体面。”
“故此在西军面前,朝廷永远都不要想体面,下官听说北庭侯大婚,前前后后花费才不过三十两银子,敢问二位前辈,天下谁敢笑话北庭侯不体面?”仁夫近前质问道,“襄阳郡主,天潢贵胄,还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哪一个敢说她不体面?手握西陲一支大权,哪怕是支流,也足以令天下男子羡慕至极,她若说对那个诸侯王不满,哪一个不两股战战?比起几月靡费数百万两银子,比起那些诸侯王整日奢侈无度之剥削压榨,乃至比起圣天子天下至尊,哪个才不体面?”
两个老头无言以对他。
“下官还听说,俞大猷去了京营,只看了一眼就走,道是为何啊?不过为三万两银子的饷银,户部不批准,兵部干着急,五军都督府完全不管事,各方互相扯皮,都等着天子从内帑给钱,内帑的钱呢?”仁夫长叹一声,“如此立军,怎可比西军虎狼之师?”
马文升别过脸不敢说话,此事他最清楚,皇帝不想拨款,想让朝廷出钱把京营立了,可朝廷如今各方也在扯皮,贵勋集团当然不会去给皇帝的亲军御林出钱,文官集团各怀心思,不拖后腿就是好官员,哪个肯给皇帝掏钱?
皇帝也不是没有钱,但他的钱要用在提升他那一脉的地位上。
那怎么办?
难道还想让西陲出钱给朝廷建精英?
“学西军而不学其理,只学其纹;不学起本质,而学其皮毛术,那怎么学的来呢?!”仁夫道,“人家的军队各级关系协调,上级指挥下级如臂使指,下级对上级服从无比,那是用公道的规矩立下的规矩,是用经济基础打出来的上层建筑,学人家能学的来?富贵者贪婪无度只想一文钱都收入自己的府中,赤贫阶级无立锥之地、无旦夕之餐,还要背负那么多贪婪如豺狼虎豹的贵族,哪个愿意把命卖给朝廷?”
两个老臣一时无言。
第六百九十九章 带剑上殿
翁万达,张居正推许的“(世宗朝边臣)推一指焉”,明世宗赞许“文足以安邦,武足以戡乱……岭南第一名臣”。
后世的暹罗,翁万达被誉为“英勇大帝”,祭祀他的庙多达上百所。
只如今,他还年轻,还没有南征安南,北伐大漠,还没有修筑大同宣府之间的八百里长城。但眼光已经十分独到,显然不让老边将了,大概,这就是名臣的天赋罢。
翁万达并不因为被三个老臣推许就高兴忘形了。
他甚至还有些不满这几个老臣,他们是名臣为什么不能做出点名臣应做的事情?
“老大人,我有一言——”翁万达要趁热打铁陈述朝廷的弊端。
就在这时忽然有歌声自前方响起,听着似乎是数千人一起歌唱。
众人急忙催马上前看,只见一条崭新的大路上,两列队伍整齐盔甲明亮地队伍从东北方向高歌而来,他们只走大路的左边,靠着路边一边行军一边歌唱,路边的土堆上还站着三五个一群的女兵,她们背负着行军囊,那是西军新开发出来供应部队行军作战用的,里头有个人里衬两件,还有毛毯一张,据说从将军到士兵都是一样。
笔趣阁
此外行军囊上还带着据说可以迅速拼凑出十多个人居住的帐篷的雨布,女兵们穿着布甲,胸口的军衔标志随风飘舞,映着她们红彤彤的脸庞,娇俏又英武。
女兵们一边打着节拍一边指挥着部队,她们带头,用矫健而又轻快的脚步行军,脸上洋溢着朝气蓬勃的光彩,唱出一首别人没有听过的歌曲。
只听歌词道:“将士们,命令往下传,红旗一展大军冲向前,西陲子弟军像猛虎下了山,为民众立功咱们比比看,嘿,谁顽强,谁勇敢,谁英雄来谁好汉,民众的勇士们个个争向前,不消灭敌人不算英雄汉。”
行军中的战士们齐声歌唱道:“对付敌凶顽,展开运动战,进入战斗勇敢又果敢,迅速隐蔽地接近敌人,猛打呀猛冲一起猛追赶,嘿,东边打,西边拦,南边截住北边圈,打的那敌凶顽叫苦连天,打他个彻底的歼灭战。”
将士们唱着,脚步越发的轻快,汗流浃背的小战士歪着小脑瓜跟着节奏一蹦一跳,身上的兵器铠甲似乎都轻便了许多了。
女兵们拍着手,又指挥着唱了一遍,然后旋律一改变,又唱一首新歌,开头便是“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南征北战锻炼我,立场更坚定”。
战士们唱着唱着心情就更愉快了。
可朝廷那帮人听着听着心情就更糟糕了。
这是什么歌?
教唆造反的歌啊。
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唱出来了?
那要不然呢?
王恕怒不可遏呵斥道:“何敢大胆至此?”
人群中钻出来个壮硕的汉子,一瞧,乐了:“哟,这不是哈密城下被咱们大将军骂得吐血的王太傅么?你还活着?”
我他娘的就……
“弟兄们,大声唱,这是朝廷的太傅,大大人,年龄大,估计耳朵不好使,得让人家听清楚。”那厮高声道。
于是女兵们又起旋律,唱道:“小郡主呀么呼儿嗨,大练兵呀么呼儿嘿——”
王恕险些被气得倒撞下车来,这是啥意思?挑衅?
“这曲子有意思啊,”翁万达听着却听出了点意思,不由赞叹道,“第一首,前半阙弘扬精神气概,后半阙讲述战术战法,好歌曲。”
王恕怒目圆睁,你还给他们点赞?
“确实是好歌,寓教于乐,我们学不会。”翁万达评价,“这第二首,嗯,有点味道,难怪你们被西陲民众叫做子弟兵了。倒是这第三首,西军大练兵是肃国公主持的?”
“有点见识!”那汉子竖起大拇指,赞道,“实事求是,你这个人差不多能跟上王守仁先生了。不过,看来你也是个不了解我们的人,我西军练兵,自然是老王爷亲主持,大将军编写练兵材料,郡主与高娘子轮流负责的,你想学?”
“学不来,”翁万达笑道,“这是你们的独门绝招,告诉全天下也没人能学得会!”
他看了看那汉子胸前的红缨,还有点吃惊,按照西军的军衔标准,这可是偏将啊,都快成正将的级别了。
“这个没什么意思,我又没打几场硬仗,”那汉子摸摸胸口的红缨,哈哈一笑道,“各位这是来探听虚实的?要打一场吗?选个地方!”
好强烈的求战意识啊。
翁万达立马摆手:“不过来看一下,绝没有求战之意。”
那汉子摆了摆手:“那就没意思了,你们忙,我们还得回去训练,再见。”
一时那首《命令往下传》又响了起来。
翁万达咀嚼半晌连忙赶上,拱手问女兵:“敢问,这曲子是谁编的?”
“大将军,干啥?”女兵里,一个胸口有六个白樱的,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女兵,让别的女兵继续指挥唱歌,自己站在土堆上,直白地说道,“你听出味道了?这首歌本来叫《大将军的命令往下传》,我家将军觉着不好,不押韵,不顺口,更不符合战争是所有人打的的事实,故此改成了这样,你有意见?”
没有!
不敢!
“走了,你都泄密了。”那偏将回头吆喝,“这小子是个人才,你道他为何要找你说话?你这级别,在文工队可是少有的高级军官,文工队是什么?是播种机是老师,小心人家把你抓起来。”
女兵骄横道:“给他们个豹子胆儿,莫以为一万铁骑就踏不平御街。”
说完跳下土堆来,小手一招,跳了两下,背上有些下坠的行军器材往上一跳,人家蹦蹦跳跳又跑上去融入队伍去了。
大部队越来越远,歌声却越来越大,到了山谷外,整座山似乎都在和声,周边居民似乎已经习惯了如此,他们走在大军开辟的新道路上,脸上已经有了土色的笑容,竟连朝廷的一品大臣瞧也不瞧一眼,说说笑笑扛着农具便去地里去了。
王恕神色变换数十半晌长叹一声,他也是知兵的人怎么可能瞧不出西军对他们的防备。
人家出门,也就是西军所谓“拉练”也斗志高昂带着寻常的器械,西军那闻名天下的火器根本没有带出来。
“这支部队,不可力敌,智取也难上加难!”翁万达回头问道,“两位老大人,若想伏击他们,朝廷最精锐的兵马须多少人?两万足够么?”
三万也不够。
“行军途中,阵型似长蛇阵,然他们严格按照伍、伙、屯、百的基础配备,将守备千总各级军官分配在各自的队伍,一旦遇袭立即可以基础作战单位迅速投入战斗,纵然指挥被消灭,他们也能迅速组织起大规模反扑来,三万精锐京营也不是对手,何况,”马文升往营地方向看了看,“守卫营地的那可是铁骑,西军铁骑,过千不可敌,这是普天之下连鞑靼人都认可的事实,”迟疑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这还是卫央的亲卫军。”
第七百章 你看我们多懂事儿!
在一般人看来,卫央的亲卫军当然是战斗力最强的部队。
这也就难怪王恕马文升等人进了西安府,老皇帝立即找卫央寻求去他的亲卫军答应考察。
连着十数日,老皇帝派去的人都没能找到卫央。
这天,怀恩来报,卫央从潼关返回。
“这次看他往哪躲。”老皇帝当即吩咐怀恩亲自去请。
同时还把朝廷里稍微懂点兵法的都叫过来,学习。
卫央真有些奇怪。
他去潼关只是为了考察一下古战场,顺带看一下陈列关外那批朝廷大军。
躲着?
皇帝有什么能力让我躲着你?
“秦王妃的父兄也来过好几次,瞧着似乎并不高兴。”莫日根奇怪。
废话,那要能高兴就见鬼了。
正经人家谁愿意把女儿嫁给皇子啊。
“这里有关中平原大部分城市的物价水平,尤其粮食的价格,你们汇总一下准备送回哈密,”卫央脱下粗布衣服,这些天穿的也有点破了,加上这次出门带的衣服很少,他只好换上麒麟服凑合,算了下汉水水师总兵来了好几次,似乎不去拜访一下不应该,卫央遂吩咐道,“准备一份礼物,不要太贵重,有个三五两银子就够了,我去会会他们。”
莫日根惊道:“人家来一次带几百两银子的礼物咱们就带这点?”
“他们愿意来送礼,我又不愿意给他们送礼,三五两的就行了。”卫央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有钱花在刀刃上不好吗?
正准备着,怀恩满面赔笑进来传旨,说老皇帝正在和群臣讲征战之道,想请秦国公过去给做个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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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师吧?”卫央道,“没那个必要,愿意去军营看,随便去就是了,但伙食费自理。”
怀恩好笑道:“他们能看出什么?倒是有个叫翁万达的小子,十分有本事。不过,前日给秦王讲武备,秦王大怒,把这小子驱逐出了王府。”
卫央不认识这个人是谁,但好奇这小子讲了什么。
“此人,怎么说呢也算是个人才了吧,今年才不到二十岁,乃潮州府选拔贤良的时候公认的第一名,刘大夏十分看重,算得上少年英才。”怀恩感叹道,“但比起国公还差得远,天底下有几个比得了国公的。”
“你直说我又把朝廷发掘的人才给摁住了,但你说我一个有什么意思?”卫央道,“小郡主年纪也不大,我记着她似乎十四五岁的时候就领军征战名扬天下了吧?”
怀恩当时就不想和他聊了。
欺负朝廷没完了。
但是你得去皇帝面前。
卫央想了下,跟怀恩讲了个条件:“你帮我把礼物买了。”
干嘛?
“汉水总兵来拜访了许多次,我得给人家回礼,好歹是将来的皇后的娘家,我得懂礼数。”威亚昂道。
怀恩啼笑皆非,只好答应。
一行直奔王宫,到门口时候,有御林军校尉,大约是刚从京师调来的,迎面按着御林军刀,伸手要取卫央腰里的问天剑。
“找死?”怀恩呵斥道,“秦国公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超品待遇,你等竟不知?”
校尉道:“末将管不了这许多。”
“管得了自己的脑袋吗?”卫央拍拍对方的肩膀,感慨的称赞道,“头铁,那你知道我这剑要是弄丢了,你该拿什么赔吗?”
怀恩当即推开御林军,别人不懂他可了解得很。
真要敢留下问天剑,明天这帮人就得吊死在城楼上面去。
他就不明白这帮人脑子都装什么了,皇帝不会下达这个命令那你们头铁什么?
“你啊,还是太年轻了,跟怀公公多学学,有你的好处。”卫央笑呵呵按剑直入。
银安殿,老皇帝斜靠着软塌,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文臣武将们讲述古来最锋利的军队,心里只想着自己的经营人马。
总得有人把组建军队的钱给他掏了啊,西军肯定不会出。
那就得让六部把这笔钱出了。
正说着,外头传来御林军将军的禀报,说是卫央到了。
群臣们立马闭嘴,一起往门外瞧去。
卫央按剑而来,进门扫了一圈,大部分群臣他都不认得,倒是王恕马文升刘大夏三个,以及那帮子贵勋比较面熟。
“秦国公,正好,我等正讨论天子京营如何建立,以你之见,谁该负担?”迎面有青袍关二拦路。
卫央瞧了一眼,四五十岁的人了还穿着青袍,活该你当炮灰。
“谁管谁掏钱。”卫央在对方的肩膀上推了一把,径直走过去,一找没找到座位,奇怪道,“偌大个银安殿,连一张椅子都没有?”
刘大夏笑道:“西陲乃国中之国,此乃国朝小朝堂尔,可没有专设的座位,”说着起身道,“莫如下官让座给你?”
“不必,我不在意这个。”卫央直奔秦王面前,“麻烦让个座。”
秦王慌忙起身往后躲避。
“好了,看座。”老皇帝这才表态。
卫央不理睬,提着秦王屁股下那张铺设软垫的雕龙画凤的椅子,提过去往皇帝正对面的大殿中一放,叹口气坐上去,嫌弃道:“虽然象征意义很强大但确实硌得慌,下次我自带厚一点的棉垫子。”
刘大夏怒发冲冠,满天下谁敢这么做在皇帝的对面?
那青袍官儿大步上前,一手扯着椅子要撤走,卫央忽然一剑,众人只见寒光闪闪,那官儿还没反应的过来,直觉身上一凉,银安殿里冰鉴中的寒气侵袭,不由打了个寒颤,再低头一瞧,登时羞愤的面红耳赤,只见那官袍上三处窟窿,白鹇补子早已粉碎。
这还是好的,他腰里的腰带断成七八节,腰带下正阳门连同里头的红裤都被割掉了一块,正露出毛毛的腿来。
皇帝猛然坐起来,这可相当于小朝了你就这么大胆?
“好歹我也是国中之国的上将,陛下让一个小官儿百般聒噪什么意思?”卫央很不解,“莫不是要打?”
问天剑横在膝头,一言不合就要打。
这谁受得了?
刘大夏暴喝:“秦国公将我满朝文武视作何物?”
他原本的意思是,你好歹也得在乎在乎朝廷的脸面。
可卫央却顺口回了一句:“废物。”
这就……
“王太傅,初来西安府就跑到我军中窥测,何意?哦,马太傅,听说你也去了?”卫央饶有兴致,“学了几首歌?”
贵勋们缩着脑袋装死,他们没少吃卫央的大亏所以在牵涉到西陲的问题上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了。
文臣武将们还有些是比较头铁的,让他们先上。
这不,王恕胡子一翘嘲笑:“要蕴意没有蕴意要文采没有文采……”
果然是这话。
第七百零一章 这名臣不敬也罢
“可他们打你就跟打废物似的,”卫央很不解,“王太傅,你说一群当兵的,打胜仗是头等大事,还是写几首酸溜溜的文章才是正经事啊?我听说,京营组建时,朝廷到时派出去不少能词善诗的文人,战斗力上去了吗?要不要摆开阵势,赌一场京师的归属?”
天子愤怒道:“卫央,这话过分了,尔莫非要楚王问鼎?”
“我曾闻楚王对诸侯,曰,‘我乃蛮夷。’方才陛下似乎也没有训斥刘大夏,故此,他那句‘国中之国’也成立吧?既然这话成立,‘我乃别国上将’,谁有意见?”卫央好笑道,“战场上拿不到的,谁给你们的勇气想在小小的秦王府银安殿上拿到?哦,懂了,驻扎在关外的大军到了,诸位又觉着能行了?”
刘大夏喝道:“今日是论道,而不是比武。”
“我的道就是十万铁骑,要不然我将席卷陇东的部队叫过来,刘尚书你去跟他们论你的道?”卫央实在不明白,偏过头在人群中一找,找出一个穿着一件崭新的麒麟服,满面有苦色的老将,笑道,“你是汉水水兵总兵?莫不是要在西安府摆开水军阵势与我军开战?”
他眼光毒辣,那老者正是秦王妃的父亲,前两天才加封嘉陵侯的汉水总兵梁翁同,原本手握重兵的老将,如今封了侯丢了军权,最近心情正差着呢。
卫央这一说,老将默然抬起眼皮瞧了这厮一眼。
我拿什么和你打?
军队现在皇帝的手里呢,你找他打去吧。
老皇帝哼的一声,让那青袍官儿:“卿忠心可嘉,回京之后朕自有封赏,你且随怀恩去,朕赐你云雁一领,明日起,你为秦王讲用兵之道,不可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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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袍官儿满脸老泪,忙磕头谢了隆恩,恨恨瞪了卫央好一会,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拉起青袍捂着腰带一下快步去了。
“卫卿愿在哪坐着就在那坐着吧,今日小朝论武乃是国事,还望畅所欲言,朕另有封赏。”老皇帝下旨,他不信那个翁万达说的,什么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千百年来治军不过是赏罚分明,哪里来那么多的说法。
当然,翁万达所说的收缩诸侯王的开支,甚至收走他们的一大半开支用在练兵上这是老皇帝很喜欢的。
“翁卿这几日所言,朕有所感悟,京营要训练,要看齐西军,银子是少不了的。此等国之大事,想必诸王是也很赞同的。故此,朕有意加翁卿‘詹事府右赞善’,以‘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职衔,授江西布政使司理问所理问,主清查宁王府开支节度,众卿可有疑问?”老皇帝叫翁万达上殿直截了当地吩咐。
这一下卫央看明白了。
老皇帝不是吃饱了撑的让他来羞辱这些铁头娃来的,他是打着要把限制藩王的策略借助西军的实力推行下去。
不过头一个就选择了宁王,这不是个好策略。
群臣们沉默了。
刘大夏试图出列说话,他很看好翁万达,故此这一招明显把翁万达往火坑里推的行为他看不下去。
王恕悄然拉了他一把。
什么意思?
“圣意,不可违。”马文升低声道。
刘大夏愕然。
“卫卿,你瞧着合适不合适?”老皇帝问卫央。
卫央道:“不知道。”
“秦国公,宁王府要裁撤用度,忠顺王府是不是也要跟上?”徐光祚忽的道。
卫央点点头:“反正朝廷每年拨给西陲的银子是以零来计算,怎么裁撤都没关系。”
“不拨款,说明西陲有钱,既有钱,何不多缴纳一些?”王恕一喜。
卫央还是那句话:“打得过什么都好说。”
这就没法谈了,王恕当即建议:“若限制藩王,只从宁王府开始只怕人心不服,莫如诸王全数如此,”瞧一眼卫央,他话说得更明白,“忠顺王府,凉王府,都应当这么算。朝廷不拨款那是本地税收全数落入王府之手,如今虽两府养兵数十万,但象征性的银子还是要缴纳的,不如先定三十万两,这笔钱收归朝廷后,可再行赏赐,天下哪里有大明的土地上,还有不缴纳税收的道理。”
“嗯,紧接着就是建立西域承宣布政使,按察使,顺带着再塞个被斗败的诸侯王,再然后军权也归你,是吧?”卫央叹息道,“你怎么就那么天真呢?”
“秦国公不怕天下人耻笑?”王恕觉着这个挺重要。
卫央觉着一点儿也不重要:“哪个不服打服了就是,再不服打死就行了。”
王恕目瞪口呆。
你是真不怕说真话啊!
“天下不用西陲法,则西陲不用国朝之法,哪个不服可以站出来,问天剑不怕杀敌百万。”卫央皱皱眉,“不过,光针对宁王可不行啊,不如把越王,兴王,以及什么福王,还有云南沐王府,你都拉进去算上数,这些王府每年可供应朝廷十数万大军之用度,反正有不是皇帝一脉的皇族,顺手收拾了谁还能说什么?”
“好了,此事不必说了,宁王这几年过分得很,”老皇帝连忙打断此话,叫翁万达来,下旨,“既内阁无异议,六部不说话,卿即日便可上任去,”而后目视卫央道,“此事颇有些艰难,千山万水,须少不得护卫,卫卿既手握天下雄兵,朕问你借三千人马,三五年后便归还,如何?”
“不借。”卫央摇头。
老皇帝十分没有面子,不料魏国公徐俌横插一杠子道:“秦国公既是五军都督府大都督,那也是京营的指挥官,何不分兵一部,以西军一部,为京营一营?”
“不去。”卫央叹息道,“关山万里,谁愿意跑去京师吃苦,别害我麾下儿郎。”
徐俌面色一喜,向皇帝使了个眼色。
皇帝目光闪闪连忙道:“若是再西陲训练……”
还没说完,外头有御林军将军慌忙叫道:“陛下,肃国公进城,已到王城外面了。”
谁?
肃国公?
群臣一想,既大怒又骇然。
谁是肃国公啊?
小郡主呗。
她不是在坐镇西军防备瓦剌与鞑靼吗?
她怎么到西安府来了?
卫央也有些奇怪,说好了男主外女主内怎么跑出来啦?
要干掉皇帝,你当女帝吗?
卫央忙起身要出去迎接,又听御林军将军道:“探马来报,西军贺兰军南下席卷陇东,前两天又退回去了。”
老皇帝震怒。
他如今已经不害怕西军抢地盘了,他怕的是西军抢了地盘又跑了。
因为西军到了任何地方第一件事就是打地主划分土地,别的军队所过之处民众穷人越发贫穷,可西军所过之处,穷人一般都能得到均分土地的待遇,你想想,土地一到手,又分了土豪劣绅的财产了,穷人能不心向西军么。
但西军一旦撤走,土豪劣绅就会有站起来,穷人会不但被重新拿走土地,搞不好连命都难保了。
如此一来,穷人心里定然要做一个对比,好一点直奔西陲投奔西军,差一点揭竿而起请求西军重新归来,一旦形成浩荡声势,朝廷在这些地方就彻底丢掉了民心,西军连驻扎的本钱都不用出人心就归他们。
“陛下,这样下去……”王恕忍不住苦劝,“须加强练兵了!”
老皇帝心中怒气更多了。
什么意思?
王恕早跟他说过,秦王大婚花的钱太多了,就光赐给梁家的钱财,就足够京营五营吃半年的了。
这还不算秦王府翻修,以及建立行宫的花销,这笔钱加起来比明面上的数字多了一杯还不止,这钱花在这方面不值啊。
“朕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勿复再言。”老皇帝拂袖道,“都想一想,待会肃国公到了该怎么质询,朕让出了嘉峪关,让出了河西走廊西半段,还不够?”
远远不够啊陛下。
“西军的野心,不在这一城一池,他们要的是天下皆行其法。”一部分老臣心里是很清楚的,可这话没办法说。
这脾气一上来,一群老臣反而升起了一股子斗气。
这次可是你们自己出击的,陇东被你们席卷一波你总得有个说法吧?
不过片刻,卫央与小郡主携手而来,小郡主身材喜悦,眉宇间有小女儿的情意,她还是一身墨绿长裙,只在腰里悬挂着那把同样名震天下的“沧海剑”,笑靥生辉宛如寻常女儿。
“狂妄!”朝廷重臣一起大怒,眼里能喷出火花。
她既没有带将校,也不带扈从,一人一剑就那么飘展而来,双手抱着夫郎的手臂,将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全是敌人的王府视若无人之地。
可谁敢说什么?
“赵红翎这次带了多少人马到西安府?”老皇帝问御林军将军。
将军道:“探马回报,只带三千人马,但带着神机营一个千人队。”
老皇帝眼睛一亮,神机营也到了?
“你瞪着我干什么?我连陇东都还给你们了,你还仇视我?”卫央进门的时候冲金瓜武士斥责,“你是不是不想从实力的角度让我好生教训教训你们了?”
金瓜武士茫然。
我们平时就是这么对任何人都怒目而视的啊。
这也有错?!
“好了好了,襄阳的嫁妆足够多了,陇东地区就让给人家罢,无妨,无妨的,”小郡主连忙帮忙给卫央拍着胸口顺顺气,安慰道,“大度点,咱们家大业大的,不值当与人家争吵,听话。”
满朝文武险些气死在西安,你听听这是好人说得出来的吗?
可老皇帝心里是很清楚的,这是给朝廷的一个警告。
他不明白,朝廷又怎么惹他们了?
还有,这孩子以前总是腼腆地对待外人的,如今怎么也学的跟那夏国公似的,毫不顾忌别人怎么瞧他们的亲昵了?
余光瞥一下秦王,老皇帝心中叹息。
若这孩子是他的女儿,是公主,那一切就太完美了。
第七百零二章 我卫央,何曾仗剑欺负人?!
“肃国公,何事不经调遣到此?”徐俌出面问道。
小郡主一瞧皇帝对面那椅子,就知道她这土匪夫郎又跟皇帝对着干了。
她先白了自家夫君一眼,而后从容拱手笑道:“陛下万寿,哦,魏国公,我想念夫郎,来西安府逛一圈,怎么了?”
土匪夫郎既然已经硬怼了,作为小郡主当然要跟上。
徐俌苦笑道:“可是既没有朝廷调令……”
“是啊,什么都没有,怎么了?”小郡主不解,“我要去哪里还有人能限制得住?”
徐俌瞠目结舌,你也要造反?
“陛下,我见诸位天下闻名的文武,竟将我西军上将置于面前一派质询姿态,怎么,他又把什么诸侯王宰了?”小郡主不解,拱手请教道,“若非如此,陛下何至于此?”
老皇帝一口气没回得来,你听听这还是人话?
“不过论武罢了,肃国公来此何干?要为秦王恭贺么?天下可没有带兵送礼的习惯。”老皇帝觉着还是能摆一摆皇帝的架子的,遂呵斥,“既已是国公爵位,这该学的规矩还是要学一些的。”
“待军务不再繁忙,我自会学习。”小郡主笑道,而后又道,“是了,有一件大事还未曾通报朝廷呢,夏国公担忧倭奴趁着秦王大婚自朝鲜登陆,故调遣友谊城兵马去关东了,我军一部自青海南下,很快即将与乌斯藏一部兵马决战于天山下,此一战若能灭叛而复降降了又叛乱的乌斯藏好战贵族,我军便可打通到云南的通道,到时候,恢复茶马古道,还望朝廷多加关税征收过关税,此刻应当准备人员了,莫让沐王府全得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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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也有点愕然,进度这么快了吗?
老皇帝一口怒气冲出胸膛,这得寸进尺的姿态实在太霸道了。
试想一下,西军实现了从西陲出发,在北方可以直接威胁京师重地,南边又可以从云南威胁云贵川的安全,这与当年蒙古兵绕圈分割包围灭绝南宋有什么区别?!
难不成,西军真的有问鼎天下的野心?
“西军要做什么?”老皇帝怒问。
“啊,这个其实没做什么,不过是朝廷打不下来的地方,我西军打,朝廷管不了的地方,我西军管,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万世一表搞家国天下,”卫央道,“陛下可放心,西军所到之处,无不飘展大明龙旗,谁不服就打谁,打不服就消灭,这也是为了汉家天下,陛下可明鉴。”
刘大夏请教:“那么你们西军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我西军,要这天下太阳能照到的每一寸土地,都服从汉家王化,要生活在汉家铁蹄打下来的每一寸土地上的每一个人,可以不敬神,可以不拜鬼,但须万国衣冠拜轩辕。”卫央道。
这么说,西军并不是要起兵争天下对吧?!
“朝廷也是这个目标,既如此,西陲赋税,为何不纳入朝廷户部管辖之内?这等事你等可行难道朝廷不可行?”马文升伸手,他倒没有抱任何希望,只是争一时口舌之快而已。
卫央摇头道:“你们不可行。”
“不是瞧不上,是真瞧不上,”卫央道,“去年朝廷一年的赋税,差不多足够建立三个西军了吧?你们做了什么?钱给你们糟蹋了,对了,不是要论武吗?”
老皇帝点头:“尝闻你西军火器独步天下,以朕看来,红毛的火器也不如你们多矣。”
卫央想了下拒绝:“你们连基础材料都没搞定还学什么先进技术?先把工匠的地位提高点吧。”
这话一说,一帮文臣登时急了,工匠何许人也?不过牛马一般的工具,提高他们的待遇?
“秦国公此言差矣,自古以来圣贤莫不是以教化为王道治天下!西军所为之事,无不叛经离道,为圣贤所不容。”有个老臣须发皆白,看着穿一身红袍,也是个大官,出班声色俱厉骂道,“何出此欺师灭祖之言?西陲所用,不过小术尔,绝非治天下之大道,”回头道,“陛下,西军所为,老臣之见应当废黜之,不可……否则……我太祖太宗在天之灵,断然不许小术治世……”
卫央真不觉着这话说的太差。
小术的确不足以治理万世。
华夏文明,包括儒家文明,与其说千百年组成了一个国家,不如说将这种文明凝聚成一个不断代的国家,离开了这个,我们就失去了文明脉络了,要陷入混乱与自我怀疑。
但若是嘴上光讲大道理那也没球用,被人家一顿狼牙棒打死了,你还能讲个什么治世之道?
故此,他听的饶有兴趣。
老皇帝见他听的不住点头,心里不由一慌。
这厮又算计什么了?
“卫央,你也赞同王鏊的话?”老皇帝忙问。
王鏊?
这人不知道,不过西军搜集的情报里说过,这是个清廉至极人格极其高洁的老人。
你可以不赞同他的意见,但一个当过吏部尚书还进内阁主持过天下大势的老人能不靠朝廷发的那点俸禄就得饿死,这样的人你得敬佩。
就如同海瑞,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你不能贬低他,在那个时代这样的人就是时代的脊梁。
卫央起身走到王鏊面前,拱手深深一揖,赞叹道:“天下穷阁老,能恪守清贫至此,晚辈十分佩服。”
王鏊一愣,不是,我在骂你啊。
“见识是见识,格局是格局,人品是人品,我不赞同老先生的理念,不代表我不能赞佩老先生的人品。同理啊,我赞佩老先生的人品也不代表我赞同你的言论,”卫央退后一部,“请。”
王鏊整个人都傻了,就直接目瞪口呆了你能想到吗。
老夫吐沫横飞骂你呢,结果你说你佩服我的人品。
这你让我怎么继续喷你?
老王鏊长叹一声,深深一揖,规劝道:“秦国公少年英才,远迈汉之卫霍,虽大唐名将卫国公,只怕也只是这样。这般才华,所行之道却非正道,老夫痴长几岁,还盼将军自明,不负一身定国安邦之能。”
这老头儿倒不是个一心只想着圣人之道的人,但他太擅长批发高帽。
卫央道:“老先生苦心造诣圣人学说文章那是很好的,只是学以致用,否则必被时代所淘汰。像老先生这样的人物,实在应该开眼看一眼世界,圣人之言,祖宗家法,总要与时俱进的。”
王鏊不解。
“西军,是汉家天下的西军,老先生,时代再改变,如今的天下,是千年未有的大变革时代,西洋人冲浪大洋,倭奴尚睁眼看世界,何况我天朝上国,煌煌炎黄之贵胄。维护法统不败,那是老先生学问里的大道,但此时若是忘了以道御术,以所谓术发展生产力,那是要挨打的,挨打是要流血的,”卫央邀请道,“若是老先生有暇可往西陲一行,是好是坏还是要亲眼见过,亲自体验过……”
“此言差矣!”又一个白发老倌手持笏板大步而出,斥责道,“巧言令色,岂不知天下人早已看在眼里,西军狼子野心……”
“讲道理你就讲道理干嘛要骂人?”卫央问皇帝,“这老儿谁啊?他家住在哪?”
老倌儿大怒道:“你想怎么着?”
“刨了你家祖坟。”卫央生气道,“你瞧,王老先生说的多好,哪怕我不赞同他的一些理论,但也敬佩他说话就说话不骂人,你娘没教你说话的艺术?”
“不可造次,此乃户部右侍郎王琼,是我朝一代名臣。”老皇帝乐得看热闹,当即介绍道。
王琼?
王景隆他爹?
“苏三离了洪洞县……”
卫央忙甩了下脑袋瓜儿,这是戏文里的说法。
根据西军的情报,王琼可没有个逆子叫王景隆,三个儿子都因为王琼的功劳而获得了恩荫的资格拿到了锦衣卫副千户的散官,三子基本上都继承了王琼有才能但人品……
时人对王恕的评价就是有大才能而“精通权术人品谲诈”,这不是什么好词儿。
“原来是你啊,”卫央往群臣中一瞧,“彭泽何在?”
谁是彭泽?
王琼的政治对手,两人多年互相攻讦斗得很激烈。
实际上,他很清楚彭泽不会在这。
王琼担任户部右侍郎之后,彭泽就离开了朝堂,担任起辽东巡抚一职,今年年初,因为王守仁的职位几番变化老皇帝将这个老臣调到了四川担任总督,这是一个很有威势地老臣也是一个很有头脑的老将,出身于兰州府的老彭泽实际上已经厌倦了官场战场上的征战,这次是赶鸭子上架,被皇帝给坑到成都当水萝卜去了。
王琼一听提起彭泽,原本很愤怒的心情一下爆炸了。
“圣人云!”王琼很擅长喷人,有时候连成治朝第一喷子王鏊都得让着点他,这时候须发皆张,大有你不赞同老夫就碰死给你看的架势,居下临高俯视着比他高一个头的卫央,厉声怒骂道,“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西陲者,蛮化之所在,万恶之首,首在卫某!”
哦,说我是土匪头子。
这个我认。
但卫央回头问道:“陛下,这老头说西陲是一群土匪,那你和不和我们站一起?”
老皇帝眼睛一瞪,一下子难住了。
王琼也愣住了。
一不小心,似乎给天子出了个难题?
“老夫,老夫……”王琼舌根子打转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占理了。
卫央让出空地:“请请请,你说你说,我不拦着你。”
这还说什么?
“秦国公,此乃名臣。”徐俌只好又打圆场,你都让了王鏊了,让一让王琼怎么了?
卫央拂袖道:“名臣?合着这样的都能当名臣,成治天子是名臣批发商?只要长得像个人就能当名臣?讲理就讲理好了,我一个厮杀汉土匪头,这不也笑容可亲听你们讲道理么,他一个名臣暴跳如雷,这是名臣作风?不敬也罢。”
第七百零三章 大明这趟水太浑了!
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你是土匪头子这我们肯定承认。
可你何曾笑容可亲?
问天剑在手中提,仗着个头高居高临下俯瞰着王琼这也算笑容可亲?
王鏊张了张嘴。
卫央再施礼:“请老先生到西陲走一走,看一看,谁是人谁是王八蛋,老先生一看便知。”
老王鏊长叹一声退回朝班,他最不善讨伐君子。
王琼整个人都傻了。
他明显看到,随着老王鏊的后腿,群臣都跟着倒退了半步。
甚至他的朋友也跟着后退了半步而且还低下头。
不过此人倒也是不愧于狡黠的名声,他一瞧自己吃了亏,当即也退回了朝班。
对付西陲那是皇帝的事情,他一个跟着亦步亦趋的着什么急。
老皇帝赶紧瞥了徐俌一眼,原来你在这等着呢。
“到底是中山王的后人,遇到事总是和皇室站在一起。”老皇帝心中感慨,遂道,“好了,魏国公也是个武将,你们莫要合在一起欺负朕的大臣了。”
卫央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索性拉着小郡主一起坐下来。
小郡主可不是那么不懂礼数的好孩子,连忙让开那位置,反正我站在这谁尴尬谁知道。
笔趣阁
“赐座。”老皇帝命人拿来绣墩,瞧着卫央似笑非笑道,“卫卿,秦王的宝座你那么愿意坐?”
秦王又傻眼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
“朕在要回你的座位,”皇帝嘴上说,话锋一转又问道,“近些天,那些武林中的群豪你就没有关注?”
这才是皇帝要谈的事儿。
卫央道:“我以一卷秘籍,换少林《易筋经》,武当太极剑法,他们相比实在钻研那卷秘籍呢吧,陛下要召他们来问话?”
“倒不是,”老皇帝问道,“你给他们什么秘籍?据说是九阴真经?”
果然。
少林和武当那帮人表面上是支持这个王支持那个王,实际上都站在皇帝一方呢。
卫央道:“只是总纲罢了。”
“不知秦国公从何处得来?”徐俌再次问,“这九阴真经早在前朝前期就毁于战火,后来虽然又倚天屠龙两把神器,可里头毕竟不是正宗功法,如今神功问世,却无腥风血雨,秦国公如何处置的?”
卫央索性直言:“我给你你敢练吗?”
西陲地高手太多了,大内供奉也有些撑不住了,老皇帝问这个的意思,很有可能是要用宫内收藏的大内九阳以及徐家传承的乾坤大挪移残卷交换。
当然了,卫央要觉着大内给的不可信,那完全可以不要。
反正皇帝不在乎用许多人去实验卫央给的九阴真经到底是不是真的。
徐俌一笑道:“秦国公怎是那么龌龊的人。”
“我都拿了河西走廊了,如今席卷陇东地区了,你心里就没骂过我?”卫央道,“我知道大内如今急缺汪直之后坐镇京师的高手,而大内九阳功,与少林九阳,武当九阳,峨眉九阳一样,与你徐家的乾坤大挪移一样,都培养不出绝代高手了。那我就奇怪了,你们打算用什么和我交换?”
“土地。”徐俌向皇帝递了个眼色,急切道,“西军可在朝廷认可的基础上,拿走河西走廊东部,天水以西全数给你,如何?”
在他们原本的设想中,卫央应该会趁机要整个陇东。
可他们打死都没想到,卫央一脸“我乃蛮夷”的嘴脸,好奇地嗤笑:“我若是想要谁能拦着我?嘴边一块精肉,我还要花钱去买?”
这……
“贤侄女,大内如今急缺高手坐镇,你总不能让秦王将来连个护卫都没有吧?朕也不多要那许多,九阴总纲,就要九阴总纲。”老皇帝转而以情动人,道,“你当年还小,先皇后可还抱过你呢。”
秦王趁机大哭,涕泪交流:“母后——”
小郡主头皮发麻。
不过,她此来本就有与大内交换神功的打算。
“我们的确有九阴全篇。”小郡主先承认。
王鏊立即道:“大内孱弱,连一些地主武装都能欺辱,长此以往,大明国威何在,法统超纲何存?肃国公既是朝廷栋梁,又身为国朝上将……”
“老大人所言甚是,只不过,为了这一卷神功,我们也花费了太多的代价,”小郡主脸不红心跳不加快道,“而且,我们也需要对抗东方不败的高手,这样吧,一卷九阴,换汪直所学武功,公平公道。”
卫央很吃惊,我们要那武功干什么?
小郡主想过,那一卷神功或许对他们而言没任何用处,但对卫央修补葵花宝典有很重要的借鉴意义。
故此,她才来西安府找老皇帝要求换那部天残地缺的武功秘籍了。
可老皇帝这一下就踟蹰了。
卫央练的葵花宝典如今看起来都很正常,而且武功只怕仅次于汪直那等高手。
那要是那不神功给他……
忽然,老皇帝哑然失笑了。
给他就给他,这次的计谋一旦得逞,那还怕他会修炼成那部功法?
“好。”老皇帝没打算在那部神功里做点手脚。
因为那部神功本身就是巨大的问题所在。
那么大内得到的九阴真经会不会有问题?
不会。
老皇帝要求:“贤侄女,待秦王大婚之后,朕让秦王妃去取,如何?”
为何不是今天就交换?
小郡主心头警铃大作。
老皇帝笑道:“若不安排好,大内那些供奉如今也心中长了野草,朕岂能容许家奴猖狂。到时候,还望贤侄女能多给些自身练功心得才是,至于大内的神功秘籍么,这就算有心得,只怕也不能给你们,是不是?”
群臣一看老皇帝满面堆笑,还以为他真受了委屈才要了这好处,一个个怒形于色十分恼火。
天子如此低三下四,还有何天家威严可言?
“既是神功换神功,那就不存在用河西走廊交换的问题,肃国公,西军何时撤回?”刘大夏质问,“朝廷派去的官员至今无法上任,小小的倭人使者也敢耻笑天朝法度有二,超纲不行,西军总不能恃强凌弱至此吧?”
小郡主奇道:“朝廷派去的官员能稳住当地的局势?”
刘大夏大怒:“若非你们挑拨何至于此?”
“民众若有个活法谁会揭竿而起,刘尚书这话,说的实在无耻至极。”卫央接口道,“口口声声为民做主者,一个个贪得无厌,河西走廊谁来管,得让河西走廊的民众说了算。更何况,我军打的是朝廷的旗号,河西走廊还是朝廷的疆土,刘尚书难道一定要当地人再立一国裂土封王?”
刘大夏怒道:“哪个敢裂土封王,朝廷自会派兵镇压!”
“看,这就是当朝名臣的真嘴脸,我一个军人,如今尚且与人为善,处处讲道理,你一个名臣,你喊打喊杀,”卫央慨然叹息道,“朝廷有这般蠢材,实在不是社稷江山的福分,太祖皇帝死不瞑目啊。”
刘大夏满脑子问好,我说打打杀杀的事情了?
我说了。
可是面前这厮居然说他在与人为善?
刘大夏茫然环顾左右,满朝重臣中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者一二吗?
第七百零四章 江湖旧事
“防着点。”出秦王府之时小郡主低声到。
卫央当然知道必须提防老皇帝,他肯定在算计什么。
“叶大娘他们最近怎么消失了?”小郡主进门一看立即明白几个老魔也在算计皇帝。
卫央也很奇怪,不过没问他们到底在干嘛。
大约是在盘老皇帝手下的那帮子供奉。
“我总觉着有些不太放心,他们消息很灵通,大内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有发现,可如今你听过他们提老皇帝在算计咱们的事情吗?”卫央道,“随他们去吧,反正不会害我们的。”
小郡主一瞧,院子里训练的训练写当地民心调查报告的在写报告。
这就可以。
她看了一下,算时间秦王大婚就在当前,索性道:“高岚坐镇全军,不会出什么问题,我还是等你一起回去。出门的时候,襄阳多次叮嘱一定要小心老皇帝,他不可能对我们的发展无动于衷。根据她的判断皇帝很可能要在秦王府做点什么,而且,你没有发现吗老皇帝已经在安排越王监国了。”
是吗?
卫央反倒没注意到。
“越王如今在和内阁争斗,他手里的户部握着朝廷的开支和收入,内阁要想做什么还得通过越王,而且,东南事务如今大都丢给文臣集团了,越王一直很讨厌的文人集团如今有了长足的发展,据说已经搞出了文人搞聚会,聚会分官位的事情,那个翁万达和一个叫俞大猷的,若不是刘大夏青眼有加,他们这一次无法脱颖而出。”小郡主通报,并提醒一句,西军打进去的人如今被筛选下去许多,“很有可能京营要交给越王统帅。”
不可能!
卫央本能地觉着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的。
秦王是什么人?
那是个要什么没什么只能在西安府横的小人物,他跟西军的关系并不好。
如此一来,越王掌握了京营,秦王当了皇帝能安稳?
“那你就想错了,你光想着他们会互相争斗,为何没想到他们会联手对付别人?”小郡主提醒,“而且我不得不提醒你,秦王妃与咱家的关系可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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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讲?
“娘早在京师的时候,就与梁家经常来往,说起来,娘亲和梁翁同还算是堂兄妹,他们是一个曾祖,懂了?”小郡主白了一眼。
卫央挠挠头,合着还是亲戚啊。
“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对吧,秦王当了皇帝那咱们也是西军,跟咱们有什么牵扯。”卫央不明白。
小郡主叹道:“我原本也不懂,可爹爹说若是秦王有后,而且一旦天子驾崩,越王势大,秦王妃能找谁相助?到时候,秦王的世子作为最合法的皇位继承人,他根本没有退路。到时候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我们西军。”
那秦王干什么去?
“或许,他不会活过今年,只要秦王妃怀孕,秦王大概就活不成了,”小郡主既憎恶又嘲讽道,“没有唐太宗的命,得了唐太宗的病,两个兄长被他趁机杀死,太子之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至少他是知情的,如此一来,皇帝怎么会把他留在世上。”
卫央打了好几次冷颤。
皇位争夺太恐怖了,人已经变得没有人性了!
“一旦到那个时候,秦王妃求上门来,我们该怎么办?拒绝还是躲避?”小郡主无奈了都,此事越想越头大。
卫央做了片刻决定先不管。
“你要能不管才怪,孤儿寡母找上门来,爹爹若看不下去,你还能看得下去?”小郡主叮咛,越是在这个时候,“你才是越危险的时候!”
卫央明白这句话的道理。
老王爷到时候不得不帮。
无论于情于理他都得帮。
故此西军最大的变数就是他这个只用剑问天的土匪头子,先下手解决了他,到时候西军帮了秦王世子,也就与秦王世子绑定在一起了,三五十年只怕会彻底把西军陷入朝堂中去,到时候,失去了锋锐进取之心的西军,也将泯然众人矣。
至于说天下,皇帝会在乎天下?
“皇帝只在乎是不是自己的天下,不在乎天下存不存在。”小郡主看得明白。
也正因为看得清,所以她才没拦着那几个老魔头去找茬。
两人商议了一会一致认定老皇帝很可能会让汪直再次出手。
不过,这一次汪直只怕讨不了便宜。
凭他们二人的武功就足以让汪直被动了,若是那几个藏在暗处的魔头再出手灭了汪直也不是不可能。
“还是在冒险。”卫央多少有些看不懂老皇帝的路数。
老皇帝心里却明白得很,他直面怒容满面的宁王妃,很清楚的叮嘱:“到那一天你一定要紧跟在秦王妃身边,记住,宁王必然会反,宁王一脉能不能留下,全看你这次事情办得如何。你作为少有的知情人,必须活下去,二十年后,若是你的,那自然一切都好说,但若不是你的,朕必定留下一直说明,你的子嗣,可继承宁王的爵位,也可辟新的爵位,你没得选择。”
宁王妃怒问:“陛下难道就那么愿意将大明拱手送人?”
“朕没得选择!”老皇帝手指敲打着扶手,面色冷酷道,“若如此,少说大明还是大明,但若不如此,西军不论谁当家,将来都会席卷天下。”
宁王妃沉默许久,摇着头悲叹:“何以至此——皇太孙成长为一代大帝,必然要寻仇,我作为帮凶……”
“朕会把一切仇人都杀干净,他找谁报仇?倒是卫央若能活着,他才会更难。”老皇帝得意道,“没法子,朕没有法子,只能这么做。三五年之后,这天下撂给你们了,看你们怎生是好,朕再也不管了。”
怀恩忽在外面道:“几位且稍等,陛下正询问宁王府的事情。”
刘大夏叫道:“宁王算得了什么,三五千精兵足以破之,如今大厦将倾,危比累卵,到关中被西军所夺岂不比宁王造反还要麻烦?”
这话……
是真话!
宁王妃心中震惊,她一直觉着宁王的行为不会被朝廷发觉,看来人家早就看出宁王的不臣之心了。
也难怪,当年太宗皇帝登基的时候懿文太子一脉,以及其余诸王没有赞成的,就算拿出太祖皇帝的诏书也没用。
关键的时刻,手握重兵的宁王朱权在辽东拥护永乐帝,这才压制住了北方的诸王,太宗皇帝腾出手来解决南方诸王之后,朱权已经死了,宁王也从辽东搬迁来到江西,此事说起来也是太宗皇帝对不住朱权,也难怪当代宁王想要造反。
“宁王成不了气候,朕派遣王恕的儿子在江西担任布政使,如今又派遣了一个年轻的小将,他们若真有本事,宁王就算反了,他们也能很快把那把火给灭了。但若你没有在此事上成就朕的谋划,宁王一脉,一个也不留。”老皇帝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朕用最大的善意,将宁王的野心压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如此一来,就算他造反,也造不成满门抄斩的后果。一旦此事你办好了,朕会原谅宁王府,朱宸濠,朕给他找好了养老的地方,除非他果真刚烈横剑自刎了。至于宁王府其他人,事情办得好,朕不吝啬赐侯爵给宁王的子嗣,这也算是你能争取到的最好的效果。”
宁王妃面沉似水,虽说如此可她毕竟觉着这是极大的耻辱。
“你一个宁王妃有什么耻辱可说的,若真要说耻辱,那也是朕这个皇帝的耻辱,可是没办法,”老皇帝叹息,“天下要一变,朕还要保证祖宗江山不至于落入胡人之手,怎么办?只好这么办。”
宁王妃心烦意燥,拂袖出了门几欲嚎啕大哭。
正在这时,李芳悄然跟了出来,低声道:“王妃殿下,陛下有密旨。”
宁王妃心灰意懒拿来一看,不由得瞠目结舌。
只见上头写着一句“老子化胡为佛而成就圣人伟业,娄氏为朱明天下,可当天子一脉长生祠供奉,于文德元年,可拜为太妃,与太后同座共荣”。
这他娘的……
“皇爷殚精竭虑,也只能算计到这样,王妃殿下,好自为之。”李芳叹着气悄然回了后头。
宁王妃手握圣旨,踟蹰万千只好装进了自己的衣袖。
这道密旨万万不能让世人看见,不然只怕要让天下哗然。
“姓卫的,你这个恶贼!”宁王妃咬碎一口皓齿,一跺脚直奔自己住的地方,这段时候她不打算再出来了。
此时,失去兵权的梁翁同来到卫央的住处。
“我也是皇命在身,秦国公见谅。”梁翁同进门拱手道。
卫央也就与他闲聊,半天也不见他说什么皇命。
这就奇怪的很。
又过了三五日,梁翁同又“皇命在身”来拜访,礼物带的卫央都不好意思了。
可他还是只来闲聊而已。
如此三五次,卫央看懂了,这老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个“皇命在身”啊。
老皇帝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眼见着过了八月十五,天气陡然转冷,常人已加上了秋衣,西陲传来好消息,今年棉花大丰收,顺带秋裤成了西陲军民的标配,家家户户都有暖和的衣服穿。
卫央心中喜悦,正要与小郡主细说化纤材料,梁翁同又来拜访。
又是一天先谝干传的日子,卫央颇觉无聊。
这一日,不期到了九月初六,整个西安府似乎喜庆了起来了,到处都是谈论秦王大婚的人,卫央在外头闲逛了半天,眼看着树上都缠上了红绳子,于是更觉无聊,便要回住处练功,才到门口,有人高声叫道:“国公慢行,我等来拜访。”
视之,武林群豪,少林两位高僧,武当一派掌门,与五岳剑派众人尽皆来此了,后头还跟着一大群二代弟子。
卫央往岳不群身后瞩目,见一个瘦高个子四方脸的小伙儿,手里提着一把剑,干干净净,但现出一股子惫懒,打着呵欠跟了过来。
令狐冲?
还真是令狐冲,不过这厮不愿意来。
他正与乞丐打赌,要赌一壶酒。
第七百零五章 武林内卷
“老衲恭贺国公,贺喜国公。”方证大师笑吟吟奉上一份薄礼,为少林大还丹。
卫央打开瓷瓶一瞧,只有三枚,倒也知道此物珍贵,何况他又没打算用,遂也不嫌弃。
“何喜之有,贵派武功我还没琢磨,要练成只怕也得几年之后了。”卫央问,“九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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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证大师正为此而来,见左右都是信得过的高手,低声道:“少侠何以将九阴奉送朝廷?”
不可以吗?
“只怕有一桩旧事,少侠至今还不知道,”方证大师白眉一扬,叹息道,“少林九阳,峨眉九阳,武当九阳,以少林为最高,峨眉为最博,而武当取其纯。然,唯独当年明教张教主取其‘全’。大内九阳功,乃张教主当年离开中土之前,见洪武太祖神武明英,乃天下共主,故此传大内一卷《九阳神功》。”
张无忌还有这眼光,还知道自己不如洪武皇帝?
卫央略显嘲讽,瞥了冲虚道长一眼。
冲虚道长道:“然而,少林武当峨眉三派各有《九阳》一部——实际上也算不上一部,乃是少林无色禅师,峨眉开派祖师郭襄前辈,以及本派开派祖师三丰真人以自身学问武功创新推演而来的新武功,三者各有所长,也有比原版九阳功更优越的。可要是说起博大精深,到底还是原版为要,故此,大内九阳为最全、最纯。”
卫央好奇地道:“后来发生了何事?大内不应该有那么多废柴吧?”
“是啊,大内怎么可能都是弱者,然而,九阳神功本身不知有什么缺陷,练到极致,很容易走火入魔。”方证大师道,“也正因为如此,大内只修炼了两代人,那神功便被束之高阁。而后来明教改为日月神教之时又发生了好几起惊天动地的大事。”
黑木崖攻打京城?
“是,日月神教也算是明教末代教主留下的弟子联合组建的,在他们没有内讧之前,可以说武功之高,满江湖无出其右者。当时,大内九阳不成,徐达一脉所传乾坤大挪移也无法练到极致,据说只能练到第五层,自然比不上杨逍范遥留下的高手弟子们。”冲虚道长道,“再后来,魔教以明教正宗自诩,这明教教主的九阳功,乾坤大挪移,自然是他们追逐的目标,任我行的祖师婆婆,便是当年杨逍的女儿,与武当派殷梨亭师祖的孩子。”
还有这等事。
卫央算了一下,道:“那时候,杨逍的孩子大概年纪也已经很大了吧?”
“是啊,但也正因为年纪大,故此武功才最高绝。”岳不群叹道,“那时候,风师叔还是个年轻的剑客,曾在那人手下讨教了上百招,一独孤九剑的厉害,尚且被那人找出了破绽,连败了三招。”
“不错,故此,任我行之师得其真传以后,屡次图谋攻打大内,夺取九阳功,却不想,大内虽不练《九阳功》。只以此为历代皇帝修身养性的神功存在,但一卷《葵花宝典》,以及当年虽然年迈,但武功造诣越发精通的三宝太监,此人一出手,攻打大内的高手丧失殆尽,危急时刻,徐达的后人赶到京师,与任我行之师大战数十日,到底是三宝太监棋高一着,终于才将那魔头杀死。”方证大师至今谈起来依然后怕。
卫央不由道:“原来还有这些密辛,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西陲搜集的武林故事中,这一段一笔带过,连老王爷也没有细说此事过,卫央也一直在奇怪当年偌大个武林怎么到最后闹的连个高手都没有了。
方证大师道:“家师当年也曾去京师支援,淳端皇帝高招,不但没让家师看到心心念念的九阳神功全面,反倒丧生在任我行师徒的手中,那一场大战,真可谓是魔教中一半的高手被一网打尽,大内高手们损失殆尽,至今也没有恢复元气。三宝太监也重伤身亡,反倒是殷梨亭的后人趁乱走脱,但曾经使用过的一手太极剑法却被魔教记住了。”
所以后来才有了魔教攻打武当山夺走太极剑法的事情吧?
“不错,”冲虚道长一笑道,“不过,那是三丰祖师留下的初代剑谱,若说实际意义,倒不如历经各代祖师增补删减的太极剑法,只是对鄙派而言其意义非凡,因此武当派以此为耻,至今依旧念想上山取回本派秘籍。”
“但这与九阴真经何干?”卫央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方证大师叹道:“关系太大了,成治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其人极其能忍,且胸怀大志。卫少侠,老衲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你可要小心了,此人能够为朱明江山永固,而付出一切代价,这番秦王大婚,实际上是冲着谁来的,卫少侠岂不心知肚明?九阴入大内,很有可能就会将九阳神功最全一篇修炼不到极致地缺憾补上,最不济,阴阳互补龙虎交泰也足以让大内供奉们武功大进,倘若他们再找出……唔,那《葵花宝典》只怕是制约不了九阴九阳。”
说到这,方证大师似笑非笑问道:“卫少侠可知《葵花宝典》是怎么落到江湖的?”
少林?
“说来惭愧,家师重伤之余,看透了淳端皇帝的面目,当时集合一些江湖高手,要一把火少了大内那栋藏经楼,不想三宝太监重伤之身,竟能一掌毙了数十个好手,再加之江湖各派纷争不休,”方证大师笑吟吟的看着岳不群,“那一卷《葵花宝典》,也因此落入少林之手,而后为华山派所得,那就是后来的事情了,岳掌门可知?”
岳不群还真不知道。
此事风清扬也不是很清楚,他不关心这些闲事。
“故此,老衲才说九阴入大内,恐怕对谁都不是好事。”方证大师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而且,五岳剑派的绝招如今正在被大内供奉们修炼,此事今年年初老衲才从一个老友口中得知。”
众人面色大变,左冷禅一直冰冷者的脸上也浮现出动容的神色。
可他们奇怪的是,卫小郎竟似乎对此一点也不在意。
卫央不是不在意,他只是早想到老皇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后倚天时代的武林,恰如小说里的洪荒时代。洪荒凶兽大劫,凶兽一族烟消云散,而后倚天时代以明教的土崩瓦解,日月神教的建立为标志。后来的龙汉大劫,祖龙元凤始麒麟被算计到死,后倚天时代则以日月神教高手丧失殆尽,少林武当被波及,五岳剑派被少林武当再算计凋零。”卫央心里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那么接下来就该是封神大劫,谁入劫?”
谁爱入劫谁入劫,谁劝老子入劫老子打死它!
第七百零六章 奢靡
一行进了门,卫央让麾下招待那些二代弟子,左冷禅回头吩咐:“丁勉,乐厚,你二人代为管辖五岳剑派诸弟子。”
想了想又道:“梅念笙师弟,你是风师叔的亲传弟子,也与你二位师兄多走动些。”
梅念笙持剑答道:“好。”
但他随后向卫央拱手深揖口称:“小姨丈可有吩咐?”
卫央笑道:“正要看你学了多少,不必拘礼,你只管去忙。”
此时的梅念笙比之当年少了几分稚嫩多了三分成熟,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这几年内功进步非常大。
宁女侠却笑道:“好啊,如今辈分竟在我们之上了?”
卫央道:“哪里话,我待岳先生与宁女侠一如长辈,与别人无干,各交各的便是了。”
笔趣阁
岳不群神色一松,这时候才敢说出真话:“真是惭愧,这些时候走动少了许多。”
他肩负着华山派满门的前途,这一年多来压力巨大。
可以说随着岳不群武功的增强以及对江湖乃至天下格局的了解,如今他已经全然没有了夺取辟邪剑谱修炼无上内功便可心满意足的想法。
“能理解,西陲与华山派,至此渊源便开始了,既然是渊源,就该有一方坐得住才好。如今是西陲坐得住,往后若慌乱了,华山派再坐得住,朋友嘛,一来一去有商有量才是,哪里有一成不变的关系,哪里有永远永恒的利益,守住本心,方得始终。”卫央笑道。
但岳不群对令狐冲显然偏爱至极,别的二代弟子,包括穿着一身绿裙,手里拿着一把短剑,还是个天真少女的女儿都乖乖跟着去院子里偏房休息了,令狐冲却被他一把拉到身边,这可是拓展交际的最好时机,他不想让弟子错过。
“他叫令狐冲,你知道的。”宁女侠洒脱,指着令狐冲一说,便不管那么多,自去找卫央的厨房,哪里会与他客气啊。
卫央拱拱手,令狐冲挠挠头,连忙也拱拱手。
“你别不愿意,你啊,”卫央轻笑道,“令狐兄,你是真不知你师父师娘对你多好,不过,瞧你也是个洒脱之人,若是不愿担当,那便不必担当,做个风老前辈那样的隐士剑客也挺好。”
岳不群无奈叹口气,自嘲一笑道:“小门小户斤斤计较,倒让诸位看笑话了。”
“回头再与你说话,既不喜欢听,听了也影响你的武功,你自去吧,”卫央道,“我这里没有别的,倒是前段时候,秦王妃的娘家送来了不少美酒,有江南的状元红,岭南的甜米酒,还有几坛御酒,你自去寻来,与诸位分享罢。”
令狐冲眼睛一亮,连忙瞧着岳不群。
岳不群还在犹豫,卫央道:“何必强迫他,像他这样的人,让他多吃些亏他自己就领悟了,迫使他接受不愿承担的责任,反倒会激起他的逆反之心,倒不如从善如流,无论怎么说,就算他创下与任我行结交的大祸去,总还有他的师父师娘在背后帮他守摊子。何况岳先生年富力强,何必选什么掌门继承之人,不牵扯本门心法传承的话,让他们先试一试担当的分量。”
令狐冲忙感谢:“卫兄弟,你这人说话着实有远见的很,不过,你的话我听进去了。”
这不就结了?
岳不群先是一愣,而后微微摇头而笑,道:“胡闹,胡闹,”但也松了口吩咐道,“你剑法未成,不可与人比较,倘若吃醉了,”脸上现赧然之色,“就算吃醉了,也不准出去胡闹,秦王大婚之日便是,嗯,便是普天同庆之时,不要添乱。”
令狐冲扬扬眉,提着长剑倒退三步,冲卫央比划了一个“回头聊”的手势,笑嘻嘻心满意足出了门去。
“请坐。”卫央吩咐,“郡主正在练功,有什么事我会告知她。”
落座后,方证大师神色稍微有一点诧异。
以卫央的地位,自然没有人能跟他并肩而坐,也没有人敢跟他并肩而坐,故此方证大师在客座首位坐下,冲虚道长第二位,左冷禅第三位,峨眉派金光上人第三位,其次是泰山派。
但岳不群却坐了原本是陪坐的首位,而后是恒山派,后面是衡山派,再下方,崆峒派外九门几位掌门落座。
“飞虹子前辈在王宫吗?”卫央问。
岳不群点头,脸色有一点沉郁,道:“一早上我们到达西安府的时候,皇帝便派遣怀恩将飞虹子师姐叫去了王宫,临行前她说,江湖各派要有定力,不知是什么意思。”
这话更令少林武当皱眉。
华山派如今的实力说不上是深不可测的,毕竟就一个风清扬算是实力超群的超级高手,但以岳不群的武功,方证大师前些天通过九阴总纲测试过,他笃定肯定在左冷禅这个水平,甚至还要更高。
此外,封不平剑法江湖少有,尤其一手快剑,连败嵩山十三太保中的前三位,其内功造诣更在方生大师之上。
这本身就让少林武当很忌惮了,若是再算上剑法未必算是高妙,内功却十分雄厚的宁中则的威胁,这没办法让少林武当放松警惕。
如今,崆峒派那位既与朝廷有深厚的关系,又与西军有流长的渊源的飞虹子又和华山派同气连枝,这局面有点令他们措手不及了。
“两位不必疑虑,飞虹子要是和你们联系紧密,下一刻汪直会出现在少林寺藏经阁,少林武当两派要想千秋万代领袖武林正道,凭算计是算计不来的,”卫央一瞧,不客气地批评,“中原武林如今俨然内卷化,天天有人在打斗,年年有门派被算计到死,岂不知,世界之大,需要你等做事的地方多得是。别的不说,西军要北上,极寒之地的野蛮人难道就不需要王化教导?要西进,葱岭以西为我族类难道就不需要王道教化?不要只盯着眼前这一片,少林千年传承,武当百年名门,与其镇压别的门派,不如领袖各派往外给中原武林再打下一片天地。若真能如此皇帝能奈你们何,朝廷也要跟在你们身后去开疆拓土。”
这番话说的两个老者面目有光十分热切。
方证大师问:“西陲传道如何?”
“没用,人家不信你那套。”卫央道,“对内,要么维持法统不灭,四海一统,要么只做你们擅长的事情。倒不如对外,兵锋所指,大批需要初代教导使蛮荒变为天国的人群,你等何不去斗争?不要惦记着别人打下来的天下,至少你也要和别人一起去打天下。好了,各位今日此来必然有所指教,请诸位直言。”
第七百零七章 卫小郎直呼看不明白
宁女侠在卫央的临时住处的厨房转了一圈,主要看了下这帮人是如何对待秦王的大婚的。
面缸里是掺着糜子面的白面,米桶里装着寻常的大米,还有一点来自陕北的小米,郊外农家收的鸡蛋,案板上也没有按照各级官府的要求,摆从两个到十六个不等的福瑞喜庆的花馍馍。
反倒是水缸旁边放着一袋花馍馍,这是秦王大婚的时候要给当贺礼送去的。
打开袋子看一下,馍馍已经有些干了。
宁女侠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心里已经对西陲和皇室的关系有了本质的认识。
维持表面的关系,也就是法统一致,别的方面西陲不尊重朝廷的权威。
不过,秦王大婚你就送这点礼物就够?
“卫央这小子肯定做得出来,他是有肉要夹在馍馍里吃,能不给人看见就不给人看见的德性,但小郡主不会这么干,”宁女侠忽然顿悟了,“这孩子到西安府只怕也不仅仅是给朝廷形成巨大的军事压力,还有处理这些事情的打算。”
正想着,小郡主进来了。
“礼物就准备这点肯定不行,”宁中则并没见外,指着袋子说,“卫央这小子,人家送他几千两银子,他也只会给人家三两银子的回礼,倒不是不好,但西陲的体面总是要照顾一些才好。”
小郡主忍俊不禁,指着花馍袋子说,就这还是她派人去农户家请人家帮忙制作,若不然卫央都想不到。
宁女侠奇道:“那他准备给人家送啥礼物?”
小郡主脸色古怪,半晌才说:“人到就行。”
……
宁女侠油然感佩:“我从未见过有如此胆大妄为之徒!”
这才到哪儿呀,卫央的意思是既然朝廷要的是他的一张脸,他去亮个相就行了,至于礼物什么的,他带兵护驾就是最好的礼物。
“你们还不知道,他的想法是,既然帮了皇帝那么大的忙,皇帝得给他支付军费才行,”小郡主好笑,“毕竟,在他看来西陲与朝廷的关系也就那样了,不能让老皇帝占了便宜。”
那襄阳怎么看的?她就不说点什么吗?
“襄阳更抠门儿呢,这次出发前,她还叮嘱我,一定要管着他的银子,能给三两银子办好礼物,就不要花五两银子去办了。”小郡主叹息不已。
这可真是进了那道门真是一家人,襄阳此前可不是个扣扣索索的孩子啊。
“我们最近的日子过得还行了,这次接到了请柬,给秦王准备了不算太难看的礼物,”宁女侠也觉着心疼了,“在龙泉给秦王购置了一柄宝剑,人家要价八百两银子,封师兄讲价讲到六百两,自己添置了一点金子和宝石,在剑鞘里里外外妆点一番,这还不算,还准备了玉龙金凤,这还觉着拿不出手呢。”
这么贵?
“崆峒派准备了八十顷田产,衡山派家大业大,准备了三千两银子的礼物,还有珠宝玉器,嵩山派送上价值连城的玉璧,据说是当年始皇帝平定六国的时候,从楚国王宫找来的。”宁女侠笑道,“更别说少林派,不知送了多少田产,礼物分量世所罕见。”
那北岳恒山派?
“定闲师姐手书的佛经一卷,这相当贵重,”宁女侠透露,“当年峨眉派想求一卷定闲师姐手书的佛经,花了数钱两银子也没得手过。”想想才感叹,“当年若不是太过紧急,我们送到府上的礼物也不至于那么拿不出手。”
这是说襄阳嫁过来的时候呢。
“你们还准备了什么?”宁中则感觉至少应该有点分量的礼物才够档次。
小郡主琢磨了许久,才无奈地道:“爹爹说什么都不必准备了,人到了就好。”
嗯?
“这是在哪方面吃了亏才这样吧?”宁中则很了解西陲的办事风格。
小郡主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
说会话,到了前厅,众人正说着送礼的事情。
左冷禅说道:“五岳剑派各送各的,那也是应该的,但同气连枝总得有个方式,在各派送出一份礼物之外,在下认为应该以五岳剑派的名义再送一份。”
泰山派当即反对:“嵩山派家大业大,我泰山派可没那么多钱。”
其余三派也不说话。
老皇帝睡了此次秦王大婚之后,他要到嵩山,既拜谒少林,也瞻仰嵩山封禅台,那可是在嵩山派的名下。
嵩山派得了天大的便宜,左冷禅此番原本武功大进,还观摩了九阴真经总纲篇,江湖威望又最高,若再得了老皇帝的青睐,他要强行并派,只有少林武当才可阻拦。但若此次趁机让他以五岳剑派的名义给下一代皇帝送了礼,往后谁还能制约嵩山派?
岳不群目视卫央。
他心里最清楚这时代什么才最有话语权。
卫央手握数十万军队,就算嵩山派得了秦王府乃至下一代皇帝的青睐又能怎么着?
“崆峒派诸位,飞虹子师姐不在这,你们以为五岳剑派共同送礼如何?”左冷禅抢先一步问崆峒派,随后又拉上峨眉派,“金光师兄以为如何?”
两派互相看着都不知该说什么。
“国公之见五岳剑派该不该联合送礼物?”左冷禅又问卫央。
“有利有弊。”卫央直言不讳,但他很好奇啊,“若是各派势弱,这送礼可就得嵩山派一家担当了,左先生有那么多钱?”
武林门派有些很有钱,比如少林和武当。
但嵩山派大约都是开武馆挣钱的吧,左冷禅就一点也不心疼?
“那简单的很,”左冷禅瞧一眼岳不群,笑道,“华山派虽说没有地契在手,但岳师兄这些年经营生意,背靠西陲得了天大的便宜,华山派扩建山门广纳贤徒,一年的银子花的如流水一般,”又看着莫大先生,“莫大师兄虽然不管衡山派俗务,但派下田产无数,青楼酒楼乃至于长途运输也多有涉猎,南岳衡山可不是穷家小户。”
意思很简单,我们三派把五岳剑派送礼的钱都出了。
岳不群笑道:“那倒也可以。”
莫大先生错愕地看看岳不群,你失心疯了吗?
“有利有弊。”岳不群道。
莫大先生琢磨了半晌,咬着牙表示“万两以下可以担当”。
???
卫央被吓到了。
万两银子,也就是千万钱。
在这个五个炊饼三文钱的年代,哪怕不算银子的购买力要比铜钱更好,那也是一笔巨款啊。
衡山派这么富有?
岳不群也有点错愕。
华山派如今也算家大业大的大派,华山上下纳入华山派基业的场地、建筑、道路也价值不菲,可也不敢说一咬牙就能拿出一万两银子。
毕竟,他是学道但属儒的一派宗师啊,这些年也遵照卫央说的,每年赚的银子怎么着也要拿出三成接济穷人,所以华山派现金也不多,杂七杂八加起来恐怕也不超过三五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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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如今的华山派,岳不群属于二代弟子,上面还有一位师叔,其下三代弟子已经超过百人,亲传弟子就已经超过三十人了,这些弟子们每月的例银才多少?令狐冲是大弟子,也是最得意的弟子,每个月给他的例银也才一两三钱,下山出远门也才给三五两银子,岳不群亲自下山解决江湖上的奸邪之徒,一次花销也控制在五两银子之内,这还得包括回去的时候给妻子没点小礼物,给女儿买点小零食呢。
“小看了莫大师兄,衡山派的家底,厚实的很呐!”岳不群心里陡然有一股气,勃然暗忖,“荒年救灾,这些大派大宗哪一个千两银子往外花?到了送礼的时候,万两银子也不在话下,这可真是,真是,嘿!”
可是这才到哪儿啊。
左冷禅竟略微有一些不快,不轻不重地责备道:“莫大师兄,衡山派去年光田产收入,就已经超过了泰山恒山两派收入总和一倍还多,算上酒馆青楼以及运输大队,衡山派可不是小家子派。”
而后直视着岳不群,这一次他要打探出华山派的家底。
在他看来,岳不群每年光给华山脚下的穷人家,一月的所谓“生产扶持”就要花费上千两银子,那肯定是在华山派所有看得见的产业之外还有与西陲合作的生意,保守估计华山派小金库至少有嵩山派一成之多。
花的多,必然赚得多,只是可惜劳德诺如今再不肯传任何消息回来了,否则哪里用得着商量的姿态。
左冷禅心中略微有一些暗道可惜。
岳不群神色不变,道:“不过是秦王大婚,送礼太过了。华山派倒不是拿不出一万两银子,但那是全年扶持山下的农户、果园、小作坊的费用,今年用光了这些人就颗粒无收了。以我之见,五岳剑派到底比不上少林派武当派这样的大派,也不必事事争人一头。在各派送礼之外,嵩山派,衡山派以及华山派再拿出三千两银子,这已经算是极其奢侈的厚礼了,再多,那就是涸泽而渔、杀鸡取卵。”
卫央听的咋舌不已。
华山派在原著中,下山的时候数十两银子拿不出来,还要找洛阳金刀门王元霸家去蹭饭,如今数钱两银子也云淡风轻。
这倒也算了,岳不群算是一个有心的人,他每年扶持山下的农户的确是尽心竭力了。
可衡山派,嵩山派一张口一万两银子尚且不足用?
我怎么瞧着这时代还没富裕到万两白银都可以不当回事的地步?!
第七百零八章 岳不群教徒
卫央不敢当这是吃瓜现场了。
左冷禅心中不满,当即问:“国公此次送礼靡费几何?”
卫央随口道:“一副喜桃,两张被面子。”
群雄等了半晌。
方证大师越看越不对劲儿,只见卫央说完就没有再说,心中一骇然,慌忙道:“就这?”
啊!
“不是,就这么简单?”左冷禅吓得面色发白。
卫央震惊道:“那还要什么?我带兵护送圣驾,上万人人吃马嚼每天要花费多少钱?这钱能要回来还算好,要不回来那就是我吃亏了。何况,那一副喜桃就要一两三钱银子,两张被面足足花费了我十两正经银子,到时候,就我跟郡主一起去吃席,我们两个人撑死了能吃多少?本儿都回不来,这还不够?”
他着实理直气壮。
群豪目瞪口呆。
“国公,总需要体面一些的。”就连冲虚道长都苦口婆心劝说道。
卫央摇着头:“不当家哪里知道油盐贵,皇室为秦王大婚,这次花了据说数百万两银子,我若是再花,那得添多少骂名?我这是为了皇帝好,再说了,花费这么多银子进去,万一明年,不,今年秋天,我西陲发大水怎么办?上千两银子能做多少事,拿去送礼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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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不怕别人笑话你?
“到时候,鞑靼人,瓦剌人,乃至倭人朝鲜人都要来献礼,若是嘉宾赞唱,叫一声西陲送礼若干如下,你就不怕人家耻笑?”金光上人错愕的语无伦次,“国公乃天下第一上将四海人望……”
“不不不,我总觉着,这天下第一应该是小郡主和高娘子的,这个没商量的,至于四海人望,那是老王爷,”卫央当即反驳,“我没有,别胡说,你感觉有错误的。”
为了不送礼花钱,你至于这么不要脸?
“钱要花在民生上,皇帝富有四海,秦王是下一代皇帝,他要什么没有?凭什么让我给他们送钱?!”卫央道,“不送,没钱,你们忙。”
他一直以为送礼最重的花上一百两百两银子也就够多了,没想到居然上万两还嫌寒碜,凭什么?
再说了,那钱留着搞发展不行吗?
再说了,就是虎子大婚的时候,芜儿也才发放了多少钱?上百两银子就已经把婚礼办的隆重而不失节俭,参加过婚礼的人都竖大拇指,秦王凭什么光收礼就要万两银子尤不足?!
群豪彼此目视,左冷禅心中都升起一个古怪的年头:“对啊凭什么花那么多钱?”
有那钱在别的门派多收买几个叛徒不行?
可是……
“左掌门随意,你是要趁着这次老皇帝驾临嵩山送好处的便利,打出嵩山派仅次于少林武当两派的威名的,我就不一样,我又没求老皇帝给我点什么。”卫央道。
岳不群一想,对啊我送那么多礼物给他干什么?
“别!”左冷禅真着急了,站起来团团拱手道,“诸位师兄师姐,五岳本就有超然的地位,此次趁着这机会,再取一些气运,那也是五岳剑派的福分,这礼物,真不能再减了!”算了下一咬牙,“嵩山派出一万两,其余四派合计一万两,这总可以吧?”
定静师太有点为难。
不是不愿意出,是真的没有。
“别为难恒山派各位师太,她们的家底,连修建水月庵都是分期的,如今还在给西陲工程队还贷,哪来钱,”卫央很清楚恒山派的家底儿,于是出面做了个好人,“嵩山派既有此诉求,那倒也简单,到皇帝驾临观胜峰,五岳剑派去观礼就是,这联合送礼,有一个名义上的象征就好了,一家出个几两银子来,我帮你们想个办法。”
哦?
“西陲如今已经做出明镜了,与铜镜仿佛,但上头可以写上祝福的字,”卫央琢磨着自己小时候家里盖房,来祝贺的人联手送的明镜就挺好,于是道,“那一面明镜,大约有八尺见方,虽然算不得名贵,但也是开天辟地第一块玻璃镜,买点好点的木头,比如说枣木,打造个镜框子……”
好了你闭嘴。
这个话题先略过。
“真有,这次来的时候,芜儿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到时候把这明镜献上去才行,我就吃点亏,让给你们了。”卫央表态道,“不贵,我对外宣称那一块明镜数百两银子,实际上也就三五百两,我吃点亏,收你们五十两银子,真的很合算,不信你们去校场看吧。”
左冷禅心里话,关键是我丢不起这个人啊。
谁不知道西陲如今从山东每天都弄一堆砂子,把那玻璃的价格都快降低到寻常人家都用得起的地步了?你那明镜好也好不过材料在那摆着啊。
卫央看着很可惜,这帮人脑子都被驴给踢了吗?
宁可花高价买华而不实的礼物也不要便宜耐用的宝贝,不会过日子。
可他没想到的是方证大师竟凑近了一点,脱口就问:“三十两卖不卖?”
左冷禅整个人都傻了。
他想破脑袋都想不通。
真的。
“少林送这点礼物不合适,泰山北斗嘛,”卫央道,“要不这样吧,你出三万两,五万两也可,我帮你弄一个二代和氏璧,传国宝玺那我可见过,绝对能帮你们雕刻一个更大的更值钱的拿去送礼,价格也合适。”
“道兄,还是谈九阴真经入大内的事情罢。”冲虚道长打圆场,“九阴合九阳之后,这武林变局可就大了,为平衡东西双方的实力,天子做得出亲自下场扶持武林门派的勾当!”
为了打乱如今的节奏,老道长也是拼了。
卫央在这个话题上绝不表态度。
如今的格局,是越来越让他迷瞪了,他总觉着老皇帝肯定有算计,这个感觉肯定是对的,但这背后还有什么,他心中有明确的感觉,可又说不来到底是什么。
要知道,家里那几个魔头并没有给他发出示警,这说明时态还没到让他出手打破目前的宁静的时候。
“他们不会坑害我,这是确定的。”卫央笃定道,那问题就有点麻烦了,既如此,“为何许多事背着我?”
更让他迷惑的是老王爷也在帮着老皇帝遮掩天机,在确定老头儿根本不信任老皇帝的基础上这就更显得奇怪了。
“还是斗争经验太少了,目前看来,凡事看不懂那就先看着,看看他们有什么举措。”卫央心里想。
第七百零九章 送礼被拒怎么办?
“有没有觉着,实则少林武当两派怀有降低我们的警惕之意?”目视诸派离开时,小郡主问卫央。
卫央自然知道,别的门派或许是跟着凑热闹的,但少林武当一定是既为了自己也带着皇帝的意志来的。
他们的话最多可以信三成。
“随便他们怎么变,我们守住自己的底线就行了。”卫央道,“这次回去后,咱们要小心的是内部,我最头疼的还是老皇帝会在未来一两年内,把秦王的子嗣交给我们教育,这才是最麻烦的。”
忽的,不知怎的小郡主很不喜欢说这个话题。
“到时候再看,对了,嘉陵侯多次拜访,你是不是赶紧回访一次?”小郡主余光往院子里一瞧,华山派的人都在。
笔趣阁
有些话,卫央不好说,还是让华山派再考虑考虑再说吧。
卫央琢磨了一下,梁翁同的确来过许多次了那得回访一次。
但礼物怎么卖?
“早预备好了,赶紧去吧,我就不去了,省得他们也尴尬。”小郡主笑道,“毕竟……是吧?”
王府跟他们的关系可算不上好,卫央当一个中间人还可以。
只是,等卫央才离开,情报司的人登门了。
小郡主奇道:“不在军中,来这里作甚?”
来人道:“老王爷有密信,要郡主一人看。”
哦?
小郡主忙拿来密信,见蜡封完整,上头还盖着忠顺王府地印戳,心中便是一惊。
又怎么了?!
打开信封,见一张小纸条,再打开一瞧,上头只三五句话,小郡主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半晌才骂道:“何以荒唐至此!”
“标下要尽快离开,郡主,老王爷之意,这密信瞧过之后当即焚毁不得保留。”来人到。
小郡主一手一扬,那纸条无火自燃。
来人才放心道:“虽然不知道密信的内容,然标下出发之前,老王爷曾言,这天下的变局,只怕是大将军入世是第一次,秦王府之变是第二次,西安府波诡云谲,未来难料,一旦秦王大婚之后朝廷要动手,只管杀。但是大将军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安全回到西陲。”
“我知道,你先去军中休息,三五天之后一起返回。”小郡主咬碎皓齿,一双手微微颤抖,这次的消息来的有些太猛烈了。
这一下被华山派弟子们看到,多少都显得有些不自然了。
眉眼里已有宁中则三分神采的岳灵珊悄悄问令狐冲:“大师兄,人家是不是不欢迎咱们啊?”
令狐冲笑道:“以人家的地位,若是不欢迎,哪用这么表现。都安心练功,我去找师父师娘问一下。”
他倒不是不愿意住在这里,这半晌他就已经与西军那么多的将校很熟悉了,住在这里也没有前些时候去找劳德诺,结果在华阴县衙门里叫几个衙役也瞧不起的遭遇,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地方,这么多人住进来多少显得有些拥挤,他想着是不是哪怕找个客栈住下。
岳不群正在琢磨这次送礼之后下半年的花销,见令狐冲在窗外探头,好笑道:“冲儿,你又有什么事要说?进来吧。”
宁中则笑道:“大概是怕打扰人家了。”
令狐冲连忙笑道:“是,弟子看人家可能进出都不太方便了,故此,故此……”
“住到别处反倒麻烦很多,小门小派的就不要想那么多,安心住在这里,”岳不群又提那件令令狐冲头大的事情,道,“郡主碾碎与你相差无几,人家的武功独步江湖,卫央比你还小,如今也是鏖战一派掌门毫无吃力感的高手,你们师兄弟这次回去,可得好生加紧练功才是,如今的武林,可不是你一手剑法就能闯荡的时代了,独孤九剑虽好,但若是没有高明的内功主导,总归是成不了高手,当不得下课的,明白吗?”
令狐冲讪笑:“弟子也是没日没夜加强练功的,只是这武功,弟子总是领悟不出高明……”
“即日起,每日打坐多半个时辰。”岳不群大为光火。
这个弟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稳健了,该跳脱的时候当然得跳脱,他岳不群也是从少年时代过来的,可要你成熟的时候若是还觉着那是桎梏,那索性你连人也不要做了。
“秦王大婚水下暗流湍急,只怕要引起不小的波澜,这些日子你们减少上街的次数,到平稳度过之后,卫央定然要上山拜访,到时候正叫人家显露一番手段,你们也好见识一番江湖上一流人物的风采。”岳不群责道,“上次嵩山派弟子来访之时,你凭一手剑法赢了人,那没什么了不起的……”
“师兄!”宁中则连忙使眼色,“冲儿去告诉你师弟师妹们,叫他们安心待着,晚上卫央回来后,他必定找你们谈论武功,快去。”
岳不群无语。
我正教育弟子呢你支走干啥?
“教育弟子也不能一直打击他们的心性,冲儿是跳脱,可毕竟还小,”宁女侠反问,“你二十郎当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天生就懂稳重?还是要给些日子,叫他们自己成熟的,你这是揠苗助长。”
岳不群叹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么做的害处,冲儿心性跳脱,未必就愿意接受华山派的重担,但他毕竟是大弟子……罢了,只盼着孩子哪怕不当个一派宗师,也不要堕入魔道,你瞧他,如今是不是俨然有当年华山派剑宗弟子……与气宗弟子的模样?”
提起什么都好,唯独提起这个宁中则害怕。
“不至于吧?!”她迟疑了一下,若真是令狐冲有剑走偏锋的危险,那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岳不群笑道:“只是有这个苗头,还好有风师叔提醒他,我倒不担心他又走我们走过的弯路,”同时又嫌弃,“同样是少年人,这孩子怎地就不如人家呢,担当担当不如人,武功武功不如人,重承诺而轻大义,我总担心若是没有华山派门规约束,这孩子是要被江湖毒打,二十年才能明白做人的道理。”
正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有人带着闽南口音问道:“可是北庭侯府上?小人福威镖局林镇南,前来拜谢。”
令狐冲正好到院子里,忙蹦过去。
岳不群:“……”
明明能用走的,他为什么要蹦跶?
宁中则一时忍俊不禁,摇摇头笑骂了一句“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却把岳不群笑的眼睛里有温情,原来,当年的华山派,他的老恩师出门之后,他与师妹约会,听到老恩师的脚步声之后,他也是这么一蹦一跳赶紧去开门的。
“算了,年轻人总得有年轻人的性格,我是个沉稳的人,我的弟子未必就要是个沉稳的人,”岳不群笑道,“下一代华山派掌门也未必就要是个沉稳的人,随缘!”
第七百一十章 表舅?哦,懂了
令狐冲一开门,面前站着一群人,敲门的是个壮硕的汉子,赔着小心正躬身站在一旁。
台阶下十七八个人,为首的一个穿着酱色绸袍的员外模样的汉子,倒也有几分威严,只未免有些外强中干。
“诸位,林总镖头。”令狐冲提剑拱拱手,他认得林镇南,这些年福建福威镖局没少往北方跑趟子,林镇南是个十分八面玲珑的人,生意拓展到了陕西的时候,为避免和华山派的商队起冲突,他亲自带着礼物上华山拜访过,故此,令狐冲实话实说,“秦国公去拜访嘉陵侯了,只怕总镖头要失望而归。”
林镇南果然十分失望。
令狐冲又道:“不过卫大人虽然没在家,但小郡主在此,请诸位稍等,晚辈去告知一声。”
林镇南忙拱手道:“谢过令狐少侠,在下倒不敢一定要见到秦国公,承蒙这么多年以来的关照,这里有一些小礼物……”
“让他们进来吧。”小郡主隔着窗子吩咐,“令狐兄,劳烦你跑一趟,叫卫郎赶紧回来,福威镖局也算是老朋友,须怠慢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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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镇南大喜,连忙命后头的人:“平之,你与诸位伯伯叔叔们,将一应礼物奉上。”
后头站出来十五六岁的一个少年,唇红齿白,长相很俊俏,冲令狐冲拱手,不是很腼腆,反倒有一些大胆地露着牙齿一笑,挥手道:“抬进去。”
令狐冲微微皱眉,这孩子怎地……
有一些令人讨厌!
他全然是个主人吩咐仆从一般的口吻。
“北庭侯威震天下,待旁人尚且和蔼可亲,这孩子一个少镖头,反倒显得太颐指气使过于张扬了。”令狐冲微微摇着头,让开门,待福威镖局众人进门才提着剑出去,他知道嘉陵侯住处。
那林镇南进了院子,站在前半院里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先瞧着,见人影一闪,大厅里多了一个人,才连忙收拾一番装束,命镖师们在此等候,又按住林平之,缓步弯着腰走了上去。
“此人算得上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只是这林品质……”岳不群临窗瞧见后,不由叹道,“公子少年,意气奋发,可惜走歪了。”
宁中则到不见怪,只说道:“人家的儿子,愿意怎么教就怎么教去吧,咱们外人……师兄,几年未见,林镇南武功大有退缩之意,难道他们家的辟邪剑法……”
“不想这个,辟邪剑谱原本就是足以引起江湖上一番腥风血雨的物件,如今惦记的人恐怕不会少,华山派不要掺和。”岳不群起身道,“咱们也去见一见,不然叫人家说咱们对福威镖局有看法。”
林镇南进了前厅,进门便大礼拜见,口称道:“肃国公福寿千秋,小人林镇南再拜。”
小郡主素手一抬,道:“林总镖头请起,请坐。”
林镇南这才敢起身,欠身在椅子上坐下,不知该说什么好。
“福威镖局与西陲也算多年的合作者了,这些年一直比较融洽,在生意上,我们是对等的合作关系,故此你不必拘束,”小郡主笑道,“此番来,可是为秦王大婚一事?”
“是,生意上虽然没有接触,但毕竟是天子治下一小民,还有福建各府衙门的嘱托,以及一些乡绅富豪的嘱托,只是来时仓促的很,没准备什么大礼。”林镇南低着头配笑着道。
小郡主摆摆手:“林总镖头是个奢遮人,出手何曾太仓库。不过,此番你们压力也颇大,这边的礼物也就不要送了。”
这怎么可以?
“世间安有夺他人之短,长自家之长之北庭侯,就这样吧,”小郡主岔开话题,“此来可要拜访华山派几位前辈?”
“定当拜会。”林镇南大喜,连忙告状,“郡主殿下不知,如今的江湖……”
话还没说起,岳不群自后头转出来,小郡主起身示意入座以表尊重,岳不群点头致意,笑道:“林总镖头,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林镇南笑道:“岳掌门,宁女侠,在下一向倒还好,风老前辈可好?两位可好?封先生可好?”
一一问过后,这人才又告状:“最近不知怎么了,自去年开始,福威镖局附近多有生人藏头露尾,这倒还算好,在下也管不得人家别人的行为。可前些时候有快马来报,镖局一个买菜的厨子被人打晕在码头,当时正挑选海产。在下见识浅陋,着实不知道镖局到底惹了谁,又不好动用生意上的关系去查,这——”
“还能是谁,嵩山派的人,青城派的人,嵩山派如今倒是撤走了,青城派,哼,余沧海这个小人。”宁女侠骂道,“上次在西陲吃了大亏,这厮只怕惦记着……”
“也未必是青城派,卫郎以高明手法碎了余沧海的内府经脉,没有两三年他恐怕连山门也出不去。”小郡主道,“也要提防有人浑水摸鱼,此事,此事我们倒不很掌握,不过,要小心倭奴!”
林镇南一惊。
小郡主盯着他警告一句:“若真有人敢误交匪类那倒罢了,若为了一己之私,与倭奴勾勾搭搭,那可就罪莫大焉了。”
林镇南内心震动不已。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对福威镖局的警告。
难道,福威镖局在西陲与那些倭人交往的事情,竟然被察觉了?
“宁女侠,我方才琢磨九阴略有所得,我们去探讨,此处请岳掌门多多照应,往后有什么人登门,还请前辈主持接待。”小郡主不喜欢福威镖局,也懒得给他们面子,起身拉着宁中则便走了。
这个林镇南,有些时候……
“难怪卫郎说,福威镖局自取其祸,未必就是辟邪剑谱的罪过。”小郡主蹙眉责备。
宁女侠一惊,难道林镇南还敢于和倭奴结交?
“福建北方的土豪劣绅多有与倭寇往来的,此事我们的情报系统已经查清楚了,但福威镖局……哪怕为了生意,又何必与倭人勾结?”小郡主说道,“算了,那是他们的造化,是生是死,那也是他们的选择,不必管了。”
前厅里,林镇南心中惊慌,但到底也是个奢遮的人,处理惯了场面,一招手,叫林平之进来,介绍道:“岳掌门,这是犬子平之,少年人什么也学不会,倒是学了一身富贵气息。”
岳不群原本心中就不是很喜欢这种恣睢纵意的少年,又见他一身绫罗绸缎,腰里配着上好的玉佩璎珞,走进了还带着点香风,心中越发不喜,但也不好说什么。
正要说几句场面话,林镇南笑道:“方才见岳掌门高徒,比之当年越发不凡,往后可要让小儿辈多走动走动。”
这……
岳不群迟疑着,犹豫了片刻,只好叫弟子们前来,心里还在想,这下你总不好送礼了罢?
没想到,土豪就是土豪。
林镇南一见华山派众弟子,见得三弟子梁发,四弟子施戴子以及诸位亲传弟子,出手便是一批龙泉宝剑。
岳不群:“大意了,没防着这厮是个有钱人。”
但再见到岳灵珊时,林镇南喜道:“真华山钟灵,岳掌门宁女侠毓秀,这孩子都集于一身了,正有些薄礼,好赠予有缘。”
岳灵珊是脑子里有点懵的。
第一次见面就送大礼?这种人当今世界还多吗?
年少的她倒也没什么想法,只是瞧着林平之有些好奇。
你是男孩子?
“穿的怎么一身花花绿绿的,还熏香?”岳灵珊瞧着林平之只嫌弃,“这孩子该不会是个他妈妈一直当金疙瘩养着的罢?”
只见林镇南送出的礼物,无一不是价值不菲的,龙泉宝剑一大批,仿佛批发部一般,又送岳灵珊一把金柄小剑,上头雕龙画凤镶嵌宝石,连把手上的缠丝也是金丝的,华山派弟子们有点慌。
“师父,这……”大师兄不在,二师兄还蹲在华阴县当县尉,三弟子梁发只好请示恩师。
岳不群道:“林总镖头送的厚礼,你们若是喜欢,收下便是了。”
明白!
不喜欢或者有顾虑就不收。
“封师叔说过,与咱们关系一般的,人家若忽然送礼,那定是有求于咱们,收了礼,恐怕要让师父师娘为难,”梁发回头问,“唐师弟,你瞧怎么办?”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出来,笑吟吟拱手说道:“林总镖头,晚辈唐近楼,华山派八弟子,感谢林总镖头厚谊,只是这礼物太过贵重,晚辈们万不敢接受。”说着,这少年走过去,从礼物里挑了一件便宜的,大约也是林镇南准备随时送人的,也是一把剑,他挽了个剑花笑道,“这把剑好得很,我风太师叔正缺一把防身的宝剑,晚辈愧领,回去定上禀风太师叔,华山派感谢林总镖头赠剑。”
岳不群捻须而笑,这个八弟子是他最满意的弟子,稳重,但也有少年人的义气,在他看来,令狐冲这小子若是不想当华山派的掌门人,唐近楼就是最佳人选。
林镇南心中却猛然一沉。
送礼当然不能没有目的。
他在福建就听说过华山派的威名,但也听说华山派在五岳剑派中地位并不高,后来上山几次,见岳不群对嵩山派称得上百般忍让,故此反倒小看华山派一眼。
但那毕竟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林镇南想要交好的心愿还是很足的,所以这次送礼,他感觉还是比较重的。
可他没想到,人家竟不想要他的礼物,且这么一个小字辈……
这金刀送出去可不能收回来啊!
第七百一十一章 大秘密
卫央只一人一骑径直到嘉陵侯府上。
当然,嘉陵侯家住京师,差遣在襄阳府。
洪武年间,汉江水师总兵府还在武昌府,后来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建立以后,因湖广都指挥使司、洪武八年改建成的湖广指挥使司治所也在武昌府,水师一度裁撤,直到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促进的水师发展,才让汉水水师总兵府重新建立了起来。但为了分散武昌府的地位,永乐皇帝以便于训练水师的名义,将汉江水师升级成了汉水水师并迁治所到襄阳府去了。
嘉陵侯梁翁同是属于空降汉水水师的总兵,此前因为与忠顺王府的关系,他是一直都不被重用的,成治二十年之前一直在前军都督府任职,后来大概是梁家与王府的关系确实特别差,成治皇帝也顾及梁翁同的才能,故此才将他调到襄阳府担任汉水水师总兵官,大儿子也跟着调到襄阳府百户所,后来因资历足够,才调到水师衙门担任守备官。
再后来,梁翁同之女被确定为秦王妃,梁翁同一度认为自己的才能就要从此没有用武之地了,汉水水师的大权也落入了当时算赵王一系的铁杆的副总兵之手,心灰意冷的梁翁同索性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培养年轻小将上面去,结果没想到,赵王被刺杀了,紧接着魏王也被暗杀了,老皇帝就只剩下秦王一个儿子了。
这哪说理去?
“封嘉陵侯有什么意思,兵权没有了,大丈夫岂能平白封侯,蹉跎年华。”梁翁同看着宫里来人欢喜无限收拾好大婚之前的临时侯府,一刹那偌大的院子里安静的可怕,他本打算去看看女儿,结果出了门就听蹲在台阶上磨剑的儿子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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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怎么了?
“咱们去拜访人家好几次,人家连回礼都不肯,爹,皇帝对咱们梁家委实太过了,算计来算计去算计到这样,这哪里是天子能做出来的事情?”儿子心里太明白了,人家完全是看懂了梁家在给皇帝老儿当工具人,故此才不肯来府里回拜。
梁翁同沉默了许久。
是啊,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老皇帝这是把梁家的军权下了之后完全把这个忠心耿耿的老臣当工具人了嘛。
“别埋怨,当臣子的,总这么抱怨皇帝不好。”梁翁同摇着头,一头白发沾满萧索,国朝水战能力数他最高,如今封侯便断了他扬威四海的野心,也断了他追溯永乐朝郑和下海的壮志雄心。
这怎么能不抱怨呢,可毕竟人家是天子。
“算了,不说了,去看看你小妹,这世道,”梁翁同嘀咕道,“虎女嫁给一个犬子,邪门儿了还。”
父子俩正说着,远远听到敲门声,不片刻从襄阳府带来的老仆急匆匆过来,他脸色欣喜,有一股压不住的喜意。
梁翁同奇道:“皇帝撕毁婚约了?”
他儿子更道:“秦王被谁给杀了?”
老仆一愕,眉宇间闪过一点担忧,劝解道:“老爷,事已至此何必再埋怨呢——秦国公来访。”
“我最讨厌听到一个秦——谁?”梁守备大惊。
老仆道:“秦国公。”
要不我去把他赶走?
“快,准备香茶,不,”梁守备立即吩咐,“此人出了名的不吃酒不品茗,取古丈毛尖招待。”
梁翁同侧目而视,你是不是有些太跳脱了?
“哎呀,咱们家将来只怕是永无掌权之时,这倒也罢了。可是秦王是个什么货色?我小妹再大内,只怕少不得苦头吃,若是能通过她才能联络上西军谁还敢亏待她?”梁守备冷笑,“秦王当了皇帝,也别想欺负我妹子!”
梁翁同这才赞许:“正该如此。”
一时间,嘉陵侯府上一阵慌乱,几欲比迎接大婚钦差还要紧张。
梁翁同父子出门一起拜见,见正门大开,卫央青衫快靴,提着一把剑,腰悬一把剑,空着手站在门外。
梁翁同眼角喜色闪过,怕的就是卫央带礼物。
“国公驾临,蓬荜生辉,快请。”梁文通连连拱手道。
卫央笑道:“表舅来过多次,怎地还这么客气。”
那父子二人喜形于色,梁守备叉手问好:“在下梁抚远,前几日未敢登门,真是失礼了。”
卫央道:“表兄之意,我们都明白的,军中无厚礼,这把剑还请笑纳。”
梁抚远双手接过来,掣开来一瞧,惊喜道:“一剑抵过万两金,好宝物!”
身为朝廷守备,他自然了解过西军的规矩。
如手中这把长剑,这是西军的最新冶炼技术,加西域来的能工巧匠的传世手艺,第一批为西军上将铸造的佩剑,锋利无比,十分有实战性。
最让梁抚远欣喜的是,这把剑的象征意义更强烈。
这可是西军上将佩戴的长剑,更是每年评选的西军勇士第一人才佩戴的战剑!
剑长三尺重五斤六两,剑体二斤六两,剑鞘为花卉,剑鐏如葫芦,护手是一头卧虎,有名三尺水。
这把剑剑鞘雕刻幽兰,剑刃上层层叠叠打造出幽谷馨兰的水纹,端的是一把神兵利器。
梁抚远轻弹剑锋,叮的一声,剑刃微微颤抖不止。
“表兄内功造诣好生了得。”卫央赞道。
梁抚远黑脸一红,他那点武功也就在襄阳府有点名声而已。
“走,里头说话。”梁翁同一听称呼心里有了数,顺口埋怨道,“几次三番要与你说些自家话,总不得好时机——府上有客?”
卫央道:“华山派与我交情很深,不必特意招待,不过郡主在练功,表叔也知道,我军如今孤军深入关中平原,处处有杀机,我们可不敢大意。不过,这礼物是她带来的,我哪里有那么细心能想到这些。”
梁抚远脸上肌肉一抖,合着不是给我的啊?
“表兄拿着就是,王妃进了宫,以秦王的虎狼之性,哪里会允许秦王府出现一把西军的长剑,反倒给她增添麻烦,”卫央问,“方才王府中使者扬长而去,可是准备妥当了?”
梁翁同长叹一声,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贤甥婿也知,正经人,谁愿意把女儿嫁给皇子?这家里还要准备什么?跟着皇帝的指示,只好亦步亦趋当个木傀儡罢了。”
这才是有见地的话。
卫央道:“那也没法子,郡主也说若是还没有定下,那倒也有拒绝的余地,但如今一旦确定,天下皆知,这个时候谁还能怎么办呢?”
“若是一般的还好,秦王此人,有虎狼之志,但无济世之心,”梁抚远揣着剑,习惯性骂道,“好谋而无断,色厉而胆薄,有天子之心,无天子之能,惯会下三滥手段。”
卫央瞧了一眼梁翁同。
他竟没有阻止。
第七百一十三章 百年大计,从坑卫小官人开始!
“没什么不能说的,如今大婚在即,你却不知这厮在作甚么。”梁翁同哼道,“赵王的残兵败将如今归他节制,一部分暗藏的实力……”
说到这,梁翁同低声告诫道:“贤甥婿,你恐怕还不知道王府如今多了些什么人。”
什么人?
“倭人。”梁翁同厌恶地道。
嗯?
卫央闻言怔住了。
秦王府有倭人盘踞?
“你们居然不知道?”梁翁同大惊,“赵王府原本就有一批从倭奴那边招揽的高手,下毒刺杀无不精通之至,这批人随着赵王的消失,一部分不知去向了,一部分被秦王收编了,大婚之后,秦王就要以开海禁的借口,既伸手到江南沿海,又与据说也在打击东南倭寇的倭人结盟,秦王侧妃就是倭女,此事天子是同意的。”
好狗胆!
“可是赵王为什么会……”卫央不明白。
梁翁同踟蹰再三才说道:“此事说来也是一桩陈年旧事了,我原以为姐夫会告诉你们。哼,赵王的母亲你可知道?”
连贵妃?
“不,那是赵王的养母,”梁翁同骂道,“当年天子登基后,先皇后贤明至极,但为人规矩森严,所以才有了连贵妃进宫一事。次年,浙江福建有一场大捷,皇帝命献俘虏于阙下,那其中有个倭女,试图刺驾不成,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留在了大内,名义上是浣衣局的女官,实则,嘿,实则入宫才不到三月,便有了一个儿子。”
然后用你懂得的眼神让卫央自己去体会。
卫央挠着头,就那群在这个年代身高比不上中原人,肌肤更不如那些名门贵女甚至大家闺秀,很可能还有点罗圈腿内八字的倭女,居然就……
老皇帝年轻的时候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吧?
梁抚远也被这番话给惊呆了。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谁也难说明白,但赵王出生的时候,那倭女在宫中便有了身份,别人不知道,老夫却从随后被灭口的御医朋友口中得知,当年老夫还是个守宫门的御林小校,”梁翁同嘿然冷笑,“什么银嫔娘娘,什么连贵妃的本家表妹,先皇后生产秦王之时,血崩是怎么回事难道就真的没有人知道么,随后赐死的太医高延寿,以及当晚值守坤宁宫的宫女内侍,以及成治十年坤宁宫那场火到底掩盖了多少秘密,难道就真的没有人知道么?”
卫央心中恍然,原来梁家不愿意女儿嫁给皇子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军情司打探到的消息的确太少了,这些事情我从来没听到过。”卫央手指在剑柄上敲击着沉吟道。
“先皇后贤明善良,咱们这些人当年哪一个没受过她的恩惠?后来皇后驾崩,多有人猜测是连贵妃下的毒手,但没有证据,谁能怎么办,只是可怜先皇后那么好的女子,”梁翁同叹息不已,“那银嫔进宫之后,与连贵妃往来太过密切,皇后的娘家,以及朝廷里一群文臣自然是要为维护皇后出力的,老夫如今还在怀疑,当年是不是……哼,那位在其中干涉。”
那位是谁不言而喻了。
“但皇后出身寻常人家罢了,皇帝有必要这么搞?”卫央按照一般推理这么想。
但紧接着想到当年淳端皇帝留下的顾命大臣,以及当年皇权与相权的第二次剧烈的冲突就懂了。
大明第一次皇权与相权的剧烈冲突,自然是太祖洪武爷年间。
李善长,胡惟庸,乃至于名臣刘基,其中的恩怨说起来那就话长了。
第二次冲突便是成治五年,到成治八年的那场腥风血雨般斗争了。
军情司的情报明确记录着,淳端皇帝留给成治皇帝的顾命大臣有七,第一是首辅彭时,第二是名臣商辂,此二人有“有名贤宰辅,自三杨(杨士奇、杨荣、杨溥)外,前有彭、商,后有刘(刘健)、谢(谢迁)”的称呼。
成治皇帝登基之后,对七位顾命大臣倒也算得上言听计从,但地位稳固之后,一方面是帝王心术作祟,一方面七个顾命大臣七去其三,空出来的位置引发了文臣们的争斗,自然触碰到皇权逆鳞。
于是,成治皇帝先查出顾命大臣之一、时任华盖殿大学士,吏部尚书,入内阁的李贤贪污受贿的罪名,在成治五年突然出手,以李贤骄横的性格得罪太多人为契机,彻底将一代明臣从根本上予以解决。
随着李贤的去世,彭时年岁也高很快死在暴风雨来临的斗争当中,另一位顾命大臣刘吉本身就没有多大的能耐,一看成治皇帝手段过人,遂自动退出朝堂,反倒被成治皇帝拔擢为首揆,利用此人的手段,在成治八年初逼死了名臣商辂,自此成治皇帝独掌朝堂数十年。
想到这,卫央大概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了。
先皇后若是个文臣武将称赞的一代贤后,那必定就是顺乎这些人理想中的贤明皇后的形象的。
成治皇帝当年逼死名臣,放逐一批大将只怕遇到了皇后的劝说,以连贵妃的娘家为代表的新一代贵勋们,以及一批以太祖太宗朝立下赫赫大功,当时手握京营,对大权虎视眈眈的老贵勋们自然要对她不满,最要紧的是,老皇帝对这个结发妻子也不满,如果先皇后与朝臣来往比较多的话,免不了要成为成治皇帝独掌乾坤道路上的一颗钉子。
而连贵妃与那位银嫔娘娘……
“此事说起来也是那些文臣们太过分了,无论怎么说,银嫔到底是皇帝的嫔妃,也算是国家的脸面,他们很可能用这个女人的身份做文章,甚至亲手参与杀死了这个女人。”梁翁同苦笑道,“故此,先皇后生秦王,当夜大血崩之时,许多事皇帝自然不会阻拦,而且随后焚烧坤宁宫,名义上是不让连贵妃顺利当上皇后,实际上……毁灭证据,让后来人查无从查起才是真正的目的。那场血雨腥风,嘿,至今思之令人心惊胆颤不已。”
“所以,后来连贵妃收养了赵王是不是?”卫央不明白,此事是怎么瞒过赵王的?
“谁说了要瞒着他?连贵妃人比花娇,心思深远,咱们不得不佩服她一介女流,下手果断甚至超过皇帝。赵王外出领兵若无连贵妃做手脚,老皇帝焉能信得过他。”梁翁同最后才说道,“你就说,这样的地方,我那女儿若去了,那能有个好?”
梁抚远脸色忽青忽白,一咬牙一跺脚就要去后院。
“来不及了!”梁翁同直言,“此事,知道的没有几个人了,老夫只怕也是……哼,老皇帝为了让老夫放心,故此才三番五次让老夫去府上拜访,他之意老夫明白,既要给秦王拉上一个强劲的帮手,又要让老夫放心,哼哼,放心?进了那大内,谁敢说放心,尤其是秦王那个小王八蛋——”
卫央目光闪闪,他笃定老皇帝有阴谋要针对西军了。
皇室的算不上丑闻的一些破事儿,老皇帝看得比天大,这次用未来皇后的位置,换梁翁同带着这些秘密去死,但为了让梁翁同放心,他又示意梁翁同将此事告知西军。
这背后的逻辑还看不出来吗?
“你也要小心。”梁翁同拍拍卫央的肩膀,想了下连忙又拍后背。
“办法有二,一是正面进攻,他们没那个胆子,更没有那个实力。”卫央终于明白老岳父为什么寸步不离哈密,于是,他大约明白了老皇帝的意思,“这是要逼着我们进入朝廷啊。”
这就让人看不懂了。
梁翁同奇怪的问了句:“难道不是想办法灭口?”
“他哪来那本事,秦王……没事了,”卫央道,“还是要利用所谓‘顾命大臣’来引诱我们?不可能这么简单。”
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只好先放下,卫央进了大厅,以晚辈身份在下首坐定,有老仆看茶,卫央目视之,老仆目光在梁抚远手中那长剑上瞩目了片刻。
何意?
“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老哥哥,他虽被锦衣卫收买,但不会出卖我,”梁翁同询问,“你的意思是?”
老仆道:“老爷,若大少爷持剑,而秦王来要该当如何是好?”
梁翁同稍一考虑微微笑道:“那就按照你的意思。”
梁抚远不解。
“表兄可让王妃定这把剑的所属,到时候秦王若是强要,那就得问他王妃的话算不算话。”卫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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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抚远当即欣喜。
“此事体大,你随为父一起去。”梁翁同起身道。
卫央一笑并不在意。
那父子二人到了后院,梁翁同站住脚步道:“如何?”
“很亲和啊,和别人说的不同。”梁抚远挠头。
梁翁同笑着叹息道:“傻子有时候真的很有福气。”
傻子?谁?
梁抚远有点懵。
“此人心机深沉,非你等可比,待皇室密辛鹰扬千里之外,你们哦,”梁翁同抚摸着儿子的脑瓜喟然长叹道,“把你们托付给这样的人物,是福是祸,熟难预料之至,哎,蠢材!”
怎么又骂人了?
梁抚远恼火得很。
不过,比起这样的人来是个蠢材也没关系。
“我会安慰自己,不比较,真的。”梁抚远笑道。
老头子一声长叹,捧着剑走进后院。
有临窗女郎,身量欣长窈窕,杏眼桃腮,肌肤如雪,眉宇间堆千层浊浪,她趴在窗子上一手托腮,一手玩耍着自己的一绺头发,眼瞧着屋檐上飞鸟发呆。
女郎身后并排站立着七八个健壮的仆妇,全是大内派来的。
第七百一十三章 斩寇!
梁翁同面不改色,瞥了那几个仆妇两眼。
都是有一定内功基础的宫女,在宫中待的日子太久了个性都有些变态。
不过,就凭她们想限制住自家乖女儿的行动那就开玩笑了。
别人不知道,梁翁同可知道,当年忠顺王年轻那会,求亲王妃的时候,带来的一卷《神足经》,他没学到精髓,梁抚远也没学到精髓,反倒是这个喜欢吃好吃的的女儿只怕已经练到了小成,那双小手生撕虎豹都没任何的可疑。
“爹,兄长,你们怎么来了?”女郎一看父兄到来连忙正襟危坐,白皙的脸上有一点好笑,但紧接着目光便落在那把长剑上。
难道要让我刺杀秦王不成?女郎心里古怪地想道。
梁翁同递过来长剑,笑道:“秦国公来访,送一把长剑,你瞧是带到王府去,还是留在家里?”
仆妇们神色一动,有两个忙要上前伸手。
“秦国公可在外头呢。”梁抚远作势要走,“要不要我请一下?”
那两个仆妇怒道:“秦王妃千金之体——”
“秦国公难道就是卑微之身?”梁抚远怪笑,“好得很,我且告诉他一声。”
那两人只好目视女郎。
“这是送给我家的礼物,要不,你们拿去送到王府?”梁翁同也不悦。
几个仆妇一起道:“不敢,奴婢只是怕惊吓到王妃。”
“我要这个做什么,又不去打架。”女郎没接剑,随意道,“兄长的差遣还没有拿掉,大概还是要带兵的,留给他就是。”
有仆妇忙道:“既是秦国公所赠,还是带在王妃身边的好。”
“带剑出嫁,你们倒不怕秦王责罚。”女郎一笑,道,“兄长留着吧,待表姐与秦国公成亲,你们选好礼物回赠人家就是了。”
一番说话后梁翁同父子起身出门,卫央还在外头等着呢。
那几个仆妇互相瞧了瞧,年长的,穿浅紫圆领宫装的那个道:“秦国公来访,奴婢须依例向宫内禀报。”
女郎毫不在意,趴在窗子上又瞧着鸟儿发呆去。
那仆妇犹豫再三,在其余女官中挑剔地找了一遍,见大部分跃跃欲试,只有一个低着头老老实实地站在后头。
那是个入宫三十余年,似乎当初还是侍奉天子的奶娘、追封会稽郡夫人的一个老人,一直都小心谨慎从不逾矩。
“你去。”那女官吩咐。
仆妇默不作声欠欠身一礼,循规蹈矩测量般数着自己的步子后退三步才转身要走。
“你也去。”女官又指着另一个最是拉是非的仆妇。
那仆妇大喜,一阵风似的便跟着出去了。
女官眼底闪过一抹森然,轻轻呼出一口气。
两个仆妇一路出了侯府,到前院的时候那个长舌仆妇往大厅里一瞧,嘴角一翘,余光瞥了默不作声一路低着头走路的同伴,待听到大厅里传来卫央一声“秦王是龙子龙孙,想必有龙马精神,不久就会有皇孙降世”,不知怎么的,她嘿的一声轻笑起来。
前头那仆妇奇怪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无事,站的久了,还真有点乏。”多话的那仆妇责备道,“你走那么快作甚?慢一点,”而后觑了眼左右,淡定道,“你在这里等我下我去吃杯茶,若不然路上怎么走得快。”
老实的仆妇点头:“那我在门外等你。”
“你也别那么老实,偷空寻个地方坐会儿。”多嘴的那仆妇提醒一声,快步转过长廊,自顾往偏房里去了,那里有沏茶的火炉。
老实的仆妇左右一瞧,低着头又老老实实地往门外走去,眼见要出二进门,她快速往前面一瞧,照壁当着光,又往后面一瞧,没有人,当即闪身往游廊处一跳,脚下不发出半点响动,只转了几根柱子,竟来到侯府二进院内一个偏院,见月拱门前面,两个年少的丫鬟坐在花坛边低声说笑。
“上头在吗?”仆妇问。
两个丫鬟惊讶地捂着嘴巴。
一个低呼道:“怎么你也是?”
什么我也是?
“荣大娘么?请她也进来罢。”院内传出很轻的声音。
那仆妇一愣,连忙快步进了拱门,就听院子里响起一声惊呼:“你也是?”
老实的仆妇瞠目结舌瞧着方才分手的那仆妇,又瞧着笑吟吟站在一边的年轻女子。
“哈琪雅大统领?”仆妇心中震撼只这么一句话。
那年轻的女子岂不正是西军军情司统领将军哈琪雅?
哈琪雅笑道:“可巧了,你们两人,一个是叶大娘发展的暗探,一个是军情司发展的下线,这下好,全遇到了。”
那长舌仆妇也惊得目瞪口呆。
她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个伺候过皇帝的奶妈,在宫中宛如透明人般的同伴竟也是她的同伴。
她方才就震惊于哈琪雅出现在这里,若非西陲军情司早已渗透到西安府的方方面面,她们怎么会这么大摇大摆地在侯府的丫鬟的保护下出现在这里?
如今又出现了一个她曾百般也瞧不上眼的同伴,这令她腿肚子也有些打转儿了。
西军,到底在大内还有多少自己人?
“大娘,既然她们遇上了,那就一并让她们一起去办吧。”哈琪雅笑道。
坐在石凳上吃茶的叶大娘笑道:“都是自家人,那就让她们合兵一处,说说,这次皇帝老儿又打算干什么?”
长舌仆妇目视荣大娘。
荣大娘答道:“基本可以确定皇帝的想法就是以假乱真,不过,奴婢,我最奇怪的是,宁王妃似乎,似乎……”
“她出现的次数太多了。”叶大娘一语道破,“这是不但要以假乱真,还想坏了咱们家孩子的修为,”她回头看那仆妇,“你说是不是?”
“是,我盯着宁王妃好些日子了,自来到西安府之后,这个女人的活动有些太过频繁,而且,她身边也都是大内的人。”迟疑了一下,她问道,“要不要发展一下那边?”
“不,那便是皇帝的心腹,一旦打草惊蛇,咱们就无法……”哈琪雅脸色也有些奇怪的微红,古怪道,“但我总怕大人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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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气有什么好可怕?”叶大娘笑道,“我最担心的还是家里那几个小丫头们生气,尤其是高岚。”
“是,高娘子得知此事之后恐怕要提兵十万踏平秦王府的。”哈琪雅既无奈也好笑,却接下来一句杀气十足,“老皇帝既要设计,咱们却要做弄假成真,担负些危险,”她深吸一口气说道,“那也值得,待小主人……”
那两个仆妇一点也不惊讶,她们从头至尾都知道计划。
可她们没想到的是,叶大娘竟说了一句:“谁告诉你们老皇帝想的是以假乱真?”
什么?
“他要的是似假还真,”叶大娘伸了一个懒腰,“汪直那厮也该到了,也不知那几个老东西有没有做好准备,这次,我们不但要改天换日,还要将计就计彻底解决咱们西陲的困境,这天下,嘿,天下,大明还是那个大明,不过更强一些罢了。”
哈琪雅叹道:“只是要可怜梁家女郎了。”
荣大娘没说,另一个仆妇却哼道:“她有什么可怜的,若是一切顺利,天降一个垂帘听政的太后,那岂不是最好的下场了。”
“不必多言,此外,你们也要做好准备,”叶大娘取两个瓷瓶,“到时候,皇帝老儿肯定不会放过你们,这是假死之药。”
两个仆妇脸上一慌。
哈琪雅笑道:“不用怕,西军从未有杀人灭口尤其对自己人灭口的行为,旁人能答应,大将军绝不答应。而且,到时候来带你们去西陲的,那可是你们朝思夜想的人。”
荣大娘狂喜。
“令郎如今也是西军了不起的勇士了,他此番本是要带兵留在贺兰山,然为了消除你的恐惧,老王爷下令,将他调到蓝田附近等待。”哈琪雅笑道,“你女儿如今也是军中的好手,在一个军担任火头军大队队正,她男人如今就在城外。”
两个仆妇彻底放心。
“这药物,发作只需一刻钟,”叶大娘又取了一瓶递给哈琪雅,叹道,“那几个也都是可怜人,一生幽禁于大内不见阳光,到时候,提前给她们下一点,也让他们逃过一死,此事是咱们几个的计划,与这些无辜之人无关,不过,到时候要让她们在西陲多住上个几十年,此事只怕数十年后才有解密之机,不可提前泄露。”
哈琪雅点头:“咱们虽是谍报人,可不能伤天害理。此事我已经安排妥当,那,到时候怎么处理秦王?”
“不用管,此人不知为什么,魏王之死未必真是他做的,但他定然参与了,但赵王之死嘛算了,此人谋划倒也算得上远大,但在老皇帝眼里,那是取死之道,咱们的目的,是既要把事情办了,也要把那小子安全带回去,”叶大娘吩咐,“到时候,潜伏在这边的所有人员一起沉默,任何时候也不要出手帮助她,这一招虽然残酷,但总比功亏一篑,皇帝老贼将皇位传给越王强。”
哈琪雅遂让那两个仆妇先按吩咐去忙,只将瓷瓶拿出去递给一个丫鬟,吩咐道:“拿去给女官,她知道这是什么。”而后又问道,“你两个可愿去西陲?”
那两个只是少女,一心向往的是传说中穿着漂亮衣服出门,也不怕别人指责的西陲,哪里还会想着留在侯府。
遂万事俱备。
哈琪雅笑吟吟感叹:“大明下一个契机,却从拉小郎入坑开始了。”
她只在猜测,小官人一旦事后得知此事,他会怎样一个百般无奈?
第七百一十四章 令狐冲悟了(上)
卫央和梁翁同倒没有什么好聊的,只是没想到,聊了几句之后,梁翁同主动提起王府和这边的关系。
当初赵允伏和王妃成亲后,魏国公一系倒还罢了,定国公那一系却对梁家记恨上了,虽说后来飞虹子回到师门就任崆峒掌门之位,可作为大明第一军功世家,要对付一个小小的太宗从龙小军官家庭那太简单了。
“自那次之后,梁家两代人没前途,虽说到后来国公府被徐夫人大闹一场之后,也没有人敢再针对梁家,但梁家一旦崛起,势必让贵勋们不满,故此,先皇也好,当今也好,都是尽量小心地使用,就算是这样,如今不也……嘿,他娘的。”梁翁同骂道,“此事,既是人家两情相悦,又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老夫不明白,至今不明白,梁家上一寸,立即削掉一尺,到底是为什么?如今既要用本家与王府的关系,又去掉了军权,倒也好。”
卫央却知道,老皇帝对梁家的记恨并不会到此为止。
徐夫人,那可是老皇帝最想要立为皇后的女人。
原本卫央还不太明白,徐夫人也是贵勋出身,老皇帝既要对付贵勋,又怎么会想立她为皇后呢?
这两年他明白了,还是拉一群打一群打完一群再拉一群打剩下那群的策略。
就因为梁家的女儿嫁入王府,徐夫人没有了忠顺王府这条退路,故而上山当了崆峒派的掌门,使皇帝直到前两年才下手解决贵勋掌握京营的问题,这个仇,不,这不算仇,但老皇帝既然以为这是仇,那就是仇。
“梁家退出军界也好。”卫央只这么提醒。
梁抚远大惊。
什么意思?
“可以转入五军都督府,但不要掌握军权。”卫央道,“秦王妃那边,恐怕也少不得要照料,哦,在下也只能言尽于此。”
梁翁同立马直言相问:“可是有什么隐秘的密辛?”他倒也光棍,摊手无赖地道,“论起来,这孩子也算是你表……咦?郡主年岁大一些,说起来按照你们俩的辈分算,我这孩子算你们的表妹,但她年纪比你大点,这该怎么称呼?”
卫央连忙要起身告辞。
梁翁同嘿嘿怪笑道:“什么表姐表妹的,左右都是姐妹,不是姐姐就是妹妹,那也算至亲,是不?你得帮忙。”
帮个屁。
“贤甥婿,你先莫忙着走,你若是走了,老夫当即上朝辞官,就说是你说的。”老梁头笑道,甚至指着梁抚远说道,“到时候,为活命老夫连这小子的守备之职位也撤了,在五军都督府当个经历司的小经历也好,这也是你出的主意。”
卫央甩手道:“这我可管不着。”
“那老妇就去找你老岳父,他总得管一管,好歹也是娘家的人。”梁翁同劝道,“管了吧,就这么点小事情……”
“小事情?若是管,我西军就得进京,若不然,敢伸手管你,嘉陵侯府只怕熬不过成治年间。”卫央冷笑道,“此事表舅不至于想不到,是不是?若是想到了还要让西军帮忙,那与西军入关有什么区别?”
“出关!”梁翁同指着东方说道,“西军虽未到西安府,然西安府早已在你们的马蹄之下瑟瑟发抖!若再要东征,那只好出关,如大秦之出函谷关,好,这都是些闲话,国公,有一事,老夫须求你。”
你说。
“秦王只怕熬不到成治末年,此人心怀大志而手段毒辣,断不会为天子所容,老夫之见只怕是下一代皇帝,应当是皇孙上位,到时候,老夫只怕……”梁翁同恳求,“倒没有别的,只求到时候休让朱家坏了我女儿的性命,只此一件,再无所求。”
梁抚远瞪眼,那我呢?
“你本事平庸,就算知道一些隐秘,那也要留给你外甥,你快去准备一下,先写一封书信,让家里收拾好地方,十月初,我们父子要一起回到京师。”梁翁同讥笑,“你能对皇帝做出什么威胁之事啊,在没有成为文臣们的对头之前,哪个皇帝会对你起杀心?”
梁抚远整个人都傻了,这是对亲儿子的态度吗?!
卫央琢磨了片刻,这事儿根本不是老梁头求他的事情。
就算他们不说,真到了将来,皇孙登基,梁太后……
不对。
“王妃当了太后那就是朝廷的太后,自然要为了自家儿子的江山想,到时候,表舅,只怕我们不但不会相互交结,反倒是死敌,你让我怎么手下留情?”卫央道,但这不是他要知道的问题。
果然,梁翁同说道:“以当今天子的手段尚且对你们无可奈何,她能有什么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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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说不准。
卫央知道梁家对他还有许多机密隐瞒,他也不在乎,但若是让他接下这一桩因果那也不可能,他没闲的到四处帮不该帮的人的地步。
何况,老梁家伸出来的那只手,可未必就是一只好手啊。
最近他老觉着似乎在一个泥淖中,那种全然没有一览泰山小的憋闷感很让他怀疑老皇帝与老头儿两人形成了某种默契要算计他进一个局势。
“军情司在西安府人手还是太嫩了,如今不好惊动他们,若不然,好歹也该知道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局势。”卫央当即起身救走。
他无心夺取西安府,至少目前还没有想过。
那我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妙的时候,抽身立即离开总不成问题。
这一次,老梁头表露出来的想法让他越发警惕了。
离开这!
回到哈密静观其变!
“嘉陵侯不必相送,有什么事情,可先去找老头儿商量。”卫央摆下手快步出门扬长而去。
梁家父子二人倒也不十分失望,卫央是什么人?行军打仗无往而不利,那是凭着近乎狡诈的头脑与敏锐的感觉打出来的。
如今,他们伸出了求援的手必然会惊动此人。
最让他们头疼的是卫央无心插手朝廷格局。
“这就太麻烦了。”梁翁同嘀咕。
卫央也嘀咕:“这情况不对,梁老头不是个傻子,他是从淳端皇帝时期,从大内御林军校走出来,很可能也是跟贵勋们的京营势力牵连太多的人,这样的人既身负那么多皇室秘闻,又是老皇帝痛恨的目标,他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四处拜山头——不然秦王妃甚至将来要锤炼听诊一段时期的太后不会厨子他梁氏——此人不过一个小角色,如今也算计着我西军,如此看来,胆大的人只怕这会多,不会比想得少点。”
那就抽身离开,你们算计我,我察觉不到你们到底怎么算计我,那我不在牌桌上完了,你还怎么算计我?
“赵王府的旧人,秦王的势力,内阁与贵勋们,乃至这些隐藏在大局之下的小势力,这比皇帝的算计还令人头疼。”卫央心想,我既不擅长算计这么多,“那我抽身而去总可以吧?!”
对了,还有个人小鬼大的倭奴!
卫央揣手而行,腰间长剑轻轻跃动,似有脱鞘而出,直指青天八万里的迹象。
“龙泉不可壁上鸣,该出鞘了!”卫央缓缓而行暗忖。
第七百一十五章 令狐冲悟了(下)
吱呀——
邻家大门一开,走出那面团团员外。
此人最近因贡献得了朝廷的上次,赐穿九品海马补青袍,受邀观礼秦王大婚宴。
只他才一出门,就见卫央缓步而来,吓得忙往后面一缩,不料撞到一人,那人低声叱道:“后脑想开眼?”
那员外叫道:“小人哪里敢,秦国公回来了!”
哧溜一声,大门内探出一个脑袋。
卫央一瞧,不由笑道:“锦衣卫怎地还跑到我住处左近来了?”
原来是个锦衣卫百户,穿飞鱼服,那是天子近臣。
那百户瑟瑟发抖,挤出笑脸出来纳头便拜,说道:“小人绝无监视国公之意,只为赐此人常服。”
卫央奇怪道:“花了多少钱买了个九品官?”
哪里像,那员外一听,慌忙摘下乌纱帽,出门便哭道:“小人不敢,绝不再买官——”
“你这话是在找死,你敢买官,谁敢卖官?起来罢,忙你的去,”卫央道,“但既有官身,当造福一方,首先,从你家一群不知来头的人别在爬我家墙头来开始,如何?”
那员外噤若寒蝉。
“是,国公武功高强,何须小人们保护,这就撤走,立即撤走去。”百户连忙磕个头就跑。
卫央笑骂道:“堂堂锦衣卫,竟如丧家犬,成何体统。罢了,留着吧。”
这话吓坏了一人。
院子里,听到卫央归来,客座首位站起来三五个人,为首者一身紫蟒袍,怀抱条拂尘,起身便要往门口迎接,口中道:“刘公,谢公,王公,切莫多言!”
三个老者一起道:“怀公公放心,下官自知道。”
却不是怀恩,刘健,谢迁,王鏊三人,另一边还坐着个英国公张懋,成国公朱辅,五个人里头,三老臣竟穿着蟒袍,只是侧蟒袍,两个国公却穿着麒麟服。
六个人里,朱辅年纪大,故此并未起身,他并不幻想争权夺利,因此最是淡泊权势。
但卫央一句吩咐锦衣卫的话,将老朱辅也惊得站起来,当即向怀恩一瞧,低声道:“有离去之心!”
怀恩自然懂。
“快走,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走了。”怀恩嘴里说心里直打怵,此刻西军一撤,只怕皇帝与秦王当即就会火并,这可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可他奇怪的是,卫央怎么会想到这个时候离开?
莫不是嘉陵侯说了些什么吗?
六个人一起出门,卫央正跨进门槛。
怀恩迎面见礼道:“大将军有礼。”
“有礼有礼,你们不在天子左近伺候着却来这里做什么?”卫央奇怪道。
怀恩堆出满脸欢笑,一句话到了嘴边,却说道:“秦王大婚,百官俱封赏,贵勋以凉王老千岁为首……”
“别废话,老头儿再为首,代替天子祭祀太庙的还不是自家兄弟?”卫央早有猜测,秦王大婚,应该是同步封为太子,这必须祷告天地祭祀下太庙,老皇帝不在京师,办次事的只能是越王,故此道,“直说,你们又有什么鬼主意要算计我?!”
怀恩连忙道:“哪里敢?大将军乃天子周全寄托,大将军有损,则天子危矣,怎么会算计大将军?”
朱辅也劝道:“大将军威震天下,西军铁骑顷刻间翻转山川,哪个敢找死、谁人敢暗算?”
那你们来作甚?
怀恩道:“大将军自是有坐蟒袍赐服,郡主殿下却没有,奴婢此来,一是怕大将军行军匆忙没带蟒袍,二是,呃,要测量郡主殿下身长臂长,要尽快做一幅蟒袍出来。”
卫央秒懂。
“老皇帝一天不算计我,估计心里瘆得慌,又搞这挑拨离间的招数?”卫央嘲笑道,“他怎么不上天衢,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倒要辛苦你们这帮忙着圆场的人。”
朱辅苦笑不已。
就知道瞒不过这人,但事已至此,只怕是肃国公与庆国公都得有蟒袍了。
“还好,你们没情急之下许诺九旒冕给我们。”卫央道,“不过用不着,坐蟒袍也就那样,五爪龙袍也就那样,谁当真了?我军中有军务,我们要返回大营,放心,不会走得远,皇帝的安全还是能保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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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懋吃惊道:“大婚之日,两位大将军座次在群臣贵勋之上,诸王世子也在两位之下呢,到时候难不成让诸国使节看笑话?”
简单。
“我这不是有麒麟服么,你们带过去放在座位上,就当我到了吧。”卫央只是要走。
怀恩无计可施,只好又大哭。
为了不至于皇室尊严扫地,皇帝下诏让诸侯王不得前来西安恭贺,只让世子们过来就是了,到时候,他们位于西军两个杀星的下首,那别人也无话可说。
但若卫央不去,那可是大明朝的尊严都被踩在脚底下了。
三个老臣一时无可奈何,只好飞奔去找小郡主说人情,两个国公急得乱转,又见莫日根下令收拾行囊准备出发,一身汗都化作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这一番,只瞧得林镇南心惊胆颤,镖局一群人不敢直面。
华山派弟子们瞠目结舌,他们自然知道西军的胆大妄为路人皆知可谁想到胆大到这种地步。
一时怒起岳不群,他左右一瞧,没找到令狐冲,心中便知道,这小子恐怕又被什么杂耍美酒诱惑走了。
知徒莫如师,岳不群所猜不假。
卫央才坐下,与岳不群正要说话,令狐冲面红耳赤,急匆匆从外头跑了回来。
“孽障!”岳不群这次是真被气坏了。
远远就闻到一股并不浓烈的酒气,这要不是路上去吃酒就奇怪了。
令狐冲也知罪责,以他的性子,这次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徒儿知罪,万死莫赎。”令狐冲放下长剑跪下认罪。
岳不群面上紫气大作。
“行了,他要不是被人算计了才怪。”卫央摆摆手,“成人了,该知道有些事不能由着性子来,令狐兄,我若所料不错的话你一出门就被人拐走了,用的酒只怕是‘东瀛’或者‘深山’的‘佳酿酒’,是吧?你可知人家这是要你华山派亡于旦夕之间?”
令狐冲点头,还真是这样。
“弟子一出门,便有个乞丐模样的老头,肩膀上蹲这个猴子,和一个袖子里藏着两条毒蛇的在一起,徒儿瞧着那猴儿吃酒,本只是觉着好玩,可那老者说,他这酒,乃是四川深山中的猴儿所酿,还说是秦始皇寻找的长生果,徒儿一时好奇,便吃了一口……”令狐冲说道,“后来,那耍蛇的又叫了两个倭人,徒儿见他们说酒十分在行,便听得入迷。”
岳不群怒道:“这么贪杯,你误了自己怎么好?”
卫央一愕,这岳不群怎么变得这么陌生?
他纵然不说什么圣人云,也当说华山派的“重担”之类的话,怎么会……
变了。
这是真变了。
第七百一十六章 圣姑明鉴
岳不群变了,令狐冲如何?
卫央对这个变局很感兴趣而且乐见其成。
令狐冲听出师父的袒护之心,心中又想到卫央方才所说的“华山派亡于旦夕之间”,一时又悔又怕,不由低下头落下两行泪来。
“令狐兄,令师待你……拳拳维护之心,你当铭记。”卫央道,“好了,长一次教训若能让你明白些道理,那算你的福分。你去细细琢磨几天,给你师父师娘写个检查,建议从两个方面着手,其一,你自己,男人得有担当与责任,令师在江湖上素有君子剑之称,也颇多人背地里嘲笑伪君子,但在我看来,这君子,总归是对人有约束的,总比真小人要好。你可以不学他,但人称你一声令狐少侠,你也该对得住‘侠’之一字。”
令狐冲记在心里。
“我素敬仰郭靖郭大侠,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等后辈纵然学不来郭大侠,那也要做到‘胸怀磊落,一诺千金’,你能对江湖上才认识的朋友一诺千金为什么不能对恩重如山的师父师娘一诺千金?”卫央笑道,“至于这第二么,你不愿承担华山派的重担,那也无妨,但你方向错了,华山派总是要有人承担的,你若不愿意承担,谁承担,总要帮你师父师娘琢磨一下。”
岳不群忙要阻拦。
“岳先生路子也错了,”卫央道,“令狐冲是个追求无拘无束的人,这也没有错,自古以来隐者不计其数,为什么不能多一个令狐冲呢,可以。但他是华山派的弟子,若这条路上他不愿走,那就换一种方式,他得承担起帮你培养下一代掌门的义务。人活一世,哪能超脱,他若连这点责任也都扛不起,那就没治了,抬走吧。你让他自己选择自己的路,只要不胡作非为,尽管允许他犯一些小错,允许他犯错,容他去选自己的路,毕竟,自己考虑清楚的事情,主动承担好责任,总比逼着他好得多。”
岳不群不由沉吟着点头。
不错。
这孩子就是散漫,但从小到大你看他照顾师弟师妹们什么时候出过错?
“同时,也多读点书,书这个东西,有坏的,”卫央谆谆教导,“尤其一部分文人编纂的书,那是天底下最坏的坏心思都被他们装进去了,可读书识字明事理,这总是没错的。”
三个老臣才出来,就听卫央道:“你不读经史子集,怎么能知道帝王将相是一窝坏种?你不读圣人言论,怎么知道这圣人也是凡夫俗子,吃干饭放臭屁之外,他们也会算计自己的得失呢?”
刘健大怒道:“何出此言?”
“若圣人无私心,夫子安得‘乘桴浮于海’而不‘以身殉道’去呢,别神话圣人,我敬仰夫子,但你要让我低下头对他磕头,对他唯唯诺诺,信不信砸了夫子庙,打死衍圣公?”卫央侧目而视。
刘健哑口无言。
令狐冲却喜得抓耳挠腮,卫央这话他听到心里去了。
他是华山派的弟子,按说应该见魔教便拔剑就杀,见正道中的人就该两肋插刀才是。
可他见多了安分守己的魔教中人,也见多了卑鄙无耻的正道弟子。
尤其这读书,不论谁对他说的都是“圣人云”之类的,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圣人也是人,圣人也有错,可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听进去了?”卫央笑着道,“令狐兄根骨绝佳,是一面响鼓,今日以重锤敲击,你若能就此明悟,华山派之喜,江湖之喜。但若不明白,你也该记着,这世上,你师父对你再严厉,他再有错,那也是盼你好,盼着你比他武功更高,江湖声誉更高,作为更高的人。你所见所闻,哪怕是错的,你也可以和他讲,你师父是讲道理的。”
令狐冲双目泪光闪烁,这话又说到他心里去了。
岳不群一声长叹,转过脸擦了擦眼角转身而去。
令狐冲不知如何是好,卫央递了个眼神。
你是不是傻?
跟过去啊。
“是,那个,今天的事情,我,我记住了。”令狐冲本想说要杀要剐一人承担,但脑海中一转,他明白一旦出了大事,他还真扛不起,于是郑重道,“我再也不犯这样的错了。”
“善,吃酒不是什么坏事,有个爱好,总比我这种不吃酒,不点茶的人有趣得多,但得分场合时间,男人,得分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也该明白,天下的事情,许多时候并非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而是能做什么就要做好什么,想通了这个,我们也就可以分担一点师长的压力,不枉为弟子,为男子。”卫央笑道,“若是能再做点于国于民有利的好事情,那就不枉咱们为男儿这一世,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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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心潮起伏,提长剑深深一揖,面色欣喜,心中似吐出去无限块垒,脚步轻快追着岳不群去了二进院。
宁女侠在一旁听了许久,她知道卫央不会追究令狐冲贪杯误事的事情。
可这次能教令狐冲明白做人的道理,这可就太让她惊喜了。
这些年,她没少找卫央问计教育,这小子一直不肯插手,今天可好他自己动手了。
好!
“你别去,”小郡主一把拽住了要跟过去的宁女侠,低声道,“有些时候,男人之间哪怕是父子,也要是有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才能关系更近一些的,这个时候不必去劝说哪个,他们自己知道应该面对什么样的问题。”
是吗?
“那就听你们的。”宁女侠面色欣喜,想了下,笑道,“闲着也是闲着,左右这些弟子都在这里,我教训教训他们去。”
下雨天打孩子。
小郡主莞尔。
谢迁苦苦请求道:“郡主,天下不能乱……”
“天下怎么会乱,乱的是你们这些贵族,”小郡主悄悄瞪了卫央一眼,这人如今倒成了各方推着他……
呸!
羞死个人了!
她过去坐在卫央身边,道:“这个时候咱们不能离开。”
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害人精!”小郡主心里哼道,嘴里却说,“夫郎这几日不曾走动,我却没少在外头巡察。且不说王府周围数不清的倭人,鞑靼人,乃至西方草原人,就咱们附近,我剑下倭人亡魂以不下十人,若咱们离开,皇帝遇刺事小,可若秦王那种人就此登基,而越王发兵征讨,到时候中原必成为战乱之处,到时候黎民流离失所,咱们汉家天下,在不该遭受战争的时候发生一场不该又民众承担后果的战乱,损失的是咱们汉人的气运。夫郎,你我联手,纵然汪直亲自来了,他未必能走得脱,何惧区区皇帝一番算计?大不了,婚宴之上咱们杀他个血流成河,怕什么?”
第七百一十七章 小郡主急了
这……
算了,今日我们没带耳朵来。
怀恩几人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只要这祖宗能留下来,你把朱元璋叫做朱重八都没关系。
卫央算来算去也没算到小郡主会劝他留下。
为啥?
小郡主想了一下才道:“你认为,这次皇帝被秦王刺杀得手之后,咱们西军有没有可能不插手天下大局?”
那不可能。
“这就是了,老皇帝顺利回到京师,咱们也就不用再管这些事情了。”小郡主心中暗忖,想想那件足以堪称改天换日的事情,一旦如今被卫央知道,那他肯定不会去做,于是打了个犹豫,她想索性告诉他算了。
可叶大娘说的也对,卫央压根瞧不上什么皇位永固,更不乐意搞什么万世一表,他要的是打碎一个旧世界,建设一个新世界,若不是机缘巧合,他是不会去想什么千秋万代的人。
这就麻烦了。
“西方传来的航海船,已经装备了极先进的火炮,比之大明宝船虽远远不及,可也有过人之处。若不能立即终止与朝廷的对抗,我们怕是要错过一个时代。”小郡主心里也有些好奇,她看着卫央的脸色,心里古怪地想道,“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继承什么公侯爵位,那么,皇位呢?”
卫央被她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有些不自在。
你看我干嘛?
“我夫君真好。”小郡主眨眼。
不,你这是想收买我!
“要不,我们先去军营而后再回来?”卫央试探着问。
小郡主想了下点头道:“那也好。”
那还是算了。
“我总觉着许多人在算计我,”卫央信誓旦旦,“老头儿也在算计我。”
小郡主呵呵一笑,挥手吩咐道:“你等都回去罢,上禀皇帝,为保险起见,到时我们以军中正装去见,冯芜不爱麒麟服,我们也瞧不上什么坐蟒袍,不必费心了。”
怀恩如闻大赦,踉跄着一路跑回王宫,将此事一讲,老皇帝大惊。
到时候,如果让那两个无法无天的穿着铠甲来那就麻烦了。
“快,立即赶工,实在不行的话,”皇帝一沉吟,“挑两件合适的五爪龙袍也可。”
这倒不是不可以,谁都知道西军与朝廷是个什么关系,只有赐诸侯王的龙袍,倒也能赏赐给人家,到时候,无非也就是被众人认为西军威势太大罢了。
怀恩当即去办,巧得很,正为秦王缝制常服的巧手女工正在,怀恩一吩咐,她们稍稍一沉吟,翻出一批苏锦,只略略做一番加工,便成了符合小郡主身材的坐蟒袍。
怀恩又直奔卫央所居处,进门时,福威镖局正好告辞。
林镇南并不觉着尴尬,卫央回来后,倒与他谈了些福建风土人情,又问过商队的发展,得知福建每月消化细盐的市场竟超过千石,还叮嘱他尽可能注意细盐的价格。
“只是没想到,传说中西军上下俯视朝廷的谣言,竟都是真的。”林镇南目视怀恩急匆匆捧着蟒袍进了院,轻叹道,“毕竟是天子龙种,秦国公如此折辱秦王,只怕……并非是福分。”
有镖师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暂且不理会,随时做好撤走的准备。”林镇南稍有些恼火,“只是与华山派……”
难怪他脾气很大,如今的福威镖局,因为商业的发展,与民众对货物流通的需求,其规模比原著中不知大了多少,林镇南也是一方人物,就连参将一级地大人,见了他也要拱拱手道一声“林兄最近可好啊”,以镖局的经济实力,林镇南地位也水涨船高。
他在卫央面前自然是唯唯诺诺生怕说错一个字,可若在寻常官员面前,他好歹也是个人物,武林中卖他面子的人也越来越多。
但华山派却拒绝了他一番示好,甚至于拒绝了他的面子。
这让林镇南有些羞怒。
“爹,我倒觉着华山派的岳掌门和气得很,人家也没有伤我们的面子,何必生人家气?”林平之不解。
他今日也算开了眼界,大名鼎鼎的秦国公也问了他“少年俊秀,年岁几何”,何况还见到了华山派两位前辈,这收获已经很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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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镇南却道:“平之,你以咱们福威镖局为何物?”
“不过是个福建的寻常镖局罢了,爹爹,虽说青城派如今不敢给我们压力了,我们也的确有钱,可江湖上讲的是什么?是武功高强;人世间讲的是什么?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在武功和权力面前,咱们家一个镖局算得了什么,为何要想着要那么大的面子?”林平之劝道,“出门之前,娘告诉我,咱们是到处拜码头讨饭吃的人,不是什么富贵贤达,更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家里连个练成辟邪剑法的人都没有,凭什么要人家高看咱们一眼?”
林镇南心中一震,这孩子……
他说的有道理啊。
人家华山派掌门,虽说钱不多,但也足以撑得起华山派数百人家业,人家还是正道十大高手甚至五大高手之一,家里还有个天下剑法第一的前辈高人。
人家凭什么要你一个镖局的总镖头,沿海的一个土财主示好就得受着。
“罢了,此事,”林镇南叹道,“总归是无缘。”
几个镖师恍然大悟了,原来总镖头还想着与华山派结亲!
忽的,林镇南余光一撇,见一个白影从街角一闪,紧接着,他见过的那魔教左使向问天也一闪而过,一时心中骇然。
“魔教的人也来了。”林镇南立马带着人迅速远离了此处。
秦国公权倾天下,可他身边出现的都是惹不起的势力。
那还是离他远点好,何况这次他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拜见秦王殿下。
那可是未来的皇帝!
“福威镖局有点飘了。”街角处向问天瞧着福威镖局的人直奔秦王府而去冷笑道。
白衣任盈盈挑起帽帷,半晌才说道:“小角色也想搅弄风云,林镇南怕不是失心疯了罢?”
向问天笑道:“那不管它们了,不过,卫央这小子嗅觉很强啊,这次怎么竟没发现这么多人在算计他?”
任盈盈也奇怪道:“倒也是个疑惑,不过,我倒有三分猜测。”
什么?
“叶大娘行踪诡异,那几位伯伯也销声匿迹,我估计,他们很可能是看透了皇帝谋算西军的居心,要来个‘黄雀在后’,只是不知道卫小郎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们竟默契的一起遮蔽天机,奇怪了。”任盈盈迟疑了一下,“今日让祖千秋出手,却似乎反倒成全了华山派大弟子的机缘,向叔叔,卫央只怕要猜到我们神教也在此处,须让我们的人尽快藏起来,他可不是个好人!”
第七百一十八章 汉家威仪!
当夜,卫央目视晴空,果然,不便宜衣袂飘飘,小郡主回来了。
“没事,警告魔教那些人小心一点。”小郡主也没想到卫央还没睡,便提剑过去并肩站着,稍微有些不自然。
卫央奇怪道:“任盈盈的人,还是杨莲亭的人?”
小郡主一惊,他有所察觉?
“没找到,但见到那个曲洋,比之此前,杀心少了些许,大约是有了孙女的缘故吧。”小郡主问道,“怎么还不睡?”
卫央心里话,哪里能睡得着。
伸手揽着小郡主纤腰,卫央道:“高岚一个人在河西,我总担心她的安全。叶大娘他们恐怕已经利用这些年发展的人手,潜伏在皇帝身边了,这反倒不怕。但家里……”
小郡主悄悄翻了白眼,狡猾的高岚会躲在河西走廊等朝廷派人来打?
她方才出去了一趟,哈琪雅正传来消息,高岚已经派小股部队潜入京师了,这个胆大的女魔头,她还派出了一支小股部队,以梁文通的名义潜入汉水水兵总兵府,一旦西安府有变,恐怕在这几年布置的暗探的运作下,汉水水师首先会顺流而下,先把越王的势力给灭了。
不过,她也看出了高岚的怒火,这个妖女也已经得知了这次将计就计的打算,她这是在提前布局。
想到这,小郡主伸手摸摸卫央的脸,心里既无奈又好笑,忖道:“可怜的夫君,难怪他埋怨什么都算不到,这么多人在算计他。”
想想心中有愧,小郡主柔声说道:“咱们四面齐出,谁能算得了咱们?放心吧,是了,这几天也的确要多加留意,夜了,我陪你练功。”
而后又小声问:“神照经完善了?”
“还是一样,到达成,总差了一层。”卫央道,“不着急,欲速则不达,何况咱们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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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是不着急,芜儿可急了,她呀,恨不能让你废掉一身功力,从此就守在我们身边,”小郡主将小脑瓜蹭了蹭笑道,“不过,夫君心怀天下,一身武功也是助力,咱们虽然想,对了,”她转到卫央面前,很严肃,瞧着他问道,“若是真破了功该如何是好?”
“重练啊,难不成还能怨天尤人?”卫央头疼道,“比起这个我更烦恼的是朝廷的编剧,不能消灭他们,那就只能一直这么对抗下去。”
小郡主叹道:“是啊,老皇帝咱们不怕,只消我们是平安的便可耗死他,这也是爹爹的策略。秦王也是个废物,志大才疏毫无用处,他幸亏……嗯,就算他登基,朝廷里的事情,内斗便拖住他。”
而后瞥了一眼卫央叹息道:“最麻烦的便是秦王世子,咱们对老皇帝有年龄优势,哪怕对秦王也有年龄优势,可……夫君,我总怕将来有一天怎么不得不面对比咱们小得多的秦王世子,或许很有作为的下一代皇帝。”
卫央哑然失笑,索性道:“那不如咱们培养咱们的孩子?”
小郡主俏脸一红,轻轻道:“我可舍不得坏夫君一身修为,哪怕,哼,哪怕有九成的保证。”想想又不忿地道,“别人可未必。”
卫央心里一动,当即道:“看来,还是我定力够强,没想着到了西安府就出去见见世面。若不然,万一老皇帝用了大内什么祖传的秘药,勾动葵花的弊端,那还真麻烦了。”
想想又觉着不太保险,当即提出尽快离开。
“大婚之后,咱们就回,我也不喜欢外面。”小郡主心里幽幽一叹,到底还是选择了似乎一本万利的方式,想了下,她心中烦躁,怕卫央看出端倪,只好勉强笑道,“若真是破功,人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早日有一个孩子,夫君不定还能和孩子一起练功,”说到这,她心中忽的有一些急切,向往道,“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倒也好得很。”
好什么?
“省得你总想着什么汉家道统,哪里有需要你就往哪跑,害我们一直担心。”小郡主安抚道,“太晚啦,歇息着吧,秦王大婚的时候,千般规矩可劳累人了,祖宗传下来的一些规矩,总要守一守的。”
倒也是。
卫央问起渭水河畔那个村子,小郡主笑道:“无妨,他们既知道了世上还有‘王侯将将本无种’的道理,自然会发芽,生根,长成参天大树。你不也说,五百年但凡不落后,便不会被蛮夷践踏么?慢些来,优势在咱们手里呢。”
而后往偏院里一瞧,奇道:“华山派怎地这么安静?”
卫央忍俊不禁,岳不群吃酒吃醉了,大约是心怀敞开,没有用紫霞真气驱逐酒气,早在人定之前就已经睡着,他方才看到,令狐冲被嘟嘟囔囔的宁女侠拎着耳朵扔进他自己的屋子也休息去了,倒是华山派其余弟子们作息十分规律,他们一直到子夜之前还在打坐练功。
“华山派是个很好的契机,他们学道而尊儒,一旦能跟随我们的马蹄到征服的地方,应当能很快穿我们的道统,汉家道统,不应该坐等别人来打,也应该主动出击了。”卫央道。
小郡主听着渐渐心中安定,遂携手回归,卫央本待要练功,却见她解下罗裙,不顾往常的矜持,只着一身单薄的内衬,痴缠着只要休息,真是奇哉怪也。
卫央一想,每天练功确也无趣,难得有一两天偷懒倒也正常,便也先放下急切,如那缥缈峰下的日子,紧贴着很快沉沉入睡的小郡主,不片刻自己也沉沉睡了。
天快亮的时候,小郡主作起妖来,高岚的姿态她竟都学来,卫央哪里敢真个下手,只好又念起曾想过的“废了葵花宝典,再修九阴九阳”的想法,只是让他奇怪的那尊天香魔女竟再也没有出现,他的一切反应均都是自身的反应。
“还是不敢吗?”小郡主悄悄问。
卫央只占足了手口之利,道:“倒是一切正常,不过最后那一层一直在试图挣脱,不知为何。”
小郡主一身痴恋,渐渐化作了冰雪河流。
果然,还是有一个不得不注意的麻烦。
可是她不明白的是,按照葵花宝典上所载的警告,若旖念起,则必定火烧丹房,如今她都变成那千娇百媚的高妖女,甚至还有所过之的妖女了,所触之态,与常人均无二样,他怎地还有那么一层禁制?
葵花宝典的负面作用只怕已经是被他用多种神功驱逐一空,那怎还会有这么一层禁锢?
“若是我……”小郡主羞红了耳垂,心中一个贪念想,“在这里出些问题,总比到时候……”
那,要不要“以身替之”?
第七百一十九章 我家妖女好善良
小郡主决心未定,秦王大婚之日便到了。
子夜时分,卫央就被邻居家的声音惊醒了。
这么早都干嘛呢?
莫日根从墙上跳下来。
……
“别这么干,咱们是正经人不能学有些王八蛋。”卫央叮嘱道。
莫日根笑道:“我是趴墙头上看热闹的,跟他们窥测别人可不同。”
那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是个小官儿,攀上了秦王的大腿,估计今日要参加婚礼吧,那边如今也是个九品官,自然也要早起去准备观礼,”莫日根问道,“咱们何时去?”
卫央大惑不解,你们还在意区区秦王的婚礼?
“在意,哪能不在意,毕竟咱们可是送了好几两银子的礼物,你们两人去,那能吃回来?”莫日根笑道。
卫央大喜:“到底是我的部下——那就吃他娘的去?”
莫日根嘿嘿笑道:“吃饱喝足,一旦真打开了,管他什么皇帝老子秦王千岁,大人放心,弟兄们早就养好了精神随时准备干架!”
很好!
卫央打了个呵欠,为了表达自己对秦王大婚的尊敬又回去睡了一觉。
小郡主柔情万千,这么早不抱着好好睡一觉起那么早干啥?!
小郡主哭笑不得,又耍不过卫央的无赖,只好趴着捏住他的鼻子,往嘴里吹气,知道他不舍得用神照经对付她,自然取得了战斗的胜利。
“姐姐不睡觉,想干什么?”卫央只好询问。
小郡主拉着一绺头发,将她的和卫央的合在一起,拿在手里甩啊甩,笑吟吟说道:“真打算送一副寿桃啊?”
别胡说,我那时喜桃!
“德性吧。”小郡主笑道,“好啦好啦,就知道你会给人家提着几两银子当贺礼去,令泰山,我爹爹,哆哆嗦嗦拿出了这几年藏的私房钱,又找冯世伯要了一点,置办了咱们西军的礼物,我已经派人送去啦。”
咦?
那俩老头儿有联系啊?
卫央大吃一惊。
“还算你有点自知之明,他们琢磨着打你,也不是今年一年了,”小郡主偷笑,精美的下巴在卫央胸膛上磨啊磨的半天,“我估计,咱们成亲的时候,他们会想法子为难你——咦?你在想什么?笑得如此奸诈?”
没有!
“我在考虑正经事儿呢,”卫央道,“你说他们要对我动手的话我还手不啊?”
小郡主一呆,积攒起怒火当即便是一阵惩罚。
你还敢还手?
不怕被他们打死……
不是!
“你若敢还手,他们敢自戕让你怕一怕,你怕不?”小郡主哼哼,“我啊,倒是对你没法子,可芜儿若是不让你瞧她那春涧一般的模样儿,你怕是要半晌也熬不住的。”
说到这,小郡主多少有些吃味儿:“你心里还是她多一些,是不是?我只是顺路……”
“我才是顺路,没想到有了几个,嗯,只有与你们一起,有时候才不想家那么抓心挠肝,”卫央贴了贴脸颊,叹道,“大概,这里的家,也把我永远的留下了。”
小郡主不是很明白,转念一想,这家伙好生狡猾,又不肯说他心里到底谁多一些。
不过,她也知道,这人对冯芜只怕是真爱多一些,待高岚,大概是宠多一些,待她这位本该一力承担半壁天下的小郡主,只怕……
“你待我,定然是敬多一些,是么?”小郡主稍稍整理情绪,而后欢喜道,“那也没关系,余生长着呢,我可不怕和你打一场爱来爱去的仗,你这人,念旧得很。”
卫央笑嘻嘻在妻子的纤腰上摩挲着赞叹道:“若是能念到多出几个娃娃来,那就更好了。”
“人家又不怕。”小郡主轻轻叹了口气,忽然紧紧抱了下,展颜笑道,“夫郎,快起床吧,咱们那服装,穿起来可麻烦得很,今日须早些到,咱们做的到位了,到时候,千军万马踏平京师,那也是咱们有理。”
卫央不满道:“春光这么珍贵,何不大觉庆祝?”
小郡主早习惯了他在自己面前没个正行的样子,微微一笑,说道:“夫郎若再不肯起,你妻子便只好自己先过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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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行必须得一起去。
“也好,好歹好生收拾一下。”卫央多少有些怨念。
小郡主眨眨眼,当即审问道:“是不是要好生打扮一番?”
“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着也得遮掩一下,翎儿小姐姐美若天仙,气质决胜万古,今日若羞的人家新娘子当场自杀,那岂不是大为不妙?”卫央深谋远虑,“这么着吧,让人家觉着,多少还有点可能追赶,这样也就行了。”
小郡主心中喜悦,眉梢闪电般掠过一抹阴霾。
这个傻夫郎,他哪里知道……
“若不是那女子也算至亲表妹,今夜定一掌毙了她。”小郡主抬起素手,在灯光下瞧得竟有些入了神儿。
一时打扮停当,正到旭日初升。
卫央着一身苏锦朱红坐蟒袍,腰间玉带之内暗藏革带,将一把问天剑悬在腰,脚蹬一双六合靴,却不用乌纱帽,更不戴八梁貂蝉冠,只将一个金小冠绾发,这打扮倒也没什么作用,只是打架方便。
小郡主却全然按照规矩,将一身坐蟒圆领团袍,加一顶只有诸侯王才能戴的翼善冠戴在头上,晨光里,卫央进门只见妻子周身如红光护身,她端坐绣墩,膝头横那把沧海剑,真就是天朝上国的王侯贵人,倘若一笑,仿佛万花盛开,竟将他体内那深沉魅惑的天香魔女也引得似乎自惭而退,再不敢在小郡主面前魅惑人了。
但这只是一个人的威仪。
卫央呆呆看了许久,忽然,他明白这一身华美的衣服有什么用了。
“章服之美,礼仪之大,我排斥这些,似乎也很不应该的啊。”卫央脑海中轰的一声,有一个声音直说道,“与其将这些当成帝王将相的专属,而鄙夷其阶级属性,倒不如……”
卫央眼前如见大道,他似乎看到前世自己看到过那些美丽的女子,她们穿着我们华夏的衣冠,旁若无人的,翩若游龙地从他眼前经过。
对了!
“与其憎恶这些本身有经济价值,又被赋予了阶级属性的东西,倒不如奋斗,奋斗个人人都能穿这精美的衣服,人人都是人上人,我华夏一脉奔腾不息、人人如龙的人间天国。”卫央面上浮现出顿悟的微笑。
他真的悟了,眼前娇妻如花影,他心中一痴,一身神照经当即摇动,那一层最后的禁制,也似乎要彻底打通,再无拘束他的可能了。
第七百二十章 这下放心了!(上)
金光才漫天,一个西安府早已热闹起来。
正清秋,有晨风鼓荡,天际间一抹冷意溜下云端,绕着人,清人间燥热。
邻居家一起出门来,见东头官员家,有赤罗衣者,竟着三梁笼巾貂蝉冠,银带钑花佩药玉,将黄、绿、赤、紫织成盘雕花锦绶,下结着青罗丝网,上镶银镀金环一对。
这是个五品官员。
他身旁跟着一个妇人,浓妆艳抹,瞧不出年纪,只见有髻上银镀金鸳鸯两对,俱含翠珠,霞帔云霞鸳鸯,镀金银花钑坠子,上衣镶边绣云霞鸳鸯纹长袄,下裳横竖襕绣缠枝花纹长裙,那衣服的质地竟是用金粉调胶画花的大杂花样式,与霞帔相类同,乃是五品诰命命妇冠服。
那官儿威严地回头吩咐仆从:“今日秦王大婚宴,老夫深夜才回,尔等主母早归只怕也劳累的很,你等在天黑之前,要把大红的灯笼,一气儿在府上摆开,不许一寸地方有黑光,记住了?”
仆从们连忙保证:“做不好但凡打死不埋怨。”
那官儿很满意,瞧一眼邻居,连忙又夹起尾巴。
秦国公只怕是不会给秦王面子,人家不挂红灯他们家灯火辉煌,搞不好那个莫日根又要蹲在墙头看热闹来去。
这谁受得了。
那官儿正待要赶紧去,又听另一边吱呀一声,走出个青袍官儿出来,那官儿形容是个富态员外,却挂一身青袍常服,这不由让五品官儿心里升起。
他自问学问也不差,但也三十许考上了进士,煎熬二十年才升为五品堂官儿,就近监测知府的本领,这才是正经的出身官员。
那官儿胡须一翘,鄙夷道:“我等读圣贤书者怎可与这等人为伍。”
倒是那夫人劝道:“何必与他计较?”
她不与那买来官儿的官儿计较,那官儿却要与她计较。
只听门内一声笑,有年轻妇人的声音,吃吃嗤笑道:“读书读书,读什么书?可是耻笑秦国公不读书,肃国公不读书么?”
五品官儿心里一慌,连忙要拉着夫人:“上轿,快些去!”
只见那年轻妇人走出来,真是个二十许年纪,正是花儿一样的芬芳。
妇人笑道:“到底是读书多的人,以人为畜,真真与禽兽何异?天子尚且舍弃人辇而使用龙车,你们算什么。”
诰命夫人心中怒火高,当即道:“伶牙俐齿,卖弄风情。”
“那可不是,我家也是读书识字的家风,清清白白的门楣,故此,经商当知脚夫苦,”那妇人笑道,“啊,你们请,老大人先请。”
自己却转身挥手道:“拙夫不才,大字也识得一屋,家财也聚得万千,这西陲的四轮儿车好得很,车夫也有个座子,咱们也走吧。”
那老大人夫妇目瞪口呆瞧着员外家大门里,缓缓出来两匹马拉着的大车,只见那车好生怪异:大,十分大,前头是一个四面有窗子,窗子上镶嵌着玻璃,视野开阔的小车,仿佛蒙古包一样,那车里坐着个马夫,手持缰绳,全靠这个摆弄烈马。
而后一根转轴联通后头,联通那里竟还有一个小小的车轮,上头安装着一个不小的车厢,里头装满了礼物。
而后出来个大车,那车好阔气!
黑中带黄的油漆皮、前后左右四盏气死风灯,车顶上平滑圆润,而车顶下两门敞开,里头有面对面两条长凳,竟装着只有西陲才有的“弹簧”沙发。在沙发之间,还有一张不长的桌子,上头有茶水糕点,纵然是关着车门,那大大的玻璃窗也提供了足够多的采光处。
只听吱嘎一声,那两匹烈马奋蹄也不得行,那员外高声吩咐道:“刹车踩稳了,莫要坏了西陲车厂名声才是。”
马夫落下车窗,笑道:“老爷,夫人,稳得很!”
员外偕同夫人上了车,又有两个俏丽的女婢钻上车,又听砰的一声,那车门关上,车窗落下,员外笑吟吟拱手道:“老大人,王府门口见!”
车夫拨动马缰绳,脚下送刹车催促,骏马转弯,那总共八个轮子——前车三轮,中轴一轮,后车两轮,后头还拖着个独轮的小车——那车竟平滑地转个弯儿,稳稳地消失在老大人眼前。
这就……
“欺人太甚了!”老大人咬牙骂道,“骄奢淫逸,果然是暴发户嘴脸!”
夫人想了想,悄悄问:“这车,贵吗?”
“贵不贵不说,要从西陲拆开运过来,一路不少于五万钱,这还要跟商队有颇多的交情!”老大人愤懑无比,一赌气转身钻上轿子,他娘的,老夫贪一年,只怕也买不起这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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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夫人却动了心。
不就是辆车么,想个法子买了!
两家前后而去,卫央才敢从院子里走出来,目送那两家竞争似的一路狂奔,他只一句话:“造孽哟!”
他那温柔可亲的冯娘子,闲来无事这几年就按照他的图纸,在弹簧生产出来之后搞了个“西陲车厂”,没事就琢磨这些动辄上千两银子的奢侈品,据说,老皇帝花了二十五万两银子,订做了一辆金龙车,怀恩给钱的时候还大呼便宜。
便宜吗?
“我家的妖女实在是太厉害了。”卫央摸摸算了一下,在他出发的时候大约卖出去差不多三十多辆八轮大车,加上车上配套的设备大概……
赚钱了,反正赚的很多,西陲全民五险一金账户上如今至少有超过总数八成的存款额,加上车厂的贡献,谁也不怕这方面出问题了。
小郡主出来,一看他看着那车的背影,好笑道:“芜儿如今手头捏着的生产规模有多少了你可知道?”
多少?
“八百辆,订单最远到了五年以后,订金已经把军民保险账号上的亏欠全部弥补上了。”小郡主笑道,“不过,她可不打算加快生产的效率,一年能完成,这高档车就得降价卖,利润少于五倍,这生意就不能做。”
……
冯娘子威武!
“但如今弹簧生产规模扩大了,一方面满足火器生产的需要,一方面供应一部分军械不足以用的弹簧给车厂使用,我看,用不了几年,全天下到处跑的只就是咱们家的车了。”小郡主笑道。
贵吗?
要是不利于推广,那就算达官贵人一家一辆也没啥用,得让大家都用起来,一年三五辆,一家一人一辆那才能促进生产嘛。
卫央这样想。
第七百二十一章 这下放心了!(下)
“不贵,分客车与货车,客车家用的才不过三十两银子,当然,买马的钱自己出,我们可以搭配,但价格高于市场价格,货车就很贵了,一辆不少于八十两银子,用料好。”小郡主介绍,“我看啊,这妖女是打算省下我们修路的钱了。”
嗯,这是明摆着的道理。
车有了,路不通怎么办?
达官贵人们或许不愿意掏钱,但商人肯定愿意方便一点,那路况,他们不嫌一年三五辆车的恶心,他们大可以忍着嘛。
“皇帝要的大车,光造价就不少于十万两,不过,芜儿心肠好,打算给用十五万两制造。”小郡主掩着嘴笑道,“什么玻璃天窗,什么采光灯光,只要能用上,坚决给他们用上。”
算算上头雕刻的金银珠宝,十五万两大概够了。
“够什么够?金银珠宝那些,那不得大内出钱,凭什么让我们出钱?”小郡主大怒。
卫小郎瞠目结舌。
“夫郎,你不要太善良了,那些有钱人的钱,那留在家里能做甚?还不是数着玩儿?”小郡主怒责,“那钱,咱们拿在手里,是吧?!”
对对对,与其让别人数钱玩儿不如你们几个数钱玩儿。
卫央可不止一次看到过这几个妖女们闲来无事,专程跑到店里去数钱玩儿。
她们的玩法儿还上档次。
一个拿着账本,手指头掐着每一行数字,念一句“收入……两”,这一声很大,到了“支出……万两”的时候就消沉了。
然后,其他人要么开箱子,要么拿着秤,左右要喊一声“超过了”,而后喜滋滋抱着多出来的跑回家,蹲炕头上“你一块,你一块,你一块……我一块”。
襄阳最狡猾,到她论斤分金银的时候往往是这样:“你一块,我一块;你一块,我一块,你一块……”
最狠的是:“我一块,我一块,你一块!”
这么数下来,别人只拿了一份儿她拿了五份。
就这么着,几个妖女分金银,最终不知怎的就被冯芜全拿走了,如今那西陲车厂就是她们这么“论斤分金银”“攒”出来的钱开的。
“看我做什么,本来就是嘛。”小郡主很是不满卫央看她的眼神儿。
“是,钱该放在咱们手里嘛,让别人拿着,那还是钱?”卫央十分赞同,小郡主恳切补充,“那拿在别人手里的钱还能是钱?”
小两口达成了协议,小郡主伸出白生生的小手儿:“那你每月的饷银交给我先。”
干啥?
“攒钱啊,爹爹去车厂看过好多次,就是不舍得买一辆,咱们总得给他攒一辆啊。”小郡主理所当然道,“冯家世伯总不能没有罢?我都联系好商队,人家愿意免费帮忙送到门,如今少的就是订金了,芜儿答应了,可免费插队。”
……
“老头儿的私房钱不少吧?”卫央不服气。
老岳父的车凭什么让女婿买?
“你不知道啊?我早都把爹爹的小金库给摸了,”小郡主得意洋洋道,“一部分给他买了养老保险,一部分我存着了,你给他留着万一哪天有个老太太,是不是?”
贤妻好聪明!
可问题是……
“老头儿估计也没告诉你,我从前年就给他交养老保险、失业保险、医疗保险,甚至还交了车马险了,你都没查过啊?”卫央好笑道。
小郡主一拍额头,连忙要找人赶紧回去查一下。
“不至于,不至于,乖,交两份儿有交两份儿的好处,这说明老头儿对西陲的建设事业极其支持,你考虑是不是这个理儿?走,咱们得去看热闹去了,我估摸着到咱们成亲之时,那规模绝对比不上人家皇帝家。”卫央道。
小郡主气道:“你们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呢?还有,那婚礼也就是那么个意思,那钱,省着买米卖面多吃点肉不好吗,干嘛要奢侈铺张?你老实跟我说,你们俩还有什么密谋?”忽然,她震惊道,“爹爹那退休金,是不是说好要交给你打理?”
我至于吗?
“至于!你这人,出了名的不尊重老岳父,咱们西陲你都是有口皆碑,你不知道?”小郡主催促,“你说,到底还有啥瞒着我。”
吵吵闹闹眼看着路过侯府了,卫央岔开话题:“你说这孩子干嘛想不通嫁给皇子啊。”
笑话,老头儿的退休金,都说好了翁婿俩一人一半儿,这能告诉你?
小郡主没好气地道:“你管人家怎么想——是了,你得等我下,好歹也是舅家,不能不表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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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出一枚玉珏,很是心疼道:“这咱们家里也不多,还要送给她一块,哼,安胎时候要用到,否则——”
她狠狠瞪了卫央一眼。
眼看着她登门而入,卫央头疼万分。
“大将军,标下怎么越看那玉珏越觉着眼熟?”莫日根凑上来询问。
卫央没好气道:“哪能不眼熟么,你老婆手里也有一块,不是,”他很好奇,“你老婆坐月子,你都没发现身边的物什?”
“没有,我就记着大大小小的吃的,她吃不下,全给我吃了,这不,前段时候胖了一圈子,”莫日根拍下脑袋说,“记起来了,她老是跟我抢的枕头好像上头有这么一块。”
珍贵吗?
“那是当年搬运寒玉床的时候,不小心掉落的碎片儿,还有重造寒玉床的时候留下的边角料,都是好宝贝。”卫央道。
那难怪了。
小郡主进了侯府大门,侯府上下正忙碌,她也不打扰别人,径直去见新娘,进门时,还听到有人说:“可惜只是假九龙凤冠。”
嗯?
小郡主进门一瞧,见梁氏端坐明镜之前,身穿九龙四凤双博鬓圆框翡翠帽搭配的画红加十二等五色翟(雉鸟)深青色袆衣,五彩大绶一领,小绶三领,正有女官帮着系佩玉革带。
这是皇后的礼服啊,难道今天真的要趁机加秦王太子?
“啊,肃国公来了。”女官见镜子里有生人,慌忙一瞧,连忙避在一旁叩首觐见。
屋内数十个女官仆妇,还有几个诰命,一起起身拜见。
“不必多礼,我来看看她。”小郡主摆手,将玉珏递给起身惊讶地看着她的梁氏,赞道,“全城淑女,不及于你。”
梁氏接过玉珏,见雪白中有点点深青色,本只当是寻常贵重物品,然刹那间,她丹田激动,一股凉意顺着双手直冲周身经脉,登时便明白,这才是好礼物。
“谢姐姐厚礼。”梁氏只好屈身感谢。
小郡主心里有一点异样的烦恼,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一扫,没看到皇后所用黄衫常服,便知道让秦王妃穿皇后礼服不过是今日的便宜之举,遂目光复杂深深瞧了她一眼,摆摆手转身走了。
第七百二十二章 世有不是的父,岂无不是的君?
秦王妃心中惊讶,但她也知道,西陲上将军,还是天下唯二的女将军,人家想来便来,来便是给皇室面子,若想去,谁也留不住。
忽见人影一闪,宁王妃一身诸侯王妃礼服,模样端庄至极,神色郁闷至极,郁郁地从后头走了出来。
“表姐送我这礼物——”秦王妃心中忐忑只好请教宁王妃。
宁王妃哼的一声,比之前清减太多的双颊飘起一团红润,咬着牙恨道:“她也什么都知道……”见秦王妃不解,她反倒伸手在她脸颊上掐了一下,苦笑着道,“既然是她送的,那就是那几个的意思,收着便是了。”
而后道:“快些收拾罢,嘉宾已经到了,错过了好时辰,只怕,哼,只怕要耽误大事。”
众人尽皆不解,宁王妃恨怒成羞。
卫央在门外只等了片刻便见小妻子大门出来,他还真有些震惊了。
等女人,这是一个伟大的(送)命题作文。
可小郡主从来没让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我猜到你会很快回来,没猜到你会这么快回来,好歹是表妹,留着说说话儿也好。”卫央好心好意道。
小郡主哼道:“是啊,陪着她,寸步不离才好,是不是?”
“那不是,你是我媳妇,又不是她保镖。”卫央伸手拉着小郡主纤细修长的小手儿,笑呵呵道,“同情归同情,但烂好人不能当。”
莫日根一群人纷纷转过脸。
他娘的,没事就吃狗粮。
在哈密的时候,越来越开朗的襄阳郡主没事儿就跟咱家大人撒撒娇,当街也敢要嗯嘛。
在军中的时候,高娘子那个女魔头更是是不是地化身小女人。
这下好,冰雪一般的小郡主也沦陷了。
“说起来,还是冯娘子端庄,嗯,虽然有时候也挺……”一帮人纷纷感叹。
卫央不在乎。
我都吃了一辈子……也不对,前女友也是个挺能送狗粮的大女人。
卫央遂叹道:“只希望秦王能稍微转变一点,争权是争权,然,人若是没有了温情,与禽兽何异,况且狐死首丘,羊羔跪乳,好了,咱们走吧。”
小郡主心中柔和,策马靠过来摸摸卫央的脸颊,柔声道:“夫君虽有杀伐果断之心,却不乏悲天悯人之意,秦王算什么东西,他也配与我夫郎比较?好啦,咱们走吧,这几日难熬的日子过去之后,若事事顺遂的话,咱们也要成亲呢,人家生来有那么多的名签,如今最有一个,正要补上来了,便是你的妻子,这一个身份,人家向往得很,只盼,”她意有所指,“只盼夫郎……”
“万事有我!”卫央大包大揽,“纵然有错,那也是为夫的错,哪里能怪到你头上,放心,”想想又偷偷说道,“葵花乃追求天道,我却把它化作人道神功,我有一种预感。”
什么?
小郡主惊喜望着他。
卫央笑道:“天地人间,阴阳万法,似乎都已经融入其中,如今明显感觉最缺的,只怕便是那人伦情意。”
“讨人厌!”小郡主俏脸酡红,甩下手,没甩脱便欣喜万分,情意万千道,“夫郎,无论怎样,人家是绝不肯害你的,爹爹也不会害你,我们都不会害了你。”
“说的我好像会害你似的,媳妇,那是用来疼的,放心,我懂你。”卫央觉着一切都在掌握中。
当然,他也察觉到小郡主有一些古里古怪。
可他又不追求把自己的妻子都当工具一样,一言一行都要随时掌握。
那不是变态么。
“人,谁还没点小秘密呢,”卫央顺口道,“要没了秘密那不成了我?人格要独立,放心,放心吧。”
小郡主偷笑,你那秘密还少啊?
“告诉你个好消息!”小郡主悄悄说道,“你说的青霉素,在高手的帮助下,如今已经有眉目了,而且,已经救治了好几个人,不好的一点就是副作用有些大了,若不是百药门的高手们随时以内力纠正,只怕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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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个好消息!
万民之福呀!
“那还有呢?”卫央连忙问。
小郡主白了他一眼,就你这德性,你说不管这天下了谁会相信:“那些被采生折割的可怜人儿,如今也恢复了好多。”
卫央大喜。
这是真狂喜。
他如今心境很难有狂喜的时候,纵然是挥军灭国,哪也不过是略略欣喜的事情,可那些数年足不出户的可怜人,他们始终是他心里难以消除的惦记。
如今,竟有权好了的趋势?!
这没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小郡主叹道:“你时常惦记着他们,他们也时常惦记着你,有几位,连麻药都没有,却生生忍着那痛苦,一寸一寸地换下了兽皮,换上了人身,他们,”小郡主也有些哽咽,说道,“他们几次痛地昏死,几次死去活来,可他们说了,这世上有个心疼他们的卫小郎,为了他,那也要好好地活下去。他们读书,练武,识字,学了一身的医术,有两个孩子,他们说,他们那般疼痛,是恶人让他们遭受那痛苦的。可这世上还有太多的痛苦,如病,如痛,那是老天爷留给人间的,他们要学好一身本领,将来也好为人间扫除这些不公的痛楚,他们呀,他们的心,如卫郎一般清澈,他们才是好人物!”
卫央眼眶有些通红,他想到那些可怜的人遭受的痛苦,想到他们不但没有痛恨这个世界,反倒用最大的勇气去面对世人,还要立志为人间做事,他心里喜悦,可也有阵阵的疼感。
还是力量太小了,这世上不知还有多少已经被痛苦压得麻木的人。
他们也需要……解放!
“这次回去后,得加大医疗方面的投入才行了,吃得饱,穿得暖,活得长,使老有所养,要幼有所育,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多得很呢。”卫央叹息道,“可惜,这天下……总归是姓朱的,而不是姓人民。”
小郡主凤眸剔开,轻轻一咬贝齿,扫了卫央一眼。
你就说,他这样的人能不留恋这红尘俗世么?!
“这一次,须万无一失,彻底解决这最后的障碍!”小郡主另一只手轻轻捏起。
她已经完全接受了叶大娘他们惊天的设计。
一时到秦王宫外,百官正在等待,数千商人贵勋俱都在这里盘桓。
卫央正要下马,有人快步从面前走过,来不及看清,那人道:“大将军,叶大娘安排妥当,有专人照顾。”
卫央看那人形容,竟是个内侍、
他脚步如穿花蝴蝶,轻功已有三分火候了。
这是郝大爷的独门绝技。
故此,此人可信。
卫央这下算是真松了一口气,完全放心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他们真觉着自己又行了!
秦王宫外,群臣们正排成队等待着宣召,那秦王宫的大门虽然开着,但没有皇帝的圣旨他们按照礼数得现在这里等待半天。
这就叫三纲五常第一纲。
“拉我干什么?”谢迁奇怪道。
他感觉刘大夏悄悄拉了他一下。
他正在和贵勋们打哈哈,这种场合,说好听点叫给秦王祝贺大婚之喜说不好听点那就是各路诸侯商量着划分富贵的一个机会。
按照他的意思,内阁这次贵勋就别想了,还是让杨廷和继续当着罢。
可贵勋们却表达出对内阁至少六部堂官的热切的向往。
谢迁很生气,心里又开始骂西军,在他们出现之前这些贵勋哪一个敢对朝廷里位置的安排发出自己的响声,就算在贵勋们掌握京营的时候?
张懋眼睛尖,往外头一看,一笑不说话了。
他判断,皇帝的意思是要把西军拉进朝堂,西军上将进了内阁,贵勋们总得有一个进去挟制着,要不然就凭这些文臣?
他们在锋利的刀子面前,一般都会选择妥协——美其名曰以最小的代价换最大的收获!
“卫央来了。”刘大夏又拉了一下要追着跟张懋对喷的谢迁,心里稍有些复杂。
谢迁愕然往外面一看,见人群之外,卫央只带十余骑,与小郡主佩剑而来,似乎再说话,瞧着心情好像还可以。
“不对劲,这两人爵位虽只是国公……”谢迁嘀咕道。
一群白发苍苍的老臣闻言齐齐离他远了点儿。
虽?
只是?
还……
国朝有多少国公?
多少国公有麾下数十万大军的?
“这老儿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候这说话很叫人恼火。”就连张懋都被这句话气得跺脚。
英国公府别说掌握着数十万大军,就是以前那八千由英国公一代一代带出来的精英精锐还在,他也比现在繁忙——忙了才会有权力。
谢迁不查,又嘀咕道:“然,他们位比诸侯王,又在这龙潭虎穴之中,竟只带这么几个人?”
王鏊没法子了,只好道:“子乔,此二人武功之高世所罕见!”
原以为这么一说,谢迁也应该罢休了,可他却正色说道:“一者,礼法不可费,这二来嘛,诸公岂不知谢某的意思?”
重臣们微微一愕,那些贵勋们也变了脸色。
不错,这老头儿说话是直了点可他的意思……
思之令人遍体发寒呐!
一方面,卫央这般轻装简从,只怕并不只是他生性节俭罢了。
谁都知道,以他的武功,除非是汪直亲至,否则这么多的人里头他随时可溜之大吉,谁也拦不住的。
另一方面,老皇帝得了卫央的一句评价,群臣们还记得那叫做“雨停了天晴了,皇帝觉着自己又行了”。一旦在秦王大婚宴上,老皇帝觉着趁机“摔杯为号”,两廊刀斧手齐出。
是吧?
更让群臣胆寒的是他们并不知卫央的底线。
要知道,老皇帝父子两个一旦完蛋了这天下是谁的可还两说呢。
“西军如狼似虎的铁骑一旦踏破西安城,紧接着就是中原,自古得中原者得天下,”谢迁道,“下官还知道,西军如今培植的土豆,玉米,那可都是高产量作物。我不信他们没有占据中原经营土地的野心,故此……”
一击得手,扬长而去。
这不就是卫央的作战风格?!
群臣们脸色都变得很难看,更有青袍小官儿自人群中悄然而至,道:“西军大营挂了高岚的旗号。”
嘶……
刘大夏连愤怒也不敢,这个时候愤怒是最没有用的。
“何以见得?”他原本笃定高岚在关东乃至京师北边,这是最符合西军作战战略目标的战法。
那小官儿说道:“西军的军规就是,今日哪位主将当值,军中便悬挂那位的大纛。今日,他们挑起了高岚的大纛,而且,”迟疑下他才说,“西军整装待发。”
“高岚带了多少人马?”刘大夏惊问道。
官儿回答:“单枪匹马,因为我军并未察觉西军大队人马的到来。”
这就更危险了。
高岚既然出现在城西大营了,那只能说西军已经做好了全面开战的准备。
“我军蓝田大营有没有发现?”刘大夏身为兵部尚书自然要考虑全面开展后援军的增援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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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儿道:“一无所知!”
这就让这些老臣们无奈了。
人家都打到眼皮底下了,我方大军对此竟一无所知。
“不过,凤凰山大营倒是知道了此事,他们的探子一直在西军附近游荡着,这次反应相当快。”官儿摇头,“但那没什么用,陇东早已被西军渗透成筛子了,他们必须得防备着西军铁骑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这话很讨巧,这些老臣们哪一个不知道甘肃总兵府的军队,只怕一小半都落入西军的掌握之中了。
“搞不好才开打这些人就杀了朝廷命官造反了。”刘大夏慌忙要动身。
谢迁一笑道:“谁去都一样,左右他们也来了,咱们当面质问,他这是要做什么?”
卫央一路直行,他倒是想跟人打招呼,好显得自己还有那么一点人缘儿。
可人家不搭理他。
或者说不敢搭理他。
一路所过之处,武林群豪侧目,文武百官低头,纵然是西安府的富豪们敢跟知府对着干,但面对那一把人所众知的问天剑,他们也得低下头表示恭顺。
小郡主倒是有一些认识的人,甚至还冲某个红袍大官儿问了声“家里都好吗”
认识?
“嗯,论辈分咱们是他长辈。”小郡主笑道。
看看人家胡子都白了,卫央都觉着挺不落忍的,一路到门口,瞧瞧那大门他还有些奇怪,怎么不进去?
“秦国公,肃国公,”王鏊拱手问,“两位此来,为战为和?”
卫央好生奇怪,这老头又糊涂了?
“若不是为战,夏国公何以刀出鞘弓上弦,城西大营一派杀气腾腾严阵以待?”王鏊道,“秦王大婚,普天同庆,何必要打打杀杀?”
那妖女也来了?
卫央眉梢一挑:“我怕死啊。”
对,就是我指使的怎么了?
刘大夏迈出一步正要驳斥,又一个白发老臣道:“两位国公,天下无不是之君父,为何对天子苦苦相逼?”
这谁啊?
卫央目视小郡主,小郡主笑道:“这位是即将任吏部尚书的韩文韩贯道,是一位风骨嶙峋的老臣。”
不认识,不记得,不好意思。
第七百二十四章 老皇帝惊天之谋
“韩老大人这话我不是很赞同,据我所知,京营大败而归之后,自河北沿线,民众流离失所,多得是卖儿卖女的苦人,其中自不乏亲生父亲者,你怎么能说天下无不是之君父?既有不是之父,自有不是之君,若不然,你们整天骂始皇帝,骂隋炀帝,那我就不懂了,既他们也是君父,你们怎么敢骂,还写进史书里骂?”卫央道,“故此,你这话不对。”
韩文愤怒道:“小民安知大义,昏君怎可为君?”
“那不是你们这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人的责任吗?你教不好万民,你枉为读书人,羞煞老夫子;你辅佐不好君王,让皇帝成了昏君,你还算是大臣?动不动三皇五帝,三皇五帝在世,也得被你这种迂腐之才教成昏君。”卫央道,“这么看的话,咦?皇帝身边有奸臣啊,快,点兵,清君侧!”
韩文险险起了个倒栽葱,你把话都说完了还让我说什么?
“所以说,你们所说的什么天下无不是之君父,这话从根子上就有问题嘛。”卫央摆摆手正色道,“诸位老大人放心吧,我就是怕死,就是怕皇帝或者秦王殿下一开心,在你们这些人的鼓励下,想玩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故此防着你们一手,没别的意思。”
群臣们默默无言。
这欺人太甚,你还无法回击。
人家明摆着就是欺负你实力不如人家你能怎么办?
韩文算是领教了。
可这老头儿也不是个蠢材,他方才不过是试探一下——此人还真是大明出了名的清流,别说他本领,就以我们普通人角度来看,能位列朝堂大员的人了,你敢想象他能一旦没了工资全家老小得饿死?这还是在古代。
这样的人,我们可以批判他除了精神一无所有,但如果我们连他的精神也要否定了,那就是我们的问题了。
卫央佩服这样的清流,虽然从根本上不认同他们。
韩文也瞧出了卫央对他个人的佩服,他倒不在意。
不过,他这种朝堂上混了半辈子的老人,那也不仅仅只是一肚子的学问,玩阴谋诡计,论天下人心,她也是一把好手。
于是韩文道:“国公用兵谨慎天下皆知,然今日普天同庆……”
“什么时候真有普天同庆了,老大人再吹捧不迟,不瞎都看得到喜庆的是什么人,普天何曾同庆、万民何曾同庆?”卫央淡淡道,“老大人若是要说,钱来自大小商人,那也该知道,商人无利不起早,正如朝廷卖官鬻爵,卖一个知县,自要让人家贪墨回去。至于说喜庆的日子里动刀动枪,你若没坏心,我收拾你干什么?你既不是我西陲军民,也不是日子都过不下去了的穷人,我管你?”
韩文被这话给噎住了,但也放心了。
皇帝只要不是疯子……
也不是,皇帝但凡想保有自己的天下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向卫央下黑手。
这可是关中!
西军东线战斗部队一个旦夕就能杀到了,谁愿意在这个时候得罪他们。
“小心也好。”韩文退后一部,他要的就是这么一句话罢了。
卫央多看了这老头两眼,忽然看到他袖子里的中单上竟又好几块补丁。
“他是真清贫,前些年因朝局动荡回家修养,失去了俸禄之后,他连一日三餐都难以保证,真是过吃糠咽菜的日子。”小郡主说道,“论当朝风骨,韩公当为第一。”
那还让他当什么吏部尚书?
这大明的官儿,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不黑,哪一个不贪?纵然刘健谢迁李东阳,这些人难道就那么干净吗?
吏部是管不了这些的,吏部尚书实际上也只是一个传令兵。
“可惜了。”卫央道,“若是在西军,这样的人应该放在督察的位置上,我不怕查出一万个,十万个贪官污吏,只怕这些人藏得太深找不出来!”
韩文默然不语,他怎能不想实现那圣人满天下的理想呢。
可那只是一种理想,拼了命他也只能保证自己不同流合污。
“此人倒是个于民有利的人物。”韩文心里一叹。
他也不好意思再追着问了。
大臣们也没有再多问,倒是张懋等人围上来,他们有事情要谈。
“秦国公,听说西陲如今放开了投资限制,是不是真的?”张懋问。
卫央正要与他说这个问题。
“你们组织起来的队伍我见过,前些年,我才打击过一批试图买地抬高西陲军民住的成本的人,你们又钻进来搞事情?”卫央道,“趁早收手,衣食住行方面,行,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们也不会投资,投资了也要收过路费,故此,只能在住的方面想办法,不过,接下来我们要执行两套标准,村庄要测量宅基地面积,多出来的必须没收,想必你们派人去占了地方,也不会在村庄里发展城市,那就只能在城市里搞房地产,你就不怕我的刀砍在你们的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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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懋不明白,西陲民众已经那么有钱了你还想尽量给他们让利?
“西陲军民,钱是自己的血汗钱,人家怎么花,那是人家的事情,与你何干?你以为我西陲是韭菜地,或者一头羊,过一段日期就让你收割一茬儿,薅下一层吗?”卫央道,“能做什么,是个人都能想得到,不准做什么,法规上写的清清楚楚,西陲没有人情可讲。”
张懋略略有些失望。
但他可不是只为自己打探的,天子也有意要在西陲薅点羊毛。
“不是说西军的投资市场是开放的吗?”朱辅提到钱也不困了。
卫央道:“投资是开放的,前提是必须接受相关衙门的管理才行!”
他一直记得《大明王朝》里头的“改稻种桑”的事情,那虽然是编剧的编造,但历史书里也明确地说了,宋末到明代,资本的萌芽已经出现了。
资本是什么?
不是温情脉脉的雇主与工人双赢的和谐画面,是“每一根毛孔里都流淌着脏血”的震耳欲聋的判断。
这个时代的资本,实际上就是打地主官僚集团一次次对民众敲骨吸髓的残酷的剥削罢了,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官员与贵勋没一个善茬儿,指望他们发展资本经济?
真就是能发展起来,卫央也要从根本上掐住资本的命门。
他不喜欢这些东西,一丁点都不会喜欢。
“可用,不可信,永远不要让资本碰触权力,否则,他们是要翻天的。”卫央心里话。
贵勋们互相看了看,这事儿就没法提了么。
只是不服。
西陲民众那么富有了,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再富有?
不过,既然从正面无法得到想要的,那就……
小郡主余光一瞥,笑了。
接下来,他们该和西陲玩货币战争了吧?
“典型的缺芜儿的毒打。”小郡主对冯芜的手段无比坚信。
第七百二十五章 这面子给的够大了
老皇帝穿上赤舄,怀恩取皂色领子,皂色褾裾的白色中单,伺候着穿上后又取来绛纱袍,绛纱蔽膝,再后面便是方心曲领及白色假带,打扮停当后,一顶通天冠戴上去。
这是洪武元年,太祖皇帝钦定的帝王通天冠服,在皇帝郊庙,省牲,以及皇太子冠礼、婚礼、醮戒时使用。
这里的醮戒,既是祭祀神仙,也是公主出嫁之意,这字本身就包含了一种饮酒的大礼仪。
老皇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略微有一点伤感。
这套通天冠服他记得自己已经穿过两次了,一次是先太子立为储君、也是婚礼的那天他穿戴过。
这是公开穿戴的一次。
还有一次别人都不知道,那是襄阳出嫁的当天,老皇帝偷偷穿着哭了一场。
他没有女儿,襄阳就是他的女儿。
“皇爷,郡主定然是明白的。”怀恩知道老皇帝想起了这些事,于是岔开话题不谈县太子。
老皇帝吸溜了一下鼻子笑道:“这孩子良心可好,你以为上次再西陲,她不给朕好脸色,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
怀恩还真不懂。
“她是怕北庭侯一生气,把京师给打穿了!”老皇帝一笑,说道,“如今也好,这孩子有了好身份,纵然是卫央这一次逃不过身死道消,她也是国公府的夫人,以西军的威势,百年内恐怕也没有人能消灭得了他们,百年内,天下无人敢欺负她,”想想憎恶道,“越王心思深沉,越发喜怒不形于色了,但朕不信他不疼自己的孩子。可那两个小孽障算什么东西,哼!”
怀恩笑道:“只盼能李代桃僵成功,只是,只是……”
“秦王死不足惜,他没有能力,却要贪天之功,朕给他找了那么好的助力,他居然一点也不用,如今还在……哼,”老皇帝轻轻哆嗦了一下,半晌才说道,“怀恩,你说,襄阳的孩子,将来会不会到定陵来看朕?”
怀恩心中酸楚,不由哭道:“老皇爷……”
“无妨,这世上哪里有万代的天子,朕那几个儿子,都不是成器的人才,没奈何,”老皇帝笑道,“记着,到时候卫央若是还活着,你要把这些都告诉他,到时候,他想叫大明,这天下就还叫大明,若是不想叫大明,他想叫什么叫什么去,但是有一点,朕给自己定下的谥号、陵寝、墓葬,可不许他毁了,朕虽然没让他当成什么神武太祖皇帝,但也免了他当曹操,当王莽的千古骂名,他名正言顺。”
怀恩大哭道:“老皇爷,越王、宁王、兴王……”
“他们都不行,越王有能力,但正是这能力,才要害了他的命。卫央手握天机,如今西北军心民心全都归他,越王若是登基了,他是必定要比朕冒进的,到时候,大明天下毁了,照样还是人家的天下。至于说宁王,他不配,”老皇帝黯然,“朕千挑万选,也选不出一个哪怕与卫央抗衡的朱家子孙,宁王好断而无谋,身边是奸佞作祟,他没有资本坐天下。至于说兴王……以朕观之,兴王或世子的登基之路,必定是各方妥协的产物。如此一来,兴王或世子当了皇帝,必定要加深与各方势力媾和,此必为卫央所杀。要么,他们父子忍耐二十年,对宗室,对朝廷,对贵勋们奋力一击,而后要么龟缩在皇宫大内当哑巴,要么与西军鏖战当疯子,你说,哪一个可用?”
可如果能熬到……
“熬不到,卫央无心于这天下,可以他的资质,将来有了儿子,你以为,那能教育出骄奢淫逸的儿子?到时候,卫央与我们的情分消散殆尽,而若襄阳的孩子野心勃勃,那必然要……到时候,老朱家一个子孙都留不下,如何是好?”老皇帝一笑,“罢了,这天下,太重了,朕背不动了,老朱家的子孙也背不动了。索性痛快点,何况,哼,嘿嘿。”
怀恩悄悄打量着皇帝的脸色,见他只是发笑而并没有郁闷,这才确定老皇帝的心思是拿定了。
“千年大变局,就看后来人怎么玩了。”老皇帝挥手,“叫他们进宫,此外,撤掉监视那几个魔头的人手。”
嗯?
“他们打的主意,正中朕的吓坏。”老皇帝洒脱笑道,“那就让他们安排去吧,朕原本还担心怎么让卫央吃下两杯酒,如此看来,倒省了朕的心机,他们把事情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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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老皇帝一直都知道军情司在大内的活动,他什么都知道。
“此外,宣宁王妃来见朕,哼,这蠢材,若是没有这次机缘,皇孙登基,卫央只怕要对文人展开血腥的屠杀,江西那帮子文人,只怕跑不了几个,”老皇帝笑道,“此外,让秦王多吃几杯,他府里的那几个狗东西,你也放开对他们的监视罢。”
怀恩不解。
这不是……
“无妨,得让世人知道,秦王大婚之夜还是有些活动的,哪怕他并不知情。”老皇帝叹息,“倭奴,嘿,我天朝上国,他们也敢想着鸠占鹊巢?朕这天下,可以让给任何人,但若异族……”
想想又悲叹:“秦王何其愚蠢,人家说什么,他便信什么,我看,再不让他走,他要信了他母亲也是那个倭女了。”
此事怀恩很清楚,老皇帝始终都保持着对时局的掌控。
赵王的母亲,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倭女,那是堂堂正正的汉家女儿。
“这里面,连贵妃算计的可不少。”怀恩暗暗摇头道。
他刚一出门,就见服侍那秦王妃的女官悄然而来。
“办妥了?”老皇帝眼中冷光一闪。
女官道:“是,有三个,但有一个还没有暴露,大约是晚上才会出手。”
“他们打算怎么处理那几个人?”老皇帝手背上血管暴起。
女官道:“奴婢听那两个丫头子说过,要假死脱身。”
“假死?!”老皇帝哈哈大笑,长袖一挥道,“好,老魔也有这等怜恤众生之仁,朕无忧了。”
然后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奴婢早已定了终老大内之心,并无他想。”女官淡淡道。
老皇帝略一迟疑,吩咐:“此事之后,放她们离开。朕给你准备一个身份,你就住在西安府。倘若有皇孙出世,你暗中保护。但若越王、兴王乃至于什么世子出手谋害,你须保证他们母子的周全。至于别的……此事瞒不过那两个女子,到朕下诏之日,她们会提醒卫央此事的全过程,到时候,你只须出面和盘托出此事,有怀恩给你作证,少不得你一个诰命夫人的恩典,至于你男人——”
老皇帝考虑了片刻:“卫央居住的院子很不错,朕会安排他以西军斥候的身份从事车辆转运生意,若是有本事,卫央纵然不在了,皇孙也会安排好。”
女官淡漠无言,但却问:“若是皇孙女?”
“西军有女将领袖绝伦,大明多一个女帝怎么了。”老皇帝担忧,“朕只怕卫央不行。”
女官也不由脸上露出一抹好笑之色。
卫小郎啊,你到底行不行?
第七百二十六章 大胆至极
“我怎么感觉有点发冷。”
卫央打了个冷颤。
小郡主好笑,自从炼精化气之后,她就再没感受过太难熬的寒暑。
卫央内功比她还要高明许多,他怎么可能会发冷?
“不知有招惹了哪家的娘子,哦?”小郡主似笑非笑道。
卫央白了一眼。
除了你们几个妖女,我哪还有什么红颜知己。
“未必是红颜知己,也可能是红颜死敌。”小郡主笑道。
有可能!
那你打算怎么做?
“找到他们,干掉他们。”卫央很肯定。
小郡主抿嘴一笑,正要说话时,怀恩一身蟒袍走出来,按照大明律法,他这种常随天子身边的内侍,一般都要穿蟒袍。
“大将军,郡主殿下。”怀恩欠身施礼。
卫央道:“怀公与咱们是朋友,不必客气,可以吃席了吗?”
……
群臣们互相看着都不知该怎么评价此獠了。
“大宴还要在晚上,小吃可不少。”怀恩笑道,“请,诸位请,来啊,请宾客!”
两列内侍缓缓而出,又有两队女官带着上百宫女款款而来,一时,群臣贵勋们在前头右边,诰命们排在左边,后头是商贾士绅,整齐地在王宫门外迅速排成长队。
“怀公公,宁王妃怎的不见她?”朱辅奇怪地道。
怀恩笑容不变,说道:“先皇后不在,连贵妃不在,越王妃凤体抱恙,秦王殿下的大婚自然要请宁王妃为主持,故此并不在诰命之首,而是坐镇王城。”
朱辅总感觉不对,论亲近的话,好像兴王妃都比宁王妃有资格罢?
“诸位,请!”怀恩笑容可亲。
卫央自然是右首第一人,也没有人敢跟他抢位置。
让他跟在你后头?
万一一不小心手滑一剑砍了你怎么办?
其次便是小郡主。
也没有人敢有意见。
爵封国公,身为名将,手握数十万大军,哪个敢言她不配在这里?
第三位便是朱辅,倒不是成国公这个封爵高,真要比高的话,魏国公才是第一。
但他年纪大。
“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卫央一拍额头,“嘉陵侯呢?”
怀恩心里一喜,难道要给这个面子?
虽说……
他应该。
可毕竟这是个此事里的糊涂蛋么。
“虽说尊卑有别,可毕竟人家今天嫁女儿,那是人家的千金,当宝贝养大的,心情肯定不会很好,还是请人家为首吧。”卫央回头问,“我是这么考虑的,谁有不同意见吗?”
不敢!
您请!
小郡主低着头不说话。
她知道,卫央这是真表达对人家嫁女儿的……
呃——
同情?!
“可是怎么就觉着那么不舒服呢。”小郡主发狠,“到我们成亲的时候,爹爹若是没有让卫郎给他多磕八个头,立马把徐夫人……唔,下药也好,掳掠也罢,总归要塞到爹爹手里去!”
真·大孝女!
梁翁同很是诧异。
给我面子了?
哦,我是他表舅啊。
那没事了。
“多谢,多谢诸位。”梁翁同一边拱手一边往前走,走两步才想起来,老夫好像有夫人来着?!
“请钱塘郡夫人。”怀恩乐得给这面子。
一时俱各欢喜,只是郡夫人神态郁结。
她最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什么皇子龙孙。
那本身就不是些好东西,何况她秉承的是读书人家庭的传统,真不喜欢这等攀龙附凤的勾当。
“多谢。”她神态冷淡略略欠身,“老身多谢诸位了。”
众人一起回礼。
卫央看了看,以为人家是心情不好,故此也没有在意。
却没想到钱塘郡夫人竟瞪了小郡主一眼。
“咱家跟她娘家有仇?”卫央悄悄问。
小郡主悄悄说:“人家不乐意嫁女儿。”
一群重臣啊,就看着那两人“窃窃私语”得十几个人都能听得见。
“那我明白了,意思就是为了让她女儿不受苦,就得让你去受苦,是不是?”卫央紧张道,“哎哟,人家要是记恨我们可咋办?”
“大将军,区区小事,就用不着‘清君侧’了,真的。”朱辅一张老脸上满是认真,打商量问道,“老夫虽是军门家庭,可也觉着心惊胆颤,要不试一试大军坐下来吃顿酒席?估计他们也饿了。”
嘉陵侯悄悄低着头,颇有些埋怨夫人。
你这个时候抱怨人家干什么?!
“无妨,无妨,哪有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享清福,别人家的孩子去遭罪的寻常人,嘉陵侯不必怪罪,我理解。”卫央感慨着,忽然问怀恩,“没圣旨去让我的部队撤出西安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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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恩笑容越发可亲,点着头说道:“那怎么能呢,陛下本想派人去慰劳,后来考虑到两军饮食习惯也不尽相同才没有,何况有夏国公坐镇军中,去多少人也是白送。”
这话里有话。
“也好,那就吃席去。”卫央颇有些向往。
他小的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亲戚家有谁结婚,家里穷,一年吃不到几顿肉,就想着谁家有喜事儿——白事不能去,去了也吃不好,人家心情正糟糕,你在那大吃大喝那就遭人厌了——到那时候,卫央心里盼的两件事就是,村里的小卖铺要是他家的就好了,还有就是,这都一个月过去了咋还没有人家娶媳妇?
何况,这可是大明皇帝给自己的儿子办婚礼。
他总不能七个碟子八个碗就把大家打发了吧?
小郡主先是微微一蹙眉,倒不是怕卫央丢人。
就她这位夫君哪怕丢人至极,谁敢说他丢人?
那叫“真名士真风流”。
可卫央这会有点雀跃的样子却让她心里一动,这些年来,卫央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巨大的生存压力,尤其武功低的时候,他很少会有这种对寻常一件事如此感兴趣的时候。
“这么多年来,那武功互相融合也影响他的性子,如今却好多了,”小郡主心中忽的一喜,“难道他挣脱那天人的压制,本性已经回归了?”
想到这,小郡主暗暗提一口九阳真气,趁着大家排队往里头走的机会,悄然在卫央手心里一点,一瞬间,她惊喜地感受到卫央原本浩瀚无边的经脉中,竟一往无阻,任凭她九阳神功催动真气在里头快速运转一周天也没有晦涩之感,纵然原本在下丹田往下,阴庭那一块的地方此刻也隐隐有破开的迹象。
这一下,小郡主心中大定了。
“别跟她一般见识,妇道人家想得少。”忽听前面嘉陵侯与卫央告罪。
卫央笑吟吟道:“理解,理解,啊,表舅请,钱塘郡夫人已经走远了。”
小郡主一笑,给嘉陵侯面子,可不是给嘉陵侯府面子,这夫君如今是越来越狡猾,也越来越看人下菜碟了。
不过,他只怕对梁家并不喜欢,尤其在知道一些王府故事后。
第七百二十七章 你这夫郎,天下无双,借一下
卫央以为的秦王大婚宴,就是大伙儿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然后送上礼物。
结果并不是。
在西陲,无论多有钱的人,要是卫央没去吃酒席的心思,那是肯定请不动的,故富贵人家的大婚宴他也没见过。
倒是有军中的高层老将家的儿女成家,或者孙子孙女成家,那婚礼卫央当然是要出席的。
可那些时候他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自然也没有见过上层人物开办的婚宴。
进了门,卫央到处看看,那柱子是新刷的,那房子是新修的,还有,怎么看着那琉璃瓦上还有金光闪烁?
“秦王结个婚,天下一年旱。”卫央呵呵哒。
世人都骂明星们,结个婚堵机场似乎都是标配,但是比起这些骄奢淫逸的贵族们,那帮人也不过是……小王八蛋罢了。
“咱们成亲的时候可不能这么办,太祖皇帝说,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可他没有给自己的子孙们说,你们吃的也是民脂民膏。”卫央与小郡主说道。
后头,成国公朱辅叹道:“秦国公,这是大商人们贡献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有钱人给你掏钱图的是什么?”卫央耻笑着说,“不过是变相的百姓卖儿卖女,皇帝卖官鬻爵,面子上车了大商人那么一层遮羞布而已。”
“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朱辅只要打算不和他辩论。
卫央道:“皇帝没有不追思三皇五帝的,更没有不想要尧舜禹汤的,怎么不学学他们?那文人写的历史书里明确记载了这些圣贤艰苦朴素,百姓不吃饱,他们就会饿肚子,这些规矩怎么不学?”
好吧你随意,打不过你的时候你就是道理。
“婚礼应当隆重,但杜绝铺张浪费,”小郡主也十分不满,那树上怎么还缠着金丝带呢?于是道,“天子富有四海,咱们也无话可说,自己不跟风就行了。”
朱辅后头,明确要进内阁的刘大夏忍无可忍怒喷道:“秦国公,别的倒好说,等你大婚之日,谁进大门,谁进小门,谁进偏门?”
“我家大门宽的很,用不着一个一个进。”卫央懒得搭理,这老头是兵部尚书,最近一些秘密的军事调动全是他一手操办,有时候他都想索性教教这老头怎么调动兵力,索性问,“成国公,我大婚之日,你们来不来?”
干什么?
“来的话,我得早做准备呢,好歹来了要吃饭,不提前准备碗筷,到时候给你一杯茶,我面子上也下不来,是不是。”卫央结束了这个话题。
果然,后头一群贵勋们有点踟蹰。
“奇怪啊,明明秦王大婚之喜为何咱们要焦虑西陲的事情。”张懋嘟囔着,脚下可没有停顿,一溜烟跟着进了王城的大门,到了巨大的广场,这可不是今晚举办宴会的地方,而后上了银安殿,绕过去,又下汉白玉台阶到了下一个广场。
王城实在是太大了,比忠顺王府大了五倍还不止,几乎整个西安府东北角全是王城,最核心的区域,也足足有数千亩之大,可偏偏走在其中却没有赶路的紧迫感。
规矩,法度,还有身为皇子皇孙的那股子盛气凌人的高高在上。
“比起秦王宫,忠顺王府更像是军营。不过,若是要攻打秦王宫,最难的就是那层城墙。”卫央这时候才回头,目视着那高大雄伟的内城,皱皱眉心想,“这么大的城池,原本就属于易守难攻的地方,一旦外城落入我军手中,秦王可号令北门、东门的守军撤入王城负隅顽抗。以此地建筑众多的优势,足以组建起有效的防御阵型来,若是想居高临下……”
太难了。
西安府的城墙据此足足有三箭之远,在城墙上并无法对王城形成有效的攻击威慑,但要懂北方与东方进攻的话,城外……
秦王宫居高临下,是在原本要在西安城正北方建造的皇宫的工程量基础上建造的,王城下的土堆很高,这就形成了若要从外面进攻只能仰攻的态势。
这是逼着进攻一方只能从西边或者南边进攻,但卫央在西安府溜达的这几天,看了下西边和南边的情况,民宅太多了,要照顾民本,就没法拆毁千家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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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绑定国运?
“朱元璋是个英雄,也是个坏蛋。”卫央心里想。
西军若要攻打西安府,不存在这些麻烦。
拿下城墙只需要用火炮不断轰击,王城没有人顶得住。
这就是时代的力量!
一路想着事,卫央只跟着嘉陵侯前进,不觉中来到真正的王宫,别的没看见,只看见汉白玉底座的宫殿前面,足以驻扎数万大军的一块大广场上,靠着两边用红绸盖着不知什么物什,中间以黄丝带划分出几十个不同的空间。
这是干什么的?
“那里是堆放桌椅板凳的地方,那,那边应该是一部分中级军官,以及防备不测的大内供奉们与武林中群豪汇聚的地方。”小郡主指着比较远的地方道。
懂了。
就跟朝廷里的品级山一样把嘉宾分成三六九等。
这倒可以理解,总不能让西安府的里长都有机会跑到皇帝面前蹭一杯金杯里的御酒喝吧。
眼前忽然人影翻飞,原来是一队内侍宫女们。
卫央一看,你们要劫持嘉陵侯?
“他们要先进去,先拜了天子,明确君臣之礼。”小郡主拉着卫央道,“而后,才能在公开场合行长幼之礼。”
还有这么麻烦的事情?
那我们呢?
“在这等着,有天子旨意。”小郡主一笑,“从这里,所有人便分成了几个等级,有的进宫殿,有的在此处,还有的在外广场,这也是个机会。”
卫央不明白,与其这么麻烦那不如你让人家自由自在来去。
这么折腾人干嘛?
“这就是礼法。”小郡主再不多说了。
结果没想到的是,嘉陵侯夫妇一去半晌,只怕足足有两刻钟了还不见回来。
卫央多少有些不耐烦。
“这就是礼法。”刘大夏言语中颇有些喜悦。
对。
他是真有些喜悦。
总算在这一块能压制一下此人了。
卫央摇摇头,与小郡主说道:“左右也是闲着,还好老皇帝没让咱们跪着等候,正好,我有个想法咱俩参谋下。”
小郡主心里一动,就知道这人肯定会不安分。
但他想到了什么?
“夫郎有什么想法可直说。”小郡主笑道。
卫央点点头:“这王城,可不好打!”
第七百二十八章 小儿辈已破贼矣(上)
卫央一句话,全体重臣们破防了。
朱辅浓眉掀起,刘大夏须发倒竖。
“看我干什么?许你们算计我,不许我收拾你?哪家的破规矩。”卫央道,“你瞧,这地方,拆了这宫殿,足以打造出对付骑军的栅栏甚至是尖刺,一旦攻进来,咱们只能让步兵徐徐推动,没办法在空旷的广场消灭敌人。但若是不拆掉,以这些宫殿之间走廊房屋众多的优势,他们可以和我们打一场小规模的巷战。”
小郡主点头:“那就一把火全都解决了——这些建筑本就是民脂民膏,为此而付出大量的军中伤亡,那是更不划算的事情。文物须保护,但也要分时候。”
人才是最要紧的存在。
“实际上如果能推进到这里,基本上已经不存在太大的问题了。”卫央道,“何况,我们凭什么用人命跟他们搏杀?”
哦?
卫央笑道:“若是我领军,我必不会拿下西安府之后还让大军来攻打小小的王城。我不但不攻打,还会封锁住要道,而后在这里做生意。”
怎讲?
“王城大门外烧饼麻花大油条,吃的穿的一应俱全,但只准里头的人去买东西而不准他们离开,有这个保证,我可以一万大军驻扎此处了。”卫央道,“到时候,这里面的金银财宝可多得很,凭这些玩意,基本上就可以养活一支大军甚至一大批民众了。”
刘大夏回头目视刘健谢迁李东阳,你们是曾经的阁老。
说句话。
那三个尽管心中怒极,但也知道这个时候没他们说话的份儿。
他们已经失去了天子的信赖。
“你们不上,老夫来。”刘大夏大步向前,低声怒喝道,“秦国公,慎言!”
“我看你脑子发炎,这儿说都能说话,你最好保持沉默。”卫央好笑道,“老大人,兵部尚书进内阁,意思明摆着了,你就是要负责针对我们西军,敌意已昭然若揭你还当什么和平使者?”
刘大夏愕然。
这话从何说起?
“老夫这兵部尚书,自然是负责对鞑靼人作战的,与西军何干?”刘大夏不解。
卫央道:“打鞑靼?你手底下有几个兵啊?”
扎心了。
刘大夏一时哭笑不得:“那你怎可说要对付你们?”
“对啊,打不过鞑靼人,但你一直想打西军啊,这有矛盾吗?”卫央道。
朱辅当即道:“这话毫无逻辑!”
“有,且很多。”卫央质问道,“若不然,你们干嘛摆出那么多队伍拦着我西军到西安府来?”
连小郡主都目瞪口呆。
她知道她这个夫郎是出了名的讲道理,可他怎么能这么讲道理?
“西军到西安府来干嘛?”小郡主不由奇道。
她以为卫央会说:“来吃席。”
结果卫央道:“救我啊。”
……
真的,和这人讲道理真没那必要。
朱辅嘀咕道:“何必如此。”
“我怕死啊,你瞧,你们这么多人,还有个天下第二或者第三高手,我能不怕么。”卫央手指台阶上道。
小郡主俏脸森冷,一手已按住剑柄。
汪直。
他出现了。
汪直身侧,牟斌按着绣春刀刀柄低头不言。
他不明白,这时候你汪直不好好藏起来还跑出来干什么?
真当那两人打不过你就对你没办法了?
汪直笑吟吟地,定定瞧着卫央。
“你瞅啥?”卫央好奇道。
汪直笑道:“一别经年,国公风采依旧,故人不胜欢喜。”
“你是不生欢喜才对,”卫央道,“那你既然这么高兴了,何不给我来两张椅子?”
“好,”汪直挥手道,“来啊,给秦国公,肃国公上座。”
群臣哗然。
朱辅恼怒道:“汪公公,这是何意?古来规矩祖宗定,此处哪里有臣子坐着的道理?”
汪直一笑道:“别人坐不得,两位国公却坐得。”
怎讲?
“你兵部,你们五军都督府,打不过人家,自然要尊敬人家,”汪直道,“我乃天子家臣,众位有意见,可朝堂弹劾,天子自然会降罪我等,不必多疑。”
卫央袖手看热闹,这可真见到活的权阉和文臣集团的冲突了。
上。
这时空没有大明战神,自然也没有王振那小子,你们上去弄死汪直必定名垂青史——捎带让我也在史书中留下个旁观者的美名罢。
正吵闹,群臣们群情激昂,汪直只笑不语,忽听有环佩叮咚,着一身诸侯王妃凤冠淡黄常服的宁王妃缓缓而来,群臣们吃惊的是,在她身后,竟跟着一群诸侯王,他们穿着衮冕九章的冕服,亦步亦趋的跟在宁王妃身后,规规矩矩地充当背景。
宁王妃瞥了一眼小郡主,狠狠瞪了一眼卫央,素手一挥,道:“圣谕:赐朝官上品及以上、众人六十以上、江湖宗师及以上,坐。”
内侍们扯开红绸,脚不点地地将椅子搬过来,有的是太师椅,有的是凳子,还有的是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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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道:“天子有要事,正与嘉陵侯商议,诸位请坐,有诸王陪伴,不许喧哗,可自由随意。”
而后招手道:“肃国公,请与妾同去偏殿中等待。”
诸王们一起下来,三五个成群,两三个结队,把臂与群臣言笑晏晏,只是没有人招呼卫央。
“针对我?”卫央心中正佩服老皇帝,他这一手玩得好啊,尤其是对江湖中人的安排。
谁是一派宗师?
在卫央看来最起码得是一个群雄认同的大派的掌门人吧?
这就产生了矛盾。
而后还有排座次的矛盾。
别的不说,左冷禅甘愿坐在岳不群的下首?
少林派方证大师能坐在金光上人的下首?
这是公然挑拨江湖门派的矛盾呢。
“老朱家的子孙心都脏。”卫央心里想,而后见群臣最前面,他的一张与众不同的朱红座椅摆在台阶之上,想了下,示意小郡主先去,自己大摇大摆往上头一坐,我看你们谁有意见?有意见找皇帝去我只是个按照吩咐坐在这的工具人。
可他没想到的是,汪直与牟斌竟一左一右站在他的侧后方。
“干什么?”卫央有一点震惊。
这什么待遇?
这是借用半个天子銮驾的用意。
汪直微笑道:“国公是主,老奴是仆,正该如此。”
奇怪。
“那你们也坐吧,劳烦几位,再找两张椅子来,”卫央向几个内侍拱手,“有劳,多谢了。
那几人瑟瑟发抖。
汪直笑道:“国公所赐,老奴不敢推辞。”
遂又取两张朱红椅子,在群臣前面,卫央下首东首汪直、西头牟斌的摆开来,两人冲卫央拱手,竟真的就轻松自若地坐下了。
群臣面面相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郡主冷眼看到,哼的一声大袖一挥,按剑往偏殿而去。
宁王妃目光复杂长叹了一声也跟着去了。
只没想到的是,两人才来到偏殿就见皇帝背手站在屏风旁边,神色既激愤又余惊未消的梁翁同垂着手竟坐在下首的椅子上。
何故?
“秦王在准备,不必管,肃国公,朕有一事相求,”老皇帝目视小郡主,道,“天下之变,千年未有,汉家气运,要落在卫央手中,朕与嘉陵侯商议,问你借卫央半日,你看怎样?”
第七百二十八章 小儿辈已破贼矣(下)
卫央瞧着一刹那,在那些原本还规规矩矩的人群里顿时分成了无数个小队伍,三五成群的竟然就去聊大天了。
这什么情况?
“国公只怕还不是很明白这场婚宴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愿意供奉,他们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普天同庆,而是在这场婚宴中找到自己的……”汪直低声道。
不习惯。
这太不习惯了。
卫央已经熟悉了和汪直打打杀杀了,这厮如今竟……
你是皇帝的心腹啊,你跟我凑的什么近乎?
汪直笑道:“国公且看那边。”
卫央顺着他目光的示意往西南方向一瞧,只见七八个员外打扮的富人,正簇拥着一个身穿红袍的官儿,岂不就是西安府的同知?
这一下,卫央算是看明白了。
这场合的确是交友的好机会,那些千方百计混进王城的有钱人需要一个手握权势的靠山,而那些有权的也需要在经济领域有自家的代言人。
卫央不由想到了同时期或者稍后一点的欧洲欧的所谓宫廷的聚会,他们不就是也在搞这种公开的权钱交易的勾当么。
那么西陲呢?
只怕也已经有了这种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敢摆在台面上的勾当了吧。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牟斌道。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子的,所以就正常了吗?
卫央面色不愉快,他讨厌这种东西。
“要解决,还是得发展才行,经济在发展,人心也在发展,社会进步是一个系统性工程。”卫央目视那些阁老朝臣们也在与大大小小的官员们,贵勋们,甚至是武将们三五成群该聊的聊该笑的笑,心里暗想,他不喜欢这些,拒绝这些,也想改变这些。
汪直看懂了。
他道:“这是与天下为敌啊。”
什么他娘的于天下为敌,只是与权贵为敌罢了。
“这些事,别的地方我不管,西陲不允许出现,私下里权钱交易,我没抓住他们,算是他们的运气好。但明面上不允许这些事情发生。”卫央批评道,“老皇帝见惯了这些,他是不愿意改变的,那且随他自然——”
话音未落,汪直低声问道:“国公岂不知天家的难为处?”
“是啊,老皇帝是靠着这些人给他守天下的,要不然他还能靠谁?他儿子?”卫央轻叹道,“可万万生民,难道就靠不住了吗?皇帝,皇帝,呵呵。”
汪直笑道:“不在其位,不知其苦尔。不过,这些人公然这般,老奴也有些瞧不下去了。”
“我发现你们有阴谋。”卫央道,“直说吧,这次又想怎么打?”
汪直摊手道:“老奴哪里还有打的心思?”
过真没有?
信你的邪我就是二傻子。
“果真没有,如今的天下啊,嘿,”汪直佩服道,“有些事国公知道后怕也要佩服咱们这位天子,啊,有人来了。”
终于有小贵勋过来拜见秦国公了。
“你好你好,啊,请坐,自带凳子啊?那你看来习惯了参加这种聚会。”卫央笑道。
那贵勋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不过是一个仗着祖宗荫蔽,故此才有了点本钱做生意的小人物,哪里有资格参加什么聚会。”他直奔目标,“我家有一个小点的商队,到也不想做别的,只身在山东之地,自然要借用一些方便,只不知国公之处需不需要生铁?”
山东有铁矿?
“不是,是祖上死战得到的上次,家里有专供京师的铁厂,如今半死不活的,也不知哪里有办法,”你贵勋说道,“若是西陲需要……”
“懂了,你也是听了皇帝的指示才来的吧?”卫央笑道,“国朝对这些关系到国家命脉的东西掌控的很严格,一块铁也不准卖给外人,这倒是让我很喜欢的一点。好东西,宁可便宜了家贼,也不能送给外敌!”
汪直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什么他娘的宁与友邦不给家贼,做出这种事的那能是正经朝代?
卫央倒也很待见汪直这一点。
原本的成化犁庭变成了淳端武功,汪直这个人,杀心重,但在对不服王化的征讨问题上,他是有功劳的,也是很有作为的。
“咦?”卫央正要说此事,忽见诰命夫人里,有一个孤零零站在一角,看穿着,还是个五品诰命的妇人,旁人都不理睬她,明显在排斥她,还有个男子,看穿着也是四品大员,正黑着脸在那妇人面前训斥。
这怎么回事?
“她是那厮的小妾。”牟斌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谁。
卫央惊讶道:“那着女子可不简单。”
“是,她为那厮生了三个孩子,长子如今在王守仁手下当守备,次子在南京国子监编纂,三子倒是个人物,舍弃了京师国子监,去了西陲当学生,算得上是个小人物。”汪直不吝夸赞。
那就难怪了,不过,她既然受封诰命难不成那些什么诰命夫人还排斥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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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诰命圈子里也有出身讲究,那女子年轻时不过是一个罪官的女儿,若没有十分好颜色,自然落不到那人手里去。”汪直很瞧不起那官员,冷淡道,“如今,那人凭着自己的身份,他夫人封了四品诰命,人又是读书家庭,与那五品诰命自然水火不容,她的朋友圈当然也会帮着。”
“可惜了,那么好一个女子,当年也是有些名气的才女,落得个这般下场。”牟斌冷冷道,“只可恶,那正房夫人为夺取嫡母的权威,险些害死了山海关一个好手,若不是王守仁眼明心亮只怕早被她得逞了。”
还有这等事。
卫央一想便明白了,那五品诰命只怕是他儿子给她挣回来的,倒是那正牌夫人应该是皇帝为了嘉奖功臣,又不好只给一个小妾诰命的名分,故此只好先封那正牌夫人。
“高门大院里的龌龊,啧啧啧。”卫央摇摇头本没打算管。
可牟斌却道:“国公恕罪,那女子的父亲,倒也算是下官的恩主,那女子性子桀骜,若就此闹开,吃亏的是他,下官须管一管这厮。”
“一巴掌拍过去,不过一个蠢材罢了,哪里用得着锦衣卫指挥使出马。”卫央目视身旁的内侍,“去,抽他两巴掌。”
啊?
“就说我说的,让他别脏了我的眼睛。”卫央道。
这一下文臣们又怒了。
那内侍过去,拍了拍那官儿的肩膀,那官儿忙要回头告罪,就看到耳光抽了过来,那内侍也是个人才,卫央说抽他两巴掌,还真就正反两巴掌,抽完了,退后一步转身迈着小碎步跑了回来。
这……
“国公有令,那厮脏了他的眼睛,你等不必惊讶。”牟斌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挥挥手吩咐,“诸位,请。”
可好死不死,那官儿可是李东阳的学生,学生丢了这么大面子,又是被大庭广众之下抽了巴掌,这往后的前途只怕也看客至极,作为老师,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谁多嘴,再抽两巴掌。”卫央回头道,“指挥使既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何必畏畏缩缩?”
第七百三十章 风暴之初
牟斌一喜,这是愿意接纳?
“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文臣有文臣的面子,锦衣卫难道就没有锦衣卫的面子了?”卫央道,“汪公公,你去过关外,正好我要请教……”
汪直大喜之下,自是言无不尽,但他正要说的时候,就看到莫日根大步流星按剑而来。
怎地?
“大将军,军情。”莫日根过来递上一封书信,“飞鸽传书来的。”
那是加急军情,卫央打开一看,笑了。
“怎地?”汪直心中生恨,难不成哪个找死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西军动手了?
卫央将军情递过去。
汪直一看,喜形于色,又递给牟斌。
牟斌一瞧,瞥了文臣中的王华一眼。
群臣们大喜,难道是王守仁把西军给打了?
“你来看。”牟斌招手。
王华略一犹豫,架不住同僚们催促,遂过来接过军情一瞧,老脸一红,身体一抖,腰背忽然挺直,脸上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容,双手将军情还给莫日根。
这让群臣们十分不解,李东阳喝道:“你又卖什么关子?”
“无事,小儿辈破贼矣。”王华道。
啧,小子……老儿子到底还是有出息了,虽说胜之不武。
可战场上的事情那能用胜之不武来评判吗?
只一瞧卫央,王华那些许矜持不翼而飞。
大胜!
山海关外大胜,可卫央却如同不是很满意一样,细想西军的战绩,这点小胜的确算不得什么功劳,王华当即便打消了心中那点得意之情。
不过这次可是他那个老儿子……
嘿嘿,这小子也出息了!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李东阳顾不得给自己的弟子出头,他只想知道,到底什么军情,让卫央不动声色,让汪直与牟斌喜形于色,让王华竟一副“你们快问我,问了就告诉你们”的模样?
王华踟蹰再踟蹰,待群臣们都聚拢了过来,才嘿嘿一笑道:“西军绕过鞑靼人,小儿阳明,兵出山海关,策应西军斩关外联军于辽西,斩首八千余。”想想轻咳一声,“不足为奇。”
群臣们默然。
原以为王守仁把西军给啐了。
合着就……
“不,不对,兵部尚未下达命令,山海关大军怎敢出击?”刘大夏暴怒。
如若这样,就意味着山海关大军已经不受他节制了。
那是天子最后的一支王牌部队了,怎么能私自出击?
“急什么,小儿用的不是你的心尖尖肉啊,渤海大都护府的兵。”王华十分瞧不上的就是这一点,杀敌的时候你居然分你我,这不会通敌是什么?
刘大夏瞠目结舌,王守仁这么猛?
他理所当然地把绕过鞑靼人的西军给忽略了。
我的,这场胜仗是我的,是朝廷的,不是西军的,肯定!
“还有呢?”李东阳毕竟在内阁担任过机密,他很想知道其它战果。
王华皱皱眉,这个还真没有写。
于是道:“只是说斩首八千余,其它的一概不知啊。”
众人目光便落在莫日根手中那军情通报上。
“必须学习西军的军情通报制度了,我们的军情通报到如今竟还没有送来。”刘健一个箭步,窜出去伸手,道,“此乃国朝大胜,须……”
“汪公公,你拿去告诉天子一声,鞑子试图趁秦王大婚偷袭山海关,我军斩首八千余,敌酋首级不日便送到京师。”卫央却让汪直去通报了。
他不喜欢这些文臣。
哪怕他们是所谓的千古名臣。
刘健面上有怒气,卫央抬起自己的巴掌看了看。
刘健骇然往后退,这要一巴掌抽过来他连躲都不敢躲。
“这就对了,我允许你看,你才能看,正如你文人集团的地,我让你拿,你才能拿,不让你拿,你拿了就是贼。”卫央道,“好,汪公公快去送信,我要知道关外的局势。”
汪直一笑道:“不过小儿辈一场胜利,何足挂齿。国公要问军情,老奴定当知无不言,来啊,三德去送信天子,也算是今日第一件礼物。”
卫央微微儿笑道:“不错,一场小胜罢了。”
他心情很好,于是招招手。
“我?”那五品诰命错愕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卫央笑道:“可不就是你?你来,我告诉你一个真理。”
“秦国公,此乃人家的家事你也要管?”李东阳怒而不敢讨伐。
“我管了,你能怎的?”卫央耻笑,瞧着那走过来的妇人,大约也有四十许年纪了,虽忐忑,却也不惧,过来站着,只略略欠身,有一番自己的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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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道:“儿子是你生的,你干嘛吃他们的气?不过是一张休书罢了,既她要抢你的儿子,你何不一巴掌抽过去?”
那妇人倒有些扭捏了。
“怕给你儿子丢人?”卫央道,“这算什么丢人,你两个儿子不知道,但若你小儿子在我西陲竟也没有学到独立与尊严,那他就是个废物。你若是还留在那小儿身边,那你要记住,权利是自己争取来的,不是谁赏赐的。不就是一群废物文臣么,李东阳他敢撒野,你何不撒泼,也抽他一巴掌?我瞧你有一点骨气,故此提醒你一声,若是我西陲,哪家废物敢这么对待自己的妻子,好点的一菜刀过去,砍了小儿的头。差点的,当众一封休书,去他娘的。”
那妇人瞠目结舌。
女子,也能休了自己的丈夫么?
“你只是妾么,对于他们而言,妾只是一件货物,货物自己长脑子了,不想当货物,想当人了,不行?”卫央道,“有本事纳妾,就得有本事摆平后院,要不然纳的什么妾?那等废物人,纵然是一匹布,一头牛,一把刀,也早已甩脱了他,寻觅自由去了。更何况,你还有锦衣卫指挥使的面子,怕他甚么?”
贵勋们,文臣们一起骇然道:“秦国公,锦衣卫不得……”
“我今日就在这里,给锦衣卫当了这个主,你有意见?”卫央道,“我瞧着今天的旗帜有点黄想看个红颜色的,谁愿奉献一腔子热血?”
莫日根拔剑四顾,谁头铁?
文臣们踟蹰着,此事他们必须管。
若是不管的话,只怕有了一个带头的,往后他们家的小妾都会造反。
可睡也没想到的是牟斌竟也拔刀站在了莫日根一边。
卫央愕然道:“你干什么?瞧不出我在挑拨你们么?”
牟斌微微一笑:“末将是天子鹰犬,自也是国公麾下,国公扈从拔剑,末将自当拔刀,没问题。”
嘶——
“老皇帝要禅位于我?”卫央大惊。
文臣默然,武将流泪,哑了。
今日太奇怪了,汪直与牟斌这两条天子鹰犬怎么会……
还有,这秦国公一肚子坏水,他怎么就从教唆女子造自家丈夫的反开始了?
这也太不礼貌了吧?
第七百三十一章 胸中阴阳二气生,自此寒暑不沾身(上)
“关外之事,早晚要解决。”小郡主把军情表递给宁王妃,轻轻一笑道,“不过,这一仗打的有些急躁了,可惜一举打出数年安定的好仗被他们这么浪费了。”
宁王妃心中惊讶不已。
她看着军情,这上头明确写着,斩首八千余只是小事,次之便是杀鞑子酋首十二,最要紧的是一战俘获回来的被鞑子掠走的民众万余人,这可是对鞑子伤筋动骨乃至伤了元气的战争,还不满意吗?
“我军不信任渤海都护府,都护府也不信任我军,故此,这一仗全然各打各,若不是王守仁见机出击的快,只怕拿不到这点成绩。”小郡主稍稍不悦道,“至于重臣掣肘……这样的人把持朝政,确非大明之福,不然何至于此?”
宁王妃默默无言,她虽是个妇道人家可也是饱读史书的女子,自古以来对鞑子取得斩首数钱俘获无算的战争,那一次不算大胜?
“西军伤亡不到百余人,该知足了。”她劝道。
小郡主瞥了她一眼,这次率军的应当是原贺兰军某个偏将,战报上没说,那是为了再这个时候给朝廷留下些许颜面,若不然一个偏将竟取得这么大的战果,不怕把老皇帝吓死?
而且,他们肯定动用了最新配备的武器。
这倒也可以。
“去送给皇帝,对了,怎没见越王府派人来?”小郡主随口一提。
宁王妃随便回答:“大概都忙着国事呢吧。”
军情表送到老皇帝手中,老皇帝一瞧,又看了看嘉陵侯。
嘉陵侯依旧不愿豁达,看一眼战报,淡淡道:“西军伤亡这么少,若不是动用了新式武器,就是早在那边做好了准备,无论哪一点都不是朝廷的福分,陛下,此事不能再更改吗?”
“不能。”老皇帝将战报递给内侍,“拿回去还给他们,西军的规矩,每一封战情通报都须落入记载,必要坏这个好规矩。”然后才劝道,“嘉陵侯,你既不想报国无门,一辈子当一个清闲侯爷,又不想与秦王这个孽障过往亲密,那朕这么好的安排你为什么要反对?”
嘉陵侯忍无可忍怒声质问:“陛下果真躺平了?且不说今天的杀机万千,只我那孩子一旦果真生产,不知还有多少冰刀雪剑在等着她闯过……”
“玉不琢不成器,你只想着这是卫央的麻烦,是你家孩子的麻烦,你想没想过更是朕或许一念花开,或许是西军一怒之下马踏关中使朕死无葬身之地的麻烦?”老皇帝勃然大怒,道,“朕与你商议,本就是让你知晓,一来,将来不要随便插手,免得越王宁王他们知道,二来老朱家总得有个体面,朕不想百年之前就把此事广告天下,你怎么还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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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陵侯低头不说。
他怕啊。
往死了怕的那种。
“没有可商量的余地,也没有更改的可能。为此事,朕舍了多少,你心里是知道的。”老皇帝提醒,“你那个儿子倒是个小事糊涂,大事稳重的好孩子,但你那个夫人不是个好人。”
梁翁同怒极。
“悄悄,还是有些血性的男子,”老皇帝讥笑道,“但此事不可让她知道,你瞧着,一旦朕的计划成功了,卫央坐镇大内,入主朝廷,你那夫人只怕要起来生事。”
梁翁同脸色一白,该不会……
“朕没工夫解决你家区区一个妇人的事情,你们若是管不好内宅,卫央自会帮你们管,你们的夫人不想体面,西军会教会你们如何体面,这些事,朕就不管了。”老皇帝看看时辰,“好了,剩下的事情,朕就不必多管了,你放心,不会让你背黑锅。”
呵呵。
“此事若成了,微臣当然是陛下帮凶,但也还算有情可转。一旦失败,西军大举攻来,陛下,微臣一家老小,可挡不住西军的钢刀!”梁翁同索性也懒得管了,起身道,“陛下还要与秦王劝勉训诫一番,微臣先告退了。”
不该说的不能说,这一点他很清楚。
老皇帝似笑非笑,看着梁翁同离开后,脸上一冷,道:“这孽畜,他又去干什么去了?”
屏风后有人轻轻道:“那倭女算计,试图抢在王妃诞生龙孙的当天,李代桃僵。”
老皇帝想了想,压低声音道:“这倒也是个机会,看好,到事发之时,倘若果真有孕,扶持那孩子为倭王,待我王师剿灭其水上部队之后,可据实回报,让他归降。”
屏风后清风传来,大内供奉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皇帝脸上浮现出讥诮的神色,耻笑道:“倭奴,人小鬼大野心足,想乱我汉家血脉?二十年后看。”
屏风后,李芳缓缓写上方才的话,老皇帝转去拿起来一看,满意点着头:“此事你办得最好,待将来皇孙登基之日,你要将这些……要是卫央还活着,拿给他。”
李芳低头不言。
老皇帝取自己随身带的传国宝玺,将方才写好的仿照西军“编号”编列的密信封存在明黄色筒子里并贴封条盖宝玺。
一时无事可做,君臣相对无言,李芳默默地流泪。
皇爷实在太委屈了。
不半晌,怀恩来通报,秦王到了。
“让他进来吧,大婚也快开始了。”老皇帝挥手。
秦王进门之时,果然有香风飘荡四溢,他脸色白净,有一点异常的猩红。
“今日大婚后,你也该有储君的样子了,”老皇帝心中叹息,嘴上却鼓励道,“你要知道,储君不在东宫的例子从来没发生过,往后,你既是储君,又是镇守关中的秦王,肩膀上的责任大得很,你可知道?”
秦王大惊,他的猜测是大婚之后必定会让他回京师,回到那个令他极其厌恶的地方去。
可……
“此事不必与别人商议,朕,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老皇帝长叹一声,“好,你先出去吧,要先见一见你的臣子,朕乏了,你通报一下,朕片刻才去。”
秦王脸上既有狂喜也有一点不敢信任。
就这么让他当太子了?
“殿下,该换上储君常服了。”李芳道。
秦王忍不住重重捏了一下拳头。
可他还是不放心,心中疑窦丛生的同时,也有那么一抹危险的感觉从心里头冒出来。
国之神器就这么落在他的手里了,这很异常!
他可知道,皇帝的身体健康着呢,怎么着也有两三年时光,在这个时候,对君权极其敏感的皇帝怎么会轻易让他在西安府当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子?
该不会是……
第七百三十二章 胸中阴阳二气生,自此寒暑不沾身(中)
“不会,不可能,这一脉,可就只有我……只有孤一个了啊!”秦王心中疑虑万千,过去双手捧着那套唯有太子才能穿的通天冠服退出门去。
老皇帝蓦然睁开双眼,过了很久才问:“李芳,他,他还有几天?”
李芳泪如雨下。
“无妨,到了朕这个位子上,有些事,”老皇帝心中凄凉,张着嘴很久才说道,“百姓家,朕尝闻有易子而食的惨剧,皇帝这个位子,坐着的人谁不恶果累累?报应到头,太祖太宗皇帝也庇护不得,只盼……”
盼什么,李芳心里很清楚。
卫央若是一口恶气不出,老皇帝这一脉只怕真的就彻底断绝了。
“先太子福德太浅薄连个孩子都没有留下,赵王,赵王残暴,也没有留下个一男半女,唯有魏王,魏王的孩子,到时候也该有七八岁了,”老皇帝轻叹,“你们要替朕想想办法,到时候,卫央如果还活着,要让朕去往西陲,这些事,朕必须亲自请求他。”
李芳嚎啕大哭。
自古以来,亡国之君只怕也莫过于此了罢?
“莫怨恨,按照西军的教科书之说这就叫时代的步伐,踏破谁家院子的时候,谁也挡不住。”老皇帝眨眨眼一笑道,“好了,不管怎么说,大明至少能传国七代,你们的下一代主人,总归登基的那天,他还是姓朱的,可以了。”
李芳擦掉眼泪忽然闻到:“皇爷,与其在这里猜测,何不叫秦国公来问一下?”
嗯?
老皇帝一怔。
“也是,你去让怀恩传召,就说朕有一事不解,要问卫央何时彻底解决鞑子,请他来商议,别人就不必叫了。”老皇帝稍微有一些振奋。
卫央就觉着很奇怪,老皇帝要问这件事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又在耍什么鬼花样?
“你们先忙着,我去看一下,有好吃的给我留一点。”卫央道。
汪直微笑道:“国公哪里是肯用旁人送的酒水的,老奴陪着不食不饮就可。”
越来越奇怪了。
卫央遂跟着李芳,一路不知走了多久,到暖阁中见到老皇帝,进门真有些凛然。
老皇帝目光炯炯,似乎既带着些玩味的表情还有点忐忑的脸上有一种病一样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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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找你来,只问一件事,”老皇帝问道,“朝廷屡次三番对你不住,你若为……你若有掌权之日,该如何处理他们?”
“贬谪的贬谪,砍头的砍头,反正那帮人里头也没几个好东西,咋啦?”卫央奇道,“陛下要禅让啊?”
老皇帝目光一亮,呵呵笑道:“那倒不至于,老朱家怎么说也得有七代,朕才敢去见太祖太宗。那么朕问你,朕也算是百般对不住你,一旦你带兵进京,到时候,朕死了,什么都没法管了,下一代皇帝么,也对你言听计从什么都让你做,你如何对待,朕?”
卫央挠挠头,这老头该不会疯了吧?
“陛下该不会以为我会跟一个死人计较吧?”卫央好笑道,“人都没有了,那还有什么冤仇?最多也不过是跟下一代皇帝继续死磕,总不至于我要挖坟鞭尸去,强者何须用这种法子威慑人?”
“那朕的谥号,你看用什么好?陵墓用定字,”老皇帝笑道,“朕非常在意此事。”
神经病。
“我与陛下,作对的时候多,合作的时候少,哪里能公平看待?”卫央道,“不过,无论如何,陛下的手里,西域回归,封禅昆仑,资本的萌芽也在继续发酵,功劳是主要的,怎么的,也得有个六四分,这是要写进历史,谁篡改谁挨打的。”
想想又劝道:“陛下,没几年了,秦王不是好东西,可不能把皇孙又教成人渣,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怎么着也不能教唆你孙子与我继续作对,是不是?!”
老皇帝大笑三声,拍着大腿道:“难为你一直很清醒。好吧,那么你若是打下天下……”
“没兴趣,”卫央道,“我看着这大明不错,改一改还是挺好的,真要到了那一步,是吧,那就找个老朱家的还算成器的,或者瞧着皇孙还小,还有教育好的可能,那就一顿鞭子打着往好了去学吧,不然怎么办?你那位置我可不想要,天底下最奢遮,但也最可怜的人,才会坐在那个位子上。”
老皇帝点着头,对这话倒是非常赞同。
“那好,朕放心了。”老皇帝笑道,“不过,到时候若是襄阳的孩子……”
“那他得凭自己的本事去跟别人抢,天下承平,我也不允许我自己的孩子抢那个位子,有那功夫,倒不如考虑考虑如何让自家孩子世世代代都有本事,”卫央也算推心置腹,“有啥位置,也不如有本事要好,有了本事,你没有那个位置,你也是无冕之王。但若没有本事,你就是坐在那个位置,你也得日夜担忧别人把你给灭了,比如说秦王。”
“他登基不了。”老皇帝压低声音道,“只怕就在这几日。”
卫央骇然。
虎毒不食子……
“不是朕。”老皇帝摇摇头,“若非如此,朕怎肯把储君之位定在秦王府,秦王世子,才是朕真正期待的。”
不是你期待你孙子,你看我干什么?
卫央道:“我听说魏王的孩子也长大了……”
“他不行,当个闲散王爷还可以,但要担当大任,他连朕都不如的。”老皇帝趁机问说,“若你一朝进京清君侧,怎么对待只有个帽子的魏王世子?”
“若是无罪,至少没得罪我,我自然懒得跟一个可怜孩子计较,”卫央明白皇帝的意思,“但那些文臣贵勋里的人,乃至江湖上的人,海外野心勃勃的人,却不能再与他交往。陛下,难不成你想动手?”
话题转太快老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他明白这是卫央在试探,遂微微而笑,道:“一个油尽灯枯之人,哪里来的精力与你周旋,你这个人,但凡打不死,必然要加倍地报复,朕懒得与你较量。不过,你得记住今天的话,朕可以确定一事,那就是,将来你无法拒绝摄政王的位子……”
“饿了,告辞,别送。”卫央起身就走。
试探还没个完了是不是?
老皇帝大笑,笑的咳嗽不已,卫央回头瞧了半晌,也觉着挺不落忍的。
堂堂大明皇帝这些年被他欺负成什么了?
遂去送一缕九阳真气,卫央安抚道:“陛下,淡定点。”
“朕有一事相求,”老皇帝蓦然睁大眼睛,道,“你与襄阳将来有了孩子,皇孙也登基之后,可否有一个过继……”
第七百三十三章 胸中阴阳二气生,自此寒暑不沾身(下)
这个老皇帝绝对有问题。
卫央明明说他行将就木结果他还乐颠颠的。
这不是老朱家子孙的范儿!
“怀公公,你给我说实话,老皇帝是否被谁给夺舍了?”卫央问怀恩。
怀恩赔笑道:“国公哪里话,这常言说的好啊,天衍四九,遁去一,陛下算无遗策,但常再国公手里……是不是?”
是啊,但是你给我是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不方便说?还是说宫里宫外都被妖魔安插了眼线啦?”卫央又觉着奇怪了。
怀恩再不敢胡说,这宫里宫外,大概妖魔最多的就是你手底下的人了,谁敢说?万一你将来寻仇咋办?!
“国公请。”到内殿外头的时候怀恩不再出去了。
卫央拱拱手:“啊,你请。”
而后,闻香风扑鼻,如兰似麝般味道,正在从拐角处传来。
卫央眼看怀恩走远,突然往前面一闪,本想吓别人一跳,却见宁王妃不知何时穿上了一身雪白的寻常衣服,如凌波独立的女人,在汉白玉栏杆的殿外,惆怅地三十度角俯视着远处的宫阙万座。
“朝廷的人,不是,老朱家的人最近都怪怪的。”卫央一琢磨,来西安府的路上,这妇人就一直都没给他好脸色,遂不打算打招呼,快步绕过宁王妃,自忖这次她总不能用那对漂亮的大眼睛翻着白眼一样瞪自己了罢?
不料宁王妃偏着头瞧了他一眼道:“国公杀敌无算,岂能畏惧小妇人如虎狼?”
不不不,我只是尊敬你。
“真的。”卫央诚恳地道,顺带着还恳切地点下头。
你瞧,我对你多尊重。
“国公是去和皇帝商议如何对付宁王么?”王妃眼角酸涩,叹息也显得有些凝重。
卫央举起右手中间三根手指:“王妃在上,我若是给你老皇帝商量对付宁王,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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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过来吧。”宁王妃瞩目自己身边大概……也许就立锥之地的空间,邀请,“左右你去了,也不过是陪着一群闲人演戏,不若在这里吹吹风,你瞧,这西安府的秋风也和你西陲不同。”
这已经不是老皇帝被夺舍那么简单了,老朱家的子孙都被啥给刺激了。
卫央心里想着,不知怎么的只是很难面对宁王妃的眼睛。
“你若是不肯过来,宫中的一些谣言,你可就亲自去向宁王解释。”王妃鼻子一皱居然轻轻吸溜了一下,瞧着卫央如临大敌的模样,她忽然就觉着十分的可笑。
这个贼人,他打得老朱家的男人不敢仰面直视,在天子的儿子的地盘上,天子尚且要用一个“请”才能让他的大驾去见驾如今连嫁到老朱家的女人,他也存着十二万的小心对付么?
卫央有点奇怪了就,宫中有什么传言?
“有人说,我……本宫,”宁王妃口气骤然有些硬,重重地道,“本宫在西陲久留不去,也非为秦王的大婚,而是与秦国公有……”她脸色微微一红,而后越发苍白,道,“有一夕之欢,而后便舍不得离开了。”
谁?
哪个找死的敢这么说话?
“这不是找打么?”卫央道。
不要说这话传到宁王耳朵里是个什么滋味儿,那是逼着他造反;就只传到高岚那个醋坛子的耳朵里,只怕她……
“不对,嘉陵侯不是说,宫中早年有倭女之乱,后来连赵王都牵涉进去了么?”卫央心头警兆大作,登时警惕地想到。
宁王妃苍白的脸上有浮现出一抹红晕,卫央如临大敌,她便心中欢喜。
“你先别说话,我琢磨一下。”卫央一步跨出,便来到王妃身旁,心中捋了一遍此事最后的得利者,回头将目光放在了来时的路上去。
老皇帝在造谣!
“此事得利最大的自然是他了,在他活着的时候……他在算计宁王,迫使宁王在他不在京师的时候揭竿而起,或者直接挥军北上与我们决战与关中,这是最大的可能。”卫央心中道,“而后,自然是倭人。”
他听那帮文臣们说了,朝鲜的使者,倭国的使者,乃是什么鞑子的使者,还有南洋诸国的使者,他们今天也要参加秦王的大婚宴,这些人,虽然朝鲜与倭国有太祖皇帝钦定的“不征之国”的身份,但他们绝非是朋友。
更何况,宣宗皇帝时代,交趾那一片地方也被放弃了,我们的后退,自然是敌人的前进,这些自古以来就没有喂熟的家伙,这时候若没有想着做点什么……
他坚决不信。
“你又在想什么?”宁王妃娥眉一展耻笑。
卫央摆下手:“你别说话,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是啊,复杂到本宫亲自给本宫造谣的地步了你说复杂不复杂?
宁王妃似笑非笑,眉宇间有一股冲天的怒气,却在卫央中丹田处冷冷瞧了一眼。
死到临头?
不,这厮最善于逢凶化吉。
但正是他的这种能力才让他往后要麻烦不断咯!
王妃既怒火万丈又心中解恨,不由冷笑道:“是啊,复杂,复杂得令大名鼎鼎北庭侯,天下古往今来也少有的名将也如临大敌,不过,你算计了这个,算计了那个,唯独不算计你自己?”
算计我自己?
我有病?
“冲我发什么火,想早点回去,你倒是揭竿而起,造皇帝的反啊,鼓励宁王早点造反啊,冲我阴阳怪气,欠你的?”卫央一生气,挥手道,“不愿意屋里待着,那就在这自己吹冷风吧,没工夫……”
然后,这话没说完,就见着美妇人双靥起梨涡,眼睛里雾蒙蒙的,一时如将关中深秋的滂沱大雨也藏了进去,一眼不可便似要倾盆而落。
“我没惹你啊!”卫央吓了一跳,这要传出去还真让人想多了咋办?
美妇人哼道:“是啊,国公何等人,怎么会惹我一个小妇人!?”
然后,她竟甩了袖子扬长而去,只见人如风中柳,裙下犹如云彩托底,她就那么如流水一般,如戏台上的大青衣飘过一般,就翩然消失在偌大的宫中了。
“她吃什么药,专程给皇家出气的?”卫央挠挠头,忽的,那早上才出现过的天香魔女,竟陡然幻化出万千虚影,他眼前微微一晃,仿佛见大恐怖,有漫天魔女撒花,初练《葵花宝典》时候那种令他难以遏制的冲动又升起来了。
但比起以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无法用五大三粗的鬼畜给马赛克掉。
“这女人怎么会有如此之能?”卫央心底暗暗一想,不由有些惭愧,“罢了,做人要厚道,美妇人虽好,但她毕竟曾经青春,我家那妖女们,也都会变成熟。”
暴露了。
可能会被襄阳和小郡主联手打死的些微的美学取向今天彻底暴露了。
“造孽啊。”卫央晃着脑袋连忙将此事略过,不可想不可说不可做,我的偶像或许有,但绝非曹丞相那厮!
真话儿!
第七百三十四章 老皇帝的期待
“我与孟德公,孰劣?”
卫央请教小郡主。
小郡主噗的一下,半晌赞叹道:“君之皮,曹公孰能及也?”
那就好。
卫央放心地道:“不及孟德公之劣,我无忧也!”
“受啥刺激啦?”小郡主悄悄问。
这人,去见了一次皇帝回来就变得有些……
就那种,说不出来的皮。
他又把皇帝给撅了?
卫央悄悄道:“我感觉皇帝似乎被谁夺舍了,变得跟道君皇帝似的。”
道君皇帝?
谁啊?
“老皇帝与宋徽宗……你想造反啊?”小郡主万千思虑不得其解。
卫央想了一下才说道:“没有,就是忽然这么一说。”
他说的道君帝不是赵佶那小子,是……对了,嘉靖皇帝叫什么来着?
朱厚熜,对,说的是这厮!
“神神叨叨,不知道在想啥呢。”卫央道,“婚礼啥时候开始?”
干嘛?
小郡主脸色刹那间就不好了。
你想干啥?
迫不及待?
卫央道:“早点吃完席咱早点回西陲,我总感觉心惊肉跳的。”
还好,茶水糕点送上来了。
大红的瓷杯,配着红枣糕显得那么的喜庆。
卫央吃两口,正有越王世子朱厚炎来见,比起见过的那两个夯货,他倒是稍微显得平和一些。
“去看过襄阳?”卫央问。
朱厚炎叹道:“哪里敢。”
惹了她,没事。
但如今明知她武功高强手握大权还敢去找她,那是真想被她打成猪头。
“还是要去看一看的,怎么说也都是一母同胞么,”卫央问,“越王估计志满意得很好,王妃可好?”
“母亲很好,只想念妹妹,不过,此间有一事,前些年那位华山派风老前辈的故交,咱们算是打探到了,”朱厚炎笑道,“她还活着。”
哦?
这可是大事!
卫央既让人去请岳不群,汪直道:“东西两厂也打听过,不过,那位前辈恐怕不肯相见。”
为何?
“当年的江湖,尔虞我诈堪比春秋战国时,华山派原本就存在气剑之争,被有些人挑拨后,那场大战之处,风清扬远赴江南,一个华山派从此人才凋零,总体来说,到底还是那女子选了站家里,故此才有亲手所书的书信在。”汪直道,“此事,只怕要风清扬亲自去才能有所转圜,到婚宴之后,国公何不亲自去一趟华山?”
何意?
“华山派,本只是到家门派,岳不群的师父那时候引入了儒家,算得上读书的江湖人。将来要大出天下,华山派是一个好前锋。”汪直笑道。
卫央心里咯噔的一下,这人看透了他的计划?
“为国为民,这本是好事,老奴也会辅助。”汪直笑容里总归还是有那么一些阴霾,说道,“至于华山派能走到哪一步,那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不片刻,岳不群匆匆而来,听说是风清扬的老相好有了消息,当即道:“后半夜我们便出发。”
“不急,此事过去了多少年,也不忙这一两天的功夫,明日或者后日,我们一起出发,也该拜访华山派一趟了。”小郡主叮嘱道,“切莫让弟子先带回消息,如今的西安府,里里外外可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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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又问道:“点苍派有什么想法?”
襄阳是点苍派的弟子,如今江湖各派都在追逐更高的地位他们能不着急?
不料,得到的消息令人大为吃惊。
朱厚炎笑道:“点苍派武功本来就低微,一直都在江南地区发展,如今江湖大派纷争四起,他们焉能安坐群山?不过我听说他们要和南岳衡山派联盟,点苍派掌门,为衡山派副掌门,衡山派好像也有意让刘正风当点苍派副掌门。”
这真是……
“不过,莫大先生似乎有些不太愿意,据说如今也很少在江湖上行走,专心在派中坐镇。”朱厚炎摇着头说道,“大约衡山派也有什么麻烦事了。”
曲洋找上刘正风了!
卫央眉头一扬,笑傲江湖的剧情就要展开了。
别人却不知道这种事,岳不群一想还以为衡山派要闭关。
“他们闭什么关?北岳恒山还没有闭关,”岳不群拱手,“我去询问一下莫大师兄。”
汪直瞧着牟斌,道:“婚礼快要开始了,城内城外可都安排妥当?”
“是,城外倒是没问题,西军虽远在数十里之外,但无人敢闹事,城内压力很大,各方密探异常出动,抓了一批又冒出一批,不知要干什么。”牟斌道,“我去打探。”
汪直想想不放心,起身道:“国公自在,老奴也要去看一看,东瀛,胡人,各方都在行动。”
卫央也不惧他去做什么,只与越王世子谈了会家事,朱厚炎一一细说,到最后叹了口气说:“父王如今在京师,也不知道过的怎样,天子用心越发难以揣测,你们先坐着,我须去打探一番。”
卫央道:“你去,不过,可以放心的是越王不会趁机在京师搞出个小越王,你的位置还是很牢固的。”
世子一惊,连忙快步而去。
两个弟弟对他的威胁太大,要是再来一个那可就麻烦了。
卫央嘿嘿一笑,越王若不是给皇帝当帮手对付西军,就一定在谋划他的事情,这得给他添点堵才行。
就在这时,他忽听一声轻笑。
只见小郡主往身后侧目,忙回头一瞧,心中登时一震。
哈琪雅竟打扮成女官,笑吟吟端着茶水走过来。
她怎么来了?
“啊,我没让他们看到。”哈琪雅笑道,“大人放心吃喝,这里被咱们接管了。”
卫央总觉着有一点奇怪。
“我是瞧着那几个人离开才过来的,汪直如今的心思都放在东瀛人身上了,他不会注意到咱们,锦衣卫连胡瑾都调过来了,更没有功夫管这里。”哈琪雅通报,“最要紧的后厨,几乎全是咱们的人,也不必担忧。”
不是从京师调过来的吗?
“御厨不会亲自动手,动手的都是西安府本地人,故此好控制,”哈琪雅宽心,“饮食不会出问题,那边是叶大娘亲自管着。”
难怪这帮人一直没出现,原来早都渗透到老皇帝身边去了?
“也要小心,皇帝是个玩阴谋的行家,未必就看不到你们。”卫央又放下三成担忧。
却不知,就在此时,叶大娘将一个金龙酒杯,上面细细地抹上了一层粉末。
倒也没什么害处,只是让青春少年无尽有活力罢了。
“有此物,皇帝想要以假乱真,只怕往后也要弄假成真。”叶大娘笑道,“说不准,这孩子还能因缘巧合,以龙虎之气,结天人真身,有望以真正的神功追上那两个亘古未有的高手。”
郝长老躲在房梁上瞧得心惊胆颤。
那可是无色无味的烈性那什么药!
虎狼之躯,加虎狼之药,这恐怕得出人命啊!
第七百三十五章 此贼非人君之相
大婚开始了。
郝长老依旧蹲在房梁上,他得盯着那个酒杯不会落到别人的手里去。
外头锣鼓喧天,有唢呐争鸣,好不热闹。
郝长老无动于衷。
忽然,秦王厨灶的橱子悄然推开门溜了进来,守卫的大汉将军校尉沉声道:“小心点!”
那橱子笑道:“放心,陛下的嘱托,小人怎么敢轻慢。”
他们要做甚?
郝长老目光一动,迟疑了一下。
只见那橱子快步走到杯盏盛放之处,将怀里取一个纸包,小心地用手粘了一点,往嘴里一放,而后低声道:“好烈性,虎狼之躯也受不了。”
又来?
郝长老大惊。
那厨子拿起金龙杯,小心地将那层春药细细的抹在杯壁,又用水冲了三遍,最后残留的才是。
就在这时,那校尉推门而入。
干什么?
灭口?
“此事,一旦被秦国公查到,你我二人性命难保,陛下不可能维护咱们。”那校尉轻轻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早想到了,你是来灭口的,紧接着又有人灭你口。”厨子满不在乎道,“此事只怕是东厂的人在做。嘿,汪直小瞧了咱们,陛下看重你我,你我岂能是泄密之人呢。”
校尉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原来是两个死士!
“倒是有留着他们将来有大用的可能。”郝长老一想,笃定那两人必然在今夜出事,故此也不担心。
但那校尉却迟疑着说道:“然而,你我自戕也没什么大的用处,我倒有个建议。”
厨子警惕道:“你想逃跑?”
“不,陛下交代的事情,我怎么会逃脱。我的意思是,何不与那些东瀛人大打出手,一面完成陛下的嘱托,一面把那些人小鬼大的狗东西拉下水?”校尉低声道,“他们正飞扬跋扈中,最好找机会。”
原来如此。
“可。”厨子摊开手,“我不过一个奴婢,陛下拔擢我家孩子,一个已经有官阶在身,一个以做了锦衣卫百户,够了。”
“我也是,一个世袭千户,也算给后人留下了一点家产,够本了。”那校尉笑着道。
两人在里头呆了片刻,有女官过来,见两人居然在里头,不由怒斥道:“何敢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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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查碗筷,我在这里监督。”校尉不慌不忙。
女官瞪了两人两眼:“若非在陛下面前一起做事,今日叫你两个好看,快走。”
后厨里顿时安静下来,但没等片刻,又有人来了。
这次是秦王宫的人。
郝长老在房梁上瞧得很清楚,那伙人看着再详细检查,却有人悄然已经在饭菜中动了手脚。
“还真是父慈子孝,老皇帝生了个好儿子,秦王遇到了好爹爹。”郝长老冷笑不止。
这里热闹得很,前头也热闹至极,进城后的巨大广场上,不入流的官儿,西安府以及各地的富商大贾,以及江湖上一些有头有脸,但没有多少官场身份的豪杰,以及一部分受邀来观礼的耄耋宿老,从王城内广场上边缘地带,以两列纵队并排一路直进了二进,而后才是品阶不高的官儿们,以及一些江湖上有些威望的门派宗主,以及宗师中一些级别不高的贵勋,一路延伸到大殿门口,再进去便是至少有红袍的官儿,伯爵以及前代的驸马、和江湖上堪称宗师的高手组成的队列。
一路走过去便到了重臣们,以及侯爵、重号公主的驸马、以及五岳剑派的宗师们了,在他们上头,也只有诸侯王、国公、三品及以上的诰命,以及少林武当的掌门,再往上,龙虎山派来的天师传人,陪同着国朝最有权势的两大国公,与皇帝在大典门前,金龙之下坐着。
“新娘子来了。”小郡主戳了下卫央。
卫央举目眺望,只见一团红火,秦王那厮人模狗样的,穿着……
咦?
卫央一怔。
群臣们哗然。
就连龙虎山张天师的弟子们也有些错愕了。
秦王穿着储君才能穿的通天冠服,比皇帝的通天冠服少了一点形制多了一些点缀,果然是太子服装。
诸侯王们沉默不语,都不用看冠冕上的冕旒,就凭那衣服,足以断定秦王今日不但要大婚,还要受封太子了。
这让越王世子朱厚炎有些阴沉。
他不敢在卫央面前表现情绪。
可在皇帝面前,脸色还是要有的。
和朱厚炎一样的脸色的,还有兴王朱佑杬,他快速瞥了一眼在诸王世子中间,还有些什么都不懂的儿子朱厚熜,心中腾地一下升起无尽的怒火。
他本来只是个闲散的王公,在自己的封地过着并不潇洒的生活,倒也没什么野心。
可就在去年,多有人来找他,其中还有些是朝廷重臣,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但表达出来的意思很明确。
到后来赵王与魏王被刺杀之后,深知秦王本性的他真感觉自己的机会到了。
要知道,朱佑杬自问也是精通史书、一身祖传九阳功也练到了一定地步的高手,他也是有尊严的!
这种尊严一旦刚升起来就被打下去,那是要让他生出造反的心思的!
于是,朱佑杬立即瞩目宁王世子朱拱樤,你怎么看?
朱拱樤又不是二百五,这个时候他最要做的就是低调。
出发前,宁王屡次叮嘱让他这次到了西安府之后务必要低调,到了之后,他去拜见了嫡母,虽不是亲妈,但人家也没亏待他们母子,也提醒他“千言不如一默,万事不要表露”的金玉良言。
何况,他早知道秦王肯定会被封为太子,何况如今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不封他为太子难道还能从别的王府找一个?
再差,那也是皇帝的亲儿子,哪怕造反当了皇帝也得亮明招牌。
老皇帝居高临下把这些人的嘴脸都看在眼里,尤其重臣们当中一些人。
他们没想到今天会加封秦王为太子,故此并没有阻挠秦王大婚——尤其是和嘉陵侯府联姻。
那可是危急时刻能够背靠西军的侯府。
“徐徐图之?你哪怕手握京营如今也没机会了。”老皇帝余光瞥了一眼卫央。
可……
这厮在干嘛?
卫央挑剔地瞧着那新人,竟撇嘴表示嫌弃。
“怎么了?”小郡主盯着秦王妃眼都不眨一下,感觉卫央情绪有些异常,连忙问。
卫央道:“穿衣服那么长,你说他们家还要仆从干什么?!大早上起来两口子出去溜达一圈,不就把秦王府打扫干净了么,浪费钱啊。”
小郡主哭笑不得,这人脑子里怎么净想别人想不到的事情啊?
他还能正经一点么?
老皇帝闻言呵呵一笑,目光里闪着算计。
他忽然很期待几年后的场景了,到时候……
这厮又该是如何一种嘴脸?
他还会想着这些破事儿?朕很期待啊!
第七百二十六章 九阳之烈,唯此不破
卫央研究过襄阳的凤冠霞帔。
真的。
不是襄阳穿上让他研究,小郡主记着,这厮后来练功之余闲着没事,又不好学虎子去找街头巷尾的混子们掐架,于是想着在日常起居方面下点功夫,源于这人曾设计出来的比时人穿的更舒服的大褂以及拖鞋,家里的几个女孩对他颇有些信心。
恰好襄阳去参加过一户人家的婚礼,颇觉人家的凤冠霞帔与她的颇有不同,遂请了这人去一起研究,但是襄阳扔下凤冠霞帔以后,就因为肚子里有些思念甜瓜糕,于是丢下这人自己先研究。
随后,几个女孩乐颠颠地去找他的时候,竟看到这人手持一把剪刀,那这一批红绸念念叨叨似乎有下手的迹象。
故此他是真的懂一点这个。
“你光看人家干嘛?”小郡主悄悄掐了卫央一下。
卫央拍拍她的手背说道:“我怎么瞧着她的婚服和襄阳的没什么区别?”
是吗?
小郡主不是很了解这些,闻言连忙定睛一看,从形制到用料,以及那上头绣着的花鸟,怎地真和襄阳的那套一模一样?
这是按照太子妃的礼服标准制作的,怎会和郡主的婚服一样?
老皇帝再疼爱襄阳也不可能在这么大的事情上逾制,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皇帝一直关注着卫央,见他只是盯着那套礼服,心里便笑了。
白糟蹋朕那番设计了。
当时,他可是带着搞事情的态度把襄阳嫁出去的,故此当然在婚服上耍了花招。
“婚服都没有问题。”老皇帝笑道,“难道你没有发现襄阳用的是赵宋时候的制式?”
还有这种事?
卫央仔细一瞧看懂了。
“襄阳的婚服用的是上短下长的样式,秦王妃用的是上长下短的样式,难怪总觉着有些奇怪。”卫央笑道,“陛下对襄阳,总归是很好的。”
老皇帝笑道:“朕没有女儿,襄阳自然是朕的女儿,到朕百年以后,襄阳是要封长公主的。”
有必要?
“当然,你可答应朕了。”老皇帝示意,“他们来了。”
秦王心里很憋闷。
这几天来他一直没闲着,那个娇媚无限的女人,几乎把他所有的精力都榨干了,他也根本不喜欢皇帝给他选的这个王妃,可在这个时候他还得遵照皇帝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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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憋屈的是,这可是他的婚礼,卫央这小子比他还小怎么能坐在皇帝之下,等着他去拜礼呢?
最大的憋屈,还是群臣们的反应。
自进入王城之后他就一路听着群臣们不断地赞叹:“秦王妃举止端庄,有国朝气度。”
意思就是在群臣们的心里,这梁家的女儿,还真就有大明气度了呗?
想想那个千娇百媚地女子求之不得的地位,竟然落到这么一个如泥胎木雕一般的女子手里他就很生气。
“西军做靠山,就那么了不起么?”秦王心中恼怒。
一时间,新人到了大殿前,忽见宫娥彩女簇拥着宁王妃缓缓而来,竟在台阶之上站定,那宁王妃一身诸侯王妃的礼服打扮,手中竟还抱着一面玉圭,秦王又怒了。
宁王,不过一个诸侯王而已。
她宁王妃凭什么当自己的证婚人?
“分明不过是在今日,既要封太子,又要叫各方严密监控寡人。”秦王心中怒火滔天。
群臣们也稍稍有一些不满。
这个时候,本应该是朝廷重臣,或者是宗正府大宗正来证婚,如果是重臣那就是下一代天子的第一个首辅,如果是大宗正那也符合礼法。
可老皇帝一个都没用,居然让宁王妃主持。
“总觉着这里头还有算计。”并排相对而站的群臣里面,李东阳心思颇多,悄然与谢迁说道。
谢迁瞧了一眼在上头端坐的西军上将二人。
皇帝算计的,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可西军势大那两人武功卓绝,算计他们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不,这只怕是对朝堂的安排。”谢迁低声道,“你我出内阁,老大人进内阁,这一进一出之间,天子对朝堂的把握就严密了。何况,你瞧天子气象哪里有颓败的表象?这个时候,秦王狼子野心,诸王虎视眈眈,你我尚且知道须以安抚西军虎狼为要,何况圣天子乎!此外,天子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但……”
“你是说?”上首的刘健轻轻震动了一下。
“大约不错,皇子没希望了,皇孙总还是可以的,别忘了咱们这位天子就是从皇孙直接成为天子的。”李东阳轻轻颔首道。
旁边的几个重臣顿时都不说话了。
“这倒也可行,只是着秦王,非人君之相,我听说,这几天居然与一个倭女整日厮混,那女子心机深远,又拉了几个与各方干系很深的女子,只怕大婚之后,大争又起,到时秦王妃哪怕贵为太子妃也难当那些女子。”韩文深深忧虑,“到时候西军哪怕不愿意插手,你瞧今日汪直与牟斌,分明是早早打交道的姿态,只怕到时候……别忘了,忠顺王与陛下可是有扶持的关系的。”
他一般在这种事情上不说话,今日一说就让重臣们焦虑不堪。
西军入朝那可真就打破他们能驾驭的局面了。
“秦国公也已经将近成年了,别的不说,襄阳郡主一旦和他有儿子,年岁也与皇孙相差无几,到时候……诸公,这秦王大婚,还有许多暗中交锋,都小心。”韩文提醒一声,“下官瞧西军并未有入朝的心思,但如果牵扯到太子与皇孙,只怕也由不得他们,往后得多照顾些人家的意见了!”
群臣们登时沉默下去了。
西军,是最有实力打破如今的局面的一股力量,一旦他们也踏入朝堂,许多问题就更复杂了。
“时雍你怎么看?”刘健问道。
刘大夏稍稍偏了一下头:“我倒不怕他们会插手,怕的是他们随时会根据时局去调整他们的策略,西军原本是擅长绞杀草原骑兵的,但近来暴露的实力越来越说明在针对朝廷大军的战法战术上,他们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你怎么还谈起兵法了?
“西军之利,首在战争。”刘大夏微微摇着头,“无力阻挡。”
那就看着他们插手朝局?
重臣里,几乎是最外面的王华听到这些话不由得心里有些生气。
西军既然有可取之处,我们为什么不能学习?
他忽然想到王守仁写给他的家书中说过的一句话。
王守仁提醒父亲:“西军之利,军事为表,思想为要。朝廷重臣往往忽略了要,而追逐其表,怎么学,也只是照猫画虎。大明要鼎盛,必取西军之法,循序渐进。”
王华悄然叹口气,他怎么会不知道学习西军的重要性呢。
可学了西军,大明还是大明吗?
最要紧的是,大明学的来人家的高招吗?
第七百二十七章 千防万防,这毒难防
“只盼圣天子不要再用江湖手段解决与西军的矛盾,等太子妃诞生皇孙……秦王,毕竟不是人君,他只怕连等到那天也没有可能了。”王华心里想,目光在秦王走了这么点路就腿发软额头冒冷汗的状态上打了个转,厌恶地垂下了目光。
君王不可没有手段,但在面对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时刻他的手段显得太可笑了。
“一旦秦王登基,只怕大明不得不一分为二,而后被西军彻底吞并。”王守仁的家书里判断,“父亲不可急于求成,且看天子如何应付,不出所料只怕就是在打儿子不成,便培养个孙子的主意了,只是不知道,他要选谁为皇孙的老师。”
那还能是谁,看今天高高在上的还有谁就知道了。
“我……”王华心里有一点淡淡的失落,他儿子是当世圣人,他也颇为了解这教育一道,如说他没有为帝师的想法,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我擅长教导,而不擅长教育,况且,帝师,若没有强势的军力做支撑,也不过是军权与相权的一个玩物罢了。若能得西军帮助……”
这个念头一起他自己就斩落了。
不可能的事情。
皇帝也不会答应的。
卫央却毫无当什么帝师的自觉,弄明白了那婚服的差别,他就心不在焉了。
居高临下看一会群臣们的反应,又看看那群诰命夫人的赞叹,卫央忽然有些奇怪,为啥没请嘉陵侯夫妇出来?
难道这年头不能拜堂的时候把女方家长请到礼堂上来?
“当然不能,礼成之前,嘉陵侯只能在别处等待,只有礼成后,真正成了两家人,他们才可以出来见自己的女儿,这是礼法。”小郡主惊道,“你不是去吃过酒席吗,连这个都没弄清楚?”
“光顾着吃了,谁记着这些啊。”卫央不满道,“都是高堂,凭什么女方就不能出来了?这要不准老头儿出场,咱们的婚礼上,咱们拜谁?拜寂寞?”
小郡主轻轻一笑,这人考虑的倒是挺长远。
“那且随你,不过,咱们西陲倒是有许多婚礼,的确是双方爹娘都在场,也不讲那么多约定俗成的礼儿,”小郡主问道,“你瞧新娘子漂不漂亮?”
“没你漂亮。”卫央熟悉这个问题。
小郡主娥眉一蹙,难不成冯芜早就问过这个了?
那当然了,卫央去参加过几次别人的婚礼,回家后冯芜就问,新娘子漂不漂亮啊?
卫央第一次是上当了的——他居然敢琢磨了半晌,才恳切地回答说漂亮。
于是,冯娘子摁着他当了一晚上的床垫儿。
到了第二次他稍微快速地回答了一句“很漂亮啊”。
于是吃了半天馒头,连个小咸菜都没有给。
这下卫央记住教训了。
可他是一位盖天下都有名的老实人,你若说让他说出新娘子不漂亮这种话来那也不可能。
成亲呢,多大的喜事儿?
人家凭什么不漂亮?
故此,卫央就感觉,据实回答才是最好的,遂有了“新娘子是很漂亮,但你们却更漂亮”这样的漂亮话儿来。
小郡主十分高兴,那怎么说也是她表妹的存在。
只是心里就……
“夫郎很会说话嘛,回去的路上人家要练功!”小郡主定定看着卫央。
卫央当即会意:“这宽敞的怀抱岂不就是为了让你练功能舒坦些才生的么,保准走小路不颠簸、走大路不怕晒,困了累了我就是那席梦思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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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小郡主矜持点点头,然后又飞快凑过来道,“我也去看过人家的婚礼,可热闹了,还有好多新鲜的招儿。”
“有些是在胡闹,老祖宗留下的传统,要重视。”卫央不是很喜欢太简单的婚礼,比如一身白衣,跑到一外国死了千百年的老头面前说,我虽然会生病,虽然会病死,虽然会生病花光钱,但我一定会爱她,这不扯淡么,故此他认为,经济条件允许的话,还是用我们的传统显得更隆重一些。
你瞧那凤冠霞帔,你瞧那大红盖头。
多喜庆!
这就是他孤陋寡闻了,如今百代虽都遵照秦法,但这“周礼”可是治理天下的儒家十分看重的一套礼仪标准,婚礼,若追溯到周代,那时候也出现了白色婚服的,只不过,史书只记帝王事,这些都是不见经传的小事,故此他并不知道。
若是问起小郡主,她定然懂什么叫“玄色”与“曛色”,这才是周礼中最隆重的服装颜色。
何为玄?
日出十分地平线铁色带红黄,在这道色彩之上,日光照射之下,大约只那么眨眼的功夫里的天地颜色,那才叫玄色。
什么又是曛色?
玄对晨,曛自然对应昏啊,在日落之后,天际那一抹颜色,便是所谓曛色。
若要说的近一些,也就是明黄。
故此,“天地玄黄”就这么来了。
若不然,你当老祖先们就是随口一说就有了这么一个词语了?
八千年风雨中走来,那家底不是蛮夫鞑子所能相比的。
小郡主听的心中十分欢喜,凤眸一转,垂下眼帘悄悄筹划起自己的婚礼了。
毕竟,那几个妖女可都天天琢磨着这个,她若是再不考虑到时岂不叫那几个完全依照她们的心思去布置了?
卫央瞧着秦王与王妃缓步上了台阶,忽然就觉着有些不对劲。
秦王走路怎么都在打颤呢?
卫央急忙往秦王脸上一瞧,苍白中带着一点异常的血色。
不对劲,这个秦王……
卫央快速往皇帝脸上一瞧,皇帝似乎没发现。
“奇怪,那血色不正常,似乎是药物催发?”卫央琢磨了片刻,百药门门徒手段的确高明,他只跟着学了一丁点,也足以闯荡江湖了,故此他很清楚秦王如今的状态,“但若是药物催发,他不太可能脚步虚浮,那就……”
卫央眉头一扬瞥了秦王妃一眼。
盖头之下瞧不清楚她的面容,但见身量高挑,身段纤细,她……
她也不对劲!
卫央可知道作为秦王妃,甚至今天要晋升为太子妃,她的礼仪训练真可谓一丝不苟,不可能让她在自己的婚礼上那般激动。
那霞帔上的吊坠都在轻轻激荡。
“是了,她也是内功高明的女子,怎么能察觉不出秦王的问题,这怕是气坏了。”卫央深深瞧了瞧那秦王,心中笃定,这是过量用药,身体内残留的毒素在随着他的长距离走动而激发出功效来。
卫央调动紫霞真气,果然闻到上百种味道里,有一种极其令人不舒服的,似乎是一种腐朽的木头发出的那种古怪的味儿。
这人完蛋了。
卫央叹口气,再没管这些。
皇帝果然要封秦王为太子,在接受了跪拜之后,他赐下太子宝信,其中最珍贵的自然是太子金印,玉剑,行头,而后,又赐秦王妃太子妃宝印,一成套程序下来,他才让太子与太子妃再次拜见,并拜谢主婚人宁王妃,与嘉宾众人。
这套程序走下来,基本上已经到了黄昏时候。
秦王已经坚持不住了,脸色再无半点血丝,唯有沉沉的苍白腐朽。
“让太子先去歇息片刻。”在送太子妃去正殿之前皇帝低声叮嘱宁王妃。
此时的皇帝脸色也很差,但那是被气的。
太子一离开之后,皇帝略微等了半晌,群臣们半天只吃了些茶水糕点,此刻已经是饥肠辘辘,按照礼仪,此刻应该让他们去赴宴了。
“老皇爷。”寸步不离的怀恩轻轻提醒道。
老皇帝一怔:“哦,哦,朕略微有些疲倦了,诸卿,请先到大殿,赐宴,朕片刻就来。”
但他又道:“秦国公,肃国公,你们留一下。”
群臣走后,卫央便问留着他们做什么。
“你们也看到了。”老皇帝神色踟蹰,半晌才拿起金龙酒壶,“但你们看到秦王,哦不,太子,你可看到他瞩目这尊酒壶多久了么?”
卫央大吃一惊。
“你们也逃不脱,”老皇帝一手按着酒壶,一手使劲在那酒壶上一转,边听咔嚓一声,酒壶内竟有乾坤,他打开盖子,让卫央过来看下,“一阴一阳,美酒之于毒酒,太子,好太子啊。”
卫央拿起酒壶顺手一捏,那酒壶被他捏成了一块金疙瘩。
“不用问了,”皇帝回头道,“换上无毒的,别惊动那几个人,毕竟,毕竟是太子大婚,朕还要赏赐诸国使节,不可叫他们瞧了热闹。”
卫央心中怒气蓬勃。
“没什么好生气的,朕这个儿子,总以为自己逃脱了所有人的监控,包括朕。”老皇帝笑了笑,顺手将金壶变成的金疙瘩扔在地上,起身道,“走罢,一招不成,还有一招,东方不败只怕也快到了。”
卫央心中深沉,他也想过秦王会篡位,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居然敢……
“还好,大明不会交给他,朕,也算给了他许多次机会了,不成器。”老皇帝感慨万千,“这下,该知道朕根本没有精力去算计你了吧?”
那可说不准。
秦王打着把皇帝和西军两个上将都谋杀了的主意,老皇帝就不能打着顺手灭了秦王,坑了西军的主意了吗?
“这种毒,就算吃下去,九阳功一转便即化解,”老皇帝余光瞧着卫央,话里有话道,“天下万毒,九阳神功皆可化解,朕不过练了大内九阳功,你们练的是全篇九阳神功,你们还怕什么呢?”
卫央心里话,九阳神功再厉害能抵挡住核废料吗?
小郡主却微微摇着头暗暗道:“九阳神功能化解天下所有的毒,却唯独不能化解……这将计就计,之后恐怕是皇帝的杀招,至于东方不败,他又不是傻子,这个时候来西安府,送死么?”
一刹那她的九阳真气已提到了极致。
第七百三十八章 完了,药下多了
“你等先下去吧。”秦王妃坐在雕花新木床边沿,心中正忐忑,忽听门外宁王妃的声音笑道。
她怎么来了?
秦王妃略有些羞耻。
女儿家出嫁,清清白白的身子,自然是需要有人“教导”的,很不巧,宁王妃就是教她这些的人。
难道……
“只是,只是秦王那种人……”她内功极高,十数年心无旁骛修炼,身边一草一叶都在她敏锐的感知之下,自然早已察觉到秦王的异状了,那种气息紊乱身体早已到了极致的状态令她极其厌恶,可这是天子赐婚,她能有什么法子。
脑子里乱哄哄的正想着这些,宁王妃推门而入,她身边那几个女官互相看了一眼,领头的那个女官提醒道:“宁王妃殿下,奴婢们先告退了。”
这是要教某些本该由她们教导的事情了,只不过天子既然让宁王妃来了她们就得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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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妃点头:“你们先下去歇息吧。”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出门之后,秦王妃悄然在红盖头底下往前面一瞧,却先看到一双略微有一些,呃,和她的那双红婚鞋几乎相同的红翘头履。
这?
“好了,别拘束自己,取下来吧。”宁王妃轻叹一声道。
秦王妃愕然。
自己揭盖头?
“上次说的,你可都记住了?”宁王妃白衣红鞋,坐在床头摸了摸崭新的雕花大床,苦笑一声正色道,“这次要说的,你可要记住了。”
秦王妃沉默了很久。
她明白为什么让她自己揭下盖头了。
秦王,今晚不会来了。
“你猜错了,唔,算了,有些事说来令人恼怒,现有一句话,你要牢牢的记住。”宁王妃拉起秦王妃的手,踟蹰半晌才说道,“今晚,定要怀上。”
哈?
“必须在今晚。”宁王妃脸色无比肃杀,她想起方才过来之前,汪直毫不避讳地说过的那句话。
秦王,就在这两天了。
两个女人沉默着坐了好半天,宁王妃再一次提醒道:“天下乱不乱,西军说了算,未来的天子……太重要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那什么,你看下这个,你须主动。”宁王妃火烧双颊,自袖子里取出一套画册塞过去,起身道,“我有些不舒服,先歇息片刻,你自己先看着。”
打开画册,见里头仿佛活灵活现一般的绘画栩栩如生。
且有一条细细的红线,在两个小人的身体内运转。
“这,这是什么?”秦王妃大羞。
宁王妃才在床沿上闭目养神,闻言忍住羞怒,睁眼看了一眼,道:“为了激发……激发他的天性,你要按照那条绿线运功,以你的内功造诣应该足够化解,化解他的体内那股,嗯,那股阳气了。而后,你要引导他的那股真气,按照红线……到时候,我,嗯,我提醒你的,你要全部记住了,千万不能出错,否则,铁骑扣关,大明王朝倾覆只在那几个眨眼之间!”
秦王妃原本羞臊的浑身发红,却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心中骇然。
这与西军……
“不对,姐姐,此事,此事还有什么隐秘?”秦王妃聪明绝顶,自这番话里不难听出别的意思。
宁王妃终于松一口气了。
还好这孩子还没傻到什么都听不懂的份儿上。
“对,秦王,他会被安排别的女人。”宁王妃厌恶地道,“这几日,有野心勃勃的人索取无度,那就让他们‘如愿以偿’罢,你……”
“这怎么可以?”秦王妃大怒,手中一股真气蓬勃而出。
“你急什么?我能有什么法子?”宁王妃也怒了。
秦王妃往外看了两眼。
“她们里面有皇帝安排的人,也有西军那几个魔头的人。”宁王妃叹道。
秦王妃彻底明白了。
秦王从今日开始,他只能收着他的野心,当好最后几天的太子了。
至于自己……
卫央!
“也就是说,天子只是要借我的肚子,孕育与皇室毫无关系的一个皇孙,是不是?”秦王妃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力气消失殆尽,半晌靠着床沿,眼睛直直地盯着宁王妃,“你……你也是其中一环?”
“我为鱼肉。”宁王妃长吸一口气,“若不然,宁王一脉,一个不留!”
砰一声,秦王妃似乎听到自己内心碎裂的声音。
怎么可以这样?
“那卫央……他会怎么样?”秦王妃心中一怔,忽的似乎明白了,“秦国公,难怪要封秦国公,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她忽的也恨不起这个人了。
也似乎没恨过这个人。
“他?他自然会好得很。”宁王妃眼眸中羞愤如怒,骂道,“他最多不过是从头再练二十年内功罢了,他能有什么损失?一旦是儿子,他将来必是摄政王,倘若他愿意,这天下姓什么,那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那要是……
“纵然是个女儿,皇帝也说过,女帝,也未尝不可。”宁王妃说道,“左右你这梁太后是跑不了了,到时候,就看你们两怎么博弈,还有,别想着跑,若是能跑掉,我不愿在此,你要知道,一旦你怀有身孕,只怕紧接着便是宁王造反,这告发人么,自然是我了。”
秦王妃脸色原本通红,此刻一片苍白。
“他,他愿意么?”她完全没有了主意。
原以为,宁王妃不算辈分让她叫姐姐,她以为是别的原因。
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他能知道么,知道了还不闹翻天。”宁王妃羞骂道,“此乃皇帝的家事,却把我拖了进来。”
为何?
“若要一夜成孕,你行?”宁王妃一瞪眼睛,而后羞不可抑,挥手说道,“想那么多没用,这个时候还是考虑怎么……怎么一发中的,你身负嘉陵侯一脉生死,我还要为宁王府一脉,江西娄家考虑,我们没有选择,只盼,哼,只盼这人能稍稍体谅些,待平明起身,不要一剑杀了你我才好。”
秦王妃心中恶浪千万丈高,她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以假乱真?还是李代桃僵?皇帝失心疯了?”她不得不想这些乱糟糟的事情排遣心中的郁闷。
“别想那么多了,这么做很合乎西陲的利益,故此从忠顺王到军情司,他们无一不支持他。至于皇室,虽说将来的历史翻开了这一页,只怕会闹的路人侧目,甚至到你们的孩子长大了也会主动改变自己的名姓,令老朱家蒙羞,可这总比让卫央杀进京师,将老朱家后人彻底杀个干净,甚至把太祖皇帝,太宗皇帝的陵寝都翻了要好得多。此事,大约目前也只瞒他了,”宁王妃叹道。
第七百三十九章 还是下药方便点!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尚且无法脱身,不得不……不得不当你的助手,你能跑到哪里去?秦王必死,若是你没能怀上皇孙,越王,宁王,哪怕是兴王,他们会允许你活着?”宁王妃声色俱厉。
秦王妃一呆,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怎么保证一发中的?
“无妨,多要几次就好。”宁王妃转过身,臊得不敢面对别人。
“那他呢?”秦王妃怒问。
宁王妃想了想:“他能防得住旁人,可防不住自己人;他有神功在身可防万毒,唯独那种,那种毒,他是万万防不住的。”
一句话,卫小官人此番是万千插翅难逃了!
秦王妃焦躁难安。
“嘉陵侯也应该知道了,此事瞒不过他,何况,天子安排此事,本就是截取一段命运给大明朝,往后怎么走,他也会有一番安排,少了嘉陵侯的配合,许多事只怕很难完成,看着吧,到你当了太后,卫央成了摄政王,若是到时候父子相残如今日的皇帝与秦王,说不定,秦王的另一个血脉……哪怕在东瀛,也定然会杀回来。”宁王妃冷笑道。
秦王妃心中生出一抹愤怒。
“你跟老朱家只有挂名的关系,往后,”宁王妃长叹,“好好教孩子,不可令那些蠢事再浮现于世上,明白么?”
懂。
但是我有那么下贱?
“你有法子跑?”宁王妃再不理,她从数月前就开始修炼皇室九阳功,这些天又收到神秘人,嗯,大约是叶大娘,送给她的一本《九阴真经总纲》,至于能不能保住卫央的武功,只怕少说有三成要放在她身上,另外两成要放在秦王妃身上了!
两个俏丽无比的女人,忽然就无话可说了。
该说什么呢?
荒唐?
皇室的事情,荒唐的还少吗?
讨伐秦王?
不。
他如今是太子。
“没必要,与他完全没有任何干系。”秦王妃心中冷厉,从未有过的怒火,一股脑席卷了她的身心。
“来,多吃点。”卫央丝毫不查,还在和小郡主品评御厨的手艺。
小郡主眼见天色黑暗,心中既怒又担忧,她知道,这辈子也就在这件事情上瞒着这人了。
“还行,”她低声问道,“夫郎,若是咱们有了矛盾……”
“你在家,我出去走走。”卫央当即道。
小郡主颔首:“那若是天大的过错呢?”
“我先找原因。”卫央很恳切,“贤妻纵然有错,也是我教导不周的错,你放心,觉不跟你掐架,有那功夫还不如在一起商量怎么解决。”
小郡主苦笑。
“那你有啥打算?你先告诉我。”卫央道,“你要对我犯啥错?”
“暂时还没有,只是想着,这夫妻之间日子长了,免不了要磕磕绊绊的,”小郡主表白,“我与夫郎,也不算阴差阳错了,故此,我不想有什么和……”
“不说那话,不说那话。”卫央塞过去一个鸡腿,“吃这个。”
这人。
小郡主既好笑又郁闷。
我好好的夫郎,过一会儿就稀里糊涂的……
“大意了,这几日,或许我应该……”她忽然想起高岚那妖精的建议,俏脸一红暗啐道,“什么孤枕落雪月难眠,什么红浪羞得风月逃,她怎么可以那么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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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她目光一凝,竟见在大殿里,一个缓缓走出去的纤细身影,那影子好生眼熟。
“魔教圣姑?她怎么混到这里来了?”小郡主忙要仔细瞧,那影子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魔教,他们果然也来了。
东方不败呢?
他定然不肯来。
这个时候,正是用那些手下的时候,东方不败没必要亲自以身犯险。
“郡主。”身后有人低声道。
回头一瞧,是汪直。
汪直道:“片刻要敬酒,两位位高权重,但也不能不给皇帝这个面子,这里有白水一盏,两位请随意。”
说完,他转身潇洒利落地离开。
卫央瞧了瞧,又瞧了瞧送酒的。
安全。
“放心吃,这里都是我们的人检查过的。”叶大娘低声道。
没错,叶大娘亲自来了。
她虽然用了易容术,但卫央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叶大娘。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卫央伸手拿起看着像酒壶的水壶,那是西陲生产的,没记错的话叶大娘出门遛弯也会随身带这个备用的。
叶大娘笑道:“不过是秦王宫罢了,有什么大胆不大胆的,你们先别吃,这里头不多,一会儿人家若是来敬酒,小心倒不出来就麻烦了。”
卫央有往旁边一瞧,哈琪雅几个人笑容可亲正在给那些重臣分布御酒。
这要让这帮人下毒手,今天来的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卫央心里只是颇怪异,军情司渗透的效率有这么高么?
牟斌不是个蠢材,汪直更是个精明的高手,何况,他们连哈密千户所的人都调过来了,不就是为了防备军情司渗透么?!
“算了,这是我不太熟悉的领域,还是让她们自己发挥。”卫央索性不管,伸手在那酒壶上一摸,心里踏实了。
正到了良辰嘉时,只听一声钟鼓响声,李芳身穿蟒袍,怀抱一柄拂尘,缓步从殿外走了进来。
殿内殿外众人一起噤声,见怀恩扶着老皇帝,与换上太子常服的秦王一起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陪同着的是一群诸侯王。
“众卿坐。”皇帝一拂袖,瞥了卫央一眼,笑容亲切,说道,“今日是秦王喜宴,朕既是天子,也是人父,借酒一盏,愿大明昌盛,愿国祚昌盛。”
群臣与殿内的江湖总是们一起举杯:“愿大明昌盛,国祚昌盛,为天子贺。”
而后,秦王端起一杯酒,先向皇帝敬酒,皇帝饮罢吩咐道:“代朕敬过诸公。”
“诸公,请。”
“太子殿下请。”
一饮一啄,而后有诸侯王们出面,这叫酬宾。
而后,皇室又集体出面,先向皇帝敬一杯酒,而后自饮一杯,而后再请重臣宗师痛饮。
这叫献。
一番觥筹交错,等卫央壶中清水只剩下一半儿的时候,众人才落座,老皇帝又端起酒杯,这一次便不是满饮,小啜饮一口,便是歌舞表演。
卫央瞧不懂但觉着就是好看。
秦王又来敬酒,别人不敬酒可以,这西军的两位国公,那是一定要敬的。
卫央很给面子,吃了一盏,小郡主只饮了一口。
秦王很满意,遂又去敬众人。
此刻,已经是人定之时。
卫央将那酒壶放在一边去,正待要寻个由头先溜出去,忽的,一刹那间,天香魔女竟随着时刻自动运行的真气,刹那间降临在卫央全身,紫霞真气忍不住喷薄而出。
“什么情况?”卫央愕然。
那水里头没问题,他先用九阳真气检查过,又用紫霞真气过滤过,定然没问题。
那这如今……
“糟了,我第二次下药的时候多放了点!”躲在人群里装内侍的郝长老一瞧心中骇然。
放了多少?
也不多,大约三两。
那完蛋了!
第七百四十章 阴阳合,天地开
卫央只觉满身血液仿佛要在这一刻凝固。
也不。
这不是要凝固,似乎要转化。
他察觉似乎每一个血细胞都在不断地增强,数量上不断地增强,三丹田内至阴至寒真气在不断游走,两金室中至刚至阳的真气也在不断炼化,原本三两重的丹田金室也再快速转化,大有开辟一方天地的架势。
“这是在进化?可为啥在这个时刻?”卫央强运一口真气,保住心头清醒,拉了下小郡主,快速道,“似乎要突破。”
小郡主大惊。
她当然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可突破又是怎么回事?
“莫非,我这夫郎吃那种药就能突破?”小郡主心头怪异,轻轻一声叹息,道,“快找个地方静坐,我……我找叶大娘他们去给你护法。”
她不能去。
去了会动手。
更不能阻拦,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没有执行这最后的一步,汪直只怕要拼着一死也要真动手了。
这也是她不得不遵照卫央之外所有人的意志任各方算计落在卫央身上的一个重要原因。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更简单了。
如此纷争不休,汉人何时才能走向海洋与西方红毛竞争未来的天地主角去?
卫央又是个有时候得过且过的人,一旦懒病一起就不打算管那么多了。
而若下一代天子是他儿子或者女儿,他还能放任不管?
至于……
算了,她没想过要肩负那么沉重的担子。
故此,若她去护法,一旦见那两个女子千娇百媚,只怕真一掌下去先毙了她们。
卫央一瞧皇帝,见皇帝转过身与嘉陵侯说话,心想这里没自己人看着还真不行,遂道:“见势不妙,立马放手大杀就是了。”
而后快步绕过人群,迅速出了大殿,待要急运神功,那魔女却缠绕周身,天人一震,竟催动葵花宝典,刹那间三个小周天,待得一个大周天,卫央知道再要脱身,千难万难。
“算了,秦王宫就秦王宫,王守仁龙场悟道,龙场成为了圣地,王城没什么了不起的。”卫央一想,眼前只见怀恩笑吟吟迎来,遂道,“心血来潮,须有个……”
“恭喜!”怀恩笑道,“这倒简单,不过此处人多眼杂。”
有去处?
“那边有偏殿,无人打扰。”怀恩指着后头道。
前头的确不适合,一旦武林中有人闯入那就麻烦大了。
卫央迅速一扫,那天人又是几次震动,天香魔女已然下滑,将将到了阴庭。
“有劳。”卫央脚下一动如缩地成寸,眨眼便到了数十丈之外。
怀恩大惊。
这等武功,只怕不比汪直差多少。
卫央闪身如一抹青烟,迎面来的内侍宫女们竟没有察觉,直觉耳旁清风拂过,并不觉有人过去。
“此人武功,惊世骇俗,不比我差。”汪直在天子身后屏风后瞧见,心中震荡,手中捏一把真气,他很想跟过去。
但想了想天子的算计,以及……
那几个一定在王宫。
“七人联手,足以镇压我了,去了也是白去。”汪直摇摇头,索性替代怀恩站在天子身边。
小郡主目光如炬,瞧见这一幕心中才放下心来。
她笃定,皇帝必然有两招准备,卫央若是无人护法,汪直便趁机下毒手。但如今王城内到处都是军情司的人,叶大娘他们一定在卫央身边,老皇帝只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算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
皇帝瞥了汪直一眼,汪直微微摇头,他便知道事不可为。
罢了。
老朱家的江山,能留下一个“明”也算不错了。
“众卿,满饮。”皇帝举杯示意。
殿内气氛依旧喜庆。
卫央已找到了空无一人的偏殿,他已无法控制那在阴庭左右冲突的两股真气,更无法控制那天香魔女与天人化身一起催发的无尽热气。
在他脸上一金如白光,一深紫如黑的两种真气冲突不已。
“应该要龙虎交泰,而后阴阳二气深藏丹田金室之内才算《葵花宝典》修复完成,待天人有天地阴阳二气之后,恐怕才能真正融合各种神功汇聚成真正的天人,到时候,《神照经》大成,定能超然武林。”卫央心中明悟道。
但怎么炼化阴阳二气才是?
他以平常练功姿态放松身心,瞧见一张卧榻,便要过去躺下时,那天香魔女陡然一转,竟趁着他放松的刹那,陡然卷入他的全身上下,一时间他是他,又是天香魔女化身,那滂沱的真气,一眨眼便令天人化身震动一次,每一次震动,无尽阴阳二气便多三分,不过数十下,卫央一身真气充盈,却要突破他的身体限制激荡而出一样。
“需要一个泄洪口。”卫央心中不焦躁难耐,但快速以紫霞神功调动真气,按照往常破壁之法引导真气要往阴庭冲去。
然而天香魔女的存在,却始终阻挠着那两股真气往下冲击而去。
“这是幻象梦境罢了,至刚至阳的真气催动葵花宝典本身的缺陷,至阴至寒的真气引动正常的旖念,故此才有天香魔女的化身。”卫央心中不断运行《九阴总纲》试图压制,但从前诸般神功一起运行的惯性斩不断了,九阴一动九阳随行,而后紫霞真气催促,金刚伏魔神通罩身,紧跟着便是葵花宝典。
嗤……
下行而不得的纯阳真气突然反着向上冲击,一瞬间到达脑海,卫央只觉得脑海中轰鸣,似乎被火烧、被斧头斫斩,他感觉自己是太上老君那炼丹炉里的孙猴子内外都冒火。
最可怕的是,天香魔女也趁着这个机会向他脑海发起猛攻,卫央耳朵里轰鸣着荡漾着不可名状的声音,有山呼海啸,有人间正音,更有那子夜里女子的呢喃,最少不了妇人的娇俏吟唱。
完了。
“葵花宝典完全占据上风了。”卫央心中凛然,不过三五个呼吸,只见眼前所见皆是赤红,情知那是纯阳真气被天香魔女勾着燃烧。
但还不能放弃!
卫央凭着最后一点清醒,急忙用紫霞神功试图催动至阴至寒真气。
可在这时候,那至阴至寒真气却仿佛叛变了一般纷纷化作纯阳真气直冲阴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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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脱了?”卫央心里最后只有这么一句。
而后,眼前火花乱舞,他全然没有了任何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到如今这人依旧没有认为自己受了暗算。
他对九阳神功的功效可自信的很。
更何况,神照经小成天人根本不允许毒药浸入他的身体。
此时,外面的灯火倏然暗淡,大殿内一盏孤灯扑朔明灭,不片刻也灭了,封闭着窗户的大殿内,远处光照也透不进半分。
吱呀一声,殿门打开,叶大娘提着两个一身红光的女子闪身进来,后头又被宋大爷扔进一床锦被。
“省得动手了。”叶大娘脱手一扔转身就走,她很有信心——卫央吃了多少那药,她就给那两个女子喂了多少,如今是水到渠成。
王城依旧热闹非凡,殿内似乎没有动静,但那几个魔头四散分开,百丈之内,无人靠近。
第七百四十一章 怎是你?
水?
卫央渐渐有了一些意识。
但眼前还是一切不可见,他隐约感觉自己似乎全身都在温润的水体中,有那么一丝至阴至寒的真气再纯阳真气中穿梭。
但那天香魔女,依旧还支配着他的身体。
此外,又多了一股不由他控制的真气,沿着一定的轨迹,那真气在缓缓流动,只有那么微弱的一缕,可是足够引动那点温润的真气,下丹田内出来,缓缓缠绕在经脉中,那一缕真气平和至极,在狂暴的纯阳真气中,就如同大神通者行走在混沌当中,任凭风暴狂烈,他自岿然不动,只沿着自己的路线缓缓前进着。
奇怪的是,那真气运行一点,狂暴的真气便凝练一点,凝练到稍微茁壮之时,那真气便向着阴庭发起冲击,似乎是一股水,也似乎是一抹阳光,水要滴穿一块石头,日光要突破黑暗的束缚,微弱,但前景光明打游戏王!
那坚韧如混沌地膜一般的阴庭,居然在那一缕真气的催动下轻轻地跳动着欢快的迎接着。
它似乎很欢迎那股平和正大的真气的冲击,竟迫不及待想要那一股真气冲破它的约束和阻挠。
卫央心中泛起微微的喜悦来,这是突破的机缘到了!
不过,此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香魔女不是已经被天人压制住了吗?
为何会突然暴走?
“莫非是体内积蓄的真气已经达到了上限?”卫央暗暗猜测,混沌的意识中他唯有猜测这些才能让自己安心点。
蓦然间那股真气又茁壮三分!
卫央不知怎么了,只感觉似乎是换了一种水体。
他周身燥热至极,唯独那点水体才能让他稍微有一点挣扎的个人意识。
他慢慢地任凭体内那缕真气自己运行,反正此刻也不能掌握了它,索性随心所欲。但是个人这是数年来的修炼经验,却在慢慢地从他脑海中恢复着。
“灿烂的星河。”卫央心中这样想。
啵——
一声轻轻的响动,卫央感觉身体化作了星河。
他又想起玄妙的北斗南斗。
嗤——
仿佛有一股气息缭绕周身,他从散碎的星河变成了可见的北斗南斗。
而后,想到自己五脏六腑如湖泊、周身经脉如江河,一刹那,天香魔女一震,卫央似乎听到“呀”的一声轻啼声,那温润的水体竟微微荡漾,如产生涟漪,如风过湖面。
卫央心中惊喜,于是有见那平和真气壮大了数倍,并已经开始在渐渐回归他控制的经脉中缓慢突破前进。
“先不管这是怎么回事,把握好这次机缘才行。”卫央心中想万千变化,并不特意调动真气,那真气似乎有点记忆,按照卫央原本运行真气的轨迹,一点一点向奇经八脉中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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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还有一缕紧随那股,按照另一种特殊轨迹缓缓前行,且并不融合到原来的轨迹中,似乎要开辟另一条通道一样。
不多时,卫央忽听到丹田内早已凝聚成粘液的清凉真气破裂的声音。
紧接着,那金室中的至纯至阳真气空间也似乎破裂了。
他没感觉到疼痛。
但紧接着,那两处一片空濛,不到眨眼的功夫,又似乎重新凝聚一般,这一次,微微的疼痛感觉传来。
不是痛感低,而是他身体根本无法被自己的意识控制。
“破而后立?”卫央并不完全认为是这,果然,正这么想呢就觉察到破碎的丹田内至阴至寒真气狂奔而至,至纯至阳真气紧跟着绕过头顶,从任脉直通阴庭,还有一股顺流直下直奔阴庭,同时那至阴至寒真气也逆行着一路过金室到阴庭之后,尾骨末端。
缓缓行走的平和真气终于到达阴庭,一瞬间,阴阳二气环绕而相生,再无彼此对立的生涩,一刹那间似乎是云与云的碰撞融合,产生了雨水,轻轻的龙吟虎啸同时响了起来。
龙虎交泰,阴阳衍化。
天地之气,生!
嗤!
阴庭桎梏,破!
噗的一声响,奇经八脉瞬间一通俱通,而后周身大穴,而后所有穴位,最后细小的经脉也全部通顺,温润的真气壮大百倍。
但比起苍茫的纯阳真气,与三丹田内化作真气的真气种子爆发的真气相比,这点真气如溪流之于沧海,萤火之于皓月。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产生这样的奇妙境遇?”卫央心中疑惑,一时间,念头阻塞了。
那运行的真气一停顿,阴庭剧痛,丹田真当,金室中又有燥气横生,身体的剧痛终于传到脑海中。
这股疼竟让卫央更加清醒了一些,但他依旧无法察觉身外发生的一切。
突的,藏于阴庭的真气蓦然爆发,只冲身外而去。
???
卫央心中震惊,他又不是傻子,这一下他怎么可能想象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这么,我就这么不纯洁了?”卫央心中恼怒,“谁在趁人之危?”
那冲撞发出,一刹那竟有不是很滂沱,但精纯至极的至寒阴气席卷而来,自体外化作一股丝线冲进阴庭,经阴庭稍稍一转,化作无尽至阴至寒之气倒卷进丹田,经丹田直奔金室。
而后,体外的温润清凉蓦然一空,卫央分明听到有女子的声音轻叫一声吼,似乎有什么不断起落着,似乎在挣扎着,大有离去的意图。
但很快的,又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同的清凉温和,带着一缕微弱的至阴真气紧贴着卷了过来。
就这么一刹那的功夫,方才那燥气瞬间便被压制了。
“这是九阴总纲的运功方式,但不是熟悉的人的真气,她是谁?”卫央心中又急又怒,关键是,这便宜占不的,占了回去怎么跟那几个妖女交待?
她们不得打死他?
咦?
我能想这么多了吗?
卫央心中略略有一点欢喜,直觉那正在欺负他的女子震动地厉害,心中还没生出别的念头,那天人竟又是一震,而后只听啊呀一声,那女子又叫苦,但奇怪的是体内的那中正平和的真气随着天人的震荡刹那间翻倍的增加,天人再照射,真气再增加,不过片刻功夫,卫央体内那阴阳二气尽皆被消化三成,眼看着平和真气要突破四成,占据所有真气的主流。
方才凝聚的三丹田模样依旧,但里头迅速有平和的真气种子落地生根,发芽生长,真气运转一周天,那三颗种子已长成三束花,随着平和真气越聚越多,怦然一声炸,花开三朵。
方才消失了,或者一直存在的天香魔女再一次出现,但这一次,她竟生出三个化身,三处丹田内各有一位。
第七百四十二章 笑傲天下,东方第一
还不滚蛋?
卫央正待凝神驱逐时候,脑海中天人一闪,也不见什么动静,三尊魔女竟壮大无限,一时,卫央清楚的看看到他丹田之内绽放三个世界。
下丹田金戈铁马黄沙万里,有大漠边关,有雪舞长城,有千骑卷平冈,更有尸骨累累修罗乍现。
“灭!”卫央怒叱。
但那修罗场景完全不为所动。
“不,这不是天香魔女的化身,这是我。”卫央忽的明白,“杀敌如麻,天下侧目,这是我。”
而后看中丹田,其中有天花乱坠,钟鼓争鸣,有紫霞千里,金光大道。
这是道。
上丹田内犹如晴空之下,人间万世一一对照心头,这些年苦读的史书,练习的笔墨,见过的悲欢离合,一股脑俱都化作上丹田方寸中。
“下丹田,杀伐;中丹田,悟道。”卫央心里奇怪但也觉着正常,“这上丹田,最是我重视留恋的红尘万里,故此,我的神不是道,不是杀伐,而是这人间。我是人间红尘客,不做玉京观里人。”
这么一念,三花盛开,花各十二品,一品一重天,那花刹那是牡丹,刹那是红梅,又刹那,是他家几个妖女的面容,端得美妙无比。
心中一生花,卫央又觉外部犹如有一个黑洞深渊吸着他,不觉中又是一震。
又交出了一次宝贵的念想。
只是她还觉不够。
卫央无法奈何,只好又内视自己的经脉大穴,最要紧,就是阴庭附近的区域。
一通百通后,周身真气时刻运行,不必想,不必用,不必念,它就在那里。
“神照经,成了。”卫央心中明白,天人化生只是一步,待全然合身,那才是真正神功大成,但神功大成,不代表他就无敌,内功的打磨,还须一朝一夕地磨练,只不过,往后练功产生的真气,就是这龙虎交泰后的阴阳二气,用品级划分的话,大约常人练的是精气,更高明的练的是神气,如东方不败汪直之流练的是真气,他练的是阴阳二气天地之气。
“维度的差距。”卫央心头明白。
缓缓运转的真气,促使他渐渐掌握了自己的身体。
就在他将要彻底醒转的时候,那体外如水的女子抽身一让,卫央刹那如正上山,到了最要紧时刻,不由哼的一声,待要借助这外力彻底性转,却又被一股至纯至阴的寒水包裹住,此番意念已通,卫央又不是铁石,他这红尘客,自然被勾起了红尘之心了。
“总得知道她是谁,这不是小郡主,也不是高岚那个妖女。”卫央敢笃定,正这么一想,下一刻彻底陷入。
卫央心里很不是滋味,渐渐的竟觉着自己好像正常了。
不必忍着,不必再顾忌这这个那个,把自己弄的跟个高冷的一样。
这想法上头,片刻间那逐渐在黑暗中彻底觉醒的身体多了些反应。
那女子啊的一下,而后又加强了攻击,不过片刻,卫央感觉到她也传来中和的真气时,自己也忍不住又一次输出,这一下,他发现自己终于有了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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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抽身一离开,卫央甚至察觉到她柔弱无力试图快速离开,却无法一下子跑掉的艰难。
“应该能等到我醒来,我得看看你是谁。”卫央心想。
而后……
“还有个?”他自己反倒被吓坏了。
另一个紧贴了上来,一时间卫央无法去探察哪一个到底离开了没有,况且体内的真气又紧跟着这一次的攻击加快炼化了。
偏殿中,秦王妃抓着轻薄的衣衫,没多余的力气让她借用,咬碎了银牙,也只扯出了几片。
她偏过头不敢看犹如疯狂的那个端庄至极的妇人,只快速运转真气好让自己有些微的力气将自己的衣服穿上去,待多了些力气,这才将方才无力拽出来的内衬扯出来,咬着嘴唇,她飞快地要跳到地上,却觉足踝一软,疼痛与疲惫让她连正常走动都没有能力。
“必须先离开。”她眼睛中冷光与温和相互交替半晌,回头瞧了那两个一眼,登时霞烧双颊羞得不可自抑,只瞧着那妇人……
瞧着她的背影,便觉那蚀骨的燃烧仿佛又要重来。
该死的!
她们怎么还不来?
她正踟蹰着要自己悄然离去,那殿门悄然打开一条缝隙。
叶大娘招招手,示意她不要运功,带她提着真气出了门时,顺手一卷将一面锦被裹住她,纵身奔出很远,才低声喝道:“既然清醒了,回去后,那秦王眼前该如何布置,你须记在心里。”
秦王妃心中震怒,瞪着眼叱道:“你,你有这么暗害人的吗?”
“没工夫与你讲道理。”叶大娘示意她瞧旁边。
秦王妃一看,既羞又怒,她看到小郡主背着身提剑站在她旁边。
“这本身就是皇帝的安排,你是知道的,若不是我们横插一手,哼。”小郡主只看天色不早,“快些回去吧,你与秦王毫无关系,他……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告诉他。若是有一男半女,紧急时刻,不要相信皇帝,到西陲,我会让人护着你们,快走!”
“那,你他……”她心里直觉羞愧难当,遂问。
小郡主知道她说的是秦王。
“与那倭女厮混一夜,他哪里来的精力再管别的。你只管回去,做早些起来的模样,”叶大娘塞给她一条锦帕,说道,“你是我家的人,怎可叫那外人瞧了身子,这是安排好的,你只管收着,宁王妃自会于你周旋,宁耐三五天,秦王活不长了。”
可——
“早有安排,都是那倭女,十香软筋散之下他们只知道秦王与那倭女厮混半夜,中间便离开了,至于后来的事情,依旧是他们两个。”叶大娘叮嘱,“旁人若问起,你只说……你懂。”
秦王妃转回正殿,到门口才看到哈琪雅,这一下她什么都明白了。
老皇帝想尽量避免杀戮的改天换日,甚至借她的肚子孕育出依旧属于老朱家的下一代皇帝,西陲众人顺水推舟。
“只怕唯有他,他才是最糊涂的人。”秦王妃暗叹一声,披着锦被进了正殿,只见床榻之上,一片狼藉,秦王昏睡如死人,犹豫了一下,她将那锦帕……
不对!
“我的呢?”她心里忽的羞难自已,此物若是被卫央带走那将来怎么见他?
这想法才冒出来,下一刻便被无尽的森寒取代了。
“皇帝太残酷了。”她唯有一声叹息,无话可说再。
遂扯一张凳子,坐着看烛光摇曳,不觉已是天色将明,她心头忽的烦恼,忍不住想到离开之前瞧见的那一幕,宁王妃……
她好疯狂呀!
只这么一想,她又想起自己那羞耻的强要似乎也不比宁王妃差,登时竟又羞耻又有些……
回味?
她只是茫然,原以为嫁入皇室本就是如身蹈海了,没想到如今又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她不知前路如何,更不知天亮后又有什么等着她。
故此,她茫然恐惧。
不觉中天色大亮,秦王依旧在沉睡。
她轻轻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瞧:“他也应当醒来了吧?”
卫央是醒了,但却……
“怎是你?”一醒来他就要瞧刚刚累趴下的女子是谁,这一瞧,吓得他一把扯起锦被,竟仿佛自己是受害者,将自己牢牢地裹在了里面。
已半昏半醒的宁王妃原本羞愤交加,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那种药,那种药让她无法抑制自己的。
可后来……
尤其是最后那一次,那是她近乎破罐子破摔的疯狂的索取。
这她骗不了人,可就是这个骗不了人才让她既羞耻又茫然。
接下来呢?
接下来该做什么?
可当她正想要寻个地方,就此了结了一生,却见卫央惊恐地,纵然浑身无力的爬起来,却第一下抓起被子,将她美好无限的玲珑俱都晾在锦被外面,反将他自己包了起来。
“该死的登徒子!”宁王妃咬着皓齿,用尽力气将自己的脸蛋转过去。
卫央千万想过是谁,就是没想到会是她。
这到底……
“你中了谁的暗算?”卫央感觉她不可能是主动地。
宁王妃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道:“老皇帝。”
是他?
“这么说,这是逼着我跟宁王先掐架?”卫央瞧着那白瓷羊脂玉般的玲珑,那上头似乎泛着一层光华,想了下只好凑过去,分出一半锦被帮她盖住,甩了下脑袋,来不及思考自己的武功进展到了什么地步,只问道,“这倒没什么问题,但我凭什么帮他平定天下?你打算怎么办?”
想了下又问道:“另一个……”
“我醒来时,她已经离开。”宁王妃哼一声,轻轻动了下,碰触到,连忙要闪开,可浑身那里有力气?她并不熟悉武功,遂只好轻轻贴着,想了下才问,“你打算怎么办?”
是啊,我该怎么办?
卫央挠挠头:“按说,这么多人警惕着,不可能……嗯?是叶大娘?”
宁王妃一紧张,难道他想明白了?
“是她,应该是我忽然神功要突破,或者爆裂开来的时候,叶大娘想到的这个点子,”卫央琢磨着解析道,“看来,此事闹到皇帝面前之后,老皇帝趁机暗算了咱们。”想想碰了下她,“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
当做没发生过你能办得到吗?
我办不到。
“算了,”她毕竟早就知道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故此反倒冷静些,只心里骂了一声“好个糊涂蛋”,嘴上道,“你先去,此事不可让旁人知道。”
是是是,那是不能……
“也不是,不让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少。”卫央索性道,“要不……”
“你快去,过几天考虑好了,我们再见面。”宁王妃连忙打断,威胁道,“此时若闹开,对谁都不利,”略一犹豫,她快速道,“大不了,大不了我随后去找你。”
那,就这么离开?
“对了,你就没想过这是别人暗害你?”宁王妃突的问。
卫央摇着头:“那怎么可能呢,九阳神功加紫霞神功——无毒可破!”
第七百四十三章 绝代高手的自信
卫央始终感觉,葵花宝典的负面效果才是九阳神功唯一克服不了的弊端!
此外,这天底下应该没有任何一种毒能突破九阳神功的防御能力。
那可是连十香软筋散也能轻易化解的神功啊怎么会被毒暗算呢?
“那你转过去,我要先出去。”宁王妃反倒比卫央有主意,她轻轻推了一下,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好像没有。
就在这时,蓦的有人低声喝道:“是谁?”
一把稍稍显得有一些尖锐的声音轻笑道:“宋大哥,文大哥,丘大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卫央那小子再这里?”
卫央心中一震,所有一切尽数抛开。
宁王妃脸颊一白,若是被别人看到……
“别出声,东方不败!”卫央一手压住宁王妃的香肩,一手快速翻堆在一起的衣服,低声道,“藏起来,此人武功之高之所罕见。”
宁王妃稍稍一呆,原来是魔教中人?
他怎么敢深入王城?
门外那尖锐的声音放肆的笑道:“你们怎么不说话啊?难道卫央那小子,在这里把皇宫中的女人给睡了?哈,那可好玩的紧,我倒要瞧瞧!”
“你过得来么?”房顶黑影一闪,仿佛是凭空出现的,汪直手提长剑站在屋顶上。
卫央心中着急,若是被东方不败闯进来,宁王妃只怕……
“别动,你就躺在这里,我出去看看。”卫央快速穿好内衬,又将叠放得整齐的外套穿好,心里还有些奇怪,这应该是先离开那女子放的,她是谁?
但就在这时,锦被下忽有一块雪帕,上头如红梅盛开绽放一朵出来。
这是?
“她的。”卫央心中一沉,在宁王妃伸手要抓的同时,快速将那香帕收入了袖中。
宁王妃低喝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得知道她是谁。”卫央有在她香肩按了一下,一股中正平和的真气传输过去,宁王妃精神一震,卫央道,“藏在这,别出去,恐怕要大乱了。”
东方不败出现在这里,或许是他一时兴起不过想瞧瞧热闹。
但是跟随他来的人可就不会有那么好的心情还想从西安府走出去了。
果然,门外叮的一声,东方不败惊喜喝道:“汪直,你武功打折了?”
“杀你足够了。”汪直声还在门口,人已到百丈之外,同时道,“秦国公,你要小心了,切莫跟出去了。”
“东方施主,留下来吧。”远处一声雄浑的狮子吼神功,方证大师手提袈裟,脚下如踩白云清风直上重霄,一时封住了东方不败的东面去路。
西边冲虚道长叫道:“东方不败,果真好武功!”
他竟无声无息地潜入江湖数派宗师们守卫的王城,一路直到后面了才被宋长老发现。
不,不是宋长老发现的。
卫央穿戴整齐,在门口等了片刻,听到外头没有直奔这边来的脚步声之时,才拉开门闪身走了出去。
“你怎样?”小郡主自头顶翩然而来。
卫央摇头道:“不知怎么的,葵花宝典走火,险些爆体而亡。”
小郡主脸上并无血色,紧盯着卫央的丹田。
“神照大成了。”卫央伸出手握着她的手,冰凉而颤抖。
他猜测小郡主应该是后来等不到他,过来寻找的时候发现了端倪。
小郡主略微欣喜,淡淡往殿内看了一眼。
“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卫央既羞耻又恼火,道,“老皇帝还真会见缝插针的,这么短功夫居然就安排好了这种事,倒要佩服他一分。”
小郡主踟蹰了半晌,目视那对峙中各自有落脚之处的高手们,低声道:“此事不可让旁人知道,另一个是谁……你往后自己去找,不过,须防备皇帝以此推动宁王府与我们决战。怎么对待她?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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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静一静,”卫央默运玄功恢复气力,指着战场问道,“东方不败怎么会来这里?”
不知道。
此时,东方不败似乎被围住了。
汪直占据了北方,方证大师守住东方,冲虚道长站在西方,正南方左冷禅与嵩山师兄弟数人,还有泰山派众人,以及大内供奉们十余人,他们各自把守着一座宫殿,守住东方不败的逃窜之路。
东方不败身着一身紫衣,紫衣下红裙飘展,却不是阴阳怪气的模样,反倒显得有一些潇洒。
他手提一把长剑,睥睨四面群雄,好笑道:“我既来了,自不会空手而来;我若要走,这天下谁又能拦得住我?”
“东方不败,今日是你必死之时!”泰山派众人大骂道,“诛杀魔头,正当此时,看你往哪里走!”
东方不败奇道:“这几个,是哪一派的狗东西?”
“东方施主,你无路可逃,束手就擒罢,”方证大师叹道,“今日你既来,老衲等人怎会让你之身而退?”
“你们办不到,”东方不败只是好奇,“方证老和尚,你告诉我,这几个,又是哪一派的狗东西?”
泰山众人大叫:“东方不败,你杀我泰山派前辈之时,可曾这般不敢面对?”
哈?
卫央都被这句话逗笑了。
果然,东方不败叹息道:“东方不败真是倒霉透顶,怎地有这么几个仇敌?蝼蚁般,该死。”
“住手!”方证大师大叫,凌空一扑,犹如一座真佛,一眨眼竟越过数十丈长空,人踏足到左冷禅眼前。
但他再快也不如东方不败快。
他好似一抹紫霞,又仿佛一股青烟,原地消失,看不到他的轨迹,不及一眨眼他便出现在他想出现的位置上了。
“鬼魅一般。”卫央深吸一口冷气,这等武功,着实惊世骇俗。
以他的武功造诣,也只看到东方不败身法诡异至极,步法诡异至极,轻功快到了极致,旁人就只能看到那东方不败在空中留下仿佛空气涟漪一般的痕迹,甚至无法捉到他的身影。
“这人的武功……只怕咱们几个人联手,也未必能拦得住他的脚步。”叶大娘从走廊转了出来,先惊呼一声,而后道,“我先送她离开了,走,我们去看热闹。”
没机会。
“要摸清楚东方不败的来意,我们得靠近一点。”卫央神照经运转三个小周天,开始运转一个大周天,遂踏出一步,走到殿前屋檐下瞧着战场。
说是战场,实则是闹剧。
左冷禅双掌齐出,却被东方不败轻轻一剑当中拦截,逼着左冷禅闪身躲避,东方不败轻笑一声,只听啪啪几声耳光,他竟当众在那嵩山派众人脸上,与那泰山派众人脸上,一人扇了一巴掌,此时,方证大师才扑到他眼前。
“像你这样的武林领袖,怎么会守得住这些废物?方证老和尚,你太慢了,”东方不败笑道,“咦?掌法有进步,你配死在我的剑下。”
他嘴里说话,手上可不慢,方证大师以千手如来掌应对,这一路掌法端得了得至极,你只看方证大师出了两招,左右只拍了两掌,但迅疾左掌自右掌底下传出来,一晃动,两掌便作四掌,顷刻间,四掌作八掌,俄而十六掌,继而三十二章,终而竟有六十四掌——其掌法才到中途便是一变招,每一次变招都会根据自身和敌人所处的方位变换方向,身法快速如电,掌法变幻莫测,内力精纯滂沱至极,竟挤压着空气发出嗤嗤的如火烧水流一般的声响。
只凭这一手掌法造诣,左冷禅便远不如这位“正道第一”多矣。
但就这样的掌法,在东方不败看来也只是“尚可”。
卫央瞧得清楚,心中微微有些喜悦。
倘若方证大师以这样的武功与他交手,他已然不惧。
甚至……
“凭速度,完全可击败他。”卫央信心十足。
但他也知道,这不是方证老和尚的全部功力。
八成?
甚至七成?
这些人,手里的牌藏得很深!
“哼!”东方不败一闪身,方证大师的掌影扑了个空,他只听背后劲风扑来,心叫一声不好,正要急忙运功于袈裟奋力打出,那劲风一散,东方不败冷冷道,“冲虚牛鼻子,你找死么?!”
而后叮的一声,东方不败又道:“汪直,皇帝老儿死了你都不去看么?”
汪直不言不语,他已经远远被东方不败超过了。
就那身法,原本他还在东方不败之上许多,数年前西域一别后东方不败就在一直进步,可他却在一路退化,到如今,因为中了卫央的剧毒,他的武功退步了许多,脚下已经无法跟上东方不败,堪堪与方证大师的武功相当了。
他手中长剑奋力挥洒,东方不败一手持剑,连剑鞘也不出,这里挡一下,那里点一下,轻松写意地荡开武当真人的太极剑,拨开汪直的长剑,另一只手随意挥洒着,竟将扑来的方证大师与左冷禅的盖世掌法轻描淡写地挡在了外头。
卫央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有阴谋!
作为研究葵花宝典十数年的人而言,他太清楚练这门神功头一个理解的武学至理就是“实力弱展开游击战消灭敌人,实力强展开运动战,在自身无损的前提下尽数消灭敌人”了。
东方不败武功本就卓绝古今,以他的天赋自是了解这一点的。
那他……
捉弄那几个人?
不是。
“他在策划什么?”卫央心中发紧,轻轻握住剑柄,将自家几个人全部挡在了身后。
他很清楚,东方不败若是与那四个高手周旋片刻要突然暴起发难的话,现场……
大概也就他和汪直能逃得脱。
第七百四十四章 这四位,可是修仙的?
“皇帝!”
小郡主悄然一声提醒,卫央脸颊上骤然冰冷。
刺驾!
或者说,弑圣!
却他正这么一想,猛听后头传来一阵大叫,内侍们,供奉们,乃至宫娥彩女们齐声大叫:“秦王殿下遇刺,快抓住敌人!”
所有人一起愕然。
东方不败眉头皱起,冷冷瞥了汪直一眼。
汪直气血翻腾,提剑正要大喝。
“我东方不败若要杀人,何须刺杀。”东方不败也不是傻子,皇帝唯一的儿子被杀,他就算武功盖世,也不能安全,故此厉声道,“汪直,还不快去彻查?”
汪直森然道:“魔教的魔头,还会讲什么江湖规矩?不是你,还能是何人?”
左冷禅也大喝道:“若不是你还能是谁?”
“再多嘴,嵩山派弟子,我见一个杀一个,”东方不败回过头,森森瞧着左冷禅,手中长剑提起,当面的左冷禅慌忙要运功抵挡,却听他说道,而后,东方不败瞧也不瞧众人一眼,似笑非笑远远瞧着卫央,说道,“卫小郎,你幸福的很哪。”
卫央道:“撸起袖子挣来的。”
东方不败微微一错愕,而后哈哈大笑,连叫道:“有趣儿,有趣儿,卫小郎,你可真是个有趣儿的人哪。”
他说道:“我本以为你要说什么,托天子洪福之类的好话,没想到,唔,你很有趣。”
而后目视小郡主,笑道:“郡主又好看了十分。”
小郡主拱手:“东方先生风采依旧,故人不胜欢喜。”
“你们是少有的有趣的人,”东方不败瞧了瞧人声呐喊的地方,问道,“你们也要说,秦王是我东方不败暗杀的么?”
“不会是你,你既没有那个动力,也没有那个必要,更没有那个机会。”卫央道,“不过,东方先生到西安府来做什么?”
“瞧热闹,嘿,原以为,”东方不败突然一剑,冲虚哼的一声急速闪避,原来悄然从东方不败身后发起袭击的解风不想东方不败的武功何等高明,反倒被他悄然自肋下一掌,正要打在脑袋上,若不是冲虚,早被打死了,东方不败瞧也不瞧,脸上笑容明亮,点头道,“这天底下,愿意睁开眼说真话的,大约也就你们这么几个人了,不错,本人此番来,是为了杀那么几十几百个对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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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大吃一惊。
东方不败冷笑道:“多年不下山,听说,这江湖上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打着‘正义’的旗号对我神教弟子肆意屠戮,我身为神教教主,自然是要解决此事的。”
方证大师目光连闪,深吸了一口气。
“方证老和尚,你若是要说什么‘放下屠刀’之类的屁话,我见你少林弟子便杀,你信不信?”东方不败挽了个剑花,淡淡道,“魔头,永远都是魔头,放下屠刀便成佛,这成佛也太易了,那还是真佛?我无心成魔,你等以我为魔,我便魔出个残暴不仁,没什么了不起。”
他伸出五根手指一一数着道:“这山洞什么夏老拳师,洛阳什么金刀王元霸,还有什么江西的于老拳师,济南府的什么龙凤刀掌门,嘿,嘿嘿,好的很哪,听说他们都来巴结秦王,我倒要瞧瞧,秦王护不护得住他们的性命。”
“阿弥陀佛!”方证大师心中剧震。
这魔头说一个名字,只怕就是一大片惨案。
“解决了这些屑小,我自是要上什么华山派,恒山派,哦,还有个老不死与师弟争权夺利的南岳衡山,待挑了这些门派,”东方不败笑吟吟瞧着左冷禅,“区区嵩山派,你能挡得住我几招?”
左冷禅闷哼。
倒不是他不想说几句狠话来,可东方不败瞧了他一眼,连动手也不用,左冷禅直觉浑身气机锁定,胸中如闷锤擂击,连真气也较难提起来。
魔教教主武功之高……
左冷禅心中也有些打怵了。
“汪公公,你去看秦王,保护天子,东方不败不是凶手。”卫央吩咐道。
汪直稍有些为难,连忙看了小郡主一眼。
小郡主点头。
“是,老奴这就去。”汪直狠狠瞪了一眼东方不败,喝道,“东方不败,且先饶了你。”
东方不败吃的一声轻笑,却吃惊地看看卫央又看看小郡主。
他内心里疑惑极了,汪直这厮虽身受重伤,可他也是一代高手,除却风清扬与自己,此人便是天下第一,他怎么会甘心听卫央的吩咐?
这里头——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锋利无比直刺东方不败,有妇人的声音喝道:“东方不败,看剑!”
几乎与此同时,一道紫芒闪烁,惊叫道:“师妹快回去!”
是宁中则。
她长剑如雪龙,竟让东方不败神色稍稍一愣,嘴里轻轻地“咦”的一声,赞道:“宁中则,你剑法不错呀。”
然而,他正杀心才起,宁中则这个时候出手,自然惹怒了他。
东方不败闪身一让,长剑脱手而出,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宁女侠长身而起不到半空,竟被东方不败一指拨出的长剑撞在剑鞘上,庞然沛然的内力,纵然隔着十数丈,也足以重伤宁女侠。
“你倒是个光明磊落的女子,这一招,敬你不屑偷袭。”东方不败伸手一招,那十数丈外正在落地的长剑竟临空转了一个圈,被他手指点在地上的真气鼓荡,刹那间又倒着卷了回来,一剑在手,东方不败喝道,“泰山派缩头乌龟,恒山派女尼狡黠,南岳衡山派更是一对龌龊弟兄,好,你华山派合该作这个榜样。”
半空中岳不群踏空而来,一手持长剑,一手长袖一卷护住妻子,淡淡道:“华山派不灭,自有后来人寻仇,东方不败,我夫妇二人,承你一让之情。”
宁中则胸口真气凝结半晌,运转长春功一个小周天才化解,她提剑喝道:“假惺惺做什么姿态?!华山派师祖,魔教杀了的;爹爹也是魔教杀了的,咱们华山派,与魔教仇深似海,思过崖上华山派列祖列宗无不与魔教有血海深仇,打不过,那不是不打的理由。”
东方不败耻笑道:“合着所谓正派,只能是你们杀别人,别人不能杀你们?笑话!”
“华山派思过崖上,是魔教魔头埋骨之处,莫不是华山派先祖将魔教的魔头掳掠来,放在思过崖上杀死的么?”岳不群长剑一摆,“请!”
“好得很!”东方不败登时无法辩驳,索性挥剑喝道,“江湖儿女,哪里来那么多道理讲,杀了你,瞧你还有没有那么多话要说。”
说罢,一剑横空,他竟消失在脚下的屋顶上。
第七百四十五章 武道之巅,渭水投鞭
武林群豪骇然。
这身法,怎么打?
但左冷禅瞳孔却遽然缩了起来。
紫霞浩荡,岳不群长剑之上犹如一团紫云,他用起十二成功力,一剑化作万剑,间不容发真挡住了东方不败无可抵挡的一招杀招。
“好剑法!”东方不败轻笑一声,突然红影一闪,他竟出现在宁女侠身后,长剑已堪堪刺到背心。
然而,也就在此刻,东方不败恼怒地哼一声,长剑猛往回收,同时一掌翻着打出去,只听啪的一下,宁中则愕然,她眼前站着卫央。
“卫小郎,你武功果然比汪直也不差。”东方不败脸色肃杀,提起长剑缓缓道,“你可知,拦在我长剑前的人是什么下场?”
“宁女侠于我,如长者,如好友,东方先生,你要对她下手,我不答应。”卫央道,顿了顿,又提剑说道,“岳先生待我,那也是恩重如山,当年若非他们伉俪二人,我早已被暗算了。况且这些年,我时常聆听他们二人的教导,不是华山弟子,也算华山弟子,故此,也只好明知不敌,也要拔剑与你比较一场了。”
东方不败点点头:“知恩图报,好汉子。”
“你自施展你的绝世神功便是,”卫央道,“我妻子当年承蒙你高抬贵手,故此,十年之约未到,我今日也不便留你。”
东方不败这下就有些皱眉头了。
“你可想好了,”东方不败道,“我若要走,无人能拦我,但你若这么一说,唔,神教弟子,只怕会让你多一些这些个江湖名门所忌惮的名声。”
卫央一笑,一手持剑,以华山派剑法“朝阳一气剑”起手式,微微下蹲着,剑指上紫气凝结。
打就是了。
宁女侠忙要伸手推开他,喝道:“小皮猴儿,这里不是开玩笑的地方,快让开,无非是一死。”
岳不群一言不发,仗剑上前一步站在卫央身侧。
“不过是有死而已。”他心潮有些澎湃。
卫央那一句不是华山弟子,也是华山弟子,足以保华山派三十年周全了。
足矣。
东方不败神色复杂,半晌轻轻吁出口长气,微笑道:“倒是我看走眼了,很好。”
他长袖一挥,喝道:“东方不败练武多年,自感天人化身,无意皇帝老子,更不在乎皇帝老儿的生死。不过,今日遇到这么多‘好朋友’,本是要放手大杀的,却不想,嘿,卫小郎,你好得很,我收你这份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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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扬声喝道:“汪直,叫你的人滚开,卫小郎有无惧满世皆是敌人的勇气,东方不败何必枉做小人?五百招之内,卫小郎若不为我所破,东方不败甘愿引颈就戮,倘若我侥幸赢得一招半式,那么,谁拦我,谁便死,你可记住了么?”
汪直尚未说话,大队人马一时俱来,簇拥皇帝在当中,他目视卫央,许久才说道:“既是秦国公作证,秦王受伤,自不是魔教作祟。你等让开,魔教之主尚且有成全小辈之美意,何况我等哉?”
左冷禅连忙拦挡:“陛下,这正是好时机!”
“不必多言,朕意已决。”老皇帝问道,“何处为好?”
卫央想想,道:“东方先生绝代宗师,这番恩情,却让在下不好厚颜承受,不若渭河之畔,我坑杀人渣之处,我们放手一搏,如何?”
“善。”东方不败一笑,“我在渭水河畔等你们。”
他轻一点地,人如红霞紫云,瞬间如流行过天,刹那消失不见。
群豪们心中震怒至极,却又惧怕至极。
纵然是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也面面相觑,这样的武功……
“汪直,你先去探路,免得中了魔教的埋伏。”老皇帝吩咐。
汪直飞身而起,刹那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众人里,高手只看到空气中如池塘里涟漪,圈圈往外扩散。
老皇帝又道:“卫央,秦王遇刺,谁来调查?”
“李芳精细,可堪胜任。”卫央一挥手,“汪直身中剧毒,不是东方不败的对手,我去。”
宁女侠伸手要拦,岳不群当面拦挡,左侧闪出定逸师太,右侧闪出定静师太,四个一等一的高手,加上稍一犹豫,分左右绕过来也要拦挡的少林派方丈方证大师,武当派掌门人冲虚道长,六大高手一起要来先拦住他。
秦王重伤,天子莫测,卫央若再中了魔教的埋伏,中原可就一片大乱了。
却不想,六个高手,还有近身的人,分明都看着卫央被他们围在中间了,但人到之时,原地不见卫央踪影。
“不必阻拦,我们拦不住东方不败,魔教众人拦不住我。”卫央的声音传来,众人忙视之,他已在百丈之外,长空虚无,他却踏空而行,坐蟒袍飘展,一个起落便是百余丈,一眨眼人到十里之外,要想再追他,谁能赶得上他?
群豪轰然哗然。
左冷禅目瞪口呆,半晌才问人:“这三人,也是练武的罢?”
怎地?
左冷禅叹道:“我只当他三个是修仙的。”
只凭这路身法轻功,别人要争天下第一,只怕也只能在他们三人之下,万不敢追逐他们。
却不想,又一道白影一闪而过,小郡主如踩云,如凌波,红衣一展,犹如一头华丽的火凤,竟不让些许,又跟着追了上去。
左冷禅:“……”
他心态崩了。
我跟这几个修仙者打什么?
这能打得过?
“走!”宁女侠放心不下,提剑几个起落,才赶得上小郡主一个起落,她也不气馁,心中只想道,“这孩子,这孩子,他就是个神仙,修炼也不及那魔头,冒险追赶做什么,放他走最好。”
岳不群看着直摇头,你好歹收敛着点——左师兄心态又崩啦!
左冷禅心态崩的死死的,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想尽一切办法压制别人,到头来人家反倒都比他厉害。
岳不群方才那一剑,换做他绝对抵挡不住。
宁中则那轻功身法虽然不算惊世骇俗,可她一口真气便能奔出百丈,犹如腾空而起的天马白龙,再加上那刺向东方不败的剑招,嵩山派大概也只有他能稳胜一筹。
十三太保,十三太保单个拎出来没一个比得上人家。
这还怎么“五岳并派”,“再创辉煌”啊?
“莫非别人都在修仙,唯独我嵩山派傻乎乎练武么?”左冷禅深吸一口气,“还好,如今有了九阴总纲,总是能追上的。”
他余光瞥见少林武当以及其余各派尽数腾空而起踏空而行,仔细一瞧,心里总算开朗了一些。
还好,这些人还不算修仙。
“走!”左冷禅一挥手,嵩山派弟子当即跟了上去,只是左冷禅内功奇高,大步流星踩着树梢屋檐,一个呼吸便在百丈开外,这些人如何能追得上?
“别去了。”峨眉派金光上人心态彻底炸了,比起左冷禅,他摊牌了,峨眉派,躺平了,热闹也不去看了,吃吃喝喝算了。
第七百四十六章 武无高下,人分三级!
渭水河畔,秋深水重,寒枭藏穴,行人三两双。
东方不败背着手,凝视着一座荒冢,长剑立于身前。
叮的一声响,汪直踏水而来。
“你终究还是弱了三分。”东方不败十分遗憾,头也不回指着那荒冢叹服道,“我东方不败一念,杀敌无算,但从未有如此重的杀心。”
汪直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那一身剧毒已经被他压制住,可腐蚀着他的丹田,这两年提气运气总是有一些滞涩感。
“不错,常人杀敌,也不过挫骨扬灰,秦国公杀敌,如代阎罗王,下辈子也给判定了。”汪直走上前道。
东方不败一笑,自叹道:“也不知将来东方不败若死在这小子手下,他又该如何安排。”
汪直一愣。
你还挺期待是怎么的?
“你放心,我与他们约了十年,自不肯败坏名声,”东方不败傲然道,“魔教之主,自无恶不作,正派,也不过乌合之众,若不来招惹,我当然不愿与他们厮杀,有那功夫,对体会天人之感岂不更好?但若找死,杀了便是了。这是我魔教之主的责任,但与他们相约,乃天下第一的许诺,那自是不能破坏。”
汪直不明白。
“大约,这是东方不败最后的一点骄傲了罢;”东方不败目中有些微的怀念,轻笑道,“任大哥,他在这武林中杀伐决断之时,我心中佩服他,也畏惧他。那时候,我的心里,唯有活下去,不被任何人操控命运的活下去。”
于是任我行就被干掉了?
“也不算,任教主还活的好好的,”东方不败哈哈一笑,摇着头自嘲一般道,“后来,我得到了《葵花宝典》,”大约是汪直与他一般,东方不败才坦然承认,“自那以后,我明白了一个至理,比起天人,江湖算什么,天下算什么,王朝皇帝算什么,乃至于,东方不败算什么,不过是,一缕过眼云烟,唯有武道大道,那才是应该追求的。”
汪直知道《葵花宝典》,更知道“欲练神功,挥刀自宫”,只不过,他并没有嘲笑东方不败的意思。
“再后来,直遇到那两个有趣的小辈,到那时我倒也没有觉着他们有什么了不起,只许定了十年之约,那便等十年也无妨,”东方不败指着那荒冢大笑道,“可我怎么想,也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有趣,这么大胆,这么古今未有的家伙。”
就这?
“汪直,你还是不懂,”东方不败笑道,“就算是东方不败,与武林为敌,与大明为敌,那也只是灰溜溜躲在黑木崖上,万不敢下山公然作乱。可你瞧瞧,你瞧瞧,那小子是怎么做的?皇帝老儿欺压,贵勋集团剥削,他便挥兵造反,这世上千百年来,富人欺压穷人,那已是根深蒂固的规矩了,可他偏要挥刀杀了这为富不仁的大老爷的脑袋,还要将他们与狗埋在一起,嘿,你可知,这叫什么?”
“道?”汪直眉头微微皱心中略有些不安。
“哈,你想多了,我的道乃是遁世,或者说是隐世,卫央的道,是出世,是镇压,是解放,两者可以不背离,但绝不相容,”东方不败叹气道,“故此,我到有一种别的心情,十年之约之后,再悄悄这小子把这天下又搞成了什么样子,你不想看看?”
不等汪直回答,他绕着那荒冢走了一圈,嗤笑道:“好小子,将这等富人,与鹰犬合埋,定了他们下辈子的轮回路,霸道。”
“不止,”汪直苦笑,“又将那富者尸骨分作三份,一份投入渭水流,驱往东海,一份洒落华山颠,烈日曝晒,一份寄托大地,作泥销骨,要让它世世代代瞧着这土地上丰收。所谓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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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一颤抖,紧接着仰天大笑。
他真有些服了。
“古来富贵者,其声势浩大,其刀兵锋利,皇帝尚且畏惧三分,这小子倒好,偏要与他们为敌,还要人家,世世代代瞧着穷人耕耘其田,收获丰美,啧,”东方不败赞叹之际由不住道,“杀心之炽,锋芒之利,实在是我东方不败平生仅见,好!”
他紧盯着汪直询问:“若是杀了你,你猜那小子会怎么对付你?”
“不必,王公公虽为天子鹰犬,到底还是于国有利,于国有功之人,功是功过是过,史书记载清晰便可。”卫央破空而至,一笑道,“东方先生虽是遁世之人,但也免不了一卷青书载入武林志,千百年后,我这一身过与功也都列入失策,后人评说。”
东方不败眼神一凝心中惊讶道:“所过之处,河流愈畅,这小子一身武功竟使秋寒如春风,寒水为之暖,这是什么武功?”
他所过之处,气息牵引,那渭水本就秋寒深沉,此刻如刀兵森森。
此,所谓霸道。
汪直一身神功,到底熬不住一个顺字故此所过处威压如岳草木低头。
准确点来说,东方不败自认自己是魔,汪直则是传统意义上形容的道。
或许是王道,至少代表王道。
可是卫央所过之处,竟有一种春风化雨的生命气息。
他这是什么道?
“你这样的杀伐之心天下第一的人物,竟也是一身活力?”东方不败不解。
卫央道:“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天底下九成九的财富聚集在半成人手中,我的杀伐之道针对的是这些人。但还不能忘了,还有九成半的人,吃着最苦的黄连饭,受着最大的痛苦,是所谓杀人为救人。”
“金刚怒目,天尊运雷?”东方不败笑道。
“也不算,大概也只能算‘杀人手段救人心’尔。”卫央瞥了一眼那荒冢,一皱眉,上头怎还有献祭?
这等人,不该有献祭。
卫央绕荒冢走一圈,吩咐道:“汪公公,你回去之后,叫大内供奉们准备生铁四十九斤,在这里架起火炉子。备用。”
汪直惊道:“何用?”
“将四十九斤铁汁浇筑在这坟头上,盖住这厮们轮回之道。”卫央道。
汪直遍体发寒,东方不败脸色巨变。
何必残酷到这样地步?
“吃了数十年人了,这点惩罚也算过分么,”卫央道,“叫西安府知府派人盯着,若有人挖断铁丘坟,我要他脑袋。”
最可恨,这世上的吃人贼生前享用劳苦大众的血汗,死了还有万千富贵之徒感同身受怜悯不已。
那就用更残酷的法子让他们沸反盈天吧。
这问天长剑还没有沾够该杀之徒的鲜血,镇压不住民众辛苦获得的鲜美果实。
东方不败深深呼吸三口冷气才说道:“难怪世人说,你麾下敬你如天神,你敌手畏惧你如天魔,所谓代天行刑罚之术,莫过于此。”
“世人耕耘之果,岂敢委之以天命乎?!”卫央提剑道,“两位俱是前辈高人,在下既来了,须当当面请教武学之道,这些繁杂小事,就不必在意了,请赐教。”
“且慢!”东方不败指着自己问,“若你能杀了我,你会怎么评价?”
“往后我汉家儿郎,定当是人人如龙,他们须记着,东方先生于武学一道,乃是一位先行者,哪怕大半错了,小半没做,仅有一成好,那也是有用之人。”卫央道,“更何况,武道一图,永无止境,东方先生先行,也算为我辈探索大道,至于与武林正道的争锋,那是你们的事情,但凡不滥杀无辜,我何必杀你?”
汪直瞠目结舌。
卫小郎,你还真敢说啊,东方不败武功绝顶,那是你能说杀就杀的人么?
东方不败哑然失笑半晌,赞叹道:“我明白了,你的道,既是争,又又不同于争,乃是积极的进取之道,也是教化之道,是不是?”
“不错,我虽不知人是怎么来的,但先人们说,我们是女娲娘娘造造出来的人,那就信了吧。然而,人需要教化,天不教化,人杰当致力于教化,我虽不才,愿为先行者。”卫央笑道,“大约,也是想千百年后,有人说一句‘卫央此人也算是一时雄杰,不愧是我等先人’,那我就心满意足,欣慰之至了。”
那两人面面相觑,这一下他们算是明白了这厮到底是个什么人了。
“杀人手段救人心,好,原来你想的是这样,”东方不败赞叹,“难怪你不以神教弟子的出身为恶,但有不滥杀无辜之人,尽管要经商,你也是一视同仁,我明白了。”
他想了一下,瞧着汪直,道:“我欲成全这小子赫赫威名,你要阻拦吗?”
汪直大喜道:“你要自杀?”
东方不败脸色一黑怒起。
汪直叹息道:“看来你不情愿。”
“好了,他们都来了,我之意,你应该明白,”东方不败拔剑笑道,“你若不肯成全,我便杀了你……”
“同意。”汪直挑挑眉笑道。
卫央就有点踟蹰了。
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卫小郎,我不是成全你,是成全你这一番举世为敌也要教化天下的勇气,你自己也要争气了,黑木崖之约,我可不希望小郡主一身白衣上山来,待你夫妇二人与我比较高低。”东方不败盯了他一眼,胸中已生出世之感念,于是向前两步,站在渭水河畔,见小郡主飞身而来,笑道,“小郡主,你的武功好的很哪,只是弱于卫央这小子了。”
小郡主点点头,到卫央身边,见他无忧,这才道:“拙夫天资甚高,远迈于我。”
东方不败不点评,却横剑道:“少林方证老和尚,武当冲虚牛鼻子,嵩山左冷禅,华山岳不群,崆峒派飞虹子,你们五个一起上罢,当世五大高手,哦,还有个丐帮解风老叫花——你们六个一起上吧,百招之内败你,来。”
第七百四十七章 成名已久的人,一般心都黑
正道三大高手一路已经再一次无奈了,他们用上十成内功也没追上小郡主。
倒不是说小郡主的武功就高出那三人那么多了,这是神功秘籍的妙用。
九阳神功本身就比别的武功高出不止一筹,小郡主的武功哪怕几乎比肩他们那也能发挥出比他们高一半的实力来。
更让那三个无奈的是华山派两人的武功竟也几乎可以与他们比肩。
少林武当两派掌门心中想的只是,这江湖上的局势越来越难以把握了。
华山派背靠西陲强势崛起,崆峒派飞虹子时隔多年终于又出关。
若是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又重出江湖,那可就不是少林武当还能继续为武林至尊的时代了。
左冷禅心中更恨。
岳不群长袖飘飘,宁中则如云中白鹤,就凭他们如今的轻功境界,嵩山派哪怕倾尽全力攻打只怕也未必能打得过。
更何况,封不平如今武功未必比岳不群还低啊。
“加上风清扬,合着华山派才是五岳剑派中实力第一的存在?”左冷禅心态再一次崩溃了。
他在寻思五岳并派,这提法是不是该取消了。
真要五岳剑派合并了,他凭什么当第一?
“从实力的角度出发,嵩山派不如华山派,三人足以顶我们师兄弟十四人了。从传承的角度来讲,人家有老一辈高手镇压门派。若是讲江湖威望……”左冷禅越想越心凉,人家和西陲的关系就足够震慑武林群雄了,再算上通过西陲与北岳恒山,丐帮,以及崆峒派的联系,这还和人家争什么?
争着挨打么?
不行,还是得继续加强嵩山派的实力。
与青城派的暗中结盟,与江湖各派……
“是了,辟邪剑法。”左冷禅心有所感,“从林镇南表现出来的实力来看他纯粹糟蹋了那路剑法了,若是能得到这门神功教练弟子们,再以辟邪剑法会同《九阴总纲》提升十三太保的实力,我们未必就比华山派弱了。”
一念及此,左冷禅再无沮丧。
争!
嵩山派生来便是与别人争雄,当年华山派气势逼人,压着整个武林,连少林武当两派也得让他们三分,那时候的嵩山派是个什么样子呢?
三流门派!
“处世不争,与咸鱼何异?”想到这里左冷禅雄心更盛了,一番推搡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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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到河畔,只见东方不败手持长剑,竟拦住他们过河的脚步。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这时候,左冷禅心中忽的一阵明悟。
修炼九阴总纲之后他有一种每逢大事都会考虑再三的心得体会,此刻放着少林武当两派平时自居武林盟主的门派在此嵩山何必要抢到前面?
他脚步一停,落在河边站住。
让他更不安的是岳不群早就落在少林武当两派身后了。
此人……
心性远在自己之上!
左冷禅暗暗出了一口气。
后头紧跟着,几乎只差三五步的重任也跟上来。
解风长发飞舞,稳当的落在岳不群之后,与飞虹子并肩。
岳不群暗暗往后退了半步,变成与那两人并列。
解风还没有察觉,飞虹子暗暗一笑。
不过,她可没有和东方不败拼杀的想法。
“我武功低微,不能为东方教主所称道者,就不必大动干戈。”飞虹子笑道。
嗖——
又有一人跟了上来,视之,张芙蓉。
众人心中惊讶,东方不败也奇道:“你是峨眉派的?一手飞盏流云轻身术端得俊俏,不过,你峨眉派的九阳功你可没有练全。”
张芙蓉面如桃花,淡淡道:“东方先生谬赞,我修的是金顶绵掌,不过是二流功法而已,不敢当你当面夸赞。”
“峨眉派自灭绝师太以后,还真都是一帮缩头乌龟,”东方不败讥笑道,“上次见你,大约是在十年前,对罢?那时,你还用金顶九式,如今这一路剑法不比金光那小子差,是不是?你的武功,配让我三招杀你。”
再然后才跟上来的嵩山派丁勉,费彬,还有个乐厚,三人闻言怒气勃发,喝道:“东方不败,你也配品论我正道高手?”
随后赶至的恒山派,衡山派三人才到,其中又见了高低,定静师太云淡风轻,定逸师太脸色微红,莫大先生瞧不出高低,但只见气息平稳,显然是刻意让着别人的,若不然只怕不比第一队抵达的人差。
再然后才是泰山派几个人。
其后,大批武林人狂奔而来,踏出满地烟尘,看着气势汹汹,实则早已精疲力尽。
定静师太喝道:“丁勉丁师兄,费彬费师兄,乐厚乐师兄,静气!”
东方不败哈哈大笑:“这恒山派的老尼姑,什么时候成了五岳盟主了?不过,你们不配出手,”他瞧这点了名的几个,“我自下山来,还未曾遇到过单个的对手呢,直至今日,如此痛快之事怎不令人欣喜?六位,再不拔剑,那就只好……”
“小心!”方证大师暴喝如雷。
左冷禅直觉颈子一冷骇然往后拍出两掌,他没敢保留,一手大嵩阳神掌,一手寒冰真气,如此还被岳不群从旁边推了一掌,这才躲过东方不败的那一剑!
“此人武功,超过老对手十倍!”左冷禅心中震怒不已。
他本是任我行最中意的对手,掌法大开大合,内功雄浑深沉,最让任我行满意!
可这样的武功,在东方不败面前竟险些没有了还手之力?
“邪魔外道,大家一起动手!”方证大师自知不是东方不败的对手,这下也用了真气,双掌一错,犹如千手如来,易筋经神功催动掌法,一时如七八个方证一起向东方不败打去。
于此时,冲虚道长太极剑出鞘,脚下踏北斗七星,身法化“真武七截阵”法,只听嗤嗤嗤不断的剑芒吞吐声,老道长上来就是最大的杀招。
宁中则自知武功比不上,强行上前也只能给那几个添乱。
她立即纵身一跳,来到卫央身前。
“冲虚道长的剑法不比独孤九剑差了。”她提醒。
卫央当然知道,如今的太极剑法施展开来,只怕风清扬见了也得挠头不已。
“令狐冲在武当山下以‘独孤九剑’打败冲虚道长果然是假的,这样的剑法,令狐冲再练二十年独孤九剑,恐怕也未必就能找出破绽。”卫央以独孤九剑的奥义来看待冲虚道长,心中顿时有了明悟,按住这明悟,他一笑浅浅只是想道。
战场中,比起这两位来,其余三位就显得有些不甚亮眼了。
左冷禅依旧还是大嵩阳神掌,岳不群以华山剑法夹杂独孤九剑应敌,解风施展降龙十八掌,激荡起水龙横空。
但他们的威势毕竟不如前面两个绝世高手。
第七百四十八章 我又和(被)天下第一打了!
没有人有信心能够留下东方不败的。
就算左冷禅心中也知道,此人展露出来的武功之高早已是天下之一了!
但他们也没想到东方不败的武功已高到令人绝望,一出手,东方不败倒没有展现出绝对的统治权,他只是巧用身法跳出了两大高手的身法欢迎,那种举重若轻竟似乎随心所欲。
但到了第二招,当先三人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东方不败只出了一剑。
太极剑法一刹那已经化作那真武七截阵,冲虚道长人如苍龙。
他剑芒上嗤嗤之声大作,犹如搅弄一个混沌太极图,那长剑是白色的阳鱼,他自己就是那黑色的阴玉——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绝不相互融合。
但那人和剑法的巧妙配合,何止是巧夺天工?
卫央瞧着也十分有所体悟,老道长的内功比他略高一些,剑法浸淫数十年的造诣,却不是他如今那点体会所能比较的,但他身法有许多破绽,身法与剑法的配合中间有不少破绽。
“若是东方不败稍微往前一些,冲虚道长只怕要不妙!”卫央心中想。
东方不败果然往前一步,长剑直挑冲虚道长的手腕,那长剑上风雷大作犹如雨夜。
方证大师身影一现一掌拍向东方不败的侧后。
卫央眉头连跳,他直觉这是东方不败的设计。
果不然这一掌才拍出去,方证大师眼前骤然一抹亮光,东方不败的长剑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仿佛转了弯儿似的竟直奔他的咽喉。
“好剑法!”
方证大师也不会含糊,双掌一错,一手千手如来掌,一手竟如拈花朵,脸上浮现出慈悲的温和笑容,只是周身金光大作,他犹如佛陀,只听空气中嗤嗤的连着好几声轻响,竟有恍惚如实质的金花瓣儿,如水滴大河,一时一股脑地一起打向东方不败。
然而,东方不败此刻却消失了。
“小心!”冲虚道长下意识的将长剑封锁前后左右,这种诡异的身法最让他头疼。
东方不败紫衫烈烈,突然出现在方证大师头顶。
他完全无迹可循无法捉摸,就好像本身只是天地间的一股风。
岳不群赶到,长剑横削。
解风也赶到,一掌催动水龙迎面打去。
“麻烦。”东方不败略有些不悦,陡然一掌迎着降龙十八掌拍过去。
咔的一声,那掌力透过降龙十八掌宛似没有出手,只是解风那股掌力废了回去一样,竟然拍在解风的手臂上,只一招,打断解风的右臂。
“解帮主,烦请为我等掠阵。”
方证大师赶至面前伸手一推,一团柔和的真气将解风先送出了战圈。
解风怒发倒竖,没想到人家只一下便让他受了轻伤。
“解帮主,啊……”飞虹子尚在戒备中,却觉脸颊一热,竟被东方不败的长袖拂过耳畔,原来只是擦脸而过的一股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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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如在闲庭信步一般轻松写意至极,他甚至抽空远远看了卫央一眼。
卫央拱拱手。
这是瞧他的面子没有出手杀了那两个人,是给他的人情。
“退下!”左冷禅再次扑到了。
东方不败轻笑连连,道:“卫小郎,不如我们定三百招,我便不杀他们所有人,怎么样?”
宁中则脸色恼怒。
她是老江湖,虽然性子不太好,可这江湖中的阴谋诡计她也见识的多了。
遂喝道:“东方不败,你把这孩子当什么?这般算计利用!”
东方不败咦的一声,笑道:“华山派宁女侠倒是个好品行,不过,”但转眼又耻笑道,“我瞧着这小子十分顺眼,有意要让他成就天下第三的威名,你们还敢打他?”
卫央摇着头笑道:“那你可真抬举我了,我打不过你,打不过汪直,更打不过风老前辈。”
“汪直能打得过你,但他不敢在你之上,哈,”东方不败道,“你瞧出我在挑拨离间了么?”
顿了顿他道:“很好,那我在挑拨离间一个瞧瞧。”
此刻,后续的群雄都追了上来。
金光上人一群峨眉派人却没有来。
他们果真没来!
东方不败身法再展现来,紫影一闪,人到左冷禅头顶,轻轻一掌挥落,左冷禅骇然以双掌去迎击。
噗的一下,左冷禅双脚踏进泥土半尺,渭水倒卷刹那湿了双腿。
“岳先生小心些。”卫央道。
岳不群早料到东方不败下一个下手的是他了,一剑封住门户,一掌拍在身后,而左右两侧却是立即过来协助的当世正道两大高手。
左冷禅目光复杂,哼的一声退到河流对岸。
他本来就忌惮岳不群的城府,如今更忌惮他的武功,虽明知东方不败这一手挑拨离间高明得很,可心中难免有十分恼火。
那一掌,等于告诉他要是再去参战便是被东方不败所打伤的局面。
可是他也是知道,岳不群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败下阵来。
这是正道的颜面更是五岳剑派的颜面。
但此刻两大高手为难了,他们要保证岳不群的安全,就只能拼尽全力协助他。
若不然,当着百千群雄的面他们就是不顾武林同道。
东方不败,算计可不比任我行少啊。
帮着岳不群坚持到东方不败十数招甚至数十招以后,那就是打左冷禅的脸。
你号称五岳剑派第一人,原来就吃了一招?
人家岳不群吃了十余招乃是数十招!
但若东方不败一招便打伤岳不群,群豪们定要想,原来少林武当两大高手在,也护不住我们的安全呐!
换做是左冷禅在其中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岳不群在两大高手的协助下刚打过一招竟然认输了。
“在下武功低微,着实不是你的对手,”岳不群闪身跳到河对岸,提真气喝道,“东方不败,你叫我们一起上,正是利用我们武功太低,给方证大师,冲虚道长,左师兄的绝妙配合中增添一点变数,是不是?华山派名声是小,江湖大局最为重,在下不敢追寻名声,故此人数。”
这一下,东方不败还真对他刮目相看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敢坦然承认自己的武功不济,那还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他一剑迫使方证大师的少林神掌后撤变招,又一掌拍在冲虚道长的剑柄上,持剑凝立着,笑道:“倒是小瞧你了,很好,不过,你岳不群无论武功或智谋,都在左冷禅这个莽夫之上,你可要小心了。”
“华山与嵩山派这么多年,不也相依相存,哪里来的龃龉。”岳不群淡淡道。
第七百四十九章 无上剑意写秋风
岳不群退的利索,倒让瞧热闹的有数的高手们齐声喝彩。
有人道:“岳掌门,你这才是咱们正道魁首之一。”
泰山派诸人一起赞佩道:“岳师兄人才品格无一不令我辈赞佩,武林有幸。”
岳不群微微一皱眉,倒也没情绪激烈当即反驳。
他忽的也有了身为宗师的气度。
是啊。
我是华山派掌门,如今武功也算小成那为什么要一直顾忌左冷禅在想什么呢?
卫央说得很好,打铁的功夫硬了又何必处处在意左冷禅的想法呢?!
他稳稳地退到了妻子身边。
他头一次没有余光看着左冷禅。
这一下可好,真只剩下正道两大高手与魔教第一人在战场上了。
东方不败不再多言,但他却利用自己轻功冠绝当今的优势,忽然纵身远去,在百丈之外站着,瞧着两个耗费大量真气刹那也不敢放松的当世高手,笑道:“我若是就这么站着你们可就要倒霉了。”
这是无赖的打发。
就如同一人乘车,一人步行,前者两手空空,后者满身负重,不必片刻,那两人丝毫也不敢放松警惕的状态必然会疲惫下来,这还怎么打?
左冷禅喝骂道:“东方不败,这算什么当世第一人?”
“要打么?好得很!”东方不还倏然前进,方证大师只好运足内力四面拍出,冲虚老道人也只能将太极剑和十分内力一起递出。
东方不败又马上远遁百丈外。
战场顿时尴尬了。
谁也奈何不得谁?
不,东方不败轻松自若,那两人满心戒备,这局面谁都瞧得出来。
如之奈何?
这时,有不知哪座山头洞府的人,竟高声骂道:“东方不败,要打就快打,这么婆婆妈妈,任我行可比你利索多了!”
卫央有摇头。
找死的怎么就那么多呢?
不知道东方不败此刻最不愿提起的就是任我行?
“两位歇息片刻,待我杀了这找死的货色。”东方不败果然恼怒。
那两大高手,他们竟然没阻拦。
“师兄,这……”宁中则心中有些不满。
岳不群低声道:“对方来路不明,但绝非正道中人。”
哦?
卫央道:“明着耻笑东方不败,实则试图让正邪相争,他外魔得利,此人只怕是关外之人。”
宁中则不由嘟囔道:“我怎么没瞧出来?”
你笨呗。
小郡主轻轻笑道:“我也没瞧出来。”
忽的,方证大师喝道:“东方先生,休要伤及无辜了。”
原来,东方不败皱眉往人群中瞧了瞧,突然暴起,竟出现在一个一身僧衣的中年和尚面前,抬手一掌打在他脸颊上,那僧人哪里吃得住他的掌力,人飞出人群中,正落在河畔,眼见着面如金纸,显然已经死了。
“蠢材。”东方不败大步向前,竟将那两人视若无物,将长剑在那僧衣上一挑,从那人怀里挑出一把弯刀。
方证老和尚暗吃一惊。
此人……
“血刀门的域外贼子罢了。”东方不败剑光一闪,一剑劈在冲虚道长的剑锋上。
“你!”两大高手大怒。
东方不败笑道:“如此少见多怪,目光愚昧,难怪这正道武林,是越来越令人失望了,区区腹语术,不过换一个方向,你们竟听不出?”
陡然间,左冷禅犹如奔马,瞬间出现在一个模样怪异,似乎有一些恐惧,还有点得意的青年眼前,那人头发很短,穿着一身月白长袍,面色僵硬如一具僵尸般,他看到左冷禅出现,脸色一变慌忙双手往前平推出,骂道:“左冷禅,你要做什么?”
左冷禅一掌拍在那人手腕,一掌按住他肩头,森然道:“你当那贼子以腹语术嫁祸在你这,你就是无辜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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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掌力一吐,那人登时气绝身亡,却从身上掉下来一个包袱。
“阿弥陀佛,何至于此。”方证大师轻叹。
“过了。”冲虚道长也面露不满。
以他们的修为,自然瞧得出那人有问题。
可也不必一掌击毙啊,留着还是有用的。
两人飞快相互对视一眼,心中均道:“左冷禅有心要立威可惜到底还是暴露了心性不端的本质。”
左冷禅可不会管这么多的别人腹诽,他踢开那包袱,里头有黄袈裟一领,戒刀一把,还有一本染血的册子,上头写着《羽衣刀法》四个大字。
此外,竟还有一块带血的翡翠。
“血刀门,”左冷禅漫不经心将那册子扔给乐厚,淡淡道,“此等贼子死有余辜。”
他瞧了一眼卫央。
卫央道:“既是血刀门弟子,自该人人得而诛之,嵩山派可调查其身份后,再广告天下。”
这些年,血刀门的弟子活动十分频繁,据说有大雪山来的什么人与他们汇合了,青海那边偶尔有牧民被杀害,根据那边的千户所调查,正是血刀门弟子在练刀法。
至于被杀死的那两个人也不是什么无辜之徒,那一声挑拨的话说的有点长,卫央气机早已锁定了那两人。
此外,还有几个在人群中。
不过卫央没打算惊动他们。
原因么倒也简单。
在他们身边,站着任盈盈那个小女魔头。
“东方先生,不若我们来做个协商如何,”卫央提议道,“我中原武林,生死恩怨,那是我们中原人的事情,面对这些域外贼子,我们倘若见了,无论正邪道,一概放下手中恩怨,先杀了他们,最好能杀个干干净净不留余地,如何?”
东方不败笑道:“我不喜官府,神教中大小事务,如今都交付给杨莲亭掌管,他与什么鞑靼人瓦剌人都有往来,你让我杀了我的手下?”
你俩没好……
呸!
你心态没转变啊?
卫央稍稍惊奇一下,很快道:“那我可就要找他算账了。”
“你倒是自信,不过,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会约束,却不会阻止。”东方不败道,“那么好,这些政治上的争斗,我便不管了,从今往后,我中原人的事情,只有我中原人说了才算,神教弟子,纵然与正道中人厮杀,倘若见了这域外的贼子,那边拼着被这些道貌岸然之徒趁机偷袭,也要杀了那贼子。”
方证大师立即道:“善哉!少林弟子,合当如此。”
“武当弟子虽少,但这等为国为民的事情,那也不能少了我们。”冲虚道长道。
“嵩山派弟子不甘人后。”左冷禅点头。
岳不群道:“魔教乃是中原魔道,纵然要解决,也得到先杀了外敌之后,华山派弟子行走江湖务必要记着这一点。”
崆峒派也无意见。
“很好,若是杀得了这些贼子,可携带首级,到我西军帐下听用,按军功计算,”卫央警告道,“但若杀良冒功,一旦查出……”
“武林公敌!”方证大师立即后退三步。
不打了。
“若神教有弟子敢这么行事,我会亲自下黑木崖。”东方不败微微有些不满,“不过,若是江湖上的仇杀,有人要搅乱天机?”
魔教的弟子肯定会被正道中人算计,他倒不担心卫央会被蒙骗但如果这种事发生的多了被人习以为常?
“军情司会调查,谁若在这件事情上兴风作浪,我不介意灭其祖,连祖坟也给它挖开了。”卫央道。
这就可以放心了,此人的保证堪比正道诸位宗师一起出面。
“那么好,我与道兄不是东方先生的对手,这再打下去,倒成了域外贼子扰乱我们的好借口,不如就此打住,如何?”冲虚道长心满意足。
卫央提剑而出,笑道:“老江湖,果然心黑,也好,正要请东方先生赐教我,两位前辈的阴阳太极阵法,今日就不必展露了。”
东方不败哈哈大笑。
那两人面皮不改微笑而退,他们可不想白白成就卫央的威名。
还是看他被天下第一打才好看。
“我又不明白了,什么阴阳太极阵?”宁中则悄悄问丈夫。
小郡主笑道:“这两位前辈,无一不是道法精通的高人,他们身为江湖名门正派的领袖,互相印证武功的机会太多了,故此,方证大师懂道,冲虚道长通禅,如今要对付东方先生,他们二人联手,自然不能你打你的他打他的去,这太极剑法中阴阳两极,自然是他们二人以身替之,方才这两位高手惊鸿一瞥,已有了联手组成阵法的样子,只不过只是显露了一下,故此我们并没有看懂。”
宁中则喜道:“你们真是聪明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还聪明。”
她半分也不嫉妒。
就是心里很担忧,这皮猴儿找的媳妇可都是无一不聪明绝顶,没一个资质差于人的:“这若是和睦相处倒也还罢了,可若打起来……”
哎哟,那可就天塌啦地陷啦卫小郎得吃苦头啦!
想到这,宁女侠忽然嘿嘿一笑又哈哈一笑。
岳不群奇怪,你又想到什么奇奇古怪的事了?
“我只是在想,冲儿那性子,珊儿一直欺负他,不知道长大后又是怎样个模样,”宁女侠笑道,“师兄,你瞧那两个孩子,像咱们小的时候不像?”
岳不群心里一暖,伸出手,一手提剑一手握着妻子的手,面上紫霞一闪,掩盖住……
哦,旁边是一只老单身狗左冷禅,这厮散发出森森的恶意。
倒是飞虹子瞥了小郡主一眼,微微一笑没有打趣。
这时,卫央一步踏出数丈,正来到渭水河畔。
东方不败奇道:“你要让我过去么?”
卫央拔剑一斩渭水,剑气纵横,正秋风荒草,那剑气驾临森寒渭水之中,一时浊浪起杀气满溢,将渭水仿佛要凭空抬高三尺。
群雄骇然。
东方不败眼睛一亮。
他瞧了一眼汪直。
汪直面色惊喜,而后微微一笑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放心了。
这等武功,何止惊世骇俗?
但,这也不过他如今的实力罢了。
若是想以此击败东方不败,那简直是一个笑话!
果然,东方不败往前一步,他竟站在渭水之上,但听咔嚓咔嚓几声,那渭水竟自河底开始结冰,刹那间,数十丈内河水为之不通,河畔上草木折腰,无边萧索剑气,一时自东方不败手中剑上森森喷发出来。
第七百五十章 秦川花落,缓缓待之
东方不败的道,在卫央看来走错了。
武功,不是毁灭。
更不是为毁灭而生。
如盘古开天地,脊梁化不周,那是为守护,东方不败的武道,与大部分江湖人的武道是一样的,就是为了掠夺,而后镇压。
不应该是这样的。
“请!”卫央持剑一刺。
在东方不败面前就不要想让他先出招了。
东方不败笑道:“这样的武功可堪放手一战。”
话音刚落,剑到面前。
但那只是剑芒。
脱剑而出的剑芒越过渭河,刹那到面前。
东方不败挥手一荡,心中却是已经。
卫央的剑芒早已不只是摧毁,瞧着平淡无奇的剑芒里竟有一股霸道绝伦的镇压之意。
这小子年纪轻轻,武功远未到天下第一的地步,可他竟想着将天下第一镇压下去。
“好剑意,好内力。”东方不败面色轻变,横剑一挡,挡住那紧随第一剑而来的忙忙剑意,挥手便回敬一招。
“这什么剑法?”江湖群豪瞧得完全不着头脑。
一步踏过渭水河的正道两大武林领袖也摸不着头脑,这两人的剑法已经超越了剑法。
“比太极剑法也不遑多让了,这是剑意。”冲虚道长摇着头,“贫道空活数十岁。”
这倒不是。
他的剑法羚羊挂角,早已到达无迹可循的地步。
只不过,冲虚道长的剑法终究还是“道”,是他学派追逐的那条大道。
道无高下之别,人有境界之分。
忽的,人群中有人惊叹:“又见一剑化九凤。”
卫央面对东方不败可不敢大意,第一剑,那不过是试探,到了第二剑近乎拼尽全力,一剑出九凤,三凤在先六凤在后,同时离开了原来站着的位置。
叮——
轻轻地一声剑锋交错轻响时,众人才看到,在距离卫央立足的地方大约数十丈的位置上,东方不败剑芒吞吐,卫央那把问天剑上面毫光暗淡,两人竟已在闪电之间抢到了不可让过的战略攻击点。
“若是他们突然偷袭,嘶……”方证大师心中凛然道。
他是万万躲不过的。
“这两人身法之快剑法之快,已是平生仅见,看来,上次在西陲比武,人家是有心想让罢了。”冲虚道长回头道,“今后的江湖,只怕各派要改弦更张,各派祖传武功,也要逐步再行验证了。”
又听嗤的一声,群豪心中惊讶,只觉自己一双眼睛不够捕捉,那两人身形奇快无比,在这电光火石之际竟又换了一个位置,百丈的距离,在他们脚下似乎不过方寸之间,他们又到了原来立足的另一边,其间不知交手几十回合,却只碰了一下长剑。
这等高手交战似乎与别人完全是两个境界一般,别人打架那长剑碰撞,叮叮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他们却偶尔发出一声轻轻的响声,仿佛两把剑完全没有交错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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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终于有一声双掌对碰的声,而后有大恐怖爆发,群豪面前,竟不见了那两人的影子,而后才有人叫道,“快看!”
两人交手之处,南北距离数百丈,宛如平地生出两朵花朵,东方不败大紫,卫央一身国红,两人如水中滴入颜色似的,不见纵横驰骋,只有轻轻两抹别样云朵倏忽而来,但这一下终究分了高下。
东方不败完全无迹可循,他仿佛已然破碎虚空随时出现在自己想要出现的位置。
那不是说他足以破碎虚空,而是身法太快旁人根本无法捕捉到他划过空间的身影。
卫央落后了一层,他每纵出一步都会有一抹残影留下,纵然惊世骇俗,可在东方不败的衬托下毕竟输了一筹。
两朵云彩再一次撞在一起,依旧没有惊天动地的响声。
但那渭水又抬高了三尺,间不容发又冰封起来。
“快退!”刚到河边的众人忽听一声呵斥,张芙蓉拂尘一扫,将最前面的高手卷起了三五个往后扔去。
怎的?
那河岸上一瞬似乎有烈火在燃烧,有烈日在曝晒,泥土竟开始龟裂,原本湿润的河堤竟开始变成瓦片状泥砖。
那是两人提到极致的内功,在碰撞中挤压着地表的水分促使蒸发加大,而后外溢的剑气撕裂了迅速干涸的河岸,形成了瓦片状不知几万几千的大大小小的不规则的泥砖。
“你终究还是压制不住我。”东方不败忽的道。
这已经算是斗法了,东方不败察觉到卫央的武功之道乃是守护,他偏要破坏,以他的内功造诣,卫央此刻还镇压不住,自然被他掌控的局面稳胜一筹。
卫央道:“你我总有身死之日,这渭水河前年不干,你纵然破坏得了一时,百年后,为谁依旧,东方不败又会在哪里?”
说话间,两人又交手十余回合。
他们的剑锋上似乎并无真气附着,只是凭宝剑之利要胜过对方。
可群雄无不咬牙,剑锋外溢出来的剑气好像是一个蚕茧包裹着他们,那冰封的河水也似乎附着了一万道十万道剑意,森森然压迫着他们的心境。
这时,忽听噗的一声,张芙蓉脚下的泥砖缝隙里,仿佛有高手偷袭,张芙蓉一双云履之上,道袍被利剑一样的剑气划破了一道口子。
她长叹一声,纵身跳出了河堤。
原来,她本想凭自己的一身武功压制那泥土里的劲力剑意,但内力不济,总归棋差一筹,不得不跳出了那令她足以顿悟剑法之道的土地。
几个高手一怔,还有这机缘?
东方不败目光一转,再次消失不见,下一刻,他身在众人数十丈外,一脚站在冰层之上,一脚往前一搓,寒冰再结,冰气随身而起,河岸上迸发的剑气锋锐十分,犹如千百个东方不败一起出手,只听一阵惊呼中,群雄无不往后倒退,再无人敢立足那足以领悟无上剑意的河堤了。
“东方先生,水里游鱼,下游民众,可都还要过活。”卫央倒持长剑落在东方不败眼前百丈之外,一身九阳功运到极致,一刹那春暖,一刹那雪融,他脚下的渭水又发出汩汩的涌动之声。
冰层解封,卫央足不点水,渭水一朵波浪,在他脚下翻滚不止,犹如凌波,仿佛莲台。
群雄既喜又忧。
方才东方不败鏖战正道领袖之时,他们只觉着这几人的武功“皆高明”之至,然而,如今东方不败一出手,人人心中都有明悟,若是他凭借方才那身法强攻,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决计抵挡不住。
而如今抵挡那魔头的,又是个……
“又是个魔头。”众人心中哀叹,并无半分振奋之意。
他们感觉到,这森然秋风中,似乎到处都是那两人注入的剑意,迫体发寒冷透他们的三魂七魄,压制着他们的前途,茫茫然不见光明。
第七百五十一章 流年不计岁月短
东方不败见此状不语,但内力再加三重。
他本就只是用全部的身法与不足七成的内力与卫央较量,此刻见他强行要破解百丈寒冰,当即便用上全部内力,这一下,卫央脚下的河水又一次缓缓凝结,而河堤上剑意森森喷发,纵然是左冷禅也急忙跳开数十步,不敢来帮助。
卫央支撑不住对方隔着河水,也源源不断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内力,但他在一夜之后领悟了借力打力,化别人的力量纵然不为自己所有,也要为自己所用的无上神通,再加之《葵花宝典》同出一路,东方不败施加过来的无尽压力,竟极快地被他化解,通过自己的丹田金室迅速转化为九阳真气,虽然不能够反击,但足够融化脚下的冰层。
东方不败愕然。
卫央原本还十分吃力的面对他的进攻,怎么一转眼……
他还竟轻松写意起来了?
“我不知你用的是什么武功,但投机取巧,可不是武道正途。”东方不败脸色一冷,长剑一划,一时如十数个东方不败组队一起从对面向卫央冲过来了。
卫央不抵抗。
这不是东方不败,只是他的影子罢了。
但就在他正要避开的时候,突的心里一动。
东方不败的无尽压力可以转化,那么他凭借身法与内功捏出来的残影——
是否也可以转化?
卫央不退反进,直奔那气势汹汹的万道残影而去,一团紫霞仿佛包裹着日头,河面上瞬间金光万道,时近正午,竟有十里紫霞映照渭河。
“紫霞神功!”远处,才跑到的华山派弟子们脱口惊叫。
令狐冲目光大亮,脸上浮现出惭愧的表情。
岳灵珊拉了他一下,气喘不定,却笑嘻嘻道:“大师哥,你还敢说紫霞功不好吗?”
令狐冲讪笑道:“师父从来没用过这门神功,我哪里知道会如此霸道。”
那能不霸道么,九阳神功催动紫霞神功,又用葵花宝典催动紫霞神功,而后将金刚伏魔神通也催动紫霞神功。
此所谓《神照经》大成。
不过这是卫央的神照经,而不是丁典的神照经。
卫央的神照经以《葵花宝典》为基础,以《紫霞神功》打基础,融合《九阴九阳》,以《金刚伏魔神通》外放,各种神功相互交融却又可以彼此独立,由此可以用九阳催动紫霞,也可以用弥补了缺陷的《神照经》催动其余各种神功,乃天人化身一般。
这一路神功别说江湖群豪,东方不败也大吃一惊,脚下一停,没跟上卫央的步伐,脱口道:“你这是什么武功?”
“华山紫霞功。”卫央道。
嘴里说话着,手下可不慢。
卫央一手往东方不败那残影里一抓,有剑气临近,一时《葵花宝典》运转,竟如同抓住剑柄,那万道剑气被他轻巧捏住,一瞬间,全数消失不见。
东方不败耻笑:“你当我不识的华山派武功?这决计不是紫霞功!”
只是他心中震撼,自己以内力与剑气交错而出,融合在残影中的杀机,就连他自己也不敢当面应敌。
卫央却伸手那么一抓,所有残影瞬间消失不见。
这厮到底练的是什么武功?
说好的《葵花宝典》,天下第一呢?
此刻的卫央,体内却猛然一疼,那无边的剑气冲入手三阳,他左手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只觉。
“糟糕!”卫央心头登时不安起来。
东方不败万千残影犹如分神,又夹杂着他的无上剑意,这一股力量何等霸道?
冒进了。
卫央心头急转,登时运神照经迅速一转周天,待要消化那霸道剑气,忽的,一刹那间《龙象般若功》突破葵花宝典,竟凌驾在所有神功之上,却不是霸道硬碰的龙象般若功,仿佛懂得了太极拳法一样粘着那股剑意内力轻轻一转,绕着经脉直达中丹田。
卫央暗暗戒备,而后任凭那强横绝伦的神功运转那股剑意。
奇怪的是那龙象般若功里面,却还有隐隐的嗡嗡的运转的……
“这是乾坤大挪移?”卫央心中惊喜。
不错,乾坤大挪移出现了。
这门神功卫央只听小郡主讲解几次之后,葵花宝典与九阳神功便自动幻化运行,可他也知道,这门神功可望而不可即,故此一直都没有认真练过,与那龙象功一般俱都压在了但天之内。
不想,这次竟主动窜了出来化解东方不败那股剑意。
不。
也不仅只是东方不败那股剑意。
还有他残影携带的十成的内力!
龙象般若功运转一周,嗡的一声便增进一层。
乾坤大挪移驾驭那东方不败万千残影,中丹田和下丹田之间来回游走一圈便融合一半残影。
而后,乾坤大挪移突破一重。
眨眼间,三五个瞬息,卫央周身紫霞欲浓,渭河百丈,俱都如倒映九天,连河水也仿佛化作了漫天坠落的紫霞。
最要紧,那紫霞之后,隐隐的,柔和的,却无处不在,如打破时空黑暗一般的金光,浩浩荡荡喷薄而发,仿佛卫央便是日头,待他踊跃而起,天地再生一轮红日。
“不必紧张!”东方不败收剑凝立,目视一个箭步跨出来防范他的汪直,一笑道。
可他心里还是奇怪,汪直这厮怎地如换了一个似的,竟这般在意卫央那小子?
他余光瞥见,小郡主持剑挡住正道三大高手,岳不群脚下一转,已到另一边挡住正道群雄。
他们在给卫央护法。
“小看了岳不群,此人一身武功,不但有紫霞功,只怕……”东方不败目视衣带猎猎当风的岳不群,面目上有玩味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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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
这江湖精彩起来了。
“恒山派弟子,布剑阵!”定静师太长袖一挥拦在欲要靠近的群雄眼前。
定逸师太大喜,长剑一横,靠近的三五人被她一剑挑飞,恒山派女尼十数人,立时在当地布置起一道防线。
解风长叹一声,陡然一掌,降龙十八掌怒惊江湖,河畔多一道长达数丈,深足三尺的壕沟,他挺身往对面一站,铁剑当胸,喝道:“诸位自重,敢越过此处者,当诛!”
丐帮,终究欠了西陲的恩情。
而后身边风声一紧,宁女侠持剑挺立。
群雄愕然。
正此时,马蹄声碎,铁甲突明,自河西,一队铁骑冲突而来,当前一面大旗,后头三面大纛,旗下一人白衣铁甲,大枪在手,铁剑争鸣,正是天下女子第二人,夏国公高岚。
千军万马一时俱至,虽在数里外停步,可那无尽杀意,如乌云盖顶,一时笼罩在群雄头顶。
而后,东方有马蹄如雷,牟斌厉声道:“锦衣卫在此,特为护法来,众人速退。”
只见红云席卷,锦衣卫眨眼到眼前。
又在这时,滴答一声,有宛如花朵一般,被坐蟒袍映红的真气掉落,融入渭水当中。
渭水如紫霞赤练,卫央缓缓回头,周身紫气蒸腾,有金光万道,龙象般若功,七重;乾坤大挪移,大成。
他挥手笑道:“东方先生,感谢了,”而后一挥剑,万道东方不败化身而出,直奔东方不败而去,他道,“这顿悟,也送东方先生。”
第七百五十二章 长安秋
九月十四日,西安府下了一场秋雨,南山有水云密布,才在喜庆中冷静下来的官民们加上一层厚衣服,眉上耷拉着三尺愁容。
官员愁的皇帝的新决定,民众愁的是西军惊鸿一瞥就要回西陲。
大清早的皇帝在殿内踱步,他也要尽快返回京师了。
这时,怀恩从门外而来,禀报道:“有结果了。”
老皇帝点头:“卫央目前还打不过东方不败,不过能鏖战三日那也是本事,江湖群雄怎么个反应?”
怀恩道:“先是三百招左右,东方不败的确赢了。此乃约定好的脱身赌约。不过,东方不败说这是秦国公相让,故此又动手,这才打了三天三夜,只不过,东方不败亲自承认秦国公气息悠长,内力深不可测,越到往后,他越是无法取胜。”
想想又好笑:“群雄焉能有好话,多的是诋毁不满的,大部分都散了,其余人正在回城。陛下,秦王……”
“死有余辜。”老皇帝叹道,“算了,自己安排的苦肉计,反倒把自己性命害了,叫御医尽人事听天命罢,待封赏了众人,銮驾立即回京。”
秦王妃……
“原计划不变。”老皇帝稍稍有些忧虑,“朕只担心卫央野心太大,要吞掉西安府,如此一来,秦王妃只能进京,这不利于接下来的安排。”
宁王,越王,兴王,这些钉子不能留给卫央。
倒不是老皇帝好心意,他怕的是卫央将来一剑杀了那几个不够还要灭了皇室所有诸侯。
当然,他最大的忧虑还是秦王妃。
“宁王妃在干什么?”老皇帝看看又下起来的秋雨有些烦躁。
一切都不能控制在手里的感觉简直太差,他不知道接下来卫央会怎么做。
最重要的是,他武功越发高明了,谁知道有没有能力推演出这一切都是他们这些人的计谋。
毕竟,这天下虽然要让,可是这让的手段——
很下三滥。
怀恩轻轻叹了口气,宁王妃倒是没什么激烈的反应,不过大睡了三天,方才醒来后似乎也放弃了挣扎。
躺平了。
“这倒不必担忧,宁王为了交结群臣放开限制,他在京师多得是院子,陛下赐宁王妃在京师居住,只怕宁王殿下只会愈发高兴,不会有什么抵触情绪。”怀恩道,“奴婢担忧的是,这反倒让宁王加紧攻略。”
两人说了没多久,稍稍有些萎靡的汪直回来复旨,牟斌也一起来了。
“秦国公有些疲倦,已回家休息去了,郡主在一旁陪同,肃国公引兵退去,”汪直言简意赅,“各路诸侯们的探子也已经全面撤走,只留下等待旨意的一部分人。”
等什么?
太子驾崩吗?
“只怕是……要给太子殿下的突然受伤找一个好借口了,魔教不好承担这个罪责。”汪直道,“东方不败离开的时候,虽然没有提到这个,但要让他来背锅,只怕难得很。”
那是。
“朕想过其中的突发情况,可没想到这孽障……”老皇帝脸上的怒色一闪,在他的算计中,秦王会狗急跳墙,可不会在大婚之日做那样的事情,刺驾可不是他那么刺的。
难道这厮察觉到了什么,才在大婚之日既是下毒又要刺杀,结果没想到……
“待明日,叫卫央过来,别的事不必说了,太子刺驾却被别人利用的事情要告诉他,”皇帝问,“想好了下一个秦王给谁了吗?”
汪直不说话了。
这种事他才不参与。
秋雨淅淅沥沥,到明天,冷气更重三重,千里人家的炊烟似乎也被秋雨压着紧贴着地面,莫名在秦川多了些哀愁,仿佛江南秋。
这个时候,寻常人是很难愿意早起的。
卫央也一样。
躲在被窝里,他早醒了也没什么早起的想法来,烦心事也多,索性继续感悟与东方不败的交手。
此人武功当真天下第一,他将乾坤大挪移合并战场上得来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打出去的东方不败的身法和剑意打到他面前的时候,此人竟也彻底顿悟了。
用通俗的话来说,东方不败彻底明白了“运动战”和“阵地战”的本质,顿悟那《葵花宝典》应该怎么运用。
故此,第二百九十九招的时候,东方不败果断一次突袭,算是为比武定下了胜负,而后此人心情畅快,念头通达,竟又要比武三天,这一下,卫央不得不用上了自己的绝技。
他的绝技是什么?
不是凌厉攻伐,而是一身内力运用起来其悠长持久无人能比。
这下可好了,东方不败纵然用的是长剑而不是绣花针,那剑上真气当真不是寻常高手所能抵挡,稍稍碰一下,何止万钧力道?轻轻擦一下,便是山崩石裂。卫央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内力进行“我奈何你不得,你却也无法快速打败我”的持久战,一边小心用并不熟练的乾坤大挪移化解东方不败剑法里的内力,连打了三日,东方不败数百次眼看就要胜利,可就是无法彻底终结比武。
卫央数百次顿悟,一口真气始终充沛之至,哪怕到最后,东方不败也未能突破他的防御圈,如今武功大进,内力中正平和随心所欲,真正达到了天人化身便是己身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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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消化掉这些感悟,只怕没三两年办不到,”卫央先按住心情,头疼地想起宁王妃和那个女子的事情来,“大约是一个伴随着娄氏的高阶宫女,只是,她们是怎么那么巧的跑到偏殿里去的?”
左思右想不得解其意,卫央只好先放下这个烦心事,琢磨将来怎么应对的问题。
回来的路上牟斌大概通报了一下秦王如今的状况,被神秘人刺杀在和那个倭女的床榻上不算,还被神秘的剧毒封锁了心智,据说也就十天半个月的日子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西安府的郁闷,卫央到晌午才起床,已是九月十五了。
小郡主正在临窗而立,见卫央愁眉不展,知道他在为什么烦恼,心中也不由惭愧。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法子了,正如昨天高岚说的那样,箭在弦上是所谓不得不发,目前也唯有看着老皇帝的安排再被动做出反应了。
“不必管那么多了,我们如今的压力也很大,”小郡主岔开话题,“神照经成了?”
卫央就知道,这是不想让他留下亲自追查那晚的事情。
“回去后教你们参照。”卫央道,“如今该去向皇帝辞别了,我总觉着这背后还有什么惊天阴谋。”
比如?
“秦王,”卫央摇着头,“重伤的太蹊跷,太快。”
第七百五十三章 东南患
嘉陵侯府也在准备返程。
夫人看着仆从们收拾行李,多少有一些怨怼,余光看着自家老爷,话里话外有一些不爽,道:“莫不是有屑小作祟,叫咱们这么快就离开西安府?老爷,太子重伤,这背后难道就不查一查?”
梁翁同不搭理。
早在几天之前,皇帝与他“商量”那事,他就说明了不能让这个夫人知道的必要性了,如今看来,这个决议果然不错。
要让她知道了只怕此事反倒会成为她一个要挟皇帝甚至西军的把柄,那是真取死之道。
区区太子妃的一个身份就已经让她失去了该有的沉稳,若是那件大事也被她知道可想而知。
“快些收拾,收拾好了尽快返京,往后,不许往……”梁翁同忽然一犹豫,一时心情豁达,冷眼瞧了一眼这个夫人,他终于明白老皇帝为何要选择老梁家作为太子妃的出身了,不但有此前他猜测的那些原因,还有一个,他这个夫人以及她的“出身”和交际圈儿。
接下来,秦王妃恐怕要过一段最艰苦的日子了,所料不错的话,最好带着孩子既不太安宁的,但也不会有太大凶险的在这西安府过几年清冷的日子。
这是在镇压未来太后的娘家的一招。
梁翁同彻底佩服老皇帝的手段。
他这辈子恐怕除了西军再也没有没有算计到的人了势力了。
这时有内侍来传旨,召嘉陵侯觐见。
夫人连忙道:“老爷,前些日子那些人送来的贺礼当中有的是药物,咱们送去了一大半,但要想太子周全,只怕……何不在皇帝跟前求个情,多要些药物,咱们送过去不就好了?”
梁翁同神色郑重道:“对,你说得对。”
夫人喜悦道:“只要太子安好,咱们便安好,若不然,你瞧那个三妹,此前将女儿嫁给周王她那个得意劲儿吧,须知诸王不为太子,终究都是等闲,咱们一家的富贵前程可都在女儿一人身上了……”
听她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梁翁同心中烦躁。
怎么就几天功夫这妇人转变的……
“我去见天子,”梁翁同拂袖而去,出门的时候看了看一直跟着他的老院子,“夫人最近又与那些富贵妇人往来书信了?”
“是,不过,最多的只是一些旧时故交,外老爷那边也多有亲朋故有来信。”老院子叹道。
这就说清楚了。
不是她心态失衡了,而是有人……
“还有什么所谓的朝廷重臣之类的吧?”梁翁同冷笑道,“要想个法子让她冷静一点。”
老院子没敢多说。
只是才出门,就看到卫央匹马而来。
梁翁同心中恼火,高声叫道:“秦国公哪里去?”
卫央出门便不多想,只是奇怪小郡主的态度,她竟不去向皇帝辞行了。
正想着,梁翁同一叫,卫央瞥了这人一眼,道:“嘉陵侯冒雨出门,又到哪里去?”
梁翁同心中怒火高涨,不由指责道:“国公做的好大的事,下官又能到哪里去?”
神经病?
卫央一皱眉,挥鞭催马往王城而去。
梁翁同气抖冷,这厮,这厮占了大便宜居然还敢这么对待他?
“不当人子!”梁翁同嘀咕,钻进车想了下,“不行,我得讨点利息,这厮若当权,嘉陵侯府别想在他身上索取便宜,占便宜须趁早。”
一时马车竟如宝马快,卫央才到王城内门下马,梁翁同的马车就到了。
一下车,梁翁同便问道:“京师路长,须换车马,西陲可有好点的,便宜点的,舒坦点的车子?”
“有,掏钱。”卫央伸出手。
梁翁同呵呵:“你看老夫像有钱的人吗?”
站在一旁等候的李芳连忙道:“两位切莫斗气,事关重大,还请快去见陛下。”
“秦王怎么忽然就被刺杀了?!”卫央沉声道。
李芳叹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
卫央似乎明白了。
梁翁同也收起恼怒的心思,去过伞快步跟了上去。
只是看着卫央他就想要刺挠,见他按剑撑伞缓步而行,遂讽刺道:“天下第三,何须撑伞?”
“你还是贵族,你吃饭干什么?”卫央心中不爽,自也不会给这人好脸色。
李芳快步走在前面,商人才过了第二道宫门,就看到前面内侍宫女们慌不择路,甚至还有人抽身往门外跑来。
“慌慌张张做什么?”卫央怒问道。
出门的几个内侍哭丧着脸道:“国公请恕罪,太子殿下方才醒过来,又吐了一口黑血昏了过去。”
又?
“你们出门做什么?”李芳不悦道。
那几个内侍哭着道:“大内供奉们以内力镇压剧毒,可这毕竟不是个办法……”
忽的那几人眼睛一亮,齐齐看着卫央。
这可是与东方不败比武而三日不败的高手。
他们是秦王的贴身近侍,与秦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时候但凡又一点法子,他们自然要当救命稻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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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候,更要注意敌人趁机下剧毒,买药材也要小心一些,”卫央还好心好意叮嘱,“若是能熬得住的话,我军倒也有医术高明的郎中。”
有一个蓝袍内侍连忙道:“国公是绝顶高手,若是肯全力以内力镇压剧毒……”
“你是觉着我好说话还是我这剑就那么没有震慑力?滚。”卫央不打算理会。
好心帮你,那是我瞧着那秦王是个人应该拉一下。
但你若觉着我该全力以赴不惜代价帮你那你就去死吧。
“这个时候群狼环伺,国公身负社稷安定的重担,你等莫不是想断送我大明两百年江山不成?”李芳大声呵斥,“速去,不得再言!”
那几个内侍们互相瞧一眼,这事情他们办不了可皇帝或许有法子。
毕竟有些事情皇帝也未必就知道,是吧?
于是有人急忙出门,有人调头就去找皇帝求情。
秦王再不好,那也是太子啊。
秦国公只是个外人,何不让他全力施为?!
“国公,此事万不可答应。”李芳低声道。
卫央按剑而入,李芳不说他也不会答应。
用内力驱毒,那是要耗费他大半年的时光的,秦王不当人子,本就与他有龃龉,何况,他也不在乎这个狗东西的生死。
只不过,到了皇帝临时寝宫的时候,卫央还不及换履,老皇帝急声道:“不必换鞋,你赶快过来。”
怎么了?
卫央推门而进,见皇帝坐在卧榻上,似乎并没有什么急迫的武力需求吧?
“太子刺驾,反被刺杀,此事你不要管了,”老皇帝压手,“坐,今日找你来,正是要告知你这件事,此外,只怕你们还得在西安府多待许多日子,到下月月中再走,到时候,朕也要返回京师。”
卫央大为皱眉,西军要处理的事情还有那么多……
“你要知道,秦王本打算是刺驾,此刻的西安府……”老皇帝叹道,“朕以潼关以西,换你一月护驾,行吗?”
这倒不必。
不过确定没有阴谋?
卫央欲言又止。
第七百五十四章 太子妃有孕
老皇帝主动提起太子遇刺一事,此事说来的确令人气愤。
早在几个月之前,秦王就准备好了刺驾,他意识到自己会被封为太子,但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太子之位只怕不牢固。
且不说就在咫尺之间的西军大队,光朝廷里那些反对他的就如过江之鲫。
这个时候,老皇帝为了让大明江山永固就不可能让他这个大臣们不看好、皇室不喜欢、天下第一大诸侯西军很憎恶的皇子上位。
“朕估计他是猜到朕的打算是扶持皇孙了,故此固执一直试图弑君,重阳之夜,”老皇帝淡然看了卫央一眼,“太子妃状况不是很好,大约是吃了不少闲气,秦王为营造不在现场的证据,有一阵子与那东瀛妖女分别,他们的目的你也猜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刺杀朕不成,反手又将太子刺杀。”
卫央错愕道:“他们图什么?”
“江山社稷,那妖女,那晚逃走的时候已经有了身孕,”皇帝道,“这下,你该明白事情有多急迫了吧?”
那何不追杀?
“来不及,谁也没料到这些奴婢这般大胆。”老皇帝叹道,“他们奋不顾身,竟然突出了重围,待大内供奉们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失踪了,这偌大个西安府,藏一个人再简单也没有了,索性就让她去吧,但二十年后,一旦倭人一统东海,踏足东南,你可知会发生什么?”
那当然。
“这样看来,东南倭患,须尽快解决,”卫央皱皱眉,“此事参与的只怕不只是倭人,草原诸部必定会参加。”
“是啊,故此,锦衣卫与东西两厂,如今基本上全部撒出去针对鞑靼人,朕如今最担心的还是北方,北方不定,东南不平,要想开海禁,必须先解决北方的敌人。”老皇帝托付,“这番你回去之后,最大的目标,便是踏平草原,朕估摸着二十年之后,这些逃窜的草原人,倭人,甚至西方人,他们会簇拥着一个所谓的太子遗孤前来寻衅,那时候,这一切就都是你们的事情了,但此刻朕还是大明皇帝,如此,留你半月并不过分。”
倒也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卫央也就不抵触了。
大好河山,岂容异族染指?
“也好,不过关中就算了,暂时没那个精力照顾这么多地方,河西走廊给我,朝廷没能力经营好这个地方,”卫央道,“西军的意图,下一步就是重开丝绸之路。”
老皇帝眼睛放光,难道西军要对昆仑以西进行鲸吞了?
这可是在他在位期间拿下的泼天的功劳!
“先以比较发达的经济进行挤压,”卫央稍微扭动了一下,哪个王八蛋说那事不会让男的疼来着,“至于草原诸部的降服,关键还是要进行融合,此外……那晚的事情,陛下应该知道吧?宁王妃为何那么巧就在那?还有个女子是什么人?”
老皇帝笑道:“朕当然知道,如今可以告诉你,宁王妃,这次要回京师居住,她身后还有江西学派,宁王必反,但江西学派不能被牵连进去,将来江南学阀全面进入朝堂以后,你还要这些人帮你对付那些蠢货。而且,如今也不怕你秋后算账,朕这次临时算计,那可稳赚不赔。你若是没有走火入魔,武功尽废,那也算有了一个坚固的天下之主。倘若你从此一蹶不振,甚至是爆体而亡,朕这大明天下嘛,也还能再凑合一百年,你想到了?”
卫央敲了敲剑柄。
“此刻再说这些没什么用了,不过你大可放心,朕没有捏着那两个人质的意图,三五年之后,你会明白的,”老皇帝脸色一正道,“好了,既说的是国事,朕有两件事托付。其一,皇孙,或者皇孙女登基之前,你可以不管关中,但若朕驾崩之时,你要尽快派人坐镇西安府,到时候,朕留在关内的二十万大军你可以明确接手,此事会交给你的心腹去提前训练。”
可。
“其二,东南倭患一日不靖,则大明一日无法下海,朕会下旨要求开海禁,但要怎么做,那是你们这一代的事情。”老皇帝叮嘱,“这两件事办完,朕留下的问题,差不多也就解决完毕了,到时候是西征,还是东征,或者……交趾故地,你们自己看着办,朕只有一个要求。”
“会告知陛下,”卫央心中有淡淡的悲哀,他不知道老皇帝这是人之将死,还是真心实意,这一切都要交给时间去验证,遂说道,“那么宁王?”
“翻不起浪花,朕虽然无法对付西军,但对付一个宁王还很容易,”老皇帝正色说道,“但将来你掌权之后,切记针对皇室的清洗,不但要有个度,还要缓缓图之,你可有良策?”
“干掉强大的、无视中庸的、镇压弱小的。”卫央道。
老皇帝大惊,这怎么与他的设计反着来?
“越王并不难对付,他若与皇位无缘,便是大明忠诚的诸侯。”老皇帝劝道。
诸侯?
天下人人如龙,何须诸侯领袖?
“镇压文官体系,教育文人集团,皇室……”卫央想了想,“若是我,清洗在所难免,但若不找死,我也懒得管他们,自己退出历史舞台便是。不过,陛下果真要这么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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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老皇帝笑道,“你纵然开国为帝,朕这个亡国之君嘛,也是在不断地进去中灭亡的,太祖太宗,列祖列宗,他们也没有理由责罚朕,大势如此,太祖在世又能怎么样。”
“我不会当那个木偶一样的皇帝,没兴趣。”卫央深深道,“只盼陛下不要再安排什么后手,咱们相安无事,坚持五百年,总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正说着,有军情急报。
东南倭患再次甚嚣尘上。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已然攻城略池,势不可挡,”老皇帝瞧了一眼急报,递给卫央,问道,“你怎么看?”
“以杀止杀,以牙还牙。”卫央直接问,“三宝太监航海大船还在么?”
“都在,不过如今不是好耗费国家钱财的时候,北方不宁,东南无法彻底解决,只会拖着我军南北奔走疲于奔命,”老皇帝反问,“依你之见,东南何人坐镇为好?”
戚继光俞大猷还没有出生,那……
卫央忽的眼睛一亮,看向站在一旁的汪直。
汪直愕然了。
我?
“只求暂且打跑真正的倭寇,而后……倭患,实则是内忧,”卫央目光闪烁着,沉吟着建议道,“江湖这么多高手,整天打打杀杀实在很不想话了,该让他们出点力气了。”
这也可以?
老皇帝多少有些担忧。
第七百五十五章 你既要出钱,还不能掌权!
“我是不是忘了一个人了?”卫央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却忽然意识到。
他仔细一瞧才看到水战高手嘉陵侯在这儿。
“对啊,我们骑驴找驴?”卫央道,“嘉陵侯既是太子妃娘家亲爹,又是编练水军多年的水师将领,虽说,这海战与水战并非一回事,但大道理是相同的,你就这么退休回家养老,这也太不应该了吧?”
梁翁同眼观鼻鼻观心,你以为老子愿意在家养老?
“可行?”老皇帝笑了。
卫央道:“行不行试过了才知道,不过,倒不必那么明显,以名臣坐镇东南,以嘉陵侯为水师将领,前方打,后方抚,再以江湖各派为探子进行侦查,清理与倭奴勾结的内鬼,如此岂不至少先遏制住东南倭患?”
那么问题来了。
钱谁出?
“这是朝廷的事情,经济流通大,赋税自然多,不增加东南地区的民众的负担,完全可以先稳定住大后方,我看行。”卫央道,“至于让谁去,这我就不说了。”
“以你为总督,如何?”老皇帝笑道,“不必去东南,但挟制东南军政要务,朕任命名臣前去坐镇,挂一个南京兵部尚书的头衔儿,差江浙闽巡抚,遇事先向你通报,若可行的话,先稳住东南问题不大。”
问题大的很。
“难保派去的人会不和东南文人集团勾结,倒也的确要有一个强力镇压的,也罢,”卫央道,“此外,须锦衣卫、东厂、西厂全力配合我,三年肃清内鬼,五年培养水师,十年后,应该有海军部队挥师东海,把战火打到倭人那边去。”
出乎他的预料的是皇帝竟全部答允。
这可是又把东南半壁一小半的实权交到西军手中了?
“华夏山河地,风水轮流转,皇位就算落到你们手中,总也是我们汉人自己的事情,若不然,岂能宁可给外贼,也不给汉人?”皇帝心情一通,索性直言道,“你也不必担忧他们敢隐藏消息,在这些之外,江湖群雄由你统帅,军情司可建立东南镇抚使司,你这问天剑,可斩超品以下头。”
老皇帝疯了!
可奇怪的是在场的所有人竟都没有个震惊的。
“破罐子破摔?还是又有阴谋?”卫央心绪难定,遂问三省巡抚让谁去当。
“杨一清可以,此人有大才,但桀骜难驯,怎么用,那是你的事情,朕只要史书中写进去‘成治朝文治武功如下’即可,”老皇帝拍下大腿,“那就这么定了,江湖中的事情你自己去安排,不过,朕要提醒你一句,少林武当不会那么善罢甘休,五岳剑派矛盾重重,这一次,你能指挥的大约也只有华山派,崆峒派,恒山派三派,”而后又暗示,“点苍派,与襄阳有十分来往,此事可交给襄阳去办。”
杨一清?
卫央心里微微有一些不爽,但此刻是用人之际,此人虽与西军为敌,但为大明倒也算得上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只是要改掉那一身为了“大局”不顾民众死活的德性。
“内阁人选,你可有建议?”老皇帝再问。
卫央当即起身告辞。
此事他绝不插手。
“别以为他不插手,他是为了往后下手没有顾虑。”老皇帝瞧得很透彻,一笑,吩咐道,“给宁王下旨,叫他早些准备军资粮秣,告诉他,宁王妃在京师住在宁王府,他若此事办得好,东南倭患平定之后,朕不吝封赏宁王次子,去吧。”
如此,宁王必反。
但不会速反。
每次调运物资的时候扣留一点,到明年,秦王完蛋了,秦王府倒下了,这些朱旺才会一拥而上,那时候的宁王才是敢造反的宁王。
故此,宁王妃在京师不但不会有被催着回去的可能反而会被千方百计地留下来当人质。
“越王是不会这么早跳出来的,他可滑头的很,”老皇帝冷笑,“不过,越王世子未必就是越王的尊行人,越王一个人跳出来或许没有什么,但若越王那一脉,嘿,兴王坐不住,群臣坐不住,宁王更坐不住。”
这么一计算,老皇帝抬头望了望秦王宫,这地方,卫央可不喜欢得紧。
不过,他若是为秦王……
“传旨,召龙虎山张天师来见朕,叫少林派,武当派,嵩山派三派掌门来见朕,传召,返京途中真要去看嵩山封禅台。”老皇帝下旨。
乎有人来报,太子妃求见。
不见。
“叫她好生休养,其余事情一概不要管。”皇帝道,“若是有心事,可去找宁王妃商议,告诉她,这次若不成,还须有新的计划,只怕到时候要与卫央明说,她要先想好办法。”
于是,天下似乎也陷入了无序状态了。
谁也不知道老皇帝到底在干什么,太子重伤,武林中三大高手去探望过,都看得出太子早已无力承担国家神器,可这个时候皇帝不安排下一代皇帝的人选,反而在与龙虎山张天师论道,与群臣商议东南事宜,甚至把杨一清又启用为东南三省巡抚,加南京兵部尚书衔。
这件事不但在武林中引起了一阵轰动,更让群臣们完全茫然了。
难道启用杨一清就不怕西军反感?
不过十多天,杨一清赶到秦王宫,欣喜地见了正小朝的的皇帝,皇帝却下诏,以卫央为东南三省总督,杨一清成了他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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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清也腿肚子抽筋呢,这莫不是皇帝瞧他不顺眼要把他送到卫央的问天剑底下去?
“不像啊。”杨一清等了好几天,一转眼到了十月初,眼看着,雁门来的信使都穿着棉衣,老皇帝既没有动静,秦国公也没有针对他做什么,反倒是每天出城训练西军,一副我很老实的模样,杨一清心里提着的心事总算放下了些许。
这天,已是十月二十日,卫央自城外归来,见小郡主与高岚面色复杂,瞧着他上下打量,不由很奇怪,你们莫不是认不得我?
“太子妃有身孕了,前日起孕脉出现,天子刚派人来告知。”小郡主叹息。
卫央顿时严肃起来。
高岚以为他有所感应,心头不由有些恼火。
卫央却说道:“倒是个麻烦,太子那小子是个废物,可皇家向来是找毛病不看自身,我估计,太子妃生下皇子——哎哟我想起来了,不必一定是皇子,老皇帝疯了说要皇孙女也可以当皇帝啊。我上当了!”
啊?
两个女子面面相觑着。
“老皇帝的意思是,将来我们还得把他孙子或者孙女扶上皇帝的宝座,这么说起来,那小子,或者那小丫头要是当了皇帝,那能不跟咱们掐架?”卫央很慎重,“走,先放下东南倭患,咱们得商量下应对的办法。”
第七百五十六章 华山派南下
卫央琢磨了两天,也没琢磨出应对将来局面的办法。
不是没办法,而是有些办法他不能用。
总不至于用斩草除根的法子吧?
只让他不满的是,小郡主与高岚竟似乎松了口气。
她们在想什么?
这天晌午饭吃过后,卫央要与二人郑重地谈一下将来的形势,她们两个却在商议该送什么贺礼。
“你打算送什么礼物?”小郡主瞪着卫央。
卫央道:“送他们一巴掌行不行?”
出去!
“将来的事情,谁如今说准?算了,我们过去一趟,你赶紧准备解决东南倭患的问题,这是大问题。”高岚道。
卫央想躺平。
“别闹了,别人能不管,你自己想能不管么。这倒是一件好事,如果有时机的话,小孩子的教育,咱们先抓在手里,未必就能让老皇帝的一切计划得逞,”高岚道,“去吧,我估计杨一清很快会过来了,还有,嘉陵侯只怕也早已计划好了名单,东南水师驻扎在何处,你也要谨慎考虑。”
这是个问题。
不过江南多的是适合水师驻扎的地方。
“这方面,皇帝既没让我管,我也不擅长水上作战,还是让行家商量着办吧,倒是……算了。”卫央欲言又止。
他对历史虽不是很熟悉,但也知道自己所经历过的明清两朝比较出名的有“北洋水师”、“南洋水师”以及“吉林水师营”,虽然这是清朝那帮子憨批通过权术妥协建立起来的两支著名水师和一支不怎么著名的水师,但选址应该是有一定道理的,故此,按照这个先建立,而后诸部熟悉之后再定下一个适合驻扎的地方,这总是没有错的。
“看来你早有谋划,那你琢磨一下,他们估计很快会登门了,太子妃有孕,这些人肯定会着急。”小郡主目光闪烁,沉吟着建议,“有些事,不是皇帝没说过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不管的事情,若是嘉陵侯诚心登门求教,我看,此事咱们不管反倒说不过去。”
那是要花钱的啊姐姐。
“掌握在我们手里,这钱自然该花!不过江南接下来要进行的清扫行动,我可不建议给他们粮食与银子,必须通过商业行为彻底解决那边财政集中在文官集团手中,民众苦不堪言的局面,有了群众基础,我们将来彻底解决倭患,那就容易多了。”高岚叮嘱道,“不要耍小脾气,这未来,我们总是要争一争的,万一争过来了呢?”
也是。
卫央遂不管这些麻烦事,出门正准备去溜达。
“东南三省巡抚杨一清,汉水水师总兵梁翁同,兵部尚书刘大夏,与英国公张懋,成国公朱辅,定国公徐光祚来访。”莫日根匆匆来通报。
卫央点下头:“叫进来。”
大明以前的显贵,莫过于徐达的子孙,一门双国公国朝无人能比。
不过,如今的显贵,谁能比得上秦国公一系?
小郡主还没有嫁过去,但冯娘子和高娘子那可是说啥也不会离开的两个,前者虽只封鄯善侯,且是个没世袭罔替的资格的侯爵,可那是女子封侯啊,自然显贵至极,且实力雄厚无人能比。高娘子更是手握军权,光着两人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
若算上卫央受封国公,手握西陲军政大权的优势那就更让人侧目。
故此,定国公徐光祚也安心在门外等候,而没有贸然走进那道大开着的大门。
“建立东南水师这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可让西军插手进来……”徐光祚只是有一些不解,悄然与刘大夏商议,道,“他们的实力太雄厚,让他们插手水师建设合适么?”
刘大夏低声说道:“天子只是那个意思,至于要如何与他们争夺,那就是我们这些臣子的事情,钱,他们必须出,但这权力……”
他也头疼得厉害,若想让人家出钱那就必须分配一部分权力。
要不然,朝廷哪来钱再建立水师?
不过,此人的心思显然不在这方面。
太子妃有孕这才是大事。
“太子虽然不好……是吧,”刘大夏轻咳,“但皇孙必定有为,咱们方才去见了陛下,陛下既不让咱们表态支持太子这一系,又不让咱们大肆宣扬此事,老夫多少有些把握不准,定国公怎么看?”
徐光祚忧虑地道:“我看,太子也就这几天,一旦到那个时候恐怕诸侯王是会先乱起来的。越王一系虎视眈眈,兴王一系蠢蠢欲动,宁王……陛下还让宁王负责辎重转运,只把雁过要拔毛,肥了宁王府,最麻烦的是西军这边,他们若插手此事,大约有八成可能扶持与他们交好的诸王,这是最大的问题。”
两人没避开别人,其他人听着也愁眉不展。
皇帝留着西军在西安,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别的不说,他们如今带来的人员足够保证皇帝的安全,而且太子已经成那怂样子了也玩不出花招了,那还留着西军在这里干什么?
杨一清最是忧虑,他可是在三边总制的位置上没少让西军收拾他啊。
“此番还要在卫央的手底下做事,此人一言不合便杀人,只怕此一去凶多吉少啊。”杨一清忧虑,“况且要驱逐倭奴,镇压与倭奴勾结的人,我太难了。”
众人均有心事,唯独梁翁同淡然处之。
这水师建设肯定是要被卫央接管过去的,他不过是个打前站的罢了。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利益。
儿子继承爵位是没问题的,但当个空头侯爷有什么用?
将来这天下恐怕空头国公也会被干掉,何况一个侯爵?
得给子孙们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让他们学一手别人学不会的本事。
众人心怀各异,不片刻,莫日根出来传召。
刘大夏领衔,诸国公跟随,梁翁同杨一清互相谦让一番,杨一清走在了前头。
进了门,众人见卫央站在屋檐下脸色平静,知道此人早已猜到了他们的来意,刘大夏索性也不装了,见面施礼当即直接问:“东南之事,钱从何来?谁为主导?”
“我这个总督是样子货?还是兵部打算插手我的权柄之下?”卫央冷淡道,“至于出钱的事情,杨一清既要当巡抚,自该有法子,他要没法子,你们朝廷诸公想法子,要是都没有法子,那就滚蛋,我自会处理。”
“不可!”刘大夏说道,“东南倭患乃是朝廷大事,岂有一人一言便可决定的道理?!”
“此外,既东南军务多有建设,又何必锦衣卫与东西两厂一起南下?”杨一清据理力争,道,“民众患倭寇之难久矣,岂能再受锦衣卫之流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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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这乃是正规大军的战场,锦衣卫与东西两厂就不必插手了吧?”张懋也劝道,“简单的事情,不必复杂化,秦国公,有时候,嗯越多事情越难办。”
“那就你们滚蛋吧,我让这些你们瞧不上的人去办,区区东南倭患不难除,我倒瞧着这天底下的各方人员,似乎很有那么一些人试图站在我的对立面,你们可知道?”卫央似笑非笑道,“这其中,给倭寇通风报信的,给勾结倭寇的人说情的,还有与跟倭寇做生意的往来密切的,数来数去这人只怕不少于三位数,我打算以锦衣卫和军情司为斥候,以麾下亲军卫队为执法队严厉查处镇压之,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错愕到不能自已。
卫央道:“能行你们去办,你们不行我去办,掏钱的事情交给你们你们没实力我们来办,总不至于朝廷那么大的事情,既要让我们掏钱,还要交给你们去办,我既然是三省总督,我的决定,自然不可能让你们去插手,要不然,交给你们去处理?”
众人无言以对。
这人动辄掀桌子,仗着手里的军队能打,谁还能与他争锋?
“朝廷的那点事情,教你们这帮人一搅和,眼看着国力越来越弱,军队战斗力越来越低,民众越来越穷,我若还不接受教训,办事之前先把你们排斥在队伍之外,那我这脑子就该换成腐儒,换成书生,换成二百五的脑子了。”卫央耻笑,“如今明白我的用意没?”
众人面面相觑。
本来是放在桌子上谈判的事情,你有什么要我们做的,我们拿出来交给你,你让出一部分权柄给我们,咱们两边皆大欢喜。
可你这动不动一巴掌拍掉别人自己包揽一切,这算什么事?
张懋压住气,极不满地道:“那倒要请教秦国公打算怎么对付倭奴之患?”
“说了你也不敢搞破坏,闹不好,我铁骑南下,连你家祖坟都给你刨了。”卫央道,“此事办起来没什么难度,关键在于决心大不大,杨一清到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政治上全面清除两面派,尤其吃朝廷与倭寇两碗饭的官员,而后执行保甲连坐制度。军事上,我自会安排人员,东南军队能用则用,不能用全面罢黜。至于经济,自是要首先富民,如此,富民,强兵,使官民一体,则倭寇也只能在海上逞凶,水师编练起来之后,大战就在海上进行。”
他瞧着梁翁同吩咐,道:“澎湖要立即掌握在手里,我会让各方配合你组建海上民兵队伍,此事,不可假手于人,谁伸手,你可先斩后奏,我给你撑腰。”
梁翁同默默颔首不言。
其余人震怒。
杨一清怒道:“国公可是信不过我们?”
卫央千思万想点头承认:“嗯。”
……
众人几欲泪崩,这也太欺负人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 我去遛弯儿,你们紧张什么?
卫央对朝廷那帮文臣武将有很清楚的认识。
那就是一群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是,我能从里面擢取什么利益又不必承担什么义务的货色。
针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巴掌拍掉。
他既有军权在手,又地位超然,何必理睬?
“陛下,秦国公着实太坏规矩,自古以来没这么办事的。”众人这日找老皇帝哭诉,刘大夏奏请,“此人不可以插手东南时局,否则必为朝廷大患,陛下明察!”
老皇帝心不在焉,他这会正计划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诸王将目光集中在秦王宫的事情。
“啊,你说……哦,你说的是东南时局,这简单至极啊,”老皇帝恍然惊醒,随口说道,“你若有钱,你去管民事,你若有兵,你去管军事,你若是什么都能解决,那你去当三省总督吧。”
刘大夏怒道:“难不成还要……”
“刘尚书,注意你的态度!”怀恩连忙呵斥。
这要是有御史在这里,今天又是一场无聊的口水大战。
刘大夏连忙认罪:“老臣失礼,可是西军伸手到了东南……”
“人家有钱,人家能打,你让朕怎么办?”老皇帝也怒了,反问,“你的意思是,让人家把钱出了,把人给你,让你们去办?刘卿,你都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怎地还这么天真?”
刘大夏泪目,可是东南时局必须掌握在朝廷手里!
老皇帝呵呵:“朕瞧着,是掌握在你们手里,行了,此事你们没办法解决,朕不想看你们分了多少好处,更不想听你们少拿了多少好处,你有办法你上,你没办法让开,”而后冷冷道,“怎么,你们没法子,朕还不能让有法子的人去办了?”
张懋连忙道:“卫央有三省总督之职,他西军所得也便够了,陛下,如今太子妃有孕在身,若是西军掌握西陲不足,还要掌握东南大局,他若与诸王联合……”
递了个眼色,老臣的意思你明白。
老皇帝再次呵呵:“这些事你们能做,做了就是替天行道为大明呕心沥血了,而别人要是这么做了那就是大逆不道,是不是?英国公,你也老大不小了,小妾都找了十七八个,怎地还这么幼稚,把朕当三岁小孩子呢?”
张懋老脸通红心中窃喜。
看来,韬光养晦有了作用。
“东南倭患必须尽快解决,要彻底解决,你们没法子,那就交给有法子的人去办,”老皇帝轻笑,“至于,什么西军与诸王勾结,那你们想多了,朕倒要劝一劝你们,不要那么急着做表态,不要那么明显去站队,小心阴沟里翻船了,摔死一群老大臣!”
群臣们愕然。
“朕不死,诸王毕竟为臣,朕容许你们给自己选合乎心意的太子,或者什么皇太弟,那是你们的事情,但不要替朕做主,逼着朕同意你们选给自己的主子当皇帝,过界了,有时候是要送命的,懂吗?”老皇帝训斥,“不要总是把自己干过的事情,或者打算干的事情栽赃到人家的身上去,不要把你们那些鸡鸣狗盗、蝇营狗苟、争权夺利、毫无底线的事情拿出来摆在朕面前,还要拉着朕给你们的想法付账,这天下,你们可以送出去,哪怕送给胡人也少不了你们一桩富贵,朕却得为列祖列宗,自炎黄开始算的列祖列宗打下来的土地着想,明白吗?”
慌得群臣们齐声跪拜:“陛下圣明。”
“东南倭患必须要尽快予以解决,此事,朕全权交给卫央处理,那就一切听他的,你们可以伸手,但被打断手别来找朕诉委屈——你们有什么委屈?没占到便宜就算是吃亏了?”老皇帝告诫道,“诸位,时代变了。尤其你,英国公,你老谋深算,最擅长釜底抽薪,这一招,朕多有领教过,但朕要告诫你,卫央不是个善茬子,杀心之炽,你英国公一门上千口人,他一夜之间可杀个干干净净不留后患,万一他铁骑东进,朕不介意把你一门交出去让他处置,你不要跳的那么高,不要叫的那么大,不要闹的那么欢,安心养老去,明白吗?”
张懋不惊反喜,这一番话可谓是敲打了他但也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暗示。
立储,你不要参与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别动,将来不论哪一个皇帝上台都少不了你的好处。
“刘卿,你也不要插手那么多军务,西安这边的军务,朕决心已定,全数交给汪直,西陲,你也没胆量去算计,故此,东南倭患你一定会想法伸手,朕告诫你一句,朕要的不是朕手里掌握了多少东南兵马,也不在乎内阁掌握了哪个军队,朕要的是东南之患彻底解决、倭寇不再侵扰朕的天下,否则,内阁大可以撤销,六部也可以换人,你们这些一时名臣对于天下而言,实在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听明白了吗?”老皇帝声色俱厉呵斥道。
刘大夏垂首无言,此事还要再详细地筹划一下。
内阁手中不掌握一支军马,始终是站在局外的。
尤其西军强盛连关外都被他们影响了,内阁要是没有人马他们接下来就失去了最大话语权。
没有军事决定权的内阁,那还能是内阁?
“陛下,此番江湖各派宗师亲至,少林武当武林盟主地位不稳,魔教蠢蠢欲动,恐怕要早做打算,”杨一清上前为刘大夏解围,“怎么对待这一股生力军?”
“你们看着办,朕如今只是个一心想要把孙子等到,把孙子教成人的老人,这些事情也没精力管了。”老皇帝认为自己说的是心里话。
群臣们听着心里大喜以为皇帝说的是场面话。
好么,皇帝都暗示可以对江湖进行一些谋划了那还等什么?
“卫央武功之高,正派群雄谁不胆颤心寒?这倒是一个好机会,”出了秦王宫,群臣们彼此目视心意,“从这方面下手!”
只是,少了锦衣卫和东西两厂给他们通报消息他们只能大张旗鼓去找江湖群雄。
卫央就不一样了,他正与汪直牟斌商议东南倭患的解决办法,牟斌是带着锦衣卫在全天下的布局名单来的。
“锦衣卫自此,全数顺从国公指挥,目的就一个,解决东南倭患,解决北边草原诸部。”汪直也拿着东西两厂遍布天下的势力布局汇报,“这是两厂在全天下的秘密暗点与人员名单,老奴已吩咐下去,即日起,全力开动配合国公解决东南倭患之举。”
卫央仔细翻看了一下,心中真有些震撼。
东西两厂就不说了,水陆交通几乎他们能控制六成。
锦衣卫最让他吃惊。
在他的印象中,锦衣卫就是抓人杀人的一个机构,甚至他都忘了这个机构还有打探消息的功能了。
牟斌的名单里,专门从事潜伏卧底打探消息的人员竟超过了四位数。
这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很好,锦衣卫与东西两厂转变职能就在此刻,但怎么改造,那还得仔细斟酌,”卫央放下卷宗问,“有没有打进倭奴高层的人员?”
这个,真没有啊。
“要想办法,不过此事不用着急,先解决东南倭患吧。”卫央道,“此番江湖各派出面了,那接下来他们必然深入局中去,那些文臣武将不甘心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他们的好处,所以他们也会与那些江湖门派掺和到一起。这倒也好办,”卫央回头道,“去请华山派两位前辈,请他们秘密到此,”回头又吩咐道,“想个法子,给华山派二弟子劳德诺一个更好的身份,给华山派弟子里,有一部分品德还行的家庭给予一定的机会,让华山派实力更增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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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目视牟斌,牟斌早有主意。
此事对于锦衣卫而言实在太简单了。
“此事你来安排,”卫央道,“接下来,华山派会秘密进入东南区域,愿意与华山派一起为国家出力的江湖势力,也要在甄别之后引导他们进入战场,而后要严格监督。”
不片刻,岳不群悄然而来,并且带来了一个消息:“群臣已经开始接触各门各派,只怕要插手立储之时。”
不得不说岳不群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他看到的正是群臣打算的本质。
卫央笑道:“那就让他们努力去吧,谁当皇帝那是皇家的事情,我们接下来要解决的是东南倭患,岳先生,华山派如今有没有实力南下?”
岳不群一愣,接着沉思了片刻,决然道:“虽有困难,但能克服。”
“派遣一部分弟子秘密南下,在战场上锻炼他们,此外,也要做好以佩剑的儒家弟子北上西进的准备,”卫央道,“有什么困难?”
身份。
岳不群伸手:“华山派只是江湖门派,有时候行事难免拘束。”
“你们先不用急着要什么身份,”汪直忽然道,“做好了大事后,封侯也并无不可。”
这话让卫央也挑了挑眉头。
皇帝舍得这么大的本钱?
“国公所行之事一旦成功,麾下又岂止几个侯爵那么简单?华山派敢为江湖先,封侯不难。”汪直道,但也提醒道,“然此事没有江湖厮杀那么简单,还须多用些脑子。”
那便好,但若要行事须少不得名分。
“岳掌门,你若选好人员南下,可以锦衣卫身份行事,多几个百户,别人察觉不出来。”牟斌算了一下,拿出了自己能悄然决定的决断。
卫央大喜,这么办事情就简单的多。
“那就准备吧,解决如今我们面临的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北方要拖住,让王守仁坐镇;南方要进攻,收复我们的失地,重建当地民众对我们的信心认同感,”卫央笑道,“剩下的,就看这些文臣集团们能在我们的包围圈下做什么手脚,我倒挺期待的。”
正在这时,梁翁同公然登门来访。
须知,锦衣卫方才谈听得到,文臣们如水一般登门,多有拉拢他这个实权武将之举。
第七百五十八章 古来如此,便对了吗?
西安府似乎惊醒了沉睡的汉唐星魂,平明起身,卫央吸一口冷气,如饮尽斗牛。
屋檐生霜花,一抹残月隐身云中,这是一个有雨的日子。
未知谁家晨烟起,雨蒙蒙的露水卷过来,卫央心中安定,回头看两个女子依着有寒玉的枕头真在沉沉入睡,他想了一下,真气一吞,四下里动静皆入耳,有常人均匀呼吸,有隐身的探子吞吐紧促,更有厩下骏马意欲奋蹄。
有几日没有出城了,卫央忽的想起西安城之东。
他还未曾踏足那处呢。
今日闲暇,正好避一避心思各异的各路诸侯。
一时到天明,秋雨未见落,反倒有蒙蒙水雾平地卷起来,邻家那一株老槐树飒飒作响。
“去东门不?”卫央吃饭的时候问两个女子。
小郡主摇头:“今日得去探望太子妃。”
没兴趣。
“那你们仔细点,如今的秦王宫可没有几个咱们的人。”卫央不知小郡主的意思是去接那几个潜伏在王城内的人回家,自不当这有什么难得,遂道。
以小郡主和高岚两人的武功,就算汪直出手也可打个平手。
何况他就在西安府,哪个敢动手?
高岚奇怪道:“你跑去东门干什么?”
难道想看一下地形,准备席卷关东了?
卫央只是有些好奇,他想看看这个年代的西安古城,再过一些日子,这里恐怕就改造成与刺客不同的地方了。
“那你去,我们两个人联手,没有人能讨得便宜,”小郡主哼哼,“给太子妃的礼物准备什么?”
还准备什么?
“路上买点小米吧,这个据说很养胎,”卫央琢磨了一下才道,“要是有红枣,这个也可以,我听说坐月子吃这些好。”
噗!
高岚笑喷了。
这才什么时候啊?
“你们看着办,我跟他们又没有什么交情。”卫央道,“若是见到哈琪雅她们,叫她们尽快返回,老皇帝不是个善茬,秦王宫肯定还有用处。”
这话说的两个女子惊讶极了。
难道还要把太子妃赶出秦王宫不成?
“若是真的要等太子妃生出下一代皇帝来,老皇帝就一定会玩弄权术,看着吧,那些诸王,他们这些日子折腾出来的‘功劳’,老皇帝随意找一个,就能给某个人封秦王,这个位子意味着什么咱们都知道啊,”卫央放下筷子道,“那些人不争夺,皇孙将来还怎么顺利登基?”
那……
倒也是,皇孙出世,西军自然是他的靠山,用不着与别人一样还要统筹什么势力。
小郡主询问卫央判断里的下一代秦王会是谁。
“越王世子,或者次子,不过,估计可能性最大的是福王,周王,甚至于宁王世子,兴王世子,不立一个标靶这些人不会放过太子妃。”卫央摇摇头,“嘉陵侯要遭罪了,他手握兵权,又是太子妃的娘家父亲,本身就是一股相当强大的势力,接下来我们与朝廷大军在关中地区的摩擦肯定会多点,此事也要早做打算,咱们不占他们便宜但也不能吃他们的亏!”
东南?
“江湖一部分势力南下,加上军情司,我们的力量并不薄弱,何况我们的商队……”卫央皱皱眉不安地猜测,“我估计,第一件要解决的事情,恐怕还是粮食的问题,咱们西陲的粮食可不足以支撑东南事务。”
他不是担心这个。
冯芜只怕接下来会用尽手段,这样一来西陲商队必然成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的。
“那无妨,到时候有需要,我们大军南下就是,”高岚随意道,“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啊,本来是不是个事情的,可有人总想把不是事办成是个事,那就得看谁的拳头更大,谁针对咱们的商队,咱们杀他个血流成河,这世上的富人多得是,杀了一茬又一茬长出,怕他个什么?”
小郡主忽的一笑,拍手叫好道:“夫郎今天出东门,本来就会产生诸多的影响。他们不是怕咱们的军队么?!那就让他们明白,若是打扰我们做事,我们随时都可南下,夫郎,你穿着铠甲去。”
可行?
可!
待到快晌午的时候,小郡主命人去买了些礼物,与高岚换上寻常衣服,两人也不带随从,两匹马,两把剑,一路直到秦王宫,自有人接着,方进门,又见内侍们匆匆忙忙往来,太子的病情又加重了。
“我们还没来得及动手,这厮自己找死。”小郡主轻叹,“没那个实力,却想行我们西军也行不通的路,他不死天不容啊。”
正在这时,有人狂奔而来,见两把长剑拦住,那人惊慌莫名。
“看到什么了?”高岚手按剑柄问。
那人贩夫走卒的打扮,进秦王宫连腰牌都不用,这不是大内供奉就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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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真无事。”那人哪里敢说。
他是奉命监控卫央的,见卫央铠甲大枪,红马铁剑,反常出了东门一路往东而去,就连各大门派都慌了,他安能不慌?
众所周知,秦国公看向哪里哪里恐怕就要爆发大战了。
他一路往东去,谁知道是为了什么?!
此事当然要尽快向皇帝禀报。
“去吧。”小郡主与高岚使了个眼色,这才放那人离开。
一时间,连大臣们都惊动了。
“秦国公出东门,未必就是向东方眺望,你们怕什么?!”王华正在暂作朝房用的小屋里处理公文,见到大臣贵勋们脚步匆匆要去秦王宫,出门一问才知道是卫央往东去了,不由好笑,拦住众人道,“诸公,此等小事,何必在意?”
“怎可不在意,万一是打着挥军东进的主意呢?”刘大夏很怕,故此才紧张,他要找天子请求下诏叫卫央回来。
王华失笑道:“诸公,诸公,且不说此去,天子未必会在意,真就是在意,西军虎狼在城西,旦夕可破洛阳,我等就算去找了天子又能有什么用?你我之辈,能定东南?”
一句话扎的众人心中发冷。
“那就任凭他这么去?”谢迁道,“总是要约束一下的。”
“没用,且随他去吧,东南事大,我倒希望西军能够南下,要知道,”王华微笑道,“江南水地多,泥泞难行,一团乱麻中,或许有我等抽丝剥茧的机会。”
众人一呆,继而惊喜不已,若真是能用江南的水地,拖住西军前进的步伐,甚至让卫央陷身一团乱麻似的朝局当中,那倒真是朝廷的福分。
“时局艰难,我等数十年涉足其中,至今也未有全身之策,何况卫央乎?”刘健轻咳一声,笑道,“此间水深,他把握不住。”
众人齐声称善,勉强放下心中担忧,不提。
第七百五十九章 柳林茅屋村酒家,秋雨落成双生花
卫央出东门,纵马疾驰不片刻,身后再无人跟踪。
以红马神速,这世上本就没几个人能追得上,何况他如今一身经脉全数打通,人在马上如云絮,那红马多日未曾奔驰,正是在最壮阔的时候,管道上只见一抹红眨眼过三五丈,只听马蹄得得片刻不在视野内。
如此信马由缰,不觉来到一个颇繁华处,只见蒙蒙秋云当中,有一片绿水青山,脚下古道变官道,宽处不过丈,窄处仅八尺,偶有石子铺路,道旁林木参天,如今已见秋日萧瑟。
靠路边,竟有一个村镇,镇子中人口并不多,细细数也不过一二百户,临路挑着酒旆,几个蓬头稚子立在廊檐下,正看那山上的风光。
见有行客到了,竟那童子几个也不怕,还问道:“客人吃饭嘛?家里有的是肉饼,白酒。”
卫央失笑道:“好孩子,还会给家里招揽生意?”
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咬字还不甚清楚哩,笑呵呵扬起脏兮兮的笑脸,说道:“有吃的有喝的,还有一顿好打,好歹带个客人回去,我娘就不找笤帚疙瘩。”
卫央哈哈大笑,道:“此处是什么地界?”
他见地上有鞭炮痕迹,空气中竟有些微的火药味道,心中不有奇怪。
那几个童子纷纷吵着,七嘴八舌一起说,卫央到底听出了这里的所在。
三官庙。
“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消灾,是所谓三官大帝。”卫央下马道,“难怪有鞭炮的味道,却原来,十月十五水官大帝寿诞,看来,这里好生热闹了一阵子。”
有两个大一些的小孩,跳下台阶要来牵马,一起道:“要吃酒?咱们村的酒不赖。”
卫央取三钱碎银递过去,笑道:“信马由缰,故来此处,肚子有些饿了,但凡有干粮,腊肉,尽管取些,酒就不必了。”
小童一起笑道:“你竟不吃酒?算什么好男儿!”
卫央不由气结,吃酒就是好男儿?
遂道:“不打婆娘才是好男儿。”
几个小童一起刮鼻子,都叫:“秦川的婆娘,哪个汉子敢打?擀面杖上一套疯魔棍法,男子真敢打了要死人,”两个得了银子的小童嬉笑道,“果真不吃酒?”
卫央与他们坐在屋檐下面,笑着道:“说啥不吃酒。”
那两个也不多劝,拿着银子笑嘻嘻去了屋后,不片刻,有个爽利的妇人出来,歉然道:“小儿顽皮,军爷见笑。”
卫央笑道:“倒也有趣得很。”
那两个年岁最大,身材最高,自然是这些小童里面的老大了,别的小孩都怕他们的很,故此他们才抢到了那银子。
妇人说的“见笑”的话正是因为这个,见卫央骏马雄伟,大枪森然,又穿着皮甲,一身红袍上竟然有祥云缭绕、花团锦绣,再看那甲胄图案,这倒不认得,一时心中忐忑,问道:“乡野村镇,无甚好食吃,家里有自家吃的白肉,待客的红肉,炊饼面条都有,吃啥?”
白肉是现成吃的,红肉是可以带着路上吃的,制作手段不同,别的倒也无二致,卫央懂。
“有一大碗面条,有拌的的最好,切半斤肉,足够。”卫央道。
妇人告退进了门,不片刻,有个憨厚但也狡黠的男人,端着一张小桌,提着一张板凳,出来在屋檐下安排了,又小心地瞧了卫央那长剑一眼,忙忙把别人家几个童子哄回去,把自家两个小子赶紧去,再小心站在一旁候着。
不一时,里头传来擀面杖在灶台上敲两下的声音,卫央又忍不住大笑。
饭熟了,敲锅灶叫家人来吃,这都快成西陲的人家新学会的本领了,竟不知这西安府附近的人家也有这个习惯了。
那男子进门,片刻捧着一个托盘,将一大碗面、一大碗面汤,连同一碟子冷肉一起放在桌上,赔着笑也站在一旁等着伺候。
“老兄自去忙,”卫央见竟有拌面,心中不由欣喜,可以笃定这里是西陲商队经常往来的地方,若不然,这拌面可不会再这里被制作出来,于是拱手道,“有劳了。”
那男子笑道:“军爷喜欢就好,”而后拿出一点碎银,“村野面食,不值那多钱。”
是个勤劳致富的人家。
卫央道:“切半斤羊肉,挑瘦的来,回去路上吃。”
这话一说,那男子面色一惊。
他慌忙调头进门,卫央凝神一听,竟听那男子慌张与浑家道:“莫不是秦国公?自西安府来的,又要回西安府,你瞧那红马大枪,铁剑红袍。”
妇人好笑道:“国公何等人,怎么会到此?”
“你却不瞧,那红袍是上等的苏锦,这天下还有几个人敢用?你再瞧年纪,岂不知,西陲那些商人都说了,天下这般年纪的大将,也唯独那一位了——我瞧险险就是他。”那男子低声道,“好生伺候,是了嘛,你再洗洗手,人家西陲人最讲究干净了。”
卫央哑然失笑,原来他这么有名了?
一顿饭不及吃完,旁边出来几个老汉,统着手站在路口,东瞧一瞧,西望一望,看一下天色,看一下山色,彼此说一句“秋雨要来啊”便找个地方,蹲在一起说村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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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老汉瞧着卫央吃的爽利,笑道:“岁娃,哪里来的?”
卫央道:“打西安城来的。”
“还是个军爷,”又一个老汉笑道,“你这个是啥官位的?”
卫央道:“一个寻常小百将。”
老汉的眼光不太好,瞧不见那苏锦上的纹样,自也瞧不出衣甲之下隐隐露出的龙纹凤章,只当是寻常衣物,又见卫央态度和蔼,愿意与他们多说几句,遂蹲着挪几步,靠近一些开始吹牛皮。
一个老汉道:“山外头那个谁,年轻的时候是当过军的人,那一身就不如人家这一身。”
卫央吃饱喝足,也提着凳子,过去瞧一下,找个年纪最大的,将凳子递过去,笑道:“老人家见识了得啊。”
“不要这个,蹲惯了。”老汉摇着手,又揣手说道,“这算个啥,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那时候最远去过襄阳城,西安城那时候,咱也是常客来着……”
聊了半晌,卫央不动声色聊起地。
这一下,老汉们有话要说了。
“我听人说过,人家西陲都在分地,谁家都有地的,那才叫过上好日子,”有老汉愤愤不平,“咱们这的地,都快叫秦王……”
“胡说!”年纪最大的老汉慌忙阻拦,怒骂道,“是有人仗着秦王的势,秦王而今是太子,咋能是抢地的人哩?”
一来二去,卫央打探出基本的消息。
西安府周边,包括这半日路程之外的乡村,但凡有良田,基本上已经被有钱有势的人抢光了。
土地兼并已经是百姓司空见惯,且麻木以对的事情。
这样下去怎么行?
第七百六十章 正邪半盏村酒,秦川月下走马(上)
“难怪原来的历史上,崇祯朝小冰河期彻底爆发的时候,建奴一鼓而下山海关破碎,土地兼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卫央轻叹。
“比起开店呢?”卫央请教道,“我瞧这路边人家多有开店,生意怎么样?”
不好。
有老汉淡漠道:“赚一两,交八钱,粮价一涨秋黄就不接,比种地还差,交的要多么。”
“要是有办法,谁想开店啊,这路边人来人往的,一天是能赚几个钱,每月官府的差役来了,那钱又成官府的了,”老汉们一起哀叹,“倒不如种地,有两亩薄田好赖也还能凑合着吃半年。”
卫央心里一惊,道:“只够吃半年?还有半年怎么办?”
“借去。”老汉们齐声说道,平静中多带着无奈。
于是,还不上就用地抵押,久而久之土地也就成地主的了。
再然后,只能卖掉自己。
当自己都卖不出去了,要么被饿死要么只好拿起锄头造反。
从未出例外。
可经商也没有活路。
“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卫央喟然道,“苦恨年年压金线,为她人作嫁衣裳。”
老汉们不懂,但听得懂意思。
“官家要征税,谁能有啥办法。”老汉们……
卫央除了想到躺平二字再想不出啥来。
“听说西军是分了土地,不准兼并的,有钱也不准。”有个老汉向往道,“要是能打过来就好了。”
……
卫央喟叹道:“朝廷太厉害啊,打不过来。”
人老成精,这几个老汉早瞧出他是西军的将校了,这是在递话哩。
果然,他这么一说当即有个老汉问:“你可是西军的?你们那真不准买地?有钱都不准?”
“不准!有钱也不准!”卫央笑道。
几个老汉既有些羡慕,也有点不满。
“有钱为啥不准买?人家财主有钱也是自己攒的,”一老汉嘟囔,然后抓着卫央的胳膊,“岁娃,地都不准买,你们给谁卖命哩?”
最老的老汉道:“我们也是经常见你们的商队的人,他们经常说啥为了谁,地都不准买,为谁呀?”
这是一个系统性的关于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命题。
卫央要讨论,那几个老汉失去了耐心。
有个拍了下卫央的甲胄埋怨道:“你们咋还不打来,咋还不打来……”
卫央一看人家不愿意听那些,也知道民众在接受基础的教育之前是不可能对自己的命运感兴趣的,这不能怪他们觉悟低,于是扯了几句别的,请教道:“我这一口的关中话,你们咋听出我是西军的?”
老汉们齐声笑,半晌才解释了一番。
刻意了。
最大的老汉笑道:“本地人谁会这么咬着字发音啊?”
卫央心里一震,想起军情司一些埋伏在敌营里的好汉们来,他们去的时候热热闹闹,却在最不可能失踪的时候失踪,这里头有什么原因,军情司研究了许久。
这下他有点懂了,这是刻意表现的“像”本地人了。
“多谢老丈们,”卫央取钱道,“老兄,烦请取一瓮好酒,”眼见雨意更浓,他便要回去,道,“还请保重,有缘再相见。”
那汉子笑问道:“敢问大人姓名?”
“西军一老卒尔。”卫央提着酒肉上马,一时催促前行,他想在山里转一圈。
几个老汉得了好酒,吃一盏,笑道:“倒是个爽利人,只是个百将,大约是秦国公的随从。”
那汉子叹道:“你们把人活啥哩,那锦袍可是苏锦,哪个百将穿苏锦?”
“我可看得清楚哩,那甲胄底下还有龙纹,”那妇人也过来说话,笑呵呵说道,“能穿这样的衣裳,那定是大人物。”
村民们少有新鲜话题,这一下,他们既怕传说中的卫小官人又觉着稀奇,心里隐隐猜测着,一面做神神秘秘状,眼看着秋雨袭来少有人进村,偶尔一匹马两个人,都匆匆而过赶路,索性便就着绵绵秋雨,把这“百人将甲,公侯常服”的奇怪的人当成了一个说司。
卫央一路进了山,不知不觉中,那秋雨伴随他走出十数里,山路环绕入森林,路上少有行人,倒是一个安静去处,正踟蹰要不要转身,却见山中隐约有酒旆在树梢飘展而起,还有人声似乎在说笑。
“山里人家腊酒浊,这是个江湖的去处。”卫央心中稍喜,当即催马前行,不觉间又走片刻,已是晌午之后,山雾秋雨中有人家烟火。
渐渐近了一些,卫央只听有两个人猜拳,一人有南方口音,一人是长安土著,竟使用长安拳术,正吵得开心。
拐出官道,路边柳梢,挑一个不甚明亮的小酒店,一面掉色的旗子,上头只写着一个“酒”——风卷来,才见之下还有一行小一号的字,曰“老字号三官庙张家村店”。
卫央环顾小店,见后头一个院子,里头有家禽来去,半扇屋檐下竟有牛叫,还有小孩在朗朗读着“子曰诗云”,在院子的前头,一行还算高大的屋子,就是村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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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门口坐着个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还有点婴儿肥,眯着眼,瞧见未央走马来,跳起来笑道:“客人,吃酒么?”
卫央放眼往里头一瞧,临窗两个汉子,均一身行色,一个身后靠着一根长棍,一个手边放着一把长刀,两人之间横着一个包裹,上头放着两片瓦片。
那靠着长棍的出拳赢了,呵呵笑道:“老弟,数年前你便是输家,如今怎么还是输家?”
拿刀那汉子笑道:“仁兄却不知,兄弟这一身武功倒有长进,酒量么,那是越发的差了。不过,村店相逢,故人不生欢喜,当尽兴而归,请。”
两人之外,还有十几个汉子,看着都是江湖常客,脚下放着行李,桌上摆着刀剑,只是谨慎,低头吃着饭菜,并不喧哗。
卫央无意招呼,与那女子道:“不必劳烦,过路之人。”
屋内那十余人举目往外瞧,见卫央形容多有吃惊。
那两个汉子也忙止住豪迈,互相使了个眼色再也不喧哗。
卫央凶名赫赫,如今又与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鏖战三天,虽江湖早都传遍他毕竟输了一招半式,可那等武功,简直惊世骇俗,哪一个敢于他轻易打招呼套近乎?
“打扰。”卫央拨马正要走。
一声轻笑,那村店里面竟有个少女的声音道:“卫兄,何时匆匆而去?”
谁?
卫央弯下腰往里头一瞧,只见东边临窗,竟坐着个紫衫少女,那少女明眸皓齿,娇俏亮丽,声音婉转至极。
“任大小姐?”卫央不由好笑,跳下马走进去,问道,“你怎么在这?”
第七百六十一章 正邪半盏村酒,秦川月下走马(中)
岂不正是任盈盈?
她紫衣珠冠,一把短剑放在手边,剑旁边一壶酒,桌上两道寻常菜,还有一份白米饭,正自斟自饮,正赏着蒙蒙的终南山麓深重秋雨。
恰一枝柳枝,自她梨涡边探头,随风探进来,任大小姐愈发俏丽明媚。
店内众人听闻,一跃而起惊叫道:“魔教圣姑?”
嗯?
卫央奇怪道:“封你当圣姑了?”
“不错,是我,”任盈盈目光一扫,一笑道,“很奇怪吗?”
卫央道:“大约是东方不败的意思?”
“若不然杨莲亭还能分化自己的权力不成,”任盈盈邀请,“秋雨深山,寒林山风,能饮一杯否?”
卫央很不给面子:“没那个心思,你在这里做什么?”
任盈盈颇是踟蹰。
卫央恍然。
正此时有人喝道:“秦国公,你身为……”
“你来打我啊。”卫央瞥了一眼道。
叫嚷的是个客商,手里提着一根短但很粗的棍子,竟是黄铜打造,上头还有金蛇头,瞧着很令人不舒服。
那人一愕,大声质问道:“莫不是西陲与魔教勾结了?”
他的几个同伴拉了下那人,站起来拱手说道:“秦国公,我们兄弟与魔教仇深似海……”
“那你去杀伤黑木崖,杀了东方不败,谁拦着你们了?”卫央耻笑道,“何况,死到临头尚且不知,你们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几人不解。
卫央喝道:“向前辈,你再不出来,我怂恿他们去杀了任我行。”
任盈盈大吃一惊,脸上寒霜笼罩,一手抓着短剑一手按着桌角仿佛要随时跳起来逃走。
山里一声哈哈大笑,向问天骂道:“他妈的,被两个鼠辈缠住了,卫小郎,你来这里做什么?找人打架嘛?”
一道白影自山林外奔驰而来,向问天势如奔马眨眼到了门外,他隔着窗户往店里一看,笑骂道:“我当是什么阿猫阿狗在找死,原来是几个无名小辈,大小姐,你只管吃酒,待我杀了这些货色。”
而后门口出现他的影子,店内众人惊叫道:“不好,小心暗算。”
卫央摇着头,这些人……
向问天要解决他们,又何须用暗器?
“向叔叔,店家无辜不可伤害,”任盈盈喝道,“江湖纷争,莫要连累旁人。”
这孩子明智的很。
向问天不言不语提剑伸手,但听噼里啪啦几声,那十数人大半竟被他抽了几个耳光。
向问天笑道:“此情此景,正该吃酒,哪里来的蝼蚁狂妄,滚蛋。”
那众人哪敢再停留,纷纷要慌忙离开。
卫央吩咐道:“江湖人物,吃完饭连钱都不用给?”
咣当好几声,那几人放下银子就跑,只才出了门,管道上又站着两人,山林中奔出数十人,穿着黑外红里的大氅,手里提着十八般武器。
“上官云!”客商们大声惊叫。
还有人喝道:“童百熊,是你!”
却不正是魔教两大高手,雕侠上官云,魔教刀法第二人童百熊?
那两人瞪着众人,一时数十人围攻而来。
众人慌忙又退入客店,魔教众人踟蹰万千,童百熊愤恨又无奈,瞪着卫央瞧了半晌,到底不敢让人杀进店里。
“很好,很懂规矩。”卫央招招手,“找向问天的吧?进来和他聊,要打出去打。”
童百熊骂道:“姓卫的,你还想管我神教之事?”
“本来不想管,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得管一管,”卫央笑道,“你也要小心,这任大小姐,好歹也是我们家那几个魔头的晚辈,这次见了面,以他们的性子,若说不照顾一二,那也说不过去,你小心点,郝长老如今轻功越发俊俏了,他若想宰了你,你连察觉都察觉不到。”
童百熊脸色大变。
上官云走上前拱手问道:“几位前辈可是要重出江湖?”
卫央不理睬,他瞧不起这个人。
雕侠?
他也配叫侠?
上官云脸色涨红,但丝毫没想着动手。
开玩笑,这人与东方不败连打三天只差一招,而且还是赢东方不败的一招,就他们这些人,真要想动手恐怕眨眼间便被干掉。
“好,吃饱喝足,放手大杀。”向问天坐下后,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将一身血迹毫不在乎只说。
卫央瞧着他片刻笑道:“原来是去找任我行了。”
“不错,这两年,我们一直在找任教主,东方不败倒是不曾在意,”向问天叹服,“此人自信至极,虽然是我们的生死大敌,但人品真是令人叹服——任教主绝对做不到这点。然而,恩怨总是要解决的,更何况,他宠信杨莲亭,杀了罗长老。”
说到这,向问天鄙夷地道,“罗长老,那是这个童百熊的恩师,当初杀罗长老,这童百熊下手最早,成果最大,嘿,还真是一条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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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才又接着道:“自那罗长老被杀以后,杨莲亭步步高升,如今稳坐神教总管位置生杀予夺,纵是为这个,我们也得找出任教主杀了这狗贼。”
“祝你们顺利。”卫央端起毫不惊慌的店内那女子送来的茶水祝福。
向问天心里一喜:“你不会过问?”
“我管你们魔教的事情干什么。”卫央道,“不过,无论东方不败,杨莲亭,还是任我行,但若江湖恩怨牵连到百姓,我是一定不会不管的。”
“那你可要注意了,杨莲亭那厮屡次三番试图威逼利诱江湖群豪归顺于他,多有拒绝者,故此,只怕接下来江湖中的腥风血雨,必定会连累到一般老百姓,”任盈盈告诫,“至于说,我爹爹将来会怎么行事,我们也说不好,只能尽力而为而已。”
这就不是卫央要管的事情了,喝完一碗茶,他起身就打算告辞。
向问天震惊:“朋友遇到麻烦了你居然袖手不管?”
“我这不是给你们让出地方了么,”卫央道,“向前辈这些年修炼内功,得传一身《乾坤大挪移》,只怕并不比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差了吧?你还对付不了这么两个货色?”
童百熊暴怒。
向问天一时无言。
倒是任盈盈主动说道:“这次来本想告诉你,几位前辈传我九阴总纲……”
魔教中人尽皆骇然。
“……东方叔叔又传我改自当年明教紫衫龙王前辈的《寒潮一气功》,后又获得季汉先主的顾应剑法,”任盈盈迟疑了一下,剩下的没说,道,“总的来说,我承了你们的人情,故此一直约束神教弟子不得祸及无辜。”
卫央心下顿悟,任盈盈应该也学了传承自后汉末年马超所创,千百年来能人异士集成改变过的《出手法》,若不然,她武功算不上一流,甚至勉强算二流,可出手之快,杀伤之大,足以与一流高手相媲美。
另外,向问天学了《乾坤大挪移》任盈盈还能没得到传承?
第七百六十二章 正邪半盏村酒,秦川月下走马(下)
魔教的底子在那摆着,还有叶大娘他们偏心的照顾,任盈盈一身武功并不低于二流门派掌门人之流。
这里说的二流门派,是他所在这个时空的江湖。
这个江湖,华山派已勉强可凭借数部神功与三大高手,加之风清扬的实力,堪堪迈进一流门派之列。
因此卫央所认为的二流门派,差不多就是以嵩山派为首,以峨眉派和未曾陨落前的昆仑派为入门,以及实际上丐帮的实力为中等水平的门派。
任盈盈年方二八,能与这些传承百年名声赫赫的门派掌门比肩也足见武学天赋了。
“那你可要好好练,你爹要是出关,继续用以前那种残暴的手段,你就得出手镇压了他,越快越好。”卫央教唆道。
任盈盈面颊一冷,这厮不当人子!
不过,她心里也很清楚,这时代的江湖,与以前的江湖大不相同了,任我行若真出关,恐怕必须得做出改变,要不然,西军绝不容于他。
“你如今欠缺的只是将九阴总纲练会,融合你传承的那些武功就可进入一流高手阵容了,但就凭你们几个,加上任我行那缺陷太多的《吸星大法》,你们要作恶,只怕还不是我们的对手,”卫央好心好意告诫,“有道必有魔,有正必有邪,我允许江湖上有正邪对立,但若敢引入世俗,那就得想办法解决了。你们费尽心思寻找任我行,难吧?这不难。”
任盈盈神色惊喜,难道这人肯透露?
“难点在于,任我行出关以后,还能不能改变,且不说与他算旧账的人如过江之鲫了,真要是有了新账,加上我们这些人,你觉着他能躲到哪里去?”卫央道,“劝劝他,不听就得上手段,否则,一旦天威降临,你懂。”
而后道:“算了,回去也是闲着了,不如看一下高手过招,来来来请请请你们打起来,我绝不帮忙。”
这就……
向问天哭笑不得,这人怎么就这么愿意让高手打得不可开交?!
不过,他也不惧那两人联手。
“你一打二,他两个不是对手,任大小姐么,”卫央怒竖大拇指,“清小兵高手,就那几十个人,估计不够你一盏茶的功夫打,来,地方让开了,你们请。”
任盈盈目视短剑,好想给他一下子。
“不打?不打就坐下聊,”卫央道,“向前辈去找任我行,这事儿东方不败比你们还清楚,他都不阻拦,你们跟着杨莲亭闹什么?”
他看东方不败的样子,绝对不是跟杨莲亭花前月下……
呕!
你容我吐一下!
卫央忍了半天的恶心才继续说道:“东方先生如今是体悟‘天人化生,万物滋生’武学至理去了,何况任我行被藏的严严实实你们上哪找去?”
向问天目光闪烁。
他已经打探得差不多了。
“所以,东方先生不让人阻拦,你们跟着杨莲亭那个傻子闹什么?”卫央又使坏,“如今你们魔教的局面吧,也就是向问天保护任大小姐是一派,杨莲亭那个二百五带着你们这些老二百五是一派,两派掐的热火朝天,你们要真跟着杨莲亭了,你瞧东方不败会不会先灭了你们,要知道,”他语重心长,“杨莲亭,不过是一个被推到前台,充当东方不败的工具人罢了,这你们也敢跟?”
那两人面面相觑。
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可怎么看怎么觉着他是在包藏祸心?
“此人武功之高,简直惊世骇俗,你们不可轻动,”童百熊哼的一声收起单刀走进村店,上官云吩咐魔教弟子们安静待着,并告诫道,“如何行事,须等我与童长老商议之后,不可自作主张,明白吗?”
话音刚落,嗖的一声,自一个教众袖子里飞起一只信鸽。
上官云脸色森寒,毫不犹豫一步上前,手中长剑一挥动,将那杨莲亭的心腹斩杀当场。
只那信鸽……
咦?
上官云忽的听到嗡的一声,童百熊甚至骇然叫道:“擒龙功!”
原来那信鸽冲入天际,正要展翅高飞,忽的一股柔和的力道自下而上轻轻一托,信鸽翅膀底下没有了空气,一时正要挣扎,被一股强横的力道自上头一捏,如穿越时空,眨眼间在卫央手中出现。
店内众人无不惊骇欲绝——远隔十数丈乃至数十丈竟这么轻巧地将快如流星的鸽子随手抓来这是什么样的内功造诣?
他们并不知着是“擒龙功”直到童百熊说出口。
这一下,群众无不惶恐。
卫央却不觉有什么惊世骇俗的,他想这么做就能这么做。
随心所欲而已嘛。
他最关心的还是这只信鸽。
鸽子通体灰色,双眼如狻猊火眼,端得漂亮的很,最难得那体格健壮,速度之快简直令军中信鸽望尘莫及了。
“好宝物!”卫央问向问天,“这是谁培养的?”
向问天想了片刻道:“这就不知道了,江湖中人传递消息全靠脚力,也就杨莲亭那种货色,才借助这些信鸽传命令。”
想想多少老兄弟死在小小的信鸽传递的消息之下,向问天手中的日月宝剑就有些蠢蠢欲动。
“你敢打死这宝贝,我立马给看守任我行的人送一斤七虫七花膏,”卫央斜目而视,“配三尸脑虫丹效果更好,要不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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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问天沉默以对。
什么叫祸害?
武功之高天下少有这不算什么。
随身还带着不知多少……斤世所罕见的、江湖大部分人连听都没听过的毒药。
这才是天下第一大祸害!
“这是杨莲亭的人培养的,据说是曾经在京营当过斥候的,”向问天连忙道,“具体的我们就不知道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军中需要用这个。”卫央道,“帮我问一下,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想了下西湖四友的传信,卫央道,“找到任我行后,我可以帮你们约束一部分阻拦者,如何?”
向问天沉吟片刻,道:“成交。”
不过是几个人,比起能救出任我行那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
而且,要是能让卫央到时候不插手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年底之前,我想办法把人弄到西陲,”向问天心中轻松,笑道,“要是再给你找一些这种人才,能不能帮忙?”
不能。
“为什么?”任盈盈不太明白,难道如今的江湖格局不需要日月神教的插手了吗?
“一个任我行,翻不起大浪花,我要他干什么?”卫央道,“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他还没资格值得西军出动。”
好不给面子,但是真没办法强求。
这时走过来的那两个高手欲言又止。
向问天一想,给任盈盈递了个眼色。
这是一个讲价的机会。
只他们尚未讲出条件,管道上忽然有人喝道:“魔教中人?快,发信号!”
魔教众人大惊,其余众人大喜。
第七百六十三章 你们随便打,我绝不干涉
山路之外有人高叫道:“正是魔教中人,还有四个魔头在此!”
远远一声佛号,而后左冷禅声音响起:“好得很,正好了结这些孽障。”
但见人影闪闪,一时魔教中人脸色大变。
劲敌来了!
只不过,左冷禅一步跨出,数十丈就在身后,他目光先落在向问天身上,心中刚升起一股算计,而后便心中一凛。
卫央怎么会在此?
而且还跟魔教的高层坐在一张桌子上了?
“不好办了。”左冷禅顿时为难至极。
别人都好说,哪怕是皇帝也能交易,可卫央认准了的道路,谁拿什么,拿皇位他都不会跟你交换啊。
这可怎么办?
“国公。”左冷禅落在店门外招呼,庞大的身躯一让将后面的方生大师也让了出来。
方生面色疾苦,这次若是打起来……
方丈师兄得扒了他的皮,这可是跟和东方不败打了三天没溃败的高手面对面!
“秦国公,老僧有礼了。”方生大师缓缓放下真气鼓荡的袈裟愁眉苦脸。
卫央笑道:“两位怎么会在此?”
“要回嵩山。”左冷禅心中下了个决心,道,“不巧,遇见了魔教的‘好朋友’,国公但请安坐……”
“你们动不了他们。”卫央摆摆手,“今日离开西安府,是皇帝要去嵩山巡游?”
左冷禅彻底崩溃了。
此事,此事不能让别人,尤其魔教中人知道。
老皇帝原本要下旨昭告天下,经左冷禅与少林武当的一番交易之后,三人共请皇帝暂且按住这个圣旨,只等到了嵩山之后再昭告天下去。
可如今,卫央一语道破,魔教能不横加阻拦?
想想东方不败那诡异如魔的身法,左冷禅想想都为嵩山派胆寒不已。
果然,一听皇帝要驾临在嵩山派,上官云手臂一挥,先拍出两掌,童百熊大叫一声,单刀直取方生,两人坐逃走之势。
左冷禅喝道:“好孽障!”
他余光看着卫央,若此人不管今日定能大开杀戒,不定连魔教那个成长之快令人忌惮的魔女也解决了去。
方生大师更是束手束脚不敢放开手,他知道这里是寻常民众开的村店,真要打坏了,赔偿也就是了,可若打坏一个人,今日便是要人头落地,这是西军的规矩。
这两人手里没敢施展,那上官云二人也不敢肆意出手,一时,三对掌一单刀轻轻碰在了一起。
上官云蓦然叫道:“快些传讯!”
正道数人大惊,左冷禅察觉到这两人的用意。
他们声东击西,以逃走的姿态,吸引他二人全力阻拦对方,却不想,上官云打的竟是以信鸽迅速通报东方不败的主意。
“该杀!”左冷禅一掌大嵩阳神掌一掌寒冰真气全力打了过去。
上官云又不傻,闪身当即往那店家女子面前一站,却讨巧地用一股内力将那女子包裹起来。
如此一来,左冷禅敢把两股真气打在他身上也就等于打杀一个毫无武功的常人。
卫央只瞧得有趣,这上官云不是个蠢货啊。
“上官云身为杨莲亭手下最具实力的打手,自然不仅仅只是武功,此人脑子十分好用。”任盈盈一笑,问道,“卫兄不打算阻拦么?”
魔教中人队伍里,骤然一只信鸽高高飞起直冲天际。
卫央迟疑了一下,长剑出鞘望定天空斩了过去。
任盈盈手中短剑一响,她以为卫央要阻拦东方不败阻挠皇帝嵩山巡视的机缘。
向问天不动声色,悄然摇了摇头。
卫央巴不得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跟日月神教打的不可开交呢。
果然,那一剑斩出,信鸽落下,依旧毫发无损。
众人并不震惊,只是心中早已麻木。
可问题在于方才施展出的擒龙功能锁拿信鸽也就算了这一剑怎么还把信鸽又俘获了回来?
“也没什么神奇的,斩掉信鸽翅膀下的空气,便没有借力之处,自然会落下地面,”卫央手托着两只信鸽,信鸽在他手里挣扎着试图起飞,可众人也不觉有真气波动啊,那信鸽只见扑棱棱着翅膀并不见展翅高飞去,正惊讶,又听卫央说道,“你们若要打生打死,自可去少林寺,这里是人家经营生意的地方,还是几个女孩子,这若是打的血流成河之后你让人家怎么在这荒山野林做买卖?”
左冷禅不敢说话,振臂一跳落到门外,几个措手不及而后勃然大怒的正道人物却上前一步,虽不敢动手,但指责卫央道:“秦国公,魔教魔焰涛涛,我辈自是要见之必杀的,此乃天理定数,你既为朝廷国公怎可袒护他们?”
卫央看啥子一样瞅了瞅说话那个。
这二傻子谁啊?
“神女峰铁老老,你自然不认识,”向问天笑道,“你也要去嵩山观胜峰瞧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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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摇摇头说道:“没兴趣,我只对这信鸽有兴趣,”而后道,“方证大师与冲虚道长还没有动身,可是要陪王伴驾?那你们早去吧,祝好。”
左冷禅面目无光,这是什么话?
“别以为我是阻拦你们杀人,在这冻手,惹急了我们家那几个,你嵩山派连渣渣都剩不下,叶大娘对着任大小姐可喜欢得很,”卫央道,“她既大摇大摆坐在这里,向问天这坏痞,又把一群找死的吸引到这里来,你们觉着这就他们几个人?赶紧走,一会我要为难起来,那问题可就不好办了。”
左冷禅心中一震,难道那几位也在附近?
“敢问,西陲可是要插手魔教之事?”左冷禅拱手问道,“若如此大可与在下知会一声,若见到那几位在江湖上走动,嵩山派弟子自要绕着他们行走。”
那神女峰铁老老气得发抖,他好几个弟子被魔教高手杀死在四川地界,如今正打算会同少林与嵩山两派,哪想到路上便遇到了魔教的弟子,这一场好杀,眼见着便能消除他一些个心头之恨,可为什么这左冷禅……难道他还真担心姓卫的敢插手正邪大战?
还有西陲那几个老魔,他们既是魔教中人,哪怕退出了,也该追杀到底,卫央纵然是武功极其了得,可也不见得就能比肩正道三大高手,你怕什么?!
得原谅他见识浅陋,毕竟是前两天才赶到西安府的,人家青城余沧海还筹备着要报复呢何况铁老老乎?!
“道兄,切莫多言,”方生大师稍稍松了一口气,左冷禅愿意退让,这符合少林的利益,可这位还在想着与余沧海与金光上人之流追逐“三峡以西,剑法第一”的铁老老浑身气得发抖往前踏出一步,他就无法淡定了,只好一把又给扯了回来,传音道,“秦国公杀伐决断,武功盖世,鄙派掌门师兄尚且不敌,你何苦惹怒他?”
可他却没有看到铁老老震怒的表面下,一抹一闪而逝的恨意与得意。
恨自然是冲着魔教中人去的,得意么,却是因为……
第七百六十四章 苗疆女子,心有牵挂
卫央瞧着铁老老很玩味,这人武功不高、脾气不小、架子不倒。
他哪来的自信的?
“国公还请见谅,这位是鄙派的朋友,衡山派莫大道兄的故交,三侠神女峰铁老老,与魔教颇有些恩怨。”方生大师介绍。
神女峰铁老老?
少林派或者少林某些僧人的朋友,衡山派的故交?
卫央觉着铁老老应该是他印象稍微有点的人,实际上却没有。
太弱小了。弱小的连《神照经》成之前的他都不是很愿意留意。
倒不是鄙夷,而是真的没必要。
此人本为川鄂三峡神女峰的江湖散客,名下有七八个弟子,三五十个门人,好友十七八双,仇人一手之数,武功么,大约如今的令狐冲打他,都不必动用独孤九剑。
只是此人自负得很,与余沧海有些宿怨,余沧海被卫央打伤之后,回到青城派却不愿多说,只说是被江湖前辈打伤的,铁老老听人一说,就觉着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正兴起“重定‘三峡以西,剑法第一’”的心思来,不到半年,座下又多了三五百个弟子,无一不是武功低微,混迹于街头巷尾的人,只不过此人在四川湖北等地行走许多年,传授他武功的又是衡山的前辈高人,故此面子上倒有些光彩。
“无妨,那这位?”卫央指了下方才指责他的那人。
方生大师道:“这位是郑州八卦刀掌门莫星莫先生。”
听过。
卫央当年杀了洛阳金刀门王元霸的几个徒子徒孙后打听过这些中原的“名家”们的底子,郑州八卦刀掌门莫星,洛阳金刀门王元霸,这二人不但是富甲一方的富豪,还是江湖上的“宗师”,两家数代世交代代姻亲,也算是各大门派瞧不上的街头巷尾里江湖散客比较敬重的三流门派。
“我知道你,回去给王元霸带句话,看在他女婿林镇南的面子上,我不计较他往我军中派人的行为,但若敢坏我军情,这金刀门,也就不要存在了。”卫央警告道。
莫星默默不敢语。
“这位是东海海沙帮的帮主潘吼是吧?!”卫央又在人群中挑出了一个人问道。
那人身材矮小,面色黝黑,但也算得上是个武功不俗的高手,此刻愁眉苦脸站在店外心中很忐忑。
海沙帮和西军可有仇怨,当年北庭城算计着试图掌控这座雄关的就有海沙帮。
而后来的西陲商队行走东海之滨的时候,这海沙帮也没少找死。
解风的两个儿子就曾经在东海海滨杀海沙帮弟子十余人,若不是解风黑着脸去把那两个夯货喊回去恐怕连潘吼都给打伤了。
“你也不必怕,此去是战是和,你考虑清楚。若是专心与我西陲商队为敌,我必亲到东海,念你海沙帮弟子打捞海沙也是出力的穷苦人为主,我杀你海沙帮高层也就足够了。”卫央吩咐道,“明白?”
潘吼讷讷不敢放狠话,心里却毕竟松了一口气。
铁老老此刻缩在方生背后,他居然也不气抖冷了。
左冷禅目光一缩杀心顿起,这铁老老与莫大关系不和,却和刘正风交往很多,原本他以为这是个鳖孙,如今看来还是个心机颇深的人。
什么气抖冷啊,什么莽撞那都是假的。
这厮在算计中原武林!
“走吧。”卫央挥挥手到。
左冷禅拱手一揖道:“走吧。”
一时众人走过,魔教中人也松了一口气。
真要是打起来,左冷禅一人能轻松压制住上官云两人,还能接过向问天的一部分压力,到时候,任盈盈被方生大师缠住,剩下的人可就完蛋了。
莫星一把刀虽不是高手瞧得起的,可不是他们这些人敢瞧不起的。
“你们也滚蛋吧,东方不败只怕这两年都要闭关,你们去找杨莲亭,瞧他有没有那个胆子破坏皇帝的嵩山派一行吧。”卫央又让那一群人滚蛋。
此刻,还不是坐视任盈盈收拾了那两个怂货的时候。
魔教不乱,就会拖慢西军西征北伐甚至南下的脚步。
何况,卫央还盼着东方不败也能在武道一途再体悟出一点他也在体悟的“天人化生,万物滋养”之理呢。那就得让杨莲亭最起码有可用的打手,让东方不败放心地去闭关。
至于杨莲亭活得不耐烦了想跟西军过过招,那就是另一个说法——黑木崖之约可没几年了。
上官云略略拱手,童百熊藏起单刀,转身就带着那些手下要顺路离开。
蠢材。
“这边走。”上官云拉了一把童百熊。
左冷禅与方生两人联手他们怎是对手呢。
“怕什么。”去往西安府的方向路上,童百熊不满的斥责。
上官云懒得与他辩解,再不快走向问天都要追上来了。
向问天没那个心思。
“要营救任教主,你看有几分把握?”
他的直接迎来的是卫央的茫然。
什么?
你说去哪营救任我行?
向问天无语,他敢打赌卫央知道任教主的下落。
甚至这厮恐怕早都已经与江南四友联系上了。
“算了,这是我们神教中的事情你不问也能理解。”向问天正经问道,“太子一死诸王大乱,西军欲意何为?”
卫央不说。
他也没想明白接下来朝局中应该怎么做,东南倭患肯定要平息但这不代表他就愿意渉入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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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这个干什么。”卫央一看风来雨小,又见天色不早,是时候该回去了,于是起身道,“魔教的事情,不过是一群人争权夺利,你若不影响大局,我自不会理你,不过,你们也要小心点,杨莲亭敢有觊觎九五之尊的心思,未必就没有更多的安排。”
任盈盈面色平静,抓着短剑的小手却青筋暴起。
她手中掌握着三山五岳的魔教弟子,这是杨莲亭那个志大才疏的蠢货很想要得到的。
只不过,此人想要那些人手的方法却很浅薄,今日既明白了卫央的意思,神教的事情他并不插手,那就该解决这些问题了。
“请稍等,”任盈盈忽的想起一个人连忙道,“你还记得曲洋吗?”
曲非烟?
“祸不及家人,前提是曲洋别找死连累无辜。”卫央皱皱眉,“你怎为此人求情?!”
“他儿子,是战死在东南战场上的。”任盈盈沉声道。
哦?
“神教弟子,未必个个都是杨莲亭那种人,也有热血男儿,那曲洋的儿子战死沙场之后,他的妻子托人将曲非烟送到黑木崖上,自己提剑也去了沙场,战死。”任盈盈叹道。
为什么?
“不知,不过他们自小是在江南长大的,若见了那孩子,还望你高抬贵手,只为她父母对得起大明,行么?”任盈盈请求。
第七百六十五章 驱龙入海(上)
这倒也简单。
“待我查明之后,自会酌情给烈士的孩子一定的照顾。”卫央飞身上马刹那间真气勃发,尺寸之外细雨不得入,秋风也吹不到身上来,他挥挥手道,“如你自信的确是这样,可将那孩子送到西陲,朝廷不管为国战死的人,西军不会不管。”
说罢催马直行,片刻已到了数里之外。
任盈盈颇是惆怅,她还有事想请问卫央。
这时,一道淡淡的香气传来,八个妙龄少女,穿着印着白色小花的蓝布衣服,赤着足,身上的银饰叮叮当当,她们快步飞奔而来,到店前,视之,均十七八岁的少女。
任盈盈大吃一惊:“我正要与秦国公说你们的事,你们怎地来了?蓝凤凰何在?”
当前那少女低头道:“圣姑,教主去前头等秦国公去了。”
任盈盈吓得脸色发白。
蓝凤凰,她的好朋友,云南五毒教教主,一个行事洒脱,不为中原所容的女子,她若说要在前头等卫央,恐怕会用一些小手段。
以卫央的武功,一剑下去休说是蓝凤凰,就算是火凤凰也得死。
“我们赶快去阻拦!”任盈盈忙要追击。
向问天笑道:“圣姑管这些做什么?蓝凤凰要做的,是问她族人的前程而已,以她的聪明,怎么可能做出找死的举动?!再说,在哪里去找?卫央信马由缰,那红马之快天下罕见,要追上也恐怕早已结束了,生死有命且看她自己的造化罢。”
话虽这么说,但那蓝凤凰也算是任盈盈一个好朋友,也是神教的盟友,若果真出了问题损失的是他们这边的力量,向问天心中也忧虑至极。
卫央可不知前头还有个魔女等着他,催马往西安府方向疾驰半晌,过了三官庙,秋雨愈发的大起来了,又走片刻,山路上竟有寸高的水势。
而暮色苍茫,秋云有退却之势,不过半晌功夫,那东天竟然起一轮明月,将一汪月华抛出云层,路上秋水也冷了三分。
卫央算一下时辰,忙将一股真气打入骏马,待要再加速前进,忽的,路边树林里一声娇笑,一个极其悦耳的女子的声音笑道:“秦国公,你那坐骑跑得好快,险些累死个人啦。”
“吁!”卫央提缰而立,往林中一瞧,是秋雨和秋风挡住了他探听周围的感知力,故此,见一个赤足女子,一身白色花朵蓝裙,她自树梢上快速靠近,卫央心中顿时又有些不满足了。
这武功,还是太低了。
那女子到了面前,卫央仔细一瞧,大约二十岁左右,生得极其俏丽,有一些中原女儿也颇不如的潇洒之意。
只不过,令卫央毛骨悚然的是,那女子袖口之内竟一条青蛇探头,她肩膀上还趴着一只蜈蚣,在夜光秋雨下犹如幽冥鬼火,莫名让他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停!”
卫央连忙拨马远离几十丈,在那女子靠近之前喝道。
那女子一愣,原本清脆悦耳至极的声音,自带了三分怒气,更有七分自嘲,道:“大名鼎鼎的秦国公,天下顶尖的高手,原来也怕我一个苗疆女子?”
“不不,你搞错了,我怕的不是你,你手里那玩意儿……我警告你,离我远点!”卫央告诫道,“我与你无冤无仇,别拿这个来吓唬我!”
“哈?”那女子错愕,低头一瞧,细长雪白的手指往蜈蚣上一摸,不由格格笑了起来,好笑道,“难道你这样的高手,居然会怕这么可爱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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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爆你的头!
“谁说我就不能有怕的了?你走远一点,再远一点!”卫央真怕了,这是不随他的武功长进就不害怕的动物。
那女子心情十分畅快,自语道:“原来你们这样的人也会有怕的。”
想了下又奇道:“但是你不怕我把这事说出去?”
“随意,”卫央道,“你专门等我?”
“是啊,我叫蓝凤凰,”那女子笑道,而后脸色一正,从容拜见,道,“苗家后裔,边陲血裔,既是五仙教之主,也是苗人族主。”
果然是她。
卫央道:“此来何为?”
“愿问三事。”蓝凤凰语调轻柔,轻轻叹息道,“其一,云南边陲,国朝之地,然古来圣天子不问,圣人不传教于彼,可是不要那一方地,那一众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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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道:“地是汉家地,人是国朝人,与汉家儿女无异。”
“好,我有第二问,朝廷只以黔国公一脉镇压边陲,却不见传道受业,所谓人如韭,各地土司反复无常,如此,可是教化之道?”蓝凤凰怒气渐生。
她是苗家女儿,也是云南之女,从来只见大明镇压,却未见传道受业,至如今,她这样的既有江湖身份,也有财富巨资的女子,不也被视为洪水猛兽,中原汉人畏如蛇蝎不肯秦晶?
卫央道:“非边民之过实乃……时代之罪。”
“好,”蓝凤凰三问,“古来朝廷皆不管,秦国公管不管?”
原来是要说法的。
“管。”卫央道,“商队南下,深入边陲,纵然没有路,也走出了千山万水。然,融合是双向的,只有中原付出,而无边民秦晶,这也没作用。你若回去后,自建商队,可往来通畅。”
“善。”蓝凤凰喜悦三分,趁机问,“那么教化呢?”
“此事很难。”卫央当然不会放弃我们自己的每一寸土地更不会放弃每一个人。
但这很难。
蓝凤凰却摇头。
她只道:“难,不过法子难找而已,倘若尽心竭力,何来为难可言?然,古来教化之人,只顾一味强求,自然事倍功半。而若讨伐不臣,平镇叛乱,而后以圣人教化,我族之人杀来杀去,也不过为了一个好日子。倘若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长街之上,我族之人一如你们汉家儿女一般,不必走大道要砍足,过官府而不必交税,纵然有野心家,无民心可用,其能奈何?”
卫央一惊,商队也没发回来这些消息,难不成还真有胆大妄为之徒这般欺负人?
“国公镇压天下,却不知这些小事情,黔国公府在那边便是天,纵然能出几个好人,可门下恶客万千之数尤过之,大族高门纷扰,真可谓是边陲三十三天,一重天是一道关,”蓝凤凰目光炯炯直问道,“关外阳光灿烂,关内鬼气森森,这一关,国公愿破么?”
她有自己的牵挂,也有自己的心爱的理想。
第七百六十六章 驱龙入海(中)
若问到朝廷里那帮人,他们自然要说“事关重大”这样的话。
哪里有什么事关重大?不过是借故推托。
卫央琢磨了一下,黔国公,如今是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前些天还在太子大婚的时候看到过。
“沐绍勋是个人物,且是黔国公后人,麾下那些大大小小的将校官员,以及资助他的甚至就是他的产业的掌握着,他们必不肯轻易让出看得见的好处,那就得镇压。”卫央徐徐道,“你直去西陲,与冯芜商议,要记住,想发展,路必须修通……”
“办不到。”蓝凤凰却提起别的,“钱纵然到了边陲,那也是那些层层官吏、森森扒皮财主的好处,穷人拿不到。要想变,须有人。”
懂了,她这来要的不是投资,不是机会,而是西军的威压。
“可。”卫央道,“回到西陲之后,我会安排人员尽快到达云南,你们五毒教……”
“五仙教!”蓝凤凰愠怒。
卫央好笑道:“你敢把我的问天剑,当做寻常兵器?”
蓝凤凰恍然。
这人还真是古怪呢,他堂堂天下名将,江湖绝顶宗师,居然会怕这些小小的可爱的家伙儿。
“你们也要利用你们的影响力组织一批人手,”卫央道,“第一就是修路,路修不好,什么都白说。”
可……
修成了不准大家走?
蓝凤凰直言相告道:“一旦修成,官府来要怎么做?”
“打,他们有刀枪,你们就没有?他们想在平原上摆开阵势,你们就不会钻进深山老林?”卫央别有用心。
蓝凤凰莫名感觉有些森冷。
“我们可办不到,你要是有法子,我们来帮你。”蓝凤凰一笑解释道,“我曾再西陲行走,见各族犹如一家亲,你不是骗人的,到云南的那些商队也待人亲和的很,但是路修好了……”
“路可以挣钱,你们若修好了路,商队往来须交钱才可同行,在一个标准之下,谁来也得先交钱。若是那些有钱人,无论哪个族,要过路就得交钱,有了钱,你们可以再修更多的路,修直通京师的路,纵然把路修到西陲,西陲商人要过去也得交钱,这是规矩。”卫央心中杀机掩藏起来。
若她敢要绝对的自主权,那就得镇压。
什么都可以商量,一统决不可拿来做商量的道具。
“此外,你们有了一定的实力,可以承接我的工程。”卫央笑道。
蓝凤凰大喜,难道秦国公想兼任黔国公?
好得很!
“请讲。”她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哪些人去,什么人参与,基本上都有了反感。
卫央道:“把通往交趾的路修好。”
蓝凤凰骇然,那不是宣宗皇帝放弃的地方么?
“宋朝还放弃了中原之地呢,如今我们要拿回自古以来就属于我们的土地,不行吗?”卫央道,“捎带脚还得收点利息,我听说,丛林之外,土壤肥沃,种稻子也可一年三熟,待道路修到重山外,将来中原人还得从边陲买粮食。当然了,前提是你们能把路修到可以直达中原的地方,此事办成了,你或许得不到朝廷的赏赐,但可为西军。”
想想又说道:“若是你族人有愿意到西陲的,可来投军,可来求学,也可为西陲官员,至于一开始有人不愿意,那也简单至极,不愿意只是因为没打疼,打一打让他们习惯了穷人要过好日子他们自也就愿意了。”
蓝凤凰忍俊不禁一笑。
这人很有意思,这天底下的强者哪一个不好面子不想让人知道他们还有怕的?
这人就不在意。
那些达官显贵哪一个不想让自己永远强大别人只能给自己当仆役?
这人就不愿意。
他巴不得别人也很强大,而后……
咦?
蓝凤凰只觉着心中一阵通透,似乎有什么念头要通达。
她忍住试图尽快闭关的冲动,脱口质疑问:“国公何等人物,难道不能传召于云南,如此可不让黔国公府插手我们的事情么?”
“不能。”卫央干净利落地拒绝。
蓝凤凰不懂:“为啥子?”
她声音本就柔媚却又脆爽至极,突然带上点方言的味道,一时竟让卫央似乎又想起大学时代的某位女老师。
那是真青年女神,人品好,模样又出众,还没有网红“女神”那一股子思之令人发笑的虚佞的“高冷之气”。
“你傻呀?让这些人掺和进来,必然要让利一部分。”卫央甩甩头笑道,“唯有依靠穷人,教导穷人一起前进,天下才会在我们的推动之下前进。”
是这样,此人在西陲虽说一开始就跟王府联合但他走的是穷人的路子,故此人人都愿意跟着他前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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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是不让他们插手——”蓝凤凰压力山大。
卫央道:“不服就打就好了,何况,你不觉着一步步的积累他们的因果,在我们的发展道路上他们始终充当磨刀石,到我们发展起来之后一把灭了他们,那才是真正的既用了他们,又没让他们分配我们辛苦获得到的发展果子?”
蓝凤凰抿着嘴,怒竖大拇指。
这样一来,蓝凤凰这些年观察西陲的发展,在此基础之上有了对卫央的信任,卫央又顺利插手西南乃至整个南海周边的事情,双方算是一拍即合,定了。
“倒是我小心了,应该早一些来请教国公。”蓝凤凰狭长却不细长的眼睛抿了起来,笑吟吟拱手道,“听闻国公有建设什么‘医科大学’的想法是不是?我五仙教别的没有,对于这医术,乃至古老的用蛊之法,天底下也算是头一份的,若是有需要……”
“派弟子过去,越多越好。”卫央心里一喜,道,“你若是愿意也可在云南设立分校,只一个,决不许拿人做实验,若不然,天理难容,我这一口宝剑也绝不容许。”
蓝凤凰心中凛然,连忙发誓:“若有违天和愿受求艺之苦一甲子!”
或许这对别人而言是随口一说,但蓝凤凰却认为这是最大的赌咒。
人家求道,也有凶险万分的时候。
可她,从小就在那毒阵中,受那一身旁人见之胆裂的蛇虫撕咬之苦,如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卫央相信她这句誓言,故此叹息道:“你行走江湖,有多令人闻风色变,就有多常人意料不到的痛苦经历,还好,你将自身的痛苦转化成心里的柔软,这很好。人可修炼为仙,可始终不能忘了,自己是一个人。”
蓝凤凰不觉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委屈,就连好朋友也没有跟她说过这些话。
第七百六十七章 驱龙入海(下)
“你这人,你这人,”她摇头笑道,“倒也算得上知我,那好吧,国公请便,我这就回云南,只盼早一些派人过来,边民受苦千百年,盼望安宁与发展,已如婴儿之盼父母恩育,不能再拖了!”
说完双足一点,如云端清风一缕,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卫央心中有一些感慨,他没想到这蓝凤凰也是个……
有梦想就是了不起的。
虽催马而去,不多时,天空澄清,一轮明月出东海,量东天,终于雨过天晴终见光明。
红马也轻快不已,脚下如踩云踏雾,不觉中西安城在望,但也到了封锁城门洞时候了。
卫央快马而来,军卒哪里敢拦。
只是,卫央进城后略作犹豫,策马直奔王城而去。
西南之事,倒是个试探皇帝的好机会。
此刻天子正与使节说话,各国使节此次来一是为了恭贺秦王大婚,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彼此结盟。
他们被卫央打怕了,哪怕是倭国。
不过,他们也发现西陲和朝廷的关系特别差,故此在西安府逗留一月之久,本身是想与朝廷交好,甚至挑拨朝廷与西陲作对的,老皇帝晾了他们一月多了,今日赐宴,暗暗有驱逐的意图。
这时候吃完饭,一群人心思各异,加之又得知卫央出东门,以他们的眼光,自然瞧不出卫央信马由缰的意思,只觉是一次挑拨的好机会,故此又找了借口留下,要与天子达成口头的协议。
这里面,还有个吃瓜的,便是云南之南的诸国,其中以常年与国朝往来密切的安南为首。
“陛下,距离上次颁发科举诏,已经有数年的光景,不知下次颁诏要在何时?”眼见着众人都找了借口要留下说话,安南使臣,安南国王黎氏的心腹黎民康轻咳一声询问。
老皇帝笑道:“不必特别颁诏,你们已经熟悉了国朝的法统,到科举之日,自管前来便是了。”
这安南自洪武三年开始,每一次科举的时候基本上都会派国内的文学士子来参加,算得上和大明往来最为密切的国家。
也不,还不能算是国家之间的交往,因为宣德皇帝虽然废黜太宗皇帝设置的交趾布政使司、交趾都司,那是安南国被灭掉后设置的,但安南国主也是要经过大明册封才能名正言顺的,故此,安南以大明为宗主国,算是治内之事。
故此,老皇帝的话倒也并没有羞辱安南使臣,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黎民康也没有觉着有什么难堪。
可这番对话却进行不下去了,黎民康虽只是使节但也是安南国主的心腹,他的存在就是安南国主威慑国内权臣的一个重要的手段——你敢反叛我就叫我爹打你——故此,这并不算是废话的废话说完,他也没有胆量与鞑靼瓦剌乃至别国使节一样询问大明什么时候不管他们的自己的事情了,因此退回行列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老皇帝心情不算很好,但也算不上很差,面带微笑瞧了一眼这些人,把他们的小九九全看懂了,遂道:“诸国有心,为太子大婚来贺,如今朕留你们也有不短的日子了,此番回去之前,朕特别有赏赐,至于你等国内有什么要求,可与群臣商议便是。”
“陛下!”瓦剌使者当即道,“大明威逼四方,我国境内,竟无敢外出牧马之牧民,被迫龟缩于新城,长此以往,只怕有损两国友谊……”
“啊,你是说这件事啊,这倒也好办,”老皇帝笑道,“我军四出,不过是为了保证商队的安全,你回去告诉达延汗,让他不要紧张了,对他没什么恶意。”
使者愤怒道:“可自古以来哪有游牧民族筑城而居的道理?”
“这不就有了么,习惯了,你们也就觉着正常了。”老皇帝点头,“正如一开始,朕也不太习惯,毕竟自古以来,哪里有我汉家铁骑马踏草原,将大草原当做了自家牧场的故事?这不,你瞧朕如今不也习惯了?把心放进肚子里进城待着吧,我军对你等绝无恶意。”
使臣气结不已,这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
那西军动不动耀武扬威在你城门口转一圈,美其名曰“瞧瞧你们如今在‘生活上’有什么新需求”,长此以往鞑靼人还是草原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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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更可恶,那王守仁到了山海关以后,也学着那西军的行径,没事就让人到草原逛一圈儿,逛一圈也就算了还要做点什么,或者打点青草喂马,或者与草原人,尤其进不去城没办法获取大宗生活物资的人做一点关于少量战马和盐巴的生意,买卖倒也公道的很,可长此以往这些人还能是达延汗忠诚的战士吗?
“对了,你还得给达延汗带句话,做买卖,一定诚信,他前番收了我们的货物,说好的战马却没有送到渤海都督府,你这么搞,很让朕为难啊,”皇帝忧虑道,“言而无信,那是要负责我军出征的军费,还得加赔偿的,你明白朕的意思嘛?”
使臣怒怼道:“陛下难道不知已经送给西军了吗?”
“知道啊,”老皇帝叹道,“但这不是你们既没有收发票,又没有给证明,王守仁也没有收到你们的通知,西军如今也说不清楚到底收没收,你知道他们的人手太多办事难免要出纰漏。”
使臣都惊呆了。
你这不是耍无赖么,西军明明收了的!
“他们也说起过此事,物资丢了么,”老皇帝摊手,“不管是丢了还是你们没给,总之你说好的战马,朕没有收到,那就是没给,你得负责。”
这就……
大明啥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
正在这时,门外有大汉将军通报:“陛下,秦国公回来了,正在宫外等觐见。”
咦?
各国使者心中顿时升起强烈的不安的感觉。
他不是出东门直奔京师了么?!
怎么又回来了?
老皇帝笑道:“大概是洛阳的牡丹还没有盛开吧,宣。”
卫央正与汪直在说话。
汪直也出门了,才从北面返回来。
“国公何事这般忧虑外露?”汪直落后一步边走边问。
卫央道:“西南方向很让我担心啊。”
“黔国公府?”汪直微微皱眉道,“那的确很难办,不过,国公要在那边干什么?”
他也是从西南出来的,知道那里的贫瘠与渴望,故此只当卫央是在说……
嗯?
不对!
汪直心头忽的一跳道:“国公可是要对安南用兵?”
第七百六十八章 陛下,篡个位先!
“有这个打算,别的我不知道,占城稻这三个字我还是比较清楚的,”卫央明确道,“此外,你没看地图?”
什么?
“我军如今已经在东北、西北两方面形成了军事优势,接下来若解决了西南的问题,那就逼着皇帝只能想办法经略东海,”卫央道,“接下来的五百年里,失去了海洋,就失去了先手,我得想办法让大明这条龙下海,而后上天。”
汪直被这句话打蒙了。
“安南看着很老实,实际上一肚子小心思,永乐朝不是清理过吗,再清理一次,反正当着我们获取肥沃土地的脚步,那就得解决,至于随后怎么处理占城国那得看朝廷的意思,但得控制在我们的手中,不然,随着人口增加,只怕我们可耕种的土地是养活不了那么多人的,”卫央道,“此外,暹罗也得考虑一下。”
汪直惊骇地道:“那可是……”
“什么不征之国,国家利益到那一步了,这天下就没有不可以征伐的地方,肥沃的土地,一年三熟的稻子,多好啊,”卫央不掩饰自己对土地的贪婪,“臣服,是最没用的东西,今日可以臣服明天就能反叛。再说,我不也没打算做什么么,好心好意派人花钱给他们修道路去了,哪里是贪图他们的土地的人?”
汪直不该如何是好了。
你都明确彰显自己对土地的野心了,还不算对人家的土地有啥想法?
“此事只怕还是要从长计议,自古以来……”汪直打算劝一下这个战争狂人,咱们没必要把钱花在那种地方。
“古来还没有汉家铁骑在游牧民族手里收税呢,如今不也有了么?不过是还不熟悉而已,熟悉了,他们也就习惯了。”卫央道。
汪直忽的眼睛一亮,在鞑靼人手里收税吗?
“这只是这么个设想,我打算等达延汗死之后,就宣布草原是我大明的,国朝没认可的城池,那就是聚众造反。我估计他们是不敢真造反,那就简单了,”卫央设想道,“把地图交上来,把人口花名给我,我们承认他们修建的城池是大明所有,那,他们住着我们的地方,不交钱行吗?天下岂可有不交房租的道理?”
汪直默默无语。
你的理论太秀了,我实在忍不住想给你叫好。
“那么税收算谁的?”汪直神使鬼差就这么问出来了。
卫央好笑道:“那税收能有几个钱?”
那你给朝廷!
“这钱我有用处,西南方向不花钱?”卫央筹划了一番,笑道,“眼光放长点,拆东墙补西墙那不可取,但让草原民众吃上来自暹罗的大米,让广西云南吃到草原的牛羊肉,这是我们的义务,这里面的差价,你难道就没眼热?”
没!
眼热也没球用。
你秦国公控制的道路上,还能给朝廷那帮子税务人才留下点汤汤水水的?!
“倒也是,钱落在那帮文臣手里,他们恨不得一文钱都掰成两半自己分,对国家无用至极,”汪直眼睛一转又笑道,“不过打算怎么拿下西南?那边……恐怕没几个可靠的人。”
他太清楚西南的情况,知道那边多多少少的利益都归了大大小小的毛贼了。
卫央便说起五毒教的事情,汪直这才恍然大悟。
他眉头微微跳动起来,更长远的事情被他想了起来了。
五毒教乃是魔教的盟友,其实是属下性质。
既要将五毒教拉到这边来,不但用他们在那边的名气组织民众修道路,又要与他们形成隐隐的利益互惠关系,那么接下来对待魔教……
“西陲早已坚如磐石不可动,关东只怕很快也会被西陲的铁骑踏平,白山黑水间,自是西军的战歌漂样天空,那么西南有了五毒教的帮助,很快拿下那块生地之后,这东南……未必只是朝廷的出海口,恐怕也是魔教……嘶,倭国!”汪直神色喜悦,他明白了卫央的手段。
试想一下,华山如今在东南开始经营,以襄阳郡主在那边的人脉,以及西军的威势所及之处点苍派自然也想搭上这辆战车,只怕东南不过数年,也会成为西军至少又一定话语权之所,到时候,朝廷自然要顺着西军的战刀所指的方向下海,魔教乃至整个武林那也要在东南想办法下手。
这样一算下来的话这东南倭寇似乎的确也不是真的太难解决,当魔教被逼着只能在大海上哪怕海滨发展的时候那也就到了大明水师出海扬帆的时候了。
这是要把东方不败当打手用啊,简直是太高了。
“瞧着我看什么,魔教也是人,难道不能用?”卫央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些人,也多得是弄潮逐浪好手,人尽其才方能江山永固,更何况你不觉着红毛既到了我们这里,我们若不去看看他们是很说不过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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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你说的都对,但是着下海恐怕没那么简单啊。
“所谓困难就是想个法子就能解决了,既出现了困难,就说明有法子解决,若不然我们人族为什么是永恒的天地之主?”卫央鼓励道,“东西两厂也不要光顾着发展陆路运输,这水路运输,海路运输,你都得有所涉猎才行的,三宝太监光照千秋,你差什么了?陆权,我们要,海权,还是我们的,你东西两厂招收了那么多有能力的人了,留着窝里斗干什么?下海,上天,只要你有那个理想,我看你很行,你们东西两厂也行的很哪!”
汪直眨了眨眼,这话骗小孩可以骗他很难。
不过倒也是个契机,他也不喜欢在国内兜来兜去的。
“陛下若没意见,老奴定会尽心竭力。”汪直道。
那难。
老皇帝还想等驾崩的时候才开海禁呢,这个时候想让他支持发展海洋贸易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卫央估摸着怎么着也得要陆地上的一部分利益。
给吗?
一点也不给!
皇帝拿了好处是要分给那些既得利益者集团的,那钱咱研究海船发展海军不香吗?
一时到宫门外,怀恩在等待。
“太子妃今日开始脉象紊乱,手足也开始浮肿,吃什么吐什么,看来是确定了。”怀恩道。
卫央:“???”
还想让我出手帮忙镇压脉象吗?
“只这么一说嘛。”怀恩笑道,“诸国使臣都在,国公请。”
接待使臣?
卫央又生出一个主意,据说这些使臣回去之前都要从国朝带一大笔赏赐回去,那他们收了礼是不是得做点啥?
比如出点钱,咱们一起修一条通往你家的路。
这可是为你们好,你听过哪个富人愿意自己也掏钱修一条通往穷人家门口的大路的?
卫央估算了一下:“我看问题不大!”
要么平和的共同出钱修路,要么马踏山河踩出一条路。
选!
第七百六十九章 皇帝算江湖,武林谋庙堂
卫央走进殿门,呼啦啦站起一群使臣。
老皇帝稍稍放松下来,他虽然还是对西陲的崛起很恼火,但也知道,在这人手里,大明不可能吃亏。
西陲,不也是大明国土?
“坐。”卫央压压手,问皇帝,“何以如今还让他们在西安府逗留?”
这些人吃饭可是不给钱的,每天还要吃好的,留着他们就等于留了一群只吃饭不干活的废人。
皇帝一笑道:“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你出东门去做什么?”
李芳连忙搬来椅子,卫央拱手先感谢,而后才道:“从未出过西安府以西的地方,出去看看。陛下何日返京?”
什么意思?
西安府朕还不能待了?
“国事繁忙,接下来要开海禁,剿平倭寇,大约运河也该疏通了吧?”卫央道,“事情那么多,朝廷里还有一群吃闲饭的拖后腿,陛下要成大明中兴之主自当努力奋进,留在西安府已经没什么用了。”
想想又说道:“太子重伤后,怎样对待陛下之后,也该考虑了。”
这话让老皇帝心里喜悦,卫央并没有入主中原之心。
看来,大明少说还有二十年国运,这已经够了。
“你说的也是,太子是没法担任储君了,须得考虑下一代帝王的人选,”老皇帝询问,“你有什么建议?”
“没,那些诸侯王我并不了解。”卫央知道老皇帝的意思,故此帮了他一个忙,“只看陛下如何安排了。”
“再说。”老皇帝悄然瞥了有眼诸国使节,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击着,半晌才问,“西陲接下来要做什么?南?北?哦,诸国使臣且先退下。”
诸国使臣当即竖起耳朵,西军下一步行动方向在什么地方,这关系到他们的国策调整。
却没想到的是,他们本想想个办法留下来,卫央摆手道:“何必瞒着他们,西军下一个行动方向,第一是北方,鞑靼瓦剌必须解决,这只用一部分兵力就可以,倒是葱岭以西比较麻烦,只怕得牵扯一部分经理了。”
“鞑靼与大明天子约为兄弟之国,怎可再行征伐?”鞑靼使臣大惊。
卫央道:“既是兄弟,岂有别局的道理?让达延汗带着他的老婆孩子,到京师居住,我西陲出钱给他们修大房子。”
使臣大怒问:“若草原无主,则牧民无教,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不过设立草原都护府,我朝这么多人才,难不成还选不出一两个大都督吗?既是兄弟,弟弟的土地,就是哥哥的土地,弟弟的民众,就是哥哥的民众,大明可以代劳。”卫央一挥手斥责,“若不然,则是弟弟没有孝悌之义,做哥哥的人,自然要出手教训,毕竟,弟不教,哥之过,你莫非没听过?”
没有。
卫央点头笑着道:“那你从今天起就听到了嘛。”而后有道,“东南倭患必须尽快平定,以保甲连坐之法约束民众,以霹雳手段拔掉内部的奸细,而后驱逐倭奴入东海。国朝以三十年训练水师,将来必与倭寇决战于东海之上,我西陲也有还有些能力的水师人才,可令他们为将校。”
老皇帝目光悠然道:“此事须朕与王兄仔细商议才好。”
“善。”卫央目视倭国使者问道,“你们与倭寇没有密切往来吧?”
倭国使臣更慌了。
东南倭患,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
可对大明有坏处那就是对他们有好处。
更何况,如今的大名哪一家没有与倭寇合伙?从大名掠夺的人才与技术,乃至金钱,对各大名都有巨大的帮助的。
这要是东南倭患平定,他们连打仗都没办法集合几个村一起上了。
“没有,我们也加紧剿灭贼寇,”使臣狡辩道,“然而,贼寇横行多年,我国且在分裂,急切间无法剿灭这些贼寇,若假以时日则未尝不可。”
“不必了,大明的子民没义务替你们承担时日之苦,秦国公今为东南三省总督自有解决之道,你们不必插手,”老皇帝吩咐,“北方草原铁骑的隐患只有西军全面去解决,此事全权交给王兄,从苦夷岛到葱岭,再到极北苦寒地,西军可任意行事,朕觉不过问。”
嗯?
卫央也有些吃惊,老皇帝这等于把极大的作战权交给了西军。
他这么大方?
“此外,东南倭患,朕不问日期只要平息掉,你可指挥杨一清,有不服军令之人,你不必上奏。”老皇帝问道,“还有哪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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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我与五毒教教主蓝凤凰约定,自此开始再西南修路,此事不必让黔国公府知道了,他们的土皇帝当的太久了,都成了诸侯了,麾下一大群依附于他们的人,这些人,黔国公解决不了。”卫央时谈道。
皇帝略一迟疑,点头允准了卫央插手西南的请求。
他倒不是也看重那块地,只是不想错过一个“平定土司”教化那块地方的名声。
这下所有使臣都坐不住了,安南使臣厉声质问道:“云南五毒教与我国多有龃龉,秦国公……”
“大明要做事,还要看你允不允许?”卫央敲着剑鞘淡漠道,“你若敢作梗,西军顷刻而下,马蹄踏过的地方,我不希望看到还有敢称安南国人的存在,到时人与蝼蚁,俱化泥沙,凡有持械者,无论老幼,无论男女,一概诛杀。”
使臣体若筛糠既气又怕,却不敢说出一个字来。
老皇帝略微有些忧虑。
西军到西南,还能发挥出那么大的战斗力?
“陛下不必担忧,西军虽以金戈铁马为利,但这些年来山地作战部队,丛林作战部队,乃至于沼泽作战部队,俱已有了一战之力,”卫央不吝啬泄密一部分军机,“何况,西军如今装备的火枪与火炮,足够将西南大山炸出一条路来,自古以来,哪里有要解决问题,却没有流血的道理,要留学,先自不服之部族始,西军做好了十万大军出征,斩首五百万的准备了。”
众使臣闻之胆寒,心中却升起同样的感觉。
不联手,早晚被国力蒸蒸日上的大明灭族。
“国公经略沙场,岂不知‘兵者,诡道也’之道理?”安南使臣怒气勃发,再三试探道,“这番话,可是诈术?若是有所需之处,只要提出来便是,何必使得双方面皮俱无?”
老皇帝也有些奇怪。
卫央不可能是不明白兵法的人啊,他怎么会把这些话说出来?
岂不明确让他们联手抗拒么?
第七百七十章 你威胁我干嘛?
“用你们熟悉的一句话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卫央一笑道,“然大明为尔等之尊者,犹如君父之于臣子,故此,如今我大明要打你,不会偷偷摸摸的打你,不学你们偷偷摸摸的搞阴谋,我明确告诉你,我要打你了,你做好准备。”
众人面面相觑,皇帝也瞧了一眼汪直。
汪直点下头表示这的确是实话。
卫央又说道:“不过,大明没有那么霸道,故此,顺我者归化来,兴盛与下一个文明时代;若不肯归化,那自是死敌,何况,倭国觊觎半岛,草原时刻思念南下,纵然是安南这样的地方,不也隔三差五纵容山贼强盗,在我大明的国土上今日抢一个人,明天拿一片瓦,积蓄力量等待大明崩溃之日,便北上抢夺我云、贵、两广乃至川黔之地?中原对你们还是太仁慈了,畏威而不怀德的狗东西。”
卫央缓口气道:“此番明白告诉你们,不是怕你们提前抗争,回去告诉你们的王,没几天了,他们的好日子没几天了,想吃啥吃点啥,想喝啥喝点啥,待汉军抵达,勿动,动,灭族。”
众使者嗡的一声哄嚷起来,这不是欺负人么?
和平共处不行吗?
“你们没钱的时候,抢我们的,你们没衣服的时候,抢我们的,你们生个娃想吃一口青菜的时候,你还是抢我们的。如今你跟我提和平共处?和平的前提,是你老老实实的,安安分分的,是我愿意带你玩,你跟着我一起玩,我吃肉,少不了你一碗汤,一根棒骨,甚至分你一块肉。但你若今日偷摸,明日盗窃,后天又想着,君父应该让着你们,那便是,‘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辱大邻,贪鄙而拙交者’,打你,那不是应该的么?”卫央道。
“非也!”倭国使者抗辩道,“以你之见法,无非是‘断掌而取义’者,须知,”他飞快瞧一眼面色有些矛盾一时兴奋一时担忧的皇帝,大笑一声辩解,“非子曰:‘凡人主之国小而家大,权轻而臣重者,可亡也;恃交援而简近邻,怙强大之救而侮所迫之国者,可亡也;饕贪而无厌,近利而好得者,可亡也。’以强大而肆意征伐,岂可为天命所归乎?”
卫央点头道:“乎你二大爷。”
……
“你们倭国啊,轻德而重术,不懂经济之道,不学谋略之法,只懂一时战术,有利可图,则各家纷纭而来,无利可图,便彼此扬长而去,重掠夺,轻养育;重小礼而轻规矩,重杀伐而轻教化,虽也学得了几番圣人云,终究混沌蒙昧不识天数,现如今,你诸部大名,虽打着倭国共主之旗,你却看,倭王比之周王,尚未经历分封诸侯,诸侯开拓的阶段,已到了自相攻伐不尊王室阶段,你缺少底蕴。”卫央讥笑道,“没有这个底蕴,你就跟草原那帮混账一个样,倭寇掳掠回去的人,能给你修一座宫殿,你心满意足;能为你增添剥削之法,你便手舞足蹈。更别说拿回去些许丝绸,你便两眼绿光,自以为长久之道。”
倭使大哼。
你这算是强词夺理了吧?
“还别说,我还真高兴你瞧到了大明王朝诸侯四起,西军与朝廷多次交手的现象了。”卫央又嘲笑,“你的确看到了我们在掐架,在彼此算计,你却不瞧到大明皇帝面皮不要,也要在说同一种话,用同一种字,皆以炎黄子孙自居之人打下来的土地上树立起大明龙旗。西军纵横天下,然常以大明龙旗为引导,说白了,我们打生打死,打的也是谁主轩辕剑,谁掌天朝军,路子虽不同,目的却是一样的,那便是天下‘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我汉土’。天子与我等,谁不闻汉军所至死敌身死国灭事,则直觉心中酣畅淋漓?”
老皇帝大赞:“你之言正得我心,不错,朕虽恼怒与西军不接受五军都督府的节制,但若西军马踏草原,朕直觉幸甚至哉,大概这就是底蕴,嗯,炎黄祖宗留给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的底蕴。”
倭使瞠目结舌。
我在挑拨啊!
你们还……
“今日不打你,只是瞧你是倭王的使者,倭王是个可怜虫你也差不多,回去吧,瞧你那德行,估计倭王也从倭寇手里得到了不少支援,他倒算是一个不肯躺平的人物,那就告诉他,我讨伐倭寇,他若敢阻拦,大明只要下一道旨意,谁先杀了这厮老苍头,谁便是倭国之主,你瞧你们君臣还能活到几时?”卫央笑道,“去吧,我在西陲,遇到了不少你们各大名的盗窃技术的贼,唯独没遇到你们王室派来的贼子,这一点上,他已经落后于那些大名了,还有,哪怕是大名行窃,但若证据攒够,倭国,将不再是大明太祖洪武皇帝所定不征之国了,怎么征,那就是我们的事情了。”
诸国使臣讪讪退了下去。
老皇帝埋怨:“何必与他们明说?”
卫央奇怪道:“若不肯明说,他们还怎么调动军队,我还怎么打探到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真的?
老皇帝觉着这家伙可能飘了,一听这么说才放心。
“陛下只管多活几年,这些所谓的国家,待一一成了我们的领土,陛下的中兴之主之位,自然是没有人哄抢的,由此名誉,若商业再发展一些,权贵再约束一点,待皇孙登基之后,大明王朝自可再有一百余年的兴旺与发达,如此一来,我们这一代人也算对得起祖宗把江山社稷托付给我们了。”卫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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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哈哈一笑:“朕等不到那天的,不过,皇孙才是人主的事情,可别透露给别人。这些诸侯王……他们互相争斗,朕还能给他们留一线的生机,但若你……皇孙登基后,只怕他们会遭遇灭族的灾难,朕也算是给了他们几年时光,对得住太祖皇帝。”
那是你皇帝的事情了。
“正好你来了,朕还有一件事,”老皇帝询问道,“朕打算铸造一面武林至尊金牌投入江湖,这些江湖门派,只知道打打杀杀,从不懂开拓进取,他们已经成为了巨大的既得利益者了,必须要清理掉,你以为如何?”
“不必,他们已经是根深蒂固的既得利益阶级,甚至是大地主节级不假,但也是有一定能力,有一部分人可以教化的高手,这些人用得好,我朝也会出一个超越三宝太监,用另一条道路执行天下万众拜轩辕的战略方针,如今时机已到,华山派南下,东南倭患战场上会逐渐增多江湖人士,陛下不必为他们担忧。”卫央道,“何况,少林武当不动弹,其余门派争得头破血流,那反倒让这些野心勃勃的武林高手更有插足朝堂的机会,他们要是和地主阶级联合,其能也颇大。”
第七百七十一章 高娘子要造反
老皇帝的放权让卫央心中充满了不安。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皇帝到最后几年哪一个不想抓紧手中的权力?
朱佑樘又不是傻子,在皇孙还没有生出来的时候……
“难道,这又是一个烟雾弹?”卫央心中猜测。
与皇帝有谈了一下诸王,卫央无所顾忌,知道的便说好坏,不知道的直说不了解,到人定之初才起身要告辞。
老皇帝见他似乎并无意于提起那晚的事,心中也颇有猜测。
故此,卫央要告辞时他也没挽留,只问:“娄氏那边你打算怎么安置?”
卫央哪知道,此事透着一股子诡异。
“你也不必为难,宁王谋逆是必然,娄氏若在京师,他反倒能多放心一些。此外,有娄氏在京,宁王纵然造反也能留他后人一线生机让他们自去生活。”老皇帝笑道,“只是这一桩孽缘总要有个解决的时候。”
那能怎么解决?
“将来再看吧,几年之后太子妃进京还有个陪着说话的,”老皇帝告诫,“别的事朕不管,这件事,到时候你得亲自负责。”
护送太子妃进京,必然是老皇帝驾崩之时,以卫央的警惕只怕到时候很难相信朝廷没有别的手段。
“以你的武功,只怕到时候汪直与大内供奉加起来也不是对手,此外,朕到时候会传旨诏你带铁骑三万到五万,以你西军的威慑力,还没有人敢冒着身死国灭的危险,此事你大可放心。”老皇帝笑道。
卫央只是觉着奇怪至极。
老皇帝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也去看一下太子吧,到你进京的那天,太子留下的那些人手,若是有可堪一用的,你自管取用,若是心怀叵测的,朕却没有发现的,那也要劳你出手诛杀,你去吧。”老皇帝提起太子的事情来,情绪上已经不见有丝毫波动。
不是伤透心了,而是太子已经让他无限制地降低对储君的期待了。
卫央不明白这时候让他去兼太子有什么用意,但想想也无妨,遂让李芳带路,提剑直奔后头而去。
太子妃恰在一旁照应,说是照应实际上不过是看着太子的心腹们想尽法子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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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公来了。”太子身边的内侍进来禀报。
太子妃啊的一下,忙要起身躲开来,却听李芳训斥道:“一股子药味儿,不通风怎行?窗子打开几扇。”
有小内侍赔笑道:“祖宗,奴婢是奉命行事。”
“你管他做什么,他们既然觉着有更好的法子,就让他们用自己的法子对付,”卫央道,“若不然人家还说天家无情,皇帝故意让太子完蛋。”
屋内聚集着十数人,闻言不约而同哼的一声。
太子妃一看,门外已人影憧憧撞入进来,躲避也不及了,只好忍着一身的不便起身迎迓。
卫央进门一瞧,见太子妃脸颊浮肿行动已有些不利索,心里直纳闷儿,太子这小子行动挺利索啊。
一晚上就成?
“大将军。”太子妃见礼。
卫央拱拱手道:“祝贺。”
……
太子妃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是恨,她反倒不怎么痛恨,竟还有些好笑。
但要说平淡对待吧,她又做不到。
这个时候她什么都明白了,在皇帝的安排下,她的命运就是给皇家生儿育女,没有秦国公还有个储君呢,这一关怎么也躲不过去。
可是要说让她觉着侥幸点,她又不想想这个事情。
眼瞧着卫央凑上去,在太子那帮心腹警惕的注视下,隔着半丈远远一看转身便退出到门口附近。
李芳悄声道:“怎样?”
还能怎样,一身的气血早就耗费干净只等油尽灯枯,若非皇室有的是天材地宝,恐怕这人半个多月之前就毙命。
卫央瞧着那些放在床头柜子上的药物,那是老皇帝如今支撑着给朱明留点底子的依仗——倒也算得上老皇帝对着儿子不错了。
“臣谋君子谋父一出闹剧。”卫央摇摇头准备告辞。
忽的有人低沉道:“秦国公,你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既然来了,何不为太子殿下续一口真元?”
视之,一年老内侍,约莫四五十岁,他方才正在不遗余力地为太子灌输内力真元,是个忠心的好奴才。
卫央不理睬,与李芳说一句“准备吧”推门便要离开,那内侍大声喝道:“秦国公!今日既来,若是能救太子殿下与生死之际,遍天下也要传颂你忠心耿耿的大名,怎么可以就此离开?”
哦?
卫央转身似笑非笑说道:“你的意思是,如我就这般离开,便是无君无父的乱臣贼子?”
那内侍低头道:“我只是个半副残躯无牵无挂之人。”
李芳稍稍犹豫了一下,叹口气没管。
这是先皇后留给秦王的老人,算得上武功不错,可他不该威胁秦国公,这是睁眼就杀人的狠岔子。
果然,卫央叹息道:“你何必惹我。”
他伸手一推,殿内十多个宫女连同太子妃一起被一股真气托着,只往屏风后一藏。
那内侍睁眼大叫:“你想怎的?”
卫央更不答话,气机锁定上前只一掌,先拍在那内侍丹田,又复拂袖如千钧铁石砸在他脑袋上。
那内侍一声不吭,一时就死了。
卫央叹道:“你家主子,那是你家主子,你何苦勉强我?”而后目视众人,“谁还要我续命?站出来。”
众人有愤恨至极者也有两股战战的,却无一人再敢出声。
“我来,只是探望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子,你拿三纲五常绑架我,却不知我家妻子也不会背着一套绑定;”卫央很叹息,“可惜这么一个人,何必呢。”
按剑出了门,门外无人敢拦,走出数十丈,李芳才苦笑,将那人身份说了一遍。
“管他是谁的人,好好伺候他们家主子就是了威胁我干什么。”卫央道,“你也注意着点,那些人我看不是脑子有病就是胆大妄为,大约他们也注意到太子殿下驾薨他们也就没前途可言了,要警惕他们反咬天子一口。”
李芳沉默以对。
老皇帝要连这一点都料不到那就别当皇帝了。
“国公慢走,奴婢无法远送。”李芳送到城门口才站住脚。
卫央点头叮嘱道:“天子若有任何状况,须先前来通报。”
这不单是为别人也是为西军。
一旦西安府成了天子驾崩的地方,西军必须尽快做好准备。
李芳叹息不已,西军虽说在“情报”上比那些诸侯王差了一点,可他们的实力……只怕有人要倒霉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 有明一朝,报国之地
“你们起这么早干嘛?”次日一早卫央刚从外面回来,他每天都要去市场上看一下民生,这才进门准备整理笔记,小郡主和高岚穿着正装,但也提着剑正要出去。
小郡主没好气地道:“能不去吗,人家说了,你昨晚又在宫里行凶了,把太子妃吓得不轻,要我们去看下,你去不去?”
闲的?
“那你们去吧,要有人敢威胁,先灭了再说。”卫央知道在太子快驾薨的前几天,各路人马都会跳出来,昨晚的狠手也是警告某些人不要把他的底线看的太高了,否则那就是都被他打死的下场。
小郡主好笑:“我们要怕了这个就不用去看望太子妃了。”
高岚叮嘱道:“要是闲着没事你去军中坐镇几天,实在没事的话,你去华山拜访一下,宁女侠邀请了好几次,咱们至今都没有去过,免得人家心里想什么不好。”
也对啊。
卫央一想,华山派已经动身回去好半个多月了,岳不群是个小心的人物,在这个时刻应该不至于亲自去东南,大概下山的是封不平,那正好,上山拜访一下,顺路找风老前辈请教一下独孤九剑。
不是卫央狂妄,如今他俨然那两三人之下的第一人,且身份在这摆着也没有高手敢上门挑战他,每日只与自家的娘子切磋,这武功长进实在太难了,是得找高手请教请教去了。
“你先去,你在外面,我们反倒最安全,岂不知重耳在外而独善其身么,”小郡主笑道,“至于这边的情况,一旦有什么不妥,我们当即大打出手,外头大军已经超过了五万,没人是我们的对手的。”
卫央遂换上便装,一人一马直奔东方而去,以红马教程,走直通大路也需要一天才能赶到。
他一走小郡主稍微放下心来,这家伙动手从不看场合还真让她们有一点被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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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不必说,太子妃今日只怕很艰难,找她施压的人不知又多少,她和高岚不过去,那就等于太子妃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两人直奔王城,到门口,竟有新面孔,见盔甲森严,数百人挡着纳闷,一个个形容彪悍,按着刀柄拦住去路。
“不奉召,不得进王城。”着大汉将军甲,面色却有风尘的校尉喝道。
太子要完了。
小郡主摆手:“念你不易,别找死,滚开。”
新面孔,未必就是皇帝调过来的。
那人大怒,正要呵斥时,城内急匆匆出来一人,视之乃牟斌。
牟斌脸色有些阴沉,出门一瞧居然是这两位,连忙吩咐道:“陛下早有旨意了,两位国公进出王城不必阻拦,你等让开。”
那人迟疑了一下,为难道:“牟指挥使,昨晚的事情……”
正此时,有人群匆匆而来,是那群大臣们。
这次却不是刘大夏带头,谢迁与刘健并肩而行,身后才是刘大夏与那几个国公。
刘健匆匆而来,一瞧门口的阵势,点头道:“合该有一些规矩。两位,朝廷……”
“走,去华山。”小郡主脸色一冷。
群臣刚一喜,高岚又道:“传令,六军东进。”
牟斌慌忙道:“何至于此?”
“宰了这老货的子孙三代,我们再来见皇帝。”高岚冷笑不已。
刘健喝道:“朝廷自有规矩,两位须当仔细!”
谢迁打圆场:“也是为三位国公着想,昨夜的事情,谁也不想再发生一次,终究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两位暂且忍耐。”
却拦不住那两个要走,刘健一使眼色,有军校试图上前牵马。
这就怪不得他们命苦了。
高岚一剑,血溅当场。
刘健勃然作色,此事他确是好心,西军倘若能遵守些规矩,诸王们面对太子之位即将空缺的机会,那也能稍微安分一些。
可为什么让西军遵守这点规矩,哪怕等着通报一声,他们都不愿意呢?
那将军什么也没敢说。
他是奉命阻拦任何人,可他更知道自他被调到这里他的命就看西军那些魔头的心情了。
“两位国公,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方才陛下得知此事,却让下官来通报,两位只管进城,哪个敢阻拦,诛杀便是了,天子绝无其它意思。”牟斌嘴里发苦,只好上前来哀求,“不念陛下,且念太子妃不易,何必与他们计较?”
“那也好,你立即去持我军令调集一万铁骑,取代这些人。”高岚高坐马上道。
她本以为此事绝对不行,不想牟斌竟大喜,三拜而感谢,笑道:“如此,天子无忧。”
呃——
刘健谢迁两人待要阻拦,李东阳悄然拉了两人一下示意不可。
难道就让西军如此堂而皇之的进城取代朝廷的大军守卫王城?
“他们若肯守,那反倒是好事。”李东阳叹道,“何况若西军肯进城,天子才是最安全的,你我调集来的人马,在西军铁骑之下能坚持多久?”
那两人不由默然,群臣也不敢言语。
小郡主冷眼旁观,忽的察觉这或许是皇帝的计策。
老皇帝如今不肯相信这些群臣,也不肯相信这些官兵。
他反倒更愿意相信卫央。
“也好。”小郡主一想,回头叫来跟着的亲军,“你们跟着一起去,选一万两千人,一万守卫王城,两千去驻军之处,叫他们供应饮食不可怠慢。”
这……
“去吧,”小郡主目视那群刚调来的军卒,“卸甲,器械,在这里等着。”
她索性也不下马驱驰而入,将元老大臣也不敢行走的汉白玉道只以战马测量长度。
群臣敢怒不敢言。
“你先去,待我去宰了这几个老不死的后人。”高岚拨马要走。
群臣惶恐难安,不由怪罪起刘健那几人。
好好的你调集人就调集人吧,招惹这些人干什么?
“老大人,下官早说此事绝不可行,你瞧,如今可怎么是好?”大部分大小官员一起聒噪。
那几个老臣面色疾苦,犹豫刹那间只看那匹白马要走,李东阳一咬牙,撩袍服一跪,哀声长叹道:“夏国公,下官有罪,罪不容诛。”
高岚自马上回头,冷冷瞧着这些人。
这就够了?
众人有不顾面皮的跟着跪倒在地,有犹豫的也叫他们拽着跪下,不片刻,满地跪倒了一群红袍官儿,俱拜道:“国公容情,下官知罪。”
那金甲将军一见也只能低下头,双手捧着佩剑,咬着牙关低下头不说片语。
但他却不肯跪拜。
只是……
第七百七十三章 雪上更添一层霜
将军不低头,国门不失守,将军不屈膝,那才能让人家那一身战甲穿出来尊严。
高岚大可以让对方跪着说话,毕竟双方是站在两个地方的。
可朝臣们是和那将军站在一起的。
他们不该要求守护自己的将军跪下。
刘大夏满心愤怒,他已经想到自己从陕北调来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了。
果然!
“你还站着做什么?都是你随意阻拦,若非你,怎会有如今的难题?”有官儿厉声呵斥。
而后便有人附和:“不错,若非你,我等怎会有过?跪下!”
屈辱?
他们是觉着屈辱,可不敢得罪西军。
那就得找一个发泄口。
毕竟,他们是手握朝廷大权的文臣。
高岚微微而笑,瞥了那将军一眼,走马进了城,将一群已经彼此撕裂,且在继续互相敌视的文武官员扔在了身后。
刘大夏这才喝止:“行了,此事乃我等共同决定,原想压制西军一头,使诸王不敢在此这个时候跳出来,却与将军何罪?尔等不可造次。”
而后又说道:“西军狂妄,你也是见过的,莫往心里去。”
那将军依然低头,不肯再与这些人说一个字。
群臣重新排队进城,到了里头换行头的时候,一路不说话的李东阳忽道:“卫央怎么没来?”
“又出东门去了,不知要做什么。”刘大夏掌握着兵部,兵部也有探子,他来的时候就知道卫央又出门了,但没带兵马,他也没有太在意。
李东阳皱眉不已。
卫央的行动若不能掌握的话,西军动向又如何掌握?
他琢磨了一下,才问道:“牟指挥使,你可知那二人进城所为何事?”
牟斌道:“探望太子妃。”
哦?
这倒让几个老臣心里一喜。
莫非太子妃有办法把西军的掌权之人拉拢到这边?
“如今朝廷失和,个人有个人的打算,集团有集团的利益在,要借着天子龙体还算安康的这几年想办法培养皇孙的大有人在,要扶持兴王的大有人在,”说到这的时候刘大夏忍不住责怪,“杨廷和到底再想什么,兴王何德何能,有人主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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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言,此乃宰辅之能。”李东阳悄然道,“最近你们没接到诸王的交好之意吗?天子唯有太子一个子嗣,如今太子眼看无法入京,各路诸侯都着急了起来,这个时候,宰辅自然要考虑这些事情,若不然,我等何必被驱逐出内阁,你又为何没尽快升为次辅?杨廷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等虽不能相助,但也不必苛责。”
从龙之功,对杨廷和而言并不是那么需要。
他要的是朝廷稳定,下一代天子能支持他行他的政策。
此外,他们那个小团队也有他们的利益。
“诸公,你们有何打算?”谢迁闷头闷脑半天了,此刻出声问道,“太子妃未必能诞生皇孙,纵然能诞生,可天子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总不能到时候请秦王世子进京,到时候越王,宁王,乃至福王周王之流尽皆要权,只怕要天下大乱。”
众人沉默以对。
他们能有什么法子?
这个时候天子怎么想他们都猜测不来,何况各自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呢。
“此事,等回京之后再议吧,先去见天子,不早定返京之日,京师只怕要乱成一锅粥了,”刘健说道,“何况如今在西军铁蹄之下,一旦天子……我们无法掌控局势。”
而后又怒道:“方才斥责之人,实在不该再担任中枢要职。”
刘大夏闷闷地道:“谁让当初要分化王华的权力,将这几个抬举上来的?”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没话说了。
王华如今本身就有王守仁这个儿子,手握数万大军在山海关内给他支持。
何况此人竟有些向西军靠拢的趋势了,这不能不让群臣警惕,以他如今在礼部的权势自然没什么了不起的,可若让他凭借在礼部的地位更进一步,甚至威胁到内阁几个位置,那可就不是这些人所愿意看到的了。
为此,这些人算是共同决定将各自的几个门徒拉上来,有的分化王华的权力,有的进兵部掣肘王守仁,就连今日来见天子,他们也没有邀请王华去,本想着王华这个看到不通报西军就设立规矩肯定会指责的拥有一定影响力的人不来,应该能减少一些麻烦,可谁想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陕北的部队,还是要安抚一下的,他们的战斗力不弱啊,”谢迁闷幽幽叮嘱刘大夏,“此事我们做,不妥。”、
刘大夏明白。
今日见皇帝,是该为这次奉调的部队要一些好处。
或许,陕西总兵这个位子可以拿出来。
牟斌一动不动就在旁边听着,他原本就对这些事情不插手,如今这些人只当他是皇帝的传声筒,自然也不避讳,甚至刘健还吩咐他:“牟指挥使,此事若有机会的话你要向天子陈情,西军,毕竟是外人。”
牟斌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他如今最担忧的就是西军进城之后,以为城门外立规矩的事情是皇帝下旨而彻底斩断内城和外面的联系。
晌午后,西军悄然入城,连民众也没有惊动,无声无息来到王城外,那些奉命卸甲弃械的官兵们已经做好了撤离的准备。
莫日根吩咐:“你等不必离开,就在内城之侧扎营,等我军撤走后,这王城守卫,那还是你们的职责。”
那将军一言不发,提着自己的战剑带着麾下便走,他原本就吃了一肚子文官集团的气,如今又被西军一个偏将斥责,心中早生了回陕北的想法。
只是没等他点察兵马离开,有圣旨到了。
天子以他这一路人马,大约一万人,为京营一指挥补充,以此人为京营指挥使,加副都指挥使,命统制军马只在西安府陪王伴驾。
“何意?”那将军又惊又喜,更有一些奇怪。
这时候留下他们这一路人马,西军能善罢甘休?
让他无奈的是莫日根竟似乎压根不理睬他那八千人马,连问都没有问。
这是莫大的无视,更是巨大的耻辱。
可他哪里知道,此事传到正与太子妃说话的高岚的耳朵里,她略微想了一下,暗暗道:“榆林赵氏子弟?倒是有一些本领,能从三千小将门中脱颖而出,算得上一方人物了。”
卫央曾说过,榆林出猛将,那片土地上常年与鞑靼人作战的好汉数不胜数,且有太祖朝的大量中下级军官留在榆林世代相传,需要注意那块土地上成长起来的人才。
高岚因此才重视了一点,她猜测朝廷或许要和西军争夺那块土地了。
至少那块土地上的人才。
第七百七十四章 渭水流
其实高岚想错了。
“赵有录,回头得让军情司打听一下,此人的出现,或许引起榆林人才的南下,不得不防。”高岚瞧了一眼兴致不是很高,神色已经平淡的太子妃,心中暂且先放下此事,待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
两人出了门谈及此事,小郡主白了高岚一眼。
她懒得关注人才培养的问题,故此并不知道西军对陕北地区尤其榆林那块地方的人才的吸纳,卫央早在贺兰山归西军那日就开始吸收黄河两岸比较有名的人才了。
榆林那边本身是百战之地又是太祖旧臣经营百余年的地方自然要越发重视。
小郡主说道:“榆林从开国之初到如今,虽不见得有多少名将出现于世但人才从来没断层过,夫郎早些年注意到的开国功臣们培养出来的,跟着蓝玉,徐达,甚至后来的傅友德被杀之时,他的一部分部下逃到了榆林,这些人既带来了丰富的实战经验又在这片酷寒之地长年累月与鞑靼人作战,算得上一所军校。”
高岚奇怪道:“那我们怎么没提前招揽啊?”
“你呀,光记着打仗,从不管人才培养的事情,岂不知,我们的讲武堂就出了好几位榆林集的人才?如今的肃州,有一个参将叫彭清,算是周尚文极力推荐的人才,这人也是榆林人。在榆林,彭氏也算是一个高门大户,百年以来战将出了不知多少。”小郡主责道,“这些你都不问,将来还怎么分派人手征战八荒?”
高岚岔开话题问道:“那如今这个赵氏子弟被任命为京营副都指挥使,榆林的人才……”
“要的就是他们南下,或者去京师,这些人,多有顽冥不化之徒,我们能吸纳的只是少部分,大部分还是心向朝廷的。”小郡主油然感慨,说道,“这些人,不算什么太大的家族,但他们衣食无忧,又有良田百亩当着地主,怎么可能全部向我们投降呢。他们的利益,决定了他们的选择第一就是朝廷,看着吧,榆林这块生地,很快就会被这些人放弃,这是我们的机会。”
那……
“笨呀?他们到了朝廷,将来还能躲得过清算?倒是迁移到了别出之后,到了新的地方他们很难迅速立足下去的。等数年之后我军进京,他们在原地难以立足,回老家更难存活,到时候,这些有战争才能的子弟,必然会无依无靠,只能按照我们的规则,当我们的军事人才。”小郡主挥手,该回家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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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岚恍然大悟,索性便不管这么多了。
“夫郎也该到华山了。”看看天色她也有一些想要出去溜达一圈儿去了。
忽在此刻,王城内钟声响起,全城可闻。
这是?
太子驾薨了!
一时全城乱作一团,甚至有人趁机四处烧杀抢掠。
“全军开服城内,胆敢有违法作乱之徒,诛杀。”小郡主当机立断,这不是找皇帝先请旨的时候,必须先稳定城内的秩序。
但到底是谁在作乱?
“先别管这么多,我们得去保证她不出问题。”高岚转马又进王城,果不然等她刚到,只见太子妃住处烟火大作,火光中有人正在奔走。
“此处交给我们,你们去保证天子安全。”小郡主一瞧汪直在火光中纵横如飞,当即喝道,“听着,所有人离开宫殿,即刻到广场集合,一刻之后凡有留在屋内者,杀无赦。”
而后有调集把守王城的大军:“严守四门,许进不许出。此外,看住原本再王城做事的所有人,若有违法乱纪之人,可杀之。”
一时安定王城,高岚手中长剑早斩了数十人,她与太子妃并肩站立在一起。
宁王妃不知何时也匆匆来了,在人群中一找,没看到卫央,她有些担忧,立即道:“我们人太少,恐怕镇压不住,须调大军进入西安。”
高岚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这几日来见她都躲着,如今一出现反倒让各自不如与太子妃那么熟络。
“在此处等着。”高岚目视火光中偶有跳出来作乱之人,她只一剑,不论好歹只好先行镇压。
不片刻,城内火势渐渐压制住,外城火光却蓦然大作。
“此时不是讲道理之时,下令,叫全体军民,除我西军之外,一概在住处静候,不准上街。”小郡主叫来莫日根吩咐,“你率三千铁甲军,但见街上有人,一概诛杀。”
三千铁甲军一出,一时尸堆如山,城内得片刻安静,不过子夜,城外马蹄如雷,西军大部队赶到。
守城大军不敢阻拦,打开城门放大军长驱直入,当即有守备各引一军四处巡察,至此,城内纵然还有试图作乱者,却全数被西军斩杀,半夜之间,死在西军刀下者不知几百,城内一片血腥。
但混乱却彻底遏制住,再无人敢趁乱闹事。
王城中,局势也得到了控制,一万西军威慑,原本作乱的不知不觉中被干掉一大批,慌乱的宫女内侍们看到人头遍地的惨状,一时也不敢做声,只好默默地来到广场上安静待着,就连皇帝也摆驾院外,屋内逗留者,不问理由几乎全数被杀。
“过分了。”闻讯而来的群臣们瞧着尸堆如山不由嘀咕。
皇帝冷漠的从这些人的脸上看了一遍过去,这些人是怜悯被杀的那些么?
只怕他们是可惜这场事没闹起来。
“朕授权他们清理,不得有怨言。”老皇帝吩咐,“以西军规矩行事,若有不服从,只管斩杀。”
群臣心中凛然。
那赵有录此刻也冲进了王宫,他也算颇有能力,在城内火光四起的时候,一看自己也没法到王城,遂自去请求带着他的麾下先维持城内的秩序,如今也算颇有功劳。
“何人作祟?”老皇帝先问。
赵有录怒道:“暂且不知,然多有邪魔外道,寻常混子,都不是什么要紧人物。”
这些人突然一股而出,显然背后是有人给他们出谋划策,至今没找到这些人,赵有录愤怒。
老皇帝早有预料,他甚至笃定有人趁乱逃出了西安府。
“交由西军处理,你等随朕去,太子驾薨,总要有个体面,旁人信不过,你们总是能信得过的,”老皇帝叫群臣,“刘卿,你先去驱散众人。”
这……
“西军有一种广为人知的战法叫围点打援,他们的军队还有一种战术叫围尸打援,此法天下共知,不可不察。”老皇帝下旨,“此间外事一切归西军节制,太子驾薨一事,你等随朕去解决,走吧。”
然而,城外有骏马如飞驰来,来人持金令,进城便大喊:“黄河泛滥,水灾临头,周王福王决堤保田,中原大乱!”
第七百七十五章 华山月(上)
黄河泛滥,此事并不能引起天子的恐慌。
那令人又爱又恨的河流,千百年以来谁能拦挡它肆虐?
可周王福王决堤保田足以引起皇帝的勃然大惊。
对,是惊。
福王朱厚灴,这是太宗一脉,淳端皇帝的哥哥的直系后代,这一系原本被封为怀王,后来因太宗永乐皇帝继位,朱标一系算是主动让贤,朱允炆之子朱文奎、朱文圭均封王,因年幼留在京师居住。
等到了淳端皇帝登基的时候,被“遗忘”数十年的朱标一系终于有了就藩之机,可那时候全天下没有适合那一支的封地了,无奈之下,淳端皇帝也只好把太宗一脉,自己哥哥的直系怀王给弄成了福王,好歹两个王爵换成了一个,哪怕封地洛阳太好了些,当时的朝臣们也没有说什么。
可让出来的怀王领地润州就太气人了,镇江是个好地方,可后来成治皇帝登基,把自己的弟弟封成了越王,于是,如今的怀王也在和福王争夺洛阳那块地,闹的整天不得安生。
这福王也是个奇葩,此人经常见人就说自己这一支是代表太宗一脉安抚懿文太子一脉的功臣,加上这一支除了吃没有特点出了骄横跋扈没有皇帝眼中的缺点,如今是变本加厉,只怕把整个洛阳城的土地都卷入他们家手里了。
“事情要糟糕了。”老皇帝头皮一麻差点想夺路而逃。
黄河泛滥闹水灾了,这福王又决堤保田,他保谁的田?
自然是自己的。
这样一来必然引发民愤,到了灾后饥荒的时候只怕是……
“民变!”几个朝臣互相飞速对视了一眼,有人眼睛里竟有亮光。
中原民变,朝廷自然要派人去平息,那么……
“想都不要想,西军若到了,中原诸王一个都留不下!”老皇帝疾言厉色呵斥道,“莫要想这些多的,速速决断怎么救灾!”
这若是以前,老皇帝心头升起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先派兵镇压,而后有钱给点钱没钱发一道圣旨免除当地半年的税——赋还是要交的,徭役还是要做的。
要知道,纳税的一般都不是贫民,贫民是没有资格纳税的。
可如今有了西军的珠玉在前,再加上那个把穷人瞧得比皇帝还重的杀神就在关中,若他敢不下旨救灾,只怕紧接着便是中原民变,而后西军入主中原。
还不到时候!
“陛下,西军已抵达陇东,何不叫他们先以军粮赈灾?”李东阳出谋,“至于后来要怎么偿还,诸王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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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次真没有坏心眼,只是想借助西军把那些蠢猪一般的中原诸王给宰了。
这些损公肥私的王八蛋,李东阳早瞧他们不顺眼了,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能提前宰了诸王,太子之后也当能更有希望继承大统。
故此,“臣愿亲自去与秦国公商议此事,此番决不让西军吃亏——”李东阳请旨。
老皇帝微微点头说道:“李卿之言,朕何尝不知其意?”
但有些事他们不知道也只能跟着瞎胡闹了。
“传旨,六部议事,此外,准备太子后事吧。”老皇帝不知该悲哀还是该无奈,转身吩咐道,“叫行人司准备,福王交横跋扈,周王,哼,周王那一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今还敢决堤,真是该死,须查。”
群臣们脸色多有古怪。
周王朱睦審在一群诸王里面算是比较正常的了,但遭遇不正常,他十二岁,他爹就死了,关键是他爹活着的时候还不是周王,故此袭爵镇国将军,等到他袭爵,他那十八个叔叔年纪大的都有实力弄死他了。
这下可好了,为了周王的封地爵位,他那二叔三叔一顿秀操作差点没把这孩子整死,等他终于长大了一点,他三叔跟他娘,也就是朱睦審的生母周悼王正妃有些“沟通”,眼看爵位不保,朱睦審急了,下死手先整死了周悼王妃——大约是他下手的。
而后他三叔也急了,立马状告朱睦審杀了他爹他娘,这简直猪狗不如啊。
这事儿不可避免惊动了“丝毫没察觉”的成治皇帝,成治皇帝大笔一挥,朱睦審当年十岁左右,你让他上哪杀人去?至于周悼王妃那是病死的,跟周王有啥关系啊?
就这么着,在成治皇帝的帮助下朱睦審坐稳了周王之位,他二叔被封为义宁王,他三叔被封为平乐王,他爹被追封为周悼王不算,还给加了点封地赏赐。
这么一搞,朱睦審是高兴了,可他那十八个叔叔哪一个能满意?我们都是郡王就你一个人是亲王,那也行,但你得把钱交给你叔叔保管。
为此,开封简直成了周王一系无所不为的小乾坤了,今日周王府收了百姓一斗米,其它十八个郡王就得收一头猪,百姓苦不堪言。
为此,内阁屡次请求皇帝派人整饬周王领地,可周王收上来的钱,有一部分流入了宗正府,间接的落入了皇帝的内帑,皇帝能整饬?
何况周王一系内讧才是最符合皇帝利益的,他巴不得天下诸王都变成周王福王呢哪里肯让他们“勤政爱民”当八贤王。
“如今祸事了——决堤保田,这可是西军,尤其是那个魔头最痛恨的事情,这周王一系恐怕要……”群臣们心里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儿。
老皇帝显然也很清楚,但他知道卫央若插手那肯定会以民众为重。
周王一系,还是等他将来保定他儿子登基的时候再清算吧。
毕竟,周王府福王府积攒的钱粮,足够将来打一场与四海为敌的战争了。
“太子薨,依例处理,不必多言,”到了大殿里,老皇帝下旨,“叫内阁,六部,以及大宗正全权处理此事,陵寝要去京师。”
刘健心中一动:“不知太子妃……”
“只怕朕无法等到皇孙长成,故此,太子妃长居西安府,至于居住在何处,且让她自己选择去吧,储君之事,等过几年再说。”老皇帝正色说道,“然黄河水灾不得不尽快处理,中原若乱四海不平,朕决议以大臣为钦差,既要安民,又要弹压诸王,最要紧的是决不能引起民变,否则,半壁河山为西军所有。”
群臣一起称赞,若让卫央趁机插手中原他们这些人可就真要考虑到底是辅佐大明还是找西陲行那从龙之功了。
“谁合适?”老皇帝直问。
谢迁目视刘健,刘健少做犹豫。
刘健多谋,却不善于决断。
但同朝为官数十年,谢迁很了解刘健的想法。
第七百七十六章 华山月(下)
谢迁上前一步:“王华最合适。”
老皇帝正是这个意思,王华既亲近西军的法度,又是朝廷的重臣,更是朝廷里唯一手握兵权,实权的王守仁的父亲,他去做合适,最要紧的是,老皇帝在考虑给卫央留下什么老臣,王华饱读诗书,又善变通,若是卫央进京,此人可为宰辅。
“可。”老皇帝犹豫片刻问道,“以何职事差遣?”
大臣们商议半晌,决定以王华“礼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钦差“河南总督”,当夜奔赴洛阳,开封。
“钦差卫队只怕无法镇压当地,当选精兵强将前往,这……”刘大夏本想提议让西军派遣一支人马前往,可想想此举恐怕又要让那两个魔女下狠手,一时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皇帝微微一笑提了个人选。
“嘉陵侯嫡子梁抚远颇有战功,不如让他带一支大军护送,卿等意下如何啊?”老皇帝笑道。
刘健稍微一想,大喜道:“此人最合适。”
他既是太子,哦,先太子的大舅兄,又是忠顺王的亲戚后人,还是将门梁氏的嫡子,更有汉水水师守备的身份在,此去亮明了身份,想来那两王也不敢说什么。
“加五军都督府指挥,具体哪一府你们看着办吧,”皇帝心不在焉,心里只想着,“此事若少了西军支持,只怕还是行不通,须叫卫央在背后出手帮助。”
正好,外头的动乱也已经平定,小郡主带着高岚一起过来,进门便听到谢迁道:“两位国公此来,可知黄河泛滥一事么?”
“你的意思是让商队把粮食物资留在两府,这是个好办法,”小郡主先赞同,然后又提醒,“然商队举措,皆在冯芜手中,没有她点头,商队不会听你们的,尽快联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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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迁郁闷道:“事急从权何必拘泥规矩?”
“着啊,事急从权,何不让福王周王先拿出钱粮救济灾民?”高岚斥责道,“去年底,福王为一辆车子,以万石麦子交换,尝自言王府所藏,此不过九牛一毛罢了,逆境不知道么?”
谢迁正无措,刘健却大喜,当即道:“未见西军从河南府运送粮草去,这些粮食可囤积在附近?”
“贺兰山大军所需俱为中原所供应的,那些粮食早分批送到贺兰山了,”高岚考虑了一下,她那夫郎是个见不得穷人受苦的脾气,此次若吝啬,那不是他的作风,遂慨然要求,“叫沿途敞开关卡吧,我军押运粮草,最快半月之内可达关内,半月内,从两王府中借到足够应急的粮食不难办,不过,最好你们派人亲自去放粮赈灾,不然只怕灾民一文钱拿不到手,一口饭吃不到嘴里。”
“可,不过此时旁人做不来,卫央呢?他若是闲暇,可以西军一部,江湖上他能找到的所有势力,朕不问手段,只看结果,如何?”老皇帝当即下令。
这件事不能让文臣去办,他们只会媾和的同时为他们的子弟谋取好处。
小郡主沉吟一下,与高岚商量几句,应下了此事。
卫央得知此事后绝对不肯坐视不管的,倒不如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出关。
“那就好,朕下诏河南府各衙门,秦国公是以本职身份坐镇河南,待各级官员均有杀伐之权,诸王也在此列,”老皇帝很大方,甚至大方的让所有人都很惊讶,“至于要解决水灾,他若是有法子,关内西军可全数到达,西陲商队可就地化为军队,朝廷不得过问。”
李东阳急忙问:“是否将黄河水道治理一事全权委托给西军?”
群臣均嗤的一声讥笑,你以为秦国公是傻子还是疯子?!
“好,依计而行吧,你二人可为赈灾总管制在西安府调派钱粮物资。”老皇帝叹道,“太子一薨,朕五内如焚,这些事,就不要拿来烦朕了。”
李东阳又问:“西安府既已平定须当有管辖之人,何人为宜?”
“西安府有知府,何必在派人。”刘大夏当即否定了此提议。
所料不错的话,文臣集团还是想着要在西安府安插一部分“自己人”,那不是刘大夏想要看到的,他不希望还有人在这个时候谋划自己的利益。
半数群臣们含恨而退,一时火光逐渐压下去的西安府进入无尽安静的一夜时光,到后半夜的时候各坊长接到知府府的通知前去听事,民众才知道动乱已经结束了。
“大明这是怎么了,明明太子才刚刚大婚,怎么就忽然……”民众不敢睡觉,心中忧虑,倒不是忧国,此等大事有的是朝廷大臣考虑,他们考虑的是安静的西安府怎么就忽然成了风暴的中心。
却不料,动乱才平定,又一个霹雳般消息传来,太子驾薨!
大明,这到底是怎么了嘛?!
卫央此刻才到华山脚下,月光之下,阡陌交通,有屋舍林立,村落整齐,在山脚下崭新的宽阔的官道上,有灯火影影绰绰,有逻卒三三两两,更有谁家的起夜,惊动了村中的家犬,汪汪地叫个不停。
挺拔险峻的华山如一把利剑,将夜空刺出一个黑影,卫央驻马良久,心中赞叹道:“岳不群还是有能力的,自古华山一条道,山下何尝不是如此?如今这华阴,别处且不知,华山脚下却人烟稠密,安居乐业,连管道都修通到此,善莫大焉。”
于是敲开官道上灯火懒散的客栈,卫央拱手道:“行脚之人,要上山拜访岳先生,有战马一匹寄托几家,有劳。”
睡眼朦胧的伙计一瞧,慌忙转身道:“掌柜,有官家寄托战马。”
后头绕出个半老汉子,后头还跟着个笑嘻嘻的青年,那青年远远便拱手唱喏:“竟是国公到了,在下唐近楼,华山派八弟子,见过国公。”
在西安府的时候,唐近楼并不很为卫央所知,如今一见,卫央心下有奇怪的感觉:“唐近楼?似乎在那本书上看到过,莫不是也是个穿越客?”
如今的华山派,实力足够强,岳不群的弟子也早已超过两位数,梁发高根明施戴子之外,多有卫央没印象的,一个唐近楼也不代表什么。
卫央笑道:“有礼,你怎在这里?”
唐近楼笑道:“师父不愿多经营,掠夺人家的财路,我家便出钱在这里修了个客栈,所得处花销意外,只为几个村置办学堂,今日下山也是为监督账册。”
“那也好,你忙你们的,我这战马寄托在此,过几日下山,”卫央取银两,“你们也是为村子攒钱,且不可人情,”而后问道,“岳先生可在?”
“师父在山上,大师伯去了江南,是了,师娘也在,前两天回来的时候,师娘也多收了几个女弟子,却让大师哥管教,嘿嘿。”唐近楼怪笑。
第七百七十七章 华山东出,经略天下
令狐冲管教女弟子?
“那不是教出一群女酒鬼了么?”卫央好笑道。
“是啊,是啊,我们也是这么说的。”唐近楼笑道,而后道,“此事好玩得很,国公上山自会看到的,在下就不多说了。战马寄托在此处决计不会有差,不过此时夜深,国公吃些肥鸡歇息片刻平明再上山去?”
那倒不必,这华山的月亮好看的很,正好一路领略。
“也好,”唐近楼叹道,“在下也不好跟着一起回山了,明日还有些大事,正要调拨物资,接应大师兄。”
卫央本只当华山派的内事,哪想唐近楼又道:“黄河泛滥了,河南府又遭灾了,昨日傍晚才送上山的消息,也不知师父他老人家又要怎么抠搜,才能拿的出一点银子救灾。”
“河南府遭灾了?”卫央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情?”
唐近楼摇头说道:“救灾这几天,哼,这都已经深秋,眼看着要入冬了,哪里来的洪灾?我瞧,只怕是人祸。”
那掌柜的连忙打岔。
“怕什么,”唐近楼冷笑,“上次陪师父去洛阳,我可是瞧到了那福王有多跋扈骄横,为了消灭罪证他什么事做不出?至于开封,哼,开封竟在水底,诸王争斗,谁知又发生什么好事,我瞧啊,这一次黄河泛滥,恐怕与老天爷没关系,倒是与这些王爷关系大得很。”
卫央心中有数了。
唐近楼这是提醒他呢。
“多谢,此事不论原因是什么,人是要救的,”卫央道,“若有西陲商队自此处过去,你传我军令,叫他们停步,手头有押运,但凡能救人,全留在此处,此外,华阴县郎中几多,你找人统计一下。”
唐近楼奇道:“要郎中作甚?”
“灾后必有瘟疫,哪怕是深秋季节。”卫央道,“你只管去办,我这就上山与岳先生商议。”
唐近楼脸色一正:“在下必分毫不差统计清楚。”
“商队队长可上山见我,若你这里人手充足的话,派人去西安府,找郡主将你方才原话重复一遍。”卫央知道该动用军情司了。
唐近楼不敢大意,立马安排人手立即出发,华山有钱也买得起战马,一人双马半日便可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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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只怕受灾人数数以十万,要小心。”唐近楼低声再说句,“我那二师兄前几日回山时候与我说起过此事,诸王为帝位各自都有火药库。”
卫央骇然。
锦衣卫竟没有打听到这些事?
“好胆量。”卫央不再多问,提剑一路直上华山,他武功独步天下,三五个起落便上山数里,踏月而上盏茶不到,便见到华山山门,山门并不奢侈,与华山一般,犹如一柄利剑直刺向那天空。
然山门内上百人正在忙碌,不时有人催促道:“要快些,三日之内要送到开封,路上恐怕要累死个人。”
又有人埋怨:“师父师娘也真是,朝廷都不管咱们管那么多干什么,这下好例银又少了。”
少女清脆的声音喝道:“十二师兄,你在多嘴扣你一年例银!”
那十二师兄叹气道:“小师妹,我就是不爽快罢了哪里有坏心思,你瞧太子大婚,那钱花的如流水价,若用来赈灾,多少人也吃不完。”
少女笑道:“爹爹也说过了么,‘肉食者鄙’,谁让咱们是江湖儿女呢。江湖儿女自当侠肝义胆,别废话,快搬粮食,这里有一百石,能救不少人了。”
不片刻,山上匆匆下来两人,一人青衫磊落,一人白衫红裙快靴,却不正是岳不群夫妇?!
“师父,师娘。”弟子们连忙拜见。
“嗯,快些忙,”岳不群吩咐,“你们不可多嘴,华山派侥天之幸方得今日的鼎盛,行侠仗义四个字须时时记在心里,何况此次救灾,本也是咱们华山派树立名声,使那些大派不敢随意欺凌的好时候。救人,本是咱们华山弟子的本分,何况恩德名声多半会有获得,此顺天应人,你等可明白?”
弟子们齐声说道:“定不负师父教诲。”
卫央心笑道:“这才对嘛,岳不群虽也有善意,可若是没有好处,换做谁也不会这么积极的。他竟能看透这里头的收获,不错。”
于是笑道:“岳先生,宁女侠,以华山月为烛光,行救灾济民之善举,功莫大焉哦。”
岳不群瞩目视之,惊喜地道:“你怎么来了?”
卫央道:“想来看看你们啊,所以就来了。”
而后香风扑面,耳朵上一麻,宁女侠自后头闪来,在他耳朵上一弹,笑道:“小皮猴儿,可是在西安府与那些达官贵人待的闷气了?!”
卫央笑道:“宁女侠知我,只是没想到遇到深秋水灾。”
岳不群冷声耻笑:“什么水灾,分明是……你先在这里稍等会,天明之前,华山派的物资要出发去洛阳,到时候咱们再细谈此事罢。”
华山派弟子们连忙拱手:“见过秦国公。”
“岳先生宁女侠于我,如自家长辈一般,我于你等也是同辈,不必多礼了。”卫央摆摆手,将问天剑放在一旁,卷起袖子笑道,“既然赶上了,我也不能落后,走!”
然后,令狐冲哪里去了?
岳不群脸一黑半晌才道:“思过崖!”
哈?
“不就上了一趟思过崖么,”卫央好笑道,“怎么还气成这样啦?”
“你不知,这次这孩子是犯了大错,刚领悟了独孤九剑就把人给打了,”宁女侠也很生气,只是语气里透着一股得意,“打挺重,鼻青眼肿那种!”
谁?
“泰山派玉字辈前辈高人。”岳不群既无奈又生气,你打就打了你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蒙上脸?
“令狐兄又是怎么打的?”卫央就好奇。
宁女侠嘿嘿:“也没怎么打——就是人家下山之后,这孩子堵着山门,说什么恭送泰山派师伯师叔们下山,然后就把人家一脚一个,踹的从这里滚下去了。”
……
为啥?
“倒也不怪冲儿,”岳不群立马给徒弟开脱,说道,“这几个师兄,的确也没有教养些了,华山派辛辛苦苦攒下的这点家底,他们要,那当然不能轻易给啊,他们就说你宁女侠是华山派的太上皇,又说什么牝鸡司晨之类……”
“哦,这么点事情,”卫央道,“无妨,回头去山山东的时候我重打他们一顿,令狐兄的愧疚估计也就可以轻一些了。”
宁女侠大喜,还是这孩子体贴人。
“那个,师叔又在山下把那几个打了一顿,”岳不群尴尬道,“打的更重。”
所以?
“爹爹于是追到洛阳,又当着嵩山派诸位师叔师伯的面子,与大师伯把那几个贼子打了一顿。”岳灵珊悄悄说。
卫央不由对这人侧目而视。
不错啊,会护犊子了。
“蒙面的。”岳灵珊又道。
卫央哈一声笑出声来。
岳不群啊,封不平啊,两个大高手,蒙面把泰山派虐了一遍,想想就好玩。
第七百七十八章 一桃杀二王
天明时,华山派整理的物资,有一部分粮食,有一部分药材,还有一部分是银两,岳不群咬着牙凑出了千两纹银准备送过去。
卫央一瞧,自己身上也带了点,主要是商队可用的银票,以西军的信誉,可在任何地方使用。
“我这里也有三千两,原本是打算老皇帝回京的时候给买点礼物的,都拿着。”卫央将银票递给梁发,并要求,“到了后,不在市面上购买,寻西军商队,他们有办法。”
梁发迟疑道:“只怕两王不准。”
那好办,卫央取来信纸,在上头写下一个大大的“杀”。
有用?
这当然没用,但若盖上秦国公的印信,各地官府见了也须让道。
“拿着去,救人第一位,”卫央沉吟片刻,又吩咐,“此次,你先到洛阳,随后自会有锦衣卫登门,牟斌是个厚道人,他会有安排的,不必推托。”
牟斌如今与西军走的很近,应该不至于看不出如今江湖各大门派的作用。
岳不群又叮嘱道:“到了地方后要以西军商队的方法为主,你们很少下山,不通人情世故,不可恣意妄为!”
梁发点点头带着几个弟子,下山后自有唐家的车队随行,倒也不必担心他人手不足。
卫央心中始终压着一个负担,周王福王都不是善茬,他们既然敢在火药上打着杀头的主意,那就不可能那么轻易放弃他们的所得。
“还是得派人,要让大部队随后跟进,此外,此事……”卫央忽的心生一计,“梁发兄弟,你到了洛阳之后,以我特使的身份,先去拜见福王,告诉他,我不日到洛阳见江湖群雄,到时候要与他相见。此事不要秘密进行,要让周王的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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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发很聪明,一听就知道卫央打的是什么主意,便笑道:“西军的面子,那两个蠢货必然想要,好,到了之后我让师弟师妹们先去找西军商队的兄弟,我自去拜访福王。”
“另外,不要隐瞒自己的猜测,可以不在福王面前提及,但应该让江湖人物知道。”卫央道。
岳不群笑道:“不错,这些个江湖人物,无论哪门哪派,俱都与诸王广有往来。如今太子不得帝心诸王蠢蠢欲动,这周王福王乃是两个强有力的储君竞争对手,若是让诸王与他们先对上那也能减轻赈灾的压力。”
这就是卫央的意图。
“去吧,记住,凡事不可为,则保存实力为主,不可贪功冒进,不可急于求成。”卫央担心这些弟子心性不足,故此又叮嘱一句。
梁发迟疑一下问:“此事怎生解决?”
“来日方长。”
一时送众弟子下山去了,卫央才与岳不群夫妇说道:“太子薨,西安必然有变,华山也要做好迎接冲击的准备,我瞧老皇帝不太可能把太子妃与皇孙放在京城教育,很有可能会放在西安府,华山派可暗中照应,这也是一份机遇。”
两人大惊,怎么这么快就?
“此事很快会昭告天下的,倒也不必隐瞒。”卫央道,“华山派如今实力强大,只怕诸王也会想办法来拉拢,而要南下平倭又不可封山清修黄庭,依我看,华山派该当武林之先率先提出南下东南解决倭寇之患,但若如此一来必然要被别人盯上。”
“好,”岳不群一笑,“华山当如剑,剑在鞘中当然是朴实无华最为妙,但若出鞘,不惊世人不可能,何况江湖之中血雨腥风无数,哪里有紧闭山门就能超脱于江湖之外的道理?!”
那边,出山!
“如今时宜,当下江南,皮猴儿,你瞧怎生下江南去?”宁中则神态肃杀道,“要我们亲自去坐镇么?”
卫央稍稍一想,原著中岳不群为了辟邪剑谱,以两大弟子与岳灵珊下东南,潜伏在福建等待抢夺剑谱的机会,如今这辟邪剑谱不必要了,但这计划还是很好的。
“令狐兄如今也该下思过崖思过,便让他带着可靠的弟子,先潜伏在福建,”卫央打商量,“如此一来,可有一箭双雕之效。”
“怎讲?”岳不群不明其意。
“一来么当然是配合西军斥候,在乡村乡镇建立初步的基层秩序,要解决倭患,须先解决倭寇中大部分的汉人,必须与他们打一场比赛组织能力的战争才行。其次,武林如今各派并起,华山派实力雄壮冠绝五岳,少林武当得了九阴总纲,必然要压制别的门派,好让他们参悟投九阴。但其余各派也不是吃素的,尤其嵩山派,”卫央道,“左冷禅野心勃勃,他必然不满足这区区一部九阴总纲,然而,绝世武功就那么几部,九阴九阳他没办法夺取,葵花宝典在魔教手中,所以……”
“辟邪剑谱?”岳不群哑然一笑,摇摇头,“那剑法我参悟的差不多,是一路好剑法,但若要大成必须按照某种……唔,此事你也是知道的。”
“可别人不知道,就算知道了,那也未必就不能狠下决心,何况,”卫央微微有一些不喜,叹道,“林镇南心比天高,他恐怕也不会忍耐人微言轻的江湖地位吧?何况这辟邪剑法也是江湖上有些名气的武功,而林镇南武功之地位可谓是抱着金元宝在闹事行走的小顽童,如此林镇南要重建福威镖局的赫赫威名,江湖各派要辟邪剑谱,他们必定会产生龃龉,再加上倭寇之患,东南太平不了。”
岳不群心悦诚服笑道:“那就按照你所说的办罢,冲儿性子顽劣,但对错却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想通了,与其让他来继承我教给他的道,不如让他自己去闯荡,我这个华山派掌门,总还是能维护自己的弟子有几次犯错的机会的。”
善!
“如此华山派弟子里,梁发与唐近楼可以借助在解决两王作乱的机会里出现的磨难迅速成长,令狐冲与几个弟子可在东南得到锻炼,华山派已经抢得了先机,”卫央恭贺道,“华山大兴,兴在岳先生这代!”
岳不群大笑:“这才到什么地方啊,按照你的设计,这广阔天地,如今华山派才到踏出山门第一步。”
宁中则总归还是担忧弟子们,但一想机会难得,且留着弟子们在身边也不能让他们成长,索性一挥手:“算了,小皮猴儿也要长大的,留在身边只能让他们无缚鸡之力。”
如此,则华山派走入正途!
卫央暗暗算了一番,恒山派,似乎在福建也有布局,至少她们有朋友在那边,而且恒山三定的确有行侠仗义之心,那就请她们也出手一二,好让这天下能好过些。
第七百七十八章 华山武功,剑法唯一
思过崖,令狐冲经常光顾的地方。
“今日云淡风轻,很适合喝酒,”令狐冲掐掐算算,躺在石头上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睛看着渐渐赤红的天际,有点意兴阑珊,暗暗想道,“也不知我们华山派的武功,练到极致能跟少林武当那些有名的神功相比么,师父师娘为华山的兴旺发达,实在是操心太多了,若是此次能融合华山神功与九阴总纲……呵,没有酒,想问题也没有精神。”
这是在思过崖上待的太多了,故此连最起码的郁闷也没有了,只是无聊!
但这无聊也不过刹那,他很会为自己找事情,这不一眨眼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小师妹越发的长大,如今也不是很愿意趴在我背上,我喝酒,她唱着华山的小调了,这样下去……”
挠挠头,令狐冲有些矛盾。
小师妹若是一直小下去那当然很好,可以背着她去华山之巅看日出,也可以在山下找猴子打架,说说笑笑什么都没有烦恼。
可要是小师妹一直长不大,那似乎也很不好?
正这么想着,思过崖脚下传来小师妹的声音,她依旧音量清脆,老远就叫道:“大师兄,我给你送酒来啦。”
酒?
啊,不对,小师妹?
令狐冲翻身坐起,却觉身后风声一紧,一把剑刺向他后心。
腰间长剑往后一点,用的正是华山派的“太岳三青峰”,不过却是倒着用的,这是唯独令狐冲才会的绝招。
这三招,他原本还怕师父责怪,没想到自己练会了以后,又一次被大师伯考较,眼看着要落败了,他觑了个破绽,当即便用了出来,回头被师娘责骂了一顿,师父却说活学活用学得好。
这三招一起使出,纵然是封不平也要赶紧招架,但身后袭击之人却呵呵一笑,只听叮咚一声,那剑上传来无尽滂沱的真气,只是一招便让他双臂酸麻,无法再刺出第二剑了。
令狐冲知道,只有太师叔才有这么精纯无比的内力。
“啊,太师叔,你又欺负大师兄,下次有好吃的也不给你啦。”岳灵珊气喘吁吁爬上思过崖,连忙举起手中的酒瓮,笑嘻嘻说道,令狐冲身后白发白须白衣崭新却不正就是风清扬?!
风清扬笑道:“小丫头比你娘小时候还皮,过来罢,你这大师哥,跟个猴子似的,方才还想着,小师妹若是长大有什么好,不长大又有什么好,哼,长大有什么好?拜堂么?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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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灵珊大羞,连忙道:“太师叔为老不尊!”
“珊儿,不可造次!”山下传来岳不群的声音。
风清扬一愕,而后往山下一瞧,见白云中走上来三个人,脚步轻盈,仿佛华山的仙人,崎岖几乎没有路的华山绝径在他们的脚下竟如平坦大地,一时好笑道:“原来是卫央这小子上山来了。”
令狐冲大吃一惊,连忙跳起来要找水洗脸。
岳灵珊脸蛋红红,本不想理这个大师哥,只见他着急忙乱,又忍不住心道:“大师兄当然是最好的,可不能让人家笑话华山大弟子连礼数都不懂。”
于是自腰间取一方绣帕,眼珠一转,从酒瓮中倒出一点酒水,笑道:“大师兄,人家有劳什子‘倒履相迎’的故事来着,你倒不如‘以酒洗面’光着脚丫子,才显得我们华山派大弟子诚心至善,是不是?”
令狐冲奇道:“既‘以酒洗面’为何又要光着脚丫?”
“哎呀笨蛋,不搭理你。”岳灵珊回头告状,“爹爹妈妈,你们快来看,大师兄舍不得酒洗脸,明日下山肯定要是个醉令狐冲。”
下山?
风清扬眉头一皱,这个时候下山干什么?
不及多想,岳不群夫妇陪着卫央走上山来,卫央与他们夫妇二人保持同步,三人中又以宁中则内功最差,故此只好一步迈出,白云让路,一步三五尺走上山来。
风清扬心中喜悦,他三十岁的时候剑法自然了得,但若论起内功深厚,他还不如如今的宁中则。
华山派如今剑气二宗合并一处,隐约已可见原来华山派威震武林的气象了。
卫央上山长揖笑道:“数年不见,老前辈风采依旧,晚辈不胜欢喜!”
风清扬笑道:“风采嘛,只怕是无法依旧,倒是牵绊越发的多了,小猴儿们越来越烦人了。”
卫央笑道:“哪里有见后人更胜前辈前辈却心生不悦的道理,老前辈如今安详人伦,真是羡煞旁人。”
而后与令狐冲拱手道:“令狐兄,此次下了思过崖,可不能多喝酒哦,有大事,也有喜事,你若是喝酒误事那就不能怪我们不帮着你啦。”
令狐冲讪笑:“尽量少喝点就是。”而后奇怪道,“此次闭门思过,说好的半年……”
“你思什么过?武功也不见长进,心性却越发跳脱,我问你,打了泰山派的长辈,你惭愧么?”岳不群板着脸训。
令狐冲目中怒气勃然,正要辩解,却听小师妹气道:“爹爹,你蒙面打了人家泰山派的师兄师弟一顿,你可惭愧么?”
岳不群脸黑如乌云,风清扬扬声大笑,声振林木。
“也是,泰山派几个蠢材算什么东西,令狐兄下次若见了,务必代我再打他们一顿。”卫央道,“我若是再见,也帮你再打他们一顿。”
令狐冲大喜:“卫兄弟,那我可就多谢你了,不过你来必定有大事,做什么?”
“下山,去福建。”卫央道,“不过,顺路去一趟开封,你帮我给周王那小子造谣,就说福王在我这里取得莫大机缘,至于什么机缘嘛……”
“干嘛告诉他?”令狐冲会意,“这简单,在下也去那开封好多次,那里什么都好,唯独这个周王不好。那么,去福建怎么做?倭寇?”
聪明人,说话就是节省力气啊。
“此去福建,你须改头换面,所做之事,便是盯住福威镖局,倭奴未必不想要辟邪剑谱。”卫央道,“而且,你要带着几个师弟师妹一起去,无论中原武林还是域外蛮荒,但凡有人来你都要记下来,还要协助商队人员,怎么做,他们会告诉你。”
而后向岳不群与宁女侠说了一句话,直喜得令狐冲喜上眉梢,听得岳不群夫妇不知所措。
你倒是何来?
卫央道:“小师妹年纪虽小,我瞧着心思剔透的很,可与众师兄一起下山,也叫她瞧一瞧这福建的武夷山与咱们华山到底有什么不同。她是女孩子,但不能成两眼一抹黑的女儿家,须既有她妈妈的慷慨豪迈,也有属于自己的世界观,两位意下如何?”
第七百七十九章 请少侠过府一叙
卫央的安排没有问题,华山派自然不会拒绝。
何况弟子在山门中修行,武功到了极难进步的地步之后自然要下山去,华山派并不是一心苦修的江湖宗派,下山历练也是其题中应有之义。
令狐冲既喜也忧,他也曾单独下山行侠仗义,可那是一人行走不怕遇见谁,这次就,他可记着呢,打泰山派那几个老头的时候,那几个也是放了狠话要“教训”他们的,他自己好说,可师弟师妹还打不过那帮老头呢。
卫央知道他们的担忧,遂道:“也不必怕他,令狐兄一手独孤九剑应该已经有几成火候,足以应对寻常的高手。若是其余弟子,你且叫他们集合,我有一手改编神门十三剑的剑法,用来应对寻常高手足够,若能三人以上互相配合起来足以拖到你赶到了。”
令狐冲不信,你是武功高强可教弟子的本事能有那么高明几天就能教会几个根骨不怎么样的弟子?
“还不快去?”宁中则喜形于色,她可知道,卫央这小子教弟子很有一手,他手下那些官兵哪怕资质再差,跟着他出门一趟,哪怕是打仗那也能学很多东西。
岳不群更不质疑,他是亲眼见过卫央教的一些军中士卒的效果的。
倒是风清扬有些疑惑,独孤九剑的确需要极高的天赋,寻常弟子根本领悟不到其中的奥妙,可神门十三剑那也算是顶尖的剑法了罢?
短短几天内能领悟成?
思过崖上很快重归安静,卫央与华山派诸人下山来,在华山别院挑寻常房舍先住下,当日黄昏时,令狐冲集合众弟子,卫央持剑便教。
他不教什么深奥的剑法,更不提什么难以领悟的剑意,全都是极其实用的剑法,一招便是一招,绝不谈什么天地奥义,更不讲自古以来的传统,最多讲的就是这一招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用最好。
卫央实战经验甚至超过风清扬,当然,与顶级高手的对抗他不如风清扬这些绝顶高手,但若说寻常厮杀,他的剑法最为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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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扬细看半晌,入夜之时才放心。
“高明倒不见得有多么高明了,但极其实用,若是用的熟练,脑海中牢记今日教授的应对环境,这些弟子甚至可以挑战三流高手。”风清扬称赞,“这小子剑法转讲一个老辣,只是我不明白,这有些无赖的打法,比街头小混子犹有过之,他是从哪里领悟来的?”
宁中则禀报道:“大概是在年少时候经常找人打架才得到的。”
还真就是这样,卫央一路与低手干架,到如今又与高手干架,军中与千军万马干架,打架经验应对敌人的身份的经验实在是丰富得很。
“剑法直来直去讲究一个快字,不过,小动作太多,若真是遇到高手,一着不慎只怕要被他算计。”风清扬摇头不已,“娃是个好娃,就是太不讲武德。”
一路剑法,对岳不群教出来的弟子而言上手不要太容易。
他们对基础剑法的掌握远超其它门派的弟子,卫央又是将高明的神门十三剑,迅雷剑法,乃至于部分独孤九剑拆分成最基础的剑法教授,最难也不过是他脚下踩着的步伐,对于基础厚实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拿着《真题答案》回答《黄冈密卷》,半日工夫足以让这些华山弟子明白“剑法”之用的奥妙。
“这还不够,会是会了但如何运用还需要时间打磨才行,令狐兄,这可就是你的责任了。”卫央道。
令狐冲也在旁边跟着学习,此刻正领悟自己的独孤九剑,闻言连忙倒转剑柄拱手道:“是,我一定会敦促他们……嗯,敦促他们在打探消息刺探情报之外,每天都好生练习。”
岳不群大喜,原以为卫央只是传授武功,却不想,他竟敦促着令狐冲逐渐接手华山派“传道受业”的责任了。
“《紫霞神功》如今也不必挑人了吧?”卫央笑道,“若是可传授,我这里分解的一部分,可传授给他们。”
岳不群笑道:“华山掌门,强者为尊,如今已不必拘泥什么神功要传授给特定的人,不过,他们的内功底子还是太差了,领悟的难度着实太大。”
“那是你不会教弟子们,内功,讲究的是连贯,但理解内功运行法门,则需要逐字逐句明白,将深奥的道理,化作自己的理解并熟记于心,”风清扬批评,“你只一味的让弟子们明白什么天人感应,什么紫霞千里,须知,他们才多大点年纪?大部分本应还在父母的身边,连人伦也不通怎么可能懂天道神通?”
这话卫央不是很赞同,岳不群教弟子固然开篇就是“感应天人,紫霞千里,华山正宗”,但在基础方面极其扎实,实际上,岳不群少的是变通,是境界升级的领悟。
说简单点,岳不群缺少为弟子们教授如何升级的明确界限以及各境界里从发展到巩固一直到圆满的技巧性东西。
“对待因为教育条件以及自身条件而显得很笨的学生,游戏里的升级加点是最有效也是最简单的方法。”卫央早就总结出这套来推行军中,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如今与华山派的关系越发紧密,这些倒也可以教给他们了,以岳不群的性格,他也不会拿这些秘籍去公告与众,再说就算告诉别人,这方法是有了,但若没有顶级神功的加持,进步也就只在那方寸之间。
最多,不过是劳德诺那样的比较笨的人学成嵩山派的二代弟子里头较为出色的那种。
“基础不牢,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华山派的弟子路子没走错,但没有走通,如今打基础方面还有些退后了。”卫央道,“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没有因人而异,他们的武功不能说太低,但华山派剑法,甚至剑法对他们而言总归还是显得有些太……不适合练剑。”
为了让人家不觉着丢面,卫央没有当面说,以剑为到,拆分一路《羽衣刀法》让他们自己选择。
果然,当晚便有人去找岳不群,请求放弃剑法改练刀法,其中以五弟子高根明与六弟子陆大有为首,还有几个对剑法不甚感兴趣的。
岳不群无奈,只好又将华山派流传下来的一路刀法,自外面收集的一路刀法,并混元拳传授给这几个弟子,不想他们的武功基础很扎实了,短短连给功夫竟使得有模有样。
“路子走错了,怎么努力都是事倍功半,不过五岳剑派传授刀法……”岳不群挠头,怎么看怎么觉着有些别扭?
第七百八十章 天下不乱,诸侯不安
卫央教了华山派弟子三天,教完一路剑法一路刀法后便只教基础剑法。
他讲的最多的是运用。
“独孤九剑妙绝天下,是一等一的无上剑法,其讲究,在于寻找破绽,何为破绽?破绽,并不是剑法上有漏洞就是破绽,关键在于剑法衔接,与剑法和心法只见的衔接出了问题,这就造成最大的破绽,要破解剑法,须明白心法与剑法间存在的最大差距。”卫央道,“华山派曾经剑气之争,争得是什么?是剑法至高,还是心法至高?都不是。”
这就让这些弟子们不解了。
“是,当年争的,是‘以气驭剑’还是‘剑法至尊’罢了,对于本派前辈而言,他们武功何等高明,怎么会争哪一种才是至高?”岳不群点头。
风清扬坐在屋檐下嘲笑道:“你知道个啥?”
啊?
难道……
“不错,当年那群二傻子争得,还真就是剑法至高还是心法至高,你以为他们有脑子争什么?所谓的以气驭剑,不过事你们自己的理解,”风清扬嘲讽地道,“当然了,本质还是这个,卫央说的不错。”
“万变不离其宗,他们的争端,本身已经是超出了正常人能理解的范围了,实质就是到底什么最好。要在我看来,所谓剑宗,难道就不用内功了?封先生一路剑法狂风暴雨般,那不是内功是什么?华山三路剑法,那不是剑法是什么?”卫央道,“这就造成如今华山派剑法中,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心法和剑法不高明,而是两者融合的实在太分散了,令狐兄,你用独孤九剑打来。”
令狐冲忽的一剑,一群师弟师妹惊叫道:“太快啦!”
令狐冲的剑法的确高明,这几年浸淫剑法,让他早已过了敌人不出剑,他就无法破解的最低级的境界。
卫央也有些赞叹不已,令狐冲对剑法的领悟能力的确超与旁人。
他这一剑,根本用的实际上还是华山派基础剑法,但却用独孤九剑使出,已到了无招胜有招的境界——无招胜有招并非不要剑招,真弱独孤九剑不用剑招,你试试死的是谁。
在卫央看来,所谓的无招胜有招实则是用阴遮盖阳用阳掩藏阴罢了,并没有超脱武功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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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这一剑凌厉如华山孤峰,但若你理解那是华山派的剑法那你就中招了。
他华山派剑法里藏着衡山派剑法,阴柔绵密却又气象万千。
卫央却不用独孤九剑,只用最朴实的基础剑法,任何门派剑法秘籍中都有的一招,便是横扫,迎着令狐冲的长剑打过去。
令狐冲果然变招,原本的华山剑法陡然一变,却用卫央的招数向他打来。
卫央并不用高明的内功打他,只用全真大道歌催动真气,忽的剑锋一点,剑刃巧妙地一颤抖,竟然在令狐冲一招打到他的时候,犹如问天剑中间分开,剑刃分成两层。
这一招妙不妙?
华山派弟子们都摇头:“这是咱们华山派最基础的玉女剑法里的基础剑法。”
是,这就是最基础的剑法。
可正是这一招却让令狐冲心中别扭至极,他手腕一抖纵身一跳,又复一招要横扫过去,但就在此刻,他体内真气运转不及,脚底下一顿,卫央长剑毫无真气波动,不是特别快,在所有人看来都慢悠悠地点了过来,可就是这么一点,令狐冲心中却更加别扭,剑法倒是不乱,但是武功心法一乱,脚下先出了破绽。
“我用的内功,不超过寻常人十年所得,但令狐兄就是招架不住,就算独孤九剑也招架不住,这难道是因为独孤九剑不好吗?”卫央收剑笑道,“不是剑法不好,而是心法不到位,内功与剑法衔接除了破绽,故此才有这么多破绽。”
令狐冲抓了把头发,比剑法他不怕任何人。
可要是说内功,他这内功至今也才十年左右的造诣罢了,江湖上但凡有些名气的内功都比他强得多,这没法比较。
卫央摇头道:“你又错了,既是比剑法,谁告诉你让你去跟人家比内功的?须知道,十年的内功,配合独孤九剑这样高明的剑法,也足以让你应对一般门派的掌门人了。令狐兄,你不喜练功,但毕竟华山乃是道门正宗,心法也是上乘的,你十余年功力,那也不是让你专门去寻找人家的剑法里有什么破绽的。”
令狐冲讶然,那这内功有什么用?
“是让你利用的,内功,是为了让人反应速度,体能,乃至感知都远超旁人的,你任督二脉不通,目前还不知这等妙处,但你运功之时,为了一心只想着剑法高明,却不懂手三阳真气凝聚,凝儿不散将三分力道打出,七分力气保留呢?你若是能熟练运用这三分打人的真气凝聚于剑锋,而不是所谓的一往无前地打出去,你的剑法就有些火候了。”卫央伸出剑指一点,嘴里说道。
令狐冲手腕一热,手三阳紧跟着生出一股真气自动化解那股真气,但那股真气十分狡猾,在他手臂上沿着令他熟悉却也困惑至极的路径缓缓又走了一圈。
这是?
“这是华山派最基础的运功法门,你只是不了解而已,若是你知道如何运用自身的真气催发剑法,你的剑法可算登堂入室,而若明白敌人的运功法门与剑法的衔接破绽之后善加利用,你的剑法就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卫央道,“至若有了少林派的易筋经,或者武当派的太极剑法之心法了,你自然会明白这一点,这感悟,可在战斗中自行领会。”
岳不群惭愧至极,这些道理他没有跟弟子们讲过丝毫。
“岳先生善于运用,而不善于总结,是所谓好为人师,却有些不懂要怎么为人师,这并不是过错,人需要成长,”卫央只是不明白,风清扬难道连这一点也不懂吗,“老前辈没有教过弟子们这些?晚辈无意冒犯……”
“哪里有什么冒犯,”风清扬笑道,“不过,你也瞧见了,老夫在思过崖数十年,只顾自己体悟,何曾想过教人?纵然是教人,也不过是仗着眼光稍微高明那么一些,你这教弟子的心得体悟可谓是妙之妙矣,既注重基础又颇得技巧方法,很好。”
忽的有人轻笑道:“风前辈,什么很好啊?”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山门外一人纵身而来,正是崆峒派掌门飞虹子。
飞虹子纵身而来,与众人一一见礼后,目视卫央道:“卫少侠,你公务在身,我本不便打扰,但有一件事,须请你帮忙周旋,若有闲暇,我本人请你过府一叙。”
第七百八十一章 福王宝藏
飞虹子此来目的有二,一是要告诉卫央老王爷被人算计了。
“王府无后,许多人算计,”飞虹子直言相告,“其中包括魏国公府,定国公府。其二,太子薨,世子还未生,为剪除后患诸王必然有所行动,崆峒派与华山派距离西安府最近,只怕我们要合计一番。”
卫央听完先不表态,他慎重考虑了一下,有些怀疑飞虹子的来意,第二个好说,但老头儿膝下无子的事情如今恐怕是多人在算计。
“不知前辈从哪里听到有人试图给老头儿塞个老伴?”卫央问。
飞虹子踟蹰了片刻有些难以回答。
“那看来有人不愿意我在西安府震慑中原,”卫央当即明白了,直问道,“前辈可知黄河深秋泛滥必有蹊跷?”
飞虹子差异地道:“这能有什么蹊跷的?”
“没什么,”卫央一笑道,“前辈既不明白,何不去中原一见,而后再多定夺?至于有人以忠顺王府的后代作为算计,他们也要有那个实力才可以,此事不必再议论,至于太子妃之事,天子自有安排,你我毋庸多言。”
“可……”飞虹子惊疑不定,她不知卫央是要趁机插手中原之事,还是要果真救民倒悬。
根据魏国公府发来的消息,老皇帝有让卫央总督东南三省的意图,中原之事交给王华,可这也就等于间接交到了卫央的手里,若不然王华哪里来的那么多资源赈灾洛阳开封两地?
但她也不是笨蛋,此刻仔细一想,她心里顿时有些怀疑此事的真伪了。
忠顺王坐镇西陲权势滔天,不要说国公府就是皇帝也对他没法子。
这个时候这些人大张旗鼓地要给忠顺王安排老伴儿这里头是不是……
“我着急了。”飞虹子深深瞧了卫央两眼,她当即要下山,道,“既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言,这样吧,此事我尽快去调查,但若路过平凉府,还请上山一谈,太子妃之事不容忽视,此乃国家大事!”
这么一说,就连华山派几个人也明白老皇帝如今有多难了。
风清扬不忍,问卫央:“天子之后,关系社稷安定,我看,这天下的王公没一个好东西,倒是太子之后,卫央,只怕可堪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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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飞虹子目光奇怪,心里多有些不忿,辛苦二十年,竟要为这厮做嫁衣,毫不令人气愤。
“瞧我做什么?”卫央奇怪道。
飞虹子确认:“我瞧你好看。”
“谢谢。”卫央真诚地感谢。
飞虹子转身就要离开,宁中则笑道:“天大的事情,也不在一顿饭的工夫,何况,我华山派的弟子们去了中原,你崆峒派也算是皇亲国戚,总不能一个人也不去,一袋面也不出,是不是?”
飞虹子眉头一蹙,她就知道华山派肯定要掺和,但这里面的水,真不是一个江湖门派能承担的,她担心卫央对华山派算计太多。
“你想多了,这孩子生来就是人对他好一次,他对人好一万次,你们这些富贵人家出身的,我瞧着就是想得太多、做的太少了。”宁女侠很不满,飞虹子什么都好,就是脱离不了她的出身负担。
飞虹子笑道:“哪里有你们那么潇洒,不过也好,这福王周王两人,做的也的确太过分,若是能让他们收敛一点……嘶,若是这小子知道那件事情,只怕这次敢斩草除根!”
何事?
宁女侠当即拽着道:“你们是不是在算计这孩子?你老实跟我说!”
飞虹子气急,我有那实力算计人家西军的上将?
这华山派如今与西军的往来也太多了点,“莫名好不叫人嫉妒万分。”
她也没想到,在华山只是来找卫央,结果却呆了足足有半个月。
老皇帝的圣旨传到了华山,卫央可前往中原,此外,朝廷一切赈灾的安排都对他敞开,后面有追加一道圣旨,让卫央在华山看着关内的物资运送到中原。
这天,眼瞧着天气越发寒冷,自北边来的商队都说,河套地区都已经下大雪了,卫央心中忧虑,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明白这一场人祸全由福王周王造成的?可他不好轻易去中原亲自坐镇,那会打乱王华所代表的朝廷,与西军商队所代表的诸侯,以及华山派弟子所代表的江湖门派在那边赈灾。
卫央自问他就算去了,也不过是挥起长剑诛杀诸王,这在这个时候是没有太大用处的,须让黎民先生存下来。
“华山派弟子们已经到达灾区了,只要能不让诸王以及他们的帮凶插手,救人是没有问题的,”岳不群见卫央越来越焦急,遂亲自下山出关打探了一番,他内功精湛,一来一去只在数日之内,带回来的消息也让卫央稍稍有些放心,“福王没什么异常,他关闭府门不敢出入,连那些爪牙也都安静下来了。但我总觉着有一股势力在其中作祟!”
当然,诸王都相当储君,这个时候若是能趁机除掉福王与周王,甚至将他们的力量吞入自己的手中那当然是最可喜的事情。
“可惜我若是前往灾区,必然被那些诸侯王们利用起来,这个时候尤其不能乱,”卫央摇摇头,“物资发放情况如何?”
“西军有高手,他们并不直接发放物资,而是将商队的标志,自洛阳东郊一路往开封,每隔五里设置一个接应点,周围乡民但凡有过不下去的可前去求助,以此,商队已经基本掌控了从洛阳到开封一线的基层组织框架,”岳不群赞佩,“如此一来,便打退了诸王试图跳动民众造反的策划。”
这是西军最拿手的本领,打乱别人的组织架构铺展自己的组织结构掌控一个地方的民心。
“但这还不够,如今最麻烦的还是物资,从关内运出去的物资,虽说沿途没有敢收税的,可路上的消耗,以及急切之间无法彻底分辨到底谁才是最需要救助的人,沿途也被地主阶级薅了羊毛。”岳不群很会用新名词儿,形象地描述,“我路过一个村子,村子倒是安稳得很,但村中地主阶级通过村庄民众,不知从西军身上薅了多少粮。”
卫央目中杀机勃勃,此事目前先不必理睬,待民众安定下来,朝廷不与两王算账,他也要找这些地主贵族算账。
“要小心有人趁机降低贺兰大军对陕北的威胁,我看沿途匆匆而来的大部队已经很疲倦了,他们携带的干粮也很有限,”岳不群暗示,“但华阴县,德诺传来消息说,朝廷从西安府调拨的一批粮草,在某些人的暗示下被全数扣留,甚至还有人为了掩盖痕迹,将粮草纵火焚烧,而后推入水里了。”
谁?
“别的不知,德诺说,西安府的那些王侯世子可没少到华阴。”岳不群怒骂三声,“丧尽天良,无法无天,着实该杀!”
第七百八十二章 王府谋计,香火恩情
经华阴到何难的粮草是朝廷的,这个时候有人截留那就成了……
自家的?
卫央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有些人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们真不怕老皇帝狠下杀手?
“或许也有老皇帝在推波助澜,福王周王从来与懿文太子的后人往来都密切……”卫央想通了这一点,也就不十分生气了。
而且,老皇帝这恐怕是在提前布局西军进入西安府的计划。
朝廷的粮草到不了,西军的粮草却到了。
这说明什么?
“朝廷里有坏人啊,老皇帝看来是真要把皇孙当成唯一接班人来培养,”卫央恍然大悟,“福王周王未必就是‘不小心’泄露进行火药甚至火炮试验的秘密,这两人是诸王当中最肥,盘剥也最狠的王,他们手里积攒的金银财宝粮食草药甚至火炮,恐怕也是越王宁王,乃至兴王最渴望的东西。”
狠!
老皇帝这是……他未必会用这种让大明皇室人心尽失的方法——从火炮试验造成黄河泛滥,到如今坐视有人克扣赈灾粮草乃至到后面算计诸王,这些未必是他一一计划的,但机会一出现,老皇帝拼着被民心抛弃,也要让那些诸王实力大减,这是个狠人。
“可他真的就那么相信西军?”卫央不相信。
这天,天色越发阴沉,山脚下管道上往西去的流民已经多了起来,卫央在山林中观察,流民多的一股三五百,少的数十人,大股流民中,有西军的商队在组织,秩序很好,小股人马却有些混乱。
“这么下去,等他们过了西安府,恐怕所过之处的地方要遭殃,得组织起来。”卫央算计片刻,正待让客栈的人去通报西军大部队过来接应,有锦衣卫大部队从西安府方向而来。
牟斌没有来,但这次派来的是老熟人石守义,见面跪拜,飞快道:“大将军,陛下有旨意,诸王正在最要紧时刻,流民不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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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何以教我?”卫央不相信老皇帝会坐视这些流民直奔西陲。
果然,石守义双手托着圣旨递上来,圣旨上写的很清楚,要卫央“统合一切军政要务,将流民安置于西安府周边,‘以待天晴’”,其意昭然若揭。
“锦衣卫与东西两厂并没有东出河南,如今的洛阳与开封十分混乱,诸王争夺不已,”石守义禀报,“在民间,有一个声音十分巨大,说是有什么福王宝藏,陛下想问,以福王宝藏,赈灾为好还是任其争夺为妙?”
老皇帝果然在打着挑唆诸王大战的主意呢。
“赈灾物资怎么办?”卫央反问这个,石守义答道,“陛下已传召西陲,以西陲粮草逐步递进传到河西走廊保证军民每日的用度;而以河西走廊及以东地区,包括陇东在内,所有官府储藏的粮草先行送到中原应急。”
这法子不错,但西陲岂不是吃大亏了么?
“皇帝有给谁加封官爵?”卫央只当这是老皇帝最简单的手段。
石守义却说道:“并不为谁加官爵,陛下让西安府以西,一切军政要务系数归老王爷统帅。”
用整个西安府以西的广大地区换取这次赈灾?
老皇帝疯了吧?
“难道是为了福王宝藏?”卫央不悦道,“你即刻回去告知皇帝,福王宝藏哪怕是真的,那也不过是一堆金银财宝,没有太大的实际价值。自西陲调拨粮草过来的事情可行,西部军政要务交付老王爷,此事我不插手。但若是要所谓的福王宝藏,而调拨这么多粮食药草,那是有损过本的行为,要皇帝三思。”
“是,两位国公也是这么劝陛下,陛下却说,他想看看,这些调拨过来的粮草,加上福王宝藏,到底能打造几个反贼。”石守义叹道,“有西军在身边,陛下胆量大如天,只是要苦了中原的民众,他们才脱离两王的狼窝,只怕又要进入诸王争位的虎穴,大将军,我们西军可不能不管!”
怎么管?
毕竟这是人家朝廷的事情么。
“末将总觉着,陛下似乎要……”石守义踟蹰一下道,“要削藩?”
这是题中之义,不过石守义的意思——
卫央立即道:“你先回西安,如今我军既接管西安府,要仔细有人趁着我们不在老皇帝的身边,对他下黑手栽赃陷害我们西军。”
“不太可能发生,如今汪直总督王城,牟斌坐镇知府衙门,全城落入我军的手里,对了,高娘子又从陕北调过来一支部队,若非是放水,他们连城门都出不去。”石守义询问,“是否在福王宝藏上做点什么?”
不用。
“钱,若是没有最基本的信用依托的话,要多了没什么用,你回去之后告诉高岚,按照皇帝的意思执行就行,我们不需要那笔钱,还有,诸王争斗的时候,要保证好太子妃的安全,老皇帝既许我们西安府以西,要不要那是我们的事情,但应该心知肚明的,我们不要含糊,实在不行的话,”卫央略一沉吟,“把宁王妃和太子妃都接到军中,同时,随时准备好撤离。”
啊?
“西安府不是久居之地,我们的根本在关外。”卫央道。
石守义恍然。
“休息半天,夜半到西安就行了,我们的总体方针是,敌动我不动,敌不动,我依旧不动,我们要的是赈灾,不参与任何争斗。”卫央再三叮嘱。
石守义会意而去,卫央却心中依旧担忧得很。
福王宝藏,如果有,那就不单单是金银财宝的财富,只怕还有钱粮军马——
“老皇帝有麻烦了。”卫央叹息道。
越王,宁王,兴王,乃至其余的诸侯王只要对太子之位有想法就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暴露出来的福王和周王干掉,拿下他们留下的宝藏扩充自己的势力。
这个时候,西军若入局那就成了他们的工具人了,故此卫央严令西军不出关,西军地位超然势力顶尖,用不着跟这些人掺和在一起的。
可老皇帝与老头儿的交情在那摆着,真到了必须出手的时候还真推托不过去——最大的不可测还是卫央自己。
他是难以看着这些人把天下搞乱的。
“福王宝藏,周王宝藏……天知道接下来还会跳出个什么王的宝藏呢,这些人,争斗起来是从不会留余地的。”卫央眺望东方,他感觉自己已经快忍不住要拔剑东出了。
东边来的风,很冷。
此时间,又一拨流民,只是人高马大,并不见十分菜色,这是叵测者,他们来意不善。
第七百八十三章 千军万马隐开封
开封周王府。
周王还很年轻,连三十岁都不到的。
“洛阳如今是待不住了,我看,不行的话咱们得早点起事,趁着皇帝在西安,先占了京师,”在他旁边的是个大胖子,人高马大,一张四方面,只怕不下二百斤体重,嘴里嚼着一块肥肉满不在乎道,“至于打下来之后,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周王目中闪过一抹痛恨。
他只是个清闲的王爷,没事出去看看风景,有事先找二叔三叔商量,那两个虽不是东西,但在对抗朝廷不断的进逼的时候还是能和他站在一起的。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福王的胆子那么大,他派人用火药炸开了开封的河堤,淹没了两岸无数良田,还告诉人说那是他周王搞的事情。
老天爷在上可以看到,周王何曾有过忤逆的心思?
他是被拖下水的。
“福王的意思是和越王开战?”福王说完周王冷不丁问,“你打得过这人?”
福王眼睛眯起,笑嘻嘻说道:“未必不能一搏!”
周王一皱眉,他是很有钱,可他没军队,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哪里能比上这些胆大包天的诸王?
如今福王这么一说,他心里有了点疑心。
这些诸王该不会早已联合起来了罢?
“此事你不必在意,不过,有一件事你可要在意,我军自开封经过,你须添加些军饷,不多,”福王道,“粮草三十万石,钱就不必太多了,周王世代相传,积攒何止户部那点银子,你只要出户部所有那点就行了。”
周王呵呵一笑,他明白这是让他出面呢。
周王府的银子掌握在谁的手里?
不是他周王,而是他那两个叔叔!
“到京师之后不知谁登大宝?”周王不关心自己能不能当皇帝,他只关心别人谁第一个当皇帝。
岂料福王狡猾道:“这是什么话,我们到了京师,自然是迎接皇帝回归,至于谁当皇帝,那还是人家说了算。”
有诈!
这福王并不是一个懂进退之人,他这般说话……
或许越王早有安排,也或许宁王已经到了京师了?
甚至是兴王或者什么别的王被推到太浅来了?
“然后?”周王问,“我能得到什么?”
“不不不,你只是周王,也只能依旧是周王,”福王摇着一根手指笑吟吟地道,“开封少了那几个,你一家独大,未必就比当皇帝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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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个实在的许诺。
“那么你呢?你还回你的洛阳?”周王冷笑道,“那魔头就在关内,你……嘶——”
他恍然大悟:“你是要,不对,你们是要联手对付西军?这么说,关外鞑子,东南倭寇,你们都联合起来了?”
福王哈哈一笑不说。
实际上,他们哪来那么大的本领,西军威震天下,就算集合整个朝廷的力量,此刻只怕也打不过人家,这个时候和西军开战,那不是他们的利益。
那就让世人糊涂了,福王费尽心机……
“也不对,福王才疏学浅,只是个贪婪的蠢货,他怎么可能会想起和越王争储君之位,恐怕他是在给别人做事,或者……”周王一眨眼暗暗道,“他有什么天大的秘密被发现,故此不得不推动储君之位的争夺,好掩盖他的杀头之过?”
越想越觉着这种可能性最大,再一想这厮竟暗中派人在黄河开封段儿下手炸堤……
“你这次来带了多少人?”周王心中先压住震惊,表面上请教,“若是人手足够的话,周王府有几个仓库,你且领了去,如何?”
福王哼的一声,周王府的仓库哪是那么好领的,搞不好要提前对那两个郡王动手,这可不符合他的利益。
“不必,周王府毕竟是你的地盘,哪里有我一个外人做主的道理,”福王起身道,“一路走得急,只怕也没有遮掩行踪,你记着帮我遮掩一下,待到了京师,我会派人与你联络,这就告辞了。”
周王心中震怒,这不是彻底将他往这些家伙的车上绑架?
不过福王要去京师?
“我也不是蠢材,”周王目送福王从小门离开后,心中一想,当即叫来心腹,“将所有人都撒出去,盯着福王的动向。”
心腹急匆匆而去,周王微微一笑,心腹?不过是那两个郡王安排在他身边的耳目。
他的心腹从来都只有一个。
“福王此来,只怕是一个幌子,他必然想把我们周王府推在前面,你立即让人分兵两路,一路去京师,星夜前往,要告知越王,福王谋逆,周王府是无辜的。”周王面前坐着个女子,一身燕居服,形容极端庄。
那女子叹道:“大王一着不慎,落了他们的算计,此事是一步慢步步慢,你若派人去西安府,又安知路上不会被福王他们盯梢?”
“贤妻自有妙计,哈,我只求富贵,不图九鼎。”周王道,“此外,想个法子,要让西军知道此事……”
“你想死么?”那女子竟是周王妃,她闻言急忙劝道,“我虽于江湖中颇有些交情,可比起西军手中的实力算得了什么呢?算计西军,须提防人家提大军到开封来问你明白。”
周王轻笑道:“我安能如此不智?西军势大我只求能安稳为生,此去告知他们,也不过是两头下注,你知道,皇帝狡诈多变,倘若他反而要利用诸王,西军便是他手里的一把剑。”
周王妃这才点头称“善”,不片刻叫来两人,就连周王都不曾见过。
“你们星夜前往西安府,不要见别人,只见……见到那三位,送上周王书信便可,须记着隐匿行踪不可暴露。”周王妃交待,“若见了他们,只须问好便是。”
那两人匆匆离开后,周王奇怪道:“你所说的‘他们’,是谁?”
周王妃沉默不言,她是当年宋大爷到中原的时候,教过一两手内家功夫的大户人家的潇姐,这个秘密可不能告诉旁人。
更何况,她还是军情司的成员,若非如此,只怕难逃那两个畜生的毒手,他们是郡王,可比这周王更像是周王,当年他们是如何控制周王之母的,如今就想怎么控制她。
“大王,孩子们你总该见见了,若无它事,我当去练功了。”王妃心中想着两个字,自由,口中遂道,她不想跟这个本领很差只想捞钱的蠢材再待下去。
“或许从那天被宋老救下,我的命,就已经渐渐掌握在自己手中了。”她心中热切,倒是多看了面色不悦的周王两下子,暗忖,“到将来,哪怕不要这爵位了,能与这人守着孩儿们过一过常人的日子也痛快尽兴。”
第七百八十四章 坐镇华山看风云,一剑慑群雄
周王面色难看,又无可奈何。
自那年这王妃回娘家探亲归来,他就知道她有了奇遇,手中有一支极其精锐的人马,根据他的猜测,自己的王妃很可能已经和西军拉上了关系。
但从那以后,他仿佛不认识自己的妻子一般,这个原本胆小懦弱的女子,竟无形中成了他最可靠,也最不可掌握的靠山了。
可有一样,她竟劝自己不要那么苛待民众,这算苛待吗?
“孤想要的钱,谁也比想不给!”周王目视妻子离开的身影,心中十分热切,又暗暗盘算起待此次危机度过又能从哪里把黄河决堤淹没的土地造成的损失弥补回来。
周王并没有去看自己的孩子,虽然他笃定那是他亲生的。
“诸王威逼,皇帝老辣,在这些人中间只要能过我的富贵日子就已经很好了,不必在意那些有的没的,什么最亲?白花花的银子才最亲。”周王甩一下袍袖扬长而去。
他方离开,已有人将他的行踪告知给王妃,王妃微微一叹,气道:“既已猜测到我与西军颇有交情,如今还紧咬着银子不放岂不作死至极?”
但她暂且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好由他去了。
“我们的人接上头以后,叫那两个就住在附近,王府必有情报,不可让我们的情报被诸王截断,”王妃吩咐麾下,“我们得到的情报是大将军正在华山,想必情报送到华阴县即可,我们要做好迎接诸王大军溃败的准备,仔细他们到时候继续决堤。”
左右笑道:“他们没那本事。”
王妃大喜,难道有大军到左近了?
“大将军如今很少过问政事,君主早在抵达西安府之前便命贺兰山新编大军一整军分散潜入中原,原本的意图是一旦西安府有变立即阻止皇帝返京之路,如今看来,这一路大军正好用得上。”左右道,“只要把我们的判断与他们分辨了,他们自然会知道应该怎么做。”
王妃惊喜之余也有些震惊。
中原这块地方都快成了诸王尤其福王与周王的自留地了,就连锦衣卫也很难插手进去,西军是怎么把一军人马分散到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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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为掩护,正好这些蠢材贪婪无度不肯放粮赈灾么,”左右道,“我们的人便是吃着商队暗中留给他们的粮食分散驻扎在流民之外的,官兵无法发现。”
王妃欣喜地道:“只不知是谁带兵,若此刻进城,正打断大王趁机搜刮的行为,将来也好在大将军面前,求得他一条命在!”
正此刻,寒风一紧,外头竟下起了雨夹雪,王妃忧虑道:“如此寒夜,流民怎么过活?”遂下令,“想个法子,打开周王府的郊外农庄!”
左右大惊,这不是让他们提前发现我们的实力么?
“大王没那个勇气,他想要富贵而不敢奋力,一旦仓库打开后,那些粮食棉布为流民所有,那便是一支可怕的力量,为避免再被福王等人算计一番,他必定忍气吞声,自别处搜刮,”王妃安排道,“可传令我们的人手,但凡能让此人从别处拿到些好处,他便会安稳几天。”
从周王府仓库获取物资,又将一部分返还给他,这法子挺好。
当即要派人前去,前头有人高声道:“王妃,大王要见华山派弟子,王妃可愿同去么?”
王妃思考片刻,一笑道:“也罢,就近看着他,免得叫人家算计。”
左右又派人直奔城外,方到城外,只见绵延数里都是芦棚,多得是干草搭建,有衣袍华丽之人逡巡左右却不敢迫近,视之,西军商队正发放米粥。
“军情司开封守备有令。”来人直奔商队里,亮明身份请求,“守备之意,打开周王府郊外仓库,发放粮食棉衣,留一部分分散到别处,利用这些鹰犬收回王府。”
商队头领大喜,他们并不知道军情司开封守备是什么人,但他们知道江北地区军情司神通广大,有此帮助,今夜给这些流民安排足够的衣食完全没有问题,熬过这几日之后,西军后续大部队就跟上来了,主动权就在我们的手中。
“快去请将军。”商队的头领在军事上可没有太大的决定权。
不片刻,几个打扮成流民,就混在流民群的将校过来,带头的竟是西军新近崛起的猛将李苍。
这人倒也没太大本领,不过就是在草原上带着一支偏师从河套地区一路打到极北之地,鞑靼人费尽心思也没法把他留下罢了,不值一提。
“军情司也来了?”李苍一听介绍当即大喜道,“好,就按照你们的情报,”然后轻笑道,“你们守备,应该是在周王府的某位罢?”
军情司的人笑而不语,这事情可不能跟他们说。
“我也不问,不过,你们得给我们提供周王府几处仓库的确切位置,最好有兵力部署,”李苍冷笑着道,“这一次,我们不但要把周王打疼,还要让他不敢太过追查。”
潜伏在王府的探子很迟疑。
“放心吧,大将军此番坐镇华山,黄金虎的部队早都到关外等待了,一旦两位大娘子安排的不周到那就是铁骑踏破中原的结局,这可是难得给两位大娘子独立处理一个战略方向的机会,”李苍怪笑道,“若不然,家里头冯娘子高过所有人一头,大将军纵然是英明神武又哪里有工夫整天处理几位大娘子间的矛盾。”
左右一起捂住耳朵。
你说的是什么,我们居然都没听到。
“怕什么,好了,你们也赶紧回去,今晚我们先攻破郊外的仓库,明日一早,你们要趁乱给我们送出情报,记住,只有打怕的诸王,没有和他们攀交情的道理,咱们要是不行大将军自然会到来,怕什么?”
这么一说几个军情司的暗探才放心点。
众所周知,大将军打出来的人都是胆大妄为的家伙,他们想要干什么还真就能想着法儿的办成。
“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还有,刚才到来的那两个,要留下,守备有此安排……”
一阵密谋后,李苍带人返回流民当中通报消息,有他们从中策应,流民就是一支很快可以组织起来的大军,这中原地区,任由他们纵横驰奔。
何况,他们还有一支生力军,华山弟子自洛阳而来,他们身后可也跟着一支又一支以商队作掩护的精锐部队,其中就有忠顺王府的几支百人队。
第七百八十五章 问名
“三百招都有了吧?”宁中则甩了下脑瓜连忙别过脸去。
思过崖下,卫央一手快剑,比封不平的狂风快剑更快数十倍,就连她这样的一流高手瞧了片刻也觉有一种恶心想要呕吐的感觉,她的目光完全跟不上剑招里的速度了。
岳不群倒是可以看得出来,那的确是狂风快剑,但也不是完全的狂风快剑——辟邪剑法被卫央融合在狂风快剑甚至华山剑法里了。
“这样的攻速,只怕天下也唯有师叔与那两个魔头才能抵挡得了,”岳不群赞叹至极,“这孩子武功着实强横得紧,辟邪剑法也能化为己用,这般武功底蕴,”想想道,“恐怕练到极致,他是要超越那些赫赫有名的神功,自己成为一派宗师开天的。”
开天?
“推动武林升格并不算天大的本事,能推动武功的进化那才是最大的本事,堪称武学开天之举!”岳不群说道。
有那么厉害么?
“你也知道天下武功各不相同,以道门武功催动佛门武功那是要出大问题的,以正派武功心法催动魔教武学秘籍那也是要出大问题的,故此才有武功上的正邪之分,道魔之分,现如今,卫央先正天下人心,自然要正江湖风气人心的,待他将那邪门至极的辟邪剑法也能用正派武功心法催动的话,那就是在武学上打破了正邪道魔之别了,自然是开天。”岳不群笑道,“好事。”
宁中则不解,看了一眼说话间又是千招过手的两个绝顶高手,询问道:“若没有正邪,江湖之中那么多人干嘛?”
岳不群想了一下才肯定地说道:“创造!”
创造?
“怎讲?”宁中则不解道。
岳不群笑道:“在现有的天地中,所谓的正邪之争,道魔之争,实则还是为了占据大义分配资源。对现如今的天下而言资源是无限的,但对江湖而言,利益是有限的。就好比吃饭,只有一碗饭自然是大家要一起哄抢,要不然无法分配。但若是能把这一锅饭做的再多一些,人人都有各自的饭菜,剩下的……”
宁中则笑道:“岂不知人性贪婪,谁愿意吃饱了就不抢别人的饭?若真是那样的话可就是遍地是圣人了。”
“也不是,应该这么说,卫央的目的就是要把哄抢资源的人都集中起来,再创造更大的利益,”岳不群摇头,“我也不知道还要怎么创造利益,但通过西军能在原有的基础上创造更大的价值来看,他显然是有这个能力的。”
夫妻俩说了一句话,忽听叮的一声,两人不约而同大喜,异口同声拍手道:“终于听见声音了。”
他们在此观看卫央与风清扬较量了半天,从一开始竟没听到一声剑锋碰撞的声音,这是极其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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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看到面前两个人手里的长剑不断碰撞却没半点声音,你心里会怎么想?
若是低手反倒不害怕,但若是一流高手自然会明白这种交手的恐怖之处。
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剑锋碰撞,什么剑招交流,那统统都是人家较量的过程太快你只能捕捉到不到一半的残影。
换句话说是,你看到的都是假的是你自己心里产生的幻象。
故此,岳不群夫妻二人根本没有投入注意力去观看,他们只是看两个人比剑罢了。
风清扬须发皆张收好剑,瞧了卫央两眼,哼道:“你小子那武功高明至极,内功精纯至极,但若想要独步江湖还须积攒真气,没有一甲子功力,你做不到将所有武功都融合在一起开创一路神功的大事来,纵然强行推算,那也是破绽很多的神功,还不能开宗立派。若不然,与那些下三流的所谓江湖里的宗师有什么区别?要谨慎。”
卫央自然不会急着开宗立派,有那功夫多想点办法让民众过的更好一些不行吗?
至于说什么开宗立派的事情,那是顺手位置水到渠成的小事。
风清扬赞许:“那些沽名钓誉的宗师,今天这个开派明天那个立宗,找几个三山五岳的好汉,奉承一句某派开派宗师,简直是恬不知耻,你能懂得这名声不过是实力的必然结果,那是江湖之福,”而后催促道,“何不尽早去江南坐镇?中原那两个王不过是顺手就能灭了的废物,你关注他们做什么?”
老爷子不懂政治,也懒得懂这些事。
“福王还好说,是个有野心,但野心不大,颇有些自知之明的宗室,但周王绝没有问鼎之心,如今这两人闹的中原一片大乱,背后若没有诸王的算计才怪,我担心的不是这些人,他们不是皇帝的对手,”卫央道,“但这些人背后的推波助澜的,以为爪牙的,试图改朝换代的,乃至要入主中原的人群那才是大问题,我不在这里坐着,老皇帝就得留七分心眼针对,这不利于我们的稳定与发展。”
他知道风清扬的郁闷,和他交手,打得过的没他跑得快,东方不败不算;跑得快的没他能打,东方不败不算;能打得过又能跑得过的,也只有东方不败了。
风清扬剑法举世无双,早已达到了超脱独孤九剑的领域,可和卫央交手,他速度却跟不上,剑法出手速度不如卫央,身法轻功不如卫央,一旦用到必杀大招,卫央撒腿就跑了,等他缓过气的时候又缠上来,打得风清扬既恼火又痛恨,他就没见过这么无赖的打法。
可这对卫央十分有用,与风清扬这样的高手比剑那才能促进他的剑法的成长。
“饿了,今天给吃点啥?”风清扬扔下长剑索性不管。
宁中则笑道:“华山派那点家底儿大部分都拿去赈灾,家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了,只有饺子和面。”
“也行。”风清扬背着手一纵身下山,他就知道接下来岳不群又要问什么天下大局,这固然是好事,可他不喜欢。
岳不群果然问起此事,他担心的是卫央在华山坐镇,西安府那边会出问题:“昨天下山的时候,我看周边有大军潜伏,应当是西军精锐部队到了,你当真不用去关外监督?”
“实力比他们强大,当然不用理睬他们,何况这件事是小郡主和高岚再看着,我要是回去了,她们又不肯动脑子了,这不利于她们自身的成长的,”卫央道,“何况,我在华山待着足以震慑少林武当,要不然,嵩山派蠢蠢欲动恐怕要为某王谋利益,这也不符合江湖人物的出路。”
这下完全明白了,原来是分工啊。
“不如今年就在华山派过年吧,人多,还热闹。”宁女侠邀请,“要不然,你索性占了西安府咱们做个邻居。”
“胡闹!”岳不群笑道,“西军如今在西陲发展,自身实力可以不受朝廷影响大步向前走,但若到西安府,皇帝肯定是愿意的,皇孙降临,西军在一旁守护着最安全,但这不可避免要把朝廷那帮子重臣拉到西安这边来,西军一插手这些坏事情发展速度要降低,卫央在西陲看着,别人就不敢轻举妄动,这才是挟制天下的最好法子。”
想想又叹道:“政治从来都不是那么直来直去的事情。”
正说到这儿,山下留守的几个弟子一起来禀报,说是有江湖各派的书信送到,还有朝廷发来的一些密信。
“看,坐在山里人家都能找上门,何况在西安府。”岳不群长袖一拂,他都知道各方来干什么了。
果不其然,卫央一下山,三山五岳的江湖门派,甚至连福威镖局都派人来询问中原赈灾的事情,他们名义上是来询问赈灾之法,实则还不是看到西军在河南府的行动后想从中弄点好处。
福威镖局胆子最小,自称副总镖头的刘某,似乎是点苍派的外门弟子,最近几年才加入福威镖局,此人率先提出福威镖局的请求。
刘副总镖头问道:“未知西陲商队在洛阳开封还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国公只管下令,总镖头早已告知我等,要全力以赴……”话锋一转又道,“若是人手不足,无论在洛阳还是开封,福威镖局都有些交情,可协理发放赈灾物资一事,西军商队可少一些人手,只需要监督便可。”
他们要的是名气。
卫央不说话只瞧着朝廷来人。
来人先送皇帝的书信,而后提出请求,朝廷要从西军商队手中购买粮食,平价销售给“当地乡绅”,让他们“就近发放物资,安定民心”。
这是看出了西军再基层组织方面恐怖的能力才试图打断西军在中原地区立足的步伐。
还有一些是贵勋阶层的代表,他们的要求就更离谱了。
“黄河泛滥,河口决堤,西军虽有钱粮,然远水不解近渴,何不从各府购买?都是平价购买,就近岂不方便?”据说是英国公府的门生的来人,还是个穿红袍的官儿,当面向卫央请求道。
这是不但想赚钱,而且还想拉西军入伙的集团。
卫央一概不答这些人的请求。
粮食绝不能从他们手里购买,他们的粮食里头掺沙子都是轻的,投毒给西军造成重大名誉损害那种事他们不是做不出来。
卫央只问他们道:“我若是不给,你们能怎么着?”
众人无言以对。
“嵩山派没那么多心思,只愿承担些分散人手承担一部分民众转移的责任,”嵩山派来人,竟然是九曲剑钟镇,一个身材欣长脸色有点黄的汉子,他的请求几乎是明摆着的,就是要名望,要人手,“嵩山脚下,足以容纳万户安居乐业,我派愿承担建设费用,决不食言。”
卫央瞥了一眼少林派的二代弟子,对方果然面色恼怒十分生气。
是个好机会!
第七百八十六章 泥沙俱下,瓦釜雷鸣
“卫央绝不可能答应他们的任何要求。”老皇帝精神头特别好,傍晚的时候专程去城外转了一圈,回到王城看到一脸愤怒的牟斌,只笑着说道。
牟斌道:“老皇爷,这些人步步试探,这倒是小事情,可有人……”
“不就是与外人勾结么,怕什么,”老皇帝笑道,“你还不了解卫央是什么人?他正要清算鞑靼瓦剌,可惜没借口,毕竟人家达延汗都承诺把他最漂亮的小妾送给卫央当丫头呢。”
这话……
“陛下,这话还是别说了,那两位可不好惹,正调拨物资的那位更不好惹,惹急了只怕是要出人命的。”汪直无奈提醒。
老皇帝笑道:“朕心情好,还不能说个玩笑了?”而后正色道,“西军调动,这是朕下诏让他们渗透到河南府,准备将来接应皇孙入京的,你们锦衣卫与东西两厂有些人入京是吃里扒外,你们要尽快想办法解决掉,西军……他们如今手握中原数十万民众,以他们的基层建设能力,应该很快会形成战斗力,此事你们不要插手。”
汪直就知道会这样,想了下委婉地提醒了一下那些诸王们的动作过大的事情。
“这些人,朕原本也想解决掉,让越王办了那么多年,他还是无可奈何,”老皇帝摇头,“到如今,他自己也忘记了初心,与那些人混迹在一起了。等将来西军进京之后,只怕要清算。你们要记着,越王有错,朕负担七分,若非朕纵容,他无法有如今的实力。到时候,若能求情,则贬为庶民,让他在杭州当一辈子渔夫去吧。”
“越王世子呢?”汪直担忧。
老皇帝想了很久:“连自己的妹妹都敢下毒手,杀!”
说到这,老皇帝又习惯性惋惜:“若襄阳是朕的孩子就最好了,”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迷信,“瞧见了没,王兄的意思很明确,若襄阳的孩子要那个位子,西军是绝对支持的。”
“是,但那样一来造成的破坏力要比太子妃的孩子进京造成的猛烈得多。”汪直沉声道,“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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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朕若是能多活二十年,襄阳的孩子长大一些,朕看着,卫央的确不在意自己的孩子跟谁姓,可惜,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老皇帝摆手,“定下了,就不要变了,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还是呕吐的厉害,不过,不过……”牟斌欲言又止,太子妃身边也集合了一大批原本属于皇帝的四个儿子的人。
老皇帝目中凶光连闪,半晌才说道:“这些人,可用,但卫央不会用。作为一个政治人物经常会使用有问题的人,可他不喜欢这种法子。罢了,让他们找死去,太子妃可是知道这一切的。”
“那将来要怎么封赏太子妃?”
降为秦王妃么?!
汪直的这个问题,还真有些让老皇帝不高兴了。
你打听这些干什么?
“有些话,朕也不会问自己,你们也不必多问了。”老皇帝拂袖道,不过片刻又说道,“谁说太子妃要降格了?”
可是若是太子妃的位格不降级,那些诸王能大打出手内讧么?
“这就不是朕要关心的了,他们不内讧,团结起来更好,卫央总有进京的那一天,他总是要面对这些难题的,若不然,他还能看着他的儿子被别人推下去?”老皇帝叮嘱,“你们要做好准备,这厮不当人,我看,他到时候知道了恐怕还会带着梁氏离开西安府,这绝不允许。”
想想老皇帝自嘲:“朕有时候都觉着自己贱得慌,上赶子送皇位,还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嘿,他娘的。”
两个最忠诚的爪牙都不说话,虽说这有损皇帝的威严,可这样才能保全老朱家的血脉不被中断,大明法统不会被终止。
若不然,立一个老朱家的子孙当皇帝,必然要惹怒卫央,越有才能越要惹怒这人,到时候西军杀入关内谁能阻挡?
“到时大战一起,卫央瞧不上屠杀皇室那些废物,可他的手下却不会放过斩草除根的机会,”老皇帝眯起了眼睛,“你们还没看出来吗,这家伙手里还掌握着没有拿出来的技术,朕在位,那些是他的底牌;朕走了,这些可就是他要么中断大明法统要么尽量用最平和的手段接过神器的最大保证。”
汪直沉默以对,他知道那是什么。
“西陲的几种农作物估计也已经快实现推广了,这是吃;他们正在研究的那个什么青霉素,这是活。这两种神器一出,老百姓既能活得更长命,又能吃的更饱腹,倘若卫央坐了天下,人心定然大定;但若他不坐天下的话,民心在他,坐天下的皇帝寝食难安,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予以剪除,这是无法改变的矛盾。”老皇帝看透了,“索性就给他,朕也能落得个清闲安稳,老朱家的子孙后代起码还能活命,这很好。”
正在这时,宁王妃来求见,她在这里待着浑身不舒服,整天考虑的是怎么见那个混蛋,倒不如先去京师。
“此事是朕对你不住,但也算你的运气,”老皇帝不觉着有什么尴尬的,吩咐道,“你只在这里住下,到銮驾回京之日你再跟着就是了,若不然,京师一旦大乱你要怎么逃生?到时候朕不与卫央分说,那三个能不说?不过,你左右闲来无事,当去一趟华阴县,传真的一道诏书,加封西岳帝君,封赏华山派三侠,”想想好笑道,“还有一件事,你也要带给卫央。”
宁王妃面红耳赤,抬起头怒目瞪着这厮。
你又想怎的?
“此事早晚要告诉他,朕会给你剪除最后的障碍,也算答谢你成全的恩情,”老皇帝笑道,“你去问一问卫央,太子妃若生了男孩该叫什么,若是生了个女孩,将来要为女帝又该叫什么,即刻出发,朕会让大内供奉与京营护送你。”
不但宁王妃错愕至极,汪直和牟斌更是欲哭无泪。
这算不算皇帝的一种恶趣味?
“你们不懂,銮驾回京后,诸王要夺位,胆大的自然是瞄准朕来,胆小的,欲说还羞的人恐怕要对他们母子下毒手,朕问名于卫央,在他无法到西安府贴身保护的情况下,有些人,”皇帝深吸一口气,“这恐怕是朕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不可拒绝!”
可是——
“你总不能一个人呆一辈子,到时候,一切真相大白,你总要面对,倒不如多打几次交道,说不定磨合着磨合着,你自己也改变了呢?”老皇帝笑道。
宁王妃大羞转身就要逃离。
见卫央,可以;与他……那什么,那决计可不行!
纵然……
宁王妃慌不择路,一头险些撞到急匆匆而来的小郡主和高娘子的怀里。
“陛下,只怕要戒严了。”小郡主白了宁王妃一眼,没及和她说闲话,提着剑询问,“可否以圣旨为证,先查封一些活动极其频繁的各方的情报站?”
老皇帝看了汪直一眼,你又失察了。
第七百八十八章 唐寅也只是常人
西军能稍微尊重皇帝的权威已经很让皇帝满足了。
西安府戒严,那只是西军一句话的事情,满城官兵谁敢不从?
“到了该戒严的时刻,你们下令戒严就是,”老皇帝只关心一个,“诸王勾连,阴云密布,能镇压得住吗?”
高岚撇撇嘴道:“这只是一件小事,如今……党项一族,有人异动。”
老皇帝大惊,他当然知道党项一族有人不会甘于现状,可他们在西军的庇护下过的是什么日子?种地的人人有地,经商的赋税极轻,当官的一路畅通,从军的与汉人一样平等,就是上学的,那也有公平的,甚至强制每一个适龄儿童都要上学的待遇,还有人想要什么?
要天下?
“贺兰山那边?”老皇帝脸色当即阴沉,那肯定是鞑靼人与其余胡人的挑拨。
实际情况要比这种更加严峻。
高岚道:“民心思定,但有些人脑子里想的都是裂土封王,是恢复大夏制度。前两年我们就有所察觉了,他们以风俗的借口先行恢复党项发式、饮食习惯,如今大概觉着天下要大乱了,他们的野心有增长起来了。好的一点是军中很少有人参与这样的事情,此时恐怕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了!”
老皇帝叹道:“只怕又要刀兵起……”
“他们哪来那种能耐,不过是自取死路,”高岚道,“此事看是党项一族生事,实则一些狼子野心而又无能无耻之徒作死,不足为虑,唯一可虑也不过多少人被卷入而已。”
老皇帝奇道:“何以见得?”
“此事看起来是党项人与汉人的矛盾——此也是那些蠢材所以为的矛盾,然而,西陲经过十数年迅猛发展,物质生活比此前不知丰富了多少倍,党项人也好汉人也好都在公平的生产资料分配制度下享受到发展的成果了,”高岚缓缓道,“故此,这些依旧用此前的剥削性质的生产资料分配制度享受红利的白眼狼,他们不懂经济,只以为自己掌握了人文。”
“难道不是吗?”牟斌不解道。
高岚一笑,轻道:“什么民族矛盾,西陲哪里来的民族矛盾?全部都是经济矛盾,物质分配的矛盾,不过在物质极其匮乏的时代,因为此前经济矛盾,分配物质权力的矛盾,以及这番历史中不断加固的傲慢与偏见产生的矛盾,这一系列矛盾都剧烈的通过民族只见的矛盾爆发出来罢了。”
老皇帝低头沉思半晌:“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这蠢笨……
“就是我们所说的人心思定,定,既需要物质,也创造物质,就这么简单。”小郡主不耐烦解释,直问道,“陛下以为,此事该当如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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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扩大化,就事论事,就人论人,一定要分清楚主次,”老皇帝吩咐,“要告知大部分,他们是好的;要讨伐少部分,他们是坏的。”思想片刻又叹道,“若是能以大部分讨伐少部分,那就更简单了。”
小郡主和高岚相视而笑,难为他能想到这些了。
“此事倒不必太着急解决,我等来禀报陛下,却要提醒陛下,此事多有外敌在挑唆,倭人在大江南北如今行走的很多,最要紧的是,许多王公贵戚们委托倭人组建商队,这些人的身影遍布大江南北,西军已经察觉到这些人与那些人的交往极其密切。”小郡主提醒。
老皇帝轻蔑一笑,说道:“朕何尝不知此事?倭人,知小礼而不知大义,好谋而无断,心大而力弱,贵勋们可能不会提防,朕可一直没有忽略这些家伙。”他让汪直,“你直说。”
汪直道:“五年前,倭人到中原者三百五十人;三年前,倭人到中原者已有千余八十人,未知如何抵达,猜测是先登陆半岛而后转道至中原;去年,随着倭人使者抵达京师者,号称一百余八人,实则分多批,且有登陆东南,以倭寇身份上岸,而后化妆成浪人分赴各处的。这些人里头,大部分并没有参与经商。”
“他们在测绘地图。”牟斌冷冷地道。
此事军情司也有掌握。
“这一次中原动乱,这些人不也参与了么,”高岚眼角凶光一闪,道,“正好,趁着这一次机会,杀了他们。”
不再放长线钓大鱼了?
“不必了,军情司已经在他们当中安插了内线,他们能利用倭寇,我们也未尝不能,”小郡主笑道,“事已至此,该到让他们交出这些年辛苦经营的成果的时候了,锦衣卫要不要?”
“不用了,”牟斌提醒道,“但需要注意,这些人人小鬼大至极,他们是学了西军测绘山川地形的方法之后才有这等本领的。”
不好吗?
“既我们黄雀在后,就让他们该留下的留下去,该死的干掉算了,”老皇帝点点头,“这种事,你们也不必告知朝廷,只记住一点,咱们汉人的天下,你们可当得,天下汉儿可当得,唯独胡人不可当。至于如何处置那些谋反的,你们根据自己的安排调整就是,不过,你们打算如何处理福王与周王?”
小郡主和高岚很惊奇,这不是你们处理的事情?
“周王府应该有军情司的人吧?”皇帝笑吟吟地道,“我猜,怕不是周王妃?”
高岚心中一惊。
“不必转移,朕决意要让你们继承这汉家的天下,自不会在这些事上针对你们,不过,你们为何一直在福王府打不进去?”老皇帝不解,“锦衣卫与东西两厂打不进去也就算了,军情司竟也打不进去?”
“很难,福王用的人,只有他自己的人,外人……”小郡主叹道,“此外,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拦任何靠近福王的人,包括……”
“包括诸王的人,但福王没有那么大的本领,此事背后必定有人在谋划,”牟斌趁机道,“锦衣卫猜测,当是……”
“是越王,他与福王算是铁杆联盟了,不过,不唯独只是越王,”老皇帝笑道,“罢了,此事,你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解决的,不必多言。如今有一件事要赶紧解决,靠近太子妃的人不能留下了,皇孙出生,必须一开始就由你们教育,切不可让敌人靠近。”
想起自己的四个儿子,老皇帝黯然神伤。
“那我们就告退了,娄姐姐,要一起去吗?”高岚冲宁王妃眨眼。
宁王妃扭过头,想了下去看看也好,然就在此时,有宫女来报,道是故人来访。
“故人?”宁王妃一愣。
宫女道:“来人自称六如,却不肯说出姓名,只说是奉宁王殿下之令前来探望。”
六如?
“是我书画师父,讳唐寅,江南名士。”宁王妃心中喜悦,连忙道,“军国大事,我也不知道,就不参与了,告辞!”
“唐伯虎?”高岚轻轻一笑,道,“自比黄钟大吕,视他人如泥沙瓦釜的老措大?”
她自然知道,军情司盯着天下的英才呢,不过对此人,卫央既不十分重视,西军自也不会十分看重他。
第七百八十九章 卫央之志,岂可轻移
六如?
“是我书画师父,讳唐寅,江南名士。”宁王妃心中喜悦,连忙道,“军国大事,我也不知道,就不参与了,告辞!”
“唐伯虎?”高岚轻轻一笑,道,“自比黄钟大吕,视他人如泥沙瓦釜的老措大?”
她自然知道,军情司盯着天下的英才呢,不过对此人,卫央既不十分重视,西军自也不会十分看重他。
却不知,此人竟是天下有名的人物——皇帝也知道。
老皇帝笑道:“这个唐寅啊,朕以前也听说过,才学不浅,不过,对科举很有意见。当年一场科举舞弊案牵连出许多有名士子,这唐寅被贬谪为小吏,人家索性寄情山水去了,朕听说,宁王爱惜此人才能……”
“什么爱惜才能,不过是唐寅身后有一张江南广大地区的文人士子大网罢了。”高岚鄙夷道,“这些人,呵,哪里有什么治国大才,不过这唐伯虎若是能留在官场,未必也不能成一个大员,能吏就算了。”
“他是恃才傲物,又结交大小人物,自然是不喜欢科举,他还恨不得恢复察举制呢,”小郡主讨厌这种人,故此不给好评价,“国朝非大唐,吟诗作画固然是才学的表现,但只知道吟诗作画,与国与家无望,算什么人才?”
“是啊,朕听说科举的时候,此人还敷衍了事,”老皇帝摇头道,“也难怪,不过,古来才子多在江湖,一旦进了官场,那可就没什么才情可堪,而是真正的白黑颠倒,泥沙俱下了。故此卫央才最欣赏范仲淹这样的人物,出则为将,入则为相,退到了江湖,那也是一代文宗。罢了,你自去见此人,若是问起……哼,宁王只怕巴不得你不在他身边,才好让他便宜行事。”
宁王妃苦笑,她经常劝告宁王安分守己,毕竟这天下还没到群雄四起的时候,纵然是刘玄德,你又能做得出甚事?
更何况,刘玄德身边有关张赵,你朱宸濠身边的都是些什么货色?
鸡鸣狗盗之徒也比他们强得多。
“缘分已尽,你也不必伤怀,何况朱宸濠一死,宁王一脉朕会保留,有你的一份功劳,若不然,到时候玉石俱焚,”老皇帝笑道,“你也应该知道,你那位师兄虽是个文人,可若下毒手却也不让武将!”
什么?
王守仁?
他不是镇守关外么?
老皇帝笑道:“朕无人可用,只好让他准备好秘密南下了,对了,此事正要与你们商量,山海关不能没有人坐镇,西军谁可担任?”
小郡主一想,若是她和高岚两人单独去一个那也是严重的浪费,卫央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关东。
“那就简单了,谁来镇守不在于西军派谁过去,而在于王守仁留下的是谁,若能够照常行事,我军随意在关外游荡,敌人必不敢冒犯。”小郡主问道,“副将是何人?”
老皇帝一考虑回头吩咐道:“汪直,你到时候去。”
汪直很懂军事,若是他去了反倒能与西军互相配合着打一场打胜仗,或许直捣黄龙也未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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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奴正要派人到半岛查看,这朝鲜王,还真不是个……唔,不是很老实的。”汪直笑道,“不过,王守仁南下不带兵……”
“有的是兵,宁王一旦造反,西军商队是一路,当地守军是一路,何况江南军卒,嗯?”老皇帝笑而不语。
越王这些年在江浙地区练了多少正规军了?
这还不算当地守备部队。
王守仁是什么人,能让这部分兵力继续掌握在越王的手中?
“明白了,”小郡主皱皱眉,“可怜百姓,只怕兵过如篦——”
“不会,有西军监督,何况宁王要早些北上只能加快进军,来不及搜刮地皮,无妨。”老皇帝摆手,“都去忙吧,该戒严便戒严,该抓人就抓人便是了,过两天,待中原官道可行,朕也要早些回京师。”说到这里他神色又是一暗淡,这一次,他是带着两个儿子的尸骨,去下葬三个儿子的老人,白发人,情何以堪。
不管怎么坏,毕竟可都是他的儿子啊。
“陛下节哀,我等告退了。”小郡主只好与高岚先告辞,宁王妃稍一犹豫,也离开了这地方。
她不知怎么痛恨这世道,更不知该怎么痛恨着命运,只是心中难免有那么一些窃喜,毕竟,这也是活命的机会,也是宁王一脉留下血脉的机会。
若不然以老皇帝的手段,只怕宁王一脉要彻底断绝才会放心。
“王妃,”不觉回到自己的寝殿中,有一个清瘦的老者正在阶前等候,见面拱手微笑道,“王妃好生清闲,却不知王府大祸已至?”
宁王妃拜道:“老师,你又清减了。”
老者道:“比起株连九族,清减也很好。”
他也是什么都看出来的聪明人。
“此乃我师唐寅,你等不可怠慢,”宁王妃吩咐道,“取些点心来,便不必多伺候了,”而后道,“老师请。”
唐寅一拱手,瞥了那些虎视眈眈的宫女内侍一眼,哼的一声笑,拂袖进了寝殿前殿,一见殿内无人,当即道:“王妃,且不可回江西!”说罢自袖子里取一封书信,急切地道,“宁王趁着为江南剿灭倭寇调拨粮草征调民夫的机会,如今已不知手握多少钱粮马匹,又与诸王相互勾结,如今只怕反意已浓,且不可自误前程啊。”
宁王妃既无奈又好笑,这些话若是旁人来说那也要尽量的委婉。
“世上也唯有老师这样的人才不怕这些话说的清楚透彻了,感谢老师的牵挂,”宁王妃问道,“老师是怎么逃出江西的?”
唐寅一声长叹,想起来都一肚子泪水。
他哪里是逃出来的,他是带着书信走出来的。
字面意思上的走出来。
“你娘家在江西广有名声,尤其在士林,朱宸濠要想举兵造反,必须要收揽士子之心,何况,山海关那边王守仁是你的师兄,若想成就大事,如今只有先与西军交好,再与王守仁这样的唯一手握兵权的朝廷大员往来,今日,你与西军交情不浅,又是娄家的女儿,本身在王府也凝聚了一大批文人士子,更是王守仁的师妹,如此三层身份,朱宸濠怎肯不用呢?”唐寅道。
第七百九十章 素手裂钢刀(上)
宁王妃自然知道这一点,可她还有一个不明白的地方。
“既要我早些回去,又怎会让老师徒步来此?”宁王妃不解。
唐寅道:“我本来也不懂,可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到中原买马,才想明白朱宸濠的心思,他是要用你的人脉渠道,可也要防备你这个经常劝说他安分守己的人,故此……”
明白了。
“优柔寡断,能成什么大事?”宁王妃叹道,“罢了,我就算想回江西也没那个机会了。”
唐寅大喜:“怎地?”
“要去京师,老师也看到了,天子的几个儿子都……如今宗室不宁,宁王府本身就很被天子怀疑,他又怎么肯放我这个‘三层身份’的人回去呢?”宁王妃脸颊微红,轻轻道,“更何况若是回了……他恐怕会调兵遣将,哼,此人霸道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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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一头雾水,但只看自己的弟子不必回去送死,心中便万分高兴。
“对了老师,”宁王妃忽的想到方才的说话,连忙道,“这么多年以来老师难道还没有看透么?”
正有宫女送来茶水点心,唐寅大快朵颐,吃饱了才拍拍肚皮子道:“看透了甚么?”
宁王妃犹豫再三叹道:“老师,此番北上,就不要再去江南了。”
“嗯,嗯?什么?”唐寅大惊,他也不是笨蛋,这话一听便明白,“越王也——”
“不是,但江南只怕要成是非之地,他……”宁王妃脸颊再红,轻叹一声,“老师,卫央如今大权在握……”
“是,我也听说了,这厮似乎被皇帝封了个东南三省总督的官位,”唐寅不解了,“我倒是承认此人很有才能,哪怕学术上狗屁不通。但他当了总督又能怎么着?江南士子,多有不服刀兵的,他还能大开杀戒?何况要清缴倭寇,他不与当地士子大家联手怎么行呢?他还敢杀得东南血流成河?”
他为何不敢?
“老师,留下吧,你也老了,也该认真安个家了,”宁王妃认真叮嘱道,“以老师的才情多得是机会,留在江北,或者随我去京师吧,不要再回江南了。好吗?”
这就让唐寅越发奇怪了。
“是不是皇帝……”唐寅小声道。
他对皇帝的印象可谓是相当不好,只以为皇帝要对江南士林下手。
宁王妃一看唐寅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的幞头,哪里看不懂他的意思。
“老师是聪明人,江南士林如今抱团太严重,严重地甚至让皇帝产生了相当不安稳的感觉。更何况,士林结党,官僚营私,此等大事必然要有个解决的时候。”宁王妃好言相劝,“老师才高八斗,可若算阴谋手段却始终比不上那些人,你若是回去,以你的名望,宁王府不用,那些士子领袖也必定用,如此一来,只怕老师的处境要越发不妙。”
老皇帝还会看在唐寅有才能的情面饶他一命,可卫央绝不会。
他的眼睛认得你的才能,可他的问天剑只问你的立场!
以唐寅这种人的性格,到时候被逼无奈只能站在风口浪尖,到时候,一边是……一边是他,一边是老师,宁王妃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
却不知,唐寅一听当即决定了,回江南,得把自己认可的一些人赶紧拉出来。
“我还有大事……”唐寅连忙起身要走。
宁王妃一笑,拍拍手吩咐道:“来啊,请牟斌与汪直过来。”
唐寅大怒:“你要做什么?”
“我这位老师待我不薄,如今大变在即,我想请二位给他安排个‘住处’,须臾不得让他离开,更不得通报消息,有劳了。”宁王妃与匆匆而来那两个道。
唐寅怒发冲冠,这不是连他的自由都限制死了吗?
逆徒,这逆徒,她怎敢如此?
可这才哪到哪啊,宁王妃笑道:“老师既知道朝廷的打算,”她话里有话地道,“包括但不限于江西的前途,江南士林的前途,此去恐怕对大局不利,故此还是住在锦衣卫衙门比较好。”
牟斌喜色一闪,道:“王妃……大娘子所言甚是,只请放心,此事我自会安排。”
唐寅目瞪口呆,看着他还不够难道还要弄到锦衣卫衙门里去吗?!
嗯!
“老师,对不住你了,但西军一到,顽冥不化者一时为泥土,为尘沙,为齑粉,只有请老师先住在锦衣卫衙门,待大局已定,自有老师自由自在那天,”宁王妃嘱托,“若是方便的话,那些可堪一用的……两位当知道,未来皇孙登基,也有用得着这些文人的地方,何况他……他也要用这些人。”
汪直笑容可亲,赞同地道:“老奴也是这么想的,大娘子放心便是,这些人,便是掳掠,我们也要逐渐送到京师。”
唐寅大骂道:“士可杀……”
“杀了你有什么好?你不是嚷嚷着报国无门么?!”汪直笑道,“待将来有机会,你想为将,送你去战场;你若想为相,你去与那些士林出身的争斗便是,不过,如今你可不能离开,请。”
唐寅欲哭无泪,他只想偷偷跑回江南把自己的那些认可的同道中人叫到深山老林里躲起来啊。
“稍等,我,”宁王妃稍稍迟疑一下,又道,“我有一封书信要送给他,还要麻烦锦衣卫递交。”
牟斌道:“正好与天子使节一起到华阴县,大娘子放心。”
他知道,这美妇人是为了士林那些“可堪一用”之人,只怕会有一封名单。
这很好。
毕竟,比起西军那几位,太子妃毕竟形单影只了些,多一个士林中有广泛影响的宁王妃帮衬着,她也不至于弱到毫无可用之人,也不至于让太子妃将来连一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
只是,哪怕是有那般亲密的关系,可卫央是能够接受别人试图要改变他的立场的人?
“大娘子,有些事不可为,那就不要做,不管怎么说,有你的身份在此,总还能庇护一些人,但若……”牟斌道,“匹夫尚且不可夺志也,何况大将军乎?”
宁王妃自然知道,所以她不会直白地跟卫央介绍说那些人可用那些人要保留下。
“我自有主意,你只管放心吧。”宁王妃当即取狼毫,她不只写名字,却把江南士林文脉仔细地列举出来,哪一支有哪些人,哪些人属于哪一支,她写的清清楚楚。
此外,她还多加了一句话:“匹夫不可夺志,然文人自古好立志,多立志,不可不觉,不可不用。”
事成矣!
第七百九十一章 素手裂钢刀(下)
月朗星稀,正是冷的最残缺时。
太子妃独坐窗前,心中并无烦闷,只是有一些恼怒。
“娘娘,那两位威震天下,却是西军上将,合该为世子打算!”这是日落之前“离开”的“太子故人”叮嘱她说的。
世子?
的确是世子,那两位以及那位大名鼎鼎的冯娘子还没有那什么呢,她所生的若是个南海自然是秦国公世子。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鼓动我教育出一个和他爹掐架的逆子么?
“烦!”太子妃蹬了一下小腿,瞥一眼天边的残星冷月,心头不由浮现当时的景象来,胸中郁闷的气感一生,她不由咕哝,“凭什么叫我独受?怎的不就此反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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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有人在外头轻声呼唤道:“娘娘,诸王送礼物来了,在哪里接见?”
太子妃随口道:“请宁王妃待我接见就是。”
“只怕这样不好吧?”那内侍靠近了一些,赔着笑请求,“诸王心思诡异不明,若是就此得罪,只怕西军……”
“烦不烦?你烦不烦?下去!”太子妃大怒,这些所谓的太子故人越来越过分了,最近居然敢当面直言,让她“最好能与‘那两位’拉开一些距离”。
还有一些贵戚——
太子妃提起自己的双手瞧了瞧,雪白,稍稍有一些浮肿。
“我未必比她们弱了,”低声嘀咕一句,太子妃起身道,“叫他们在正殿等候。”
“这——”内侍惶恐道,“陛下那里……”
“这不是秦王宫么?我还没搬出去呢,”太子妃信手一拂,“难不成,我连这点事情还做不了主了?”
“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内侍讪讪道,但又提醒道,“娘娘明日见……”
“滚!”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太子妃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懒得与这些人计较反倒被他们当成好欺负的。
这下好,一发脾气那内侍当即讷讷不敢多言了。
他不过是个最低级的内侍,哪里敢忤逆秦王宫的主人。
不片刻,正殿里多了七八个满脸喜庆的王府常随官来。
“福王也有厚礼送到?!”一口正宗中原味儿的官话的义宁王使者取笑道,“还当福王殿下不肯认皇孙呢。”
这话说的让所有使者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他们怎么能想不到皇孙出世,他们家主子的希望就更渺茫的道理呢?
“这是什么话,太子虽驾薨但却留下了血脉,天子认可,百官见证,天下人共识的天子皇孙,福王府怎么敢不认,”福王使者微笑,“倒是义宁王,安平王两位殿下惊悚了那么贵重的礼物来西安府,我家大王还以为两位使者是周王的使者,对了,周王的使者没来吗?”
“诸位,这里是秦王宫,还请肃静,”越王使者轻咳一声提醒,“太子妃就要到来了。”
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如果太子妃诞生了皇孙,老皇帝的龙体康健那他们的主子们可都没有机会。
“不错,如今还是一致安静为好。”福王使者一笑。
他是知道福王的心思的,福王从没敢想过自己当皇帝。
他也没那个本领当皇帝。
更何况,西军如今已经到了陇东,洛阳距离陇东也不过八百里秦川的距离,如果不设立新的秦王,福王就是第一个面对西军铁骑的诸王,这个时候试图抢夺太子之位,你就不怕老皇帝让西军兵出潼关踏破福王府去?
还是让这些实力更强的诸侯王先动手。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诸王使者低头,心中却在想一会儿的排场问题。
若是老皇帝的两个亲随太监,不管是怀恩还是李芳亲自出面,那就意味着老皇帝有信心熬到皇孙长大成人。
若不然,老皇帝恐怕……
其心未可知。
片刻间,有环佩叮咚,七八个宫娥,五六个内侍官,各自打着太子规格的仪仗缓缓而来,在殿内将主次分清楚,而后有轻巧的脚步声,十六个女官逶迤而来,有的提着灯笼,有的捧着卤簿,还有的带着太子佩剑,托着太子金冠,簇拥着一身素服,脸色似乎都没有一丝血色的太子妃自大门走了进来,这阵仗没有惊动使者可那姿态却让这些人无话可说。
天子还在此地当然不能以主人的身份接见这些,太子妃心里很清楚。
礼仪问题,说起来不是大问题。
但要严格说起来那可就是大问题,她不会在这些问题上犯小错误。
“拜见太子妃殿下。”使者们待太子妃到了主位处才一起拜倒。
太子妃抬手示意:“诸位远道而来不必多礼,赐座。”
她却在使者们惊讶地注视下,命人取来一张朱红椅子,竟在主位的下手又下手就座了。
主位自然是皇帝的,使节们也没有想过太子妃糊涂到在龙椅上就座。
可她却命人在主位之下,又设立了一座,座后宫娥彩女们手捧太子的衣冠佩剑凝立,而后才是她自己的座位。
这一招,不但那些使者们没想得到就连那些宫娥彩女和女官也没想得到。
“诸位请坐。”太子妃欠身再示意。
福王使者欲言又止,越王使者不由提醒了一句。
那是……
“娘娘,这本是秦国公,肃国公,庆国公的座次!”女官也连忙提醒。
太子妃眼皮一抬:“有什么问题?”
诸使节大喜,当即一片称颂:“自然无疑问。”
“我身体不适,诸位远道而来本该赐宴,看来也只好作罢了,”太子妃瞧一眼侍奉的女官,示意她去收礼,口中道,“如今太子驾薨,陛下心情也不好,加之中原动荡流民呼啸,诸王厚礼,也就不必一一收下了,诸位卿家回去后,代我谢过诸王。”
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使节们难受,什么就代你谢过诸王?
你把先太子放在什么位置了?
“娘娘,未知先太子可有什么叮嘱诸王的么?”越王使者当仁不让。
先确定先太子,先的意思就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得认可你的先太子的正妃的身份!
“越王还没有被册封为太子,哪里来的先太子?太子虽故而太子之位仍在,”太子妃淡淡道,“我身体不适不耐久坐,诸位还有什么大事么?”
有!
福王使者心中忐忑,他原本没把这太子妃放在眼里,不过是嘉陵侯的女儿罢了,她能有什么威慑?
可他没想到这位虽不算滴水不漏,可在先太子这个名称上这么明智,这一下……
那礼物还能送出去么?
第七百九十二章 地不平,人怎么行?
“福王使者在欲言又止?福王有什么吩咐?”太子妃目光在福王使者脸上转一圈。
使者无奈和,只好道:“福王殿下早些时候铸造一口利剑……”
“呈上来。”太子妃心下一笑,这天下还能有比那个土匪的问天剑更吓人的长剑?
越王使者脸色阴沉至极,怎么又是一个没想到?
他想了下提醒:“太子妃殿下,越王殿下久闻福王以人血铸造一口权柄之剑打算呈送给太子的,如今……”
“此事福王做得出,天下人皆信,呈上来。”太子妃心头厌恶之至。
但越王使者依旧说道:“虽说是十恶不赦之人,但也是人之精血……”
“越王倒是对福王关注的很,”太子妃轻笑,“倒是不亏福王处处跟着越王,事事以越王为首,呈上来吧,你不必多讲,不过一把长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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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使者不敢再多言,只好退后,不片刻,一把没有剑鞘的长剑,剑柄血红剑刃十分森冷,竟就那么摆在托盘里,以红布衬托,显得妖异至极。
“倒是一把费了心思的剑,不过,我听说,禽兽尚且不吃同类,何况人哉,福王过分了。”太子妃招手,叫女官将长剑送来。
女官不敢从命。
“人家都打上门来了,你怕什么呢?”太子妃起身走下红毯丹陛来,伸手一取,将那长达三尺的长剑握在手中,手指在上头轻轻一弹,只听铮的一声,她笑道,“不过,以十恶不赦之徒的热血铸造的这把长剑,好像也不适合为太子所佩戴,何况天下人听闻此事后,谁笃定那就是十恶不赦之人的热血?”
福王使者骇然,太子妃不过一个弱女子,且有身孕,她怎么敢伸手握住那一把长剑的?
还有着诘问,他怎么回答才是?
“诸王是忠臣孝子,既是忠臣孝子又怎敢行忤逆之事?看来,诸位这是在吓唬本宫,”太子妃微笑道,“若如此,本宫却不好回复了,罢了,随时假托热血权柄之剑,想来只是瞧着凶恶,为诸王的名声,本宫也只好代太子辜负诸位的好意,去!”
她将那长剑望定空中轻轻一丢,灯光下剑光闪烁,自高空快速坠落。
众人皆不知所措。
这太子妃怎么与传说中的、这些天观察到的丝毫不同?
“她要做什么?”不但在场众人不解就连闻讯匆匆而来的皇帝的四个心腹也不解。
汪直在屏风一侧面色愠怒,一线杀机牵引住诸王使节。
牟斌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却在此时只听当的一声仿佛金铁交鸣,紧接着咔嚓一声。
那长剑,那长剑竟在空中,被太子妃素手一点,手指正点在剑刃上,她仿佛毫不费力,却吧那一把长剑从中折断,三尺寒芒变作两节。
这还不算完,她又伸手一点,那两节断剑又崩裂两半;而后又复一点,再作八片,终于伸手往地上一拍,正落地,断剑再次凌空而起,教她自上往下一张镇压,竟化作了满地碎片,如雪花散落在红毯上。
众人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料到她会这么处理这把极具挑衅意味,甚至冲着老皇帝去的试探用的长剑。
众人更没想到的是,她一个弱女子竟有这么深厚的内功造诣!
“这内力,只怕不比一品大内供奉差了!”汪直错愕地险些咬破舌尖儿。
他可是最清楚太子妃的武功的,梁家家传的武功连二流都不算,故此当年大内九阳功被梁翁同获取了一部分之后,梁家的内功心法才算登堂入室,可若是想神功大进,就梁家那点家,五十年也难得有个二流高手。
太子妃可是一直修炼梁家家传内功心法的,成亲之前她的内功只怕连华山派二代弟子都比不上。
“那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那日阴阳融合产生的后果?”汪直心中直有个猜测。
他猜得不错,那夜一番颠倒反转,卫央修炼的至纯至阳真气数个大周天之后,突破阴庭自然与运功抵抗药效的体外运功法门融合起来,太子妃清醒之后再行运转,哪怕是残缺大内九阳功,可她体内已经源源不断流动着阴阳二气融合产生的至纯真气,渐渐卫央数门神功一起运转,原本残缺版的九阳功自然要融合更好的内功心法。
通俗来说,就是卫央已经形成运行惯性的神功在他体内运转的同时也在两个女人的体内自行运转。
梁氏自此便无师自通,“平白”拥有了一身不弱于三五十年苦练内功的高手的内功真气,又经脉自发精通了数门神功一起融合初生的那《神照经》,如今内功大成,不比江湖一流高手差多少。
只是她不是很会运用,何况是那种方式得来的故此便不肯在人前显露。
“好了,收起来吧,利剑虽折精钢尤在,你等传出话去,将越王使者方才所讲的长剑来头,与说书人,与江湖客,与西军,与三教九流尽皆叙述一遍,不必隐瞒。”太子妃回身坐回自己的位置长袖一拂吩咐道。
女官们头皮发麻,内侍们两股战战,他们这些天可没少作死!
“不肯?”太子妃娥眉一扬,素手又展开。
众人魂飞天外慌忙三拜:“奴婢遵命。”
“福王有心了,越王有心了,你们还有什么礼物?”太子妃扬眉。
众使节面面相觑,他们送来的可都是挑衅意味十分明显的礼物!
可如今太子妃神功大成,那精钢铸造的长剑竟被她轻描淡写废成了铁片,这接下来要送的礼物——
一个不小心,那纤纤玉手恐怕就不是震碎长剑了。
那是要打碎他们的天灵盖!
“难道诸王联合起来只送这么一件礼物?!”太子妃奇道,“都说诸王每一个跳出来都富甲天下,送个礼还这么吝啬?嗯?”
“有,”越王使者直觉呼吸也要停止了,他感觉到那双凌厉的目光就落在他的脖子上,心中一跳,慌忙跪倒,叫道,“有礼,越王殿下有礼。”
那便呈上来看。
越王的礼物,是一件九龙袍,以金丝白玉点缀,说是送给汰渍的礼物,可这九龙袍,尤其是五爪龙袍那时只有尚衣监才能缝制的,越王府竟然敢缝制,这本身就是僭越。
“昔日楚王问鼎,其意不在九鼎,而在天下,越王如今以九龙袍相赠,其意昭然若揭,”太子妃一瞧淡淡道,“意思收到了,如何处置那是朝廷的事情,本宫不做干涉。”
越王使者急忙道:“只是一件礼物……”
“嗯,来啊,取……”太子妃明眸一转,梨涡浅晕,笑道,“取半斤鹤顶红,这也是本宫的礼物而已,不存在任何意图,你且郑重地带回去,如何?”
使者们瞠目结舌。
“我本善人,无意于前途,如今腹中有子,惟愿他能平安落地,只是你们不肯让我母子平安,步步相逼,”太子妃笑道,“我听说,秦国公常以动辄数斤毒药作为谢礼,如今瞧来,本宫赠礼尔等不肯收,那也好,去,请肃国公,庆国公,就是我有一事相求,请她们代我,为诸王送礼,若肯允,往后我自处处让她们一等。”
众人皆惊,唯独皇帝四大心腹大喜,怀恩低声道:“咱们小瞧太子妃的智慧了!”
这哪里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娘子,这分明是一个与那土匪头子一夜之欢而后换了一颗心的大魔头!
汪直连连赞叹道:“今日碎裂钢刀,可碎裂的,何止是诸王送来的钢刀,这一身武功恐怕要震慑半个宗室了!”
他四个再不言语转身就退,此事人家一个人就能应付,何况紧接着还摇人了。
那两位到了,便是看在梁氏腹中孩儿的面子上恐怕也要对这些诸王下点狠手了,何况那“处处让一头”,那便是最大的承诺!
老皇帝正在打坐,他急需要支撑至少三五年的时光,见心腹归来,睁开眼一问,登时好笑道:“瞧着文文弱弱的一个女子,竟有这般霸道,好!”
而后似笑非笑:“等她入主大内,你们的好日子恐怕也不会那么好过!”
汪直笑道:“老皇爷哪里的话,陛下所定的储君,老奴只有遵从,绝不违逆,天下没有不是的主子,老奴分得来轻重——何况为大明江山社稷老奴只怕太子妃软弱,越是强横霸道,老奴反倒能多放下心来。”
老皇帝点头:“善。”
他索性也不打坐了,问了一番太子妃内功大进最可能的原因,琢磨片刻笑道:“看来,该让她搬出秦王宫,找一个安稳的地方好生消化那一身内力,准备以太后身份临朝称制了。”
后头笑声欢喜,前殿却寂静无声。
诸王第一个没想到,太子妃竟有一身强横至极的内功。
更没想到她竟也会有霸道的时候。
更大的没想到,是这女人竟舍得下面皮,不听左右的挟制,愿意与西军那两个魔头折节结交,她那一句“往后处处让一头”,可比诸王能承诺的多多了。
诸使节沉默无言,所谓的半斤鹤顶红那自然是不可能强行喂进诸王的肚子里。
可这羞辱意味极其严重的赏赐对诸王的迎头猛击可就太伤自尊了。
搞不好,恐怕会有人先揭竿而起,而后被西军满门抄斩,连他们这些狗腿子都跑不掉!
怎么办?
众人无敢说话者,太子妃好整以暇,一时前殿如落针可闻一般寂静。
就连那些宫娥彩女们也不敢出一口大气,她们想不明白太子妃怎么就……
“他既然是孩儿的爹爹,自该出一份儿力,有什么问题吗?”太子妃心中不起半分波澜,她只想,“若不然,难道叫他那么轻松当爹爹,苦处都叫我一人承受?他想得太美!”
第七百九十三章 福王死,阴谋起
“师父,我回来了。”岳不群正在打坐,忽听二弟子劳德诺在门外低声叫道。
他怎么回来了?
岳不群连忙起身,一拂袖打开门,见劳德诺一身绿色官袍,双鬓有汗,登时心里突的一下,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进来说。”岳不群沉声道。
劳德诺忙道:“师父放心,华阴县一切正常,弟子是来送信的。”
送信?
“是,卫少侠的书信,是西安府寄过来的。”劳德诺迟疑了一下道,“此外,弟子也有一事要请教师父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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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不群放下心来,好笑道:“我道是出了什么大事,没事,有什么难处,华山到底还是能庇护你的,不必担心。”
劳德诺笑道:“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朝廷传来升迁调令,要弟子做华阴县主簿,算是转官了。”
哦?
这倒出乎岳不群的预料了。
“根明,去叫卫央过来。”岳不群不知这里头是否有什么算计只好找卫央求教。
卫央大了个呵欠,穿上衣服从后头过来,见华山派上上下下都已经聚齐了。
“发生什么事了大半夜集合?”卫央奇怪道。
华山派众人更奇怪,这厮大晚上还真睡觉啊?
他这种武功境界了,还需要每天晚上按时按点休息?
“没什么大事,这里有你的一封书信,很紧急,德诺连夜送上来的,”岳不群将书信递过去,顺口问,“德诺转官为主簿,是福是祸?”
劳德诺当起了文官?
卫央心头有一些荒谬的感觉。
“劳兄恐怕是被人算计了,无妨,你继续当你的县尉,此事我会让老皇帝亲自过问,”卫央稍一动脑子就明白这是有人在算计华山派了,当即道,“你武功也不算太差,在县尉任上也做出了不少好事,只怕有人瞧上你手底下培养的那些差役,想要把这股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劳德诺点头:“是,太爷是正经科举出身。”
“那就是了,应该是哪位尚书大员的弟子吧?不必管他。”卫央道,“你不善文事故此无法在主簿这个位子上做出成就,这样吧,你推举一个人,谁更适合在主簿的位置上做事情,我托付老皇帝过问下。”
劳德诺喜形于色,他不喜欢和那些皮里阳秋两面三刀的文人打交道。
“不过,这主簿谁最合适,我倒是真没发现,华阴县恐怕没有能让人瞧得起的文人。”劳德诺摇头,“此事我就不多说了。”
卫央罩着他,华阴县自然没有人敢轻易得罪,这一次的算计,有卫央过问也就化解于五星当中了。
“你们先休息,我看下这是谁的信,应该不是很机密,如果需要回信的话,劳兄明日一早下山正好带给……嗯?”卫央拿起书信正要拆开,忽的闻到极其熟悉的香味。
宁王妃?
她最喜欢幽兰,常用的香水也是选兰花香味儿的,从一开始接触,到后来……
咳。
“宁王妃的书信,估计是宗室出了什么事情,”卫央琢磨了一下才说道,“我回一封书信吧。”
华山派众人告退,卫央打开书信,里头居然有厚厚的将近二十页的内容呢。
“卫君钧鉴,故人安好。”宁王妃开篇先说,“太子驾薨,天子难安,今日西安府龙蛇四起,已与前日里戒严,有她们照看料无大碍。只江西动乱在即,皇帝从中作祟,只怕刀兵之祸就在一两年之内。我书画老师唐寅持书来投,言宁王府有变,变在储君之位。至若其余事,与邸报所说一致,无复多言。只我有一事不解,也不好找军情司询问,烦请为我解忧。”
后面就是一长串名字,后面简单介绍了一番这些人的出身、根脚、作为以及一部分故事,洋洋洒洒数千字简单明快。
“她这是在给自己的亲朋好友乃至于江西江东的文人士子寻找后路。”卫央当即明了。
看完书信,卫央提笔回复:“花无百日红,人可再教育。”
想了想,又写了一句“宁王之志不可动摇,多做多错”。
再想想那夜的事情,卫央直挠头。
她总该有个归宿才行,可这怎么安排呢?
于是又写了一句话:“西陲教育举步维艰,姐姐可愿西来?”
次日,书信发出后,卫央总觉着言未尽意未穷,待要追上去再斟酌万千,却又犹豫着不知该写些什么。
一时间劳德诺早已下山远去了,卫央怅然若失,又不知所措。
正好军情司情报送到,卫央也只好先打消心头的怅惘。
毕竟这次送来的军情可谓是相当重要,黄河决堤的真相找到了。
“河堤之处,并无炸毁的痕迹;附近民众也没有听到炸裂的响动,故此无法判断是否为火炮炸堤,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福王算计周王,试图拉上周王一起做事,周王府对此一无所知;福王之后本该是越王,但此次并没有越王出手的可能,只怕是诸王乱战,民众殃及无辜。”军情显示,“然,两王搜刮狠毒,河岸十之九多田产尽归王府,民心如火早晚引燃,我军须早做准备。”
宁女侠过来一瞧勃然大怒。
“就该宰了那两个王八蛋,早知他们盘剥凶狠,却不想胆大至此。”宁女侠询问,“若不然,我们今夜就下山,宰了着两个畜生。”
军情通报后面还附着着一摞两王盘剥的证据,其中倒卖人口逼良为娼可谓是数不胜数。
那就难怪宁女侠大怒了。
“他们早晚是要解决的,这一次中乱流民奔走四方,只怕要造成熊熊大火,此事才是最要紧的,至于两王的下场,”卫央琢磨了片刻猜到,“他们既然参与了夺嫡之争,那就让他们淹没在夺嫡之中去吧,倒是这些郡王应该处理一批。”
周王府出去的十八个郡王有十六个盘剥的比周王还狠,卫央不怀疑算计周王的事情里头有他们的一份子。
想了想,卫央让送信来的军情司斥候歇息,又看了半天通报,到傍晚的时候才让斥候下山:“把这份通报送到牟斌手中,他知道该怎么办。”
不亲自出手吗?
“没必要,老皇帝正需要找那么几个诸王杀鸡骇猴呢,我们没必要参与,如今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如何安置流民,不能让中原十室九空,更不能让流民全部跑到别的地方,就看老皇帝的手段了。”卫央心头明了,要想解决这些问题,得首先把土地从诸王手中夺回,而后按照西陲的分配方式重新予以分配,使“耕者有其田”而抑制土地兼并才能解决问题。
归根结底还是土地所有权的问题,土地国有是卫央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解决了这个麻烦,接下来就是土地使用权的重新划分。随着商品经济的不断发展,对土地的使用途径的不断开发,土地的使用权也要仔细地划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第七百九十四章 任我行:不,我没悟,是你们错了
眼看着要进腊月门,宁王妃心绪不宁。
从朝廷邸报上看,运往江南的钱粮草料比以前少了何止三成,根据各路官员的汇报,这些损耗都是沿途消耗掉的,可这话骗骗小孩子还行,真要瞒得过朝廷那些大员的眼睛比登天难多了。
“你怕什么,这些损耗到了什么地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宁王既愿意给那些诸王当出头鸟,那就让他当去吧,京师你若是不想去那就留在西安府,那狠心人……”太子妃靠着软棉垫子坐在坐塌上,瞥一眼宁王妃说道,“他知道与你有那样的缘分,自不肯让你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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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
这女子怀了娃以后就变得……
跟以前的她完全不是一个人了似的。
“我若去了西陲,你恐怕一天也不会在西安府待着。”宁王妃耻笑,“何况我若是不去京师,皇帝能放心?你却要做好面对许多困难的准备了。”
这话一说,太子妃低头不语。
她自然很清楚天子离开西安府之后,她就没法在秦王城住下去了,为了让皇孙看着似乎没有太大助力可用,皇帝必然会斩断她和外界的一切联系,这样,以她如今的武功修为,足以保证她和她的孩子在“不会影响诸王夺嫡”的前提下如同常人一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甚至西军也不会过分保护她。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真要是逼急了,我不在乎什么颜面不颜面,娃儿是他的,我……”太子妃忽的一沉默,摸摸自己的肚子,“前些天我还在想,大不了到时候一走了之,可如今……女人,若是当了母亲,许多事坐起来真的会有所顾忌。”
两人正说着,有人在外头求见:“嘉陵侯府来人要见太子妃殿下。”
只是来人让两人都很奇怪,这不是嘉陵侯府的人啊。
“军情司守备。”来的女子略略一礼,将一封书信呈上来,“大将军有书信,要面呈王妃殿下。”
宁王妃面色一阵愠怒,都这样了……
“算了,她又不知道。”太子妃从中说和。
那女子面上忽的一笑,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初,可是她亲手布置的那偏殿!
“夫人,这里还有一封信,是冯娘子托人带过来的,”那女子笑道,“西陲正风雪最美时,冯娘子请夫人去赏雪。”
“啊!”宁王妃面色大赤,慌忙取两封书信,稍稍迟疑了一下心中一片清醒。
冯芜那是天下有名的聪明人,她怎会只给自己写信呢?!
“你来看,”她将冯芜的信递给了太子妃,自取卫央的书信,捏了下,居然只有一张纸,心头不由失望,只待她打开,又面色大赤,“这……”
短短的几句话,她想要的一点安慰都有了。
太子妃哼一声打开书信,果然是冯芜写给她们两人的信。
信上说,“北国大雪,江南难见,家中火炉正暖,敢问炕头柜打什么样式”。
“她倒是……”太子妃轻叹,“到底是大妇。”
这话让女守备面色古怪。
高岚可不认这个。
“江南如何?”太子妃知道宁王妃地打算,便将冯芜的书信递给她,转而问起卫央的态度。
宁王妃点头:“他既然允诺,当然不会食言,与我所想的一致。”
“这里也有,冯娘子早已料定,江南文人士子不可不用,不可轻用,故此有‘二次教育之后再量才擢用’的说法儿,”太子妃面色一沉,“但她提出让一支商队先进驻西安,这就有些瞧不起人了。”
不用?
“当然,不论怎么说,”太子妃抚摸自己的小腹,面色温柔,轻轻道,“我的孩儿,至少我会守着他平安长大。商队掺和进来反倒容易被别人发现端倪,到时候,皇帝也会狠下杀手。”
他敢?
“不可不防,”太子妃坐起来问,“冯娘子可有主意,怎么把她从苦海中解脱?”
她说的自然就是宁王妃了。
“倒没有,直说随心所欲不必担忧。”女守备笑道,“宁王谋反,只怕就在皇帝身体每况愈下之际,这一次,福王周王就算逃过一劫,恐怕也很难再有作为,他们积累的财富落在谁手里,谁的胜算就更大了,宁王等不到诸王与皇帝动手的那一天,他底蕴太浅,但心思太高,根据我们的情报,两年内,宁王必定反。”
才说到这里,忽的有人来报中原局面。
福王死了,被人杀死在福王府中了。
“什么?”众人尽皆大惊。
“福王自外面回府,当夜便被人杀死在寝殿,与此同时,在洛阳郊外驻扎的守军被一支神秘部队缴械,人倒是无妨,但大量的军事物资被夺走了,”自河南府一路狂奔而来的探马回报,当时满堂大惊,“另外还有一部分流民失去踪迹不知道了什么地方了。”
这个消息太过离奇,老皇帝也被震惊的半天也没有醒过来。
福王府不敢说五步一岗三步一哨,但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潜入进去的。
“不好,这是有人在背后蓄意栽赃,秦国公可就在华阴县!”李东阳当即请旨,“陛下,只怕有人要挑拨朝廷与西军的关系!”
一个福王在许多人看来分量很十足,足以让朝廷为此对卫央起疑心。
可朝廷里这些人谁不了解卫央是什么人?
他要杀一个恶贯满盈的诸王还用得着暗杀?
提剑踹门而入宰了福王,朝廷也拿他没办法。
“不会是卫央,这一点完全可以肯定。”刘健道,“故此,查明真相很关键——该让锦衣卫动一动了。”
老皇帝的脸色可就在此时却变得有些诡异莫测。
“真相很重要吗?不,”老皇帝微微一笑,他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不过,此事必须有个说法,你们会通三司即刻追查,记着不要让叵测居心之徒混入队伍。”
重臣大员们大半夜被这个消息惊动,此时许多人脑子里还蒙着呢,老皇帝这么一说,不少官员还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老皇帝担心有人会利用三司继续挑拨与西军的关系呢。
“即刻查案不得有误。”老皇帝长袖一拂退入后面。
不片刻,正在城楼坐镇的小郡主和高娘子接到密旨,通报了事情之后老皇帝提了一个要求,要西军静默不动,等待那个神秘力量的下一次出手。
“有人试图把我们西军当成与朝廷争斗的一头猛虎,自以为他们坐在暗处,现如今皇帝既然有意要让咱们当最后的那出手力量那我们也不必客气,且看这一次是谁试图搅乱天下。”小郡主赞同老皇帝的意见。
高岚略有些犹豫。
第七百九十五章 前路更难行,老夫任我行
西安府稳定,则关外安定。
卫央比朝廷早一步得知福王被杀,不过他的猜测并不是什么神秘刺客。
“冲儿发回来的消息很明显证明福王只怕死于诸王,这些个大户人家内部争权夺利,外面彼此侵吞,从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在这个时候被杀,只怕诸王要甩锅了。”岳不群吃过饭与卫央看华山弟子练武,两人蹲在山门旁边说。
卫央道:“有这个因素。”
“这达官显贵,什么时候能稍微考虑一下老百姓的死活,这些人就算是人了,”岳不群愤恨,“如今江湖各派四处奔走,反倒是官府与这些诸侯王全然无动于衷,他们更热衷于争斗,哼,天下交给这些人,我看是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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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笑道:“他们靠不住,我们还是清醒的。看着吧,民众一旦被组织起来,中原,可就不再是诸王的中原了。”而后奇怪道,“令狐冲又惹事儿了?”
“是啊,”岳不群气道,“来信中说,福王府世子不才,被他打了一顿;洛阳诸衙门不为,被他挨个打了一顿;又与什么江湖朋友抢了福王府的酒,打了福王府的人,这次慌了,”于是多少带着点幸灾乐祸,“信中说,恐怕世人以为是他们杀了福王,故此在洛阳待着等待调查结果,我瞧着这孩子终于是慌了,有些担当了。”
和人抢了人家的酒?
还打人了?
卫央好笑道:“他怎么不抢了福王府的粮仓?这人太随性,目前看来还没有学会如何当好大师兄。”
“倒不也全是冲儿的错,”宁中则提剑而来,笑吟吟说道,“若不是珊儿胡闹恐怕也不会与福王世子起了冲突,小皮猴儿,福王身死诸王至,洛阳乱成一锅粥,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
“他们越乱越好,福王封爵谁去继承,福王宝藏落入谁的手,恐怕会引起许多王公的热情讨论,还是让他们折腾罢。”卫央笑道,“不过,令狐冲结交的朋友,恐怕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是不是正经人,据说叫什么黄河老祖,冲儿不敢说,但可以肯定,那两人只怕与魔教有许多干系,”宁女侠叹道,“不过,这孩子也算长了个心眼了,他旁敲侧击,差不多可以断定,魔教那位圣姑也到了洛阳,冲儿说,有个很神秘的姑娘,手底下有一群三山五岳的高手,他们在组织赈灾。”
哦?
任盈盈也学会赈灾了?
“好事情,魔教之所以是魔教,还是在于不干人事儿,任盈盈武功既高又有超然身份,她若是能引领一些魔教的门人行侠仗义,那也是好的开端,不必苛责。”卫央道,“不过要提醒令狐冲,华山派若是与魔教圣姑有往来,须提防旁人算计。”
嵩山派?
不。
左冷禅如今没那个功夫,他在揣摩《九阴》奥义不会下山,嵩山派弟子也会缩起来等待皇帝驾临观圣峰,如今五岳剑派格局发生了巨大变化,少林派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还有别忘了海外武林,波斯武林未必不蠢蠢欲动,”卫央道,“我在西陲追查许多年了,也没找到波斯明教门人的存在,但他们的确是存在的。”
哈琪雅哈玛雅以及军情司一大批女子原本就是波斯明教的弟子,她们是明确接受过波斯明教的指使,试图在西域传扬波斯明教的教义,只不过现如今她们是西军的人了。
“这些年来她们值钱的上司再也没出现过,这些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我估计,应该是藏身于葱岭以西的草原部落中去了!”卫央道,“这些人,对中原武林十分了解,对中原神州极其垂涎,而且,他们如今的处境很不妙。”
岳不群知道这是说什么,默然片刻点头道:“是这样的,这些人凭本事只怕难以抗衡如今的中原武林,那就只有挑拨离间。再一个,血刀门,乌斯藏大雪山那一脉可都是歪魔邪道,行事比魔教中人更加诡异,他们有天然联盟的利益。”
“还有瓦剌鞑靼人也是个隐患。”宁女侠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彻底灭了他们?”
不急。
“急什么,瓦剌人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借用我们汉人的筑城技术,瓦剌人一样。”岳不群捻须微笑,“等他们在极寒之地开拓出适宜居住的环境后,我们再一鼓作气。须知这些个胡人,他们根本不适应群居而生的习俗,为生存抱团,日子久了,我军不去攻打,他们彼此间矛盾重重,一旦被点燃一根捻子,那就是草原大乱的结局,到时候——”
卫央心中惊喜,岳不群能主动考虑这些问题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只要你别再想辟邪剑法的事情,你还是个有才能,甚至才能远在武林群豪之上的高人。”卫央目视岳不群心想,“武林中人,最讲擢取,而岳不群如今学会了建设,这是第一喜;武林只分正邪,不讲对错原则,岳不群如今学会了‘团结可团结的大部分’,这是第二喜;他又明白我军对草原部族的战略攻势,看样子也有主动投身进去的强烈愿景,这是第三喜。此人真超脱了原本的自己,可喜可贺!”
卫央从没觉着岳不群就是个天生的反派,他武学资质算不得太差,但也绝非顶尖,原本只瞩目武林格局,压力之大足以令他心态崩溃,故此才有不择手段的必要。
要么入魔,要么被灭,是你你选择哪一条路?
如今如此行事大可不必,背靠西军,手握进化版《紫霞神功》、全本《九阴总纲》,还有《长春功》这等仅次于修仙秘籍的一流内功心法,再加上华山剑法、迅雷剑法以及独孤九剑,岳不群就是个憨憨也被堆成一流高手了,他何必去觊觎区区辟邪剑法?
“人心如龙,大事可期!”卫央开怀大笑。
只是他心里古怪地想道:“岳不群改造完成,继续加深改造即可。那下一个要改造的目标该选谁?东方不败?要么任我行?”
那么高的武功,整天在黑木崖绣花怎么行呢。
那西湖底下不见天日,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出来教几个弟子,或者去北极坐镇,去白令海峡修桥?
阿嚏——
就在卫央琢磨着找任我行聊一下理想这个话题的时候,西湖牢底,任我行猛然打了个喷嚏,惊得江南四友齐齐往后退了三步,又退了三步。
这老魔,他怎么还在执迷不悟,枉费咱们这么多年的谆谆善诱?
第七百八十六章 北冥!
江南四友很快乐。
就在上月的时候,黄钟公听说当年谱写了《广陵散》的嵇康墓有盗墓贼光顾过,于是犹豫再三,瞒着人直奔宿州,结果没想到的是,一个看着像和尚,却带着个妇人的汉子将他堵在那边打了一顿。
那和尚好生了得,一拳打出来,他苦修多年的内功竟发也发不出只能眼看着那拳头落在他鼻子上。
“鄙上让我问你,任我行那老头最近吃的好吗?”那和尚问道。
黄钟公哭道:“每日三斤米饭,三天一顿肥鸡。”
“那就奇怪了,他吃的那么好,还听什么《广陵散》?”那和尚怒问。
黄钟公当即扭头就走,那时候他才知道所谓盗墓贼只是个假消息。
原来,黑木崖上并不知道他私自外出的消息,数年前在哈密城外打的他们四兄弟叫苦连天的那位却猜到了他们最近蠢蠢欲动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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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回到梅庄之后黄钟公就舒坦了,比起三兄弟他还是最好的——不过被打断了鼻梁骨而已嘛。
秃笔翁整个人都没个人样了,不知被什么人摁在西安府碑林外连头发都给险些拔光了。
丹青生更可怜,据说他得知北宋名画、失踪多年在国朝初被收入宫中的《溪山行旅图》被人以高价从宫中买了出来便去京师打探,倒是真见到了,可那时候的名画已经在一个狗屁不通的老头的手中,那老头就冲丹青生瞪了一眼,这厮二话不说一巴掌打碎了自己的双腿。
老头没什么奇怪的,人家原来有个诨号叫丘长老。
丹青生可知道这位,当年纵横天下的魔头、如今在西陲据说没事就找酒家问今天有没有打折活动的绝世高手之一。
这两兄弟原以为自己是最惨的,等看到大哥被打的那惨样才心平气和,而后又看到二哥黑白子的惨状那就更开心了。
黑白子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外伤,可他跑到塞外战场要感受“黑白奥妙”的时候,被一群小尼姑用剑阵困在了瀚海,而后有个妙龄女郎,拿着三斤毒药给他喂了下去,据说要一天跑三百里才能解毒——这手段黑白子极其熟悉,再一听那妙龄女郎叫青儿,当即就明白,自己这是被惩罚了。
四个人回到家一琢磨,这是催着他们做事啊,于是养好伤今日来见任我行,顺便给任我行带来这半年里的江湖上的大小消息。
任我行坐在铁笼子里,披头散发,倒是精神焕发,只头发枯黄,已老态毕现。
“这个也没屁用,皇帝的儿子死光了还有那么多诸侯王,朱元璋的子孙多得是;”任我行将手中的邸报撕下一角扔进水中,手指又在下一版块点了点,“不过,东方不败练成了哪门神功?这小子倒是个人才,不过,这个卫央,这是从哪冒出来的?”
丹青生忙道:“老前辈,如今的江湖之中,东方教主自然是天下第一……”
“放屁,东方不败就算练会了那门神功他也算不得天下第一,真要打起来,哼,”任我行目光复杂,半晌才点着邸报上一则消息,“华山派风清扬,他的剑法么,自然是独孤九剑,可他的内功心法,也未必就很弱。当年,哼,当年,这老,这老前辈,可是练了正宗道门绝世神功先天功一部的高人,论修为,只怕也就比武当派的张真人弱了一线,不过此事牵扯到少林派那帮老贼秃,这老前辈,只怕他不愿显露这番造诣,故此才不肯用这门神功。”
江南四友齐声啊的一下,先天功他们可是知道的!
“自北宋王重阳之后,再没有人练会这门神功了,”任我行哼的一声,“前朝开始,江湖中人只知道什么《九阴九阳》,只知道什么《乾坤大挪移》,却不知,全真心法奥妙无穷,这先天功,被分为活死人墓里的《玉女心法》,华山派的《紫霞功》,以及大内所珍藏之《混元一气心法》,还有一部分,正是那部《葵花宝典》的基础。”
江南四友浑身一哆嗦,他们也是知道《葵花宝典》当年引发多少江湖恩怨,强大到威慑少林武当江湖地位的华山派就此分崩离析再不复半点江湖威名。
“风清扬此人一身剑法自然是传承自独孤求败,如何传承谁也不知,”任我行谈兴正浓,冷笑道,“但当年为了算计华山派,两宋之交,在中原武林中也名声鼎盛的大理段氏后人重出江湖,风清扬得了《先天功》一部,与华山派的内功心法融合起来之后才发现武学真谛,故此花费了数年功夫闭关,又被气宗算计……”
说到这,任我行忽然嗯的一下:“岳不群这小子居然有不弱左冷禅的武功了?奇怪,奇怪。”
而后手指一动,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叹道:“盈盈也下黑木崖了?这孩子,这孩子,嘿!”
“是,圣姑下黑木崖,但并未行走江湖,只是统帅一部分不服杨莲亭的神教弟子们,如今中原动乱,圣姑正在赈灾。”黄钟公询问,“老前辈打算何时去见?”
任我行低着头似乎在忏悔,但半晌却说道:“也很好,东方不败这小子倒也算得上有良心。不过,武功太差劲,这卫央是个什么小子,居然名声还在我女儿之上?”想了想恍然大悟,“想起来了,半年前,你们送来的消息里说过,这小子似乎在和皇帝作对?”
“是,威震天下,诸侯胆寒,百战之身,从无一败。”黄钟公道,“前些时候与东方教主一战,江湖一般认为早已在汪直之上……”
“你们懂个屁,汪直那老贼恶毒的很,他恐怕是压制着自己的武功,或者受了伤,”任我行冷冷道,“当年,老夫与汪直一场大战,连黄河堤坝都险些被我二人外放的真气打崩了,若不是……嘿,你们只当那汪直的那门神功是白痴?《天残地缺》只不过是表象,那门武功,可颠倒阴阳,可天人化生,除非弊端太大可以不在乎,否则,否则,先天功,嘿,先天功……”
说到这,任我行也不愿多说,他只是闲来无事,参悟过《吸星大法》之后,也习惯了和这三个奇怪的家伙闲聊而已。
这个任我行不是那个任我行。
他也变了,安静的思考让他原本就极其聪明的头脑越发理智,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考虑重出江湖之后的事情了。
“东方不败武功必定强过老夫,黑木崖不可去!”任我行目光打量那几人,心中微动。
第七百九十六章 黄河老祖,一指气事(上)
“罢了,念你们也不易,取笔墨来吧,”任我行将邸报化内功震碎扔掉,招手道,“这些年尽心伺候,老夫也要承你们的人情,若不然,只怕老夫早已心魔滋生,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只记得杀了东方不败的行尸走肉。你四个武功低微,老夫可教你们几招。”
江南四友大喜,却听任我行叹息道:“只可惜你四人武功太过低微,若不然老夫倒是愿意用数门神功换你四个一次出动。”
黄钟公心中一动,登时记起西陲来的商队传达给他的一句话。
“任前辈,你可是要寻那逍遥派失传已久的神功?”黄钟公连忙按照吩咐问道。
哔嘀阁
任我行大惊,一时踊跃而起,一身真气滂沱而出,将整个地牢压得空气中竟有仿佛放爆竹的噼啪声。
“你怎么知道?”任我行目视黄钟公厉声道。
黄钟公运功抵抗勉强不至于像三个兄弟一样跪倒,口中艰难道:“我听一位高人说过,任前辈一生所学全在那《吸星大法》里,然,这门神功衍化自星宿派的《化功大法》,弊端实在太多。若要追根溯源,须自逍遥派《北冥神功》开始着手。”
“不错,不错,你,你听谁说的?”任我行心情激荡,见黄钟公气息紧促,当即收起一身神通,冷然道,“你说,若说的好了,这西湖地牢,老夫再住上个十年八年也无妨,但若说的不好……”
“任前辈,那位高人若是得到了《北冥神功》,我等四个人只怕也强要不来的,以任前辈的武功只怕也……未必能如愿以偿,”黄钟公劝解道,“而若前辈要强行打破西湖地牢只怕也要折损一身修为,这玄铁铸造的笼……前辈恐怕还做不到数十丈之外将我兄弟四人擒拿过去,故此,晚辈以为,若任前辈试图脱困,还是静心参悟《吸星大法》为好,早晚有一天,前辈会重出江湖,到时候,那位高人自会来见前辈,到时你们自行以神功换神功,岂不为妙?”
任我行目光闪烁,这番话在他听来简直是可笑至极。
神功换神功?
他任我行要的是可以让《吸星大法》脱胎换骨的神功秘籍,对方又能从他手里得到什么神功秘籍?
试想一下,江南四友手握北冥神功会和他交换他手里的那些武功心法么。
必然不会的。
“这么说算计老夫的人里可不仅只有东方不败,还有谁?江南四友还有可能给谁当手下?”任我行想了下,摇摇头打消了把这四个人另外一层身份的秘密告诉按时来探望他的东方不败的心腹密使的想法。
这四个人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若是让东方不败发现他们有异心换个人……
吃不吃得饱是一回事能不能打听到江湖上的消息是另一回事。
更麻烦的是,若是他无法心平气和地在这里参悟神功那就有真变成行尸走肉的可能。
“罢了,你不愿说,老夫也不逼着你,”任我行长叹,“但如见到那高人,你提老夫问一问,世上,可有用一等一的宝物换金银钱财的道理?”
不光他不解黄钟公也疑惑着呢,如果有北冥神功的话为什么要和任我行换他手里那些次一流的神功呢?
他们哪知道,小郡主原本也想早点找到传说中的那不神功秘籍给卫央修炼,她只是听卫央说过,任我行修炼的《吸星大法》或许要追根溯源到北冥神功,故此才这么一说。
至于换,任我行脱困之后,让他去寻找北冥神功,我们在后面等着黄雀在后不好吗?
当然不好!
任大小姐第一个不愿意,何况她已经在着手寻找《北冥神功》了。
“圣姑,属下回来了。”洛阳绿竹巷里,一副垂垂老矣的姿态的绿竹翁站在门外低声道。
任大小姐正在算账,她手里的钱财粮食是有限的,最近赈灾话费太多,她感觉有必要去抢劫福王府仓库。
“进来吧,”扔下账本呼一口气,任盈盈目视走进门的率朱文,见他神色就知道又一次无功而返,道,“天山派只怕早已被卫央翻了个底朝天,若是《北冥神功》有传承在天山上,他早已拿到了。你也不必灰心,慢慢找,向叔叔去找爹爹,我们找北冥神功,总有一天是可以找到他们的。”
绿竹翁不语。
“你去休息吧,明日化妆成流民,藏身于华山派大弟子身边,我倒要悄悄,这小子想要做什么,”任盈盈叮嘱道,“若是有法子,可以促使华山派弟子去抢福王仓库,我们黄雀在后,但不必刻意,那小子也是个机灵的人,不可令他发现。”
绿竹翁脸色一沉:“圣姑明鉴,但黄河老祖那帮人……”
“他们未必全听命于我,杨莲亭对他们的影响也很深,”任盈盈一笑,“随他们去吧,何况平一指如今在洛阳,这人有才能,卫央那小子最想把他弄到西陲去了,让他们争斗去吧,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
绿竹翁十分不解,他犹豫再三才提了一下赈灾花费太多积累的弊端。
“是啊,我们花费了那么多钱,看起来也没有任何收获,可你想一想,向叔叔找到爹爹之后,我们如何自处?东方叔叔武功盖世,只怕我们联手也无法打到黑木崖上面去的,爹爹总要有个落脚之处才好,”任盈盈发愁道,想想又好笑,“我费心费力赈灾,走的却是卫央那小子的路子,若是能有一些人为我所用的话,爹爹将来总不至于连可以自己掌控的力量也没有。”
这么一说她的目的就清晰了。
“何况如今的武林随着西陲武林的强势崛起而变得与此前不同,天下格局也在随时随地影响中原武林的格局,庙堂之中,不算计武林,庙堂不稳;江湖中人若不算计庙堂,寻找天下格局的大道,江湖门派也无法立足与天下,爹爹不喜欢这些,可我们不能不随心所欲,该做的还是要提前做才是。”任盈盈叮嘱,“你到了外头,不可争,不可不争,争必胜。若没有完全把握,则不必轻易出手。”
思索片刻才又说:“金刀门也掺和进这些事情里头来了,你要当心他们,王元霸野心勃勃,命比纸薄,不可与他们有丝毫往来,免得被那魔头一剑杀了,明白?”
绿竹翁点头称是,眼皮一抬瞧了一眼门外,阴沉着脸,竟升起一炉炭火,就在门口坐着劈竹篾编竹筐去了。
任盈盈不去管他,打坐片刻心中静极思动,遂扮作寻常女子,将短剑藏好,自后门直奔城中而去。
第七百九十七章 黄河老祖,一指气事(中)
“诸位少侠,近期内,还请留在洛阳,”洛阳知府亲自出门将华山派弟子们送出门,笑道,“毕竟福王被杀一案还在调查中,下官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令狐冲提剑拱手笑道:“大人放心,我这些师弟们还要出城做事,我在城中等待。不过,刺客只怕……”
“嘿,这可难说得很,谁知道刺客是冲什么去的,”知府摇摇头,“罢了,此事有锦衣卫插手,皇帝钦差也很快会到来,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要真相大白了,你等须多加小心,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要保持警惕不被陷害,若是你等在此遇到什么麻烦,下官恐怕也没法向大将军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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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官儿态度很好,可令狐冲越想越觉着奇怪。
他一个洛阳知府,还是就近监控福王的大官,本身和西陲也没有太多往来,他怎么会表现出他与西军的亲近感呢?
“要小心了,这些当官的,心眼都比较多,咱们要随时保证和商队的通讯不被中断才行,”令狐冲询问施戴子,“师父师娘有没有书信传来?”
施戴子管着和华山的书信往来。
“大师兄,师父师娘既然让我们下山历练,恐怕没那么快会给咱们书信,”施戴子凑近点悄悄说道,“大师兄,你还看不出来么?”
令狐冲奇怪地看了看这几个师弟。
“哎呀,这多简单呀,爹爹早传了大师兄紫霞功,后来又传授了长春功,岂不就是要让你将来当掌门吗?”岳灵珊撇嘴,“这次让咱们去江南,就是为了让你多学点担当。”
令狐冲无语,这话你不怕那么多行人听见?
“就是,大师兄,该是你的你都推不掉,”陆大有笑嘻嘻用肩膀推了下令狐冲,说道,“要不然,总不能你当个逍遥浪子,还想和小师妹……”
“六猴儿,信不信给你那猴儿灌三斤毒药去?”岳灵珊瞪眼。
自从和西军有了接触,华山派弟子也不是那么迂腐的人了,行走江湖,身上多带点“防身”用的毒药那是在正常不过了,岳灵珊练功最不用心,下山前,从华山后院偷了一包宁女侠从西军药物研究所要来的毒药,前些天还收拾过两个魔教弟子。
陆大有脸色一变连忙躲到远处,他不怕比武,就怕比毒,华山派上下,如今用毒的高手也就封不平封大师伯一个人,可他老人家武功高就算了,还最为宠爱岳灵珊,这女子又是个学啥不用心,半天热度耗尽的家伙,这就造成了她啥毒都有却不精通的场面。
华山派弟子们有一个不用说的潜规则,下毒,千万别让小师妹去。
“别人下毒,解毒还是有迹可循的,小师妹下毒,一言难尽。”就连令狐冲都这么认为。
令狐冲拍拍六猴儿的脑瓜,笑呵呵说道:“好了,福王被杀,咱们本就逃脱不了嫌疑,留在洛阳也是为了避免这种天大的麻烦,”然后就没有什么对策了,“走,喝酒去。”
不过,他毕竟承担了一点担当,遂与师弟们约法三章:“不得超过三两,你们也要看着我。”
一时寻见熟悉的酒肆,不过是最寻常的那种,外头是芦席门脸儿,里头不过七八张桌子,经营者是个二十五六的女人,做饭的是她丈夫。
“一坛酒,十斤包子,随意一点肉菜,”令狐冲放下半两银子,“左右吃饱就好。”
那妇人笑道:“诸位真是与别人不同。”
洛阳也渐渐多了些江湖各派的弟子,这些人吃饭,只要是大派的弟子,哪一个不是一两银子起步,尤其是这种江湖人物经常出没的小酒肆。
宗派,争的不仅仅是个实力,还有面子。
就如嵩山派弟子,他们转运一些流民去嵩山脚下之时,多有三五个人吃顿饭就要一两银子的,若是遇上了别的门派,花钱就更多了。
华山派不同。
大概是受岳不群的影响太深了,令狐冲如今出手可不敢大方,自己出门,支十两银子,跑一趟河北到回家还能剩下一半儿——路上偶尔找了个为富不仁的财主员外,道一声“你这银子与我华山有缘”那自然不能算数的——如今带着师弟师妹们出门,令狐冲越发小心,每天这么多人花销要超过二两银子他就睡不着觉。
听那妇人这么说话,令狐冲也不生气,笑道:“大姐是知道的,我们华山派人不算多,钱不算广,不省着点花撑不住这流水一样的日子。”
到底是年轻女子,岳灵珊觉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忙拉了下令狐冲,悄悄道:“吃的还不如在家里。”
意思很明显了,多买点好吃的呀!
“哪里话,师父下山一趟,一月也花不到二两银子,还要算上给咱们带的礼物。”令狐冲环顾众弟子们,一到吃饭的时候,或者花钱的时候这些师弟师妹们就不高兴了,于是批评道,“你道是师父师娘没有钱么?大师伯下山,去年身上只有十两银子,今年还有八两,你倒是大师伯没有本事弄到钱么。咱们当受到言传身教,不可骄奢淫逸,何况此番下山是为了救人赈灾,怎可花钱如流水?”
话音刚落,帘子一掀,三个人出现在小酒肆。
只见当中一个七老八十也似的老头,头上顶着个葫芦,背上背着个行囊,橘皮样老脸,一双眼睛在稍微有些昏暗的屋内竟犹如有神光一般,这是个内功极其深厚的高手。
旁边两个,左侧是一个蓝衣瘦高个子,作书生打扮,形容狭长,手里握着一把扇子;右侧又是一个老头子,邋里邋遢,却犹如一株人参一般,脸色红润,穿着破旧而干净的灰衣服,一口中原味道的官话吵吵闹闹与那中间的老头子拉拉扯扯。
令狐冲伸手一抓长剑提在手中,闪身到桌前拱手道:“平前辈,老前辈,祖前辈,真是巧的很,又见面了,三位还没有分出个高下么?”
那三人吃了一惊,平一指哼的一声,颇有些忌惮地瞧着令狐冲那把长剑,他在独孤九剑之下吃过大亏。
左右两人面色却变得古怪,两人竞对令狐冲不甚忌惮,反瞧着手持一个寸步不离的米色包袱,笑吟吟瞧着他们的岳大小姐倒退了半步。
那老前辈喝道:“女娃儿,下毒可不是名门正派的手段!”
华山派弟子们哈哈大笑,一伸手,都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纸包。
那祖前辈又退了半步,大声咒骂道:“他妈的,这华山派还有名门正派的样子吗?下毒算什么好手段?”
第七百九十八章 黄河老祖,一指气事(下)
岳灵珊挑眉笑道:“祖前辈,难道使毒的都不是好人?”
“呸,你这个小女娃儿,狡猾得很,”祖前辈大骂,“我偏不说,不说,哼,我偏不说你想听的,你快把那毒药收起来!”
那老前辈也道:“不错,不错,你们快把毒药收起来,黄河老祖不会对后辈出手。”
然后有拉了下那中间的平前辈:“平一指,还没想好怎么解毒?”
平一指脸色一拉:“这些小孩子,玩的是什么狗屁不通的毒药,药性错乱,毒理模糊,老夫被你们两个王八蛋拉着到处跑,能有闲暇研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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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可他却不怕华山派弟子们的毒药。
他只怕令狐冲的长剑,那剑法真他娘的邪了门儿了,转找他最难以提防的地方下死手,岳不群教的是什么狗屁弟子?
不过这话他可没敢说出来,上一次,祖千秋老头子二人口不择言,骂了一句“岳不群这小子狗屁不通”,然后就差点被那几个女娃儿一顿混杂的毒药送去见阎王爷,他本打算拉偏架,然后就被令狐冲那小子一剑差点刺破了气海穴,至今想起那无可招架的一剑,他老人家心里还害怕着呢。
可是也真奇怪啊,岳不群不是气宗传人吗,华山两派合并这才几年啊,连二代弟子剑法也这么俊俏了?
“既然各位少侠在这里,我们自当避让,告辞了。”老头子眼珠一转连忙要与祖千秋使个眼色挟持平一指离开。
令狐冲忽的眼睛一亮。
那三人一转身,一条犹如一把凌厉长剑的汉子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
“封,封不平!”那三人骇然。
却不正是封不平?
“三位朋友,就这么离开恐怕不行吧?”封不平背着手冷冷喝道,“我华山派这些弟子,深夜潜入福王府自是为了查探真相,多取些民脂民膏还之于民用之于民,你们三位潜入的目的我不探究,可若留下我华山派弟子们的踪迹那就不厚道了,嗯?”
华山派弟子们惊喜交加,纷纷放下长剑一起出来拜见,都叫道:“大师伯,您老人家也在洛阳?”
“你们啊,顾前不顾后,一群小王八蛋,”封不平见了弟子们,眼睛里温情亲和,笑骂道,“你们的师父何等的谨慎,你们这帮人,叫人家算计了还不知。”
岳灵珊一跃而上,笑嘻嘻说道:“大伯伯,我的武功是我娘教我的,大师兄才是爹爹教的,你骂他。”
封不平好笑:“意思上你娘就不谨慎了?”
“嘻嘻!”岳灵珊忙问,“大伯伯什么时候回来的?爹爹让我们下山,还说见到大伯伯要让你快回去,咱们过年是要一起过的。”
封不平点头,华山派就他和岳不群两个师兄弟,如今往事不堪回首,如今能互相惦记着,那是华山派的福分。
也是他封不平的福分,老了还有这么一群弟子陪伴足以令他大慰平生。
“冲儿,你们都起来吧,”封不平过去找一张板凳坐下来,招手道,“三位,既然来了,这账,总该算一算的。我华山派的弟子,江湖中经验不足,按说,被人家算计那也是学艺不精,我等江湖中人,本不该斤斤计较,可我封不平护短,三位算计了我的弟子,总该付出些代价。”
弟子们在身后并列而立,心中一时大定。
令狐冲挠挠头,他觉着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不如大师伯和师父那么谨慎。
“我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嘿,在四十岁的时候,不也是糊里糊涂么,”封不平知晓弟子们的心意,一笑道,“你们在华山待的日子太久,又是从先学艺再行走江湖开始,自比不上卫央那小子,人家是乱军之中杀出来的,你们不要和人家相比。”
“是,谨遵大师伯教诲。”弟子们拱手受教。
师父师娘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故此他们并不和卫央比天赋成就。
可他们没想到,那三人一听提起卫央,均破口大骂道:“这个奸贼!”
尤其老头子脾气最大、性子最激烈,骂完还加了一句“天下是皇帝的和他有什么干系”。
这就让封不平奇怪了。
这三个难道再故意岔开话题?
“封大侠,此事我三人不厚道,不错,是我们在福王府留下华山派弟子夤夜潜入的痕迹,”老头子一挺胸膛,“但本意并非陷害华山派,前因后果,不过为福王府所珍藏的一些好药材。”
药材?
封不平冷然说道:“流民流离失所,正需要药材救命,怎么,你们魔教教徒如今也打起了吃人的主意了?”
说着长剑横在桌上,封不平便要动手。
“封大侠,且慢动手,”祖千秋骇然,当即指着老头子叫道,“这老头子有个女儿,得了个怪病,故此我二人才潜入福王府盗取药材,此事可前往检验,我绝无虚言。”
封不平点点头,这个解释勉强可以说服他不动手宰了那三个。
“不错,我那女儿,那是天下第一漂亮,天下第一好的孩子,只可惜,”老头子也叫道,“我们费劲了力气,才从开封请到了平一指这家伙,可药材不够,只能……故此,我二人留下了华山派弟子的痕迹,并不打算陷害他们,只是不想让福王府这个时候就找到我们。”
为救人,他们这么做倒也可以理解,但对华山派弟子们造成的影响可就大了。
“封大侠,你这些年手持一把长剑不知杀了多少歹徒,咱们虽然正邪不两立,可也佩服你得很,”祖千秋拱手,“此事既是我与老头子二人所为的,我们自当赔罪,可前去官府说清。但老头子的女儿是好人,她不在江湖,也未尝杀人,故此,我二人愿听发落,只求能先带着平一指前去瞧一瞧,那孩子是好的,她不该无法医治。”
封不平目视众弟子。
“大师伯,我们,我们,弟子也不知该不该信他。”弟子们半晌无法回答。
封不平的意思是,你们看此人的说法可信不。
弟子们却知道,老头子之女的事大约是可信的,可这些人行为诡异,大师伯也说过刚坑过他们华山派,那就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若是卫央,你们说他会信不信?”封不平启发道。
令狐冲眼睛一亮:“是,大师伯,弟子明白了。”
而后大声道:“若是卫央在此,他不必觉着这商人的话可信不可信,只要前去一看,一切就都清楚了。”
封不平颔首,故此,江湖中最要紧的还是自身的实力。
有实力,你管对方是什么人,心中秉承正义,你只管去探查真相则可。
“片刻便去,”封不平奇怪问道,“不过我听说杀人名医平一指,杀一人,救一人,是不是?”
提起这件事,平一指气得浑身发抖,说出一番话,直教华山派的弟子们面面相觑,竟不知世上还有这等荒唐的事,那么荒唐的人。
第八百章 任大小姐不任性
江湖名义平一指,素来出名的不仅他的医术,还有那出手救人的古怪规矩。
杀一人,救一人,相应,救一人,必须杀一人,如此才好“生死平衡”不被阎王老爷记着。
可这一次,平一指遇到了麻烦。
“老头子的女儿老姑娘,自数年前老夫便给她开了药,但只能保命不能够医治,只因为老头子无法完成老夫的指派,”平一指指着老头子骂道,“这老头子也甚是不为人,早些年,区区两个常人也杀不得,如今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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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前辈,要杀者是什么人?”令狐冲奇怪问道。
平一指哼一声,祖千秋笑道:“是他泰山与泰水。”
“嚯哦!”华山派弟子一起震怒不已。
“你们不懂,这人世间,最麻烦的就是讨了一个母老虎当老婆,更麻烦的是,这母老虎还有两个不知死活的无赖老子。”平一指气愤地道,“老夫本也没这些规矩,要不是老家伙整天说什么阴阳平衡生死和谐,哪里有杀一人救一人的王八蛋规矩,老夫空有一身本领,却奈何不得这两个无赖,那就只好想个法子找人杀了他,这有什么问题?”
“没,前辈行事,我们无话可说。”令狐冲无言至极,忽的心里一动,“我时常忤逆师父,想来,也与这平一指的岳父一般无赖了罢?”
“那怎么就杀不了?他们既不学武功,又势必不是什么大人物,为何杀不得?”封不平见多了江湖上诡异莫测的大事情,这件事在他心中并不那么过分。
平一指医术了得,素来不让华佗张机,一身内功也算强横,他都被气成这个样子了,那两人显然也不是什么善类。
可他奇怪的是,这老头子武功诡异内功也算登堂入室怎么就杀不了那两个?
“先前是顾忌名声,咱们虽然是神教弟子,但也有自己的底线,两个寻常老无赖么,杀之岂不叫人耻笑?”祖千秋哀叹,“可后来,后来就更杀不得了!”
却是为何?
“还不是卫……那个秦国公有令,江湖中人,若对寻常百姓下手,那是要株连满门的,”老头子怒不可遏,却不敢提那个名字,只是骂一句,“管那么宽也真不怕叫人家叫他隐皇帝。”
封不平忍俊不禁,原来是不敢下手了啊。
“秦国公下令,咱们自然是不敢不尊从,可这平一指也是个怪人,你不让他做他偏要去做,虽说自西陲崛起之后,也没有人再上门求过他就,可这不是遇到了老头子么,没法子,只好请他到洛阳来,于是就有了去福王府盗取药材的事情,”老头子叹道,“此事办成后,老头子绝不会坏了他的规矩,也杀不得旁人,还杀不了自己?!”
封不平颔首称赞:“倒拳拳之心不可辜负!”
“那倒不必,”平一指浊眼一睁道,“如今西军势大,秦国公威震天下,老夫这手艺也久不出江湖了,规矩总得改一改,这不今日教你们来,要叫你二人去办一件简单的事情,办成了自然就不必杀人了。”
老头子喜道:“你管说,只要不杀人一切都好说。”
“那两个可恶的老混蛋,他们趁机发财,这可不是西军所能容许的,你们去,搜集他们的证据,要叫官府办了他们,”平一指手指一抬,笑道,“如此,老夫以后既不必受他们的挟持,也不必坏了国公的规矩,还算为民除害呢,你们二位,意下如何啊?”
听着他慢吞吞的、有些尖锐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说这些,华山派弟子们心中不觉凛然的同时又觉着极其好笑。
原来,卫小官人的威名已经压着这些三山五岳不服王化地草莽汉子们如此惧怕了吗?!
老头子二人大喜,一起拱手叫道:“这就好办了,为民除害,咱们也算是,行侠仗义、义薄云天。”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笑嘻嘻地骂道:“好不要脸!”
“谁?”那两人大怒。
门帘一挑,外头窜进来三个人,蹦进来一个人,从门槛上滚进来一个人,最后,施施然走进来一个人。
华山派弟子们一起惊叹:“桃谷六仙?”
可不就是桃谷六仙么,蹦进来那三个正是桃干仙、桃枝仙、桃叶仙,蹦进去的是桃花仙,滚进的自然就是桃实仙,那施施然一手扇子,一手却拿着个羊肉包子的便是桃谷六仙之首桃根仙啦。
华山派弟子们只瞧着这六个人,一身的绫罗绸缎,有的在腰里别着一把扇子,有的再领口插着一把扇子,还有的将扇子插在靴腰里,也只有桃根仙老哥还算周正,至少是手摇扇子的人。
令狐冲与这六位可是老朋友,卫央到达西安府之前这六个活宝就早早到达了,令狐冲初次见到他们,还是在华阴县一户财主家门口,六个人正在围殴财主的傻儿子,一边打一边训话:“我等与秦王,孰美?”
令狐冲闲着无聊,遂回了一句“秦王何能及六位”,一时喜得桃谷六仙连连夸赞,要请令狐冲喝酒,于是便混熟了,后来还有几次书信来往。
不错,桃谷六仙如今也是体面人很会写书信。
“六位仙兄有礼了,”令狐冲拱手笑问道,“不想在这里遇到你们六位,你们也来洛阳玩吗?”
桃根仙笑道:“令狐兄弟,你也在这啊,不错,咱们来洛阳玩。”
但紧接着又说道:“有个叫福王的小子,忒得不是人子,咱们桃谷六仙行侠仗义那个风流倜傥,出了名的喜欢帮人解围……”
众人一时头大,令狐冲却不烦躁,笑道:“那我明白了,是卫兄弟叫你们来的?”
“是啊,咱们闲来无聊,小郡主又不肯让咱们去打架,咱们又打不过高娘子,没办法,只好跑到华山去找小兄弟玩耍,他却说最近很不高兴,”桃花仙说着忽然一跳,“你这个蓝衣服的老头,你那扇子比我的好看,咱们换换。”
祖千秋不知这六位,当即要动手,忽见人影连闪,这六个家伙竟一起动手,前后左右一个,头顶两个,一起刹那间将他拿住,那桃花仙伸手抢来他那把扇子,打开一瞧,竟随手扔了,笑道:“难看的金,上头画的什么女子,怎么叫老虎?”
祖千秋全身被制哪里敢有半分言语,心中却大骂:“这六个怪物,姓卫的从哪里找来?武功高得离谱,这见识……”
咦,为什么他们说扇子上的仕女图叫老虎?
“你瞧,这上头不是有个寅么,不就是老虎?!”桃实仙捡起扇子一瞧,又扔了,“姓唐的老虎,长得也忒不好看,”四处找一找,他指着岳灵珊赞叹道,“这个小姑娘长得好看。”
第八百零一章 阳明公,岂不知凉州三明乎?
岳灵珊偏过头看看大师兄,见他并不怕这六位长得很奇特的怪人,心中登时也便不怕了,连忙拱手笑嘻嘻的道:“我瞧着六位前辈长得更好看!”
这话正中桃谷六仙的下怀。
岳灵珊指着一动也不动的祖千秋与老头子,请求道:“六位大漂亮、风流倜傥的大潇洒前辈,这两位可怜得很,这位老前辈还有个也很好看的女儿,咱们要不要别欺负他们?”
“好说,好说。”桃谷六仙一起称善,桃干仙拍拍胸膛,“天下漂亮人是一家,咱们身为大漂亮之人自然不能欺负漂亮人的爹爹是不是?”
“是啊是啊,咦?”岳灵珊眼睛一亮,“这位大漂亮前辈的扇子越发漂亮的俊俏啊,你放在脖子上定然是怕漂亮的扇子丢了,是不是?”
她听那老头子说了一番话,心中登时对那素未谋面的老姑娘起了恻隐之心,如今虽知道他们是魔教中人,那两人行事也不算正派,但也忍不住要为那老姑娘说情,只是说着说着,忽的就觉着,这六位好玩的很哪,当即一拍手,邀请道:“这样吧,大漂亮前辈,你给我瞧瞧你那扇子,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可以,可以,不过不用太丰盛,咱们还要去关外,不能太耽误。”桃根仙一拍脑瓜说。
这让众人很不解,怎么又去关外?
“小兄弟不高兴,咱们也没法子,偷偷跑过来打算宰了那个姓福的,可他又死了,小兄弟更不高兴,咱们就想着这不是还有姓周的那小子还在吗?正要去开封,没想到有个叫姓阳名明公的,写信找小兄弟求助,咱们就去给他送封信。”桃根仙拍拍肚子,“吃啥呀?”
众人思维有一些混乱,仔细捋了捋才明白这人说的是王守仁。
就跟把唐寅说成姓唐的老虎,这六位仁兄把人家王守仁的尊称当成了姓名呢。
“真不知道六位仁兄到了山海关要怎么找到这位姓阳的明公,”令狐冲叹道,“这人可难找啊。”
“不难找,不难找,到了之后,咱们桃谷六仙那是响当当的大漂亮,自家兄弟回来接应的,”桃根仙赞美,“小兄弟做事,哪里会那么毛手毛脚的,早安排好了。”
那还好。
“啊,你们请,要吃饭吗?”桃根仙眼珠一转,“咦?这个老头儿,你是来请令狐兄弟吃饭的吗?好好好!”
一拍桌子:“店家,来收钱!”
令狐冲哭笑不得,但也知道这六位仁兄知道他是个穷鬼,有钱都买酒了,这是给他节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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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一群好人,好歹卫小官人教了这么几年还都比较讲道理,可这形容……
你不能在凳子上坐下吗干嘛要蹲着?
平一指摇着头,他内功深厚看出这六人武功卓绝,真若是没有拿捏他们的办法,还真没几个人能打得过这帮老怪物,自也不愿意招惹,遂目视祖千秋,你,掏钱。
一顿饭吃罢,好歹那六位记着自己的任务,连忙告别华山派众人,又认真叮嘱老头子和祖千秋:“女儿家有病,要赶紧看郎中才是,切莫耽误了。”
老头子拱手:“多谢六位老……大漂亮,平神医出手,必定手到擒来!”
“什么神医不神医,比不得我们西陲的那些好孩子,”桃叶仙摇头晃脑道,“有恶人,把这些好孩子害了,小兄弟请人家帮忙,这些好孩子自己变好了还学了一身的本领,专门给没前任瞧病——那才是神医,叫,叫……”
“万家生佛。”桃根仙也难得正经,满脸肃然道,“那才是神医,什么江湖神医,哼,悬壶不济世算得上什么神医,沽名钓誉的王八蛋。”
平一指脸上清气大作却不敢发怒,脑海中反倒想起江湖上传言很离谱的一件事情。
“西军据说把采生折割的一些人救活了,似乎用的也事什么‘外科手术’的方法,这倒好生了得,”平一指心道,“此间事了,该去拜访这些名医一番才是,江湖之大竟无第二个这般手段者,可叹可敬。”
于是与封不平约定看好了老姑娘之后,那三人要来与华山派弟子们一起去官府说明情况——反正以他们的武功,官府中人就算知道了也拿他们没办法,更何况他们是要去找锦衣卫澄清事实给华山派弟子们做一个交代罢了。
两边分别,不提。
单说桃谷六仙出洛阳,他们内功卓绝一路狂奔,到天明,遥遥看到一抹火光,竟不知已经走了多少里路程。
那火光中,有个妙曼的影子,听到衣衫破空的声音,回头瞧一眼,笑道:“六位桃兄行色匆匆,做什么去?”
桃叶仙惊道:“怎么是你?”
那少女笑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在这里做什么?”桃根仙抓下头发,“荒郊野外,也不见你那些手下,你不怕?”
“任大小姐自然是不怕荒郊野岭的,荒郊野岭却要怕任大小姐的,咦?你吃的是什么?”桃枝仙凑过去一瞧,有烧鸡,有白酒,连忙问,“吃的完吗?”
那少女岂不就是任大小姐!
她在洛阳闲逛,正见桃谷六仙匆匆追着个金刀门的弟子匆匆而来,待正要与他们打招呼,却见那六个家伙钻进了一个酒肆,以她的武功过去一听,封不平纵然发现了也不会说什么话。
而后听得这六位要去山海关,任盈盈一想,洛阳如今的局势已渐渐稳定下来了,也不需要她亲自看着,索性便也跟着一路往东而来,要与桃谷六仙同往。
拿捏这六个家伙,任大小姐也算是高手,早在西陲的时候她就与这六位仁兄打过不少次交道,建立了比较稳固的信赖基础。
若不然,桃谷六仙虽然憨批,可也不是真憨批,哪里会见陌生人肯吃人家的东西。
“给你们准备的,”任大小姐道,“我掐指一算,知道你们要去山海关,于是就在这里等了你们七天七夜,瞧,好多好吃的,我都吃光了。”
桃谷六仙不见外,凑在火堆旁边大吃大喝,间或问任大小姐等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也要去山海关?
任盈盈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她虽小,可也知天下大义,如今中原乱,诸王起,正是胡人鞑子南下的好时机,她熟读诗书,自然知道此刻山海关外局势有多严重,这一去,她也是要统筹神教弟子助力一场战争。
不光是为了大义,还为了锤炼自己的那些乌合之众们去。
不然任我行出关之后,上哪里掌握一支可以克制杨莲亭手底下那么多散兵游勇的武装力量去呢?
第八百零二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山海关内,雪片如纸,纷纷扬扬已下了半夜,王守仁心中忧虑。
天子密诏,要他时刻准备南下去对付宁王,这在他看来是十分昏聩的一招。
宁王既已有反意,本就应该逼着他打消这种想法,怎么还可以放纵他造反,而后再扑灭呢?
“百姓,为国家根本,民心,是天子龙气,宁王一旦举兵造反,至少一地生灵涂炭;而此人性情狭隘,倘若造反不成只怕会玉石俱焚,如此一来,民心暂且归天子……”王守仁把女墙拍遍,心中哀叹,“可这个关头,西军锋芒最盛,千年大改迫在眉睫,这么损害国家的根本利益,天子何其不智,何其短视!”
可他还是不太明白,此事一看就知,朝廷诸公怎么不劝说?
“难道说,这些人居然有改天换日的心思?”王守仁低头瞧了一眼腰间的白色小布花,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笃定,卫央必然不肯让皇帝这么任性。
“他是站在民众这边的。”王守仁心想。
就这么一想,王守仁忽然全明白了。
“我深受西军的影响,想事情自然和他们一样,要想着民众怎么办。诸公想的是天下,他们心中的天下是什么天下?是权谋,是诡诈,是王冠相印,道不同,法子自然不会相同,”王守仁脚步加快,“不,我不能这么看着,宁王要反的事情既然是不可避免的,那就……”
正这时有人上城楼禀报:“大人,秦国公有书信到了。”
哦?
王守仁猛然想起来了,早在一个多月之前,他托付商队捎去一封书信,算算日子,年底或者明年年初能有回信就已经算很快的了,没想到今日就到了。
“大人,是六个武功奇高,形容古怪的怪人,自称‘大漂亮’,”副将忍俊不禁,“此外,还有个女子,自称魔教圣姑。”
王守仁眼角一阵跳动,卫央这是派了什么玩意儿来给他送信啊?
“那是桃谷六仙,武功高明,还有一路合练的功法,天下少有敌手。”王守仁笑道,“至于这位任大小姐,无妨,请他们到这里来吧。”
这……
“魔教向问天与西军关系很好,这位任大小姐品格也在魔教中人之上,他们是不会出卖汉家天下的利益的,”王守仁吩咐,“记得备一桌好菜,那六位仁兄性情古怪,却需要引导,正好,我们这里要高手去打探各部的动向,没有人比他们更合适了。”
不片刻,任大小姐一身白衣,拥着大氅轻巧地走上城楼,后头跟着桃谷六仙,一人手里拎着一串冰糖葫芦,居然在比大小。
王守仁拱手:“六位桃兄,任大小姐,塞外苦寒,劳烦你们了。”
桃谷六仙一起正容拱手道:“啊,圣人兄,言重了,还好,还好——”
王守仁脸上浮现一点笑容,这六人怪是怪但也有趣的很。
“阳明公放心便是,杨莲亭有在塞外勾连胡人的意图,此为世人所不容也。”任盈盈明确自己的来意,“此来,一者是送信,二来,我手底下的人手不过一群乌合之众,与国与家无益,若是能为大军打探情报,乃至编练成一军而为阳明公驱使所用,那自然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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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笑道:“那可好得很,我如今最缺的就是武林中的高手助阵杀敌。”
顺手接过桃根仙递过来的贴身藏好的书信,王守仁一边问:“秦国公可好?几位大娘子可好?”
“都好,都好,啊,圣人兄,你先瞧着,我们去瞧瞧你这城楼还有哪些地方容易被打穿。”桃根仙立马告辞。
路上,他可没少被任盈盈教导怎么称呼这些朝廷里的大官儿,正头疼着呢,又见一群人跑了上来,他半点也不耐烦和这些人打交道。
可王守仁却眼目中讶色连闪,这几位怎么知道他不放心有些扎根当地的将校?
这些人,打造的山海关的确如铁桶一般,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漏洞可找,王守仁这些日子已经找出了十多个,甚至找出了能容一两个人经常进出山海关的狗洞。
此外,王守仁对朝廷要打造“铁桶般的”山海关本身很不以为然,他赞同卫央的看法。
什么叫天下数一数二的雄关?
那不是城池坚固兵将勇猛就能打造的!
民心在我,则千万里都是坚固的城池,唯有民心奋勇,我军大踏步向前走,我们的处境才能是最安全的。
不过,如今山海关兵力不足,渤海大都护府还没有建成呢,这山海关作为他心目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必须得加固。
“有劳,片刻还请到都护府一聚,”王守仁瞥了一眼形形色色的将校们拱手道,“但若有发现,在下定当写书信回去,为六位桃兄表功。”
桃谷六仙大喜,这游戏很好他们很喜欢。
“诸位请了,各司其职,不得怠慢。”王守仁又驱赶走那些将校,这里头,有多少人是“养寇自重”,甚至与关外贼寇结成利益同盟的,他目前还无法彻底肯定,但凡事价格小心就是了。
何况任大小姐在这里一站,只怕接下来少不得有人告“勾结魔教,意图谋反”的罪名上去。
那就看他们的手段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强横了。
“只怕要连累我父亲,嘿。”王守仁对此实在没什么好办法。
任盈盈一笑,她来这里本就有这个意思。
山海关不破,王守仁坐镇关外,对谁都是有好处的——唯独吃里扒外的军贼不是。
“阳明公请便,我也瞧一瞧这与嘉峪关相媲美的天下雄关如何风流。”任盈盈转身离开。
王守仁当即打开信封,里头只有一张白纸。
嗯?
哦,上头还有一句话。
“阳明公学究天人,岂可不知后汉凉州三明?”白纸最中间写了一句话。
王守仁一怔,心胸豁然开朗。
不错,正如西军“历史教科书”所说的,今时今日所发生的,正是彼时彼日发生过的,他王守仁如今面对的情景却不正是当年东汉末年的凉州三明所遇到的?
王守仁当时写给卫央的书信里,除了询问西军接下来的打算,天下将来的走势,自然少不了要说自己的苦闷。
自从他当上了这渤海大都护府的官儿,又手握天下第二支,至少第三支精兵,他父子二人在朝中的局势就艰难了,似乎每个人都在对他们示好,可实际上每个人都在排斥他们,刘大夏也逐渐开始警惕他们父子。
王守仁虽是圣人,可为了大局,也只有想办法逐渐靠近这些朝廷大员,然而他们父子二人越是靠近,人家越是排斥,乃至于敢隔着王守仁对山海关将校下令。
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守仁当即询问卫央怎么办,这才有了卫央回复他的这封只有两句话的书信。
此时此日,真如彼时彼日。
第八百零三章 那两位你们都敢无视?(上)
后汉末年,汉桓帝时期,凉州羌人反复无常,朝廷遂以凉州名士治羌人,自此涌现了三位凉州名将,是为皇甫规、张奂、段颎,三人先后讨伐羌人,建立功勋无数,但随着三人以军工进入朝堂,各自的路数便不同了。
其中,皇甫规带着家族全面与汉朝时期极其有影响力,甚至左右朝局的变化的文人,也就是掌握着文化解释权与朝政话语权的文阀相结合,这一点,从其侄子皇甫嵩即可看出。
之后的张奂却与外戚大将军梁冀交好,梁冀被杀后,张奂带兵征战四方,据史书所载,后来又崛起的外戚窦武是被张奂带兵逼杀,但张奂是被宦官曹节矫诏所欺骗,其中真假难辨,不过张奂自此与宦官势不两立看起来是真的。
再之后的段颎在进入朝堂之后,选择了与宦官暂时交好,但最后死于望族司隶校尉阳球之手。
这三人当中,前两者至少选择与望族交好,将自家也培养成望族且不必说,段颎这位唐德宗年间追封为“古代六十四将”之一,宋徽宗宣和五年又列入“古代七十二名将”之一,而在北宋年间成书的《十七史百将传》。
其中,前者在军事上,尤其在剿灭凉州叛羌的过程中,主张的是剿抚并用,安抚为主,后者却严厉主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对待不服从的一概诛杀,对待不及时投降的一概诛杀,对待见风使舵的一概诛杀的剿灭策略,历史证明,段颎才是正确的。
这与王守仁在对待关外诸胡的策略上是异曲同工的,也是和卫央对待天下诸部的军事方针是一致的。
“凉州三明虽并列庙堂,为时人称道不已,然三人选择的政治路线却全然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王守仁拿着书信自忖,“若是我,选择与朝廷诸公完全相融,那是绝不可能的。这些人,与我理念背道而驰,怎可交好。但若……唔,西军与汪直与牟斌等人,倒也算不上外戚与宦官集团,这倒好办了。”
正在此时副将又来了,低声道:“大人,天子密诏!”
王守仁手一抖:“皇帝又闹什么鬼名堂?”
副将无奈道:“末将咋知道,不过,秦国公书信才到,天子密诏就到了,这不能不让人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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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皇帝虽然刚愎,但还不至于找死,只怕……秦国公这段日子很沉默,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只怕是——走,去看看是谁传诏。”王守仁快步要下城楼。
楼下却有人先上来,视之,竟然是李芳。
“天子有什么旨意?”王守仁先不接旨。
李芳道:“放心,大将军让人传书过来的时候,也请天子下旨,将山海关大小事宜托付于你,加仪同三司,假节钺。”
王守仁闻言大喜,当即往西南方向拜服:“天子圣明!”
“陛下无意于天下,如今要解决的是诸王,”李芳道,“故此,天下军国大事如今全部托付给大将军。如今你在山海怪要尽快先解决内部问题,尤其那些个乱臣贼子。”
王守仁惊喜至极。
若如此,则天下可定。
“我出发之前,去华山见过大将军了,大将军之意,宁王谋反不足为虑,也不会在这个时期反,抓住这个时间差先解决山海关的问题,如此,西北、北方的问题,有两位国公解决;关外白山黑水,有阳明公解决,只若中原之事,自有天子亲自解决,大将军坐镇关西,要催促东南军民加快彻底解决倭患,建立‘走向深蓝’的海军以备后患。”李芳笑着道,“而如今,西南之事,又有解决的时机出现。”
王守仁呼吸一促,这可是大手笔!
“鞑靼人不足为虑了,他们没有余力与我们在长城以南争斗,故此,大将军之意解决鞑靼人不必急于一时,要逼着他们耗尽元气与我们在漠南打小规模的不间断战争;瓦剌人是心腹大患,他们越往西走越与葱岭以西草原诸部融合,且有擢取灵魂的教,故此要肃、夏二位,连同鄯善侯全力以赴消耗他们的精力。”李芳细说道。
王守仁拊掌而笑:“不错,剩下的关外胡人有山海关一处,足以应对他们的威胁了。至于东南……”
他很不看好。
“杨一清本身就是士林之人,士林在东南插手太过,只怕短期内难解决。”王守仁叹道,“而东南敌我双方姿态如犬牙交错,又有朝廷赋税重担,还有士林大本营,局势难以理清,更别说要彻底解决。”
李芳不说这,反说起西南之事:“五毒教教主蓝凤凰北上,与大将军有过一面之缘,大将军之意,以经济打通西南大山,所谓要致富,先修路,多养猪,通财富。十年之内,若道路打通,则收复交趾……”
“要那块地方作甚?”王守仁愕然。
“大将军说过,交趾附近,稻米可一年三熟,就此一个,足以值得我们去征讨收复了。”李芳轻笑道,“何况西南要定,南方当定,旁人却不知这段日子里秦国公与陛下书信往来几百次,陛下之意,大将军解决四方,他来解决南方之事,两广与崖州都在开发之列。”
王守仁意气奋发,这么大的一块蓝图,他本不会被还没影儿的设想迷惑了心窍,可他心里明白,卫央说的话,那是必定要实现的,他要开发南方,就一定会让鄯善侯用手中的商队打开南方的迷雾。
不过交趾那块地方素来贫穷落后,真能发挥出这么大的功效么?
“这是西陲最近半年才印发的《自然地理(初版)》教科书里说的一门科学,所谓光照与温度的因素,我也不甚明白,陛下却看明白了。”李芳笑道,“大将军之意,陛下封禅昆仑不算什么,如果能使大明海师扬帆四海,大明铁骑马踏八方,从极寒北海,到多彩南海,从葱岭以西草原,到日落之处的扶桑四岛,无不为我大明领土,领土之上,民众无不衣食无忧,则陛下可为‘大明开国第一圣君’。”
王守仁好笑:“好大一张饼!”
“陛下完不成,皇孙将来还是有希望的嘛。”李芳笑吟吟抛出一句。
王守仁脸色一沉,这话……
“确定了?”
“绝不更改!”
这王守仁就看不明白了。
“有些事,待回到京师,陛下自会与阳明公详细说,此事关系重大,我可不敢多嘴,”李芳转而道,“这几日,只怕那些朝廷重臣们也忍耐不住了,大将军在华山等了他们一月有余,就看这些人聪明到什么程度了。”
“是,他们越聪明,就越容易在秦国公的手下吃亏,只是尔虞我诈,伤的是我汉家天下的根本啊。”王守仁心中愤懑,目光穿透迷雾,直奔向关内。
第八百零四章 那两位你们都敢无视?(下)
“任我行怂了?”卫央打开今天的小郡主和高岚送来的书信有些奇怪。
任我行,不敢说是天下第一狂人那也是天下第二狂人,可他这一次似乎真的怂了。
江南四友是怎么跟这家伙说当今天下的?
小郡主的密信当然不可能写的那么详细,只是捎带说了一句,而且还是第三张里面的一句话。
卫央明白小郡主的意思,手指一动便将那书信化作一缕火光。
这次的书信中,小郡主主要还是通报瓦剌人的动向,根据军情司侦察,瓦剌似乎要换一个大汗了。
这个情报没什么大用。
自从西军横扫西域之后,瓦剌基本上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原来的瓦剌贵族及其统帅的那一部分瓦剌人,另一部分则是葱岭以西的草原诸部的失败者以及察合台、叶尔羌、吐鲁番及青海诸部不甘失败的部落联盟,前者是比较保守的,愿意与西军和平共处,并不断从西军手中获得稀罕新鲜事物的保守者。
后者则比较激进,他们不但要向西军复仇而且还想着要入主中原——美梦是可以有的。
卫央准他们做一做梦中笑着的美梦,但仅此罢了。
大概分成两派的瓦剌人在路线政策上自然也是不同的,保守派那一部分,以瓦剌大汗极其附属卫队为主,他们是没想过“投降大明”这四个字的,但他们是愿意想这四个字的!
原因很简单,他们怂。
后者就比较干脆利落了,我打不过你那是暂时的,打不过就跑,等我能打得过你的时候我就来打你。
这部分人原本是分裂的部落族人,但在瓦剌诸部欺压的时候迅速形成了强大的,有自己的军事主官的大部落,他们通过无数次兼并战争吞并了瓦剌的小部落,融合了中部落,与诸部形成了战略上的僵持阶段。
保守一派原本的策略就是只要能活下去,跟谁魂不是混,再加上一个被打怕了的大汗,他们比较欢乐,如今守着金山,每年从西军手中换来的衣食物品乃至出行物品堆成了山,再加上卫央对诸部一视同仁的原则,这些人已经打了好多次注意,要搬家到哈密附近——给我一块地,让我养马就养马让我干啥就干啥,给吃饱就好。
这是在瓦剌历史上曾经强盛到威胁大明京师的强者的后代,他们更懂得怎样生存才对自己更为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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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人如今也被激进的那一伙给打怕了,他们不断的妥协,不断地给好处,养肥了一群野心勃勃的家伙,他们拥护的大汗自然不为那些激进的部落所拥戴,瓦剌分裂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注定了的,无法改变。
小郡主也早就知道瓦剌会遇到这么一天,故此她如今要问的是如何对待接下来的瓦剌分裂。
“这没什么难的,不过是军中有些人也比较激进想要建功立业,岂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用打的仗,我们不要打,子孙后代也不要打。”卫央点着头,两个极其杰出的女子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不过她们如今稍微有些压制不住西军里面的一些膨胀了的家伙了。
这件事也很好办,他们既然膨胀了,他就疏通一下他们的想法,让他们去皑皑雪山下准备大乌斯藏去吧。
和瓦剌的联系还不能中断,商队如今还没有被激进的瓦剌部落所抵制,他们也没实力抵制,抵制西军的货物就等于自家铁锅坏了都没地方买新的,他们拿什么抵挡?
所以,在西陲和瓦剌的边界地带应该有一个战力旺盛但不主动进攻的将领去坐镇。
“李不胡还是差了些,这厮应该去金山脚下。”卫央给如今坐镇边境的心腹大将想了个好去处,理由都替他想好了,保护商贸道路,“商路不同瓦剌民众会饥寒交迫的,我得帮他们想好退路才可以。”
卫央这么想,瓦剌民众很感激他,只不过若是李不胡手中的大军超过一万人,瓦剌民众可就不仅仅是欢迎了,他们会骑着马,拿着刀,拍着脖子跟西军发狠:“你敢砍我一刀吗?”
别的人,比如黄金虎那厮,他肯定会大喜过望上去就砍。
西军原来的老将们会劝说:“刀比脖子更硬,我给你做个示范。”
然后再开打。
李不胡不会,他一般会告诉人家刀是铁的人是肉的,然后准备好礼物,好吃好喝送先来打秋风的滚蛋,然后埋伏好人马,等更多打秋风的到了,然后请他们住在金山下新挖好的地坑里。
“何况,瓦剌大汗东归的话总得有个接应的人啊,李不胡合适。”卫央琢磨了片刻,然后才看下面的军情通报。
鞑靼人很乖,乖的让人忍不住想打死他们。
“倭人与瓦剌接触频繁,西陲如今以商队为掩护的倭人很多,只怕不下五百人,有东南倭寇,也有刚从倭岛而来的菜鸟,后者正在加紧感化,军情司做得很不错。”小郡主喜悦溢出字里行间通报道,这里头少不了我们的努力——物理教育不能用语言教育替代,这是西军一贯的做法,向来做的都特别好。
此外,就是东南倭寇与关外诸胡的问题了,密信中说,王守仁真是个人才,他已经策反了一部分诸胡的军卒,我军的探子,在关东诸胡部落中没少碰到被诸胡首领发现的本部探子,残酷的镇压,已经给了王守仁巨大的机会,只怕他会不声不响地在解决宁王叛乱后,趁机彻底的解决关东诸部。
那也是个狠人,卫央相信阳明公会那么做的。
“东南倭患如今进入了一段平静期沉寂了,海面上的倭寇时不时地还会上岸劫掠,但岸上的民众似乎已经知道朝廷要执行严格的保甲连坐,他们在犹豫,就看杨一清有没有那个手腕吃定这些人了,我们反正已经进入和熟知倭寇习性,甚至知道水战的一部分基层民众接洽了。”小郡主声明,“但这只怕还不够,倭寇之患,要彻底解决唯有打一场海洋进攻姿态的攻坚战才能办成!”
至于西南的事情,蓝凤凰走到半路才想起,天下人都说,卫小郎威震天下,但花钱的事情必须找冯娘子,可冯娘子端庄威严,蓝凤凰远远看到过几次,她可不敢轻易找上门说,卫大人跟我约定了,你掏钱,我们要修路。
别人都好说,青儿绝对会一剑刺过去——但凡长得好看的你哪怕是男扮女装也得给劳资滚远一点!
故此,小郡主在西安府巡察之时蓝凤凰找上门去,小郡主与高娘子仔细商量过后确定要给西南投资,于是命商队往回传话,但她们也决定了一件大事。
第八百零五章 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人?
“从西陲到西南,要是走正常的道路,只怕一年也到不了,我军高原高寒部队已经训练结束,五年的基础,足以应对一部分险恶的环境,故此以高原部队一部为先行南下探路,争取打通乌斯藏东侧的道路,顺路把川滇黔三地的问题解决掉。”小郡主意气奋发,“这一路,至少可以招纳一部分高原穷人参军入伍,我们只要坚定地和他们站在一起,就不怕贵族从中作梗。”
好!
卫央很欣慰,收起信正要去找岳不群,此人去侦察血刀门的时候可没少走高原雪山,他是有一定高原行军经验的人,能提供一部分比较独到的经验出来,却不想,有人先找上门来。
“下官杨一清见过国公,国公万寿。”来人一身常服,进门先参见大礼。
卫央抬抬手:“邃庵公请起,要赴任福建?”
杨一清稍稍有些喜悦,他知道自己很不被西军待见,在三边总制的任上没少被军情司收拾,不过他才学了得,军事才能不让王守仁,一直有来有往与西军打的烽烟四起,上次为了安抚西军,天子杀了镇守河西走廊的几个高级将领之后,也把他给撸了,这次重新启用,他还怕卫央会耿耿计较。
这下看着放心了,最起码人家没给他脸色难看。
“是啊,福建倭寇最重,这时候若不尽快执行保甲连坐,只怕过不了几年,海洋之利,会勾引更多良人下海。”杨一清叹道。
卫央道:“何不彻底海禁?”
“治标不治本,下官知国公是上将,自不会有这样偏颇的看法,只若下官无才可用,也不敢轻易赴任,故此,此来有三可为,三不可为,愿请国公示下。”杨一清伸出一根手指,“一可为,曰保甲连坐可为,此法残酷,然治乱世用重典;下官之见这保甲连坐不但要用在陆地上,还得用在海洋中,出海之人,当有文书,以文书为凭,则海人为我耳目,为我爪牙,下官担心的是,海人狡黠与倭寇勾结为我设置埋伏。”
卫央赞道:“邃庵公高见。”
“不敢,”杨一清拱手,又说道,“这第二可为嘛,自然是商可为,国公所言,国朝‘无农不稳,无工不行,无商不富,无兵不振’,下官深以为然。然经商,天下精明者比比皆是,皆不如西陲商人公道。”
公道?
“不错,下官与西军虽多有交手,恩怨颇深,然对西军商队从无偏颇之见,天下古来至今,只怕无人比西军商队公道,故此,下官要请国公多派商队,至于倭奴夹杂在里头趁机行窃,”杨一清冷笑一声,“下官手里的刀,杀得了千万个倭奴,查处一个,诛杀一队,决不轻饶!”
卫央微微一皱眉。
“故此,这第二可为,说是商可为,实则还是第一可为,保甲连坐!”杨一清哼的一声说道,“西军商队公道,旁人未必会公道。西军商队可以保家卫国,旁人眼里么,哈,那可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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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明白了,这是在说皇亲国戚。
“对付倭寇,不必只顾着杀,”卫央点头赞同但也提出意见来,“要让他们相互残杀。”
杨一清精细至极,当即道:“这正是下官要说的第三可为,法可为!要明确惩罚与奖励,要确定真正杀寇的奖励与通倭的惩罚,故此,下官要借国公长剑一用,杀良冒功者,一伍行事,守备,杀;守备下令,偏将,杀。下官准备好了十万个杀人场,只缺杀人剑。”
此人杀心之重堪比大将,不过从他的行事风格来看,此人更善于权谋应变,杀心是手段,救人是本心。
故此,此人可大用!
“这三不可为,曰‘杀敌在先则其余皆不可为’、‘皇亲国戚利益相关皆不可为’、‘通倭之人该杀杀之天子下诏下官也决不可为’,如此,三年稳定,五年出海,十年,定海岸,二十年后,两代水师人才成长起来后,则我军纵横海洋,倭寇能劫掠得来之利益,我军公平贸易,也可得来。”杨一清请示,“如此,是否可行?”
“可。”卫央道,“你与西军有仇,乃是私仇;我军与倭奴有仇,乃是公愤国仇,你执法严厉,但凡公平便不必担忧有人报复与你。至于皇亲国戚,通倭贼,何谈国朝皇亲?该杀则杀,该判则判,但要明白,这权力上承于天子,下影响万民,不可轻用,须公平,公开,要教育民众,不要只顾着让人家遵守你的规矩。”
杨一清点头:“下官已请两位国共挑选人员,经陛下认可,则为三省‘小三司’,但有重罪者,务必要详细查验,十年查不出,二十年去查,不可伤民心。”
只是他不太明白的是,那两位怎么对此一言不发,甚至连提醒都不提醒一下?
难道她们只是躲在面前这位的背后刷功劳的刷子不成?
卫央一看他的欲言又止,就知道这是在质疑家里那两位的本领了。
“她们啊,她们可不是只会伸手要功劳的人物,只不过战区不同,她们慎重对待而已,你不必质疑。”卫央询问道,“此去,天子给了你什么样的权柄?”
杨一清惊道:“陛下予我‘凡事皆出三省总督之门,一体照办不必请奏’的权力,国公竟不知?”
“老皇帝玩的有点大了罢?”卫央好笑道,“算了,他不想多管,那就由他去吧。你此番南下,随行要带一支兵马,”摆手让杨一清别高兴,“这支人马不是给你带去福建的,而是让你顺路带到江西,你该知道对付的是谁了罢?”
“宁王?”杨一清脸色一沉,犹豫再三道,“国公,只怕此事很容易被……”他指了指上头,“太子驾薨,诸王争夺太子之位正紧,内阁,六部,各贵勋府邸,无不在想方设法扶持他们的‘自己人’,下官若带兵马,只怕……”
“无妨,你必定还要返回西安府,皇帝会给你一支人马,那是表面上的,应该还会有汪直交付给你的一队人马,人数不会多,七八百人一千人左右,你带着他们到达江西后,会有人接应他们离开,这也是给你一个插手江西乃至江南事务的好机会,”卫央道,“我瞧皇帝的意图有大开海禁的意思,你若能在东南锤炼出好本领,国朝水师乃至海军部队自然要有个知兵的人统帅,我看你可以。”
杨一清略微有些皱眉,他却不知卫央的话就是本意。
第八百零六章 诸王宝藏
卫央道:“未来海军至少要有三个基地,皇帝原来的本意是,我要亲自担任海军提督,我告诉他,海军应该有兵部尚书地位的总督,老皇帝认可。”想想又透露先机,“未来大利,在海洋,在深海,海军总督进入内阁是板上钉钉,正如你小瞧了那两个魔头,这位置,可不是一般的上将就能担任得了的。”
杨一清目光一亮,这里还有一条路?
出将入相,他的理想。
“别跟着文人集团混,多靠近皇帝。”卫央提醒道。
杨一清沉默许久,他感觉,这次回西安府可能要被皇帝告知一件大事,难道会是这个?!
或者是那两位躲在秦国公身后的女魔头的事情?
“下官即刻回西安,国公何日返程?”杨一清随口问道,“福王死,宝藏出,诸王争夺,这中原,倒不如不要。”
卫央一笑,许多人都猜测他可能瞧着这中原挺好想顺手占领了。
但他自己却知道,这个时候西军连关中都消化不了,要是把河南府拿下,那不是撑死就是被根深蒂固的传统陋俗反而改变西军本质,搞不好这会成为大地主阶层的又一次借尸还魂,再战数百年。
“西军如今要整顿内务,没工夫管那么多地方,但人要饿死了冻死了我得管,朝中诸公若问起此事,你照实回答。”卫央道。
杨一清不多说话,起身一揖下山而去,毕竟心中松了一口气。他原以为这次来至少要被刁难,没想到人家并没有只顾着和他算账,他的能力还是得到人家的认可了的。
回望华山,杨一清感慨万千,他心中迅速整理了一下词性的收获,哪些能告诉别人,哪些不能告诉别人,他心里要有个数。
首先,他能去东南赴任,并且要尽快赴任的消息可以公开告诉所有人了。
有西军的支持,他到了东南,只要不触犯西军的底线,也就是割让土地给敌人、转嫁压力给穷人,基本上可玩的权术他就可以随便使用。有卫央的准许朝中那些觊觎东南三省总督府中一些极其重要的关键文职的人也该退去了。
其次,在诸王的夺嫡之争中,西军无意参与进去,似乎的确是皇帝确定是什么人他们根本不会关心。
这倒能减少许多朝廷的内讧,否则西军一旦决定支持某诸王别人就没法玩了。
“此行最重要的还是明白了西军的底线不是说说而已,既然如此,那就尽快赴任,试试能否在年前抵达,”杨一清与随从们说道,“年关将近,贼必将有所作动作,很有可能他们策划的就是在过年的关键时候激怒我们。”
随从中,有自云南来的家乡高手,他们也深受近些年来安南地侵扰,有较强的共情性。
“大人,既然秦国公赞同对东南用兵,何不调遣西军南下?他们的火器冠绝天下,足以应对倭寇之患!”随从们不解,“还有,咱们云南果真要被重视起来了?”
杨一清想了下才笑道:“到了那个决定天下走势也只在一言之间的地步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随意鲁莽地做出决定呢?人家提出安南,既是果然对那边用了点心,也是要借我此行向朝廷传达一个态度,西军要向西南伸手,谁有意见?”
随从们想想果真就是这样。
“此事那两位国公虽也曾经提及,但也只是随意一说,她们不屑于与人争论,故此,朝臣们这几天恐怕也都吵翻天了。秦国公直问,我要南下,我要经略西南,谁人有意见,哪个要反对?”杨一清摇头,“算了,这些事本不该咱们为人臣者考虑,皇帝心思难测,西军发展强劲,看样子又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故此就看着天下将来终究要归谁。”
这话让随从们脸色都变了。
岂不是……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一次得到了支持之后,杨一清也不再阴沉抑郁,大有一吐块垒的辽阔豪迈,笑道,“你们也不用当这是多么大的事情,该来的,你们挡不住,我们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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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平和地解决吗?”随从队长毕竟是卫所土兵,虽然依附于杨一清,但祖上一直都是大明朝的忠臣,于是急切问道。
杨一清一笑,这种事一旦要解决那就是只能有一方站着留下的结果。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彻底解决的可能。
“别忘了,襄阳郡主身份高贵,陛下视若己出,未必就……”杨一清笑道,“不过,这件事我们不可妄意,不管怎么说,西军的到来,的确给这天下多了好几种可能,这是有志于天下,要青史留名的英雄奋进的大好时机。”
随从们纷纷点头,他们自然知道自家老爷的本事,那是根本不必卷入这些事情当中去的,除非他自己想。
这不,前些天日子里他就插手这件事了么,赵王不是他喜欢的,秦王也不是他喜欢的,那两个都被杨一清认为属于“禽兽之流”,他是倾向于但不支持的魏王的,几个随从是他的心腹,自然知道彼此间书信往来多次——此前,魏王可是公认的继承成治第一位太子的遗志的人选。
“老爷,这朝廷里的事情有诸公去办,老爷是要出将入相,可也不必看皇帝是谁,还想那么多,岂不是庸人自扰么。”随从们说道,“比如王守仁,现在关东镇守,人家就不管这些,古往今来,几个插手储君之位的人能有好下场?”
杨一清笑道:“你们也看透了?不过,你们是不是忘了,当今陛下有七个儿子之事了?”
一群随从骇然。
“陛下有五个亲儿子,两个义子,这是当年为了登上大宝所做出的事情,何况那两个义子也有太祖血脉啊,他们怎么会甘心,”杨一清叹道,“现如今许多人都记着什么福王周王,越王兴王,唯独忘了这两位,他们可是比这些诸王更有资格的储君人选——除非天子不愿皇位落入太宗之外的诸王系之手去。”
那是明摆着的事情啊。
“不,老爷我倒看着那两个只怕也要快出山了,瞧着吧。”杨一清呵呵一笑催马狂奔,“这两位若出,则襄阳郡主之后,未必就没有那个机会,且看未来域中,谁去执掌大宝,我辈只需奋进,为人臣,当有本分。”
这不是他不愿插手而是不想这个时候就插手,吃了一次亏,他记住了这件事里的风险大于任何政治危机。
毕竟,他可是杨一清,有明以来也有数的名臣,良将,古来也少有的聪明人!
第八百零七章 我辈正年少,何须传缁衣(上)
“陛下,大将军书信到了。”怀恩悄悄走进寝殿叫醒正在打盹的皇帝。
老皇帝伸手,卫央的书信送到。
“杨一清去了之后,也不知有没有得到接纳,此人有不弱的才能,若是用的好了,将来未必不能成一代明臣,若能让他的权术用在合理的场所那就是国朝的好事情。”老皇帝有一些不安。
拆开信,卫央说的两件事让他很欣慰。
卫央认可杨一清的才能,也认为这样的人应该为我所用。
但至于怎么用,卫央就不管了。
“陛下所言两个义子的事情,我并不知晓,也不想关注,他们既有太祖血脉,岂不与诸王一般?比起诸王他们更欠缺治国经验,只怕远不如越王,宁王。”卫央回复老皇帝秘密的询问,此事不是他不愿插手而是压根就不想插手。
老皇帝当年为了夺得皇位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重,当年留在京师的齐王朱榑之后,因太宗皇帝削藩之时秉承远交近攻策略,故此手握一定的兵力,恰好当年的齐王垂垂老矣,又掌握着宗正府,老皇帝便承诺,齐王之爵不削,其二子为还叫朱祐櫎的皇孙义子。
故此,此二人如今也算是老皇帝的儿子,老皇帝对待他们倒不算很差,既不让去凤阳,也不让住京师,在青州有齐王的封地,在辽东都司中卫(辽阳)有鲁王的封地,二王虽没有兵权,也没有财政大权,但衣食无忧,还掌握着皇帝少有的亲自掌握的卫所,以锦衣卫都督的身份管着当地及周边锦衣卫几个百户所,在诸王里算不上很有名,但权势不低。
可这二人是始终都没有进入权力中枢,故此哪怕有实权也没有较为丰富的治国经验,老皇帝问卫央,若是皇孙来不及长大,就让这两人里的任意一个入主京师是否可行,卫央的回答是不行。
这个答案皇帝早有预料。
“根据我们的情报,那两位大王也从未有过问鼎之心,若是让他们入京,恐怕反倒要害了他们。”怀恩道,他太掌握那两个诸王了。
老皇帝笑吟吟瞥了他一眼,那两人一言一行自然都在控制之中,怀恩便是直接掌握那两人身边一切暗探的人员。
“也好,他们不想动,朕也不多心,还是让他们富贵荣华过一生好了,”老皇帝再问道,“越王那边怎么样?”
“越王依旧只处理政务,如今连户部都隐隐让出了一些,可能是交易,可能是避嫌,”怀恩地头说道,“但越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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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把书信都带到西陲去了,襄阳很清楚此事,罢了,让他们闹腾去吧,”老皇帝吩咐,“去传旨,齐王文章俊秀,鲁王心系国土,赏他们……唔,给齐王捎过去一些宫内的典藏,鲁王嘛,让他去山海关,准备考察他的鲁王府,总不能身为鲁王,却一直留在登州,他也得知道是谁给他打下封地的。”
鲁王虽封地在隶属于山东布政使司的辽东都司,但那是战乱的地方,他也从来没有去过,一直在登州隔海相望那块土地,如今王守仁坐镇山海关自然要让鲁王准备就藩了。
怀恩大松了一口气,他不是为那两位诸王担忧。
他是担心皇帝会对那两个没什么危害的诸王下手,反而引起诸王的反弹。
“不过,这一手倒是高明,”老皇帝拿着书信又说道,“宁王既要谋反,恐怕难以梗概,越王就藩,就近监控宁王,倒是个好主意。”
可不是说要让宁王先跳出来么?
“显然是想让江西少受战乱之苦,”老皇帝忽的笑着道,“若是让这厮知道真相,不知他还会不会这么心慈手软。对付这些对皇权有极大威慑的人,心慈手软是要不得的,能保留宁王一脉,朕已算仁至义尽。”
这话别人不相信,怀恩却相信。
老皇帝虽说最宠爱的是连贵妃,最想念的是先皇后陛下,可宫中的妃子并不少,这些年来他为什么没有再有子女?
当年登基之后还发生过不为人知的夺宫之变,老皇帝自那以后再也没法生育子女,这事儿背后就有上一代宁王的罪责,老皇帝能保留宁王一脉的确已经仁至义尽。
话虽如此,可怀恩也知道,宁王之子……
不!
怀恩忽的想起来了,宁王妃可就在西安府,若是将来到了京师……
宁王妃之子,那也是宁王,是不是?
“你想错了,那妇人只是朕用来让卫央明白,他儿子就是他儿子,太子妃只有他一个男人的工具,至于能有什么好结果,那也是意外所获,将来怎么处理这一摊子烂事那是他们的事情,”老皇帝笑道,“宁王么,自然是要宁王的子孙受领的,此事不必李代桃僵。”
为何啊?
“福王宝藏出现了,周王宝藏势必不远矣,”老皇帝目光淡漠,“怀恩,赵王寻找故赵王的宝藏,找到了么?晋王宝藏,找到了么?秦王就藩后也寻找故秦王宝藏,安王宝藏,他找到了么?”
怀恩心中轰的一下全部都听明白了,这是为将来征战四方寻找银子呢。
第一代赵王朱杞未成年就夭折了,太宗皇帝登上皇位之后,又把赵王的爵位找了个旁支继承过去,那也是继承了一部分太祖皇帝留下的财产的——太祖皇帝啥德行天下人都知道,给儿孙们攒的财富不少。
晋王就更别说了,那是在太原经营多年的诸王,太宗皇帝当年还调查过晋王府到底藏了多少银子,那也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财富。
至于第一代秦王,随着懿文太子驾薨早就被清算了,太宗皇帝又封秦王,如今看来目的就是调出第一代秦王的遗产,到了这一代秦王,又有这两年搜刮的一笔财富,这都是对外用兵的保证。
安王倒是没多少财富,平凉那地方兔子经过都不打窝,可那边是西出关中的咽喉,安王没少积累财富。
现如今诸王被几代天子杀的杀打的打大部分都已灰飞烟灭了,但那些财富据说还留着等待“有缘人”呢。
皇帝觉着自己洪福齐天,没有人比他更有福气承受那些财富了。
“福王宝藏并不是最多的,这一点朕大略清楚,原本朕的意思是先对福王下手,这人太招摇,搜刮太仔细,卫央必然不会容忍他。可没想到,诸王之争竟到了如此地步,”老皇帝目露杀机,长叹一声说道,“朕不杀他,都对不住诸王找出来他那么多的破绽了,只不过,盯着福王宝藏的只怕并不只是一个宁王,诸王都很眼馋,如今还不到算账的时候,等回京之后……哼哼。”
怀恩低头不敢说,可他奇怪啊,西军到了洛阳为何不找肯定存在的福王宝藏?
第八百零八章 我辈正年少,何须传缁衣(中)
卫央不希望宝藏之类的跑出来。
皇帝对此很心领神会。
他原本也以为钱当然是越多越好,可看了西军对钱和物资的统筹之后他才明白钱不一定越多越好。
卫央担心的恐怕是大批宝藏送到西陲会抬高物价,那可是个十分相信有钱人的手段的家伙。
“卫央之意,钱财若是多了,便宜的还是穷人,宝藏到了西陲,有钱之人总是会有办法拿到的,流通的银子若多了,生活物资就会涨价,”老皇帝微微一摇头,“算了,我看他们是早就想好了解决办法的,不过还是小心保证物资储备能跟得上货币储备,大概此事要解决得从全国考虑,过些天问一声,户部,内帑,乃至于皇室的财产也该仔细清算下,我们没有手段,他们来解决就好。”
怀恩大约能明白这话的意思,可钱若是拿去了藏着不就行了?
“我们可不知道,算了,此事先不管,福王宝藏……大约还是支撑不起一场北地爆发全面战争的吧?”老皇帝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再问怀恩,“若是要搜刮天下有钱人却不知需要多少货币。”
正说着,汪直回来了。
“华山派南下的弟子如今被拖住了,只怕年前很难到达福建,杨一清也马上回来了,看样子,似乎的确有自己的想法,他并没有派人先通报那些贵戚皇亲,也没有与群臣通知,不知是何意。”汪直很奇怪。
老皇帝笑道:“还不是知道了‘海军’设置而已。”
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了。
“不过,海师从来是掌握在他们手中的,刘大夏手握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宝船图纸,只怕很难绕过这个人。”怀恩问,“皇爷作何打算?”
刘大夏入内阁已经是确定的,能否通过这一招把刘大夏手中的宝船图纸取来?
老皇帝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件事自己是没那个机遇去解决了只能等下一任皇帝。
“陛下,还有一件事,倭人使者徘徊不去,似乎有消息传到,军情司与锦衣卫联合查探,差不多足够掌握倭人在大明的奸细,什么时候动手?”汪直杀心很大,甚至明确说道,“此等人实不可信,若依然纵容,只怕要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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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哈哈一笑,手指指了指南方。
何意?
“杨一清虽有大才,但与魏王利益根深蒂固,卫央怎么可能信任他;此人出身又和文人集团密切相关,卫央就算要用他也不可能实打实的用他。”老皇帝笑道,“更何况,杨一清整理东南,可他家乡在什么地方?”
云南!
汪直振奋道:“不错,不错,杨一清祖籍云南又在东南做事,如今东南倭寇要尽快解决,云南又进行针对交趾的修路行动……”
“不对,你说的也不十分准确。”老皇帝从桌子上拿起一道密折,这是忠顺王递交来的,“朕原本也打算对西南土司动手,这些人的存在,严重干扰着国朝对西南的控制,民只知土司而不知朝廷,兵只知土司而不知皇帝,这是坚决不行的。但酒精要怎么做可就让朕为难了,你们看,这是西陲推演许多次的‘改土归流’,王兄将此事详细通报,可见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自己掌控西南,而是要把西南彻底化为国朝熟地,这可真是为国为民了。”
汪直双手接过来仔细看,半晌赞叹道:“先修路,通信息;商队进入,特产出来。而后教化民众削弱土司与……与各地督抚的权力,这的确是西军惯用的手段,不过花费太高。”
老皇帝自信满满:“这却不必怕,西军既然已经行动了那就没有收回来的必要,让他们先行动吧。到时候,杨一清这个坐镇东南的人,若是突然率军西进,哈,那热闹了可就。”
而后又说道:“故此,暂且不要惊动倭人,看他们还有什么举措。东南倭患,反倒能促成我海军水师大力发展;西南匪患,更利于我大明将那块生地转化为自己的自古以来的领土,而这一切总需要有人去做,混杂在商队里,策划地图,勾连诸王的倭人是一把好刀子,让他们先行,无妨!”
倒不是老皇帝不担心出问题,而是他对西军太有信心如今。
“更何况内有诸王争斗,外面还有正在形成的诸国联军,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先解决这个较大的麻烦,一鼓作气将盘绕头顶前年的敌人彻底解决,”老皇帝更在意这一点,甚至夸赞道,“王守仁的确有才能的很呐,到山海关这么些日子就已经将鞑靼人蔓延到彼的部落逼着修筑城池,此人与朝臣们的确不同,他是能够准确执行西军利国利民的计划为朝廷分忧的。”
可老皇帝怎么也没想到,倭人使节此来竟不只是为他们的商队间谍打掩护。
次日,杨一清在城外求见,等召唤的时候,心中再一次算了一遍东南倭患的解决难题,根据卫央的策略,他筹划出三个不同的办法,正考虑如何能从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手中要一些支持的时候,却听车轮声在靠近,回头一瞧当时心中来气。
倭国使者来了,乘坐的是在西陲买的四轮马车。
四轮马车有一个难关要解决,那就是叫做“传动装置”的精铁零部件儿。
当今天下,除了西军的军械局有生产这种设备的能力再没有任何一家炼铁厂有这个能力。
“倭国狭小,民众更贱价,正乱战之际,自然可以很快修出一条大路,这西陲的四轮马车比两轮马车优势更大,运用在军事上更稳定,运输量更多,倭人只怕也眼馋得很,”杨一清轻轻拂袖,“故此,这马车里早已换上了传统的车轴,真正的轴承与传动只怕早已被他们送回倭国了,这人小鬼大的倭奴,当真是蛇行鼠性至极。”
话虽如此,可杨一清的警惕却提高到了仅次于对西军的程度。
“他们来干什么?”杨一清瞥了一眼那马车,心中警惕更浓了,“西军生产的马车很难破坏掉之后再还原如初,如今……这倭人,能工巧匠可真多。”
可转念一想杨一清又觉着不对了。
倭人怎么可能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把工匠转移过来学技术?
这可是军情司盯得很紧的事情,西陲对外国的拘束封锁那真不是开玩笑的,想进来学技术,你得学成了留在大明朝,否则别说靠近,就是要进到大明的土地上都极其不可能。
那是真见一个杀一个,这方面西军是真不会客气。
“难道是他们在大明找到了能工巧匠,或者……”杨一清不寒而栗。
若真是这样,那倭人这次要的可就不一般了!
第八百零九章 我辈正年少,何须传缁衣(下)
“杨君。”车上下来的使节很规矩的拜见。
杨一清淡淡道:“你我国格虽不等,但都是大明天子之臣,不必屈尊。”
说完便抱着手站立在一旁,按照礼节还让开了半步。
倭国使节连忙弯腰,轻轻一挥手自有侍从将马车赶到了一旁去。
那吱吱嘎嘎的声音让杨一清眉头大皱。
自以为是的蠢货,不觉做的太过头了么?
杨一清嘴角一翘,倭人那点小伎俩在他眼里就跟小孩把戏一般。
使节却不知道,摇着头叹了一声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
旁人没听懂,杨一清却听得真真儿。
那人道:“到底不如原装的好。”
杨一清置之不理,他虽算不上学究天人,但堪称学富五车,区区倭语,还只是倭王身边讲的那种,他要听不懂就奇怪了。
“听说,秦国公也在命人打探倭人虚实,西军有一个专门应对天下列国的‘战略研究室’,下设多国研究员,倭人是排名第三的地位,却不知他们有没有连倭人各地的方严也学会,”杨一清稍稍有些矜持,“若如此,倒真算得上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他在陕北担任三边总制之前就研究过倭人,根据他的了解,那些与倭王,与诸侯——大约还是算得上诸侯地位的罢——这些人,无一不与倭寇往来密切,可谓是但凡他们形成一统要对国朝用兵,如唐代那次一样的话必定会用这些所谓的水寇,故此,杨一清可没轻视这些家伙,在他的研究笔记里,倭人重术而轻道,小手段用得相当熟练。
这不这次就都应验了么。
杨一清假作听不懂倭语,闭上双目稳如泰山站在王城门口等召见。
倭使稍微一着急,又多说了一句“洛阳人狡黠”。
不懂。
“贵使若抱怨,还是入乡随俗的好,不然听不懂你说什么,我天朝难道还要刻苦学你们的语言,问你有什么需要?”杨一清心中一笑,口中训斥,“此般行径,藏头露尾,却不知顾头不顾腚,羞的是你们的人?”
倭使连忙拱手苦笑:“大人面前,些许小事不敢提。”
“那就不要说了。”杨一清哼的道,“我天朝上国,岂可低身俯就你?明知不好说,那就不要说,你倭国也算是一方大国,怎么行这等小人姿态?”
倭使连忙讪讪退后半步,低着头只是赔笑。
杨一清心中警惕更甚,他忽的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莫非这些贼人要谋划的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肯有可能。”杨一清轻轻呼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厌恶。
人小鬼大,大国之谋岂能是你说破坏就破坏的。
“西军的技术,尤其造车的技术,修路的技术,他们恐怕想要的很。”杨一清心中暗想,“而东南倭寇本就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那么,这次他们的目的与手段——”
刚想到这里,大汉将军出来传召:“陛下召大人觐见。”
杨一清昂起头做出一副傲然姿态,整理一下形容大步便往城内走去。
卧室连忙道:“外臣久我未名亦求见上国皇帝。”
杨一清一笑,这人不老实。
他知道久我这个源自源氏的堂上家意味着什么,这是表达他是倭王使节呢。
看他真的是倭王使节?
按倭国的纪年法,这都已经永正了倭王登基大典还没有操办过,这久我未名若真是倭王的使节,怎么会绝口不提这些事情?
源氏是倭王王室成员离开王室之后的赐姓,久我家是从源氏发源出去的,论血脉,的确有可能有倭王一系的血脉,可若是以此就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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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杨一清眼睛微微一眯,“贼所图甚大,我何不将计就计,好教教这些蠢材做人?”
皇帝不懂这些,也不关注这些小事,就连老朱家如今又多少王子世子,皇帝也未必清楚,何况区区一个倭王罢了。
故此这厮若是耍心眼,皇帝还真会被他给骗了。
可杨一清门儿清啊,在教训这些人的事情上他可是大行家。
那倭使求见,皇帝也不会不见,除非心情特别不好。
大汉将军道:“陛下有诏,宣倭使觐见,请。”
久我未名快步跟上来,跟在杨一清身后弯着腰低着头小步快步往前跑。
不片刻,正殿里见到老皇帝,杨一清拜见之后便闭嘴不言,余光瞥定那倭使。
久我未名大礼参拜,口称“下国使臣久我未名,觐见上国皇帝陛下,大明皇帝万岁”。
老皇帝笑道:“见过多次了,贵使不必多礼,起来吧。”
而后目视杨一清,杨一清淡淡道:“臣奔赴华山后,与秦国公商定平定东南倭患之大事,此不可为外人知,不可为外人议,陛下恕罪。”
久我未名连忙道:“此乃上国大事,外臣不敢窃听,”而后双手高举袖子里的一道奏折,跪倒在地大哭道,“上国皇帝陛下预览……”
“你也是一国使臣,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老皇帝尚未说话,杨一清厉声斥责道,“我上国天子日理万机俯仰天地,难不成你下国使臣一番痛哭流涕便要优厚于你?”
老皇帝都惊呆了,我说邃蓭啊,你这一肚子火气是怎么回事?
杨一清微微摆手,老皇帝当即明白这是对倭人有意见了。
这可是杨一清!
他处罚边将给西军赔情面之时也不舍得过分责罚的重臣。
“杨卿所言甚是,你这么哭哭啼啼莫非要朕抛却大明天下与数十个属国也要照顾你倭国的情面?”老皇帝当即跟着不悦地斥责,“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地欺压君父?起来说话!”
杨一清暗暗竖起大拇指,陛下被西军收拾了几次之后好像也变得比以前更聪明了。
好事啊!
久我未名就,就特别突然。
怎么就突然不灵了?
大明皇帝陛下啊,您难道忘了倭国是大明太祖皇帝所定的不征之国,那可是亲儿子啊!
“是,是,外臣失态,外臣有罪,”久我未名立即爬起来,一边哽咽着一边悲悲切切请求道,“外臣只是想起,外臣于大明荣华富贵,安享自在之生活,我王却要在大名们的挟持下旦夕受罪,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陛下,忍不住。”
杨一清想了一下问道:“对了,你国大王如今是?”
皇帝连忙暗暗提醒别太过分了——你杨一清难道连各国的上表都没有看过吗?
杨一清却盯着久我未名,一脸的好奇与探究。
久我未名一呆,然后掩面大哭,哽咽道:“不怪杨大人不知,我王,我王,他如今还未登基,哪怕当了二十年大王矣。”
杨一清往后一仰:“啊——原来是这样。”
第八百一十章 名垂千古还是贻羞万年?
“故此,外臣恳请上国皇帝陛下,万千可怜我王,念在我王诚心一片的情面上,赐一个前程富贵,外臣粉身碎骨……”
久我未名再一次扑倒在地叩头如捣蒜,真有一些当年申包胥哭出秦国一支大军帮忙地意思。
“先别急着死,你的意思是,我天朝派兵去把你王叫过来,与你一起享受着人间天国么?”杨一清震怒,“这怎么行?这……”
“不不不,大人,不是这样,”久我未名吸溜着鼻子,“外臣之意,上国有上国的气运,”然而话锋一转就道,“今日上国有秦国公这样的大将军,我王之意,莫如赐我国忠心耿耿之大名……”
老皇帝恍然大悟,眼角闪过嘲讽的冷笑来。
什么忠心耿耿的大臣。
恐怕是为与太子厮混半年之久的那个女子吧?
这么说她怀孕了?
“未知你想要什么样的称号啊?秦国公?”老皇帝示意杨一清先冷静。
久我未名大哭这道:“外臣焉敢有此等贪天之念?只求一个秦国公托庇,如此便心满意足。”
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皇帝懵了,杨一清也震惊。
“秦国公用兵如神百战百胜,外臣之意,莫如……”久我未名一阵难以听懂的话,絮絮叨叨说半天才把意思表达清楚。
秦国公卫大人,不如你收个记名弟子罢?
老皇帝啥都明白了,这不是让卫央收个弟子,而是让西军将来支持一下倭女所生的老朱家的后人。
这能行就搞笑了。
且不说那倭女所生是不是老朱家的后人,即便是真那也没资格继承帝位。
西军?
卫央那小子可是个坚决的瞧不上倭人的家伙,真要敢这么算计他那你等着灭国。
“邃蓭,你瞧怎么样?”老皇帝笑了。
杨一清脸色严肃,厉声道:“此事何其荒谬?倭人要学文,国子监预备;外人要练武,江湖多得是总是,何不往投呢?”
他反问道:“贵使是瞧不上国子监,还是瞧不上中原武林?”
久我未名果然中计了:“杨大人所言差矣——此乃军阵韬略!”
“下官没记错的话,兵书韬略,你倭人自中原学去的可不少,怎么发挥,那是你们天赋的问题,怎么,学了孙子不行,要怨孙子不行?”杨一清斥责,“何况我国朝上将,何来工夫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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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再提一件事:“大将军身为国朝太傅,太傅者,太子师,你倭人也敢与国朝太子并列之徒?”
而后当机立断:“陛下,此事国朝不允,倭人恳求,念其分崩离析……”说这话的时候杨一清冷眼瞥着久我未名,建议道,“当请大将军决断,微臣以为,若是倭人果真苦征伐战乱,何不请大将军兵出东海一统其人?”
久我未名瞠目结舌,我只是求拜师合着你想把倭国纳入大明的版图?
此事恐怕难以进行。
久我未名当即请求,若此事不可行:“但求收留我王之嗣,如今大名作乱,我王旦夕忧虑,唯恐朝不保夕,若能求大明赐立锥之地,也好保一条血脉。”
杨一清怒责:“国朝虽大,地无寸多!太祖血脉,敢裂土封王者,也须午门外,菜市口走一遭,况你一小小倭王之后,何敢要‘立锥之地’?”
只是让他奇怪的是,老皇帝闻言竟眼睛里放着亮光。
“杨卿,你且慢动怒,”老皇帝问道,“确是倭王之后?”
久我未名连忙举起手:“定然是倭王之后!”
“陛下!”杨一清大怒。
在这等大事上他不惜粉身碎骨。
“杨卿,上国有好生之德,”老皇帝暗暗丢了个眼色,正色道,“既如此,你且叫来人,持倭王手书、倭国印信、朕赏其带甲三百,可登岸来临,京师虽小,一个王府还是可以有的。”
久我未名大喜,连声笑道:“若如此,则倭王无忧,可放手与大名那些乱臣贼子决一死战!”
“善。”老皇帝下旨道,“既如此,你可速去安排,杨卿,朕新得一卷平倭寇策,你且看,怀恩,送倭使去出城。”
杨一清怒火满心,我汉家天下,怎可容倭奴有立锥之地?
“陛下,臣正有大事。”杨一清怒声昂头。
久我未名一看,别的也顾不得了,连忙三拜而去。
此人去后,老皇帝直言:“杨卿莫以为朕不知倭人想什么,他们,哼,他们哪里是为倭王找后路,他们要的是汉家天下。”
杨一清愕然。
合着你知道?
“此事说来隐秘,以朕之见,倭人之求,落点在一个还没有出生的婴儿身上,这孩子,是不是太子的孩子难说,但定然会在将来打出大明故太子的旗号,”老皇帝迅速道,“如此,若是与西军拉上关系,你想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杨一清汗毛倒竖,一对堪比刀锋的浓眉几乎要直立起来。
“此事说来话也很长,你当知道,太子此前与赵王留下的一些人来往密切至极,这些人里头,多有自倭国来的浪人,其中就有一个倭女,以情报而言,这女子只怕在那些日子怀有身孕,至于是不是太子之后,朕无法断定,”老皇帝笑道,“若知道了这个,你想……”
“老臣明白了。”杨一清深吸一口气,“那么,若等到那孩子长大成人,若获得西军支持……”
“格局小了,杨卿格局太小,”老皇帝大笑,道,“有倭王印信在此,这孩子,将来当一个倭王,那也不难。”
“可西军毕竟……”杨一清赞叹又极愤懑,“他们只怕不会听陛下安排。”
“不,他们不用听谁的安排,”老皇帝纠结了良久,招手让杨一清靠近,飞快道,“太子忤逆,朕早有安排,太子妃身孕……”
杨一清听完直唬地魂飞天外不知去向。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大概,这是不必皇室满门喋血就能平安过渡的唯一法子,你必须记着,卫央或许百年之后就不会影响着天下人心,但他留下的星星之火,此后必当影响千万年汉人心,千百年中,好汉奋勇,天下震荡,除非朝廷也跟着民心思变,然,你瞧这些诸王,有一个肯思变?不,他们只会在群臣的挟裹下,在大地主的支持下,一次又一次的挑战西军的刀锋。”皇帝道。
杨一清面色惨白大汗淋漓不敢有须臾振作。
天下,就要这么轻易地变动了?
神器更易,就这么荒唐地……
第八百十一章 太傅请就位(上)
“陛下,何至于此?”杨一清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当朕不想么?事已至此,无可奈何,”老皇帝拿出一封信,是忠顺王来的,递给杨一清让他细看,“天下,不是原来的那个天下了。”
书信中,每一行里头都写着残酷两个字。
西军崛起之后,多有贫寒之人当了官儿就变成大地主大贪官,试图继续延续此前的局势的。
然而西军的刀,西陲的意志,无一不把这些人一群一群送上那法场,西军不是威震天下之后就会又堕落成原来的地主阶级的队伍的西军,西军意志反而随着这些变化堕落的人的失败而越发坚韧纯粹,这是极其可怕的一件事。
“我若不变,也必会粉身碎骨,这股力量面前无人可挡。”老王爷介绍,“就连卫央如今不也经常随着西陲意志而不断地对外扩张?资源与人口的矛盾,先进与落后的矛盾,启蒙与愚昧的矛盾,乃至于传统文明与继承了传统文明却摒弃了糟粕的东方文明之间的矛盾,没有人可以抵挡,只有顺流而为之!”
杨一清有些不怎么愿意信任。
“这里有西军目前的实力概述,你再来看下。”老皇帝又去了一张纸。
这上头列举的信息杨一清看的心胆俱裂。
西军如今正在形成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以及麒麟为旗号的五大战略集团大军,除麒麟军团形成之后镇守嘉峪关到罗布泊、青海到北庭之中的地方,以原本驻扎在嘉峪关到河西走廊一线的作战部队组成的青龙战略集团军已经压迫到了陇东一线。
“这里面还有一个事情没有说,此前朕已经知道的,这个集团军中还有卫央训练了数年的水师队伍,他们的下一步,很可能就是到渤海,到东南沿海。”老皇帝介绍。
杨一清只看了一下人数,还好,不到十万人,但看看武器配备,他怕了。
新式军车,新式燧发枪,新式火炮,新式作战方式以及作战战术。
这一系列新字打头的配备只说明一个问题,他杨一清此前接触过的西军已经挡不住了这一次只怕要越发的挡不住。
“白虎军团不必细看,这是对付葱岭以西的异族的大军团,人数最多,武器最重,有一种就地取材的火炮,谓之曰‘没良心’火炮,可实现任何小分队也能掌握一门,弹药只要供应得上可无限打击的战术战法。”老皇帝通报,“最重要的是,白虎军团实现了全员骑兵,甚至平均起来一人三骑,还不算辎重部队的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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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清双腿一软,他太清楚全员骑兵有多恐怖的。
以西军之能,从哈密到嘉峪关可朝发夕至,从嘉峪关到陇东,只怕三日之内即可到达。
那么,从西安到京师要多久?
中原可都是平原地形!
“你再看朱雀集团军配备吧。”老皇帝心中都热切。
朱雀集团军,先配备给三个再乌斯藏北部大雪山训练的“军”一批物资就足够杨一清头晕眼花的了。
行军火炉这是必备的,此外,还有一种叫“气囊”的物什,老王爷明说,在大雪山之中,这种“气囊”也可实现迅速取用“氧气”的目的,此物倒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可以让无力作战的自保,可作战的不被高原气压击倒。
剩下的,就算是一头猪也能把火炮准确地打进敌人的战阵当中。
“大炮三百门,”杨一清头疼的哀叹一声,“中等口径的火炮,可发射铜壳火药炮弹,八百门,一守备一百门,”杨一清咬破了自己的嘴皮子,“小炮不计其数,可实现十五人三门小炮的新战法配备。”
看到这,杨一清已经无力看下去了。
不讲理。
西军打仗不讲理。
管你是什么打发我就一顿火炮先跟你见个面,然后你等着西军铁骑到了就好。
“杨卿,你最不怕的恐怕就是这‘燧发枪’了吧?”老皇帝叹道,“朕本来也不信此物强横,但你要知道,太宗皇帝留下来的神机营就已经足够让我大明独步天下,无可抵挡。但神机营所用火炮且不说,远不如西军火炮,就这枪,神机营称之为手铳,我军手铳,射击距离不到西军燧发枪的一半,准头不及人家的百之七八,你那什么跟人家打?”
可是……
“不错,你要说的是用弹丸密集战术对抗,可你要看到,西军即将实现步兵人手一支,骑军新式骑枪还在研发之中,他们就连辎重营,不,就连文工团也要实现人手一把手铳,你拿什么跟人家打?”老皇帝再问,“何况,西军将士,无一不练武功,资质好的有绝世神功,虽说不能成江湖高手,但足以气血远超我军,纵然是资质极差,人家也有‘龙象般若功’,只要按部就班,此生可到三层,你拿什么和人家打?”
杨一清立即道:“但凡气血强盛……”
老皇帝看傻子一样:“你跟我说和西军比医疗条件?”
呃——
“你看这个,人家一个集团军有集团军野战医院,一军有战地医院,一守备配备一个副守备,专职医疗,统领不少于一百二十人的医疗大队,人家连百人队都配备至少七个郎中,一火须不少于两人懂得常规止血、消炎手段,你那什么和人家对抗?”老皇帝拍拍这位名臣的肩膀,“邃蓭哪,躺平吧。”
杨一清默默放下通报,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也六七十岁的人了,该懂天命了,大明,若是能人人如龙,朕何惜皇位更迭,”老皇帝洒脱一笑,“强汉盛唐,早已灰飞烟灭,如赵宋的富庶荣华,不也已经湮灭于岁月?大明享国一百多年,足够了。”
想想又笑道:“何况,大明未必会湮灭,若是能皇位更迭,而大明江山永固,汉人从此天下无敌,列祖列宗当含笑于九泉,朕也对这祖祖辈辈的先辈们有个交代了。”
杨一清嚎啕大哭。
“好了,人哪,得知道进步,人进步,国必当进步,躬逢这千年一见的大变局,你我之辈,岂能当那只螳臂当车的逆流之弱者?!当奋进,莫做万世唾骂的小人,何况,你挡得住吗?”老皇帝劝解道,“满朝群臣,唯你杨一清与王守仁才能最佳,你们若是连这些事都接受不了,将来恐怕生灵涂炭更多,咱汉人,不能再流血牺牲,尤其不能在自己人手中流血,咱们得扩张,得向外扩张。”
想想目视窗外的蓝天白云,老皇帝向往至极,道:“这天下太美,朕还没看够,真想多看一看,朕看不到了,就让下一代天子替朕看一看,不管怎么说,这孩子必定要顶着老朱家的子孙的身份,多过上那么十来年的。”
第八百十二章 太傅请就位(下)
西安府风催云紧,浩荡天地间纷扰鹅毛大雪落下。
“今日如何?”高岚在家里看邸报,小郡主回来时笑问。
小郡主摇下头:“杨一清南下,王守仁出关,京师很安稳,这里当然安静得很。”
那他们安静不了几天了。
“瓦剌有异常。”高岚将邸报递过去,“朝廷已经发现了,我军定然早有察觉了,估计今年冬天,不,明年开春有一场硬仗打。”
坐不住?
“朝臣们在西安府越聚越多,天子逗留不去,只怕要生出无数事端的,”高岚道,“何况中原福王宝藏出,周王只怕也坐不住了,咱们若是再添一把火去,八百里秦川就会成为夺嫡的第一个爆点。不过杨一清昨日回西安,今日就出发去福建,这恐怕会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小郡主似笑非笑瞧着这个狡猾的小狐狸。
“就不信你判断不出杨一清真正要打的第一场仗会发生在哪。”小郡主搓搓手过去往火炉子里扔了两块石炭,“陕北煤矿如今为我军所控制,但山西河南两地也发现了大量的煤矿……”
“没什么打紧,我军的勘探人员已到达华亭,下面要处理的是如何将陇东掌控在我军的手中,陕北煤矿加石油,华亭优质煤矿,以及河西走廊发现的铁矿,足够支撑我军数十年所需,关外发现的煤矿铁矿,只怕要陷入权贵争夺中了。”高岚鄙夷道,“夫郎一直说大明气数将尽,我一直不肯相信,如今看来,面对我军的强大压力,这些达官贵族们居然还在争夺资源,若不是老皇帝威望足够,西军也支持老皇帝统领天下,只怕……不出十年,这些达官贵族之人就要揭竿而起了。”
难道不好吗?
“好是好,到底还是彻底摧毁,再换上一样建筑,那才是彻底解决天下顽固的最好方法,可如今老皇帝算是棋高一着,我们能怎么办?”说到这,高岚忽然拿起另一份秘密的邸报,“你来看,太子妃身边的人换了一茬接着一茬的,走马灯也似,就连梁家那几个陪嫁过去的也降了一等等待出宫,我看哪,诸王争夺福王宝藏不得成,恐怕接下来就是集中资源,专门对付太子妃肚子里的小孩子了。”
那你看,我们怎么办才对?
“目前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将她接到哈密,但谁都不会答应,老皇帝在此事上也没有依靠我们,恐怕他真正要做的是在自己离开西安府之后,看谁才是真正站在他那边的。”高岚忽的失笑道,“只是不知道那些诸侯得知太子妃实际上是一个内功极其深厚的武功高手,甚至不弱当世一流,他们会是怎么个好脸色。”
两人说了没多久,忽有宫中内侍来通报,说是老皇帝有旨,明日早朝时,要问群臣立储之时:“故此询问二位上将军,太子妃与皇孙安全如何安排?”
小郡主面色十分怫然,蹬鼻子上脸怎么着?
“此事我们不参与,不必再来问。”高岚心中也十分的不快乐。
内侍忙笑道:“陛下说,若无异议,当诏令天下,以太子太傅为太傅,不知二位上将军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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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撇撇嘴表示不在乎。
他儿子他不去教难道等本国公去教?
“也好,我们没有意见。”高岚却笑道,“不过,劳烦天使,你帮我们问一下,如此封无可封,你让诸王怎么拉拢他?”
内侍赔笑道:“大将军威震天下,一把问天剑压得整个江湖不敢抬头,一把大枪震慑八荒六合不服王化者,哪个诸王有资格妄谈拉拢,哪家诸侯敢说许诺?”
只不过他也好奇得紧,卫小郎如今爵虽然只是国公,可天下诸王哪个能比他权势,太子也不敢与他争锋。但这官居超品,纵然有诸王敢拉拢他,拿什么拉拢?项上人头或九阳魁首?
那就只有裂土封王了。
可卫央最厌恶的就是裂土封王的家伙。
真敢给他许诺“平分天下”,他当夜就能马踏老朱家的祖坟。
次日,大雪依旧,群臣们依次上殿,这一次,却是李东阳为首,刘健谢迁跟在身后,但紧随其后的不是英国公,也非其它贵勋,而是兵部尚书刘大夏。
“内阁基本上定了,这三人为宰辅,至多再加一位,”将近一半地朝廷大臣们目视彼此暗暗想道,“那么这一位会是谁?”
有人想起昨晚上宫中传来的消息,大约便有了猜测。
秦王银安殿上,老皇帝端坐其上,身后站立着怀恩,稍下方,左右并列着东西两厂提督汪直以及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再下才到大汉将军。
“今日早朝,只为两件事,其一,内阁。”老皇帝言简意赅,“第二,返京。”
为首的三个老臣微微一怔,难道不应该先讨论储君的人选么?
忽的三人心中警铃大作,一时如芒在背。
这哪里是讨论内阁啊,这是把他们三人,不,他们四人放在火上烤!
试想一下,老皇帝心中理想的储君是此人,而他们内阁却要讨论彼人,那岂不是大大的不妙?这是杀头的内阁,抄家的宰辅哟!
一念至此,李东阳忙出列跪奏,道:“陛下,内阁也是臣,若无储君……”
“定内阁,就是为了让你们好熟悉将来的储君,”老皇帝话里有话,“你能考虑到这一点,朕心甚慰。正好,朕之意思,你来当这个内阁首辅,你怎么看?”
老臣乞骸骨!
李东阳脸庞紫红,当即道:“天子家事,臣子怎可僭越?”
“无妨,太子不成器,如今看来只好先考虑出储君,合格的储君,朕才能放心国事,既如此,内阁就应该出力,不定内阁,不定储君,就这样吧。”老皇帝询问,“朕之意很简单,李东阳既是如今的内阁首辅,想必也能是下一个内阁首辅,谁也没说不准如今的内阁首辅当下一个内阁首辅是吧,这首辅,朕定了。”
原本的内阁首辅是杨廷和,前些天罢免之后群臣觐见都是李东阳为首。
老皇帝今日明确李东阳是杨廷和之后的内阁首辅不过是承认了这些日子里的隐藏身份罢了,没什么贬义。
群臣一起恭贺:“陛下之意,若文王之得吕望,汉祖之得张良……”
这些都是成了精的贼,哪里瞧不出如今的内阁首辅就是菜市口一把大白菜啊。
谁这时候当这个首辅谁就是倒霉蛋!
那么还是让李东阳上吧,反正他素来长袖善舞不怕被杀头。
第八百十三章 米仓多硕鼠,户枢生蠹虫
老皇帝笑道:“众人之意,正合朕意,就这么定了。朕再提一人,如今四野战起,北方要防范瓦剌鞑靼,南方要平定倭寇之患,正是用兵之际不得为之,朕有意以兵部尚书刘大夏,加武英殿大学士,入内阁,其余三位,须你等商议决断,开始吧。”
谢迁立即问:“陛下,既如此,杨廷和如何处置?”
“杨廷和虽有失职,然功大,怎可处置?”老皇帝笑道,“朕有意加杨廷和太子少傅衔,赐银印,文曰‘刚健自器’,留待大用以备咨询,参、议军国重事。”
没球用!
群臣心中登时腹诽。
不过赐印可真是群臣尤其文臣眼红的待遇。
此前,只有宣宗朝杨荣先后数次获赐银印,那是流芳百世的好名声。
不过杨廷和这一个刚健自器的评论可谓是……既称赞又抨击。
李东阳心中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这位置算是拿到了。
可皇帝心意未明储君不知会花落谁家,此刻担任内阁首辅那就是屁股底下放着一个通红的火炉子啊!
这时,他眼光余光瞥见,谢迁刘健那两个滑头悄然向群臣们求助——赶紧毛遂自荐吧,我们绝对支持任何一个跳出来要内阁成员的二百五大傻子!
群臣们哪里肯犯傻,不知谁带头竟齐齐往后退了半步。
噗——
李东阳忽的低笑出声!
两位老哥,咱们还是共同进退吧!
“陛下,刘健如唐代杜如晦,素来……”李东阳当即叩首,岂不料话没说完,立即有人声如洪钟,“是极,大善啊,陛下,当朝有名言,叫‘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多谋的李公进内阁,多断的刘公搭配进去,那简直天造地设的好相国哪!还有谢公陛下万万不可放过他!”
群臣侧目视之,竟然是英国公张懋那老货在起哄。
刘健浑身一发抖,连忙出班三叩头,大声道:“陛下,老臣年迈……”
“年迈好,年迈好啊,俗话说得好,这嘴上不长毛,办事就不牢,”张懋大声赞美(拱火),“刘公之断最需要丰富的经验才行,老臣对陛下的敬佩,犹如那滔滔的江水!”说完一竖大拇指,“慧眼识英才,说的就是陛下这样的圣君天子啊!”
老皇帝照单全收:“英国公所言极是,朕也有意以三公为首,你等可有异议?”
群臣一起赞唱,都道:“陛下圣明,古来无双。”
刘健满嘴苦涩,谢迁低头不语,这帮王八蛋,要不要先整死他们?
“那就这样定了吧,李东阳为首辅,尔本有华盖殿大学士之名,待再立功之后别有加封。刘健谢迁俱是一般,朕之意莫如刘健为次,考察储君人选,诸君以为怎么样?!”老皇帝再问。
群臣们大声赞美道:“再好也没有了。”
“以谢迁为再次,执掌吏部大小事务,参赞大事,军事么,想必刘大夏足够了。”老皇帝笑容可期,叹息道,“如此,朕可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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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人无话可说,刘大夏却怡然不惧。
“陛下,内阁宰辅,要么为三,要么为无,还缺一人。”刘大夏出列询问,“不知这第五人,陛下有无圣谕?”
“时雍有人选?”老皇帝料到他的想法是谁了。
“不错,老臣之意,莫如以越王为第五。”刘大夏却出人预料提了一个睡也没敢提的人。
老皇帝笑容不变:“时雍直说。”
“陛下,越王为户部尚书多年,今户部尚书,尚且出自越王门下,军国大事,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字,钱,越王及门生故吏长官天下财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牢骚,为安重臣之心,莫如请入内阁,否则,不足以取信天下,不足以慰劳臣工意。”刘大夏一本正经道。
群臣们都险些交头接耳起来了。
这老糊涂该不会高兴昏头了?不应该!
那他提越王是什么意思?
“天下财源,多出越王府,这倒是正经的话,”张懋眨眨眼,皱眉请教道,“但如今……”
一转眼,这老家伙也明白刘大夏啥意思了。
“呃,老了糊涂了,内阁可畏,不说了。”张懋立马缩着脖子钻进了武将第一位,他知道自会有愣头青出来找打。
果然,户部右侍郎于海宁出列奏请:“陛下,国朝开国以来何曾有亲往入阁先例过?越王入阁,臣等无法信服。”
这不是越王的人,他只是和越王屡次对着干的浑人。
可他这一说话,越王的人就高兴了。
入阁?
入个屁!
那是越王殿下能去的地方?
这要是去了就是一个死啊你懂吗?!
“陛下,四位阁老,此事决不可为!”户部左侍郎出列,“于侍郎所言甚是,古来少有亲王入阁,国朝以来,越王深受隆恩多矣,若入阁,天下不服,祖宗之法不允许,况且越王殿下卸任户部尚书多年了,怎可入阁?”
于海宁点头:“你说的都对——那你列举一个人。”
左侍郎仔细一想喜形于色。
他还真有个最合适的人选。
谁?
老头儿!
“陛下,四位阁老,如今,西军势大,西陲强盛,区区一王与三公,又怎能抚慰良将之心?”左侍郎笑道,“何况忠顺王不入宗室,权倾天下,位列三公,兼任三孤,以西陲之重要,纵然不为首辅也当入阁。”
“对对对,这个提议好,”张懋又跳来拱火道,“不如让侍郎大人去西陲,请忠顺王就位!”
左侍郎立马一缩脑袋讷讷不敢多言。
找死啊?
去找忠顺王,说,我这有个火坑请你跳一下?
紧接着就是推出辕门斩首,满朝都欢呼“老王爷真乃天子肱股”!
还好老皇帝懂事儿,好笑道:“王兄坐镇西陲,防备胡人,怎可为阁老?何况王兄爵同太子,有半副銮驾,若入朝为官,尔等以何面目去见他?况且他年迈,朕不敢打扰。”
于海宁轻咳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意思。
张懋当即道:“也是,忠顺王没那个精力,不过,左侍郎大人既然想到了忠顺王,自然还有更多的想法,不如我们来听听他的看法?”
“准奏。”老皇帝自无不允。
左侍郎欲哭无泪,我招谁惹谁了?
“陛下,忠顺王既然不能为,西军,呃,西军那么多老将勤劳国事枕戈待旦,论功,于国有功;论才,西军之副,何不请之?”老大人眼巴巴的看着老皇帝。
老皇帝忧虑:“恐怕也不行啊……”
得了,我帮你说了吧。
“秦国公既为太子太傅,又是天下名将,若能入阁……”左侍郎目视四位阁老,“只是如此一来,只怕要四位阁老受委屈了。”
“不然,”刘大夏笑道,“若能请秦国公来,我只愿以兵部尚书身份对待,你去传旨时候切记要提到这一点,少年英才自该为国家出力,我等老迈之身应当礼让三舍,此事不必有所顾虑者。”
“善,即刻启程。”老皇帝当机立断。
开玩笑,你想死朕成全你!
第八百十四章 改土归流,摊丁入亩
卫央的太子太傅身份本只是个加官,与古来朝中功高盖世的名臣一样,算是位极人臣的一点象征,不具有真正太傅官职的意思。
可如今这个职位显然要做出点事情才好,老皇帝本打算遮掩一番好让诸王暂且放心。
毕竟,以他这个身份,教育谁谁很可能就是下一代天子,这一点,诸王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数的。
但皇帝最大的底牌就是自己的年纪,这是诸王的底牌,也是他的另一种底牌。
皇孙没法迅速成长为接受江山社稷的那个年纪,可老皇帝是熬不到皇孙慢慢长大那时候的。
诸王自然会“以大明江山社稷为重”,他们会认为这也是老皇帝的意思。
这就麻烦了,卫央这个太子太傅的身份不去,诸王难以心安。
老皇帝正考虑着用什么更贵尊的官职,或者是称号之类把这个头衔给换下来。
这下好,还有人提出让卫小郎入阁了。
那好办,那谁你们去把这件事办妥了!
群臣们惶然,这是人能办成的事儿?
户部左侍郎讷讷不敢多言。
“此事,要不还是交给越王去办吧,毕竟有襄阳郡主的情面,总好过旁人去说话,”左侍郎不说话,右侍郎却有话说,于海宁请求,“若不然西军自成体系,旁人恐怕连说话的机会都很难得。”
老皇帝心中一动,卫央是肯定不会入阁的,他才不会钻进这个泥坑。
就算是将来摄政,那也不用入内阁——手握数十万大军还用得着进内阁跟这些老杀才拌嘴?
但若让越王去劝说,失败了也是打击越王的自信嘛。
“不,此事不必旁人去说,越王劳苦功高,不当去华山一趟,何况銮驾返京,他们也要返回哈密过年。”老皇帝想了片刻才说道,“何况,襄阳难得有个归宿,不可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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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四老臣早就料到皇帝不会跑去破坏襄阳郡主的生活,但秦国公入阁真的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设计啊。
只要他入阁西军基本上就可以保证至少再内阁的指挥下而不像如今连听调不听宣都难做到。
“陛下,虽说弱冠之龄入阁更古未有,但我朝先有宿、庆二位国公,又有财通天下的鄯善侯,秦国公入阁,那也是美事一桩嘛,不如就请二位国公上朝,问过她们的意见,若是能成,则她们出面,想必就算是秦国公入阁为相,西陲有那二位国公也足以应对瓦剌大军。”李东阳请求。
老皇帝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意思,他又何尝不想吧卫央叫到京师先做事。
若是卫央能提前几年到京师布局,等皇孙出生之后许多路就走的更通畅了。
可那是个征战天下的主儿,让他在京师里学这些老杀才?
他敢提着问天剑,挨个儿把这些老贼统统都干掉。
“朕也是为你们着想啊!”老皇帝摇摇头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过,身为太傅自然也得有一些作为,思虑了一下,老皇帝吩咐:“内阁既有了,当号令朝堂,你几位也当致书华山,至于选一位储君的事,你们也抓紧,朕年迈精神不佳,做决断上课,要一一选择只怕很困难,”老皇帝话里有话道,“群臣自有人选,你等出面也省得他们再私下串联,对他们的名声也颇为不利了。”
群臣惶恐。
正此时,李芳快步自后头而来,双手捧着一封书信,来到丹陛下举过头顶,高声道:“陛下,大将军有书,加急!”
群臣心中各自一动,皇帝与秦国公书信往来是通畅的?
“我们怎么不知道?”李东阳几人也有些奇怪。
在他们看来,老皇帝与卫央的利益以及想法大多数都是背道而驰的这不可能私下里交好。
那这书信是怎么回事啊?
老皇帝眉头一皱,命怀恩取来看过,微微有些严肃。
“陛下?”李东阳见状十分惊奇连忙试探着问道。
老皇帝收起书信,淡淡道:“福王府大乱,福王世子与弟弟们争锋,反被打坏了一嘴牙齿,此外,福王宝藏出现了,盔甲无数,钱粮无算,战马八百匹,刀枪数以万计,福王世子以此为报答,邀请秦国公入主洛阳。”
朝廷一时大怒,群臣莫不怒火燃烧。
福王府的事情大家都很了解,福王世子如果要想继承王爵,他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向天子请求帮助,从法理上到纲常上皇帝都会支持他才是。
可如今他居然用这些宝藏换西军的支持,这明显是在……
谋逆!
“陛下,此事恐怕不好办。”李东阳再一次出列陈奏。
老皇帝点头,此事的确不好办。
福王世子可不是憨批,他不会不懂应该先找谁求助。
之所以这么做,只怕这厮是看透了福王宝藏外面埋伏的万千杀机才这么做的。
老皇帝要任凭诸王去争夺福王宝藏,朝廷也不会插手这些事,故此福王之爵到底谁来继承,那不是这些人关心的事情,更不会帮他,这才有了直接找卫央求助的行为。
于理不合,与法不合,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有找卫央,或许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要知道他可是福王世子,居然被自己的兄弟打落了嘴里的牙齿,这件事的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陛下,秦国公书中是怎么说的?”李东阳询问道。
老皇帝迟疑了片刻才把书信让李东阳凑近些来看。
李东阳连忙上前,拿过来一看,心中既震怒又惶然,只见书信中明确写着:“既取之于民,今中原民众饥寒交迫嗷嗷待哺何不还之于民?福王之爵,自当陛下决断,何必让诸子争夺?中原不安,天下难安。至于这么做会让福王世子心生异志又有何妨?诸王之罪,罄竹难书,杀之何妨。”
这段话的下面,还有一部分对于中原地区的调查报告,卫央明确告诉老皇帝:“中原之人,深恨诸王,如山海之重,一个处理不当,民心尽失,陛下所谋大事必当无所依从。然解决诸王为祸中原之罪行,须先解决依附于诸王搜刮民众的贪官污吏,不齐刷刷过一遍筛子,中原不得安宁,人心不归皇帝。中原如米仓,硕鼠遍地;中原如旧枢,蠹虫横生;大明想续命,中原不可不救,救,不可不杀诸王,裂贪官,废土豪劣绅之流。”
李东阳汗流浃背不敢再看。
满篇没有一个建议,只有一个力透纸背的杀字纵横。
第八百十五章 华山明月升
“你再看看接下来的,这才是重点!”老皇帝提醒。
还有啥?
西南的事情。
“土司之流,危害不下诸王,一地之内犹如土皇帝,财粮赋税尽入囊中不算,还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民心向背,一文可知矣。如今天下,以土司治理一地已然贻害无穷,解决此事首先在于四个字,为‘改土归流’。”卫央在书信中明确回答了老皇帝的上一个问题。
李东阳心中咯噔一下,这不是逼着那些土司造反么?
可卫央说的很明白:“如此一来,则土司必反。土司反,却未必天下大乱,此等人,缺乏的是黄巾军、红巾军抄家灭门的惩罚,一旦改土归流,民心归我,何必惧怕?”
这——
岂不要血流成河?
“此外,还有一件事,只怕朝廷诸公是知道的,诸王贵勋是知道的,陛下是不知道的,”卫央再通报,“我于华山脚下,常见人群往来,这数年里天下人口增长不知几何,中原到关中地区人口增长却是明显的,至少比此前多半成。如此,一旦新农作物推广开来,人口增长将成倍的出现在面前,陛下何以面对此事?朝廷何以面对此事?人口与土地的矛盾,人口增长加快与土地兼并加速的矛盾,无不时刻威胁大明江山,如今朝廷依旧在用丁税,使百姓生男而不敢报,生女而抛弃山林,长此以往,新生的婴儿中,未必不能再出一个洪武皇帝。”
李东阳魂飞天外不知身在何处。
“此事干系重大,要解决,需做到‘摊丁入亩’,不收地税收人税,税重则民反,肥的是地主,一旦加重税负,民众要承担压力更大自然要另谋出路,如今西陲每年自中原地区收留、收养、收容人口多达十数万数十万,陛下不知?”卫央严词质问道,“朝廷穷,皇帝穷,却不知穷则生变,变则通顺?既不想改变,又想要江山永固,陛下以为自己是谁?”
这还是为人臣子所能说的话吗?
李东阳很想大骂三声把这逆贼推出去砍了,可他没那个胆量。
“洪武太祖打压豪强,豪强尚且会转嫁危机于贫农,陛下不打击土地兼并,不打压豪强野蛮增长,派出去的人手依旧在考虑洪水退去民众能交多少人头税,只怕来年流失土地的农民,要在京师附近掀起一场浩荡起义,到时候,西军绝不劳师远征,搞不好,还要给义军送粮送刀,朝廷逼着穷人没活路,穷人自己找活路去了,何罪之有?”卫央痛斥,“民心向背,乃坐稳天下的真理,陛下不考虑安抚民众,却与群臣官僚争斗于朝堂之上,真荒谬至极。”
李东阳默默还回去书信,他发誓自己今天没看到过这封书信!
他是大地主的代言人,自然不可能遵照卫央的书信里说的办法去做。
可若不这么做,大明江山还真有尽快崩溃的危险,大明不存在,他这个大明首辅还有存在的必要?
变则通,可这么一变他们这些人的利益就要受损。
该当如何处置?
“陛下,此事当真!”李芳据实汇报,而后缓缓退出。
老皇帝心急如焚,他终于搞懂了卫央不去洛阳处理灾情却在华山逗留的真正的意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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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洛阳,或许不得不卷入对福王宝藏地争夺战之中。
但在华山观望,风云便一目了然。
“改土归流,摊丁入亩,每一件事是好办的。”老皇帝忽然都觉着,原来外敌是那么轻易对付,倭寇之患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毕竟这两件事比起卫央提到的这两件事那可真是……要么动刀兵要么大炮轰,反正不是自己人。
可今日所提到的这两件事,那是要把刀子砍向自己人甚至皇帝自己的残酷的行径了啊。
“此事容缓缓图之,”老皇帝决心已定,这江山,朕玩不转了,你带你儿子玩去吧,他目前要做的就一个,把这江山平和地交给卫小小郎,或者是卫小娘子,“老朱家不玩了,退场,让能玩得转的人玩去,这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故此他吩咐内阁:“第五人你们商议着考虑,朕只有一个要求——把福王宝藏收回,国库取两成,内帑要一成,其余七成,交给西军。”
“陛下!”群臣大惊。
老皇帝压压手道:“此事不必多议,如今杨一清既然南下,中原之事,交给卫央去办就行,你等考虑好两件事情,内阁第五人,储君人选,而后,准备返京吧。”
他必须得返回京师了,越王被三番五次下令返回杭州但如今依旧在京师统帅群臣,诸王来恭贺太子大婚,至今都滞留西安府,那好办,越王,朕能办他,诸王,卫央能威慑,那就各自进入自己的位置吧。
群臣告退后,老皇帝独自坐在银安殿,把卫央那封信看了数十次才敢放下。
这人如今再位高权重,他还是站在穷人那一边的。
谁要拉上他站在地主阶级这边谁就是他的死敌!
“打又打不过……”老皇帝咧嘴痛苦极了。
这时,汪直犹豫再三悄悄说道:“陛下,既决定把这江山交给卫央,陛下何不痛下决心,青史上再留一个好名声?”
老皇帝不解。
“陛下,群臣不可靠,士绅不可靠,诸王更加的不可靠,陛下所为之事,如今唯独自己一个人硬撑,既如此,何不与西军……”汪直暗示道。
这话说的他战战兢兢,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忤逆之言!
老皇帝却听的眉头一开心中喜悦,不错,既然是要交,那为何要等数年之后呢?此刻就应该与西军合谋,呸,联手,皇帝办不成的事儿,卫央能办成,那就交给他去办。
至于他有怨言,他既然这么说了,朕一概允准大力支持难道还不行?
“东南之事,有西军看着,杨一清能办好,这是个宰相之上的人才。西南之事,有商队与五毒教教众,卫央暂且不用亲力亲为。中原嘛那也有的是人员监督,改土归流也好,摊丁入亩也罢,不如叫卫央先去实行,若要打要杀的时候,圣旨出京师,西军去杀人,如此一来……嘿!”老皇帝忽然问,“你们说,朕将来能得个什么庙号?”
???
三个内侍面面相觑,不知道老皇帝又抽的哪门子疯了。
“成祖成宗,帝王之愿,搞不好,朕能捞个什么祖的称号,倒也算有始有终了,很好。”老皇帝笑道,“好,取纸笔来正好回复,事,总得有人先去做嘛。”
第八百十六章 月下闻笛声,幽幽故人来
岳不群越看华山派的收入越心惊,作为不算地主的地主,华山派如今也算是站在剥削阶级里的一员,纵然有仅次于西军的好名声,可那数据看来依旧触目惊心至极。
华山派开辟的土地是承包给山下农户耕种的,岳不群以华山派的名义,整体给官府交租四成,这已经算是少的了,剩下的六成,华山派取两成,只剩四成留给农人。
要按照别的门派的佃租而言,华山派已经算是仁义至极了。
少林派的地租不算低,他们不必给官府交税,故此收五成佃租,但分散在各田庄的寺庙还要收至少一成,再加上承包大片土地的地主再收一些,留给佃户们的已经不足两成,这里面还要承担一部分原本分摊给各寺庙的赋税,毕竟租庸调虽是古人事,但今人换了个方式又把剥削留了下来!
武当派田产也很多,甚至比得上龙虎山张天师那一脉,佃租也不低,不过武当历代掌门人都比较清淡,收上去的佃租时常都又发了下去,名义上给了佃户,绝大部分却都进入了各层盘剥之人腰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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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便是嵩山派,嵩山派在河南地区良田千顷,还经常和少林派闹矛盾,毕竟离得近,门下弟子一闹矛盾,佃户们自然也跟着彼此对立,两派也从未阻拦过,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小事情。
“咱们华山派的田产在武林中算是较少,大部分还是自己开辟的,赋税比别的门派高得多,但留下来给农户的也少得可怜,这么下去恐怕是不行的。”岳不群扔下书本回头道,“师妹,今日我下山看了一下,山脚下的农户中已经有凭借银子多进行土地兼并的人了,山外更多,华阴县已经有专门打理咱们的土地给地主老爷的佃户,六月份的那会子我去看的时候,还记得他们是种着好几亩地的农户。”
宁中则很奇怪,那为什么把土地丢了?
“大概是所谓的转包了吧,我听说有人在其中做事情。”岳不群神色忧虑有些担心。
这么下去恐怕用不了几年,华山派名下也会出现一大批依附于华山派的地主,华山派也会变成少林武当甚至嵩山派那样的民贼。
这不是岳不群想要看到的。
他本就是个读书人,又极爱惜自己的名声,如今眼界开拓,更明白华山派虽然练武,江湖中也算是一个大派了,可若农人失去了土地,失去了活路,这天下都会完蛋,何况一个江湖中的门派。而且如今天下已经启蒙了“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学者有其能”的混沌意识,若是华山派名下依附着的地主多而农户少,华山派根本也会随之动摇!
“西军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咱们学人家也好啊,”宁中则叹道,“农人没有地,那是要出大问题的,华山派虽大,也恐怕很难抵挡农人的拼命冲击,只可惜,咱们没法子把西军的规矩也学来。”
她痛恨官府不是一天两天了,在她看来,地税太高盘剥太狠逼着农人没活路的第一个该杀之人就是官府里那些贪官污吏。
“咱们开辟的土地,咱们且只收取两成地租,到年底又返还给各家各户小半成,官府不由分说拿走四成,还要征调农夫修缮城池,戍边打仗,再加上各种税负,咱们都承受不起,何况是一贫如洗的农户。”宁中则建议,“倒不如引西军进驻关内算了。”
岳不群笑道:“西军的到来是阻挡不了的,卫央这些天算计的岂止是朝堂之上的那些人,他恐怕也在算计武林中的这些大派。”
那是自然。
宁女侠多次跟卫央说过,这武林中小门小派欢不欢迎西军难说但那些大派一定不欢迎西军。
在西陲,管你是什么佛门道家,要建立自己的经济地位你就得交税,要不想要经济地位你也没有别的地位。
少林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没有在西陲站稳脚跟?正是因为卫央在这些武林门派设立在西陲的据点手里抠出的钱太多了。
金刚寺如今在山上,可也耕种着一些土地,他们没敢给别人承包,自己耕种得交税,按照人均土地面积,超过一亩加一些,哪个不交税,送你去见佛祖,谁说也不管用。
这就难免让那些名下田产太多的武林大派对西军进入关中地区抱着抵触的情绪,谁也不知道过了潼关,还有什么力量能抵挡住西军的铁蹄,以及他们那吓死人的政策方略。
华山派不怕,他们本就没多少田产,何况交税对他们的影响也不大。
“我估计,西军彻底拿下关中之后,咱们华山派应该会用一种新的方式管理这部分土地,”岳不群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打开柜子拿出一摞书信,这是这些年他们和卫央往来的书信,“咱们第一次去西陲,回来的时候卫央给咱们提过农场,后来的书信中也提过‘国营农场’这个概念呢。”
这有什么用?
宁中则帮着翻出来,打开来一看,果然有几次提到过经营农场的提醒。
“早年间,咱们就在一部分土地上试着运行了一下这书信里说过的农场,不过目前看来和一般的土地耕种方式没什么太大差别,”岳不群忽的一拍额头,恍然了,“还是因为整体的土地政策没变,朝廷的土地政策不变,华山派经营农场也还是那个老样子,西军不到,这土地和人口的关系,也就是所谓的生产资料所有制度就不可能改变,华山派那点土地改变不了多大的局势。”
夫妇两商量了一下,笃定皇帝离开西安府之后,西军定然要扩展自己的影响力,关中地区应该会受到他们的影响,故此决议改变。
“农场要尽快经营起来,这一次河南地区遭受洪灾,一部分民众脱离自己的土地来到关中,这正是招收人工的好机会,咱们积攒的那点家底大约也够再收购一批土地了,”岳不群沉吟片刻,毅然决然道,“我们有通天大道,不必与农户争夺利益,接下来购买的土地到手,咱们要执行西军的政策,建农场,免除中间商,积攒的粮食,将来既可以卖给西军,也可以运营粮行,咱们得定个规矩,收租不得超过四成,其重要包括各种赋税,包括地税。”
行吗?
宁中则有些担忧这可能会被其它门派群起而攻之。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华山派要实现突破恐怕不能只靠武林中的努力,还得经营人心,”岳不群确定,“当今天下,佛道昌盛,儒门却只闻达于诸侯,我们华山派既是道门,又当为武林中的儒门,要当敢为天下先者不为旧有武林门派,我看这么做没错。”
至于其他门派前来攻击,岳不群也不惧。
“他们用言语攻击,我们就办报纸;他们若提剑而来,我们的长剑也不是吓唬人的,”岳不群笑道,“千年之变,我辈正在风口浪尖,何必因为惧怕而裹足不前?定了,就这么办,用西军的规矩办!”
第八百十七章 小王子,我注意你很久了!
岳不群夫妇商定,已是夜半时分,收起书册,岳不群正要去山后,他得和风清扬商量。
忽的有悠悠笛声似乎自山下,又似乎自山上传来。
“有这内功的也只有卫央了,这小子大晚上不睡觉跑山里吹笛子,想婆娘了?”宁中则奇道。
岳不群白了一眼。
“大丈夫纵横天下,群雄俯首,想婆娘有什么错?”宁女侠笑道,“我瞧你们读书人啊,就是脸皮薄,心肠黑……”
岳不群脸一黑,这是什么话嘛。
“不过你听着笛声,你能找出是从哪里发出的吗?”宁女侠好笑,“这小子武功越高,做事越随性所欲,你倒是要学他这个优点,所谓返璞归真……咦?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山下有人朗声道:“卫小郎,故人来访,何不下山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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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不群脸色微微一变,来人好强的内力!
“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宁女侠仔细一听,当即提剑而出,道:“师兄,这是魔教的长老!”
魔教长老又怎么了?
“早些歇息着,区区几个魔教长老,他们还不敢踏上华山来,”岳不群一笑,“既然是找卫央的,大约是为了商队,不必管他。”
“不,这次来的是那个曲洋,此人武功倒也未必比我强,”宁中则十分自信,但也不敢放松警惕,“但他有一手使暗器的法子,魔教的黑血神针十分了得,咱们得去看一下。”
早在缥缈峰下,宁女侠就见过曲洋,当年,她可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入境她笃定这些人不是她的对手,但这些人所用的暗器却歹毒得很,她忌惮三分。
“不用去,华山派的威名,不用在这时拿出来,”岳不群一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咱们出面固然能让这些人不敢轻易踏足华山,但也……”
话音未落,山下又有人高声叫道:“秦国公,你的刀法练的怎么样了?”
“是那个马试千户,鞑靼的奸细,”宁中则大大的惊讶,这厮怎么又跑到中原来了,“难不成他练成了不死之身!?”
若不是,他怎敢来找卫央?
“鞑靼人有心思了。”岳不群这下神色一动,哈哈一笑起身道,“走,去见一见他们,若是鞑靼人有异动那倒方便了咱们。”
干嘛?
“弟子们下山去了,我们在山上待着像什么话,鞑靼人若是有什么鬼心思的话咱们正好去打探一番。”岳不群轻笑,这可是别的门派很难得到的好时机。
那笛声依旧缥缈,技术倒也不怎么出众,只是一口内力,将华山千山万峰里,似乎都充满了那笛声,笛声清脆,旋律却极为厚重,似乎是一个看尽了繁华战乱,只成了靠着青牛分说上古夏商,云淡风轻评周武秦皇,历数那列代风流的童子,张口就是周秦汉唐,此间有山溪闻声唱和,有明月侧耳倾听着。
华山脚下,背负琴囊长剑,模样极苍老,极憔悴,瘦骨伶仃站在路边的曲洋神色悠悠然,一身干净的新衣服,一把悬在腰里的铁剑,一边点着头赞许:“好曲子,”一边摇着头骂道,“好差的技巧。”
在他身旁,早些年的马试千户穿着破旧的衣服,背上背着两把弯刀,手中牵一匹瘦马神色颇有些忐忑,眉宇间一片坦然。
两人并非同路来的,马试千户正在山外徘徊,曲洋忽的出现,他是听到笛声才来的,若不然,他还在山外酒家与客人分说武林。
但他们二人都没有察觉,在他们身后的树梢上,卫央如踩波踏浪,山风吹动冻僵的柳树,正在他脚下犹如荷山而行的巨龙,他就站在树梢上,就站在两人身后不过十余丈,他们未能察觉。
那笛声缥缈悠远,如在山巅,在云端,又近在眼前,就在脚下的地上,在道旁的草叶上,在那两人的肩头耳畔。
片刻间,山上人影如蛟龙神仙,翩然而来,那两人视之,自然是岳不群夫妇,却不见卫央。
曲洋神色怫然,道:“老夫神教曲洋,闻笛声而来,卫少侠不愿一见?”
马试千户倒是踟蹰片刻,才拱手说了句“鞑靼达延汗使者,求见故人,望请通传一声,在下感激不尽”。
岳不群好笑,宁中则手指两人身后。
什么?
那两人一回头,马试千户还倒罢了,曲洋骇然纵身就要离开。
那笛声依旧缥缈,然而,曲洋却觉着自己腿弯后面似乎有两把长剑须臾不离,他刚一纵闪,腿弯便有刺痛感,再要提纵轻功,足踝骤然剧痛,犹如钢针刺来,回头视之,不过如影随形两个土龙。
这等武功,着实惊世骇俗至极!
曲洋长叹一声,心中怨恨自己。
你说贱不贱?
好好的在山下待着,有火炉子烤火,有罐罐茶解乏,偏偏要到华山派来听笛声,这不是嫌活得不耐烦么。
他只好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曲子?”
然后又习惯性嫌弃:“曲子好得很,只是这……唔,若舍笛而用箫,这曲子滋味儿就有了。”
卫央如流光,如清风,几个人直觉眼前一花,他就站在曲洋的面前了。
“神教郝长老的轻功法,惊世骇俗的内功催动,这人,无敌了。”曲洋没见过东方不败出手,故此心中只这么想着,遂拱手说道:“老夫无意窥测,只是这曲子很好……”
滴呜一声,那笛声自云端来,自山巅来,自清流而来,便归此处而去,卫央收起竹笛笑道:“曲长老武功不错,音律却是大家,自然瞧不上这初窥门径的技巧,放心,对你没恶意。”
可是老夫怕啊!
曲洋拱手道:“假以时日……”
“你说谎的时候先骗一下自己好吗。”卫央好笑道,“罢了,这曲子名叫《浮光》,是我自带而来。”
这不是他的本事,是他前世记忆中的一首不怎么出名的曲子,他自然不会据为己有。
曲洋只道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于是也说道:“这曲子优美动人,只是不适合笛子。”
是啊。
这是钢琴曲。
“要不,你闲着也是闲着,试着改编下?”卫央道,“我喜爱这曲子里的上下五千年,万千风流人物,你若能改编成为名曲,那也算一场机缘,须知,这里头也有你那位捐躯赴国难的儿子,他也是我汉人里的英雄,自当真风流。”
曲洋神色恍惚,细细回味起这曲子,竟恍如见明月下,山林中走来一个面目寻常,武功寻常,穿着也极寻常的青年,那是他风华正茂的儿子,一个不参与江湖纷争,一心只要耕地种田养活一家人的二傻子。
“犟怂,我把你这个犟怂。”曲洋老泪纵横,心中一口浊气,又一口清气,来回盘旋而萦绕不去。
第八百十八章 鸡鸣驿使,夤夜追杀
曲洋感觉,自己很讨厌这天下。
故此他不喜欢那曲子里面悠长的家国古今。
“小儿辈不知好赖,算得上什么风流人物。”曲洋收敛心胸,心情转冷再也不想在这待着。
只是在愤懑之下他说了一句:“家国灭亡又与我辈何干。”
大约是出于对一个白发人的的理解卫央没有出言斥责他。
可曲洋又多了一句:“我等江湖中人,要什么汉唐宋明。”
“曲先生心情不好可以理解,但有些话还是不说为好。”卫央道,“话不投机,那就不必多言,你请吧。”
曲洋眼皮翻了好几下,到底也算是心性出众的人物,叹道:“也是,你容我在这里说话,可见容得下正邪,我又何必与你一个一心出世之人争论高低和对错,只不过你这音律之能,这个,万分说不得。”
卫央更不惭愧,将短笛放进袖子里面,笑问道:“你与我比武,谁胜谁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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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洋点点头:“不错,我虽懂音律,颇知乐理之妙,但这只是我的长处,拿我最擅长的,与你并不擅长的想必,那的确不好。”
可他心中十分难受啊。
你内功那么足,一根短笛吹得面山遍野明月生。
那曲子钻进了别人的耳朵,对音律不太懂的人,听一个好听罢了,可在他这样的大家听来只觉着万分别扭很想打架。
可总不能让人家不要吹了吧?!
打不过,说什么都是虚的。
“告辞!”曲洋转身就走。
他是被旋律吸引来的,乍听只觉十分好听,而后不觉其中真意,一路揣摩来问个清楚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卫央并不阻拦,告诫道:“你们行走天下也该长点规矩,我听说杨莲亭那小子又在考虑怎么扩大魔教的影响力,你若是回去,要告诉东方不败,魔教教徒好不容易可以自在行走江湖,若是被杨莲亭就这么破坏了,可别怪我想个法子,怂恿一批魔教中人打上黑木崖去。”
曲洋不说话,一拱手扭头就走。
原本这一个他就打不过,又下来两个武功不比他弱的宗师境界高手还不跑等什么呢?!
岳不群没有阻拦,魔教如今与各派也算相安无事,这个时候,他也不愿多生事端,毕竟弟子们可都在河南行走呢,要真与魔教全面开战后,华山派只怕又要重新缩在山里不敢这么放心大胆地去闯江湖。
曲洋如一缕青烟,运轻功以最快的速度脱离华山下。
卫央目视马试千户,他都忘了这人叫什么了。
“故人相见,毫不痛快。”卫央轻叹一声有些好笑。
若是在以前,依照他的性子定要先砍了这家伙。
“如今你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我是草原上流离失所的丧家之犬,故人相见哪里有半分快活可言,当真是毫不快活。”马试千户也笑了笑,旋即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说道,“此番来,是奉我达延汗之命……”
“假的。”卫央当面戳破这人的谎言,“达延汗没那个功夫考虑与我私下里往来,他也没那个胆子。此人算得上是一个枭雄的草原王汗,如今虽然处于劣势,但他必定会想尽办法与朝廷交好,为鞑靼争取发育的机会,同时整合鞑靼各,以备再战。”
马试千户默默无言,他就说不能那么轻易骗过这小子。
“另外,达延汗的使者恐怕已经东达朝鲜,南到安南,西过大漠与葱岭以西的草原诸部联系上了吧?”卫央道,“他是个枭雄,就该有枭雄的智慧谋略,而不可能遣你来中原以卑微的姿态祈求谅解。”
马试千户低下头长叹,来之前他就想过这一次不可能会有什么收获,毕竟这可是威震天下的秦国公,而不是当年只有一些小聪明的卫小官人,想从此人手里拿到好处,那得有那个命,达延汗没那个命。
“直说,你这次是给谁办事的,巴图孟克的哪个儿子?”卫央道,“总不至于是他孙子吧?”
马试千户心里猛然一沉。
“那就一定是了,”卫央看着他脸色变换数十次,一笑道,“是阿南达?”
马试千户纵然提醒自己要再三小心着,但也被这句话问的心神剧震满脸的不可思议。
“比起当年你弱了许多,当年的你潜伏在我军之中,可很少显露出过自己的身份,这一次算是你把你主子出卖掉了。”卫央好笑道,“怎么,回去之后一看巴图孟克太老,图鲁博罗特那几个弟兄也不成大器,索性找了阿南达准备培养?!”
倒不是他关心达延汗的后院,是他没法不关注达延汗的后院。
达延汗有十一个儿子,七个是传奇女人满都海所生,别的不用记着,只要知道历史教科书上的“俺答汗”就是达延汗的孙子就行,卫央好歹还是记着这些大事的,故此再掌握西军之后,探查到达延汗的儿子虽说都很勇武,但没有一个能承担起中兴鞑靼之责,他自然要把目光放在他们的后代的身上,今年才十五六岁的阿南达自然进入了他的视线。
经过军情司与锦衣卫谍子们多次侦查之后,卫央基本肯定阿南达便是他知道的俺答汗,如果这个历史上没有此人的话,那么鞑靼只要能熬过来自他的全面打击,那小孩就一定会成为鞑靼人的一代明君,甚至蒙元后代在他的指挥下再建立起一个纵横大漠草原的强国。
马试千户心中犹如惊涛骇浪一般颤抖,他想不通这是为啥。
好不容易利用达延汗的信任在诸王子当中找到了还算值得他追随的人员,可没想到西军的打击那么快那么猛,十几场战争打下来,鞑靼人哪里还有发展的余地?
筑城而居的鞑靼人那还是鞑靼人吗?
就连达延汗如今也有些意气消沉,可令他们这些人惊喜的是小王子站出来了。
他一边加速学习汉人的筑城而居的技术,一边悄悄培养自己的力量,利用卫特拉准噶尔尤其在杜尔伯特部,他们绰罗斯家族比较强的影响力分化拉拢,才十五六岁的少年俨然有趁着西军横扫大草原的良机,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的雄心壮志,关键是他还真就在那么多叔叔的眼皮底下发展起来了。
马试千户一帮人惊喜莫名,这才有他今日南下来找卫央试图寻求托庇,给小王子发展壮大的行径,他原本觉着完全没什么问题。
可……
可这人居然连这些都知道,这还怎么和他谈判?
第八百十九章 好好的一群人,可惜长了脑子
“我知道的很少,至少不知道这个阿南达是怎么在他爷爷的警惕的收权行动中获取那么多和各部接触的机会的,不过这小子算得上是个人物,利用他那些叔叔伯伯,反而掌握了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武装力量,这很了不起。”卫央夸赞道。
马试千户扯了下嘴皮。
才这么一会他的上下嘴皮都被黏在一起了。
“而且,这小子还能把你们这些对巴图孟克忠心耿耿之人,甚至巴图孟克后帐里的一些人聚集在一起,那是真有一番本领的,我不知道老皇帝的孙子将来有没有这么厉害,但这小子要是在中原的话,他很适合当汉人的皇帝,”卫央笑道,“但谁让他是鞑靼人的子孙呢。”
“不,小王子并无意南下,他只想鞑靼人过上好日子!”马试千户惊叫道,“不能,可不能对他……”
“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卫央震惊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敌人!你要我对敌人心慈手软,你是不是草原上的风吹多了,脑子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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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试千户可知道这人一旦真要动手,小王子估计没有半分胜算——小王子想要跑都跑不了的那种结果。
他只好反复解释:“小王子绝无其他的意思,他只是想让鞑靼人也过上好日子!”
“我没让鞑靼人过好日子?”卫央更震怒,“鞑靼人要买什么东西就买,穷人过不下去了西军还可以给赊欠,你家小王子……咦?”
“我也想到了。”岳不群在不远处也道。
马试千户眼中惊疑不定,这两人都是中原有数的聪明人、名震江湖的高手。
他们说他们想到了,想到了什么?
“不错,这阿南达发展势力的手段,大概就是那几种罢了,”卫央点点头,“他的武器原来是这么来的。”
马试千户面无人色。
“说来也简单,鞑靼筑城而居了,自然也要有一些新规矩,尤其鞑靼城池城墙太低城池太小,贵族与穷人都住在一起,一旦穷人听得多西陲蒙人是怎么生活的,很有可能会在西军策应之下揭竿而起,故此,鞑靼人实行了当年在中原执行的一项策令,即,以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为首领编织中原的类似市坊的基层单位,而后,一百户分三把菜刀,一千户给三十口铁锅,如此一来,只要掌握了这些人,那小王子,自然也就掌握了一部分兵器,不惊动旁人也可以自行铸造一批铁器。”岳不群拍手称赞道,“真是一出好计策啊。”
宁中则不太懂这,但她不明白鞑靼汗的那些心腹难道就没有人发现吗?
“这就是达延汗身边的人做出的功劳了,何况,掌握了这些基层单位也就掌握着一城一地购买西军商品,尤其是铁制商品的贵族们但凡有一两个部落愿意听那小王子号令都能快速给他配备一些炼铁用的原料,”岳不群冷笑一声,“好一出父慈子孝,好一出争权夺利,这草原上的汉子,原来心眼多起来也不比中原汉人少。”
马试千户抖体如筛糠,他忽然后悔来中原了。
他们太聪明,他们的祖先留下来太多宝贵的斗争经验。
何况,鞑靼人如今就生活在西军铁骑纵横驰骋的地方上,一举一动都逃不脱西军的观察,这还怎么帮助小王子中兴大元?
更雪上加霜的是小王子麾下没有一人会对卫央猜到了这些而有所警惕。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等我灭了鞑靼,你可以去当个实名千户,继续在锦衣卫效劳,如何?”卫央忽然闻到。
马试千户竟踟蹰了一下。
卫央大惊,你怎么动摇了?
“鞑靼如今的形势不说也罢。”马试千户沉吟许久,摇摇头说道,“我是鞑靼人……”
“你们啊,你们根本不懂什么叫斗争,”卫央拍拍马试千户的肩膀,“走,上山吧,这件事我不会利用,大明对鞑靼不必藏藏躱躱,不必遮遮掩掩,更不必要暗度陈仓。要收服漠南蒙人之心,须当铁骑横扫,战马所踏之处,不服便杀死,要堂堂正正的对阵,不必学你们一样去偷鸡摸狗。不过,你要在华山多留几天,所料不错的话,小王子,嗯,姑且这么称呼他就是了,这厮应该和女真,和朝鲜,乃至于倭人都有所交流吧?”
马试千户不敢隐瞒,这些西军斥候轻易打探到的消息不能藏着掖着。
“小王子要与女真部落联姻,这是定好了的。”马试千户爽快地道。
有鬼!
三人快速对视了一眼。
他这么痛快透露这个机密不是没有原因,原因自然在要遮掩上面。
“我亲自去一趟。”岳不群甩了一下手。
马试千户再次无言以答。
阻拦?
他敢吗?
“还有,大明朝廷太子驾薨诸王进行新一轮残酷的较量,此事,你们也应该会加以利用吧?联络的是谁?越王?宁王?”卫央道,“小心点,被我发现了,你们的命也就没有了,在这,你是我一个故人,在战场上,你就是我剑锋下的一抔泥沙,这话也适合你们小王子。”
正说呢,忽听山外马蹄声急,有人提一口真气暴喝道:“秦国公可在?鸡鸣驿使者,被国贼追杀,求救!”
而后又有人大喝道:“姓杨的,你里通外国,还敢支吾含糊?”
又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怒骂:“好贼子,还敢追近?”
便听两声大叫,而后又七八人一起叫道:“好妹子,你这一手连珠箭可真令塞外狗贼也胆寒哪!”
马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到山外,很快到山脚,不片刻,月下有十余骑狂奔而来。
卫央运足目力往那边看去,见当先两个虬髯大汉,手持熟铜棍,背负箭囊,身上竟穿着锦衣卫的衣服,是两个小旗。
身后又有一人,骑一匹黑马,却穿着青色官袍,近了些看得出竟是个正七品的文官,那人面容清秀,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他背负一个不小的包裹,手提一把利剑,不住地催促战马快行。
那人之后又有三五个汉子,最大的四十来岁,最小的二十不到,有人穿着衙役的制服,有人却穿着猎装,伏在马背上一边回头射箭,一边狂催战马快跑。
但令人惊讶的是在最后却是一个娇小的女子,那女子马鞍上挂着两把钢刀,腰悬三壶羽箭,手中一把骑弓不断回头射箭,凡手一扬便有后头管道上狂奔而来的一人落马。
只追击者太多,竟超过百余人!
谁的人?
第八百二十章 陛下,你家小孩该打了
“什么人?”把十余骑狂奔而来,眼见要到华山脚下时,他们也看到山下站着几个人,当先两条汉子大喝道。
卫央目视来人,余光却瞧着马试千户。
鸡鸣驿,那可是个敏感的地方哪。
皇帝在那里遇刺,鞑靼人往年南下就是走鸡鸣驿入境,这些人里还有个文官……
“鸡鸣驿,却不知杨大人他爹有没有存在。”卫央心下这么想。
那十余骑后头,百骑奔腾,他们也看到山下的几个人了。
“官府捉拿叛贼,闲杂人需要惹祸,滚蛋。”
百多人里,有人纵声大叫,听中气不十分足,显然也不是什么高手。
马试千户微微低下头去。
卫央心中一动,有了计较。
这时,岳不群忽的身影一展,一抹毫光出鞘,一把长剑竟然在那十余骑身后斩出深有三尺、长达丈余的深壕,那是华山派百年来踏过的土地,虽然不是官道但也泥土坚硬的很,这一剑可见他数十年的内功造诣。
他还是太过于小心。
“啊,岳先生!”
那十余骑瞧见岳不群,当即大喜,那年轻的官员惊喜道:“竟然是岳先生,晚辈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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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喷着白气,马背上的人也不是什么骑术高手,策马冲过百余丈才停住狂奔的姿态,众人一见岳不群,心中均已安定,那娇小却彪悍的女子迅速打量了几个人一眼,目光在马试千户身上一落迅疾眉头一皱。
那是个清秀娇俏的女子,约莫二十岁上下,梳着一条大辫子,乌黑的发亮,腰间三壶羽箭上血迹斑斑,似乎也并不属于她,反倒有些京营制式装备的样子。
“你们是鸡鸣驿的官员?”卫央见那百余骑驻马在深壕另一边,也不在意他们面色大变,只问那文官。
年轻文官仔细一瞧,连忙滚鞍下马,拱手道:“秦国公,下官杨凌,鸡鸣驿人士,现为鸡鸣驿县令,见过大人。”
谁?
卫央心下一惊,这可是他遇到的第二个有可能穿越的。
第一个自然是华山派的那个唐近楼,卫央没少打探,倒不是怕又出现一个穿越者,他只想有个有些话能说的人。
但那小子压根就没一点穿越者该有的表现,虽然聪明活泛可也是深受他师父的影响的一个小子,做事极有分寸,最关键的是,那小子能忍受没有手纸的生活。
那要是穿越者就见鬼了。
如今又出现了一个,卫央心中稍稍有一些欢喜,但没敢带太大的希望。
“原来是你,”卫央道,“怪不得皇帝密旨说,要我在这里等你,不过,你真是杨凌?”
杨凌诧异极了,这世上难不成还有人稀罕冒充我?
“自然是下官啊,国公,”杨凌连忙道,“下官本是鸡鸣驿一秀才,上次……承蒙陛下看重,赐进士出身,任鸡鸣驿县令,怎么会有错?”
说着递上来腰牌,还有一方小小的县令印。
这是要佩戴在身上的,却不是堂上官的大印。
卫央明白了,老皇帝遇刺,这小子估计是恰逢其会给救了。
“这几位?”卫央示意介绍一下那群跟着他来的汉子。
杨凌心中喜悦,连忙给那帮桀骜的汉子使了个眼色。
秦国公那是什么人?天下英雄也有几个能在他眼里?
“这是舅兄,这几位都是,这两位乃是下官同宗,如今都随下官在鸡鸣驿做事,有锦衣卫身份,”杨凌介绍那些汉子,最后极郑重地道,“这是拙荆韩氏,承蒙华山派定闲师太看重,学了些高明的武功,此次一路杀出埋伏圈,多亏拙荆这一身武功。”
卫央笑道:“尊夫人有女将之风,好得很。”
突然,他脸色一正,瞧着杨凌道:“这些都可以编造,陛下对你也十分看重,故此有一个暗语,你且答上:‘奇变偶不变?’”
杨凌茫然,这暗号下官能答得上来就见鬼了。
卫央仔细看他眼睛,半晌失望地叹口气。
不是。
“算了,皇帝想一出是一出,不必管他,”卫央示意他们先牵着马上山,目视那些追杀者正要询问,却听那些人里有人喝道,“动手!”
刷的一声,几乎同时,嗡嗡的弓弦振动大作,羽箭铺天盖地迎面袭来——这是一伙强人。
岳不群长剑一探,剑锋上三尺剑芒吞吐,他只空中那么一画,一个又一个的圆圈犹如明月在柳梢,平地起了光晕,百余箭,刚发射就被剑芒挡在圈外。
“岳不群,你要与我等作对?”那些人一边呼和,竟有人试图扭头就跑。
卫央道:“马试千户,这些人你认识吗?”
马试千户惊道:“我怎么可能认识他们?”
他就是知道吧?
“既然不认识,杀了也就是了。”卫央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只等那些人里一声惨叫响起时,马试千户欣喜地发现,他已经在追杀者的当中出手了。
仿佛自天空落下一个罩子,百余人挤的太紧了,地方太小,最适合一网打尽,只不过,消灭这些人何须这么麻烦?
“一刀一个,岂不最简单?”杨凌的大舅兄嘀咕。
“不可多言。”杨凌立即训斥。
说是训斥,与告诫也差不多,他显然很尊重这位舅兄。
那汉子摸摸脸上虬髯,颇有些不以为然。
这时,追杀者中第二个被挤压致死的有了,他们提不动刀,张不开弓,连策马调转方向逃跑也做不到,空中压下的无尽压力压破了他们本就贲张血脉,武功最差的指一下便死,紧接着武功不怎么高强的便死,又一眨眼马背上倒下十余人,都是七窍流血死的很不安静。
剩下的一半人有的运功抵抗,有的四面硬碰试图逃脱,还有的徒劳的挥舞着弯刀,刀法轨迹凌厉,可没有半点威慑,反倒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这是……”宁中则神色一凛她瞧出了这些人的刀法路数。
这些不是塞外的人,他们是中原……
不!
这是江南武林中的一些人。
“内功有点苍派底子,但他们不是点苍派的人,”岳不群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妻子的身边的,低声道,“那几个带头的,他们的剑法又有南岳衡山影子,还有那几个,竟是嵩山派的正宗内功,怪哉。”
“岳先生,宁女侠,”杨凌将战马交给小舅子,走过来拱手说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本就不是武林中人,各家宗派都学了一点,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哦?
“他们效力于诸王子,目前不知到底是谁,但的确是诸王子的人,”杨凌脸色阴沉,低声怒骂道,“这些天潢贵胄如今是……”
没等他说完,噗噗的连着十几声吐气之声,在卫央铺天盖地的紫霞真气挤压之下,那些人犹如头顶一座华山,竟接二连三地被压碎内腑死了。
马试千户快速喜形于色。
他认得这些人。
第八百二十一章 卫小官人真长策,赚得诸王尽白头(上)
“你怎么来了?”小郡主正在西安府守备衙门处理公务,忽见人影一闪,一个娇俏至极的明媚少女站在面前,背着手,小脑瓜一点一点的,瞧着她手底下的军情密报,笑嘻嘻看着自己,不由震惊道。
少女一歪一歪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但放下长剑之后起身又拿起放在火炉上的水壶,往小郡主的茶杯里倒了一点水端过来,笑吟吟的白了她一眼。
小郡主无言,拍拍自己的额头:“是是是,你是我姐姐!下次必不会茶放凉了还不喝。”
“这还差不多!”襄阳郡主笑着道,“就知道你们呀,忙起来都不知道吃喝,你瞧这蛋糕,这还能吃么。”
说着,她从桌子上拿起咬过一口的蛋糕吃下去,笑道:“夫君多日不回来,我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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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也白了她一眼,这小混蛋要是这么简单那还好办了。
要知道,她如今掌握的可不仅仅只是西陲的文教司,就连西陲总教谕也得听她的那种,她还掌握着内卫部队,要是这么小白莲她就不用震慑那些桀骜不驯的家伙,在家里当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就行了。
“好啦,真是想他了才来,顺便看一下大伯,他很苦,孩儿都没了,”襄阳郡主叹气道,“至于什么越王世子闹的太过分,越王府另外几个蠢材又想跟大兄闹腾,我这个当小妹的,如今是烦不胜烦,出来躲一躲,这自然是小事啦。”
小郡主笑道:“看,我就说你个小狐狸肯定没那么简单,不过越王世子还没拿本事吧?”
“不知道,爹爹不管他们,如今一心只顾着国家大事,我瞧着,他还是没放弃当皇帝的心思。”襄阳一笑道,“大哥那个人,志大才疏,偏以为自己是个人才。二哥他们也不是善茬子,很有可能如今正在与大哥闹别扭,你知道他们闹的是什么别扭。”
越王作为最有可能接替太子当储君,将来当皇帝的先帝的小儿子自然如今是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
故此,越王府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也就成了风口浪尖上的所在。
“所料不错的话,那几个一面去西陲找你帮忙,一面也明争暗斗,彼此之间快水火不容了对吧。”小郡主厌恶道,“几年前他们竟买凶试图杀你,禽兽也不如。”
襄阳摊摊手:“老天爷给了我那么几个哥哥我还能怎么办呢——打死他们那我岂不也成了禽兽不如了?”
“不说他们了,片刻你去看一下陛下,他的确很可怜,”小郡主问道,“芜儿还好吧?青儿估计闹着要和你一起来,你用什么法子让她待在家里了?”
“哈!”襄阳好笑道,“你还不了解那个小妖女么,她能是说服的人?提着剑,说是要磨练,又跑去瓦剌了,据说,她看着瓦剌汗一直试图给夫君送女人,心里好生不快活,说要让那厮老实点儿。”
小郡主莞尔失笑,青儿最是娇气,卫央又惯着她,若不是大是大非很有底线,天知道西陲要出一个什么小女魔头。
“大约也快要回去了,快过年了呢,”小郡主问道,“倭人那边有什么动静?”
她不屑这些蠢材,但卫央极其关注这些人,甚至仅次于西洋红毛,她自然也要多关注一些。
“芜儿也说过,可能我们不是很明白夫君的意图,不过,我一路考虑过,大概明白……咦?高妖女,你再在我背后吓我,信不信到时候往你被窝里钻?”襄阳正要说,忽的往后忽然一巴掌,笑骂道。
高岚笑吟吟转到她面前,打量了片刻才点头道:“气色好多啦。”
但紧接着挑拨:“啊,你要钻我和夫君的被窝吗?那好的很,当时,那两个女人可是花开并蒂——”
“呸!”襄阳羞的连忙拍小嘴儿,“好端端,我与你这妖女,竟敢说这些不要脸的话,你赶快让开,我看看你有没有被夫君打击的武功一退千里!”
高岚笑道:“那是长进的一日千里呐!”
而后才问道:“依你之见,夫君对待倭人,西洋红毛竟超过草原部落,那会是什么理由?”
“简单,我们从来都是农耕性质的大陆文明,战争也是陆地战争,古来就不善于在海洋中作战。”襄阳道,“与其说,夫君看重的是倭人,是西洋,不如说,他更看重我们在海洋上踏出的第一步。”
这话一说,两个绝顶聪明的女子当即明白了。
“与我们想的一样,只是我们也不是很肯定,芜儿怎么说?”小郡主询问。
冯芜与卫央相处时日最久,对卫央最为了解嘛。
她应该有更加透彻的看法罢?
“芜儿不管这些,她如今一心只想多赚钱,”襄阳好笑道,“你知道她上半年赚了多少钱嘛?”
比去年?
“今年半年,是去年全年的五倍,还要多一点,”襄阳忽的埋怨,“可是我的零花钱为啥不涨?”
小郡主愕然,高娘子苦恼地拍着自己的额头。
这小妖精如今一时一个想法,弄得她们都快赶不上她小脑瓜想的步伐。
“你还是别关心这些,方才我会过来时看到有密使自东边来,夫郎与皇帝几乎每天都有书信往来,只怕这一次……”高岚正待要说,门外脚步声急骤,有人来了。
来的是汪直,进门一瞧见襄阳,汪直脸上也露出慈祥的笑容,却要连忙拜见,口称道:“郡主殿下,老奴拜见!”
“自小我还是老前辈带着的,若非老前辈,不知为宫中几多人害死了,”襄阳连忙躲避开,抬手说道,“前辈怎么来了?大伯伯可好?”
“陛下很好,”汪直道,“这次来,我是通报陛下的旨意,陛下请两位前去议事,郡主既然回来了,也要一起去。”
小郡主奇道:“又有谁找死?”
“不知是哪家世子,大将军回信,带回来几个俘虏,他们在追杀侦破某王子,或者诸王在鸡鸣驿与鞑靼人勾结地案子,县令杨凌被人追杀,在华山为大将军所救,今日傍晚就能到王城,我要去迎接。”汪直道,“事关重大,陛下很可能要尽快返京,还请三位能助一臂之力才是。”
小郡主脸色一沉,只怕……
“好,我们这就去,我还要去看看那两位姐姐,”襄阳郡主毫不在意,她甚至没关心越王府很可能牵扯到这里头了,在她心里这些事情还不如见一见太子妃宁王妃更重要。
关注他们?
打一顿就好的事情,关注他们干什么?!
“走,此事要尽快查清,我怀疑这里头与福王周王造的孽有关。”小郡主可不敢大意,卫央最在意的,就是她最在意的。
真给她料准了!
第八百二十二章 卫小官人真长策,赚得诸王尽白头(中)
老皇帝震怒。
四个内阁宰辅遍体发寒。
他们都小瞧了诸王,更小瞧了为皇位而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的朱旺之心!
“陛下,如今应当先搞清楚,秦国公此言是否当真,若当真,诸王当诛,只是……”身为内阁首辅的李东阳心中最惶恐,惶恐的本身既来自卫央的书信,也来自对文化解释权流失的警惕。
老皇帝摇头直道:“西陲对这个位子没任何兴趣,卫央用不着用这个法子来恐吓我们,这应当是真的!”
刘健愤怒道:“诸王安敢如此?”
在卫央的书信中,一件曾经发生在历史上的事情被提了出来。
书信文字很少,聊聊不到百余字,与平时动辄上千字大论不同。
可上面的字触目惊心。
“诸王,或者诸王子,与鞑靼往来密切,于鸡鸣驿与外国交连,为鸡鸣驿县令杨凌所查,杨奋力破重围来,言诸王或王子与外国罪,曰‘荧惑守心’,此事有七成可能,陛下察而解之,不可不防。”
那荧惑守心四个字,就仿佛是一道梦魇走出了史书来到这君臣五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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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荧惑守心?
便是荧惑星于心宿附近徘徊不去的天象,在古史书中这可是帝王驾崩天灾频现的先兆。
史书记载中,春秋时期的宋国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史记》中记载,了此事:“三十七年,楚惠王灭陈。荧惑守心,心,宋之分野也。景公忧之。司星子韦曰:‘可移於相。’”
到了汉成帝绥和二年,星占家李寻上奏“荧惑守心”异象,汉成帝恐惧,遂以宋景公时期地同样的事情的解决办法来为自己化解,也就是让丞相代替国君领罪。一时名臣翟方进自杀,但紧接着没过多久汉成帝也驾崩。
这一次,此事为人所规划自然又引起了老皇帝与内阁宰辅们的恐慌。
李东阳眼巴巴看着老皇帝,你该不会让我去当翟方进第二的吧?
“朕恐慌的是,这一次,人家是冲着我们所有人来的,”老皇帝一句话先把内阁宰辅落在自己这一边来,缓缓说,如今看来,“此事唯有应对别无他法。”
可那是古来流传的星象占卜所言,也的确全部都应验了!
“不知秦国公怎么说的?”刘大夏眉头紧紧皱起感觉此事有些不太可信。
老皇帝沉吟片刻,才把那书信让怀恩递过去。
书信最后还有一句话,那是卫央的意见。
卫央熟读史书,知道老皇帝对此肯定会恐慌,故此后面给出了自己的解答:“景公之时,德谦星散;成帝驾薨,罪在好色。何况此事此既知,彼亦知,星象浮沉,与国何干?倔河堤者诸王,乱兵刀者异国,与大明何干?”
这个态度是老皇帝特别需要的,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军事力量镇压诸王。
至于自己的性命,老皇帝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只要他不作死,这几年,他至少还是健康的。
李东阳看完书信,心中的担忧放下了一大半。
“秦国公,那可是一个时不时吼一声清君侧的狠人!”
李东阳忐忑的心情放下一大半。
西军只要不动粗,他这个宰辅就不会被当成替罪羊。
刘健谢迁看完,发现书信中有一段被裁剪了,当时就知道恐怕还有很机密的事情,但既然老皇帝不说,他们一就不好多问了。
“陛下,既有西军的保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如今最要做的只怕是……夺回对于此事的解释权,”谢迁谨慎地建议,“不过,须当查清他们有没有在此事当中……”
“慎言!”刘大夏立即打断这句话。
老皇帝也道:“此事人家还瞧不上制作,不必有这个担忧——待杨凌到来,你们要好生询问一下,朕当时也算为此人所救,那时,他不过鸡鸣驿一个主簿,然头脑清晰,是个好人物,此番若是安排得当,朕观此人也可为大臣。”
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有了对这个无意中拔擢的年轻县令的使用途径了。
在他截掉那段书信中,卫央也建议老皇帝先不要急着把年轻的官员快速提拔到太高太重的位置上,他更建议让杨龄在这个敏感位置上多磨练一阵子。
所以,这句话是老皇帝试探那几个宰辅罢了。
李东阳犹豫不决,他当然知道杨凌,老皇帝这几年提拔的官员里,所有人都在他脑海中有一个清晰的网络。
杨凌,鸡鸣驿秀才,连举人都不是,因为鸡鸣驿官员配备不齐,原来的县令,后来病退的王华的同年,在屡次请求调拨人员到任不准后,以杨凌为主簿,这才算给了他一个前程。老皇帝驾临鸡鸣驿那一次,杨凌做事谨慎稳妥,老皇帝便准了老县令的告退,以杨凌为知县,并把他那几个武功不差的舅子,与他们杨家的几个人吸纳进了锦衣卫。
这样的人,论出身是赐进士出身,才能不过在鸡鸣驿那个不到万人的小城当了一段日子的县令,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调他进中枢当大臣的。
故此,老皇帝的话让李东阳颇有些好笑,难不成陛下瞧不出这么着急的弊端?
“陛下,此人纵然有才,然为官不过数年,如今朝堂又如修罗场,贸然调进京对他不利,还是在鸡鸣驿,不过,可以兼任守备。”李东阳建议。
老皇帝目视其他人,三人一起点头。
刘大夏倒是对这个年轻的县令极有好感,救了皇帝一次,就算封侯也是可以的,但甘愿当一个小小的鸡鸣驿的县令,又懂一些军事,这就是人才。
尤其比起一门三公一侯爵的某些混账那可真是了不起的年轻人。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来通报,说是两国公,一位郡主奉诏觐见来了。
“襄阳回来了?”老皇帝大喜,直觉一块石头落了地,连声道,“快叫,这孩子,如今只怕也烦得很,不在西陲好好养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李东阳笑道:“襄阳郡主与陛下胜过亲生女,陛下有难处,郡主自然要来帮忙。”
“对对对,你这话说的对,”老皇帝咂咂嘴,“可就是性子也倔强,要不然,要不然……”
若是能说得通,襄阳的儿子当皇帝那才名正言顺——最要紧太祖皇帝应该不会抽他。
不片刻,三人联袂而来,襄阳也提一把长剑,进门一番嘘寒问暖自不必提,老皇帝让怀恩去找些吃的,叮嘱:“多些清淡的,但要拿个调料碟,你要亲自看着可不能假手他人。”
怀恩脸上笑容和灿烂的很,连忙一路小跑,银安殿中一时气氛轻松起来。
但四个宰辅却不敢大意,荧惑守心,那可是能让天下惊变,甚至社稷翻覆的大事!
遂以书信请这三位来先看,四个人眼巴巴看着她们。
若是先说一句“可移於相”那就完蛋了。
第八百二十三章 卫小官人真长策,赚得诸王尽白头(下)
西军没那么愚昧,那三位也没那么愚蠢。
卫央早就说过,天行有道,天道不为人知是因为科技还没发展到那一步,至于天人感应,或许有,但大多数都是人为的安排,是掌握了天行其道规律的人的安排罢了。
小郡主瞧完耻笑一声:“哪个蠢材想乱天下?若是诸王,便杀诸王;若是王子,诛之便是——我家夫君当有良策,陛下何不从之?”
皇帝道:“是有一个法子,不过他不知道那一件事。”
怎么?
“他建议,以皇孙为替。”老皇帝面色古怪。
卫央说的其实是好事,若是老皇帝决意皇孙甚至皇孙女为将来的天子,那么就让太子妃代天子向天祷告,如此一来,诸王尽管在搞事情,可他们怎么敢替代太子妃代为上天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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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问题倒好办了,皇帝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耳朵里塞着驴毛充耳不闻,结果到选储君的时候都跳了出来,那你有什么资格当储君?
要是诸王那你就是不仁不悌,要是王子那就是大不孝。
这你还有脸要当储君?
老皇帝当然不同意这么干,那可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也是大明,老朱家,甚至是他这一脉唯一的希望!
“不可!”李东阳忽的大声反驳,大踏步上前来,厉声道,“陛下,若太子妃诞生皇孙,则未来可期!”
嗯?
老皇帝一愣,你自己跳出来了?
他一直感觉,朝廷那些重臣们没一个是在这个时候还要和他在储君的问题上站在一起的,可没想到一般都和杨廷和比较保持一致的李东阳在这个问题上竟然……
也不!
他或许是试探!
老皇帝当即假意说道:“这话可不能说出去,朕等不到皇孙长大的那一天,还是……”
“陛下!”刘大夏质问,“太宗皇帝登基,懿文太子一脉如何?”
这——
刘大夏在这件事上态度很坚决啊!
“不错,敢问陛下,纵然是越王登大宝,太子妃与皇孙一脉未来如何?”刘健谢迁二人在这件事上的观点也是相当一致的,他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问。
老皇帝稍有些尴尬。
“陛下,襄阳郡主是越王之女,但也是秦国公之妻,家国天下,自该有个轻重之别,”李东阳沉声请求道,“臣愿以身为替,也不过一人不幸;太子妃所诞皇孙,那是大明万世千秋的保证,是陛下一脉不会中断的保证,怎可为荧惑之替?”
他这么一说,却怎么有一股莫名的悲壮?
老皇帝笑道:“诸卿之心朕已知,不过,此事太子妃不可替,你等也不必以身为替。不过是一场正常的天象运转,朕不怕。就算有灾难,度过就是了,怕什么上天责罚?此事不必再谈,这里只说此事本身。”
他疑惑至极,中原那些能人异士里,如果有人能提前推算出荧惑守心的天象去,那定然是锦衣卫和东西两厂早就关注的人了。
换句话说,中原没有星占家有这等大本事。
那会是谁?
哪国的高手?
“卫央的意思是,这恐怕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我们若是按照史书上记载的手法处理,将来看不到这场天象,那自然是‘祷告天地’有了效果,但若不去做,出现了,那也是皇帝驾崩,什么也看不到了,故此利用此事的人稳赚不赔,唯独朝廷与百姓要遭受些损失。”老皇帝笑道,“故此,卫央的意思是不必理睬,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此言大善!”四个宰辅一起称赞。
卫央的意思越来越明确,他可以和老皇帝互相掐架,但诸王最好还是安分点。
有这个态度,他们这四个人位极人臣的嘴欢喜。
甚至说一句大逆不道之言,他们最盼望老皇帝能熬到皇孙长到五六岁。
因为到那个时候,皇孙继承大宝就名正言顺了,也有那个基本的实力,一旦皇孙登上皇位,他们这几个人就是拥立之功,哪怕他们死了也能给子孙换来一场大富贵——倘若能熬到那时候那可就是……
天子年幼,太后临朝,可太后毕竟是女人家,就算能引得西军为外援,那也离不开内阁的帮助。
到时候——
是吧?
可若是那些年富力强的诸王上位之后,他们这些人最多封一个太师,然后乖乖回老家,连京城也别想待着了,毕竟诸王都有自己的班底,而且他们天然与先君的臣子们不对付,尤其是进入内阁的这些大臣。
故此,老皇帝此刻提起了皇孙,他们自表达出态度来。
这也算得上是利益一致,故此目标一致了吧。
“陛下,此事不可不当真,不若老臣先行离去,且看诸王与异国怎样安排。”李东阳年纪最轻,自然雄心最大,他不介意以退为进更得印象分的。
老皇帝笑道:“哪里用这么麻烦。”
“不错,此事算来算去,也不过就是内忧外患四个字罢了。”襄阳霸道道,“所谓外患,刀兵尔,我们在西陲厉兵秣马,哪个贼子敢进犯,杀了就是了。西军在陇东立足,在山海关与王守仁往来,京师里哪个诸王敢造反,灭了就是了。何况如今大伯伯允准商队遍行天下,民众多有籍此脱贫之者,人心虽微乱,国力在上升,如此一来哪里有失德处,竟要荧惑守心?更何况,天星运转,如四季更替,既千百年之前发现过,千百年后也可能会出现,那便是天象规律罢了,何惧之有?”
“郡主此言差矣!”四个大学士,有三个被这话惹急了。
他们是儒生,秉承的是董仲舒的那一套“天人感应”学,如今竟有人说天行有道,道明规律,这可是打破了禁忌了,他们自然不敢大意。
襄阳朗声道:“知道你们要说什么天人感应,天命所归,我只问你们,古来历朝历代,哪一朝亡于天命?何所谓气数已尽?强汉盛唐,哪一代开国之君又不用励精图治,便能够位登大宝?帝王有名为天子,可你们别忘了,帝王更是人皇,不为人皇,才可不天子!”
四个人哑口无言。
“更何况,‘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四位也算是学究古今,难不成连这个竟不懂?”襄阳奇怪道。
她敢打赌,她那个夫君既然提出了这件事,就一定也提出了解决的办法。
老皇帝裁减掉的半页书信,定然也是这么说的。
老皇帝神色变幻,他心里也为难极了。
他想信天命所归,可又不想相信这件事的存在。
左右为难!
第八百二十四章 华山武功绝不低微
襄阳的话令君臣五人既惶恐又不安,她的话虽然算不上大逆不道,但对他们的影响却不小。
倒不是这些人不懂荀子先贤的话,他们比谁都懂。
可他们不敢也无法否认“天子”“天人感应”的那套说法。
那是他们,不,那是古来君王将相坐稳天下的一套已经完善的谎言,他们知道那是谎言可那谎言给他们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故此自然会选择性传播先贤的话了。
老皇帝神色一会阴沉一会无奈,半晌才说道:“此事若否认,对朝廷也是有利有弊。”
这一点,襄阳承认,小郡主和高岚也承认的。
小郡主道:“故此目前还不宜否定这些理论,物质文明还没到丰富到一定程度之前贸然搞这些反倒会把我们的民众搞的混乱,不过要利用这些,荧惑守心未必一定是君王的不是,也有可能是诸王的不是,他们既提出了这个,那就用这个去还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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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阳大喜询问:“我常听西陲中学教科书中有一类,叫哲学,又称思辨学,里头有一个说法,叫什么物质决定意识,朝廷如今要反击这些居心叵测之徒,自当有法理依据,也当有物质支持,若不然……”
“你直说。”高娘子懒得听他说那么多没用的。
李东阳脸色一肃:“关西之地自西军到来自然治理的不错,但若地与军……”
“此事不要说了。”老皇帝急忙打断这个要求。
你不怕被打朕还害怕被这帮人堵在西安府打一顿呢。
进了西军口袋的钱你可以要,他们会看你的用途给你一点;但进了他们嘴里的土地,你还想要走,那你是多欠他们的教训啊?
李东阳当然知道进了西军口袋的土地没那么容易要回来,他只是这么一问而已。
“算了,此事就不要提了,西军如今也急需要土地”老皇帝反而问起另外一件事,“你们种植的玉米土豆,如今能扩大到多少亩?”
怎地?
又打这些主意了?
“此前,朕让人在东南沿海寻找你们说提过的番薯,数年也没能找到,锦衣卫似乎也对此一无所获,但奇怪的是,朕在鸡鸣驿的时候却听杨凌提起过,他曾经赶赴南京国子监读书,虽然没考上但也在那边呆了将近半年的日子,他见过番薯,甚至说,他吃过,”老皇帝表情很玩味,“事到如今,朕看这里头少不得有人在算计,算计的目的,也就是这皇帝的宝座。”
说这个,他的意思是西军商队为什么没有在沿海地区发现。
三个女子互相看了看彼此,她们的脸色都很古怪。
怎的了?
“我军已经在山地开始种植番薯,远赴两广的商队早已发现当地有人在种植木薯了,陛下怎么会没有发现?”小郡主这下真的被震惊了,是锦衣卫没有好好做事,还是他们的发现被什么人截留了,甚至是……
他们该不会压根没想过卫央提到过的番薯是那样一种形态吧?
“大伯伯,该不会是你们根本不知道番薯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吧?”襄阳几番欲言又止到底还是直接问。
老皇帝理所当然道:“朕当然不知道啊。”
那你让锦衣卫找什么样的木薯?
“王兄告诉朕番薯就是,就,”老皇帝眨眨眼,比划了一下,“拳头这么大,有的是红的,有的是白的,可能长在树上……”
三个女子面面相觑,这下终于明白了。
“陛下,杨凌没说过番薯长的什么样吗?”李东阳一看那三位的表情就知道搞错了,他自己也奇怪啊,于是连忙问。
皇帝道:“当然告诉朕了啊,就是一块一块的,用蜜糖水泡着。不过这是秦淮上的新吃法,他提醒过朕,穷人定然不是这么吃的。”
君臣们一时无言,刘大夏最是好奇,想了想,找了一张纸请襄阳郡主把番薯的样子画出来,他打算让兵部派人去找。
“别找了,你们找来的估计当场会扔掉,没驯化完成的番薯味道极差,且含有毒素,不适合直接吃。”襄阳无奈道,“此事还是我们来办吧,番薯与洋芋一般,俱是根茎果实!”
啊?
老皇帝眨眨眼,这么说……朕是缘木求鱼了?
“那就交给你们吧,此事六部不用插手,”老皇帝痛痛快快笑道,“这下可好了,朕在位期间,洋芋,玉米,番薯,还有辣子基本上在全大明推广开来了,这往后的史书,是少不得要写一个成治皇帝虽不算明君,但也算是一个开明的人,足矣。”
见他胸有成竹,四个宰辅当即明白这是从卫大人手里拿到了什么承诺了。
或者是找到了对付那些诸王的办法了。
“遵旨。”四人一起赞同。
既然是西军要开发,那就必定能推广全天下,此事少不得他们内阁帮忙,功劳是跑不了了,目前要解决的问题又回到了荧惑守心的问题上了。
“卫央给朕出了个主意,倒也很简单,不过是以此作为机会,让诸王相争,总结起来只有一个意思,和西军比,和西陲比,和西陲民众比,若是胜得西军一筹,则纵然不让当储君,那也是朝野信服的储君,如此一来,荧惑之事自然会转移到诸王自相攻伐上去了。”老皇帝笑道,“他叫这个做法为养蛊战术,朕却觉着,这是要把大明朝的王子们彻底清理干净。”
这办法是很好,首先让那些诸王们朝着储君的位置前进,他们可以不当真,但他们有心当储君的不敢不当真。
如此,他们或许能做一些好事来,但互相拖后腿,互相掣肘,必然造成他们互相为敌的局面,老皇帝自然能居中收获最多。
可他心中总觉着卫央不安好心,这分明也是在逼着西军不断前进呐!
“长此以往,朝廷与西陲,诸王与西军,互相竞争下去,则彼此为敌百年,西陲欣欣向荣,中原或可在这些诸王的竞争中,以后的皇室子孙的竞争中获得一些进步,可谓是双赢。”老皇帝很懂这么发展下去的结果是什么,“西军更开明,前进的步伐更快,有朝廷和诸王催促着,他们自可以更加兴旺发达,而皇室的夺嫡之争也有可能会进入了一个好的开端,只可怜那些诸王,储君只能有一个,他们却要永远彼此为敌。”
可若是将来的皇帝是那厮的子孙,他会怎么做?
第八百二十五章 固本守元,拳法精妙
托的一声响,风清扬收剑后退。
不打了。
与卫央比剑纯粹是找憋屈。
你剑法比他老道他就和你打游击战,冷不丁给你一下你就受不了。
你若身法比他快,他又有掌法夹杂在剑法之中和你打他主导的运动战。
但若内功比他高明,那你要小心了,那至纯真气刹那间如烈阳横空,一转眼便又冷寒刺骨,一个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
“这还打个球。”风清扬恼火。
卫央道:“那咱们比剑法!”
“只比剑法?”风清扬也希望与这种绝顶高手切磋。
到了他这个境界,就算和岳不群过招那也是羚羊挂角,三五招便分出胜负,更何况岳不群那小子恪守礼数得很,哪里会用高明剑法过招,最多就是一路独孤九剑“破剑式”和他切磋,还得守着时时刻刻都要谦逊退让的礼法——哪怕他全力施为也打不过。
还是和卫央切磋更痛快。
卫央持剑道:“只比剑法,谁跑谁孙子。”
风清扬一想也行啊,于是突然一招华山基础剑法。
卫央长剑一横,也是一招基础剑法,风清扬一惊:“你这剑法很高明啊。”
卫央笑道:“老前辈剑法更炉火纯青。”
两人说着话,手下可丝毫不慢,一剑便是一剑,绝不投机取巧,但剑招才发,剑意便到了,通常这一招才出,下一招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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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让岳不群夫妇很高兴了,你们武功高明但你得体谅我们这些一流高手的感悟能力啊。
他们是一看到这两个人比武就高兴,结果一看压根跟不上,时间久了也就熄了沉寂学习的心思。
“这个好,我能看得懂。”宁女侠雀跃。
那两人用身法比武他们根本捕捉不到剑招的痕迹,可他们用的却是他们也熟悉的剑招。
唯有一招一式这么比试的时候他们才能领悟到剑法的奥妙,甚至于内功运用的奥妙。
这是当时一流高手能看懂的,之下就……
别人不必说单说马试千户,他在一旁只看着撇嘴。
那剑法犹如初窥门径的人才用的,一招就是一招,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他感觉他上他也行。
岳不群悄悄瞥了这人两眼——可怜的娃,被卫央那小子愚弄了都不知道。
“杨凌一行应该也已经抵达西安府了吧?”岳不群心里想。
那天晚上,卫央以纯粹的内力灭杀上百人,这是马试千户看到的,但他没看到的是那其中还有好几个活口,那些人,早已被闻讯而来悄然上山的劳德诺带着师弟们弄到华山某个山洞里关着去了,杨凌一行出发的时候带着这些人,那是给锦衣卫审讯的某个诸王或者王子的手下。
“想什么呢你?赶紧看。”宁中则提醒。
那两人比武渐渐打开了她对剑法的领悟瓶颈,到了她这种境界,寻常剑法自然是追寻从不经意的角度发招,寻求的是以奇致胜。
所谓“看山不是山,看花不是花”,剑招自然也是这一招不是这一招这一剑不是这一剑了。
但那两个凝神比较的高手用的,却是这一剑必须是这一剑,往往在最能想得到的方位出手!
“和他们比武,无论你是羚羊挂角还是炉火纯青,分明知道他们的剑法会怎么使,可你就是躲不掉,你瞧着一招‘铁线剑’,方凿圆枘,再不可修饰。”岳不群毕竟武功更高一筹,故此解释道,“师叔所用的《希夷剑》就……咦?希夷剑对希夷剑?”
卫央所用的铁线剑也是华山派的一门剑法,剑法颇有独到之处,但讲究的是一个快,又狠又快。
可这一路剑法倘若对上希夷剑法,哪怕你内功更高一筹你也破不了希夷剑的防御。
风清扬一路希夷剑法,发自最朴实无华处,但剑影如森林,犹如大音希声,分明你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可对方却无处不在。
卫央手腕一转也用上希夷剑,希夷对希夷。
一时间,风清扬的希夷剑法缥缈无穷,卫央却犹如实实在在苦练希夷剑的华山弟子,双足牢牢地扎在地上,一手剑指,一手长剑,仿佛苦苦坚守,犹如云海中一座山峰。
“这是用浩然剑气催动希夷剑法,师妹,你最缺的就是这一点。”岳不群神色无比郑重。
宁中则挠挠头有些不爽,她当然知道自己最缺乏的就是卫央身上那股管你洪水滔天,我定要坚守我自己脚下的阵地的坚韧不拔——谁比得上那小子地坚韧不拔?
“三流高手,论剑法论一个高,剑法本身高明,三流高手的剑法就高明,反之则反之;二流高手论新奇,剑法新奇则武功新奇,对剑法的领悟更新奇则本身武功更新奇。但到了一流高手,讲究的就是一个纯,所谓一招鲜吃遍天,便是纯。但若要突破一流高手,而抵达自身暂且无法领悟的境界,须讲究‘攻防兼备,内外兼修’。”岳不群道。
风清扬听得此话,赞同道:“不错,只攻不守,犹如独孤九剑高明之处‘以攻代守’,那最多只能在一流高手手中讨得便宜。但要想本身武功大进,除苦练内功之余,还须明白‘攻守兼备’的道理,懂攻守,知进退,明敌我,通内外,这样才可以神功大成纵横天下。”
说话间,风清扬长剑一扫,剑上呼啸大作。
他用上了内功。
卫央反手就是一剑,剑指一并,脚下一转,来到风清扬身后,往他脑后便是一指刺出去。
等风清扬挥剑格挡,挡住的却是卫央悄然刺过来的长剑,剑指逼着他不得不回头一掌拍出,这一个机会,足以让卫央又回到自己的位置,并递出一剑,领先了半步。
宁中则恍然大悟,卫央做到的比他们说到的还要快,还要高明,他这是用华山剑法中的防御剑指之法,提醒她明白以守为攻和以攻代守的差别联系。
“你武功飘逸,身法也可谓非常快,但少的就是一股子坚韧奋发。如五行之中有了锐金的锋利,流水的潇洒,春华的瑰丽,与你颇为火爆的脾气,终于有一流高手之中的独到位格。”风清扬评价,“但少了厚土的淳朴坚韧,你五行就却少了一个,自不是五行,当然没有圆满的可能。”
这么一说宁中则便完全领悟了。
“从某种角度讲,岳不群是走了最正确道路的华山派弟子,如今的武林,剑法讲新奇,故此‘辟邪剑法’那种剑走偏锋的剑法竟引起群雄逐鹿,诚可谓大错特错,错的离谱,”风清扬笑道,“别说一部辟邪剑谱,纵然是独孤九剑,倘若只看到剑法里的新,而瞧不出这路剑法对基本功的要求,那也是要堕入左道旁门的,岂不知少林武当从来不讲什么‘高明剑法’,更不追逐‘绝世神功’?人家守着自己的家底慢慢打磨,自然不怕别人超过人家去。”
这是他最新才领悟的道理。
第八百二十六章 人心思定不可违
若是在以前,风清扬绝对瞧不上岳不群尤其那种踏踏实实打磨基本功的路子。
但他出关以后,整天教导华山弟子,他才明白纵然天赋高明,尤其剑道天赋可谓独步江湖的令狐冲那样的天才,如果没有坚固的基本功也不过只能让顶尖高手“眼睛一亮,大声赞叹”而已。
再加上接触了弟子们,知道了许多如今江湖上发生的事情,风清扬对人情世故的掌握,也促进了他对武功的理解。
华山派,没那么不堪。
岳不群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对,相反,他走的路反倒是最正确的——前提是不会心急乱来,可以说,有风清扬在华山坐镇,华山派不会遭遇灭顶之灾,岳不群就能一点一滴把华山派拉起来。
这不是培养一两个令狐冲,让华山派名声远扬就能说明问题的。
练基本功,继续练基本功,十年如一日练基本功,而后寻求高明剑法实现突破,这是一条宽阔的大道。
不信请看天下有名的门派,哪怕是嵩山派那样的门派,那也是苦练基本功,但人家左冷禅底气雄厚,练基本功之外还能广纳人才,所以嵩山派基础很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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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什么地步呢?
到少林武当亲自下场,还得用其它门派作为棋子才能打击的地步。
“打打杀杀是武功,人情世故是武功,武功到极高明处便是哲学,岳掌门的路子从来都没错,试想一下,华山派如今神功不少,可哪个弟子能惊才绝艳到越过华山派基础功法,越过紫霞神功,便可以修炼《长春功》,甚至《九阴真经》的呢?”卫央也说道,“若是岳掌门师兄弟二人没有先学好华山派基本功,如今也没办法以《长春功》升华华山派的底蕴。”
他的理解从来都是没变过,练武也跟学文一样的道理,没经过小学基础教育,中学升级教育,就不可能有大学的高等教育,自不会有往后的深入教育。
少了任何一步,教育都是不可能成功的。
此外,卫央还认为,在江湖上立足,尤其是一派宗师,更如同扶贫工作一样,若是有了什么绝世神功就立马发下去给弟子们学习,那就如大洋彼岸的那只傻鸟,一有问题就发钱,一有问题就发钱,一来二去傻鸟更傻了,人也变成傻鸟了。
唯有一步一个脚印,最最苦的基础投资,让大家都先活下去了你才能有更广阔的经济循环,才能养活更多对物质需求更高的群体。
对一个练武的人来说这也是至理,只有打好牢靠的基础才能有广阔的天地!
从这点来说,卫央是认同岳不群的道的。
岳不群很欣慰,但他也知道外力的作用也十分强大。
岳不群笑道:“要不是在西陲与西军有了一些良好的交情,华山派也没有机会逐步壮大到今天,说来说去,不外乎‘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八个字罢了。如今华山派不算是很兴旺,也没有很发达,但终于有了喘息之机,这个时候,我们也有工夫考虑自身武功的进展,这……”
“也不对,这基础剑法倘若给那些普通弟子们学习,他们年复一年的苦练不见效果——哦,你不算,”马试千户指着卫央说道,“你是个异类,我说的是最普通的弟子。他们苦练不得其法,行走江湖打不过人,自身也无法从基础当中获知更多的价值,恐怕大多数人是坚持不下去的。”
是这样的。
“这里说的是华山派,岳掌门说的因地制宜,因时制宜,说穿了就是实事求是,你有什么样的本领,就坐什么样的事情,这不适合你们鞑靼人学习。”卫央挥剑格开风清扬的长剑,忽然一掌,用“亢龙有悔”打出去。
风清扬闪身就跑,我疯了还是怎么着和你的掌法飚剑法?
可没跑出两步,一股炽热的掌力又打到面前。
风清扬破口大骂:“你简直是败类!”
谁见过有人用九阳神功催动“白虹掌力”的?
话音未落又有一头巨象踏着大地狂奔而来,风清扬不得已只好一转身直奔卫央当面来打。
九阳神功催动白虹掌力拦路,然后至阴至寒真气催动“龙象般若功”一路平推,这要是再敢远程,接下来就得是九阴真经总纲催动的《降龙十八掌》衔尾追杀过来了。
这厮真是个大大的祸害呐!
这下好,卫央使出华山派的《夺命连环三仙剑》。
风清扬就知道,但他也用了岳不群自创的《太岳三青峰》,两人长剑才一接触,哗的一声犹如分水破空,长剑竟扔在了一边。
“鹰蛇生死搏!”岳不群大惊失色。
风清扬一手如飞鹰,一手如灵蛇竟前后左右一起加攻。
正是华山派流传百年,如今却失踪不见了的禁术拳法“鹰蛇生死搏”,这一路拳法倘若使出,那是不伤对手绝不罢手的神功拳法!
这七十二路拳法神功,岳不群也只闻其名未见其面,没想到风清扬居然会用。
“瞎操心,这小子一手铁掌功,一手小擒拿手,那才是他最压箱底的武功!”风清扬耻笑,“你们都小看了这个小王八蛋,你道是他剑法出众,可他的枪法更出众,一旦觉着他枪法最高明了,他的拳法便悄悄藏了起来不给你看,瞧,这……嘿!”
他老人家被气得个倒栽葱。
卫央哪里用铁掌功,又何曾使出小擒拿手?
他用的居然是正宗的华山派拳法!
先一路,用的是华山派“破玉拳”,待对手拳法完全展开,他竟一心二用,一手破玉拳,一手“混元掌”,翻转腾挪数十回合,彼此都是无可奈何。
风清扬稍用内力,果然转眼间卫央使出了……
呃……
“伏虎拳法?”宁女侠也觉着很哭笑不得。
伏虎拳法是什么拳法?
那是令狐冲那帮人都不屑于练的拳法,虽说这拳法里说的“奇正相生相克”,又什么“变换奥妙无穷”,可谁见过这七十二路拳法中果真有什么奥妙之处?
就算卫央使来那也……
嗯?
不对!
“看好了,这一路拳法没那么糟糕。”风清扬喝道。
卫央一手拳一手掌,来去切换,片刻间拳法为阳,一眨眼掌法为阳,阴阳转换如臂使指,虚虚实实奥妙无穷。
“这不是他用自身武功催动,这是拳法本身的高明之处,瞧清楚!”风清扬再次提醒。
他手中不断喂招,一拳一脚缓慢至极,可拳法到,蕴意便到,围观三人只觉着若他们在那拳法对面,便似乎置身于万千长剑阵中怎么也脱身不能。
卫央依旧一拳一掌,绝不过分追求优势但逐渐扩大自身的优势。
这一路拳法他很喜爱,在他如今看来这也是一路相当高明的基础拳法。
只不过,风清扬拳风刚一紧,卫央却滴溜溜一转,这一次,他用上的是比“伏虎拳法”还不如的华山派最基础的拳法“长拳十段锦”!
岳不群虽以长剑出名,但他的内功造诣以及拳法掌法无不一样精通。
故此,他凝神一瞧,眼前仿佛看到鹰蛇生死搏中间,有一头灵巧至极的猿猴,那猿猴灵敏至极,进退趋避如每一次都料定对方的出招在什么地方,落点又在什么地方,最难得,是哪身法绝不过分复杂反而简单至极,就是活学活用了华山派基础拳法里的基础身法,一进一退,踏踏实实。
可那手腕反转之间,有风雷隐隐;进退趋避之中,藏咫尺天涯。犹如武当派拳法剑法中的乱环诀,一旦陷入必然十死无生。
“拳法还是那个拳法,但已经早不是那个拳法了。”闻讯而来的弟子们惊叹不已。
他们瞧不出卫央的拳法到底高明在那,但他们看得出太师叔的拳法那是一击如雷霆进退如潜龙大出深渊,只看一眼便觉着自己在宁王深渊。
“这孩子似乎在编织毛衣,你瞧。”宁中则见岳不群眉头大皱,微微一笑却将自己的领悟告诉了他。
织毛衣?
岳不群恍惚眼见一幕令他惊恐的镜像:黄昏灯下,卫小郎眉目如画,一手持钎,一手捋着毛线,慢慢地编制出一个毛衣来。
这……
“他的拳法是一张罗网,慢慢地精心地把对手网罗其中,待优势足够,便雷霆一击!”宁女侠解说,“这一路基础拳法本就不是平平无奇的路子,叫他这么一重编,堪称化腐朽为神奇,但万变不离其宗,这一路拳法依旧还是华山派老底子。”
可……
“固本守元,抱元归一,以自身为山川,为五岳,为江海,为大地,不过,你瞧他的步伐,羚羊挂角,无可寻迹,这是把基本功彻底吃透了!”宁女侠回头斥责道,“这下该知道华山派基本功,那就不是基本功了吧?”
弟子们赔笑:“大师兄带着弟子们胡闹的!”
有事大师兄顶缸,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可是练这些基本功真的很烦啊!
“好好看!”岳不群告诫道,“剑不是能够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那就不是很可靠,拳头是第一个可以用,也可以永远信任的武器,你们可不要放弃了。”
想想又吩咐:“即日起,基本功考察改一月一次!”
弟子们哀嚎一片,原本一季度考查一次的基本功,大家互相撺掇着糊弄师父师娘还是有可能的。
可要是一月一考察,就是大师兄恐怕也得吃戒尺打手!
“不过,这基本功练好了真能有那么大的威力?”这些年轻的弟子们依旧不是很相信。
毕竟此刻在比武的,那可是两个举世少有的顶尖高手呢!
“基本功考较不如每天一练,敦促着他们每天多加练三遍,比每月考较一次要好得多,”卫央随口说,而后格开一拳又说道,“一遍认真练,低过十年功,论次数是没用的,下的苦功不够,质量也不会够。”
好了,你闭嘴!
要让你继续说下去,华山派弟子们得比以前早起一个时辰,晚睡一个时辰都不够。
第八百二十六章 陛下掌域内,西军镇边陲
入夜,马试千户总觉心里不畅快。
可他仔细想,也想不到自己到底漏掉什么。
“想来,在西陲与西安府的人也应该已经得手了吧?”马试千户心中焦躁不安。
忽有一骑自山下来,不必通报便直奔卫央居住的小院,马试千户心中奇怪,待要凑过去看时,来人横了他一眼,竟是个熟人。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早些年在哈密锦衣卫千户所当差的校尉,如今也回了指挥使司?”马试千户越发奇怪,待那人出来,便问道,“你什么时候调回京师的?”
那人冷淡道:“若你当年不叛逃,如今也足以为北镇抚司同知了。”
马试千户气结,他想知道的可不是这些。
“事关机密,哪有与敌人说的。”那人拿了上回的书信便走,快马加鞭天明时可到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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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试千户心头疑惑的很,便想去打探。
卫央隔着窗户责道:“你家小王子与各部的往来书信你会让我看吗?”
马试千户笑道:“都是些问候。”
“这书信也没什么,不过是皇帝问什么时候灭鞑靼,你不必知道内容,”卫央道,“对了,你一起来的,潜伏在西安府的,甚至安插竟王宫的,如今基本上已经被全部消灭了,你若下山后遇到锦衣卫东西两厂,最好束手就擒,免得连讯息都送不回去。”
马试千户大惊,想了半天,回房去琢磨了很久,一咬牙,宁可信其有,当即便卷起自己的包裹行囊,趁着夜色悄然溜下山,也不敢去西安府,一路往东北方向直奔,走出十数里回头看华山,尚觉心中不安至极。
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西军绝非靠卫央一个人支撑。
西陲有老王也看着,那帮老将都是与他们斗争了数十年的人精,想在西陲搞幺蛾子只能被西军的铁蹄碾碎,何况西军如今有专门针对间谍的两个部门并列,一个是军情司下属的安全局,全局三千余人,谁也没见过他们,只知道统领是军情司统领哈琪雅。
此外,在内务卫当中,还有相当于一个半卫所的总队,专门针对的就是破获潜伏于大明尤其西军当中的间谍人员。
“哈琪雅如今越发精明,有她在西陲只怕渗透进去太难了。”马试千户心中彷徨,“这我倒早就料到了,可没想到的是,坐镇西安府的那两位,可不是一般人物,她们如今隐身于卫央的身后不太为人所忌惮,但她们的能力……”
要知道,小郡主本身就是协助老王爷统领西军全部的上将,又如今增添高岚这样一位对瓦剌与鞑靼十分了解的副手,她们不动声色躲在卫央背后,那可真是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了。
“倒是王宫那边不必担忧,西军与朝廷关系看着很近,但他们才是真正的死敌,”马试千户对此有信心,“只不知,卫央说的全数抓获是诈术,还是真的全抓获了。”
正在他彷徨之际,东方有马蹄声大作。
“西军从东边来?”马试千户骇然。
他了解朝廷的那些个骑兵部队,他们没那么强大的威风。
马蹄声如雷,夤夜赶路也不怕马失前蹄,那就只有西军的精锐骑兵部队才有这样的能力。
是哪一支?
马试千户藏身于阳沟,不片刻果然见七八骑自眼前掠过,官道两旁也有迅速前进的骑兵侦察两边的情况,而后不片刻才见一支百余人的队伍疾驰而来,马背上人人弓上弦刀出鞘,果然是卫央的那支威震天下的亲卫队。
也只有他们,才会哪怕只走数十里也按照卫央的规定分上下左右中五路分队搜索前进。
大部队过去,很快最后的部队也过去,马试千户翻出阳沟心头越发疑惑。
他们似乎是押解着什么人赶赴西安,可他没敢抬起头细看。
“难道是黄河决堤的原因被发现了?”马试千户再不敢逗留,一路狂奔直往草原而去。
行不到天亮,他看到前头有三两人发足狂奔,隐隐绰绰似乎是他认识的,遂喝道:“艾古博,何去?”
那三两人大惊,回头一瞧见是马试千户竟俱各大哭,道:“险险见不到大人了。”
马试千户喝道:“怎么回事?你们不在王宫潜伏,怎地跑这里来了?”
那三两人齐声道:“咱们叫人给出卖了!”
啊?
马试千户愣住了。
那艾古博大骂道:“昨夜入夜时分,西军突然包围了咱们的据点,经过一番死战,只跑出了我们几个。但咱们听到他们的对话,是高岚,她问:‘是这里?’似乎是胭脂的声音,她说:‘是,就是这里。’”
“不可能!”马试千户大叫道,“胭脂是我当年亲自送到京师里去的,如今在太子妃身边……不对,不对,她若是暴露了,那定然是有人下达了指令,谁?”
那几人愕然,都道:“大人不知道吗?小王子自鸡鸣驿回来之后,就下令叫咱们的人动手,胭脂是奉命行事,这消息还是咱们传出去的!”
马试千户惊得浑身发抖。
“小王子怎么会如此不智?纵然是杀死了太子妃,于大局有什么作用?”马试千户仰天大哭道,“留着胭脂,等将来太子妃诞生了皇子,便下手,嫁祸给西军便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小王子如此不智,白白损失我一个棋子!”
“不,整个西安府,只怕我们的人一个都剩不下,”那艾古博切齿痛骂,“狡诈的西军,早晚与他们死战!”
马试千户手脚发凉,心中的那点固执又一次被磨得所剩无几。
他颓然半晌,才勉强说道:“既事已如此,我等也无可奈何,走吧,先回去。”
他定要问一问小王子,诸王夺嫡与鞑靼人何干,纵然大明太子妃诞下皇孙,纵然老皇帝要将皇位传给皇孙,那又如何?
“小皇孙太小了,必然要加强对内阁六部的重用,那些文人,可对西军痛恨的很,到时候多的是与朝廷联手对付西军之机,可若是增援一个年富力强的诸王,我鞑靼恐怕再也不会有安宁日子过,何以如此不智,小王子何以如此不智啊!”马试千户泪落如雨。
那三两人彼此暗暗使了个眼色,眼底有轻笑一闪而过。
他们是鞑靼人,是鞑靼奸细,但如今他们还有一层身份,大明锦衣卫,西军军情司百将。
“胭脂已反正,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回漠南,整顿人马,准备与鞑靼诸部回中原定居。”这是出城的时候,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亲自跟他们说的话。
三两人不动声色,只捂着身上的伤痕围着马试千户。
马试千户半晌才下令:“既然是这样,先回去再说,路上你们把细节细细说给我听。”
他不相信胭脂会叛变。
她可是铁木真的子孙啊,怎么可能会反叛呢?
第八百二十七章 还是陛下会玩儿
胭脂是铁木真的子孙,但她不想让自己的族人们继续打打杀杀,饿了就南下抢粮食,抢不到就被杀死在长城之下。
“诸王夺嫡正紧,太子妃每天都可能遭遇危机,我怎么可能离开她?”胭脂面容很姣好,她瞪大眼睛看着坐在她面前的男子,那是她的情郎。
男子道:“方才,两位上将军扑灭了鞑靼人的奸细据点,鸡鸣驿县令杨龄带来了诸王与鞑靼人在鸡鸣驿接头的消息,陛下不日将回京。新的秦王或许很快就会诞生,我们留在这……”
“且慢!”胭脂大怒道,“秦王必定要住在秦王宫,太子妃怎么办?”
她亲近太子妃,也愿意留在她身边做事。
男子微笑道:“我奉命前去西南,你自然要跟着。”
“你去哪,我就去哪,可太子妃怎么办?”胭脂执着道,“难道要跟着去京师?那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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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想了一下才说道:“或许住在民宅才是最安全的。”
胭脂茫然。
“你的族人不必担心,上将军说了,鞑靼人,也是黄脸黑发的族人,不过还没有融合彻底,打击的是一小撮,要团结的是大部分,这一次艾古博他们返回之后,会在西军的帮助下获取一定的军权,只要他们不改变,他们的前途也是好的。”男子询问道,“我要去西南,最好去边陲,不为县令,则为守备,你看,什么时候动身为好?”
他也是为了胭脂,她性格刚强对谁好那便一生都对谁好,若是她留在西安,恐怕不利于对太子妃的后续安排。
胭脂似乎明白了,但她颇有些担忧地道:“太子妃留在西安府就一定会和西军打交道,西军什么都好,就是对贵人十分不喜欢,我只怕太子妃诞生皇孙之后……”
“大将军何等人物,怎么会和孤儿寡母过不去呢,你放心便是。”男子纠结了半晌才说道,“不行的话我申请留在附近,咱们就近照顾一下也好。”
“天子的旨意,哪里能讨价还价,”胭脂眼珠一转,“算了,我们去西南。”
她手底下还是发展了一些人才的,在这秦王宫,她两年来没少提拔属于自己的人,真就是离开西安府,她也有办法让这些人对太子妃照顾有加。
岂不知,太子妃此刻还发愁要怎么才能离开这秦王宫呢。
“倒不是我不想过的好一些,你知道,我这样子,一个人只怕很难照顾得来这偌大的王宫内方方面面的细节,一个不小心,后厨诸王的人下个毒,晚上遭遇刺杀,一旦孩子出生之后,我恐怕很难面对那么多的问题,要是让他们来照顾,又未免让别人说闲话,更打乱皇帝的安排,反倒对我们更不利。”太子妃与宁王妃携手就榻,她细说自己的打算道,“我之意,倒不如就此搬出去,这王城谁愿意住谁去住吧,但凡有安身之处,我也不用过几年朝不虑夕的日子。”
宁王妃叹道:“你这样挺着大肚子,上哪里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他又不能守在你身边。”
太子妃脸颊一红转过头去。
“他们应该已经找好了,秦王宫很大,守军也的确多,但正是因为人多,才所以眼杂,这里,不安全。”太子妃悄悄道,“更何况,若是谁当了秦王,我们在他的领地受到威胁,那可就是……”
这是个聪明的女子。
“我只怕,这秦王爵位恐怕要落在那人手里。”宁王妃轻叹。
太子妃愕然。
不是老朱家的子孙……
“也不对,真若是到将来……”太子妃满心不愿,“可若是真逃不出皇帝的安排,我这孩儿恐怕一生连自己也做不得,到时候,他还真有可能当这个秦王,但为了安抚那些诸王,天子总不能一直让这个爵位空着罢?福王之子,周王,乃至于兴王,他们可虎视眈眈瞧着这个离储君最近的王位的。”
刚说到这,外头有人来通报,说是肃国公庆国公在银安殿商议完军国事,过来看望太子妃。
“来就来吧,我如今也习惯了,她们当初不阻止,总不能怪我一个身不由己的小女子,”太子妃索性躺平了,只是又有些埋怨,“何苦今日还不让他知道?”
宁王妃默然无语。
片刻,小郡主与高岚翩然而至,瞧见太子妃的肚子已微微见了规模,高岚很羡慕。
“安心养着便是,怎么变都不会脱离西军掌控关内的事实。”小郡主心情颇佳,轻笑道,“胭脂一反正,西安府的间隙清理了一小半,待搬出秦王宫后哈琪雅安排的人便到了,外围还有叶大娘安排的高手,安全可以保证。到必要的时候,我们也会亲自过来坐镇,至于以什么理由搬离秦王宫,那不是已经有借口了么。”
宁王妃蹙眉,没那么容易吧?
“政治不过是交易而已,鸡鸣驿县令到来诸王只怕要掀起一轮彼此责难,甚至大打出手的浪潮,由着他们去。”小郡主笑道,“但大明江山总要有个继承,诸王势大,必然会想尽办法争取自己上位,打压别人上位。太子妃搬离秦王宫,明面上诸王怎么也要保证天子一脉有个亲传。”
这话一说太子妃自己先受不了。
那是天子的子孙吗?
“天子安排得滴水不漏,我们也没有办法把你们带出去,倒不如先这样,保证母子平安再谈其它的事情,”高岚道,“比起别人担忧的,我反倒担心夫郎一旦得知此事,会将他孩儿拐带着离开中原。”
太子妃大惊,仔细一想那人还真有这可能性呢。
别人要天子那个位子,他还避之不及来着。
“从此后,天子主天下,西军镇域内,左右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索性顺其自然吧,只要人平安就好。”小郡主安抚道。
在这里,银安殿上正在发生着什么,似乎所有人都不愿打听,也懒得打听了。
争斗,还是争斗,倒不如在这里多个清闲,何况卫央虽然没在西安府,可老皇帝每天都会把大事给他做个通报,他在华山可看着整个中原呢。
可她们也没有想到,刚说了几句话,怀恩又来请,说是又有要紧大事亟需西军去解决。
“此事朕知道了,你们既没查出来到底是谁在勾结鞑靼人,此事不可胡言,”老皇帝听罢杨凌的陈述,转过身问道,“那几个俘虏可说了什么?”
汪直道:“暂且什么都没说,不过,他们只怕不是诸王的心腹,他们与诸王还隔着一道物什。”
什么?
“银子。”一直在一旁静听的襄阳淡淡道,“诸王没那么傻,不会亲自出面,甚至派心腹与杀手去见面。不过,此事未必是诸王干的。”
哦?
“我夫郎坐镇华山,未必只盯着中原诸王,武林风起云涌。”襄阳淡淡道。
她熟悉诸王,了解他们的手段,他们办不出这么粗糙的事情,除非……
第八百二十八章 开门,请卫央!
“襄阳,你有什么只管说!”老皇帝十分惊喜。
原来的襄阳,冲动而且骄横,如今这孩子也有大将之风了。
襄阳瞥了一眼在远处低头安坐的杨凌等人,微微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大伯伯,此事只怕未必是诸王,我倒觉着,有可能是世子,别的诸王我不了解,但我知道我爹爹,他不是一个那么急躁的人,能与他往来过招之人,绝非那般心浮气躁之徒。”
“不错,此事我怀疑任何人也不会怀疑越王,他没那么浮躁,此事绝非他所为!”老皇帝口中这般说,心中却暗忖道,“但越王未必不知道真实情况,他为什么不说?”
襄阳缓缓地说道:“故此,此事若非栽赃陷害,则是诸王世子,他们的暗中较量,只怕也已经以更激烈的方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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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迟疑片刻,抬头道:“但这并不能打消诸王的可疑!”
“杨卿为赵王所过之时害得不浅,襄阳不必与他计较,”老皇帝和蔼可亲道,“你只说你的。”
“杨县令你可知若诸王亲自出手,你们绝对逃不过他们的追杀,不出所料的话,这一路逃亡,你们没少接到别人的帮助吧?”襄阳淡淡道,“我夫郎坐镇华山之上,你们是如何知道的?半路上谁引导,不,谁迫使你们直奔华山的?”
杨凌讷讷不能语。
“这就是了,大明之患,不在外国,而在太祖钦封,承袭至今的诸路藩王,在地主贪婪,在财富与文人集团联合,杨县令厌恶诸王这是好品格,但,此事不是把罪责都安放诸王之身之时,”襄阳道,“你说呢?杨县令?”
杨凌当即起身拜谢:“殿下所言甚是,微臣糊涂。”
“杨县令不必客气。”襄阳抬起眼皮,森然道,“先是黄河决堤,而后福王宝藏问世,至如今,鸡鸣驿县令夤夜疾驰,不出所料的话,若非商队行走于中原地带,流民有安身之处,只怕一场农民起义要席卷中原,切断大伯伯返京的路线了!”
老皇帝此刻已经不只是惊喜了,他是大大的惊喜啊!
“我家女儿长成人喽!”老皇帝欣慰至极,又伤感至极。
襄阳微笑道:“大伯伯不必多虑,至少,我是能保证将来祖陵安如泰山,大明传承百年而香火不断,大伯伯也当为开创盛世一明君。”
老皇帝擦擦眼角笑一笑对此毫不在意。
“大伯伯,女帝虽留千年骂名可也流芳千古!”襄阳劝解道,“有些事,我原本不支持,但既然发生了,那就是咱们家的事情!”
老皇帝一震,心中蓦然开阔许多。
咱家的事情!
“看来,如今这事情一桩一件已经开始让各方暴露了,是时候返京了!”老皇帝问道,“内阁宰辅刚下去,朕让他们考虑西安府知府去了,这里没外人,襄阳你帮朕出一个主意。”
“大伯伯既以杨县令为股肱之臣,又何必贸然拔擢,何况,他一人为县令,能控制鸡鸣驿几个人?”襄阳指了指自己,“我西陲如今两位女将军,一位女侯爵,就连我不也掌控着数个部门么,杨县令的妻子颇有侠气,又是恒山派弟子,韩家那几位壮士也都是好汉,他们可为杨县令臂膀!”
可是……
“大伯伯主域内,西军为大伯伯横扫天下,哪一个敢以一地为域中?”襄阳傲然道,“诸王敢想天有二日,我夫郎提兵调将为大伯伯诛杀;群臣敢有自立门户之念,我西军铁蹄所至,凡日月所照,江河所临,须拜轩辕方为我族,凡尊大明天子者才是良善,不然,千万人何惧之有?”
老皇帝笑道:“小女儿成人矣!”
遂命:“杨龄依旧为鸡鸣驿县令,加兵部郎中……”
“陛下!”杨凌起身再拜,“兵部郎中乃正五品上官,微臣原不过穷乡僻壤一秀才,得蒙陛下拔擢方为一县之掌,位在正七品,如今功不过星夜疾驰,德不过觐见天子龙颜,怎敢要正五品高官厚禄?臣正年少,不惧无粉身碎骨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之流年,不敢受封!”
此人品德倒也算上佳。
“也好,”老皇帝笑道,“你就继续当你的县令去吧,不过你那夫人勇武善战,据说一路斩杀此刻竟超过十人,这也是为国杀敌了,朕诰封韩氏为五品宜人,这可让你杨凌情面上抹不开了!”
杨凌愕然抬头,他原本以为能仿照西军规格,给他妻子封一个挂名守备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没想到连五品诰命夫人都送上门了?
老皇帝又道:“你少年清苦,但不是你父母之过也,他们为让你读书,也是用了苦心的。这样吧,你既进退有德,朕成全你一片苦心。随后,礼部会追封你父,追封他个宣德府通判,你母亲,便敕命追封个六品安人,也算你杨县令对得起家族门楣,如何?”
杨凌三跪九叩,这下他可真光宗耀祖了。
他老爹追赠的宣德通判那是正六品,对应他母亲的六品敕命安人。
够了。
他感觉自己再没什么好追求的了。
“好好干,一品诰命夫人别人拿得,杨卿当然也能拿到。”老皇帝许愿,“不过,此事朕就没工夫了,等朕的皇孙,那一定会是个好孩子,好皇帝。”
杨凌扬起涕泪交零的脸庞,愕然的不能自已。
原来,陛下打算是这么玩的?
“此事交内阁去办。”老皇帝又下了一道令人匪夷所思指令。
这分明是皇帝给皇孙招纳良才的事,为什么要交给内阁去办?
杨凌只一思索便明白了。
“臣肝脑涂地,无以为报!”杨凌当即表态。
老皇帝笑道:“内阁才成立,总得有个上场的机会,此事他们办,他们不得不办,”而后才又道,“你那几个舅兄都是锦衣卫,朕不必多言。倒是你那两个族兄,他们是白身?”
“是,”杨凌赧然道,“是幼娘,她一路疯魔棍法打服了那两个。”
“你那位夫人爽利的很哪,朕会有密旨下达,必要时刻,她可调动鸡鸣驿所有衙役、守备军,以及鸡鸣驿附近京营不少于一千人的权力。那两个白身,这倒不好办,”老皇帝询问,“襄阳你看呢?”
“阳明公手下最缺这样的人才,何不要他们奉命参加编练?”襄阳建议道。
好办法。
既是王守仁的手下官兵,却要在鸡鸣驿参加编练,这是在加强鸡鸣驿的军事武装实力。
“善。”老皇帝认可。
杨凌心中震惊,襄阳郡主的影响力可比大部分藩王高得多啊。
不过想想人家的身份也就知道了,西陲那几个有名的女子谁是弱者?
“此事已了,杨县令先去休息,过几日与朕一起回京。”老皇帝示意杨凌退下,他还有事情要询问襄阳呢。
杨凌告退,出门后激动的挥舞了一下胳膊。
这一下,我看你们潜伏在鸡鸣驿的狗贼还怎么跑!
第八百二十九章 卫小郎的快乐你体会不到
“銮驾后日回京师,秦王宫不能住,安全怎么保证?”老皇帝要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襄阳道:“从目前来看,诸王很安稳,别的人却等不及了,一些想从龙之功的人也等不及了,那就关门打狗。”
“这也是我的意思,不过这都多少天了,卫央怎么还没有破获福王宝藏,甚至连黄河决堤的案子也不调查了。”老皇帝奇道。
襄阳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那家伙没想过要办这些事情。
“证据大概已经搜集的差不多了,但怎么处理那是朝廷的事情,”襄阳猜测说,但这么做的好处她知道,“这样一来,内阁刚上去,他们有借此良机立威的好机会,内阁有威严,诸王自然会更加安定,这有利于大伯伯安排储君一事。等离开秦王宫后,我军也要撤离关中了,他应该能留下几天吧。”
有卫央在,这一次就算诸王派刺客来也没用。
“那也好,让锦衣卫去交接,找谁啊?”皇帝稍微有些憋屈。
西军搜集的证据是不可能直接给他们的,得去求。
“大概也快送来了吧,如果搜集到的话。”襄阳笑了笑。
有句话她没说,黄河决堤的问题查清楚之后恐怕接下来就得是追查福王宝藏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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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所料的话,朝廷又将是一次各派内讧。
这也是皇帝没反驳他主域内,西军镇守边陲的原因。
老皇帝无人可用,要想不被异族入侵就唯有依靠西军。
别无选择!
“我去看看她,对了,此事要在什么时候告诉他?”襄阳起身要去看太子妃。
她觉着,卫央知道真相的那一天恐怕得许多年以后了。
皇帝却说道:“皇孙登基之前就会让他知道,到时候朕不说你们也会告诉他,”想想好笑至极,“若不然,恐怕到时候诸王夺嫡,这厮在哈密看笑话从不想着要插手。”
襄阳点点头,离开银安殿正要去侧院,见汪直快步而来,拱手道:“审讯出来了,但……”
“不是贪天之功的野心家,就是一些不成器的诸王之子,没什么好调查的。”襄阳道,“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福王宝藏上去吧,皇帝要做事必须有钱,那应该是不少的一笔钱了吧?”
汪直愕然。
他不惊讶朝廷内部接下来的明争暗斗被提前预料到,只惊讶竟然被襄阳郡主提前预料到了。
她真就能在西军成长的那么快?
不及说,又有人来报,有一支东边来的自称西军某队的骑兵部队押解着一个人在城外叫关。
一问过名字襄阳就知道是谁了。
“我夫君的近卫部队,他们此来必然是为了福王宝藏,让他们去见陛下就是了。”襄阳道。
这你都猜到了?
汪直越发惊讶,他不明白西军到底有什么魔力居然让这么一个骄横跋扈的女孩再哈密短短一两年时光就成长到了如此境界!
武功好也就算了,这洞察力可真就有点可怕了。
“这有什么难猜的,我那夫君在华山,自然不会让近卫部队闲下来,他们应该是去接应一些商队人员的。你们忙,銮驾回京之日,我军也要撤回哈密了,接下来,还有一系列大仗要打,”襄阳无意道,“只是不知哪个倒霉蛋要首先面对火器营的针对,他们完蛋了。”
肯定不会是朝廷的大军。
这一点,汪直还是能保证的。
华山,有人从中原而来,上山见卫央禀报详情。
卫央道:“此事不要调查了,我们掌握的证据交给朝廷就好,老皇帝要安排下一任皇帝,这种事我们绝不参与。准备一下,我们也要尽快回哈密,不过,我估计皇帝回京之时会安排我们几个留下来,有些胆大包天的人也应该解决了。”
至于西安府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他既不过问也知道有小郡主高岚亲自坐镇肯定不会出岔子。
倒是在中原的一些商队让他有些生气了。
“军纪还是有些涣散了。”卫央拿着详情通报只看商队和一部分过去的部队的行为。
这一看,卫央确定随着西军的发展壮大军中的确出了不小的问题。
尤其最明显的就是有人忘了自己的初心把自己当成别人的救世主。
自高自大了,心态也就出问题了,有人克扣了一部分本应该发下去的粮食,和当地的一些乡绅联合起来吃流民的血汗,此事肯定要处理。
但也有人号称“老爷是来救你的,吃你点好处怎么了,睡你个女子怎么了”,最要命的是,随队的军法官居然试图压下这件事。
“必不可免的事情,还是要严刑峻法,但对于奉公守法的将士们,也该有比较好的激励措施,这件事老头儿应该已经考虑到了吧?”卫央生气的同时也在考虑奖励。
一味的惩罚不是好办法,必须要奖惩并行才能一面打击犯罪一面提高效率。
“立即派人在撤退的同时逮捕这几个人,回到哈密再审讯判决。”卫央指示道。
来人是军情司的人员,这些事本不应该由他来管。
“事急从权。”这个理由够充分。
而且审判是要在回到西陲之后才进行的。
次日一早,岳不群看到卫央脸色有一些阴沉,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问,才感慨着说,这也就是在西军,若是在朝廷军中,这种事不但不会被惩罚,反而有可能会被升官。
“就算在朝廷官兵最遵守纪律的时代,恐怕也做不到与民秋毫无犯,何况是在赈灾的时候呢。”岳不群叹道,“一乱一治,一治一乱,朝朝代代皆是如此,跳不出这个圈子的。”
“只要想办法去跳总比纹丝不动要好。”卫央不在乎是不是能彻底解决这些大问题,他只在乎自己有能力的时候有没有解决这些问题。
问心无愧那就好。
于是又练武,到晌午时分,皇帝派牟斌来接,到时天子明日或者后日就要动身回京师。
“太子妃要搬出王宫,不过,陛下之意似乎并不是很赞同,”牟斌感叹道,“若是能调拨可靠的人马护卫就好。”
想多了。
人是会变的!
“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倾向最好别搬出去,住在王宫有一些弊端,但有最可靠的几个人,他们的忠诚能得到保证的话那问题也就比较小了。”卫央道。
牟斌惊喜道:“可秦王爵位?”
“太子纵然出了大错被诸王抓住,可天子只剩下这么一个血脉了,难不成诸王连这个都不想放过吗?”卫央道,“这可不是能够当储君的人所能做得出来的。”
牟斌大喜。
天子最怕的就是诸王抓住太子有大错,迫使皇帝让太子妃带着皇孙离开秦王宫。
如今有卫央的支持,何惧之有?
不过,这人将来得知真相后也不知会是个什么样的嘴脸?
牟斌很期待。
老皇帝也很期待这一天能早到来。
第八百三十章 你说娃叫啥合适(上)
“老爷,该去休息了。”老仆端着一杯温水来劝。
王华从一大堆公文中抬起头看一眼,打了个呵欠,一笑放下手中的毛笔。
老仆是多年的家人,今天也是因为夫人到了,这是头一次来劝自己早些休息,也不过是担心夫人太挂念了。
“还有些公文,须处置完毕再去。”王华揉了下手腕,见老仆欲言又止,笑道,“在其位,谋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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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仆不由不忿道:“老爷该入阁。”
“笑话!”王华摇头道,“我家怎会出现父在内阁,儿子在外领兵的事情,天子会同意,我也不会同意,这是规矩。”
“规矩,规矩,老爷只顾着国家,我今日出去买菜,听见别家的仆役们说,小老爷既与群臣不和,只怕也很难入阁,老爷放着眼前最好的时机……”
王华奇怪了,你们还讨论内阁人选?
“不过是乱磕牙而已,不过他们都能入阁……”老仆只是愤愤不平。
王华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说,他心里跟算盘似的早算好了这一切。
王守仁领兵在外,算是朝廷能掌握的最精锐的武装力量都在他手里面。
而若再出一个进了内阁的他,那群臣们就没法玩了!
这不但是规矩,而且是平衡。
天子固然不在意西军威亚之下出一个父在内阁子领兵的家庭,可文人们绝不会同意这样的事情出现。
再一个,他父子二人对西军的态度基本一致,群臣,贵勋,乃至于中原的大地主阶级怎么可能让他们父子出一个宰辅再出一个领兵的大将军?
“这些话出去莫要与别人说,何况如今有礼部尚书的身份在此,这日常公务就够忙一阵子了,入阁有什么好的?”王华不很失落。
早在年前王守仁身兼督抚地时候他就预料到自己没资格入阁了,心理准备早就做好了的。
“算了,不说这些了,老爷早些歇息吧,天子銮驾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动身回京,这一路上车马劳顿,可累人的很呐。”老仆摇着头,无限感慨也自回去歇息了。
他们在西安府自然是没有院子的,这是在王城之外,原本的一个富商的别院,王华的夫人这两日才到,也是担忧王华在西安府日子久了,故此与几个大官儿的家眷一起到的。
王华很清楚,这肯定有皇帝点头,也有那些在京师里坐不住了的贵勋官员们的算计。
大概真有人觉着他不入内阁,就有可能外放了吧?
正这么想着,门外忽有人低声说道:“还好,来的不太晚。”
王华一愣,连忙起身要去迎接。
这是天子的声音。
不过,令他愕然的是,天子竟与卫央一起来了。
“陛下,这么晚了……”王华连忙拜见,而后目视卫央,“大将军怎么悄无声息回来了?”
老皇帝笑道:“他也是刚到就被朕叫来了,”随手拿起公文看了看,扔在一边道,“有些过分了。”
王华是礼部尚书,处理公务有的是侍郎,可如今礼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仍给了他。
这公文当中居然还有《请调铸印司大使》这样的小事。
要知道,礼部铸印司大使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说是官,实际上比吏员不高。
这显然是让王华忙于这些小事。
王华倒不觉着有什么不妥,能做点事还说明他有这点权势。
“陛下,夤夜来此,必有要事,可是要微臣坐镇西安府?”王华开门见山。
老皇帝错愕不已。
“谁说要让你坐镇西安府?”老皇帝责道,“如今内阁尚缺一人,朕的意思是让你来。”
王华一笑:“这怎么可以?”
“这怎么不可以?”老皇帝笑道,“此事本打算回京之后再与你细说,不过,后天銮驾一起,你要在西安府留守几日,此处一切军政要务你要过问一下,到銮驾到京师的时候,你大约也就到了,朕决意以你为文渊阁大学士,以礼部尚书身份入阁,此事不必再议,群臣反对也没什么效果。”
这是要圣心独断,倒也是一件好事。
可王华担忧:“与群臣对立,恐怕不适合朝廷目前的利益。”
卫央随手捡起几份公文一瞧,上头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他在华山多日,没想到朝局如今居然动荡成了这样,连礼部尚书都要亲自批阅一个不入流大使这样的调动申请,不由看了看老皇帝,很为这人担忧。
“銮驾动身之后,西军全面撤出西安府,西安府会成为一个各方争夺的要点,不过,当西军全面控制陇东三镇之后,这里恐怕会成为各方势力避之不及的地带,”老皇帝问策,“既如此,西安府要作为一个贸易重镇,要保证西军能在最快的效率中通关,这里就应当有精明强干的人员坐镇,你看谁合适?”
王华默默算计了片刻,谁都不合适。
和西军打交道,畏惧是肯定不行的。
但要跟西军走得太近,又很容易被群臣攻讦。
这人选,还就得是一个既有原则又善于交涉的高人。
这样的人别说朝廷没有,就是有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调到西安府去的。
“内阁今天推荐了几个,都不是很合适,他们哪,私心太重。”老皇帝叹服,“都说书到用处方恨少,这人才,哎,真不知道王守仁与杨一清之外,还有谁可当十年后的宰辅。”
王华大吃一惊,这意思就是那两个在外领兵的将来要入阁?
他们一个是对西军有相当了解,也认同一部分西军的做法的人,一个是在卫央手底下最起码要坚守数年的大员,这可都算是与西军关系很亲近的人了!
他们要入阁天下能答应,群臣能答应吗?
群臣就算不反对,可将来的皇帝……
天知道是哪一位诸王。
“理他们作甚,将来的天子,还当是朕这一脉。”老皇帝目视王华,“若是皇孙女,只怕西军之外,朝廷内还得有人,你意下如何?”
王华震惊的目瞪口呆。
老皇帝疯了这是。
“只是这么一说,最好是皇孙,若不成,”老皇帝故意道,“襄阳郡主与朕最为要好,不过没生在宫中罢了,若皇孙女反对声音太大,襄阳的儿子,那也是朕的孙子。”
卫央也有点错愕,这样也行?
王华看看皇帝再看看卫央整个人感觉真麻了。
难道,这就是卫小郎的快乐吗?
不,卫小郎一点也不快乐。
他看了看老皇帝,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第八百三十一章 你说娃叫啥合适(下)
皇帝这个位子意味着啥?
杀伐决断,生杀予夺?
是有。
但更多的是麻烦。
卫央头没大,不想自己的儿孙将来绑在这个位置上。
“陛下多练一练武功,争取再撑二十年,一切就都安排好了,”卫央道,“西军虽人不多,战斗力也一般,但也足以配合陛下在人事上安排好后招,纵然太子妃生的是个公主,那也有八成乃至更多的可能登基为帝,不是说好了吗,陛下主域内,西军镇守六合八荒,只要在原则问题上我们互相尊重,我看还是有可能办成这件事的。”
老皇帝笑道:“诸王为了这个位子争得头破血流的,你倒是躲避不及。不过,此事恐怕美腻说的那么容易办成,太子妃若诞生了皇孙,那自然一切都好,但若是个皇孙女,朕不能把诸王杀个干干净净,你也不能把群臣扫荡的彻彻底底。真要是反对意见太多,朕只能妥协,但拖鞋的结果,必须是襄阳的儿子登临大宝,朕不会让皇帝的位子落入别的支脉。”
卫央哪里知道,他刚一回来老皇帝就叫他一起到王华这边拜访,目的并不是要和他争论襄阳的儿子是不是可能当皇帝,他的目的从来都是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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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太子妃诞生的是皇孙还是孙女,都必须得到西军全力以赴的帮助。
毕竟二十年后襄阳的孩子长大了,越王一脉就未必是他愿意对付的了。
“还早,还是等太子妃诞生再说吧。”卫央可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那个如临深渊的位置上去。
他更不愿意自己的儿孙将来也变得跟这些诸王一样为了皇帝之位打的头破血流血刺呼啦。
“有些事,可由不得你哦。”老皇帝笑的很畅快。
这天下,太不好玩了。
朕不玩了!
“事在人为嘛。”卫央倒是信心十足。
老皇帝不说这个,等王华震惊的清醒了,才目视着问道:“德辉,你瞧这样的情况,你若是不入阁,内阁可有人能承上启下,协助小皇帝继往开来?”
王华匍匐在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显然是皇帝下定决心的事情,而且他也知道这么做是皇帝最不得已的事情。
可……
“这件事,雷打不动,不论谁反对都没用。”皇帝果然给了一个不容置喙的回答。
王华不知所措。
“德辉还是差了些,杨一清不愧当过将军,他得知此事,只沉默了片刻,便做出了赞同并拥护的决定,你那个儿子恐怕也不会太过于震惊。”老皇帝余光瞥定卫央,话里有话道,“就算再惊世骇俗一点儿,他们也必不会害怕,反倒更有些建功立业的笃定。”
“陛下说那两位,瞧着我干嘛?”卫央摊摊手,“陛下夤夜叫我来,不会就为了这点事情吧?”
“还有,”老皇帝问到,“西军如今有多少兵力?不要那些商队以及所谓的民兵,朕只要知道野战部队,随时能开拔征战四方,真是进京勤王的部队。”
“可调动的有三十万。”卫央保守估计。
“不够!”老皇帝一挥手道,“如今关内民众投奔西陲的大有人在,要早些准备,留守部队不得少于三十万,随时可出动的,朕的意思是,西军北方对瓦剌鞑靼做攻击姿态的部队,南边针对乌斯藏以及南越的部队,西边随时准备消灭草原诸部的部队,这些都要除外。剩下的,应该有不少于五十万人的作战部队。”
王华吓得魂不附体。
卫央也颇有些震惊,你让我拥兵百万?
“不错,兵力不能少于百万,否则,将来如何替换这全天下的怂兵?”老皇帝言辞激烈,“京营不可靠,卫所不可靠,朝廷养的那帮子废物也没有战力,诸王以及贵勋们手中还保留的那点部队,那是不足够开疆拓土的,甚至不足以守成保驾,大明的战斗力只能出在西军身上。”
可我上哪给你变出一百万大军?
“西陲人口才不过数百万,几乎是一家养一个一线战斗人员,若是再增加,民众会吃苦。”卫央道,“何况,兵不在多而在精,目前没资源打造一支上百万的野战部队。”
“你这话骗骗别人就行了,河西走廊已经准备好种玉米,河套地区也已经在种植水稻了,你当朕不知吗?”老皇帝鄙夷,“如今,陇东,尤其庆城所在的平地在你手中,不要推给别人,这块地,足以养十万精兵,再加上天水,平凉,以及出邠州之后的土地很肥沃,也足够养活十万精兵,再加上关中平原,西军养活一支百万规模的部队绰绰有余,此外,你想个办法,把中原那些流民吸收到西陲,哪怕安置在关中地区。”
不行。
“人口太多对环境的压力太大了,”卫央道,“可是我要那么多部队干什么?”
“你说呢?”老皇帝很横,“此事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明目张胆的扩军,要大张旗鼓地练兵,西安府是有朝廷大臣镇守,但你会在意这个?朕可要警告你一句话,如今不编练兵马,等你将来需要大军出关的时候,你可别怪朕没提醒。”
这老皇帝变得怪怪的,好像不是以前那个皇帝了。
难道,他被穿越者夺舍了?
卫央仔细打量,老皇帝不理睬他。
“德辉,你要做的事情就是西军撤离之后,要把偏向于至少和西军合作的官员提拔起来,半个月时间够了,你有礼部尚书的身份,何况要入阁,得先有威仪,这件事做好了,你入阁的资格就够了。”老皇帝不容置喙地道。
这就令卫央很恼火了,从华山星夜赶路才回来,老皇帝就把他叫到这边给了个扩军的任务。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西军还要向更遥远的北方进军,东南军务还得派一部分,至少上万人过去配合杨一清,我哪来功夫再编练新军?”卫央陪着老皇帝回去的时候嘟囔道。
老皇帝耻笑:“你看朕像个傻子吗?”
怎么?
老皇帝吩咐:“此事就这么说定了,而且,每年送到内帑的钱不能少,这是皇孙可能仅有的财富,连这个都没有,那将来他当了皇帝也不得不是一个被户部支配的皇帝。”
卫央惆怅极了。
“对了,别人都避嫌,你不必在意,太子妃身边可能还有隐藏很深的奸细,你去看一下。”老皇帝下旨。
卫央心下一凛。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老皇帝借口十足,摸了摸自己的袖子说道,“朕原本准备给你一道圣旨,但你问天剑在手,谁敢拦挡?这就过去吧,看一下,太子妃的安全,朕可就全托付给你,要在意。”
第八百三十二章 搞不好要当爹了!
卫央本想一走了之,但看老皇帝须发全白,强打精神中有不少颓败,一琢磨,要想自己的儿子将来不受苦,就得让皇帝的孙子去受苦,那就得看一下皇孙他娘。
“也好。”卫央提剑往偏殿一撞,沿途果然没一个人敢拦着,只到偏殿后,在门外,卫央见太子妃夤夜不睡觉,竟临窗正在熬夜,也不做什么,只就在那里坐着,在另一旁,宁王妃靠着摇椅,通红的炉火簇拥着她沉沉入睡了。
她怎么也在这?
卫央只好上前求见,不等宫内通报,太子妃眼睛一亮,隔着窗子轻轻道:“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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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怎么?
“你说,若是个男孩儿该叫什么?”太子妃摸摸自己的肚子。
卫央茫然了。
洪武大帝的子孙,他老人家早就把名字给订好了。
皇帝这一脉是太宗子嗣,照太祖的旨意就是“高瞻岂见祐,厚载翊常由”,数到这就差不多了,后面的就别数了,倒是岷王一脉后面还要数一数,那是一直用太祖《皇明祖训》给后代起名字的家族。
卫央掐指一算:“这么说,先太子是厚字辈的,皇孙就该是载字辈,但是偏旁是什么?”
“进来吧。”太子妃见他站在院子里掐掐算算,嘴里念念有词,心中不由好笑,道,“依照太祖遗训,当是载字辈,土旁,你可要掐算准了。”
“那是大事儿,”卫央迟疑,但是进去合适吗?我可是男人,“不如就这么说两句算了。”
宁王妃睡得正香,听到声音时,睁开眼往外一瞧,连忙翻个身背对着窗外,又继续装睡去了。
太子妃嗤的一声轻笑,道:“你还用顾忌这些?进来吧,坐着说。”
卫央目视宫女,宫女面色如镜。
“算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卫央一步跨进去,就听咳的一声,宁王妃起身,袅袅娜娜要从屏风后转出去,当即道,“你跑什么?”
“姐姐也坐着吧,怕什么。”太子妃心中越发好笑,当即道,“为皇孙起名,此事也要劳姐姐用心。”
不对劲,你俩一辈儿的吗?
宁王辈分好像比皇帝还要大?
“我们有特别的缘分,”宁王妃板着脸说道,想想也回来坐下,目视卫央道,“皇孙的名字,本该是天子亲赐,只不过如今天下很乱,天子之意,还是请太子妃取名为好,我们与那三位也商量过了,还是要请你……”
“这么随便?”卫央道,“不如叫朱载土算了,孩子长大了,写自己名字都容易。”
太子妃怒目而视。
“金木水火土,天下遍用之,你想让黎民百姓万千士子都避讳一个土字?”宁王妃怒道,“再想想。”
“那我就不知道了,太祖有一点很好,就是把麻烦留给自己,把便利留给别人,”卫央怒竖大拇指,“你看这名字取的,小孩子第一应该学写的就是自己的名字了,这一水儿的生僻字,多好。”
“也不必遵循皇明祖训,这是陛下说的。”太子妃道,“我看连名带姓两个字最好,你单取一个名,别的先不必管了。”
这我哪敢啊。
卫央道:“此事还是你们考虑……”
“对了,是个儿子当然最好能遵循祖训,但若是个女儿呢?”宁王妃忽的想起来了,连忙问道,“是女儿该叫什么名字?襄阳的意思是,索性就叫皇女……”
卫央脸一黑,这什么破主意?
“我觉着这么早就给孩子定下名字不太好,不如这样吧,先取个小名,等孩子大一点了再取个大名儿,也得让孩子有参与感。”卫央建议。
太子妃点头:“最好。”
那就没事了吧?
没事我先回去了?
“还有一件大事!”太子妃瞥着宁王妃道,“姐姐既与你那样,她这一番回京,未知还能否回江西,一人孤身在京,若无其它事情,只怕日子也难过去,你既为天下高手,何不教她学武功,以得自保之力?”
这说法可谓深得我心。
“太子妃好人。”卫央拱拱手。
宁王妃脸红过耳,精致的耳垂也有些粉色。
“你们退下吧。”太子妃先喝退宫女,眨眨眼,自己竟也端端正正坐好,一副人家也要学点的姿态。
这个,合适吗?
“嘉陵侯府传下来的武功,不过是寻常二流内功心法,连紫霞神功也不如,待天子回京,偌大的西安城,我孤儿寡母,”太子妃目视卫央,“你总不能留在西安府保护我们吧?”
说话的时候,她俏脸生霞,目光中犹如春柳,微微荡漾着羞意。
卫央倒没什么察觉,细想一下,今日传太子妃一些高明内功心法,这也算是一个人情了,你皇帝欠着我这么大的人情将来还怎么让我亲自到西安府护送太子妃进京当太后?我真是个小聪明!
“学什么?”卫央以为她们想要的是九阳神功。
大内有大内九阳功,比少林武当峨眉三派的九阳功还好。
故此,若是有了原版的九阳神功那就等于又给大内增添了一门神功底蕴。
“九阳神功最后需要数十位顶尖高手一起出手,否则就必须在乾坤袋中打通奇经八脉,教给她们也无妨。”卫央心思转到襄阳身上了,“小郡主和高岚在寒潭中借助水压的作用才打通任督二脉,襄阳练了九阳神功数年,到突破的时候,不知我商人一起动手是否会有一些效果。”
说起这个,还是冯芜最狡猾,她从没有选择练习九阳神功,借助寒玉床的帮助,她放弃了修炼九阳神功,一直在学习天山派和逍遥派的武功,后来把《长春功》和《紫霞神功》联系起来每天练习后,如今又拿着少林派用《九阴总纲》换回来的《易筋经》学习不缀。
大概,这个狡猾的女子也要融合三门神功形成自己的独门武功了吧?
“青儿最单纯,一门《混元拳》练到如今也不放弃,不过人家天赋出众,哪怕以混元拳为底蕴,独孤九剑的理解与运用也比旁人要高明得多,何况学了《易筋经》之后,听说对混元功又有了新的理解,好得很。”卫央心中得意的很。
正想着,却听得太子妃道:“我阴阳二气交融,任督二脉……嗯,有一场莫大的机缘,如今也已打通了,只需一部《紫霞神功》便可。”
卫央沉默:“……”
天才!
“看我做什么?”宁王妃见他目视自己,不由大羞,叱道,“你以为我跟她一样……那么天才吗?连初窥门径都不算,也不过是个走路快一些,内气不能外放的弱者而已。你教我好点的内功心法就好,我也不指望学什么高明武功。”
话虽如此,卫央心中了然。
你今天敢只教她一门心法,她敢挠破你的脸!
女人,从来都是最不好“你说得对”就能打发了的高手。
第八百三十三章 娄氏
大清早的,卫央迷迷糊糊往外走,迎面撞见一团红影,还拱手道:“你好你好,再见再见。”
汪直惊讶道:“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卫央仔细一瞧,可不正是精神奕奕的汪直么。
“审讯出结果了啊?”卫央一看就知道对那帮拦路刺杀的审讯有结果了。
汪直笑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大概有方向了。”随后惊讶道,“陛下留大将军在身边?”
“哪有,太子妃和宁王妃要练武,教了她们一晚上,”卫央打个呵欠,“十多年,还没熬过夜呢,你瞧我有没有黑眼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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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喜悦之至,连声道:“教武功?教武功好啊,教武功好,九阴?”
“她们要肯练这个还好,这些顶级武功,首要看自己的领悟,”卫央大大的吐槽,“一个要练紫霞功,一个要练长春功,这两门武功都需要详细解释,我是连说带写忙了一晚上,汪公公有空也教教她们。”
“老奴可不敢。”汪直呵呵笑道,“大将军请自便,明日天子銮驾返京还须整理,太子妃主在何处还须大将军多加考虑。”
“王宫就很好,她如今的武功足以自保,身边再有一两个心腹,至于外面的人马,”卫央本打算说在这边招纳人手,“加以训练可保证西安府无事。”
汪直却道:“此事倒不必在意,牟斌整合了一部分人员,陛下命老奴找了些家世清白的青壮,如今训练的颇有些样子了,待明日这些人员纳入西军,西安府可在他们的掌握之下。”
交给我们?
卫央本能地感觉老皇帝没那么大方。
“大将军不必多疑,此是陛下圣心独断之事,内阁也无话可说。”汪直请求道,“到时候,太子妃远离京师,皇孙年纪太小,还望大将军多往西安府走动。”
不行啊这可能会让太子妃的名声不那么好听。
汪直一听这理由,既好笑又心酸。
说起来,这人也是个倒霉蛋哪!
“大将军不必多虑,到皇孙为天子,只怕少不得大将军一个长辈的名分,说不得,还得……”汪直笑容可掬。
卫央大惊失色:“且慢,你走,别妄想!”
好家伙,这要是让小皇帝叫他“义父”,将来一翻脸,是他当丁原或者董卓呢,还是小皇帝背上一个“吕温侯在世”的骂名?
为咱们都好,你还是少靠近我了。
“汪公公再见,明天我可能睡懒觉,就不去送你们了,待我驾前辞别啊。”卫央撒腿就跑。
教给你娘武功就算了,你还想叫我干爹?
别想!
汪直哈哈一笑,这事儿由得了他?
卫央撒腿跑出十里地,出了王城忽然想到一出大戏。
“大秦腔里头,有一出《忠保国》,二进宫选段里,杨波好像就是‘皇儿把你干爹叫,你和本宫呼同胞’,结果老杨波抚养小皇帝长大,居然被小皇帝给一口铜钟烤成肉干,”卫央心中自思量,“这出戏,应当是影射张居正和……咦?张居正辅佐的是哪个皇帝来着?嘉靖帝后面……好像是隆庆帝?隆庆帝之后应该是万历皇帝,对,和万历皇帝对上号。”
那就朝廷里十数年之内不可能出一个张居正,难不成还想让我卫小郎变成后世戏剧中的“杨侍郎”不成?
不干!
卫央抽身就走,一路跑回家才惊魂初定。
小郡主正在洗脸刷牙,见他情绪很有些激动跑回来,吐掉牙粉沫子奇道:“夜不归宿,大约是教她们武功,不过也不至吓成这样吧?”
自家夫郎自己还是很了解的,要让他“夜宿龙床,秽乱宫闱”那估计是做不出来的,但也不至于在王宫呆了一晚上就这么害怕。
这人被那两个怎么压榨了?
她们想干嘛?
“我感觉皇帝这一脉将来不但要依靠我们西军,还有可能要利用咱们和梁家的关系。”卫央深谋远虑,“我看咱们还是提前撤吧,等皇孙诞生可能老皇帝还会死皮赖脸要咱们当皇孙的干爹——咱们自家的孩子都还没有呢,凭什么教育别人家的孩子?咱们又不是专业老师!”
小郡主摇摇头,这糊涂的人,你哪怕不要想这个问题呢。
“洗把脸,休息一会儿,”小郡主笑道,“明日銮驾启程咱们也该准备返回哈密了,陇东三镇既然交付给了我们那就得派人看着,此事应当慎重,这地方很可能要成为诸王争夺的一个重点。”
怎讲?
“陇东三镇,原本有一个安王,安王死,则国除,可这个爵位是存在的。”襄阳闻声自后头转出来,也没有纠缠,更不会观望,只去一个毛巾,温水清洗后,拧干送过来,笑吟吟通报,“如今诸王夺嫡,虽太宗一脉是主要参与者,可其它诸脉怎会不有所行动呢?其中有一些居住在京师,在南京,甚至在凤阳的诸王,恐怕会因为此次夺嫡之争,轻的被贬斥,而后寻一个较为危险的地方,我军控制的地方岂不就是他们认为最危险,但也能楔入一颗钉子的地方么。”
卫央擦擦脸,点头赞同这个有力判断。
“此外,兰州府也要注意一些,咱们拿下了河西走廊,那里不可能再出一个什么河西王,唯独兰州府原有的肃王可能会被安插下去,”襄阳道,“大伯伯如今不再有什么想法,可诸王,尤其自觉着有可能当皇帝的诸王会提前安排人员,官员,他们不敢派,派了也没人敢去,只有安排诸王才是最恰当的。”
那要这么说,还得有个夏王。
“很好嘛,咱们家有秦国公,如今有秦王;有肃国公,多一个肃王,再来一个对照夏国公的夏王或者河套王,好得很。”卫央道。
襄阳这才与他贴下脸,笑道:“大军在我手中,看他们有什么办法。不过,以诸王的性子,这些诸王到位后,少不得要和塞外联络,鸡鸣驿一事,可应该给我们敲响警钟,你可不能不当回事,只顾着看大伯伯的热闹。”
嗯嗯。
这个我知道。
但是咱们是不是先说一下有可能要给小皇孙当干爹的事情?
“想多了,此事不可能,至少再小皇孙当上皇帝之前不可能,皇帝心里想的是怎么让诸王认为皇孙没可能继承大统,哪里会在这时给皇孙招惹诸王的关注,”小郡主笑道,“再说,你给老皇帝都不给面子,何况是小皇孙呢?”
这话对!
“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教了太子妃武功了,他们也应该知足了。”卫央感觉很可行。
第八百三十四章 来日方长
“快起来。”襄阳推了下卫央道。
卫央睁眼一看,天还没亮呢。
“方才宫内来人说好了,晌午銮驾就东归,再不起来赶不上啦。”襄阳有些着急。
卫央翻个身继续睡,不就是皇帝回家么这么着急干什么。
襄阳眨眨眼有了好办法。
“娄姐姐来了。”
卫央一愣,谁啊?
“一晌贪欢,就给人家忘了?”襄阳大为不满,秀足踹两下,小手又抚慰两下。
卫央忽的一下爬起来,她怎么跑过来了?
宁王妃正在前头等待,她是奉诏来叫卫央起床的。
老皇帝可知道,要不催促的话,卫央今天还真敢不去送他。
“大早上的,这太阳还没出来呢,着啥急。”卫央嘟嘟囔囔起床,出去一看,宁王妃脸色有些红润,正坐着吃早饭,一看就知道是高娘子的手艺。
宁王妃侧目:“你还想等太阳起来再起来?”
难道不行?
“群臣文武早已在东门外等候,赶紧洗漱去吧,对了,我暂时不用去京师,在西安陪她几天。”宁王妃神色欣喜,笑道,“不过,我老师被征辟了。”
你老师?
卫央一边找牙粉,一边想了下,她的老师似乎是……
伯虎兄?
“是啊,唐伯虎,”宁王妃笑道,“除了做官什么都会,除了生活其它都行,此次随驾回京师,大约也可成就美事一桩吧。”
襄阳一边擦着脸一边出来,吐槽道:“唐寅那种人,纵然老了恐怕也是个刺儿头,瞧着吧,过几年小皇帝登基才有热闹可瞧呢。”
宁王妃脸色更红,连忙岔开这个话题,问卫央:“你何日去京师?”
卫央刷着牙偏过头瞧着她。
“宁王反意暴露,我若到京师恐怕必然有安排好的间谍随后就到,你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宁王妃忧虑,“老师到京师,江南士林也必然会有一批人跟着到达,我最怕的还是这些人被利用,你知道,文人大多恃才傲物却又没多少头脑,偌大干系,我无法承担。”
那你的意思?
“大抵西陲才可以容忍那些恃才放旷的士子罢,”宁王妃放下豆腐脑,“我与你……此本该为绝路,无处可逃。我本也早生一死之意,然干系过重,此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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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卫央很清楚,宁王妃遇到那样的事情,真有很大概率会自戕,但此事恐怕被天子利用了。
“那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卫央擦擦脸坐下询问。
宁王妃道:“你险些走火入魔,我被人暗算。”
是吗?
“要不然呢?”宁王妃稍稍有些心虚,想想事已至此也只好理直气壮道,“原本是赵王魏王的人打算算计秦王,又被倭人利用,我阴差阳错之下误饮药酒,待要去那偏殿……后来的事情你知道的,天子得知此事,怎肯不加以利用?”
这倒也符合当时的局面。
“那将来怎么办?”卫央算是尴尬之后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一走了之那就……
“我还能怎么办,被皇帝挟制,宁王一旦造反,江西士林必然会被牵连,连死都不敢,还能怎么办。”宁王妃道,“何况,你以为皇帝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卫央想着也是,有这样的把柄拿在手中,老皇帝要不加以利用,那就不是那个腹黑的阴损的老皇帝了,宁王妃有江西娄氏一族性命被挟制,江西娄氏身后还有江南士林,甚至于王守仁这样的高官大将,老皇帝手握这么好的牌干嘛不会打?
这有点麻烦。
“不若去西陲?”卫央道,“姐姐到了西陲,我自以礼相待。”
“你是想让娄氏身败名裂,”宁王妃白了一眼,心中颇欣慰,笑道,“就先这样吧,太子妃生产之前,我们总是很近,至于,至于宁王那一边,他堕入各方算计而不自知,我若能勉强护得宁王一脉不绝,也算报了他的恩德。而后待你大出天下,我也华发丛生,一段往事不风流,自也不该记着了。”
襄阳在一旁听得吃吃发笑,她可太清楚皇帝计算着用宁王妃达到什么目的了。
首先,她在京师哪怕什么权力都没有,但只要卫央能关注到京师,就免不了要让她过得好一些,不得已之时,恐怕还要插手朝堂上的布局,如此一来,皇孙登基之前,朝廷上下就有一些卫央提拔的人,到将来皇孙登基之后,卫央入主京师,手底下也有人可以用。
其次,娄氏可并不是全无依靠的柔弱夫人,她本性激烈,纵然不精通权谋算计之道,单凭身后的江西娄氏,以及身边那么多文人墨客,她手握的资源就不少,这些人,或许在朝堂上发挥不出巨大的作用,但若在民间,这些人就是喉舌,就是耳目。
别忘了,内阁那帮人怕的就是名声,那帮子什么也不成唯独坏好事是好手的文人们若是在宁王妃周围那可就等于老皇帝手握一个对付那些文臣的利剑呢。
最要紧的是,宁王妃若是与宁王府脱离干系,她与西军关系密切,甚至让朝臣们得知一些那夜的事情,那些大臣哪一个敢忽略她这个可以影响西军的女子?
他们投鼠忌器,老皇帝自然可以肆无忌惮地安排小皇孙登基的大事情了。
至于卫央的感受,娄氏虽年长,可也不比冯芜大几岁,眉目如画,身段温柔,实实在在一个美人儿,亏着他什么?不过是日子久了才可能有一些感情而已。
“夫郎说麾下儿郎婚事,常言道先上车后补票,怎么在自己这里反倒迟疑了?”襄阳趁机道,“不必在意那么多,夫郎只须知道姐姐若是不出这样的事情,恐怕将来也只能和宁王府一脉彻底断绝在大明手中,如此一来——你宁要这样的好女子烟消云散?何况既有一夕之欢,何不就此天长地久?”
两人同时横了她一眼:“就你想得简单!”
“是啊,我想的就是那么简单,”襄阳嘟嘟嘴,“当年就想着要夫郎好看,后来只想着以死相报,如今么,自然是说什么也不想往事如烟,我也有那么多的烦恼,可我就不想着因为烦恼多,所以这一切都罢了吧,人总是要往前看,也要记着曾经过往才行。”
卫央心中欣喜,自与襄阳认识以来,见着她天天有进步,年年有增长,当年的娇蛮小郡主,如今也成了娇憨小妻子,小脑瓜里想的有些事情常令他有耳目一新之感,这真是很令人高兴的好事。
第八百三十五章 六军奋,铁骑鸣!
“我家襄阳长大喽!”
卫央摸摸襄阳的小脑瓜。
襄阳笑嘻嘻说道:“是啊,昨晚你又不是没亲手衡量过。”
“呸!”宁王妃大羞连忙要起身离开。
“怕什么,”襄阳眼神流转,笑吟吟说道,“夫郎见我腹部那一个刀痕,待我爱惜并未见增长,若不见那刀痕,待我也不少半点如珍似宝一般的爱惜,我欢喜得很。”
她目光温柔低头瞧着自己的衣裙,柔声只说自己的心中所思。
她便是这样的人,你若是因为歉疚而待我好,我偏不要你待我好,朱凌紫不需要那样的爱惜。
可若你不以往事待我更好,一心只想着往后要长相厮守那我便全心全意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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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只一件遗憾,倘若此事伤害到我将来的孩儿,我便抱憾终身了。”襄阳捏了下自家夫郎的手腕,笑道,“姐姐既有那一场缘分,又身在漩涡之中,纵然是搭救一下那也在情理之中呢,夫郎既是大丈夫,又她是你的第一个女子——咦?夫郎,你且说一下,姐姐可是你第一个女子吧?是吧?”
卫央大惊,这小脑瓜怎么想来的那许多主意?
“我不问,我只帮高岚问一声。”襄阳笑嘻嘻道,“她可关心的很。”
高娘子自后头转出来,揪着襄阳赶紧跑。
她是醋坛子,人前人后都不掩饰的醋坛子。
不行?
“等下。”卫央好笑道,“总是丢三落四,瞧你这衣带,”扎好高岚腰间的衣带,又将襄阳耳畔还没扎起的乱发整理起来,他才道,“天子东归,事关重大,我只怕要带兵护送到河南府东,在西安府这些天可要小心,咱家的仇人可多。”
高岚垫起足尖儿,回应下,笑道:“夫郎自管安心便是,你家的女子,从此一个也不会缺憾,”想想又问道,“那位任大小姐……”
“胡闹,”卫央连忙道,“这位任大小姐心比天高,但一心装的都是她爹爹,此外只怕便是笑傲江湖了,她不来招惹我们,我们也不比招惹他,相安无事,岂不正好?”
“好吧,夫郎说的都有理,”高娘子笑问道,“那,今日夫郎可忏悔过当年对为妻那一剑?”
啪——
襄阳恨恨一巴掌,正落在高岚那细腰上。
她吃吃笑骂:“就你这妖女,若非夫君当年那一剑安能有如今千娇百媚的高娘子?”
两人说着话,一边彼此奚落,又拉着小手,一路蹦蹦跳跳往后头去换衣服了。
高岚虽然年长点,可毕竟不如冯芜沉着,若非在战场上,通常既喜欢和青儿一起幼稚,又喜欢和襄阳一起胡闹,你可不知道,她俩还联手去西安府的一些“员外爷家”劫富济贫,还是深更半夜去的。
卫央心中只有的唯有歉疚,这样的好女子……
“想那么多做什么,你也不想一想若非是你,谁愿意教高岚封侯,谁愿意让襄阳权掌一方,谁能让天下女子多她们几个那样的榜样?”宁王妃见他喟叹,遂安慰,“她们在你身边失去的自然是你以为的那些,但得到的却是旁人给不了的信任与敬重,试问,这天下还有哪一个男子能相信她们的能力不弱于自己?”
卫央抓了下嘴角,想想过去与宁王妃对坐。
“你干嘛?”宁王妃转过脸。
卫央瞧她的小手,这些日子不见,竟多了许多皴裂。
“太子妃身边多有奸贼,我自然要照料饮食起居。”宁王妃悄悄将小手缩回袖子。
她不介意旁人怎么看,只想到那一夕欢乐,便不想让她瞧见自己的狼狈。
“先留在西安,我让人在京师安排人,姐姐到了后,自会有可用之人,”卫央伸手捉住那一对小手,轻叹道,“待温饱无忧,留下宁王府一脉的后人,此事,此事我自会给个交待。”
“待你做成了好大事,我已是人到中年,何况,你既要做大事,名声也要注意些,”宁王妃心中喜悦,却又正色说道,“到时,我只是个寻常的妇人,你若要来找,我自在小院中,落一角寒梅幽兰,但若无疾而终,也有个照料后事的人,这已经很好啦。”
卫央大皱眉头,是哪个挨千刀的给她说佛的?
“姐姐正花信年少,哪里来这么多的深闺幽叹,”卫央摸摸她的脸颊,她没有躲避,遂安抚,“如今若强求,反坏了娄氏一门,宁王若无反意我自会想法子,可他的确有反意……”
“侯府深似海,”宁王妃一笑,“你只怕不知,我在宁王府多年,也有多年并未有……举案齐眉,未必是鱼水之意,”想想又说道,“那日还有个女子,你不想知道是谁?”
卫央自然想知道。
“不必打探,到了那个时候,她自会来找你,”宁王妃心中略微挣扎下,说道,“你道天子为何突然放开那么多给你?”
“就是说,他想用我的后代要挟我,或者用一个女子要挟我?”卫央心道果然,在他看来,那个陌生的女子,定然是老皇帝见缝插针送来的,作用自离不了这两个。
“那若果真如此,你该如何是好?”娄氏心下一动连忙问道。
卫央道:“三千里山河总还是能让出的,不过到时便是烽烟四起。”
剩下的不必多说。
“这就对了,你知道,这世道就是如此。”娄氏叹一口气,冰凉的手指渐渐回温许多,稍稍犹豫下,轻轻转过手,也握住卫央手指,柔声道,“我本常人,身负那许多,求逍遥而不得,也唯有靠着。但若要与你长相思念,缺须时日许多,大约等我过多了常人女子,寻常妇人的日子,自会想念你,你明白吗?”
“多久?”卫央总担忧以她的性子只怕很难不吃亏。
娄氏微笑道:“待你的确想要寻我,我自如一花,盛开待你。但若那时候,你想厌烦了,我却要写诗句,千世百世的骂你,你可要想好了。”
文人的嘴得罪不得,要得罪了就得弄死才保险。
女诗人的嘴更得罪不得,一个不小心……
卓文君不就被流传了那么久?古来多少闺中诗就有百倍的“无情郎”。
卫央可不想将来有一天语文课本上出现了关于他的诗词解析。
只不过,如今还需要一些时日。
他需要接受,娄氏虽看着接受了这一切可内心还是冰冷的。
他们都仿佛两座冰山需要逐步靠近才能逐渐化解。
“你叫我姐姐,我却不知该怎么叫你,待我情愿叫你一声卫郎,墙角寒梅盛开,抑或青莲遍地,我自会随你回家。”娄氏拉起两人的手在自己脸上贴了一下,道,“如今么,我还是宁王妃,被算计,也算计人家的妇人。好了,快去洗漱穿衣,皇权天下,要经略天下,这皇权还须敬重一些。”
一句话,看前途来日方长,她需要先脱离金身。
第八百三十六章 飞虹在渊
天气也不好。
惨淡的日头,照射着在东门外排开十里的文武百官队伍。
张懋略微有些忧虑。
“英国公放心,西军沿途护送,一直到河南府地界,而后犬子率军开路,没有什么问题,”王华道,“唯一要担心的反倒是西安府……”
“你留在西安府,可谓是承担了一大半的压力,谁也不知道天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张懋沉声道,“太子妃有喜,然皇孙降世,只怕诸王夺嫡也有了结果,我曾建议请太子妃到哈密居住,忠顺王似乎也同意此事了,可天子……”
“不可说,不可说,”刘大夏苦笑道,“你我之辈,难道就想不到皇孙降世,将这万里江山寄托在皇孙手中?若太子妃与西军往来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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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噤声!”李东阳骇然叫停。
这文武百官里,有心靠拢到西军的可不止一两个人,若西军得知内阁宰辅居然想的是隔绝他们与皇帝一脉的联系,只怕……
“算了,留守西安府,此事事关重大,天子虽改变主意要将秦王宫赐予太子妃,可谁也不知将来会发生什么,我辈身为内阁臣僚,就算不为天子解忧,也该为天子一脉铺垫道路,”刘健道,“如今只盼……”
众人再次沉默了。
西军就在陇东三镇,以卫央的性格,必然会派最得力的爱将镇守,若要保证太子妃母子平安,须托付西军以大事。
可卫央根本不愿意插手夺嫡之争,只怕他很难同意对太子妃照应一二。
正此时,城内号角声争鸣,有锦衣卫一队,打出驾前仪仗的排场,见龙旗滚滚,斧钺横行,鲜衣怒马自城内迅速出来。
众人视之,竟然是牟斌亲自打头阵。
“指挥使,谁陪王伴驾?”李东阳叫住牟斌问。
牟斌道:“大将军亲自陪同,点兵十万护送銮驾到河南府东。”
群臣顿时松了一口气。
如今天下,卫央要保护的人,除非是东方不败亲至,否则没有人能刺杀成功。
何况汪直也在军中。
果然,没多久,汪直坐下高头大马,押解了囚车,在二队中逶迤而来。
李东阳大惊:“汪公公怎么不在天子身边?”
汪直一笑道:“首辅大人只管放心,西军前锋东出五十里,南北呼应三十里,西军军情司四面出击,东西两厂高手,大内供奉尽皆外出,与西军紧密配合,没有人能突破我们的警戒线。”
“太子妃身边?”李东阳低声问道。
“肃国公,夏国公,襄阳郡主都在,西军那几位高手也在附近,”汪直道,“王城守护大军是我亲自挑选,交给西军训练出来的。”
“不够!”四位内阁大臣一起道。
“自然不够,不过,太子妃武功了得,有三五人贴身照顾就够了,”汪直笑道,“诸公,请启程。”
猛听得礼炮响,城内闯出持金瓜的大汉将军,各带御林军刀,但带领他们的人却令人震惊至极!
“怎么是生人?”刘大夏惊怒交加道。
汪直道:“乃是前几日赶到西安府的大将军府高手,一个刀法大家,姓施名令威,武功不在嵩山派掌门人下;另一位更加有名,早年间有个诨号,叫一字电剑!”
正此刻,东方疾驰来三骑,视之,华山派三位。
岳不群身穿一领书生长衫,腰悬一柄长剑,坐下一匹白马,三缕长须迎风飘扬,只见他面色白净,紫芒一时闪烁;身后宁女侠红袄白裙,手提一把西军打造的长剑,面目柔和,目光威严。
夫妻二人身后,早已闯荡出偌大名气,江湖人无不以为武功早就在嵩山派掌门左冷禅的座下十三太保之上的封不平,封不平面色微微有些白净,但他身材彪悍,犹如一只巨大的螳螂,一手提一把长剑,一手持一面金牌,远远便喝道:“诸位不必惊慌,华山派三人,奉秦国公军令,前来护送圣驾离开关中地区。”
汪直大喜,拱手笑道:“三位大侠深情厚谊,在下先行谢过了!”
岳不群走马近前,拱手微笑道:“汪公公客气,我辈本分,不必客气。”
又听东方马蹄声作,众人惊视之,只见地平线上黑压压一股乌云铺天卷地,犹如夏日的彤云降落在地上,又仿佛一支滚动而来的暴风。
“诸公勿忧,这是西军铁骑前来护送圣驾。”汪直挥剑道,“走,与他们汇合。”
一瞬间,西军铁骑来到近前,虽远隔十里,众人无不赶到后背发冷。
当西军骑兵逼近之时,他们缓步前行便变为踏步而来,马蹄声如雷,大地在颤抖,不用一声号令,不用大纛指挥,他们竟如臂使指,以八阵阵势迅速再行军中快速整顿,到驻马处,队形便已演练完毕,军中大纛一张,三面大纛自中军中高挑起,大纛摇一摇,便有一军迅速占据最有利的地形。
待大纛连摇三下,六军全部进入各自的阵地。
“对,他们就是抢占有利地形,”刘大夏目中爆发出叹服,低声提醒道,“诸位,西陲最强大的,表面看是他们的经济实力,但若仔细观察,当知那是他们的极其严密的基层组织能力的一种体现罢了。这行军中迅速变换阵型,时时刻刻以战斗的姿态调整队形,这能力国朝自开国至今从未有任何一支军队有过,可得小心一些!”
文臣武将中,胆小的早已两股战战,贵勋们低头不语。
这样的大军,别说十万,就是只有一万,谁敢抵挡?
谁能抵挡?
“可他们马背上带的……不对!”刘大夏细看片刻惊叫一声道,“诸位,他们携带的不仅仅是弓箭刀枪,你们瞧,他们一人双骑,另一批马背上带的是什么?”
“火器!”汪直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听说,西军如今已经实现了一人三骑,精锐部队,也就是五方野战集团军人手一支新式火铳,他们……”
不等汪直说完,众军之侧,右军号旗一动,中间让出了一条通道,这一刹那间,刘大夏这样的兵部老臣魂飞魄散。
只见右军中间一支劲旅的第二匹马背上竟背着火炮炮筒,看他们编练的戒备姿态,显然是最多一百人便有一门火炮!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西军已经实现了他们隐约提过的“炮、骑、步三军连同作战”!
火炮在后面轰鸣,骑兵在外围威慑,步兵在炮兵的协助下以一百,一屯,一伙,甚至是一伍的战斗序列大踏步的前进。
“如此雄兵,谁能抵挡?”群臣中早有人去了一身敌意了。
不是不战而怯,这西军的确无法抵挡。
就算再雄伟的西安城前,他们似乎也仿佛静止的惊涛骇浪!
倘若那大纛前指城池,这小小的城池能挡得住几步?
几乎所有人心中,均想起这个可怕的猜测。
城内炮声毕,銮驾东归!
第八百三十七章 长安落雪
銮驾队伍出城门,天子忽的挑起窗帘。
在銮驾一侧,卫央一身皮甲,腰下悬着问天剑,手中提着威压六军的大枪,比作战之时多了一领正红大氅,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卫卿,”天子询问道,“你说朕东归西安城百姓会在想什么?”
怀恩抿抿嘴,陛下你这又在自取其辱!
卫央瞧了瞧,很肯定地告诉老皇帝大实话。
他是这么说的:“这老头可算走了!”
老皇帝哈哈一笑,道:“朕想的和你想的一样。”
“陛下在西安府多少天,老百姓就得担心受怕多少天,各种摊派落到各家头上就是一笔巨资,”卫央实话实说道,“富商有了面子,巨贾转了厚利,高管得了便宜,小官有了机遇,唯独民众要受苦。”
“让商队进驻西安,”老皇帝挥手,“商税减半,一年;土地税减少三成,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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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必要,这些钱落不到百姓手中,”卫央道,“不如降低秦王宫每年所需。”
呃?
“铁甲军不必那么多,有三千人足矣,这些人,我来养活吧,不必从西安府要钱,太子妃所需,宫内赏赐下来的也就够了,何况她还有俸禄。”卫央道,“既如此,将秦王宫的奢靡费用全部削减掉,如此一来只怕民众也很难拿到切实的好处,这就需要在日常生活上减轻民众的压力了,商队可大有作为,只是难免为官府苛责欺压。”
“你看着,谁敢?”老皇帝一笑。
銮驾出了城,百官群臣们一起参拜,老皇帝命怀恩降下圣旨,以礼部尚书王华为文渊阁大学士,暂且坐镇西安,诏令西军六万大军留守西安府并编练秦王宫守卫军。
内阁四人错愕不已。
原来陛下心中的内阁第五人就是王华吗?
可西军铁骑在这,谁敢反对皇帝的圣旨?
“京官随朕返京,当地官员请回吧,”怀恩目视远处的华山派三侠,高声传旨,“朕尝闻江湖有夏邑乃是社稷之福,华山派三侠既至,朕本当有所封赏,只行色匆匆,不急加封,且只以华山派掌门岳不群,为西安府行宫一等供奉,华山封不平为行宫一等供奉,宁中则为二等供奉,圣旨即刻传达天下。”
待三人要下马谢恩,怀恩又说道:“天寒地冻,三位为国朝功臣,不必谢恩,待圣旨传至华山派之后,再上表谢恩就是了。”
这也是超级待遇,有了这个待遇,岳不群更多了一层金身,华山派再也没有人可以与当地官府勾结肆意打压了。
岳不群倒不怎么欣喜,卫央离开华山之时就跟他们明说了,这既是华山派的机会也是他们的危险。
要知道,一口气封了两个一等供奉那可是少林武当都没有的待遇——人家也不需要。
可嵩山派需要啊!
“如今我华山派大局上不惧他们,如今大舞台已有了,只剩下华山弟子奋斗了,这很好,华山派不必恢复当年的武林中威风,也足以让历代师祖欣慰了。”岳不群长长的呼出口气来。
群臣们侧目而视,但没有人敢当面反对。
“华山派与崆峒派往来密切,与北岳恒山派联手应敌,有个弟子还在华阴县当了县尉,如今一门三供奉更是前所未有的恩遇!”张懋坐上自己的马车,又顺手将徐延祚几个将门后人拉上车去,开篇便提醒,尤其提醒徐延祚说道,“如此一来只怕我们的利益得不到保证,与西军贸易经常在这些人的干涉下,你须想个办法。”
徐延祚谨慎地打开窗帘,只看城头上三面大纛迎风而飘,正要提醒这些人,那些人一起往城头上看去。
城头五个人,那两个立在大纛下风华绝代的女子自不必说了,宁王妃陪同着太子妃也在城头送銮驾东归去了,还有另一个更让他们这些贵勋头疼。
那是出了名的刁蛮,没脑子,做事丝毫不顾及大局的襄阳郡主。
可她一身红衣,手提三尺剑,虽未立大纛,可谁不知她在西军中的地位?那天的一腔血,早换来了西军将士对她无尽的敬仰之意。
“不行,不能让他们掌握了河西走廊之后还想着掌握关中,西军既然爱建设,那就让他们建设去吧,我们只需要他们的产品。”张懋道,“我等如今在朝堂上自要为大明江山考虑,可若退回家中,自当为儿孙辈谋利。”他吩咐,“崆峒派与华山派的往来太过于密切了,他们如今不掌握土地,不能入少林武当为我所用,更没有其他派的贪婪成性,如果真有了当地太大名气,我们这些人岂不成了冢中枯骨?想个法子要让崆峒派华山派拆开。”
“我没有丝毫办法,我那姑姑是个什么人,诸位还是很清楚的……”徐延祚立即拒绝。
他不怕飞虹子的暴打吗?
他怕,从小就害怕!
“没让你做什么,崆峒派分十八掌门,飞虹子虽是崆峒派掌派,但那十八人未必心服口服她,你只需在此事上做些手脚。”张懋厉声道,“别的不会安排个人刺杀几个西军在关中地区的将校你都不会?”
“那你是在找死。”忽然,旁边传来幽幽的声音。
众人骇然,忙打开车帘再看,却见徐延祚的马车里,车帘高高挑起来,里头做这个妇人,岂不正是飞虹子徐夫人?
她正在擦剑。
张懋一股冷气从脚跟直冲脑后。
“张懋老小子,崆峒派倘若有一个掌门叛教,我第一个找你,”飞虹子似笑非笑道,“你的建议我会通报给西军……”
“此乃戏言尔。”张懋干笑道。
飞虹子轻笑:“那你期待西军把你的毒辣计策当玩笑可好?”
张懋讪讪不敢再说话。
“回去吧,定国公府托付在你的身上,你本该自强自立,何必与这些冢中枯骨混迹一谈?”飞虹子责备徐延祚。
徐延祚赔笑:“姑姑教训的是。”
“人家早设计好了埋伏圈,就等你们钻进去,”飞虹子点拨,“而且不仅是西军在提前防备你们。”
啥?
徐延祚瞠目结舌。
“我不明白,魏国公府好歹也算掌握过属于他们的武装势力,定国公府从来都是在五军都督府打转转,你怎么忘了这一点了?”飞虹子冷眼瞥了徐俌一眼,冷淡的责道,“先祖品行高雅从不胡作非为,你这个魏国公算是亏了先人了,在天子最需要你的时候畏缩不前,在天子讨厌你的时候左跳右窜,堂堂魏国公竟甘愿跟一群江湖僧道秘密结交,江湖各派尚且有各自的用处,你魏国公府三百口人命,挡得住西军铁骑的几次冲锋?”
徐俌额头上冷汗如雨。
“西安府不要插手了,”飞虹子跳下车,留下一句话飘然远去,“即日起,我会在西安府坐镇,你等若是敢对太子妃下手,哼!”
第八百三十八章 剑未出鞘镇满城
“这些勋贵们也很不老实。”襄阳往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下的队伍眺望着,直到见不到队伍最后的人了才说道。
高岚淡淡道:“他们要老实就出问题了,古来皇权与相权相争斗,最得利的不是外敌就是群臣,同样的,皇帝与贵勋,与贵戚,乃至于与内廷,但凡僵持不下,勋贵们必然能火中取栗,他们要能老老实实的反倒让人奇怪呢。”
小郡主若有所思,余光却瞥见太子妃脸色稍稍有一些严肃。
也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恐怕已经想到将来入主紫禁城后的问题了。
到时候西军与朝廷,朝廷中的派系,后党与皇室,纷纷扰扰不知会有多少事情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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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遥远的事情我不考虑,何况天子心思难测,谁知过几天他心里会想什么呢,”太子妃瞧出来小郡主的心思,一笑道,“我如今只想,这偌大的西安府,偌大的秦王宫,三千铁甲军,能庇护我与孩儿几多平安。”
五个人转身下了城楼,不料有人在城下等待,乃是梁抚远,他一身甲胄,似乎刚从远路上回来还没回家。
太子妃惊道:“兄长怎么回来了?”
梁抚远见礼答道:“正好回西安府带一些人南下,母亲也返回京师了,爹让我看一下,看你住在什么地方。”
有内侍侧目,如今该用什么语气说话你没学过?
“小小的秦王宫哪里来那么多规矩,你几个想让太子妃称孤道寡吗?”宁王妃斥责,“今日起,你们也该学一学新规矩了。”
一直试图跟上去的内侍们不服。
“不服的,大部分都属于还没有打够的,多打一打也就服了。”小郡主示意,“离得这么近想做什么?刺杀?还是学那战国的吕不韦,要‘奇货可居’?”
内侍们慌忙往后退,他们只惹不起皇帝和西军这些大人物。
“不处死几个一直在僭越的货色,我看是打不服这些人的,”小郡主叮嘱,“这些人,久居深宫之中,心性恶劣,多有阴暗的叵测之心思,你可莫要一味的只看他们亲近。”
太子妃笑道:“我无意当谁的主子,也不怕他们叵测。”
“搞不好,这些人里头多的死诸王的探子,今日不是,明日未必。”高岚冷淡道,“皇帝放这些人在你身侧,你道是为何?不过是从这些人脑袋上磨一磨你的性子,若不然,等将来你拿什么统御偌大秦王宫?该杀的不要留,如今人家就要当你的主,将来孩子出生了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太子妃蓦然神色狠厉。
内侍们慌忙匍匐于尘埃之中。
“诸王若送你们礼物,可去铁甲军将军处登记,待你等出宫之时可以带走。若有人叫你们暗杀,投毒,下毒手之类的,也该叫我知道,好出个主意,”太子妃吩咐,“若是在平时,你等想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不必收敛。”
梁抚远又惊又怒不明白。
小郡主赞许:“这么做也好,他们争他们的,你只在西安府待着,碍着他们什么了?这些狡诈诡谲的内侍,正好用来让诸王相信皇帝一脉只想存活,无意夺嫡。我会让军情司盯着他们,十个人盯着一个,一旦有异心,他们总不能人人都没牵挂罢?”
内侍们面如土色,哪里敢再有支吾。
“记着,互相盯着点,一人出问题,全数诛杀。”高岚拍拍自己的佩剑,“我在西陲,坑杀敌军十数万,你们这些人,九族加起来有十万?渭水河畔有的是荒地,若谁要找死可先给你们找好坟地再去。”
内侍们惶恐不能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回吧,我们在此陪你过年。”小郡主伸手一接,天空落下一片雪花,晶莹地落在手心,半天也没化,她道,“要下雪了,夫郎说,一落雪,西安就变回了长安,年关将近,我们瞧一个盛世长安。”
盛世?
太子妃笑道:“恐怕还不是呢,但凡太平盛世,定暗涌无数,如今天下外国纵横捭阖,诸王争斗激烈,各处矛盾如火,哪里是太平盛世的假象。我料这西安城纵然变成雪中的长安,也不会雪白血红,你们在谁敢来造次?”随后又感慨,“但若你们离开后,恐怕这汉唐古都才会变成每天有杀机夜夜出诡谲之事的古城。”
说话间,朔风起彤云密,一霎时终南乌云扑来,平地卷一股西风,一时碎琼满天舞,只从城门走到秦王宫内,地上已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走上去,吱嘎吱嘎响着破碎了寂静,不知谁家屋顶上的烟火,悠悠然飘荡来,将秦王宫也染成了红尘一粟。
“天子住过的殿堂空出来,打扫干净,使人每天洒扫不得有误,若非天子亲至,不可住进去。”太子妃叫来留在秦王宫的内侍宫女们,一一吩咐,“你几个,平素便交好,却也是本宫的故乡人,如今进宫十余载,也该回去了。”
那数人惊道:“这怎可?”
“天子留你等在此,本便是让你们寻时机回家。只不过京师云怒,内侍宫女遣散的多了也会让别人说闲话,如今正合日子,你等结伴回家,还能赶上家里的团圆饭。”太子妃吩咐,“天子銮驾启程之时,在宫中留下了金银若干,彩帛无数,依照你等在宫中的月例钱,一人取三年的,都回去罢,也该过一过人过的日子。”
又吩咐其余:“你等本在宫中有一些情分,虽宫外早无亲朋故有,然相互搭个伴也足安度晚年,与他们一样一人取三年月例钱,各自再拿一年,权当行路钱,挑个好日子,就此回家去吧。”
还有一些老人,多有老实但不本分的,那深宫大院里,老实还本分的哪里能活到老啊。
这些人,太子妃吩咐:“本宫与郡主商议好,你等若无去处,可去西陲安居,若想乐业,自该学西军的规矩。”
有人出面问道:“早在宫中时,奴婢们颇有些人情……”
“你们是说寻诸王投奔罢?”太子妃轻笑,“宫女也就罢了,去了大概还能收留,若是内侍,诸王豢养内侍,找死么?不过,你等既有信心活,本宫自也会照会朝廷,却看诸王有没有那个胆子,好了,都下去吧,歇息几日,尽早动身回家。”
一时间,内侍们多有哭泣的,宫女们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成想,到天黑时大雪正紧,呼啸的风中来了一些人,直言请见太子妃有要事请求。
第八百三十九章 对啊,我惧内,不行啊?
手拂冰凉的剑刃,太子妃沉吟不决。
这一把剑,是卫央以送给嘉陵侯府的名义送给她的,以前她武功算不上太差但也不能算好,如今武功大进,任督二脉俱通,虽经验太少,但毕竟一力降十会,这世上能超过她的内功的人并不多,从今往后,她也该负起当母亲的职责,保证孩儿与自己的周全。
这把剑,正该用到时候!
只她不喜舞枪弄剑,又有了孩儿自然更不愿意亲近这些杀气昂然的兵刃。
“刀剑有什么错?不过是看谁使用而已,你想得太多了。”宁王妃从屏风后转进来,见她踟蹰不决,遂说道,“你今日遣散那么多人,固然遣散了点麻烦,但许多事情怕要亲力亲为,心中没有杀人剑,谁怕你是太子妃。”
“你倒是酸话好多!”太子妃白了她一眼,“那人回来,他还能不送你平安喜乐?一把剑罢了,他的‘问天’也未必不能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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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怕被那几个妖精打死。”宁王妃蹙眉,“来的人是什么身份,叫他们在偏殿等着?”
“还能是什么人,有些是心思叵测,不是诸王的眼线,就是外国的间隙,我这里要遣散宫人们,他们闻讯而来还能是为什么。”太子妃收剑,想了下抱在怀里,又抚摸自己的小腹道,“孩儿要平安来见我们,我自该手中仗剑,心中有凛然的自保杀机的,罢了,练武之人,哪里能永世不动刀枪。”
而后才又道:“还有一大批,大约是糊涂之人,宫中的人要出去,他们有了钱,有了些地位,便想要人觉着它超然,自要用这些金碧辉煌的庭院,鲜衣怒马的仆役,以及彰显身份的随从跟着才是。”
宁王妃惊道:“竟有这样的心思?”
“有人坐不住了嘛。”太子妃一笑便走。
原来,宫中要留下一些老人,内侍年纪大约都在三十岁到五十岁,其中以四十岁左右行将就木之人居多,他们倒也没什么多的心思,不过是想“不安分”罢了。
但那些宫女却有自己的小算盘。
能进入宫中的,大约都是面貌不差的,除却一部分老朽之人,大部分说老实则只有三十岁左右,这个年纪的女子,心思多!
他们之中有一些是被点了名留下的,有些是用了手段自己留下的。
留下的人里面,颇有一些自觉太子妃不过一个寻常女子察觉不出她们的心思的。
故此才有皇帝离开之前,这些人便找好了自己的落脚之处的。
太子妃抱剑而来,着实吓坏了不少糊涂从。
他们被军卒引到城内,便被内侍们引着来到了偏殿,说是偏殿,实则与客堂一般无二,有的是桌子椅子,引他们到来的,是城墙下吓破了胆的内侍,也无心思招呼他们,这样一来,这些人在此等候的过程中,难免有人仗着身份寻椅子坐下,有人倒看墙壁,还有人三五成群正闲聊。
但听环佩叮咚,有内侍气息悠长高宣一声“太子妃殿下到”,众人竟有不及起身的,有故意不起身的,也有缓缓扶着桌椅起身的,本以为待蹒跚站起来的时候,正是太子妃到了之时。
却不想到,众人只听环佩叮咚倏忽就在耳畔,又见人影一闪,竟然换上了一身太子妃常服,国红袄子赭黄裙,高绾发髻,信步从容的那女子就到了殿内。
众人目光第一个落在那怀中的一把长剑之上,看形制,竟是军中用的战剑,而不是文人墨客或者江湖中人佩戴的轻剑,心中均大大地吃了一惊!
“诸位就座。”太子妃昂然到主位,抱剑坐定后,素手一扬吩咐,“诸位来意我大略猜到,既是闻讯而来,自当有所准备,天子留下的宫人,也有三分皇室的颜面在身,若是去处太差,我这只当了半日的主家,可是要不依的。”
有致仕的员外郎,本是在户部做事的,也算见多识广,见此状忙告了罪,再问道:“太子妃殿下,请恕老臣多嘴,今既有皇孙在身,这凶神恶煞的兵器却不该在怀。”
“无妨,这是秦国公赠我的防身利器,”太子妃似笑非笑,目光中全是淡漠之意瞧定老者,淡然道,“有这一柄长剑想必西军也能卖本宫一个面子。怎么,这虎狼潜行的世道,本宫不得手掌杀人剑,护得我孩儿与我七分安全?”
老者慌忙低头,连声道:“老臣多嘴,老臣多嘴了。”
“说吧,越王要让你要哪些人回去?”太子妃直问。
老者待要狡辩但听一声耻笑,当即什么也不敢说。
太子妃瞧定此人叱道:“你一张面皮,越王府见过百千次了吧?襄阳妹妹正在这里,你若说不奉越王之命就来要人,何不请襄阳过来一问?”
老者汗流浃背再不敢有小觑之意。
“人来,”太子妃叫来留守的内侍,“取笔墨,叫众人都来此,他等要什么人,他等要去什么人家,这里有纸笔,明明白白上头写清楚,一出宫门,不可反悔。前尘往事,俱为云烟,往后,王宫不会吃他们的孝敬,他们也不可打着王宫故人的旗号行事,遑论宫人身份。”
这倒把众人错愕地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不过一个寻常武将家的女儿,哪里来这么多的智谋?
何况这气势,这气势哪里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太子妃?
老者见此只好讪笑道:“不敢有此心,只先太子……”
“陛下又立了太子了么?”太子妃叱责,“今日起,西安府但有管叫先太子者,必自你家开始,你乃是老臣,不该不知规矩,如何处罚,本宫却要问礼部一个章程的。”
老者纳头就拜,老夫无话可说,你只管定罪。
“看来你是认了,很好,我若听到哪个乱嚼舌头根子,坏了朝廷法度,便只问你的罪行,你可要当好为人臣子的本分。”太子妃转怒为笑,道,“都请坐吧,都要什么人,名字送上来。”
半晌无人言,太子妃将长剑横在膝头,叫内侍出去:“点五百铁甲军来,与本宫一起细细看好,看本宫配给他们的宫女都是谁,既不言语,便该本宫做主,若往后反悔,把本宫许给他们的宫女当货物一般轻贱,铁甲军自当出动,抄家灭门,那也是朝廷的法度,天子的威严。”
内侍连忙往外跑,出门时,竟被那门槛一拌,险些扑出了大门。
可满堂众人哪个敢笑?
“本当这女子是个常人,谁想竟是个狠人。”众人又惊又怕,再无人站立。
第八百四十章 好一个二一添作五!
“算是个聪明的女子。”卫央行军中接到西安府传来的军情一看遂笑道。
塘堠道:“是,太子妃借我军长剑,算是暂时镇压住那些诸王的人,郡主说,若要西安府从此安稳,只怕这点还不够。”
意思是,西军将士并不看好太子妃能镇压得住那些人太长时间。
“那你们就错了,”门外传来老皇帝的声音,天气寒冷,老皇帝多穿了一件棉袄,看着有些臃肿,脸上却见了气血,他笑道,“这孩子可比你们想的要聪明一千倍。”
何以见得?
卫央让塘堠下下去歇息,请老皇帝入座,倒应该打听一下这位未来的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朕早年定下这孩子作为秦王妃,也并非只看她的身份,最要紧的,还是这孩子聪明过人,”老皇帝道,“你可知《九章算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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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
“若是此番回去后,你有工夫,可以去问一下她,《九章算术》中算筹之学,如今大行其道的算盘之学,她无不精通。”老皇帝介绍,“到如今,自从得到了来自西陲的算法,她早已舍弃算盘不用,只靠心算便世所罕见。你所说的‘无穷分’以及你们还没有完全开设的‘微积分’,大约你还没有完全搞明白吧?”
卫央大惊。
这小女子搞懂了?
“我也不是很明白,不过这孩子的确已经搞懂了。”老皇帝得意,“你所提出的‘几何学’与‘代数学’,你们最高的教材也已经无法满足她的探索,自从大量使用你们常用的数字及符号,她的算学能力恐怕独步天下,你们西军中也没有人能比得上。”
那就不仅仅是天才了。
“朕有一次想过和西军对战,但嘉陵侯声称我军绝无胜算,言之凿凿。朕多次打听,才得知竟是这小女子的计算,她运算朝廷大军辎重、人员、器械,后来又加入了其余多种算法,得出的结论,正是你们运算战争的法则,虽有错误,但错误是因为不知道具体的数字,而不是运算错误。”老皇帝笑道,“最离谱的是,她的武功也是自己算出来的。”
……
少年时,小郡主一直在打击我。
如今又有个妖孽要打击我?
“这倒是好事一件,数学,是一切社会活动的算法之基础,不懂数学,也就不懂理工,我们的文明中多得是科学,只是不被王朝重视因此大部分湮灭在历史长河了。”卫央赞佩道,“她若能领会贯通数学奥妙,恐怕我们的文明要提前数百年取得长足的进步。”
“不,如今已经有太大的进步了,”老皇帝神神秘秘地道,“你只怕还不知道朝廷的火炮如今也有了长足的发展。”
那小妖孽算出来的?
老皇帝傲然:“不错,她从你们的基础算学中领悟了质量与数量的关系,算定现如今朝廷拥有的炼铁技术基础下的钢铁质量,又根据什么‘密度’,以数量弥补质量的不足,以质量进步取代数量的堆积,朕不懂,但实实在在的好处,朕知道。”
只是很可惜啊,朝廷无法用这样的人才。
“要不然,朕何至于做那样的安排,”老皇帝瞥一眼卫央,“而且,你们这样的天才对决,伤害的是我汉家天下的命脉,大明若果真要灭亡,也不能灭亡在自相残杀后胡人占便宜。”
“大明少说还有百年呢,陛下一直说这个就没意思了,我对皇帝这个职业没兴趣。”卫央道,“陛下找我有什么要事?”
今日,銮驾在河南府驻銮,河南府知府以府衙为行宫,不见官僚,不见衙署,故此老皇帝难得清闲,但他要考虑要不要去嵩山派,应该没工夫来闲聊。
老皇帝笑道:“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你恐怕无法送到河南府东边便返回。”
情况有变?
“魔教有异常。”老皇帝神色一冷,“魔教从未放弃过与朝廷作对,东方不败如今是追求那遥远的武学奥妙了,但魔教事务并未彻底放下,杨莲亭此人野心勃勃,你瞧他是个小人,但对朝廷而言,此贼却不可谓不是个人物,此外,诸王异常行动,你若不到京师,朕很难从容安排好皇孙登基之事,大明要内乱了。”
“粮秣不够。”卫央神色慎重,“我军所携带的粮草不足以支撑到前往京师还要返回西安府。沿途不能用地方的钱粮,那会让局势更加无法收拾的。”
“所以要尽快提醒后军,不过,你不要只想着运送粮草,西陲那些商品可以沿途送来,你们买卖公道,”老皇帝请求,“同时,你也看到这些富贵人家有多盘剥无厌了,从他们手中多搜刮一些钱财,你拿回西军,要尽快扩招兵马,百万大军根本不够。”
凭什么?
“这是你的责任,你放不下天下人,也就放不下这天下,早做准备!”老皇帝想想又提醒,“孤身在外,可要安分守己!”
何意?
老皇帝笑而不语。
这人刚走,卫央叫亲卫队一支铁骑过来,既然老皇帝安全得不到保障,他只能送他到京师才行。
“军队不得经商,让商队立即跟上,既然有圣旨,我们也不必担心会引发中原大战了,让他们尽快拿到中原地区的经济权,另外,”卫央提醒,“军情司扩大规模。”
而后又检查行军途中一部分落后分子的作业题,忙到前半夜,卫央正打算休息,河南府知府来见,还带着几个当地的富商大贾,后头跟七八个俏丽的使女丫鬟。
卫央脸黑了。
难怪老皇帝提醒他要洁身自好,合着还有这安排?!
“没记错的话,你姓郑?”卫央瞧了瞧河南府知府大人,问道,“欠不欠我家两国公一女候的毒打?”
知府大人腿肚子抽筋,他看着那把问天剑都心惊胆颤的。
可这些富商大贾也不是他能得罪的啊。
“大将军,只是小人们体恤大将军劳顿鞍马,并无其它意图。”富商们连忙解释。
他们带来的可都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除了容貌出众之外就一个特点。
白。
“大将军,这些也都算可怜人,”富商们七嘴八舌介绍,“不是犯官的女子,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民……”
“你家流民唇红齿白?”卫央好笑道,“罢了,既是可怜人,该有好去处,人留下。”
富商们大喜。
卫央又道:“我写一封信,叫她们跟着大军返回西安,高岚麾下有新组建的一支女军,她们可投军入伍,也算为国家出力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人试探道:“大将军如此,这个,敬重肃国公,夏国公,小人们佩服得很,只是这大丈夫出门在外……如果大将军担心,倒不必疑虑,小人们自愿出钱出力,这河南府还是能容得下一个宅子的。”
卫央满面严肃,点头承认道:“对啊,我惧内,更不愿欺骗她们,有问题?”
不是,你这就不讲理了啊。
人你收了,可是要送到军中去,这不是……
第八百四十一章 居心叵测卫小官人
卫央的话吓到的最是那几个侍女。
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侍女。
在这个时代,虽说朝廷三令五申不得蓄奴,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规定功臣家才赏赐奴婢,那我没立功,但我有钱,我找几个“帮工”,几个“帮闲”,再“聘”七八十个“奶娘”总可以吧?
你问为什么奶娘那么多?
七十岁还没断奶很稀奇吗?
但对于“使女”和“丫鬟”这类的还是有许多限制的,首先,丫鬟是有年龄限制的,而使女更是要登记造册,人数上限制的还是比较严格的。
成治皇帝最讨厌这种情况,自登基一来一直在打击民间蓄奴养使女的行为,尤其在使女和丫鬟方面多次做过严格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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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有钱人有权人想了一个谁也没办法的对策。
人家不在家里养,送到外面或者自己开一个专供自己享受的青楼别院总可以吧?
每灾荒,这种情况越发普遍,到成治皇帝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御史们也只能在朝堂上时不时提这么一两句,谁也对此无可奈何。
西陲不算!
西陲那个地方,如果发现买卖人口,那是要处以车裂之刑,买卖双方都要被拉到菜市口车裂的,“中人”更是要千刀万剐。
对待这些把人口当商品的人,卫央从不介意用最严酷的刑罚。
当然,前几年还是有人不在意的,你卫小官人再厉害,我不让你知道你总不能没事就到谁家微服私访吧?
后来没人敢了,卫央只是发现了一个,连同男女老幼一起车裂毫不留情,菜市口的断臂残肢震慑住了有了钱或者带着钱到西陲试图搞老一套的不法分子。
要知道,被车裂的那一家,最小的不过十二三岁,但谁让他们家从上到下全都知道此事,连同“小主子”都是经手的人呢。
更何况西陲明文规定,如果明知自己是被买卖的却没有自觉报案,一旦查出那是要驱逐出西陲的,就算再没能力的人只要逃离出高门大院,多的是出力气的地方,你去修路,去给修路的工兵营买米买菜总还是可以的吧?有了各项保证,一旦被买卖到西陲的流民也会迅速报案,这就彻底杜绝了蓄奴的可能。
但河南府这种情况还很严重,尤其是西军抵达陇东三镇,陇东一些不愿舍弃自己的非法特权的富人,乃至西安府的一些人,都趁着中原洪灾逃到了河南府,短短半年来,河南府地价上升数倍,房价超过了历史最高,以及流民在最开始的时候卖儿卖女的人也多,造成河南府如今俨然“蓄奴之家千户,养婢之家万户”的“盛况”。
这些人尤其有些“门楣清白”的文人家,对朝廷的三令五申可以毫不在意,可若西军到了,他们根本不和你讲道理,拉出去对照一下他们的律法,不合,斩!
那怎么对付呢?
人家就觉着,卫小官人一直在大漠里厮杀,估计没过过奢侈的日子,这不,有培养了数年十数年的俏丽女婢就给送来了。
只是这送来的人嘛,有些可就难以言说了。
其中有两个女婢,模样算上等,身段也风流,又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路栽培上来的,要有解语花,她们便是解语花,要有牡丹花,她们可化身花魁浅笑温柔。这次主家要把她们送人时,那是先“过手”了的,是要做“吕不韦”之故事的。
这在这时代的“风流士子”看来也是再风雅不过的事情了,毕竟只是个奴婢么。
那两人原本倒也没觉着这有什么不好,纵然明知这些日子里已有了身子,还想着若是能一夕之欢,将来纵然不能有传说中的青儿娘子的地位,也合该有个“母凭子贵”的身份。
这下好,卫小官人要把她们送去军营,那若肚子大起来,她们能瞒得过谁?
别的士子倒也罢了,他们自以为这也是风流,可这是秦国公,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一把剑压着整个天下英雄不敢抬头的大魔头!
“纵然人家不在意,那两位国公,一个还是坑杀百万胡人毫不心软的魔头,她们安能放过我?”那两个女婢一想,不由眼泪一涌,哀哀切切落下泪来。
卫央早有察觉,故此并不点破,只让那郑大人带着那些富商大贾自去。
众人自不肯。
“那就是有别的目的,这样吧,我带你们去找皇帝,你们也算孝心可嘉,知道皇帝老子孤枕难眠,故此送美女侍奉,咱们看皇帝怎么处置,好不好?”卫央起身提剑要走。
众人骇然,忙不迭告辞就走。
只走之前,使个眼色还是可以的。
“你等别有用心,无妨,我这人出了名的好说话,且说说看,你们有什么心思。”卫央觉着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在门口设下大堂,叫铁甲军为衙役,将钢刀作水火棍,也不喊威武,更不须升堂,只温言安抚。
使女们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一哆嗦,有什么全都说了。
铁甲军大怒,持刀便要砍头。
“这是做什么?”卫央急忙道,“快,有身子的好生照看着,一定要当宝贝,等将来孩子出生,不管男的还是女的,那总是这些人的骨肉,既是亲生的,家财总得分人家一半罢?若是闹出冷血无情的龌龊去,我西军自当为她们做主,再要一半,总是可以的吧?这么一来,这些家财万贯的员外只好奉上全部财产,其中我西军出动一次,你不得分我一半?咱们二一添作五就这么分了,岂不美哉?!”
使女们听的目瞪口呆。
老皇帝得知,哈哈一笑摇着头无限感慨:“治那些泼才,合该这样的魔头,好!”
怀恩挠头问道:“可真要这么干?”
“那可不就这么干么,左右都是钱,谁花不是花,不必为他们担忧。”老皇帝笑道,“敢打算李代桃僵,自该有骨头不剩的觉悟,不过,叫锦衣卫盯着这些有钱人,他们既然敢这么干,就必定还有后手,一旦发现,先让锦衣卫去敲诈,千万别等卫央出手了才去,那就拿不到钱了。”
牟斌接旨,一时间惊得瞠目结舌。
还能这么玩?
于是去找卫央一问,卫央很大方:“去吧,就说我把人先交给你们,被你们查出了那两个使女的事情,叫他们看着办。”
牟斌挑眉头:“拿来的钱?”
“你我二一添作五,你的那一份拿去给弟兄们分了吧,我的这一份送给皇帝,老头儿也可怜,内帑太空虚,怎么和那帮文臣掐架?”卫央很为老皇帝步步算计。
夜半,河南府大乱。
第八百四十二章 华山剑挑嵩山客(上)
“皇爷,咱们发财了!”
一早上,老皇帝迷迷瞪瞪准备吃饭起驾来着就见汪直喜滋滋跑进来。
发财?
老皇帝眼睛一亮:“西军商队愿意和咱们均分?”
汪直:“……”
“陛下,那钱将来都是皇孙的,也就是在他们手里暂时放几年,”汪直会劝人,“但这次发的一笔财可是实打实能充内帑的!”
老皇帝擦擦嘴,你跟朕明说你们又把谁家顺手给抄灭了。
“不是,是昨夜找大将军试图……呃,这个,有人打起了李代桃僵的主意,大将军遂命牟斌前去威胁,锦衣卫三千人一起出动,这些富商大贾一家出白银五万两……”汪直觉着这已经够多的了。
老皇帝勃然大怒:“五万两?打发叫花子呢?”
不是,这还有别的金银珠宝啊!
“那还行,”老皇帝捻着大拇指和食指道,“总体有多少?可否打造一支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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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
“从富商家里拿来的,不,是他们赔偿的,大约有三十万两,郑大人赔偿的大约有十五万两,这其中还不包括粮草、金银珠宝,以及一部分名人字画,大将军原本说要二一添作五,后来一想,全给陛下了。”汪直喜道,“这下手里有了这笔钱……”
“哼,那厮怎肯有那么好的心,他这是盼着朕与内阁打起来!”老皇帝目光闪闪,“不过钱朕收下了,你回去之后,把陵寝再缩减一些。”
汪直鼻子一酸,古来哪个帝王把自己的陵寝从百万两数百万两银子缩减到十数万两的?
如今还要减,这实在有些过分了。
“人死如灯灭,要要那物什无用,何况一旦天下大变帝王陵寝就是一处财源嘛。”老皇帝如今也看开了,吩咐道,“这方面要尽量缩减再缩减,能花一万两就不要花十万两,不过是黄土一抔,能济得甚事?明器都留着,将来天下有用得着的地方,至于棺椁么那倒不必更换,古来帝王,生死无小事,朕别的做不好,就给后代历代帝王做个榜样吧,墓葬从简。”
汪直哒泣道:“荒野何苦作践自己!”
“哪里是作践,朕与卫央书信往来之中念到此事,卫央的意思是,始皇大业千秋过,不负江河万古流,人,尤其是天子,倘若生前做过点好事,何惧生后之事?若此风从朕开始,将来后人,也该敬朕一声‘百般不能,唯独会死’,何其痛快,何其风流。”老皇帝笑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去跟内阁那帮人商量一下,看他们如何分配这笔钱。”
那还能怎么分配,刘大夏必定会主张用在军事上。
李东阳刘健应该会主张用在科举上。
谢迁暂时看不出,但必定也不会放在朝廷外。
果然,汪直前去传旨,到半路就被四个宰辅拦住了。
李东阳怒道:“陛下何至于掠夺民财充实内帑?”
“首辅大人哪里的话?”汪直错愕道,“乃当地富商官员算计大将军,锦衣卫奉命做事情,怎么就是陛下的过错了?”
李东阳怒喝:“汪公公欺我等老迈无力么?”
“可去见大将军,此事一对便知。”汪直心下冷笑。
后头又跟来一群文臣武将,倒是贵勋们没敢来。
牟斌杀疯了都快,出手就是大牵连。
现如今,福王府是还没有查到,可贵勋们与那些富商官僚们颇有些瓜葛,牟斌正打算借着卫大将军的势挥一挥屠刀呢!
众人一起前往小院里,刚进门,见丁坚与施令威刀剑并举正在比武,卫央提着问天剑在旁边观看。
“见过秦国公!”众人一起施礼。
卫央点点头:“诸位大早上不赶紧恢复精神,到我这里来作甚?可是旅途不劳顿,接下来所过之处不必歇息了?”
谢迁当即道:“不错,年关在即,圣天子礼当尽快回京。何况这一路来,下面的人不知大将军威严,故此多有冒犯。若长途跋涉还要停留,恐怕銮驾所过之处民不聊生。”
“民怎么会不聊生,我看不聊生的是一群别有用心的酒囊饭袋,龌龊之徒罢了,”卫央道,“谢大学士,你是来问罪的,还是来要钱的?问罪为谁而问,要钱要的什么钱,说。”
谢迁哑口无言。
“既有人胆敢算计我,意图使我后宅不宁,子孙多一个亲祖宗,那就该做好吵架灭门的准备,此事我已飞鸽传书让高岚来办,尔等不可多嘴。”卫央道,“至于以锦衣卫上门敲打,那是我的意思,打出来的钱,我看老皇帝穿戴老旧,打算送给他,你们有什么意见?”
刘大夏怒声问道:“如今家国不宁,天子宵衣旰食,正是明君之所作为。秦国公既奉献数十万钱财,自该朝廷接收……”
“让你花了钱招了兵然后来打我?”卫央耻笑道,“越活越糊涂,对了,那些女子,我瞧着大都是被逼无奈的,我既遇到了这样的事,自该管一管,诸位莫问凭什么,打得过我手中问天剑,压得住西军八十万铁骑,你再来跟我说这样的话。”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汪公公,你要尽快派人与牟指挥联合,那些钱,一文也不许少,要押解进京,收入天子内帑。谁若想明抢,你东西两厂的刀子也不是吓唬人的,宰了就行,你若打不过,我可要亲自动手了。”卫央目视汪直说道。
汪直拱拱手狂奔而去。
数十万两银子,如果再狠一点还能再翻一番。
只他才跑到半路,忽的脚下一顿愣住了。
刘大夏还没反应过来,还要据理力争,李东阳已躬身拱手承诺:“此事既定好了,那就不能悔改,大将军一诺千金,内阁是信得过的。”而后挥手道,“赶紧走!”
凭啥?
“刘大学士,这厮狠毒,要用那绝户计!”谢迁苦笑一声附耳警告。
刘大夏不解,谢迁只好道:“你瞧他,倘若那些高门大户接下来要敲诈民脂民膏,压榨初定的流民活命钱,以补贴这一番他们的‘亏空’,那就是铁骑出关,将若大个河南府杀得血流成河的结果,我等自当告诫当地官员奉公守法不得勒索民众,明白了?”
刘大夏听麻了。
他忽然想到今天一早看到的令他佩服又杀机万重的一场情景。
森冷的冬风中,西军铁骑不进民宅,不掠民财,用自身携带的“单兵作战装具”搭建军用帐篷,这倒罢了,可是一大早他们去买米卖面,多有趁机贱价销售者,可他们一概不要,只按当地的平均粮价购买。
刘大夏家院去探听虚实,回来只告诉他八个字:“西军买卖,不吃回扣”。
这样的军队,本就收获了穷人的拥戴,一旦銮驾离开后那些贪官污吏富商大贾加紧搜刮,这河南府会成什么样猪脑子都想得出来。
西军的铁蹄,可已经踏在西安府的地界了啊!
刘大夏不寒而栗,却愈发充沛了扩军扩大火器营规模的决意。
那笔钱须截胡!
第八百四十三章 华山剑挑嵩山客(中)
大军开动,无人送,终使大明朝廷上下心满意足。
目视跪在路边送銮驾的大小官员们神色不敢愤慨,情绪不敢激动地目送铁骑远去,内阁四人相视而笑。
花费了好半天,终于让这些人把事情做完了。
“不要贪赃枉法,不要胡作非为。”李东阳告诫郑大人。
郑大人踉跄站起来,擦着额头的冷汗苦笑道:“哪里想世上竟有这等人。”
众人不语彼此告别,打马往前走不过十余里,李东阳猛回首,见道旁寻常茅舍店铺,有干瘦老者携垂髫稚子,竟不看宰辅,只望西军后影,店铺中行人起身,富贵者遥遥拜宰辅,贫寒者挤在一起,他们脏乱的头发,不喜不悲的神色,麻木空洞的双眼,偶尔转一圈,便仿佛东海中起了一点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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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波澜,那是星火试图燎原。
见到李东阳看着他们,贫寒之人裂开嘴巴,露出发黄的牙齿,不知是带着敬畏还是带着讨好,只那么嘻嘻一笑。
李东阳心中一抖,竟在马背上坐不稳身子,胸口一口冷气自肋下蔓延到面目,啊的一声竟倒撞下马来,片刻不得回一口暖气。
这若是在往常说不得随从要上前鞭打,可这一次谁也没那胆量。
西军在侧,他们是会让穷人挥舞着刀枪,砍下他们这些富贵者以及富贵者走狗的头的。
一重九天之外来的威压压得群臣们抬不起头来,喘不过气去。
“中原流民如无穷无尽的柴火,各级官吏以及地主的压榨,便是全天下最烈的猛火油,纵然没有西军,他们心中的一把火也要点燃的,”李东阳醒来之后已是天黑,他左右环顾,见三个同伴都在,遂涩然一叹,道:“可怜这些锦衣玉食尚不觉够的富贵人,烈火将起,他们竟毫不自知。”
“只怕中原地区要堆积重兵,如今的中原中户人家聚集,这些人倘若被西军所杀,大明天下,就永远失去中原这么一块兵家必争之地了。”刘大夏瓮声道,“何况西军这一次收留的流民太多了——”
“此话差矣。”刘健反驳道,“若不是西军收留,这些流民只怕在月前就已经揭竿而起,山岗上处处梁山泊,河堤上人人刘福通。”
“噤声!”谢迁骇然。
这话你都敢说?
“西军纵然有功,但所作所为,哪一样不是国贼才做的?别的不必说,皇权不下乡,西军却将所谓的基层组织能力当做制胜法宝,搞什么深入民众,连军队都叫什么子弟兵,这不是维护国家法统的势力,我辈当奋勇杀之。”刘大夏厉声表态,“这次回去后,兵部会想办法创收,老夫会提议,全面封锁东南,国朝要加强海禁政策,唯有先安内,而后才可对外征伐。”
车厢里有片刻的安静。
刘健犹豫了一下才问道:“纵然兵力十倍于西军能有一战之力吗?”
刘大夏不说话了。
“何况扩展兵力,钱谁出?你们也是知道的,富贵人家是永远也不会真掏钱的,只能从穷人手中要钱,要的越多,穷人越偏向西军,到时候,谁安稳民心,谁征伐西陲?不说兵,国朝有能与西陲诸将一战的将军,能有数十年不改初心的后辈?”谢迁叹息道,“打不过,目前打不过,长远来看还是打不过,何况,一旦重开海禁则东南必有大变……”
“让杨一清顶住,用十年功夫蓄养军力,二十年扫平西陲。”刘大夏胡子一翘,“国朝,耗得起!”
“不错,国朝耗得起,民众耗得起?”李东阳闭上双眼,道,“别折腾了,这次回去后,必然是安排储君人选,这又是一场内耗——东南士林靠不住!”
“未必!”刘大夏十分倔强。
李东阳请教:“若朝廷需要扩军,你愿意拿出你全家的家当?”
这——
“卫央散尽家财培养西军,赵允伏分享大权,甚至将军权完全交给卫央,试问,我辈能拿得出全家家当填充军备,天子能全心全意信赖我等?如今,西陲有玉米,有洋芋,寒门一月也有三顿肥肉补充,此可谓天时;西军占据西域,占据河西,占据八百里秦川,连河套,陇东这样的战略要地也归他们所有,只需要打开关门,三十万铁骑长驱直入,中原无可遮挡,此所谓地利。”李东阳再问,“而若论人和,朝廷比得上西军,还是你我比得上他们的四海之人望?什么都比不了,你拿什么和人家打?”
“天子陵寝……”刘大夏灵机一动。
“此事我等决不可再做小人,天子别的不可说,唯独此事亘古未有,数百万两预算减到百万两,如今又减到十数万两,方才汪直也说,还要减,怎么,兵部要让天子尸骨无存?”李东阳声色俱厉。
刘大夏低下一颗老苍头,再不发一言。
车轮毂毂,碾碎了他无数的设计。
不两日,行动迟缓的銮驾到登封。
登封最名是少林,銮驾既到,少林寺方证大师,方生大师师兄弟率领寺中僧人,下山三十里,与登封县令闻人达一起在边境等候。
但奇怪的是,闻人达却是雁荡山一位游侠的弟子,曾学阴阳八卦,又通道门神功,三十岁进士及第,在吏部效用三年满,便到了登封就任县令,至今已足足七年了。
他不升官,哪怕官声很好。
也不调离,哪怕有朝廷规矩。
但这次闻人达心中颇为忐忑,一张白净的面皮上,三缕长须迎风而舞,目光远远看到西军前锋,不由便是一生长叹。
方证大师道:“闻大人何故长叹?西军是讲道理的。”
闻人达叹道:“久闻秦国公法度森严,晚辈怎敢不心生忐忑,在这登封县,只怕是晚辈要尽快收拾行李,寻下一个去处了。”
他余光瞥到,在路旁一直闭目打坐犹如一棵松树的嵩山派掌门人左冷禅面上不动声色,似乎将他这番话听也没听进去。
倒是侍立一旁的嵩山派副掌门,嵩山派十三太保中的六太保汤英锷,闻言及胸长髯飘洒,微微一笑说道:“闻大人此次活命无数,登封县百姓谁不称颂?流民见大人如婴儿之见父母,天子圣明无比,怎会苛责于你。”
闻人达眼角转过一抹笑,轻轻点头说了一声“借汤大侠吉言”。
方证大师面色有些怪,暗暗止住方生大师要责问的冲动,淡淡道:“吏部铨选,便以闻大人神功盖世,才任登封堂官,闻大人若去,谁能稳得住登封这群雄争斗、百姓颇有怨言之局?总不好以秦国公为一县令罢?!”
闻人达凛然。
第八百四十四章 华山剑挑嵩山客(下)
听到方证大师的话,汤英锷紫色面庞陡然一红。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闻人达的身份,此人的确是雁荡山游侠的弟子,所学有当年桃花岛武功的痕迹,但此人的内功心法正是他们嵩山派正传!
作为嵩山派实际上的副掌门人,汤英锷与这些人打交道最多,对他们了解最深。
这闻人达在登封县令的宝座上一坐就是七年,要没点切切实实的好处他能留恋这个位子?
别的不说,光山林与嵩山两派丈量土地的过程中此人吃掉了多少六部尚书也吃不下的好处那就已经很难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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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靠着少林派与嵩山派,此人又在如今的武林中暗中笼络了多少人才那也是很难说的事情。
可别忘了登封县所处的位置,左右两边是华山派与泰山派,境内是武林领袖少林派,五岳剑派第一大派嵩山派,围绕着这四派江湖恩怨多少年了,闻人达作为登封县堂官难道就没有在那些诸多的恩怨里寻找自己的“机缘巧合”么?
以至于,嵩山崛起也离不开这个人的帮衬,他这是在扶持嵩山派与交好少林派中当调节。
如今的闻人达练的是嵩山派的正宗内功心法,学的是少林派的七十二绝技中的几种神功,还有他从来没对人展示过的桃花岛的武功路数,汤英锷对此人可警惕的很。
不过,警惕归警惕他还是希望此人能留下登封。
少林派太强大,嵩山派要出头就必须有一个算计嵩山派的同时也算计少林派的胆大包天之徒。
“可惜,那秦国公位高权重,若不然,他在这里才更好,”汤英锷心想,眯起眼睛往远处一瞧,见那铁骑已缓缓踏步而来,后头三面大纛威震天下,不由口中道,“好大的威风。”
左冷禅遽然睁目。
他这个师弟,什么都好唯独这心高气傲始终都改不了。
丁勉自那年回山后,对卫央推崇之至,认为这才是江湖之后第一人。
乐厚更是赞誉有加,此人心胸比师兄弟们豁达百倍,他的赞誉便是真赞誉了。
这难免让汤英锷十分不爽快,两位师兄弟这么说岂不是显得他这个嵩山派副掌门教导弟子不用心么?
“不该。”左冷禅瞥了汤英锷一眼,起身整理着新做的一身衣衫,口中道。
汤英锷连忙低头下去不敢辩驳。
“坐井观天,愚蠢可笑。”左冷禅斥责,“你如今所练武功也不过是人家愿意送给你的,你只学到万分之一的精髓。人家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纵然是我也心服口服,”而后森然道,“你且问一问少林派的方证大师,这样的高人前辈尚且不敌人家的绝世武功,你怎敢多嘴?”
汤英锷额头出现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何况纵横天下,统兵百万,西陲安定,亘古未有,如此人物岂是你辈可妄加评论的?”左冷禅告诫,“秦国公武功已臻化境不与你一般见识,但你若敢当面寻衅,问天剑下一旦被杀死,嵩山派绝不寻仇。”
汤英锷哼的一声并不心服,但看在左冷禅声色俱厉的份上也不敢多嘴了。
少林派三代高僧里,年轻一辈的却面色十分不忿。
方证大师轻轻宣一声佛号垂下了眼眉。
不过,一转眼他又微微笑了起来。
远处尘土大作,有三人奔驰而来,正是嵩山派大太保托塔手丁勉、二太保仙鹤手陆柏,四太保阴阳手乐厚。
丁勉奔驰到面前,颇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掌门师兄,华山派也跟着来了!”
哦?
左冷禅眉梢一挑,这不是好事么?
皇帝有可能要上胜观峰这是武林中的大事,左冷禅早就写信邀请五岳剑派以及五湖四海的朋友来观礼,但谁都知道此事是抬高嵩山派而削弱其它门派的面子,就连泰山派都婉拒了来观礼的邀请,号称要好好过一个好年去。
如今华山派既然到了,那还有什么生气的?
“掌门师兄却不知一番安排,皇帝下旨,以岳……岳师兄为大内一等供奉,封师兄也为一等供奉,都在西安府秦王宫挂名了。”丁勉怒道,“就连宁中则也受封二等供奉,岂不是胡闹么?”
少林派众僧轰然议论。
这待遇他们少林派也没有啊!
方证大师眉梢往两边扯,眉心往中间挤,一时也错愕的奇怪了。
“就在方才,三师弟、五师弟前去迎迓,皇帝又下旨,说什么‘一路护送,厥功甚伟’,赐给劳德诺武举出身,赐给岳不群飞鱼服,连令狐冲那小子也被封赏了银子,凭什么?”丁勉怒问。
左冷禅雄壮的身体微微颤抖好几下,这次知道嵩山派失策了。
岳不群会上山观礼,但他的身份是大内一等供奉,赐穿飞鱼服。
“封不平得了什么?”左冷禅就想知道还不知道的。
乐厚苦笑道:“皇帝说,岳师兄是儒侠,赐穿飞鱼服,也类同文官,封不平没念过多少书,故此封了个锦衣卫同千户。宁师妹倒是没封官,但获赐苏锦十匹,蜀绣十匹,等五品诰命。”
左冷禅整个人都傻了,就纯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种的。
我跟你们比武功,你们弄到早已失传的绝世神功,还把风老头那老妖孽找了出来。
我和你们比钱财,你们跟西军做起了经商生意,连管道都敢修了。
如今要与你们比身份,结果你不声不响当了大内供奉还穿上了飞鱼服来我面前秀?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你还是不是五岳剑派的人?
低头看一眼自己崭新的酱色长袍,左冷禅忽的有一种干脆投奔华山派算了的冲动了。
“师兄,不过就是……”汤英锷又凑上来絮叨。
左冷禅眼睛一瞪,让汤英锷看少林那帮子秃头。
你瞧他们有四大皆空的样子吗?
江湖中人不屑于天家上次?
那是因为你没资格获得上次,满江湖打听一下你看哪个刀尖上混饭吃的不想要皇帝的赏赐?
更何况那可是飞鱼服啊!
左冷禅觉着自己要有那么一件,他敢穿出去先把其余四派灭了。
“护送圣驾回京,这功劳够华山派吃三十年的。”左冷禅长叹一声,眼看着銮驾在视线中已然出现,也只好摇着头赶紧准备接驾。
皇帝要不上山,嵩山派面子可就丢大发了。
少林派此刻完全没有迎接圣驾的心思,他们就想不通老皇帝闹的这一出到底想干啥。
上胜观峰还能有个由头,少林武当两派太强大需要有一个制衡帮派。
所以,给嵩山派面子也是打少林武当面子。
这一点就很好理解了。
可赏赐华山派算怎么回事儿?
难道就因为华山派和西军关系好?
“谁要说华山派三个人护驾有功才得了这个赏赐,老衲打出它的狗脑!”高僧无法淡定。
方证大师看着自己的袈裟,嫌弃!
第八百四十五章 五岳对剑法
“师兄,这要穿出去人家要说你是锦衣卫了。”宁中则瞧着马背上背着包裹愁眉苦脸的岳不群笑道。
岳不群摇头:“这就错了,飞鱼服乃是赐服,可不是锦衣卫专属。”
“是吗?”宁女侠奇道:“我怎看华阴县那几个穿飞鱼服的都与锦衣卫干系不浅?”
“他们是僭越,如今民间多有达官显贵时常僭越乱服,你瞧那些武将们,九成九都没有赐穿斗牛服的资格,但他们常服经常穿这些衣服,”岳不群摇头叹息道,“朝廷威严,恰恰是这些达官贵人带头败坏的。华阴县那几个有钱人,若在太祖太宗时期是要满门抄斩的。”
不过,摸摸自己的包裹,岳不群多少有一些欣慰。
他这次是赐穿飞鱼服,这可不是一般的材质制作,以最好的苏锦,加只有宫内才有的工艺,将金线细细密密的绣成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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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正品,那些富贵人家自己做的算什么。”封不平笑道。
他都没想过华山能强盛起来,更别说如今的盛况,你瞧那嵩山派的几个,见华山到来,那喜悦与忌惮,真是令他这个多年飘泊江湖的华山弟子唏嘘不已。
“不过一件衣裳罢了。”岳不群笑道,“快走吧,既许了护送銮驾到京,咱们也该做好被江湖大派针对的心理准备。三个供奉,少林武当也没有的,嵩山左师兄怕是要有些行动了。”
宁女侠轻哼:“怕他们什么?若敢打上华山,有的是以一当百的;若敢在江湖上对华山派弟子出手,那我也顾不得什么颜面身份,他嵩山派弟子可也多得很。”
封不平深以为然。
岳不群看二傻子一样看着妻子,原来你就这办法啊?
“华山弱小的时候,自是要打打杀杀求存;如今茁壮成长,正该与天下大势休戚与共,何必针尖对麦芒。”岳不群劝道,“格局要大!”
宁女侠失笑:“我等江湖中人,不打打杀杀难道还要论天下兴亡?什么格局大,我可不懂。”
“我辈吃的汉家粮,饮的汉家水,怎么能不论天下兴亡事?”岳不群催马直驱,“前头已见登封县,看少林嵩山有什么安排,登山祭天,我等当去。”
一时前头六军分出一条直道,县境合衙上下,只见绿袍飘展,跪倒了十数人。
众官僚之后,还有不入流的淡绿色僚属,又在衙役、脚夫、差拨之前,与登封县的一些贤达乡绅归在一起迎接圣驾。
方证大师目光开阖,半晌才笑了一声:“今日怕是这些富贵乡绅们最尊法守律的一次。”
若是在往常,这些穿金戴银的乡绅们何曾与那些衙役们跪在一起过,便是走路也远远的绕过去。
左冷禅却说道:“天下大势,变则通,方丈大师着相了。”
少林派作为既得利益的一方自然不愿意天下局势有变,至少江湖格局改变,故此流传下来的规矩他们既遵守,也想让江湖中各门派都去遵守。
嵩山派却是后起之秀,要打破少林武当崆峒峨眉镇压江湖的格局。
此时江湖中的最大的矛盾,谁都知道无法可解。
方证大师一笑道:“这是太祖皇帝定下来的规矩。”
洪武皇帝最痛恨的就是这些奸胥猾吏,几乎与为富不仁的一个待遇,可如今这些奸胥猾吏地位倒是没有太高过,可富贵者地位却随着经济实力的提升而不断提升,你瞧这满县城的乡贤士绅们哪一个果然是老老实实的?
“圣驾到。”左冷禅才不愿意讨论太祖太宗皇帝。
銮驾到面前,众人顿觉压力如山,只见銮驾一侧,那一匹如猛虎般红马背上坐着个持枪佩剑的上将,一侧跟着一袭青衫,一把长剑,一匹黄骠马的岳不群,身后封不平持剑警戒。
而那巨大的九龙辇上还有个早就威震天下数十年的两厂提督汪直。
有这四个人,天下间大可横着去了,纵然少林高僧的当面,谁敢抬头窥测圣容?
这时,老皇帝命怀恩掀开车帘,微笑道:“朕本打算进城再说,不想左掌门率全派在此等候,这太室山,看来是必去不可了。”
左冷禅心中一抖,连忙道:“我等愿瞻仰圣天子圣容,绝无强求之意。”
“倒不是怪罪,这身体越来越不好,要上太室山,只怕……罢了,”老皇帝问到,“卫央,你去不去?”
“还是看一晚上歇息后,陛下有没有那个心情,”卫央道,“总不能身体不好还要强行上山。”
左冷禅心中一冷,这是在拒绝上山?
难道西军与华山派的关系好到那个地步了,连嵩山派主动靠近都不接受?
“左掌门,听说你邀请了三山五岳,三教九流的人物,为保险一些,你还是尽快安排人将道路两侧百丈之内安排妥当吧,”卫央吩咐道,“但若天子上山,竟遇到刺驾,你嵩山派恐怕要被武林群雄群起而击之。”
左冷禅这下就放心了。
皇帝果然道:“既然都安排好了那就去看一看,人不要太多,三五十足矣。锦衣卫与东西两厂就不要上山去了,有卫央在,东方不败亲至也无妨。”
汪直自然要陪在左右的,这两人联手,东方不败来了也得败退百里。
左冷禅心中喜悦,忙命汤英锷与五太保九曲剑钟镇侍奉銮驾,自带其余太保急匆匆上山去安排。
“方证大师你意下如何?”老皇帝随口询问。
方证大师笑容可亲道:“贫僧自愿为圣天子驾前一老卒尔。”
“那就明日或者后日,一起上山去吧,”老皇帝似乎很无意地问道,“登封县堂官闻人达,朕没记错的话他在这里已经数年,应该还是比较熟悉山路的吧?!”
闻人达本以为自己已经不惧任何人了,可口谕下达叫他过来回话的时候心跳还是不由加快了几分。
“微臣倒是去太室山几次,对道路也算很熟悉,”闻人达不敢表功,跪在驾前道,“昨日为保险起见微臣又上山一趟,对道路比较了解。”
老皇帝要再问,忽听远处有人喝叱,紧接着一声怒叫,似乎是嵩山派弟子的声音?
“不必管。”卫央摆摆手。
老皇帝果然便不管,口中赞许道:“你这个堂官倒也算合格,好,朕难得与一县之尊当面接触,你且到车上,朕正要问你些民情。”
闻人达体若筛糠,他感觉那銮驾是一个血盆大口。
可也就在此时人群中又是一声喝叱,这一次听到了,是宁中则。
岳不群一皱眉,目光如电光,正落在汤英锷与钟镇的脸上。
不用问,嵩山派肯定有什么做过头了。
第八百四十六章 好剑如云又如月
嵩山派没错。
但也有大错。
他们没分清楚场合地点。
张可望是魔教的教徒,十年前,正是他和焦作大两人奉命见识刚到哈密的卫央,这两人年岁渐长,也看多了江湖厮杀,前两年卫央允许魔教教徒也做生意的时候两人便打起了过安生日子的主意,当时就成立了一个商队。
去年,任盈盈到了哈密以后,他们也是奉命去见过的,当面求了一个人情,基本上算是脱离了魔教,只不过和魔教合伙建立起了两个大型商队。
正是那一次,原本叫张乙的小教徒变成了如今颇有些名望的张可望,这既是任盈盈的恩情,也是西军给他们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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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这次銮驾东归正好跟上他们商队要从西安府到山东,张可望焦作大遂让人夹杂在銮驾之后,这样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尤其少林和嵩山派的地盘上,他们可不敢大意。
没想到,这次遇到大问题了。
銮驾要在登封停留几天,张可望一想这得耽误不少日子,于是命商队快速脱离銮驾后面的队伍直奔山东,不料撞上了几个过来接应自家的商队的嵩山派弟子。
这原本倒也不至于当面爆发冲突,可这些弟子里有两位是嵩山派孙大中的徒弟。
到县衙歇息时,卫央叫人带冲突的双方来对峙。
老皇帝饶有兴致,这江湖中的恩怨厮杀他还没亲眼见过呢。
“要不你来审理?”卫央目视闻人达。
闻人达低头不敢接受。
“带人。”卫央使亲卫部队升堂。
不片刻,十余个人走上来,张可望焦作大两人与两个满面怒容的魔教弟子,其余都是嵩山派弟子。
钟镇与汤英锷面色阴沉,空着手跟在后面走了上来。
“说。”卫央目视魔教那几人。
张可望怒道:“大将军明鉴,我等虽是魔教教徒,可早已脱离了魔教的教义,如今只做些贩运货物的生意,这嵩山派弟子上来便下毒手,若非,哼,若非是华山派高人阻拦,只怕我们这些人早已被他们打杀了。”
“你胡说!”钟镇大喝道,“你们分明是替魔教打探消息的奸细!”
“我等做事,在西军登记簿上写的清清楚楚,倘若有违反规矩者,我们商队集体愿意接收任何处罚。”焦作大面色蜡黄,身材颇瘦弱,曾经有一个诨号叫什么“鸦儿嘴”,说的就是他肤色蜡黄,此人比张可望沉着点,对钟镇的指责也并不辩驳,只以在西军登记册上的名字说话。
钟镇怒骂道:“魔教无不狡诈阴险——”
“你的意思是我糊涂了?”卫央很不满,又让面色悲戚目光仇恨的嵩山派弟子说话。
那几个弟子大哭道:“国公明见万里,我等俱是嵩山派前辈孙大中老恩师的弟子,先师被魔教的魔崽子们害的好惨,咱们嵩山派弟子,自当见了魔教中人拔刀便杀,没什么好说的,纵然粉身碎骨也不怕。”
孙大中?
卫央心中想起这个人,原著中是一个很惨的嵩山高手。
“秦国公,今年八月份,正是八月十五那天,我派师弟孙大中在郑州被魔教高手所害,手脚被齐齐斩断,双目被魔教之人挖去,抬回山时,孙师弟连叫两声‘魔教害我,定要报仇,魔教害我定要报仇’!”钟镇恨道,“这么大的仇,我嵩山派上下怎么能不报。”
“那你何不杀上黑木崖?”卫央不明白。
钟镇哑口无言。
汤英锷不忿至极脱口道:“难道报酬定要杀上黑木崖去吗?秦国公未免偏袒……哼,华山派的人,竟不顾同门之义对五岳剑派的弟子出手,难道不要正邪分明了么。”
“銮驾队伍里谁允许你们动手的?”卫央吩咐,“带下去,查清楚,谁动手罚谁。”
汤英锷愕然。
嵩山派弟子出手固然不对,可这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啊。
“我护送圣驾东归,你们在我的队伍里拔刀便杀,这要传出去,是让人说我带兵无方,还是嵩山派不把我军威浩荡放在眼里?拉下去,先动手的打三十军棍,”卫央道,“再告诫嵩山派上下,再有胆敢于我军中动手者就地诛杀。”
汤英锷怒道:“岂不是偏袒魔教?”
“行了,没就地杀了你算是给足了左冷禅的面子,军令如山,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老皇帝可不敢让卫央把那两个推出去砍了,连忙斥责道,“武林至尊也不过大明一个庶民,嵩山派没有法外特权。”
汤英锷这下也不敢再多说了,只听着外头军棍落下嵩山派弟子忍着疼痛的闷哼,他总有那么一口气憋在心里压抑至极。
可他哪知道,那几个嵩山派的弟子被打了军棍只是一个开始。
卫央所说不假,军阵之中敢拔刀,那就是藐视他的军法,就地格杀左冷禅也无话可说,何况还敢跑上来气冲冲质问。
“明天上山后,让左冷禅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嵩山派的规矩比我军法还大这是谁给他的说法?”卫央看看自己的长剑,多日没出手,这江湖上的人又忘了他立的规矩了。
“这倒是其次,江湖恩怨如今有时候严重影响到朝局,一部分驻扎在各地的军队如今也有了军官出身各派,把各派恩怨带入军队里的恶劣风气,”老皇帝感慨,“昨天送来的奏折还说这种事呢。”
哪里?
“还能是哪里,王守仁治军森严,一言不合便要砍头惩罚,关外的新军没有人敢这么干,杨一清路过江西湖北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情况,军司对此竟无动于衷。”老皇帝说到这就不说了,他是打定主意要用西军的兵将全面替换朝廷现有的兵力的。
这边正说着,外头又打起来了,钟镇带着弟子们去找宁中则要个说法,汤英锷留在门外观望,不料那几个弟子挨了打也不长记性,对岳不群解释也不听,竟敢质问宁中则拦挡他们向魔教中人寻仇是“正道所不容”。
宁中则脾气也不是很好,这一听哪里会跟他们讲道理,话不投机,便与钟镇刀剑相并。
这就闹的有点大了。
可嵩山派却更委屈了。
论内功,宁中则肯定不如钟镇,与汤英锷不相上下,但她得五岳剑派所有的精妙招数,又学了独孤九剑,只一剑,刺破钟镇的脸颊,待汤英锷匆忙出手,又只一剑,刺破汤英锷的手腕。
嵩山派弟子下巴掉一地,这下可真委屈死了。
寻仇不成翻倍人家吊打,连十三太保里的赫赫有名的师叔师伯都不是对手,这还怎么打?
卫央提剑而来,这一次,他不打算饶过那两个蠢货了。
“我不用内功,只以华山派剑法对敌,你二人领死。”卫央长剑出鞘,剑意将那两人笼罩其中。
一而再再而三冒犯他的军威,嵩山派果真霸道得紧,左冷禅该吃点教训了。
第八百四十七章 左冷禅
江湖上的高手不服卫央的大有人在。
嵩山派大部分人是不服的。
九曲剑钟镇武艺高强,不弱于五岳剑派掌门,自问也是江湖的一流高手,而后得嵩山派失传已久的剑法之后,钟镇这个专心钻研剑法的最为得利,以他如今的武功,若左冷禅不用全力要打败他也很难。
他就很不服卫央。
可别忘了,嵩山派有一个二代弟子可是死在卫央手中的,那狄修的武功造诣虽不如石登达,可他的天赋是上上之选,练习嵩山派的剑法,算是二代弟子中的第一人。
卫央在哈密城外那一剑,斩断了嵩山派剑术第二代第一人的江湖路,也斩断了左冷禅要让嵩山派剑术高明的弟子下山扬名武林的美梦,钟镇最喜爱这个弟子,早年间左冷禅与丁勉不去为狄修报仇,他还生了好些天的闷气。
此外,丁勉乐厚等人夸赞卫央,钟镇的心中自然越发的不高兴,他与汤英锷关系不浅,故此汤英锷这个照顾嵩山派上上下下,弟子们十分钦佩的师叔也对此颇有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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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这两人心中慌了。
他们本就奉左冷禅之令想办法试图探一探岳不群的底细,可谁知宁中则两剑,当众便令他二人颜面大失。
论剑法,钟镇没有取胜的把握,汤英锷武功在十三太保中名列中游,还是内功拉上来的,比起钟镇还有些不及,平日也自负纵然不是岳不群的对手,但对上华山派其他人还是有八成的取胜把握的。
那如今怎么算?
封不平抱剑根本不屑于与他二人争锋,岳不群神色谦和只说了妻子几句就没再啰嗦,那两人带着一群弟子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下好,卫央一来,又明说要用华山剑法,不凭内功取胜,汤英锷还在犹豫,钟镇闻言大喜。
华山剑法固然精妙,和若是不用内功的话他拿什么和自己打?
“好。”钟镇拔剑在手只等进攻。
汤英锷长须一洒,长叹一声只好道一声“失礼了”便掣出长剑来。
“我与华山派亲厚,既是交情,也是道理。华山弟子多钟秀,也有放浪形骸之人,可从未有人敢在我军中撒野,”卫央道,“嵩山派既有此胆量,那么,我以华山弟子之友的身份,既比武艺,也论生死,前者为私交,后者为军威,你们可有话要说?”
“没有!”钟镇森然道,“久闻秦国公武功盖世,在下本不该斗胆来讨教,但今日之事,乃无武林正邪之别。此外,当年哈密城外,我嵩山弟子狄修惨死在秦国公手下,这笔账,说不得也要算一算。”
汤英锷脸色一白,这不是自取死路么?
“打得过再说。”卫央起手第一招,便是华山派剑法中的青山隐隐,这一招倒没什么歹毒,但华山剑法,胜在一个“奇”,一个“险”,众人只见得卫央剑指一并,长剑遥遥指着钟镇,剑锋上毫无内力波动。
岳不群皱眉,心说这孩子怎么也那么爱冒险,你剑法再精妙,人家若用内力和你比拼你怎么打得过。
但他眼光极其高明,只一眼便看出这一招在卫央手中的威力何止加倍。
青山隐隐水迢迢,明月倒映廿四桥;
大象无形金雁起,原是雷霆一杀招。
“这倒是……这孩子的剑意早已超越了我们的认知,”岳不群心中喜悦,却紧盯着那似乎毫无威胁的剑指,心中想道,“青山隐隐,隐的是剑招,出的是剑意,倘若钟镇只顾着破这一剑,这一招紧跟着便是金雁横空,若不想被对手砍掉臂膀就只能后退,而若用‘长虹贯日’,那么左冷禅当面,只怕也要吃大亏不止。”
但这只是最基础的。
岳不群发现,卫央剑指并起正是希夷剑法起手式里的一招,若是让他用来,这一招便能破了封不平的狂风十三剑。
“青山隐隐,好青山隐隐,倘若剑意到达,华山剑法绝不弱于少林神剑。”岳不群目光喜悦,看一眼妻子,见她也若有所悟,心中越发欢喜。
“来。”钟镇双手握剑,双腿微弯曲,一腿在前虚点,一腿在后支撑着,一手往身前一拂,如拨云见日推门看山,使出的正是那嵩山派的“开门见山”。
汤英锷心中一紧,连忙提醒道:“师兄小心!”
钟镇面色一红,长剑上嗡的一声,内力大作。
嵩山派弟子们面面相觑,他们瞧得出看得到场景,钟镇须发皆张犹如一只人熊挺立,对手却只是个尚未弱冠的少年,人家反倒起手甚是客气自家师叔却拼尽全力,这也太……
封不平冷笑道:“钟大侠好强的内力!”
钟镇红脸一黑,连忙又叫一声“来打啊”。
“好。”卫央持剑挺身上前,剑却不递出去,到了钟镇面前,长剑仿佛投入落网的鸟儿一般。
“这武功也太稀松平常了些。”嵩山派弟子们一起心想。
钟镇丝毫不敢大意,左冷禅也不如的高手哪怕不用内功他也未必就是对手了。
“得罪了!”钟镇猛地喷出一口真气,长剑带着狂风,又使出嵩山派“内八路剑法”中的快剑,迅猛往那把毫无真气的长剑上砸了过去。
然而,钟镇剑到人退往后便跳,又听当的一声,汤英锷喝道:“秦国公,得罪了。”
原来方才那一剑,卫央既没有用金雁横空,也没有用长虹贯日,在场寥寥几人看到他脚下犹如一滑,间不容发避开钟镇的重剑,手中的长剑却用了华山派玉女剑法。
这一套剑法招数繁复多变,寻常高手纵然练会它,基本上也很难用来和高手对决,唯有造诣极深者学习,才能用来克制任意剑法。
这一套剑法宁中则会,但她不擅长,风清扬本不该会,可他却偏偏使的最好,前些天与风清扬讨论剑招的时候,卫央细看这一路剑法,想起冯娘子刺绣,又见过女子纺织模样,何况以他身负数门神功,神照经已几乎大成之境,理解这一套剑法难度并不高。
只是风清扬可能也想不到,这一路用来克制别人的剑法的剑招竟被卫央配合步伐当成了杀人技。
方才那一剑,若是钟镇没有人相助,卫央第一剑必刺破他的手腕第二剑顺势能在他脖颈甚至大动脉上拉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可汤英锷出手了。
卫央手中原本正持的长剑已变成了反握在手,转过身,他瞧了一眼面无人色捂着手腕瞪大眼睛的钟镇,又看了一眼汤英锷。
汤英锷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至今也想不明白那一招平平无奇犹如女子织布纺纱的剑法怎么就险些杀死钟镇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武功路数?怎地如此邪门?
第八百四十八章 舞女腰纤,雨露绵长
嵩山众弟子相顾无言。
他们就看着钟镇出了一剑,然后汤英锷下场。
再然后,钟镇就受伤了。
“那,那不是华山派剑法吧?”有个弟子不由低声道。
封不平笑道:“来,师叔告诉你,这正是华山派剑法。出手叫青山隐隐,接着是玉女十九剑,也叫玉女金针十九剑,不若找一个地方,最好没人。”
嵩山派弟子大惊:“封师叔要做什么?”
封不平笑道:“教你们认识认识华山派剑法!”
不!
我等打死也不会去的!
“卫大人,是我与师兄有过,”汤英锷心中惊惧,再不敢试图较量,只好拱手认错,“我等愿罚。”
若是惊天动地的一剑,他就算恐惧也不会茫然无所措。
可那一剑,他分明看的清清楚楚,也看得见人家没用内功。
但就是这样,那华山派剑法在他手中竟如鬼魅,如惊鸿,那等出手的速度,完全是对剑法领悟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了,这还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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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劳德诺去打方证大师,你觉着可行吗?
“未知的最为恐惧,明明你什么都看得出来,可你就是不知道人家要怎么用那一招,更知道自己绝对躲不开,你还怎么有心跟人家较量。”岳不群直呼学到手了。
可他耳朵微微一颤,一道轻微的惊讶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
“倭人?”岳不群眉头一扬一手放在剑柄上。
更令他惊喜的是妻子竟也一手握住剑柄,冷眼往人群中瞧去。
她的内功显然是提到极致的,在宁女侠心中,卫央就算是威震天下的高手,那也是一个小皮猴儿,他托大不用内功,宁女侠自然提起了十分戒备,倘若卫央拼不过嵩山派那两大高手她便出手再打他们一顿,这是十年来的交情。
但她内功若然比不上一流巅峰的高手,却也是一流高手,这运功一听,长春功提到极致,刹那间捕捉到那轻微的不是汉人的声音,一刹那,她面色紫霞一闪,原来,她也练了紫霞神功的。
“不要急。”岳不群一手握住妻子按剑的手背微微摇头。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佩服的笑容来了。
宁女侠不解。
“这小子用倭人的刀法精髓使出那一剑,看样子,他是故意的,”岳不群笑道,“咱们做不到的,这些年轻人能做到,咱们不要打草惊蛇坏了他们的安排。”
这“咱们做不到”几个字,岳不群说的堂堂正正,心中绝无半分嫉妒,面上更无一丝失落,他如今容得了人,容得下人,更荣得了比自己厉害的年轻后辈。
宁女侠忽的笑道:“师兄,我如今是真相信你真有大格局。”
岳不群哑然失笑,为这三个字他可没少被妻子取笑。
卫央瞥了一眼这两人,难道你们就丝毫都不顾及你们的师兄还是个单身狗?
封不平哪里管这些,这人心情很好,正指手画脚给嵩山派弟子们“传授”玉女十九剑。
“这人越来越像个老顽童了都!”卫央好笑摇摇头心想道。
玉女十九剑当中最简单的便是宁女侠根据这一套剑法创造出来的玉女金针十九剑,那一路剑法怎么说呢,练好了最多成为定逸师太那样的高手。
但就算是这样一路剑法那也要剑法造诣到了一定境界,内功须至少有十五年基础才能领悟。
若没有牢固的内功基础就想练这一路剑法那乐子可就大了。
那么换成封不平这样的剑法大家教授玉女剑法呢?
完了。
嵩山派弟子不学还好,一学全跑偏了。
卫央不去想这些,看着钟镇与汤英锷,微笑道:“我长剑出鞘,怎可轻易收回。你二人一起吧。”
说罢又提剑便是一招青山隐隐。
这一招很好,华山派各路剑法都可以蕴藏在这一招当中了。
故此,这一招在他手中敌人才最难提防。
卫央跟风清扬比武的时候,青山隐隐中蕴藏着七十二路辟邪剑法你敢信?
那一次,风清扬气得使出了泰山派的“岱宗如何”。
这一招平平无奇,不过是把一路独孤九剑完全融入进去罢了。
所以卫央立马就跑,风清扬一招刚老他又跑回来。
开玩笑,那一招没有绝顶剑法的人用不出其中的韵味,自然发挥不出其中的威力,但要是让风清扬使出,东方不败见了都得跑。
这次还好,卫央算定各自的距离,决意用“太岳三青峰”先干掉汤英锷,而后以“夺命连环三仙剑”反着来干掉钟镇。
冲撞他的军威就该有受死的觉悟,若不然总不能叫他们这么全身而退吧?
那两人连连摇头,这一次他们算是真不敢了。
两人就瞧着卫央手中的长剑,连自己的佩剑都丢掉了。
你杀吧。
我们绝不反抗就是。
卫央也不客气,仗剑上前便是一刺。
这一剑,没能扎在那两人的脖颈。
左冷禅来了。
雄壮如山的左冷禅站在当地,不用半分内功,不做半点闪避,一手提着嵩阳剑,一手微微举起,他要用自身换两个师弟从问天剑下逃得一命之机。
这人杀不得。
卫央收剑一退,不等他说话,左冷禅提起右掌往后一拍,只听砰砰的两声响,汤英锷与钟镇闷哼着一瞬间委顿在地,两人体外寒气迫人,是左冷禅用了寒冰真气。
“一年之内,不得解开,日夜为寒冰真气惩罚,武功不得寸进。”左冷禅森森然说道,“此外,于大军之中敢动手寻仇者,亲传弟子降为外门弟子,废掉武功从头再练。”
嘴里说着话,左冷禅人影一闪,那几个弟子连惨叫一声都没能,丹田便被左冷禅一掌拍碎,真气种子荡然不存。
做完这一切,左冷禅拱手道:“剩下的罪责,左某愿一力承担,但嵩山派百年传承,荣耀只在今日。只等天子圣驾上山后,封禅台前,左某任凭发落,绝无怨言。”
这是个狠人。
卫央知道他也在赌,于是琢磨了起来。
嗯?
皇帝紧张了。
“老皇爷安心看戏就是,嵩山派的存在,能牵扯少林武当的一些精力,何况以西军的强势,区区嵩山派何必在意,”汪直低声道,“这里头恐怕还有谋算。”
老皇帝不懂。
“倭人一直跟在我们当中,方才大将军那一剑,引得倭人脱口惊叹,在场的几个人定然早就听见了。”汪直一笑道。
老皇帝抿了一下嘴皮子,最令他头疼的就在这里呢。
第八百四十九章 关山明月起,山河见汉唐
朱厚烜那个王八蛋出宫之前表现还很好,到了西安,尤其魏王与赵王都被刺杀以后,纯粹变成了一个酒色无度的废物,他别的事情估计干不来,但让那倭女怀孕是绝对有可能的。
这样一来,将来皇孙登基,卫央一旦培养出成熟的海军,扫荡倭国是必然的,到时候……
那可是他唯一的亲孙子了!
“老皇爷不知,大将军对汉家郎倭人女配对的事情很上心,此事必然无碍。”怀恩低声笑道。
老皇帝惊讶地挑挑眉毛,此事他怎么不知道?
“老王爷怕丢人,不肯给人说。”汪直笑意盎然道。
明白了。
卫小郎恐怕没少打算从倭国给他的手下抢老婆。
土匪!
“老皇爷只怕还不知,西陲如今经常举办什么见面会,读书会,相亲大会,大将军也经常参加。”怀恩好笑道。
老皇帝一惊:“办这些做什么?”
“说是喝喝酒,看看舞,听听歌,最主要的是‘促进相互了解’,军中倒是经常举办,”怀恩感慨道,“据说有一次,一个功勋累累的老卒,在相亲会上吃了些酒犯了错误,第二天便被依法处置了,那可是杀死数个贼寇的老卒,就因为举止不端,真就被推出辕门斩首了。”
老皇帝不爱听这些事情,倒是饶有兴致道:“吃酒,这人是决计不肯的;听歌,大概他还会一些,可是若有舞,他去做什么?舞剑?”
“说是看美人儿。”汪直忍俊不禁道。
老皇帝油然感慨:“还是缺那几个的毒打!”
嘴里说着话,他一直注视着场面中,这次算是换上便装,与几个心腹出来看登封的民情民风呢,顺便看看少林嵩山会如何解决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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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冷禅一来,卫央已知杀那两个是不行了,他本想以军棍伺候,左冷禅这一下重手,还真救了那几个的命。
此人是个枭雄啊!
“左掌门既然已处罚过了,此事到此为止,”卫央道,“传下去,我军前胆敢闹事,个人要受这样的处置,倘若出现伤亡,枭首示众。”
左冷禅心中一惊,难道门派也要受处罚?!
“嵩山派副掌门以身不作则,嵩山商队两年不得提份额。”卫央吩咐,“叫六军各自歇息,銮驾在此,各路人马不得冲撞,巡逻队即刻上街。”
闻人达一张脸成了苦瓜。
按照西军的规矩,这登封县境内只怕有不少要撞在枪口上的不法之徒了。
他这个县令压力太大啦。
傍晚,卫央正修改将士们的作业,尤其一些落后分子的作业写的乱七八糟,忽有人来请,道是登封县及中原各大门派一起来见驾,晚上有安排。
“何处?”卫央道。
来人道:“在本地一户人家的园林。”
卫央不去,当地都不敢安排歌舞,汪直一个人护得了皇帝的周全,可万一发生点什么,登封可就成了全天下的众矢之的,闻人达交游广阔心思深沉,哪里会冒这样的风险。
“也好,去看看本地的民风。”卫央道,“听说登封县收容了不少流民,都安排在何处?”
来人只推不知,这些事情他可不敢乱说。
卫央也不怪罪,只叫他回去通报:“饭前会赶到。”
上上下下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回去,又有人跟来,原来是福王府的郡王。
福王是亲王爵位,福王身死自该福王世子继承,其余人嫡子受封郡王,有几个庶子也受封为镇国将军,这次来得时福王的嫡子,得封长平郡王,这是跟着銮驾来求助的。
“不见。”卫央哪来功夫见这些人。
何况晚宴上一定会见到,老皇帝对这些龙子龙孙们要做什么安排那也是朝廷的事情卫央不想插手此事。
眼看着到饭点,卫央掐着步伐,也不带随从,只与丁坚和施令威三人携带兵器而来。
中原的园林,自然比不上南方的园林,但也有山有水,门前广阔的地面上拴马桩便有一排,许多已经被磨的见岁月痕迹,竟是个经常有贵客登门拜访的家庭。
卫央一进门,便有人立即向里面通报,不片刻,老皇帝一身便装,自后头转来,笑吟吟命文臣武将们就座。
卫央视之,是一个巨大的会客堂,虽不比宫殿,但也足以容纳数百人。此刻的堂内,文武百官们,五品以上者按照官阶大小前后错落开来,贵勋们按照爵位分布其中,更有当地的一些贤达名流正在忙碌着到处拜山头,登封县那些官僚们却没有见几个出面。
福王府的那位郡王果然在场,见卫央到来,也不敢责怪,远远拱手,似乎真有什么要事要求。
“何必这么不近人情。”老皇帝等卫央在西侧第一位坐了,才侧身埋怨道。
卫央道:“福王府的问题,还需要陛下回京之后仔细斟酌,此刻我见了他们,谁知道这些人会扯什么虎皮。”
“你只是小心。”老皇帝又埋怨道,“方才朕才听人说,越王府的那几个去了西陲,一个都没见。”
“襄阳在西安府,明显就是躲着他们的,这几个人,还没见分晓呢就想着彼此争权夺利,越王也不管管这几个小子,”卫央岔开话题问,“明日可要上山么?少林寺去不去?”
“不去,去太室山就好,”老皇帝悄悄问,“倭人跟上来了?那里头很有可能有怀了太子骨肉的女子,你若是抓到,要怎么处置?”
“想办法让大明太子的后代当倭王。”卫央笑道,“此事让他们去安排吧,回头军情司会跟东西两厂联合,倭人狡诈,必不肯将真正的大明血脉放出来,不管怎么说那也是陛下的血脉,该照顾的还是会照顾——前提是别把自己真变成倭人。”
老皇帝忧心顿去,神态容光焕发。
这时,魏国公徐俌起身请旨,原来他与这边颇为亲厚,这园林的主人还是从魏国公府出去的故人。
“众卿请自便便是,朕一会儿还要见登封县的堂官贤达,魏国公代理主持,李东阳要与各家说好,武林,也是国朝的武林,”老皇帝瞥了一眼再下手正襟危坐的几派高手,话里有话地道,“还要宣加封华山派商人的圣旨,此事就不必等回京之后了,这里既有内阁,又有吏部礼部的堂官,又正值武林群英聚集,将此事宣布下去便可。”
徐俌目视卫央,卫央摆摆手笑道:“我只是来蹭饭的,魏国公请便。”
一霎时,十六道果子先来,酒水如流水捧上,老皇帝举杯,一时间俗人举酒杯,少林派各位高僧也举起樽中素酒,唯独卫央端起了茶杯。
老皇帝一番激励之言,武林群雄忙出面叩拜感谢,而后登封县再拜,当地士绅代万民恭祝圣天子万寿,直到卫央将十六道看菜果子看遍,大约都看得果子瘦骨嶙峋了,才有当地的长者跪献“祥瑞”,卫央仔细瞧,竟然是在中原地区已经可以种植的番薯。
片刻间,有舞女裙角飘舞,乐声迷离,一派君臣和谐,卫央却奇怪地在想,这番薯大约不是今年才栽种到中原的吧?
他可是十年前就提醒老王爷注意此物了。
第八百五十章 山下梨园颂,声声是秦音
自海外才来中原的番薯并不是很好吃,甚至吃起来有些难以下咽。
“卫央,你知道这该怎么吃?”老皇帝拿着番薯总信不过十年前的时候,忠顺王说过的此物可当大用。
西军种植的玉米,土豆,那看着就好吃,尤其那玉米。
可这番薯,上头还沾着土,瞧着也不如土豆好看。
“我也不知,番薯流入中原时日还短,目前可能还没有完全驯服,”卫央道,“故此,也不知有毒无毒。”
闻人达忙上前回话:“多人曾吃过,的确无毒,只是很不好吃,有一些富贵人家以蜂蜜调和,用糖浆包裹,也有一些老饕,将此物裹上豆粉,放入油锅中炸干,味道还算不错。”
那难怪没能推广开来。
“登封县自成治三十七年开始种植,自福建引入而来至今,也只见一些园子里种植,要想推广只怕阻力太大。”李东阳知道此事,连忙通报道,“当时的工部尚书还曾亲自关注过,只可惜……”
那是贫瘠的地面上种植的玩意儿,你们精耕细作肯定得不到好结果。
“只怕推广的难度,还在于挡了各家的利益吧?”卫央道,“至今国朝还没有很大的天灾,故此此物看起来没那么有用。但此物原本耕种成本小,收获最大,甚至比土豆还要多,不趁着小冰河期还没有彻底到来提前做好准备,将来国朝是要吃大亏的。”
他记得有人似乎说过,所谓的康乾盛世就是番薯盛世,这话不管对不对,番薯作用都在那摆着了,何况,不经过数十年驯化番薯恐怕也很难再天南海北推广开来,若到了历史上的崇祯年间,老百姓没有饭吃,渔猎民族还真就得了天时地利之便,一旦大明同时失去了人和,就算有不世奇才也难阻挡大明朝的覆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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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也对,中原地区,京畿地区,乃至江南地区,要推广一种不成熟的种植物难度太大,牵扯的各方利益实在也太多了。”老皇帝拿着红薯沉吟了许久,道,“登封县终止了多少?产量有多少?”
闻人达回道:“种植很少,加起来也不过三五亩地,产量的确高,只低于西军的土豆产量。”
“登封县难道就没有种土豆的?”卫央好笑道,“何况,你怎么知道西军军田各类作物的产量?”
闻人达不敢回答了。
登封县,甚至于全国各地都有种土豆的,西军凭此竟连主粮的消耗都降低了一些,这自然引起各地的好奇,再说此物也并不是多么神秘的物什,在西陲买一些带到各地一点也不难,此外,广西,云贵甚至两广地区都有种植此物的农户,派人买一些也不是难事儿,登封县如今就有一些官田种上了土豆,这一次救济灾民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但各地的土豆种植都比不上西陲,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耕种,那产量就是比别处高得多。
“说白了不过是土壤肥力,西陲土地贫瘠,比不上中原地区,更不如关外黑土地……”卫央正要解密,老皇帝大惊。
就连李东阳也惊了。
“关外?可是山海关外?”李东阳吃惊地问道,“那里寒冷至极,一年有七月在冰封落雪,那怎么种粮食?”
“我还没去过,不知具体情况,但这世上的土地,最肥沃的便是黑土地,”卫央道,“我听说,黑土地往下一指之深,便须三百年才能造成。何况北方种植麦子不也是一样的么,一年一熟的冬麦收获期也很短,吃起来也比南方春小麦好得多。但若是水稻,南方的两熟稻,甚至于安南,暹罗等地,我朝的琼崖等地还有一年三熟的水稻,味道也比不上一年一熟的地方种植的米。”
五常大米嘛。
还有河套地区种出来的稻米,那味道的确要比南方的稻米普遍好吃的多。
当然,这也有例外。
老皇帝啥时间动了心,连忙问:“平辽需几年?”
“没太大作用,辽东可一战而定,但民心要如何安抚,那还是个问题。杀是杀不尽的,没有充沛的钱袋子,打不下广袤的土地,更何况要守住,”卫央道,何况如今还需要储备大量扛过小冰河期的农作物,“朝廷恐怕没那个实力去彻底拿下辽东,拿下后如何开发更是个问题,搞不好大地主大财团的出现,还能断了本该由国朝开发辽东的权力。”
老皇帝点头赞同。
李东阳心思有些复杂,他知道卫央很瞧不上文官集团,也瞧不上所谓文人集团,故此,将来真要开发辽东地区,文人集团恐怕也无法沾上西军的光,更别说和人家合作。
“王守仁的大军是文官集团最后的希望了。”李东阳心中顿时有了计较,王华要进了内阁,这件事就有得商量了。
老皇帝一瞧便知道这些人的打算,当即道:“这一次,王守仁要率军入关,大概要在京师多待上几月,你也要看着点,这也是你的部队。”
李东阳惊道:“陛下何出此言?”
竖起耳朵偷听着的贵勋们也都着急了。
那嘉峪关外的大军他们不敢插手,山海关外那支大军他们连守备都找齐了。
“不必多言,此事谁要伸手,朕砍谁的脑袋!”老皇帝冷然道,“朕的京营,被你们训练成了什么样子,一问,全都是精兵强将,百姓视之,全都是骄兵悍将,一上战场一个一个都是怂兵弱将,这一支大军,既是放在渤海大都督府名下的,自该西军节制。”
卫央有些不太情愿。
“你可要想好,这一支大军若是又完蛋了,西军要跨越漠南草原攻打辽东地区,你辎重体系只怕承担的压力就太大了,”老皇帝正色告诫道,“辽东一平,鲸海也当建立水师,你所说的极北之地要纳入国朝版图也要进入正轨,这次让你带兵进京,朕还有个打算,在西军,开五军都督府!”
张懋吓得连亮丽的舞女们都不敢看了,西军开五军都督府那他们掌握的五军都督府算什么?
“都督府中,上将都是废物,打仗打仗不行,吃喝嫖赌一个个学的怪精,”老皇帝斜目而视之,曰,“南京五军都督府养的又是什么人你们能不知道吗?国朝既开南北两个都督府,西军再开一个又有何妨?”
李东阳摘下乌纱要告老,贵勋们一起反对。
“那就都走,此事朕意已决不可多言。”老皇帝最担心的还是卫央不肯接受,故此特意道,“京师养了一帮子废物,连皇帝也一代不如一代,一个个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国家大事来来去去全都是朝堂上的勾心斗角,空耗国朝的实力。何况你们也不愿进京,不愿便不愿罢了,国家的事情你不能推托。”
这是试探还是?
卫央顿时为难起来了。
第八百五十一章 梅花开尽费思量
卫央自问朝廷那帮人若不肯革自己的命,那他无论如何也是不肯带他们的。
何况如今已经不是数百年前的时代了,在经历了秦汉唐宋之后,九州已牢牢地形成了“大一统”的向心力来,再经历过蒙元,明太祖洪武皇帝“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的北伐战争完成了“大一统”与“大认同”的浩荡长歌,时代的车轮,也来到大明开眼向洋开启近现代化并争夺近代化进程文明的主导权的时候了。
这个时代,卫央的认识是可以放开手脚积攒力量向西方进军了。
但大明朝堂这个时候却成为了最大的绊脚石,大明朝堂外依附的大地主阶级,以及极其有农耕文明烙印的资本萌芽也是这一阻碍的主力军。
对待这些人,要么驯化他们,要么干掉他们,没有办法。
若不然总不能和他们同流合污罢?
故此,卫央并不想拉朝廷一把,他知道自己这一生可能是没机会看到东方文明一路向西,海军向蓝,可他得为这个事业积累基础。
可如今皇帝这么一闹,他就有些为难了。
倒不是为难该不该接受,他牢牢记着“革命的主要问题就是搞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在他看来也要搞清楚一个前提,那就是谁是我们自己!
如今,该搞清楚的大概都搞得清楚了,接下来就该是“把我们的敌人搞得少少的,把我们的朋友搞的多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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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皇帝与朝廷,朝廷与大地主阶级,资本萌芽下极其具有农耕初级时代的特点的剥削阶级,这其中的矛盾也要搞清楚,不能搞胡子眉毛一把抓,必要的时候得把那边的能拉过来的人拉过来。
这里面,皇帝这个既是一个符号也是一个实权派的组成分子自然是极其重要的一员。
现如今老皇帝一步迈出比朝廷那帮文臣走得更远,他有意与西军并向而前行了,这不应该拒绝。
可这个皇帝心思太深城府太深了,卫央并不相信他。
或者说,他从不相信皇帝。
正如他从不相信大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
“陛下,还是自己培养吧。”卫央再三犹豫,先试着拒绝。
皇帝稍稍有些失望,还有点委屈。
“不行,此事必须要交给西军去办,朝堂里朕选个谁,谁很快就会和……哼,”老皇帝赌气,“杨凌有些才能,如今才当了个县令,便回去的路上,这家要结亲,那家要‘好生走动’,你说朕还敢把谁放在这些人的手里去?何况这五军都督府事关你将来用兵四方,交给别人怎么行?朕已经考虑过了,西军设立都督府,位同南京五军都督府,以京师的五军都督府右军大都督节制,其下设立五军督府,仿照西军的军规。”
那何必这么多此一举?用西军的军规不就行了?
“此事还是慢慢来吧,反对的声音太大,陛下总不能把这些人都挂旗杆吧?”卫央劝解道,“此事若可为,我绝不推脱,如何?”
老皇帝这才高兴起来。
李东阳只好讪讪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他算是看出来了。
“陛下这是在安排往后的事情,你何必反对?”谢迁低声劝道,“过些天王守仁归来,内阁决不可和他靠近。”
李东阳很吃惊。
连你也想靠近西军?
“这不是靠近谁的问题,你别忘了,这个时候反对陛下,在很多人看来可就是寻找下家,陛下一脉可就只有太子妃所孕的孩子了!”谢迁告诫道,“我等食君之禄,若这时候跳出来反对,与那些贵勋有什么区别?莫非我们宁可与贵勋合流也要与西军为敌?”
“西军岂不就是最大的贵勋么?”李东阳不悦。
谢迁反问他一句:“你瞧西军与古今的贵勋有哪点相同?!”
这时,清越的一声磬响舞女们暂且退出。
群臣敬贺第二杯。
老皇帝见卫央在琢磨,心中便喜悦,遂又饮了一杯。
想想又举杯说道:“自朕御驾到西陲,算来如今离京两年,见山河险峻,人才俊杰,常想古来君王治世莫不以人才为本,又居住西安府之时多劳江湖豪杰扈从,朕也敬众卿家一杯。”
卫央举起茶杯示意了一下,又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群臣莫不侧目,众人无不唏嘘。
古来位高权重的权臣多得是,可谁能比得上秦国公?
“不必苛求卫卿,他从不饮酒,这是一个好习惯,这天下之大,乱臣贼子无穷,朕这大明江山,还要依靠他去征剿,不吃酒最好!”老皇帝笑道。
卫央拱拱手感谢。
歌舞再起,满座心中都有了心事。
武林中的有头有脸的人频频瞩目华山派三侠,朝廷中的大臣与贵勋们交头接耳纷纷目视卫央,各怀心思,不一而足。
到晚宴结束,老皇帝自去歇息,李东阳为群臣之首,徐俌为贵勋之首,两人遵照皇帝的旨意安抚众人,免不了又要勾心斗角一番,卫央瞧着不耐烦,自提剑离去,也无人敢拦挡。
只是回到县衙后,卫央越思越想越头疼,猛想起老皇帝的安全如今怕是只汪直一个人负责,忙又提剑而来,见汪直在园内,便自找一个空房间,一直打坐到天明。
翌日,难得天朗气清,老皇帝起身一问,心中越发喜悦,见闻人达与左冷禅又来询问,当即道:“今日心情很好,正好上山一观,叫随从官员不必跟着,他们多是文臣,只怕走不得几步便无力了。”
一行只点了几个年富力强的,有一些内功基础的文臣武将,老皇帝换上常服,叫汪直带上天子的常服,待卫央安顿六军驻扎好,在少林华山以及一部分江湖群豪的簇拥下,一路出了门,直奔嵩山而去。
行不得十里,山路拐弯处,老皇帝猛回首,只见山色雪光,小城如画,待要允准几个文臣赋诗一首请求,忽一阵寒风吹来,一时兴致全无,遂加快脚步再行。
又走不十里路,山风中竟有音乐歌声,细听之,竟然是秦腔。
“这是哪一出戏?”老皇帝问汪直。
汪直道:“是西陲去年才新出的《铡美案》。”
那是什么?
汪直道:“说的是宋仁宗时期,名臣包拯为民伸冤,据说这出戏是西陲案件太多,有人说何必为民生小事坏了功臣前程,大将军便请人写了这一出大戏来。”
老皇帝点头。
“为此事,大将军又将太祖皇帝的敕言奉为金科玉律,无论军民官僚,凡有衙门,必铭刻‘尔俸尔禄,民脂民膏;生民易虐,苍天难欺’高悬与衙门两侧,上头再悬一长剑,”汪直赞佩道,“从此,西军官员上下无不明白一个理儿,便是‘民生无小事,小事即大事’的道理。”
老皇帝沉吟了很久,轻叹:“国朝当兴,兴在西军,在秦。”
汪直眉头悄然压了下去。
这句话他懂意思。
大将军一个国公不足够,将来怕是要封王的!
秦王!
这也是一种……机缘巧合?
第八百五十二章 天下何处曾负国?
太室山胜观峰上寒风呼啸,哈密王府银安殿却温暖如春。
老王爷绕着刚修了一遍的墙壁转一圈,这壁炉还真有些作用啊。
“本来说是要研究锅炉,但虽然有目标,也有大概的做法,可这过程只怕很难做到,最难的就是水压调解。”城工局的人很挠头。
随着天气越来越极端化,哈密到冬天竟出现了大面积冻伤的人群,城工局的人不得不将目光从城市垃圾及废水处理上转移到这边来,壁炉是他们根据几个从东南沿海过来的红毛的建议,根据哈密的地理位置设立的第一个取暖系统。
只是这么做有个很不好的后果就是,一到冬天哈密的空气有些污浊。
毕竟,哈密采煤虽然没条件,可哈密人的生活条件高了从别的地方运来的煤炭也进入了寻常百姓家,前些天郊外的一个村子还发生了煤气中毒的事故来着。
“壁炉是很好,可要是富贵人家一到冬天十二时辰开着供暖,废气排放就太高了,我们正在与物价方面沟通尝试着抑制,但估计效果不会特别的好。”城工局的人摇头。
老王爷也知道:“所谓政令实际上限制的多是无钱无势无权无势的穷人!”
想想道:“煤炭价格不能过高,老百姓要过日子就得有煤炭取暖,碳贵伤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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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倒是提到过限制富贵人家的办法,”城工局的人道,“正如哈密地产一样,要看人均。”
人均?
老王爷半晌笑了起来。
这倒是个好法子。
“想办法吧,今年估计不行,你们要在开春之前先解决生活垃圾及一部分生产垃圾的解决问题,挖坑埋不是最好的办法,”老王爷敕令道,“要想个法子尽量再利用!”
那是最好的办法,但人的活动必定会留下不可消灭的垃圾也是常理。
“生活废水的农业化利用差不多有眉目了,别的几座城也在试验,目前还没有更好的办法。”城工局的人连忙告辞,他们还要去平民区修建壁炉。
老头儿美滋滋在银安殿蹲下,靠着壁炉片刻便觉着热气上升,殿内寒气一扫而空。
“好是好就是太用煤炭,”老头儿嘀咕着道,“那什么‘蒸汽机’,光看那帮人一天到晚就盯着火炉上的水壶了,啥时候才能琢磨透?据说这物什能把万斤煤炭一眨眼从陕北送到哈密。”
这个,还真不能。
“算了,殿内有点热度就行了,”老头儿过去瞅着总阀门,半晌叫来王府的供暖人,叫把火炉再拿过来,“壁炉好是好,太耗煤,火炉最便宜。”
供暖人摇头:“也就这些天,到过完年全城都要停掉的,何况银安殿太大,火炉根本不够供暖。”
“那就换个地方办公,你让人把我书房收拾一下,炕烧热,”老头儿很心疼,这一天的壁炉就能用半个月生火炉的煤炭,“多少省一点。”
取暖人不肯,正僵持,刘员外来访,一手提着一个褡裢,一手拿着瓜子在吃。
“我今儿休假,家里懒得生活,来蹭点壁炉,”刘员外话里有话,“若不然,总不能去衙署过夜。”
老王爷一听就明白了,壁炉在衙署是彻夜开着的。
这倒也好办。
“后半夜去查一下,”老头儿问道,“说什么时候回来了没有?”
刘员外放下褡裢,俩老头儿凑一起嗑瓜子,说起去关内的队伍,刘员外通报说,刚遇到从关内回来的商队,说西安府的情况不容乐观。
“偌大的秦王宫虽有三千铁甲军,但铁甲军不进内宫,太子妃身边恐怕也留不下几个心腹,算来算去等我们撤出西安城之后她恐怕要过一段日子的苦日子。”刘员外叹息道,他并不知道这里头的内幕。
老王爷心里略有些不忍,这虽然是必须要度过的一段日子可那毕竟是个没怎么经历过残酷的战斗的小女子。
“到来年,皇帝恐怕要把太子的位子拿出去让诸王争夺,太子妃的位子一下来,那孤儿寡母的在西安府太不容易了。”刘员外道。
老头儿哼的一声,你这话要让那几个听到她们敢打你一脸血。
正说着此事呢,外头脚步声匆忙。
刘都司,如今已担任哈密守将,在军中排名十分靠前的王府老人匆忙而来,作为知道内幕的将军,他神色恼怒,竟有一身杀气。
“怎么了?”老王爷扔下手里的瓜子便要上王位。
刘都司怒道:“皇帝在嵩山观赏封禅台,不知怎么想的,竟下诏以太子薨为由,废太子妃之位,归位为秦王妃。”
刘员外大怒,这不是……
“怎么会这么突然。”老王爷拿起飞鸽传书瞧了好几遍,这是军情司从登封县直接发回来的消息。
刘都司怒道:“虽说这位子不让出来诸王不肯争夺,可……”
“不,这应该还有后面的安排,”老王爷当即会意了,“稍等几天,应该还会有圣旨到达——别忘了,太子妃降为秦王妃,可铁甲军如果不撤销,秦王宫就依旧是手握兵权,至少名义上手握兵权的诸侯。估摸着皇帝也想好了一旦皇孙降临,该封为什么爵位了吧?”
难道不应该是秦王?
“不会是秦王,老皇帝要保证他的计划行得通,就得依靠我们,他们会封王。”老皇帝脸色古怪,半晌道,“如果提一下的话,那两个一个封肃王一个封夏王,大约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这不是很重要的王爵。但秦王……”
“不,不可能!”刘员外马上打断道,“先太子是秦王爵,太子妃降回秦王妃,就算将来当太后,那也是从秦王妃这个位子上上去的啊,怎么会把这个爵位给外人?何况是……”
刘都司挠着头,他如今才算明白这里头还有多少算计。
可真要封王?
“一字亲王,估计到必要的时候,若我西军功勋太大,皇帝会下最后两道诏令,第一是或者我,或者卫央,去京师当摄政王,这是需要亲王爵位的,但若再设立辅政王,亲王也可,郡王也可,国公也可,故此应该会留下这个谜题让我们自己解开,那就只有封郡王,可上可下很方便,”老王爷猜测,“第二道,就应该是要求西军掌控江北地区了。”
这也是卫央的猜测,可卫央不明白的是老皇帝干嘛要这么着急?
等皇孙出生了再降格太子妃之位不行吗?
第八百五十三章 祖宗可法不足法,古人可教不可欺
雪后管道马蹄重,绵延数里的銮驾已到达保定府。
卫央在马上低头沉吟,老皇帝掀起车帘看看道上的风景,道:“还没想明白?”
“是啊。”卫央不否认。
那天在胜观峰上,老皇帝游览雪中的太室山,忽的兴之所至,竟下诏以朱厚烜为“先太子”,同时下诏撤梁氏太子妃之位,归秦王妃,“位在诸王妃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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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个球用?
太子妃一日是太子妃,那就一日是君。
诸王妃就算是最有秩、位的,见了也得先行君臣之礼。
可一旦撤销那就是王妃,王妃之首也只是王妃啊。
老皇帝到底怎么想的?
这个诏令,卫央考虑过是为了压过封华山而不封嵩山,礼嵩山而疏远少林派的影响,可这代价也太大了。
“你素来金戈铁马,着实不知道这里面的诡谲,”老皇帝招手,“上车吧,跟你好生聊一聊。”
不去。
“眼看着要到京师了,这个时候一旦生变那就是大变,陛下直说就是了。”卫央此刻可不敢大意。
天子的安危且不说,西军数万铁骑在这个时候一旦被偷袭得手,这对西军的损失就太重了,何况这可都是他带出来的属下,不能因为他的疏忽有一点儿伤亡。
老皇帝脸色一沉,心中却惊喜之至。
王守仁快到了,卫央依旧不肯放松警惕,这说明他推崇王守仁是真但防备他的立场也是真的。
为上位者,你可以欣赏一个人,但绝不要对他放松警惕。
“陛下可能还不知道,这些日子军中可热闹,每天晚上都有高手来去自如冲破警戒南来北往,”卫央轻笑道,“阳明公天下大儒,手握重兵,内阁要结好他,贵勋要拉拢他,就连居心叵测的外人也要与他来往,他的品格我不怀疑,但人是有立场的,先天有立场,后天有利益,对这些人可以用,可以信,也必须提防。”
“此言甚善。”老皇帝直截了当道,“太子妃诞生男子,便是皇太孙,诞生女子,便是皇太孙女。朕在京师兵微将寡,一旦天有二日,后果不堪设想。此其一,第二点,若皇孙降生,襄阳自然是姑姑,但若是皇太孙叫她姑姑,这有心人就该过去簇拥了,这不利于你将来安排有用的人建立内阁,控制三省六部。”
这就没办法让卫央想到了。
他从来不相信皇帝真对他那么相信,更不相信皇帝对西军才倚重若心腹。
“陛下严重了,西军善征伐而不善朝政,内阁也好三省六部也好,还是要成熟的官僚去坐镇,西军没有进阁部的人才,也没有进阁部的必要,陛下若想皇孙有所成就,最好从今年开始赶紧培养年轻人,杨一清不错,阳明公也是一代人杰,但他们年纪太大,二十年后呢?”卫央道,“当为五十年取三代宰相。”
老皇帝挑眉:“那你呢?”
我?
“敢让我当宰相,别的不好说,天下无官是肯定的。”卫央开玩笑,“我就不是那块料啊。”
老皇帝不以为然:“那是因为你还能把两代以内的宰辅尚书看在眼里去。”
这倒是真的。
李东阳刘大夏这些人虽然私心很重,但公心也很多所以可以加以善用。
但若是三代以后,卫央也不知道大明还……
对了严嵩那厮如今还在浙江做事呢,在他之前历史上的宰辅是谁来着?
严嵩之后还有谁?
张居正似乎是其后一两代之后才当宰辅的吧?
卫央有点头疼。
“瞧,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你所说的那句,‘你行你上,我不行我不上,但你不行能不能滚下去’,”老皇帝笑道,“当大家都不行,你自然会逼着自己行。”
不去。
“有些事,不到时候你自然有的是心思拒绝,到了那个时候,你别无退路,”老皇帝笑道,“当然,你不当这些职位也没问题,你的性子那是掌局者,而不是施为者,所以到时候你去找,或者自己培养可用的宰辅之才去吧,朕就不管了。”
你朱家天下还是我卫家天下?
“该是你的你跑不掉,好了,保定府少做歇息当即启程,诸王恐怕都要在京师门外冻僵了,”老皇帝哂笑,“何况诏书传到各王封地后,他们恐怕已经星夜疾驰到京师了。”
那天下诏撤太子妃之位,同时还下诏天下诸王到京师集合。
此刻,那些有野心有实力的诸王怕早就到达京师了。
“陛下,福王府诸王到了,是否让他们先去京师?”牟斌自后方赶来问。
老皇帝指示:“去找卫央。”
卫央很恼火,这种事他才不参与。
“朕懂你的意思,福王府诸子,受福王的牵连,哪里有争夺储君资格,”老皇帝吩咐,“去告诉他们,福王留下的那摊子破事还没解决,他们去京师做什么?”
实际上他和卫央都很通透,那几个王子可不是去争夺储君之位的,他们是去抱大腿的。
谁有资格争夺储君之位诸王心里还能没点数?
周王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野心,福王原本有,但他死了,福王府诸王没那个野心,也没那个胆子,他们知道,福王决堤之事肯定要追究,这个时候找一个靠山,才是他们最应该做的事。
不片刻,牟斌回来再通报,诸王一定要去,为此他们付出了将福王留下的财富全数送到军中的代价。
哦?
这倒有趣的很了。
“福王府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卫央一语道破,“恐怕与此同时,这些人也凑了一些钱,已经送到秦王宫了吧?”
牟斌竖起大拇指。
老皇帝略作沉吟,看卫央对这些人毫不在意,也便不在意了。
那就,让他们也都去吧。
“与其关心这些人,倒不如看一看这路上的流民与惨状,”老皇帝心中有所明悟,“你瞧那些接驾的沿途乡绅贤达,哪一个如当地官员呈送的塘报上所说的‘损失惨重’,为迎接圣驾贡献的金银财宝令朕也大开眼界,”老皇帝脸色阴沉,“可怜满路的流民,有一碗热粥,有一身布衣,他们便心满意足,感激天恩,你说的不错,人心不在于庙堂,不在于乡绅,不在于达官显贵,而在于这些人,一旦有天灾便流离失所一旦有人祸便性命堪忧的穷人身上。”
可怜的老头,你才明白这个道理?
卫央口不对心称赞:“陛下圣明。”
“天子若真圣明,就不会有流民,而只会有太祖皇帝时期满堂的人皮草人了。”老皇帝深深一声叹息。
第八百五十四章 我当为国朝续三代宰相
銮驾行至保定府,王守仁也带兵抵达涿州,本人引三百小校正在定兴等候。
桃谷六仙刚到定兴,见城池虽小,但临水而居,于是去玩水滑冰,自京师而来在此处等天子的一些朝廷官员才敢上前与王守仁试探着说话。
有五官灵台郎,姓吴,年纪较大,为人公推来与王守仁讲荧惑守心一事。
王守仁瞥了这位吴郎官一眼,他知道此这个人。
此公年迈六旬,父八旬,父子二人都是钦天监的天文官生,其父曾为漏刻博士,是国朝钦天监常有的储备人才。到此公一代漏刻博士晋为五官灵台郎,到他儿子的时候或许能担任钦天监二把手副监。
“阳明公,未知陛下待荧惑守心怎样看待?”吴郎官直言直语。
王守仁不动声色反问:“钦天监怎样看待?”
“胡说八道!”吴郎官厉声驳斥道,“江湖之谶言术士之邪说,何足道哉?”
“大善!”王守仁喜道。
吴郎官面色缓和,但又忧虑重重道:“阳明公,你学究天人,陛下看重西军敬重,事已至此,下官也不必讳言,此事只怕有人在作祟,若想家国太平,须不可轻信此言,只是下官人微言轻,只怕很难……”
“吴大人,你们对陛下未免太没有信心了。”王守仁心情很好,一笑道,“下官也可以保证,陛下对此是不信的。纵然陛下相信,大将军也是不信的,故此,陛下定然是不会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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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下官早知秦国公相信苍生,不信谶言,”吴郎官踟蹰道,“不过,西军毕竟……”
“谨慎些。”王守仁告诫,“这样的事情,我们这些当臣子的就不要多嘴了,”而后饶有兴致道,“吴大人只怕也没少收到礼物吧?”
“是有不少人。”吴郎官叹道,“先太子驾薨,天子年迈,说句不好听的话,诸王如饿狼环伺,下官真为天子担忧。”
此人倒也算得上忠贞耿直之人,王守仁不想欺负他,遂示意侧耳,乃低声吩咐道:“内阁初立,如今还缺一人,此朝廷之事也;储君之位空悬而不得轻易决定,此天子家事也;然而,荧惑守心乃天文之事也,诸君当有所为,不可为人所撺掇权柄,此为国为家也。”
吴郎官退后两步拱手感谢:“下官知道了。”
只是望着西北方向,吴郎官始终难以安心。
诸王不过是天子掌上的一群跳梁小丑,有王守仁带来的三万大军,京师没人敢去逼宫,自然也就没有人能威胁到天家的威严。
可西军始终是心腹大患,钦天监对此也忧心忡忡。
吴郎官知道,西军也有“天文学”的课程,尤其在中学“地理课本”中,他们公然参考大统历法定西陲时辰,这比带兵进京还要令人不安。
“难道陛下不知道西军的狼子野心?”吴郎官心中不安。
王守仁是知道西军用西陲时辰的用意的,卫央从未觉着这是什么谋逆之举,他只是要让西陲军民生活方便点。
“吴郎官,你说这日头自东而生,自西而落,其中有没有时辰差?!”王守仁请教。
吴郎官抿着嘴唇想了很久才说道:“自然是有差的,不过这也不是西陲用‘小时辰’的理由。”
“是啊,京师辰时,在西陲算作辰时也没什么打紧,”王守仁笑道,“但人家定的小时辰我们不用就是了,干嘛和人家争这个?制作礼法的事情自然是钦天监的,人家不过是为了方便军民生活,吴郎官,你要清楚,自京师到西陲,自西陲到葱岭,这么大的一片土地总得有一个中和的规矩,若不然容易水土不服。”
吴郎官叹道:“下官岂能不知,但这是朝廷的威严,太祖皇帝所定的规矩。”
“要与时俱进嘛。”王守仁不再多言。
晌午时分,斥候自保定府赶来,言道天子銮驾启程,到定兴还须数日。
“过保定府,安肃就是最后一个歇息的地方了,按安肃知县可是越王府出去的。”王守仁担忧在安肃城耽误的日子太久。
没想到,才过了三天,涿州城外已见西军轻骑踪迹。
“镇定!”王守仁见城内一片慌乱,各级官员中,竟有人要点齐家丁仆役逃奔京师,一时忍不住又气又怒,不过西军轻骑到来,你们慌什么?
定兴县令倒是个汉子,点齐县衙上下竟要出城严词诘问。
王守仁怒道:“早有邸报通报过,西军护送圣驾返京,依照西军的规矩,人家轻骑前锋出五十里,游骑出百二十里,你们慌什么?”
县令梗着脖子质问:“这可是他西陲领地?”
王守仁一瞧,心中登时冷笑,这要不是有人在背后撺掇就奇怪了。
“抓了!”王守仁当即令小校动手,又令人传令驻扎在涿州的大军,“右军变后军向京师方向出三十里,左军变右军,向天津卫进发三十里。”
众人大惊,没奉诏你想干什么?
“哪个敢异动,一概诛杀,不必请示。”王守仁相信麾下的军纪,那可是西军的规矩,有人敢趁机劫掠民财,问天剑破空就到。
果然,王守仁一动,全城当即镇定。
让王守仁错愕的是,吴郎官竟带领钦天监派来的一群博士们在满城奔走,号令定兴县衙的阴阳官生,凭借他们在民间的威望安抚住了见县令暴躁,富贵人家竟弃城而逃一时慌作一团的民众。
这其中还有一个定兴的阴阳生,虽年轻,但奔走呼吁,让民众“安心在家,銮驾过处不会惊扰”,又喝叱高门大户“天子驾临,尔奔走呼号,是为何意”,而后又训斥县学秀才廪生们从容举止,整理身份,“一体在阳明公处等候安排”,竟迅速将一大批人安抚住。
“是儿有才能。”王守仁欣喜不已。
民众但听到銮驾要从此处过,自然是安下心来了。
高门大户被安上一个惊扰銮驾的罪名,他们自不敢再趁机胡作非为。
至于县学的学生哪个不知龙场悟道?
故此,他王守仁的大名,是足以镇压住这些人的,县学安,秀才们衣袍当风走到了大街上排队前往县衙,民众看着安心了,有些不知道为什么惊慌故也跟着惊慌地乡绅贤达们也安心了。
“此何人?”王守仁指着在大街上如逻卒一般巡察的阴阳生问道。
那吴郎官笑道:“乃容城汤子龙也。”
第八百五十五章 忽报东南已伏虎,料峭记作一枝春
汤?
“与前朝汤铭前辈没什么关系,是容城土著,自其父别离容城,举家在定兴居住,是凭真本事考进钦天监的,”吴郎官顿了顿道,“很有才能,胆色尤其过人,曾仗剑关外,杀鞑子十数人。”
“嚯!”王守仁倒吸一口冷气,这人比他还狠啊。
他还是老父亲带着去管外见识鞑子的凶残的,这汤子龙才多大?二十余岁最多。
“可叫他跟在诸生中,一起觐见天子。”王守仁顿起爱才之心。
读书人在这年代能仗剑就算了不起,敢出塞杀敌那更是了不得。
了不起再加一个了不得,这人要起飞啊。
“阳明公,还是莫夸赞小儿郎,这厮好是好,只是胆气太过强盛,锋芒毕露,”吴郎官笑道,“他曾说,祖宗可法不足法,钦天监中,此人是少有理解并支持西陲搞小时辰制度的,得罪的人可不少啊。”
那又如何?
“有才能,有胆气,有谋略,那就是国家的人才,我当举荐他!”王守仁心中欣赏之至,在朝廷里,他太少见到这样的人才了。
祖宗可法不足法,好大的气魄!
“阳明公只怕要失望了,他是进了钦天监的人,”吴郎官也叫了几声可惜,“一入钦天监,最多能捐官,这样的人,只怕不会接受。”
“对谶言怎么看?”王守仁急忙问。
吴郎官奇道:“阳明公岂不知钦天监?他是天文生,不是阴阳人!”
那就完全放心了。
“国朝正慨当以慷,激流勇进,我辈虽年迈,但也当为国朝取三代宰相之才。”王守仁眼看着那汤子龙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柄长剑提在手中,人如龙,行如虎,在街头仗剑巡逻,不由赞赏道,“年轻人沉迷案牍之人如过江之鲫,文学虽好,华彩如章,然三分胆气不足者十之七八,这汤子龙有英雄肝胆,我当为国举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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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郎官心中羡慕,钦天监官员虽然清贵,但也只是清贵,若是能拜入王守仁门下那可就是圣人的弟子,光这一点就足够抵消钦天监的官位了。
倘若再有人举荐为官,哪怕次一等那也是进了掌权者行列了。
这厮好大的运气!
“先不必与他说,年轻人意气奋发,那自然是好的,但若揠苗助长却也非我辈所愿,且看他举止,”王守仁笑道,“说不好,国朝当又多一位杨一清那样的大才。”
吴郎官不解:“何不多一个国朝秦国公?”
“没那个可能,封侯拜相对那样的人何足道哉,”王守仁一笑道,“这位虽不能算无一不精,但也算无一不通,武功盖世便已百年难遇了,何况挥军四方百战无一败,安民收边搞经济,更何况,能与二位女国公一位女侯爵同堂共事,此非常人所能为。”
吴郎官哈哈大笑,忍俊不禁又哈哈大笑。
不错,别的都能比唯独这最后一个可没法比。
王守仁微微轻笑,他原以为自己提起女子封侯会被这吴郎官不喜,想不到他竟不在乎这个。
钦天监里未必都是……
“那样的人。”王守仁心笑道。
不过两天,城外有西军前锋驰骋,有天子使者叫门,竟然是李芳。
李芳见王守仁再次,笑着拱手说道:“阳明公,祝贺祝贺。”
王守仁惊道:“天子要调下官去哪?”
李芳失笑道:“阳明公是老皇爷一双臂膀,怎可轻易调动?我说的是你父亲。”
王守仁脸色一沉:“父亲要入阁?”
王华是礼部尚书,要升官也只有这样了。
“不错,阳明公既在,正好省了我一番奔波,请阳明公速做准备,天子到定兴并不停留,有秘事要与阳明公吩咐,”李芳暗示道,“可不要惊讶哦。”
王守仁一头雾水,但也赶紧收拾形容,先沐浴,再换上朝服,得塘报说銮驾已到定兴境内,当即引军校,与定兴知县衙署官僚们往城外十里处迎迓。
李芳少做歇息,又快马奔驰京师。
他得安排西军的营地,更要安顿秦国公的住处。
这可愁坏了李芳,卫央是出了名的不喜欢享乐,给他一个王府他敢拆了种大蒜,不到节日一顿饭吃十个菜他敢火烧御膳房。
难伺候。
但也好伺候。
李芳是摸到法门的,当时京营空缺无人统领,越王虽监国,可不敢伸手到京营这个毫无人马的地方,更不敢把自己的亲信先安排在京营指挥使的衙署,故此那地方让西军驻扎谁也不敢说什么。
“至于大将军,估计年后很快就要返回西陲,住在兵马指挥使衙门没什么问题。”李芳心里做了这么个安排。
他不怕卫央问罪,讲道理的事情只要不是敌人这人愿意跟你理论。
可定兴县令却很为难了。
远远见西军众军三面大纛向前来,定兴知县脸上先阴沉了片刻,而后叹了口气,天子要在定兴住几天,他面上有光,但要不在定兴住几天也对他没什么损失,唯独这西军,还有……
那位爷!
他既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又是朝廷秦国公,还是越王府郡主的夫婿,若是安排的好了,越王府不高兴,可若是安排的不好,越王府还是不高兴。
难死人了也么哥!
“贵县很为难?”王守仁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后一侧的县令,微微笑着道,“不难,不难。”
县令淡淡道:“安排,越王殿下只怕要当我这个从越王府出来的对他老人家有想法,不安排,郡主殿下不高兴,郡主不高兴,世子便不高兴,下官岂不为难?”
“不难。”王守仁笑道,“襄阳郡主岂能与你计较,何况,天子绝不在定兴过夜,你只需备好饮食便可。”
不住?
县令不明白。
“若是銮驾在定兴驻扎几天,诸王岂不被吓死,”王守仁讥讽道,“越王殿下在京师官道旁,有草庐一所,饮食保暖甚不周全,陛下岂能不顾惜‘皇弟’乎。”
县令陡然打了好几个哆嗦。
此事他当然知道。
越王虽名为监国,实则不过是跟各方势力周旋的工具,如今诸王进京,皇帝的銮驾眼看到京师,越王这个监国王爷怎敢安心住在京师?
故此,哪怕是只做个样子,越王在京师南门外官道一侧选了个好地方,修了一所漏风的草庐,白天去紫禁城监国,晚上回草庐居住,据说日子过得特凄惨,他们这些老部下闻之落泪。
王守仁若说起这个,县令反倒很欣慰。
可王守仁那句“皇弟”可真把县令吓得够呛。
什么叫皇弟?
分明是皇帝!
这是他们这些老部下给越王想的一个称呼。
可如今看来,别人未必会直言斥责,王守仁这样的统兵在外的大员必定会对此横加斥责,这事儿,估计办偏了。
王守仁笑而不语,余光瞥着诸生中的汤子龙,心中又赞一声真好男子。
第八百五十六章 史上第二浪漫的英雄谱
“定兴不要久留,少做歇息即刻启程,”老皇帝与卫央商量道,“朕总不放心。”
他的意思是让卫央派人赶赴京师。
卫央却说道:“陛下可能太不放心王守仁了,有他在,京师诸王不敢异动。”
“但朕怕的是鞑靼人到来。”老皇帝瞧了瞧西军多少有些担心。
他明确告诉卫央:“这个时候西军可不能有太大的损伤!”
卫央想了想,让经过的中军老卒过来。
老皇帝不解,难道他们还藏着什么秘密武器?
“拿出你的所有武器。”卫央道。
老卒当即跳上另一匹没有乘坐的战马,却把原本乘坐的战马背上很像战刀行囊的包裹打开。
老皇帝一瞧,倒吸一口冷气。
那哪里是战刀,里头分明是一把做工精致的火铳!
“燧发枪,用的是铅裹钢圆头弹,一次一发,装填方便,以排阵营地,三次齐射可实现一次装弹,”卫央道,“这种燧发枪可以在马背上设计,射程三十步。”
这么近?
不,老皇帝反倒认为这样的射程已经足够远了。
鞑靼人擅长的是什么?
骑马射箭!
但和西军比骑马射箭?哪个吃饱了撑的和你比骑马射箭!
火炮一轮齐射,这是大口径火炮射击。
在西军配备之中,大口径火炮自然是野战军一级,甚至于方面军一级的专业炮兵部队配备的常用火炮炮型。
老皇帝并不知道没良心炮如今也实现了全军配备,按照卫央的射击,以铁皮桶装载行军物资,战斗之前打开,迅速安装上炮座,再加上炮兵部队迅速挖掘土坑设计的没良心炮,谁要倒霉撞上这些部队那你等着,别说人连战马也给你震碎。
第一轮齐射之后,便是各野战军,各军,各守备一级作战单位配备的速射炮,卫央没能力设计出无后坐力炮,更没能力设计出榴弹炮,但抗日神剧看多了,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倭奴用的炮型还是记住的,这时代的炮弹当然不能和几百年以后相比较,但西军设计出弹药分开装的各类霰弹、实心弹、发射后可空中二次点火射程超过五百步的火箭弹能够配上军械局设计生产的新型迫击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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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轮射击经常是第一轮射击,西军方面军组成之后还没有出动过,故此一个方面军直属的火炮部队如今还在组建中。
但这一次齐射,西军以一个军足以打崩溃鞑靼人举国组建的骑兵部队。
紧接着前沿部队携带的,正如这一次护送銮驾东归的部队携带的轻便火炮紧跟着第三轮齐射。
扛得住这三轮齐射的,立即就要面对西军铁骑迅速靠近的火枪齐射,三十步左右一轮齐射后,那就是骑兵部队彻底击溃侧面部队,西军步兵部队正面冲击敌军主力部队的事情了。
敢聚集那就火炮伺候。
敢逃跑那就骑兵追击。
重骑兵突阵?
哪个跟你重骑兵正面碰撞啊,一轮没良心炮下去你就是穿着祖传锁子金甲也给你震碎了。
卫央这次出发带了三万人,但到了洛阳之后便让一部分退回去,他手中如今有两万人的部队,全都是骑兵。
老皇帝原本担心卫央的部队要是被围困住怎么办,可如今看到这装备他什么也不说了。
唯一能让西军无法奈何的可能就只有弹药携带量太少。
这个不怕。
商队早已在各处等候,甚至已经有商队提前把弹药埋藏在京师附近了。
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商队把战斗物资送到军中,而且商队可也是一支战斗力极其强悍的部队,甚至可以说是卫央随时可以集合起来执行各类战术的特殊部队。
“你手头两万人马,只要弹药充足,二十万人也奈何不得你们。”老皇帝这下就放心了。
卫央道:“真要打起来,谁跟他们打阵地战,我军一人双骑,战斗的时候可实现一人三骑,这燕山脚下多的是平原地带,我为什么要和他们打阵地战?”
“不是一人两匹马吗?”老皇帝错愕。
他明明看到西军所有人都是一人双骑哪里来的第三匹马?
“谁是我们的对手谁就是我们的第三匹马啊。”卫央说的很理所当然。
老皇帝一赌气干脆不管了。
原本以为卫央凭借的就是骑兵的冲击能力,后来他想到西军携带的火炮还有一定的战斗力,如今又看到西军老卒手中配备的燧发枪他才明白,卫央已经把西军打造成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可他哪知道,西军最强大的还不在于他所看到的。
如今的漠南草原一片冰雪覆盖,雪原上,这些年走出来的大路上正有一队一队的商队、辎重兵,甚至正规作战部队正在把战斗物资源源不断的送往京师方向。
老王爷也不完全放心老皇帝,他早在九月份的时候就判断卫央会护送銮驾东归,早就在京师附近堆积起了数千人、足够卫央在京师打一个月高消耗战斗的战斗物资,随之而建立起来的还有西军的情报站。
卫央看看天色,叫军中的堪舆官来问,堪舆官一般都是地理知识比较丰富,对天气变化很掌握的人才,在军中一方面要为每天行军通报天气情况,一方面行军途中翻山越岭搭建桥梁也需要他们勘测现场环境。
此外,他们还有一个秘密使命,行军到哪里,他们便要把哪里的地形绘制成军事地图,这一路上卫央带来的数十个堪舆官可都忙坏了。
“天气不太好,这里河流比较多,又是平原地区,恐怕要下雪。”堪舆官的建议是加快行军。
不能再耽误功夫了。
“那就不要在定兴城逗留,歇息六个时辰,夜半出发。”卫央吩咐前军去通报王守仁,“他的部队都在什么地方,问清楚,哪里还需要弥补要和我军商议。”
说话间到了城门之外,王守仁三拜迎迓。
老皇帝叫王守仁登车,却让怀恩告诫当地知县,说:“銮驾不做停留,少做歇息便要出发,不必铺张,但将县衙收拾一番便可。”
县令一边安排人手,一边命人赶紧去向京师传信,这可是公开做得,不必遮遮掩掩。
王守仁左右一瞧,没看到卫央,正奇怪,牟斌自后头赶上来,报道:“老皇爷,杨一清有军情呈报。”
哦?
天子大喜,却听牟斌道:“大将军拦下来了,说老皇爷若是看到了,恐怕会误判东南形势。”
嗯?
“大将军判断,杨一清恐怕要在军事上打胜仗,政治上吃败仗。”牟斌连忙解释,“大将军正在命人起草书信,片刻一起来与老皇爷商量。”
这还差不多。
不过……
杨一清要吃败仗?
第八百五十七章 西风不知几万丈,分付尔曹论短长
“杨一清虽刚愎但还不自用,初到东南他还不至于打政治败仗吧?”老皇帝只是不信,“王卿以为呢?”
“难说。”王守仁实话实说,“东南平倭最怕的就是着急,杨一清才智过人不可能不懂这一点,故此,军事上他可能会拖慢进程,但政治上……”
很难说。
老皇帝愁眉不展。
他看了看王守仁,半晌才说道:“此事让卫央去斟酌,他能调动经济资源,有各派弟子听命,还有最广大的政治影响力,他能分得出好赖。只这里有一件事,王卿恐怕……朕与杨一清说过,王卿是知道此事的第二人……”
王守仁目视,你倒是说啊。
“到县衙再说,卫央必不会在附近。”老皇帝摇头。
王守仁大惊。
“陛下,此时与西军……不必彼此猜忌!”王守仁苦劝。
老皇帝呵呵一笑:“此事与西军有关,与天下有关,与千秋万世有关,知道此事的人不少,王兄知道,那几个奇女子,她们都知道,唯独卫央不知道。”
这——
王守仁就不明白了。
“卫央武功盖世,我们在这里说话,一旦有什么被他察觉,只怕朕无法安排好下一场。”老皇帝提起另外的事情,“朕要为将来做打算,王卿,朕之意,你在山海关要迅速平定辽东,至少要给卫央出兵辽东,征讨倭奴打好基础,待皇孙登基,你要回朝堂,逐步接手宰辅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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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骇然跪倒在銮驾中。
“不必惊慌,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人固有一死,朕老了,不想死的毫无作用,”老皇帝笑道,“起来说话吧,你只要听着,朝堂中,你当为宰辅,杨一清为次辅,你主朝堂,他要负责军情,你二人要为卫央当好这个后盾,要记着,咱们汉人不能再内讧!”
王守仁鼻子一酸不知怎么的就落下泪来。
“圣天子良苦用心,微臣铭记在心。”王守仁想了下,请求,“微臣这一身内力……”
“不必,朕也算是古来君王里,当皇帝年月最多的之一了对吧?”老皇帝笑道,“要知足,更何况……朕累了,心累。”
咦?
王守仁忽的察觉到点儿不对劲。
老皇帝笑的很诡异。
他这是?
“不错,不过,到时候就不要费心费力来寻找了,朕早年先考先妣不管,壮年发妻病亡,老年几个不孝子撒手早去,心累了。”老皇帝叹道,“这是天子家事,至于这天下,朕也算谋略光远,手段不可谓不狠辣,可朕明白了一个道理儿,这天下不是你手段高,就可以‘圆迈汉唐’‘超越祖宗’的,不创造物质基础,只能是手段越狠国朝越弱。”
王守仁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所以么,西陲越发的强盛,民心越发的向他,朕若不体面,天下人会帮着朕体面,到时候,玉石俱焚,中原大乱,”老皇帝哼的一声,“朕看倭奴,蠢蠢欲动;西方红毛狼子野心,还有那自遥远的西方传来的……若非卫央以激烈的手段杀得人头滚滚的,只怕西陲早成他国,此千年未有之大变,朕不行,该让行的人来,也为子孙后代留万千生机。”
王守仁大哭,忽的想到皇孙……
“老皇爷,大将军去了后军。”汪直双目垂泪在车外说道。
老皇帝深吸一口气,道:“太子妃那夜……”
一番话说来,王守仁瞠目结舌,直觉一颗心要跳出颈子。
“此事,杨一清知道,你知道,就不要让别人知道了。”老皇帝吩咐,“待三两年,皇孙长成,朕便假死脱身,此事王兄还不知道,到时候,少不得他要与朕在西陲待着,看你们这一代,给咱们汉家儿女,打造出怎样一个四海八荒。”
王守仁张口欲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
这太荒唐了,这也太荒唐了点。
“别无他法!”老皇帝声色严厉,“卫央没争夺天下的野心,可他有济世安民的雄心,他的麾下就算也没有从龙之心,可天下大势浩浩汤汤,西军生产力先进,生产资料分配制度先进,中原王朝怎么能抵挡?若抵挡,必血流成河,天下百姓死伤过半,中原百姓十室九空,得利的是谁?是那些大家族,是那些大地主,朕把这天下交给卫央,也只能把皇帝的权柄交给他,那些大家族大地主还要他去对付,在天下太平中解决问题,朕,不想再拖后腿,皇室也不能再当汉人的累赘,朕意已决。”
王守仁纯粹反应不过来了。
怎么就……
“朕没有执念,或者说被现状对比的没有执念,”老皇帝笑道,“强汉盛唐,哪一个朝代能永享天下?没有,从来都没有,朕虽有天下,可找这么下去,朕的天下唯有京师一城,乃至于皇城一城而已,何必呢?”
王守仁默默无语。
銮驾进城,民心安定,又见大军不进宅院不冲撞商旅,民心大定,唯独居心叵测者满腹愁云。
一时怀恩送来了卫央和杨一清的奏折,老皇帝奇道:“这厮又跑哪里去了?”
“去拜三义祠,去看桓侯庙去了。”怀恩道。
老皇帝一拍额头:“常听人说卫央喜看《三国》,还在给此书修改作序,他是认真的?”
“是,大将军刚说,季汉,是史上第二浪漫的创业集团,他当亲往纪念之,”怀恩道,“今年过年,大将军还让郡主她们去拜谒黄帝陵,要大张旗鼓,要庄严肃穆,还拨款一部分,要大修黄帝陵,炎帝陵,将来还要拜谒蚩尤,尊之为兵主,说,这是我汉家儿女的浪漫。”
“胡糟蹋钱。”老皇帝耻笑,但很快又传旨,“朕也看过《三国志通俗演义》卫央修改的版本里头常有令人心往神之之事,既行至此处,朕当为之庆贺,叫锦衣卫督察,命工部督造,修一下三义祠,重修桓侯庙。”
想想又不对,卫央在书中批注关公的最多啊,他怎么不修关公庙?
“人杰唯追古解良,士民争拜关云长;桃园一日兄和弟,俎豆千秋帝与王。气挟风雷无匹敌,志垂日月有光芒;至今庙貌盈天下,古木寒鸦几斜阳。”老皇帝拍手赞道,“朕自嵩山上听到《铡美案》,心中常想卫央的用意,如今瞧来他所谓的‘文化向心力’,看那大字不识一个的乡民看戏的神态,朕心领神会。”
王守仁欲言又止。
“国朝表忠义,只拜岳元帅,但民心所向也不可忽略了,如今既有《三国演义》,关公已自民众口耳相传中,进入士林崇拜,好事情,”老皇帝笑道,“也罢,此次回京,朕下诏,岳元帅乃是人间地上守护神,关公尊奉人间天神,有何不妥?我汉家儿女,自古便不少英雄豪杰,敬祖宗,没错!”
王守仁大喜,与皇帝同看那奏折,寥寥数十个字,看完两人面面相觑。
卫央在奏折后面又加了一张纸,上头写着的竟是……
第八百五十八章 暮云重几重(上)
“破绽太多。”
卫央在最后那张纸上只写了这句话。
老皇帝忙又看杨一清的奏折,这一看还真看出了点名堂来了。
杨一清到底是国朝精英,初入东南他并没有忙着应酬,而是展现出一副我在北方吃亏了,我要在东南砸场子的气势,严令卫所大军“各司其职不得擅动”,却将自己从西安府一路整编的不足三千人的部队,与嘉陵侯梁翁同调拨给他的两千人汇编成一支精锐部队,在西军商队的带领下,绕过防守严密的卫所直扑海岸线。
在那里,根据西军的调查,有人要在杨一清上任之初就给他迎头一闷棍,一股化妆成倭寇的乡勇勾结在大海上做那没本钱买卖的海盗,正准备向杨一清所要去的镇东卫进犯。
杨一清毫不客气,在镇东卫西侧设置埋伏,一把火烧的“倭寇”叫苦连天,待退到海边时,杨一清早在此等候,海边一场厮杀,杀死“倭寇”三百余人,又以火为号,杀死自海上进犯的倭寇五十余人。
如果这只是杨一清小试牛刀的话,接下来的做法真可以算得上老辣阴狠。
镇东卫一场胜仗,只是杨一清整个计划中的一环而已。
他留下不足百人的小股“倭寇”与倭寇在北边冲杀出去,沿途一口气干掉、裁撤、整编大小卫所、海防所十四,追着倭寇到福州府南方山周围,这些人消失不见。
杨一清摆开仪仗,当夜叫开城门横冲而入,夤夜召集福建大小官员、福州府上下官署的负责人,要求他们“平明之前交出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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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大小官员叫苦连天,哪里能交的出倭寇?
可就在黎明时分,有人竟护送杨一清留下的那十余个倭寇自城内潜出,正叫杨一清带来的大部兵马抓个正着。
这是军事上的胜利,杨一清在政治上却给福州府大小官员留下了足以攻讦他的把柄,他掌握了罪证后,从黎明开始审讯,到晌午时分连杀各级官员、军校三十多人,同时又下令“严禁下海”,最近还要召集福州府的大小海商开什么平倭会议。
奏折上,杨一清写的很简单,也没有隐瞒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把各级官员尽数换一遍。
“很重的杀气,不过,卫央既然相信他,那就交给他去办,”老皇帝询问,“王卿怎么看?”
“大将军一针见血,杨一清军事上强硬出击,取得了较大的战果,但政治上……他的确在卖破绽给敌人看,”王守仁笑道,“但这恐怕会被老奸巨猾的当地官员们看出,陛下当提醒他。”
老皇帝笑道:“朕本以为这厮要在平定倭寇前不让朕知道这些事情,原来他早看出来了。”
但看完奏折他还是不太明白要在哪些地方提醒杨一清注意,他做的已经很好了。
“陛下,杨邃蓭在陕北留下的破绽多,福建未必不会照猫画虎攻讦,”王守仁笑道,“微臣看来,杨邃蓭并非要在福州府站稳脚跟,他的目的,”找了下,王守仁取纸笔,寥寥几笔勾勒出国朝版图,指着小琉球说道,“只怕此人胆大包天,要把自己的指挥所定在这里。”
老皇帝色变。
这么说……
“不错,杨邃蓭军事上锋芒毕露,他绝不打保守的防御战,在大将军南下之前,杨邃蓭只怕要先把倭寇逼退到大海中,只有小琉球在手,倘若倭寇上岸,我军两面夹击,一旦倭寇在海面上袭扰,我军哪怕海战力量不够,也可绕后包围。”王守仁拍手称赞,“这也是跳出福建那部分根深蒂固的土著势力以另一股军事力量介入东南局势的做法。”
这未免让老皇帝有些不悦。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不成,我国朝还要跟当地的土著平起平坐?
“这是极聪明的一招,陛下,”王守仁再看版图片刻,呵呵大笑道,“西陲有名言,叫‘实事求是’深得我心,东南局势糜烂至此,朝廷自该从实际出发。陛下请看图,”王守仁手指小琉球,“杨一清坐镇此处,便是东南一股生力军,此人手段狠辣,着实是大将军‘镇、抚、抓、打、杀、建设’步骤中最能执行前面几步的不二之人选!他以凌厉的军事手段,迫使当地势力疲于奔命,而若西军南下,在后方展开广泛的统筹,东南局势不攻自破,杨一清第一功臣。”
老皇帝懂了。
对付一个杨一清就够当地势力头疼的了,西军商队与各派弟子南下,从基层建设开始瓦解当地的政治联盟和经济基础,困难自然少了一大半。
“这么看来,卫央很赞同杨一清的做法,但他的破绽太多,在西军到来前恐怕很难让当地诸多势力按照他的设计去执行我们的计划。”老皇帝点头,“回京之前,你来完善这个计划,告诉杨一清,朕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手段,国朝的土地,一寸也不能少,国朝的人,一个也不能丢。”
王守仁会意,这是敲打杨一清有些手段不要太过分的。
杨一清行事,若是能完成战略目标,他是不在乎一城一池,一家一姓的生死荣辱的,为了达到战略目的他经常……
“不,不对,大将军这个提醒还有一层用意!”王守仁脸色一变,继而大喜。
老皇帝不解。
“陛下,这是在提醒杨一清,他最大的破绽,就是很可能摒弃了这一招!”王守仁双手递上奏折道,“陛下何不提醒他,若行此毒计,则一家一姓、一城一池都可提前安排?”
老皇帝恍然大悟,卫央的意思是杨一清在陕北与西军做对峙通常用狠辣的招数甚至不在乎嘉峪关以及河西走廊的得失,更不在意一州一县的黎民百姓的得失,到了福建后摒弃了这一招,或许有人会看出来他的战略目标从而更深的隐藏起来,这是在提点杨一清,你手头还有可以安排内应的人员。
“行吗?西军在福建的势力很少啊!”老皇帝不敢清一下圣旨。
王守仁笑道:“西军最大的依仗便是百姓,陛下,福建山多地少,民生贫瘠,穷人最多,贫民,是可以争取大部分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至于那些土著……陛下岂不知西军有歌谣云:‘为什么穷?土豪劣绅凶!’凡有穷人处,西军便有落地生根的土壤,谁能与他们争穷人的心?”
第八百五十九章 暮云重几重(下)
銮驾再出发时,定兴大小官吏都松了一口气。
天子威仪他们怕,西军威压他们更怕。
定兴知县望着夜风中渐行渐远的銮驾眼前一黑,险些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西军来了。
从此后,他这定兴谁说了算可就说不定了。
“大人,西军商队随后,要不要收税?”主簿过来问。
县令凶狠瞪一眼,你是二百五吗?
“若是一般的商队,一州一县都要收税,这是潜规则。但敢问西军多次收税,你不怕他们调头杀回来?”县令拂袖道,“我怕,退下吧。”
主簿倒是没什么,只是觉着这件事可惜了,可县衙里别的人就有看法了。
他们可都看到了,商队跟在大军后面,供应的物资,换来的西军内部通用的粮票与银钞不只有多少,若是能收一些西军的粮票,那可是诸王都眼馋的好物件儿。
可县令不发话,他们也没胆量找正准备撤回关内或者继续往各方进军的商队收税。
说来也怪,国朝重农抑商,可商税却很低,朝廷的意思是商人低贱,连多缴税的资格都没有,这样一来,平民自然是被限制在土地上了,可那些高门大户哪一家不开商铺,不做交通?商队走到哪里都要交税,一个地方交一次税,每个地方都交一点,每个地方都赚了一点,这都成一种约定俗成的潜规则了。
西军的崛起打破了这个潜规则,生产的时候交一次税,出关的时候交一次税,到了西安府在朝廷设置的榷场交一次税,然后便不必交税,哪个地方要再收税,那你等着收西军的警告信去吧。
老皇帝也考虑过把这个交税制度推广到各处,只是处处有人反对。
对于文官集团而言,他们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财税要纳入朝廷统筹内,那他们的门生可就没办法再商税这一块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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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勋们也不愿意把这一块收归朝廷所有,朝廷掌握了财税他们手里的权力可就再一次下降了。
一般的商队也不愿意让朝廷收走财税权,地方上花钱可以办成的事情朝廷里面可就说不准了。
所以这件事越王用了十数年的时间也没能办成,哪怕他掌握了户部也没有用。
銮驾上,老皇帝打着盹儿想着这件事,越王别的方面可以指责但在财税大权收归朝廷这方面他是问心无愧的。
也是有功于国家的。
可惜,越王没那个能力。
西军呢?
“轻而易举。”老皇帝心里很清楚,手里有军队,就没有人敢反对,越王是藩王,他倘若敢公开染指军队,那就是文官集团彻底消灭他的最好借口。
那要是吧户部交给卫央?
“这厮不会接受。”老皇帝头疼就头疼在这里,将来皇孙登基要首先解决的就是政治稳定的大事,若商税没能统一交给朝廷统筹,这是一个巨大的掣肘。
到时候要解决这件事,卫央就只好把一部分军事大权交给别人,可要是不解决,那就没办法迅速发展起来。
这里的关键就在于卫央能不能主动接过这个事情,也就是要不要提前把真相告诉给他。
銮驾缓缓向前,老皇帝眯着眼睛心中沉吟不决。
王守仁却被内阁宰辅们围住了。
李东阳叫王守仁到他车上来,车上四个内阁正在等候。
王守仁知道他们的目的,故此一上车便反问:“诸公可是要问渤海大都督府?”
“不错,当今天下,西军一家独大,国朝竟无一支军队可用,你手握渤海大军,你父亲乃是当朝宰辅,你该知道怎么办。”李东阳毫不拐弯抹角。
王守仁便问:“诸公伸手到渤海大都督府之后,渤海大都督府还是如今这些人?”
“我们想过了,这支军队,倘若被换到京营,那也是一支由朝廷掌握的军事力量。”刘大夏建议,“此事若要做圆满还须你从中周旋,做成了,朝廷腰杆子硬,做不成的后果,只能是西军一步步蚕食朝廷的权力体系,你要想明白。”
王守仁再问:“此事天子怎么看?”
“我等身为当朝宰辅,自该为天子做一些不必明说的事情。”刘健逼问道,“你只说渤海大都督府能不能统归兵部。”
“可以,”王守仁的回答出乎那四个人的预料,但他紧接着问道,“四位宰辅,这支大军给兵部管辖没任何问题,但辎重谁来负责?”
刘大夏笑道:“你既有当世圣人之称,难不成还没有办法要西军该管辎重?”
“没有。”王守仁当面指责,“诸公有多少次被西军重拳出击,心里难道就没记住吗?诸公都办不成的事情,我怎么能办成?如今的局面很清楚,渤海大都督府掌握在谁的手中,内阁说了不算,并不说了不算,天子说了算,辎重供应说了算。山海关外,西军辎重粮秣供应不停,十三万大军无一日不吃西军送到的军粮,不用西军的工业品,这些供应诸公若能想办法解决,不必下官说,天子自会让兵部掌握这一支大军。”
那四个人相互看着,果然这个问题最难解决。
“此外,下官也要谋身,诸公的意思是,让下官在请报上和西军打擂,岂不知西军军情司在渤海大都督府根深蒂固?一旦要行动,下官必为大都督府所弹劾,何去何从,诸位可考虑过?”王守仁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在这个问题上自寸步不肯让,又问道。
李东阳面色不悦,拂袖斥责道:“阳明先生,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君子当有所为,为国为民之为,下官不谋身,必被别人所图谋,”王守仁再问,“四位宰辅既君子所为,何不亲往西军,将渤海大都督府要到兵部该管?”
这就尴尬了,这要能行还用你来提醒?
“诸公不知兵,下官不会指责,但诸公应该看一看贵勋们是怎么做的,五军都督府又在做什么,”王守仁不动声色挑拨,道,“五军都督府掌管京营以外的天下卫所军事,兵部该管什么,刘大学士应当知道吧?不在这些上下功夫,却想与西军打情报战,岂非不智?”
刘大夏老脸一红,要不是完全没法子了谁会这么做啊。
“西军以堂堂阵势斩波劈浪,内阁却想着以阴谋诡计算计军心,内阁拿什么与西军争夺军心?”王守仁怒不可遏,“诸公该想一想了,山海关大军谁也拿不走,天子不下旨,下官这个总兵是拿不掉的,西军断掉辎重供应,诸公恐怕要用身家性命去面对十三万大军的怒火,真到了那个时候,异国胡人反弹,西军进京勤王,诸公何以自处?”
这……
这不是让你来想办法吗?
第八百六十章 古来恩遇无堪比,重臣议取二十年
“下官没任何办法,诸公如今依旧执着于一家之利,行排斥同僚之举,下官为之齿冷。”王守仁略一拱手下车便走。
这是用王华在内阁被排挤为要挟,让他想办法把山海关大军转入兵部彻底掌控的范围。
这要是在以前,王守仁也不得不想,毕竟他要为大明天子筹划。
可天子明确说了,三两年后,国朝必当发生不动声色的改朝换代的大事,还是他亲自谋划的,王守仁知道该怎么做。
下车后,王守仁满面怒气,寻一匹劣马,当即去找卫央商议。
这个糊涂蛋,如今还在想着怎么从京师抽身。
啧!
找了一圈,王守仁没找到卫央,与西军将校一问,才知道卫央自出了涿州之后便率领前锋往京师方向探察去了。
王守仁心中一喜,卫央还是对国朝有一些感情的。
“若是如此,皇孙登基,未必国朝就要改朝换代,这倒是好事,”王守仁暗想,“但此刻还不想着立足京师,这人只想着护送銮驾返京后即可返回关内,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
内阁那四个糊涂虫还在斤斤计较,三省六部的文官集团还在算计着他们的得失,贵勋集团更是算计着躲在皇权背后能谋取多少好处,可以说,满朝文武中,也只有他王守仁和杨一清才知道应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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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下去是不行的,皇帝的身体每况日下,要让他每件事都亲自动手,那是要累垮这个老人的。
“可惜我晚知道了几天,若是能拦住李芳,此事大有可为!”王守仁灵机一动,当即去找天子。
老皇帝见他匆匆而来,奇怪道:“就那四个坐而论道的,还能让你惊慌?”
“陛下,微臣倒是有个好主意,”王守仁请求,“大将军生来节俭,最不喜欢铺张浪费,若是在京师给他安排府邸只怕他也不会居住。”
老皇帝奇道:“朕知道啊。”
“但内阁格局小、文官集团私心重,贵勋们更是贪鄙无耻,陛下手中如今只有微臣与杨邃蓭,以及几个可用的年轻人才,这太势单力薄,必须依仗西军的威势,许多事才能安排妥当,陛下隐退才有希望,”王守仁建议,“此次回京,诸王争夺必激烈,而京营在外,京师军事力量掌握在他人之手,以微臣之见,大将军既不愿天下大乱,必当也有一些作为。”
老皇帝只听说卫央亲自引军往前面去,本觉着这只是担忧西军中埋伏,但听得王守仁一番分析,心中恍然,在卫央心中,他这个皇帝既是大明的天,也是一个无依无靠群狼环伺的老人,他倒是想稍作保证他这个皇帝的周全。
“若果真如此,则大有可为。”老皇帝点头,“那依你之见,怎么借西军的威势?”
“府邸不必有,但为将来计,大内……”王守仁暗示。
老皇帝踟蹰了一下,他担心群臣反对声音太大。
王守仁不以为然:“他们越反对,陛下越形单影只,此事越大有可为!”
可行?
老皇帝一点头,王守仁泪崩。
堂堂大明天子,这都成了什么样了?
“国贼不在外,而在内,不是一两个权臣,而是遍布朝堂的大小官员,”王守仁大泣,再拜而谏言,“为陛下,微臣愿身负罪责,不入朝堂。”
他这是要当一个权臣哪!
“王卿之心可表日月,朕深感慰藉,不过,为君者自当如此,”老皇帝笑道,“何况,王卿要作为当在十年之后,舍远求近的事情朕不为,一些小委屈,朕吃多了,见多了,不会在意。”
王守仁默默垂泪,他只为天子感到屈辱。
忽听汪直在外道:“老皇爷,大将军回来了。”
君臣二人连忙收起眼泪正襟危坐,不片刻,卫央飞马而来,道:“沿途并无骚扰,只怕决战要在朝堂,陛下,阳明公恐怕要尽早回山海关才行。”
什么?
老皇帝大惊。
“山海关大军被各方盯上已成事实,如今最怕的,就是内外勾结,坏了这一支距离陛下最近的亲卫军,”卫央道,“如今山海关副将善于作战,却不善于应对政治危机,还有,杨一清那边也要早作提醒,我看前方百里内的军事部署,若有人要铤而走险,各方恐怕会静观其变,这两路千万不能出问题。”
老皇帝不怒反喜。
“京师如今恐怕是京营及五军都督府名下的卫所,全部为旁人所掌握,我军人手太少,难以保证十分的安全,”卫央道,“陛下,应该重建亲军上值二十六卫才行。”
难!
“仿照西军,建立卫戍军与野战军吧。”卫央道,“山海关大军可建立野战军编制,亲军二十六卫建立成卫戍军,花钱会很多,但这笔钱若能够以西军的组建方式组建反倒会带动一部分经济发展,要不然,照这么下去年后西军撤回关内,陛下的安全都成问题。此外,越王出城居住,恐怕并不是一种姿态。”
老皇帝大喜甚至不能自已。
“看来,你看的更远,”老皇帝询问,“朕让你来组建……”
“可以,建成后我会还给陛下,”卫央想过了,如今的天下,主要矛盾是西军所代表的先进生产力和朝廷代表的落后生产力之间的矛盾,这个矛盾需要在彻底解决了外部矛盾之后再去解决,他看这天下没有人比老皇帝更适合皇帝这个职位了,故此该帮的必须帮一把,“这支人马可以从山海关调集,西军不能插手。”
“不用,你调集一部分人员,”老皇帝略一沉吟,“朕给你几个人,你来安排,人手么,无论山海关军还是西军你均可调动,就一个要求,这支大军,朕自当亲手掌握,但你若到了军中,朕便不管。”
这……
“到了京师后,你不必住在别的地方,”老皇帝下诏,“朕在大内开辟一小院,你就住在里头。”
卫央心中警铃大作,这未免给他的权柄太多了。
“往后你就会明白,”老皇帝振奋,“天下兵马你来调动,调不动的,不必请示,不必与阁部商议决定,西军所到之处,裁撤的裁撤镇压的镇压,可重组天下卫所、海防、边军以及亲军,天下军事,就全交给你了。”
这般大手笔惊的卫央迟疑不决。
不过,他随时可抽身,倒不必担忧。
“也好,我即刻调关内兵马赶赴山海关,随时做好应对危局的准备。”卫央道。
老皇帝笑道:“那是你的权力。”
京师暮云重如燕山,非一把长刀不可破灭。
那就让西军这把利剑,在燕山脚下划开一道明媚的光亮来吧。
此外,老皇帝还下了一道诏令。
即日起,东西两厂、锦衣卫及天子亲卫二十六卫统归卫央指挥。
卫央不及回复,前军斥候狂奔而来。
第八百六十一章 天下之险不在城,天下之雄不在兵
京师没什么动静,越王继续在草庐过夜,诸王在府中闭关,赶到京师的诸王们没有敢公然勾结京官的。
但前首辅杨廷和有些不安,根据西军的侦察杨廷和有致仕的心思。
“杨公之子杨慎今在何处?”卫央问王守仁。
王守仁也不知,杨廷和被罢免首辅之位之后其子似乎被调离翰林院了吧?
“还在翰林院,”老皇帝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杨慎广有才学,博闻强识士林拥戴,不当随之而罢官去职,”卫央道,“杨廷和在任,与我军多有交锋,西陲文管体系多有他安排的人手,此人有手段,有决断,若是能优渥对待,也不失为天子恩德,朝廷洪福。”
老皇帝想想就觉着为难了。
前首辅若不允许致仕,你给安排在什么位置?
“我记得,前朝也有一种对高级官员的优待,不许致仕之时,任命为军国重事同平章事,可为参谋,”卫央道,“杨一清手段激烈,我担心他在东南会有所过失,杨公有名望,当知晓这些事情以为咨询。至于杨慎我倒有个想法,陛下,我记着先帝的庙号为宪,是不是?”
“你是说,要修《宪宗实录》?”老皇帝笑道,“那简单了,杨慎才学的确很不错的,让他来做这件事,以杨廷和为首,杨慎具体执行,倒也算得上优待老臣。不过,这样一来恐怕杨廷仪的兵部右侍郎当不成了。”
“若是有才能,去江西也好,去浙江也行,若是没有才学,高其官而削其权,国朝开国至今,英烈十数代人,总得有编纂他们的故事留给后代儿孙看,”卫央建议,“更何况杨廷和的一些做法是很有必要继承的,此人位极人臣,然不恤自身,不置业,不买田,不从商,不受贿,有他在,朝臣就多了一面镜子,何况……”
他原本不了解这个人,多的是彼此交手时候的讨厌。
但这次侦察所获,令卫央大开眼界。
杨廷和罢官之后,依旧统领京师的大小官员,在短短数月内,此人安抚民众,清查冤狱,镇压地主豪强,缓和阶级矛盾,革除一部分弊政,最要紧的是,中原深秋遭遇了洪灾,流民被人组织起来意图谋反,杨廷和不动声色,强令户部开仓放粮,一面裁撤军队中的老弱,清查军队中的空头军卒,空出一大批名额,在这短短数月内为朝廷招纳新兵三万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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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魄力,可以说杨廷和是拿着自己的脑袋评定民乱。
做完了这些,杨廷和令老卒带领新兵出京师三百里,一方面镇压流民,一方面镇压趁机兼并土地的地主豪强,虽说目的是为了给大明朝廷续命,但效果是利国利民,有利于穷苦人活下去的。
“乱民中,有当年刘六、刘七甚至于杨虎留下的人员,此次趁乱而起,却未能惊动一州一县,这是杨廷和的功劳。”卫央赞叹道,“平定流民起义而天下不知,此公有大功于社稷。”
还有这等事?
王守仁一路所见竟没察觉这个。
“没错,杨廷和在奏折中说了此事,他的出发点是担心西军出关,不过做的事情的确是好的,”老皇帝笑道,“只是没想到你能这么高看他。”
“公是公,我何必与一个老者斤斤计较。”卫央道,“故此,杨公不可致仕,他得镇压朝廷文官集团,杨慎才名显著于天下,自该有文教事让他去做。杨廷仪此人我不认识,也没听过有什么大的能力,但既然是杨廷和的胞弟,应当也有一些才学。”
“杨廷仪才学不浅,但御史弹劾他贪墨。”老皇帝一笑道,“其中两成是真,八成是假。也罢,朕即刻下诏,以杨廷和为太师,加军国重事同平章事,参与国家大事。”
这一手,反倒让群臣惊呆了。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宰辅也是如此,换一个宰辅尤其是首辅,三省六部也要跟着换一批人,如今他们都商量好,甚至串联好要什么人上,什么人下了,结果杨廷和这个本该致仕回老家或者居住在京师赋闲的老头儿,他居然以太师衔咨询军国重事?
贵勋们也慌了。
张懋闻之险些打翻了珍贵的玉如意,那还是英国公家传的宝物,是太宗皇帝赏赐给张家的。
“怎么会这样?”张懋揉着眉心问,“可知是何人所说?”
“能让天子言听计从者普天下还能有谁?”徐俌很恼火,“我等刚命人在京师造势,要把杨廷仪赶出兵部,让五军都督府的人过去,这一来,杨廷和虽退而不退,依旧掌握着巨大的权力,杨廷仪还怎么出兵部?”
内阁四个人也恼火得很,他们当然钦佩杨廷和的能力。
李东阳公开说道:“我与杨廷和,别的都敢有争一日之长短之能,唯独经邦济世我始终不如他。”
佩服归佩服,可到了宰辅这个位置上那不是个人感情能够决定的。
杨廷和不走,李东阳始终有所挟制。
“还有杨廷仪,兵部尤其辎重方面,此人掌握的很牢固,一旦他不离开,兵部恐怕,”刘大夏忧虑,“我最怕西军趁机把手伸到兵部。”
“没用,”谢迁从外头进来,坐下后通报,“天子以锦衣卫、东西两厂尽皆交付于卫央,并命筹备天子亲军二十六卫,此事完全越过兵部,乃是天子诏令,五军都督府也出面不及了。”
当时队伍中愁云惨淡,群臣想不通,老皇帝莫非老糊涂了吗,他怎么敢把天子亲军的组建大权交给秦国公?
“山海关那边我们没办法伸手,王守仁不会放权;杨一清那边倒是能争取一下,但嘉陵侯在侧,杨一清掣肘顾忌很大,须小心安排。”刘健果断决定,“天子亲军自是天子出面组建,但我们还有个竞争之处。”
京师卫戍部队。
“原本京营掌握京师卫戍大权,河套那一场惨败断送了贵勋们掌握兵权的根子,现如今,京师完全由从山东河南调过去的戍卒负责守卫,这些人,总归是要回原地的,我估计,杨廷和已经掌握了一部分,我们得加快,若不然,”刘健沉声道,“别的都好说,一旦储君选定,京师将落入诸王之手。”
“太子妃既然已经有身孕,天子为何不能传位给皇孙?”李东阳总觉着心里不踏实。
刘健道:“西军如狼似虎,天子之尊尚要百般恩遇,一旦皇孙长成,只怕受西军影响太大,何况,圣天子龙体不等人了。”
四个人默然无话。
他们当然最希望皇帝能再坚持二十年,那样对大明江山是最有利的。
“不但不能寄希望于此,恐怕还要考虑怎么样把秦王妃接到京师,”李东阳叹息不已,“不然,皇孙长成,西军手中便有一个大义,天无二日,决不可出大明江山分两家掌握的局面。”
那就不能……
“谁若敢有这个想法,天子不动手,我们也该动手,”李东阳告诫,“天子可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子孙了!”
第八百六十二章 世人道尔恋哈密,我当尔恋哈密瓜
腊月二十二,銮驾到卢沟桥,桥上重兵把守,对面诸王跪地,一大群不知几百官僚低着头等待。
“就这帮人,我带一百人往过打他们连一盏茶的功夫都守不住。”西军前锋一韶之长马鞭指着桥上的“重兵”叹道。
好好一个朝廷,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帮子废物?
“那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銮驾还有半日才到,下马歇息。”哨长没把桥上虎视眈眈的兵马当回事,也没做出进攻的姿态。
一下马军士们挠头:“这地好歹也是官道啊,怎么会马蹄印都能显现出来?”
这可是冬天,马蹄印居然那么深这就不合理,西陲的三级村道标准都要比这个高太多。
“修路修路,修的是官员的官路。”哨长冷笑道。
他原本就是京营的老卒,河套一战转入西军麾下才有如今的精气神儿。
可这一哨刚下马,桥对面跑过来几个人,瞧着穿戴整齐铠甲森严,远远喝道:“銮驾过处,道路不通,你等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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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长挠挠头,这不是那谁家的谁吗?
“哟,连你也当了官儿了?”哨长一瞧乐不可支,“怎地,你家女儿嫁给哪个郡王了啊?”
来人一瞧大吃一惊,骇然拔刀喝道:“怎是你?你不是死在战场上了?”
“命大,”哨长嗤笑道,“你这等偷鸡摸狗的小贼,竟也当上了,哦,我瞧瞧,你这是西兵马司副指挥?正七品,啧,恭喜啊。”
来人惊疑不定,但看西军只这一哨人马,见他们重兵陈列,竟连刀也不出,弓不上弦,不由心中恼怒。
河对岸众人更是震怒。
越王虽早早就跪在地上,可他裤子里还装着棉垫,跪着不难受。
“西军好大的威风。”宁王在一侧笑道,“越王,令婿要到了,不去与西军前锋打个招呼?”
“小王怎敢,宁王殿下交游广阔,王妃殿下也在西陲多日,想必是与西军交情莫逆,何不上去答话?”越王反击道。
宁王人才出众,个头比越王高一头,穿一身亲王常服,瞧着比越王要年轻十余岁,反倒是越王,这两年也累着了,竟有些虚胖,还很黑。
“到底不如越王嘛,襄阳郡主可是正儿八经的西军主母,说不定,越王上前一答话,西军还能给在场的诸公给一些面子,”宁王轻笑道,“小王也多些面子,回到江西与人说话都多些底气——那可是西军,我老朱家竟有人能号令得动它,多稀罕的事情呐。”
后头的诸王连忙再往后退了些。
越王低头不说话,心中的想法那么多何必与一个旁支的亲王扯闲篇。
不多时,马蹄声震撼大地,西军前锋到达,但让群臣惊讶的是西军前锋竟打出国朝的日月旗,将天子仪仗夹峙在中间,瞧着真仿佛边军护送銮驾返京似的。
有一骑如飞,自前锋中驰骋而出,到桥上,持一卷圣旨喝道:“天子有诏,诏杨廷和。”
呼——
群臣愕然。
他们当中大部分人还不知道皇帝的决定呢。
“杨廷和何在?”大汉将军喝道。
越王连忙膝行上前,道:“杨廷和罢相,正在家中赋闲,怎可来迎接銮驾?”
“天子有诏,杨廷和功在朝堂,功在社稷,虽罢相,依旧为朝廷重臣。”大汉将军回头一招手,锦衣卫校尉奔驰而上,道,“既不见杨廷和,该去传旨,你等随我同去。”
群臣面面相觑,诸王抓耳挠腮,这太出乎他们的预料了。
那一行往宛平城而去,诸王群臣们又只好跪在地上等着。
老皇帝正和卫央说京师的事情。
自太宗年间逐步搬迁到京师的皇室,一瞧这城池,这环境,那只好盖,这一盖就是一百来年。
“先帝时期,本打算将内城扩大一下,后来考虑到鞑靼人军事威胁,索性将南郊包括进去铸造了外城,到成治二十年才修出大概的样子来,”老皇帝忧虑地道,“为这个,国朝花的银子太多,但总算是修起了一个天下大城,开九门,任官吏,看着是固若金汤,但随着火器的运用,这再坚固的城池,也挡不住火炮的轰击,朕如今担心的就是一旦外敌打进来这小小的京师恐怕护不住百万人。”
为何让外敌打进来?
“陛下应该知道再坚固的城池终有被攻破的一天,但被攻破的城池,只怕并不是从外头打开,而是城内打开,”卫央骑在马上道,“倘若国防不整,民心不定,大好河山沦陷,守着一个固若金汤的城池济得甚事,真要到了那一天,那就是山河喋血、暗无天日,龟缩在城里作甚?天子该仗剑杀敌,群臣该披发上阵,何必守着一座死城,难道要坐以待毙?”
“话是不错,但这毕竟是京师,”老皇帝说道,“就说着西偏门,原本朕看着最好的火炮,对这西偏门也毫无办法,西军的火炮出现了,只怕胡人的火炮也会跟着进化,京师重地不可不防啊。”
“花那么多钱干什么,有那么多钱多建立一些精锐部队,哪个对我有威胁,先灭了哪个就是了,”卫央不以为然,“真要让胡人打到京师来,只能说明我们的实力太弱,四方的边军该杀,当然了,皇帝也该问一问自己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就让天下糜烂成了那样;朝廷里那帮文臣武将也该拉出午门,推到菜市口枭首。”
就知道!
“陛下与其考虑这些不如考虑城市的下水系统、垃圾处理系统以及各级衙署的建设问题,把钱花在修城墙上,那是老祖宗给我们创业的时候才干的。”卫央道。
老皇帝讪讪地道:“这不是就这么一说嘛。”
“皇城再威严,威严不过民心对温饱的追求,京师再辉煌,辉煌不过四方义军的血勇,更何况山河之险,足以抵挡大部分敌人了,边防不强大,京师城墙高耸入云也没什么用处。”卫央道,“陛下之意我明白,是怕皇孙长大之前诸王造反,怕什么?我看了一下地图,宛平大兴设一所大营,昌平设一所大营足以拱卫京师安全,皇城安全有东西两厂加锦衣卫,足以令五城兵马司无可奈何,而若进一步控制崇文门,漕运就在我们手里,还怕危急时刻联系不上三处大营的兵马?”
“哦?”老皇帝眼睛大亮。
“陛下既要与西军接轨自当先从收税开始,收税须人手,人多编成军队,而若漕运人员、贩夫走卒,则是江湖势力,”卫央不愿多说,“此事要得罪太多人,陛下若不愿有立一万口棺材镇压朝廷的决心,这件事就没办法解决。而且,以成立税务衙署为理由,暗中整编漕运势力,庙堂与江湖双管齐下何愁城东不在我手中,不过此事牵扯太大我可不愿多嘴。”
第八百六十三章 朕摊牌了,朕要造反了!
杨廷和正趴在书案上写最后一道奏折——已经不能算是奏折,那是一封万言书。
政治上,杨廷和建议皇帝“固根本,谋改革”;军事上“用西军,立工部、兵部器械局,仿照西军铸造军械”,但后面犹豫万千他还是写上了“非西军政治环境不能有天下强军,不可与西军争,争,则必输无疑”。
经济上,杨廷和眼光独到,专门写上“运河运输能力远超陆路,建水师,夺回对运河的控制权”,同时“与漕运帮派合作,可赏赐身份,可封妻荫子,只要运河掌握在陛下手中,以江南之农业,合西陲之商品,燕赵之地富足有余,可为三代开太平天子之根本”。
再要写点什么,杨廷和老眼昏花,一头白发也脱离了发簪落下来了。
老了!
恨不能再为国朝拼一把!
“天使到!”
忽听门外一阵马蹄声,有人高声喝道。
前院里慌了儿子杨慎,后院里慌了老妻侧室,并两个女儿,只听杨慎喝道:“你三个忙什么?开门迎接圣旨!”
那声音有些颤抖,显然也怕的不行了。
杨廷和洒脱一笑,提起毛笔又要写,却听外头来人叫道:“杨老爷,陛下有诏,见圣旨即刻见驾,不得迟延!”
见驾?
杨廷和走出书房,厉声道:“圣驾行到宛平,罪臣焉能去见?李东阳在搞什么名堂?”
大汉将军手捧圣旨高声道:“杨老爷哪里的话,陛下说了,杨廷和有功于朝廷,有功于社稷,封太师。”
杨廷和懵住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杨廷和封太子太师,加同平章事,参与朝政;翰林院编修杨慎,加史官编撰……杨喻氏封一品诰命,杨蒋氏升五品宜人,诰、敕随后下达。”大汉将军笑道,“太师公,杨编撰请起,还请尽快安排车马,天子銮驾即将到卢沟桥了。”
杨廷和整个人都是懵的,不是说好了让老夫去云南喂马或者去广西找番薯吗?
太师是怎么回事?
国朝自洪武朝就已经撤销中书省了,这同平章事是怎么回事?
“哪怕送去崖州吃荔枝,老夫也有心理准备啊。”
杨廷和麻了。
“太师公,快走吧,旁人的指责倒不必在意,大将军法度森严,去迟了恐怕要严厉责问。”大汉将军小声提醒,“太师公家里有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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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这下急了,他为官清廉,要不是皇帝赐给他这么一坐宅院,罢相后他连住店都没钱。
当宰辅的时候配备给他的车马在罢相之日便全数交还给吏部和太仆寺了,他哪来的车马赶路?
还好,大汉将军进城时候想到了这点,顺路把一辆不知哪个官宦人家的车子给征用了。
“给钱了!”大汉将军目光炯炯。
杨廷和又是一阵懵。
“大将军得知太师公清廉,特命我等进城后先找车辆,快走。”大汉将军笑道。
是那厮?他怎么会好心管这些……
“不,不对,你们是牟斌手下,怎么会受他的节制?”杨廷和匆匆换上侧室送来的赐服,顺口问道。
大汉将军道:“陛下以大将军统领东西两厂、锦衣卫在内的天子亲军二十六卫。”
杨廷和白发飘扬,他感觉老皇帝是被挟持了。
亲军二十六卫是何等重要的部队怎么可能给西军?
“杨公,此事阳明公十分赞成。”跟来的锦衣卫校尉再提醒。
杨氏父子麻了,一家子闻讯而来的都麻了。
连邻居都麻了。
陛下到底再想什么,居然让西军来建立二十六卫?
“大人,时代变了。”
杨廷和想着这句话,快马加鞭出京师到宛平,正到时,杨慎指着前头叫道:“銮驾到!”
父子二人慌忙下车拜在路旁。
杨廷和三叩首,而后挺起脊梁目视銮驾,这一瞧他又一次呆了。
见石桥,那头千军万马,只见那红衣铁甲,军容雄壮;又见军中捧出百面大旗,正是天子所用,旗帜下銮驾威严,一旁锦衣卫护驾,另一旁铁甲军环绕,前头排开雁形阵,一面文武百官一边贵勋公侯,牟斌骑马在前头过河,汪直驱车在后头掩护,那銮驾旁边,宰辅不见,只有个红衣红马的铁甲将,与銮驾中探出头来看河对岸的老皇帝说的正好。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是铁甲军在前面开道,老皇帝被挟持在中间吗?
“平身吧,外头冷,上车回去再说。”老皇帝没下辇见重臣,但远远却向杨廷和招手,“杨卿,这里来。”
杨廷和不敢抗旨,杨慎却要赶紧退下,以他的从七品小官儿,在这里连立足的位置都没有。
不料卫央招手道:“升庵先生,请这里来。”
杨廷和扬眉,这厮要作甚?
“我喜爱《三国演义》,只觉开头少了些韵味,阳明公无心成人之美,便只好与杨升庵商议,这也算是美事一件,”卫央笑道,“陛下,不若杨升庵作词,陛下主笔,成就这汉末一股英雄气如何?”
“胡闹!”老皇帝笑道,“朕可没那个功夫,再说,朕哪里来那等才学,你自去,”说完,看了一眼京师的方向,老皇帝摇着头,“真想在哈密久住。”
为何?
杨廷和赶到,闻言不悦道:“京师乃祖宗许下的重地……”
“杨卿呐!”老皇帝叹息道,“你若到过哈密,也不想回京师,那味儿,嘿!”
卫央奇怪,有那么难闻?
忽的就在这时,一阵北风平地卷来,沙尘连天。
“戴口罩。”卫央命传令兵当即下令。
一刹那,西军将是自行囊中翻出比面罩小,比巴掌大的口罩来,这可不是喷绒布,不过是寻常棉布里放了些特意制作的木炭。
有女军自中军纵马而来,瞧得杨廷和大皱眉头。
妇人在军中行走,成何体统?
“升庵先生,来一个?”卫央将一副口罩递过去,杨慎拿过来翻来覆去瞧了半晌,赞叹道,“比寻常棉布也细了十分。”
老皇帝忍受不了,见怀恩又要取檀香,连忙摆手道:“算了,此物贵重,往后要少用,”而后伸手道,“有多的没有?”
杨廷和大怒,天子遮住面颊那算什么天子威仪?
“太师公,就这沙尘,你想让天子呼吸道发炎吗?”卫央好笑道,“这里还有墨镜,要不要一副?”
……
“还是你们会玩。”老皇帝取来一副,饶有兴致瞧了半晌,道,“难怪西军在漠北纵横无敌,有这好物件儿,何惧风沙。”
卫央笑而不语,在漠北的大军如今训练的连战马都能戴上类似于泳镜的镜子了。
“我倒是能明白陛下为什么不喜欢京师了,环境真不如沙漠边缘的哈密,”卫央好笑道,“我原本还以为陛下舍不得哈密瓜呢。”
而后目视着杨慎,他知道此人很牛。
可牛到什么地步,他只知道“滚滚长江东逝水”,还知道他妻子是个有名的才女,曾写下“费长房缩不就想思地,女娲石补不完离恨天”,此外就不知道了。
老皇帝却知道,提醒道:“你既推崇王阳明,这杨升庵可是批判他的。”
哦?
卫央大喜。
“他不但批判王守仁,还批判程朱理学,还批判朱熹,他认为,理学可不是儒学!”老皇帝显然很欣赏杨慎。
卫央真觉着发现了宝藏男。
“朱厚熜啊,朱厚熜,你这辈子别想搞什么大礼仪之争,也别想把杨升庵送到云南去了。”卫央心笑道。
杨慎莫名其妙,见面就要诗词这他能理解,可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杨慎,杨廷和的长子,不用去云南喂马,不用去广西种地,不用去海南吃荔枝了,你别看的我毛骨悚然好不好啊?
挺渗人的!
卫央瞥了一眼在沙尘暴中连连眨眼的越王,摇摇头没搭理,让人去驾了那不知哪一家的马车,拉着杨慎便往后军中缩去,《三国演义》少了那首临江仙,他总感觉没那个味道。
原作者在此,毛宗岗闪退,还是让第一作者来吧。
但,没有云南喂马的经历他还能写得出那么荡气回肠的曲子?
希望能!
杨慎全然不懂此人要做什么,只见他从马鞍上取一卷书递过来,连忙往那行囊中瞧了瞧,竟还有几卷书,心中不由欣喜。
喜欢读书是没有错的,毕竟这不妨碍批判某些破书。
“瞧一下,若是能有一首好词,这一本书流传千古可就更有把握了。”卫央道,“我没那个本事,阳明公不愿赐教,你来。”
杨慎就着渐渐昏暗的光亮打开一瞧,心中吃惊了,书页中到处都是批语,甚至有大段的删改,看墨迹只怕通读不下上百遍。
他倒也看过这本书,毕竟京师里有一群二五眼到处说“秦国公能打仗全靠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故此对原版剧情十分熟悉。
但看卫央批改的版本,杨慎有点迟疑了。
这厮在撒谎啊。
他经常说自己是什么好读书“不求甚解”的粗人,许多人还真信了他的邪了。
就这书里的批改那能是大老粗干的?
杨慎拿着书卷瞧了上回,到第四回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扉页上的《临江仙》,这人在提醒什么呢?
思来想去,他脑袋一歪,连日来为年迈七旬的老父亲的担心,以及对朝政的愤懑,以及《临江仙》这个莫名其妙的提醒,让他身心俱疲,竟靠着车厢就那么睡着了。
车子摇晃中,銮驾过了宛平城,不停留,在风沙中一路直走,眼瞧着天色已晚,京师已遥遥在望。
城门口,风沙中,有一白衣女子,并一个白衣青年,两人早跪在那里,两人手中都捧着一张白纸,上头写着一个大字。
冤。
“既有冤情,为何驱赶?”西军前哨目视兵马司众人,手中刀出鞘。
那两人抬起头来,眼中泛出生的光彩。
第八百六十四章 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儿
牟斌按刀柄向前,见那两人白衣,再看形容,大约已知道是什么人了。
那女子膝行上前,却在路边更远一些,捧着白纸叩首道:“大人,家父有冤,冤在诏狱。”
牟斌神色微微一动,那白衣青年又拜了一拜,起身作揖道:“家岳深冤,冤在诏狱,大人明察。”
诏狱。
锦衣卫诏狱。
牟斌眼角闪过一抹杀机,他不在京师的时候诏狱是在北镇抚司镇抚使张采手中的,没有他的约束,这些人纵横缇骑从来不怕官民人等痛恨,这段日子里想来做了不少坏事。
不过,他是个本分的人,现如今,东西两厂与锦衣卫名义上都在秦国公掌握下,汪直都把东西两厂的卤簿画名册准备交到大将军行辕,他牟斌本身就是个不贪恋权贵的人,锦衣卫南北镇抚司自然要交给大将军处置。
但这张采不能留,此人用刑严酷,最擅长打击报复、挟公用私之事,他得提醒一下。
“原来是尹海川的女儿,你且起来吧。”牟斌吩咐,“此处不可鸣冤,否则必引群臣攻讦。你二人随在我身后,片刻去锦衣卫衙署,大将军如今奉旨主管东西两厂,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尹海川的问题必然得以查清之时。”
那女子迟疑不已,那青年却喜道:“问天剑下无冤魂,既是秦国公理事,家岳必能洗清冤屈,”转念又问道,“只是牟公在时,诏狱之中无怨鬼,家岳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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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牟斌回头道,“叫张采接驾,速去天津卫调南镇抚司镇抚使来见。”
跟随的缇骑一时俱发,那两人才放下心来。
牟斌又回头请求:“尹海川乃顺天府尹,干系重大,此事须早些报至大将军,诸位……”
哨官笑道:“指挥使命人前去便是,此乃公务,我们可不好随意插手。”
但刀剑都收了起来。
牟斌心中松了一口气,笑道:“久闻西军将士‘但有不平事,须当拔刀理’,今日见识到了。”
“我等食民禄料,自当为民请命,”哨官一笑道,“这天下的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
“善。”牟斌策马进城,大明门收拾的干干净净,但进城便闻到极其难闻的味道。
这可是冬天!
大冬天味道那么难闻,夏天可想而知了。
“京师的地下排水系统太差,垃圾处理能力严重滞后,此事要尽快解决,”牟斌心中忐忑,“可这花钱可海了去了,陛下手头的银子不多,朝廷户部的银子不会拿出来,西军……”
这也是皇帝头疼的,在銮驾中,看着拘谨地跪坐在眼前的杨廷和,老皇帝灵机一动,细说西陲风貌。
杨廷和却不是听不得别人强大之人,皇帝一说,他迅速在面前的纸上勾勒出哈密城的地上地下建设系统来。
“哈密风向很混乱,但大部分日子吹的是西风,故此,垃圾处理在哈密城东南,听说,他们在规划什么沼气系统建设,听说能烧水做饭,还能照明。”老皇帝赞叹不已,“京师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风貌,列祖列宗也该惊讶不已。”
杨廷和瞧着哈密城的地下排水系统与垃圾处理系统,仔细算了一笔账,沉着脸禀告:“陛下,要在京师实行,恐怕最难的不是筹钱!”
什么?
“买地!”杨廷和一言以蔽之,“老臣主持事务,常见突然崛起的地主,不用问都懂,那是贵勋,文官,乃至原来的地主扶持起来的傀儡,他们侵占了土地,却以丈量入地划归国有的名义公然挑衅,要寻找一块合适的土地建立这些系统,难度不亚于清理一边朝堂官员,陛下当三思。”
那么筹钱的事情呢?
“朝廷的银子,恐怕百官扯皮不会给,内帑不能出太多。”杨廷和忧虑道,“西军……”
“他们不能再出钱了,二十六卫,光在编就要十二卫,足足六万六千人吃喝穿戴都要照顾,卫央手里的钱不能再出,”老皇帝透露,“何况,河西走廊要建设,西安府要建设,不能紧着人家辛辛苦苦积攒出一点家底的人压榨。”
杨廷和愕然。
“放心吧,卫央在不会出现天有二日的情况,”老皇帝拿起木槌敲了一下窗沿,“叫卫央来下。”
杨廷和低头不语。
这可是与虎谋皮之举啊。
片刻,卫央到车前,老皇帝一说京师地下排水建设,卫央奇怪道:“中原流民那么多,害怕没有人?”
“钱不够。”老皇帝摇着手道,“你们要建设关中到哈密一线,要打通哈密到你所说的伊犁一线,还要沟通天山南北,要花钱的地方太多,朕也没有钱,户部的银子要能要出来就见鬼了。”
“那倒无妨,陛下与老王爷商量一下看吧,西陲如今积累的银子粮食到底有多少了,我还真不知道,”卫央道,“除去要在西南建设的那部分,剩下的应该能支撑起修建一条从河西走廊到京师的官道,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襄阳也没跟我说。”
杨廷和侧目而视,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离开西陲一年了,这一年来积累的物资有多少那能公开吗?”卫央哼哼几声,“有人,有粮,事情就好办多了。至于说用地那也简单,锦衣卫,东西两厂,彻查一下这一年多以来京师周边的土地怎么就被兼并了,多得是土地。”
“不可!”杨廷和大怒,“随意动用锦衣卫之流,不是社稷之福!”
“那你倒是从文官系统中找出几个可用的人才,你给我保证正月一个月工夫调查处这些事情,”卫央鄙夷道,“嘴上喊得都是社稷,一问你有什么法子,你两手一摊白眼一翻,你哪怕说三省六部的官员到时候都去担土,我还能佩服你三分。要法子没有,我有法子你处处反对,你这个宰辅当的,一头猪放在那个位置,也熏陶出解决问题的脑子了。”
不理杨廷和,卫央与皇帝商量:“如今的禁卫军也不要闲着,都是人力资源。他们既然打仗打仗不行,建设建设不行,出力气总可以吧?裁撤老弱病残,清理吃空饷的,剩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上工地干活去,这些人,我看可以搞一个工程建设军,这也算是练兵,要不然,陛下上哪找十万大军去?”
老皇帝大喜:“你来办。”
想想又吩咐:“军国大事,你不要推辞,朕要是害你,你把老朱家的祖坟挖了,朕也绝无怨言。”
哦?
卫央挑眉。
杨廷和差点没大声哭了出来。
陛下你要干什么?
造反?
第八百六十五章 铁甲配红衣,带剑进帝乡
“太祖皇帝是一介布衣,被逼着没法子只好揭竿而起,朕没办法,眼看着地主阶级步步紧逼,还要打着朕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大地主的旗号;文官集团见利则上无利则退,还得打着为老朱家好的旗号。”老皇帝决断,“朕决定,朕不忍了,也造一回大大的反,不行吗?”
卫央怒竖大拇指。
杨廷和目瞪口呆。
他感觉老皇帝中邪了,自从去西陲之后变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朕看了西陲的教材,上头说得好,朕这个大地主,实际上能掌握的土地不过御花园那些,却要给全天下的地主阶级背锅,王冠落地,天下喋血,往往都是当皇帝的出来背黑锅,躲在后面的那些腌臜泼才,不过换一个嘴上效忠的对象而已嘛,吃吃喝喝碍着人家什么事?”老皇帝痛斥,“故此,朕不忍了,朕要造反,先造自己的反。”
这就吹牛了。
真要造你的反,你把紫禁城拆了把那金银宝珠送给老百姓?
“自古以来,除了那位老人家和他的战友们,没有人能有这个胸怀,那才是圣人呢。”卫央没把这话当真的。
但老皇帝能做到这些,在古代君王中已经算是第一位的了。
“陛下宽心就是,西军撤走之前,至少会带出一支陛下指挥的工程大军,他们战时可上马杀敌,和平时期会从事生产,”卫央道,“此外,漕运这一块必须拿下,我记得当年干掉了什么东海帮之类的家伙,他们还没到西陲寻求,我找找他们,大运河运输得掌握在手中,另外,京师、天津卫乃至到山东,到中原,水路运输也要打通,需要人,需要有才能,不被文官集团拉拢走的人。”
你的意思是?
“把杨凌调过来,此人行事古板,但头脑灵活,让他去当京师东门的统筹官员;此外,我还需要一个专门负责运河疏通,从开封到运河路段的航运渠道翻修、疏通、重修的官员。如果没有,我得调西军老将过来负责。”卫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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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他们过来。”老皇帝欣喜若狂。
“此外,陛下这个年恐怕要过的很辛苦,”卫央趁机道,“国朝经济不通,首要在道路,凭借官道的底子可以翻修一下,形成一纵一横两条官道,以京师为中心,开拓陆上交通线,水陆交通都要有,再开拓海上运输线。”
杨廷和踟蹰了一下,倒是明确赞同这一点。
“海上贸易不能放,我们放弃了,胡人可不会放弃,但,”杨廷和担忧的只有一个,“水师出海,或可为官,或可为贼,海洋贸易利润太大了,控制不住的话……水师海盗沆瀣一气,苦的是沿海的黎民百姓,这一点不可不防。”
“加强纪律性,前进无不胜,后续的制度保障军事保障经济保障生活保障都要跟得上,”卫央当然知道会出问题,但不怕出问题,“出问题解决问题就是了,在发展中解决问题。”
杨廷和悄悄看着皇帝,这么搞得话这人手里的权柄可就太大了!
“要不,你组建一个小的五军都督府,随时在帐下听用?”老皇帝试着商量道。
“不准,”卫央严词道,“政令必须出朝廷,内部矛盾要集中在内部解决,政令出两个地方,反倒让派出去的人员有了别的心思,五军都督府如今在贵勋之手,兵部在文官集团控制之下,他们玩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陛下既愿意纳谏,何必要另立朝廷?此事不必再议了,维护大一统,我不是说着玩。”
但掣肘怎么办?
“谁掣肘,换掉,陛下要决心图强,西军自然站在陛下这一边,谁敢造次?”卫央道,“京师的冬天太清冷了,城门上正缺三五百个官员的首级,我还真希望这些地主阶级能组建起一支武装。”
“秦国公,这是要动摇国朝的根本!”杨廷和苦劝,“大将军征战四方,又是出了名的体恤民众,怎不知地主的武装也是贫农组成?”
“对啊,要的就是他们把我们无法迅速集合起来的贫民集合起来,皇权不下乡造成的损害太大了,民众只知道土豪劣绅而不知道国朝律法,我们去征兵,民众是不配合的,那就让这些地主阶级征兵,到时候正好一网打尽,”卫央道,“和我们抢民心,那些泼才也配?阵前三十万石粮食,军后十万里河山‘耕者有其田’,军威之下,谁敢不从?大军所过,谁能不信?”
杨廷和悟了。
这厮是绝户计啊,要从根本上打掉地主阶级掌握资源的根子!
“别提那些所谓的商人,这些人,先天充满妥协性,菜市口人头滚滚,全天下商人哪个不胆战心惊。说白了,我们要发展,要占据更多的资源,才能以压倒性的优势,让敌人不敢和我们‘战场相见’。”卫央道,“至少,他们不敢全面起来和我们打一场除非一方灭亡才能结束的战争。”
“杨卿可能还不知道吧,王兄府上如今也只有十八亩土地,”老皇帝大彻大悟了,轻松而笑道,“府中的马夫,扈从,他们的户籍在村,则每人都有土地,若是户籍在城市,只能居者有其屋。”
那他们呢?
“我没有土地,但申请在北庭开了几亩土地,土地不属于我,老头儿的土地也是归公有,所以我们堪称一无所有,怕什么打碎一个旧世界?”卫央道,“西军将士有的有地,有的没地,打下来的土地也不会给我们一人一块划分干净,军功有军功的计算方式,跟土地不挂钩。”
可行?
“工业经济发展起来以后,社会分工的不同自然会取代以前的军功和土地挂钩的奖励办法,”卫央道,“此外,朝廷可能到今天也没弄明白,所谓的建设兵团到底是干什么的。可以这样说,农业经济维持的是农业领域的从业人员的经济发展,城市市民经济的农业需求是这些建设兵团顺手供应的。”
这么多?
“陛下路过罗布淖尔的时候看到过大片的农田,那就是建设兵团的土地,没有自留地,种出来的粮食一部分自用,一部分送到市场上卖掉,大部分收归国库,当然,也是要花钱的。”卫央大略介绍,“这些钱,一部分用来满足兵团及附属人员的日常生活,九成用来开拓土地,保护环境,研发科技。”
“秦国公,此事老夫正要咨询,你们在所谓科研上,花费的银子到底有多少?”杨廷和最想知道这个。
他坚决不信西陲把传说中三成的收入都用作科研的说法。
第八百六十六章 燕山雪片大如席,南风一曲怨桃李
“具体数字我也不知道,但不少于每年王府所属各衙门净收入的三成,”卫央道,杨廷和刚松了一口气,又听这厮道,“大约相当于朝廷每年搜刮的所有财富的两倍吧。”
不信!
“工业产值对农业产值的打击,那不是毁灭打击,那是降维打击。”卫央也不多给他解释。
可这番话老皇帝坚信不疑。
“西陲第一等的投入就是教育,第二等才是军备,”老皇帝油然感慨,“之后的科研,修路……”
“等会儿!”杨廷和震惊,“哪里来那么多的钱?”
“卫央不管钱,他家管钱的那位,那可真富甲天下也有余,”老皇帝笑道,“你以为,鄯善侯是轻易封赏的?冯芜手中的钱粮,养活西军五十万人马也绰绰有余!”
杨廷和屁股一转冲西边就磕头。
人都说冯娘子有钱,可到底怎么个有钱谁也说不清楚。
这下可好,有了这个具体的对比,杨廷和服了。
卫央又得意地夸赞一句,道:“大概如今养百万兵也没问题了吧。”
老皇帝也自闭了。
“西陲工业化到如今也没完成初步计划,能源的革命还没深入到质的飞升那一步,接下来,沼气的研究如果有所突破,西陲工业化才算真正迈出了第一步,”卫央有些担忧,“关键还要看接下来的蒸汽机研究能不能实现突破。”
那是啥?
“一车头,拖着几十节车厢一次拉十万石粮草,”卫央算了下,“差不多从京师到西陲,半个月工夫吧。”
……
君臣二人彻底麻了。
这谁打得过?
“没二十年别想了,快的话也得二十年。”卫央要再细说工业化,后军马蹄声大作,有斥候来报。
怎么了?
“冯娘子传书西安府,郡主飞鸽传书来此,青霉素即将投入小规模实验性质的生产阶段。”塘堠也兴奋地浑身发抖。
卫央先是大喜,而后谨慎道:“不可大意,虽说有圆通那厮凭武功加持,但要实现生产,可就不是几十个高手能帮助的,试验对象找好了?”
“是,动物试验阶段已经过去了,正要进入患者试验,”塘堠道,“军中也有许多人报名。”
卫央皱皱眉:“传信,此事不要着急,来年我回去再说。”
他内功精纯不惧状况,故此他得亲自参与试验。
塘堠早知会如此,咱们的大将军,哪里是躲在后面让别人冒险的?
“是,不过冯娘子说了,有的人已经来不及等来年了,此外,工程建设司也成立了,开春后,嘉峪关,兰州府,西安府,三地将同步展开地下排水系统、垃圾处理系统的全面建设。”塘堠问,“还有哪里?”
“平凉府。”卫央心跳都快了一些。
老皇帝奇道:“何不在天水府?”
“那是我故乡。”卫央道。
那就完全明白了。
“青霉素是做什么的?”老皇帝没有为此做什么计划。
他只是好奇,这青霉素他在西陲的时候可就不止一次听说过。
“救死扶伤,若顺利的话,”卫央想了很久,才敢保守地透露,道,“如今所有的病患,存活率将超过六成。”
“另外,婴孩存活率也将大大提高,加上赤脚医生,以及正在研究的糖丸、痘苗,今后,我们的目标不是存活率有多少,而是,我们的孩子,一个不能少!”卫央野心勃勃。
老皇帝惊得眼睛瞪得像个铃铛,杨廷和二话不说纳头就拜。
“还为时尚早,我知道一些理论却不知道实际操作,什么时候出效果,全看科研人员的研究,对了,”卫央顺嘴问,“河套水稻种植有没有新进展?”
“有,棉花种植也有了新进展,通报在郡主手中,此事还没说,”塘堠轻笑道,“不过襄阳郡主说,大将军可以放心了,咱们西陲,算上陕甘两地,三年内,谁也别想饿死,哪怕明年开始颗粒无收。小冰河期加快,西陲也别想冻死一个人,今年冬天,冯娘子给平民区发放棉衣,老人三套,青年一套,儿童三套,青海,漠南,以及西域牧民,房屋建设已完成,棉衣发放到各家各户,收取的费用,也不过一套棉衣三十文钱,家里劳动力少于三人的免费,由此,棉花自然大丰收!”
卫央微微颔首。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呢。
“沼气取暖系统,地热取暖系统要稳步推进不可着急,煤炭供暖系统,也就是壁炉集中取暖系统要注意安全,医院加双倍薪资,”卫央吩咐道,“要过年了,要过平安年,辛苦辛苦医护人员,此外,各战略方面军,各野战军,各集团军以及各卫、营所属医院,要展开广泛的义诊行动,再重复一遍,西陲的医院、诊所,绝不允许办成城市老爷医院,哪家变成贵族医院,哪家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塘堠飞奔而去,老皇帝叹息:“这么做代价太大你值得吗?”
“我淋过雨,所以愿意和人共享雨伞,我受过穷,所以愿意和人共享一碗汤面,这世上我没来过,我可以无动于衷,但我来了,它得变得比我没来过要好,要更好,这是我存在的意义,哪怕举世为敌。”卫央笑道,“何况,还有那么多人与我一起负重前行。”
这天下,值得我们拼一把努力。
人间值得我奋斗,这就很好了。
老皇帝喟然感慨说道:“难怪你当不成隐士高人,和你在同一个时代,真是权贵人家的不幸,也是贫苦人家的万幸。”
“前一句我赞同,我赞赏一切通过合法合理合情手段赚取财富,取得社会地位的人,但权贵大多不是这样的,”卫央一笑道,“至于说贫苦人家,我哪里来的能力解民倒悬救苦救难啊,面向算得上是一个铁头,不服权贵高一头,信王侯将相本无种的铁头,我啊,就是个俗人,不过对有些事看不下去就要动手的俗人。”
此时,天色已很晚,銮驾到大明门,缇骑来报,说是前顺天府尹尹海川被抓到了诏狱。
“既有人告状,就让他们去锦衣卫衙署等着,”卫央想起北镇抚司镇抚使张采,“叫牟斌去处理,对了,叫南镇抚司镇抚使来见我,张采么,叫他备好尹海川的罪名,罪证,证人,送到我军前,他不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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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尹海川……
“叫他回家,若是犯官,他逃不掉,要不是犯官,天子自会诏他询问。”卫央吩咐完拍马上前,铁甲红衣,高头大马进帝都。
第八百六十七章 挺身直上重霄九
张采很惊慌,他怎么也没料到皇帝会把锦衣卫交给卫央指挥。
“压错宝了。”
这是随驾的缇骑来传之前张采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原本的历史上张采是通过贿赂刘瑾而成为锦衣卫指挥使的,这里可没有刘瑾让他攀附,但“人才”就是人才,内宫攀附不上那就攀附贵勋,恰好贵勋也需要在锦衣卫的人手,经先皇后之兄,豫章侯张用的推荐,张采自五城兵马司调任锦衣卫副千户,一步步爬上今天这个位子。
没办法,他会攀亲戚,豫章侯那种一门心思只读书的人都熬不过他的死皮赖脸,贵勋们又有所需,这一路走来,可谓平坦之至。
但今天开始,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完了。
张采坐下有五虎,号称五虎上将,为首关外猎户,一身横练功夫堪称登堂入室了,张采重金求来,平时跟随在左近从不远离。
见张采愁眉不展,此人琢磨了一下,摸摸袖口里的链子流星锤,建议道:“大人,秦国公既为上官,他是个外来的,怎可不用我等?”
“你不知,此人只用……嗯,本事大的。”张采瞥了一眼堂上的手下,颇阴沉道,“何况西军能征善战之人多得是,军情司更是诡谲难测,他怎会用外人?为今之计,唯有拼死一搏,我判断,陛下必不愿让秦国公掌握两厂一卫,你等要记住,要让陛下看重,须有功劳在身。”
五虎齐声叫道:“大人只管放心,尹海川一案,牵扯出的文官可不少,只要做死了,谁来也无用。”
张采点下头,正要让这些人去忙,缇骑到门外,喝道:“北镇抚司张采,出来。”
五虎大怒。
张采听那声音颇为耳熟,琢磨一下待要去询问,那缇骑又大喝道:“奉大将军军令,北镇抚司备好尹海川一案证据,证物,证人,片刻交到大将军行辕,不得有误。”
张采刹那间满头冷汗,这肯定冲着他来的。
尹海川一案疑点重重,北镇抚司定他的沟通乱民之罪根本说不过去,这要是交给军情司查案,不用小半天,他张采的人头就得高悬辕门之外。
“快,处死尹海川,”张采不敢怠慢,慌忙穿戴官袍官帽要去见驾,一边吩咐道,“诏狱中所有干犯一概处死,快去。”
牟斌执掌锦衣卫以来诏狱经常是空的,这是个厚道人,一般能有确凿证据的都交给刑部处理,没有证据的,或者没必要治罪的,一般都建议皇帝从轻处罚,他在京师的时候张采压根就不敢把谁投入诏狱,这一年多来牟斌在西陲,张采可算是过了一把锦衣卫缇骑出满京师小儿止啼的瘾,他可太知道诏狱中关押的都是什么人了。
那秦国公是什么人?那是渭水河畔将地主豪绅当猪狗一般赶尽杀绝不够还要永世镇压在河畔任流水冲刷的狠人。
这要是诏狱中查处一个冤案,他张采就别想活。
何况,那可是但凡进诏狱必然有冤情的数十个干系呐!
张采带五虎出北镇抚司大唐,见街口有三五骑,冷着脸,竟连马也不下。
“原来是你们。”张采见了心中更怕,这是牟斌的左右扈从。
几人道:“大将军均旨,尹海川一案干系尽数交付行辕,张采不必来见,速速去办。”
张采眼角露出点笑容,拱拱手说道:“那是自然,你等在这里等着,本官亲自去提取犯人。”
那几人神色如常,带头的小旗喝道:“从速,耽误了大将军问案,小心你的脑袋。”
张采笑容不变,做个揖转身来便往后头走去。
他心中还在奇怪,一个小小的尹海川,五虎一起去怎地还用了这半天?
难道他们还要亲手处死诏狱中所有干犯?
诏狱在北镇抚司衙门的最中间,过前衙到中院,中院里有校尉闲话,还有几个是两厂的番子,张采视而不见,一路匆匆直奔诏狱,到门口,张采心中突突地跳了起来。
“今日是你们当值?”张采顺口问。
站在诏狱门口按着刀的校尉令他有一种特别的畏惧,看着都眼熟,可锦衣卫除了吓唬人,什么时候还能有这么强大的威风?
那八个人站在那,就仿佛是一堵墙,居高临下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了。
“进去吧。”当先的校尉冷淡地道。
张采心头警兆横生,忙按着千牛刀,往后倒退了半步,警惕道:“你等是什么人?”
“指挥使在里头等你半天了,进去吧。”那校尉又道。
张采脑子里轰的一声,牟斌居然放着陪王伴驾不去却先到锦衣卫诏狱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采眼珠子乱转,心中已经想起了十七八个找人的路子。
那校尉森然一笑道:“尹海川一案怨气冲天,张大人就没有察觉到吗?大将军特命指挥使回来整理案情资料,张大人慌什么?”
张采转身就要跑,只听诏狱门内哼的一声,牟斌走了出来。
张采头皮一麻,竟见墙头上跳下十数个天子身边的供奉。
这?
怎么会这样?
“叫他好生在堂上候着,大将军今日不升堂,明日必升帐,”牟斌看了看慌忙跪在中院门外的校尉们吩咐,“尹大人一案所有材料,全部带走,所有证人全部叫齐,大将军要事不过夜,切莫违反均旨。”
张采一颗心坠入寒窖,两颗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片刻间下了决心,转过头拱手要求:“卑职奉圣旨为北镇抚司堂官,有专断之权——”
“今日起没了。”牟斌瞧也不瞧,回头道,“那五个,打断双腿,废了丹田,押到大将军行辕,交给军情司审问。”
张采骇然道:“我为陛下出过力!”
“自会让你见陛下面呈。”牟斌心中厌恶,又道,“来啊,送尹大人回府,诏狱中一切要犯全数送回家,叫他们闭门等候,不得出入,若有沟通同僚者,罪加一等。”
诏狱中抬出个白衣犯官,一身血淋淋的,连皮肉也保存不全,倒是还有一口气在,躺在担架上惊疑不定,心中却明白,他死不了了。
牟斌本就不是残酷好杀的酷吏,西军审案公正严明天下间有口皆碑,那看来,许多事是可以说了的。
“牟指挥使,你快去叫人搜查顺天府尹大堂,下官有许多干系都藏在那里,不可让诸王得了,快去。”那官儿强提一口气,又道,“小婿手中有不少陈年旧案证据,须保证他的安全。”
牟斌稍稍迟疑了一下,那官儿低声喝道:“去年夏秋两季京师附近重新丈量土地,多有大水漫灌消灭罪证者,不可大意。江南江东海水倒灌另有隐情,证据也在小婿手中,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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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斌大惊,竟然有此事?
“燕山不下雪,南风不过河,半是天数,半是人为。”那官儿叹息,“非如此,下官怎会……”
明白了。
第八百六十八章 暗涌浮沉,水深几许?
“怎么了?”老皇帝车驾刚进城,他便关上了车窗不愿多看。
在他的记忆中,京师是天底下最干净最繁华的所在,可如今他知道哈密乃至嘉峪关,那才是天底下一等一干净的去处,故此,进门来见路上虽黄土铺道,路边竟有冻硬的尿溺粪便心中便觉恶心到了极点。
只当他要想着与卫央商议如何解决京师卫生问题,车后有塘堠上前,才与卫央说几句,卫央轻轻咦的一声,便掀开车帘询问。
卫央走马过来,不解道:“商队带来一个消息,杭州入秋以来竟连番多次出现江水倒灌,但河水稍稍枯竭的现象,很是奇怪。”
其实这不是商队发现的,这是向问天送来的。
卫央就知道,向问天发现了任我行关押在西湖牢底,但却无可奈何,他这是在借机打探西军的态度。
老皇帝不知,闻言错愕至极,奇道:“只有杭州一城还是整个江南江东都这样?”
“暂且不知,”卫央道,“此事要好生询问,越王应该不至于隐瞒。”
“他也是个糊涂虫,但要放着那三个孽障才好。”老皇帝叮嘱。
杨廷和越发震惊,这不是把天下军国大事都交给西军了吗?
“杨卿不必有所担心,这种事交给文臣去办,他们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处处做交易,朕信不过。”老皇帝吩咐,“卫央,让军情司会同锦衣卫南下调查,一定要查清楚原委,你若是有猜测……”
“不是,”卫央想到的自然是那部电视剧里改稻为桑的剧情,但那是虚构的,所以他只是惊讶了一下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口中道,“让各方去调查,他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到的证据也会有所不同。汪公公,让东西两厂番子化妆南下,我让华山派弟子配合你,要尽快。”
“是。”汪直稍稍有些迟疑,皇帝的安全咋办?
卫央道:“陛下多日没回来恐怕鱼鳖海怪都找到隐藏的地方了,今日我不问军情,在大内坐镇,你快去。”
汪直毫不担忧将车驾交给随从供奉,跳下车找来一匹马狂奔而去。
杨廷和心中疑云顿生,汪直竟这么相信此人?
“怀公公,你提前回宫,”卫央吩咐车驾减慢速度,一边吩咐,“我给你调拨三千铁甲军,你带着大内供奉,先回去整顿内务,不可滥杀。”
怀恩下车当即行动。
杨廷和整个人都懵了。
“陛下,近几日饮食作息,恐怕要原封不动,”卫央道,“鸡鸣驿之时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老皇帝欣慰之至。
“大内开辟一所院子,你住在里头,”老皇帝笑道,“朕不信有人能在你眼皮底下刺驾,一切事务你看着办。”
“内阁主朝廷,他们也着急的很了,”卫央道,“陛下自理会国家大事,大内安危我们来办。”
老皇帝再无担忧。
他怕的是卫央到了京师后撒手不管他,如今既要求掌握权柄,他知道人家做完事不会流连那点权势,故此心中反倒考虑起怎么才能多留一段时日,至于忌惮之类的……
“西军在西陲尚且严守‘大明天子,天下无二’,何况在京师。”老皇帝拍拍杨廷和的肩膀,他心里是有数的。
后头还没进城的文武百官有些焦躁了。
前头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降低速度?
宁王问越王:“越王主掌京师事务多年,难道连接驾这样的事情都安排不好吗?”
越王却不反驳,低垂着目光,琢磨了很久才快步往前走去。
才到銮驾旁边,他看到汪直怀恩纵马而去,心中一时惊骇欲绝。
天子安危竟全交给西军?
“越王不必疑虑,这不是针对你,”老皇帝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你去告诉各处,有些魑魅魍魉作祟,卫央让人去处理了。让内阁可以先行,诸王可以回府,但有召见,朕让人去通传。”
天子都说这话了谁还敢那么没眼色?
只是众人不免心中惊讶,汪直寸步不离天子身边这是常规,怀恩更是不会轻易离开天子半步,他们怎地就那么放心离开了?
不片刻,后头有铁甲军纵马上前,众人才知道,原来前面的铁甲军已经被牟斌、汪直与怀恩分批次带走了。
“到底要做什么?”贵勋们登时鼓噪,他们可不敢安心。
张懋思前想后,与越王说道:“不管怎么说,秦国公与越王殿下毕竟是翁婿,天子銮驾回京竟在城门口裹足不前只怕有碍观瞻,殿下当询问之。”
越王世子挺身而出拱手:“待我前去问一问。”
你?
憨批一个,你不知道自己在你妹妹心里有多卑劣不堪吗?
“退下吧,这里哪来你说话的份儿。”越王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忐忑,顺着铁甲军空出来的位置穿梭着又往前面跑,刚出了城门,就看到牟斌远远策马而来,靠近卫央不知说了什么,卫央再吩咐,牟斌再疾驰而去。
“怀恩回宫去办事,应当是宫内的内务,”这一点越王毫不担心,他对内宫的事情从不插手,但汪直出动,那可就是东西两厂出动,如今牟斌的锦衣卫又跟着行动,“到底有什么大事要他们会同一起去处理?难道真会有刺客?”
谁?
越王能想到的只有东方不败。
卫央的武功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他不知道,只知道江湖之中连各大派掌门人都说此人武功远在他们之上,可汪直的武功他是知道的。
如今,这两人联手,那只能是东方不败亲至才有的待遇了。
可是东方不败不是在黑木崖闭关呢么?
他怎么知道?
他当然知道。
不片刻,有供奉回来,越王明明看到,他竟找卫央汇报。
皇兄疯了吧居然把大内交给这厮?
这时,卫央瞧了他一眼。
那供奉也瞧着他。
越王大惊。
不,你们别看我,我啥也没干!
“去吧,告诉怀公公不要只记着谋逆,有为我所用者。”卫央道。
供奉低下头:“是,此外,这些江湖高手怎么安排食宿?”
“能跟来的大都是想为国家出力的,放心吧,东西两厂,锦衣卫,有的是他们的去处,大内不要招人,不可靠。”卫央挥挥手,想了下冲越王招招手。
越王吞一口口水,他瞧着那马鞍上的问天剑就害怕,看着那得胜勾上的大枪就头晕。
何况,我可是你老丈人啊!
老丈人?
哈密那个早不把这身份当回事了,摊上一个土匪一般的女婿,你还想摆架子?
越王艰难靠近,却听卫央吩咐:“襄阳让捎回一些礼物,晚些时候送到府上,你挑一些,其余的让人送回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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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下意识地回答了一个“是”,老皇帝在车里不由哈哈大笑。
杨廷和也笑,这是要趁机掩护一些斥候南下。
可他眉宇间阴云遍布,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西军进京,当年的北庭侯,如今的秦国公,他到朝堂来了。
第八百六十九章 锦衣之上,真理为王
大内很安稳。
怀恩并非残酷阴损之人,他带兵到拱门外时还请求带队的校尉不要怪罪一般宫人。
“西军将领在,谁敢造次,怀公公放心便是了。”校尉道。
进宫去,大内供奉留在京师的神色复杂,他们当然不惧西军铁骑,可怀恩带着人他们就不得不奉命行事了。
片刻间的工夫怀恩便将宫内大小人员调拨清楚,在皇帝离京的这段日子,宫内大小事务根本无人管理,许多秩序都乱了。
一番整顿后,怀恩出宫迎驾,汪直已调配东西两厂,牟斌引锦衣卫大汉将军,三方会和,在城门口夤夜接驾。
越王见銮驾徐徐往宫内而去,嗫嚅了一下,叹口气什么也没说。
他早安排好秦国公府了,可卫央显然不会入住,再加上李芳早先回来的时候就吩咐过,大将军要在大内陪王伴驾,群臣也没话可说,他们这些诸王自也不敢多言。
不防到了宫外,有军情司人员拦住越王,将襄阳郡主的家书递给他。
越王一喜,难道……
“父王,可是西军愿意支持越王府?”世子悄悄凑近问。
越王忙瞪了一眼,这里你说这些?
群臣中也有人盯着越王,倒不是怕他做什么,而是怕他不做什么。
“早做打算哪!”待銮驾进了宫门,有人路过时低声提醒。
越王心中蓦然有些烦躁,又见内阁四臣站在高处瞧着他,心中越发恼怒,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有些恼火。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家书公然给他?
“恐怕不是要支持谁,这是要警告我们。”越王看着那薄薄的一封家信心头升起明悟。
想了下,他咬牙打开家书,果然并没有任何暗示甚至提醒,只问候了一下他老人家,而后问她母亲,最后才提醒了一句:“世子轻浮,诸子焦躁,用心求学去。”
这是明摆着告诉越王,你那几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你就算拿到了储君的位置,你那江山也守不住。
“咦?”身边传来兴王的声音,越王回头一看,这人正在他身侧窥测家书。
越王心中愤怒,待要训斥时,宁王从后头赶上来,瞥了一眼越王家书,也扬了扬自己手里的书信。
“王妃来信,劝孤王回江西去闭门读书,”宁王的脸色有一些狰狞,脸上有笑容,眼睛里却全是冰冷,用一种极其别扭的语调大笑道,“此意正正是孤王的心意,京师大事已了,孤王定当转回江西,闭门读书。”
说着说着心头的火气就上来了,宁王目视那内阁四个人,声音已经走调了,厉声道:“这下你们可放心了吗?”
李东阳笑了笑,摇摇头转身就走。
他既成了内阁首辅当然要尽快去内阁报到,他不怕杨廷和留下什么后手,只怕群臣归来之后,内阁出什么差错!
至于说宁王的敌意诸王的生气与否那都不是他要担心的,他最担心的是这些诸王为了储君之位大打出手。
“西军控制了顺天府,诸王但凡有所行动,西军必然会出手,”李东阳叹道,“如此,国家大乱就在眼前。”
越王一愣,宁王也愣住了。
两人迅速对望了一眼,不错,一旦他们大打出手,得利的是谁?
“太子妃虽降格为秦王妃,然一旦秦王爵位有了继承……”兴王脸色也迅速阴沉下来。
三王立即就走。
内阁不是他们的敌人,西军才是!
“越王,你该想个办法好生打探一下,西军与皇帝到底做了什么交易,”宁王沉声道,“我等自相残杀,得利的只有秦王府。”
“不错,秦王府,秦国公,这里头……”兴王提醒道,“咱们可别忘了,陛下也是少年为帝!”
周王跟在三人身后,眼珠子滴溜溜在商人背上看了又看。
他原本就被越王拉拢的很,这一次来京师,也是为加强和越王的联络。
可如今这三人提起秦王府,“一旦秦王妃诞生皇孙,有西军的帮衬,少年天子也未尝不可,”周王心中来回动摇,他知道自己最没资格参与夺嫡,他只有战队的资格,“若果真如此,那……”
忽然瞥见福王府诸王神色略有些信息,周王恼恨地想给自己一耳光才行。
福王府这些货色,之前传说他们把福王宝藏送给皇帝,他还嘲笑这些人来着,如今看来,他们才是最聪明的。
人在诸王这边,这是大明宗室的权利,皇帝无后他们自然要参与立哪一支为储才是。
可他们的财富拿到了皇帝面前,拿到了西军的面前。
他们最差也不至于被清算。
“福王府有高人!”周王心中恍然道。
诸王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在没有得到诏令之前他们也不敢进宫面圣只好就那么先离开。
群臣也散开了,多有彼此交换眼色要在暗处联络的。
贵勋们却没有离开。
张懋眼看着众人散去,脸上那点高深莫测的神秘立马消失,眼看着内阁去了原中书省所在处,群臣中三品及以上者也跟了进去,张懋低声道:“圣意未名,莫可轻动啊。”
“这么等下去不行,卫央手握顺天府最强大的军队,王守仁在一旁窥伺,陛下的安全我等不必担忧了,”徐俌道,“但天子要建立新的二十六卫,我等须有些作用。”
“不错,”徐延祚坦言,“二十六卫十三万余人,西军无法调拨,流民中,大有可为。”
几人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诸位,再拖下去,西军的粮食一到,中原流民尽数被他们征调,我等还有什么作为?”张懋厉声喝道,“这个时候还顾着自家粮仓里那万担粮食,莫不是这些玩意比身家性命还要要紧?”
何意?
“天子亲军二十六卫,东宫卫率少说也要十二卫吧?”张懋道,“老夫知道,诸位的意思都打在禁卫军身上,甚至五城兵马司,可咱们别忘了,这些事天子的亲军卫率,咱们当臣子的怎敢伸手?”
东宫卫率就可以?
当然可以!
“走,先回家,明日大朝之后,得月楼一聚。”徐俌精神一振,“多日在西安府,可把咱们给闷坏了,这得月楼的醉花红,诸位都想念的紧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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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脸色一阵古怪,但目光却都落在迅速占领要冲位置的西军将士的脸上。
土包子进城,能守得住内心向往繁华?
他们不信。
第八百七十章 秀得一手好操作
“回到京师朕反倒觉着不安。”老皇帝坐在龙床上,却感觉哪里都不舒服,他还是喜欢哈密的火炕。
卫央瞥一眼送来热汤的宫女,道:“陛下不是不安,是对比。”
“是啊,”老皇帝叮嘱,“说到这有句话你可能不喜欢听,要收敛军心!”
“陛下也是在哈密住过的,岂不知哈密市容市貌远超京师?”卫央很有信心,“看着吧,诸王,群臣,贵勋,他们要不想办法拉拢我军将士才奇怪。”
不担心?
“第一有军规约束,第二,”卫央很自信,甚至有些可笑,“这次来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政治上可靠,军事素质过硬,他们啊,没工夫去什么得月楼,没心思见什么掌上舞,他们还得想办法拉动贫民的生活经济。”
老皇帝拍着大腿赞叹:“你想的比我想的长远,军情司怎么行动?要不要手诏?”
你疯了?军情司有了手诏那可是在锦衣卫之上!
“朕算是看出来了,这天下,最能征服人心的不是缇骑,不是东西两厂的番子,也不是如狼似虎的京营,而是真理,”老皇帝笑道,“军情司讲真理,故此,越是与他们作对,他们越是能扎根在民间,你如今统管锦衣卫与东西两厂,朕把身边三尺到家国天下可谓都交给你了,还在乎这些?”
“那就更不必了,既然能用真理说服人,为什么还要手诏。”卫央笑道,“陛下早些歇息吧,顺天府尹尹海川一案,只怕多的不是这个人怎么样,而是各方势力想要他怎么样,此事还要尽快解决,顺天府不能没有主官。”
“此人清廉,是个本分的厚道人,”老皇帝脸色渐渐沉下来,叮嘱,“不必委屈他,顺天府尹这个位子给他的麻烦太大,此外,王守仁还给朕推荐了几个人,有一个叫汤子龙,钦天监天文生,你考察一下,能用就用在合适的位置。此外,大考要到了。”
卫央头疼的就是这个大考。
今年有省试,春闱之后还要殿试,老皇帝显然想留他到三四月份。
“走一步看一步吧,天下这么糜烂,总不能坐视不管,”卫央拱手道,“陛下早些歇息,明日大朝我就不去了。”
“得去!”老皇帝笑道,“你不去,朕刚一回来就得面对诸王夺嫡的麻烦事情,中原流民,是诸王对不住他们,自然是老朱家对不住他们,朕得管;内阁新立,又翻出了同平章事这么一个位置,那就不能让他们勾心斗角只顾着争权夺利,朕还得管,你若是不去,朕可没有实力压制着他们不敢抬头,这是国家事。”
麻烦就麻烦在这里,朝堂上狗屁倒灶的事情会拖累西军在京师给老皇帝训练人手、清理卫生、建立……
“嗯?”卫央眼睛一亮。
老皇帝笑道:“又想起什么事了?”
“陛下,京师的卫生可真太差了,连西宁新城都远远不如,”卫央道,“这一次,陛下得了一些福王宝藏正好用得上。”
怎讲?
卫央微笑道:“搞‘双创’!”
哈?
这是什么创意?
“创建卫生、文明的京师,创建威武忠诚的队伍,两手齐下,互不耽误。”卫央道,“陛下若放心,亲卫军二十六卫,陛下就不必花钱了……”
“让汪直点察之后,你拿着那笔钱去办吧,此事不要在朝堂上讨论,否则必然扯皮,”老皇帝大手一挥道,“朕不问,不管,不看,开春后,别再方圆三尺内必然要檀香才能压住那股骚气,朕就满足了,此外,对尘沙天有什么法子?”
只能种树,别无他法。
“这是个长期工程,先把民众唤醒再说,”卫央不着急,道,“尹海川要真是个能臣,顺天府尹他当得起,先找人,再做事。”
等卫央一离开老皇帝打着呵欠立即休息。
办公?
办个屁!
卫央出紫禁城,有汪直过来陪同,道:“锦衣卫衙署在五军都督府南部,东西两厂在城内,办事却在城外,往后大将军升帐,我们找过去便是。”
“不用那么麻烦,我在京师是不会找地方的,”卫央笑道,“我的目标你们也知道,如今既然陛下敢用我的政策,我也该保证他的安全,大内很好,要是办什么事,我自会去找你们,有些时候,人少走动点,事情能顺利点。”
汪直会意,再不多言。
只是守皇城的禁卫军要倒霉了。
卫央治军严厉,从军容风貌到行动坐卧全部都有严格的规定。
就守皇城那些军卒,往后每天恐怕都少不了要被严厉训斥了。
此刻锦衣卫衙署,气氛稍稍有些紧张。
牟斌在堂官之下另搭了一张凳子,那是他的位置。
跟随天子去过西陲的缇骑精瘦者十八人,穿鲜亮的飞鱼服,如雁行摆在后头,一个个按着刀鞘对堂下所有人怒目而视,他们是愿意跟随西军的。
堂下,张采坐立不安,对面是那白衣女子与那白衣青年,两人前面还站着个身穿斗牛服的中年文士。
文士怒斥道:“锦衣卫奉皇命办差,本该奉公守法,如今堂堂一国顺天府尹被你说拿便拿说锁便锁,朝廷法度何在?”
张采梗着脖子反驳:“这是什么话?锦衣卫闻风办案,皇权特许,既有人状告……”
“何人状告?怎不见当堂对质?”那文书怒问道,他身份特殊,张采也不敢过分强硬。
牟斌不言不语,坐在凳子上只等卫央的到来。
那文书见张采不敢说话了,又质问牟斌:“指挥使……”
“大将军不到,此案不开审。”牟斌还是那句话。
文士怒发冲冠,正待要训问时,外头马蹄声得得,有东厂番子暴喝道:“大将军到,汪公公到!”
“汪直也来了?”文士脸上顿时露出一些笑容。
牟斌起身整理了一下官袍,提醒道:“大将军法度森严,你等不可衣冠不整,否则三十军棍少不得要有,”众人都稍微收拾了一下,牟斌这才道,“随我去迎接。”
不等众人出门,卫央在前汪直在后,两旁排列开十八个番子,捉刀在手盾牌掩护着身前,一起喝道:“大将军升帐!”
“大半夜的不要吓着别人,”卫央摆手道,“顺天府尹一职至关紧要,要尽快办好,否则今夜也不必问案。各方证人都到了没有?”
牟斌连忙疾步上前叉手禀报:“北镇抚司办案人员尽数到此,尹海川之女尹枕梅,未婚夫婿张可晟在此,豫章侯愿意为尹海川作保,故此也闻讯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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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侯?
“孝慈静皇后的娘家也参与进去了?”卫央皱皱眉,向那文士拱拱手。
豫章侯脸色有一些别扭。
此人,险些成了他家小女儿的那啥。
“既然都到了,那就问案吧,今夜没有皇权特许,唯有公正严明,”卫央走到主位也不坐下,吩咐道,“锦衣之上,皇权为峰,皇权之上还有家国天下,北镇抚司不要用这些闲话来糊弄我,尹海川的子女也不必用案外身份来施压,今夜只解决一件事,顺天府尹尹海川到底有没有罪。有罪交付三司办理,无罪官复原职,好了,各方就坐,说。”
张采瞠目结舌,豫章侯目瞪口呆。
这是办案的样子吗?
倒是那尹枕梅神色喜悦,昂然走到了堂前。
第八百七十一章 此獠当诛谁去诛?
尹枕梅也不过双十年纪,全凭一股勇气在那里硬撑着。
卫央瞧在眼里,心里倒有几分佩服,他见过现代人在父母病重的时候有能力却不救治,这尹枕梅是一个古代的女子,能在锦衣卫大堂上控制住畏惧为老父亲据理力争,这是个至少有勇气的小女子。
“可有状子?”卫央问。
尹枕梅摇头:“大人,只怕来不及写状子。”
“程序性问题还是要尊重一下的,你且回家去,好生照顾尹府尹,但无罪,不惧阴谋,”卫央吩咐道,“若你有能力,自写状子递交上来,要不然找个人代写,记住,不可添油加醋,不可攻讦他人,是就是是,只需逻辑清楚,证据严密,自会有三司审理。”
张采连忙道:“秦国公,此事……”
“还没问到你,你这算是试图扰乱我的判断,下不为例,”卫央手指在剑柄上敲了敲,又道,“至于当堂审问的时候要说些什么,你自己也要好生计较。”
尹枕梅点头:“家父清白做人,清廉做官,不惧堂审,只是……”
“尹枕梅,你只管按照吩咐去做,大将军面前何人敢栽赃陷害?”汪直警告道,“但尹家与一些士人,也来往的过分密切了些是吧?叫他们好生遵守秩序,若有人被他人所利用,大将军也是不留情面,要坚决已发办公的。”
尹枕梅凛然,她自然知道士林中有人在串联,也要试图利用她爹的事情对锦衣卫反攻倒算。
她不算十分清澈的眼睛飞快看一看卫央的脸色,心里略一沉吟有了计较,道:“我自幼读书,倒也算笔墨伶俐,若是果真能秉公执法,自然是不敢有所歪曲。”
卫央示意她继续说。
“何况,家父一生清白,并未有过贪赃枉法之举,此番安抚流民,施舍救济钱粮,本也是朝廷的法度所在,是皇恩浩荡,布予四海之举,并未挪用国库物资中饱私囊,更谈不上与他人勾结,谋反之罪,着实压得家父喘不过气,举家人惶惶不可终日至极。”尹枕梅请求,“若大人就其余事项进行审理,尹家老小无所畏惧。”
“不错,”豫章侯拱手道,“古来有云,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何况尹海川素来清廉忠诚,何曾有谋反之意?”
“国库物资,在灾民中用了那么点,其余的若不是贪墨了,自然是送给居心叵测的人了,非此即彼,何须质疑?”张采呵斥道,“既说不出失踪钱粮的去处,又无法弥补国库亏空……”
“此事我倒是知道,”牟斌淡淡道,“北镇抚司或许没受理国库亏空一案,可能不知道此事。”
他起身走到堂前禀报:“大将军不知,自成治十七年秋天,户部查验国库存粮,查出连年来国库银钱有多失踪,存粮十不存三,年年追查,年年查不出个结果。”
“要能查出来就怪了,”卫央道,“赵王军中的钱粮,魏王放在别处的钱粮,以及秦王驾薨之前藏在别处的钱粮,以及诸王所有的钱粮,那一粒粮说得出来处那一两银子说得出去向。”
汪直惊喜道:“此事大将军有所察觉?”
“陛下是不忍心,正好纵容了那几个孽障,”卫央道,“其余诸王见者有份,自以为陛下不知。汪公公,待京师安定之后,你持我将领,点八千火枪兵,找这些诸王,告诉他们,陛下既信任于我,我自要有所回报。这些年,他们拿走了多少,元宵节之前还回来多少,谁不给,你们便住到他们家,不但要吃饭,还要吃好,此事我会向陛下说明。”
汪直眼眶一红,这么多年来还是这位来了才给老皇爷做主。
“谨遵将令!”汪直起身答话。
卫央压压手:“牟指挥使,你点起锦衣卫,自今日起,锦衣卫,南镇抚司要切实行使好监督内部的责任,要找一个既有能力又有胆量的镇抚使,若是没有这个人你亲自担任。你要坐镇锦衣卫,记住,诏狱不许撤,但进诏狱的,哪一个有冤情,要查清,不许冤枉好人,不许殃及无辜,不许出现冤假错案。”
牟斌轰然应诺。
“此外,把那些挂着锦衣卫指挥使,同指挥使,镇抚使,乃至千户百户的人,一个不留,全部找出来,锦衣卫不要吃闲饭的。”卫央道,“不管是什么诸王,郡王,国公,哪怕是历代皇帝老丈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找出来,有能力的要用,没能力的裁撤,即日起,锦衣卫不但要负责起原来的业务,还要做好谍报工作,与军情司加强往来。”
想了想,卫央又吩咐:“我暂且给你个军情司同知的身份,国家大事,你要操心点。”
牟斌重重点几下头。
“嗯,眼下该处理一件小事了,”卫央挥手道,“去,把北镇抚司这帮货拉出去,先打五十军棍。”
张采大惊:“却为何故?”
“无它,本大将军要先来个下马威,不行吗?”卫央道,“早些年,北镇抚司犹如过江猛龙,据说,谁都不敢惹,本大将军今天要瞧瞧惹了能怎地。去,打五十军棍,”而后吩咐,“汪公公,你调东西两厂番子,三百,交给张采,叫他带着守卫尹海川的人身安全。”
汪直惊呆了。
卫央又吩咐:“作为被告,张采的人身安全也要得到保证,豫章侯,你既原以为朋友出面,你来保证此人的安全,”又吩咐,“尹海川在顺天府尹的位子上也有几年了吧?”
怎么?
“点顺天府尹衙下三十名捕快,交给这位张先生,叫他带着看护张采一家老小的安全,”卫央道,“剩下的事情,那就是三司会审的时候各方当堂对质,此事我就不管了,你二人到时候有空,过去盯一下,不干涉,但若有证据,各方却视若无睹,买卖人情枉法,拉到菜市口,打三十军棍,”想想又叮嘱,“要脱掉他们的裤子,要召集京师民众去看,快过年了,大家都乐呵乐呵。”
满堂寂静。
张采都不知道该喊冤还是该嚎啕大哭,这秦国公怎么跟传说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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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散帐吧,还得去看陛下睡得踏实不踏实。”卫央起身就走,走到门口才想起另一件事,“陛下提起过一个人,叫汤子龙,是钦天监的天文生,叫他过来,明日起,叫他在城内先走一圈,年前给我了报表,我看什么不重要,他写什么最重要,去吧。”
一夜,满京师哗然。
老皇帝起床后听了下汇报,只觉着头皮发麻。
秀儿啊!
这一手能把三省六部堂官尽皆秀疯啊。
第八百七十二章 海商(上)
“真就这么粗暴地拉开架了?”老皇帝只觉着自己要怀疑人生了。
怀恩道:“是,大将军说,诸王都不是好东西,联起手来骗老皇爷,这次他们得把这些年的账还回来。北镇抚司和尹海川的案子交给三司会审,估计尹海川没什么问题了,张采恐怕要倒霉了。”
“是啊,这不是个好人,”老皇帝不喜此人,“豫章侯与他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他攀上了,现如今……豫章侯家若是出点事,孝慈静皇后恐怕……”
“陛下,昨夜大将军回来后,奴婢去问了下,大将军说,这恐怕是有些人冲着皇孙去的。”怀恩恼恨道,“陛下春秋鼎盛着呢,他们就想否定老皇爷这一脉,真真是罪该万死!”
哦?
老皇帝惊喜道:“这么说,这也算是给朕出气?”
“汪直说,定然是,”怀恩好笑道,“说来也是个乐子,老皇帝还不知道,汪直兴冲冲点了三千东厂番子,准备到时候和西军火枪兵一起去诸王府上吃喝,全是大肚汉。”
老皇帝哈哈大笑,心中不免快慰。
汪直啊,这是真他说什么就做什么的老人,他有时候真担心,到自己假死脱身后汪直恐怕……
那是个得力的人才,得留着为国家出力。
“此事朕就不管了,今日内阁要来请早朝,你去拦挡一下,告诉他们,尹海川一案结清了,大朝开始,”想想又叫来李芳吩咐,“在殿上设一偏席,不要太隆重,但要让群臣知道。”
李芳稍稍犹豫了一下。
老皇帝奇怪。
“大将军早料到了,说这不合适,不得已必须上殿之时有个位置就行,不必大张旗鼓,不必为此事让内阁站在对立面,国家大事要紧。”李芳道,“今日一早,大将军要来了涌入京师的流民数据表,说要做一次人口统计。”
把流民安置在京师?
“老皇爷,这恐怕不妥。”李芳很担心。
老皇帝笑道:“这就是你不懂局势了,这是在招纳人员充实京师的力量,不用管。”
然后伸展个懒腰,道:“有吃的没?饿了。”
在西陲这些天,他也养成了一日三餐的习惯,大早上起来没点吃饱肚子的热汤面他还不习惯了。
怀恩笑道:“奴婢这就让人去做。”
不等他过去汪直过来了,带了个食盒,笑道:“大将军要去巡察救济流民的地方,早早起来自己做了点早饭,让奴婢给老皇爷带了点过来。”
“享福呐!”老皇帝背着手过去一瞧,黄澄澄的小米稀饭,死面饼,还有点小咸菜,当即向往道,“真恨不得皇孙早早降世,朕也该过一过小老百姓的日子了。”
汪直默然不语。
“到时候,你们都要留下,国家正需要人才的时候,跟着朕去西陲干什么,”老皇帝吩咐,“好了,都去忙自己的,这早饭不多,不够你们吃。”
三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微笑来。
吃过饭,老皇帝去御花园转了一圈,忽的想到忠顺王府后面的菜圃。
要不?
“不,这件事不能干,否则他们又有理由说朕是个昏君了就,”老皇帝甩甩手,想想忽的心生一计,遂叫来李芳,叫他去嘉陵侯府传旨,加嘉陵侯食禄一百二十户,“此事不要偷偷摸摸办,要让内阁知道,要让贵勋们知道。”
“奴婢这就让那几个去告诉诸王。”李芳会意。
老皇帝笑道:“虽说有西军在此,朕不必要看谁的脸色,但能轻松化解,就不必劳烦西军,他们还得准备去诸王府吃饭呐。”
话音未落,宫门外诸王哭成一团,汪直狠啊,他准备了上万人。
没错,东西两厂的番子,锦衣卫穷的快吃西北风的校尉,宫内的老人,还有一些流民里的,全部被汪直组织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大堆甲胄,一人一件,腰里别一把刀,招摇过市见人就说要去诸王府吃饭,弄的诸王府今天都不敢派人去采买了。
“陛下,要管一管哪,不能这么办,皇室的威仪,总不能叫一群番子踩在脚下!”越王哭的哆嗦着,恨不能把宗正府的位置都扔出去。
可没有人敢硬闯大内,今日在皇城外值守的,可是汪直亲自调来的西军火枪兵,你要敢乱闯,他们真敢把你打成筛子。
宁王也哭的稀里哗啦的。
汪直针对他,第一个就跟人说,宁王赴京带了一大堆宝贝,想必家里是不缺吃喝的,那些鬼知道算什么老兵的粗汉,他们眼见着急不可耐就要南下去江西,这要是一路上吃吃喝喝,到了王府伸手要结账,他那点家底根本不够看。
当然了,他最担心的还是皇帝趁机招兵。
用诸王的钱养皇帝的兵,到各处溜达一圈,未必能形成战斗力可人数多啊。
“汪直此獠,着实该杀!”内阁也恐惧了,刘大夏脚步匆匆走进刚收拾好的班房,拍着桌子怒吼道,“方才老夫撞见他,问他要干什么,他竟说,养兵啊,还能干什么,瞧瞧,这还是一个内廷奴婢能说的话么?”
李东阳苦笑道:“你倒不如说……”
“哼!”四个宰辅集体怒声哼。
此事汪直怎么敢去做?全都是那个从西陲来的王八蛋!
谢迁道:“可我们怎么反对?诸王若是交出钱,那自然是国库收入增加,亏损补了回来。纵然收不回来,这些人死皮赖脸拿到一点钱粮,那也是陛下招兵买马,我等能怎么办?”
“找五军都督府,他们若反对,兵部在反对,陛下也该考虑考虑我们的反应。”刘大夏怒道。
刘健当即问:“那我们要集体站在陛下的对立面?”
刘大夏当即哑巴了。
“何况,谁告诉你内阁会反对?我们四个人反对,还有个远在西安府的可不会反对,”谢迁道,“此事内阁不好出口,五军都督府那边且看他们的反应再说吧,至于兵部,只要死守没钱没粮,人多也不可为军,陛下自然也会考虑。”
他如今最头疼的就是,西军一旦把这件事接下来该怎么办。
卫央是个穷鬼,据说出门在外,哪怕去万里之遥,身上也只带几十两碎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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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冯娘子财大气粗,人家能养活整个西军。
要不然,想办法离间一下那两个的关系?
“不,谁脑子被西安府的大门夹扁了,谁才做这样的事情,算了算了,还是关注一下三司会审的事情吧,”李东阳烦躁,怒捶桌子道,“我就不信他们不关心此事,瞒得过别人,他们瞒不过我们,锦衣卫,是不可能被趁着这一次机会削弱的,张采有罪,也轮不到三司会审。”
一句话,他就不相信狼是个麻的。
第八百七十三章 海商(下)
卫央不关心张采,他只关心案子能不能得到公正的处理。
可汪直不能不关注,锦衣卫本就是皇权特许,一旦被文官集团趁机以张采为突破口进行突破那对皇帝的副作用可太大了。
“你们说,大将军在不在乎张采的死活?”汪直与东厂几个掌班在清查番子数目,间隙间直起腰,汪直问道。
掌班没敢说话,他们可没少被军情司往死里整。
但掌刑千户姚广兴却认为张采不会有事情。
“大将军在乎的是案子能不能公平地处理,而不是谁有没有被优待下,卑职倒是觉着,文官集团不敢造次,”姚广兴说道,“与其说锦衣卫被镇压不如说锦衣卫的职能要改,军情司那边可已经开始分内外两部分区别了!”
哦?
汪直来了点兴趣道:“你细细说来。”
“军情司原本掌管西陲内外谍报,他们听命于律法,也听命于军规,”姚广兴一笑道,“督公也知道,大将军责令军情司对内严查奸细,展开对任何方向的坚决的情报反击战,对外打探情报,与军中斥候、塘堠甚至商队的人员都有情报交换业务。后来,西军发展出了内卫,也就是对外统称的安保总队,着黑衣,衬白衫,配短刀,如今隶属于襄阳郡主的该管。自此,西军军情司完成分化,一部分职责被安保总队分走,但军情司却留下了精兵强将,他们对内的号称第一道防线,最后一道防线,对外则积极活跃地行动……”
“此事我也知道,军情司的分类的确比我们厂卫要合适,”汪直摇着头,“可咱们没法学人家,钱不够用。”
话音刚落,有女子声音传过来:“督公,我回来啦。”
汪直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回头一瞧,是个红衣女子,二十岁许年纪,最是美好的时候,手中提一把华贵的长剑,与几个番子一起过来了。
“小丫头不在外头好生调查案子,跑回来做什么?”汪直嘴里埋怨着,心里却欢喜,道,“前些天,你爹爹托徐夫人送来书信,你家一切都很好,又往家里带什么东西?”
那女子手里提这个不给人带的锦盒,汪直就知道那是给他带来的寿礼。
那女子笑道:“义父,家里都好,我还担心什么?义父寿诞要到了,只怕如今没工夫操办,这是自东海海沙帮‘要’来的明珠,一共三十六个,女儿求陛下留了八个。”
“胡闹,”汪直笑道,“你瞧着陛下仁慈,怎敢得寸进尺?”
嘴里埋怨着,他却高高兴兴地接过盒子,也没打开,摩挲片刻才说道:“我家女儿长成喽,好,这寿礼须受,到后天,再打开看看。”
“王姑娘。”
“王档头。”
姚广兴等人连忙拱手,也有叫“王家妹子”的人。
她叫王心如,崆峒派王家的后人,少年时王家遭遇仇敌,徐夫人提剑上山,但王家也不能一直接受徐夫人的庇护,徐夫人遂将王心如送到汪直身边,说是照顾汪直,实则,那时候的汪直,扫荡漠北威名正盛,他不必说一句话,王家的仇敌自然退散。
王心如脸蛋上稍稍有些通红,扭捏了片刻几番欲言又止。
汪直哈哈一笑:“小女儿长大了,该找婆家了,好事。”
王心如惊讶极了,义父居然知道了?
“医馆的弟子,但凡自力更生,那也是好男子,此事,义父替你去说,王家不会有什么意见,”汪直拍拍小女儿的小脑瓜子,笑吟吟说道,“为这小子,我家女儿连去西军进修都顾不上了,”但随机又严厉的提醒,“如今大将军统领厂卫,我等自当尽心竭力不可怠慢,你虽有儿女情长,但也是江湖女子,更是西厂的档头,这可是东西两厂建立以来第一个女子档头啊,切莫违反大将军的均旨。”
“女儿哪里敢,”王心如笑道,“国家大事,本不容女儿家插手,陛下仁慈,义父器重,女儿哪里敢为了儿女私情耽误大事,这不,真有一件大事要请义父斟酌。”
“啊,我等还有事,督公还有什么吩咐吗?”姚广兴等人连忙要告退。
“不必,你姚广兴,三代被杀害在边关,我如果连你们也信不过,东西两厂,还能有谁让我相信一下呢?”汪直心情大好,背着手边走边说,“小女儿是负责调查东南海商的,大将军正在关注倭奴,正好我等会同一下,要形成报表送到大将军面前。”
王心如犹豫再三,悄悄问道:“爹爹,那毒……”
汪直一瞬间脸黑了。
“被他给骗了!”汪直无语道,“当初说是什么毒,我还真信了,哪里想得到,那不过是那几个魔头吓唬人的玩意,一年之后自己就排解完了。”
啊?
“大将军的手段真真假假那里分辨的来,”汪直道,“不过此事倒便宜我了,这一年多以来内功练得更加稳固,那魔功的弊端也快改完了。”
众人当即道贺。
“好,说正事吧,海商那边,联络到什么人了?能不能在倭国为我们所用?”进了正堂,汪直先恭恭敬敬向岳爷爷的画像致礼,净手后清香渺渺,汪直侧着身坐在太师椅上,让众人也都坐下,直截了当道,“军情司送来的消息是,倭国有我不少遗民,他们渴望回家,海商能不能联络起这里面的有威望的人?”
“爹爹的意思是,策反?”王心如惊道。
汪直森然道:“何必要策反,大将军之意,为子孙千秋,须平了这海岛。一万个不服王化,那就杀,一百万个不服王化,那么大的海,肃国公连挖坑都不须有,这些海外遗民,应当做好大事。”
就连姚广兴这样的边关杀鞑子如饮水,不知杀崩了多少钢刀的狠人也打了几个激灵。
不是为汪直这番话。
传说中,肃国公西征,沿途不服西军,不受汉化的胡人,那不是钢刀所过之处血流成河,那是让他们自己挖坑自己跳,厂卫都知道,那不是假消息。
据锦衣卫哈密千户所跟随出征的胡瑾汇报,高娘子一战坑杀的敌人没有十万也有九万九,那是真毫不留情。
“立一车,高过车轮之人但凡敢对西军怒目而视者,坑杀;但有不愿学祖宗文化者,坑杀,那一仗,可真把葱岭以西伸过来的手彻底斩断了。”姚广兴又打了个哆嗦,叹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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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道:“世人此前都说,西军唯小郡主最为了得,立马出了个北庭侯。世人都以为高娘子混了个肃国公,却不知,大将军在前面扫荡瀚海草原,高娘子是在后面接应,斩断一切隐患的上将。那三位少了任何一个都不行,他们在前面打,忠顺王在后面收,打完了,冯大娘子的钱粮到了,废墟上重建,那可真是,真是,嘿!”
第八百七十四章 这世间,我不能白来一趟!
正堂里半晌无人语。
“好了,此事咱们不该说,记住,唯有在死敌眼中,西军才是切齿痛恨的仇人,”汪直摆摆手,“我等安享太平本就是这些人一刀一枪,头颅热血都不要,用万千生命打出来的,更何况,顺我者都是我族人,背我者,不逃遁塞外为何要霸占我们的土地,妄图奴役我们的民众?此事没有错,我们中原人,不应该有富宋万事花钱买,买不到便不要的想法,这天下没有我们汉人打不出来的天地,没有我们的刀不能杀的仇敌。”
而后道:“海商那边如何?”
王心如脸色稍稍平复了一些,道:“有几个十分忠诚的……”
“商人逐利,不能说十分忠诚,不要带个人感情,说表现。”汪直不在意谁嘴上说忠诚。
若说忠诚,朝廷里那帮子废物哪一个不每天喊着我是大明朝廷人死了也是太祖爷的臣?
倒是俨然为国之柱石的西军,谁没有被考虑成《贰臣传》里的典型过?
可他们不忠诚吗?
汪直如今明白了,西军的忠诚,忠诚的是这家国天下,是轩辕血裔,就连卫央这个奖西军一手提到如今的人,自己也千百次要求所有人不得唱他的赞歌,不得以他为赞拜对象。
有什么样的将,就会有什么样的兵。
有什么样的军,就会有什么样的民。
西军不忠诚,但却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忠臣。
“是,爹爹说的是,不过那几个人与别人真不同,他们极其仇恨倭寇,但极其理智,与倭人打交道,言谈中只说生意,不谈军情,三番五次后,他们得到的情报极其复杂,只怕要交给军情司来处理。”王心如介绍道,“此外,他们不在乎我们是不是能够帮他们,他们只在乎是不是能颠覆倭国。”
汪直沉吟了一下,吩咐道:“想想办法,让他们不要惊动任何人到京师来,我要见一面,如果可用,要带他们去见大将军。”
王心如愕然:“不见陛下吗?”
汪直微微儿笑道:“陛下可不管这些,他老人家如今是彻底放手了。何况陛下要颐养天年,管那么多对身体不好,大将军过问就行。”
众人都发出一声叹息。
如果这样的景象能长久下去该多好啊。
“一旦皇孙降临,陛下自当为皇孙清理障碍,就算皇孙长大了恐怕……”众人互相看了看,都发现彼此眼里的苦笑。
多好的西军啊,咱们给大明再打出更大的天下不好吗?
汪直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里欣喜不已。
他正要再说几句,忽听外头脚步声响,卫央的声音传进来。
卫央道:“汪公公还在吧?不用惊动他,你们几个来把寿礼抬过去,告诉汪公公,诸王家今天要吃好的。”
噗的一声,王心如笑出声来。
汪直却眼睛一红鼻子发酸。
这一份礼物来的太及时了。
“大将军,老奴在这里。”汪直连忙起身,带着一点小跑从大堂里跑了出去。
让她奇怪的是,卫央竟看着有些疲惫的样子,以他的武功倘若注意一点,说一尘不染,哪怕是在沙尘天气里那也是简单的小事情,可如今卫央穿着一身坐蟒袍,长靴上沾满了泥土,似乎刚从地里头回来。
“汪公公在啊,”卫央拱手道,“明日汪公公寿诞,我只怕只能晚上才能赶到了,怕耽误嘉时,故顺路先把礼物送过来。”
身后跟着黄金虎,手里捧着一个长条形盒子。
汪直一愣紧接着眼睛瞪大了。
“这是我用过的兵器,后来重新炼制的钢铁打造的长剑,我们一人一把,还剩下这些,宁女侠待我如子侄,岳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秦王妃那边也送了一把,这里还剩下两把,一把给天子,这最后一把,”卫央打开礼盒,里头是一把朴实无华的长剑,核桃木剑鞘,整体没多少华丽处,但上头有兰芳,出鞘,剑锋黝黑,那是雕刻的幽兰,剑刃如寒潭秋水,卫央道,“这一把幽兰剑,也算敬汪公公为国效命,勉强表达些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汪直双手在蟒袍上擦了又擦,他太清楚这把剑的含义了。
他佩剑跟在天子身边,群臣,包括那些王公们,他们就得考虑考虑西军三十万铁骑在皇帝身边。
这是对皇帝。
对他汪直而言这是最大的鼓励——要知道这些年自从他离开应天府每天都有多少人在想方设法地把他从皇帝的身边赶走。
这一把剑,代表的是西军的态度。
我们与汪直不是特别对付,但我们认可他对皇帝和大明天下的贡献。
“汪公公当年横扫漠北,扬汉儿威风于草原,千百年后,史书也定当记载你的功业,”卫央将长剑递过去,拍拍汪直的肩膀道,“国朝有三宝太监,有怀公公那样的厚道人,汪公公,目前还没有出现一个兼具他们两人之长的内侍,我们汉家儿女,素来喜欢凑数字,我觉着,双雄到底不如三英,你说呢?”
汪直忍不住垂泪,心中十分慰藉。
他是个内侍,可人家从来没瞧不起他。
他做的功业,人家西陲的史书上都记载呢。
现如今,他遇到麻烦了,人家上门来给他撑腰来了。
“多谢,老奴多谢了。”汪直擦一把老泪道。
“哪里话,这把剑,早在铸造之时我就说,天底下自诩大丈夫的人有很多,可有多少人能带领一直孤军深入大漠,杀胡儿之后,覆灭胡人祖地?汪公公不愧大丈夫,不必听别人闲话,”卫央道,“好了,你们赶紧把诸王的钱弄过来一点,我还得去看一下,听说,有一些佛寺,居然在抢流民的口粮。”
汪直蓦然一凛当即道:“我也去。”
“你去了他们就不好出手了,放心吧,”卫央顺口道,“闲下来,你要考虑一下,国朝不应该再因为大内有需要,就把男子变得跟牛马一样的事情了。”
汪直大惊,要废除内侍?
“不知道,我琢磨好了与陛下商议一下,你先忙。”卫央转身就要走。
汪直连忙道:“大将军,我们正在说海商。”
“要派去倭国?”卫央果然对这个很感兴趣,想了下吩咐,“老黄,让军情司的随队人员过来一下,此事只怕厂卫不了解出手要出错。”
而后,卫央轻笑道:“汪公公,有没有兴趣继承三宝太监的衣钵,为我们神州带出一支大明时代的蓝海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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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五章 天子之怒
汪直当然有野心,但他的野心不是权势滔天,因为他没那个必要,连个后人都没有要权干什么?
他也不是很爱钱,当然也还是爱钱的。
够花就行。
汪直也好武功,天下间出名的武功他都想较量较量。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他最想要的还是名。
身为太监,大概也只有权和钱才能引起他们的心思,对这两个都不怎么在意了,也不等于无欲无求了。
怀恩求名,汪直也求名,怀恩要的是忠仆的清名,汪直却想要精忠报国四个字作为自己的盖棺定论!
“大将军见笑了,我等阉人,要么喜欢钱,要么喜欢权,钱我用不着,这辈子陛下赏赐的花不完。权,我也要,没有权,就无法做事,做大事,可武功的进涨,这心思也对这些都淡了,”汪直道,“自那次在西陲听到大将军说起郑和前辈,我心驰神往。”
“那就不要等,事情要做出来不要想出来。”卫央道,“开海禁我估计群臣反对的多,有的是本能地反对,有的是习惯性反对,有的是见别人反对自己也反对它。所以文臣靠不住。武将,呵呵,国朝的武将,爱国的沉沦在底层,有点名气的里头也有好汉,但朝堂上那帮不算。东西两厂是为陛下当耳目的,没有这个耳朵眼睛陛下就得被人家封锁在深宫里,所以你们的本职是没有错的。但厂卫不能只是那么用,国家的太平安全,敌人的一举一动,厂卫都可以做好大事来。”
汪直明白。
“那就准备吧,海商要不到京师,我南下之日再看;若到了京师,我会见他们,此外,别忘了倭人最善小恩惠,要利用好这一点,”卫央提醒道,“拒之门外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接近他,了解他,杀了他。”
汪直悠然神往,那辽阔的大海,蓝色的风浪,是他苍老的心中竟升腾起无限的活力来,当年如何在漠北漠南雪夜杀敌,他就想能驾宝船纵横海上。
“我们中原人自古以来就少有眺望大海的,大海之浪万丈高,海上人心更是个问题,科技研究要跟上,思想教育也要跟上去,回头让西军准备的水军人员过来,如果人员众多的话,可以抽调一部分去西陲学习基础的海洋理论知识,”卫央吩咐道,“此外,海商不一定只能当间谍,别忘了他们可是祖祖辈辈靠海吃海的,这是一股极其蓬勃的力量。”
汪直当然知道海商可用,可他担心的是不受控制。
“那是国家向心力,凝聚力,军队思想战斗力,文化认同力的综合制约才能解决的问题,如今连大海都没见到,宝船尚未建造,人员构成还没有铺设,你考虑这些有些过早了,”卫央道,“唐太宗时期,哪个胡儿敢造次?开元年间安禄山乖的跟一只猫似的,要想让人家远隔万里还念着你的厉害,你就得真的厉害。”
说到这,卫央顺便问郑和航海图的事情。
“大将军怎地问起这个来了,此物本在内帑收藏,宣德皇帝驾崩以后,内帑的那本拓印出一份随葬,其余的收藏在大内。后来陛下登基了,这航海图他不很喜欢,于是正本封存,副本留在了兵部档库,”汪直道,“此外,厂卫与海上往来也搜集了一些随时进步的技术,大将军要看,我这就让人送到大内。”
“不急,我先去兵部转一圈,”卫央拍拍袖子吐槽,“原本还打算张采审理结束之后再去拜访,没想到如今便有了机会。”
他记着哪本书上曾经说过,郑和航海图就是在刘大夏手里烧毁的,如今朝廷内外都知道老皇帝有开海禁的意图,他得提防着刘大夏铤而走险。
至于大内的正本,卫央并不报多少希望,他是见识过大内收藏的一些科技图纸的,说实话,很惨不忍睹。
“对了,你再点一些善于绘图的人,要组成图纸作业组,将来每一次技术进步,他们都要把进步的过程,原因,产品,全部记录在档案里,千秋万岁之后,我们的子孙是要知道我们的步履维艰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卫央道。
汪直忙拿出随身的小本子记下来,他知道卫央对技术的重视恐怕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及的,这小本子上面,他也记载了一些天下列国包括红毛番人的技术改革结果,密密麻麻一大堆。
“有这个心态,我看你能好这个大明水师大都督。”卫央赞许。
离开东厂后,卫央身后跟了十多个番子,他们对京师极其熟悉,也去过西陲,汪直叫他们跟着给卫央当向导。
“要不然,我恐怕连兵部找都找不到。”卫央笑道。
番子们也不害怕,知道卫央喜欢听常人的家长里短,便将回来后一夜之间从家里打听来的消息尽数汇报,还别说,里头真有极其有用的。
第一个便是土地兼并。
番子张小六报道:“大将军坐镇哪里,哪里自然是太平无事,西安府如今也少了敢买卖人口兼并土地之人,京师却屡见不鲜。就在昨晚上还有人紧急与我家邻居办了土地买卖手续,三百顷土地,不知卖掉了多少钱,那男子忒的不是好人,才有了钱,便想着去得月楼,竟不见他家孩子都快饿死了。”
家里有三百顷土地孩子还很饿?
“大将军不知,他家孩子多,有受宠的,有不受宠的,女孩子一出生,那厮竟公然卖掉好几个,真真是畜生不如。”张小六恨道。
卫央勃然大怒。
又有番子骂道:“咱们不知道着天底下哪里生女子最好,但知道,京师之人生女子最不好,往年咱们去听差,大早上沿河看到溺死的女童多不胜数,麻木了。”
卫央一腔血气往头上涌。
张小六又道:“那些富贵人家咱们不知道它,但中户人家贫寒人家,那是真真不把女子当人看的,我家还好点,我那老爹爹当年也险些将我姐姐扔出门,大将军须知,就是很直白的扔出门,自生自灭那样。”
朝廷……
算了,朝廷也不会管。
“小六,你去找汪公公一下,叫他给我配备两个女校尉,六百女兵,”卫央紧紧抿起嘴唇,他不能看着,更不能听过就算了,“孩子多好,拼了命的来到这世间,我既为大将,自当许他们平安成长。”
张小六惊道:“大将军,那可是……”
“别说人数多,一天有一百人,我养一百人,有一万人,我养一万人,不过是吃的再差点,穿的不体面,可他们要活,这是头等大事。”卫央道,“去办吧,朝廷不会管,厂卫要管,此外,去传我均旨,叫那些满地跑着找土地的僧人,道人,尼姑,有一个算一个,今日傍晚,在锦衣卫大堂听用,哪一个寺院道观没人来,算黑户,主持杀,挂单者逐,香火钱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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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他们的靠山要么是富贵人家,要么是名门大派,算什么?”卫央拍拍问天剑,“少林敢拦挡,还是武当敢拦挡?东方不败在少林如出入无人之地,我未尝不可。”
一时,缇骑大出,厂卫联手,京师震怖。
第八百七十六章 休言女子非英物,壁上龙泉鸣不平
“大人,缇骑出动!”
刘大夏摩挲着如山一般的航海图正在纠结,有兵部左侍郎狂不择路闯了进来高声叫道。
刘大夏手一抖,骇然道:“他们又要做什么?”
想想厉声道:“难道你们跟三司说好要错上加错?”
“呃,老大人,尹海川一案没那么简单,顺天府尹这位子,这个,这个,”侍郎慌忙找借口,半天才说道,“此人油盐不进,十分的扎手,老大人,这不利于圣上安排储君哪。”
“放你娘的狗屁!”
刘大夏怒发冲冠。
他反对皇帝开海,反对皇帝与西军走得太近,但他绝不反对皇帝,那不但是他的圣主还是他的恩主,若非是老皇帝,他刘大夏自问这辈子别想出人头地。
“储君如何安排,圣上自有定论,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谁给你的胆量揣摩圣意?或者说,”刘大夏怒目圆睁,厉声喝问道,“国家储君,尽出自你等决论?”
侍郎吓得魂不附体,又叫道:“老大人,下官真是委屈死了——缇骑出动,其意不善,只怕是卫央要对我等动手,老大人,这才是头等大事!”
“哼!”刘大夏拂袖骂道,“老夫看缇骑也不如你等可恨,身为朝廷重臣,位在上品,如此慌里慌张,威严何在?长此以往,国格何存?待大朝之时,老夫定参你一本,出去!”
“老大人!”侍郎大惊。
“滚!”刘大夏忍无可忍再不肯忍了。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兵部本应该作为与西军争锋一手创建天子亲军二十六卫的部门,可这些人在想什么?
他们居然在勾结诸王,阴谋册立储君。
这是为人臣子能做出的事情?
“西军势大,须缓缓图之,我等当为十年后谋宰相,当务之急,一是打压诸王的政治野心,二来还要整理文官体系,他们自身利益与朝政牵涉的太深了,这样下去,不用西军来,贫民都该起来造反了。”刘大夏深呼吸,瞧着狼狈而逃的侍郎心中浮现出李东阳的那番话。
不愧是首辅,此人的确比自己强一点。
“陛下要开海,这是卫央鼓噪的,海决不可开,一旦开海,不知又要养成多少依附于此的蠹虫。”刘大夏闷幽幽想道,“太宗朝,郑和下海带来的是什么?不过是海贼多了些,皇帝体面些,与国家何益?只是西军强大,陛下也不得不听从他们的请求,既如此,那只好我们这些当臣子的狠一狠心了。”
他霍然回头,瞪着航海图凶光毕露。
烧了它!
“大内还有正本,此事还要找汪直,怀恩是绝不肯这么做,也不敢这么做的,如果怀恩做了,陛下恐怕会有危险,汪直最好,”刘大夏心生一计,“若如此,西军与东西两厂龙争虎斗,我兵部趁机纵火焚烧这些存档岂不最好?不过是东厂番子罢了,左右能找来那么三五十个,有的是让汪直无话可说的证据。”
一念及此刘大夏再不耽误,当即叫来掌库使吩咐:“好生看管,非老夫亲至,任何人不得动用。”
掌库使当即伸手要人道:“非三五百人,下官无法保证不出问题。”
三五百人……
上哪找三五百人去?
总不能从五城兵马司调拨吧?
“重建京营,必须重建京营。”刘大夏满心怒火,一路闯进内阁政事堂,见三人都在,大声道,“京营可以给贵勋掌管,他们掌管京营上百年,也未见有人谋反。但若京营与二十六卫合并,那就成了卫央的私军,这绝不可以!”
李东阳惊道:“怎么这么急躁?”
“要断绝陛下开海禁之意,须先焚烧航海图,此事我有计划,故此,目前须人手看管兵部档库,老夫竟调不动一兵一卒前来,”刘大夏怒道,“长此以往,等西军在京师站稳了脚跟,我等该如何自处,陛下该如何自处,诸位想过没?”
李东阳一把捂住额头,他正和刘健谢迁说刘大夏有可能的举动,他还真敢打那种主意。
“刘老,此事决不可为。”谢迁只好劝道,“航海图,那是多少代渔民性命相关换来,国朝用三代才完成的地理志,怎么敢焚烧?”
“要断开海之念,须先烧航海图,国朝不需要下海,下海只能造就奢侈糜烂之风。”刘大夏道,想想又加了一条,“西军若掌握水师,那更是社稷倾覆只在他们一念间,为国家计……”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老皇帝的声音,老皇帝淡淡道:“你敢烧航海图,朕将你兵部一干人等尽数满门抄斩。”
刘大夏轰的一下,脑海中犹如被霹雳猛击,他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为何?
老皇帝踱步到了内阁政事堂,见他们都在,吩咐道:“兵部档库,一本也不许少全部交付大将军帐下。”
“陛下,这恐怕不好,”李东阳委婉劝解道,“这会让西军如虎添翼。”
“西军如虎添翼,最多不过是夺去了大明江山,这有什么。”老皇帝道,“但若胡人不能从草原南下,红毛却从海上打来,那是要断我神州自炎黄而始的血脉。朱明子孙,做不出江山宁可拱手贱胡,也不让汉儿出头的事情。自家人,打生打死,王朝更替,那不过是皇冠落地罢了,与我汉家子民并无灭种之虞。”
“可是……还没到那一步吧?”刘健急声道。
“快了,”老皇帝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密折扔了过去,“你们看一看吧,看一看,红毛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们还在设计对付自己人,若非朕闲来无事让人取密折来看,竟不知你堂堂内阁,竟连这样的大事也不管不问,大明江山,如今有的朕看不是昏君,是庸臣,自你内阁起,无臣不庸,无人不可杀。”
这话极其沉重,四个人就算满心不服也只好跪下来请罪不已。
李东阳跪着拿起密折一看,心中顿时一愣。
这,这么点小事,陛下何至于大动肝火?
密折是锦衣卫岭南密探发来的,就在今年秋天,红毛欧华利第三次抵达广东屯门,虽被水师驱逐,但在屯门树立了一块石碑,有懂红毛语的当地人告诉密探,那是红毛的“发现碑”,据说每到一处新发现的地方他们便要留下一块“发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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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密探的奏折所说,这“发现碑”意味着红毛已经做好了占领该地的准备。
这是其一。
第八百七十七章 开眼向洋看古今(上)
还有一个发现,自五年前,广东便呈报过发现红毛人,红毛船以及红毛燧发枪在广东南部出现,且有人为红毛所用,在官府中购买关系网,广东也有官员秘密奏请朝廷“永绝后患”,可每一次都石沉大海,内阁没注意,兵部没条文,天子不发圣旨。
最近的一次,是锦衣卫密探们被发现之后,当地官民均出动人手追杀,暗访的锦衣卫百户被杀,百户所被占领,逃脱的锦衣卫校尉阎应川与一个叫叶昭仪的九品小官呈报的奏折,根据推测,这本奏折如今应该压在五军都督府或者内阁的手中。
“陛下,这等小事……”刘大夏看完密折心中大怒,这不是锦衣卫的阴谋才怪。
何况,这么点小事何必要内阁出动?
“小事?”老皇帝眯起眼睛问,“红毛在大明海疆驰骋往来,在大明土地上烧杀抢掠,连大明的土地也被他们惦记上了,这是小事?内阁好大的口气,”老皇帝再地上来回快速踱步,半晌才吩咐,“不知几百几千人家家破人亡,不知多少黎民百姓流离失所,这是你们所谓的小事?好,这是小事,去,叫锦衣卫,将内阁四人一家老小投入诏狱,不过区区四家罢了,多大点小事?速去。”
这,这不是……
“陛下,臣等知罪,红毛既大胆妄为,不可不除。”李东阳连忙接过话,当即道,“此事内阁的确不知,如今既明了,必当发兵征缴,想不日即可有高歌凯奏,只是领兵之人……”
“陛下,秦国公既主掌军事,何不令之南下作战?”刘大夏急忙道,“正好,也看一看这海禁到底还要不要。”
“哦?”老皇帝眼角一喜,“可都听到了?内阁说,天下兵马,尽归秦国公指挥!”
四个人都傻了。
“是,正与老皇帝所想一致,”门外笑吟吟走进来怀恩李芳,李芳手捧一卷圣旨,怀恩道,“既如此,可下旨请大将军斟酌,料红毛再大,也不过大将军挥指一弹,也可算内阁组成的庆贺。”
刘大夏一口气险险回不来。
他怎么也想不通老皇帝为什么在这等着他们。
可这圣旨你能发,内阁签署我们却不办。
刘大夏脾气一上来,也便顾不得那么多了,梗着脖子,瞪着眼睛道:“陛下,刘家满门上下,诏狱可投得,菜市口也可去得……”
“你们也一样?”老皇帝目视那三个。
刘健沉默着,谢迁低着头,李东阳缩起了脖子。
你老刘不怕你家死绝别人难道不怕?
何况这位天子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你真敢拒绝在圣旨上联署内阁之名他还真就敢让你内阁四个人一家老小在诏狱里慢慢体验什么叫生不如死。
“怪不得卫央瞧不起你们,朕如今也要瞧不起你们了,”老皇帝感慨,拿着那密折瞧了又瞧道,“一门心思只为政治斗争,全然不顾千秋家国,朕这个皇帝都不怕权臣篡位,你等假若改朝换代,且还有三成的机会封王拜相,你们怕什么?经济发展带着民心进步,社会在改变,唯独你们还在秉承最腐朽的老一套,也难怪人家做什么都不愿意让你们参与。”
李芳拿过来圣旨,李东阳默然签名。
刘大夏须发皆张。
“行了,朕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朕是来告知你们的,这个什么欧华利,必须死,朕要用他的人头,高高悬挂在京师城外,只不过怎样处理,这件事你们内阁就不用管了,从今以后内阁不管军事,朕的亲卫军建设你们也不准插手,好好想一想,看你们到底要站在哪一方。”老皇帝下诏,“即日起,锦衣卫扩建,北镇抚司一切权柄照旧,南镇抚司搬迁到大将军行辕专职锦衣卫、东西两厂的纪律监察;军令统出大将军帐下,兵部档库一应旧档由锦衣卫缇骑掌管,至于内阁。”
老皇帝琢磨片刻才下诏:“中原水灾致使民众聚居之所变迁,江北地区各府、州、县堂官多有力不从心者,换,有德无才者,换,无才无德者,罢免,问罪。”
四个人大惊,又大喜。
天下多少府州县?换一半堂官那也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若执行得当,内阁就能趁机掌控天下,军事上没办法,他们手里没有军队,可在行政上他们才是说了算的人!
“就这么办吧,对了,告诉卫央,内帑出银钱三十五万,陵寝再扣留五万,合计四十万银子,他要管出生便被抛弃的孩子,朕身为君父,不能不管。”老皇帝叹道,“可怜的孩子,自驾天下里,他们该好好活着。”
正说完,牟斌狂奔而来,进门便叫道:“老皇爷,大喜!”
哦?
“三日之前,鄯善侯传告天下,要在各地设置‘天恩堂’,凡生而有缺者,家贫难养者,不愿抚养者,均可送到天恩堂,一体由国家抚养治疗,忠顺王请奏,凡送入天恩堂者均可免罪,倘若有人再故意遗弃,当知罪,死罪!”牟斌道,“大将军传话,要增加缇骑数量至三千,设立女子骑侦队,专司侦察。”
老皇帝笑道:“好啊,与咱们想到一起去了。”
“陛下,天恩堂首批筹建银两已到位,钱粮无算,总计只怕不少于三百万两。”牟斌脸颊通红,兴奋地道,“今日喜讯传至京师,大将军均令,各军、司、库一起出面,天下学子中,凡有有志于此者,可入天恩堂教养小孩,大将军之意,当有身份。”
“不可!”内阁四人一起大呼。
好家伙,这要是把读书人都拉到这个利益链中,文官集团还能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老皇帝笑道:“那自然好得很,不过此事要缓缓图之,回头再说,先解决这个女子骑侦队的问题。”
“不错,自古以来,天下间哪里有女子抛头露面之理?”刘大夏怒骂道,“纲常不再,罪莫大焉。”
牟斌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看什么?”刘大夏怒问。
牟斌道:“大将军还有一句话,他说刘大夏必然会站出来第一个反对,故此,托我问刘老大人一句话。”
刘大夏心中警兆大作。
“大将军问你,当你死了,见到妇好,你才她老人家会如何说你?老娘当年打天下的时候,你刘大夏的祖宗连一滩水都不是。大将军再问,刘老大人到娘子关前,可有老脸敢说扯淡话?”牟斌道,“为此,大将军要在锦衣卫堂下设立一常备衙署,便是女子骑侦队衙门,其中,不设天地人,不拜内阁臣,只请陛下手书两句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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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奇道:“要让朕写什么话?”
“大将军说,上头可书‘休言女子非英物’,下书‘壁上龙泉鸣不平’,既为女子骑侦队,也为被抛弃的女儿家,谁若敢反对,他是要带十万娘子军,先平了他家后宅的。”牟斌道。
第八百七十八章 开眼向洋看古今(下)
刘大夏一惊。
老皇帝笑问道:“刘卿,卫央带满京师被抛弃的小女子上你家吃饭,你能供应几顿啊?”
刘大夏满口苦涩,一腔怒血留在了眼泪里。
耍流氓啊!
刘大夏真不敢打赌卫央不敢这么干,世人皆知那是个刷流氓比真流氓还流氓的流氓。
可祖宗规矩怎么敢打破?
“这不光是让女子妇人名义上地位提高的问题,更是解放出一般的人手,”老皇帝说的很实在,“人不够,不但做不出物件儿,你连找人买你的货都找不到,难不成你内阁整天不在政事堂做事情,还能去专门带货?人家没有钱你凭什么让人家买你的货?”
喝菊花李东阳很赞同。
“是需要大量的人,才能支撑起一个市场,不过,步子是不是跨的有点大了?”李东阳建议,“莫如……”
“别想了,朕知道,你们想说的是先从诰命夫人啊,皇亲国戚之类的家庭开始改,岂不知这些人最是顽固,最是不知变通,他们固有的利益已经决定了他们的立场,”老皇帝挥手,“此事不要打扰了,西军已经试验成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了,只要你们不拖后腿,三五年后,朕看满京师也都是招摇过市,华服美貌的小女子,那是盛世,而不是你们所想的不成体统。”
刘大夏不说一句话,他在犹豫是不是趁机做一个交换。
我们不支持但也不反对,但那海禁是否……
“你们尽快派人,最好让五军都督府与兵部都派人去侦察一下,红毛这次来犯,既存着挑衅的意图,也存着通商的意图,大明,绝不闭关锁国,要与他们积极地打交道,”老皇帝吩咐,“老老实实做生意,那便与他们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倘若不老实,杀了便是,不允许含糊其辞,不允许闪烁多变,你们内阁也要有一个明确的态度,朕的意思总的来说只有一个,他们能来,我们当能去。缩着脖子,蹲在家里,生生一副挨打的势,我大明万里海疆,处处设防,则处处漏风,唯有打出去,打出一个海上强军,才能让这些蛮夷服王化,懂规矩。”
“是,大将军也说,海疆虽大,没一处是不可以被攻破的,他的判断是,这次来的应当是佛郎机人,在这个时代,他们的火器应该是仅次于西军的国之重器。”牟斌故意道。
刘大夏果然上当,立马道:“那就该调拨西军火炮……”
“刘老大人可能不懂军事,”牟斌讽刺了一句,“路上火炮,与海上火炮差距不是一般的大,那是本质差别。调西军火炮容易,只一个,西军巨炮可射程数十里,能安装在船上吗?倒是要塞炮可以。”
刘大夏怒道:“为何不调?”
“你怎知大将军没调拨?”牟斌不满道,“老大人,不要总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的行动至上。”
哦?
“这么做,倒也可以,”老皇帝沉吟片刻道,“此事事关重大,不比诛杀红毛简单,明日起大朝,要重点论一论这件事。”
四个宰辅看二傻子一样看他,西军火炮要是到了朝廷岂不就有了仿制的可能,你还不乐意?
老皇帝当然不乐意。
“西军火炮重在钢铁的质量,朝廷没有科技小组能攻破这个难关,”老皇帝不耐烦的挥手,“何况,杀伤力十足的火炮到了朝廷,只怕给你们一百门你们敢调拨九十九门去打西军,此事倘若真要调拨,内阁也不许插手,朕会让王守仁杨一清亲自掌握。”
这,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卫央去干什么了?”老皇帝当即要召开一个小型会议先讨论一下火炮运输的问题。
他敢打赌,倘若西军火炮一出关,这朝廷内外的贼就敢千方百计地弄一门回去,地方上的土豪劣绅也会想着法地研制。
牟斌道:“城内多有饥寒交迫者,卖儿卖女者,城外的流民组成的村寨,如今也有了卖儿卖女的迹象,大将军亲自去探察。”
老皇帝紧紧地抿着嘴唇默默地对比了一下西陲与京师的差别。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西陲绝不放任任何人买卖人口,没活路,你去往衙门外面一躺,饿死了堂官最轻丢官去职,严重点斩首。
“最关键的是人家的基层建设太好,有流民到来,村社也能把人口安置一部分,各村镇存粮都够安顿百万流民了,”老皇帝叹道,“西陲,还真是富甲天下啊。”
羡慕是肯定的,不过他如今雄心勃勃,知道羡慕人家不如跟着人家做建设,故此心中很悠然神往,他想的是京师倘若果真没有饿死冻死的人,只怕太祖皇帝得知也会高兴不已,卫央也说了,那可是个真杀人无算,对平民却很好的农民皇帝。
“那就这么办吧,等晚上回来,朕要仔细问一下对红毛的对策,”老皇帝十分忧虑,“朕看过西军的地图,佛郎机在千山万水之外,如今居然能一艘船便抵达满剌加,且还能保持强大的海上攻击能力,陆地进攻能力,这样的能力我军没有,应该向人家学习。”
李东阳几番欲言又止。
“天朝上国,不是自封的天朝上国,要军事上打得过一切敌人,政治上内圣外王,经济上占据上游,文化上形成强大的向心力,科技上至少占据先发优势,这才是天朝上国,万国来朝,中原王朝向胡人学习不丢人,赵武灵王名垂千古,谁敢说人家学习胡人丢人了?向人家更强的方面学习不丢人,不学人家被人家打败了,割地,赔款,和亲,那才叫丢人。”老皇帝叱道,“你们想被亡国灭种?不要一提起佛郎机就说撮尔小国,就这么一个撮尔小国,就那么一支远洋舰队,人家就能深入大明境内数百里,掠夺人口,烧杀抢劫,灭了它,那才是撮尔小国,灭不了,便是心腹大患!”
陛下圣明!
“好了,你们谨慎考虑天下府州县的堂官人选去吧,军事上的事情不要管了,天下太大,你们把握不来。”老皇帝伸展了一下懒腰,“朕得找能解决此事的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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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夏情知自己最担忧的恐怕难以避免要发生了,于是请求说道:“陛下,事情应该有轻重缓急,古来圣王治世,莫不先安顿内务,再伐外邦,若是四处开战,必四面皆敌,只怕朝廷的财政难以支持。”
第八百七十九章 满堂花醉风流客,哪个公卿不该杀(上)
“你不懂,你们都不懂,”老皇帝哼的一声说道,“朕知道,你们又要说什么西军不除,天下不安,你打得过吗?你拿什么和人家打?拿你天灵盖吗?西军的教科书上都说过了,这是大航海时代,时代来了,我们没得选。”
可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不能不着急,如今我们这一代不努力赶超,下一代依旧不努力赶超,三五代甚至三五十代之后?”老皇帝轻叹,“我们不能把太多的事情留给千秋万代去,我们能解决的必须马上解决,如果许多麻烦留给后人,他们要用一代人去完成数十代人完成的使命,太累了,太残酷了,”说到这,皇帝振奋道,“朕不愿当一个不作为的,只会对自己人下黑手的昏庸皇帝,朕在陆地上,封禅昆仑,亘古未有。大海上,朕恐怕看不到我大明海军健儿纵横驰骋,扬威海疆的英姿雄风了,朕的子孙后代会见到。”
四个人一时都被这番话说的无颜面对了,他们感觉自己再找茬就是真庸臣了。
“何况此事不会用朝廷的物资,朕会想办法,”老皇帝忽然笑道,“再说你们也没胆量,更没能力插手西军要做的事情,还不如规规矩矩做个内阁宰辅,毕竟,打下来的天下,还是需要你们去维护的嘛。”
李东阳流泪,刘大夏破防。
老皇帝越来越扎心了,扎的全是他们这些股肱之臣的心哪!
“你们继续忙吧,明日大朝。”老皇帝再次提醒。
什么意思?
刘大夏瞧瞧远去的老皇帝的北影挠着头。
你说一次我们就记住了,大朝肯定不会出问题,为啥要说第二遍?
“这是在提醒我们,大事上不要犯糊涂,”刘健深吸口气道,“若不然,大朝,也是罢免内阁的大朝,陛下这是铁了心要与佛郎机人开战了。”
这……
“西军既然有那个愿望,何不叫他们去对付,陛下为何会维护他们?”刘大夏完全不明白了。
李东阳倒是稍微看出了一点,但就在这时,杨廷和来了。
“新都公。”四个人连忙拱手问好。
杨廷和苦笑一声说道:“老夫方才得知,佛郎机人在广东沿海炮击兵营,深入境内数百里掳掠人口,此事此前竟没有得报,陛下虽未责问,老夫却深感不安,诸公,你们有什么计划?”
“能有什么计划,陛下将内阁完全剥离在军事行动之外了。”刘大夏闷闷不乐,骂道,“也不知西军给陛下吃了什么迷魂药了,真真可恼!”
“陛下之意老夫猜到了,陛下要当圣君,”杨廷和不愿在这个问题上与内阁纠缠,直言来意,“老夫方才与秦国公在路上相遇,问起此事的时候,你们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错是老夫犯下的,自当去解决,”杨廷和叹道,“然,老夫年迈体衰,只怕熬不到广东,故此,秦国公之意,让小儿提督一支兵马南下。”
四个人眼睛一亮。
这可是插手军事的好机会啊!
那您老怎么还如此不高兴?
杨廷和摇头:“秦国公的意思是,小儿率军南下,以支援杨一清的理由先去福建。”
Pia——
李东阳掀翻了书桌。
不要脸!
姓卫的你不要脸!
你有老皇帝的支持就够狠的了,如今又把杨一清拉到你阵营里,拉过去就拉过去吧,你又把老杨的儿子送到杨一清手下算什么?
“新都公,这么做恐怕不妥吧?”刘健当即反对,“既然是救急,何必要绕到福建去?”
杨廷和抬起眼皮看了这几人两眼,果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不是自己的脑子了。
“老夫倒觉着此事可行,先到达福建,那边情报通报的快的话就可以先打一两个胜仗,将敌人的注意力转移到福建,而后,兵贵神速,绕到海岸线包抄,彻底消灭这一股嚣张至极的红毛蛮夷。”杨廷和直截了当,道,“老夫劝几位别阻挠,若不然,只怕你们又要谢罪了。”
此话怎讲?
李东阳头脑中已经迅速考虑出这番话的大概意思来了,但他不是很确定。
“老夫如今手无权柄,文官集团各自为战,诸王贵勋争夺储君正着急,他们是没工夫参与这样的军事行动的。故此,你我一样都是孤家寡人,”杨廷和直言,警告道,“到时候,内阁一阻挠,厂卫在民间一挑拨,他不说你等误国误民,只说为了阻挠老夫清理任上没有办好的尾巴,你们猜,天下人如何看你,群臣如何看你?内阁宰辅的位置,那不是荣耀,那是如履薄冰,是冰刀雪剑,你等落一个苛待老夫的罪名,史书还要暧昧的记载上今日的事情。”
刘大夏头皮一麻,他就不明白了这种事怎么就被那小子给琢磨到了?
“不要小看人家,他的政治斗争策略就是,你们打你们的,他打他的,人家掌握着情报机构,你是如何能打得过人家呢?打不过那就只要顺着人家的招数见招拆招,诸位都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杨廷和道。
内阁四个人静悄悄,半晌不敢说一个字。
杨廷和还不知道西军修天恩堂在民间要引起多大的拥戴,要是知道这个恐怕他更不会站在他们这边了。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朝堂中,我们算是暂时无法有所作为了,江湖呢?”谢迁半晌不说话,一说话就让这些人眼睛一亮。
是啊,江湖也是个可以加以利用的方向。
话音未落,门外有人求见,允来,视之竟是少林派的方生大师,他脸色愁苦,进来后先长叹一声。
谢迁心头一凉,该不会那人把江湖力量都先算到了吧?
“诸位大人,少林派在京师的住处方才收到秦国公传令,一要点察京师僧道尼姑,二来江湖各派尽快派人赶赴京师听后调遣,三山五岳江湖各派可不奉命行事,但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诸位是很清楚的,”方生道,“老僧此来只为这件事,若内阁不能再有所作为,只怕少林派早晚闻大将军均令如闻圣旨,长此以往,江湖不宁,朝堂只怕也不会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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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的,邪了门儿了!”谢迁忍不住爆粗口道。
李东阳默默地低下头,老夫躺平了。
不管了。
“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把什么都做了,内阁可以不作为,天下不能落入他们的手中去,”谢迁想了一下道,“西军不是要在西南有所作为吗?”
嗯?
众人一时抬头,方生又惊又喜。
这倒是一个可以作为的方向。
第八百八十章 满堂花醉风流客,哪个公卿不该杀(下)
卫央在崇洋门外遍看船只,眉心一团忧虑排遣不去,他发现自己的手段可能偏软了。
这时代的百姓要遭遇的不仅仅只是土豪劣绅的压榨剥削,这土豪劣绅也包括皇帝和他的一群大臣,此外,还有这纵横江河的也成了他们的帮凶。
倒不是说这些走江湖的人有多穷凶极恶,相反,他们往往很讲道理,因为一旦他们开始不讲道理,那就会出现极其重大的刑事案件。
但他们的讲道理是建立在民众忍受他们且习惯他们的剥削的基础上的。
偌大的京师,算不得破败,以后来人的角度看待,这也绝对算不上太破败,几乎都赶得上卫央记忆中小时候的乡镇了。
但码头的脚夫,街上的苦力,甚至成群结队蹲在崇洋门外一边搓灰泥一边等机会的小型社团成员们,无一不受码头官民的极力压榨,一个百斤重的麻包扛半天,能得到三十文的报酬就算不错了。
就这,跟在一旁的税吏还在不断的称赞着:“多亏这些人,崇阳门附近的苦力才得一口饭吃,国公,这些船帮可是养活了千万人呐。”
“我要你提醒?”卫央不悦道,“或者说,你是在瞧我初来乍到什么都看不懂?”
“不敢,小人不敢。”税吏连忙往后退。
卫央挥挥手驱散鼻端的难闻的味道,看看小腿上青筋暴起的苦力,大冷天,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一身骨头几乎要刺破皮肤突将出来了,可他们的脸上多是带着笑容的。
那不是卫央所熟悉的笑容,那笑容里绝对没有生活的甜蜜,没有对未来的向往,那是“今天能不饿死了”的一种庆幸。
“力工们的家在什么地方?”卫央问税吏。
税吏连忙道:“国公何等尊贵……”
“废话真多。”卫央道,“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跟着。”
税吏正犹豫,跟着的锦衣卫千户按刀柄道:“要给你哪个主子打探大将军行踪啊?”
税吏猛然一个哆嗦,转过身弯下腰一溜烟跑远了。
他跑了几十步,路边有人拦住,是刚下码头的力工头目,堆满笑将税吏往路边一拉,迅速在他手里塞一个布袋,道一声“多照顾”,便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转过身心满意足地跑了。
卫央自然知道,这些税吏,乃至于天下的奸胥猾吏,你别看他们在他的面前乖巧的仿佛是精心培育的宠物猫,可他们是有獠牙的,是要喝血的,就方才那汉子送税吏的钱,那可不是额外,那是定例,唯有交了那笔钱,这些税吏才允许他们到崇洋门外等活儿干,根据军情司的打探,那笔钱至少是一个苦功十天的全部收入。
“天天交,一个人也好,一个社团也好,那笔钱是绕不过去的,”千户道,“力工为有所托庇,信的是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之理,结社在力工中极其寻常,若是有一两个没有结社之人,那反倒成了令人惊讶的事情。”
“此外,还有下工时给这些税吏的‘孝敬’,一般都是一个力工一文钱两文钱,”东厂派来的小档头也说,“一般要经过三道哨卡。”
那便是一天至少要缴纳六文钱了?
“不止,那些结社的头目也要过一边手,”千户道,“去年冬天,我们审理了一个连环杀人案件,便是一个结社小头目盘剥严酷,一个力工忍无可忍,连杀小头目以及其亲眷友朋,一夜之间三十多口人无一活口。”
朝廷不管么?
“大将军,这里的船只,哪一只不和达官贵人关系密切?这里的结社头目,哪一个不挂在皇亲国戚家仆名单之上?”小档头怒道,“汪公公曾审理过船帮,可还没等东厂出动,几十上百的贵勋,满朝文武一起反对,把好好的一个早朝搞成了集市,要不是老皇爷仁慈,汪公公只怕都要被这些泼才拿出午门了。”
所以说古来就没有不缺毒打的贵族,他们不讲理,那就用刀子和他们讲理。
“调查一下,这些船帮都挂在谁家名下,我要详细的证据,另外,厂卫出动,把这些力工组织一下,”卫央按剑往外走,一边吩咐道,“锦衣卫也要建立一支女子骑侦队,这些力工们的家人,那些小头目的家人,也需要有人做工作。”
千户惊喜道:“大将军是说,咱们锦衣卫也可以容女子出头露面?”
“有人选?”卫央惊讶道。
千户欣喜道:“有,可有,标下的副手,正是个女子,数年前从江湖上寻来,武功高强,办事也算得上用心,就是,嘿,就是心狠手辣。”
“当兵的不心狠手辣,难道要让敌人称赞我们一声‘真是个谦谦君子’吗?”卫央道,“调过来,让她尽快成立一支锦衣卫女子骑侦队,不过,她们要负责的是侦察,而不是经营,东西两厂的女子骑侦队经营。”
“是,标下这就让人去找,大约她也在附近。”千户欣喜道。
怎么?
有情况啊你们?
“大将军哪里的话,那孩子挺好的,就是,就是二了些,”千户轻笑道,“何况标下虽混沌,却也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
“那很好,”卫央鼓励道,“我等虽为军卒,但也要照顾生活。记着,若是有心仪的女子,也情投意合,怎么也是要娶回家的。但若有人敢逼迫人家,我认得你们,这把问天剑可不认得!”
“哪里敢有人这么干。”千户道,“大将军且慢行,标下这就去找她,这下这小丫头可要高兴坏了。”
瞧着这人远去,卫央问东厂档头:“锦衣卫有多少为了一时贪婪逼着别人家破人亡的?”
饭团探书
“多。”档头不敢搪塞,立即道,“大将军也知道,咱们东西两厂加上锦衣卫,那就是……其中,锦衣卫又多为世代承袭的,良莠不齐,标下就不止一次听说过厂卫的百户档头胡作非为,至于逼得别人家破人亡的那更是比比皆是,不可胜数。”
“你呢?”卫央盯着对方问。
档头摇摇头:“倒不是标下没那个贼胆,只是在汪公公身边跟从,汪公公常说咱们这些人倘若胡作非为,害的是老皇爷,也是大明江山。”
那就好。
“别贪心,好时代来了,”卫央拍拍对方的肩膀,“走,一边往回走,一边顺路看一下力工们居住的贫民区,这些人,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唯独没有天生应该被压榨的合法性。要教育,这些人当中,有的是蓬勃的力量。”
两人一路缓慢走出崇文门,出门时,卫央瞧了瞧芦棚中躺在椅子上就着炭火呼呼大睡的税吏,这还是个高级税吏。
那税吏身旁的几个杂役两股战战,他们可不敢在卫央瞩目下叫醒自己的上司。
档头会意过去敲了敲桌子,那人当即坐起身,却不睁眼,只将手边的袋子推了出去:“多少人呐?今日三文。”
档头微笑道:“不多不少,正好三人。”
说着,他排出九个大钱,一一摆放在桌子上,淡淡道:“睁开眼瞧瞧,够吗?”
那人一睁眼,吓得仰面朝天从椅子上翻了下去。
圆顶小帽,青衣皂靴,不是东厂番子又是谁?
再一瞧,那人满腹肝胆尽皆炸裂了。
卫央身量高大,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纵然这次出来换上了一身新衣,可那也是李芳让人连夜赶制出来的坐蟒袍,满天下有这个身份的唯有一人。
“我收了东厂档头的过关钱?还收了秦国公的过关钱?”眼瞧档头笑吟吟与卫央扬长而去,那人颤抖的收摸着桌子上的大钱,颤颤巍巍道。
几个杂役惊慌道:“大人,还多收了。”
这,这不是作死么?
“我怎么就管不住这双手呢!”税吏一巴掌一巴掌互相抽自己的手背,吓得连椅子也不敢扶起来了,他就不明白了,今日明知道西军就在附近,怎么还敢突然临时起意多加了一文钱的过关钱?
最要命的是……
“东厂的钱,那是要命钱!”
税吏痛哭失声。
卫央一路进了崇文门,满街都是牛马粪便臭味,越往里面走,味道越难闻,因为又混杂了人的粪便的味道。
守在附近的锦衣卫与两厂番子们默不作声从人群中,从酒肆中走了出来,他们也不敢驱逐行人,只能跟在不远处陪同。
卫央没反对,他们有他们的责任。
“对了,你们应该没学什么高深的武功吧?”卫央忽的想起一件事,吩咐道,“往后有工夫,你叫厂卫的番子,校尉,但凡不上值的,可在锦衣卫集合,不多学点手艺,陛下若是遇到了麻烦,你们是要用命去拼搏的。”
档头一愣,紧接着眼眶一红。
他们这样的人,几乎注定了就是把命送给皇帝的人,哪里有人关心过他们的安全?
“根骨虽然有别,但有些武功,只要能学习,就会有收获,”卫央道,“我军中学的《龙象般若功》虽然算不上绝世武功,但也是第一流的,根骨再差的人学半年也会有身强力健的感觉,到时候教你们便是。”
当头吸溜吸溜鼻子,嘟囔着说道:“咱们可是厂卫啊。”
“厂卫怎么了?你能坏的过满朝公卿,还是能恶得过土豪劣绅?”卫央停下脚步,严厉地斥责道,“抬起头来,畏畏缩缩做什么?厂卫不需要凶神恶煞吓唬人,更不需要唯唯诺诺迎合人,天下可杀者,首在满朝公卿,你能排得上几号?”
档头嘿嘿一笑,不自觉便挺拔了脊梁。
第八百八十一章 陛下,贵勋造反啦!
不片刻跟着的番子校尉们振奋了,牵头传下话来大将军要教他们练武。
龙象般若功,那可是汪公公都想得到的龙象般若功啊!
厂卫们神通广大,对龙象般若功这种顶级神功还是知道的,宋朝时候那可是天下一顶一的绝世神功!
这么一来,他们反倒惭愧了。
他们是奉命跟随卫央的,老皇爷要求他们照顾好人家,可他们也都看到了,吃饭穿衣,人家自己压根不需要人伺候,也厌恶被人伺候,吃完饭连碗筷都是自己去收拾的。
这还怎么伺候?
倒是有心眼儿活泛的,觉着大将军估计孤枕难眠游戏不太好,还想着去把什么天上居人间苑的花魁弄几个过来服饰:“她们想必是欢喜的,那可是天下最有名的大将军!”
可这事儿想想可以真敢那么干,他们得被打军棍。
更何况,西陲那几位谁敢惹?
其他几位到还好点,可据说那位青儿娘子没事儿就提着宝剑满天下溜达,真要让她知道他们这帮人居然给大将军找女人,估计一剑下去十七八个透明窟窿还是没问题的,这就麻烦了。
这不,正琢磨着呢,前头传下话来,龙象般若功,传他们了。
“要不,咱们还是弄几个花魁过来,万一大将军身边少几个侍女呢?”有个锦衣卫校尉悄悄道。
东厂的白靴番子翻个白眼:“你是想掉脑袋了!”
“也就那么一说,你想,堂堂大将军,早起洗衣服还得自己来,咱们可看不下去。”校尉挠着头说。
正说着,前面撞出一彪人马,锦衣卫千户跟在后头,前面跑这个蓝衣姑娘,一路低着头,一双眼睛滴溜溜在两边乱转,嘴角微微往上扬起,鼻尖儿翘着,一看就知道不是个省心的主儿。
她腰里别着一把短剑,手里提着一把长剑,肋下还带这个香囊模样的打将石暗器袋,身量颇为高大,一部跨出去,腿短的人得跑两步才跟上她。
一时撞到军前,那姑娘一瞧,慌忙拱手,又低一点头,两只眼珠子乱转,叫道:“卑职锦衣卫聂紫衣,大将军万福金安。”
噗——
校尉与番子们忍俊不禁。
“嗯,你也寿与天齐。”卫央好笑道,“按大内供奉的标准,你也该是三品了,怎地这么慌慌张张,撞倒了人成何体统?”
聂紫衣嘿嘿讪笑道:“卑职长眼睛呢。”
真是个大胆的姑娘。
“与王心如在一起办公呢?”卫央道,“不要跟着东西两厂的女子骑侦队了,给你个权限,挑选清白人家的女儿,记住,不要贵勋家的,不要达官显贵家的,最好是平民家庭,你来组建锦衣卫骑侦队,编入缇骑序列,即日起,你以副千户身份提辖这支队伍,做什么,你心里清楚,记住了?”
聂紫衣赔笑:“卑职是清楚的,就是不知这,”她一手手指并起来搓了几下,“大将军,没钱汉子难,你想,汉子都难,卑职一个女人……”
“是啊,你一个单枪匹马挑翻了盐帮的女人,办事何须和男人一样,”卫央嘲笑道,“要钱?要不要给你调拨十万两银子?”
“好啊好啊。”聂紫衣连忙拱手诚谢。
“别谢我,去感谢陛下,这银子应该是他从自己的陵寝上面抠出来的,你看着办。”卫央道。
“啊?”聂紫衣瞬间破防,叹气道,“那还是算了,陛下也很不容易,”想想又挠头,“可是没有钱,上哪招人去?”
“吃得饱,穿得暖,有的是人投军,何况是女子投军,”卫央边走边说,“去找王心如,她应该已经调查出不少遗弃儿童的父母了,找几个典型的问问,顺便你问她给你支援几个人,带着人,立马去找牟指挥使,记住,不准要钱!”
这岂不为难人么?
“小丫头,你若是拿了几万十几万银子,你这个女副千户就当不成了,”千户道,“群臣的攻讦,你能受得了?何况,大将军已经提醒你找什么样的人了,在这样的人群中选人员,何须用银子?进入正轨之前,最好别用银子收买人手。”
聂紫衣眼睛滴溜溜的转。
不给银子怎么招人?
“我看你不是要招人而是挖墙脚,你就那么想你一手建立的骑侦队被别人掌控?”卫央白了一眼,“多找王心如学一学,她的手腕,可比你高明多了。”
“那是,那是。”聂紫衣笑道,但下一刻又沮丧道,“可是没钱不行啊,大人,卑职在赌场……那个,正被人家追杀呢。”
你还玩这个?
“卧底,卑职是去当卧底,嗯,当卧底。”聂紫衣谄笑,“大人,这可是为了公务。”
“谁让你去的你去找谁,”卫央还真有些看好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于是问,“婆家找好没?要不要你们指挥使去帮你说媒啊?”
“这个你都知道了?”聂紫衣大惊。
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杨宇轩。
“姓杨的那小子就是不靠谱儿。”聂紫衣嘀咕。
不料卫央警告她道:“小小的医馆,大大的江湖,你可不要去破坏他们的行动计划,王心如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知道那个医馆里会出现什么样的人,更知道该如何反利用,你若是破坏了东西两厂的行动,就别怪人家不帮你。”
这一下,聂紫衣再不敢嬉皮笑脸,只是愁眉苦脸。
老子真的没钱给赌场啊!
“简单,我帮你出个主意,你组建起骑侦队来,第一个就找那个赌场的麻烦,”卫央道,“但凡开赌场的,无一不作弊耍滑,只要手段用得好,还怕问不出他们的小伎俩?”
嘶——
聂紫衣惊呆了。
这大将军到底靠不靠谱儿啊?
“可那是大人物家开的赌场是不是?”卫央道,“没干掉一千户大人物家的胆量,你也别在这行混了,回去当你的女侠去吧,哪天被打死在荒郊野外,你也别怪昔日的同袍不帮你收敛尸首,你自己选的嘛。”
这就……
“算了,还是锦衣卫比较保险,卑职这就去办。”聂紫衣转身就要跑。
她可不敢陪着这位武功绝顶,权柄滔天的大将军去视察民情。
“见过太多差点忍不住拔剑的人了,是不是?”卫央横剑拦住她,“很不巧,等下你帮我记录,有一个算一个,把这些不管是丧尽天良的,还是禽兽不如的都给我记录下来,将来有一天,或许还要你带队去抓捕,菜市口还得你亲自行刑。”
……
聂紫衣麻了。
她觉着自己单挑盐帮就已经够心黑手毒的了,没想到这还有个狠毒到让她直呼离谱的家伙呢。
这人该不会是铁石心肠吧?
走不出几步,前头忽然人喊马嘶,有人拦住了去路。
“秦国公,何时如此急急忙忙啊?”车驾一停,定国公徐延祚从马车里探出头,笑吟吟道。
卫央微笑道:“杀人去,能不急么?”
徐延祚脸色一变,讪讪地笑道:“秦国公真是,真是……”
“心黑手毒,是不是?”卫央道,“还没血流成河尸堆如山,定国公叫的哪门子委屈?”
“不敢,不敢,”徐延祚笑道,“正好,我这里有一封正要送到秦国公手中的邀请,今夜有一场酒会,既是为同僚亲朋相聚而设立的,也是为圣驾平安回京设置的,就在……”
说到这他有点踟蹰了。
“是哪个红袖招,还是什么风流窟?”卫央淡漠道,“倒也是,诸公府上,本人自然是要去拜访的,好歹要容许尔等过个团圆年。”
徐延祚大惊,这话可从何说起?
“你知道我的习惯,我的麾下,不允许出现你等安插的间谍人员,一旦发现,我是要追根问底的,就算要离开京师,那也要先解决了问题再走,”卫央问天剑剑柄指了指徐延祚,“你说,伸手到我的麾下,我该不该找上门问一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延祚惶恐不敢说话了。
“更何况,天子亲军二十六卫你们不可能不伸手,你伸手,那便死,古来多少所谓的名门灰飞烟灭,荒草铺满了白骨堆,国朝多那么三五百个大大小小的贵勋枯骨,有什么打紧?”卫央让开路,“请吧。”
徐延祚一手拿着请柬,一手抓着门框,脸上青白不定不敢讷讷有言。
后头车轮毂毂,英国公张懋徐徐而来,笑道:“同朝为官,何至于此?”
“哦,英国公,你心情不错,”卫央道,“看来,这请柬,与你英国公也有关是不是?”
张懋骇然道:“没有,可不敢乱说,老夫正忙着与宗室处置一些犯法的勋贵,可没有功夫管这些。”
“有没有,我都认为你有,回去吧,没几天安生日子了,好吃好喝过个好年,年后,我登门拜访,”卫央道,“尔等既以请柬,叫我往青楼妓院相会,为表谢意,我自引一支军马上门道谢,不算过分吧?”
两个国公吓得从车里滚出来,站在路边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不错,既是邀请,为何在青楼妓院?
卫央是西军统帅,更是国朝数个大都督府副大都督,这般折辱他,便是在折辱西军的军威,更是在扫天子的面目,打朝廷的脸面,三千铁甲军登门道谢有何不可?!
“一群老嫖客,却把找死当风流,尔既想死,我自会成全尔等,”卫央大步向前,与国公车驾错身而过时,瞥一眼随从们,叮嘱,“洗干净脖子等着,尔既是他们的仆从,自该与主子同生共死,我好心好意送你等一程,不可不满。至于尔等家小,无妨,诏狱多得是碗筷,有他们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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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从们慌作一团,赶车的车夫趴在地上扣头如捣蒜,耀武扬威的甲士们跪在路边低头不敢瞧。
满京师震动。
第八百八十二章 老皇帝已在大气层
“陛下,可不敢放任西军如此无礼下去!”
贵勋们跪满了午门,口口声声求皇帝开眼。
老皇帝打坐在龙床上,半眯着眼睛,手里拿着个玉米面饼子,吃一口,甜,再吃一口小咸菜,脆爽。
你说这日子怎么就越过越有意思呢?
“具体来说,就是贵勋们瞧着西军是土包子,大将军是土包子,就想着找个风流窟,邀大将军一行,他们的意图比较清楚的,就是要打探西军到底站在谁一边,”汪直汇报道,“奴婢命人前去询问,大将军说了,他是护送陛下回京的,自然是站在陛下一边,按说,贵勋们也是陛下的臣子,可他们这次做的有点令人不那么高兴,他得治一治这些人。”
“好,很好,”老皇帝点头,“你出去给这帮人给个话,问一下他们啥意思。”
啥啥意思?
“怎么说,那也是朝廷的大都督,论军职,还在他们之上。人家还是西军的统帅,邀请人家去青楼妓院,这是干什么?”老皇帝吩咐,“也帮朕问一下,朕要请卫央吃饭,那也得在皇宫,怎么,在他们眼里,朕的皇宫,竟不如青楼妓院?”
这是真要整死一群人呐!
汪直点着头,一路出门,站在午门外瞧着那帮涕泪横流的贵勋们。
这帮王八蛋如今可知道后悔了啊,早干什么去了?
“诸位,陛下有两问,其一,缘何请大将军赶赴青楼妓院一会?诸位回去后,要仔细考虑,早日回一个奏折。其二,陛下叫我问诸位,天子请吃,也在大内,须不敢折辱西军,诸位是怎么想的?莫非,在诸位心中,大内竟比不得妓院,你家大门比鬼门关还难进不成。”汪直道,“诸位,回去吧。”
张懋哭道:“老臣哪里敢有那样的心思,”他是有理由的,“臣等本该一起去见秦国公,可秦国公并无府邸,臣等怎好时时刻刻前往大内?故此,才有这糊涂的想法,是臣等有错,知错改错,善莫大焉,还请汪公公转禀,臣等绝不敢有折辱之意。”
“那你何不去西军阵前陈辩?”汪直拂袖道,“回去吧,莫让本督行杖责权。”
徐延祚膝行上前大哭道:“陛下垂怜,臣等实无居心。秦国公府邸不出,臣等实实不知哪里去拜访。”
为何要拜访?
哦,这是祖传的规矩。
这就让汪直为难了,他总不能公开说你们这些渣渣不准拜访大将军。
正为难之时,黄金虎自外头而来,拱手道:“汪公公,大将军有令。”
“是。”汪直连忙下水桥,垂着手站在路边。
“汪公公不必这样,”黄金虎点头,“大将军考虑再三,感觉自己可能误会了诸位。”
“是是是,绝对误会了。”张懋连忙大喜。
徐延祚喜道:“绝对是误会了。”
黄金虎“嗯”的一声:“故此,大将军之意,今晚这就会,就在英国公府上召开吧。”
“是,必定准备整齐。”张懋连忙应声要退。
“急什么?”黄金虎又道,“诸位的考虑,大概是出于大将军在京师没有府邸,就住在陛下身边罢了,是不是?”
张懋心中忽然有一阵害怕,迟疑了片刻只好点头。
“那就简单了,国家如今正需要勤俭节约,陛下每天的饮食也减少了那么多程序,陵寝也一而再再而三减少,如今连历代帝王的百之一二都不及,诸位也当为君父考虑,是不是?”黄金虎吩咐,“故此,大将军即日起,不在大内歇息之时,便率军在诸位府中歇息,从英国公府上开始,或三五日,或三五十日,左右只要英国公有心,大将军自然要就近与英国公多加来往,是不是?”
张懋大叫一声,推金山倒玉柱跪了。
那魔头住进英国公府,他家就成了天下第一大魔窟!
“就这么定了,哦,魏国公,你是第二个,”黄金虎称赞道,“大将军说了,在诸位国公,候等贵勋中,英国公老奸巨猾,魏国公计谋深远,大约这青楼一会的主意,也是你两个提出的,那就从你们家开始,记住,我们西军饭量大,一万人足要三万人的伙食,不得缺欠,缺了,那咱们可就不知道把中山王留下的什么宝贝拿出去换粮食了,去忙吧。”
那两个呆若木鸡,此时间竟欲哭无泪。
好端端的,你惹他干嘛?!
贱不贱?
“汪公公,大将军还有一件事要叮嘱你,”黄金虎转过身又吩咐道,“大将军既管厂卫,厂卫须须臾不离左右,还请汪公公挑选三千精干细作者,到时候久住这些国公府上,我们可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往来走动,还须厂卫番子校尉去帮忙。”
汪直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明摆着要把这些国公服渗透的跟筛子一样哪!
这可是他们这些厂卫老冷血都做不到也不敢做的事情,那就这么把这帮人给收拾了?
可不就这么把他们给收拾了么。
国公们嚎啕大哭,竟开始冲击大汉将军组成的大内禁军守卫阵线。
今日不见天子他们就得死,被锦衣卫和东西两厂控制住那是什么下场?
没造反也能给你定一个造反,你家演武场武器架上放着一把青龙偃月刀,他们都敢编造出你辱没了关公威名,把你们送到护城河一个接一个的扔下去。
“这是要冲击大内啊,了不得!”黄金虎给汪直使了个眼色,汪直立马往旁边一闪,口中大叫,“诸位,使不得,使不得,这里是皇宫大内啊!”
国公们哪里肯听。
黄金虎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穿云箭,往天空那么一丢——
咻——
啪!
一时间,西军马蹄声如雷,驻扎在皇城的三千铁骑率先出动,刹那间,刀枪碰撞,铁马汹涌。
还有驻扎在城内略靠近皇城的亲军一时大叫:“贵勋冲击大内,贵勋造反了。”
片刻间,呼声如雷,都叫道:“奉诏镇压贵勋造反,营救大明天子,让开!”
这声音,直吓得贵勋们魂不附体,张懋乜呆呆瞧着飞速靠近的铁甲军,心头打了个激灵——老夫上了大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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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没有人造反,”魏国公徐俌再不敢奋力往前冲,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没带器械,大声道,“诸位,诸位别激动,没有人造反,谣传,绝对的谣传!”
汪直瞧得直挑眉:“啧——你们也有怕的啊?”
不过,他担心西军会为此而背上……
算了,他们怕背上什么骂名吗?
“倒是个做事的机会。”汪直想。
第八百八十三章 东征西扩非长策,鲸吞蚕食养熟番
“胡闹!”
内阁一听外头喊杀声如雷,当即都变了脸色,一时得知是贵勋们试图折辱秦国公,却被人家的手下给堵在拱门外安上了谋反的罪名,四个宰辅气得脸发白。
贵勋都是鸹貔吗?
不可能!
“这是有多小看人家,才敢这么找死?”刘大夏也暴躁不已,大骂道,“张懋这是要做什么?”
“造反啊做什么。”李东阳也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贵勋们不管在哪里邀请秦国公其目的都是为了天子亲军二十六卫,很显然,贵勋们是想或者通过与秦国公达成协议,或者想办法让他就范,从而掌握二十六卫十万大军而已。
这原本就和内阁的利益相冲突,他们虽不介意贵勋们掌握一部分军事力量但他们坚决反对勋贵集团掌握大部分亲军力量。
更何况,张懋方才还来内阁,与他们信誓旦旦说什么共同的敌人是西军,须齐心协力先把西军赶出京师,然后再分配二十六卫的组建大权。
“活该!”刘健挥手索性不想管了。
“不管不行,西军对勋贵们驯化完成之后必然要对内阁动手,贵勋对恢复祖上荣耀,或者说掌握一部分军事力量极其向往,甚至是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放弃的目标,而军事,从来都是天子最敏感的核心利益,故此,贵勋在,内阁与群臣就能与天子尽量在核心利益上保持一致,”谢迁足智多谋考虑的最深远,他果断决议,“我们不但要去,还要尽可能的化解此次西军对勋贵的强大冲击,尽量保证勋贵的力量不会被削弱。”
有可能?
半点可能都没有。
“这是个死局,勋贵既然想折辱西军,西军找他们算账,他们焉能不付出点代价。我们去了,反倒让西军有了更进一步限制我们的绝好时机。”刘健道,“最重要的是,勋贵这么做不就是在向陛下示威么,西军是护驾归来的功臣,他们折辱人家,就等于向陛下展现他们的存在感,陛下是不会站在他们那边的,我们若去了,陛下反倒会以为内阁站在贵勋一边,搞不好,内阁的行政大权也会受到削弱,这是你们愿意看到的,还是文官集团愿意看到的?”
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贵勋被消灭吧?
“不太可能,秦国公年少,但人家不是不懂朝局,贵勋力量不可能一鼓作气全部灭掉,这一次,只不过是打击那些跳的最高的,”刘健道,“我们不但不能去,还得考虑如何才能摆脱勋贵们找上门来求我们出面的局势。”
话音刚落,怀恩笑眯眯过来传旨,老皇帝说了,内阁得赶紧过去劝架。
“诸公,请吧。”怀恩笑容可掬。
四个宰辅一起长叹一口气,他们肯定内阁要被老皇帝趁机算计的政令不出政事堂了。
可是他们不明白老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趁机限制一下西军不是皇帝的根本利益吗?
是啊,可人家不打算当皇帝了,连皇帝都不想当了你还想让人家怎么样?
“朕敢打赌,这背后还有算计,贵勋不可能被消灭,文官集团还是要加以利用,故此,卫央此次动手的目的,不过是让他们付出点代价,这个代价嘛,有可能是钱,有可能是权,还有可能……嗯,名声。”老皇帝吃完玉米饼,拍拍手与李芳说道,“片刻有请旨的人来了,你就传出话说,朕正在闭关,西军的处理甚合朕意,就这样。”
李芳笑道:“大将军素来都是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老皇爷对大将军信任有加,人家自然不会让老皇爷难看。”
“这是真话,你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老皇帝饶有兴致。
李芳哪里能猜得到,恐怕所有人都猜不到吧?
“朕倒有些猜测,看着吧,内阁那几个要丢人了,贵勋们,呵,”老皇帝翘起二郎腿,抱着膝盖抖腿,“舒坦——别忘了,卫央如今在解决民间丢弃婴儿,底层人朝不保夕的事情,他是要给京师人立个榜样的。”
李芳挠头。
“笨呐!”老皇帝笑道,“西军最可怕的是什么?”
“五十万铁骑!”李芳想也不想。
老皇帝呵呵:“你啊,你还是太幼稚,西军最可怕的不是军队,不是经济,更不是有多少高手,他们最可怕的是基层强大的组织力量。”
啊?
“还有,西军如今光野战部队的数量,人员就超过了五十六万,不算保障部队,不算野战医院这些部门,”老皇帝笑道,“他们传过来的消息,卫央让人秘密送到朕手里来了。王兄来信也提到了这一点,为保障接下来的葱岭之战,卫央必须回哈密,为此,王兄专门调拨了两支部队,一支在鸡鸣驿附近潜伏,一支在王守仁帐下隐蔽。”
李芳不由道:“老王爷真是……”
“是啊,王兄从未对不住朕,”老皇帝笑道,“就是在昨晚的信里面他还劝,若是襄阳的孩子……”
那……
“不行,老朱家的子孙,是舍不得这花花江山的,”老皇帝笑道,“越王的外孙,跟老朱家的江山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此一来,卫央必不会横下决心打碎这一切,再重建一个江山。”
可是要是那样的话不好吗?
不好。
“摧枯拉朽,是不能优柔寡断的,”老皇帝道,“朕最怕的就是将来的小皇帝为了保证自己统治的合法性,连重建的勇气都没有了,江山社稷,民心所向,总需要做出个选择的,到了朕的手里,朕不能不做选择,退出这个舞台,对于一个皇朝来说已经是最体面的做法了。”
也就是老皇爷不知道后世,要不然……
人家退位了还能溜达到关外另起半壁,你说可怕不可怕?
“老皇爷,此事奴婢倒不太担心,大将军连自己的权势都浑不在乎,何况,当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当了皇帝,只怕会一天三顿打,打着也要让学点格局,何况老皇爷在先,奴婢倒是对大明未来充满信心。”李芳笑道。
老皇帝也笑道:“那就借你吉言,好,关注他们接下来的动静吧,别的事情先放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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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别的事?
“搭建基层组织框架是最大的事情,还有别忘了,葱岭之战,关系到能不能恢复大唐时代的庞大领土,更关系到……”老皇帝转身看了半天地图,手指点在一个地方,“这里,西军南下,拿下这块地方,扼守着这里,红毛要到达大明就得提前从这里登陆,而我们的子孙后代,也会在南海之外,在小西洋上多一出落脚点。”
那个点,上头写了三个字,卡拉奇。
不过,那三个字是黑色的,下面还用大明国红写了三个字。
南天门。
第八百八十四章 满城名妓,一夜从良(上)
城东内门外门间有一方民居,本是当初修外城之时空出来的草甸子,曾作贵勋的马场,后来成治皇帝微服私访时,见到城中贫民遍地,又大都游手好闲,与青皮无赖纠集,和三教九流为伍,这才强令贵勋把那块地让出来,下诏仿照西军建立了临时居住的贫民区。
可他也没想到,就这点好处也有的是人要,贫民居住的区域倒是规划好了,质量根本不合格,老皇帝调拨的那笔银子压根没花到十之一二,剩下的钱全进了谁也不知道什么人的腰包。
老皇帝命锦衣卫调查,可到头来调查不了了之。
这还倒罢了,修成了,那些流离在大街的贫民总该有个住的地方了吧?
没有!
卫央站在区域很广的贫民区,见仿佛唐代的市坊格局,这一处临街所有的人家,门户全部往里面开着,外头瞧起来只有一排一排的黄泥墙,上头用白粉刷着,已显得有些发黑了,里头隐隐约约有笑声哭声,有叫声骂声,有三教九流吆五喝六,有江湖人家推杯换盏。
这不应该是贫民区。
“这里也不是贫民区,”王心如低声汇报,“大将军有所不知,此处本该安置贫民,但在尹海川尹大人当顺天府尹之前,这里被划定为贫民区,住的都是些,嗯,很难说的人。”
比如?
“这里曾经住着三千户人家,大约两万余人,多有祖辈就住在这里的民户,从别处征调内廷二十四衙门的工匠,还有一些是禁军家小。自那时起这里便被这些人占了,但这些人也算得上有些门路,故此,每月三百钱到三千钱的租赁钱拿不出来,便有人将此事捅到了朝堂上,故此,这些人被遣散之后,这里就换成了一些妓女、脚夫头目、三教九流的人物之类。”王心如叹道,“唯独那些该住在这里的贫民,被赶出了京师,好的安排在了河北乃至关内的县城,差点的……”
那么如今这里都住着什么人?
“还是那些人,妓女里的头目,脚夫里的狠人,江湖上有些功夫但没威望的闲人,”王心如犹豫再三才道,“还有一些有钱无权的员外。”
哦?
这里还有有钱人愿意住吗?
“大将军不知,这里头大有文章。”不断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三五个挑选出来的女子的聂紫衣哼道,“歪头瞧着破破烂烂,可后来那些被赶走的人离开这里,有些人可就在这里圈了地盖了房子,我听说还有个人家在这里连三百亩大的院子还嫌不足,前些天还闹出了人命关系,原因是他家左右两边的邻居不肯让地给他们。”
皇帝不管?
“陛下没法管,厂卫刚出动,群臣就立马攻讦咱们,可除了这些人,陛下还能用谁?那一年,陛下让京营调查此事,人家是接了这个圣旨可压根没调查,后来陛下又调派京营副指挥使暗中调查,人还没到这,当天夜里便暴毙在值守处,”聂紫衣冷笑道,“故此,陛下杀京营那些人,没一个杀错的,军卒有错,但那些将校哪一个不该杀?”
“京营被杀散之后锦衣卫悄悄调查过,京营十二个指挥使,七个在贫民区有地,剩下五个不是没有地,而是有大片的房子,他们在里头大肆放印子钱,逼良为娼,甚至于草菅人命多起,锦衣卫从那几家后院里挖出来的尸骨便有三百多。”王心如摇头。
原来是这样。
“我本以为京营再该死也不至于全军送死,”卫央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不远处的随从,随从一脸茫然,“你曾是京营下级军官,难道连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说?”
“真没有,”那随从惊道,“咱们倒是知道那些当官的定然有来路钱,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皇帝有错,此事不该将万千健儿的性命交付鞑靼人的刚到下,但京营的确该杀。”卫央挥挥手,“催一下三司,叫他们尽快审案。”
“是,不过此事真要解决,尹大人倒是个很好的人选,他上任之初就说过,京师最要解决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贫民区,贫民区里无贫民,不解决这个祸害一方的地方就不能把京师里大量的人手组织起来参加劳动。”王心如赞道,“贵勋们,文官集团,武将集团,他们要在陛下大朝之前先解决尹大人,不就是因为这里头已经有不少罪证落到尹大人之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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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何不早说?
“大将军欺我,尹大人府上内外都是铁甲军,何人能害得了他,何况张采此人最怕死了,他在那边看着,就不可能有人能刺杀得手,”聂紫衣鄙夷至极,“不过此人出了名的墙头草,等大将军镇压了各方的蠢货,他定会第一个跳出来给那些吃贫民区的王八蛋一记狠招,以换取他的权势保留。”
“那是他想多了,西军情报显示,这个人为了上位,光冤案就制造了不下数十起,他活不成。”卫央摆手道,“知道你们手底下都有能人,给我查,住在这里的人一个个都要有档案,他们住着谁的房子,也要有档案。”
“有!”聂紫衣嘿然,“属下挑了盐帮后,顺着他们留下的线索在这贫民区调查了将近三个月的工夫,得到了足够完整的证据。”
“整理好,明日早朝要用。”卫央很满意。
“不过,属下不明白的是倭人使节为何要在这里找那些最不起眼的地方勾买,根据属下调查他们至少有二十处平时根本不住人,偶尔才有那么几个人住几天的院子,难道他们居然敢侦察我朝?!”聂紫衣不解。
不是她想不到,而是她根本不明白。
小小的倭奴也敢对大明有那样的心思?
“我就知道少不了这些蠢货。”卫央笑道,“好了,明日早朝之后,各衙门剧本上都会放赈,派人盯着倭人使者,不,盯着各国使者。”
何意?
“他们啊,他们这些年可跟我们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如今么,”卫央嘿然道,“他们可需要用这笔钱发展人手了!”
“人小鬼大的狗东西,直接杀了就是,何必与他们玩鬼心眼儿。”聂紫衣不解。
卫央道:“那你可就不懂了,这倭人啊,他们还真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银子。咱们大明的经济,如今别的还算都不缺,唯独最缺银子,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抢他娘的!”聂紫衣大喜。
王心如想了一下才笑道:“属下明白大将军为何要力主组建海军了。”
“银本位,目前看来是最适合目前的经济形势的,信用不足,国家无力承担信用货币之弊,银本位是比较稳定的,所以我们要大量的银子,”卫央道,“他们则缺乏货物,尤其缺乏战马,兵器。”
啥?
“给他们战马,他们跨不过大海,给他们兵器,”卫央沉吟了一下,“人人带刀,则人人可杀,我们是天朝上国,总要有个理由,才好做讨伐逆贼的行动。”
逆贼?
不错,他们应该是逆贼。
要不然还能是什么?
义子?
第八百八十五章 满城名妓,一夜从良(中)
卫央在视察,午门外却要乱了方寸。
西军铁骑四方卷来,城内镇守皇城的西军步军也抱刀而出。
贵勋们慌不择路,竟有人一头撞进阴沟里,不等喊救命,四方铁骑只见号旗挥舞,一时刀出鞘弓上弦,还有人从防水背囊中取火枪,只见各队列指挥官长剑出鞘,斜斜指着天空,当即慌得英国公腿软,魏国公胆寒。
他们可都知道,当指挥官的长剑落下,火枪先定点射击,弓箭随后跟进,然后便是骑兵合围步兵突击,搞不好后面还要用炮弹过一边筛子。
“且慢,且慢,且听老夫一言!”张懋也顾不得身份了,连连拱手道,“诸位,诸位,我等绝无恶意!”
“可是我们有啊。”黄金虎笑道。
真是个很不错的理由。
“黄将军,黄将军,此事,此事万万不可,冲撞大内,其罪非小,天下人看着呢!”徐俌连忙道,“纵然贵勋中有人不尊秦国公,我等一时被他们蒙蔽,可这还不到诛杀的地步……”
“你的意思是,我西军尊严可辱?”黄金虎一翻白眼,“也好,我西军不过一群土包子,进了骚臭的京师,那当然要被你们针对,没关系,反正你们家里那点家丁啥用都没有我们也不在意,可你公然围攻大内,你这可就辜负了中山往一生英明,这就不得不教训教训你了,你说是不是?”
是个屁啊是?
“黄将军,此事,此事的确是我等考虑不周,”黄金虎拔出长剑,“所以,咱们决斗吧。”
怎么决斗?
“很公平,”黄金虎笑道,“我们为了我们的尊严,为了天子的尊严,以武功低手的身份向你们挑战,你们可都是学习武功数十年的高手啊,我们十个打一个没问题吧?”
这……
怎么打啊?
“你们用铁掌,我们用铁枪,公平公正,”黄金虎后退三步,“来啊,选十个人,站出来,和英国公先打一场看看。”
然后,十个人站了出来,倒是没高手气质,可他们手里拿着西军才有的燧发枪。
而且,那可是后膛枪!
三个人是一个火力点,眨眼间打出一发子弹,紧接着后面便跟着射击,如此三次齐射过后那可就是只要丹药充足,他们就可以坚守着阵地无限制射杀敌人了。
这谁打得过?
哦,倒不是真就没有人对付得了,别说十个人,就是一百个人在汪直面前也没什么用。
可这些贵勋们哪一个敢玩命?
“黄将军,这,这大内门口,打打杀杀,这成何体统。”徐延祚连忙拱手连连求饶,“我等在青楼设宴,的确是欠考虑了,我们换个地方。”
“在你家祖宗祠堂?”黄金虎笑道,“这么说,诸位是不打算武斗了?”
不不不,绝对不打算了。
“那就蹲着!”黄金虎脸色一变喝道,“蹲下,犯错了什么态度都不知道吗?要不要帮帮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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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勋们憋屈万分,可谁也不敢违抗。
西军大部队已经集合完毕了,此刻大街上都没有人在路中间走动了,不需要片刻,上万人如狼似虎杀过来,他们用什么抵抗?
“都蹲下,蹲下,”人在屋檐下,张懋先低头,然后踆过去问道,“黄将军之意,此事……”
“这是打天子的脸面啊,必须得请陛下裁决。”黄金虎回头冲汪直拱手道。
汪直点点头,转身进大内去请旨。
贵勋们等啊等,数着日影盼圣旨下达。
不料没过多久,汪直翩然而来,道:“陛下已闭关,不到大朝之前不出关,此事诸位还是自决吧。”
那怎么行?
“倒也不必了,大将军有均令示下,众人起身回话。”牟斌从人群外匆匆而来,手持大纛喝道。
跑到午门外围观的百官们心中不忿,就算贵勋再过分那也是国家的勋贵。
你大将军有什么权力号令他们?
“大将军有令,贵勋既定了聚会之处,不可不去,否则,造成巨大的浪费,那就是打皇帝的脸,就是羞辱大明的国威,就是罪同谋反。”牟斌站在大纛下传令,“大将军有令,尔等日落之后,一个不少,须全到所定之处集合。此外,大将军既是国公又是朝臣,你等贵勋请他赴宴,让朝臣们怎么看?故此,你等当邀请内阁赴宴,邀请三省六部,内廷二十四监太监前去赴宴,少一个不行。”
这是什么要求?
“黄将军,还请集合大军,除把守宫门,城门之外,其余所有人集合起来,与东西两厂锦衣卫番子校尉们一起听命,到时候若是少了一个内阁宰辅,咱们便从英国公府开始,挨家挨户吃饭去。”牟斌道。
黄金虎惊道:“才这么点人去吃的什么饭?”
……
“王守仁不是带回来一些人吗了么,也叫上他们,”汪直道,“再不行的话,我倒是挑了不少组建天子亲军二十六卫的健卒,不多,也就一万来人,大家到时候同去。”
贵勋们怒不敢言,都这个时候了谁还看不出卫央就是在故意羞辱他们?
可他们既然自己先犯贱那能怪得着人家反击吗?
“好,老夫亲自去办。”张懋咬着后槽牙低下头。
西军不走他们就没办法掌握京营,不掌握京营他们的富贵连三代都传不到就得被打断。
为了这么目标,西军的羞辱,咱们忍了。
“还有,明日早朝,一个都不准少了,英国公既甘愿担任大任,还请从中周旋,凡是快病死的,抬也要抬到大内,凡是没赶回来的,要问一问,让他们尽快进京,诸般事闹的路人皆知,难道这些各地最大的土豪劣绅就不知道吗?站在干岸上看谁湿身?”牟斌微笑道,“英国公,到时候少一个人,那可就是你的责任了,西军的军规可不和你开玩笑。”
英国公咬牙低头:“老夫敢不尽心竭力?”
当即散开阵型,贵勋们跑的如腿上生了风。
“汪公公,大将军有令,如此行事,这般计较。”牟斌又与汪直通报。
汪直错愕的双眼圆睁,半天才挠头:“我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些法子。”
“对付这些人,用寻常的路数是不行的,他们精于朝堂运筹,善于背后阴谋,跟他们打仗,跟他们节奏就太傻了,唯有打乱他们的节奏,叫他们连力气都打不出来,”牟斌道,“要快些安排,今晚,可是要……哼哼,搞不好,贵勋与文臣恐怕是要打起来的!”
第八百八十六章 满城名妓,一夜从良(下)
汪直瞧了一眼政事堂方向,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来。
想站在远处看着,躲在背后谋划?
可他们都没想到的事,张懋也生了一个机巧。
青楼夜宴?
没问题啊,反正我贵勋压根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
这厮让一个驸马去京师各大青楼妓院,就办了一件事,找人,找多多的人,越漂亮越好的女人。
可内阁掀翻桌子,二十四监吓坏了胆子,他们自问可没得罪秦国公!
“汪公公,你看着,我等着实不敢去啊。”二十四监的内侍们抹着眼泪去找汪直,他们可不敢去青楼。
再说,你一群太监上青楼干什么去?
汪直道:“毋庸担忧,你等前去便是了,既是大将军均旨,若不去,只怕要出事,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内廷诸多内侍们咬着牙流泪,叫太监去逛青楼这等操作谁能做得出?
这位大将军可真,真是不同凡响呢。
“你等几个去不去?”内官监几个太监一级的内侍边走边彼此打探。
错身而过的惜薪司两人打了个哆嗦,慌忙加快脚步跑远了。
别人可不去,他们不得不去。
“秦国公只怕早已知道咱们与贵勋们的干系,哎,这一去生死难料,”两个人彼此叹息道,“这可如何是好!”
上有十二监愁眉苦脸,下有四司八局阴云遍布,内廷隐隐有些乱了,怀恩得知此事大喜,这是调整这些职位的大好时机。
“你去做什么?”老皇帝午睡起来看到怀恩正要与李芳交接班不由奇道。
怀恩道:“内廷都乱了,正好借此机会……”
“闲的?”老皇帝找来自己的牙刷,这是西军今年才开始大规模制作的新形式的牙刷,老皇帝很喜欢,拿着先比划了两下沾了点牙粉,而后才说道,“今夜的聚会,明显是要趁机清理王宫大臣们中间靠着青楼吃情报的那些人,也是要震慑那些逛青楼如回自家院子的王公大臣,更是要厂卫借此立威,内廷若是也有所举动,那是自乱阵脚。”
是这样?
“你们以为是为了什么?顺天府尹到今天还没有上任,京师那么多公务积攒到无法容忍的地步,可三司还在以大朝未开不能审理案件为由继续拖延,明日大朝谁知道这些人又会找什么理由继续让尹海川在家里赋闲下去,”老皇帝哼的两声说,卫央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要跟那些王公大臣掐架,“他要的是震慑,从气势到权力上对他们形成压倒性的优势。看着吧,今夜过后那帮人至少年前都不敢再造次。”
那内廷还去赴宴吗?
“违令者才是我们这边的人。”老皇帝再没多说。
怀恩瞬间秒懂,不错今晚上去青楼的太监才不是好太监。
真要是皇爷的心腹,用得着跑去专门受一次依法教育吗?!
大将军心思,当真是很难猜测啊。
卫央可不觉着自己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他一点也没想过坑害别人。
在京师里带着一大群人,虽不算招摇过市,但也是走到哪人人侧目,白靴番子与锦衣校尉们,那原本就是一群大恶人,如今还与西军那个魔头混在了一起,满京师民众哪个敢不怕,谁人敢直视?
“大将军,为何要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聂紫衣盘算着自己的手下,心中急躁的不行,她很想尽快去招够锦衣卫衙下女子骑侦队人数,故此见眼看都要到午时末,便不耐烦问道。
卫央让她自己观察。
“观察?这有什么好观察的?”聂紫衣完全不明白。
“你看出来没?”卫央问王心如。
王心如所有所思,但摇摇头表示还没有完全看明白。
“民众怕咱们。”卫央道。
聂紫衣挠挠头心说,你这不是废话么。
厂卫的威风哪个不怕?满朝公卿谁敢不忌惮?
“扪心自问,锦衣卫杀过民众吗?大半夜抄过百姓家吗?”卫央道,“就算你们最横行不法,太宗皇帝时期纪纲担任锦衣卫指挥使那会儿,锦衣卫也没有果真横行天下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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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怎么了?
“愚蠢。”卫央瞥了聂紫衣一眼,“百姓有云,灭门的县令,抄家的知府,动辄吵架灭门的县令知府是什么人?”
“文人啊,”聂紫衣一怔紧接着拍自己的额头,“标下明白了,大将军是说,咱们被那些文人给害了?”
“厂卫的恶名须分三份,一份权限不受约束,皇权之下肆无忌惮是一,占四成;文臣武将乃至贵勋集团,他们在不遗余力地宣传自己的清流之名富贵姿态,相对应的,皇权自然是他们要约束乃至限制的目标,厂卫是天子鹰犬,自然要被他们利用本身掌握着话语权的优势予以打击,占三成。”卫央道,“其余三成,与你们自己有关。”
比如?
“我厌恶文官集团,但也认可文官集团的作用,他们再差也在各层衙门维持国朝运转,你们呢?”卫央斥责道,“只听你们对恶名洋洋得意,从未听你们做过什么有利于民众的事情。一路走来,所见顺手便能解决的事情犹如过江之鲫,你们是看也不看,想也不想,我若是民众,自然也讨厌你们。鲜衣怒马招摇过市罢了,走不出皇权鹰犬的阴影,自然也长久不了。如无根浮萍,只在皇权需要的时候让你们出马,既没有牢固的群众基础,也没有自己的存在理论依据,你凭什么长久?”
这问题……
聂紫衣搔搔头道:“大人,这路上见到的事情,标下倒是想管,可但凡一插手,那些御史就跟见了啥的狗一样,谁敢呐?”
“我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让我的人做了好事还要被惩罚,”卫央道,“今日带你们走一圈,既是为了让民众知道你们熟悉你们,也是为了让你们知道该做什么。纪纲时代的锦衣卫有脑子,但缺乏影响平衡的小脑,只知道争权夺利,陷入朝堂争斗的内讧。如今的厂卫,既要有善于做事的大脑,敢于做事的胆量,还要有一番格局。群臣不可信,贵勋不可信,民众在教育觉醒之前也不可信,你们若是也不想做事,不愿做事,不敢做事,你们也不可信,我是要撤掉厂卫,重建内卫体系的。”
聂紫衣连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王心如若有所思,她大约明白这位大将军到底要干什么了。
后头忽有人悄然来,见卫央点一下头。
事儿办成了?
“全数拿下,”来人是军情司百将,低声道,“借厂卫的名声,办的无比顺畅。”
那就等天黑吧。
“不过,贵勋们把满城名妓都叫去了,”那人脸色古怪道,“他们该不会连这点脑子都没有吧?”
你以为呢?
他们有脑子,只不过他们的脑子被屁股霸占了。
第八百八十七章 没那个状态了
入夜,贵勋三三两两,群臣成群结队,各自穿常服,逶迤自家里往城东而来。
城东有红袖招,红花开满楼,夜里便挑起灯笼,将整个自成治十三年引入城内的运河分河道照耀的朦胧暧昧,大大小小的青楼妓院不下三十家,打着清倌人招牌的书寓挑起的淡黄灯笼在这些红灯笼中显得极其引人注目。
满城青楼一百八,城东红袖招独领风骚。
达官贵人们喜欢去的最多,有头牌的最多,读书人愿意扎堆的院子最多,赚的影子自然也最多。
其中的佼佼者当数流云居,留仙居以及飞瀑楼,前两者头牌多,后者环境好,最著名的招牌莫过于三家“走出去”的达官贵人的别院“主人”。
今夜贵勋相聚之处就在飞瀑楼,此处引运河之水,在高处形成水流,“清倌人”们,以及那些头牌们居住之所,到春秋时,飞瀑自天而降,端得清雅。
飞瀑楼高大的门牌上,不时有达官显贵,风流士子,乃至穷酸措大们送上的匾额,红花,甚至还有金字招牌。
这也难关一些老学究们憎恨这里呢,你一个妓院挂金字招牌算啥?
当然,老学究们痛恨的金字招牌只是个借口,金字招牌里藏着的进门钱才是最招人痛恨的。
这不,今夜跟着那些达官显贵来的穷酸措大们就不说话了。
“国公。”
“咳,小点声!”
“哟,这不是刘大人么?”
“啊,张大人,脸上怎地旧伤未去又添新痕?”
“这个我知道,他浑家一把下去,这厮便满面花开,端得富贵呐!”
门牌下缩头缩脑见面的文臣士子们躲躲闪闪,直到见到熟人,但贵勋们可大都不管那些,少有惧内的倒是脚步轻快。
飞瀑楼只是那妓院的招牌,真正有这个名字的是门楼而已,进了门楼,便是最高不过两层的小楼,那还是“会客”的地方,真要会客须先拿出钱袋,而后进内院,内院有曲径通幽,有戚戚芳草,楼台廊坊层层叠叠绵绵婉转。
一群人进了院门,登时便都缩起了脑袋。
正对院门的“会客小楼”之上,贵勋们正襟危坐,以诸王居首,英国公,魏国公两个人算是掏钱的,自然要坐在当中。
另一边,内阁四个人来了两对,阴沉着脸,他们倒是真心无杂念,全然不像一部分脸色通红竟很雀跃的文臣武将。
诡异的是,众人当中竟还有蟒袍的内侍。
“太监逛青楼,这位大将军也很有趣呢。”屏风后,几乎满城名妓汇聚在此,她们穿华美的衣服,灯光下步摇生辉,脸上也仿佛倒影明月,是精心打扮过的,集体跪坐在地毯上,她们正等着“吉时已到”,却有女子探头往屏风外一瞧,低声道。
最前头的七八个,或许十来个,模样无不万里挑一,但也算不上倾国倾城,论容貌,后头的女子中也有超过她们的。
那几个互相使了个眼色,都悄悄摇了摇头。
有一个悄然问道:“姐姐们,今日不是有人女扮男装去接近过西军么?是不是粗汉杀才,你们倒是透个风声啊。”
“西军军法森严,你以为都跟外头那帮泼才一样?”为首的女子手指轻轻一跳,淡漠道,“都别多想了,秦国公将满朝文武,全国贵勋聚集在这里,只怕不是来作践咱们这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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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话也只有西陲那些人才敢信了。”她旁边的墨绿长裙女子妙目一扫,微微伸展了一下懒腰,道,“世上哪里有不偷腥的猫儿,哪里有忍得住风流阵仗的男子?那秦国公家,不也……”
“找死?”其余几个女子一起侧目。
“怕什么,诸位心里都有数儿的,过了今夜,这里也只是一个暂住过的地方罢了,谁没给自己找好下家,谁没依靠一个贵人?”那绿裙女子耻笑一声说道,“更何况,肃国公名声大,也不过她生在了赵家。夏国公天生党项首领,冯娘子官宦之后,襄阳郡主更是当今天子视如己出的女儿,我们比她们差什么?不过是出身罢了。”
“没记错的话上月有个刚进门的小丫头被人专卖出去,那人似乎就是你罢?”当中那女子冷淡地道,“你倒是好手段,不过如今看来,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也不知陈驸马给你的宅子,还能不能通到你的流云居?”
绿裙女子脸色一冷,正要驳斥。
“都是妓院里的鬼,说什么人上人,你专卖一个小丫头便不许别人提起,怕夜里做噩梦罢?”后头一个黄裙女子轻笑道,“夏国公活埋十数万鞑子,如今也不惧旁人提起,你说你差了人家什么?”
所有女子当即沉默不敢言。
“小点声,祖宗,”从一旁小间慌忙出来三个风韵犹存的鸨子,一个个作揖求饶,都道,“那几位何等样人物,岂是我等敢比的?”
“也都是人,还都是女子,为何不敢?”绿裙女子不服。
她家的鸨子扬起巴掌喝道:“满朝公卿开罪了一个,今日便都在这里等着赔罪,你得罪了那几个,不是说那位青儿娘子提剑来杀,便是这里的军情司探子将这话传到锦衣卫耳朵里,你是要死,还是要活?!不若打死你,省得连累了一家老小。”
绿裙女子嘿然笑道:“一家么?既然是一家子,何不都随我去,去那不见天日的去处,也算脱离了这苦海无涯,往后鲜衣美容,岂不妙哉?”
有人瞧着她满心嫉恨,有的瞧着她满目同情。
大多麻木不仁,对此不闻不问。
鸨子们无话敢说,一个个只是求饶,她们敢打赌,她们的手下里多得是厂卫掌控的暗探,恐怕也不少军情司的谍报人员,这些话一旦传到那些人耳朵里她们吃不了兜着黄泉路上再走。
内外闲话的闲话踟蹰的踟蹰,眼看着过了掌灯,几近人定时刻,却依旧不见卫央到来,那些女子还好,外头的那群登时焦躁起来,有武将骂道:“这不是作弄人么?”
便有文臣道:“难道明日大朝,今日才如此折腾我等?”
“稍安勿躁!”与内阁宰辅商谈半晌,英国公心中略微有了点安定之余,倒也有了些自信,一听嗡嗡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当即喝道,“我等自在等候便是,聒噪什么?”
话音刚落,长街尽头忽的一阵铁甲碰撞之声,只听有人短促下令:“左转弯,跑步,走!”
来了!
“卫央来了?”贵勋们忽的两股发抖,宰辅们色变胆寒,只当时那杀才带兵赴宴了。
第八百八十八章 我襄阳怎会是小土匪?
一时间,轰轰的声音,犹如千军万马奔腾,其中铁甲咔咔的抖动,兵器偶尔碰撞的声音,一起全传到这今夜无人敢高声的红袖招之处,微微颤动的大地,传一股又一股杀机迫近的压力,吓得满堂嫖客们胆寒,名妓们色变。
忽有女子的声音喝道:“此处,往后便是我练武一场,你等今后要在这里常住,随我来。”
稍稍有些杂乱的女子声音,大约有三两百,纷纷都叫道:“是。”
众人惊慌连忙撞出会客小楼,有的冲出门,却不敢出门,手把门框往外看,有的冲上了高楼,还有的到了门楼上,一时万众瞩目往街道看去,这一看不得了,那名妓们花容色变,竟有人转身便跑,叫道:“不得了,名妓是当不成了。”
一时拿出红纸一片,提笔墨,在上头写道:“愿以千金囊,相求有情郎,贫寒不要紧,甘愿作偏房。”
他们共见之处只有掩藏在铁甲下的雄壮军卒,他们步伐整齐仿佛踏起满地的尘土,在并不昏暗的灯光下,竟整整齐齐的从街头向里面跑步进来,那轰轰的脚步声一声一声踏在他们的心中,不过千人的队伍竟似乎有一万人十万人大踏步而来。
众军背后,两三百个女子,她们穿着蓝色锦衣卫常服,戴着还不是很合体的乌纱帽,腰下悬铁剑,跟在大军后面跑了过来。
这是要做什么?
“不是冲我们来的。”李东阳首先判断。
比起另外三个有点没主意的宰辅,他这个二度担任首辅的人可是相当了解西军也很有预见性的。
杨廷和还是文渊阁大学士的时候,李东阳就当过内阁首辅,当年的传国玉宝之事,李东阳背了黑锅离开了内阁,杨廷和才担任了内阁首辅,故此他的性格更沉稳一些,不像比人已经失去方寸了。
但他也笃定,卫央今晚不会来的。
可他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是要干什么?
就在李东阳琢磨来意的时候大军已到了飞瀑楼斜对面,院子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着几个人,瞧着也都是常人。
“我明白了。”谢迁拍了下自己的脑子。
众人一起看着他,西军又在玩什么花招?
“他们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地方,今日组建的女子骑侦队要在这里常住。”谢迁无语了,余光瞥过那些霍然色变的……瓢客,不知怎么的,心理突然就有一阵好笑。
秦国公还真是恶趣味啊!
“不错,这是在示威,也是在威胁有些人呢。”刘健也看出来了,语调也带上了一点玩味之意,目视那些贵勋们说道,“诸位拥美高卧之时,可要注意了,这些人以西军的军规早起训练,只怕会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声,到时候,嘿嘿。”
贵勋们相顾作色,只要想一下留宿妓院,且不说厂卫就在身侧的威慑,就早上还没睡醒,忽然听到一阵厂卫女子呵斥训练的声音时还能有那个状态?
这是要整死这些人啊!
果然,大军到门口,门口站着的几个人叉手道:“奉均令,特来移交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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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查看过手续后,那众军往两边一闪,女子们分作两队,一队是锦衣卫女子骑侦队,一队是西厂所属的队伍,各自有一个小头目,却不穿厂卫的衣服,一身西军的披挂站在人前。
高处瞧的人面面相觑,没看错的话那是西军上尉军衔的战斗人员啊!
“即日起,你们两个分队就驻扎在这里,要负责的工作你们已经清楚了,但业务能力还很差,我们会用至少两月工夫教你们做事,好,进去。”右手的女上尉喝道。
两三百女子没有人说话,偶尔有一声轻咳。
队伍中再分出两行人手,竟也是女子,还是西军的人,带着队进了那院子,当即让人分配房间,这里是宿舍那里是厨房,一一安排的整整齐齐。
那些名妓互相看了看,以后难道要跟这些人共存了吗?
“还好,留仙居没有这种情况。”留仙居的几个名妓心中庆幸。
那几个鸨子彼此之间已经起了嫌隙,飞瀑楼的鸨子欲哭无泪,其余几家,甚至地位实力都不如飞瀑楼的妓院鸨子脸上都露出笑容来。
她们的地盘可没在这,跟这里相差好几里地呢,往常,这飞瀑楼霸占着街道开头,进了这烟花柳巷的恩客们,几乎是被她们先筛选一遍,剩下的要么是有相好的,要么是花钱不起,这些人才会被放进巷子奔赴下一场约会。
故此,飞瀑楼的地理位置没少给她们的生意加分。
今天可好了,这些贼杀才到这里落脚,往后还有哪个恩客在飞瀑楼过夜?
别说过夜,就是做点有意思的事情,恐怕他们也提心吊胆,生怕正到水起风生的时候,那些杀才们忽然一声喊,从此状态不再。
这还怎么让飞瀑楼继续做生意?
“飞瀑楼往后有厂卫大爷们护着,恐怕别家都要难望其项背喽。”
有鸨子笑吟吟瞥一眼飞瀑楼的同行们就差没把幸灾乐祸写在脸上。
她们平时可没少掐架,明里暗里的斗争天知道淹没了多少血泪。
飞瀑楼的鸨子与名妓们微张着嘴巴,心头已经绝望了。
这些人来了,她们的生意还能好?
飞瀑楼完了。
鸨子悄悄瞧一眼经常照顾飞瀑楼的贵勋们,尤其有个与她有多番风生水起的小侯爷,只看他满脸颓丧,就知道这些人是怎么也不敢得罪外头那些人的。
这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忽听滴答一声,街头黑暗中有人来了。
众人不约而同一起向那边瞧去,又听滴答滴答的几声轻响过后,两匹骏马走出黑暗,到了灯光之下,正到那门楼外,影影绰绰瞧不清是谁,但看身材纤细,显然是两个女子。
是谁?
骏马走过门楼后,满楼风生水起呼的一声都出了一口气来。
原来是她们。
一个着红衣,是西厂档头打扮;一个着蓝衣,是锦衣卫副千户打扮,两人虽手提长剑,可并未能让满楼人怕她们三分。
西厂王心如,据说行走江湖还有个名字叫柳若馨。
旁边是锦衣卫副千户聂紫衣。
传说中,这两个女子走了好运,被卫央任命成了厂卫女子骑侦队的提辖。
那没什么鸟用,满京师没多少人知道这两个女子的底细可他们有权有势的都知道这两人。
不过是上品供奉的武功罢了。
“让女子做事,滑天下之大稽。”不知哪个贵勋轻笑一声道。
王聂二人抬头瞧了一眼那帮人,一笑没在意。
在她们这些人面前,贵勋也好群臣也好无不重拳出击,可在她们的背后,还站着一个让这些人去嫖都夹着尾巴的狠人呢。
第八百八十九章 不帮你关门,你们怎么打?
“走吧,没什么可看的了。”英国公咬紧后槽牙,他知道,卫央不会来这了,索性吃喝一顿,各自找各自的关系网,大家商量一下明天……
“且慢!”
忽听越王低声喝道。
怎地?
“还有人!”越王不觉中竟有些发抖。
他身边的三个儿子甚至不由向他靠近了一点儿。
还有人?
哪里?
张懋大惊。
众人一起往门楼后看去,只见一道影子,淡漠而突然,正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什么人?
“等等!”王心如两人也连忙驻马回看,见那黑影渐渐出现,渐渐是一个完整的,极其苗条的,身量不是很高大的形象,紧握着剑柄的两只手都稍稍松开了一些。
“原来又是个女人,谁?”众人不约而同心想。
人影一步踏出黑暗,来到灯光下,满楼哗然。
“是她?”越王直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下。
“怎么会是她?”三个王子惊愕道。
众人仔细瞩目,这才看得清楚,那女子穿着一身紫衣,长发在后面扎一个略高马尾,面色白净,笑容可亲,十分有容貌,真是一个好美人。
可无人敢出言招呼,更没有人敢转身离去。
那女子也没什么身份,只不过就是西陲掌握刑罚的,还没有官职的一个狠人,武功也不算很高,前些时候一剑打败了丐帮副帮主张金鳌。
可她男人正镇压得满京师豪杰低头,天下英雄无人敢横剑强项。
她叫朱凌紫,还有个世所共知的封号叫襄阳郡主。
她怎么来了?
“郡主!”
王心如聂紫衣连忙跳下马回身迎接,这可是……
嗯,是大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西军接受人家做主母了。
襄阳很惊讶。
她溜溜达达走近一些,悄悄那两个花容月貌的女子,点点头,抬头瞧着满楼公卿,一句话脱口而出:“多年不见,飞瀑楼竟火爆成了这个样子,没白瓢的吧?”
越王大怒,还以为是什么人呢,合着就是个这?
“孽障!”越王大喝一声,叱道,“装神弄鬼做什么呢?”
襄阳这一下还真有点无语了。
想半天,她问:“爹,你怎么也成了飞瀑楼的恩客?”
噗!
内阁四个人笑翻两对儿半,这话可真扎心啊。
“哟,内阁宰辅也在?”襄阳震怒道,“国家大事那么多你们不去处理,夤夜跑到飞瀑楼……你们什么时候把政事堂搬到飞瀑楼去了?你家夫人知道吗?”
李东阳哑火,当即道:“郡主当面,老臣可不敢隐瞒,乃秦国公之邀……”
“你可省点心吧,我男人我还能不知道?”襄阳鄙夷至极说道,“那就不是个拈花问柳的人,再说,他哪里有钱请你们去这等地方?”
说完,她竟左右一看,要找人。
众人心中齐叫不妙。
“郡主!”小院门外,众军惊喜都叫道。
襄阳仔细一瞧哈哈大笑:“怎的是你们啊?飞瀑楼就算再出名,也不能请你们当打手,问这些人要嫖资,这成何体统?”
几个军衔不低的小跑步迎过来,都笑道:“郡主怎么来了?”
“想我男人了,自然要来看他,这京师人心叵测,我怕他吃亏。”襄阳笑道,“起来起来,正好,”她点了两个人,“立即去通报,就说满朝文武大臣,公卿贵勋,都在这飞瀑楼上谈笑风生,以内阁宰辅为首,诸王次之,一群老少公卿们都在,还造谣说是我男人请他们来此的,这件事,要尽快报至天子面前不可延误。”
那几人笑嘻嘻都说道:“是,咱们必须尽快报到天子驾前,此事十分紧急啊,须以通报的方式。”
只是有人未免为难道:“可越王……”
“他大半夜不在家待着,对得住我娘吗,做错了,我这个当女儿的再不孝顺也得管一管,赶紧去吧,把他们的名字好好的通报一下,哦不,”襄阳一拍额头道,“你们的记性太差了只怕到时候会忘掉,这样吧,你们一路走一路背诵,绝不允许报错一个人名,记住了?”
“明白!”那几个怪笑,一招手,又跑过来上百人,吩咐道,“郡主来此,天知道会有多少仇人找上门,我等拼死也要保护好郡主周全,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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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哼哼一声,左右一瞧,道:“还不错,找了这么个地方,嗯,今后要让她们好生训练。”
知道?
“你们的动静太大,我才进城就听到了,”襄阳好笑斥道,“京师那么乱,整齐给谁看?大军一动,你不出点响动人家还以为咱们又造反了,去,搞出点动静来,不要黑灯瞎火的,要明火执仗的,要正大光明的,就是要满京师都知道,我们的人住在这,不是为了学什么吹拉弹唱的,不是伺候这些贵勋们的,要不然,岂不坏了我军规矩?”
众军轰然都道:“郡主所言甚是!”
这下满楼的贵人们傻眼了。
那军士中分出两个人来,问那两个女子借两匹马缓缓而去,才出了门楼,便齐声大叫道:“内阁首辅李东阳,宰辅刘健,宰辅谢迁,宰辅刘大夏,并越王,周王……英国公张懋……齐聚飞瀑楼,夤夜不去。”
说完,两人齐声又叹道:“啊,记性真是太差了,背过一遍我又忘了名字。”
于是又高声叫了一遍,他二人打马慢慢走,走出十几步便叫了一遍楼上所有的人名。
满楼人羞愤欲绝,越王气得舌头根子都发硬了,这个忤逆的孽障她敢是要气死老夫吗?!
“走!”
李东阳老脸挂不住,他可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可那两个杀才一路慢慢走大声叫,明日一早只怕满京师都知道,他李东阳率领着满朝文武,诸王贵勋,大半夜跑到这飞瀑楼去嫖了。
一生清名,他李东阳的一生清名啊!
就这么毁了!
可令他更加愤怒的是他一走后面立马呼啦啦跟上来一大群人。
视之,有文武百官,有诸王贵勋。
这……
老夫怎么真就成了你们的带头人了?
“陛下还没派人来调查呢,你们跑什么?”襄阳奇怪道,然后挥挥手吩咐,“都过来,把这里给封锁了,一个也不准跑。”
她满脸为飞瀑楼打算的姿态:“毕竟人家生活不易万一今夜被内阁首辅带头白嫖一次那得多久才能弥补会损失呀,咱们西军向来公道仁义,须帮她们这个忙。”
几个鸨子哭的不成人样了,这可是两头都不敢得罪的人!
飞瀑楼鸨子哭道:“郡主殿下,没有白嫖……”
“付过钱了?”襄阳骇然道,“如今的贵人都这么礼貌了吗?”
一转眼:“你们信吗?我不信!”
那……
“得查一查!”襄阳吩咐道,“来,咱们对账。”
越王大叫道:“孽障,你这个孽障!”
“那个,郡主,人家飞瀑楼恐怕不愿意让咱们帮忙啊。”上百个铁甲军过来,带头的满脸为难。
襄阳满面震惊:“我西军做好事,难道还非要她们请求才肯帮忙?”
啊这……
离谱!
“先封锁了现场,此事事关重大啊,”襄阳一脸肃然,“内阁首辅带头白嫖,还逃单,此事只怕要三司会审,内廷出动才能查得清。”
第八百九十章 她是特殊的!
越王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他那么好的女儿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小魔头。
你听那小嘴一说,哪个人敢不慌张?!
“父王,要不要管一管?”三个儿子在背后悄悄问。
越王心里一发堵,这三个混球!
你去找别人问啊,这么一问那帮人精儿岂不要让你爹出马?
果然,李东阳耳朵贼,听到这话立即道:“越王殿下,郡主这般胡闹,你还是要管一管的!”
“越王,管一管吧,不能这么办。”贵勋们一拥而上。
越王府三个孽障这下后知后觉明白了,坑爹了啊!
世子讪讪道:“小妹虽生在越王府,可素来不听话……”
“闭嘴!”
越王险险被这二百五给气死去。
这话是能公开说的吗?
“不至于吧?!”李东阳微笑道,一副十分肯定越王才能的架势,“郡主虽年少,但素来仁义,越王教导有方……”
“你何不去说?”越王一拂袖,竟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吃饭去了。
他可没胆量呵斥那个不听话的小女儿。
李东阳目光落在那三个二百五的脸上。
“别,别害我,我没那本事,”世子连忙摆手,白着脸叫道,“这种事,估计只有母亲出手才能镇压,我可没那本事。”
但他不该一转手就把两个弟弟给卖了。
这厮指着二弟道:“小妹从小跟二弟关系亲近,他说话,小妹应该是听一点的。”
二王子怒道:“她要是听我话能有……哼!”
前些天他可是去了哈密的,啥没要到不说还被那魔头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
三王子更不敢,当年刺杀襄阳的人可是他的心腹。
当然,这件事不是他干的,可谁让他脑子不够那两个灵活被人家利用了?
这就尴尬了。
李东阳一想,索性也不管了——没法管。
“你听一路上的通报分明就是要让全天下人知道我们今夜在飞瀑楼‘白嫖’,他们不达目的怎肯罢休,算了,”李东阳对天子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吩咐道,“都在这里好生待着,陛下自会与郡主解释这一切,都不要慌。”
话虽这么说呢,可说真敢不惊慌?
“她怎么会来京师?”就连谢迁也有些奇怪。
到了他这个地位,他就不能不不简单的考虑问题,襄阳郡主如今既是秦国公府的女主人又是西军的重要掌权之人,同时还是越王的女儿,更是老皇帝宠爱的侄女,她的到来没有人敢想的太简单,何况还是内阁宰辅呢。
“襄阳郡主本身身份就特殊,何况,她可没少在京师里走动,对各处都极其熟悉,”刘健很忧虑道,“我最担心的还是在她的指示下,军情司占据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几个人一时无言可答。
军情司本来就把朝廷的军事体系渗透的跟筛子一样的,皇帝还把厂卫交给卫央掌握,这不是把自家院子敞开晒出一地金元宝让贼觊觎吗。
“不明白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谢迁满员了一句,然后目光瞥到越王脸上,又不由笑出声来,悄悄道,“不过,襄阳郡主这一来,这位也该消停消停了。”
那是。
襄阳不参与诸王夺嫡——就算在之前也不会参与更何况如今呢。
所以,越王府任何人都别想着要把她拉进这个是非场合。
如今她回来了,看着好像越王府有了和秦国公走动的机会了,可她往前面一站,就没有人敢想着突破她的防守区域。
更重要的是……
“大概,是不太放心卫央,京师里多少风流人物,这飞瀑楼中便有多少觊觎权势的女子,”刘大夏淡淡地道,“大概是就近控制吧。”
在他一旁的定国公徐延祚整个人都傻了,这老儿该不会脑子中邪了吧?
卫央还需要就近……控制?
“刘老大人,这话,不公道,也不应该。”徐延祚暗暗提醒。
刘大夏眼睛一瞪,你在教我做事啊?
“定国公这话说的很合适,对付凶狠的敌人,诋毁是没有用的,”刘大夏身后有人道,回头视之竟是左都御史,御史大人道,“秦国公法度森严,不但对人,也对自身。多少阴谋诡计折在他的持身刚正上,刘老大人并不是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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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夏气结,我顺嘴一说还不行吗?
“宰辅顺口胡说,多的是人尝试,刘老大人,倘若真有人信了这番话你说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御史大人举起酒杯,“不该。”
刘大夏心中一惊,犹豫了一下端起了酒杯。
不错,真要有人,尤其是朝廷中有人信了这番话,要想办法在这方面做文章,那几乎等于去一个死一个,尤其是襄阳郡主到了京师的前提下。
“是老夫失言了,”刘大夏冲左都御史拱拱手,又侧身与徐延祚说道,“定国公见谅,老夫啊,吃西军的大亏,太多了。”
这话反倒让众人对他多了些敬佩。
吃西军大亏的人又何止刘大夏一个?
多少人遮遮掩掩强装声势也要让别人不觉着他们吃了个大亏,但作为宰辅能当众承认自己吃了西军的亏,那真不是一般人。
“老大人哪里话,这年头,没吃过西军的亏的人,大都是庸碌无为的人,”左都御史古板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出来,趁机道,“诸位,三司会审顺天府尹之事……”
“你这是什么话?”刘健十分不悦,冷淡地道,“顺天府尹尹海川到底有没有问题,有什么问题,如今是谁也说不明白的,干什么先定一个三司会审此人的大名?此人才能卓著,人品也厚重踏实,不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谢迁更是道:“尹海川有没有问题,有什么问题,这是张采的片面之词,是锦衣卫单方面的通报,左都御史可要注意了。”
这一下子就把群臣与贵勋们分成了三部分。
内阁四个人自是认可尹海川,甚至愿意让他继续留在顺天府尹的位置上的。
因为尹海川清白,他各方面都不讨好,这最适合如今的局势。
四大宰辅之下,还有不少群臣,尤其是文官赞同这个说法。
“御史大人,凡事还是要多耐心才是,尹海川也是苦读圣贤之书,一路披荆斩棘到如今,他多次驳了都察院的面子,但这不应该成为都察院打击报复的理由,公事归公事,何必要栽赃陷害?”兵部两个侍郎一起责备。
相反的,赞同审讯尹海川甚至给他定罪的也不在少数。
“这话就错了,尹海川倘若没有任何问题,怎么会被张采注意到?”贵勋中当即有人反驳。
第八百九十一章 大将军到!(上)
吵来吵去,宰辅们看着群臣的争吵,心中就有了明确的划分。
站在朝廷大局考虑的,自然不愿意让尹海川被冤枉。
贵勋们大部分是赞同给尹海川定罪的,他们的立场是,尹海川再顺天府尹这个位子上阻挡了他们,尤其是诸王的利益。
最大的一部分人却隔岸观火,他们不在乎尹海川的死活,只在乎两个因为他要打起来的群体能不能打得更激烈些。
或许,他们的目标,就在政事堂,就在他们四个宰辅的屁股底下那个位子。
“时雍,别忘了,西安府还有个态度不明的宰辅。”借着吃酒的工夫,谢迁侧身与刘大夏说道。
刘大夏当然防着这一手,他最怕的就是王华回来之后另立门户去。
王华既然已经当上了宰辅,他刘大夏对天子的举动毫无怨言,可王华在士林有很高地威望啊,如果他回京之后在政事堂另外立一个团队,这会分散政事堂的权力,更会耽误宰辅们统筹国家大事,这是他最担心的。
不过王华不应该会那么做,他是个君子。
“王守仁手握十几万大军,王华在政事堂纵然一言不发也无人敢忽略他的意见,倘若……”刘大夏心里最怕的,还是王华和西军关系太密切。
王守仁可是相当赞成西军的一部分举措啊。
“头疼。”刘大夏一个劲敲自己的脑袋。
“这些站在中间两不相帮的……”徐延祚犹豫了一下悄悄提醒。
刘大夏不理,在某些事情上他可以和这些贵勋中的某一部分人站在一起,可在国家大事上绝对不能和他们站在一起。
“那些两不相帮的,看着似乎人多势众,可他们是一盘散沙,看着好像到处都有他们的人,可头部没有他们的人。”刘大夏对那些人看的很明白,“天子不喜欢他们,政事堂没人给他们说话,三省六部尚书大多数都不和他们往来。诸王也不是很喜欢他们,西军更不喜欢没有原则的人,他们?”
一群谁赢了帮谁的人,目前且不必在意至少不过分在意了。
“魏国公怎么发起呆了?”刘大夏往上面一看,举起酒杯笑道,“请,好酒难得,应当尽兴而归,愁眉苦脸大可不必。”
徐俌瞪了这老家伙一眼,你们政事堂自然不在乎襄阳郡主的归来。
可他们这些贵勋家庭,哪一个敢不在乎?
“西军法度森严,最是偏向贫民,襄阳郡主如今权掌西军律法,尤其是他们所谓的民法,他到了京师,谁敢保证他们不把他们的规定带过来?”徐俌警告道,“我正为此事发愁呢,政事堂假若不在乎,我们也不会在意。”
这倒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贵勋中一部分正在和朝臣们争吵的立马停下来了。
既然秦国公不会来这里了,目前也出不去,反倒不如坐下来谈一下利益分配的问题呢。
“不错,按照西军的规矩朝廷的国法许多都该废除了,此事绝不可行,”左都御史也压压手让自己的人停止争吵,举起酒杯说道,“明日早朝,这件事才是头等大事。尹海川有没有问题,锦衣卫是不是冤枉了人家,这是调查的事情。但怎么调查,按照什么标准调查,这应该是我们定的规矩,诸公在这里争吵,吵来吵去,倘若以西军的规矩定夺罪责,就算一方吵赢了又如何?”
李东阳正要说话,谢迁抢先问道:“依你之见,纵然西军的规矩是对的也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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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御史大人深深吸一口气,起身道,“这不是公道不公道的问题,这是权责归谁的问题,诸公,西军虎狼之师数万人环伺在侧,正是我等齐心协力以报答天子的时刻,这个时候,为一个对错,只怕因小失大。”
“照你这么说,尹海川是不是对的都不重要了?”刘健大怒,呵斥道,“都察院,本该监督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一言一行以防犯错,这么含糊闪烁是都察院?”
他这么一说,政事堂四个人都警惕了起来。
不错,你一个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明知说这话要被打你还敢说,你在图谋什么?
还能是什么,政事堂的一把椅子罢了。
“越是这样,你越是不可能进政事堂,”刘大夏索性把话说明,“西军行格局,是非对错基础之上才论斗争,你一个左都御史,如今却要唆使朝堂不分对错只看立场,你不合适了。”
左都御史怒道:“政事堂什么时候能私下定大臣的去留?”
“就在今日,怎么了?”李东阳轻笑,“在其位,谋其政,何错之有?你这话,反倒要小心西军借此机会趁机下手,都察院是个要害部门,一旦也落入西军的掌握,诸位,你们可就别怪事先我们没提醒你们了。”
众人大吃一惊,你难道想提前对都察院下手吗?
李东阳笑而不语。
震慑,有时候只需要点破就行。
首辅一说话百官都安静了,诸王互相看了看,他们今天少来了人,就算越王在朝中有不少的同党,可在首辅说话的前提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他掌握户部多年,对都察院这个部门也是虎视眈眈多年,如果能让政事堂拿都察院先开刀立威,他或许很有可能拿下都察院的一个重要位子。
“如今的严嵩,以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身份在江南做事,一旦政事堂支持他,都察院又被政事堂清理了只挑错不做事的人,他讲更肆无忌惮,政事堂必须有自己的人。”越王心里很着急。
可他最着急的还是襄阳来到了京师。
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女儿,从刚生下来就不喜欢,要不然也不至于才五六岁就送到点苍派学武功。
但他也没亏待过自己的女儿,他从少年就开始参与国政,先帝喜欢他多于喜欢朱佑樘,给他选正妃也是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人,也是他少年时代就在一起玩耍的女人,夫妻感情和睦,从未红过脸,王妃最喜欢小女儿,他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厌恶。
故此,襄阳从小嚣张跋扈,更增添了他的不喜欢,同时还有一些忧虑,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将来能找到什么样的夫婿。
可谁能想得到,嘿,人家自个儿找了最好的,如今的襄阳威风甚至还在他这个一字亲王之上,这让越王心中难免有些唏嘘不已。
“她是最特殊的,也是最逍遥的,可为什么要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来?”越王心中忌惮,目光忽而飘忽忽而怨念,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个清晰的面目,“宁王妃在西安府,她们之间的关系,恐怕比这孩子和家里的关系更亲近,如果……”
越王有点恐惧,他想到的只有一个办法。
第八百九十二章 大将军到!(中)
“郡主,不管怎么说,人家到底都是生你养你的人,咱们大度点,去见他们一下也无妨。”院子里,襄阳亲自检查了一下环境,正卷起袖子取冷水准备帮忙收拾一下卫生,带队的中校,也是女子骑侦队的总教头的亲军百将过来劝说。
聂紫衣连忙给王心如递了个眼色,两人同时挑了挑眉头。
接下来的话不能听。
“忙你们的吧,三皇五帝,轩辕圣祖也被人编排这样那样的故事,我们家这些人谁还没点被人家编排的经历,”襄阳好笑地让那两个继续擦桌子,而后才道,“我去干啥?让他们既高兴又不高兴,让他们想着法儿的试图跟我们拉上关系?”
可不去总会显得有些失礼了啊。
“管他们干什么呢,我爹爹那人,一辈子虽说并非全部投入权谋,他也是为了维护大一统做出过牺牲,可这个关键的时刻,他大概也看清了大伯伯的想法,可他不服,总想赌一把,我若是去了,只能风助火势让他更存有幻想,”襄阳道,“至于那三个孽障,纵然我爹爹当了皇帝,我也决不许他们继承皇位。”
这……
“层出不穷的刺杀,至今还在‘热心地’帮我夫郎找家人,爹爹的权术他们学的似是而非,权谋只学了点表象,维护大一统的决心他们丝毫没有继承,却不知,爹爹也瞧不上他们,”襄阳无奈道,“三个怂人,你让他们怎么当好汉?”
还刺杀?
襄阳道:“如今是没有了,好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秦王,”她脸色古怪,“嗯,秦王的儿子,是注定的皇帝,若不然,那三个怂货当了储君,我还得让我儿子去收拾他们,那多辛苦我儿子。”
是是是,不过确定不去看他们嘛?
“没什么好看的,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就好了,”襄阳吩咐,“虽说你们是厂卫,但该有的纪律还得有点,我看你们招收的人员,很多都是曾经深受压迫的人,这样的人一旦掌握了一定的权力,很多都会加倍的给别人还回去,更多的会迅速跟原来的掌权者们勾结在一起,他们不敢向比他们有钱有权的人亮出刀子,但他们敢于且乐于向依旧不如他们的人挥舞刀子,这种情况必须从一开始就遏制住了。”
这不是先见之明,这是西陲多年来发展中遇到过的大问题。
有的人,没权没势的时候最有造反的勇气,那个时候,一无所有的他们是敢于向权贵亮刀子的,可一旦他们也掌握了权势,他们会立即变成他们最讨厌的那种人。
向弱者亮刀,打压向他们亮刀的人,这已经快成了西陲的一个主要矛盾了都。
襄阳这段时候就处理了数起这样的事情,处理的越多她有时候越是迷茫。
难道没有一个完美的解决这个问题的方式吗?
没有。
“对了,我们一开始说的是什么来着?!”百将连忙结束这个话题。
怎么说人家都是皇帝的心腹,咱们可以帮他们但不必要管他们。
襄阳对此并不在意,她更在意的是卫央啥时候过来。
她了解卫央,他要能错过这么大的名场面那就不是他了。
“我这个夫君,能看的热闹是一概不错过,能折腾的事情一概是不错过,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夤夜在青楼聚会,他说不准啊,还要请丹青国手把这名场面画出来留给后人欣赏,”襄阳笑吟吟想道,她了解那个闲下来就想惹事的家伙,“说不准儿他还要把那些人全留在青楼等明天一早叫全城人去看西洋景去。”
卫央哪来那工夫,让王心如二人带队去按计划行事后,卫央就在深夜的京师转了一圈,松弛的武备让他触目惊心。
五城兵马司只管平民,压根不管夜深了还在进进出出的诸王使者,更不管这段时候在京师横冲直撞过的武林中人们。
守卫京师的禁军更是不堪一击,八成的新兵,在不到两成的有一定实战经验的老卒的带领下,懒懒散散地靠着各自的哨位,只要有闲话就从来不管脚下的城池是不是安全。
卫央上了城楼,军卒们才变了脸色,连忙强打精神严肃起来。
只是他们的眼神多少有些埋怨,他妈的,大半夜你不在家里睡懒觉,跑着来视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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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是我的麾下,今晚得死一万个,”卫央厌恶道,“兵无战心,将无准备,糟蹋了给你们的一身新衣裳。”
居住们不敢说话。
问天剑杀他们,他们还敢逃跑?
城门令早回去了,此刻值守的是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的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正七品的武官,正在吏目陪伴下吃酒作乐,并不宽阔的门楼里酒气冲天,十多个老卒,与几个锦衣子弟歪歪斜斜靠着桌案,不知在谈论什么,只听着嘻嘻的笑声十分荡漾。
卫央推开门进去,里头火盆温暖,副指挥使在正位之下,裹着棉被,油腻的双手扯着不知什么肉,一手拿着一把小刀,一边吃一边与身边陪着的一个女子说笑。
该死的蠢货,他居然叫女人到挂着京师城防图的门楼里吃酒!
武备废弛,军心涣散,守卫京师东城门的人员糜烂至此,难怪老皇帝宁可让西军进京。
“谁啊?”门一开冷风窜入,众人纷纷打起了冷颤,有人慌忙找兵器,有人迷醉的双眼抬起来,还有人依旧喧哗着与人聊大天。
倒是那副指挥使打了个激灵,双手一发抖,刀子掉在了地上。
坐在他旁边的女子连忙匍匐下去,她可知道,他们刚才正在说文臣武将们去飞瀑楼快活的事情。
用副指挥使的话说就是,为什么大人们吃喝玩乐让女子作陪,他们却要在这里受冻挨饿?
甚至那副指挥使还说:“秦国公没去,可他家里那几位,据说可都是容貌才能艳绝天下的女子,他也在享乐,我等有何不可?”
“这番话真若落到秦国公心里,只怕这些人今夜必死无疑,”那女子心中只想,“可惜,这蠢材才搭上,只怕要换人了。”
她倒没有什么太坏的心眼,不过是只想多挣点钱罢了。
卫央目光一扫,没理睬惊呆了,甚至惊醒了的这些人,背着手走到城防图前面看了又看。
原来,这上面的信息如此的详细,每一处哨位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这城防图不该出现在这里吧?”卫央心下怀疑。
城楼里当然要有城防图,可那应该是重兵把守的地方,城楼是作战室,平时就算摆放着城防图,那也不该是这么详细的。
谁干的?
第八百九十三章 大将军到!(下)
“今夜东城门值守的有多少人?”卫央看了足足有一刻钟城防图,门楼里面的呼吸声渐渐压抑的时候,那副指挥使一身酒气全部惊散,正不知所措时,忽听卫央问。
副指挥使慌忙道:“总数一千二。”
没了?
副指挥使更惊愕,难道这还不够详细吗?
“十七个哨位,一个稍微一伙十一个人,其余人呢?安排在什么地方?”卫央问。
副指挥使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无法回答。他哪里知道。
“卑职,卑职,这个,这几日代班。”副指挥使瞧着卫央坐在主位上,一把剑横着放上桌案,心里一激灵,慌忙解释道,“兵力配备,卑职着实不知啊。”
“这城防图什么时候挂在这里的?”卫央又问。
这个你总不能也不知道吧?
“啊?”
副指挥使愣住了。
他醉眼看着那城防图,好久才惊道:“这,这怎么能挂在这里?”
原来这帮人上班的时候连环境也不看一眼了?
“她什么时候来的?”卫央再问。
副指挥使半晌才说道:“掌灯之后才来的。”
“也就是说,你一值守她就过来了?”卫央笑道,“那就好办了,你去,叫你主家过来。”
那女子魂不附体连忙求饶,她只是单纯的来陪酒她能有什么坏心眼?
“去叫你主家过来吧,就说,我想问一下,你们如今也有外派任务了?去吧,别让我为难。”卫央笑道。
那女子慌忙爬起来撒腿就跑,她可不敢单独面对这种贵人。
城门楼里一时落针可闻,满地趴着的军卒无人敢言。
卫央靠着位置坐着,等了大约有一刻钟,才叹道:“原来,人真的可以愚蠢到这种地步,难道,你们不应该主动提出来去叫你们指挥使吗?”
副指挥使眼睛大亮,对啊我可以去找指挥使大人。
那可是贵勋!
很巧啊,城东指挥使是先帝孝端庄皇后的娘家兄,封爵海州侯,第一代海州侯,原为海洲卫东海中所副千户,淳端皇帝立后,娘家自此进了京师,挂了个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身份,到第一代海州侯去世后,爵位和官职也就被长子继承了下来。
原本按照国朝规矩,这些成了皇亲国戚的武将有了爵位和五城兵马司或锦衣卫的世袭官职之后,他们就应该彻底脱离实权了,可谁让成治皇帝把亲军十二卫送给了鞑靼人呢,这位多少还算有些才能的海州侯也就被皇帝任命为东城兵马司实权堂官了。
此人倒也算拿得住自己,当了实权贵勋也没有翘尾巴,皇帝对他还算信任。
不过,此人如今在飞瀑楼呢。
副指挥使道:“大人,不是卑职不愿意去请,飞瀑楼的每一个贵勋,卑职都……那个,此事只怕不好办。”
这厮不是个滑头,他真是个蠢货。
“那没事,你告诉我这城防图是什么时候挂在这里的就够了,”卫央道,“这个你总不能不知道吧?”
他还真不知。
“堂堂禁军,堕落成这样天地,我总算明白皇帝为什么那么缺乏安全感了。”卫央叹息道,“你等起来吧,回家醒酒去。”
还真有人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踉踉跄跄出门去了。
少有的聪明人压根没抬头,这个时候让你回家你永远别想再回五城兵马司。
就他们这群烂人,离开了这个位置将来吃什么啊?
卫央不说话,又等了片刻,几个女子一边抹眼泪一边闯进门楼。
“你们啊,你们这是在把皇帝最后一点耐心都磨没了。”卫央叹道,“堂堂东城兵马司指挥室,几个青楼女子出入如无人之地,如今局势这么复杂,你们这是在用脑袋赌皇帝舍不得干掉你们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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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时胆寒,他们谁能想得到这些啊。
“大人饶命!”呼啦啦一群人又匍匐下去。
我可没办法,自找的死路你们跪着也要走下去。
那几个闯进来的女子也吓坏了,有个情不自禁道:“大人,无人阻拦啊。”
没有人阻拦你就可以擅闯?
还是缺毒打。
“走吧,赶赴飞瀑楼,当面问一下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堂堂京师的大门,难道就靠这样的人镇守?”卫央也没想到是这样。
刚下了城墙,汪直悄然而至,他是来传旨的。
满城多少人都听到文武百官贵勋皇亲在飞瀑楼白嫖了,皇帝不解决都不行了。
“大将军,这是怎么了?”汪直愕然。
他看到卫央在前面走,一群人哭着在后面跟着。
“你上去看一下,你看看是什么情况,”卫央道,“东城兵马司指挥室成了乌烟瘴气的地方,城防图堂而皇之地挂在外头,我一直很奇怪,军情司获取京师情报为何那么容易,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他们不是获取情报,而是看一遍就知道了。”
汪直大惊,飞身上去一看,怒冲冲提着一把刀,下来就要砍人。
“上梁不正下梁歪,王公贵戚在飞瀑楼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头牌喂饭,你让这些人怎么想?”卫央道,“回去请旨吧,京师不安,天下难安,再让这群人在这值守,皇帝的脑袋什么时候被胡人拿去做酒壶,那可真难说得很。”
汪直脸色铁青,提着刀的右手剧烈颤抖。
他始终没插手过五军都督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事安排,如今看来这不但错了,而且特别错,这些人压根没把皇命当回事儿嘛。
“必须换,大将军,此事应该当仁不让!”汪直恳求道,“陛下有旨意,今夜之事,全靠大将军分付,有便宜行事之权,何况,当今的天下,照顾陛下的能有几个人?”
确定?
确定!
“那好办,去叫王守仁,让他当几天京师禁军的指挥使,告诉他,他要办的头一件事就是把这些蠢货教育好,要么辞退掉,开过年,等他离开京师之前,禁军必须换一个样子,要不然,”卫央很担忧,“诸王,一旦有一个以小股部队偷袭过来,京师连抵挡三天的功夫都没有,我们也来不及救驾。”
汪直大喜,当即道:“我这就让人去下令,不过飞瀑楼那边……”
“必须得去,我原本打算明日一早再去,皇帝早朝之时,朝堂上一个人都没有,让那些御史互相弹劾去吧,看他们有没有脸不弹劾自己,”卫央道,“这下好,明天一早上还得跟他们吵架。”
“那不怕,京营在我们手里,西军数万,诸王不敢异动,最多不过是李东阳再任首辅,他们要伸手要权,此事不难办。”汪直道,“不过,女子骑侦队真能压制得住那些青楼妓院?”
谁告诉你她们的任务是压制那些地方?
“这次厂卫联合行动效果不错,在最短的日子里找到了可供使用的地方还能不惊动敌人,算她们立功。”卫央说起别的事来。
第八百九十四章 卫小郎,你是要成权臣的!
王守仁正在了解尹海川一案的前因后果。
天子有密旨,尹海川这个人是不是可用目前还不知道,但此人在夺嫡之争中能顺利担任好几年的顺天府尹,又能在夹缝中保证自己的中立的立场,还能做一些有意义的政绩,可见此人能力非同一般。
老皇帝不忍这样一个有一些才能的臣子被朝堂争斗牵连到,他又不放心三司会审。
故此,老皇帝要求王守仁公开了解此案并暗中调查尹海川到底可靠不可靠。
不可靠,以他的能力这个顺天府尹就别当了,找个地方当知府去吧。
若是可靠,顺天府这么大的地方可就要给他多一些活动的空间才可以了。
“真是奇哉怪也,锦衣卫突然就有了尹海川的罪证,难道张采在陛下不在京师的这段日子里这么嚣张?”王守仁不信,与常随说道,“此人投机倒把,是个出了名的滑头,他怎么可能会在陛下没回京之前做这么恣意妄为的事情?”
“那是在此前,如今的朝廷,太子之位悬空未决,诸王争斗的厉害。”常随一边收拾凌乱的资料一边道,“何况当今天下之定国石在西陲,在西军,在忠顺王府。”
王守仁略一琢磨便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了。
锦衣卫指挥使乃至一部分千户百户如今都靠上西军了,他张采是北镇抚司镇抚使,眼看着皇帝老去,他能不想点歪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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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军靠不上,那就找个……
“或许待价而沽,或许还在观察,但想办法表现自己的存在感是肯定的,”王守仁评价,“可惜,他不该找一个能臣下黑手。”
这既是皇帝的利益之所在,也是西军决不允许的,张采这是把自己亲手送到了各方都讨厌的位置了。
这时,汪直派人来传令,让他立即去调整禁军。
常随震惊了,此事怎可让王守仁去?
“大将军有令,”番子催促道,“大人赶快去,城防图悬于大堂,青楼女子自由出入,京师军备糜烂至此,大将军已经生气了。”
王守仁听罢,怒火直往胸膛冲。
怎敢有人如此?
“好,我马上过去,”王守仁暂时放下尹海川一案,急忙收拾行李换衣服,“最近不要送家信了,家里内外人等少与人走动,可都记住了?”
常随连忙答应,又安排人跟着,不多时,王守仁到东城,进门一瞧众人,当即知道禁军到底有多不堪一击了。
兵没有战力,将毫无争胜之心,东城所有哨位均有所缺,把守城门的人不看好赖,只看进出的人是否有那张脸。
正巧,王守仁赶到东城时,宁王府有人要出城,只拿着宁王的手令,十数个人汹涌而来,门前叫道:“宁王殿下有事,要我等夤夜出城,开城门。”
就这么一说,真就有人敢大胆地去准备打开城门。
“禁军已经完全不能用了。”王守仁当即调令关外大军过来接替,并召来宁王府的众人,吩咐道,“即日起,城门封锁后一概不准出入,你等回去告知宁王,此乃大将军决议,不可违反。”
宁王府的人犹豫不决,都道:“真有急事。”
“你们的事情再急,能有国家安全着急吗?》回去,此事没有商量的可能,”王守仁吩咐,“回去告诉宁王殿下,规矩,还是要遵守一些的。”
来人再三请求:“至此一次!”
“是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们走?”王守仁当即变色。
怎么送?
“头悬城门,传示京师。”王守仁按住剑柄笑道。
别人说得出未必做得到,可王守仁真会这么干!
宁王府的人也知道好歹,一看这里说不通了,立即回转去找宁王。
宁王今日托病没有去赴宴,实际上他正在紧锣密鼓地安排人员在京师里住下。
此刻,宁王在会客厅等着飞瀑楼的消息,一边跟几个心腹,以及在江湖上帮他招揽人手的人谈论此事。
“京师武备废弛,但凡有一支兵马直奔到城下,只怕当天就能拿下,难的是拿下京师之后如何应对。”有心腹笑道。
宁王心情愉快,摸着手指上的一枚扳指笑得很开心。
“大王,王妃有书信传回来。”忽有人进来道。
宁王脸色顿时不那么愉快了。
这个王妃,让她去西安府是打探消息的,怎么如今居然跟秦王府关系那么亲近了,三天两天一封信,劝他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岂不知这时候不争就永远没有争夺的机会了么?
打开书信,果然还是老一套,又是劝他向善,又是劝他不要与诸王争锋,还说什么“储君之位,自有天子定夺何必做劳而无功事”,不争,难道要让越王拿下这个位置嘛?
但这一次书信中也透露了一点他们还不知道的事情。
“太子妃降为秦王妃,一应待遇却不变,陛下令西军女医到西安府,又让西军建立三千铁甲军就近保护,只怕其意不言而喻,代王应该明白,天子之意,并未有皇位传于别家之心。”宁王妃苦劝。
宁王扔下书信道:“真是妇人之见。”
“王妃也是一片好意,不过,皇帝似乎的确有传皇位给皇孙的意图,不可不防。”有人道,“大王,事已至此,别无退路只能放手一搏,我们恐怕要在西安府早做安排。”
提起这个宁王满心的恼怒,他怎么会不知道提前在西安府安插人手的重要性?
“可西军席卷而过连一个情报站都没有给人留下,在西安府,尤其在秦王府周围的人员,这才几天,竟然一个都没剩下,”宁王拍案道,“走的走逃的逃,投降的一大批,别说进秦王府了,就连靠近也会迅速被发现,孤王不明白,西军就那么难以对付?”
一众手下全部闭上嘴巴,西军好对付的话老皇帝早下手了。
数十万铁骑,哪个皇帝不动心啊。
“大王,王妃没有提与西军的关系进展?”谋士最关注这个。
宁王毫不犹豫,将书信递过去。
谋士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待遇,拿起来便看,才看了个开头,有人慌慌张张闯入,惊叫道:“不好,襄阳郡主到了。”
众人大惊。
又有人闯入高声道:“秦国公去了飞瀑楼!”
众人一时大喜。
但来人又通报:“秦国公视察,东城兵马司被申饬,调王守仁代替禁军,我们的人无法出城。”
宁王怒不可遏,怎么会这样?
“姓卫的亲自坐镇五城兵马司?”宁王当即要人准备奏章。
他得准备着明日早朝的时候参西军一本。
“没有,调王守仁到东城前,秦国公与汪直,带着人直奔飞瀑楼而去。”
这句话,令宁王惊喜交加,他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第八百九十五章 啧,权臣,真香
古来文人有一个好,那就是看得开。
眼看着飞瀑楼暂时是出不去了,文武大臣们本来还很矜持,可那帮贵勋散漫惯了,处境虽然很憋屈,但看看酒香扑鼻,美色在前,哪里还会老老实实,不知是哪家贵勋带头,一时吃吃喝喝,又吩咐叫名妓们出面,飞瀑楼中,从无人说话到人声鼎沸,就差了贵勋们一番举动。
这样一来,武将们渐渐也不耐烦了,眼看着贵勋们吃酒的吃酒,与名妓说话的说话,一部分心里一来气,也招来人,虽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吃什么皮杯儿,可任由小手在肩膀上一揉,飘飘然,那感觉也挺好的。
文臣们先是看不下去,可又“熬不住”左右的贵勋和武将们“热情相邀”,眼看着四位宰辅闭上双眼犹如不闻不问,便有人故态萌发,手下开始不老实。
不要说名妓卖艺不卖身,那是权没到位。
钱未必能砸趴下这些人,权一定能。
只是那些最有名的名妓们还在闲着,她们既不能与那些比较熟的文人们谈笑风生,毕竟这里是连宰辅都有的地方,更不能与比较熟的贵勋们眉来眼去,诸王可都在这呢。
“真不知道今夜该怎么熬过,”飞瀑楼那女子没好气骂道,“秦国公当真过分。”
“你怎么不说这些人更加过分?人家既没有封路也没有派兵把守出口,他们何不回去?”自有人习惯性反驳。
那女子呵呵一笑道:“你怎敢肯定西军没有把守出口呢?”
“好了,今天的事情不在于这些人想做什么,而在于皇帝要如何对待他们,”飞瀑楼鸨子吩咐,“都消停一些,圣旨不到,这些人不好回去,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其它的事情一概不理。”
“哟,魏王一死,飞瀑楼连最起码的靠山也不需要了吗?”有其它地方过来的耻笑,“外头的姑娘们,可都是你飞瀑楼的,让我们在这里静等,飞瀑楼趁机多搜集些消息?”
都是狐狸精谁不知道谁,她们这些人哪一个背后没主子?哪个是哪个的人,基本上心中都有猜测。
飞瀑楼鸨子正待反击,楼下一声森冷的声音,很平静,但压力十足,道:“大将军到,诸位,可玩的高兴么?”
汪直!
满楼文武大臣一起作色,贵勋们放浪形骸的立即收住即将暴露的丑态,就连诸王,诸王子,哪个敢继续坐着?
汪直到了,一般来说就是东西两厂的番子们到了。
东西两厂虽然设置诏狱但也是有抓人的皇权特许便宜之权的,汪直真要是想扩大打击面就凭他们在青楼聚会就能全把他们抓起来。
更何况,那个魔头也来了。
门楼处眺望的人连忙来报,来的只是卫央和汪直,带着的也不是出名的抓捕罪人的番子。
“似乎他们的心情都不太好,诸位要注意了。”那人道。
只是就在此刻,襄阳听到,连忙跑出来一瞧,笑道:“夫君干什么去啦,让这么多人等了你半天。”
“襄阳?”卫央惊喜道,“你怎么来了?怎么没说一声?”
说着,三步并做两脚跑过去,襄阳背着手拿着剑,歪着小脑瓜,笑嘻嘻站在路边,灯光照亮了她的侧脸,另一边微微有些黯淡,灯光里,她仿佛周身笼罩着一层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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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了,我就来了啊,”襄阳眯着眼睛享受额头上的一下轻弹,一蹦,把自己的长剑也递过去,双手抱着他的胳膊,笑呵呵说道,“夫君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呢。”
“我来找一个人。”卫央道,“不提前说一声,都没找好住处,晚上怎么办?”
“夫君住哪里,我便跟到哪里,要住处做什么。”襄阳道,“你找谁?哪个姐儿,还是什么头牌?”
汪直笑道:“见过郡主,大将军可不是那些人,东城兵马司军备糜烂到极点,大将军来找指挥使。”
飞瀑楼里咣当一声巨响,海州侯吓昏过去。
这魔头,这魔头他居然找上门来了!
“你是说海州侯吗,这人倒也算有些本事,”襄阳道,“不过,他是淳端皇帝孝端庄皇后的娘家兄,出了名的怕事儿,我估计他连东城兵马司到底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谢谢,谢谢你替我说了句公道话。
海州侯又醒了过来。
可他又听到襄阳郡主斥责道:“这等糊涂人留在这个位置,本身就是对大伯伯不负责至极了,何况,不做事,本身也是极大的错误,明日一早,应该上一道奏章,把这些吃干饭不干活的废物全部罢官去爵扔出京师,国家托付到这些人的手里,简直是愧对祖宗。”
海州侯又晕了。
那五城兵马司是他说想掌控就能掌控的吗?!
且不说有没有那个能力,真要掌控了这个要害部门那得多少人找上门要求他站队?
可是他不明白了,自己难道躲都躲不起了吗?
汪直明确道:“海州侯论本事还是有一些的,没堕落祖上的威风,只不过就是胆小怕事,既不敢得罪诸王,也不想开罪群臣,索性除了每旬去点卯的时候才到,平时是深居简出,从不管兵马司的事情。”
海州侯彻底晕了。
“开掉吧,五城兵马司都得换一遍了,再这么下去,鞑靼人打到京师,这些大爷们依旧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还要召集天下的精兵来勤王,麻烦,”卫央道,“把能做事,敢做事,善做事的人提拔上去,五城兵马司不能养闲人。”
这话五军都督府不爱听,张懋更不爱听。
但他没说话。
宰辅们还在此,他找的什么急?
果然,刘大夏按捺不住呵斥道:“国家大事岂同儿戏,赵宋不以禁军羸弱,而国内安定……”
“废话,赵宋是怎么亡的你不知道?”卫央带着人走进门,挥手道,“你几个,找一下,这个海州侯是哪个。”
“大人,晕倒的那个就是。”初次踏入飞瀑楼的几个女子,与那老鸨一般,都战战兢兢的,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低头一瞧,正瞧到躺平的海州侯,老鸨连忙指着说道。
“看来你们也很熟悉嘛。”卫央道。
鸨子慌忙跪倒道:“大人,奴婢只是远远看到过那么几次。”
“带回去,没把问题解决掉,他这个东城兵马司指挥使还不能滚蛋,立马选人给王守仁派过去,年前到位,年后要看到新气象,下一次再让我发现有人对军备吊儿郎当,哪个指挥使出错,从指挥使到本人,一概处斩,”卫央拍拍襄阳的小脑瓜,“你来了就别闲着,天子的亲军居然成了这样子,你得管一下纪律。”
襄阳没拒绝。
李东阳连忙道:“大将军,这里是京师!”
京师,我就不能撒野了?
笑话!
第八百九十六章 你们尽管决议,我们绝不遵从
“这还是大明的国都,天下的中心,你们不管,我来管,”卫央道,“不就在背后说我几句权臣罢了,正好,你说我是权臣,我便权臣让你们无权可当,”随后道,“天子旨意,都在这待着,天亮以后到大内早朝。”
李东阳一怒,就见几个东厂番子抓住了刀柄。
要大开杀戒?
“谁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卫央道,“古来权臣,如董卓,曹操,哪个上位能平静?不杀那么几百个几千个人,不血流成河,事情是推动不了的,正好,天下进步,请自诸位屎。”
不是,你不应该说自天子开始吗?
“你瞧,诸王多老实,我要是你们,也会当缩头孙子,你跟我钢刀比硬,你不是脑子有病吗,好了,都在这待着,天亮以后,我派人护送你们去大内,免得路上被老百姓一顿臭鸡蛋烂菜叶子打死,”卫央好笑道,“群臣,诸王,贵勋,集体到飞瀑楼白嫖,说出去天下人都不相信啊,真是大稀罕,大恐怖,名场面。”
这,这让大家还敢说什么?
他都明说了,自己就是个权臣,你还能把他怎么样?
忽然,英国公张懋捕捉到了关键词。
白嫖?
不,我们都是贵勋怎么可能白嫖?
“掏钱吧!”张懋摇着头,“一人该多少,就得是多少,一杯酒算少点,上两银子……”
沃日?
卫央这下真被吓得有点不知所措了。
就这?
妓院?
吃一杯酒要三两银子?
“少了,我记得,当年我离京前夕这飞瀑楼的酒,一壶就要三百七十两,搭配名妓亲手做的菜品,一顿饭千两银还是最次的,怎么,今日飞瀑楼,给诸位吃的是最差的,还是诸位仗势欺人,把人家的‘额外价值’看的太低了?”襄阳惊讶地斥责,“飞瀑楼安敢如此,这可都是朝廷的栋梁,国家的勋略啊,你们怎么敢这么做的?”
飞瀑楼里的鸨子慌得连忙出来告罪。
“若不是你们的问题,那就是这些人白瓢了。”襄阳道。
越王忍耐再三决定不忍了。
这孽障,他居然说她爹在飞瀑楼白瓢?
“襄阳,你怎么说话呢?”三个王子一看亲爹气得直哆嗦,当即呵斥道,大王子喝道,“传出去岂不令人笑话?”
“你瞪什么眼?”卫央道,“你小子要再冲我老婆吼一声,送你去凤阳见你祖宗,”而后才拱手团团称道,“抱歉啊,我老婆是个女儿家,也没来过这飞瀑楼,大概她不太了解这里的物价。”
“好了,今夜的事情,罪在贵勋,秦国公国家重臣,社稷上将,定国公不该请你到这里来聚会,我等也未能劝阻他,这是我们的过错,”李东阳再不敢让这人说下去,连忙道,“事已至此,我等明日早朝自该谢罪,秦国公,闹剧也该结束了。”
“你还被罢相,结束什么结束?”卫央道,“安心在这里待着,瞧着各位都是熟客了,花点银子好好睡一觉,明日早起,我自会派人护送你等上朝。”
这老小子是个人才,真瞧出他的险恶居心了。
卫央也没什么坏心眼,他不过是要把这帮人集体去青楼嫖的事情确定下来,李东阳这么一说,性质就变了。
“何况,我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哪里见过这等繁华所在,”卫央笑道,“不过,我既没有吃酒,也没有叫什么花枝招展的红阿姑,不用几百两几千两的掏钱吧?”
“不不不,我们闻了人家飞瀑楼的香气,自该掏钱,我有,”襄阳连忙砸出三钱碎银,豪横道,“这下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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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瀑楼名妓沉默鸨子哑然。
其余什么这个楼那个斋,多有聪明的女子也瞧懂了这人险恶的居心。
“国公,郡主殿下,宰辅大人,此事缘虽不在飞瀑楼,可飞瀑楼作为地主,”鸨子慌忙试图说和,道,“毕竟事关重大,诸位都是国之栋梁……”
“你的意思是,这帮人叫我到青楼吃饭,这其中的恩怨因果,你飞瀑楼接了?”卫央偏过头笑道。
鸨子一咬牙,再加一重分量:“飞瀑楼愿以三成干股……”
“你是想找死。”襄阳回头吩咐,“明日,请这位到诏狱。”
嗯?
“我这夫郎,天下敬仰,在你一个小小的飞瀑楼你还这般拿大,你有什么脸说和,你何来资格当这个中人,自问你有这个身份?”襄阳道,“看来是觉着我西军好欺辱,好办,投入诏狱,我倒要问一问,是谁给你的脸,谁给你的胆量。还有,飞瀑楼,今日起封楼。”
东厂番子齐声喝道:“谨遵钧命!”
鸨子大惊。
“记住,我不要你脑袋,是我瞧不上与你一个鸨子一般见识,你若腆着脸找死,我真不介意送你去死,滚。”襄阳掉转剑柄迎头便击,“去诏狱报到去吧。”
番子们如狼似虎错手便拿,那鸨子大哭出声。
“你倒也没犯什么罪,不过就是觉着公卿王侯们得罪不起,我西军讲道理,你便得罪得起,要么,那就是你自觉靠山很硬,不惧我西军铁骑,那好办,”襄阳再传令,“去,在城门口贴告示,告知天下人,这飞瀑楼,把我西军铁骑当云烟,视我西军的上将军如无物,把我这老朱家的襄阳郡主的夫婿,也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让天下人都记住,找到这个蠢货的主子,带来见我。凭此,我可减少他一次必杀之行,去吧。”
“不可!”众人齐声大喝。
卫央问天剑出鞘,弹着剑锋道:“怎么,不许我家襄阳说句实在话?谁想死?”
李东阳跨出一步,卫央长剑杀到。
李东阳大骇。
“满朝公卿,不过一群牛羊,给你脸,不与你一般见识,那是我大度,你想死,我为什么不敢杀?”卫央很叹息,“为什么那么多人总觉着我好欺负?”
飞瀑楼头牌本要出去说个人情,但见如此只好又缩了回去。
她又不怕没地方吃饭。
“把今天到场的所有人都抓起来吧,诏狱空荡荡,奸佞在朝堂,审一审她们,问一问她们的主子。”襄阳提剑过去拍了下海州侯的脸颊,“再不起来只好也送你全家去诏狱。”
海州侯慌忙爬起来,颤抖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主动辞掉东城兵马司指挥使,要不然,三天内整顿不好,我拿你问罪。”卫央问宰辅,“我要罢免五城兵马司五个指挥使,你们有没有意见?”
“有!”
刘大夏胆大。
卫央道:“那就憋着!”
什么?
“有意见,憋着,我不想听,”卫央道,“带海州侯回指挥室,让王守仁暂代五城兵马司总督之位,我要做什么他很清楚,年后返回山海关之前,他要把五城兵马司培养起来。”
第八百九十七章 诸位,我们来吃你家大米了
襄阳目光一闪,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家伙,还以为他实在给皇帝办了先点好事。
王守仁是坚定的皇帝亲信,把五城兵马司交给他,将来再训练一支天子亲军二十六卫,老皇帝的安全就可以得到保证,他的权威就能至少保证在京师范围之内无人敢惹。
接下来,就该是老皇帝要么觉着自己又行了,跳出来又找西军求捶。
要么,他就该知道应当怎么做了。
“走吧,让人封锁这里,明日一早让他们上朝,哦,他们可以不去,群臣错过了大朝那可是自古以来第一次啊,正好,让全天下都看一下,成治朝出了这么一群破天荒的玩意儿。”襄阳吩咐。
群臣还敢说什么。
“自然要上朝。”李东阳长叹一声,不讲理啊。
西军从上到下没一个讲理的。
“好了,走吧,我看啊,以后得强硬一点,我总是在顾全大局,有些人总觉着我好欺负,步步紧逼。”卫央道,“正好,他们今夜不在家,我让人去吃一吃他们吃的东西,得给这帮人一点教训。”
这谁顶得住?
门外,那些名妓们哭的哭叫的叫,黑暗中走出的东西两厂的番子们,锦衣卫校尉,还有一批大内供奉,他们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愿意走的自己走,不愿意走的一根铁链脖子上一扔,扯着走。
你以为你是名妓就可以任性?
铁拳会让你明白任性要付出什么代价的。
一夜之间,满京师青楼关门的关门歇业的歇业,到天亮,没有一家青楼里再走出浪荡的男子,更没有一早起来提着尿桶跑水边一边与人闲聊,一边讲一些名人的风流韵事的小丫鬟。
卫央本来不打算动用诏狱,他不喜欢这个东西。
“可他们逼着我没办法,这诏狱还是得用一用,要不然修了岂不浪费。”卫央在锦衣卫大堂睡了一觉,起来后看了下时辰,道,“走,去五城兵马司衙门。”
不是,你不去上朝?
“大将军,朝堂上恐怕要激烈交锋,若不去恐怕会被他们算计。”汪直连忙道。
卫央很奇怪:“他们说什么我就得按照他们说的去做?”
可是……
“放心,老皇帝不是善茬子,他要不趁机利用好昨晚的事情,他就白当四十几年皇帝了,”卫央对皇帝很有信心,“看着吧,御门听政,群臣没一个敢反对皇帝的决议的,我们就看着皇帝接下来要怎么做事,我在离京之前得先把五城兵马司的问题解决了,要不然,皇帝将来一个月一次诏书要西军进京岂不麻烦,此事我心中有数。”
怕的就是你自称心中有数啊!
“是,大将军既有决议,我当上报天子。”汪直连忙准备去上朝。
卫央环顾留下的番子们,告诫道:“生杀予夺,可别冲着穷人。”
“咱们可不敢,”有个小档头请教,“三司会审之时,按要求咱们东西两厂与锦衣卫都要去记录,大将军可要亲自过去?”
“不去了,五城兵马司要重建,二十六卫要重建,京师的城防也要重建,我没那个工夫,”卫央道,“到下朝之时,你们过去拦住那帮人,问他们要早朝的记录,睡没有,抓到诏狱,不要在乎是什么清流还是什么身份,此外,那帮名妓也要好生审讯一下,不要让她们卖惨,不要让她们卖乖,我只要情报,其它的事情一概不管。”
是!
一时间,满城人声鼎沸,卫央出门的时候,就连锦衣卫所在的巷子,也有一群人跑的连棉鞋都没穿。
干什么去啊?
“宰相夜宿青楼,百官夜不归宿,多大的事儿呐,得去看一下热闹,”一边跑,一群好事之徒一边哄笑道,“往后,看着帮老家伙还怎么板着脸教咱们怎么‘做人’!”
原来有些习惯真的是祖传的。卫央哑然失笑。
到五城兵马司衙门,王守仁正在翻看卷宗,堂下跪着五个指挥使。
五城兵马司位卑权重,副指挥使也不过五品,但指挥使一般都是贵勋,位在超品,王守仁如今才不过上品,但今日,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老实。
“有想法了没有?”卫央进门就直接问道。
王守仁忙来参见,摇头道:“不打碎这个垃圾无法重建五城兵马司。”
“你去上朝,把这件事跟皇帝说清楚,然后,按照你的想法去重建吧,这件事我就不管了。”卫央伸展下懒腰道,“襄阳回来一次不容易,我得陪着她,去看一看她以前生活过得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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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很难啊,”王守仁笑道,“我倒是有一点想法,但胆子不太大,何况,圣天子只信任大将军。”
扯淡!
“那老头心里指不定对我有多戒备,”卫央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道,“不过,皇帝是天下共主,如今还得防着我对一年前发生过的事情进行报复,他也挺可怜,你告诉他,杨莲亭的脑袋我先不要,下次打起来,他们输了,让汪直再去摘了那小子的九阳魁首就可以了。”
你还记着这事儿呢?
“大将军对陛下的戒备实在太重了。”去往大内的路上王守仁心中好笑。
他可是朝廷里第二个知道皇帝的打算的臣子,他赞同皇帝的这个英明决策的。
“到时候,皇孙继位,真相大白,真不知秦国公要如何面对这种局势,”王守仁哈的一声失笑,暗忖,“陛下想不通,也不明白秦国公的胸怀,家天下,国天下,这是两种必然激烈冲突的思想。可是,秦国公也无法理解陛下的行为,咱们这位天子,他可以是黑暗的,邪恶的,蛮横的,但在看到世人还应该有另一种活法的时候,他也是明智的,”想想添了一句,“虽然是被打服的。”
卫央所料不错,皇帝果然没有在正殿召开成治朝影响深远的大朝,而是普通的御门听政。
这才算是真正的上朝,卫央以为的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百官按照品级顺序排列,三跪九叩山呼万岁的情况并不会经常发生,一年有那么几次就够多的了。
皇帝已经到了,百官却还没有到来,王守仁赶到的时候,愕然发现从宰辅到各部主事,连一个都没出现。
老皇帝翘着二郎腿,抱着小火炉,蹲在门洞里乐呵呵等着。
百官呢?
“在路上接受京师民众的注目礼呢,”老皇帝招手,“王卿快过来,烤烤火,暖暖身子。”
王守仁:“陛下,微臣惊呆了!”
“嗯,朕也惊呆了,”老皇帝想想问道,“你说,他们会不会被卫央安排的……不是,自发去围观的京师民众一顿鸡蛋给打死?”
……
“陛下,大将军不来,恐怕会被算计。”王守仁只好蹲下,跟皇帝通报道。
“预料之中,”老皇帝笑道,“不过也不必担心,百官就算形成对西军不利的决议,他们会照章执行吗?朕看不会的,何况,”他顿了顿,“朕这个天子,不是他们的万物,更不是摆设。”
第八百九十八章 青稞麦酒醉人呐!
群臣很讲理。
这不,一大早被厂卫在两边“护送”去参加大朝人家都没带生气。
只是浑身的不自在。
早起的民众,站在路边指指点点,虽没有敢大声嘲笑的,可表情一个比一个诡异,差点就把“当朝宰辅带着群臣百官白嫖”写在脸上。
李东阳倒是昂首阔步,他二度为首辅,早就把骂名美名放在脑后了,他如今一心想的只是如何改变天子对西军的态度。
太亲近!
对西军要用,他们是保证朱明王朝不会分裂的主要力量。
可对他们也要千万个提防心。
“这么下去,我等的一生清名要被他们给毁了。”后头不知是哪个官员还在抱怨。
李东阳心想,这是贵勋们得罪了秦国公,与我们文武百官有啥关系?
来到宫门外,李东阳停下脚步,文武百官,贵勋皇亲一起停下来。
“海州侯虽有情可原,但职责所在,他没有做好,等下要力主罢免海州侯,从而提议决议改五城兵马司,这是没办法阻挡的事情。”李东阳吩咐,“此事兵部要负责。”
刘大夏看一眼两个侍郎,侍郎们点头同意。
“五军都督府也要提议,五城兵马司既然废弛不堪用,那就换人。”李东阳瞥了一眼张懋,“英国公为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为武将之首,应当对此有奏陈。”
张懋当即拒绝:“五城兵马司本属兵部,五军都督府并无过问之权。”
这可不是他推却责任,自前朝于少保担任兵部尚书,兵部原本的权限上升数倍,本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的军事大权被兵部建议,吏部上奏,淳端皇帝批准的“总督”一位夺走了不少,原本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的各地都司是还保留着一定的军事独立地位,可五城兵马司这样的设立却在兵部管辖范围之内。
这是职权的不同,按说张懋此刻要伸手的话也能拿到一些隶属于兵部的军权。
可他又不傻,原本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算是军事贵族们掌握的武装力量,在河套一战中灰飞烟灭,数个公侯战死,军事贵族集团掌握的京营算是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后来重建的京营,完全成为了宦官为主,幸进小人如江彬之流为将的局面。
现如今,五城兵马司被卫央任命王守仁提督,进了他的嘴里的肥肉还能给兵部还回去?
这个时候伸手要五城兵马司的那点权力,五军都督府就得在接下来的京营建设中给兵部让出一部分权力,算下来是五军都督府吃大亏。
故此,张懋一口拒绝。
他还有理由:“老夫年迈人不懂那么多变通了,中军都督府接下来该如何运行还得看年青一代。”
这话一说,贵勋们大都睁大了眼睛。
众所周知,太祖高皇帝废黜中书省,以六部为百官之首,理论上六部地位平等没有彼此隶属的关系,可是礼部尚书是百官之首这是内阁设立之前的潜规则嘛。
相对应的,五军都督府以中军都督府为首,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为武将之首这也是定例,张懋如今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地位甚至还在掌握百万精兵的忠顺王之上,他在中军都督府坐镇,哪个贵勋能在他眼皮底下获取一定的权力?
就连中军都督府右都督、掌印都督、中军都督府堂官定国公徐延祚也要低他一头。
如今张懋有松口放权的承诺,他们这些在五军都督府任职的贵勋们,最低的也是都督佥事,倘若能趁机进一步,甚至从其它都督府调到中军都督府的话,那也算是升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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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懋这一手玩的很漂亮,贵勋们要向前走就得把外人排斥在外头。
李东阳早知如此,他也没失望,遂吩咐兵部:“五城兵马司须用点心。”
这用点心用的可是相当有心,兵部两个侍郎哪里还不懂这是要趁着大朝先把五城兵马司从王守仁手中夺回来。
这事儿,不好办啊。
兵部还能找得出能够把五城兵马司带好的将领,可他们无法保证训练五城兵马司的场地、饷银、兵员以及待遇。
“英国公,定国公,啊,还有诸位殿下,”李东阳回头与众人商议,“五城兵马司落入西军之手我等寝食难安,此事,我等当齐心协力。”
一路急匆匆而来的宁王闻言直问:“南城兵马司有三五人,孤王熟,何须要他人节制?”
这是伸手要南城兵马司了。
李东阳淡淡道:“宁王要是要去了,越王怎么办?”
“西城兵马司也有几个人,孤王很熟悉,”越王道,“首辅大人,宁王与孤王,只要这两个兵马司,其余的不问,你意下如何?”
“善。”
五军都督府众人却不插手,你们只管分配,要是能如愿以偿就见鬼了。
不多时,有各家的仆从,各位在飞瀑楼过夜的文武大臣们的弟子家人送来洗漱的用具,也带来了笏板,多有人带了点能藏在袖子里的饮食,见面先抱怨:“秦国公何至于此,竟把同僚们这般折辱,家里也瞧不下去了。”
众人还未回话,又有人飞奔而来。
“祸事了!”
徐延祚家的家院见面便叫:“老爷,一群不知哪里来的丘八,进了门要吃要喝,将厨房都吃空了。”
啥?
“他们还真去了?”徐延祚既愤怒又无奈。
卫央说,要带一群人去他们家吃他们的喝他们的。
他们原本没在意,都是头面上的人物谁还会做这样的事情?
卫央还真就做了。
不但做了,而且是大摇大摆,砸门进去哪儿也不去,只找厨房,厨房没吃的,打开仓库。
“你家大老爷请我们大将军吃饭,大将军仁慈,不想自己吃饱弟兄们都饿着,你们得请客,得吃好的。”
那帮蛮横无理的闯进府邸,管你是谁家,不给吃的就打人,打完人还得砸开你家仓库,如果有吃的,那你就是诚心不请客,我得物理说服你,这谁还敢不给他们吃的?
可少说数百人,多了上千人,吃吃喝喝那一顿得吃多少钱?
徐延祚瞠目结舌,他感觉自己可能来错了时代。
“老爷,咱家更吃亏,黄金虎那厮,带着一个卫进了门,要吃要喝不算,说天太冷,看咱们家穿的太暖和,都有人上火,要给咱们分担点压力,”张懋家的家院哭着说道,“上到大夫人,下到小公爷,但凡准备好的新年衣服全被他们卷走了。”
这,这也……
卫小郎,你这太不把自己当人啦!
卫央哪管得了这些,带着襄阳,带着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所有人,在大街上就那么一走,随便找了个高门大户,一顿砸门,叫道:“开门呐,锦衣卫北镇抚司全体同仁,上你家吃你家大米来啦!”
京师当时鸡飞狗跳,今日又不得安宁了。
第八百九十九章 先祖曾刀尖上起舞,踏碧涛万顷
“襄阳也回来了?”皇帝惊喜道,“怎么没进宫?”
汪直喘口气笑道:“少年夫妻正是谁也离不开谁的时候,郡主说晚些时候来拜见老皇爷。”
“这孩子,嫁出去都忘了娘家人了,”老皇帝哼哼,“算了,那什么,宫门外如何?”
“暂时很安静,不过,大将军带着数万人,分散开找那些贵勋们吃饭去了,锦衣卫连午饭都没准备,”牟斌道,“大将军说了,今天就在贵勋们家里吃吃喝喝,明天去文官家里,后天去武将家里,大后天转回来继续从贵勋家吃起,反正他们年货多,不怕吃空。”
好!
“此外,五城兵马司被诸王分走了两个,越王宁王拿了西南两城,其余三城,兴王恐怕要一个,兵部控制的也只有两个,”汪直目视王守仁,“他们来者不善。”
“没用,五城兵马司不能再给这些人管着,他们管不了,管不好,”王守仁直言,“且不说将来,这些兵马如果被诸王暗中用自己训练多年的卫队兵替换掉,天子安危难定。”
只是令他恼火的是西军居然瞧不上这么重要的部队。
“你要训练好,今日大朝还不是他们定各自的势力范围的时候,内阁做得过头了,”老皇帝吩咐,“你要做的就一个,把西军那边派过来的人安排在重要的位置,要做一份单独的名册稽考,记住,一式三份,大内交给怀恩,一份送到哈密,还有一份你要保存。”
王守仁愕然抬头。
皇帝道:“你要当名臣首先得会管人,五城兵马司将来必定是要送到秦王妃手中的,故此你要管好这些人,不要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底细。”
王守仁陡然打了一个哆嗦。
秦王妃,将来的梁太后,她若是当了太后之后,觉着自己手中有一支大军,她会做什么?!
“卫央在,朕自然不担心主少国疑,也不担心后党做大,但如若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至少秦王妃要隐瞒真相,那就得有点行动,五城兵马司能是她比较重要的一支武装,也能是彻底将她拉下那个位子的一个后手。”老皇帝叹道,“只盼着这女子是个智者,而不要想着当聪明人。”
王守仁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当时鼓乐齐鸣,宫门外百官连忙安静,以李东阳为首排队,而后徐徐走入渐渐打开的皇城的大门,一进门,百官惊讶,天子怎么会在御门?
难道不是在奉天殿?
“应该不是今年的最后一次大朝。”内阁四个人心领神会。
但也恼火至极。
今日大朝,那么多的大事要办,就一次御门听政怎么可以?
“知足吧,没放在午门听政就算好,”谢迁嘀咕着,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前后左右的人都听见,他道,“今日事,应当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这要是惹怒了皇帝,推出午门斩首可真就是一语成谶了。
百官们哪一个不是人精,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忤逆皇帝?
可左右一看,前面一瞧,百官们越发恼怒,卫央还真的不来了?
他正忙着吃席呢,哪来工夫上朝啊。
那……
大事可期,是不是?
百官到近前,见王守仁已在等待,就算和他没有什么瓜葛的,也都对他怒目而视。
我们家被那帮丘八吃的估计年要过不好,你在这跟皇帝套近乎这合适?
王守仁按照品阶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琢磨着五城兵马司的未来出境,似乎压根没察觉到这些人对他的恨意。
“朕可是等了你们一早上啊。”老皇帝没等百官问好先将军。
这下可好,宰辅们带头,百官们跪在冰凉的石头上,不敢说叩头如捣蒜,单叶豆战战兢兢不敢抬头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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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法争辩。
就连百官里的真傻子也听得出这话里的调侃,真要是争辩那就别怪老皇帝跟你算总账。
啥?
你们被关在飞瀑楼一晚上?好啊你们身为大臣跑去夜宿青楼这还了得?
什么?
秦国公限制了你们的自在?
是西军绑着你们去青楼的吗?
这事说来说去都是皇帝有道理,越要跟他讲道理就越没道理。
乖乖认错就行了。
“起来吧,多日没有大朝,许多人,朕都忘了你们长什么样子了,”老皇帝的声音在门洞里回荡着,“诸王都来了,贵勋们来的很齐整,百官,嗯,好像都到了,好,朕心甚慰。”
李东阳走上前奏请:“陛下,今日大朝合该百官齐聚,然百官少一人,贵勋少一人,陛下当请之。”
“啊,卫央啊,他忙着吃席,没工夫上朝,”老皇帝眼角含笑,“下朝后,你还要辛苦一趟,去找他把今天大朝的决议都给他通报一下。”
“陛下!”左都御史大怒道,“大朝不至,不成体统,当责罚。”
“你去?”老皇帝瞪大眼睛,“再说了,你看看,你回头看看,满朝文武中,有太子太保,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吗?还责罚,朕怀疑你是在内涵朕,让朕也请西军,厂卫,还有正在建设的亲军二十六卫来大内吃一顿饭,但你不好意思明说,所以才暗戳戳……”
“陛下,仪态,仪态。”怀恩连忙提醒。
皇帝震惊道:“朕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要什么姿态?”
左都御史默默擦了把眼泪,把委屈吞进了肚子里。
“微臣失言,微臣知罪。”左都御史连忙请求责罚。
老皇帝挥手道:“念你是初犯,这次就免了,记住,卫央的官职,都是虚职,虚职不必上朝这是规矩,朕还没有下诏,你让人家违反规矩?成何体统?”
李东阳不怒反喜,立即道:“既如此,秦国公五军都督府右都督一职……”
“朕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卫央太年轻,左军都督府大都督的位置就先空着算了,”皇帝道,“说一下,朕的顺天府尹据说被怀疑谋反,你们怎么看?”
这谁还敢多嘴?
天子都说了,顺天府尹跟谋反有关,那你就得先说明,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谋反,如果没有谋反,三司会审为何还不开始?
真要是谋反,那你们这些留守京师的官员都是干什么吃的?
群臣还不敢不先理会此事,谋逆从来都是罪大恶极,你要觉着此事可以先往后拖一拖,那咱们午门外再见——不砍了你的脑袋都对不住皇帝这个职业了。
李东阳明白了,皇帝不是在维护西军,他是信赖西军胜过他们这些朝廷重臣。
这还怎么开会?
忽有鸿胪寺卿奏请:“陛下,乌斯藏使者至,不可使之久等。”
礼部左侍郎赞许:“年关将近,乌斯藏来使求天子赐福,不可迁延。”
乌斯藏来人了?
“好,宣,”老皇帝笑道,“乌斯藏的特产青稞酒,醉人呐,好东西!”
礼部鸿胪寺又傻眼了。
第九百章 在诏狱过年啥体验?(上)
国朝对乌斯藏总抱着一种矛盾的心态。
前任首辅杨廷和就明确的说过,要把这块地方纳入国朝的范围之内,除非有一支大军,百万民众,让他们驻扎在青海湖畔,日夜不间断的威慑高山之南。
当时西军高原作战部队正在训练,杨廷和根本不信。
西军又不是傻子,“那么一块贫瘠荒凉的土地要来也没用,他们怎肯为此舍弃数万大军?”
杨廷和是这么认为的,李东阳也是这么认为的。
如今他们都知道,他们搞错了。
卫央对领土的执念,这世上能理解的可能没几个人,再贫瘠,再难打他也要打,打下来,守得住,谋发展,这是他的一整套的思路。
老皇帝原本也不明白。
在西陲,他懂得了一个道理——我家的地哪怕再垃圾那也要死死地攥在自己的手里。
为此,十万儿郎聚集在大雪山北麓日夜不停地训练,他们或许不太明白要那块地干啥,可他们知道,他们不上,就得别人上,总是要有人去做的。
卫央跟老皇帝说过,乌斯藏那块地宝贵的很,既是华夏水塔,也是天下屋脊,失去了她,女娲娘娘会哭,炎黄祖宗会心疼。
“这个乌斯藏,朕是不了解的,但有了解的,朕知道,又有人要说西军把那么多钱花费在那个不毛之地不值,与其花钱在那里,不如把钱花到别的地方去,也有人要说,能用那块地方拖住西军的步伐也挺好,为此,有人已经在跟乌斯藏的一些头人联络了,朝堂上,还有人答应要给乌斯藏什么好处,”老皇帝吩咐,“朕今日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们,记住了,大明的地,只能越来越多,哪怕再贫瘠,你不知道那些神奇的地方会长出什么好吃的来,我们得给子孙后代留下足够稀罕的玩意儿,这些玩意儿得从地里长出来,奉劝诸位,什么都可以商量,唯独不要拿领土做商量。”
内阁四个人互相看看,都感觉老皇帝吃错药了。
前朝,蒙元大军那么凶横,他们也没能彻底控制那块地方吧?
国朝凭什么?
就凭西军?
就凭西军!
不多时,乌斯藏头人的使者到了,官话说的有点别扭,但大概意思能讲清楚。
来人道:“大皇帝陛下,小臣自最高最高的地方,带来最好最好的消息,我们的头人很懂规矩,他们让我们带来了数不尽的宝藏。”
“好,不过,你们的头人为什么不来?”老皇帝不悦,“难道要让朕去请他们吗?”
来人道:“大皇帝陛下,山上的情况,山下人不会明白,头人是必须先维护好法统的,小臣这一次来,既是为大皇帝陛下祝贺,贺昆仑封禅之喜,也要请大皇帝陛下赐下祝福,大雪山的人们,应该生活在大雪山上,大雪山下的人们应该生活在大雪山下,为了不让双方流血,我们的头人愿意恭顺地遥祝大皇帝陛下万寿无疆,洪福齐天。”
这……
你没学会怎么说祝福的话吗?
“好意收下,朕也会派人去给你们的头人送上礼物,希望他们能够喜欢。”老皇帝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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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惊喜道:“大皇帝陛下的恩赐,必定是天下最宝贵的东西,不知是什么?”
“十万铁骑。”老皇帝微笑。
群臣惶恐,使者惊惧。
为什么?
“我太祖高皇帝自蒙元手中恢复汉家天下,不得不承认,我们继承的便是蒙元的遗产,包括土地。”老皇帝说明。
使者惊问道:“可是我们难道还不够恭顺吗?”
“恭顺?朕要的不是谁的恭顺,朕只要一样东西,”老皇帝吩咐,“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头人,朕只要你们的皇册和鱼鳞图册,如果没有,朕派人去测量绘制,两年内要完成,没商量的余地。”
使者大惊道:“大皇帝陛下,那么大的地方……”
“所以,十万铁骑刚好合适,朕听说,你们的民众过的很苦,人就像牛羊一样,贵族老爷就像皇帝一样,朕想看看,哦,对了,朕的大将军还许诺,你们的头人们都很会跳舞,听说唐太宗时期,草原十八部曾经专门主动进长安为大唐献舞,朕昆仑封禅,秦皇汉武也没有做到过,朕想,朕配得上诏令你们的头人进京献舞一曲,很合理吧?”
这很合理!
“你们不来真就要去,朕不去,西军也要去,你回去告诉他们,皇册鱼鳞图册两个一个都不能少,最好明年底之前送到朕的手里,朕会在京师给你们最大的头人修一个院子,他可以携家带口住进去,不能跑,没有选择余地,”老皇帝吩咐,“好了,此事你先记住吧,片刻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吩咐。”
使者心中忧惧,却不敢接受。
“记住了?”老皇帝见他张口要说话当即道,“卫央建议,对你们搞个金瓶掣签制度,朕看着很好。你们的大小头人,寺庙主持,听说都需要听老天爷的话,朕是天子,朕的话你们应该听一听,不听,那可就要打仗了,流血牺牲,对你们影响不好,你们要考虑清楚。”
群臣集体侧目,这是让人家考虑清楚吗?
“陛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果断了?”没去过关中的群臣们纷纷惊奇。
越王最惊奇。
他太了解皇帝了,手段了得可还没到有点手段就认为自己真能号令天下的地步。
而且皇帝一般不会说做不到的事情,他今天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和西军形成了某种默契。
换句话说,卫央是愿意为彻底控制那片土地而给老皇帝当马前卒的。
使者有点没弄明白,金瓶掣签到底是干什么的?
“也没什么大的作用,不过就是,你们的头人,必须经过朝廷的认可;你们的活佛,也要经过朝廷的册封,”王守仁笑道,“使者,这可是为你们好,你要知道,朝廷册封了,你就是合法的,若不然,你就是非法的,搞不好,忠顺王顺手在路边找了个人,说这人有菩萨心肠,应当为你们的头人,应该替代你们的活佛,你怎么办?”
使者大叫:“不,不不,此事绝不能这么做。”
“你在教朕怎么做事?”老皇帝摆摆手,“此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去传达一下,哦,也带去一个消息,西军高原作战部队如今人数还少,暂时估计对你们没什么办法,三年,最多给你们三年,三年之后,西军高原作战部队,护送朝廷认可的头人上山,不准阻拦,这是天子的意思,也是老天爷的意思。”
第九百零一章 在诏狱过年啥体验?(下)
使者掩面大哭而去,他还想告状来着。
西军欺人太甚,如今一部分高原作战部队动不动就到大雪山上溜达,还不准他们驱逐,一驱逐,一顿火炮砸下来,完了还要讨伐你欺负西军,这么搞下去,他们步步蚕食早晚吧那帮贱民拉拢过去为他们所用,头人贵族们的脑袋得挂在大雪山的旗杆上。
奉天门里面可就有些诡异了。
群臣打量着皇帝,皇帝琢磨着群臣。
“你们说,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心慈手软了?”老皇帝半晌才问。
李东阳连忙告诫:“陛下,那块地,打下来也守不住!”
“瞎说,西域那么大一块地,你们说打下来守不住,这不如今还在我们的手中?漠南漠北,你们说打下来守不住,如今不也在我们的手中?关东那么冷的地方你们还说打下来守不住,如今不还在我们的手中?”皇帝道,“还是那句话,土地没有一寸是多余的。”
越王道:“陛下,这恐怕会拖垮户部。”
“都到那个位置了你还只算经济账,”老皇帝纠结至极,“算经济账也行吧,可你们算得过西陲?人家算来算去都划算,你们怎么就觉着不行?户部比西军财税司高明?高明为何没看到你们算得过人家?”
越王立马闭嘴,动不动拿西军来做对比这谁受得了啊。
“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内阁,会同宗人府,要把金瓶掣签制度完善起来,对待乌斯藏的原则就一个,敢反抗就打,不反抗就收,那块地,我们不要,别人也不准要,我们要别人就别想要,谁敢伸手就打,没什么好可怕的。”皇帝点点头,“说三司会审的事情,朕不在京师这么长日子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太多了,万事总得有个头儿啊,就从顺天府尹尹海川开始说起吧,北镇抚司说他谋反,你们也没有反对,那就说一说,尹海川是怎么谋反的,招了多少兵,买了多少马,纠集了多少达官贵戚,要不然,那就是冤枉人了。”
此事说来话长,还须三司会审后才有证据。
都察院左都御史奏请:“陛下,如今人都在西军掌控之下,就算要三司会审,也要陛下先下诏要人……”
“下诏?朕的意思难道还不明白吗?当事人都在,你们派人过去叫到都察院大堂,或者在大理寺大堂,要不然,朕下诏确定放在锦衣卫大堂?”皇帝怒不可遏,“都察院监察天下百官风貌,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居然不闻不问,只等着朕给你们做主,要你们何用?”
今天的皇帝不能惹,他有数万大军做靠山很容易情绪失控下黑手。
李东阳忙为都察院说情。
他的意思是,都察院的确有点忙,忙就忙在皇帝在关中的日期太长,如今才回到京师,大大小小的官员还需要再检查多次。
所以?
“三司会审会受影响?”老皇帝吩咐,“让厂卫去查吧,查出什么公布什么,朕倒要看看这天下那么多难题难道就没有人能解决了,非得靠你们?”老皇帝图穷匕见,“内阁内阁如今没有大用,六部六部和稀泥搞阴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牵扯到了谋反,你们至今也不能给一个明确的说法,这么下去,大明天下是要亡在你们这帮人手里头,依朕之见,内阁该革新,各部须完善了。”
果然!
群臣们想着给皇帝挖坑,皇帝也想给群臣塞炮弹。
“三司会审,要快!”李东阳急忙先越过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他们这一届内阁都得赶紧请辞了。
还好皇帝没在这件事上追究太深,让内阁负责调查一下,会同厂卫给出了明确的结论就行。
“多日没在家,朝廷积攒了不少公务,今日都拿出来吧,”老皇帝抖抖腿,卫央干了一件漂亮事儿,这帮人昨晚在飞瀑楼能安心考虑今天干什么?“都说说,都积压了哪些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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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四个宰辅立马往后退去,他们是在西安府确立的内阁,这个时候跳出去给这些人当保护伞那就太傻了。
果然,越王苦着脸站出来,拿出笏板一看,还好,心腹知道今天估计要讨论这些事情,在上头把这段日子准备的情报都写在了上面。
奉天门逐渐热闹起来,群臣与皇帝对阵,一方要臣权,一方保护皇权,一时吵得不可开交,可你要听他们说了啥,却啥也听不明白,之乎者也一阵乱云,子曰诗云一顿乱说,听着都有道理,可愣是听不出道理来。
卫央就知道今天的早朝肯定要吵架,大清早,带着襄阳跑不知名侯府搓了一顿,腆着肚子出门一看,这今天的太阳挺好的啊。
“你快去锦衣卫处理那些名妓的事情去吧,贫民区那边的调查我们来就可以了,”襄阳很懂事,但她不想接触那些女子,“你是不知道,以前我在不少侯府公府玩耍没少遇到小门里去拜访的那些名妓,瞧她们的姿态,我也没瞧着有多优雅从容啊,可她们瞧我,就跟瞧乡下的野丫头似的,不知道都倨傲什么。”
那今天就去会会他们。
“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的,我没来之前你大有大把的借口到处跑,我来了,咱们得帮大伯伯做点什么,他也不容易,”襄阳眨眨眼,“嗯,他也是为咱们好。”
卫央坚决不相信。
“你呀,”襄阳提起宁王妃,说道,“她这些日子瞧着似乎心情也开阔多了,笑容也多了点,与秦王妃一直在一起,你传给她的九阴总纲练得也好,可有些问题如今该怎么解决?”
卫央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事儿得怪……
怪谁?
襄阳捂着小嘴儿笑:“阴差阳错,谁能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然后拍拍卫央的肩膀,“快去忙你的吧,家里的事情她们安排的很好,记着,京师要安插我们的人,要不然……”
卫央故意道:“那你可就是算计老皇帝啦!”
“不算计行吗?”襄阳好笑,撇着小嘴儿,娇蛮道,“如今不算计,将来等秦王妃成为了梁太后,难道要她和她儿子算计死咱们么。”
“那倒是,到了那个位置,谁知道今天的秦王妃,将来要怎么当梁太后,人家的儿子当然想要独立掌权,我估计,小皇帝十七八岁的时候,可能最是和咱们闹别扭的时候。”卫央迟疑道。
襄阳挑眉笑:“那你打算到时候怎么办?”
“皇帝不听话,一般都是缺乏打屁股,拖出去午门外打一顿就好了。”卫央笑道。
这不就行了?
第九百零二章 老朱家祖陵被盗
“我军的规矩是不能利用这些青楼女子,最好能取消青楼,那些人没什么用了,”襄阳道,“何况,这些人好吃懒做,又自觉高别人一等,用她们风险性太大,你打算怎么解决?”
卫央半晌没说话。
同时间,诏狱里那些青楼名妓们也在说,她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怎么样,可按照她们的想法,进了诏狱的人,那这辈子还能好好的吗?
“我看未必,”最里头牢房里,草垛上蜷缩的一个女子忽然说道,“你们没发现,如今的诏狱跟以前大不一样吗?”
咦?
还有个二进宫的?
“她原本是官宦家女儿,犯了事……”一个鸨子说道。
一群莺莺燕燕们当即闭嘴,她们自问感同身受做不出趁机落井下石的事情。
“多年前的事情了,教坊司那虎口狼窝能脱身,已算我侥幸,”那女子淡淡道,“故此这锦衣卫诏狱我也算是第二次了,比起上一次,以及传说中的阴森可怖,你们瞧,这里有草垛,打扫的干干净净,且还供应了采光,只怕……”
不等她说完,锁链落下的声音响起来,有女子妇人的声音道:“教官放心,我们都记住了,无论什么人,到了这里那就是嫌疑人,不打不骂不准苛待,三餐有保证,还要组织活动,我们都知道。”
“知道便好,你们是新来的,也要注意自己的心态,这牢狱的狱卒,乃是天底下最黑恶的心肠,自己若不能化解,一辈子就完了。”这才有个男子的声音笑道。
刹那间,那道门打开了,走进了几个穿戴锦衣卫校尉制服的女子,挎着绣春刀,戴着乌纱帽,脸上一边好奇一边惊讶,跟在一个中年百户的身后走进门。
那男子站在台阶上吩咐:“即日起,她们要在这里值守,你等都是女儿家,若是有什么不便,要尽快与她们沟通。大将军升帐之前,你等只是嫌疑犯,这里一不会打你,二不会苛待,但若你等觉着锦衣卫文明了,大将军就对你等没有法子,瞧。”
他一伸手,从外头走进来十来个校尉,人手一套刑拘,瞧那上头血迹斑斑,在那些名妓们面前一一亮过,瞧见的人无不触目惊心。
那男子说道:“大将军不愿与你等小女子计较,我们这些当惯了恶人的可不管你是什么名妓,有什么名士相好的,但若不肯实话实说,这些玩艺,可一个不少都要用在你们的身上,记住了?”
名妓们面色难看,心中却好奇之至。
锦衣卫是什么存在?
那是天底下最飞扬跋扈目空一切的暴徒集合之处!
可如今,他们居然要搞什么文明,呃,那个执法,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都安心待着,好了,还有些事情,我们不适合插手,你等且稍等片刻。”那男子转身走出门远远传话道,“都抬进去吧。”
什么?
床。
很普通的木架子床,一个牢房安置一个,此外还有桌椅板凳,打扫卫生器具,居然还有新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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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校尉们安装好干板凉床,上头扔了一套厚厚的被子,片刻间,又有人进来,拿着铁皮筒子,在里头叮叮当当用红砖做成火炉,红泥的,接上烟囱就可以用。
“都趁早休息吧,好好想一想,隐瞒是隐瞒不住地,早点交待,早点回去住你们的雕花红木床多好,”几个女校尉道,“但在这里一日,就得遵照这里的规矩,早上要早起,要组织起来去外头见太阳,锻炼身体,打扫卫生,我们今晚上排班,会给你们制定详细的作息时间表,你们就不必担心这些了。”
“哦,还有就是如果在这里住得日子久了,甚至要过年,那你们就得参加劳动,等除夕之夜,也可以表演个节目,”一个看着是小头目的女校尉拿着腰里的皮囊里的小册子,翻了一下道,“是了,明日开始,你们还要参加义务劳动,修厕所。”
这,这是什么招数?
不打不骂还给换环境,可是这规矩怎么比传说中的酷刑还要渗人哪?
那犯官之后想了很久,想到西军的规矩,好像是说话之前要先举手,忙举手问道:“那个,几位大人……”
“叫我们办事员就好,”那小头目和蔼地道,“你要说什么吗?”
“啊,我,我就是想问一下,若是有人要花钱叫我们去……”那女子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名妓们既觉着屈辱又十分无奈。
她们当然知道这大明朝的女牢中有多黑暗,狱卒动辄收了钱叫其中姿色颇佳的女子去“放个风”,专门管理女牢的禁婆更是残酷,姿色好的女子成了她们的摇钱树,姿色不好的,打杀了也没有人过问,飞瀑楼曾经就有一个女子很烈性,头夜正是仇人“开脸”,她一把剪刀先刺死了仇人,要结果自己时,却被救了过去,在禁牢里遭遇了什么,她们这些“同行”可是很清楚的。
那女校尉皱眉:“你这是什么话?别说你们这是在锦衣卫诏狱,纵然在寻常女牢,哪个胆大的敢再做那等下作的生意,不怕被大将军扒了皮?”
话刚说完,就有人上门来“送礼通融”来了。
这些名妓们身价高,名气大,若非贵人,纵然是富贵人家,想要亲近也十分难得的,暴发户们就更别说了,不通过所谓的“才情”考察,他们是进不去这些名妓们的闺房的。
这下好,秦国公把这帮女子一锅端全送进锦衣卫诏狱了有人便自觉机会来了。
“天下女牢的规矩我们都懂,只一夜,保准在审案之前送回,”白白胖胖脸上有麻点的财主递上包裹,“而且,也不过是去家里演个歌舞,机会得当了,小的们不定也能为秦国公审案做些贡献,是不是?”
今日奉命坐堂的南镇抚司指挥使孙成似笑非笑,目光在那财主与几个“结伴而来”的杀才的脖子上转了好几圈。
他是宣德皇帝孙皇后的太侄外孙,世袭的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使职位,此人有一些本领,但性格软弱,张采得势的时候,他是不敢和张采那帮人竞争的,这次秦国公坐镇厂卫之后,他的谨小慎微反倒成了一种才能,在牟斌的推荐下,他成了大部分在锦衣卫大堂坐镇的堂官。
这些财主的来意,孙成当然很清楚。
不过,谁给他们的胆子,在大将军坐镇的部门竟敢这样?
“你等可知大将军的军法?”孙成玩味道。
他怀疑这帮人背后有人谋划。
那帮土财主不解其意,这不是全天下都这么干的吗?
“大将军说过了,这些名妓们大约是要在诏狱里过年的,你等明白了吗?”孙成悄然握住了刀柄。
但若有人能听的明白,那便让他们头悬辕门。
财主们茫然不能解其意,这跟我们的想法有什么冲突吗?
第九百零三章 皇帝,你家祖坟被人刨了!
卫央陪着襄阳在各处走了一走,她当年胡作非为的地方如今还留着她的名气。
有一处“百年老店”绸缎庄,店主父子相传三代了,如今当家的是个人不显得老,但却头发稀疏的汉子。
那汉子见襄阳提着宝剑溜达而来,慌得连忙叫顾客退散、伙计避开,只是说:“她又来了,她又回来了。”
襄阳进门奇怪道:“朱小六,你怕什么?”
那汉子苦笑道:“郡主,小的最怕你把小店砸了啊。”
“瞎说,襄阳虽然顽皮,但却知道疾苦,她怎么会砸了你的店,”卫央跟在后面进来,闻言很不悦,“你这是诽谤我妻子。”
朱小六赔笑:“大人,真不是,小人当年在宫中行走的时候没少被郡主恐吓。”
信不信我砸了你的破店啊?
“算了,都熟人了给点面子,”襄阳直接问,“你们店,如今还不纳税?”
朱小六愕然:“此乃皇家专供的绸缎庄,为何纳税?”
那你开门做生意就不算生意了?
“这是国朝的规定,”朱小六也奇怪,“何况,咱们要纳税,朝廷也不收啊。”
这年头纳税也得有资格,商户的税负很低,不是因为朝廷看不到他们的银子,而是太祖定下的规矩,商人没资格缴纳过多的税负。
“大人,西军的商人纳税多,可人家享受的待遇高啊,咱们京师的商人,嘿,看着纳税少,实际上赚得更少,”朱小六大倒苦水道,“户部是收走了不多的税赋,可后脚跟着这个部那个司,又要收一次税,之外还有杂七杂八的负担,”话还没说到正题上,后头轻咳一声,走出来一个年轻妇人,大手大脚的,呵斥道,“又吃多了不是?”
而后赔罪道:“贵人勿怪,这厮最爱吃酒,吃一盏便拿不住自己的嘴巴。”
卫央笑道:“那你可要管好了。”
说完就走,惊得在店里规规矩矩看绸缎色的顾客面面相觑了。
秦国公这是何意?
“谨慎点是对的,但若谨慎过了头,你也别怪将来有了好机会,你们却抢不到了。”襄阳笑吟吟告诫道,“对了,当年你朱小六成亲,我这个熟人还没有送过礼,拿着。”
说着扔了一锭银元宝,足足有二十两,那妇人喜得眉上直跳,连忙拱手道谢,朱小六却紧紧地抿着嘴,狠狠地瞪了那妇人一眼。
“你瞪我干什么?”那妇人还奇怪。
朱小六叹道:“西陲虽然不做绸缎生意,可人家的细盐生意,马匹生意,车辆生意,甚至还有玻璃生意,如今正在找各处‘代理商’,能拿到一个,管这辈子吃饱喝足,岂不比当这个大内特供丝绸转运商强得多?”
那妇人脸色一白,这才明白这贺礼有多沉重了。
二十万两的大生意,或许就二十两银子这么打发了。
“那,那块去追啊,还愣着做什么?”那妇人催促,想想又急躁地道,“我也去找下师门,他们与恒山派关系还不错,都说一说,瞧瞧能不能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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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客们呵呵一阵轻笑,秦国公那么好说话的话还用得着你们去找?
朱小六神色沮丧道:“罢了,如今再找去,人家只怕还要越发瞧不上,错过了,就错过了,心疼也没用了。”
那妇人只是不依,一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喝骂朱小六“做事不端正”,一面念叨着“师门定当能有所作为”,惹得顾客们也心生不耐烦,瞧着朱小六,摇着头都借口“花色不合适”,一个个都离开了。
那妇人怒道:“往日怎地不挑剔过,今天都怪事了。”
朱小六心知肚明,长叹一声,怏怏的转身去了内院,他就想不通了,自己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混账浑家?
卫央和襄阳出了绸缎庄,看看天色已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于是算计了一下,卫央请襄阳这个熟悉门路的人拿主意。
“我算算啊,这些贵勋们,大概是家里只有大鱼大肉的日子,去了也吃不到什么有价值的饭菜,不如这样吧,我带你去见识一下太祖皇帝的子孙里有多少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在外头摆架子的生活。”襄阳道。
卫央记得在什么书上看到过明太祖的子孙众多,还真有人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可这里是京师重地,老皇帝怎么着也不能让家族的人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吧?
“大伯伯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何况,你以为他不痛恨那些吃饱了只知道琢磨怎么小宗入大宗的龙子龙孙们?他比我们更痛恨,爹爹也痛恨这些人,前些年还上奏折请求把这些人赶出京师。”襄阳怒道,“可到了这个时候,那些贵勋们一下子都人儿了,都不舍得‘太祖皇帝的子孙受苦受累’了,合着平时那些人吃不饱的时候他们就没发现?”
结果?
“爹爹是认真的,他是真痛恨那些人,可内阁一阻挡,贵勋一阻拦,那些人死皮不要脸,跑到太宗皇帝陵寝上嚎啕大哭,还有人一路‘乞讨’着跑到南京太祖陵寝一顿大哭,更有甚者,跑到凤阳见祖坟就哭,哭的一路上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对太祖的子孙太苛待。”襄阳恨极发怒,“要我看,这些人全杀了不带有一个冤枉的。”
说到这,她悄悄告状道:“夫君须不知,有人甚至与外贼勾结,还有人承诺‘两分天下’。”
哦?
皇帝是如何处置的?
“也没怎么着,抓起来审讯一顿,王八看王八,他们互相看上眼的能有什么有能耐的人啊,全给扔到凤阳老家,关在院里数星星去。”襄阳撇着小嘴儿,她觉着这还是便宜那帮人了。
只是她刚说到这,有锦衣卫千户飞奔而来,禀告道:“大将军,有一件大案,只怕要大将军亲自过问。”
什么事?
“凤阳府知府上奏,说……祖陵险些被盗,锦衣卫凤阳所同步送来一个飞贼,说就是试图盗窃皇家祖陵的贼子,只是,只是,”他小心看着襄阳郡主,“属下总觉着此事有内情,那小小一个女子,怎么会单枪匹马去盗皇家祖陵?”
女飞贼?
“人在何处?”卫央顿时起了兴趣。
千户道:“已押送到诏狱,此事,”他面露不忍,“此事若先告知陛下,只怕要人头滚滚,大将军,须想个法子才是!”
卫央多看了这人两眼,这是个有心人。
但话里有话。
第九百零四章 边将守凤阳,诸侯作甚去?
锦衣卫大堂上,孙成汗流浃背,牟斌脸色难看,老朱家祖坟被人惦记上了,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此事若放到朝堂之上,只怕要吵翻天,于陛下今天的计划不符,但我们只有今夜一晚上的功夫处理此事,”牟斌问,“你有什么看法?”
“不知,此贼乃杨虎叛军的后人,按说,这便是他们胡闹罢了,可我总觉着此事有蹊跷。”孙成说。
他尽量让自己站在中立的位置,既不参与朝臣的争斗,也不过分和皇帝走得近。
没办法,作为宣德皇帝皇后孙氏的后人,他出身比较尴尬,他爹是荣襄郯国公会昌侯孙继宗的庶子,他又是他爹的庶子,能坐上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使的位子,还要靠他爹认为他才能在诸位兄弟之上,力排众议袭的这个职位。
比起大宗,他本身就低了人家一头,如今的会昌侯孙杲与他关系也不睦,他真要出点什么政治上的失误,连帮他说话的人都少。
牟斌瞧了瞧这个滑头,到如今了你还在想办法往后退那你别想着在皇孙登基以后有什么大前途了。
“会昌侯是会昌侯,你是你,大将军如今统领厂卫,有什么看法可大胆直言,你若连这点勇气都没有的,那你别想着坐稳南镇抚司指挥使这个位置。”牟斌斥责了一句,而后便问缇骑有没有去找卫央,此事必须得尽快解决好。
缇骑百户道:“已命人去找,只是怕大将军不管。”
瞎说,这种是怎么可能不管啊。
果不然,片刻间卫央就过来了。
“查一下,南京皇陵有没有出问题,再查一下太宗一系的皇陵,不可能只在凤阳府出事,”卫央进门便吩咐,“如果所料不错的话,此前应该有一些汇报。”
牟斌讶然。
“外贼与内鬼互相勾结,没什么质疑的,至于那女飞贼,”卫央想想吩咐,“放她走。”
什么?
孙成大惊道:“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不过一个蠢材,告诉她,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对皇帝有多痛恨,但要是跟外贼勾结,哪怕被利用了,下次再抓住,那可就不是扔进诏狱那么简单了,”卫央道,“立即查,另外,让锦衣卫在外面的各千户所,百户所,尤其南京千户所,人员要尽快调配一下,此外叫大内调查一下,把各皇陵镇守太监的详细情况送到我住处。”
牟斌眼珠一转恍然大悟,这是声东击西的阴谋。
“所料不错今天就会有宗室在朝堂上配合消息营造声势。”卫央对此并不担忧。
牟斌正要问是否先审讯一下那女飞贼,一时马蹄声作,有南京千户所的百户,与京师皇陵的外围锦衣卫百户一起到来,两人还错愕:“你怎么也来了?”
下一刻,两人吓得滚鞍下马,傻子都知道出大事了。
“大将军料事如神,真是这样,”牟斌心下反而轻松下来。
“你去安排吧,让那女子尽快离开。”卫央吩咐孙成道。
孙成正踟蹰,牟斌一手握在了刀柄上。
“是!”孙成三魂七魄飞了一半,慌忙脚步踉跄地跑了。
牟斌哼一声,请教:“如何利用?”
“你们发现不了西军军情司最深的探子,敌人也发现不了,让那女飞贼甩脱锦衣卫的人,剩下的,就等灭口之时,有人带着她来寻求保护吧。”卫央一笑,“稍等片刻,应该还有祖陵的消息。”
思路客
话音未落,战马嘶鸣,盱眙来了人,还是当地的锦衣卫百户。
好,老朱家在盱眙的祖陵也被打扰了,明太祖洪武皇帝的明孝陵也被打扰了,永乐皇帝和他的子孙们的皇陵也被打扰了,热闹啊。
只不知,在凤阳朱皇帝为他父母兄嫂修的“皇陵”是被一个女飞贼打扰的,盱眙埋者朱元璋的祖先的衣冠冢和他爷爷的明祖陵是谁去搞的?
永乐皇帝和他的子孙们又是谁去打扰的?
卫央更关心的是,这帮人挖到哪一步了。
老朱是个土鳖估计没少给他祖先藏银子,这要是能挖出来,反正都挖了,银子先用一下没问题吧?这也能减少一点贫民的负担。
三个锦衣卫慌不择路,撞进门见了牟斌便哭。
若是追责下来,他们这帮人吃不了兜着走。
“都安心在京师住下吧,过几天看安排,”牟斌先安抚,而后问道,“三处守陵太监为何没有汇报?”
南京千户所千户答道:“南京留守太监正在调查此事,守陵太监,呃,三个月前,就死了。”
哦?
“那就奇怪了,陛下归来之前这边的守陵太监也都死了,锦衣卫去看过,没什么问题。”京师那百户道。
卫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比较照顾的人?”
“有,南京守陵太监有一个干儿子,恩若亲子,原本提了一级,就在陛下东归那几天,此人不知被谁抬举,调到留守太监手下,好像当了少监,”牟斌目视那百户,“你们不知道吗?”
他们还真不知道。
“这边倒是没有发现,都是按照司礼监的批示循序渐进的。”京师那百户挠头。
那么须以的呢?
“有,不过据说是一堆金银珠宝,没见升级。”那百户汇报,“守陵太监在月前便死了,他倒是有家人,这些年积攒的金银珠宝,还是请咱们锦衣卫派人送回去的。”
安排的真妥当啊,这帮人还真成了气候。
“大将军,如何对待?”牟斌询问。
卫央踱步考虑了片刻,孙成带着一个活动着手腕,一身夜行衣,身材娇小的女子,瞧着倒也有一分英气,正满脸错愕加不服,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卫央只瞧了一眼。
她不是飞贼,这是当千金养着的女儿。
这年代,纵然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大部分也是肌肤粗糙,头发枯黄分叉,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可看之处的。
但那女子肤若凝脂,隐隐发着一点光芒,明眸皓齿,秀发乌黑,哪里是吃过苦的女子?
但她的武功应该不错。
“滚蛋吧,被人利用还不知道的蠢材,往后少找死,好好活着才对得住你的祖先。”卫央挥挥手,但却看了孙成一眼。
我让你把人放走,你还带过来?
小心地过头了吧?
“大将军,这……”孙成十分为难。
卫央不耐烦给他解释,让牟斌当即上朝,说道:“你只管实情汇报不必有所隐瞒,但若有人想让西军去镇守,叫他们来见我;但若有人要厂卫尽出,你便都应下,倘若众人一起聒噪,你只教诸王,他们的祖宗,他们何不亲去守着,等谁来?朝臣既有心,何不自告奋勇?”
第九百零五章 诸王,你们大不孝呐!(上)
牟斌心领神会。
“你等去准备一下,随我去觐见陛下,孙指挥使,你去送这女子出城,叫她不要在京师守着。”牟斌吩咐道。
孙成十分不情愿,但又不敢不从,只好怏怏不乐地去了。
那女子多看了卫央两眼,哼的一声,却乖乖跟着出去了。
众人一走,卫央回头问安静看着的襄阳:“什么时候动身?”
牟斌:“?”
我是个傻子?
差不多了。
“这几天,我陪你在外头多走走,你住在大内,我找个形象颇佳的宫女,叫假扮我的形象,深居简出就是了,”襄阳道,“这次返回西安,高岚只怕还要坐镇关内,北上的也只有她一个,我得当好她的替身。”
“去北方干什么?”卫央笑道,“回哈密,告诉瓦剌可汗,战前若举族来降,他不失封侯之位,但若战后,便只是一个伯爵。瓦剌那些好战贵族与葱岭草原诸部一战可定,不必再留着,我们与草原部落的缓冲地带不必要了。告诉李不胡,瓦剌汗不是他的目标,战后,叫他带着神策军全部西出,目标只有一个,把草原诸部联军的后路截断,这一战务必要让草原诸部帐篷损失十之二三的男丁,可不不要俘虏。”
襄阳点点头:“但北方鞑靼人怎么办?”
“京师距离大同府很远吗?”卫央笑道。
明白,你静极思动了。
“好了,各司其职,我还得出去逛街,京师里没有几个人知道襄阳郡主回来了怎么能行呢。”卫央打了个呵欠,“锦衣卫的大堂,的确不适合用来休息啊,这把人给累的。”
牟斌可不敢笑,他觉着自己真是个傻子,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一点也没有猜到,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还真当成了一个废物,距离人家,差的远着呢!
“对了,退朝后皇帝若问起谁去调查,你就说封禅嵩山,难道只是给嵩山一个面子?”卫央回头又说道。
牟斌心中大定。
“大伯伯要问起能否查清楚,你只管告诉他,此事不是查清楚的问题,是防范的问题,不必与什么荧惑守心的事情连起来想,既没必要也不必如此。”襄阳又道。
牟斌抓着头发,感觉自己可能提前进入了西军所说过的老年衰退期。
他们说的话,每一句咱都能明白意思,可是加起来就想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还是得学呐!”
牟斌一面感叹着,一面带着少做歇息的三个百户直奔奉天门,才到,就听有人高声嚷嚷着:“岂有外臣任京官的道理?王守仁既是山海关总兵,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怎可委任?”
跟着有人道:“不错,若为京官,便不可为外臣,何况山海关总兵事关重大,岂可久留京师?”
王守仁慢吞吞回答道:“是啊是啊,怎么能这样。”
……
群臣们哑然。
“下官还觉着,下官家父为内阁宰辅,这山海关总兵也不该下官来当,只是有军令状在此,诸公那个愿意接,来来来,请请请,下官求之不得。”王守仁手持长达三尺的白纸道。
群臣们哪里敢接这份军令状呐!
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秦国公要求的,坐镇山海关不是让你守住就好了,你得打出去,得跟如狼似虎的关东诸部打,打赢了没奖励,打输了要杀头,一动不动,他敢给你脸上画个王八,往你家门上写“神龟如斯”。
老皇帝瞧得饶有兴趣,以前没发现,文人吵架很好玩啊。
汪直眼尖,见到牟斌在远处示意,连忙道:“陛下,牟指挥使有要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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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还没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可群臣中却有人脸色大变。
怎么来得这么快?
“陛下,皇祖陵,皇孝陵,祖宗诸陵遭窃,各处锦衣卫来报,各处留守太监奏报只怕还在路上呢。”牟斌跪奏。
皇帝嘎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谁挖我祖宗陵寝?
紧接着便是大怒。
“陛下!”怀恩连忙暗暗使眼色。
皇帝一皱眉,这是何意?
汪直低声道:“陛下,这么大的事情牟斌怎么可能让那三个使者修整才来禀报?大将军定然知道了这件事。”
老皇帝凝神一瞧,那三个百户虽然风尘仆仆,但却显然吃过了饭菜,还擦了一把脸。
牟斌没那胆子让他们收拾好休息下才来见驾。
这一下,皇帝的怒火压制住了。
群臣哗然。
李东阳正要请示调派什么人去调查,群臣中走出三五人,一起跪奏:“陛下,祖宗陵寝岂可大意,竟有人盗窃,此事不可不察。”
老皇帝当时隐约便感觉到事情不对劲。
“依你之见何人调查为好?”老皇帝深吸一口气保持最理智状态问。
几个大臣道:“此事本该刑部派人,会同当地各衙门联合调查,然事关重大,如今朝廷新立内阁,当先敕令厂卫前去调查。”
也有人建议:“秦国公就在京师,此人既有庙堂权能,又有江湖威望,可使之限期调查清楚。”
果然。
“陛下,此意正合我等之意,秦国公权倾天下,出了名的聪明智慧,可使之限期调查清楚。”诸王一起大哭,一时宁王大哭,兴王嚎啕,周王擦着眼泪,郑王之子捂着鼻子别的脸发青,越王一面擦着眼泪一面大声赞同。
你们哪,你们。
老皇帝想笑,忽然想起这是他老朱家的祖坟被人给刨了,连忙把那一丝笑意憋回去,轻咳一声目视内阁四人。
令他大大失望的是,那四个互相看了看,李东阳竟建议:“秦国公只怕未必会接受此番好意,不过,秦国公威震天下,又奉命组建天子亲军二十六卫,轻易不可擅动。老臣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王守仁挑挑眉笑了笑。
“王守仁素来精明能干,山海关总兵官既目前可托付旁人,想来不至于有打错,何况秦国公手握雄兵数万,坐镇京师,想来鞑靼人不敢擅动。既如此,想来不过五城兵马司的差使,有秦国公亲自看着,只要派遣寻常人便可,何必要王守仁这样的才能干臣兼领?可命他尽快调查此事,亦可兼任凤阳知府或者去南京干办。”李东阳稍稍犹豫,“另外,此事既干系很重大自当尽快处理玩忽职守之人,盱眙县,凤阳府,乃至南京留守司……”
“稍等,”老皇帝忙问,“你们是真在乎这件事?”
诸王赌咒发誓,贵勋们态度亢奋,文臣武将们痛哭流涕,哪一个不赶紧表达耿耿忠心?
“那朕就不明白了,诸王这么多,贵勋这么多,文臣武将这么多,你们怎么不自荐?难道说,你等都是废物,有自知之明?”老皇帝目光瞬间落在刑部尚书脸上,“你是刑部堂官,竟第一个站出来力荐别人,看来,你自己也知道,你这个堂官不够分量啊。”
刑部尚书目瞪口呆。
第九百零六章 诸王,你们大不孝呐!(下)
“那就废了吧。”老皇帝趁机下诏,“你等也商量一下,朕让人去问一下王华的意见,刑部尚书事关重大,要仔细斟酌。唔,两个刑部侍郎嘛,既然也站出来了,那就也罢了吧,至于派谁去调查此事,玩忽职守的要怎么处理,你们也商量一下。”
说完,不等群臣哭求,老皇帝吩咐“退朝”,他没工夫跟这些人在这胡闹。
群臣们怎么办?
“对了,你们还要记着,等下要去找卫央,把今天早朝的事情给他通报一声,内阁派个人就行了,不必全部去,六部堂官如今还有五个,哦,吏部尚书,你代刑部,把刑部有关的事情,尤其三司会审的事情详细的汇报一下,辛苦你了。”老皇帝说完撒腿就跑。
啧。
就你们会挑拨,朕难道连这点手段都不会了?
群臣眨着眼睛都哭了。
可群臣中有一人手脚冰凉呼吸都艰难,他就是刚才任命的吏部尚书韩文。
此人在西安府与卫央有过一次不算愉快的碰撞,这老头是个清廉之人,可惜,他干不了吏部尚书的活儿。
“老夫才当上吏部尚书,头一件事不是清查官员成绩考核优劣,居然是专程去给秦国公介绍今日早朝的事情,难道,老夫真成了一个传声筒?”韩文心里想。
还好,有人安慰了他一下。
不是内阁那四个人,更不是惊慌失措的诸王,当然也不可能是贵勋们。
老臣王鏊,卫央也十分敬佩的一位清流。
“贯道,以后这吏部的千斤重担,可就要你挑了,只不过,你也不必怕,尤其与西军打交道,”王鏊一笑道,“他们啊,最讲道理。”
连你也?
你不知道我们与西军的真实的关系吗?
王鏊洒脱道:“圣天子既让你去通报,自是以你的才能品德为考较,你只管实话实说就是了。”
哦?
“贯道,有时候偏天真的可爱。”王鏊轻笑道,“大朝的事情,那是何等重大的事情,倘若叫一两个别有用心的人去通报,说不定,使者才找到秦国公,西军的火炮就已经打到大内了,你身上的担子不是很重,但关键的很哪,可别辜负了陛下对你的一番厚望。”
说完,王鏊大步流星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嘀咕了几声连忙从袖子里摸出一副眼镜,这是西军商队带过来,王鏊的儿子买给他的,王鏊很喜欢。
韩文默默地看着,等王鏊走远,身后忽悠人轻笑一声,笑道:“韩尚书,王公是当过吏部尚书的,他老的话,多少听一些,对国事有好处,对自己也颇有好处,可千万别被野心家当工具人使唤。”
谁?
韩文大怒,回头一瞧不由苦笑。
“阳明先生,你怎么走路也不带个声音?”韩文摇着头。
王守仁淡淡道:“下官没看错的话,韩尚书的礼部尚书之职位,是内阁提,贵勋支持,诸王默不作声默许,是不是?”
韩文扬眉注视着王守仁。
“下官并不是专程赶上来耻笑,韩尚书清廉高洁纵然西军也佩服,平日里也是与王公他们多有往来的,下官这就不明白了,王公他们既保持原来的职位待遇,大朝要上朝,自也有参与国事讨论的责任,吏部尚书事关天下官员,他们为何没有说话?”王守仁提醒。
韩文大怒,难道你是要挑拨……
“韩大人,告辞了。”王守仁扬长而去。
韩文呆呆的看了好酒,忽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王守仁怎么会是这般挑拨他们的关系的小人!
他这是在提醒他,王鏊方才的表态就是对他最大的赞许了。
同时,王鏊他们这些真正的清流的态度,就是他这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应该和谁走得近,或者说愿意相信谁,同时要和谁保持距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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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人?工具人!”韩文喃喃自语了几声,摇着头呵呵一笑大步走出了大内去。
通报秦国公这是天子定下的,他不去就是抗旨。
而且,王鏊方才可说了,西军最讲公道。
“王公那眼镜,意味深长哪!”韩文心想道。
可当他赶到锦衣卫衙署的时候,却皱眉不想再靠近这个地方了。
这时,一个人背着手从里面走了出来,韩文愕然,这不是为尹海川出头的豫章侯吗?
可不就是豫章侯。
“贯道公。”豫章侯看到韩文还愣了一下。
韩文稍作迟疑,让自己的轿子落下来,走过去拱手问道:“豫章侯何以至此?”
“还不是为了尹海川的案子,三司会审迟迟不开,哼,”豫章侯脸色愤怒,“竟有人公然上门威胁,此事既交给厂卫来办,三司不会审,他们为何不胜仗?!”
你,你疯了?
你这是招惹天下第一杀神你不知道吗?!
“没在,说是陪同襄阳郡主出去游玩去了。”豫章侯恼火就恼火在这里。
当然了,最大的恼火,是他这几天被夫人催问的烦了,那就是个魔头,还是个土匪,你问他长的怎么样,品行如何,老夫岂能给你好回答?
更何况豫章侯一系,从来都是只跟文人联姻,甚至连文臣也不要,小女儿如今也算出落得容貌秀丽、善书攻画,那是一等一的好女儿,岂能与他西军土匪头子有所关联?
可韩文却看出了豫章侯的不对劲儿。
想想此人也算是他的朋友,韩文拉着豫章侯往远处走了一点。
“建公公,有句话,我当告诫你一番,你要记在心里,圣人云,近之则不逊,你细品。”韩文低声警告道,他不愿看着这个天真的过分了的家伙被西军或者厂卫打死。
豫章侯一惊,目光闪烁不定看着这个朋友。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圣人说,像你这样的小子啊,跟小人一样很难和你相处,对你言辞激烈点儿,你就觉着我对你太不客气,哦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觉着可以骑在我头上,你是不是想死?
韩文这是在提醒他,虽说厂卫再汪直与牟斌的约束下已经不那么令人恐惧了。
可如今掌握厂卫的是什么人?
你要是再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出锦衣卫衙署如无人处,圣人云可救不了你哟。
“是我轻浮了,”韩文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贯道找卫央有事情?这厮甚不成人,居然与女子出门游玩,却让一个千户坐镇大唐。”
千户?
不是孙成?
咋回事?
“不知道,我进去问卫央的去处,那千户倒是很客气,但却说今日见不到此人,还堂而皇之地告诉我,此人陪着襄阳郡主出门游玩,岂有此理?!”豫章侯怒骂道,“尹海川一案……”
第九百零七章 没有打不服的舞蹈家
咳!
韩文老脸一红,他方才还在朝堂上说三司会审需要延后。
“建公,此事只怕……要耽搁一些时候,你不要急嘛,”韩文低声透露,“皇陵被盗,孝陵被盗,京师的帝陵也被盗了,如今哪来功夫管这些。”
豫章侯大惊失色,谁胆子这么大?
“一筹莫展,老夫真要找秦国公,将早朝的事情全数汇报,嘿,”韩文苦笑,“真是搞不明白天子的意图了,既要让这人知道何不叫他上朝,这襄阳郡主也真是的,在这个时候不劝说着,反倒要出门游玩,岂不知,眨眼间便是要人头滚滚,岂能如此对待国事?”
“就是。”
两个人凑在一起狠狠地吐槽了一顿,这才分手告别,豫章侯急忙去尹海川府上通报情况,韩文整理了一下外表,让随从退后数丈,抱着笏板缓缓往锦衣卫大堂而去。
卫央又没回他能怎么通报?
韩文有办法。
我留个纸条不行啊?
千户无语地站在一旁,就看着这老倌儿写了整整三张大纸清晰明白地把今日早朝的事情近乎详述了一遍。
“其他事倒是暂不必管,礼部尚书换了人了,刑部尚书侍郎都被免职了,此事倒是大事,”千户心里想着,看到韩文在最后签名为礼部尚书韩文,才知道这个自称韩文的老头儿居然是新任的礼部尚书,不由奇怪地打量了两眼,“这老倌太倒霉了点啊。”
这个时候担任礼部尚书,那就等于站在和西陲对立的第一线。
“这厮什么眼神?”韩文出门后还在奇怪。
锦衣卫千户,放在别处那肯定是大人物,但在京师必须夹着尾巴做人。
在西陲也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甚至更过分。
“老爷,听说西陲那边,锦衣卫千户犯了错,穷人都敢拿着砖头打他们……”带着脚夫早在宫门外等候的家院念叨道。
韩文没回家,汇报完一溜烟又直奔吏部,倒不是他官迷,皇帝吩咐他尽快把吏部整理一下,虽然不知道要干啥,但想来皇帝有大的动作,韩文可不敢含混对待。
路上,韩文隐约见某个“百年老店”里头坐着两个人,旁若无人,竟互相喂食。
伤风败俗!
呸!
“不用看,要不是秦国公与襄阳郡主我扛着轿子带你们去上朝。”韩文落下窗帘长叹一声。
年轻,真好啊。
卫央哪知道这就被老大人给怨念上了,他还在琢磨这大冬天的难不成才是吃雪糕的旺季?
“你是不知道,这家店忒贼了,当年我第一次吃咱们西陲如今夏天才多的雪糕,就是在这百年老店,也是在夏天,”襄阳抿一口雪糕,愤愤然吐槽,“那时候,一枚这么大的雪糕,哦,那时候还叫冰水,要我三十钱大钱才够,咱们西陲如今才多少钱一枚啊,这都是黑店!”
店主站在旁边弯着腰赔笑,姑奶奶您今儿放开吃我请客行吗?!
“是有些贵了,不过冬天……”卫央多少有些犯恶心,“就京师这环境那能有正经冰块?”
“国公哪里话,小店怎敢以次充好?这都是用西陲的制冰法化的冰雪,用的是古井水,若不然,夏天与冬天的价格怎么会一模一样,您瞧这牌子,常年没变过就。”店家苦着脸道。
那还行。
“实际上,这些雪糕,刨冰,也只有一般人家才肯来吃,大户人家有的是藏冰,人家打古代就有这玩意儿了,”店家介绍道,“小店原来的东家还是北宋时候汴梁城有名的冰婆婆来着,您瞧,这百年老店可真不是敢吹嘘的。”
思路客
打广告谁不会啊。
卫央正要扯几句生意,外头有人咦的一声,一把熟悉的声音连忙呵斥道:“落轿,落轿,狗才,喊你落轿!”
襄阳回头一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起身。
越王世子。
轿子里当然是越王殿下了。
这厮眼睛红的很,好像谁打了一拳还打在鼻子上了。
“襄阳。”越王世子赔笑。
襄阳没搭理。
当年再西陲的那场刺杀就足以把根本不身后的那点感情打散了。
越王吸溜了一下鼻子,怏怏不乐地问道:“怎么在这里?你大伯伯还在等你们呢。”
“多年没回来,先转悠一下子,”襄阳奇怪道,“哭什么?爹,你做不出见了女儿就哭的事情,也没有先主昭烈大帝的神通,装什么蒜呢?”
越王哼的一声,眼光飞快在压根没搭理他的那个土匪头子后背一瞧,苦笑道:“哪里是这个……”
“嗯,我就说你做不来,”襄阳摆手道,“你们要去给祖宗平冤昭雪,我就不挽留你们了,爹,给我娘送的礼物南下了没有?!”
越王不由气结,你这是女儿的态度吗?
襄阳大拇哥往后一挑道:“我夫君成器。”
对对对,你有个土匪头子夫君所以你如今连爹都不在乎了。
“闭嘴,你们仨敢多一句闲话,打掉你们满嘴门牙!”襄阳挥舞了一下长剑,那三个一起上前要呵斥的王子连忙缩着脑瓜往后躲。
“哼,算了,”越王挥下袖子,“方才我与宁王,周王,兴王,被你大伯伯好生一通训诫,只怕要年都没发过就要去祖陵,你们去不去?”
“你们不该去?天天想着当储君呢,连祖宗陵寝都不在乎了,你当什么储君呢?”襄阳鄙夷道,“我们不去。”
想想又揶揄:“何况,宁王在江西只怕是要去盱眙,也不远;周王兴王嘛,也就只能在京师打转转儿,爹,你回江南,不正好顺路去南京么?多年没回家了,你天天喊着要回去,如今有机会回去了,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越王大怒,当时拂袖而去。
你当老子瞧不出你的居心?!
不就是不想让你那个土匪头子夫君与你爹说话么,老子还不乐意呢。
“诸王,你们不孝,大不孝,朕很为难啊。”哦老皇帝的话却还在他的耳旁回荡,他就不明白了,难不成连个年都过不好就让他从京师滚蛋?
老皇帝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原本还想着让这帮货色互相掐起来,没想到,有人把老朱家祖坟给刨了,你就说这不是天助我也是什么?
皇孙哪,朕可是老面皮都不要了,你将来可不敢刨了朕的陵寝啊!
虽然吧,咱也没啥血缘关系,是吧?
以上,襄阳的脑补而已。
“不吃了,走走走,带你去下一个乐子,我记得小时候那边可热闹得紧,一到赶庙会,要不是大伯伯带着我,我都能被人给带走。”襄阳心里一着急,连忙拉土匪头子夫君继续逛街。
今天恐怕得早点回宫里去住了,老皇帝也算为了咱家孩儿仁至义尽,哪怕他也有算计,可咱总不能光获取不付出,这诸王南下恐怕得与他们商定。
第九百零八章 驱狼吞虎为表外,假途灭虢是真理
老朱家祖坟差点被人刨了的消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京师里传开了。
甚至有人信誓旦旦认为老朱家祖坟早就被刨了。
卫央陪妻子在京师里转了一大圈,满京师无不知道当年一到京师就闹的半个城市鸡飞狗跳的襄阳回来了,这目标达成,眼见着天色已晚,两人遂让跟随的锦衣卫东西两厂的人回去,一路说着话直奔大内,到门口才撞见汪直,才知道老皇帝都知道满大街的人都知道老朱家祖坟被刨了的事儿。
“你这是要去镇压?”卫央很奇怪。
汪直道:“此事事关重大,自然要尽快处置。”
“那你是正好上了敌人的大当,走吧,正好要调兵遣将,这事儿不难解决,”卫央道,“诸王闲的跟驴似的为什么不去处理他家祖宗陵寝不宁的事情,偏要让你们去办?”
汪直很为难。
“走吧,这件事从开始就是战场上说话的事情,你去让满京师的人都不要说这些闲话,反倒让人家更加笃定老朱家祖坟被人给刨了的事实,”襄阳好笑道,“再说,厂卫的劄子你没看?那女飞贼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用不了几天,她会把她背后的主事者告诉你,你还去调查什么?”
汪直愣住了,这么说你们早就安排好了?
那倒没有。
“老皇帝家大业大防线长,到处都是被虎狼盯着的漏洞,要能把这些都安排好那你是天才,被动挨打哪能行,走吧,没多大事儿。”卫央道。
汪直心里就憋着一口气,这事儿还不大?
不大。
卫央进了大内,早有内侍来引路,倒不是怕他到处跑,老皇帝担心这厮找不到住处,就跑去金銮殿睡大觉。
“皇帝呢?”卫央觉着皇帝可能有点心情低落。
哪想到,内侍们带去内苑,老皇帝居然再吃饭,四菜一汤倒也简单,只是地上跪着一群内侍,老皇帝似乎在和他们作对。
“吃没?”老皇帝扬了扬筷子。
卫央过去一看,一道荤菜两道素菜还有一盆汤,看样式正是西陲的家常菜。
“吃过了,”卫央指了指汪直,“那件事让诸王去办,汪直得去一趟关外。”
哦?
老皇帝吃口大米饭,呼噜喝口汤。
“皇爷!”跪着的内侍们大哭。
“瞧瞧吧,朕如今吃口饭,还不能选自己喜欢的,”老皇帝叹道,“寻常一十八道菜,朕瞧着没胃口吃,大部分其实也吃不到,看着就行。如今有想吃的菜,又搬出什么祖训来,朕就不明白了,吃口饭碍着谁了,管得那么宽干什么?”
这皇帝啊,越来越不像皇帝了。
“他们有他们的难处,不过看起来都是留守京师没出过大内的吧?等他们习惯了就行,”卫央道,“不过吃好一点没问题,人老了,你得多注意饮食,每天多晒晒太阳,走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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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就是这么干的,以前吃得好,一顿饭几十两银子还觉着吃不好,口味也偏淡了些,在西陲这段日子他可是养成了一日三餐,口味稍微重一点的习惯了,这不,就在刚才御厨准备的点心之类的,老皇帝吃着真有些犯恶心,已经不太喜欢了,就想吃点简单的,这帮人就跟天要塌了似的跪在这苦苦哀求,老皇帝火大,几乎提着剑逼着这帮人给他弄的可口的饭菜。
“他们不容易,朕容易?奉天门里吹了一天冷风,想吃点热乎的,不成。”老皇帝摔筷子,“这么下去,朕要给他们饿死了!”
卫央想想,这皇帝当得的确不容易,遂道:“让跟着去西安府的内侍在周围伺候着就行了,陛下要吃什么,这些没跟着的去准备食材,锅灶上他们别管就是了。”
“错了,”襄阳忽然道,“他们的心思,只怕不在大伯伯这里。”
啥?
老皇帝都愣住了。
“大伯伯如今习惯了这些简单便宜的饭菜,这有些人啊,瞧着这是西陲的口味,是西安府的口味,人家就不高兴了,”襄阳目视怀恩,“怀公公,大伯伯回来的时候,这宫里大概是有一些不适应的,不是环境不适应,而是人不适应,没杀几个人,有人就觉着可以蹬鼻子上脸了,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老皇帝筷子一扔,这下真吃不下去饭了。
他明白了,这有些人是既不想让皇帝改变,也不想让皇宫改变,最不想让这里变成西陲,不想让这里先变得有点像西安。
目标嘛,自然是皇孙。
“我还没想到,”老皇帝这下认真了,当即道,“愿意跪着,就让他们去外头跪着吧,大冷天的,朕原本已经习惯了把身边的每个人当人看,如今看来……”
“不用,剥夺了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习惯,他们要么改变,要么滚蛋,皇家的威严不用拿这些人的脑袋体现,”卫央吩咐,“怀公公,换一批人。”
换谁?
“陛下如今一些从简而行,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御膳房有三五人主厨足够了,其余人全部送到京师郊外的皇庄,要开辟农田,豢养牲畜,人手正紧凑,叫他们全部过去。”卫央道,有些人既然不适应皇帝的改变,又不想跟着改变,“改变他们,此外,也不必担忧皇庄出产的东西带毒,到时候,给那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赏赐下去就是了,陛下的饮食,我让商队负责。”
老皇帝大喜:“还是有贴心人的。”
那就这么干?
“陛下愿意变,那当然是好事儿,就这么办,至于三处皇陵被盗的事情,这也好办的很,内鬼在作祟,让诸王去,他们要是内鬼,他们自己去面对太祖太宗,他们要不是内鬼,那就是外敌,对待外敌,何必要跟他们讲道理,他们不就是想让西军顾头不顾腚,让王守仁离开京师,离开山海关吗,简单,”卫央吩咐,“叫厂卫与军情司配合,暗度陈仓把军令传达到关外,叫黄金标东进,叫山海关副将出关,告诉他们,今年的元宵节有点太冷淡,我感觉不好,叫他们去抓几个胡人头目过来,不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元宵佳节,要让他们在京师举办一场跳舞比赛。”
皇帝听着直咧嘴,这么办行吗?
朝廷动乱,打胡人?
“世上哪有打不服的胡人,总归来说,拳头大才有道理可言,这些人拿出什么祖宗家法,什么自古以来,不就是觉着他们人多力量大么,陛下有令胡人头目元宵节来京时专程献舞之能,谁还敢质疑天子的安排出了错?”襄阳笑道,“打一打胡人,朝廷内外也就安分了。”
第九百零九章 西陲第一大魔头
老皇帝并无意见。
“汪公公,杨莲亭的脑袋我暂且不要了,你用个金蝉脱壳的法子,亲自去一趟那些倭奴的据点,让那个怀了太子骨肉的女人动一动,这么藏下去怎么行呢,此外,叫两厂想个法子,告诉那些倭人,陛下答应赐给他们的王一座宅子,他们怎么这么不用心?叫他们出钱出力一起想办法,把那宅子修的越大越好,”卫央吩咐,“叫几个供奉南下,去西南。”
西南?
“前些时候我才说了要开发大西南之言,有人已经准备好反击手段了,那也好,杀几百个罪大恶极,民怨极深的土司,把那些已经跟各地的土司勾结起来的诸侯该敲打的猛烈地敲打,该杀头的立马杀头,此事不用诏令,只用我的将令,倘若有人敢质问,多杀几个。”卫央吩咐。
老皇帝完全明白了,不管这一次的事情是不是那些内鬼干的,卫央都要借此机会杀一批早就不服王化的土司诸侯。
“愿意去的找几个可靠的,给蓝凤凰带句话,只要不滥杀无辜,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另外,让军情司联系一下向问天,我允许任盈盈在西南发展势力,但要是发展出敢分割土地的,任我行那边我可是要加派更多人盯着,一言不合摁着这老头淹死的,他们知道我的意思。”卫央又道。
老皇帝咧咧嘴,抄起筷子吃两口豆腐皮蛋,好吃啊。
汪直抓着头发,他还是没搞清楚。
“汪公公,要是让各方去调查,你觉着皇陵被盗的案子要多久才能查清,结案又是什么烂借口?”卫央叹服道,“光想着从问题本身去调查问题,那只能出现更多问题。把所有不可能打掉线,剩下的不就是可能了?更何况,聪明人那么多,他们怎么会看不懂我们多线出击多线占据主动的用意?”
汪直觉着自己明白了。
“你还是个糊涂的人,驱狼吞虎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点,假途灭虢搂草打兔子才是真正的目的,明白?”老皇帝斜眼瞧了瞧。
汪直啥也不说,转身就出去安排了。
他娘的,咱家也是在人精堆里打滚儿出来的人啊怎么就比不上这厮脑子好用?
人和人的差距难道真的就那么大?
老皇帝吃饱喝足,邀请卫央一起去御花园转悠,卫央看看这都掌灯了你那御花园还有啥可看的?
“屋里转一圈就行,这里的风跟关内的也不同,”卫央捏了下老皇帝的衣服,“觉着这里稍微能暖和一点,这衣服也换上单薄点的了,晚上风跟刀一样冷,生点病那就麻烦了。”
老皇帝心情更好,当即令怀恩去整顿大内纪律,自在院子里转悠一圈,琢磨了一下,主动问卫央不好问的事情:“明天不早朝,但后天肯定要早朝,朕这个当皇帝的也该有分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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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上道儿啊。
“陛下什么也不用问,只催着内阁,朝廷,以及贵勋们,要他们尽快查案,日期要定的合乎逻辑,按照往常的大案要案的调查规律给他们指定时间,”卫央道,“陛下原本定下的让诸王争斗,等皇孙出生的策划我看可以改一改,为什么要等待?主动进攻,让这些想表现的朱旺去互相拆台,他们很大概率会想办法找人顶罪,那就好办了,谁找人顶罪,谁就是对列祖列宗不孝,一个不孝子孙凭什么想当储君?”
好办法。
“贵勋们不是爱看热闹吗,让他们也忙活起来,各人有个人的支持者,诸王互相指责,他们能不跳出来?这浑水之下,谁是鱼鳖谁是龟孙,一个案子就足够看出来了,最重要的是,顺天府尹谋反的案子,他们再不彻查,想拖过年,想等着各方商量好符合他们的利益的人出现,那他们就别想在调查皇陵被盗一案之中出政绩了,让他们忙起来,乱起来,陛下才好从中观察到底谁是忠君爱国的,谁是乌龟王八蛋。”卫央笑道。
老皇帝心道:“也可以给皇孙筛选将来的行政团体。”
但嘴里却说道:“你可别想跑了,这些人,朕选出来之后还得继续教育,你是他们的头儿。”
“不干。”卫央想的就是挑选出一些人把老皇帝预备给他的位子占了。
小皇帝难伺候,不管不行,管就要动巴掌,可那又不是他儿子,能管得了吗?何况还是个皇帝,还是个小皇帝,人家要是凭年龄优势跟你耗着,耗死你就是人家的好日子,到时候,跟朝廷牵扯太深了他的子孙后代恐怕难以脱身。
老皇帝呵呵一笑,到时候你不管你看那梁家的女儿敢不敢掐死你。
“此事先不着急,总有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朕只担心一件事,此事必不可少要把武林中那些人拉进战局来,华山派人丁稀少恒山派都是女子,若是各派要他们也出手,那该怎么办?”老皇帝忧虑道,“岳不群是个人物,朕看这几年你对此人的影响也很深远,大可以为国家所用。这么一闹,要把这个人扯进来,只怕他熬不住嵩山派的明暗施压,还有西陲的武林。”
有些话不好说,更不要明说,老皇帝这是说这些门派如果不得不继续发展的话将来不受控制该怎么办。
卫央奇怪的看着他,难道你连这些门派背后的安排都没有看懂?
老皇帝真没看懂这些门派。
“他们既要准备向北方进军,还要照顾好他们在各地的据点,至于他们手里的人太多,将来可能会出什么岔子,那就要看我们的‘向心力’到底够不够吸引人了,陛下,要消灭军阀,首先要做到经济上没有人能比朝廷更吸引民心,也就是谁更能保证老百姓吃饱肚子穿暖衣服,祖宗留下的内圣外王的战略策略我们可不能丢掉。”卫央好笑地道。
这……
“会不会有些自信过头了?”老皇帝笑道。
卫央不以为然,鼓励道:“向使人心在我,何惧军阀遍地?有三代圣主,四海边陲必传扬我汉家天子威名,又何惧旁人拉拢?还是那句话,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则汉家天下八荒无敌,与其担忧这些人将来可能谋反倒不如担心未来的天子一代比一代昏聩,大秦数代经营,抵不过胡亥一朝败亡,什么都是假的,唯有自己的实力才是真的,神州五谷丰登,民众欣欣向荣,生产生生不息,胡人自会用献舞换弯刀,如果每一代天子都能顺应历史潮流,该改革改革,该镇压镇压,那么内部也不会出太大的问题,将来不论世界怎么样变化,主动权都紧握在我们的手中。”
“包括红毛的崛起吗?”老皇帝听多了西军对红毛的戒备之意,自然对这些连胡人都不如的玩意儿很担忧。
卫央都很警惕的敌人那肯定不好对付。
老皇帝这么想。
第九百十章 老禅师觉着自己又聪明了
卫央笑道:“生产力的制约使得我们如今不能彻底扫平这些家伙,而且扫平他们对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们还没有能力让自己在没有地表敌人的前提下主动进化日臻完美,这些敌人的存在,既能提醒我们还有亡我之心不死的贼,更能在他们的发展中获取我们的利益,农耕文明的缺点,不是一个人一代人自我完善就能克服的。”
想想又笑道:“何况,要扫平四海,首先得建设一个富强统一的国朝,漠南尚且还有鞑靼狼视,海上贼寇如遍地雀鸟,内忧不理清,阶级矛盾不抚平,在数万里之外远征红毛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老皇帝听的连连点头。
西军有战略定力一切都好说了。
“再何况弄跟文明和海洋力量的碰撞,必不可免是他们攻击,我们防御,探索海洋尤其深海蓝海的事情,我们花费不起那么高的人力成本,让他们先探索吧。”卫央倒不是犯懒,文明的惯性,他是很难彻底解决的,“我算是一个修补匠,能做的就是发展自身等待最好的时机而已喽。”
老皇帝笑而不语,半晌道:“听牟斌告诉朕说,你们准备对草原用兵了?”
“不是对草原用兵,是要在草原人南下的时候杀伤他们有限的人力物力,郡主恐怕已经到杀虎口了。”提起这个,卫央反倒有些抱歉,“未得诏令,一来一去也很麻烦……”
“为国家做事,何来僭越,何况你们这帮人僭越的事情太多啦,不必在意,”老皇帝想了想,悄悄说,他想封襄阳一个像样儿的领地,“朕看着运城不错。”
别封。
“有个名号也可以,但要封一块富庶的地方,紧跟着就是一大群亲朋好友上赶子过去要好处,通讯不发达的年代,这帮人去了就是土皇帝,苦的是当地的群众,”卫央道,“陛下与其考虑封襄阳一块领地,倒不如赶紧考虑太原府、大同府、平阳府三处知府选派,山西行都司也要尽快考虑,要把鞑靼人内迁养成熟番,朝廷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老皇帝犯了难,他啥都没有哪来的人才。
“是啊,我们也在为难,我原本想的是让哈密的几位老将到关内,想办法影响山西那边的一系列政策,可他们擅长运用骑兵出击,这是常年的作战习惯造成的,很难改变了。朝廷上下我考察了一下,基本上没有人能在山西那块地方做成大事,山西的本地的官员又做不到放眼整个天下,难啊。”卫央咂咂嘴很苦恼。
老皇帝左思右想,实在没有人可以加派。
山西可是个极其敏感的地方,宋太宗那个货一把火少了旧太原可知那真是个……
虎踞龙盘的地方。
“山西自国朝初人口就已经很密集了,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时期多次外迁人口到全国各地,这些年山西北部与鞑靼人作战频繁,人口减少太多,但晋中晋南地区的人口依旧很密集,环境保护又跟不上来,在完全开发之前,应该分散一下晋中晋南的人口了,”卫央道,“故此,北边的山西行都司、大同府,中部的太原府,南部的平阳府,都需要得力的干臣去坐镇指挥,三个人选很难找。”
老皇帝搓着手踱步快了一些,走了半天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
首先,派去的人得能够理解并执行西军的规矩。
朝廷中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来,王守仁可以,但王守仁得死守山海关,打通勃辽地区,他的任务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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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清如今也可以,而且山西也是他崛起的地方,可杨一清坐镇东南,他还要肩负起开海禁的重担。
这两人之外,满朝文武还有谁可当此重任哪?
一个都没有。
更别说到了之后还要尽快把当地的经济拉起来。
“慢慢来,先别着急,”老皇帝忽然心生一计,“朕打听了一下,那些贵勋,诸王,乃至文武大臣,他们打过挑唆的主意!”
何意?
老皇帝好笑道:“人家的意思是,你家出了两个女国公,一个女世侯……”
啥?
冯大娘子啥时候是世侯了?
“嵩山封禅后,朕下诏加鄯善侯为世侯,你居然不知道?”老皇帝大惊。
卫央抓头发,这事儿他的确不知道啊。
老皇帝油然感慨道:“真不知你以后每天得被打几次。”
“陛下的意思是,让襄阳镇平阳?”卫央懒得辩解这种恶意揣测——他家那几位哪一个是打丈夫的女子?
老皇帝嘿嘿怪笑半晌,笑道:“如此一来,襄阳有威名在此,平阳府哪个去了敢胡来?群臣们反倒以为朕又开始算计西军,啧,他们必定会顺水推舟。如此一来,他们习惯了天下有女国公,女世侯,甚至女亲王,你瞧,等你将来把什么女知府,女宰辅提拔上去,他们还能说什么?”
倒是个办法。
“襄阳封号不变,加镇中将军号,开府仪同三司,开府在哈密,行文在平阳府,如何?”老皇帝拍手称赞,“我这孩子,如今才封了实实在在的名号,真是太可怜了。”
好吧,你高兴就行。
襄阳是个大魔头,谁敢说她可怜那是多欠打。
卫央没怀疑老皇帝在这里有什么打算,平阳府落在襄阳手里,大半个山西就是西军的囊中之物,要是老皇帝制杖到舍弃整个山西也要给他秦国公造成点内宅不安的矛盾,他欢迎皇帝继续加大剂量,这可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情。
襄阳在宫里溜达了一圈,出来一听封给她平阳府,她还不乐意,多累啊。
“得去,这是千秋万代的大事业,”卫央算了半天,“你得回去坐镇西安府,翎儿北上杀虎口之后,确定出兵路线就得准备打仗了,你顺带着把平阳府整顿一下,正好,我们中和一下来自哈密的细盐,打掉江南士绅经济基础准备决战。等咱们返回哈密之后,青儿时不时提剑出来转悠一会,看谁敢搞乱平阳府。”
“对对对,朕原本还想提,据说,这小姑娘一把剑,在西陲可算顶级高手?”老皇帝建议,“不若朕加封一个八府巡按……”
你疯了?
“没有,朕很好,朕特别睿智,”老皇帝商量,“你们都有事情,这孩子总不能在家天天打那帮武林中人……咦?她该不会是西陲武林总瓢把子吧?!”
老天爷,你才反应过来?
“朕这才算彻底明白了,你家的人都很不好惹,算了,官方也该有个身份,”老皇帝一琢磨,眼睛眯起来道,“此事,交给内阁去处理,他们万事不能,唯独很会算计,一算计一个错儿,正好,顺手让他们再觉着他们又能行了。”
第九百十一章 内阁两大错觉
“今夜老夫当值,你们都回去吧。”刘大夏看了看外廷厨房送来的晚膳,搓搓手站起来活动了一番腰板。
李东阳笑道:“三司会审的时间定了,这件事算是有了一个解决的苗头,今夜回去后,恐怕我们也得考虑一下这件事办好了以后,陛下还会有什么安排。”
“王华需要早点回京,他在西安府……总归不是个好去处么,”刘健喝一口有点凉了的浓茶,叹口气才说道,“我总感觉陛下之意似乎,似乎,并非要让我们只管内政。”
谢迁笑了笑,他压根不相信皇帝对西军就那么信任。
内阁都不信任西军,何况天子哉。
“诸公,如今的内阁算是加了些福利,一日三餐,只要不上朝全数供应,吃饱喝足,回家办公,请啊,”李东阳赞叹,“别的都难说,唯独这一点,我可是真离不了了,在西陲这些天,基本上一日三餐定时供应,反倒让我这身子板好了许多,看看,今日晚膳是什么。”
送饭的内侍赔笑:“诸公辛苦,陛下十分体谅,晚膳有芋梗粥,这还是新花样儿,有些许配菜,还有些是西陲的新鲜玩意。”
这不很好嘛?
内侍弯着腰犹豫再三。
刘健脸一沉,这是内廷有什么事情?
“刘公,诸公,该劝一劝陛下,陛下的晚膳只有这么几样,为此,内廷不安。”内侍道,“长此以往,只怕内廷全然变成西陲的规矩。”
刘健一怒,李东阳悄然阻拦。
这两人何等的聪明,怎么听不出这内侍话里的意思?
什么叫西陲的规矩?
那就是未来皇孙的规矩!
“这是反对秦王世子登临天下的内侍,这些人,哼哼,”刘大夏挥退内侍才说道,“陛下也真是的,西陲,西陲,他们的规矩就那么好?”
谢迁幽幽地道:“西陲规矩不好你们别吃三餐呐。”
四个人先是互相看着彼此然后轻声笑起来,西陲诸多规矩不好唯独这一日三餐的规矩很好!
“听说,西陲还要搞什么肉猪增肥,从尼德兰来的奶牛也被他们与本土牛杂交,要形成什么奶制品产业链,为此,还特意搞什么本土奶牛保护计划,真是有钱烧得慌,”吃着饭,刘大夏嘴里零碎不断,“草原人才以牛奶为良品,叫中原人早膳必定用牛奶,那还是中原饮食习惯?何况这杂交技术总归有悖伦理。”
那你将来别吃啊。
“老夫都这把年纪了还计较这个?只怕年轻人抵挡不住西陲的诱惑。”刘大夏又说,“就连稻米如今也搞什么杂交,虽说还没见成效,但搞的什么理论研究已经写进教科书里去了,真不知道这些人要把天下搞成什么鬼样子。”
正说着,又有内侍来了,这次来却是传汤的。
“御膳房制作的清汤,陛下不想吃,全数命叫送到这里来,”内侍目光闪烁,颇有一些蛊惑的意思,说道,“此事襄阳郡主的主意。”
内阁早知道襄阳郡主回来的事,原本四个人就很恼火,又一听连御膳房做什么都要管,由不住他们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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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么搞下去那可是要让西军连内廷都掌控了的!
“襄阳郡主殿下也是皇亲,陛下视如己出般,这也是孝心,很好。”李东阳笑道,“不过,这么多汤,我们四个老家伙可用不完,诸王辛苦,叫内阁行走送一些给他们罢。”
那内侍眼睛里喜色一闪,他要的就是这个。
若不赶紧阻挡姓卫的对内廷下死手,他们这些人真要被驱逐到皇庄去种地了诸王还找谁人打探内廷的消息?
“奴婢去就行了。”内侍小趋步连忙请求。
李东阳自无不允,但当内侍离开后他的面色阴沉如寒铁。
如今的内廷,只怕要变天了。
“须让王华赶紧回来,对了,要去信问他一下,这些天西安府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谢迁立马取来纸笔,当仁不让一书而就一封书信,问道,“诸公之见要不要催促王华阻止西军掌控西安府?”
怎么阻止?
“皇陵被盗一案事关重大,陛下不催促内阁尽快处理才怪,关中的事情,怒气按没办法尽快解决,还是再等一等,那么多大户人家难道就全都服从西军的调配?让少林武当多做一做思想,西安府可不能全面落入西军的掌控,”李东阳沉吟半晌,又添了一句话,“王守仁盘桓京师不去,早晚有动摇国朝根本之虞,不可因私情而耽误国家大事。”
这话就很诛心了,王守仁怎么个动摇国朝根本法?
“原话?”谢迁颇为迟疑。
“原话!”李东阳意态坚决。
不逼一逼王华,他是不会责令王守仁离开京师的,王守仁不离开京师,五城兵马司不就落到西军的手里了?
四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没能拿出更好的法子,只好“苦一苦王华”,正说着,内廷又传来消息,天子之意要封赏襄阳郡主,但又要发配内侍十之五六到皇庄去种田。
内阁一愣,这是什么高招?
“挑拨那几个,那倒是一手好棋,我等必当赞许,可驱逐那么多人去皇庄……为何?”回到家的时候李东阳还在琢磨。
有家院禀报:“少林方证大师,武当冲虚道长,昆仑派震山子,联袂到家中久候多时。”
李东阳大皱眉头,他们来干什么?
“宰辅大人。”三人见李东阳进门立即起身拜见。
李东阳摆摆手道:“诸位高人不在山中静坐,却来红尘为何?”
“哪里能坐得下去,秦国公责令京师各寺院,道观,乃至于庵堂到锦衣卫大堂集合,至今却不见人影,我等之意,只怕来者不善,”方证大师暗戳戳威胁道,“诸派不安,武林难安,西陲武林长驱而入也非国家之福,首辅大人以为呢?!”
哟?
老禅师终于不再清静念经了吗?
李东阳心中一喜,既然他们求上门来了那当然要利用一利用了。
“诸位高人请坐,老夫有一件事正要打探,少林派在京师皇庄似乎有供奉的,是不是?”李东阳眼角笑容一闪笑道。
方证老禅师心里一句善了个哉险些脱口而出来。
老匹夫可恨!
少林的大师只是皇庄的供奉,华山派三侠可是西安府行宫供奉呢。
这是大大折辱少林武当的行为。
此外还有,嵩山封禅却部队少林有任何表示又是一个大大的折辱。
若不然老禅师何必快过年了跑到京师来找内阁。
“不错,老衲方才得知,内廷似乎要让一部分内侍到皇庄做农夫,首辅大人可知道?”老禅师笑容慈悲,“此事,只怕不妥啊!”
有何不妥?
“大材小用!”方证目视李东阳道,“内廷行西陲之法,郡主受平阳府大权,老大人如何自处,内阁权威何在?”
他急了,老禅师他急了!
李东阳心中满意,遂要挥退左右,却定睛一看,泪崩了。
第九百十二章 文人,脑子转的快的很!
李东阳家的左右,一般来说都是李家的常随,可如今改变了,三个穿着锦衣卫校尉常服的汉子笑呵呵站在一旁。
“啊,首辅大人,您请,您请,我们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为首的汉子笑道。
李东阳一把黄连塞入口,他就不明白自己招惹那个大魔头干嘛。
方证老禅师也懵了。
不是,你们家守着的锦衣卫难道还敢当密探不成?
那老衲方才说的话……
“事大了!”
一看那几个笑眯眯的校尉,老禅师头皮发麻。
合着守在这些宰辅家里的锦衣卫,那到底还是锦衣卫哪?
李东阳只是泪崩,刘大夏就是绝望了,他家守着三十多个锦衣卫。
原本要在政事堂当值的刘大夏得知家里蹲着几十个锦衣卫,连忙教辅佐官盯着,在前半夜便叫开门回了家。
按照国朝的规定,原本到了午门落栓之后,无论什么人都不可随意出入,卫央打破了这个规矩,最近正是多事之秋,要是把宫门彻底封锁了那得错过多少及时有用的好消息啊。
“你等意欲何为?”刘大夏扔下带回家的公文大声怒斥。
“老大人,您先别发火儿,咱们是奉命行事,”锦衣卫百户笑吟吟安抚道,“这不,咱们大将军一看,老大人把火把备好,把航海图拿出,这眼瞅着就是一把火烧掉的大事情了,这可关联朝廷数代以来的典籍积累啊,为了避免老大人一时糊涂,落下个千秋骂名,大将军命咱们寸步不离守着老大人,免得老大人一时冲动。”
“混账!”刘大夏气得暴跳如雷。
让锦衣卫监控宰辅,这是天子也不敢明着干的事情这姓卫的怎么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那百户劝道:“老大人,大将军是为了你好,不理解可以,但你老可是名臣,别骂人。”
怎地?
“按说,这论骂人的功夫,咱京师里最厉害的,那可就是三姑六婆,老大人要对咱们大将军背后不客气,咱们这些素来敬仰大将军的可就得想个法子,咱们还真就不相信,老大人对三姑六婆敢爹娘老子骂出口。”百户斜着眼睛瞧着。
刘大夏一口真元逆袭回胸膛里,连捶桌子大怒道:“老夫已交还郑和航海图了,还要怎的?”
“这不是还在兵部么,何况国家的宝藏,自该收归典藏,怎可交还内廷?”百户道,“这是朝廷法度,老大人岂能任性?”
就是说老夫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待一天,你们就一天不走是不是?
“这咱们就不知道了,老大人可去请教大将军。”百户抖抖腿,“请,老大人请,咱们互不干扰就是,老大人只管处理朝廷政务,下官们随侍左右,到明天,老大人去上朝,下关门在家做饭吃,老大人与咱锦衣卫关系那么和谐,传出去也是天下典范,是不是?”
刘大夏默默思考了半夜,他算明白了一个道理。
对付朝廷官员的那一套无法用来对付秦国公。
那厮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一大早,因为不上朝,刘大夏也不必三更灯火五更鸡起床前去奉天门外等候,到日升之后,按照上值要求才离开家。
一路畅通无阻,万民见依仗远远避开,百官见青罗伞立于道旁,刘大夏闷闷打着呵欠,手里的烧饼都不想吃。
正闷悠悠到半路,刘大夏见轿子窗帘被风吹动,有冷风浸入,却令他精神一振,忙挑开,正见一顶红顶绿面软轿在一旁缓行,忙一看,这不是新任礼部尚书韩文么,这老倌儿不去吏部,却往大内方向为何?
思路客
难道,这老倌儿也被锦衣卫盯上了?
韩文哪里是被锦衣卫盯上了那么简单,他得进宫去对来年春闱的事情找皇帝商量一下。
刘大夏可不知道,来到政事堂,正要进门,一旁道上转来个翰林,手捧一道诏令脚步匆匆。
那人刘大夏认得,是上届科举状元,江西人,如今在翰林院当修撰,算是个沉稳的人,可他怎么会来传诏,此事如今不是内廷的人在做,就是行人司的人,翰林院修撰可没有这个权限啊。
“宰辅大人!”那人间刘大夏满面倦容连忙站在一旁招呼。
刘大夏奇道:“你叫舒芬对不对?”
“是,”舒芬苦笑道,“陛下传诏翰林院,叫下官来传召内阁,要修《宪宗实录》。”
刘大夏一喜,这不是好事吗?
“陛下以杨老大人为首,主编修撰《宪宗实录》,以杨慎为编修官辅佐修撰,翰林院对此也是一头雾水,老大人,还请快快迎接诏令。”舒芬举起手中的手诏。
这一下内阁四个人有点发懵,按说修编前朝实录那也是好事情,可这个时候不追查盗窃皇陵的贼,皇帝怎么会忽然想起这个来?
诏令很简单,只是让内阁“挑拨人手分配禄料”给杨廷和。
可这时这个举动不由让内阁很吃惊,李东阳甚至都没问刘大夏昨夜为何匆匆回家的事情,捧着手诏沉吟了半晌,忽然眼睛一亮。
“开过年就得为科举忙碌了,礼部尚书王华还在西安府,半年内只怕都无法返回,这一届科举总该有个人负责,你们说,陛下之意是否要在科举上做文章?”李东阳问同僚。
谢迁当即摇摇头,老皇帝在这个时候可不会去招惹西军。
“有几分可能,你们瞧,这个舒芬,没记错的话上一届的状元,在翰林院也有三年了,考评一直都很高,也经常利用能上奏折的机会劝谏陛下,如今么,哼哼,”谢迁微笑道,“恐怕陛下也有在西陲安插人手的打算了。”
是吗?
“该反击一下,老夫昨晚正在上值,家里来人哭得不行,锦衣卫校尉在老夫家里犹如自家,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再放任他们嚣张下去,锦衣卫东西两厂都要被他们控制住了,”刘大夏跺跺脚,“翰林院人才济济,陛下若是有意安排人……咦?”
老头儿一激动,神神秘秘地笑道:“诸公,昨晚老夫得到了一个消息,陛下有意加襄阳郡主为平阳公主,襄阳郡主推辞了,但加镇中将军,领平阳府内外事,你们说……”
那三个又惊又喜,这当然不符合祖宗家法,可如今天下有了两个女国公一个女世侯谁还在乎这些啊。
“差不多,我看差不多,陛下这是要……嗯,懂了,”李东阳也有些雀跃,“这么算下来的话襄阳郡主主掌平阳府,领镇中将军,那么平阳府的衙署人员自该重新调配,这下全明白了,舒芬是翰林院修撰,让他来传召,岂不是说,陛下要用这些宰辅的后备人选在平阳府开始落子?!”
老皇帝有没有这个想法很难说,内阁如今有了这个想法,且一发不可收拾。
第九百十三章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
翰林院这几天很冷清,原本王华在翰林院还是有挂职的,他是礼部尚书,兼任翰林院学士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到了西安府之后王华就没再管过翰林院的事情,如今进了内阁,翰林院学士的身份当然要拿下,接下来谁担任学士,老皇帝还没有明确指示,有王华突然进了内阁的先例在前谁也不敢乱猜圣意。
这就让那几个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心里长了草了,到底是让别的尚书担任翰林学士还是让他们四个人去竞争,好歹给句话啊。
翰林院学士看着只是个正五品的官衔儿,比他们四个人的从五品只高了一级,可这个职位一般都会由礼部尚书兼任,换句话说,如果当上学士基本上就是礼部尚书的不二人选了,他们谁不希望争取一下?
今天一大早,翰林院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圣意,天子让三年之前考中状元的舒芬去传召似乎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舒芬年龄小资历浅不可能当礼部尚书,何况他没可能从正七品跳到正三品,哪怕再给十年光景也不太可能,那就是舒芬走得近的人?”四个学士在自己的院子里来回踱步,这会还真拿不定老皇帝的心思了,最关键的是,王华进了内阁继续担任礼部尚书这在以前还很少发生过。
学士已经开始着急了,侍读侍讲甚至于五经博士们当然也没闲着。
李梦阳走进康海的小隔间,见康海还在看着窗外渐渐打起来的霜雪发呆,往左右一看,没见到旁人,李梦阳轻咳一声。
“德瀚?”看到康海还在发呆,李梦阳小声喊了声。
康海回头一看,连忙起身招呼:“献吉?你怎么来了?”
李梦阳是甘肃人,二十一岁的状元郎,康海是陕西人,二十八岁的庄园,两人素来关系很好。
“来瞧瞧,你也在想今天的事情?”李梦阳一改小心谨慎的作风竟公开问道。
康海笑了笑,他知道李梦阳是个比较少说这些事情的人,尤其是在别人面前提起这些事情。
“想,谁能不想,你我都这般年纪了,还在五经博士上沉沦,如何能不想更进一步么。”康海往门外看了两眼,压低声音道,“不过,我觉着这不是谁的机会。”
哦?
细说!
“王龙山天下名臣,王龙场统兵在外,如今又监管五城兵马司的军事,父子二人同朝为官,乃当时显赫事。”康海道。
李梦阳奇道:“不正因如此,王龙山才更有可能不兼任礼部尚书吗?”
“错了!”康海道,“他们父子二人虽说显赫当时,但王龙场手握重兵于外,王阁老在内阁怎可掌权?陛下是明君圣人,怎么会减弱王阁老的权威?故此,看王守仁便知道,礼部尚书的位子,谁也拿不走。”
李梦阳心中焦急,若是这样的话……
“没希望。”康海知道他想什么呢。
前些时候,都察院曾经考察过李梦阳,似乎有调他到都察院担任某府监察御史的意图,李梦阳拒绝了。
思路客
现如今想去,都察院也不可能再给他机会了。
“请坐,”康海稍稍有些出神,犹豫了一下才低声提醒道,“你我比别人,倒也不是没有更多的出路。”
李梦阳不解。
康海道:“听说秦国公……”
李梦阳霍然站了起来。
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这要是被别人听到了,你我兄弟在翰林院只怕难以立足,这些话可千万别再说了!”李梦阳心中怦然大动,但却严厉斥责,不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心虚。
他何尝没有考虑过。
当今天下,寻常人不知道秦国公的出身,可他们这些官员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可是亲口说过,自己的老家和他们几乎相当于邻居的地方的人。
“我不信你没想过这些,你纵然没想过,家里人岂能没想到过?”康海苦笑一声,对李梦阳这个一时的文坛竞争对手,也是生活上的朋友的家伙他多少是有一些……大约是不满的,此人风骨当然是好的,但有时候未免……
不爽利的很。
李梦阳干咳一声笑道:“正拿不准主意,对了,我几个朋友这几日与我吃酒,倒也提起过这个事情。”
“王九思也有书信,说的也是这个事情,他们吏部文选清吏司倒是提到过你我,但圣意不明,不好多言。”康海叹道,“我方才想起一事,西陲文科教科书中也有理论当今天下文坛的妙笔文章,你我之辈,尽在其中。”
是吗?
李梦阳还真不知道这个。
“他们的教科书对我们的评判,我看到也算很公道,说我们一改三杨时代的馆阁风,继承秦汉盛唐的‘复古’文学之风气,也算得上一种文学功劳,但太过于讲究复古忽略了创新,这十分不美。”康海摇摇头,“就连我在老家创作的一些秦腔如今也有批评的声音。我瞧了下人家说的也很有道理。”
李梦阳心中不服,西陲都是一群反贼他们懂什么文学。
“我在崆峒派也有几个朋友,前些天他们来过,我听他们的意思是秦国公就算不主掌朝政,那也对朝政有巨大的影响,如今摆在你我面前的选择很简单,要么去拜访,做这个士林中向西军低头的第一人,要么,我们就别想着在翰林院有所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康海直言不讳,“若秦国公主政,必不用你我这样的白面书生,不抢个头彩,实难入人家的法眼明见。但若不去,那就别怪人家不知道你我之辈。”
李梦阳一时犹豫不决。
二十年的冷板凳早已坐冷了他的心,要不要搏一把?
两人一时对坐无言,直到下指之时,才出了翰林院的大门,迎面见一人匆匆而来,视之,京师吏部郎中,主掌文选清吏司的陕西老乡王九思。
王九思见二人在一块,稍稍一迟疑,别了李梦阳一眼。
此人,着实很难令人信得过。
勇气甚佳,可惜不能持久。
“翰林院要增人了。”王九思直说了一句。
那两人面面相觑,以他们的聪明才智当然听得出,这是在提醒他们“尽快”找门路。
翰林院要增人则必然要在接下来的翰林院学士争夺之后,还有一番剧烈的人事竞争,再不找门路,谁会给他们说话?
状元?
朝廷不缺状元!
“容我等多考虑考虑吧。”康海还是放不下自己的面子。
王九思轻叹一声,他还能说什么?!
次日一早,大雪纷飞,李梦阳脚步匆匆,才赶到翰林院门外,就看到康海在门外左右徘徊。
怎地?
康海默默地给了他一个颜色,两人走到僻静处,康海才通报:“已经由同僚行动了。”
找秦国公走门路?
李梦阳眼神一缩,急了。
第九百十四章 刘瑾
盯着卫央的人可不少,他最近都在干什么有太多的关注。
昨日,卫央眼看着要落雪,遂出大内去已经满城救回的上百儿童暂且居住之处看了一回,王心如办事很妥当,她没有先征用寺庙道观,在城内寻了一家医馆,仿照西军宿舍的类型搭建起双层木床来,又安排了锦衣卫新招的会做饭的女子就近照顾,孩子们生活的不能算不错,但温暖有了保障。
卫央很高兴,又去找了一下聂紫衣,她那边的工作也很顺利开展着,全京师的名妓都被投入了锦衣卫诏狱后,站在后面的吸血鬼一个也没敢冒头,正便宜了这个胆大的女子,她带着厂卫两个女子骑侦队四面出击,在各青楼的左右前后全部布置了据点,据点大部分是空的,正好可以把杨廷和招收的流民收容进去,一批老弱孤寡住下之后,已经在郊外建立起军营的青壮们训练起来也有了力气。
这一来一去便是一天工夫,早上出城之时还没有人关注卫央,到他黄昏时分进城,竟错愕地发现,似乎不少士子名流在高谈阔论这些事情。
他亲耳听到有人在酒楼里,一边吟诵着“燕山雪片大如席”,一边哀叹“民生之多艰”,可奇怪的是这些人似乎是故意在他去大内的路上的酒楼唱和。
神经病?
“你哪里知道这些文人的臭毛病,一个个矜持自以为是圣人门徒,美其名曰为风骨,他们哪,这是在给你演戏。”陪同的襄阳一笑,告诫道,“他们既想引起你这个权臣的主意,又不想显得太近乎,你可别觉着谁有才就把谁顺手提一把,真正有才的人,这个时候是不会假惺惺的穿着棉衣,烤着炭火,吃着热酒,嘴里长叹一声老百姓过的可真不容易。”
那是。
卫央想起王守仁推荐的人,那个汤子龙就很不错。
既没参与这种无聊透顶的聚会也没嘴上喊着老百姓多么可怜,人家是实实在在踏踏实实走遍京师做民情调查的人。
“年后,大概这个人会成为新的税收要员,到时候就看他能否挡得住那么多人的收买威逼,杨凌到京师后,与此人配合的好,皇帝的这几年就能过的还可以,”卫央一笑道,“让他们继续清高去吧,不必理睬。”
哪想到,他才到宫门,迎面竟有几个面生的文官匆匆而出,似乎刚下班,但他们跑作甚么去了?
卫央本没理睬,可人家远远拱手叫一声“大将军”,态度还算客气,这就让卫央奇怪了。
对此,老皇帝看得很透。
“朕也没想过,一个翰林院学士就能把这些人给钓起来,方才你见到的是哪几个侍读学士,他们的目标是学士,是礼部尚书,至于你进门见到的那些文人么,他们自然还没机会面对面和你交往,所以,你救济流民与儿童,被他们轻飘飘写首诗,或者找几句酸文称赞一下,这在人家看来就是给你最大的面子了。”老皇帝教导道,“可别上他们的大当啊,这些人坏着呢,今日能为了位子讨好你,明日就可以写文章斥责你,不要理睬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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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恍然大悟,文人一贯的玩儿法么。
“真要是有心,早就该去看一看那些可怜的孩子了,黑面馍馍,当宝贝似的还要珍藏,一身新衣服舍不得穿,宁肯在大雪天里冻着,陛下,这些孩子里,将来必定出人才。”卫央极力推荐,“关注那些酸溜溜的蠢货,倒不如多关心一下国朝的未来。”
老皇帝很赞同。
“汪直晌午送来的调查报告说得很好,这些孩子,他们很不幸,也很侥幸,有你们的帮助,他们是可以比一般人假的小孩更早的接触教育的。”老皇帝严厉叮嘱,“对付文人,千万别心软,尤其那些个以老乡的名义找上门的。”
他们找上门才是真作死。
“明日歇息一天,年前的大朝你们得参加,空的这几天,朕倒要看看诸王群臣贵勋都在搞什么鬼名堂,搞不好,朕要定他们一个不敬太祖太宗的罪名。”老皇帝伸个懒腰道,“歇息吧,长期的拉锯战才刚刚开始。”
此事王九思上值前才得知,他消息灵通,心里也惦记着好友康海的前途,这才匆匆来找他计较,康海一时心中焦躁,遂再门外等李梦阳。
“原来是这样的。”李梦阳听完,心中急切,连忙道,“王九思有没有说是哪些人?”
“那倒没有,不过,咱们昨天光顾着说话,没发现有人请假,这些人,跑的可真够快的,”康海跺脚道,“怎么办?我们要不要……”
李梦阳依旧还在犹豫。
他吞吞吐吐道:“可咱们怎么找人家?秦国公位高权重,如今又住在大内,连阁老也未必能经常见到,咱们上哪里去找人家?”
“这倒有人相助,我们有个老乡就在大内当值,此人狡黠,但也有一片赤忱,前些日子担任城门太监的时候还打过招呼,”康海面颊通红,心中虽不齿,此事也顾不得那么多,只道,“陛下返京之后,此人被调回了大内,怀恩前日整顿内廷,赶走了一批老内侍,此人得了个便宜,拿到了钟鼓司掌院,算得上在内廷颇有权势,我看他见我等老乡着实热情,此事应当能为我们奔走一二。”
找一个内侍?
李梦阳眉头大皱,这不是丢人现眼么?
“我们既不送,他也不敢收,有什么丢人?难道,那些投机的合该上前,你我继续守着这个冷板凳不成?”康海道,“杨慎最近虽不在,但他只怕是果真如传言中被秦国公点为《宪宗实录》修编官了,咱们又不求拿到翰林侍读学士的职位,倘若能在此事中有三分机会,那也是凭你我的本事攀升的路子,你说是不是?”
李梦阳犹豫再三难下决心,忽的有人说说笑笑而来,视之,是翰林院与他们差不多身份的人,众人难掩酒气,甚至还有人踉踉跄跄着,只看他们的面色,似乎早已得到了侍读学士,侍讲学士的身份一般。
李梦阳一咬牙一跺脚:“成,此事我们一起来办!”
康海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李梦阳若说由他来办,那肯定办不成事。
但若说让他康海去办,他也不会再在此事上与这个人相交。
一起办,这才说明此人既动心了,也愿意和他共同进退。
那……
两人并肩走进大门,不由都放下了沉甸甸的心理负担。
总算有人陪着我一起做那种令人不齿之事!
“那个阉人……那老乡叫什么?”李梦阳顺口一问。
康海道:“兴平人,今名刘瑾。”
“刘瑾?”李梦阳点点头,“我记住了。”
第九百十五章 好大工具箱
深夜,雪落,飒飒有声。
襄阳打了个呵欠,转身一瞧,外面的灯还亮着,约莫已到子夜。
卫央在不行军打仗的时候是很少晚睡的,生活很规律,故此她猜测是前夜。
“夫君,早些歇息,”襄阳起身离开暖暖的被窝出去一看,卫央还在看书,遂取炉上水,过去瞧一眼,笑道,“这些兵书你早都背滚瓜烂熟,还看什么?”
卫央找来的是大内的藏书,有宋代的宫廷刊本《武经七书》,还有大量的内廷历史书籍,卫央一边对照一边翻看。
此外,国朝也有宫廷编纂,兵部编纂的兵书,但粗糙而简略,卫央只能通过地图对比和简单推演丰富当年的战场。
“你瞧,中山王打的西安府入关之战,开平王打的中原之战,这记录上写的很简略,我估计应该有当年的战报,可惜都找不着了,”卫央道,“这些兵部编纂的兵书有问题,地图根本对不上。”
“这就对了。”襄阳早料到这样。
卫央不解。
“你看的是淳端刊本,那一版本来就很有问题,当时,朝堂争斗很激烈,为了消除于少保在兵部的影响力,先帝可没少干糊涂事儿,再加上于少保将兵权一大部转移到兵部和内阁,五军都督府在他之后当然要有所作为,这些典藏可没少被这些人祸害。”襄阳依偎着建议,“要看这些书,还是找那些贵勋问一下,他们自家还是留下一些详细的记录的。若不然,明天我去找大伯伯问一下,看看有没有太宗朝刊本,”她有点不太明白,“你看这些没什么用啊。”
有。
“讲武堂要编纂军事历史教材,从先秦时代到我们打完的西域战争,能收编进去的都要收编,”卫央道,“可惜了,这里的大部分资料根本对不上军事地图,要想精确地还原这些战争只能还原一个大概,本应成为财富的好东西全被这帮人给祸害了。”
襄阳正要说话,门外有人轻声问道:“国公,郡主殿下,可要用宵夜么?”
卫央一皱眉,来人不是安排跟随他的内侍。
襄阳也不记着此人是谁,遂道:“你是谁?”
那人道:“奴婢与李小诚换值。”
这人倒有些狡黠。
卫央道:“进来说话。”
“是。”门推开,走进来一个弯着腰,瞧不出面貌的内侍,看穿着竟是个正四品宦官。
来人进门就跪,磕头道:“奴婢钟鼓司司正刘瑾,给国公,郡主殿下问安。”
刘瑾?
那个刘瑾?
卫央笑道:“原来是你,你是钟鼓司司正,并非左右随侍之人,怎么夤夜在门外等着?”
刘瑾慌忙道:“奴婢怎么敢窥伺国公,是张小诚与奴婢同住在一处,是他昨日又惊又怕,果真病倒了,此事可问怀恩公公,奴婢不敢欺瞒国公。”
那就是无意中的了。
“起来吧,我们这不讲这个规矩,”襄阳道,“你这人倒也厚道,张小诚身体怎么样?”
刘瑾抬起头,面容枯瘦黝黑,大约已有七十余岁,略带点讨好,还有些惧怕,目光不断往地上瞧,恭顺的答道:“已经请郎中瞧过了,不会有什么大碍,奴婢代张小诚谢郡主殿下动问。”
卫央暗暗算了下时代,这刘瑾若真是那个刘瑾,往后也不会有他的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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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我不习惯我坐着你跪着说话,”卫央道,“陛下也有宵夜吗?”
刘瑾道:“没有,陛下自归来一直睡得很早,此刻只怕头觉都快醒了。”
这老头,如今也过的很潇洒。
“都有什么?”卫央本不想吃饭,但方才刘瑾刷了个滑头,他更不相信那个张小诚就只能求刘瑾来代班,遂问道。
刘瑾站起来弓着腰回复:“只有白米粥,红枣小米粥,还有些咸菜,发面的大饼子。”
“我去看吧,”襄阳使了个眼色,“他们可不知道你的口味儿。”
贤妻谨慎呢。
“刘公公你坐,”卫央将桌子上的书籍收了起来,压压手道,“劳烦你夤夜还要守着,聊聊。”
刘瑾压住喜意,轻轻搬了个绣墩,半个身子侧着在上头坐下来,低垂着头不说话。
“你官话说得很好,哪里人士?”卫央问道。
他是真不知刘瑾是哪里人。
刘瑾道:“奴婢是关中兴平人,本姓谈。”
这么一说卫央就知道这就是那个刘瑾了,看他的年纪,便又问道:“那看来也是有人带你进宫的,没有学武?”
“奴婢没那个底子,不过倒是在内书堂学过文,懂一些文字机要。”刘瑾道。
“你如今是钟鼓司掌印太监,张小诚和你关系不错?”卫央赞许道,“你倒是个有情分的人。”
刘瑾赔笑道:“奴婢可不敢,只是与张小诚关系较近,他刚被下了宝钞司掌印太监的职位,又不曾跟着老皇爷出京师,故此心惊胆颤,一发便病倒了。”
“这么说,你是个胆大的人?”卫央笑道。
刘瑾依旧赔笑道:“奴婢只是个不敢犯错的人。”想想又添了一句,“自协守城门就不敢犯错,习惯了。”
“小心点不错,好,你也去歇息罢,我们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不习惯。”卫央挥手笑道。
刘瑾也不失望,起身倒退三步才转身要走。
“哦,是了,”卫央忽的叫住他,“你当过门正?哪个门?”
刘瑾回过身往前走几步才说道:“奴婢协守南门。”
老狐狸有了小心思,尾巴就暴露出来了。
卫央笑道:“那你应该认得一些人,是不是?”
刘瑾拘谨道:“奴婢只认得三两个帮奴婢捎过书信的乡党,都是些小人物。”
卫央轻笑道:“小人物,那也能成长为大人物,我对京师不了解,皇帝叫我注意一下《宪宗实录》……”
他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刘瑾的表情,原以为,这个在他看来最无关要紧的差使应当不至于让刘瑾这个老狐狸露出尾巴,没想到,《宪宗实录》四个字竟让刘瑾微微抖动了一下,身体也稍稍往前倾了些许。
刘瑾是这么小心谨慎的人?
或者他认识的“小人物”还真是连这点功劳都想要的小人物?
“也好,这倒是个机会,皇帝休息之前还说,《宪宗实录》对士林的影响力很不差,”卫央心中想,嘴上说,“……此事大概率是江南士林,江西士林的头功,我关中士林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吧?你认识的‘小人物’,可有在这件事情上有所才能的?”
刘瑾眉梢飞速跳动几下子,忍不住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第九百十六章 他不只是神将
“怎么样?”襄阳端着一碗小米粥回来。
卫央笑道:“再狡猾的老狐狸,没到那个位子上,他也只是个常人。”
“我方才问过,这个刘瑾虽只是个司正,但向来谨慎,怀恩很欣赏他。”襄阳笑道,“御膳房的掌印太监职位高于此人,竟也对此人颇为,嗯,巴结。”
哦?
“此人在守卫城门的时候可认识了不少人,从贵勋到士林,他都有交情,不过,此人倒也算得上爱才,尤其对乡党十分照顾。”襄阳道,“夫君怎么看?”
“欲盖弥彰。”卫央摇头一笑。
从宦官口中不难打听出刘瑾的朋友圈,但老皇帝的四个儿子都不成器,还都早死了,这些宦官哪一个不想抱上诸王,尤其有可能当储君的诸王的大腿?
刘瑾处处注意不与诸王交结偏偏暴露了他的心思。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襄阳轻笑一声,“却不看看,我是从哪个王府出来的。”
越王?
“不,此人与一些内侍很看好兴王,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考虑的,”襄阳道,“为保存越王府一脉的血脉我得到了不少越王府的情报,娘亲就屡次说过,爹爹在大内安插的人手就有那么几个,级别越高,娘提到的次数就越多,那三个蠢材哪里知道娘给我的书信有我们才知道的密码,他们百般检查也看不出端倪来。这个刘瑾,娘屡次说过,他的主子是兴王,可不能不防。”
“那就是了,他以为他在我们视野之外,”卫央好笑道,“你道他方才说什么?只是提了下两个翰林院的博士,他这种能从门正当到掌印太监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几个手握重权的外臣朋友?他一个也不提,一心只表现出对修《宪宗实录》的热情,这人哪,在什么位置,就觉着别人也都在他的领域,让他折腾去吧。”
襄阳点头,那的确要让这些人好生折腾,他们不全部暴露出来,梁太后将来还怎么给他们的儿子清理那些障碍,不过一个宦官罢了,对他不必太在乎。
“但也不能让他太清闲,得让这些人动起来,大内有的是诸王的探子,一个刘瑾动起来才能把这趟水搅浑,”襄阳道,“不若明日你与大伯伯商量一下,寻个由头,且看……”
“傻样儿。”卫央摸摸妻子的俏脸,“他的野心大得很,哪里会那么轻易冒险,他推荐的李梦阳和康海,我寻个由头让他们有些实权,他们自然要给刘瑾投桃报李,这两个文人,他们有风骨,但他们也有野心,看着吧,有乐子瞧了。”
襄阳的意思是敲打一下刘瑾,让别的诸王的探子察觉到一些端倪。
卫央却偏要让刘瑾冒出头来。
“歇息啦,不准看书了!”襄阳摸摸自己的肚子,“她……宁王妃既以身试法过,那我也不怕你会有什么麻烦,哼,也就是在大内,若不然,人家明年也要当娘亲。”
卫央有点不明白,这么着急干啥?
襄阳恨恨道:“自然是赶紧生一个儿子,等那梁……秦王妃的儿子长大,我儿子也要长大,他若是敢对你动刀动枪,我便让我儿子揍他,这当了皇帝的人,不打是不能让他们消停的!”
卫央哈哈一笑,吃了些宵夜,瞧着已到了后半夜,自与依旧念念叨叨要打秦王世子的妻子安然入睡,这大冷天的不好好睡觉,难不成大半夜出去看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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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次日一起来,老皇帝派李芳来叫。
李芳与怀恩如今也算是换着班伺候老皇帝,故此精神不错。
“老皇爷正在用膳,大约是要问尹海川的案子,顺天府尹不到位,京师积压的事情都送到大内来了,”李芳吐槽,“这下好,这些文臣武将们又有借口拖着这个案子,以我之见,他们只怕要拖到老皇爷拖不起的时候才肯办。”
这还是难题?
卫央进了老皇帝的寝宫,老皇帝刚吃完饭,喝着茶就着火炉,正看顺天府一堆公文,大部分本应交到顺天府尹那边去的。
“不能再拖了,三司会审他们一拖再拖只怕要拖到年底,朕觉着,不必让他们来审理,”老皇帝询问,“不如让襄阳开府,就以镇中将军的名义审理,你看呢?”
“襄阳要隐藏好身份,她得尽快赶回西安府,我看大战只怕要在元宵节前后爆发,”卫央道,“陛下,何不把这些公文,奏折,案件,一股脑先推到内阁?”
老皇帝不解其意,但细想片刻摇头不认为这么做有用。
“陛下的意思我知道,内阁肯定会层层下压,可谁说让他们管这件事了?”卫央自告奋勇,“我既是国公,又有超品的官职,兼任几天顺天府尹没问题吧?”
老皇帝大惊,你放着朝堂不去跑京兆府衙干啥?
“最多半天,尹海川没有问题我立马把位置还给人家,这几天,尹海川应该已经歇息的差不多了,该审理了,”卫央道,“最要紧的是,这个时候陛下身边只有王守仁一个,就算杨廷和也会帮着你,但他毕竟是上届首富,与士林关系太近,尹海川不同,他已经被士林,贵勋,朝堂乃至内廷的罪过了,他唯有依靠陛下。”
这样啊,那还能考虑。
“何时升堂?”老皇帝立即诏令李芳去给内阁下诏,同时问道。
卫央笑道:“随时都可以,不过,可以先放出风去,让这些人先动起来,只要他们一动手,我就在锦衣卫大堂问案。此事简单,还有一件事,陛下可知刘瑾?”
怀恩当即示意左右的内侍们退出寝宫,几个宫女也连忙转到了后头。
“他们当中应该有与刘瑾关系不错的,派人盯着他们,一旦刘瑾得知接下来的谈话,他们也不要活了,”卫央拦住那帮人,偏要让他们参与,自与皇帝说道,“昨夜里刘瑾来见我,我以《宪宗实录》诱之,此人不安分的心跳了出来。”
“你说的是那个钟鼓司的掌印?”老皇帝好奇,“他推荐了什么人?”
“翰林院五经博士,李梦阳,康海,算是他的乡党,这件事好办,就给那两人大好机会,让他们在内阁行走,同时兼任翰林院差使,我要说的是刘瑾的立场,”卫央道,“襄阳提醒过我,此人与什么人都有交情,唯独与诸王没有交情。”
“那就是一定与诸王有交情,越王?”老皇帝笑道,“不应该,越王的那几个人朕都知道,没有这个刘瑾。那你的意思?”
他明白卫央的用意,刘瑾,只是一个工具人,还是不怎么高级的工具箱里的。
第九百十七章 汉家神明汉家封,帝君最尊汉寿亭
“让他们跳出来吧,内侍们也应该表达出自己的立场了,谁是陛下的人谁是诸王的人,甚至谁是贵勋和文臣们的人,都应该甄别一下了。”卫央建议,“通过提拔那两个翰林,让许多人意识到刘瑾这个人的路子,你瞧,如今诸王都没有人来找我了,我就不相信,这兴王就不想让刘瑾帮忙把我拉到他们那边去,至少让我保持中立。”
老皇帝大笑,兴王啊兴王,你好端端的招惹这个人干什么?
“那那两人?”老皇帝请教。
“有才能就用,没才能就安心当好工具人,”卫央道,“但要让他们逐步知道,他们只是刘瑾的工具人,此人野心不小,要用好他,还得有人制约他,别让他跳得太轻松了。”
老皇帝笑而不语,他看得出来卫央是在安排他离开京师之后,能帮到他这个皇帝的人员。
换句话说,他根本不相信京师里的人,包括他这个皇帝。
“不要紧,他要等十年之后,五十年之后,朕不介意在等两三年,三四年,”老皇帝心想,于是转过话头问道,“京师有关公庙,朕听说,你没有让人占用?”
“一方面是偏远,一方面,那边我打算开个学堂,”卫央道,“陛下打算加封什么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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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关公尊号是遵循元顺帝至正十三年册封的“齐天护国大将军检校尚书守管淮南节度使兼山东河北四门关镇招讨使兼提调遍天下宫刹天地分巡案管中书门下平章政事开府仪同三司金紫光禄大夫驾前都统军无倭侯壮缪义勇武安英济王崇宁护国真君”。
这一封号是在宋徽宗崇宁元年、崇宁三年、大观二年、宣和五年,宋高宗建炎二年,宋孝宗淳熙十四年,以及元泰定帝天历八年八次册封之后,朝廷公开册封关公的尊号。
这些是卫央都知道的,他还知道关公的尊号是在光绪皇帝年间,最后一次封建王朝加封才有的“关圣大帝”,全名叫“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翊赞宣德关圣大帝”,比慈禧老太还多了一个字。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明神宗万历四十二年,大明加封关公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尊;崇祯三年,大明又加封关公为真元显应昭明翼汉天尊。
老皇帝明白卫央的意思,他并非只是单纯的喜欢《三国志通俗演义》所以才想着要给自己喜欢的英雄人物讨要封号,他既有自己朴素的感情出发点,也有深刻的现实原因。
西军收西域吞漠南,威震关外,忽视漠北荒原,如今又遥望小西洋,落子大西南,以东南倭寇为点,开海禁,巡视大洋,大明需要一位古来英豪凝聚人心。
他这位当皇帝的也需要这样一位凝聚人心的古来豪杰凝聚军心民心为他所用。
故此,老皇帝赞同卫央的提议,这几天他也在考虑,在元顺帝的加封基础上能再加什么尊号。
“陛下恐怕还是不是很明白我的意图,我们汉文明发展到了如今地步,尊王攘夷,内圣外王,都到了该进步的时候了,民间朴素的英雄崇拜本就应该纳入这个范畴了,”卫央道,“自国以来,武庙哲人多不胜数,这也是我们的军事体系,尤其军事历史继承发展的一部分,故此,武庙哲人算得是人。岳爷爷精忠报国,慷慨激烈,官方民间均认可他的‘保国安邦’之心,当为地神,守护人间。”
老皇帝恍然大悟,手指西方微微点头。
“关公当为鬼雄,为天神,”老皇帝果断决议,“你打掉了吐鲁番的那帮子异类,又踏平了经过葱岭到达西陲的草头众神,现如今,是该放眼开海禁后的天下了,传教士……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这就对了。
“民间崇拜,与这个时代的王朝是脱离不开关系的,我们对天地人的朴素的认知,对祖先英风的崇拜不应该减弱,而应该加强,以应对争霸海洋时代,经略巩固陆权时代的外来文明的冲击,何况,《三国志通俗演义》我虽然很喜欢,但并不十分信赖。这些年读书,反倒认清了一些历史上难以写出来的迷雾之下的真相,关公,他是大汉王朝的汉寿亭侯,”卫央赞叹道,“水淹七军,威震华夏,那是真正的战略定力,战术眼光,战场执行能力。史书掩盖了不知多少风流,也不知掩盖了多少血泪,但字里行间掩盖不住这样以为英雄人物的雄姿英发,如今民众崇拜他,他也应该脱离单纯的大汉王朝的‘汉寿亭侯’,在天英灵护佑这一方水土,这一群崇拜他爱戴他的后人了。”
这话就让老皇帝不明白了。
古来名将似乎多得是超过关公的人吧?
“数来数去,也没那么多,”卫央一笑道,“陛下,《三国志》多读几遍,或许陛下会明白关公有两个作为,与我西军如今相差无几。”
老皇帝郑重请教。
“都在水淹七军那一场大战当中,其一也,战前襄樊防线有侯音起义,这场起义才不过四个月,可等于动摇了曹仁一手铸造的襄樊防线,”卫央找来纸笔随手作图,上头标注的清清楚楚,“陛下且看,这时候,倘若关公与侯音里应外合,曹仁的襄樊防线还有保存的可能吗?”
那没有。
“可关公并没有轻易出兵,他在等,”卫央道,“等的是什么?机会吗?”
不是?
“要是只等机会的话,当时曹刘汉中大战,曹操打败了,趁机北上,就算没趁上侯音起义,总会赶上孙狼造反,关公的这点战略眼光还是有的。但荆州大军依旧还是没有轻举妄动,”卫央手指豫东地区,再点着襄樊地区,“大环境下,曹操输了汉中之战,曹魏的许昌周边起义造反风起云涌,多么好的进攻机会啊,为什么不用?”
“那肯定是水淹七军,不过,这应当是恰逢其会吧?”老皇帝挠头,“关公还没有那能力算到建安二十四年秋的大霖雨吧?”
“关公若没有算到,为什么大雨来临之时,居住在高处,甚至有高大的河堤和城池阻挡水势的曹魏大军被一扫而空,而关公列于城外的大军却几乎没有什么损失?”卫央好笑地道。
老皇帝抓着头发,这太出乎他的想象了。
第九百十八章 问天剑出鞘,满京师不觉
“知天时,懂地利,这就是名将,而若能算定人心,那更是名将,”卫央道,“但我们看《三国志》记载的这场大战之后的记载,‘梁、郏陆混群盗或遥受羽印号,为之支党,羽威震华夏。’以我观之,所谓‘盗’,自然是民,曹魏花了十一年经营襄樊防线也未能收揽的民心,一场不知多少年不遇的大灾,关公竟未能失掉民心,可见其民政之能。这样的名将,已经不能只是称之为名将,所以我说,《三国志》除了真正神化这些英雄的部分,比如显灵,呼号风云,其它的是抹黑了这些英雄人物。”
老皇帝这下就明白了。
不错,能打胜仗的名将多的是,但打了胜仗还能经营内政收揽民心的那是杰出的名将了。
“再加上为抵御洪水,掌控水运,必然少不了人口,关公的确是一个名将,超越许多名将的名将,”老皇帝笑道,“那么第二呢?”
“《三国志》记载,建安二十四年,孙权攻合肥,是……噗!”卫央原本正经解说,忽的一声笑了出来。
老皇帝也笑着摇头。
孙权哪!
但凡提到合肥,这厮就成了反面教材。
“是时诸州皆屯戍。(扬州刺史温)恢谓兖州刺史裴潜曰:‘此件虽有贼,不足忧,而畏征南方面有变。今水生而子孝县军,无有远备。关羽骁锐,乘利而进,必将为患。’何为骁锐?骁,好马;锐,猛士。再联系关公所部广有燕赵人马,可知关公最扬名四海的是他的骑兵部队,也就是西军一线部队,也可称之为天字号快反部队,”卫央好笑道,“温恢预测‘水生’,却担忧关公麾下的铁骑会进攻襄樊防线,这说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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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知。”老皇帝拉了一张毯子蹲在地上。
“这说明,就连温恢这样的扬州刺史,裴潜那样的兖州刺史都不知道关公麾下有足以令他们威风丧胆的水师!”卫央道,“战乱时代,伐交频频,刺史级别的要员尚且不知,那就是荆州的水师要么真的若,要么真没有,那么问题来了,水淹七军的时候,关公哪里来的那么多‘四面射堤上’的‘大船’,又哪里来那么多在洪水中稳如泰山站在穿透攒射的水军?”
老皇帝怒拍自己的大腿。
他完全明白了。
“关公麾下有跨时代的专业水陆两栖合成作战部队,甚至是骑兵就是水师,水师也是骑兵!”卫央深深拜服,“这支两栖作战部队既有高机动性的骑兵作战特点,又有高适应性的复合兵种作战特点,自古名将治军也不过如此罢了。更可畏的是,关公不但指挥这样一支跨时代部队,他本身还是‘熊虎之将’,试想一下,这样一个悍勇的猛将,练兵、统兵、指挥作战能力近乎满级的名将,他该是什么级别的猛将?开平公能比得上吗?”
老皇帝多看了卫央两眼。
怪不得这厮崇敬关公,他岂不是也是这样的一个统帅么。
有当世无双的悍勇,有威压当代的统帅能力,眼光毒辣,定力十足,犹如演义里的青龙偃月刀,不动,什么都不会发生,你都看不到青龙偃月刀上的那一缕寒芒。
但若赤兔马奋发,偃月刀生辉,你只好长叹一声“吾命休矣”。
“这样一位名将,以三万大军,主动单挑曹魏阵营于禁,庞德,曹仁,满宠,吕常,徐晃,张辽,殷署,朱盖以及源源不断持续增加的曹魏大军,还要时刻警惕孙十万那个制杖,可以说,关公是以一当十,无论他个人还是兵力配备。这样的名将,后人崇拜他,不过分。我要是曹操,我也会怕他。甚至于我要是孙权,是刘备阵营的其他人,我会更怕他。”卫央言尽于此,他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那个时代的英雄,“现如今,有人说,战国时代的白起长平一战打残了赵国,廉颇固守城池熬的秦军无法东进,他们才是名将。那么关公水淹七军,威震华夏,为什么算不上是名将?”
“最难得,一场大战下来,治下的治外的民心还不动摇,”老皇帝说明,“朕说的是民心,能被穷苦人崇敬的人,自然要被……嗯,就像是你。”
“所以,加封一个关圣帝君没什么问题,加封一个三界伏魔大帝更没什么问题,我们汉人的英雄,我们汉人加封。我们汉人的神明,我们汉人祭祀。军事上,一个‘忠孝节义,报效国家’贯穿青史其中,上有关圣帝君,中有武庙哲人,还有一位岳爷爷,如此,天,地,人,万民崇拜,我辈效仿,有什么不好?”卫央请示,“陛下之见?”
“这是好事情,就这么办,”老皇帝下诏,“下次大朝,先解决这个事,依朕之见,便加封关公‘三界伏魔真君关圣帝君’,如何?”
“陛下,加称号,称号才显出朝廷的加封。”卫央好笑道。
“对对对,你不说朕都忘了,此事,”老皇帝灵机一动,“你何不去一趟翰林院,传真的手诏,叫那些五经博士,以及老学究们就此研究?咱们正好看一下,这件事能引起多少轰动,嘿,按照你这么一说,这些经典战例,民间崇拜,以及朝廷的加封,关公要真成圣,往后的史书上,朕凭这个也得留下一笔。”
卫央叹口气,老皇帝又高兴傻了。
“陛下封禅昆仑山,纳汉唐故地于国朝版图,开海禁,收琉球,并关外,见古来未见之荒原,这些事哪怕千秋万代,必须大书特书记录在历史上,陛下,切莫只因鬼神事,忘了天下人。”卫央劝解。
老皇帝笑道:“所以说,朕在这个时代也并不是悲剧,这不是,还混了不少功劳。”
“也不是混,陛下的胸怀嘛,多少还是超越了大部分君王的,”卫央拱手笑道,“那我就去了?正好,那女飞贼应该已经找上门来了,还有尹海川的案子也该审理清楚了。”
老皇帝下了手诏,卫央拿着便走,走不几步,又叹道:“可惜,关公未必喜欢那么多加封,汉寿亭侯,汉寿亭侯,嘿。”
咦?
这厮又在提醒朕注意什么?
老皇帝琢磨了很久,还是不得其解。
“老皇爷,奴婢猜着,大将军的意思是追加尊号,尊奉三界伏魔大帝,追尊关圣帝君,这都是朝廷的意思,老皇爷的意思,与‘汉寿亭侯’这个封爵一样,关公应该会喜欢,但若……陛下,张飞封西乡侯,那时可没有封关公。”怀恩看出了三分意图。
老皇帝在想片刻,完全明白了。
佛道,只怕不会等着,翰林院一出尊号,他们……儒释道,儒释道,谁肯让着谁?
那……
砸钱吓死那帮家伙?
老皇帝又打起自己陵寝的主意来。
第九百十九章 翰林
风稍歇,雪愈发,燕山一片云,尹家积雪满庭。
尹枕梅瞧一眼窗外,万物仿佛枯死,一片生机寥寥,唯有屋檐上三只麻雀,叽叽喳喳平添些许暖意。
“娘子,我回来了。”张克晟抖落两肩雪花,挤出些笑脸从院外进来,瞥一眼安静如无人境的别院与妻子道。
尹枕梅起身迎接,取大氅,拂霜雪,一盏热汤递上,只看丈夫的脸色,她便一腔子话都问不出来。
张克晟勉强轻笑道:“事已至此,不必担忧。”
尹枕梅无法不担忧。
那日里她是求得她老父亲的半分生机,若不是她咬牙前去城门口喊冤,只怕张采早在皇帝銮驾进城当时便将尹海川杀害了。
可她不明白的是,大将军升帐为何不快刀斩乱麻。
“我去打听了一番,秦国公心烈,素来不待见勋贵,岳丈虽不是勋贵,但……我总怕他果真将此事丢给三司会审,”张克晟一口喝光热茶,跺跺脚恼道,“可惜咱们没门路,若不然,大内捎个话,怎么的都得请秦国公做主,岳丈有错,错在开户部粮仓,可流民不能不救,如今脏水都往岳丈身上泼去,此事非西军不能破解。诸王,贵勋,文臣,士林,乃至于武将们,盯着京兆尹这个位置的可多呢,只怕少有人能顶得住这么大的压力,公平公允处置此事。”
“天子之意难明,”尹枕梅一语道破,“若不然,三司会审早就结束了。”
两人正说着,后头传来一阵轻咳,尹海川出来了。
连日来在家里歇息,张克晟又请来了名医,随着西军的脚步来到京师的大夫也来看过,锦衣卫言行逼供伤了身子,但还没伤及根本,故此尹海川已经能下地活动。
“爹。”尹枕梅忙出去招呼。
张克晟轻轻叹了口气,也站起来去会客厅禀报。
尹海川人才俊秀,四十余岁,是正好年纪,三缕长须,一张白脸,威严不是十分隆重,倒有三分潇洒。
他一手扶着夫人,一手拄着一根拐杖,进门瞧着放在一边的火炉,认得那是西军制作的,他这个女婿张克晟攒了两个月的俸禄才买得起两个。
尹海川为官清廉,不喜欢铺张,这火炉价格昂贵,他自己买了一个便宜的,夫妇二人的卧房中用着,女儿女婿用一个,这一个放在这里一直都没有开封。
尹夫人气色也好了许多,清瘦地下巴尖了七分,一身厚厚的棉衣仿佛要随时压垮她的身子,见丈夫才坐下,她也坚持不住便坐在了一旁。
“北镇抚司的人没有出过门吗?”尹海川压压手让女儿和女婿也坐下,压低声音问道。
尹枕梅摇摇头。
“那你们还着急什么?”尹海川微笑,“连张采那帮人也遵从秦国公号令如圣旨,此事便大有可为,你们只需依照秦国公的吩咐备好状纸,到时候递交上去就好,何必每天冒着风险出门去打探。”
尹枕梅叹道:“天子之意不明……”
“陛下是圣君,岂能轻易表态,何况此事既牵扯到诸王,又关系到贵勋,满朝文武大臣们哪一个不盯着顺天府尹的那张木头椅子?一个不小心,厂卫又要被攻讦,陛下谨慎些没错,”尹海川问道,“不要再出去打谈这些了,我问你们,城北的流民营地如今可还有饿死人的事情?”
张克晟愕然。
“看来你们不知道,我安顿在贫民区里的那些流民首领,他们的家属如今有没有住进流民营地?”尹海川又问。
张克晟纯粹傻眼了。
哪来功夫管别人的死活?
“这可是大事,城北流民营那是安顿那些可以为陛下所用,编练亲军二十六卫的人手,若有一点动乱,陛下将来靠谁震慑那些文臣武将去?贫民区安置那些流民头目,甚至是流民渠帅那是为了让他们接受厂卫的监管,他们的家小要是能在流民营地生活下去,他们就不会太激烈的反抗。”尹海川叹道,“如此一来,陛下借西军的威势足以震慑那些野心家门不敢擅动,这些人,一旦陛下腾出手,给一条活路,他们就能成为陛下的亲军卫率,这是陛下推行‘摊丁入亩’,至少在京师周边推行这一策略的武力保证,你们怎么可以不关注?”
夫人流泪道:“老爷只顾着国事。”
“这是什么话,家事,国事,天下事,本就是一体,我若是只顾着家事,公事怎么办?要只顾公事,你们怎么办?”尹海川呵呵笑道,“夫人哪,为人须有始有终,做官党对得住那份俸禄,我尹氏一门,一直来耕读传家,向来清清白白。这一次,虽然在锦衣卫手里吃了点亏,可若不是我为官清廉,他们早就下黑手了。若不是咱们家清白本分,秦国公早就动手了,你们哪,你们,不要埋怨,宦海如修罗场,能落个全身而退已经很好了,再抱怨这个不公,那个不平,你们且看看,流民们该怎么想?”
尹枕梅抿了一下嘴唇,这才禀告道:“爹爹不必担忧,秦国公已令西军进驻三个流民营,西军军法森严必然不会有错。那些流民渠帅的家小如今也住进了流民营,其中有一些孩童,秦国公下令东西两厂的档头,叫王心如,锦衣卫的副千户聂紫衣,两个女子成立了厂卫女子骑侦队,无家可归的孩童,被抛弃的小女子,尽数都安置在了厂卫找的地方,流民不会再出问题。”
尹海川很是欣慰,道:“西军军法森严好,流民但有一口饭吃,就不会造反。等开过年,他们有了地,陛下手里也就有了一支生力军,这摊丁入亩就能推行下去,大明的天下,就还能坚持下去。”
夫人与女儿都不敢说天子的不好,抱怨也不行。
张克晟嘟囔一句:“陛下既知道岳父是清官……”
“你啊,你还年轻,不懂的知遇之恩这四个字,陛下对我既有知遇之恩,也有保全之恩,”尹海川一笑,“当年,你们的爷爷只是个小小的言道官儿,若不是陛下,他那道弹劾贵勋,尤其那些王公贵族的奏折便足以要了尹家上下十余口人的性命。我在北镇抚司关押的期间,若不是陛下命人照料,张采早已奉命下黑手了,就算是你们……”
张克晟打了个激灵,忽的明白这位总是慢吞吞的老泰山为什么就算再危急也要把找到的证据藏在京兆府尹大堂里了。
他既不肯辜负老皇帝,更不担心北镇抚司敢真的下死手。
“这其中的惊心动魄你们不知道,也就不必知道了,”尹海川吩咐道,“张采在前院愿意做什么就让他去做什么,你们也不必出去找这个找那个,内阁靠不住,杨廷和靠不住,不过,要是有机会,你们要去见一下秦国公,陛下既信赖他,我这里还有一些关于江南海水倒灌的机密,自也要告诉他。”
话音刚落,前院陡然一阵惊慌,张采慌忙道:“怀公公,我……”
怀公公?
尹海川连忙站起来,他是清流,但又不是清流,他不待见权臣宦官,可对怀恩很敬重,何况,怀恩是天子的忠仆,他愿意接近。
怀恩道:“但使尹海川一家老小无忧,你等自便。”缓了缓又道,“我奉诏提调张克晟,这是陛下的手诏,这是大将军的均旨,可看清了?”
张采哭道:“怀公公,我等着实不敢委屈了尹家,只是连日来不见家小……”
“嗯,大将军早料到了,不过,大将军命我问你们一声,尹海川多日不见家小,生死不知,比你等如何?”怀恩喝道,“下去,哪里容得了你来见缝插针?”
尹家一家四口出门,只见怀恩怀抱一把长剑,身后跟着几个内侍,还有铁甲军跟随,内侍们一个手捧圣旨,一个手持将令,竟与往常的内侍大为不同。
这是跟随皇帝去过西陲的内侍,他们大约心里也有阴暗面,只不过如今更多了一些自尊。
连大将军那样的人尚且不鄙弃他们,别人鄙弃又何足道哉!
“怀公公!”尹海川鼻子一酸,连忙甩来女婿的搀扶上前拱手。
“百容先生。”怀恩笑容亲切,点点头说道,“老皇爷说了,这期间,百容多有委屈,然忠杰未改,是一等一的人,只在大将军问案之前先在家中好生歇息,不必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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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海川微微低下头去,有这一句话他全然知足了。
而后摆开手诏,笑道:“尹大人不必跪接,叫翰林院讲读张克晟接旨,尹枕梅奉大将军均旨而行。”
尹海川错愕至极,这是什么诏令?
“诏,翰林院讲读张克晟,即刻前往城北关公庙,提举‘关帝庙营造事务’,不得有误。”怀恩宣过诏令,又传令,“大将军均令,尹枕梅即刻赶赴锦衣卫北镇抚司,特招以文书之职,统计京师遗弃女童、儿童及走失女子名单,不得有误。”
尹海川整个人都傻了。
放着我这么一个朝廷大员,还牵扯到谋反的案子不审理,却让只是翰林院讲读去做什么关帝庙营造提举,这讲读还是他当京兆府尹的时候天子赏赐的身份职位,这是要干什么?
倒是让女儿去做锦衣卫女子骑侦队文书不值一提。
西军用女子妇人,为将者大有人在,何况小小一书吏而已。
张采一帮人更是瞠目结舌。
“不必问,百容先生,大将军问天剑出鞘,满京师感觉到的寥寥无几,你啊,可不要再那么迟钝了。”怀恩与尹海川重重握了一下手臂,瞥了一眼张采,转身扬长而去。
第九百二十章 大人,大魔头拜山!
大明翰林院,原本为鸿胪寺旧址,淳端元年,鸿胪寺搬迁走之后,先帝命以鸿胪寺旧址为基础,修建了至今还没有修缮完整的翰林院。
国朝规定,翰林院品秩为正五品,在成治皇帝之前、太宗永乐皇帝之后,数代帝王一般很少打破翰林院的品秩,也就是翰林院学士、侍读学士等品秩并不高,不会出现以正三品的尚书兼任翰林院学士的事情。
成治皇帝权术高明,登基以后,以内阁挟制诸王贵勋并文臣武将,又将基本上已经脱离翰林院的詹事府分离了出去,却严格遵守了“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反过来又用翰林院挟制内阁,直到秦王被立为太子,暗中屡次谋逆终于把自己玩死,成治皇帝基本上算得上是一个通过各部相互挟制,保证帝王权限无上的君王。
可现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内阁尚且被限制甚至剥夺了军权,文臣武将诸王贵勋们无不在西军铁蹄下战战兢兢,堪称人人自危,翰林院自然也就失去了原本的超然的地位,甚至立足朝廷的根本。
今日大雪不去,燕山风卷过清冷的院子,翰林院前后院落中无人走动,偶尔有缩着脖子走廊里匆匆跑过的庶吉士也比平日快走了十分还多。
侍读学士孔从周端着茶杯,靠着椅子,拥着火炉,目光中一片迷离,手边的诸子百家经史子集已经没心思读了,他满心指向一个问题,西军的马蹄到底要踏到什么地方。
门外轻咳一声,侍读学士杨墨函掀开厚厚的门帘探进头。
“子香兄有事?”孔从周呆滞的目光里泛起一点活光。
杨墨函干咳一声,踆进门,笑吟吟道:“立政兄,有茶叶么?”
孔从周呼的一声险些笑出来,这里有着实蹩脚的很呐。
“风雪连天,正有《书》一事颇多不解处,子香兄请来,”孔从周起身去取茶,笑道,“围炉读书,倒也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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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门外又有人笑道:“两位大人好兴致,下官也要叨扰一杯茶,可乎?”
门帘掀开来,外头走进两个红袍官儿,原来是侍讲学士两人。
他们四人在翰林院本就地位最高,学士王华之下便是他们四个从五品官员,但往常往往很不对付,很少有坐在一起喝茶读书的闲情,今日都聚齐了。
孔从周哑然笑道:“诸位不在自己的班房内安享自然,跑到下官这里来做什么?”
那两个侍讲学士都笑道:“风雪大,满京师都是西军的茶叶,很少能找得到原本的茶香味道,孔大人这里有的是好茶,下官们来分润一些,莫怪莫怪。”
孔从周心里遂有底了。
“诸位所言不假,如今的京师,处处是西军的踪迹,到处都是他们的货物,要想找大明京师的味道,下官这里还真有一些。”孔从周笑道,“请坐,雪天漫话,倒也算一件风雅。”
那三人才坐下来,孔从周开门见山:“三位此来,下官亦知其意。王德辉父子,一个权倾朝野,一个带兵于关外,按循例不可以留守翰林院。三位此来,为人为己?”
杨墨函迟疑着道:“不瞒立政兄,下官此来,既不为人,也不为己,倒是有一句话,是昨晚上老妻说的,下官颇以为有理,然不知如何自处,正要请教立政兄。”
那两个侍讲学士互相对视,脸上都有一抹会意笑容。
“你两位年少有为,此来怕不是有‘急流勇退’之意罢?”孔从周沏茶过去,端着椅子过来围着火炉坐定才道,“昨日傍晚多有人前去‘示货’于某人,两位似乎既没有拦挡,也没有训诫,毕竟何意啊?”
杨墨函愣了,他的打算是果真退出如今这暗涌疯狂的朝政漩涡,这既是他家里人的想法,也是他的决定,没想到孔从周这狡猾的老儿居然看懂了。
“莫非,你也有此意?”杨墨函惊喜道。
他们二人是在淳端时代中进士的老人,四十余年的翰林院生涯早已磨平了他们的棱角,对待有些事果然看得很明白。
“是有此意,不过,如今只怕不适合。”孔从周一言道破,“秦国公带兵入京师的,厂卫都在他手里面,如今你我身为翰林院侍读学士,一旦你我今日请辞,不亚于平湖微澜,只怕要更引起此人的注意,这不是上策。”
那两个侍讲学士一时大喜。
他们是成治元年和成治五年入选的庶吉士,四十来岁正是渴望做出些事情的大好年纪。
倘若这两个七老八十的上司主动退下了,这可就空出了三个位子,一旦他们能从侍讲晋升侍读,那就掌握了一些大内机要,对他们的前程是极其有好处的。
到时候,王华辞翰林院学士的职位,翰林院学士就算各方争夺的厉害,天子也有意要拔擢别人掌握翰林,可次一级的总不能不给翰林院内部人吧?
这是他们的机会。
杨墨函并未把这两个棒槌放在眼里,他们的文章或许比他们做得好,但他们的心性近几年之内也别想赶上他和这个老对头,老朋友,老同年,以及,以后的老朋友。
“立政兄所言极是,老夫也正为此而发愁。”杨墨函叹息道,“如今的翰林院鱼龙混杂,有静心修炼内功的,有放眼四海寻找出路的,如昨日那些败类。更有甚者,五经博士里竟有人与内侍相勾结,意图与西军与虎谋皮,世风日下,翰林院再也不是简单的翰林院喽。”
孔从周哈哈一笑竟并不在意,目光只闪了闪瞧了那两个年轻的令他羡慕的同僚。
那两个一脸茫然,谁勾结内侍与西军勾结?
他们不要清白门楣了么?
“此事要从长计议,”孔从周笑道,“你们两位在这里可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了。”
这话是对两方说的,前者是对杨墨函。
后者是对那两个连翰林院里发生的事情都不掌握的棒槌。
孔从周从桌上拿起一道劄子,递给那两人看,说道:“这是老夫昨晚写的翰林院的庶吉士们外放,调动,授官的劄子,你二人拿回去也看一下,若是没有意见,近几日天子召见,老夫便将着劄子递交上去了。”
“仔细看,有些你们二人不太满意的人选,可要趁早说。”杨墨函提醒。
这话令那两人心中大喜,这可是给他们提前插手安排他们的人的大好时机哪!
“也好,我们不打扰二人老大人了。”那两人立即起身拱手告辞道。
门帘一起一落之间,两个七老八十的老翰林相视而笑。
他们呐,差的远着呢,这翰林院学士落不到他们身上去,侍读学士也落不到他们手里去。
第九百二十一章 分化
两个老大人相对而坐,没有他们瞧不上的人了反倒气氛尴尬起来。
孔从周不是山东孔家的后人,他是山西人,也不算贫寒平民出身,家中有良田千亩,从祖上三代便一直在朝廷做官,他曾祖父还曾是蒙元的参议中书省事,家风向来“少说话少做事少交友”,那杨墨函也不是善人,他是江西学子,他祖父当年是宣德皇帝命教授宦官的教授,素来以养气功夫闻名翰林院,也是个轻易不肯说内心里话的主儿,两人这一相对而坐便千言万语都不值应该让对方先从哪里说起了。
正没没柰何之时,两个侍讲学士又风一样倒卷了回来,进门慌慌张张低叫道:“不好,那人来了。”
两个老大人怒声齐声喝道:“成何体统?”
“要什么体统?那魔头来了!”那二人吓得脸发白腿打颤一起叫道。
魔头?
秦国公?
正在此时,远远风雪中有厂卫扈从暴喝道:“大将军巡幸,开中门中堂。”
一时满翰林院众人,三魂下吓掉的一半,七魄惊掉的有一半,一起浑浑噩噩,有庶吉士关门不敢出,博士们紧握着毛笔恨不能钻进笔管,还有抱着火炉,正埋怨满城青楼关了门的清贵们,有的抓纸砚要逃走,有的寻包裹要告老回家,无一人不怕,无一人不惧,那两个侍读学士也艰难从椅圈里提不起腰板,就连静悄悄刚打扫完积雪坐在漏风的厢房里算着贵人老爷们何日发过年补贴的帮闲们也唬的一起找角落,恨不能找出一窝耗子将自己替换出去。
好半晌那两位老大人才从屋内出来,一个捏着袖子,一个抓着衣角,只听乱哄哄一团糟,只见人影憧憧到处跑,由不住怒发冲冠,孔老大人叱道:“士子体面,你等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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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大人怒问道:“何人当值?”
抢出门来的几个翰林都侧目而视。
原以为你要吼一声“关门,取老夫顶门棍”,原来只是这?
还何人当值,何人当值你也是侍读学士。
你得带队出门去迎接!
当然了,不去迎接也可,但你得集合翰林院众人去翰林院后堂皇帝临幸时候专用的地方拜见。
要知道,门外的厂卫叫的是“大将军巡幸”而不是“来访”翰林!
院子里闹哄哄半天才安静,一时间落针可闻,有战战兢兢的几个侍书待诏,并一个孔目,几个脚下踉踉跄跄,脑海浑浑噩噩,满面乜呆呆,一起推推搡搡着奔赴门口,手臂战战兢兢双股颤颤巍巍,愣是打不开那一道门。
到底是闻讯而来的李梦阳胆大,几个箭步窜到门口,肩膀左右一别,喝道:“秦国公奉旨巡幸此处,还不快去后堂准备迎接?”
康海走到四个学士面前拱手道:“诸位学士,今日翰林院诸人都在,好免去四处传唤,王阁老既然不在,自当四位学士引众人拜见,我等何不早去后堂等候?”
哦?
哦!
“对对对,先去后堂等着。”孔从周挥手,“那,那就都走。”
杨墨函慌忙拉了他一把,别人能去后面等着,你我敢在后面等着?
“尔等在两列排开,纵然是代天巡幸,也该小心应对,礼法不可乱,乱则生变,站好了!”杨墨函吞一口口水,挥舞着袖子仿佛两把疯魔棍,呵斥着众人在廊下两列排开,眼睛小心地瞧着门口。
然而,那大门刚打开,一股风雪卷了进来,却不见一个人影。
大门外又有厂卫扈从厉声呵斥道:“莫非在里头谋逆,这般迟缓迁延?”
院子里不知谁哈的一声怒笑出声。
却原来,翰林院可不是一般的小衙门,前前后后足足够四进院子。第一进院子,那是地位不高的未入流的吏胥,一部分军卒,以及晚上值宿的人上值休息的地方。到了第二进院子才算是翰林院真正办公的地方,有读讲厅编检厅分列东西,院子廊围圣人祠与文庙,再进便是待诏厅典簿厅分列东西。
这算是这些翰林院忠臣真正上值坐班之处。
到了三进院子里才显得最清静,最中的正堂那是天子巡幸之时读书、见人甚至听讲读之处,其与房屋全部是藏书库,翰林院藏书基本上全数集中在这里。
如今,他们在二进院子里,而且几乎在二进院子的最后面,那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侍讲学士甚至翰林院学士上值的地方,别说距离大门口了,就算到二进院子的过堂小门也有数百步的距离呢,打开二进院子过堂的小门,怎么算打开了国子监大门?
李梦阳听到那风声中传来的笑声,虽然知道那是同僚们在表达愤怒,但也直觉面上发热,臊地险些将面皮砸在脚面上。
好的一点是前院的吏胥帮闲们一见不是个事,几个人忍着惧怕战战兢兢已打开了虚掩的翰林院的大门。
白茫茫的雪地里,黑衣圆帽的东西两厂番子,蓝的近乎发黑的锦衣卫校尉,鲜红的十八个御赐大红飞鱼服的锦衣卫百户,他们雁形阵排列开,将一队一身火红犹如火炭在燃烧,又如同九天火烧云落入人间,被他们扯来披在身上的西军卫队护持在中间。
东西两厂番子,锦衣卫缇骑,西军中军扈从卫队。
李梦阳使劲眨了下眼睛,心中只悲叹:“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这里是翰林院——文庙可在这里供着!”
“迁延迟缓这许久,莫不是要抗旨?”两个锦衣卫百户犹如猛虎熊罴挺身上前喝道。
开门的吏胥帮闲慌忙跪倒了一地,一个个低着头屏气凝神。
二进院内,众人瞧得最是分明,那锦衣卫缇骑不必说,可那十八个穿飞鱼服的百户是怎么回事?
那是老皇帝见卫央在京师行走担心不便才让牟斌将那在西安府就跟着卫央的十八个锦衣卫小旗甚至校尉提拔起来的,赏赐大红飞鱼服也只是为了保证大将军行辕有自购的威严罢了。
他们有的捧着王命号旗,有的端着金瓜斧钺,有的拄着御林军刀。
还有的背负黑沉沉的枪囊,那里头装的是火枪。
东西两厂的番子们腰悬雁翎刀,锦衣卫配带绣春刀,西军中军扈从身材高大,腰上一把刀,另一侧弓壶箭囊,打扮虽不同,都有彪悍的京师军卒里找不到的老卒气势。
“但是,他人呢?”
满院子翰林不见凶名赫赫的那个魔头,一时都奇怪了。
不片刻,只听吱嘎吱嘎的踏雪之声,有人自远处来了,不闻其声时,只听到那足足上百个人齐声喝道:“大将军,门打开了!”
第九百二十二章 我为天子抱不平!
便听得叮咚一声轻响,似乎是什么物件儿碰在了门外的石头上,一角衣摆飘来,而后,足足高出翰林院最高的人半头的那个魔头,他一手提着问天剑,一手提着衣角,满面疑惑,从一旁走了出来。
卫央很奇怪,故此嘀咕道:“这翰林院的大门紧闭着,他们进进出出怎么办?我这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他们爬墙头的痕迹,他们平时都是怎么上下班儿的?”
原来,他绕着翰林院已经转了一圈儿。
为啥?
不为啥,闲着也是闲着。
要不然,总不能告诉这些人一会儿打起来的时候,他卫大将军还没挑好突出重围的破绽,那也太有损他百战不败的赫赫威名了。
开门的李梦阳心中更惊惧,脑海中原本考虑的要不要拜迎的问题瞬间转为对命运的担忧。
但他毕竟是儒学学子,学不来那些吏胥之徒跪在门口迎接的礼节。
“你不必拘行礼,我与你们没什么上下关系,我只是来传陛下口谕的。”卫央不认得李梦阳,故此提剑进门,经过是说道,“翰林院有多少博士?还没有差遣的有多少人?”
李梦阳讷讷不敢答话。
这可不是他所能回答的,得让四位学士来。
进了大门,卫央举目望向左右,什么房是做什么的他也不知道,只看屋檐下还有军卒,心里便知道这里是值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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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着点,别走水烧到紫禁城。”卫央回头对跟着的厂卫人员吩咐道。
李梦阳低着头在后面跟着,心中在想刘瑾派人传来的话,闻言有些不解。
怎么会走水?
“是,”一个锦衣卫百户点头道,“他们很少用新式火炉,下值后也经常忘记熄火,只是……”
咱们是厂卫,说什么人家能听么。
“京师人对消防的认识还停留在唐代水平,连宋代都不如。”卫央道,“我听说,猷章阁去年失火,陛下只是轻微责备了几个内侍?”
这你都知道?
“那要是正常走水就奇怪了,”卫央好笑道,“一些宫女与宦官对食,有宦官在京师里有私交,协管制造局的宫女们取了宝货,或者是珍珠,或者是金银丝,等陛下查起来,人家一把火烧了看起来毫不相关的地方,你们连这个都没想到?”
李梦阳大骇。
“大将军的意思是,老皇爷,他,他被人欺骗了?”几个百户怒容勃发。
卫央道:“陛下是个念旧的人,对我们这些人苛责,但对身边人,包括他的儿子,还有那些内侍和宫女,他都比较宽容。这件事,我估计陛下早就猜到了,没让汪公公调查,还不是明知这件事是谁干的?”
厂卫一时默然。
“对襄阳也是一样,甚至都有些纵容,”卫央无奈的吐槽,“本来说要出来走动走动,哪想到,大内人心杂乱,陛下自己不愿意管,却让襄阳去整顿。”
出宫的时候,怀恩从后头追上来,传达了老皇帝的两个意思,一个就是让襄阳提剑镇压大内内廷,据说是有个宦官不愿去皇庄,竟试图在大内纵起一把火来,老皇帝也没有暴怒,反倒提醒襄阳“宽大为怀”。
这话一说,这些番子百户们心中大定。
大将军吐槽老皇爷的时候多了去了,但只要没太深的恶意大家就放心了。
可李梦阳总觉着这些话说的有些深意。
难道在提醒他们翰林院……
“不,不不,我一定是疯了,大内的事情,翰林院敢插手,那就是一个死字啊。”李梦阳慌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又过了二进门时,卫央往通道两侧一瞧,两侧是庶吉士们学习的地方,桌子上故纸堆乳山,地上的火盆中,还有木炭在燃烧,不知谁点的檀香袅袅生气,真是个奢遮的地方。
“连咱们西陲的学堂都比不上。”一个锦衣卫百户下意识地嘲笑。
靠窗的地方那是庶吉士里最有威望资格最老的人坐的地方,大部分庶吉士只能再中间巨大的拼凑的桌子上看书学习,白天不点灯,屋子里黑暗得很,大冬天为了防风又加重了窗户纸,难怪这些庶吉士们出门看人都斜着眼睛呢,倒是让他们正眼看人,他们看不清啊。
卫央笑道:“玻璃很快会降低价格,京师到年后应该会有大量的商用玻璃送过来,但翰林院要想用上那还得大半年,要想全用上,没十来万两银子不够。”
不是他心黑,这年代制造玻璃全靠人工,工人们吃的是体力饭,冯芜不愿意亏待下苦的人,这些人薪水几乎是军中少校一级的二线军官的全部,再加上材料,运输,以及商队要吃的利润,偌大的一个翰林院要想全部换上玻璃窗,十来万两银子的确多了。
“得把至少一半的‘中间钱’算在里头嘛。”卫央知道那些旧式官僚是什么德行。
他目光往那些迎接的翰林们脸上一瞧,就知道他们已经有人开始打这个工程的主意了。
“秦国公。”四个学士稍微还有些腿软地走下台阶来迎接。
他们心里也在嘀咕,翰林院光房间就有三百多间,一间房就算只用八块玻璃,那也得数万两银子,到时候,有人趁着机会“改装”窗户,甚至重建大门,那里头的费用可海了去了。
“嗯,都在啊,集合一下,天子有口谕,传达完我还有事,”卫央道,“对了,王阁老不在京师里,如今翰林院是谁负责的?”
孔从周一惊,这是何意?
卫央道:“没事,随口一问,集合吧。”
而后,他便往台阶上一站,两列依仗摆开,有番子快步进了屋内,片刻搬出一张椅子来,一面冷笑着瞧了那四个老头子两眼,这些人,就该收拾一顿。
卫央都说了两边他是来传天子口谕的,这些人还在装聋作哑,连最起码的礼节都不要了。
你以为他们不懂?
他们只是在本能地表达他们的排斥!
孔从周“如梦初醒”忙吩咐:“快打开后院正堂,天子传召怎可在这里。”
“不必了,三言两语,说完我就走,你们不待见我,我更讨厌你们,往后少不了刀光剑影,没必要维持面子上的好看,去叫人,”卫央回头问,“谁是李梦阳?康海是哪个?”
两人慌忙出列,垂着手站在面前。
这一下,翰林院所有人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
这魔头竟知道你们的名字?
第九百二十三章 挑动翰林斗内阁,唆使混蛋打混蛋
“嗯,同乡人,互相扶持是好事儿,正好,有一件事要你二人去做,”卫央道,“陛下要修缮关公庙,今年最后一次大朝应该会决定加封关公,你们两人立即着手整理资料,尤其是民间的关公崇拜信息,关帝庙建成后要宣读,年后第一次早朝,你二人的文章要送到内廷,记住了?”
李梦阳连忙答应,康海稍稍迟疑了一下。
陛下怎么会想着要加封关公?!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此事做得好,天子传召天下事,你二人可拟诏。”卫央笑道。
翰林院九成九的人心态崩溃了。
这是拟诏?
这是在确定至少翰林院侍讲,有可能是侍读,还有可能是侍讲学士的名单呢!
李梦阳二人自然能想得到随着这句话他们在翰林院恐怕要四面树敌了,可这么好的机会敢不答应吗?
“是!”两人毫不犹豫。
都是读书人,谁不知道谁啊。
这翰林院谁是集合了天底下最有才能的一群文人,实际上全是一群心比针眼小的文人扎堆勾心斗角。
那内阁阁老为什么厉害?还不是在翰林院的时候别的没学会先把尔虞我诈算计人心学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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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机会在此,还想着要维护同僚之间的体面,那你活该被别人抢走机会!
“不知……”李梦阳想打听其中的缘由。
“别问,问也不会告诉你们,只需要按照初步要求完成任务,”卫央随口说道,“当然了,此事并非非你二人不可,倘若其他人,比如礼部的,鸿胪寺的,甚至是内廷有人写的比你们写得好,你们也就失去了这次机会。”
这话又让那帮心态崩了的翰林学士升起了新的希望。
只要不指定,大家就都有机会。
这不,就连那两个侍讲学士都眼睛里放光。
西军进京之后,一个看起来不重,但象征意义很大的诏书……
“只要是陛下亲自要加封的,这诏书就意味着王阁老离开翰林院之后,翰林院内部谁能接替学士可以形成翰林院内部,不,文臣内部的统一意见!”那两个老学士也知道。
可是这当众宣布也太恶心了吧?
你哪怕私底下跟那两个说,大家还能不内卷的那么严重!
“秦国公,翰林院除王阁老之外,其余人都在这里了。”孔从周拿着孔目送来的花名册点看完毕,过来拱手道。
卫央将问天剑放在椅子上,绕到后面,撑着椅背居高临下瞧着这帮文人,一一看过去,笑道:“看来,还是翰林院人数最全。听说六部有很多主事侍郎这两天请了假,都在家给夫人解释为何在飞瀑楼白嫖,还被我逮住的事情,你们很好。”
一个百户阴阳怪气道:“大将军有所不知,翰林院诸位大人那是出了名的家里一团和气……”
话还没说完,不知是谁噗嗤一声笑出声,一时间绝大部分翰林们的目光都落在他们当中那么十七八个人脸上。
卫央大是惊奇,这里头还有什么乐子?
真有。
有一个翰林,当初考中进士的时候,翰林院一个老翰林榜下捉婿,将不爱红装爱武装,在老家跟随恒山派三定师太的师父学武的女儿嫁给了这个人,那女子老了,原本行走江湖的一腔英气变成了戾气,学到的一点武功也变成打翰林的手艺,那翰林与同僚出去吃顿酒,那妇人便怀疑他与什么青楼的名妓有往来,动辄一天打两回。
还有个翰林,人品倒是端正,自幼与同村的青梅竹马定亲,那女子十分不讲理,虽武力很差,可架不住极善于挠人,这位翰林身材高大白面长须,在翰林院也是出了名一手行草独占鳌头的人,可糟糠之妻进了京师,十来年也没能学会怎么当个贵妇人,遂觉着处处有人瞧不起她。
这可好,一时一生气,便抓丈夫一个满脸花,那人对此也没什么法子。
卫央一听番子们悄悄一介绍,目光往一个绿袍小官儿脸上一瞧,此人倒毫不介意,笑着摇摇头,与众人拱拱手,坦然自若,十分气度不凡。
“此人倒真让人佩服,他人品出众才能也算不错,若真想换一个,多的是有修养的年轻女子,他却甘之如饴,”连东厂番子都敬佩地道,“此人常说,幼年时,他家全靠那小妇人偷偷从她的伙食里克扣粮食救济,如今进了城,她心气儿不顺,与他争吵几句怎么了。”
若果真是真的,此人倒不错。
“查一下。”卫央吩咐。
旁边的杨墨函吓了一跳,让厂卫调查一个翰林?
“秦国公,此事万万不可!”杨墨函连忙阻拦。
卫央不满道:“是不是人才,不调查怎么知道?果真是个人物,纵然能力不行,凭这道德,少不得一个天下诸州的御史人选。”
这!
杨墨函承认自己这一刹那间眼红了。
都说阁老出翰林,非翰林不得内阁。
可阁老就那么几个,甚至三省尚书侍郎也才那么几个,哪里可能让翰林院这么多人都有份儿啊。
故此,能混到一个言道官,那也是大部分清流最向往的目标。
“可就算这样,那也该吏部铨选,怎可让厂卫调查?”杨墨函质疑。
卫央挑眉道:“此人这么久了还在翰林院坐冷板凳,吏部调查了吗?铨选轮到他了?怎么着,你认为陛下还没个权限给自己找几个可用的臣子了?”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杨墨函一看厂卫怒目中军按刀,慌忙躬身退了下去。
“这就对了,我打不过别人的时候也会站在一边,”卫央道,“好了,说正事。我此来只为两件事,第一是传达陛下的口谕,要选一个为关帝庙修建写颂词的人,这第二,是我自己的事情。”
众人哗然。
“皇陵被盗,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为什么至今没看到翰林院的劄子?”卫央质问。
众人瞠目结舌。
这就是你的私事?
“可,可内阁三省也没有说话啊,”一个侍讲学士慌忙辩解,“翰林院不过……”
“翰林院是出阁老的地方,这点天下先都不敢为,要你们干什么?吃干饭?”卫央道,“年前我要看到翰林院的劄子出现在陛下手中,内阁欺压皇帝,三省实为帮凶。翰林院也想深负天子厚望么?先太子尸骨未寒,诸王忙着争夺储君之位,连祖宗陵寝都不要了,陛下靠你们,靠来靠去一场空。那我来点名,从翰林院开始,不见你们第一个上劄子,翰林院也不要再以宰相培养基地自居了。”
众人深深拜服。
第九百二十四章 谁说文人榆木心?
可这还没结束,卫央又吩咐:“叫厂卫组织一下,我们是武夫粗人,搞不出来鞭辟入里的事情来,但可以为天子张目。这几天,尤其年前,要从准备批判翰林院开始,逐渐批判内阁,批判诸王,就要抓住他们无视天子祖坟被刨的事情大做文章,要让天下四海都知道,皇帝委屈了,皇帝被欺负了,皇帝被辜负了,要让四海列国千秋万代,都知道成治朝出了这么一帮乱臣贼子。”
翰林们哪一个还敢站着?齐刷刷全跪了下去。
求你别说了!
“这些人,他们看到皇帝家祖坟被人刨了,他们暗暗高兴,他们幸灾乐祸,”卫央怪声怪气地揶揄,“好啊,你们老朱家祖坟终于被人刨了,你倒是继续当皇帝啊,你看,你家祖先骨头差点都被人挖出来敲锣了,真好啊,你看我们这帮‘肱股之臣’帮你不,哎,我就不帮,你能怎么着?!”
四个学士慌得望着大内方向便拜,他们可真没这心思!
这不,方才,四个学士一边琢磨着自己的前途,还一边琢磨着怎么催一催内阁,催一催刑部,乃至于催一催……
咦?
“按说,盱眙有按察使看着,南京有留守看着,这不,还有镇守太监催促,想必,满朝公卿们催一催,他们还是能尽快破案的,”卫央长叹一声,“可这京师,这京师啊,连个顺天府尹都没有,太宗仁宗,宣宗淳宗,不安,不安呐。”
孔从周哭求:“国公,下官这就上疏,这就上疏,可行?”
“那哪行,你们要告老,下面的人还得想自己的前程呢,哪来功夫管帝王家事?不能耽误你们哪,不能。”卫央安慰道,“这不,陛下要加封关圣帝君还得小心翼翼,叫本大将军带着兵,小心翼翼地上门求你们写个赞颂文章,皇帝祖坟被盗这么大的事情,这要让你们……喂,你们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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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学士擦着眼泪齐奔自家班房,得写哪!
内阁那四个庸官,他们是怎么为天子分忧的?
诸王这群不孝的混账是怎么为太祖太宗守灵的?
“国公,国公既如此说,为何又放走了盗墓贼,叫她逍遥法外?”那四个一走,到底有年轻气盛的,虽然还是跪在地上,但梗着脖子质问,“秦国公也是国家勋略,朝廷重臣,难道不为陛下分忧?”
卫央叹一声:“可怜的人,翰林院都给养成废物了。”
“一个小小的女飞贼,哪里来的胆量,哪里来的能力盗墓?”锦衣卫百户呵斥道,“大将军法眼如炬,岂是你等所能忖度?”
“人家未必是忖度不到,大约可能也想推托责任,老皇爷也说,”东厂番子档头犹豫道,“满朝文武,不贴心呐!”
翰林们望定大内方向叩头如捣蒜。
这下好,卫央刚离开翰林院没一盏茶的功夫,翰林院弹劾内阁的劄子如潮水一般,汹涌直奔内阁。
这还不算。
国子监也出动了。
内阁四个宰辅都傻眼了。
怎么回事?
这才半天的功夫,这两个衙门怎么就跳腾成这样?
“此事我等确实有错,皇陵被盗一案,若放在以前,早已是举国震动,四海追捕,”刘大夏拿着一摞足足有三尺厚的劄子,看了又看,老脸片刻变红,刹那苍白,口中长叹道,“是我等对不住天子。”
李东阳侧目而视,你傻还是怎地?
瞧不出这帮人是秦国公去了之后才跳腾的?
“这劄子上,一句话,犹如一把钢刀,剜得老夫坐不住,”刘大夏一扫那三个,心中便知道他们的想法,索性起身道,“诸王不孝,内阁不忠,满朝不仁,翰林院没有说错。太祖不安,太宗不宁,仁宣二宗,淳端先帝,至陛下,他们不曾对不住臣工,倒是如今的臣工,老夫看对不住陛下的很。你三个舍不得阁老的宝座,老夫舍得。”
“且慢,且慢,”谢迁慌忙道,“此事并不简单……”
“皇陵被盗,是不是事实?”刘大夏怒道,“既是事实,内阁至今不催促刑部,不下文追查,不遣人质询,竟当做无事发生,三位阁老,老夫有一句话,倘若此事被厂卫侦察出,被西军破获了,这内阁,老夫无颜就座。”
而后只一句话,气得李东阳跳了起来。
“李首辅,李学士,”刘大夏目视李东阳问,“你可想三度入阁?”
刘大夏扬长而去,看方向真是去大内请罪去了。
那三个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这件事大得很,可问题是秦国公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奸贼出手了,不稳坐泰山看清局面行吗?
“走吧,再不去,我等真该谢罪了!”刘健苦笑一声,拿起自己的笏板,起身往袖子里揣了一摞翰林院和国子监的劄子,急急忙忙跟着刘大夏的背影追了上去。
朝廷震动,诸王骇然。
翰林院一弹劾内阁,内阁四个宰辅进宫请罪,不用问,接下来肯定是朝廷倾尽全力追查。
那么他们呢?
“快走!”宁王原本正算计着南昌府到京师的道路,正与心腹筹谋如何能尽快调兵上来,一听这消息,二话不说当即要出门。
心腹连忙拦住,指着他一身常服,道:“大王就这么去见天子?”
“对,你们不说,孤王还真忘记了,”宁王一想,一咬牙,提起一堆巴掌,噼里啪啦照着自己的脸就是三十个耳光,直打的双颊通红,眼睛里蓄满了眼泪,这才换上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一身孝服。
要说呢,这也是个狠人。
他大冬天的,竟咬牙扔掉了鞋子,光着脚,披头散发,一路快走出门,到街上,仰天大哭三声:“太祖英灵在上,不肖子孙朱宸濠不孝,不孝呐!”
越王也不慢。
他甚至行动要比宁王更快三分。
自越王在京师的宅子到大内足足有数里,越王披头散发,手提一把长剑,手臂上鲜血淋漓,光着脚,穿着半片白布,后头跟着三个脸肿的如猪头的儿子,一路哭,一路奔大内,走两步,叫三声:“太祖太宗在上,不肖子孙不孝,罪该万死哪!”
满京师哗然。
此事,三司最紧张,方才,大内可传出话来,翰林院那帮混蛋,国子监那群混账,他们竟真的上劄子,一边怒批“内阁不忠,诸王不孝”,一边痛斥“刑部不行,都察院不明,大理寺不忠不义”。
上哪说理去?
吏部更委屈。
第九百二十五章 武夫问案,将军升堂
韩文气得白须乱舞,恨不能将那帮混蛋生吞活剥。
翰林院是怎么说吏部的?
“顺天府尹空悬数月之久,吏部视若未见,听若未闻,致使如今天子无心腹之人,无托付重任之臣,礼部尚书当杀,吏部上下当尽诛,以上告慰列祖列宗天之灵,下慰九州万民。”四个学士联名的劄子上明确写了建议。
吏部祭天,祖宗才安!
可吏部照你们惹你们了?
嗯!
吏部还真招惹那帮清贵文臣了。
“诸位,诸位。”杨墨函提着腰带一路从外头小跑回来,进门一瞧,整个翰林院安静的落针可闻,绝大多数翰林们都低着头憋着一肚子气。
这股气,肯定是冲秦国公去的。
可不能!
可不敢!
千万别怨!
杨墨函高声道:“诸位,我等今日也算是一封朝奏九重天……”
“嗯,明日夕贬潮州路八千,”一个侍讲学士哼道,“倒也好,我们这么多人,路上吃个荔枝,总也还能搭帮结伙,不至于荔枝树高,一个人够不到顶。”
杨墨函气怒交加,训斥道:“是内阁有位,还是三司有担当,亦或者诸王尊孝道?他等不为人,我们弹劾他们一道劄子怎么了?”
怎么了?
李东阳能不报复?
“事已至此,老夫一个年迈人尚且无惧,你等怕什么?”杨墨函喝道,“尔等仔细琢磨,往日里,吏部调派人选,和曾将我翰林院列为臣工当过事儿?老夫蹉跎四十年岁月,尚且未打磨掉满身棱角,你等年轻人,正当今日为自己拼搏,说不得,以后还能落一个但是臣工,皆可弹劾的权力,有权在手,谁还敢将尔等当神位上的名号,高高供起来,远远不当回事?!”
咦?
对啊!
他们平日里,且不说内阁吏部,就三法司那帮蠢货,哪一个将翰林院臣子当回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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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不错,杨老大人说的极是!”当时便有人站出来拱火,“事已至此,懊恼有何用之?我等正当趁热打铁,更何况国子监与我辈一道,何惧李东阳此獠?便不能拉内阁四个老昏聩下台,也当令满朝文武,诸王贵戚,往后见我等也得怕上一怕。”
原本人微言轻的李梦阳康海两人也站出来,高声道:“诸位,我等更有一言,诸公细听。”
侍讲学士一人冷笑:“你二人攀上了……”
“噤声!”
后头转出来孔从周,先镇压那两个行货,又点头赞赏:“你二人既被选为草诏之士,此事本可以不站在我们一边。然,我观你二人义气深重,很好,你只管说。”
“是,”李梦阳笑道,“诸位老大人,诸位,诸位都埋怨,此事是秦国公挑起,可若是我们翰林院从此以后有了挟制,至少令那些要紧人等不敢小觑的气力,岂非是我等因祸得福?方才我二人听到诸位都在埋怨说,这是秦国公利用我等,岂不知,若非秦国公,我等何来今日这般令内阁惊慌失措,诸王心惊胆颤,六部三司怒火倒撞之威势?”
康海趁机拱手:“我二人比不得诸位饱学鸿儒,天下名士。圣天子委以重任,只怕费尽心力也讨不得十分好,故此,关公封神一事,我二人也存了私心,这私心便是,我等心甘情愿与诸位同僚坚守一道,还望诸位同僚也能与下官二人齐心协力。”
众人大喜。
就连孔从周也霍然动心。
“可秦国公那边……”孔从周心中一转想起了自己的儿孙。
他是老了,可他的儿孙还在朝廷里,如今守着个闲职领着国子监的差使,倘若能在此事上出点力气,岂不往后也有三分前程?
故此,这老头又道:“会不会被秦国公以为是我翰林院与国子监联手给西军施压?”
一时间,所有人心领神会,虽说那二人必是头功,可大伙儿多少都能分润些功劳不是?
可秦国公的吩咐那是轻易讲价钱的么?
康海与李梦阳飞快交换了个眼色,眼睛里有无奈,脸上有笑容。
他们方才商量好,此事定要分润一些功劳给旁人,若不然,他们能调到别的衙署还好办,一旦调离不出去,可就真彻底得罪了这些同僚。
何况今日之事,若运作得当往后可就是翰林院也掌握一定权力,至少挟制满朝文武的权势,他们何敢与翰林院众人彻底撕破面皮?
李梦阳本性阳刚,康海却是个七窍玲珑心,他又提起国子监,借口就是孔从周的那三个在国子监当差的儿孙。
这一下,孔从周主动提及,李梦阳对康海更加三分佩服。
“老大人勿忧,此事下官却有办法,”李梦阳笑道,“下官二人毕竟年纪尚轻,资历太浅,这么大的事情只怕办不好,要请翰林院列为老大人,各位同僚,及国子监有才之士协助。”
“不错,既是国家大事,何惧齐心协力?圣天子是有为明君,此事定然可行。”康海道。
这么一番交换,各方心满意足,杨墨函挥手道:“那么好,如今我等既已亮剑,便无半途而废的道理。诸位,还请到文庙一聚。”
作甚?
“这其一,自当是关公封神一事,我们要从长计议,定当办的妥妥当当。第二,”杨墨函笑道,“羞刀难入鞘,我等既弹劾群臣,自该趁热打铁,今日不为列祖列宗出头,我等妄为圣人门徒,陛下臣子。”
一些资历尚浅的庶吉士听的满面错愕,都闹得这么大了还觉着不够?
够?
远远不够呢。
“我们很难将内阁那四个老昏聩拉下来,陛下也不同意,那就只有让他们忌惮我们,只有这样,他们才不好报复我们。”杨墨函明确警告,“这既是国事,也是私事,若谁想‘见好就收’,趁早不要来文庙商议。”
孔从周微微颔首赞同。
你死我活的斗争,哪里来的见好就收?
唯有穷追猛打,才能让己方有一丝喘息之机。
翰林院第二道劄子很快送到大内,老皇帝都震惊了。
门外是四个宰辅,他们跪在地上口称罪该万死。
面前是只怕有数十斤的劄子,上头一个个都写着内阁罪该万死诸王必须千刀万剐。
这,这翰林院国子监怎么突然就硬气起来了?
没等他打开第二道劄子,诸王哭着到了大内,后头紧跟着六部尚书,最后面,大理寺诸卿,都察院上下,见年轻的抬着年迈的人,一窝蜂似的,一个个口称罪该万死,一起跪在殿陛之下,真像老皇帝梦中打过的那帮臣子。
他们怎么了?
被谁替天行道了?
第九百二十六章 艺术家,古来相通
“陛下,满朝文武,诸王贵勋,都被秦国公给算计啦!”
刘大夏是真委屈,得见皇帝出了殿磕头就痛哭。
老皇帝当即表态:“不可能,刘卿高看了,哪有的事儿。”
……
“陛下,翰林院一顶大帽子,则内阁不忠,诸王不孝,贵勋不忠不孝,臣工不仁不义,若非秦国公,定不止于此!”宁王膝行上前大哭道。
老皇帝震怒:“这么说,卫央当了翰林学士了?这怎么可以?”
呃?
“他是大将军,是掌管天下步骑水军的大将军,怎么能去翰林院呢?”老皇帝连忙下诏,“快,让翰林院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嗯,再加上五经博士,叫他们上劄子,一定要劝朕绝对不能让大将军去翰林院,让岳爷爷进风波亭,快去。”
宁王整个人都麻了,就感觉好像面对的是淳端皇帝那个胡搅蛮缠绝对天下第一的憨批似的帝王。
怀恩连忙提醒道:“陛下,翰林学士,那个,他不在京师啊。”
“哦,哦,”老皇帝一沉吟,“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但他到底没有提立马更换翰林学士此事,而是招手叫众人都起来,“翰林院的劄子,国子监的奏报,你们有些人是看过了,有些人还没看过呢,来,都起来,咱们奇文共欣赏。”
四个宰辅集体浑身一抖。
陛下,您这可是扎心扎个透心凉呐!
“咱们一一对照一下,看人家说的有没有道理,朕估计,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老皇帝阴阳怪气,“你瞧,朕祖坟被人刨了,内阁如今依然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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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陛下,这里有。”李东阳慌忙从袖子里取出几个劄子递上来,“臣等本要彻查,奈何……”
“那就是还没有彻查嘛,你瞧,”老皇帝顺手从怀恩手里接过一个内阁的条陈,“你们方才递上来的劄子里头,又是令各地按察使司调查,又是让南京镇守太监,留守大臣,南京三司调查,唯独不说京师这边怎么办,还是不用心嘛。”
李东阳一口寒风吃进嘴里,明白皇帝这是在找茬呢。
“还有诸王,你们不孝,大不孝,”老皇帝目视诸王问道,“敲你门的样子,一个个在家哭天抹泪,有什么用?祖坟被人给刨了你们就在家痛哭?既没有奉诏赶紧去调查,也没有……唉,翰林院,比你们贴心,比你们贴心呐!”
越王请教:“臣等该当如何?”
“最要紧的,当然是调查出真相,可你们没那个能耐啊,朕对你们的期望啊,原本是等着你们,但凡拿出平日在封地,在京师,甚至在天下人心目中嚣张跋扈的那股劲儿,催促有司赶紧去调查,你们还是做不到嘛。”老皇帝皮里阳秋,“就算是朕把你们想得最差的,你们也没有做到。”
兴王咬牙切齿问:“陛下愿臣等如何是好?”
“人家各方都坐着看咱们老朱家祖坟被人刨了的热闹呢,你们就算没有能耐去调查出真相,你不敢催促有司去调查,你总能把这些看着老朱家热闹的混账的祖坟也给刨了吧?你们还是不能,”老皇帝叹气,“这点本事都没有,你说,朕把你们放在储君那个位子上,几年后你们又是一个没用的成治皇帝,老朱家这万里江山,你们能守得住吗?能守得住吗?啊?”
诸王猛烈咳嗽着,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
你就出了这个一个馊主意?
是啊,朕就是这么荒唐无道的昏君!
怎么着?
“内阁四个宰辅家的祖坟你们不敢刨,三司堂官家的祖坟你们不敢刨,你们啊,让朕失望了,朕,很不看好你们啊。”老皇帝挥挥手,“好了,都回去吧,朕看呐,你们这些人一个都靠不住。”
“陛下!”
刘大夏梗着脖子怒问:“臣等靠不住,秦国公捉贼又放贼,难道就靠得住?”
“啊,你说卫央啊,”老皇帝搔搔头发,“人家已经主动的搞调查那一套了,你还让人家怎么办?你的意思是说,人家主动调查案子有错?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办法?”
刘大夏泪目。
“回去吧,你们呐,靠不住。”老皇帝抖抖腿,“在朕的身边找几个你们的贴心人,你们是有那个能耐的。”
群臣慌忙又磕头如捣蒜。
“要让你们找一找,到底是什么人把朕的祖坟给刨了吧,你们又无计可施了。”老皇帝目视内阁,“江湖上那么多能人异士,你们也想不起来求他们一下,朕也不知道你们整天都在忙什么,都有什么天大的事,连朕都不知道,你们在班房一密谋,什么少林派的高僧,武当派的老道,哎哟,忙呐,忙。”
四个老大人面面相觑,合着在这等咱们呢。
“诸王在家无能狂怒,穿着白衣大街上一跑,天下人就知道你们孝心可嘉了,就完了。”老皇帝接着揶揄,“贵勋呢,闲着没事,连飞瀑楼的女子蹲了大牢都关心的很,就是不关心老朱家祖坟被刨的案子。”
诸王瑟瑟发抖,贵勋没一个敢说话的。
做了,就留下痕迹了。
“那就让厂卫去办吧,催一催各地按察使的事儿,是个人就能办,内阁忙,六部忙,这种小事还是不用你们出手了。至于京师么,”老皇帝脸色一变,目视三司堂官等人,“大朝都过去一天了,还没见你们行动,那就不必你们去办了。谋逆嘛,尹海川谋逆嘛,这么大的案子,哪里能一直拖着,来,传召,叫大将军升帐,查个水落石出。”
你,你要干什么?
陛下难道想造反?
“此事,就当是一个考察,满朝文武诸王贵勋,不都一直说武夫不能当国嘛,正好,借着此事,咱们瞧一瞧大将军的本事,旦夕查出真相,平定人心,这就说明人家的法子是行得通的,”老皇帝隐隐威胁,“既然有能办事,办大事的人,朝廷权能,自该让人家分享,嗯,独占也不是不行。”
“陛下,秦国公权掌京师大军,身领厂卫要任,若以此对比,对他人不公!”谢迁一着急,就没想皇帝就在这等着呢。
老皇帝奇道:“卫央进京才多久?你们在朝多少年?哦,你要说人家早就派人了解京师的事儿了,那朕又得问你,在你们的精心治理下,京师被人家渗透得像个筛子,这是谁的错?是朕用你们用错了,还是你们太让朕失望了?”
谢迁闭上嘴啥也不说了。
委屈。
就委屈。
“至于说古来没有武夫问案的规矩,那也好办啊,你瞧,翰林院,国子监,多好的一群人呐,这些人与朕贴心,”老皇帝下诏,“叫他们派人协助,人,他们自己选,办好可大用。”
第九百二十七章 大将军与名妓
翰林院疯了。
“办好可大用。”什么意思?
跟着大将军办案,办好了翰林院要雄起!
国子监跟着疯了。
一个醉醺醺的糙汉子,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拿着画笔,踉踉跄跄出国子监,直奔锦衣卫大堂而去。
人到大堂门外,醉汉高呼一声:“我是江南唐寅,要见秦国公。”
守门的几个校尉大惊,这年头还有人敢上锦衣卫大堂来闹事儿?
啥?
要见大将军?
这行。
“来,老兄,先坐在这,咱们给你通报,”满面笑容的两个校尉迎了上来,“这里有火炉,烤好的土豆,加椒盐,下酒特别香。”
唐寅大吃一惊,方才是酒壮怂人胆,可一见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校尉居然和蔼可亲他就吓懵了。
“来,这里是接待室,大将军有令,咱们锦衣卫,东西两厂,要和蔼可亲,要执法如山,要与人为善,但凡有来访的,一定要招待好,好吃好喝的,公款报销,”校尉一伸手,“唐先生,你是第一个,请!”
咕噜……
唐寅胆儿跟着心跳颤儿,怎么感觉画风极其不正常呢?
“快请,大将军均令,京师要搞‘双创’,锦衣卫东西两厂必须跟上,你来瞧瞧,咱们这接待室文明不文明,卫生部卫生?来,这里有意见簿,吃好喝好,麻烦留下墨宝,但凡这个月的流动红旗落在咱们锦衣卫大堂之上,下次来时,咱们请你喝最烧的烧刀子,吃最好的草原羊。”校尉回头吩咐,“来呀,快给唐先生上菜,笔墨伺候!”
唐寅三分酒气吓成了九分胆怯,一扭头就要逃跑:“啊,我喝醉了,来错地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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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跑……呸,”锦衣卫大惊,自里头闯出七八个百户,墙头上跳出三五个千户,前面拦截后面抱腰,一起道,“先生不要怕,咱们锦衣卫,是讲文明,讲素质,讲道理的地儿,来过的人都说好,快坐下,大冷天跑出去受冻怎么办?”
还有人吩咐:“快请那些名妓们出来!”
唐寅大怒:“作甚?老夫不是那样的人!”
可这腿脚怎么就不受控制呢?
一方欲拒还迎,一方真心挽留,遂唐伯虎就了座,千户百户们笑容满面,小尾门和蔼可亲。
片刻间脚步声轻微,十来个名妓逶迤而来,看穿戴,干净明亮,瞧面容,宁静致远,十分没有坐牢的愁眉苦脸,反倒看着就精神焕发。
唐寅惊了。
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诏狱里,居然能走出完整无损的女子?
还有,这脸颊微微红晕,鼻翼点点香汗是咋回事?
“啊,来了啊,没别的意思,这位唐先生,是万分不信咱们锦衣卫在一手抓卫生文明的环境,一手抓文明守礼的精神,劳烦诸位,给做个见证。”一个千户拱手道。
几个名妓连忙道:“是是是,锦衣卫啊,可文明的很,守礼得很哪,满京师是有口皆碑的文明衙署,守法单位。”
“这是?”唐寅心乱如麻问。
“她们在参加劳动改造,方才在正常锻炼,”那千户满面正色,“正所谓,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子能顶半边天,她们得先培养出健康的体魄,再塑造健康积极的灵魂,从思想上,认识到自己是个人,从被动地‘我要做个人’,积极主动地当自己是个人,要争取积极改造,要积极主动改造思想,这一切,还得从改变好吃懒做,只想躺着把钱挣了的落后思想。”
“等等!”
唐寅大惊。
你们的意思是,她们得站着把钱挣了?
“怎么着?站着挣钱不行?”那千户大怒,一拍桌子喝道,“人家要站起来,你还想把人家再放倒?”
唐寅一缩脖子,完全不理解这帮人的出发点是什么了。
把名妓改造的从良,那天下的嫖客怎么办?
哦也不对,名妓从良了艺术该怎么发展?
“大人,文明,文明,还是他娘的文明,小心被投诉!”百户千户们慌忙劝阻,“大将军有令,要文明执法,还要展现咱们的素质,素质。”
“也对,素质,”那千户点头道,“咱们锦衣卫和东西两厂是什么啊?那是老皇爷的脸,是大将军的脸,决不能丢脸,素质,我得有素质,这个,唐先生啊,你来锦衣卫,所为何事啊?”
唐寅甩了下脑瓜儿,拱手道:“陛下传诏,国子监无论科目,博士教授可根据自身之长,来报名协助审问原顺天府尹尹海川谋逆一案,在下身为新封的国子监画科教授,正经正六品的官职,可协助么?”
锦衣卫们倒吸一口冷气。
这位,咱们可都知道。
他最擅长的是什么?
画画啊。
尤其美人图。
他来协助审案,他协助个寂寞?
“这个,当然可以,不过,唐先生,啊,唐教授,你会什么?”一个书案千户不敢大意,连忙取笔墨问道。
唐寅苦笑道:“在下哪里是为自己问的,同僚们不敢前来,在下于西安府,倒是,嗯,听说过大将军的威名,故此他们推选在下来打探一下。”
“哦,哦哦,想起来了,唐先生是宁王妃的老师,宁王妃是咱们大将军的朋友,”书案千户道,“那好办,唐先生回去后告诉他们,但凡有所长处,咱们都能给他们安排妥当了。”
这时,一个校尉眼珠一转,拱手道:“大人,我倒是有个主意,唐先生既然来了,咱们锦衣卫呢,又要进入文明执法,提高个人素质的新历史阶段,这是普天同庆的事情呢,倒不如,咱们请这位唐先生,到时候就现场临摹图卷,就叫《大将军问案图册》,怎么样?”
你这个想法,可谓是相当有建设性哪!
“你想啊,咱们锦衣卫,那是要‘执法如山,天子脸面’的单位,可锦衣卫这么多人,总不能个个都当脸面,让天下军民知道咱们的新形象,是不是?”那校尉严肃建议,“所以,得有个代表,试问,论英俊潇洒,论形象正派,啊,是不是?”
“是个屁,滚蛋。”后头传来一声嘲笑,那校尉屁股上吃了一脚,回头一瞧,卫央好笑地站在门口,笑骂道,“少玩这些花活,还他娘的形象正派,我都成不少人眼中的大魔头了。”
唐寅慌忙从椅子上跳起来,只是余光一瞥竟见这些锦衣卫从千户到校尉们没一个怕卫央的。
他自然心中好奇至极。
这可是最讲上下尊卑的地方,而且……这些锦衣卫们是牟斌的手下,他们就那么信服卫小郎?
第九百二十八章 女儿家首属于自家
“快下值了,刘小乙,你娘方才说你多日没回家,媳妇在家里都快过不下去了,你是不是拿了钱去养外宅?”卫央又踹了那校尉一脚。
刘小乙惊道:“大将军,我可是处处以维护咱们锦衣卫形象而著称的,人称城北一枝花,小乙最当家,哪里有那花花心思?”
众人齐声大笑。
“滚蛋吧,回去看一下老娘,发的饷银,这一次可多,身上少带一些,”卫央吩咐,“家里留下几个值守的,其他人全部回家一趟,钱交给婆娘,好好陪一陪娃娃,明日升堂问案,一个都不能少全部得到。”
“是!”
“此外,找三五十个有一些绘画功底的弟兄,过几天跟两厂那边汇合一下,办个印刷厂,名字就叫大明皇家第一印刷厂,我有用。”卫央吩咐道。
几个千户抓抓头,咱们打打杀杀肯定没问题但要说绘画……
“没有就去招人,”卫央叹息道,“我见满城小孩,大多数对教育并不怎么热心,家长也很不在意,这怎么可以。年后,厂卫牵头,要搞连环画,教育,要融入日常娱乐,从历史教育开始,先把《三国志通俗演义》连环画印刷成册,此事,你们几个千户要选一个人专门去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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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吃都吃不饱,谁还想这些啊。”几个校尉笑道。
“所以,这是一个死循环,不投资教育,一代又一代愚昧,千百年来,土地面积反反复复基本上能耕种的不变,粮食亩产量一直提高不起来,科学发展不起来,要更多可耕种的土地不行,亩产量提高也不行,”卫央道,“从我们这一代人开始,这个情况必须要得以改变了。”
他问几个千户:“你们基本上都有世袭的职位,好一点的小时候也都学过诗书礼仪。但你们自己看过,锦衣卫这一百多年里,别说千户百户,就是指挥使,有多少人家早都被饿的死绝了?你们的子孙难道还要生活在世袭的阴影之下?”
校尉们更不必提。
“所以现在必须投资教育,寓教于乐也好,零基础先知道一些道义也好,连环画是一种比较好的方法,此事是头等大事,你们可不要觉着要去坐冷板凳。”卫央回头问道,“伯虎先生,你是国朝画坛大家,我听姐……宁王妃说到,你在国子监过的只怕不会很好,如今有这样一件万古流芳的大事,你要不要参与?”
啊?
“不要怕锦衣卫,我们这些人,哪一个手上没有沾过血,哪一个没有在边关杀过敌?”卫央道,“你要是愿意,我晚上请陛下下诏调你到锦衣卫,不改变你的读书人的身份,只是提举一下连环画的事情。此外,等宁王妃到了京师,她也要穿锦衣卫制服,为平民基础教育的统制。”
唐伯虎一想,不改变身份只是借调那当然可以了。
“若是在江南有亲友,无论书法还是绘画,亦或者教育,但凡有尺寸之长都可前来京师为教授,至于国子监那边,”卫央琢磨了一下才明确道,“他们要参与,当然大力欢迎。只要统一在全民教育这个大的战线之内,其它的问题都可以商量。”
唐伯虎迟疑,好是好可你们锦衣卫的名声……
“我不知伯虎先生有多少亲朋好友有经天纬地之才,但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有不少穷困潦倒,却埋怨朝廷不给你们一展所长的舞台,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伯虎先生自决。”卫央道,“你们这些人哪,皇帝敬酒你不喝,厂卫吃菜你转桌,内阁走路你坐车,六部胡牌你自摸,百姓要听戏,你唱《爱莲说》,说好听点你们叫自恃清高,说不好听点你们这叫……”
“别说了,我去,我马上去,我修书一封,吴中三个好友我都叫来,真的。”唐寅举手指发誓道,“我千方百计,我费心费力,一定请他们到京师,行吗?”
“嗯,伯虎先生是有大爱的人,”卫央问,“我听说,沈九娘也是一位精通书画的女子……”
这你都知道?
唐寅的第三任妻子,原本是苏州官妓,唐寅的第二任夫人离开后,沈九娘被唐寅迎娶进门,生有一女桃笙。因沈九娘体弱,唐寅想办法换来了一卷武当派《全真大道歌》,熬过来成治三十五年的一场大病,如今倒越发健康了。
唐寅与沈九娘不能算举案齐眉,但感情和谐一直过的很好,小女儿也长大了,唐寅这几天还在考虑,是不是等京师春暖花开,把她们娘儿俩接到京师来定居。
他不想再飘荡了。
“你一个大男人,挣的钱全拿去跟朋友喝酒了,婆娘孩子怎么办?沈九娘贤惠,但这不是你心安理得享受照顾的理由,她若是愿意,可在绘画组做一些能做的工作,人家不辜负你,你也不要连人家能发挥才能的舞台都给撤了,”卫央教导,“天下女子,有才情的原本就少,古往今来能有一方舞台发挥才能的就更少了,沈九娘前半生背负着犯官之女而活,中年背负着你唐寅而活,后半生,也该为自己活一活了。”
唐寅默不作声,片刻起身低着头匆匆而去。
他不是蠢人,如今天下女子豪杰并起,所以,他的妻子哪怕只是为自己活一活,那又怎么了?
“还有你们,年后你们也要进行系统性的学习,白天在衙门当差,晚上要参加夜校学习,家里若没有太大的事情,要带着自家婆娘一起去,不要整天只在嘴上喊着要创建什么样的时代,反倒连自家婆娘女子都忘在脑后,她们是一支可敬可畏的新力量。”卫央又教导锦衣卫们。
千户百户们喜形于色,校尉们多有愁眉苦脸的。
怎地?
“大人,没婆娘啊。”校尉们讪笑。
“学好了有的是机会,我估计往后往返京师与哈密的次数不会少,到时候多组织一些,”卫央眼珠一转,“嗯,诗词大会,有没有本事找婆娘,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众人哀叹不已,你要说打打杀杀那肯定没问题。
可是谈论诗词?
咱们哪会这技术啊。
“滚蛋吧,值守的留下,其他人滚蛋,”卫央吩咐,“这帮名妓们这几天改造的怎么样?”
“大人,怨气冲天呐!”千户们齐声叹道。
抱怨?
太好了!
有情绪就好。
“安排个场子,叫她们集合起来,就说我要找她们谈心,多备些酒肉饭菜。”卫央道,“地方嘛,衙署大堂估计不行,那就安排在指挥使休息室里。”
左右慌忙拦挡,这传出去名声不好啊!
“大将军,咱们绝不是担心襄阳郡主提着剑杀来,真的,”众人正色劝道,“咱们只是担心,明儿一早满京师疯传‘大将军与名妓’,”想想加了一个字,“大将军与名妓们那些事儿,这不好。”
……
今晚加个餐吧,前半夜绕城拉练后半夜护城河冬泳。
第九百二十九章 新旧大碰撞,咱们不一样
“集合。”
女校尉喊了声,正在三个五个悄悄聚在一起,看起来习惯了环境的名妓们连忙站起来列队。
女校尉传令:“经过这些天的集中学习,我们也不知有没有见到成效。啊,都心里有个数,今天大将军回来了,要检查你们的学习成果,等下都随我们去大堂等着,都记着,该说的一定要说,不该说的想办法也要说,不准吞吞吐吐,不准遮遮掩掩,都记住了没有?”
不知哪个名妓嗤的一声笑出声。
什么检查学习成果,她们自问对男人还是相当了解的。
“你们哪。”女校尉一笑摇摇头。
没见西军之前,她也不信世上真有纪律森严的军队。
可西军进京至今,没一个军校兵卒胡作非为,买卖公道,不吃回扣,更没有发生过欺男霸女的现象。
在他们的印象中,西军就仿佛一个令人畏惧的杀戮机器,哪里有西军,哪里就有大明的胜利消息。
这些日子的接触中,他们发现,西军也并不是只懂杀戮和以暴制暴,他们讲道理,他们善于克制自己的内心欲望,他们更遵从他们约定共识的军法军规。
当然,他们敬带着他们百战百胜的卫小郎,但就算是卫小郎,说的话不对,做的事不对,他们照样会反驳,这就叫西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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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何等人物,岂会欺辱你们这些小女子。”女校尉脸上带笑心中喜悦。
她原本是锦衣卫发展的一个在贵勋家的探子,没有功劳,故此,回到锦衣卫之后,她有了编制,凭资历获得诏狱训编教官,这些日子里,她从未遇到过上司的欺压,也没有遇到过有同样身份的女子被上司叫去“饮酒作乐”。
“荀校尉,不知今夜叫我们都去……”留仙居的名妓,似乎叫什么如如,她个头最高,跟在校尉的身后,故此能得以借机打探口风。
女校尉笑道:“世上安能有欺压女子的西军将校,遑论我家大将军。”
那名妓一怔,你家大将军?
“走吧,在大将军眼里,你等不过是时代的悲剧,沦落风尘的可怜人,不过,”女校尉回头似笑非笑道,“可怜之人,也会有可恨之处。若不知自尊,你们怕是还要在这里多住一段日子,出去后还是要以色愚人,机会,抓不住就永远失去了。”
那名妓抿了抿嘴,依旧不相信世上真有连她们也能拒绝得了的官员。
出门去,冷风扑面,火把晦明,地上又落了一层积雪。
又下雪了。
“加上。”门口房间里正烤火看公文的女总旗瞥一眼,招手命那群名妓进去,指着放在一边的一堆厚衣服吩咐。
啊?
这!
“比不得你们往常的衣服,不过添加一些暖意,”女总旗反倒很羡慕,“这还是我家大将军命人从军营中取来,本要送到女军手里的,便宜你们了。”
新的?
全新!
“多好的衣服。”女总旗又叹口气,爱惜地摸摸那一堆棉衣。
她很渴望能有这样的一身衣服,那是西军女军配发的便服。
正在这时,外头进来一个脸颊狭长,稍稍显得有些阴沉的女子。
“百户!”所有女锦衣卫连忙拱手见礼。
那女子竟是个百户?!
“嗯,”她点头一笑,大大的眼睛里有些许温暖,道,“大将军又让人取了一批棉衣,叫咱们带回家,不当值的时候穿着出门。”
“嘿!”
十余个女子兴奋地挥舞一下胳膊,女总旗竟然跳了几下。
名妓们眼神疑惑,就一件衣服罢了,还是棉花纺织的,有那么宝贵?
“还有,大将军叫咱们成了家的,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从今往后,白天当值上班之余,晚上有工夫要来参加夜校学习,初级阶段学完后,将来或许有专业的内卫学校,初级学习成绩好的要去进修,”女百户叮嘱,“另外有儿女的也要询问一下家里人的意见,孩子要上学,暂且没钱全面免费,咱们每月恐怕要多支出一二百文钱,学堂到时候就设在关帝庙旁边,上值前,咱们要先送孩子上学,下值后要去接孩子下学,我已经报名了,你们呢?”
没一个人不同意。
“我认得一些大字罢了,勉强不算一个睁眼瞎,我孩子不能再当文盲,要去学。”女总旗连忙道,“那,那将来有没有机会去哈密进修?”
所有女兵眼睛都亮飕飕的,她们可听去过哈密的那帮男兵说过,哈密讲武堂如今分了一个内卫学院,将来还要建设内卫军事学堂,他们跟着参加了几次集训,获益匪浅。
而且,从讲武堂出来的女兵,她们能力强,前途更远大,就算要打仗她们也有可能被选到前线部队。
女百户笑道:“那当然有机会了,大将军说了,到时候如果愿意去,那就去哈密进修,要是家里脱不开身,在京师也要建立讲武堂,女兵也要去。”
那可能就不如去哈密进修有诱惑力了。
“你们知道啥,老皇爷不管军事全权托付给咱家大将军,京师的讲武堂可不比哈密的差,”女百户悄悄道,“方才我们看着这些衣服羡慕,大将军就说,让女兵营的营将达雅组织一个女子分队教导队,年后要带我们一起训练,所有人都要轮换。”
谁?
“就是那个战斗英雄达雅?”女总旗惊喜至极,向往道,“那可是一线部队的女兵,我听说,她一双弯刀,一张大弓,杀敌数十人,是西军唯二的女战斗英雄。”
那帮名妓都听的呆了。
她们当然知道西军中的女兵很多,也真有威震天下的女子,可是这……
战斗英雄?
那是什么称号?
“她们所到之处,将军也要让道,”女总旗瞧出她们的好奇,随口道,“西军去年才开始评选,十八个战斗英雄,两个女兵,”然后急切道,“那什么时候开始?要准备什么?咱们锦衣卫也能去吗?”
女百户耸耸肩,这是跟西军学的。
“大将军有令,各部队都要参加,不过,须老皇爷点头批准,张小六已经去请牟指挥使请示老皇爷了,不知行不行。”她道。
一时间,那些名妓们穿上并不是很厚,但的确暖和的棉衣,这一下她们看出来了,这是精心设计的,笔挺的军装制服。
不片刻,外头有女子问道:“李凭家的在不在?我们奉命送棉衣过来。”
女百户脸色一红,忽的就感觉到有一些耻辱。
在西军中,从未有哪个女子在公众场合被人叫“谁家的”,倒不是避讳,西陲早就明白了一个理儿,无论男女,没有谁“属于”谁家,一般场合无所谓,但在正式场合,谁就是谁,没有谁是谁家的这么一个称呼。
“我,我叫张友娣,”女百户挺起胸膛,迟疑了一下,暗暗咬着牙齿,大声道,“我是李凭的浑家,我是张友娣。”
第九百三十章 大师,我们不吃素!
达雅稍稍愕然了。
瞧着站在面前,面上倔强,还有些赧然,更多的是一点忐忑的女百户,达雅神色忽然有些恍惚了。
她才十八岁,可早在四年前,就有人叫他“额乐素家帐篷里的”,她原本也习惯了,甚至习惯了草原上的人们渐渐忘了她还有个叫达雅的名字。
可西军来了。他们告诉她,大将军说了,女儿家,也有自己的名字,跟随自己一生一世的名字,女儿家可以是谁家的,但首先是自己的,名字就是自己的符号不允许被磨灭。
于是,达雅抢了贵人老爷家的骏马,拿着自己制作的弯弓,跟着西军上战场,杀敌人,成了西军最敢于打硬仗的骑兵部队的战士,什长,百人将,营将,也有了属于她的女子营的营旗,还成为了西军的荣耀,三十个人里面才有一个的战斗英雄。
我是达雅,不论我会有什么身份,我首先就是达雅——我就是我!
想到这,达雅看着倔强又不安地站在自己面前,告诉她“我叫张友娣”的这个女子,她脸上也露出欢喜的笑容。
“嗯,你是张友娣,对不住了,是我没尊重你。”达雅道歉,道,“往后我不会再这么说了。”
张友娣心中突然有些慌乱。
她,她是西军的中校,胸口的四根白樱显示着她的身份,皮甲上的铭牌凿刻着一头展翅高飞的凤凰,她是大名鼎鼎的西军女子凤凰营的女将!
她居然给自己道歉!
“我,我,那个,我,我是这里的百户。”张友娣感觉脸上有些热流,伸手一擦,憨憨的,还有些不适应的连忙笑的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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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雅道:“好,我奉命来移交这批棉衣,来,点查一下。”
张友娣又擦擦眼睛,脑海中一片清醒,却又一片空白,心中喜悦,身上又燥热的很,她惊呼浑浑噩噩的,走到大车前,伸手一抓,方想到自己是来办理对接手续的。
“数量不差。”她先点了一遍棉衣,正是她们这里的女兵的数量,便回头笑道。
“这里签个字,这是要归档的。”达雅拿出一支叫碳素笔的硬笔,先在两张调令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而后递给张友娣。
张友娣知道这是西军的规矩,连忙拿过来,忽的咬紧牙关,一笔一划,清清楚楚地在“接收方”下写上自己的名字,三个字仿佛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写完,她也不知怎么了,就忽然想大哭一场。
“好啦,记着自己的名字,好好做事吧,再见。”达雅笑吟吟挥挥手,跳上马背,带着自己的麾下纵马便走。
“啊,再,再见。”张友娣吸溜了一下鼻子,紧紧地攥着留给她的公文,脸上一边在笑一边却哭,靠着那辆大车,她感觉自己仿佛在云海,在水中,暖洋洋的,冬夜也有一片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
“哎呀,都没问人家叫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她一拍自己的额头,忙拿起公文,只看一眼,啊的一声,她脱口道,“是她?”
站在后面,心中波澜起伏的女兵们连忙围上来,瞧一眼,都惊叫:“达雅?”
传说中杀敌数十人,仅次于十八战斗英雄中排名第七的双枪女将步贞的达雅!
她也会错了就要道歉,和气地和寸功未立的寻常女子说话。
“那可是达雅啊,万人敬仰的达雅!”女锦衣卫们呢喃一般自言自语,片刻间,有人雀跃的跳跃了几下,而后,便一阵欢声笑语,她们手拉手,也没有什么舞步,就那么乱蹦哒一般,在雪地里跳着,有的哭有的笑,哭的笑了,笑的哭了,很快,又都叽叽喳喳,一人抱着一套制服,笑呵呵地缩着脖子,连蹦带跳进了诏狱院子。
她们佩戴的短刀打在门框上,砰砰砰的响个不停。
名妓们都看呆了。
她们怎么了?
疯了嘛?
“不就是西军的衣服么,既不华美,也不十分合身,有什么。”名妓们嫌弃地低头看看自己的穿戴打扮,心中嘀咕,也有人难掩羡慕,轻声道,“她们大概真的和我们不一样。”
“好了好啦,大家都别嘀咕了,快到大唐等候,大将军片刻就到。”张友娣拍拍手,隔着窗子吩咐道,“有什么说什么,你们可不要避讳。”
名妓们隔着窗子看着她打开不知从哪里带来的一块布,瞧着应该是赏赐的或者谁送的,算得上不错的绸缎,也要三五钱银子,她小心地将那棉衣放在里面,层层叠叠的包裹起来,爱惜地双手压平,笑呵呵地放在桌子上。
至于么?
不就是一身棉衣吗?
小里小气,真没什么见识。
“有什么好回避的,国公么,”飞瀑楼那名妓嘀咕,“到时彼此坦诚相见,呵呵,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女总旗脸色一沉。
“算了,她们啊,她们……”张友娣一笑,“走吧,大将军还让我们早些歇息,等下回来,咱们也试一下这些衣服,我瞧着就好得很。”
“那当然好得很,”女总旗嘟囔道,“哪天能换上西军的女兵甲胄那就更好了。”
一行到大堂,门口站着几个男兵,张友娣奇道:“六子,你怎么没跟着大将军?”
张小六摊手:“方才去传令,我哪里跟得上。今夜怎么是你当值?李凭那厮又与你闹腾?”
“可不是,婆婆要我辞了这份差事,说男子更适合,”张友娣无奈,“怎么说都不明事理,索性这些天便再这里值夜,省得吵架。”
“那厮不当人子,城门税官当了那么久,他怎不说早早把那位置让给你?”张小六告诫,“你可别犯糊涂,大不了跟那厮一拍两散,自己带孩子也没什么难的。”
名妓们纷纷侧目,你疯了还是想害死这女子?
“瞧什么?婆婆欺负,丈夫欺压,那家庭还能好?能过就过,不能过就跟他们离了,咱家大将军看着,还能饿死咱们不成?”张小六一瞪眼,“一天只知道打扮,只知道享乐,一群好吃懒做的婆娘。”
名妓们大怒,你一个锦衣卫校尉也敢对我们品头论足?
“我站着挣钱。”张小六鄙夷。
名妓们顿时哑口无言。
“好了,进去吧,要等一会儿,大将军去视察五城兵马司,片刻就回来了。”张友娣没好气道,“你要欺负她们大将军可饶不了你。”
“你瞧她们那样子,不知哪里来的傲气,长得那么好,又会吹拉弹唱,做点正经事不好吗?”张小六斥责。
正说着,有人笑道:“张小六,你想吃军棍?欺负她们做什么?”
众人一回头,牟斌从门外进来,穿着一身斗牛服,须发苍白,却年轻了几岁似的,走起路来虎虎生气。
第九百三十一章 夜审
牟斌神色喜悦,行动之处不再如往日一样阴沉内敛,他不介意让所有人都明白他如今心情有多喜悦。
“指挥使!”众人连忙见礼,名妓们慌忙避开中路拜了下去。
牟斌摆摆手笑道:“都起来吧,大冷天的,地上冷。”而后问,“大将军呢?”
“去找王守仁,说京师的巡逻要加强。”大堂里出来一个千户,暗暗使眼色,嘴上道,“老皇爷之意?”
“瞧你们那模样,”牟斌大笑道,“准了,老皇爷有诏书,天下军国大事,尽付大将军一人之手。你们要好生准备一番啊,年后教导大队成立,你们要争取尽早去训练一下,最要紧的就是学一点文化,懂一些道理。”
说着话,众人进了大堂,只见大堂里安排下酒席,简单的饭菜,火锅。
“嘿,赶上了。”牟斌搓搓手,“老皇爷与大将军联手,今天可好好把那帮家伙整治了一番,我也还没吃晚饭,嗯,都坐,大将军做事果断,说很快回来必然很快就会回来,稍等片刻。”
名妓们瞠目结舌。
她们以为,卫小郎要与她们那样“秉烛夜谈”,没想到居然安排了火锅,要跟她们雪夜吃着火锅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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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招数?
“郡主殿下以镇中将军身份掌握了大内禁军,提举大内供奉院,本想着大将军夤夜回去后还要商议皇庄开发的事情,看来,只怕要很晚了,”牟斌将圣旨供奉在大堂公案上,搓搓手叹道,“厂卫要给大将军帮忙,可不要添乱。我听说,你们这些日子对每天的学习任务很抗拒?”
“大人,难呐!”
张小六一声长叹,欲语泪先流。
名妓们不知所措,她们虽然傲气,可在锦衣卫指挥使面前连坐着都不敢,都在火锅桌旁边低着头站着。
“都坐吧,大将军将你们当人看,你们也都是京师最有名的聪明女子,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人,自己心里有数,”牟斌压压手道,“此外,我听说,你们这些日子闲着无事,还抄写了一些佛经?”
名妓们不敢说话,几个鸨子慌忙道:“大人容禀——”
“不必,这是好事情,不过,光抄写佛经……只怕是与少林往来密切?”牟斌眼皮子深深一敛,冷冷道,“大将军驻马京师,僧家道家一涌而来,老皇爷祖陵不安,则呼啸而去,佛门,哼哼,佛门。”
名妓们心惊胆颤,她们当中自不少有与佛家道门来往密切的,牟斌这番话知识深沉,可她们听到的是森冷杀机。
少林武当何等地位尊崇,纵使朝廷也不好过分打压。
但若是皇帝果真对那几个江湖门派有杀意,她们这些人只怕要成为牺牲的牛羊。
只不过,她们也抱怨,少林武当口口声声忠君报国,如今老朱家祖坟不安了,他们为何不忠君爱国?
其言行也太不一致了吧?
有个名妓机灵,连忙道:“奴家们倒是想写经文祈祷天子安康,只身份卑微,不敢有此奢想,故而假代抄经,实则为陛下祈福。”
这话真真假假,未必可信但未必全然不可信。
这些名妓阅人无数,她们是知道谁当政对她们最有利的。
牟斌没理睬,翻了翻锅里的热汤,有些不满:“陛下今晚吃的是西陲生产的火锅料包,你们怎么吃清汤寡水火锅?这还能吃吗?”
张小六赔笑:“大人,上火啊!”
“不好好读书,别说将来跟随大将军上战场,就是在锦衣卫,将来也要考察功课的,不合格的要辞退,合格的还要靠功劳和功课学得好的同僚竞争,”牟斌警告一句,“跟在大将军身边要是连功课都做不好那你们也该被换掉了。”
话音刚落,外头有人笑道:“牟指挥使来了,想必是陛下有诏令到了。”
听声音,正是山海关大军总兵官王守仁。
紧接着,卫央道:“牟指挥使近来也辛苦,聂紫衣,你不是要去找杨宇轩玩耍吗,跟来做什么?”
“大人,没钱吃饭,蹭一顿。”聂紫衣赔笑,“这么大的锦衣卫,多少不差卑职一顿饭,是不是?大将军不差饿兵么,吃饱才好办事儿。”
“你就皮吧,当了副千户没几天,瞧瞧你惹了多少人,”卫央好笑,“五城兵马司都有人投诉,说你扰乱市场秩序,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王心如要扭送着你到锦衣卫投案去的。”
聂紫衣怒道:“哪个奸贼迫害我?”
但见人影闪闪,卫央走进大门,一侧跟着王守仁与一个大和尚,后面跟着聂紫衣,在后面又跟着几个锦衣卫校尉。
牟斌奇怪道:“这小丫头怎么又惹事儿了?”
卫央进门脱掉外衣,聂紫衣毫无察觉,被张友娣悄悄推了一下才连忙伸手去接那大氅。
“哟,都学会这一手了?”卫央将大氅扔给他,抬手道,“都起来吧,连日来吃糠咽菜,也辛苦你们这些身娇柔嫩的‘艺术家们’了,今晚吃顿火锅,问几个问题,年前该放的会让你们出去。”
名妓们面色欣喜。
这时,聂紫衣忽的轻叹一声。
“你又想起什么了?”卫央回头奇道。
聂紫衣指了指他的衣服。
原来,卫央外头穿的衣服,如今总算是光鲜亮丽了,但里头的衣服,哪怕是中衣之外的那一层,竟也打了好几块补丁,阵脚密密麻麻很平整,可旧衣服就是旧衣服,算不得新衣。
“哦,这是前年的时候,芜儿缝制,我穿着和人打架弄坏了的,这不挺好的么,”卫央道,“穿外面的衣服,穿的差,上上下下都不答应,里头的衣服还穿新的干什么,我喜欢旧衣服,贴身。”
他是真不在意这些事。
“只要豆腐脑不给我甜的,粽子里头不加肉,油泼面多放点辣子,其他的都好说,”卫央坐定后示意,“都坐,热热乎乎吃顿饭,聊一聊,我还得去大内,老皇帝安全堪忧。”
“王大人请,”牟斌忍着笑,“方生大师请。”
那大和尚岂不正是少林的方生大师?
他愁眉苦脸,瞧着火锅架子上的肉,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是被卫央抓来的。
“给大师弄个素锅。”牟斌示意。
张小六为难:“大人,这个,不吃肉的话,就只有豆腐了,青菜也没有几根。”
“阿弥陀佛!”
方生大师忍住一巴掌拍死这帮人的冲动,吹着目光道句“老衲吃过了”就再没睁开过眼睛。
他知道,大魔头盯上他了,少林派要摊上事儿了。
第九百三十二章 羞刀难以入鞘,名妓岂肯从良
“不管他,少林派如今越来越过分了,陛下不就是没给他们封赏,不就是给嵩山派给了个面子,不就是把龙虎山张天师请到京师常住嘛,老朱家祖坟被盗,他们居然不管了,”卫央道,“诸位,那个,艺术家们,吃饭的时候,你们考虑一个问题,京师要识字的孩子很多,你们学了一身才华,愿不愿意为小学教师?若是愿意,离开诏狱之后,立即去教坊司,我让锦衣卫派人去通知他们,消掉你们的奴籍,从此后本本分分做一个常人。若是不愿意,你们自便。”
牟斌大吃一惊,锦衣卫们满面不忿。
他们可知道,大将军所说的小学教师那可是有“编制”的!
她们?
一个个眼高于顶,从来只有富贵人物与风流士子,她们凭什么获得这么好的待遇?
“让你们去,你们能行吗?”卫央训斥道,“让你们多学点字,就跟杀了你们似的。张小六,我教你背乘法口诀表,你能背到几乘几?”
王守仁笑道:“不错,大将军之意,如今是无人可用,不得不用她们。”
他放下筷子,严厉地斥责道:“若愿意,此次给你们一个机会,并非是让你们继续鼻孔朝天,高高在上瞧着不识字的人说一句‘粗鄙可憎’的,教育很快赶上来之后识字的人多起来,你们的位置就不稳了。若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只想着以此作为跳板,有你等好看;将来被别人挤下去,你等也不可抱怨,自己不努力,机会永远不是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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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妓们沉默不言,她们当然知道这只是无奈之下不得不用她们的措施。
可消除奴籍,从教坊司控制下脱身,这可是她们长久以来的梦寐以求的事情。
“倒不必担忧,将来,天底下的妓院总是要全部撤销的,妓女是不可能消失的,但朝廷绝不会像历朝历代一样继续认可这个职业,襄阳接下来要以镇中将军的名义执行一项决定,要彻查大明天下所有的青楼,妓院,凡十年之内通过买卖进入这些地方的女子,要追查贩卖者的身份,该斩首的斩首,该车裂的车裂,原则是,一个不留。”卫央道,“青楼妓院瞧着有多‘繁荣昌盛’,背后就有多尸山血海,贩卖人口,残害儿童,逼良为娼,这些账要一笔一笔算,无论是谁,牵涉到里面,那就拖出去杀了。”
有鸨子惊恐地道:“若如此我们怎么活?”
“有手有脚,识文断句,在这个时代都是人才,哪一行容不得你们?”卫央眼睛一抬,“想活去努力,不想活去死,你看我像不像可以对你妥协的人?”
“国公,这恐怕……古往今来……”方生大师不由插嘴。
卫央似笑非笑瞧着他道:“大师,我听说,名妓礼佛,老僧狎妓,在某些地方,某些人口中竟成了风流韵事,你也认可吗?”
不,不不不,老衲是坚决反对的。
“那你为什么反对我?”卫央偏着头问。
方生大师心中惊慌,“自古以来”在舌尖上转了一万次也没敢出口来。
“管仲开官妓之门,后世遂‘犯荣娼胜’,两千年以来,不计其数的名妓,数不清的嫖客,的确吟诵出令‘文人’赞叹,让庶民向往的‘华文艳章’,”卫央扔下筷子质问,“大师,你瞧这些文章好不好?”
好!
卫央笑道:“那你瞧这些名妓……”
“不好,不好,真不好!”方生大师慌忙摆手。
“那就是了,所谓的青楼名句盖不住逼良为娼,盖不住家破人亡,更盖不住尸骨累累,这行业,本就是暴力手段产生的,我以更暴力的手段清理掉,有何不可?”卫央回头吩咐,“阳明公,返回山海关之后,你也要关注一下此事,女性群体是一个伟大的建设力量,要解放她们,须先改变最底下的社会地位,青楼妓院牵涉到这方面,更牵涉到数不清的冤假错案,贩卖人口,我意图以钢刀镇压,一改这种现状,你要帮我。”
“是!”王守仁毫不迟疑。
“此外,再把我的决定放出去,要让翰林院,让国子监,让士林进行讨论,圣人说得好,诲淫诲盗,我倒要看看,这些老面皮又要找什么理由玷污圣人,”卫央道,“讨论结束后,要让双方去孔庙,不要在夫子庙,不要在文庙,让户部出点钱,送他们去孔庙,当着圣人夫子的面儿,好好说一说不坚决支持我清理天下妓院,彻底否定妓女这个职业的理由,要言之有物,要主观联系实际,客观提供论据,哪一个不参与,叫他们换上麻衣,我派人押送他们去见圣人。”
王守仁不惊反喜,这意思是尊崇圣人?
“我从未提出过要彻底否定圣人,夫子毕竟是夫子,我是敬仰这位先圣,赞同他的相当一部分理论的。我们这个天下,应该祖宗拜炎黄,文明尊夫子,百家争鸣也好,外儒内法也好,没有哪一种思想能比夫子为代表的儒家更有利于我们的疆域大一统,思想大一统,文明大一统的要求的。圣人的一些想法应该批判,应该发展,但前提是继承,”卫央道,“历朝历代的不肖子孙已经把夫子打上了我们的文明的烙印了,那就不要去全盘否定,要辩证的发展。”
“大善!”王守仁拍案赞叹。
“此事你回头要与德辉公商议,你明白我的意思。”卫央再不说深入的事情。
牟斌心里也明白,这是要对隐隐已经形成的江南士林,江西士林,乃至文人集团进行全面清算了。
好!
老皇爷没有选错人,大明王朝就算灭亡了,咱汉家天下不会亡了。
“他们哪,不是看不懂这些,他们是拒绝看懂这些,利益所在嘛。”牟斌笑道。
“厂卫也不要闲着,办学堂你们要用心,此外,厂卫的功能要改革,一要对内维持该有的镇压,二要形成大明国家安全,厂卫承担一半的责任感,”卫央吩咐道,“汪公公有他的大道,果真做成了,我是要提出给他封公封侯的。故此,厂卫这一块,我不在京师时,你要负责起来,厂卫的渗透性要加强,但不要再以凶神恶煞的面目洋洋得意了,转型成功之时,你是要写进往后的历史书里的,至于其它的,那我就不能给你许诺了。”
牟斌脸上红光如火烧云,没让他靠边站就已经很好了,如今看来是还要大胆地重用他的。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好,吃饱喝足了,我该问她们的选择了,”卫央吩咐,“小六,你立即带人,去提带顺天府尹尹海川谋反一案的相关人等,叫他们即刻前来听审。”
夜审?
对!
第九百三十三章 我有三寸柔肠,不付腥风恶浪(上)
“聂紫衣,你立即带着缇骑,即刻奔赴三司正五品以上官员的宅邸,传令,叫他们把手里的针线活都放一放,全体到锦衣卫衙署听候责问,两更三点时,有一个不到,即刻罢官去职,发配漠北草原。”卫央将问天剑递过去,“听明白了?”
聂紫衣面色古怪。
咱啥都听懂了,就是没明白这“把手里的针线活放一放”啥意思。
满朝文武大臣晚上没事儿绣花?
“大将军的话总是那么高深莫测,卑职着实跟不上步伐,跟不上呐!”聂紫衣叹息着,抱着问天剑撒腿就跑。
问天剑一出,违抗均旨可当场斩首悬挂城门。
“方生大师,你考虑清楚没有,少林派到底支持不支持我全面关闭青楼妓院?”卫央回头问方生。
大师愁眉苦脸,这得和方丈师兄商量啊。
“看来,少林派与青楼有莫大的利益往来,若不然你为什么不遵从佛祖说说的‘万恶淫为首’?原则性的问题,你身为少林大和尚难道还不能确定?”卫央耻笑,“好,查一查少林的财产,查一查天下青楼妓院,这里头要没有利益往来就奇怪了。”
方生大师立马站了起来。
“怎么着,问天剑不在这,你觉着我是无法踏平少林寺,还是打不过你一个僧人?”卫央指着门外,“走,既分高下,也决生死,让你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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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斌忍住笑,王守仁别过脸。
大将军这人,讲理哪!
但这帮人没那么好对付!
方生大师当然不好对付。
“万恶淫为首,鄙派自当拥护秦国公的均旨,然则,冰冻三尺,岂是一纸军令便可全部解决的,”大师当即坐下,睁眼与卫央辩论,“佛家云,杀一人,救十人,可为也不可谓为……”
“扯淡,你那是在给自己根据自身利益决定要不要出手找理论借口,”卫央道,“我也懒得与你们辩论,明日修书一封至黑木崖,据说,日月神教的教众可有不少靠青楼吃饭的,我倒要看看,东方教主是不是也像你们这些正派人士一样满口的我佛慈悲,一到行动的时候,全是各种借口。”
方生大师大惊。
你怎可和那个魔头结交?
“卫某在你们口中岂不就是一个魔头?”卫央吩咐,“与黑木崖传话同时,也要让西陲武林做好准备。少林不愿意放弃青楼,那就让佛家辩论一辩论,斗一斗,看看佛门是谁的佛门,搞得好,西域僧人可为天下佛首,搞不好,杀了方正老和尚,少林派换一个方丈,我看也不是不可以。”
方生大师跳起来撒腿就跑。
抗拒是抗不不了,但我们得想办法拖慢他们的步伐。
“我们如今手头有多少钱?”卫央视而不见,与牟斌说道,“今夜你要准备一下,找几个人员,最好是忠诚可靠的。明日一早,你们要筹备隶属于厂卫的‘先锋报’,要利用厂卫耳目遍布天下的便利,将舆论阵地夺回倒我们的手里。”
牟斌仔细一想便懂:“大将军之意是要把少林与青楼的关系……”
“不只是少林,天下各门各派都要写进去,要做好调查不得弄虚作假,也不要可以引导,将来要通过连环画,以及‘小道消息’,让民众明白这些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那些满口圣人云子曰的清流,他们是明面上人模狗样,背地里男盗女娼的,要引导民众去反对他们,必要的时候,比如他们利用地主豪强试图镇压的时候,要想办法组织鼓舞穷人去拿起武器干掉他们的。”卫央道,“此外,盯着那些战力惊人的高手,一旦他们出动,即可沿途截杀。”
明白!
“吃完就去忙吧,审理玩尹海川谋逆一案,明日京师的流民就该有一个有问题有地方询问的地方了,但锦衣卫也不要闲着,组织流民安顿下来是需要金钱的,有钱的地方必然有贪墨腐败,发现一个,杀一个,不必留情。”卫央道。
牟斌起身就走。
卫央看的大皱眉头。
皇帝老儿到底在想啥,怎么可能他说什么这些人就去做什么?
罢了,先处理手头的问题吧。
他看向那些名妓们的面孔。
名妓们原本就没敢放开吃,也吃不习惯,她们习惯的是精致的小糕点,艺术化的饮品,以及吃吃喝喝的时候谈诗论词,这火锅,岂非粗鄙之人才用的?
而如今,眼见着快要问案,有胆大的小声道:“大将军,那我们……”
“吃饱了?”卫央道,“我不明白的是你们吃的也不多,又一个个标榜清淡素雅,你们挣的那么多钱都哪里去了?”
这个,这不可以细说。
“我看到不少书里头都说,什么名妓从良,毕生志向,如今看来,这是那些嫖不上名妓的穷酸文人的一厢情愿,好,既然你们不愿做人,随你们便,回去吧,诏狱中,总该让你们多注意些时候,还不是放你们出去添乱的时候。”卫央摆摆手。
他对这些人素来没有好感,更没有向往过书里头说的什么名士与名妓之间的那些烂事。
飞瀑楼那女子昂首怒问道:“大人直说我等要从良,谁允?”
好办,卫央取一把钢刀扔在地上。
怎地?
“谁阻拦,你便杀了他们,我恕你无罪。”卫央冷笑道,“我允了,你拼了么?”
那名妓一时无言,想想便讪讪地退了下去。
“无胆匪类,成不了什么气候。”卫央鄙夷道。
她们这些天没少接受西军比较先进的思想,可她们是怎么对待的?
她们在千方百计地回避,心心念念想的是怎么从诏狱回到青楼里去。
甚至有人还在想,有多少往常的达官贵人,名流士子,甚至无权无势无钱无能的舔狗能想尽法子把她们救出去。
那就让她们继续当她们的皮肉水床去吧。
“稍等,”王守仁叫住那些名妓,笑吟吟从袖子里取一封密报,道,“我这里得到确切消息,红袖招里多的是敌国密探,无名浪人,根据现有的证据完全可断定,这些地方不但藏污纳垢,而且作奸犯科,触犯国法。按照西军的律法,这叫触犯了国家安全,当尽快取缔,依法论处。”
名妓们大惊。
几个鸨子慌忙哭道:“大人,我等不知,如若取缔,奴家这些人何处存身?”
卫央拿来一瞧,还真有。
“留仙居有倭人出没多次,五城兵马司追查多日,为人所阻拦;飞瀑楼曾有草原女子为害多时,教坊司压下。唔,倒是有理有据,”卫央便下令,“查封这些妓院,既然是全城青楼都是内鬼,那就禁止京师再出现青楼。”
王守仁请示:“若有阻拦?”
第九百三十四章 我有三寸柔肠,不付腥风恶浪(下)
“纵然天子诏令,也可置之不理。哪个敢拦挡,就地格杀。至于这些名妓们,”卫央沉吟片刻,“用工的地方那么多,她们若一心还要回青楼,简单,杀了就是了。”
王守仁咧咧嘴,这些千娇百媚的女子,老夫也有些下不去手,这魔头,还真不在意让她们人头落地么?
卫央真的不在乎。
但凡对名妓千肯万肯的那肯定是八辈单身狗,最善舔的那种。
以“时代悲剧”一而再再三给“机会”试图使名妓从良者,没几个不该杀的。
他们哪里是要“治病救人”,他们只想给名妓当药引子。
“大人!”忽有名妓叫道,“都说西军军法森严奖惩得当,我等虽为妓,也未必无功可叙,大人这般折辱,着实不公,我等不服!”
“你有什么功?”卫央很好奇。
“曾有饱学士子,雪夜险险冻毙,我为士子添一命,为国家留一有用才,算不算得功?”那名妓怒问。
谁啊?
一说名字,张友娣笑了。
“大将军,其人出身不凡,为原南京礼部尚书嫡子,赴京巡察店铺时,与名妓厮混半年,盘缠花光了,被妓院赶了出去,是有那名妓留命,但要说有用之才,那可就未必了,当年河套一战后,此人为大同府参议,不到三天便寻了关系回了南京去了,故此,此人算不得才能。”张友娣讥讽道。
那他有没有家室?
“自然是有的,在京半年,结发妻病亡,此人知而不返,可算不得什么良人。”张友娣憎恶。
卫央目视那名妓,瞧得她面目通红。
“我还以为给你赎身了呢,怎么,还没许你一个侧室之位?”卫央好笑道,“就这,也敢表功,你脸上涂脂抹粉,故此就可以不要脸面?”
名妓们当即不敢再说,只有人讷讷地说道:“好歹也是国家勋略之后,正经读书种子。”
“对结发妻视而不见,是为无情;对委身女睡过就扔,是为无义;对朝廷任命见利而去,无利则返,将天家官职视作一块抹布,是为不忠;若那老尚书但凡有些许面皮,这般孽障叫他贱人不敢抬头,说话不敢高声,故此,此獠不孝。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无耻贼子,有何面目煌煌然与我辈同列朝廷之上?”卫央传令,“传我军令,叫那老尚书赶赴京师,叫吏部下文,罢免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孽畜,凡有我在一天,朝廷便不用他一天,锦衣卫给我盯死了那一家,凡有确凿高官经商的证据,叫吏部那群蠢货,叫提拔此人的,叫给那孽障调令的,不,从那孽障的座师算起,全数叫他们在我先锋报上说清楚。”
说什么?
“要么划清界限,要严词讨伐;要么,一丘之貉,留之何用,不若尽数罢免,该问罪问罪该诛杀诛杀,”卫央道,“汉家天下这么大,哪里的黄土埋不了他?”
“大将军,那,那可毕竟是读书人……”王守仁略觉不忍。
“读书人的事,关老子屁事?”卫央告诫道,“你把你这不必要的圣母心,最好也收一收。这是什么时候?这是踩着他们的尸骨往上爬的事情,蘸着他们的鲜血写春秋的事情,你心慈手软什么?”
王守仁就知道要被收拾,可奇怪的是挨了骂他反倒舒坦了。
“不要当读书人的圣人,要为穷人当圣人,读书人,他们是不需要圣人的。”卫央说罢往外走去。
怎么了?
有人来了。
是流民。
“大将军!”黄金标带着一群人逶迤而来,有衣衫褴褛,有携家带口,更有饿的面黄肌瘦走路也不稳的,黄金标见面,先叹一口气,道,“人太多了。”
几个流民安置点都安置满了,可今天又来了一群流民,令人震怒的是,这些人竟然是从富庶的江南逃难来的。
王守仁错愕,看着黄金标不敢置信。
“不错,处处都安置不下,高门大户不愿出手,也只有这些官府才有遮风避雨的地方,”黄金标沉声说道,“我们商量了一下,今晚上已经安排下的流民,就现在安置点挤一下,这里还有三百多人,今晚先安置在锦衣卫大堂,明天我们再找一下,看看有没有大一点的院子,另外,咱们的粮食可能不够了。”
“用你们的办法。”卫央抿了抿嘴唇。
张友娣那几个机灵,一看这么多人,连忙直奔锦衣卫衙署所属的厨房,不大,但能做饭能烧水,还有些米面粮油,足够这些人对付一两顿。
黄金标悄然而去。
王守仁心惊胆颤,这是要做什么?
“找几个该杀的,抄家灭祖就够了,”卫央毫不在意,“山海关那边的粮食还有多少?”
“很多!”王守仁打着激灵,连忙要去调配,但他担心熬不到粮食到达。
“没事,明天开始,去那些高门大户吃饱肚子,还要打包,他们有钱,吃他们的。”卫央不在乎这些人会怎么想,他只在乎这些一路辗转不知饿死多少人的流民能不能活命,“让我们的队伍留下半月口粮,紧急从关内调集,其余的粮食全部集中起来,要定时供给,让达雅带队,去一趟关外。”
干什么?
“要一些羊肉,拿一点马奶,骑兵推进速度快,半月功夫足够一个来回了。”卫央挠挠嘴角,“我记得,后面的队伍该送上来猪羊了吧?催一下叫他们快一些到达,路上可以不理睬沿途官府,一定要快。”
不片刻,满院子流民,战战兢兢却又喜笑颜开住进了锦衣卫衙署的屋子,虽说十多个人挤在三五个人住的房子里显得很拥挤,可毕竟遮挡了寒风。
卫央敦促着安排下来,回头便去看伙食,到厨房,却见厨房里女子们忙碌着煮饭,门槛上,竟趴着一个二三岁的小孩,瞧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脏兮兮的脸蛋儿,炸毛的头发,细细的胳膊小腿儿,半截鞋子露出黑乎乎的小脚丫,脚腕已经冻肿了,竟丝毫也没有察觉似的。
卫央走过去,蹲下摸摸小孩的脑门儿,很烫,仔细一看,是个小女孩儿。
她看了卫央一眼,又趴在门槛上,眼巴巴的看着那热腾腾的气雾,她知道,那里头是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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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不敢去要,面前每经过一个人,她就怯怯的看着人家,无声地请求,能给一点吃的吗,不要多,就一点就好,就一点点就够了,人家吃的不多。
卫央一咬后槽牙,舌头紧紧顶住上颚。
他心有猛虎,也有三寸柔肠,不偏不倚,正都寄在穷人,落难人,可怜人,正在长大成人的人的身上。
第九百三十五章 手提百炼剑,专砍鸟人头
“很快就好了,别急。”卫央伸手抱起孩子,一看周围专有的大人小孩衣衫褴褛,一皱眉,本要说话,想了想摇摇头,抱着小女孩说道,“走吧,咱们去先穿上厚衣服。”
“不,不要的,不冻,”小女孩笑嘻嘻的,小嘴巴含着小手指,口水滴答,笑呵呵地,却用一只手牢牢地抓着门框,坚决地表达,“饿。”
卫央心中猛烈地揪的他剧痛。
他见不得穷人落难,更何况这么小的孩子。
“有没有能吃的?”卫央进门去找。
女总旗翻出一点锅巴,方才吃火锅的时候留下的一点肉。
是腊肉。
小女孩连忙挥舞着小手儿,努力的要去抓那点吃的,她仿佛爆发出巨大的力气,连卫央都有些抱不住了。
不是饿到了极致,这孩子怎么会这么见到食物就激动呢。
卫央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落下一边的袖子,沾了点冷水,又在锅旁快速烤了一下,快速给小孩子先擦了下脸蛋。
令他错愕的是,这孩子竟是不像一般人家的孩子,小脸蛋虽然枯黄,还有些诡异的通红,可明显能察觉到这是细粮养大的孩子。
“饿,要吃。”小女孩在卫央帮她擦脸的时候忽然很安静,一擦干净就又开始挣扎起来。
这是个很有教养的小不点儿。
“要饿到什么地步,才能把孩子的矜持和礼貌都打消掉啊,”卫央一手抱着小不点,一边拿着那点锅巴,他要帮着给喂,要不然小女孩手上的污泥都要把食物弄脏了,“来,慢点吃,一会有热乎乎的饭菜。”
小不点飞快地冲他露出一个笑脸,怯怯的,还有点讨好,但委委屈屈的,仿佛用鼻子说话,她嗯的一下,视线又回到那并不可口的食物上了。
卫央抱着小不点,一手控制着慢慢地喂一点吃的,一边抱着往大堂里走去。
门口,名妓们看着。
“你们若在流民进城的时候哪怕只是施舍一顿杂粮饭,我且敬你们三分义气,”卫央经过的时候淡漠地道,“所以,明白在我这里你们为什么只是一群有着女子特征的物体罢了?”
名妓们并不服气,但不敢反驳。
她们生活的环境哪里会有流民,何况就算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可令她们错愕又嫉妒,甚至有些恨不能代替小不点儿的是,卫央竟将他那天下少有,四海难寻的坐蟒袍拉过来,犹如一面被子似的裹着那小不点。
“这下就能暖和一点了。”卫央一想,又叫人,“去五军都督府衙门,兵部衙门,五城兵马司衙门,取石炭若干,凡有人住的屋子都要生火。另外,叫厂卫各家,有旧衣服的送过来,一一等级好,往后要给人家钱。”
“值什么,还要给钱。”当即有锦衣卫千户直奔门外,只听马蹄声响,片刻四散去找人了。
吃了些食物,小不点儿才舍得理睬其它,小手儿拉一下那蟒袍,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大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卫央,小嘴巴抿着,半晌不知想起了什么来,吸溜了一下鼻子,怯生生的伸出小手,抓着卫央的衣襟,大眼睛里无声地落下两股眼泪。
卫央轻轻拍了一下小女孩的胸口,柔声道:“疼吗?”
“嗯。”小不点儿转过脸把自己藏在卫央的怀里。
她还小,可她看得出,这个人对她很好。
“叫西军军医过来,带一些药材。”卫央再下令。
而后,他见王守仁在安排,便去了小孩子们住的算是最好的大房间,半晌也没见他出来。
王守仁安排妥当,瞧着吃饭队伍都集合好了,连忙去找卫央,到门口,王守仁大吃一惊,喉咙忽的堵塞。
他只见卫央坐在门口,怀里抱着那寸步不离的小不点,身边放着一块草垫,上头坐着两个小孩,卫央满面紫气,他竟在用本命真元,运紫霞神功,为这些孩子压制寒毒,治疗一路奔波的疾苦。
王守仁转过身,这一刻,他泪流满面。
有的人,是可以为“主流”所不关注的人拼一腔热血一颗头的,王守仁原本以为,这样的人,该是自己这样的人。
如今他明白了。
他不是。
“我到驾前枉称圣,自此不称读书人。”王守仁深深吸一口长气,走过去拱手道,“大将军,该吃饭了。”
“没吃饱。”小不点抬起头看着卫央说。
她一边说话,一边吸溜着鼻子,一边吞着口水,小手儿拉着卫央的衣服轻轻摇着,既聪明伶俐又好可怜兮兮。
卫央贴贴她的脸蛋儿,笑道:“好,先吃饭,少吃一些,明天咱们再好好吃一顿,好不好?”
小不点儿眨眨眼,小嘴儿一张,呵呵地笑了起来。
可是一到厨房门口,小不点儿又紧紧地盯着热气腾腾的厨房,小嘴巴微微张着,大眼睛闪着无穷的渴望,单薄的,才见了一点红润的小嘴巴吧嗒吧嗒咂着,看到昏暗的灯光照射着发黄的馍馍,雪白的米饭,她就忍不住要一一看着厨房里的人的脸色。
有人对她笑,她就连忙讨好的对人家笑,抿着小嘴儿,目光往吃的上面一看,赶紧又讨好的看着人家。
女总旗呜的一声,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转过身去放声大哭。
可怜的孩子,她才多大点呀,这是吃了多少苦,看了多少人的脸色,她才这样呀!
她一哭,厨房里哭成一片,卫央本就难受,这一下,眼眶一红,紧紧地贴着小不点儿的额头。
“大人,她爹爹路上饿死了,她娘是个好女人,走到京师后,有人看她容貌秀丽,要花钱买她,她给了我们三钱银子,叫我们带她孩子来找大人,”排队等打饭的流民中,有个读书人模样的叹道,“如今可好了……”
“谁?”卫央猛回头,目光如虎。
那人吓得连忙低下头。
“说。”卫央目视。
“是,是京郊的王员外,皇庄老人,家里有三百佃户,”跟来的西军百将淡淡道,“今夜出不得城,明日一开门……”
“不用等明天,”卫央喝令,“起缇骑,点八百铁骑,去。”
“是!”百将得令再问,“若是不愿放人?”
“我需要一个让土豪劣绅奉公守法的榜样,就他了。”卫央道。
明白!
“等下,登记一下,有多少人给京郊大户卖儿卖女,查,查出来,人完好无损,则警告带回。但有缺陷,他们少了什么,从这些人身上取什么,但有违抗者,枭首,”卫央道,“不要怕人多,十万人头,填不满运河,去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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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又下令:“不说我还忘记了,流民中,必有人贩子,叫厂卫严查,军情司跟进,被逼无奈者,收监;为青楼,为他人买儿童妇人者,斩首。买卖中有人命,”他踟蹰了很久,“车裂。”
噗一声,人群中有人仰面朝天,吓得当场昏死过去。
“拖出去,砍了。”卫央心无悲悯。
他只有三寸柔肠,从不付于这些狗才。
片刻间,锦衣卫大门口,七八人头悬高杆,滴滴答答血流,将地面上堆积出一个血红的晶体。
不够!
第九百三十六章 血红雪白夜,弯刀出鞘时
"大将军有令!"聂紫衣高举问天剑,"把你手里的针线活儿都放一放,即刻赶赴锦衣卫大堂。"
战战兢兢的老大人双腿颤抖,倒是小妾勇气十足。
"已是这般深夜,何故叫人到堂?"
聂紫衣挑挑眉,这小妇人居心叵测哪!
"把你那小心思收一收,大将军佩剑之下,就是宰了你一家,你也没地方喊冤去,"聂紫衣笑道,"啊,老大人,针线活儿忙完了吗?"
"是,这就走,这就走。"老大人哪里听不出着话里的揶揄,可他敢说什么?
他是刑部的侍郎,三司会审本就有他的责任,多日没问案,奉旨"提点天下兵马水师",位同摄政王的秦国公要收拾他,他还敢指望有人给他说句话么?
"这就对了,放着正经国事不做,抱着小老婆你还想要前途?"聂紫衣笑道,"走吧,难不成我锦衣卫不如狼似虎,你还觉着不舒服?"
正要出门时,外头马蹄声如雷,有人厉声喝道:"锦衣卫缇骑,奉大将军均旨,出城办事,大小官民人等齐闪开,开城!"
马蹄声轰鸣,踏碎京师后半夜的宁静。
百官胆寒,诸王颤抖,这秦国公又要做什么?
"竟有这等事?"老皇帝梦中惊醒,见**跪报,只一看从锦衣卫衙门发来的奏报,老皇帝睡意全无。
**道:"掌刑千户正在宫门外候旨,只说大将军喝令杀人如麻,也泪如泉涌。"
"是,是啊,这人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他见不得穷人受苦,"老皇帝披上外衣,想想道,"这样一来咱们的粮食要出问题了,得想个办法,一定得想个办法。"
"不怕,大将军调令山海关囤积的粮草,"**笑道,"老皇爷,这是大将军原本囤积着,等诸王围困京师的时候调过来的,王守仁说过,这批粮草,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非陛下手诏,不可轻启。"
老皇帝心中喜悦,脸上也好了许多,道:"不要紧,这不要紧,只要人活着,人心向着咱们,这天下,就稳如泰山。"而后抿了一下嘴皮,"明日起,三餐变两餐,早上不上朝就少吃点,晌午过后再吃点,晚上就不要做饭了,还有多少粮食,送去。"
"大伯伯稳坐大内便是了,若是我们连大伯伯的一日三餐尚且不能保证,又何来精力去做大事,"襄阳翩然而来,提剑笑道,"不过,压力的确有些大,我有一计,可稳定人心,可为大伯伯锤炼数万兵马。"
"好,你去办,你们看着办,"老皇帝笑道,"我家小女儿长大了,要展翅高飞,好得很呢。"
"还是要一起参详,我看哪,这些流民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在开春之前是无法引流的,建设工程也用不上那么多人,倒不如把他们集合起来。"襄阳缓缓说道,"将他们编练成一支新军,以西军老卒作为对正,百将,乃至营将,引新军南下,既一路察查趁机买卖人口的土豪劣绅,一边在行军途中编练成新军,如此一来,沿途各府州县忠于大伯伯的人自然会奉旨行事,供应粮秣,那些别有用心的,尤其手握兵权的,则等开春时节大军回来的路上,顺手扫平它。"
"准奏。"
"至于留下的老弱妇孺,一方面作为保证,让那些南下行军的有所顾忌,不敢吃饱了就去当盗贼,一方面,这些人也是一个强大的生产基础,消费市场,他们不会带来巨大的治安压力,还能自己生产一些商品,通过经济行为,让他们身上有一点钱,将来无论返回故乡还是留在京师周围,他们都有自己就能立足的根本,说不定,学一些手艺,认一些文字,为国家未来培养一些栋梁之材,"襄阳道,"大伯伯一位怎样?"
"准奏。"老皇帝胡子一翘,"朕有你们这样的后人,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困了!"
进了门拉开被子一躺,没片刻工夫又睡着了。
"郡主,老皇爷宽心了。"**笑的眼里流着泪。
襄阳道:"放心吧,我那夫郎我了解,他不吃软不吃硬,最吃这人间的善良。有他在,大伯伯好生休养,十年寿元毫无问题。"
那今夜?
"你去传旨,在锦衣卫大堂听审去吧,"襄阳仗剑出门,"本宫在此坐镇,哪个胆敢作死?"
一时将令出,内城有西军镇守四门,大内有东西两厂番子,并各司宦官把守宫门,再里面,襄阳郡主提剑坐镇奉天殿,叫不值守宦官、宫女一体休息,叫巡逻禁军安排明岗暗哨,纵然是御马监的老太监,跟着汪直扫荡过漠北草原的老卒,也瞧得赞佩不已,一时宫内上下凛然有序,无人敢造次。
缇骑与西军铁骑沿着长街犹如水银泻地,奔腾如虎,至城门,守城军早已换上了山海关外回来的大军。
"大将军均旨!"
带队千户扬起令牌。
"开城!"城门将军验查过后,令搅动齿轮机关,又点三百人马,"你等跟随而去,但有反抗,即刻回报。"
而后又点三千铁骑:"枕戈待旦不得疏忽。"
王守仁片刻过来,一问仔细,油然赞道:"如此将校,方为我神州天兵。"
但他又点原五城兵马司留下的军卒八百,将佩剑交给跟随而来的锦衣卫千户,令教:"持我佩剑,满城巡逻,大小官员,军民人等,非生死事,不得外出袭扰,但有趁机作乱者,杀无赦;但有鼓噪生事者,杀无赦;但有趁机散播京师原住与流民矛盾者,杀无赦。此令,三日不改,去吧。"
而后上城头,眼见得一支火把组成的大军,如火龙,如猛虎,在黑暗的天地之间,蜿蜒踏出一条道路,那是出城的缇骑与西军铁骑,他们速度奇快无比,才出城,眨眼便已在十数里之外去了。
王守仁仰望星空,他心情至今依旧在激荡不休。
"圣天子,单凭这一事足以名垂千古,我辈正在奋发之时,我当随千军万马,与天下百姓,为我汉家开百年太平,千秋盛世。"王守仁抿紧了嘴唇。
他眼前只有那一个景象。
杀心之炽千古少有的卫小郎,运十成功力只为让一群流民的孩子少受一点罪少吃一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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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都不在乎在这虎狼环伺的京师里一旦真气枯竭,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那人不在乎达官贵人,不在乎文人墨客,他只在乎穷人。
王守仁油然想起方才离开前他与卫央的那几句对话。
他问:"大将军何故只顾穷苦人?"
卫央道:"我受过穷,我淋过雨,顾愿为穷人斩穷根,撑雨伞。"
王守仁又问:"富贵者未必不需要罢?"
"我看古往今来,千秋家国,穷人饿死者万万千千,不闻富贵人家寒号饥声。"卫央道,"我能力很差,容不得一心二用,"但他又说道,"何况我并非只顾斩穷根,穷人富人,皆是轩辕子孙,我只爱良善之人。"
明白了。
"霹雳手段,济世心肠。"王守仁心胸大开。
第九百三十十七章 不动刀兵,岂得安宁
京郊王员外,祖上为皇庄佃户,认宦官为父,遂得三代富贵,至今九十九年。
其人者,倒也算得上风流雅致,三十许的年纪,面白无须,善一手馆阁小楷,能唱江南艳词,是青楼常客,名妓友朋。也是城南三尺天。
年关已至,王员外心情很好,眼看着佃户们按照协约,与他家签订了用地契约,又暗暗签了卖身合同,王员外心忖,纵使皇帝来了,怕也无话可说罢?
心情好,王员外就想再续几房小妾,正在京师里点察,忽听西军到了,思想起自己的商队在西陲被斩首的斩首,车裂的车裂,王员外胆怯,可是这信念到了,不纳妾又闲得慌,索性,当南方流民进京时,他院子里打手出了个主意:"买!"
活不下去的流民里我找几个都要活不下去的,这总不能追究责任罢?
今夜王员外志满意得,将一盏清茶吃罢,瞧着红烛扑朔,王员外起身吩咐:"好好的一个日子,叫这小女子糟蹋了。她要的什么礼,想的什么愿,你等管与她说,只是若不答允,这三钱银子,只怕要化出许多变故。"
管家的慌忙劝说道:"西军还在,最好收敛些,那南河沟里白骨成堆,倘若叫姓卫的知道,只怕..."
"怕甚么!年年死那么许多人,谁说那些是从我家走出去的?"王员外不耐烦,挥洒着袍袖吩咐道,"只管去,我天子脚下一臣民,买人还要他西军答允?只管去,但凡生些法子,那女子新衣来见便好。三钱钱,一身新衣,买不得她一条命?!"
这便是城南三尺天,他买人从来不怕被缠上无法脱身。
王家出了钱,添了新衣,到不要的时候,要回钱,收了衣,寻个狼虫虎豹出没的深夜,赶出去便是了。
怕什么?
那管家无可奈何,他可是见过西军的强横的人。
一言不合就地斩首,军法睁眼无情谁敢犯?
"只是有一个不好,端怕那些寻死觅活的,将周围农庄的那些汉子供出来。"那管家只觉着心惊肉跳,那柔柔弱弱的小女子进了门他便有这个感受。
一念至此,那管家慌忙叫人:"且去吩咐那小妇人,叫她规矩着。"
几个健壮妇人奇道:"老管家哪里去?"
"哪里去?西军规矩森严,我得去吩咐那些汉子,南河沟里几十个尸体,一旦被发现,他们可要谨记着给王家顶罪。"那管家说着,摇着头,叹着气,往门外走去。
不到大门口,有一个黑影从一侧抢出来,满身酒气扑鼻臭,笑嘻嘻拦住他,问道:"爹,员外新得的那女子,哪天送出去?"
"嘘!"那管家慌忙呵斥,"你问这个做什么?"
"瞧你,一辈子胆小,也只能当个管家,"那人笑道,"还能做什么,我瞧那女子漂亮的紧,哪天员外要扔...送出去,岂不便宜了那群粗汉?倒不如..."
那管家气急,抡圆了一巴掌,却没舍得打下去,只好跺脚骂道:"仔细叫西军得知,剥了你的皮!"
"哪里怕,到过年,皇帝只怕要对他们下死手,我们怕他们做什么?"那人笑嘻嘻说道,"爹,你可要盯紧了,那小妇人,啧,若是好得很,我几个帮你稳着小娘,你自也可去尝尝..."
那管家脚下加快,到门口,两个腰圆膀粗的汉子,十七八个吃酒的闲人,一起来叉手道:"深更半夜,老管家还要出去?"
"办件事,你等..."那管家心中不喜,摆摆手便要训斥他们几句,忽的,他感觉脚下的青石板似乎都颤动着,不片刻,那两扇黑沉沉的大门也颤抖了起来。
那是什么?
"老管家,大事不好,有军马直奔咱们这里而来!"门楼上有人喝道。
"出事了!"那管家大惊,转身便要往二门狂奔。
只听远远有声音喝道:"奉大将军均旨,锦衣卫缇骑拿人,要命的就地蹲下。"
完了!
"快,关闭庄门!"那管家厉声喝道。
话音刚落,黑暗中有人冷冷道:"人都说,老皇爷诏令不出大内,瞧瞧,咱家大将军的均旨,连着小小的狗窝也进不去。"
刷拉几声,庄客们抄起刀子。
那老管家却觉一身血液全数冰冻。
黑暗中,仿佛自地底下钻出的幽灵,七八个一身锦衣,腰悬杀人刀的汉子出现在他面前。
他那孽子还叫道:"王员外府上,谁叫你们来的?"
便只啊的一声,那人轻轻惨叫,老管家脖子上热乎乎的一团,这他很熟悉,有人被劈了。
一颗好大头,从天而落砸在老管家面前,他定睛一看,登时又怕又惧,又惊又喜。
原来,那是个光头。
老管家可认得,那正是王家豢养的供奉,据说是南少林的弟子,一身横练武功极其了得。
他被人一刀砍了脖子,一双刚抬起来的铁砂掌还没有拍出惊涛骇浪的掌力。
"这等废物,也敢称供奉,呵!"动手的是锦衣卫供奉,本职在大内,寻常在锦衣卫与两厂当武艺教头,正经二等供奉,论武功更在左冷禅之上。
他统手站在黑暗中,侧耳往外头一听,道:"动手吧,这院子里无人不该死。"
老管家倒退半步,仓皇阳面倒了下去。
王家完蛋了。
王员外不这么认为。
院子里上百彪形大汉也不这么认为。
"落锁,关门!"门楼上有人喝道。
几个随着潜入的汉子瞧着那供奉,供奉奇怪道:"是谁给他们的自信能阻挡我军的铁蹄的?"
言罢,他双手出袖身如雨燕,黑夜隐藏住他的身形,微弱的火光下,偶尔见两汪寒月轻轻闪过,那是他纵横江湖的兵器,也是在西陲托付兵工厂打造的利刃,名为"蝉翼",形如冷月,刀下斩葱岭以西高手十数人,是他珍爱之物。
此刻,那弯刀轻轻划破夜空的静,给这寒冷的郊外送去了不断的热闹,刀下时常有刷刷的声音,那是刀刃割破敌人的咽喉发出的喷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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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供奉武功有多高?
锦衣卫那几个人有比较。
"二品供奉毕竟是二品供奉,这位老人家,敢在咱家大将军问天剑下十里之外才开始逃跑。"一个锦衣卫油然赞叹。
话音刚落,那供奉笑骂道:"小王八蛋,老夫教你武功,是为了让你取笑老夫的?!"
那锦衣卫笑道:"哪里敢,咱家大将军也说,老前辈的羽衣刀法已登峰造极了,咱们可不敢小觑老前辈。"
这是真话,老供奉一双弯刀,与宋长老鏖战半日不分胜负。
此乃真本事。
第九百三十八章 纷纷大雪下辕门,紫袍重臣并膝行
那供奉叹道:"只是大将军让着老夫。"
他嘴里说话,下手狠辣,如一抹青烟,如暗夜幽灵,前一个字还在门楼,后一个字却在二进院子,到一句话说完,雪夜中,血腥起。
但有人悲鸣:"老贼,何不杀个干净?"
众人惊视之,竟还有活口。
老供奉双手回到袖子里,靠着门框打着盹儿,淡漠道:"留下的,都是着院子里的老奴,他们该知道不少消息,待会问一下,免得咱们大将军今夜都没休息的时候。"
马到门前,外头人轻轻一推,那厚重的大门竟无声打开。
大骂不止的家奴们齐齐噤声。
那是老供奉不知什么时候以弯刀打开厚重的门栓,又不知用什么止住了正在下降的千斤坠。
这等武功简直惊世骇俗!
至此,王员外惊得手脚冰凉,他知道,事情闹大了。
可是他不懂,到底为什么?
"你不是个老实人。"那女子一身红衣自里屋走出时,老供奉冷淡道。
"是。"她倒不辩解,神色一片坦然。
铁甲军搜索,锦衣卫巡察,盏茶功夫,王员外家自上到下,大大小小的人等全体集合在前院里。
"为何?"王员外只问。
千户奇怪道:"你连为何抓你都不知道?"
"与他多那么多嘴干什么,带走就是,"老供奉目光一闪,吩咐道,"都带回去,我再搜查一下。"
千户不解其意,忽听耳边传音:"这家若没有牵扯到户部亏空,与内帑这些年皇庄收粮减少的事情就见鬼了,你即刻回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大将军一旦问起来,你直说就是。"
原来,这老供奉是要守株待兔。
一时间人哭狗叫,王家的庄园凄惨至极。
千户丝毫不为所动,但他没想到,队伍才出了门,竟有数十上百的庄园佃户在路上阻拦。
"我家的只在王员外府上做事,并未参与作奸犯科。"为首的老汉道,"不该带他们,他们无罪。"
怎么办?
"拦路的都杀了。"千户哪里会在意。
锦衣卫办差,还敢有人拦挡?
刀出鞘,战马往前一涌,人群登时后退,那老汉忙往人群中躲避,早叫一个缇骑纵马过去,抓着领口往马背上一扔,喝道:"锦衣卫办差都敢阻拦,若无作奸犯科,必有居心叵测。"
老汉大叫道:"无罪!"
"有罪无罪,律法说了才算,带走。"千户提刀喝道,"哪个再拦路?"
更令他震怒的是还真有人拼着一死也要冲进队伍里,视之,老妪七八个,还有孩童。
这就有些麻烦了。
更有年轻妇人,七八人里,黑暗中瞧不清形容,她们只往暗处钻,有的去拉扯锁着王家大院家丁帮手的铁链,有的试图过去抱住马蹄,更有人跟着那些老妪,嘴里南腔北调的叫着,竟有人敢往西军马背上伸手。
千户目视西军百将,百将取钢刀当即整顿队伍。
西军是与民秋毫无犯,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敢有人阻拦那是要镇压的。
缇骑遂拔刀,眼瞧着一场流血冲突就要酿成。
突然间,那一身红衣的女子扬声道:"你等本是南河沟里一堆枯骨,侥幸逃得性命,自该揭露奸邪,寻还自家的自由之身。如今天使既已到,还敢阻拦,忘了三十年王家大院,难不成连夜夜噩梦都敢忘记?"
"是她,是她把官兵招来的,打死她!"
有老妪霍然转身,目光中仇恨如刀,用带着中原口音的京师话叫道。
缇骑们眼看西军已快速后撤,一咬牙,也往后撤退了十几步。
"杀了。"
百将一声令下,百骑迎面扑来,跑的最快的十余人,正碰上西军冰冷的刀锋。
杀了便杀了,难不成还要为他们让步?
人群中尖叫不断,三五个老妪,她们跑在最前头,自然是第一轮被杀的。
那跟着的几个女子一呆,这时候,仿佛才回过魂来一样,啊呀的惊叫着,倒退着,试图退入人群中去。
"抓。"百将刀指那数人。
缇骑取铁链上前,这一次可没有人敢再阻拦,那十余个女子,大约是吓的,一时都呜呜地哭了起来。
百将提着刀目视那红衣女子,喝道:"你知道她们的身份?"
"是,此事原顺天府尹尹大人有卷宗,大人可当堂对质,我愿为证人。"那女子昂然不惧,又道,"这王家村的人,没一个是无辜的,若想查清楚王家大院..."
"住口!"三尺天王员外暴怒从人群中撞了过来。
那女子脚下一闪,继续道:"城郊皇庄之内,连抓耗子的猫儿也有杀头的罪行,无一人干净。落在皇庄里的雪片也没有一片是清白的。"
百将仔细盯着她瞧了半晌。
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我本非常人,乃锦衣卫杭州千户所总旗陈某妻姜氏,此事到大将军面前,我自会分教,"那女子请求道,"然,王家庄上下无一人无辜,若如今不能首先抓捕,只怕往后要多许多波折。我若有谎言,大将军面前必无所遁形。"
百将目视千户,千户道:"既这般说,便都抓了。"
守城军跟来的正好用上,千户道:"虽未有将令但毕竟事情急,管不了许多,便依她所言,抓捕。"
王家庄不小,足足有三百余户人家,大大小小的人口加起来超过两千人,几乎是一个大的朕了。
守城军闯入进去,竟有人持农具来打,视之,也不过面黄肌瘦的农夫。
"这要没有古怪,我情愿自戕。"千户再不怀疑,遂纵兵闯入,小半夜,将一根绳子,串联着全村两千余口男女,大都遍体鳞伤,纵然是七八岁的孩童也有脸上带伤,乃至身上流血的。
一个受伤的缇骑惊叹道:"我从未遇到过有如此胆大妄为的农夫,这村子不简单哪!"
忽然之间,南河沟方向火光冲天。
"去。"西军百将点五十人,命一对正带领,那对正率军呼哨而去,不过盏茶功夫,五十人一个不少全数返回,众人视之,马銮铃上,人人系一颗人头,正鲜血淋漓,洒落在官道上。
百将惊奇道:"竟都反抗了?"
"有人打伏击,有人在潜逃,还有人在往铺满河沟的白骨堆上添油,无一人投降。"对正摇摇头,又补充了一句,"六十多人悍不畏死,纵然草原上也很难见这样的悍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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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让大家奇怪了,到底是什么人?
"村民,王家村的村民,"那红衣女子神色苍凉,往南河沟方向拜了一拜,起身森然道,"他们早已成了牲畜,半点也无人性,是了,王家大院地下只怕还有成千上万的粮食,尹大人正是查到了这一步,故此才有诏狱之一行。"
众军面面相觑,一个趁机贩卖人口的案子,如今牵扯出这许多事端,今夜之案,恐怕要惊天。
那三尺天面如土色,惨笑着跪坐在地上。
雪蓦然大了起来,夹杂着寒风。
第九百三十九章 南海不知雪,遥寄一朵春
"大将军,三司臣僚都到了。"聂紫衣轻手轻脚进门,见卫央抱着那小不点,在屋子里搭了一张椅子,自在火炉旁看顾,并不十分暖和的炕上,并排躺着的孩子们睡得真香,忙上前轻声道。
卫央偏过头瞧了瞧她。
聂紫衣连忙低下头。
"咿唔。"怀里的小不点儿翻个身,捣着小拳头,又拽紧了卫央的衣服,小脸蛋贴在他怀里,打了个呵欠,朦胧的睡眼看了看,小嘴巴咂吧咂吧又睡过去了。
卫央轻拍着她的后背,半晌才道:"来就来了,让他们等着吧。"
聂紫衣一着急,那可是朝廷大员!
"没记错的话,顺天府尹尹海川''谋逆'';一案,他们审理了好几天了吧?"卫央道,"叫他们在门外站着,有不情愿的,先夺了印绶,再打入诏狱。"
"可是..."聂紫衣着急,她怕卫央得罪的人太多。
卫央道:"有什么可是,叫钢刀与他们去讲。"
"是!"聂紫衣慌忙低头出了门,才敢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不知怎么的,在那屋子里她只感觉到压力。
仿佛无尽的钢刀悬在她头顶似的。
尹海川也来了。
他穿着常服,脚下还有些蹒跚,慢慢地独自走过来,看一眼神色各异的那些昔日同僚们,笑了笑,自己走到一边去站着。
不片刻,张采也来了。
昔日的北镇抚司镇抚使如今光彩全无,唯有那一身御赐的朱紫色飞鱼服支撑着身体。
"退下去。"
张采走上台阶,低头要进门,迎面有人拦路。
张采眼神一缩,是针对他还是?
"大将军还未升帐,众人在这里等着,"聂紫衣快步走出,吩咐道,"掌刑千户何在?"
院子里转出掌刑千户。
"大将军军令,众人在此**,若有不服从,先去印绶,送入诏狱,不得有误。"聂紫衣心中发虚,眼神瞟着那些官员。
该有人站出来反抗了吧?
没有!
一个都没有。
风雪正紧,倒是雪夜中有人快步而来,近了才认出是巡城御史,这是没叫来参与审案的人。
"朝廷大院,雪夜站在锦衣卫衙署外,于理不合,非国朝对公卿士大夫的规矩。"来人喝道,"秦国公何故怠慢士大夫?"
聂紫衣不由退了半步。
那巡城御史大步上前。
但他一脚才踩到台阶,迎面一把刀鞘劈头盖脸砸来,是南镇抚司一百户。
"洪武太祖在世时,士大夫剥皮萱草,还从未见哪个士大夫敢张牙舞爪,今日你还牛起来了,"百户笑道,"头铁,那便打破头,怕他什么?!"
聂紫衣侧目而视,你找死?
"狂徒!"那巡城御史满脸流血,依旧要大骂不止。
百官一起喝道:"怎敢如此?"
百户森然拔刀。
不料内院里扔出一条长凳,卫央人到大堂外,一手抱着小不点,一手按着问天剑,吩咐:"我在处,犹如千军万马辕门,擅闯辕门,该当何罪?"
那御史大叫:"职责所在!"
"那就打掉他的乌纱帽,去下他的獬豸袍,念巡城劳苦,免他一死,"卫央道,"去,叫他老婆儿女到此,剥了他的中衣,打二十军棍扔出城去。"
御史大惊,你安敢如此?
"这些人,哪一个聒噪,打掉他们满嘴牙,打断腿扔到城门口,若敢再聒噪,三品以下,可抄家灭族,三品以上剥皮萱草,不必请示。"卫央挥手道。
百户当即照令执行。
"你不错,南镇抚司既然不愿意在锦衣卫做事,那就从总旗以上全部撤销,即日起,你就是南镇抚司掌刑千户,去忙吧。"卫央再吩咐。
那百户笑道:"标下卢镜辉,为百户尚且是来顶罪的,为千户只怕不够资格。"
"我说有,你就有,去吧,我讨厌啰嗦的人。"卫央本没有在意。
哪想聂紫衣却笑道:"卢千户,你那儿子可不是自己犯错的,来京师之前..."
"啥?"卢千户惊道,"这小子才七八岁,他不是自己犯错,还能是谁诱惑?"
卫央冰冷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是个有城府的人物。
他哪里是代人受过来锦衣卫大堂,纯粹是自己想找个法子给他自己办事情。
"是,你那儿子,可不是谁都能引诱的,自你调到南镇抚司,天津卫便有''三十老子,不如三岁小子'';,说的可不就是你儿子卢剑星么,那可是个人才。"
卢千户连忙缩起了脖子,讪笑着不敢再多说了。
卫央眉头一扬,卢剑星?
那看来顶罪的说法也有三分可信度。
不过,是又如何?
"忙你们的去吧,此外,片刻问案,须十余人做笔录,会做的都留下。"卫央想起此事连忙道。
这就让锦衣卫这帮人为难了。
几个千户互相看看,赔着笑都往远处溜。
写字儿?
认都认不全谁还会写啊。
"叫那些名妓里写字快的来,"卫央侧耳一听,微微一笑,"他们回来了。"
不一会的功夫,十来个名妓小心地走进大堂,见大堂上肃杀,都低着头不敢彼此示意。
卫央吩咐道:"将左邻几个房子都腾出来,一人一间,你等片刻要按照顺序,分阶段将尹海川涉嫌谋反一案分成几个阶段仔细审问,审问完毕,来叫我升帐。"
哪想军马才到,千户进门道:"大将军,犯人王某爪牙众多,王家村拦路劫人,我等不得已,只好杀带头的数人。此外,王家庄南河沟一段白骨如山,有人纵火焚烧,我等已将贼人尽数斩杀。"
话音落,众军解马銮铃上人头,血淋淋提着踏上台阶,两旁官员惊呼出声,甚至有人竟调头要走。
"杀了!"
守在一侧的卫央亲卫迎面挡路,拔刀不由分说只一刀,将人头捧到台阶上,那恐惧又愤怒地眼睛还在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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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亡魂丧胆,齐齐往后倒退了三五步,却再也没有人敢试图逃走。
"贱。"卢镜辉轻吐一口浊气嗤的一声说出了一个字。
卫央视若未见,却用袖子轻轻遮住那小不点儿,目光往人群中看去。
那红衣女子见小女儿果然在卫央身边,面上先是一喜,迟疑下,她踏上台阶,将纤手往发髻里一抓,头发散落下,取出一张白布,跪倒在雪地上,悲声哭道:"锦衣卫杭州千户所总旗陈某妻姜氏,呈送杭州千户所总旗陈某查京郊七十二人口失踪案,皇粮被盗案、户部亏空案原本;状告京郊皇庄王某草菅人命案,婆家哥嫂于皇庄被害案,公父、生父被害案,亡夫陈某被冤陷案,告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张采,刑部堂官,户部堂官,内廷太监,南京镇守太监四十八人,状纸在此,大将军明断。"
小女子哭声悲切,雪地上官员里,有人呼的一声倒下,众人惊叫,急视之,竟肝胆破裂,生生吓死了。
不知从谁起,百官双膝一软,齐齐的跪在了雪地中。
第九百四十章 刀卷剑崩,法无常心(上)
"好大雪!"
南城门之外,有行色匆匆一人,背负长剑,手提行囊,另一手拿着一块饭团,就上头粘的咸菜,吃一口,赞一声。
城头军卒盯着他。
"此人有趣。"亲自在四城巡逻的王守仁得报,上城头瞧了片刻笑道。
身边的人嗤笑道:"这厮是个狂人。"
怎生个狂人?
"大人不知道,方才外出队伍进城的时候,好心好意叫他一起进城,他却说什么夤夜开城,与规矩不符,还敢抨击锦衣卫缇骑,"那人不满道,"千户说了这是奉命行事,这厮还说甚么大将军骄横,麾下跋扈,真真是不当人子。"
王守仁哈哈一笑道:"若非以直邀名那就是个人才,没问是哪里来的?"
"**,你瞧,见个雪高兴成这样,"左右齐笑道,"真真是有趣。"
**来的人?
王守仁想想,探出头问道:"那汉子,你自何处来?"
不料,那汉子听力绝好,隔着数十丈竟将方才的话听的一清二楚,见问,举起手里的饭团道:"**闲人,能自何处来?"
王守仁笑道:"**之大,何止千里,我听你颇有几分京师官腔,可是平侯先生的弟子?"
那人一愣,惊讶道:"你是何人?怎么会知道西洲公?"
"那就是了,"王守仁笑道,"我听你口音大有**之声,又有京师官话的腔调,大约一想,只怕就是平侯先生的弟子。"
"那倒不是,我行走江湖,西洲公于我有一番恩情,故此跟在左右,"那人挠头道,"但**之大,的确何止千里,你怎能断定我在海南?"
王守仁笑道:"我瞧你不但是海南来的,还在福建待过一些日子,可是杨一清让你来的?"
这下那人当即不敢随意,连忙将饭团塞进行囊,拱手道:"大人料事如神,敢请教尊姓大名?"
"我啊,天子驾前一个小小的总兵,不问也罢,"王守仁笑道,"既是唐胄的学生,又被杨一清推荐,你是来见大将军的?可会舟楫?"
这下那人可不仅仅只是惊讶了。
"是,我叫戴仁礼,祖籍崖州高山所,少年学书不成而学剑,西洲公归乡之后,教我好生读书做人,去年时,听闻应宁公在福建,西洲公明我前去投奔,"那人挠着头道,"年底,应宁公修荐书一封,命我来京师奔个前程。"
可他不明白,这城头上那内功高过他何止百倍的老头,他是怎么想到自己有这么多身份的?
王守仁自然是通过他的言行举止判断出来的。
"此人面貌一如**常人,然见雪则喜,若非海南,哪里人能这个样子,"王守仁回头与左右说道,"而若在彼处,又能说熟练的官话,也只有唐胄地弟子了,此人在**办学,名声很响亮,又是多年京官,教授弟子自然会传授官话。"
那为何笃定从杨一清处来呢?
"你们瞧他的行动坐卧,约莫有杨应宁的三分神采,但又属于强行模仿,若非杨一清推荐,是他的恩主,他何必处处不敢让自己丢了杨应宁的面子?!"王守仁笑道,"至于善于舟楫,那就简单了。大将军麾下,你等哪一个不是人物?杨一清能推荐的,能在年前赶到京师的,自然不可能是步战骑兵人才,此人也不会做出那等触怒我们的事情,故此,唯有水战人才,他才会大胆举荐。"
"神了!"那人隔着远远听到这番分析,当即叉手恭敬地道,"大人说的极是,我本事渔家子,善舟楫于海浪之中。应宁公攻伐小琉球,我为前部先锋。故此,应宁公叫我来京师,细说军略,敢请教大人尊姓大名?"
"啊,我叫王守仁。"王守仁呵呵大笑。
戴仁礼连忙整束形容再次行大礼:"不意竟是阳明公当面。"
"罢了罢了,开城门,你赶快进城吧,"王守仁笑道,"大将军为组建水师的事情到处寻找人才,你要尽快去见。"
戴仁礼迟疑:"可这规矩..."
"眼看着也要天亮了,今日大将军问案,城门要早些打开,进城吧,"王守仁挥手,"唐胄的学问是极好的,只是古板了一些,莫要学这些。千秋之变,就在今朝,大将军最讨厌不分时候恪守古板的人,赶快走。"
当即城门大开,王守仁喝令:"不必再关闭,然仔细盘查,进出之人,须仔细分辨,莫要走脱干犯。"
而后自下城墙,翻身上了马背,目视戴仁礼,王守仁笑道:"我还有军务在身,就不带你去了,你只去锦衣卫大堂,顺着路一直走,见人多处便去,那就是锦衣卫大堂了。"
戴仁礼十分头秃,锦衣卫门口还敢有许多人聚集?
不要命了?
当下卷行囊,负长剑一路直行,果然见人多处,上去一瞧,真是锦衣卫大堂,只是令他奇怪的是锦衣卫大堂门口怎地跪着那么多人?
"不会是欺负良善之人吧?"戴仁礼直觉背上的长剑按捺不住要出鞘。
他这一把剑,杀贼早已超过数十人,这些年行走**,连红毛都诛杀了十余人,更别提欺压善人的恶贼。
可戴仁礼靠近一些时,当即大吃一惊。
那地上,怎的都是达官显贵?
有紫袍贵勋,有红衣要员,还有一群被铁链锁着的村人,这些他倒是见过,方才入城的时候,他是亲眼见到这些在锦衣卫如狼似虎的押送下,竟还
有人试图逃跑。
他觉着,这样的人定然是好汉子。
但在大堂口,台阶上却跪着个红衣小女子,凑近些一瞧,真是个小妇人,身段消瘦,面目秀丽至极,双手举着一条白布,犹如雪雕泥塑一般直挺挺跪在那里。
这是什么路数?
戴仁礼心中好奇又质疑,他本就对锦衣卫这样的机构极其厌恶,本以为这是锦衣卫在欺负人,哪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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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好看的女子,可惜没长脑子——锦衣卫怎会是沉冤昭雪的地方?"戴仁礼吸溜了一下鼻子。
他探出头往里头瞧去。
院子里,风雪中影影绰绰可见两列锦衣卫左右对立。
有暗暗灯光的地方,似乎有人在搬运什么物什儿,堂口站着一个影子一动不动,那影子极其高大,戴仁礼不由有些羡慕。
他身材瘦小,很羡慕长的高大的人。
"大将军,好了。"忽听有人叫道。
嗯?
第九百四十一章 刀卷剑崩,法无常心(下)
戴仁礼眨眨眼,应宁公最推崇的秦国公?
"传言中此人心狠手辣,然长相出众,一表人才,想来所言非虚,"戴仁礼心道,"只是...他怎敢让那么多大官跪在雪地上?不要命了?"
正暗自琢磨间,有人道:"安排好了,那就升帐,叫原告,带被告。"
"..."戴仁礼心中一怒,又讪讪忖道,"这般年纪,不知比我小多少去,若是旁人,我自要骂一声''人间不公'';,然而,此人纵横天下,胡人俯首,西洲公也赞叹不已,我却不能说他的不是,人家那是杀敌得来的名声。"
刚这么想着,那些被锁链拿住的村人又开始鼓噪,有人竟骂道:"哪里来的骚狐狸精?王老爷不曾有罪,我等不受。"
才一鼓噪,里头传令:"不尊号令者,斩了。"
两旁锦衣卫闻风而动,持刀上前揪住鼓噪之人,拖出去真一刀,就此枭首。
戴仁礼怒眼圆睁,这岂非草菅人命?
当即大步而出,厉声叫道:"国家律法,岂可践踏!如此行事,无人能服!"
刹那间,刀剑齐聚脖颈,戴仁礼昂然不惧,伸开双手,任人将行李武器拿掉,叫道:"他等是村人,怎知许多规矩?分辨也不许分辨,就此枭首,岂非大大的不公?"想想又加了一句,"纵使我琼山府少儿海瑞,也知法不辩不明的道理,秦国公国家勋略,怎可这么草菅人命,不容辩解?我当带头不服!"
卫央透过雪幕往外面一瞧,哪里来的愣头青?
不过,他刚才说什么?
琼山少儿海瑞?
那可是名人。
"海南来的,血气方刚,"卫央奇怪地想,"谁推荐的,还是..."
他想岔了,以为是自己前些年说过什么陆小凤之类的话,真让家里那几个魔头放在心里,故此再海南去过不少次,找了有点才能的人推荐过来了。
"秦国公,法不是这么用的,也不能这么用,问也不问,何况,那小女子代民告状,总该问一问才是。"戴仁礼不见号令,只以为自己这番话镇住了那大魔头,当即有换了口吻,库劝道,"我辈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也须详察数日才敢拔剑,是不是?"
卫央好笑道:"你是在教我做事?"
"是!"戴仁礼一挺胸膛,大声道,"秦国公天下名臣,国朝上将,我辈自该有规劝之义。"但他余光瞥见,摁着他的,武功不在他之下的那帮锦衣卫与红衣铁甲军卒目光奇怪,原本杀意凛然的眼神中竟透出...看傻子一样的味道,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莫名心虚道,"这个,我就是一个江湖闲人,就这么一说。"
听着这声音很熟悉,带队出城的千户忙跑出来一看,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转身道:"大将军,是方才说起那个二愣子。"
"说谁呢?"戴仁礼大怒。
那千户苦笑:"啥都不知道,跑这来主持正义,这二愣子...傻得可恨。"
不是,你们实话实说,我哪里错了?
"姜氏,你且回头,告诉这二傻子你是为谁伸冤,状告的哪个。"千户摇着头,唏嘘万千转身进了门。
二愣子就傻了。
那女子偏过头从肩膀上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知什么行侠仗义的侠客,也不见十三年来行侠仗义的大侠,我只知道王家村无一人不该死,"遂手指村人,"我正要状告这等人草菅人命,仗势欺人,罪恶滔天,恶贯满盈。"
"不,不是,他们是村人,哪里来那么多罪行?"戴仁礼麻了,但看着那女子面目清丽,官话纯正,心中不由信了她三分,可又觉着这事儿不能这么办,于是只好道,"这里头应该有什么误会,这个..."
"像这样的二傻子,在我军中...算了,我军中最莽撞的二百五,也比他聪明。"卫央好笑道,"好了,既是行侠仗义的,饶他一次莽撞,叫他在一旁旁听,升帐罢。"
两厢众军齐声喝道:"大将军升帐,点三司官员三十六,锦衣卫北镇抚司原镇抚使及人手十二,顺天府尹尹海川,及王家村村人,原锦衣卫杭州千户所总旗陈某妻姜氏,可有未到?"
张采匍匐在地上,闻言慌忙道:"有,有,大将军,北镇抚司原总旗、百户十二人,伤势过重,还在家休养,小人一人在此。"
"不到者,当堂断定不得辩护,尔当谨记。"掌刑千户立在门下呵斥。
张采连连顿首,道:"小人知无不言,不敢违令。"
三司官员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完了。
张采若吐露实情,尹海川"谋逆"一案自然真相大白,尹海川若是没事了他们这些人可就完蛋了。
"快想想办法呀!"后头的急忙推前头的,前头的手脚冰冷正无计可施时,哪里受得了这一推啊,竟有人往前一扑,雪地里趴下去,后面的着才看清楚,原来老大人竟吓尿了。
这时,掌刑千户又喝令:"将村中孩童先送到一边,好生照料饮食,不得亏待。"
"且慢!"不等众军奉命行事,那女子叫道,"王家村八岁以上,八十岁以下,无人不该杀,无人不犯罪,王家村老**女无一人清白。"
"确定?"掌刑千户心中震惊。
那女子森然说道:"十三年前,自关外逃难南下的人里,有三个小女子,只因长相秀丽,村中有不足十四的匪类施暴,而后生生掐死。十二年前,王家庄扔出去的女子里,有两人,生生教村中七八岁的小儿乱石打死...两年前,庄内赶出去的女子,身无寸缕,教当年的小儿侵犯,而后有十三五小儿,领了钱,将尸体拖去南河沟时,又行侵犯,代代昂家村小儿,无一不成恶贯满盈之恶贼,大人,贼人有年纪,年纪便如圣旨傍身,不必追究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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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又手指人群中状似乖巧,牵着自家大人衣服的少年,那女子森森冷笑道:"那几个,为王某看守粮库,那几个,锦衣卫暗探为他等所查,将麻包生生压死,你瞧,他有几个好种,能避免斩首之罪?"
而后,又叫了几个名:"这几个,年不过十岁,然王家村所过行旅,有钱的叫他几个诳入黑店,肥的剁做馒头馅,瘦的拖去填南河,这等行径,岂不该杀?他村中老少勾连,老的怕有不黑心的,将能走的,会说的,无论男女,无论谁家的,一概先诳了手上沾了鲜血,纵然自家子孙也毫不放过,王家村地下冤魂数百千,总能找得出他们的债主,手上既有冤魂,罪人怎么放过?"
第九百四十二章 锦衣门前三尺雪,难封堂下血水流(上)
戴仁礼惊魂失魄,这都是真的?
"妄自称豪侠者,过王家村也有百千,哪一个不吃红光满面,哪一个不有眼无珠?这世上的大侠,若真有侠义之心,怎会听不见王家村地下冤魂哀鸣?"那女子指着叫骂,"你这等人,吃的是流不尽的善人血,杀的是数不清的冤魂头,若侠义有形,当以你为耻,是非不分,善恶不明,沽名钓誉,满嘴仁义道德,哈,把你这一群好贼,"那女子张开白布,大喝道,"你来瞧,满纸冤魂血泪,你这脏了心昏了头的畜生,你认得几滴?假行侠之名,不事生产;借仗义之势,善恶混沌。似你这等自称豪侠之人,不为恶,恶贯满盈;妄行侠,侠造孽种。所谓快意恩仇,恩不报,仇未泯,把你这圣母娘娘生你一双眼,双眼混沌,天地长你心胆,心如蛇蝎的畜生,与豺狼虎豹沆瀣一气,你有何面目煌煌然为这个鸣不平,为那个号不公?"
戴仁礼又惊又气,又羞又怒,脚下一踉跄,竟叫那纹丝不动的小女子骂得面红耳赤,失了方寸一头倒撞下那台阶,骨碌碌在地上滚出三五丈许,爬起来,满面无光,羞的恨不能拔剑自刎。
那女子又骂道:"我听你姓戴,你辱没这一姓,叫仁礼,你有什么仁心?哪里来知礼?自此后,你子孙当改姓,不然生就一双混沌眼,世世代代玷辱天下戴家门风。世人当不敢名字仁礼,秦氏进岳庙,愧恨自姓秦,某桧面祖宗,羞耻名某桧,这等恶,我瞧着倒不如往后后人姓戴,其族出过你这样的人,取名讳仁礼,有你这样的恶人在前,哪个敢既仁又礼,不要脸了吗?"
戴仁礼大叫三声,掣剑便往脖颈上抹过去。
叫一个小女子呵斥,那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可这番话骂得既凶残,眼看那情绪显然不是造谣这才是对戴仁礼最大的暴击。
他自命大侠,若这小女子所言非虚,那么他这个大侠就是个笑话。
哪怕他只是在**行侠仗义不曾来过北方。
"懦夫!"那小女子并不阻拦,只斥责,"以我之见,这江湖上的所谓豪侠,倘若做对了,则恨不能天下人人人称颂。但若错了,要脸的,以死谢罪,于事无补。真若是不要脸,腆着脸苟活于世,谁又能怎样?世上的懦夫,江湖上占据一半。"
戴仁礼又气又羞,大叫一声:"你待要怎地?求仁不得,求义不得,你待要怎地?"
"瞧,这便是所谓豪侠的面目,"那女子转身请求道,"大将军,我只求,将这等承而不当地懦夫赶出去,王家村全村涉案,拙夫追查数年,今真相大白于天下,不该有这等无耻之徒一侧扰乱,此人在此,冤魂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小女子极善于诛心,又是个心思敏捷的女子。
卫央此时什么都看出来了。
她哪里是无奈之下,只好将小不点托付旁人,她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让那些流民想方设法找到他,近乎于赖上他,她自己凭着容貌进入王家庄,**唯一的秉公执法的机会。
"这小女子倒是个激烈的人。"后堂转出**,**赞叹不已。
卫央笑了笑,她可不仅仅只是个激烈的人。
"有勇有谋,这小妇人能成大事。"卫央吩咐道,"那就先审问这件案子,正好,三司官员都在,叫他们先过问此案。"
**皱皱眉,那些人失魂落魄...
"他们若不能审案,那就罢免了吧,那小女子证据确凿,证据链想必也已经完善,这样的前提下他们都不能迅速结案那就是能力的问题了,"卫央目视南郊,"何况,此案结束之后,还有更要命的案子等着他们,瞧他们是怎么在我面前为同谋狡辩,为罪犯开拓的。"
**神色一动,若证据确凿...
他的意思可不是这几件案子,而是那些三司官员"犯案"证据确凿的话该怎么处理。
"翰林院,国子监,乃至南京各部的人员那么多,几十个位子罢了,很快能填补上去。"卫央道。
军令一传下,三司官员们哪敢承担,公推几个老官儿膝行上前,苦苦哀求道:"下官们心智不在,不敢断案,大将军行辕有生杀予夺之权犹如天子亲临,还请大将军问案,下官们从中策应。"
确定?
"下官愿意签字画押,绝不敢反悔。"三司官儿们齐声叫道。
"来啊,赐座。"卫央喝令。
院子里大雪纷飞,东侧锦衣卫校尉,两厂番子们按着刀挺立,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员们战战兢兢搭着椅子坐在风雪中,对面是西军卫央亲卫中军,面前仿佛押送的刑部官员低着头坐着。
卫央也不升帐,站在大堂口喝令:"原告被告,一体上前。"
那小妇人高举状纸,大踏步进了院子,毫不畏惧,将东首位置占了。
村人们推推搡搡纷纷攘攘还在呼号,但没有人敢试图冲破押解逃走。
那王员外面无人色,几乎被两个锦衣卫校尉拖着扔在了堂前。
"你有话可讲?"卫央俯视着他。
"我,我,我无罪。"三尺天低下头,委顿在地,高也不过三尺,两只眼睛乱转,瑟瑟发抖这,只说无罪。
"无罪有罪,证据说了算,"卫央示意,"文书官,宣读状纸。"
一个名妓低着头上前,接过那状纸,只瞧一眼,吓得啊呀一声,竟险险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满纸数千人,人人言可杀,那小女子疯了?
"大人,此乃证词,我有证物,也有证人,"那女子冷声道,"顺天府佐官李某,家有妾三人,一人年老色衰,正在佛堂清修,此人可为证;一人年纪正好,本是关外小商之妻,其夫为王家村村人所杀,其人正撞上李某夜访,故此为李某所纳。更有一人,年方十六,本为顺天府老捕头谢某女,谢某之死,尹大人心知肚明,二人也为人证。"
"大人,尹海川谋逆,怎可为人证?"三尺天王员外大叫。
卫央不理。
他目视尹海川。
尹海川上前澄清:"谢某的确是顺天府总捕头,下官被捕入诏狱,谢某随之身死,下官只听说是公差南下时,路上为仇人戕害,却不知与此案有关。此人确有一女,年方十五,下落如何,下官的确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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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卫央示意锦衣卫。
王某大叫道:"一面之词,何足为信?"
卫央依旧不理。
王某膝行上前捣头如蒜,请求道:"小人为皇庄管事多年仇敌无算..."
卫央终于瞧了他一眼。
第九百四十三章 锦衣门前三尺雪,难掩堂下血水流(下)
"你现居何职?"
卫央抱着那小不点儿走到王员外面前。
王员外连忙抬起头介绍:"小人无官无职,只是祖传的皇庄管事。"
"叫内廷管皇庄的管事,太监,以及提留外臣一体到此,"卫央吩咐,"把这个皇庄三十年来收取,提交,截留粮食,财物,人口的清单全部拿过来。"
**心中狂喜,这是要处理那件大案!
"是!"**当即叫人去叫。
王员外大惊:"此事,此事怎可明说?"
为何不可明说?
"你要搞清楚,我不是要审理你一个人,"卫央脚尖踢了一下趴在一旁的老汉,"你年纪不小,可曾见过王某之父?"
那老汉不说话。
"哑巴?"卫央回头道,"审一下,看看是怎么哑的,是人为,还是天生。"
那小妇人不解,怎地还在这些小事上磨蹭?
但她聪明的没说话。
那老汉一件锦衣卫来"请",连忙道:"小老汉不哑,小老汉能说。"
"那你怎么不回答?"卫央再问,"可见过王某之父?"
"见过,见过,那是个好人,"老汉哆嗦着道,"救苦救难..."
"哦,原来是菩萨的化身,"卫央回头又吩咐,"来啊,叫少林寺僧人,京师僧尼,这万家生佛的员外,他们怎么不礼诵?叫他们来给我个回答。"
那王员外脸上一喜。
卫央却森然说道:"但若不是个万家生佛的货色,欺瞒本官,你可知罪责?"
王员外愕然。
"是个万家生佛的玩意儿,我西军出钱,给他修三丈金身,但若不是,挫骨扬灰,凡称颂者,那可就必须一一问罪,是欺瞒本官,还是吃人嘴短?抑或两者都是?"卫央道,"要查清楚,不要冤枉人。"
官员们此刻都听明白了。
卫央要做的不仅仅是查案,他还要把皇庄...
不可说!
不可说啊!
"王某之父既有如此大的名声,你们就没听说过吗?"卫央又问这些官员。
有官员起身答道:"下官不曾得知,不过,这王某拖延时辰,大将军不可不防!"
"我知道啊,"卫央笑道,"不给他点希望,他怎么知道有那么多人渴望他死,放心吧,王家庄,早已是重兵把守,去了,那就是证据。"
话音刚落,有一骑如飞,到门口便大叫道:"大将军,王家庄地下粮仓,藏麦子不计其数,细盐千石,有武器盔甲无算。"
又有一骑撞来,叫道:"大将军,有贼袭击王家庄,意图纵火焚烧粮仓。"
王员外大惊,竖起耳朵忙要细听。
来人大步进门,众人惊叫:"怎么是他们?"
是大内供奉。
"这么说,王家庄是陛下的粮仓了?"卫央奇道,"粮草,兵器,盔甲,这是陛下给谁藏的?"
"不是!"供奉道,"大将军,此事只怕...不那么简单。"
还有什么情况?
"有人皮,"那供奉神色不变,"此外,有江湖谶术,有龙旗标杆,还有龙椅一座。"
哟。
这可就麻烦了。
"你们调查到这些没有?"卫央问那小女子。
那姜氏点头:"全在这上面。"
"看来你所言不虚,唔,人证已到,可有物证?"卫央笑道,"这案子,简单。"
那女子稍稍有些踟蹰。
"大将军,有,王家庄..."那供奉这时候的神色才变了,声音也有些颤抖,道,"我们挨家挨户追捕袭击者时,发现了二十八副这个。"
他从腰里取下一个皮囊,打开一看,里头是...
什么?
"指关节。"那供奉颤抖了好几下,"经查这是村中婴孩玩耍的玩具。"
三司官员齐声啊的大叫。
"还有?"卫央笑容越发和煦。
那王员外魂不附体,这时候他什么也无法说了。
"还有,南河沟尚未烧毁的尸骨,有二百二十六,还发现了这些,"另一个供奉提着一个大袋子展示,"这是贴身的衣物,是女子所有。这里还有一些金银首饰,有男子所用,也女子所用,这,还有婴孩项圈,长命锁,还有,"那供奉手腕颤抖,手指拿不住一根细细的鞭子,"这是女子的毛发编制的玩意,在王某书房找到的。"
"大将军,其它的皇庄..."**当即请求,"奴婢亲自带人去查!"
出乎预料的是,卫央没让他们继续调查。
"物证在此,人证已至,问案吧。"卫央走上台阶。
那王员外神色蓦然惊喜。
片刻间,有三个女子到来,年老的瞧着有四十余岁,风中如飘絮,只怕一口气不足便要暴毙。
另一个二十余岁模样,穿着一身白衣,神色淡漠,低着头走进门来。
还有个小女子,模样清秀,穿一身黑衣,神色冷厉,脸上还有伤,一步步走进门,目光如虎狼,瞧着那王员外,露出一个鬼魅一般的笑容。
"你三个可为人证?"卫央问。
"愿为人证。"年老的那个率先道。
青年女子迟疑了一下,一咬牙点了下头。
年少的那个慨然道:"家仇不可不报,国法不可不立,于公于私,奴愿为人证。"
"你们呢?有没有自己站出来的?"卫央又问那些村人。
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那就好。"卫央又笑了。
不片刻,早已分成数个小组的锦衣卫千户们手捧那三个女子的供词而来,几个名妓颤抖着,将那状纸上的与那三个的供词一对,齐声道:"大将军,证词齐全。"
"此人有几等罪?"卫央手指那王员外。
"杀人,越货,贪赃,谋反,重罪三十六,无一轻罪,"掌刑千户喝道,"按律,灭族!"
"那么麻烦干什么,"卫央吩咐,"去,取战马三十六匹。"
王员外魂飞魄散,这,这是要做什么?
"既是重罪三十六,那就车裂罢,"卫央指着村人,"若证词提到他们,继续审问。"
王员外大叫:"无罪,小人不服!"
村人一起大叫:"我等不服!"
"大人,其中二百余人,证据链确凿,已不须审问。"掌刑千户也没想到卫央会用这种酷刑,但他也没有在意,只是提醒,"若是审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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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听说过一些村庄犹如虎狼巢穴,进得去,出不来,不想天子脚下竟也有这等所在,"卫央道,"既证据确凿,不须再审问了,十三岁以上,但有证据,斩。"
数十官员脚下一软,那一个车裂吓得他们才站起,这一个斩字吓得又倒了下去。
几个老大人齐声求道:"大将军,上天有好生之德..."
"所以我送他们去见上天,怎么了?"卫央示意,"拖出去,斩首。"
第九百四十四章 法无情可原,法无恩可开
"标下不认得罪犯是哪些人。"
掌刑千户也觉两股战战。
"简单。"卫央目视那老管家,"你是自己站出来死个痛快,还是让我给你用点手段?"
怎地?
"瞧他的打扮,不是王某的心腹,当是王家庄的上等人物,找一找,一句不说,斩他子嗣一人。"卫央伸手一拂,将长袖遮住翻个身,踢腾着拳脚的小不点儿,将紫霞真气封锁了小不点的听觉,笑道,"我这人不擅长与人理论,只知道以暴制暴,怎么,锦衣卫还要我教你们怎么审讯?"
那老管家大声叫道:"我说,老汉愿意指认。"
瞧,多简单。
不过盏茶功夫,如狼似虎的军卒提出二百二十人,当即人群沸反盈天,竟有老妪冲阵,小儿撕咬。
"杀了。"卫央毫不怜悯。
钢刀所过之处,哪一个不服?
"斩!"
门外一声喊,二百二十颗人头挂上高杆,急匆匆赶来的内廷一众宦官两条腿先颤抖起来。
"报,内廷内官监、都知监太监、少监,酒醋面局、司苑局提督到。"门口锦衣卫一声叫,宦官们体如筛糠,低着头抱着手小心翼翼站在门口,齐声道,"奴婢内官监,都知监,酒醋面局,司苑局管勾奉命来见,但凡知道的无不敢隐瞒。"
片刻,卫央传下军令,叫"众人就城郊王家村皇庄,不管大小好坏事宜,一概写来"。
**身穿红袍,揣着手站在台阶上,身后跟着一起来的司礼监宦官十数人,一字排开目视着那群宦官。
**道:"皇庄之事,无你等不知道的,咱家在这里先做个保证,但凡知道的,都说来,不说,必死,你等忖度。"
宦官们慌忙跪下,却没一个人先站出来。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下巴一扬,吩咐,"叫发配皇庄种地的那些,不管什么人,但凡捡三五个一体来此回话。"
何意?
"内廷要活命,最讲一个耳聪舌慢,要说这些人轻易会说些什么,那恐怕很难办,但要问他们些消息,大约还是能问出些证据来的,他们啊,"**冷淡地道,"留在大内,却不知死活,合该他们多吃些苦头。去,叫人。"
宦官们不安地悄悄目视着旁人。
皇庄的事情,他们就算不清楚但也绝对知道一些。
三尺天手眼灵活,他们这些内廷管事的哪一个没吃过他的好处?
可**太了解他们了,了解的甚至比对自己还了解。
如今要找人来问,这些人哪一个敢相信没有人把他们知道的说出来?
"奴婢们愿说。"熬不住的几个胆小的先求饶。
**不闻不问,揣着手就站在大门口,心中虽怜悯这些人,可他更知道,如果不趁着今天卫央愿意过问这些事情把皇庄粮食逐年骤然减少,户部粮仓亏空的事情调查清楚,这天底下就没有人能调查清楚这些事情了。
内廷信得过的几个人去了没多久,内廷二十四监各有人到来,有一些一闪破旧,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那是被赶出内廷发配到皇庄去种地的宦官。
此外,还有一部分宫女也被老皇帝派了过来。
"老皇爷有旨,''内廷亏损,皇庄害民,户部官粮失窃,京师一切军国要事,悉付诸大将军麾下,言出法随,皇权特许,天下军民人等近前听用,不必请奏。'';"内侍们带来皇帝的旨意。
卫央点头:"那就叫百官前来,告诉他们,机会只给一次,到王家村为贼一案审查清楚之前,若有人主动揭发,死罪可免。"
缇骑大出,百官惊惧。
诸王正慌乱中找人调查皇陵被盗一案,又听卫央要查户部官粮失窃,皇庄钱粮逐渐骤然减少,哪怕是周王这样的闲王,这一刻也由不住两股战战,那里头多少可都有他们的问题,这要是彻查清楚那就是谋逆的大罪!
怎么办?
反倒是宁王,这时候他是最高兴的。
京师的粮仓一个与他都没有关系,他也没有能从户部手里拿到任何粮食钱财,谁来查他都不害怕。
"殿下,王家村一案,只怕要人头滚滚**,这与咱们宁王府没什么干系,可接下来要查尹海川''谋逆'';一案,只怕咱们王府有脱不了的干系。"心腹劝道,"不应看热闹,当与诸王合作,与外朝联手,若不然,一旦秦国公权掌京师,倘若秦王妃生育皇孙,殿下该怎么办?"
宁王冷笑一声:"西军威震天下,这时候与人合谋,你也不怕他们钢刀落下?更何况,卫央此举损的是皇帝的威严,他是第一个着急的。"
老皇帝真不着急,不但不着急反而比往年多了些兴趣,比如在御花园偷偷找块地准备种土豆。
"户部粮草银子亏空的案子,那是越王干的,是先太子,赵王,魏王,乃是孝贤太子的人干的,是江北地区诸王合谋干的,与我何干?何况大将军行辕问案,内阁必然与他争斗,孤王何必去冒这个风险。"宁王道,"你等不可多言,多言者必是越王暗探。"
他这次是真聪明了一回,出门时被人抱住大腿,一口一个"殿下当为诸王出头",附和者三五人,宁王假意要考虑,又退回王府,不过半天功夫,诸王果然找上门来,越王为首。
"孤王这府中,有奸佞呐!"
宁王叹息着叫人将那几个抱大腿的砍了送来,遍看诸王脸色果然越王既怒又恨十分无可奈何。
不一时,有人来报内阁与外朝大臣们集体前往锦衣卫衙署。
宁王起身道:"诸位,我等若不去,便是心虚,孤王问心无愧,你等可随我同来。"
诸王愕然,继而大恨。
但宁王既已出行谁敢不跟从?!
一个不小心,西军的钢刀落下来哪一个诸王敢抵挡?
行到锦衣卫衙署门外,正天色大亮,雪雾弥漫,遍地红袍官员,麒麟贵勋,众人在拐角处正等着诸王。
"此事不能这般处理,内阁当为首,诸王,贵勋,各部大臣但请随从。"内阁四个宰辅出头整顿队伍,李东阳吩咐,"这番若不齐心协力,只怕秦国公要当摄政王,还望诸公尽心。"
众人纷纷道:"愿唯马首是瞻。"
众人遂行,行不过眨眼之间,锦衣卫大堂口地上,竟跪着数百个人,一人身后两人摁着肩,一人擦拭钢刀,正要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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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
李东阳急忙大喝。
话音未落,院内三声炮响,风雪中牵出高头大马,细细看竟有三十二匹,有西军为战马蒙眼,有缇骑取绳索三十二根,猛听一阵惨烈的哭嚎,有缇骑提着一人从里头出来。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这不是故意要给他们下马威么?
李东阳疾步上前叫道:"且慢,且慢,你等要作甚?"
"杀人哪,作甚?"几个千户大档头斜目而视,掌刑千户喝道,"此人罪大恶极,欺骗天子,无视国法,草菅人命,人神共愤,大将军定他十马分尸,你有意见?"
数百个官员一起惊呆了。
第九百四十五章 你看楼台三尺柳,年年拂絮到谁家
李东阳只听十马分尸,心灵猛然跳动急骤,这残酷的律法怎可以还用?
"你等且慢行刑,自有国法在此,不可滥用酷刑。"李东阳连忙试图制止。
掌刑千户轻笑:"既有国法,这等罪恶滔天的贼子怎还逍遥至今?"
"这般酷刑万不可行,你等是天子亲随,更不可能严酷骇人,且慢容我前去交涉。"李东阳苦劝,"且记着..."
"行刑!"
掌刑千户哪里管那么多,这片刻里,那些内侍们纷纷攀咬,早将内廷内帑钱粮被非法截留、营造虚假张目瞒报漏报的事情交待的清清楚楚,就凭这个就能将王家庄夷为平地。
可他们也摸索出了卫央做事的一套法则,他对这个罪行的审判只放在第二位,王家村戕害人命的案子才是最要命的。
李东阳大怒,待要上前,忽听刀出鞘之声传来,视之,西军拔刀,锦衣卫上前,两厂番子冷笑着按住刀柄已经把众人全部包围了。
他们要造反?
又是三声炮响,**手捧判令,出门将王某罪行仔细宣告,其一戕害人命,王家村所害三百余,王某为首犯。其二买卖人口,王某是首犯,其中女子婴孩为多,多有被残害至死者,王家村杀戮,贩卖,强抢人口,以王某为最,自以他为首犯。
到地上,才是"欺君之罪"。
如此罪行数十件,**一一公布,众人哑口无言。
"只是这等刑罚,是否太过了?"待**念完,李东阳上前请求,"纵使有罪,也该三司审理..."
"罪行这般触目惊心,三司理过?老皇爷有旨,三司不理,大将军便去审理,首辅大人不必多言,阻挠行刑,只怕连首辅大人也要一并处罚。"**道,他倒是好心好意,"国朝虽有律法,然这些年来,各地人口失踪案,妇孺被贩卖案,你瞧国朝有几个衙门审理过?老百姓都已经跑去哈密告状了,首辅大人!"
李东阳刷的一下脸色涨红,可瞧着那一身味道着实恶心人的王员外哭着嚎着求饶,又见三十二匹烈马已套上了绳索,仔细思想若真这样下去,朝廷的威望可就要大打折扣,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劝道:"李公公,纵然如此,斩首也就是了,何必用这么残酷的刑罚?"
"善人被人欺,恶人不过是吃一些疼痛罢了,首辅大人是站在哪一边的?"**当时不耐烦,质问道,"王家村罪恶滔天,王某欺君罔上,百千冤魂日夜呼号求助,多少人家破人亡,首辅大人怎不觉残酷?真有一番圣母心,还请寄托向黎民,这等渣滓,罪恶滔天时可想过''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么?既没想过,自该体验,首辅大人请退后,莫让我等为难。"
李东阳当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迟疑,有人嘀咕道:"只听说是个锦衣卫的家属喊冤,谁知是不是真的呢。"
刹那间风卷狂雪,百官惶恐,只见面前人影高大,腰中问天剑,身穿白中衣,怀里报抱着那睡得香甜,在紫霞真气的滋养下,寒风吹不到她,外人惊扰不到她,一派无忧无虑对外界一无所查的小不点儿,她咂咂小嘴儿,挥舞下小手,紧紧抓着那温暖的安全的衣襟,如今什么也不担心了。
"锦衣卫不是人?"卫央目视那官员。
李东阳连忙拱手道:"他不是那个意思..."
"庙堂之中,禽兽食禄;殿陛之间,朽木为官。嗯,我也不是那意思。"卫央瞥了一眼这和事老,问道,"皇陵被盗一案,目前有没有消息?"
李东阳正要苦思冥想想法子转移压力,猛听得又是三声炮响,一刹那,惊出他提升热汗,扑簌簌有从额头落下的,有从法令纹落下的,不过一眨眼,连胡须都打湿了,不过喘息工夫冻成了一面镜子。
"老首辅,有空为此等贼人垂三尺怜悯,不如低头瞧一瞧,你颌下有明镜如良心,纵然大部分工夫没有,有的时候,低头瞧一瞧,对你有好处。"卫央叮嘱道,"你们这样下去,我是要忍不住将满朝文武杀个干干净净,好留着天地更多三寸清白的,听明白了?"
众人心思各异,但无不低头退后。
九声炮响,那王某早已吓得昏死过去,三十二匹烈马,如五马分尸将他四肢头脑嘞住,又在其上分布卸力点,一时布置妥当,缇骑取一瓢冷水兜头泼下去,那三尺天啊呀大叫着醒来,剧烈挣扎着,满口只叫大将军开恩。
"我对你开恩,谁对那些枉死的冤魂开恩?"卫央回头走上台阶,**连忙让开位置。
有三五个胆大的流民小孩,天亮便起了,顺着墙角溜到门口,抓着门框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卫央长袖一展,将孩子们双眼双耳笼罩住,和声道:"你们是大明的希望,不必看这些罪恶滔天的死状,要好生活下去。"
掌刑千户一声喝令:"行刑!"
三十二匹烈马一起狂奔,一刹那,三尺天啊啊的几声惨叫,一霎时,血气漫天,将**的雪花竟不融化,只打湿了,但有那残肢断臂落在地上,砸在雪堆上,腥臭难当气味扑鼻而来,熏得百官们齐声大叫,一起弯下腰扶着彼此一顿呕吐。
也有胆大的,并没有被那惨状吓坏,可当他们看到那烈马拖着王某残肢断臂在雪地上画出一道道红线,还在剧烈挣扎的肌肉与骨骼时而凌乱地碰撞,忽然直直地顺着雪地往前拖飞,这些人也忍不住,哇的一大口全吐了出来。
院内那小妇人大笑一声,大叫一声,一口愤懑全吐在风雪天,她叫道:"姑嫂兄长,大仇得报,不亦悲夫?!"
跪在地上那上百个王家村民有人鹤鹤大叫,有人啊呀惨叫,有人咿呀惊叫,更有数个人,一声也不能叫出来,只见身体一歪,倒在雪地上,缇骑过去一看,竟松了一口气,叫道:"大将军,这几个恶贼被吓死了!"
肝胆被吓破,岂不正是吓死了么?
卫央不为所动,吩咐:"斩!"
缇骑们一呆,还要杀?
"一个不留。"卫央道。
缇骑们一要牙关,提雪亮的刀一挥,数十个解脱的大叫,其余人一声未吭。
这时,里头有传来判词,王家村无人不该杀,自然都要杀。
缇骑提出三五个十五六的少年人,少年人吓得失声不敢叫,跪在雪地里仿佛木桩一般,只呆呆地看着地面。
心狠手辣的缇骑们瞧着锦衣卫堂口满地血也颤抖了,竟有人问:"大将军,还要杀?"
"一个不留。"卫央还是那句话。
缇骑手起刀落,又是数十人命丧黄泉。
"第三批审理清晰,该斩首之人如下..."院内又有人传报。
众人一起目视卫央,缇骑们胆寒,番子们心惊,那满朝文武,诸王贵勋们,只见一条血河缓缓到了阿门脚下,要躲,却无一人提起力气来,内阁四个宰辅唇舌颤抖不敢言,六部尚书讷讷不敢言,武将们更是低着头,细细看,双腿竟在抖动。
"大将军,法贵在教而不在诛杀,不能再杀了!"李东阳脑海中一片空白,半晌才组织起这么一句话,话出,人跪,望定那神魔一般的身影,他悲声大哭。
再杀,满京师好勇斗狠的青皮都不敢出来了。
"杀。"卫央依旧无动于衷。
我尸山血海打一方天下,为的是什么?
是让这些该千刀万剐的贼欺压善良吗?
他们既该死,那就让他们死。
他们不肯死只是因为没有人帮他们死,我来了,我帮他们就是。
但他的长袖始终笼罩着那些孩子们。
那姜氏也神魂颠倒,她本只是想着只杀那三尺天,以及几个心腹就是了,可她没想到,这人对那十五六十三五的少年也不放过。
"犯了该死的罪,什么理由也不该成为脱罪的借口。"卫央察觉到姜氏颤抖着来到身后,遂回头一笑,"你以为呢?"
姜氏胸口喝喝的几声,她本也想说首恶必惩余者关押也就是了。
可这话,在她舌尖上转了三百来回也没能说出来。
既不敢,也本心很不愿。
"不要说首恶伏诛余者可宽大处理,无故杀人者必当偿命,我不想要一个假仁假义的虚伪的''美名'';,除恶务尽,追杀到天涯海角,也必须除恶务尽,好了,行刑吧。"卫央示意第三批全押上来。
可这一次,连他的亲军卫队也已经下不去手。
大堂中也有声音道:"罪犯...等七十八人,虽有大恶..."
"嗯?"卫央回头盯着坐在大堂上审案的白衣府尹,"你就是这么徇私枉法的么?"
白衣府尹慌忙道:"...然首恶在知错不改,人证物证齐全,按律,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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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四批。
这一批行刑完毕,缇骑钢刀刃卷番子双臂无力,他们是再也无法提起那锋利无比的绣春刀了。
如何是好?
"我在沙场杀敌无算,对该杀之人从未心软,你等既不能,我自来杀。"卫央提剑上前,如使一把鬼头大刀,一剑下去,便是一人,十数剑,第五批审问定罪的王家村贼人尸横遍地。
众人不敢看,心中却在纷纷期盼:"他该停手了吧?!"
然而,耳边传来的刷刷的声音不绝于耳,寒风倒卷积雪,卷起满地血腥。
他犹如闲庭信步,竟丝毫也没手软,只紧紧护住那小不点,淡漠如神魔。
百官在血水中跪了一地。
厂卫一起拜倒不敢仰视。
他们无不领悟那一把剑既是杀贼,也是要落在他们脖颈乃至灵魂之上。
那姜氏闭着双眼,心中只有一个通透的想法:"此人将一身的柔和都交付给了善人,只怕唯有在天真无邪的孩儿面前,他才肯提出仅有的那三寸柔肠。"
第九百四十六章 这天子,当的有点滋味了
锦衣卫大堂之上,尹海川唇舌颤抖,他甚至无力早起念那一道道判决书。
堂前三司众臣垂着头不敢直视,他们想极力捂住自己的耳朵,哪怕那风雪早已盖住出剑的声音。
尹海川是从未见过如此残酷的人,但他从未觉着这么做过头了。
正如那神魔一般的人所说,你瞧着那些该死之人可怜那么被他们害死的人怎么办?
众臣却心中有一个小人,那小人,最怕见光明,最怕问天剑,最怕看到和他们一样行径的人就地正法。
他们不可避免要代入自己去忖度。
门外百官跪着,血水弥漫到膝盖,弥漫到腰腹,飞快弥漫到脖颈。
自宰辅之下,无人不怕无人不惧。
"李首辅,你瞧我这问天剑,还能斩多少罪孽之人?"李东阳低头颤抖,忽听面前那人问道。
他抬头一瞧,遍地尸体尽数倒下。
那仿佛滴血不沾的问天剑,犹如雪地三尺水,就停在他面前。
"大将军,如此残酷,非万民之福。"李东阳长叹一声,他知道自此以后文武百官休想在这人面前抬起头来。
卫央微笑道:"是万民之福,还是百官之福?我瞧着,似乎是百官从中获利,万民哀鸿遍野,你说是不是?"
李东阳骇然,你还想怎么?
"小小的一个皇庄提举罢了,他何来那么大的面目,遮掩千百人的冤魂,此事只怕有鬼。"卫央道,"此案至此并未了,内阁要催着三司尽快调查清楚,明白么?"
李东阳正要犹豫,卫央长剑还鞘,叫百官近前:"我今日仔细记下你们的面目,来日要问姓名。此案若不水落石出,便从内阁杀,你等可记住了?"
百官哪里敢支吾。
"诸王贵勋,你等食君禄,争权柄,那是你们的出身所定之事,我如今且不问这些,但这小小的皇庄提举,你等若不知,不勾连,不结交,不利用,那就不是你们了,落日之前,我希望诸位能揭发的主动接发,自首的赶紧自首,查出来,那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事情了,"卫央吩咐道,"此外,内帑亏空,户部粮仓亏空,此事天下人都知是谁干的,年前看不到还回去的回到该去的位置,天下诸王,世袭贵勋,我是不介意一个不留的,都听明白了没?"
诸王沉默,贵勋闭嘴。
"那就当你们默认了,年夜之前,此案必须了结,我不管你们想了什么法子,杀人灭口,栽赃陷害,那都是你们的本事,我只要结果,好了,都起来吧。"卫央回头道,"尹海川谋逆一案,就此开审,我回来之前要查证清楚,你等今日都在这里听审。"
越王急忙道:"大将军做什么去?"
"王家村罪恶滔天,应夷为平地。"卫央叫黄金虎,"取火炮三十门,将这些尸首挖一个坑埋了,开春之后,在上头栽种柳树。"
众人大惊,这可是相当犯忌讳的事情。
"柳林之外,以桃林镇压,既然身负罪恶,自该万世不得翻身,西厂叫工匠铭刻一块石碑,上头记述王家村罪行,东厂叫少**当龙虎山真人做法,将万斤巨石镇压在乱坟堆之上,将来拓宽官道之后要把这石碑拓印千万道,散发天下诸府州县衙,"卫央忽的想起来,"是了,皇庄不仅仅只是这一处,将今日之事传示各皇庄处,不用要他们怎么做,且看他们怎么做。"
掌刑千户小心地绕过血水过来,一一听清之后当即去执行。
他们今天算开了眼界了。
锦衣卫凶狠不凶狠?
天下有名的狠人集合营。
两厂凶狠不凶狠?
那足以令小儿止啼的赫赫凶名天下无人不知。
可今日他们明白了,真正的凶狠,从来不是他们那种狐假虎威虚张声势的凶狠。
两厂一卫众人尽数躬身喝道:"谨遵大将军均令!"
可他们还是不太明白,镇压邪祟又何必要西军浪费那么多弹药?
要将王家村夷为平地,也用不着三十门火炮一起开火吧?
"无妨,只是告诉这居心叵测,草菅人命的贼寇,杀他们,我不惜成本。"卫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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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臣本也有不解的,但一听这话他们都明白了。
这哪里是要镇压邪祟,这是要用三十门怒吼的火炮告诉他们这些人,你敢跟我作对,我就灭了你们。
更重要的是,这是给他们掌握的军队施加压力。
我这三十门火炮一起轰鸣,你能挡得住吗?
"经此一事,西军只须一卫,足以震慑朝廷一支大军。"众臣们心惊胆颤,低着头鱼贯进了锦衣卫大堂去。
卫央怀抱小不点,到门口瞧了姜氏一眼。
这小妇人好心智,好胆子,是个可以大用的人才。
"以身诱敌,决议将死敌一网打尽,甚至不惜冒犯两厂一卫西军上下,你是个人物。"卫央赞许。
姜氏心结已开,眼看那些茫然无措,再不复仇恨的王家村仅存的不到两百个小孩子,低头道:"大将军,他们——"
"有罪,罪无可恕,然十三岁以下不可诛杀。"卫央道,"在顺天府尹府牢狱之外,另立一大牢,名为少管所。这些人要一一分辨清楚罪行,以年份判刑,少则三五月劳教,多则终生监禁,叫他们参加劳动,参加学习,哦,此事你不必理会,即日起,你为锦衣卫试千户,只做一件事,贫民窟。"
姜氏惊讶道:"我,我怎可为官?"
"学得好,将来未必不能当六部尚书,内阁宰辅,有什么当不得?给你三个月,把京师贫民窟的问题调查清楚,资料很快转入你手中,"卫央低头看看小不点儿,"这孩子,着实受了苦。你夫妻二人要为兄嫂复仇,要圆满天子诏令,数年如一日忠义不改,着实令人佩服,这孩子跟着你们吃了太多苦,当请圣旨嘉奖,我意为授正六品忠显校尉,策正六品云骑尉,你意下如何?"
姜氏完全不知该做什么才好了。
"本想让这孩子世袭她爹爹的职位,但那不是我赞同的,如今加散官,策武勋,既是告慰她父亲在天英灵,也为这孩子多一些保障,就这么办吧。"卫央道,"王家庄之时,你可要去看?"
"不去,"姜氏迟疑片刻劝道,"大将军执法如山,这本是好的,但王家庄村人有罪,庄园无罪。何况王家大院那经历三代人才修建起来,若善加利用,未必不能为国家所用。若全部销毁,实乃浪费。那地下粮库可储存军粮,地上建筑可作为军营,甚至可设立驿站,活人,何必要与死人的物件过意不去?"
第九百四十七章 我有万民心,何惧六部臣
"全杀了?"老皇帝提起朱红御笔刷刷刷在诏令上写下"准"字,扔下毛笔又拿.asxs.吃的,斜着眼睛看着**。
**道:"两千余口,只剩下十三岁以内的小孩。"
"可怜这些人,"老皇帝叹道,"是朕的罪过。"
**大惊,这你揽的什么过啊?
"百姓家也常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朕是大明的皇帝,是君父,也是读书人的靠山,天下子民有犯法,自然是朕这个君父不合格,"老皇帝问道,"这少管所什么时候成立?将来那些小孩子出去以后要怎么生活?"
**竖起大拇指。
老皇帝一愣,啥意思?
"大将军说,陛下如今着皇帝当的越来越像大明的天子了,"**笑道,"奴婢回来时候,大将军说了,陛下必当会想这些问题。"
"是吧?"老皇帝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放下吃的,想想道,"你说,朕不要陵寝,把那钱拿来,教这些小孩子学一些手艺,哪怕是贩夫走卒,总须自力更生。"
"不用,大将军之意要不但教他们懂道理,还要学一点本事,"**道,"前事不追,后来可期。故这些小孩去劳教并非单纯的惩罚,不过,此事还须多方论证,大将军也不是很笃定。"
"那就不管了,制定什么规则让天下一体通用也就是了,"老皇帝笑道,"诸王贵勋如何?文武百官怎样?"
"正在审理尹海川''谋逆'';一案,"**也忍俊不禁道,"大将军办案着实令人难以置信,他命尹海川坐堂,叫三司会审,文武百官诸王贵勋堂下站着听审,奴婢也不知道这些人心里该怎么想,被他们定为''谋逆'';的人在堂上审讯,他们站在底下听着,真不知这案子要办到什么地步。"
老皇帝却明白,这是在考察尹海川。
他要是个人才,这案子就该办的漂漂亮亮,这还不算,内帑亏空案,户部粮仓亏空案,京师附近皇庄各项案子都要办好。
办好了,他这个顺天府尹就是大功臣,将来未必不能为小皇帝宰辅。
"此外,这办案流水线的说法也很有趣,把一个案子按照时间节点分成许多部分,分付众人分头调查审案,各项人证物证交叉多次出现,若不是实情,一不小心就要出矛盾,这样一来,既节省了工夫,又避免了当堂审案犯人串供,"老皇帝赞赏,"这么看来,朕这皇帝越当越有滋味了,哦?"
**看了一眼怀恩,怀恩面色欣喜。
他明白,老皇爷这句话不是意味着他要留恋这个位置,他只是发表感慨,把这些年来的郁闷都吐出去。
"好,既然那小孩子与大将军有缘,又是不负重托的忠臣之后,朕看,这封赏不能太低,正六品,这怎么拿得出手?"老皇帝拿起第二道请封奏折笑道,"策武勋正五品骁骑尉,授正五品武德将军,追锦衣卫杭州千户所百户陈嘉英兵部郎中,命杭州知府建造坟茔,命南京礼部主持安葬,朝廷出钱。"
如此还不足以抚慰忠臣侠士之心。
老皇帝再一考虑,下诏:"命察查陈氏一族,陈嘉英之父母朝廷供养,以兵部大使待遇恩养。朝廷不能亏待功臣,国家不能亏待功臣家属,此前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往后要加上,不能让烈士复生,那就解决人家的后顾之忧,名要给,利要让,要不然大明就没有希望了。"
**扣头代陈嘉英谢恩,司礼监当即出诏令,这个时候,内阁不敢阻拦,这诏令,当广告天下,以示天子隆恩浩荡。
"但那小女子说的也对啊,王家庄,要是改造成西军驻扎营地,朕把粮仓放在哪,谁敢打这粮仓的主意?"老皇帝又舍不得了,"多好的地方,他们既修建了,咱们就该用。"
怀恩笑道:"老皇爷,这是震慑那些邪祟,大将军恐怕算的是长远账!"
"朕也知道,可那么好的地方,"老皇帝咂咂嘴,"就是拆了也好啊,那么多砖瓦木头也是不错的建材,小孩子要上学,烈属要养老,要是能修建学堂,修建养老院,那也算妥善利用了。"
但话锋一转这老头又不满足:"可惜,一过完年他们还要去攻打葱岭以西,要不然,留在京师多好,安心等着皇孙长大,朕也能不管国事,好生颐养天年,等小皇帝登基朕就去哈密,那地方好,甜瓜,甜呐!"
这么一说,他吃的糕点都有哈密甜瓜的味道呢。
"奴婢这就去传召,"**笑容门面,捧着诏令快步出了门,但紧接着眉头一皱,"刘瑾,你怎么在这里?"
刘瑾缩着脖子揣着手,鹌鹑一般站在雪地里面,见**出来慌忙弓着腰让路。
**问,他不得不答。
刘瑾道:"奴婢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讲。"
"是襄阳郡主整顿内廷吧?"**淡淡道,"宫女要放一批回家,宦官没有犯罪的自然要留在皇庄养老,一些不需要的位置清理掉一批吃闲饭的人,这有什么不好?"
刘瑾愕然,你们就不怕人家把自己人安插在重要的位置上?
废话,当然不用怕。
别说人家压根不安插,就是安插,**也敢趁机把西军更多的人安排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比如御马监,那是提督大内禁卫的重要位子,要不是西军实在没有内侍,**都挺老皇帝说,一定要把人换上那个位子。
不过没关系,御马监未必一定要太监提督,若是有才能卓著品德优秀的女子也可以。
**看两眼刘瑾,这厮盯上的就是那个位子。
可他行吗?
"该让谁来管这个地方?"**心里顿时有了事儿。
他得为老皇爷分忧。
老皇帝心中早已有了人选。
"这个姜氏女,一路带着那些流民从江南到了京师,路上竟没有走散一个人,没有饿死一个人,后来托付的事情,那些流民也都照办,可见这小女子有大才能,组织能力不弱。"老皇帝与怀恩商量,"你说,要是在宁王妃到来之前,让这小女子先暗中掌控御马监行不行?"
老皇帝早就计划好了,秦王妃生子之后,宁王妃即刻入京,御马监明面上会让**或者信得过的内侍掌管,但真正做决定的是宁王妃。
如此一来,她这个知情人必然要想尽办法给小皇帝积攒实力,等秦王妃当了梁太后,司礼监,御马监,甚至内官监都在卫央的人掌握之中,到时候就算嘉陵侯那一边有什么想法他们也没那个机会伸手道禁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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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既是对未来的安排,也是对嘉陵侯府的补偿。
老皇帝可知道,卫央不贪权,但他掌握着的正在做事的权力如果遇到阻挠那就要下狠手清理,嘉陵侯绝非这人的对手。
"内有襄阳整顿,外有卫央梳理,朕这个皇帝啊,"老皇帝吃块糕点喝一口茶,"越来越有味道了,啧。"
第九百四十八章 青天大老爷,人间太岁神
"开炮。"
卫央回身出村,村口火炮林立,群臣有一半跟随来此,都在寒风中低着头静立,卫央一声令下,众人才撕开几乎站在一起的嘴皮子,多有不忍之色。
李东阳是首辅,最起码的体面还是要有的,所以没留他在堂下听审,那三个豁出老面皮,也才得了李东阳带着一半群臣来"学习"的一幕。
李东阳见炮口黝黑,装弹已经完成,自知阻止不了,只好叹一声苦笑一声,背过身不看了。
他倒不是该杀之人,公平公允而言,此人在步入中枢之后是做了一些实事的,镇压豪强平抑物价延缓土地兼并那是他的功劳。
此人也算得上节俭,他知道天子连给自己修地下陵寝的钱都节省出来盖学堂,故此见好好一个村子要被夷为平地才有不忍。
但他更清楚这三十门炮打下去,天下豪强也该想一想要死要活,朝廷内外都得想一想是不是还要冒着必死的危险加强兼并土地了。
别人可不解。
韩文凑近低声说道:"我等何不劝说?"
"怎么劝?这是事关王法的事情,我等既无大义,又不曾察查,连知情权都没有,还怎么劝说?"李东阳叹道,"看着吧,自此后民心归他。"
"那倒未必,"韩文一笑说道,"可别忘了,这是奉旨办差!"
嗯?
嗯!
李东阳眼珠一转,灰蒙蒙的眼睛多了几分神采。
只要民心归皇帝就一切都好说。
"然而,下官看着皇帝似乎有信任秦国公重于外朝,将家国天下托付西军的打算。"韩文忧虑极了。
李东阳沉默不言。
炮声响过,王家村房塌墙倒遍地烟尘四起。
"再放!"西军营将喝令。
群臣骇然。
他们分明看到西军压根没用太长工夫装弹,不过眨眼之间,子铳退出,更换上的子铳几乎在喘息之间便发射出第二发炮弹。
更可怖的是那炮弹竟不是实心弹,更不是散花弹,一发炮弹落下,轰的炸倒一大片,地上建筑倒塌之后竟几乎与地面齐平!
这是什么弹?
贵勋中,张懋眼神收缩,浑身汗毛倒竖,他是知兵的人,明白这一发炮弹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若当面有骑兵冲锋,这一发炮弹足以收割数十人,倘若是步兵列阵,这一发炮弹足以打垮一个营。
西军火炮,何以强悍至此?
"再放!"
第三道军令下达,间不容发三十门火炮齐鸣。
这时,操炮手旁边的协助才提着铁皮桶,将积雪融化成的冷水迅速泼在炮管上面。
群臣所有人的心态彻底崩溃。
这不是轰炸王家村,这是炸他们的不臣心。
三发炮弹只在喘息之间完成装弹、上膛、发射,三十门火炮,进可攻打一座城池,退可镇守一方土地,那么三百门,八百门,甚至传言中西军所有行军轻量级火炮集合起来超过三千门的恐怖规模一旦发挥出来...
"这只是轻量级火炮,口径不大,是骑兵部队可以迅速转移,三个骑兵可以轻松携带一门的火炮,那么若是他们所谓的中等口径的大炮,所谓战略方面军所配备的重炮呢?"李东阳神魂颠倒,满心只有五个大字,"西军不可敌!"
"瞄准王家大院,"卫央看看天色,"三个时辰后,齐射!"
群臣又一次跪在雪地里。
王家大院有什么?
粮!
那些粮食能毁掉吗?
不能!
"大将军,地下粮仓藏粮万石,财报不知多少,搬运也须数日,不可急躁啊。"群臣们一起苦苦哀求。
卫央奇怪道:"既知经济,何不速去?"
啊?
这,调运民夫总须三五日,眼看着要过年了,等开过年重新组织人手不行吗?
"去不去?"卫央道,"不去?叫王守仁集合全城兵马,这粮仓,全数送到大内。"
群臣慌忙劝道:"天子垂拱而四海平定..."
"靠谁平定?靠你们?"卫央鄙夷道,"正经人能靠你们?"
传令兵飞驰而去,不片刻,王守仁沉着脸,带着成千上万的军卒来了。
汪直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发一根窜天猴儿,四面八方冲来数万人,有的衣衫褴褛,有的面黄肌瘦,有的桀骜不驯,有的携家带口。
可奇怪的是,这些人无不要么身上披一块甲,要么腰里悬一把刀,一百零八人一队,三队一营,三营一卫,三卫而军,竟已经有行军姿态,不是很整齐,但也不乱哄哄的冲了过来。
群臣尤其贵勋都快憋屈死了。
这些人,他们都见过!
不错,都!
这个营去过那个家吃过饭,那个卫去过这个家拿过钱,就连其中七八岁的孩童都按着刀柄,一口一个"大将军叫我们来的,你给不给吃"。
土匪!
流寇!
国贼!
王八蛋!
群臣贵勋们心中齐声大骂,可看到数万人冲到面前山呼海啸一般,齐声喝一声"见过大将军",他们便怂了。
"很好。"卫央道,"一营之中,五十岁以上者出列,妇人出列。"
无人怀疑他的将令,哗啦啦一阵乱动,人群中分前后左右,将老者,老妇,妇人,青年女子,竟整整齐齐在半盏茶工夫列出队伍来了。
"青壮运输,老弱传递,妇人既女子,会同老妇在地下粮仓打扫,"卫央道,"十五岁以下孩童出列,成军。"
这一下大部分人都犹豫了。
"无妨。"卫央让汪直先去地窖查看,自与众人道,"我意立童子军,十岁以下,五岁以上,男童号称儿童团,女童则称少年娘子军。十岁及以上,十五岁以下,号称少年军。这队伍,我亲自带领,无论学堂上学,农田劳动,参加基本军事训练,我均一手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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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无人迟疑,有的喝自家儿女:"出去,站队列。"
有的问邻居:"你家孩儿还没断奶?还不速去?"
片刻间,小小的少年郎女儿家们,竟齐齐整整,在军阵后方列成十数方阵,这些日子里,他们可吃好了,脸上虽瘦弱,眼神有光芒。
卫央走过去,从最开头一直检阅到最后一个,吩咐道:"自家的命,在自家手中。今授你等军名,当好生学习,将来报效国家。哪一个不学好,罚,哪一个学好,奖,可都明白?"
孩童们互相看看,倒发出不甚整齐但大声的回应。
"是!"
他们是经过简单的训练的,汪直有那个本事。
第九百四十九章 恨已为老朽,不能从麾下
卫央挥手:"下仓,瞧瞧这吃人的''老爷'';们是夺了我们多少家救命的口粮才积累成地下粮山的。"
而后吩咐女子大军:"依我军令:家有三岁以下,乃至要哺乳儿女者,尽数出列。你等要照看自家孩子,要照顾别人家的孩子,此等功,与下仓者同。"
无人不遵命。
"你们就不必多说了,列成八个纵队,分别从八方,将仓库里传递出来的粮食转手传递到村外。"卫央道,"今日以工分计算,不偷懒耍滑便是一等,本分工分粮,一人五斤,一等之人再加五斤,待运粮之后,有家室者,你家婆娘娃娃也有工分计算,女子一体三斤粮食,三日每日一斤免费磨面券。娃娃分粮两斤,婴孩也算,做事吧。"
万众齐呼:"谨遵大将军均旨!"
那声音,山呼海啸,山河欢腾。
群臣贵勋们面色苍白,此时再无一人胆敢怀有"奉劝"之心——他们既怕卫央也怕流民大军。
"阳明公,组织人员,将转运出来的粮食,留足发给弟兄们的,其余全数运到内帑仓库,把那仓库填满了,剩下的积攒在一出,今年,"卫央面色忽的古怪笑道,"全城贫民,家家有过年的白面,发足熬到开春的粮食。"
王守仁略一迟疑,慨然说道:"大将军,此事可交旁人理会,下官还要去北城。"
"哦?"卫央喜道,"阳明公有此心,当为大明圣人,去吧,先查案,明日再运输。"
王守仁是要去处理其它几个皇庄的提举管勾贪污粮食罪行的。
那运输...
"李公公,你来统管。"卫央点名叫**来负责。
**也不推辞,手持问天剑领军而去。
"李首辅,你们就这么看着吗?"卫央下令完毕,各军遵令执行,他回头,似笑非笑,目光森冷,瞧着群臣贵勋们笑。
李东阳毛骨悚然,慌忙道:"我等,我等可统计数据。"
"很好。"卫央长袖一拂,地上的石头叫他卷起扔出数十丈,那可是少说也有数十斤的巨石!
十余巨石扔过去,**瞬间,竟方方正正,叫强横无匹紫霞真气打成桌子。
卫央又往地上一拍,平地雪泥溅起,众人只听虎啸龙吟凤鸣九天,那雪泥竟被他打成墩子,刹那间炽热无比的九阳纯真气蒸干了泥土水分,将那泥块熬成了干燥的凳子。
一张桌子配三张凳子,一一在数十丈之外摆放好。
"请吧。"卫央示意。
李东阳带头就走,韩文紧随其后,堂堂朝廷大臣,今日破落成账房先生,可他们敢怒不敢言。
"去,监督,一个写错,杀。"卫央叫东厂番子。
又命西厂番子:"去斗秤准备计数,你们也要有一个账本。"
锦衣卫众人面含期待,我们有什么任务?
"与我亲军卫队汇合。"卫央道。
这算什么命令?
"去城内,取足够数量的毡布,去商队客栈取五百火炉,去碳厂勾买石炭,日落之前办好。"卫央叫百余人吩咐。
而后,卫央看着哆哆嗦嗦的,却带着期待的笑容,高高兴兴拉着自家孩子,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甚至有当众解开怀抱哺乳婴孩的女子们,嘴角挑的高高,嘴唇抿的紧紧,他问这些人:"倘若我等妻儿于寒风中忍饥挨饿受冻生病,我等该当如何?"
亲军卫队百将们当即走了出去,亲军们一起走了出去。
锦衣卫众人愕然,百官贵勋们惊讶,就连那些女子儿童们也都奇怪。
流民与贫民并不怕西军,他们讲道理做事公道。
"我等食民耕种粮食,穿百姓编织衣甲,今我民饥饿嚎啕于风雪之中,我辈自当以身为墙,阻挡冷风。"值日百将喝令,"向后转,跨立!"
锦衣卫数百人先齐齐愕然,而后默不作声,按着绣春刀刀柄,大步走了过去,将西军留下的缝隙填满。
"此方为我麾下,大善。"卫央走进队列,转过身,面向北方,那是燕山寒风吹来的方向。
哺乳的女子们吃惊,就连最淘的儿童也安静了。
这,这怎么可以?
"我等见着青天了。"正排队进门的民兵先愕然,而后鼓噪,片刻进了王家大院的老弱闻声赶出来,彼此高低不同,站着瞧了半晌,有老者落泪,有青壮咬牙,不知何时,有人叹道。
俄而众声鼎沸,都道:"开工,死了也值!"
就好像有一道无声的约束,民兵们原本还有些乱糟糟的,还有些最先进去见了粮食失控的,这一刹那间,他们瞧见那山坡上,那还算寒风无法全部渗透的地方,西军红衣铁甲面风而立,凶神恶煞的锦衣卫们傲然挺立,他们的背后,是寒风吹不到的自家妻儿姐妹,面对着这一幕,他们无法也无颜哄乱动荡不安。
王家大院安静的落针可闻,但片刻间却有一袋一袋粮食,在八个方向的民兵手中一粒不丢地传了出来。
总有一股叫人奋勇神勇地力气,仿佛激荡在每个人的心头。
百官低头,贵勋俯首。
他们无法说这是西军故作姿态。
他们自立军之日便是如此。
半日,城中大内禁军会同进城百余人,押送着大批车辆而来,车上满满当当是毡布,是石炭,是火炉。
不片刻,营帐扎好,人墙让开一条道。
越发小心地照顾着别人家的孩儿,紧紧抱着自家孩儿的女子们一声不吭,走出人墙,回头依照西陲的规矩,她们不跪拜,只放下孩儿,敛衽提长袖,整整齐齐只那么一揖。
小小的孩子们睁大眼睛看着,既看那威武雄壮的军人,又看他们的母亲,瞧着,忽的有个小孩儿,他,或者她,咧着小嘴儿一笑,也学着大人的模样,工工整整地轻轻一揖。
西军将士早已习惯了,故此一手按着刀压下去,一手在胸口一擂,也不答话。
锦衣卫们却泪崩了。
世人畏惧他们如虎狼,何曾有一人这样满面笑容的,褴褛衣衫也遮不住那一身欢喜的,那么平心静气地向他们行过这样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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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女子们拉着儿童,大步向升起火炉暖暖的营帐中走去。
待他们都去了,卫央才下令:"体弱者,进帐。"
他爱惜民众,也爱惜自己的兵!
但西军无人进帐,他们冷,但他们更知道,这不算什么。
日暮,劳累了一天的民兵们停止搬运,那粮仓中经数万人半天的搬运竟还有大半粮食。
卫央下令歇息,当即令两处账本相对,按照此前的承诺,今日的分量,只多不少全数发放到户。
第九百五十章 千叟宴,何如百姓宴
万众欢呼,万民齐齐拜道:"大将军如青天,我等愿效死命。"
这一日,卫央不进帐,不烤火,不在众人吃饱之前就餐,军中无人惊讶,民众心中有一杆秤,他们知道,这不是姿态,这是规矩,是习惯,更是品德。
卫央闪身避开不受,提剑道:"天地赐予我等富饶的土地,祖宗遗留我等聪明的头脑,父母恩赐我等勤劳的体魄。我等自要为我等自身,争一世尊严,自力更生,勤劳踏实,那便是尊严。我既从军,当有军威,还请敬我职责所在。"
有妇人向前,拜道:"我儿年幼,不知其父者何等样人,愿求肖半分大将军,已盼有个来头。"
卫央下丘陵来,走到那女子面前,见她身后跟着一个,腿上挂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以穿着虽然旧但不破,浆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大的笑呵呵瞧着他,小的已经酣酣入眠。
"多好的孩子。"卫央手抚大孩子的头顶,又看那睡着的小男孩,最后弯下腰,将两个穿的最干净,也最得体的小女孩儿抱起来,走到万众期待之中,大声道,"这么好的孩子,他们已学会了不亢不卑,不求人施舍,此乃脊梁。诸位可知道,他们是怎么学成这样的么?"
有老者拱手道:"大将军执法如山,****..."
"不,我一个人,安能三头六臂把什么都做完,他们啊,他们学的可不是我,也不是神仙皇帝,"卫央道,"我看,他们既学他们的母亲,虽然落难中,然衣裳干净,有条件便将一身穿着缝补的平平整整,浆洗的干干净净,不靠气球人,不靠人施舍,她把自己的孩儿照顾地妥妥当当,这样的女子,岂不可为孩儿的头一个榜样?"
民兵们尤其女军们都笑道:"可这一路来毕竟没有他们的爹爹照看。"
"爹是人,娘也是人,娘生爹养是孩子,娘生娘养,那也是孩子,好孩子。"卫央笑道,"你瞧,他们的母亲一天辛苦下来,凭本事挣了粮食,她的孩儿们都体面,人家哪怕在我等面前也是平视着我们的,这很好,我喜欢这样的孩子。"
他回头蹲下,看着跟过来的那男孩子问:"小兄弟,你娘算不算得你最敬仰的好榜样?"
那孩子大声地道:"我娘不偷不抢,不欺不骗,为我们兄妹缝补衣裳,虽不新鲜,却也体面,又教我们兄妹念书识字,认得''人活一世,清白为先'';,那自然是大大的好榜样!"
"着啊!"卫央道,"这孩子有大出息,他们有这样的娘亲,最苦的苦难没能压垮他们一家,往后的好日子倘若接受住安逸生活的纠缠,他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们自己就是大大的榜样,既如此,要什么大将军赐下榜样?"
那夫人年轻,恐怕还不到二十二三岁,她抿着嘴唇,紧紧地抿着嘴唇。
她眼睛里有泪光,有神光。
"这样的好榜样面前,卫央算什么东西,大将军也好,皇帝神仙也好,又算得了什么,能为他们的榜样?"卫央鄙夷道,"女子本柔弱,为母最刚强。这样的女子,是我卫央的好榜样,是她的孩子们的好榜样,有她在,不需要神仙,不需要贵人,她的孩子们自会学最好的榜样。"
"不对,大将军这话也不对,"怀里笑嘻嘻的女孩儿,大点的那个,约莫三四岁,脆生生道,"娘亲那么好,我们喜欢得紧。可是,可是那么多好人,人家也是很好很好的人,"她指着西军老卒,指着锦衣卫校尉,指着站在他们身旁半天也没有动过的许多人,大声道,"那么多好人,也一样很好,我们也很喜欢。"
"就,就比喜欢娘亲少那么一丢丢。"她妹妹伸出大拇指,伸出食指,比划了一个很小的长度,笑嘻嘻说,"就介么一丢丢,阔以嘛?"
卫央目视众军,他的麾下应当以此为荣。
西军老卒们笑一笑没说话,跟着这样的大将军他们早已习惯了有苦有难冲在前面,骨子里已经不接受享乐在前看着人吃糠咽菜了。
可锦衣卫那些人心潮起伏,那带队的千户眼眶通红,却高高的昂起脖子,他不想把热泪洒在这里,他想像西军老卒一样,把这种从未体验过的荣耀,深深的藏在心里,最多一个浅浅的笑容便足够欣慰终生。
"好孩子,怀感恩之心,便是知恩之人,好好吃饭,大口大口的吃,好好长大,慢慢地长大,长大了,做好人。"卫央贴贴两个女孩儿的脸颊,笑吟吟欣慰之至。
那男孩儿拉着他的衣甲,紧紧地抿着嘴唇,约莫有他母亲的七分神韵,他小声问道:"可是,可是咱们都能吃饱吗?"
想想连忙道:"不用每顿都吃饱,两天吃饱一顿,就够了。"
卫央转过头,从肩膀上看着麾下。
"能!"值日百将踏出一步,淡淡道,"种出来的粮,百姓先吃。种不出来足够的粮我们便去抢,背我华夏者有多少,我们便抢多少,不给,杀。"
"那不用,咱们祖祖辈辈在地里头种粮,这么大的土地,咱们用心耕种,倘若少一些租税,咱们交过皇粮国税,剩下的够吃,吃的饱饱。"几个老汉出面表态。
多好的百姓,多淳朴的心愿。
"诸位可放心住下,陛下是圣天子,京师周围的皇庄大部分要取消,黄子龙孙的土地,陛下既决议要分给咱们,他们若不从,我便杀他们,"卫央道,"京师周边解决了,大明天下都要解决,我们不但要让耕者有田,还要让不耕者饿死,最该杀这些寄生虫,他们不应拿走我们赖以生存的粮食。"
不等众人惊骇,卫央又说出一番话来。
他将那么好的孩子们还给他们的母亲,走上高处说道:"我只有一请,还盼诸位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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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军万众大呼道:"愿为大将军效死命!"
"不,我只是想请诸位好生保重自己,老弱要多活一些年景,青壮少年们要茁壮成长起来。"卫央道,"我有一个心愿,要让这么多人,包括在场的诸位,都亲眼目睹这皇粮国税再也不征收,农人耕种于自家田地,工人握着工厂的命运,官员但有贪官污吏,发现一个杀一个的那一天。如今达不到,我愿与诸位一起齐心前行,诸位可能应允我这不算过分的请求?"
这,这是多么大逆不道的话?
卫央一笑,也不勉强众人,伸手在胸前,平平往前推,弯下腰,深深一个深揖,吩咐:"夜了,诸位请还家歇息,明日继续。"
忽的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轻叹道:"恨朕已老朽,不能为麾下!"
第九百五十一章 东方先生既女装,英雄之气还在否?
老皇帝早就来了。
晌午过后,老皇帝得到奏报,说大将军用了新法子,把汪直编练的民兵带过去参加搬运粮食,还拿出至少三成的粮食犒赏那数万流民。
老皇帝本来没觉着有什么,西军的规矩如此。
可后来闲着无聊,又没有什么奏折,能看到的奏折几乎全都是弹劾西军,尤其弹劾卫央的车轱辘话,索性换上便装,老头儿跑城外去看热闹。
到城外,见西军面风而立,锦衣卫竟然也跟着照做了,这让老皇帝很高兴。
有先进的榜样,你就得跟着人家学。
而且,锦衣卫这么做,老皇帝至少相信卫央是愿意改造厂卫而不是撤销他们的。
于是,老皇帝背着手,乐呵呵瞧着当朝首辅与一批官员,你瞧那一个个穿红穿紫,大冷天坐在冷风中冻的鼻涕都下来了,他们一手压着纸,一手提着笔,眼巴巴瞧着站在周围的厂卫,瞧那模样,似乎想要让这些人也给他们挡挡风?!
老皇帝一高兴,索性也不暴露自己,还混进流民队伍里亲手搬运了几个麻包。
到天黑,老皇帝本想过去问一下卫央回不回大内,结果就看到这一幕。
他就想:"皇帝就应该是这样的!"
而后,他又见卫央以如今的身份,竟还如依旧把自己当个老卒,老皇帝忍不住赞叹。
卫央一瞧,笑道:"陛下怎么出来了?"
众军慌忙要拜见,老皇帝摆手道:"你们都是大忙人,我一个小老头,就不必拘礼了,"然后问,"吃啥?"
...
百姓都惊呆了,合着我们大明的皇上就这么一个人?
吃啥?
这是你皇上应该问的吗?
李东阳满面通红,陛下,威严,天子威仪哪!
"有个求用。"老皇帝不以为然道,"威严威严,这天底下专门要威严的,万民恨不得宰了他们。反倒是最不想要威严的,你瞧人家,将心比心,百姓不傻,贵族不贵,晚上都住哪?"
最后这话是冲站旁边几个吓傻了的流民青壮问的。
那几个真吓傻了。
这老头,没记错的话还跟他们一起搬运沙包,好像还聊了几句"今晚能吃饱吃好"的闲话?
"万岁!"还好,有老者在那几个腿上踹了一脚,众人慌忙争拜。
就是不知怎么的,就听这小老头问吃啥住哪还真觉着,就有一种亲切感。
"起来,好歹也是跟皇帝一块儿出过力气的人,胆子怎么那么小,"皇帝心怀畅快,遂问道,"能不能搞点肉啊?大锅饭?"
"好了,大家都自在一些吧,皇帝与那些大人们不太一样,他难得出趟门,大家越拘束,他越不痛快,老头儿一个,让他高兴高兴,"卫央笑道,"这两天要出力气,咱们就不必回家做饭了,片刻有热菜热饭送到,咱们只需要热一下。"
民兵们既想要欢呼,又不敢,只好小声发出热烈的赞叹。
老皇帝也不颓丧,笑呵呵过来站人群里一瞧,想了想问卫央:"你说,那陵寝不修的话行吗?"
为什么不行?
"陛下的功劳,早就注定要写在青史之中的,不过,惯例如此,倒也不用刻意,在历朝历代的帝**面,陛下算是最寒酸的了,有些事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卫央道,"何况若没有那么一个东西,千秋万代之后,子孙们拜了炎黄老祖,拜了秦皇汉武,拜了唐宗宋祖,再拜太祖太宗,到后来,翻开青史,原来他们还有这么一位开疆拓土革新天下的先祖,到时候,孩子们想拜见,陛下又该让他们去何处?!"
老皇帝越发高兴,虽然知道他这功绩几乎都是人家送的,但他也不在意。
朕的,都是朕的!
不服?
你去打西军啊!
"那倒也是,反正花掉的也没办法了,"老皇帝询问,"几天能搬完?回头我让司礼监带人过来,把那王家大院的砖头瓦片拾掇拾掇带回去,又能节省一大笔。"
...
"陛下,何至于此,"卫央道,"襄阳早就攒着了,等主体修成之后,她会那点钱送过去,此事陛下就不要多想了,我倒是建议陛下勤加锻炼,再活上二十年。"
老皇帝笑了笑,知道卫央担忧的是将来小皇帝一上台还会不会最起码用西军富强国家的办法。
那是你儿子,你若看他不听话打一顿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老子打儿子,儿子就算是皇帝又怎么了?!
"此事咱们说了不算,不管谁接班,你只要带出强大的军队,就没有人敢破坏国家富强大明昌盛的进程,"老皇帝又偷偷问,"假如,朕是说假如,你要是不得意当了皇帝,你想用什么国号?"
我大清...
呸!
"真要只能那样,跟大明有什么关系?太祖洪武皇帝得国最正,大明尽管依然对不起天下人,尤其平民百姓,那就建设一个对得起平民百姓的大明也就是了,换来换去有什么意思?"卫央道,"陛下放心吧,我只做一百年内的事情,大明的寿数还长着呢。"
"是吧,那朕见了太祖太宗也不怕他们。"老皇帝回头一看,"饭呢?怎么还不上?"
您请!
帐篷堵住寒风,满地都是篝火,不片刻军中做好的饭菜送来,只在铁锅里加热一下,民众自然欢喜,瞧着肉多菜少,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老皇帝倒是见过万人聚餐的盛况,那还是他春秋鼎盛的时候举办的千叟宴,那一年,他彻底掌握了大权,宴请文武百官功臣名将们在大内吃饭,场面比这隆重。
"但也冷清,伴君如伴虎,朕掌握了大权,往日的心腹重臣们自然要开始提防皇帝鸟尽弓藏,王兄也在此列。"老皇帝笑道,"那一年,你们还都没有降生,那场面是真热闹,但也真花钱。可不如今天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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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吃的是陛下的面子,陛下吃的是胜利的权力滋味,哪里能比得上万民吃饱真真高兴,"卫央道,"王家大院必须炸掉,这要是不做,只怕天下皇庄,尤其那些诸王是不会把本该交给朝廷的粮食交出来的,这是一个象征,朝廷有国法,天子有法律,修改不修改暂且不说,我们先让天下人知道,国法就是国法,王命就是王命,必须遵守。国家法治,须自遵守开始。"
老皇帝不想谈这些,兴致盎然的看着民兵返回驻扎的地方,一时间王家村唯有夜风袭来,偶有猛兽叫嚣,越发将这郊外染得阴森可怖。
毕竟这是被法办几乎全村人口的村子,想想都觉着毛骨悚然后背发冷。
第九百五十二章 夜来天欲雪,敢饮一杯否
"陛下,回宫吧,明日若无事,我陪陛下一早出来就是了,到处走一走,见一见百姓,总比整天面对着那帮之乎者也都闹不明白的王八蛋好得多。"卫央拉了下老皇帝。
"是该回去了,今日多活动了一番筋骨,能睡个好觉,明天恐怕出不来了,你们在前面解决大问题,朕得让诸王三司解决小问题,祖陵被盗的案子你也要主意,虽情况未必是我们知道的那样,但老朱家祖坟总得有后人看管,朕还是要过问的。"老皇帝在这件事上不忐忑。
老朱家的祖宗,我当了皇帝难道还不能照顾?
卫央点头:"本应该如此。"
忽的见汪直神色紧张,自城内飞奔而来。
"陛下,大将军,哦,首辅大人也在?"汪直见面喘口气,紧张地道,"东方不败来了!"
谁?
李东阳急忙要去调兵,这人可是朝廷的一个死对头!
老皇帝奇道:"你们心中的第一对头如今还在这站着呢,一个魔教教主也值得那么大动干戈?"
他是真不怕。
东方不败的武功绝对在汪直之上,卫央真实实力比不上这两人。
但若东方不败和汪直联手,不敢说秒杀,至少卫央是跑不掉的。
缓过来也一样,东方不败和卫央联手,汪直就跑不掉。
但若汪直和卫央联手,东方不败至少全身而退并不是那么容易。
那还怕什么?
李东阳急道:"此人不下黑木崖,我们正拿他没办法,如今居然胆大地跑到京师来,那就绝不可放过。"
"你去?"老皇帝斥责,"你这是想给谁转移注意力?"
我——
李东阳心中郁闷,他当然知道这是转移卫央的注意力的极高明的一招。
让他去跟东方不败死磕,他还有功夫管那么多事情吗?
他不管事情,别说朝局回到他们这些文臣手中了,就是西军也未必不可图谋。
老皇帝呵退李东阳,问卫央该怎么处理。
"早料到东方不败会来,走吧,我们去会会他,"卫央吩咐,"李公公,你去让御膳房备一桌好菜。"
老皇帝一惊,你还想请东方不败去大内吃饭?
"为什么不能?"卫央道,"此人武功之高,百年来当属第一,平时想见他见不着,如今既然来了,那怎么能错过?再说了,汪公公将来去监督海军,我要对付胡人,中原武林总得有个人镇压各门各派,东方不败不错。"
老皇帝怒竖大拇指。
他见过不少狂人可他从未见过这么狂的人。
那是东方不败,武功天下第一的人物。
你还想让人家给你办事?
"此人也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个曾经朝不虑夕,如今举世无敌的可悲之人,比起别的,我倒是好奇此人如今神功到了哪一步了,有没有化身为女子。"卫央笑道,"若是如此,在医学上或许能让我们取得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这下连汪直都错愕了。
天底下谁提起东方不败不恨得咬牙切齿,却战战兢兢?
此人竟打着把东方不败当做一个医学研究对象看待。
奇才!
遂令众人跟从,卫央与汪直陪着老皇帝进南城,过内门,刚到御街,一侧的小酒馆敞开着门,对着门坐着个红衣紫氅的人,倒不是妖异,更没有涂脂抹粉,眉目柔和,一手倚着桌沿,一手拿起酒壶,坦然自若正倒酒。
酒馆门外,高手林立。
少林派方证大师,方生大师,两个红袈裟黄里衬的高僧,至少是少林派方字辈儿的高手。
此外,多日不见的昆仑派震山子也在,丐帮帮主解风,副帮主张金鳌,以及一批卫央没见过地武**手凝神戒备,对东方不败虎视眈眈。
"好热闹。"老皇帝策马近前笑道。
武林群豪连忙拜见道:"陛下。"
东方不败挑眉,这皇帝老儿胆子不小啊。
方证大师却说:"秦国公,我等在此多时,东方施主既然来了,只怕还要请秦国公与汪公公亲自出手捉拿。"
"你这个老和尚啊,东方不败既然敢来,人家当然是不信你们这帮人会听我的话的,"卫央好笑道,"撤了吧,你方证大师钻研《九阴总纲》这么久应该有突破了,但你还是打不过人家,别让少林派弟子送死,此事别说你,就是达摩祖师来,恐怕也不会多管。"
东方不败想了想,放下酒壶,冲老皇帝拱拱手,笑道:"老皇帝,你胆子不小啊。"
"胆子很小,若不然,你那黑木崖,朕还是想去看一看的,"老皇帝笑道,"倒是你胆子真不小,此来为何?为武功?为魔教?"
东方不败倏然站了起来。
老皇帝呵呵一笑:"吓唬人的招数就别用了,你也是有身份的人,吓唬不住人,丢的可是自己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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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默然,他没想到老皇帝有这种胆量。
"都退了吧,东方不败,给酒馆结账,大内有陈年美酒,有八菜一汤,朕请你去大内赴宴,要去就过来。"老皇帝又道。
这下不但是那帮武林正道瞠目结舌了,东方不败也跟见了鬼似的满面震惊。
老皇帝叫魔教教主竟大内去喝酒?
他没疯吧?
"要不,你们也来?"老皇帝坐在马背上又请那帮江湖中人。
方证大师一脸为难,这要去了打起来,他敢说东方不败就算不会杀了他们,姓卫的那个奸贼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他们一网打尽,回头还要推给东方不败身上。
"量你们也不敢,"老皇帝招手道,"去不去?去就过来。"
"好!"东方不败胸中一怒,红影一闪,人已到老皇帝面前。
正道中高手们齐声大喝。
卫央和汪直却没有理睬。
老皇帝笑道:"这可就是你沉不住气了,那就走?"
"好。"东方不败点头。
"那你去把钱给人家给了。"老皇帝很不满,"吃饭不给钱,那不是欺负人么,你堂堂天下第一高手总不能连酒钱都不给,传出去,叫胡人异族耻笑我中原,那叫什么事儿!"
东方不败深吸一口气,走回酒馆,扔出一锭碎银:"店家,够不够?"
他的声音并不尖锐,更没有不男不女,只是比正常人稍微沙哑了一些。
那店家心惊胆颤,连拜见皇帝都忘记了,此刻见东方不败付账,他双腿一软,摁不住阀门,竟吓得尿了出去。
第九百五十三章 杯酒盛天人
"瞧你那歹样,就这还给武林正道当探子?"东方不败嘲笑,而后,倒是稳步走到皇帝面前,笑道,"老皇帝,我敬你胆略,不过,我一些不成器的手下很想尝一尝大内的美酒,你敢不敢让他们去?"
老皇帝环顾左右笑道:"童百熊,还是杨莲亭?前者愚蠢莽撞,后者志大才疏,他们不配。"
"哦?"东方不败眼神一缩。
"若是任我行还在,朕倒是愿意请你们同去赴宴,"老皇帝笑道,"朕是天子,要请客,也得是英雄人物才配吃一杯酒,吃完酒,说话,说好了再吃,说不好便开打,那童百熊杨莲亭算什么东西,也配叫做英雄?"
东方不败哈哈大笑,声音清越响亮,手指胆寒色变的李东阳道:"皇帝,我可没有带坐骑,我瞧着这内阁首辅不错,若叫他驮着,你会不会生气?"
"你必死无疑。"老皇帝笑容和蔼道,"以人为畜,本就应该杀,此人乃朝廷首辅,是国家体面,论武功连九流都不如,你若这么做,那就不但是触犯国法,且是欺压常人,朕绝不容你。"
东方不败笑了。
他若偏要这么做呢?
卫央瞧了瞧他,与汪直道:"东方先生感悟天人化生只怕感悟错了,你有没有感受到?"
汪直一本正经:"这个,真没有!"
东方不败奇怪地瞧瞧这两个,忽而笑道:"倒是有几分手段,好,大内赴宴。"
他纵身一跳,人在空中只留下一团黑影,内力在方生大师之下的甚至都瞧不见那一团影子。
然而,四面八方却传来东方不败沙哑的声音,他笑道:"童大哥,杨总管,上官兄弟,你们不必在这里伺候着,先回黑木崖,我去大内与秦国公一聚。"
霎时间黑暗中暴喝如雷,少说也有两三个一流高手齐运内力喝道:"东方教主,文成武德,一统江湖,千秋万代!"
全城人听的脸色顿变,卫央却蓦然嘲笑起来。
不错,他是在大笑,但那笑声里的嘲讽意味,就连童百熊那种傻子也听得出来。
东方不败微笑:"秦国公,你笑什么?"
卫央道:"我没笑什么,只是笑这群人,嘿嘿,哈哈,呵呵,他们,他们怎地这么好玩儿?"
东方不败如脚踏乌云,在卫央身后斜上方,手中那长剑剑柄在手,轻笑道:"好玩吗?要不要叫他们叫三声''卫小官人,权倾天下'';?"
皇帝大喜,连忙道:"那什么,东方不败,你快叫人这么喊,快,不要只喊三声,你要叫他们喊破喉咙,喊三百声,三千声,三万万声,朕感激不尽。"
东方不败破防,那喊声犹如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时戛然停止了。
东方不败飘下,站在老皇帝面前看了他半晌。
不对啊,这皇帝很正常。
他疯了吗?
"怎么又不叫了?"老皇帝恼道,"东方不败,你这武功天下第一的大宗师,你怎地连这点能力都没有?"
东方不败深吸一口气,我天下第一不能给这老头儿气死。
"陛下,别闹了,"卫央好笑拦住生气的老皇帝,回头道,"大明天子康健,明军万胜,大明万年。"
遂随从们提一口真气大呼:"大明天子康健,明军万胜,大明万年。"
俄而厂卫一起高呼。
俄而大内供奉高呼。
片刻间,全城军卒高呼,不一时全城军民齐声高呼。
呼声惊涛拍岸一般,砸在城墙上,砸在夜空中,飘荡着,又与后面齐声而来的高呼融合在一起,直把那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们也激的猛打寒颤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有人忍不住也低声附和:"大明,万年。"
黑暗中,童百熊哈哈大笑道:"马屁精,全城都是马屁精。"
卫央笑着摇头,汪直拍了下自己的耳朵。
东方不败愣了下,然后也好笑地摇摇头。
他道:"童大哥,你待他们回去吧。"
"东方兄弟,我们可不放心这些人的很呐。"童百熊笑道。
他展示了自己这几年的武功造诣,说话之处在此,最后一个字传来的时候竟已在百丈之外。
这等武功,虽然算不上惊世骇俗,但足以镇压半个江湖。
东方不败又叹了一口气,拱手道:"皇帝,让你瞧笑话了。"
"无妨,朕的笑话也多得很,"老皇帝饶有兴致,笑道,"朕这才算明白了,卫央从来不把你们日月神教放在心里,朕原本以为是狂妄,如今看来,果然是一群草包,有一头猛虎带着,那也是一群草包。犹如这王朝一般,三代以后,出一个还算英明神武的皇帝不难,但三代以后,要想再出一群水来水里来,火来火里来的英雄豪杰那可太难了。他们把刀枪剑戟变成了大吹法螺,你东方不败啊,朕看也是个可怜人,和朕一样叫一群人抬到宝座上,号称垂拱而治,实则形同傀儡。"
东方不败微微哼的一声,但却无话可说。
"不错,比起你皇帝肯将西军带回京师,把抑制兼并贯彻下去,我东方不败的确不如你,"东方不败瞧着卫央,好半晌又叹道,"可惜,你这么有趣的人,我是没法把你收为神教长老的,也只好用这么一群粗鲁的汉子,他们以不学为荣耀,不以粗鲁为耻,腐朽透了。"
为何?
老皇帝奇道:"以你的武功难道还有做不到的吗?"
"非不能,是不想,"东方不败叹息一声说道,"世上的敌手本来就很少,再少了这么一个有趣的敌手,那岂不是连个好朋友都没有了吗?"
老皇帝若有所思,但想了想便笑着拒绝了这个有趣的想法。
"走吧,吃完酒,朕还要早些休息,是了,明日,或者后日,朕还要外出,"老皇帝笑道,"东方不败,要不要一同去瞧瞧?"
东方不败哼的一声,他倒是不介意,可他堂堂魔教教主陪着老皇帝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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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请吧,眼看着天要下雪,你若是吃醉了,朕派人把你送到黑木崖,或者找个地方,你睡够了自己回去,"老皇帝催马,"回宫!"
他也不要人护驾,打马从童百熊等人方才出现的地方缓缓而过,纵然黑暗中有刀光闪烁也没让他退缩一下。
东方不败深深瞧着老皇帝似乎很孤傲,很萧索,也很苍凉的背影,犹豫了很久,他忽然发现,原来这天下第一,也并非那么好玩,有时候反倒成了一种累赘。
"东方不败,你不想去喝一杯?"老皇帝走到几乎光亮的镜头,回头笑吟吟道,"错过了今日,你可别再想有这个机会了。"
"好,请。"东方不败扔掉长剑,长袖一摆,人眨眼到皇帝身边,他才到,卫央与汪直走马才跟了上来。
"陛下好胆色。"东方不败长袖一会,黑暗中有人闷哼,他道,"这样的皇帝,纵然不拜他,也当敬一敬。十日之内,无论正邪,不得有人威胁皇帝安全,请。"
他脚下如有云托,竟离地三尺与骏马并行,不逾越,但也不肯堕了自己"天下第一"的赫赫威名。
第九百五十四章 他们讨论的该不是修仙吧?
大内门口,武林正道众人停步。
他们可不敢跟进大内,尤其是晚上。
"别人都可信得过,唯独秦国公实难相信,他若突然动手,到时候推给东方不败,谁能为我等叫屈?"不但是少林的有的高僧这么想,就连那些没什么名气,但实力还行的江湖群豪也这么想。
老皇帝也没有心情邀请他们,他如今就觉着很爽。
魔教教主当然是老朱家的死敌,那是明教的后辈。
但事到如今,老皇帝早不把魔教放在眼里了。
没有组织性,更没有纪律性,乌合之众一群能起什么大的作用?
何况,卫央这样的天字第一号反贼他都敢用,把国家都敢托付给他,区区东方不败有什么了不得?
"上次来,朕记得你还没领略过大内的风采,瞧,就这么一个大院子,也没什么好看的,里头不过是囚禁了一群自以为尊贵无比的闲人,更没什么好看的,倒不如一杯美酒。"老皇帝驻马与东方不败道。
东方不败微微一皱眉,这老皇帝换了魂儿还是怎么的?
他跟咱说这些干什么?
老皇帝笑道:"朕还记得上次你来的时候,人人如临大敌如履薄冰唯恐鏖战,你瞧,如今可有人在意你?"
东方不败视之,把守皇城的军卒压根没正眼看他。
他们看什么?
东方不败忍俊不禁,原来这些人竟在盯着那些诸王啊,大臣啊,还有那些武林正道之人。
但...
总有一些耻辱感是怎么回事?
我东方不败天下第一,居然不被他们当成第一个威胁了吗?
"贱!"东方不败连忙把这个念头压下。
忽的,有大臣叫道:"陛下,朝廷与魔教水火不容,何故叫魔教教主入宫?"
老皇帝回头:"这世上许多事情,说与你们听也无作用,唯独这魔教教主倒可以听一听,"他忽的想起一事,"对了,东方不败,朕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当年搞苦肉计,不想弄巧成拙,真被你魔教高手算计,落下终身残废,此事你可知是什么人做的?"
东方不败坦然道:"此事的确是神教弟子所为,当时,任教主亲自布置,我等均有所参与。"
老皇帝点头:"朝廷与魔教打生打死,到头来打的两败俱伤,太祖太宗英明神武至极,自然用不着寻常手段,但仁宣治世,便以少**当平衡江湖,挟制魔教。先帝淳端皇帝更如此,到了朕手里,若非西域武林崛起,只怕还不得不用这一招。你怎么看?"
"神教之事,我早已不在眼里,不过是一群可笑之人,为可笑的事情拼死拼活,"东方不败淡淡道,"但神教与朝廷的恩恩怨怨,上百年来何曾理顺过?陛下若是要解决此事,只怕也难得很。"
"不难,一点都不难,"老皇帝戏谑,"我听说,东方不败的手下有许多宁可冒着被杨莲亭诛杀的危险也要在西陲踏踏实实做人,经商的经商,务农的务农,有几个学了武功的人,还在畜牧司帮着劁猪,你气不气?!"
东方不败果然很气,回头一掌向卫央拍了过去。
若非这厮,神教弟子怎么会那么没出息?!
汪直双掌一错,正拍在东方不败那股掌力之间,而卫央纹丝不动恍如不知。
东方不败微微一怔。
世人都知道,西陲与朝廷互相猜忌,彼此心中都将对方当成第一生死大敌。
可卫央竟然对汪直的武功这么信任,甚至对他出手都毫不见疑心?
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般地步了?
"走吧,与这等闲人说什么。"卫央策马往前走去。
老皇帝笑道:"大约这便是有心化干戈为玉帛的有能力者。"
东方不败哼的一声,若非卫央武功超绝他何敢如此大意?
这厮不当人子!
狂!
东方不败忽的心中想起了一个人来。
"任大哥,任教主。"东方不败神色恍惚,心中道,"你很狂,将天下,将皇帝,将我东方不败也不放在眼里,可你到底还是对《葵花宝典》忌惮之至是吗?此人...你比还狂,却没有你那令人讨厌的轻狂,等你出关,只怕这天下,这神教,这武林,早都已经不是你熟悉的人和事了!"
心中这么想,东方不败脚步轻快,这次却落在了地上,他偏过头看着皇帝,问道:"陛下当知道,我神教前教主任我行之女如今也再天下行走..."
"这是朕与任我行,与你们魔教的血海深仇,本当夷平黑木崖,放能报如此深仇大恨,然而,朕是皇帝,与其与你们做那可笑的江湖斗殴事,与常人何异?倒不如收了魔教,叫天下人人如龙,那才是皇帝该做的事情。"老皇帝傲然道,"至于任我行家的那小丫头,她只若不肯滥杀无辜倒行逆施,她便也是朕的子民,朕何必与她计较,岂不与任我行那等疯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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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竖起大拇指。
这下他就放心了。
"朕虽不入江湖,却想也有那一股英雄气,你东方不败不惧任我行家那个小丫头将来报仇,将她留在身边教授学问,朕如何能叫你高过一头,连这点胸怀也没有?"老皇帝笑道,"请吧,美酒不多,够喝醉;美酒不纯,够消愁。就看你敢喝不敢喝。"
一时来到大内,老皇帝吩咐:"打开奉天殿!"
汪直迟疑。
"打开,不过是一个房子,有什么了不得的,东方教主只怕年轻的时候也念想过这个地方,且教你瞧一瞧,不过是个房子罢了,"老皇帝吩咐,"酒宴摆上,魔教教主在此,也算是当年明教历代教主的一个传人,故人之后相见,纵然不能不胜欢喜,也该坐下来,有什么要说的便说,说完了要打便打,大明的明,也是明教的明。日月神教的明,也是大明的明。普天之下,谁能一笔写出两个明字?"
东方不败冷眼旁观,见围上来的大内供奉们竟被卫央挥手便挥退。
这又是一个出乎预料的现状。
卫央信汪直会出手,这是第一个让他震惊的。
如今卫央挥手便让供奉们毫不犹豫的撤退,这是第二个让他震惊的。
难道他们有阴谋要设计他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余光瞥见老皇帝坦然自若,卫央神色悠闲,心中便是一愧,暗道:"东方不败,你是天下第一,只不过只是武功天下第一。这老皇帝老来潇洒自若,卫小郎风姿绝伦,你把他们小瞧了,便是小瞧你自己。"
有宫娥彩女,有内侍宦官,列两队手捧菜肴美酒,徐徐往奉天殿而来。
当先一人,着紫衣,提宝剑,笑靥如花,人如画中仙一般,笑吟吟道:"大伯伯,夫郎,东方先生,汪公公,天寒地冻,我也来吃一杯暖酒,你们的群雄会,容不容得我一个小女子呀?"
东方不败脸色通红,他知道,这是襄阳郡主,卫小郎视若珍宝的女孩。
她此来,是因为卫央素来不饮酒,为避免怀疑,她亲自来让他这敌人安心。
第九百五十五章 东方教主,帮个小忙
"卫小郎你好福气哪。"东方不败叹道。
卫央道:"那是,她们都是举世无双的女子,一等一的人物。"
"我当年见小郡主,便是扬眉不让须眉,低眉世间无双的人物,她如今定然风采更加卓绝,是不是?"东方不败道,"那位高娘子好生令人羡慕,纵横草原,玩弄胡人于素手之间,杀伐果断,犹如九天魔女在世,我东方不败于黑木崖上听她坑杀胡人十数万,忍不住也遥遥敬了她一杯美酒,她也很了不起。"
卫央道:"若她们得知东方先生如此推崇,也定心中喜悦。"
心中喜悦,而已?
东方不败呵呵一笑道:"若是旁人对我东方不败的夸奖,只给一个''心中喜悦'';的回应,我定要取下他们的脑袋,瞧一瞧他们是怎样一个桀骜不驯。但这两位威震草原,护佑我汉人一方天下,她们能''心中喜悦'';,我东方不败面上有光。"
而后又笑道:"至于这位冯娘子么,这我可着实佩服她的很啊,我黑木崖上,不知集结了多少江湖好手,天下名士。我令他们定要想出个在经济上打败西陲的方法,至差也要将细盐生意夺过来,百千人,数年,他们竟无可奈何,我这天下第一,也就只有武功了。至于什么吹捧的''文成武德,英明无双'';,哈,哈哈,可笑,可笑,这些个人啊,着实可笑得很。"
"我原以为东方先生练了《葵花宝典》,必定会目无余子,哦,请,宴席已摆好,请入席,边吃边聊,"卫央道,"不成想,东方先生依旧清醒如往昔,故人不胜欢喜。"
他说出那《葵花宝典》四个字,东方不败面色肃杀。
"卫小郎,你怎么知道此事的?盈盈也不知,你从哪里得到?"东方不败声音森冷。
"有什么了不起的?任我行算计你,其中也有一探这部武功宝典的心思,当年在嘉峪关城外,宋老头和叶大娘也算计我,他们当时心中只想着报答任我行的知遇之恩,故此,以《紫霞神功》为掩护,让我也修炼了这部神功,只不过,我比他们知道的多一点,"卫央徐徐说道,"这部神功要想大成,须以药物辅助,东方先生身上的香囊压制住了用药之后留下的味道,但你也知道,这味道瞒不过我们这样的人。"
东方不败大笑,盯着卫央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
"欲练神功,挥刀自宫,"卫央叹道,"好好的一部神功秘籍偏要用这种邪门儿的方法,我倒是希望东方先生能沿着这条传统的路子探究下去,不定往后有一部不弱于九阴九阳,甚至更强的神功秘籍就在东方先生手中完善了。"
"你,你不耻笑?"东方不败懵了。
卫央奇道:"为何要耻笑?"
可是,不,这...
"你问问汪公公,我待他们,与待旁人有什么区别?请坐,"卫央摆摆手,"但这门神功毕竟,嗯,不好,我以九阴九阳补充,又以金刚伏魔神通,龙象般若功修复,至今也还是摸不着头脑,只知道像我这样练大概没什么问题,可常人如何不需自宫也能成功,这我就不知道了。"
老皇帝饶有兴致,连忙在上首坐下,竖起耳朵要听个明白。
他也奇怪着呢,这厮练的是那么邪门儿的武功,可他居然啥事儿没有,怎么回事这?
东方不败当即请教:"你是如何成功的?"
"我与常人不相同,我天生任督二脉畅通。"卫央道。
轰的一下,东方不败与汪直不约而同跳到远处,瞧两人的架势,竟似乎有联手先拼了这个孽障的打算呢。
天生任督二脉畅通?
你该不是修仙的罢?
"汪公公你是知道的啊,你还怕什么?"卫央惊讶道。
东方不败拦住汪直,摇着头道:"卫小郎,你说的我不信。"
卫央伸出手:"你且瞧瞧,我使用《葵花宝典》或者其他什么神功打通的任督二脉么?"
这——
东方不败当即变色。
纵然是他,敢在汪直面前把自己的手腕交给对方看?
他没那个胆量。
"无妨,东方先生的人品我不知,但你这样的武功,至少有你天下第一的矜持,何况,你难道不想弥补这部神功的缺憾?"卫央道,"你自己看吧。"
东方不败大步上前,伸出一手如鹰爪,却用余光看着卫央。
卫央持酒壶斟酒:"陛下,晚上少吃酒,尽量戒了啊。"
"啊,哦,"老皇帝喉咙发干,看看东方不败,又看看卫央,终而长叹一声,笑道,"你这个人哪,有时候令人害怕,有时候却让人觉着,你毫无城府,真可以称得上当时第一豪迈慷慨,这天下,交给你可以放心了,有英雄气,又不介意阴狠狡诈,你能成事。"
"一起努力吧,我一个人浑身是铁能打几颗钉?"卫央道,"肉少吃,过些天玻璃送得多了,我在御花园搭个温室,给你供应上蔬菜,趁着我和你孙子还没打起来,你多活几年,好好看一看这变得活力无限的天下。"
老皇帝哼哼笑,却**杯放在了一边。
东方不败长叹一声,缩回手长叹道:"卫小郎,你这人说的话,小事我不敢相信,这等大事你若说,我自此不疑,我这天下第一,不如你,"想想又加了句,"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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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木崖太深,东方先生消磨了一腔英雄气,多出来走走,多看看这江湖,看看这天下,任我行不就是想让你闭关苦练那《葵花宝典》么,你便阳光灿烂,你瞧他是不是能得意起来,"卫央道,"不过,我不知东方先生的观想中,你的天人是什么人?"
"花香满园,彩蝶飘舞。"东方不败实话实说。
"那就奇怪了,我这观想中,有魔女起舞,比我家襄阳还诱人。"卫央笑道。
东方不败顿时脸色古怪了。
那你还能忍得了?
"但也有铁马大漠,雄关冰河,有千军万马,有小桥人家,还有,万家灯火,落日余晖,"卫央道,"不过我最喜爱朝霞满天,旭日初升。"
"老奴倒是有****,观想中,那年纵横漠北,诛杀胡人,乃是老奴最得意的手笔,虽老奴未曾修炼《葵花宝典》,但那《天残地缺》神功也有观想楼台,"汪直欠身坐在一侧,小心道,"可大将军这诸多的观想,老奴着实不明,难道不冲突么?"
老皇帝眨眨眼,看着襄阳悄悄问:"他们说的是什么?修仙?"
第九百五十六章 年年过年年难过,一年一关难过关
襄阳可知道卫央的武功本源,他眼前所见是天地人间,心中所感是悲欢离合。
所以他的武功本源是这烟火人间!
自从到了哈密,襄阳也在武学上有长足的进步,但基础太差,她现在还在努力冲击任督二脉中的一脉,只有打通任督二脉才能有此观想,故此她并不懂这里面的奥妙。
但听小郡主和高岚说起过,她们如今就在根据卫央修改的《葵花宝典》观想天地奥妙,小郡主的观想是飞天玄女,高岚却观想天香魔女。
"这些事目前还不必去关注,须神功一转,相当于寻常高手数日苦修,真元不够强大,内力不够强横,刻意观想指挥走火入魔,大伯伯不要管这些。"襄阳道。
老皇帝挺满足,以他的内功延年益寿没问题,但要想和人动手,他连劳德诺都打不过。
卫央举起茶杯向皇帝示意,而后才道:"我心里想得太多,观想就多。原本在寒玉床的帮助下,基本上能满足常人四到五倍的真气修炼进度,如今有点麻烦。"
东方不败惊道:"你不用丹药竟也能达到四到五倍的修炼速度?"
"大概当初年少,我用华山派神功催动各路神功,修炼速度自然加快许多,何况寒玉床特效稀奇,只要在上面就能主动运功,四五倍的速度算是比较慢了。"卫央愁眉不展。
东方不败笑道:"如今与常人无异?"
"不是啊,若是与常人无异我还怕什么呢,"卫央长叹道,"这两年都没用过寒玉床,可这炼化真气的速度竟超过了七八倍。"
砰!
东方不败一巴掌拍碎了地上的金砖。
汪直低着头着实不想与此人说话。
你听,这是人能说得出来的话吗?
"真的,你们不理解,这种给人心理上造成的压力太大了,我一直担心这么下去的话或许有一天会白日飞升。"卫央忧愁道,"可我每天压制着进度,也只能勉强压制到运转一周就增半分内力的地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不,不对!"东方不败骇然道,"我看你内力如今依旧不过四五十年的样子,若以你的说法本该有六七十年了才是,那,那你这内力?"
"是啊,每一种观想,要一股内力,想得多,耗损也很多,"卫央举杯,"吃,喝,我如今担心的就是这观想都与我天人化身融合为一了,上哪去找那么多观想楼台,愁。"
东方不败狠狠吃一口美酒,扔下酒杯道:"汪直,不如你我联手,先杀了这败类?"
他东方不败从来不嫉妒武功练得快的人,可这不意味着他不想下手宰了这种货。
欺负人!
"别闹,这是真很大的问题,"卫央担忧道,"我如今还在试着把星河日月融入观想楼台,可这毕竟不是我等亲眼见过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幻想,故此,我担心有一天会观想万里江山,江河皇权。"
老皇帝大喜:"好,这个好,我跟你说,你还小,不知道这东西的好处,你要多想,每天想,隔三差五总结一次的想,这对你有好处,有天大的好处!"
东方不败错愕地捏碎了酒杯。
不是他疯了,他敢笃定自己很正常。
那就是老皇帝疯了!
你知道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你这是蛊惑卫央造反篡位呐!
你就那么不怕他真那么干?
"陛下别闹了,这事儿想都不要想,"卫央道,"太沉,"他岔开话题,"我看武当派张真人留下的手札里说,剑法若通神,玄功也通神,便有天人化身,临照本身,东方先生,你的天人化生是什么样的?"
"不错,我也在武当派《太极拳经》中寻觅得这一丝半缕的说法,故此才领悟《葵花》至高,天人化生,万物滋养至理,"东方不败赞叹,"张真人当真是陆地神仙般的前辈,我虽为魔教教主,但也佩服这位老前辈十分。要知道《葵花宝典》本是顶级神功,有前人探索道路。这位张真人可是生生凭一己之力探索到''天人感应'';之奥妙,只不过,我的天人化生乃是杀伐,只讲究一个快,身法快,出手快,预判快。"
与独孤九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听说,华山派那位风老前辈还活着,你与他比斗,可领悟了什么?"东方不败请教,他没有与这些顶尖高手切磋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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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实话实说:"深不可测,如山如岳,故此,我反倒认为,到天人化生这一步后自当''返璞归真'';。风老前辈的内功心法不过是华山派稍微高明的内功心法,加之他后来看过少林《易筋经》,故此历经数十年才修炼成如今的本领。我等的观想或许是走到风老前辈的武功意境的前头去了,然而,在实实在在的武学修养上,我等难及风老前辈的十之一二。他往哪里一站,他就是那里。我们的观想楼台却是虚的。"
"此所谓练神返虚,"东方必败点头笑,"如道门神仙一般了,是不是?!"
不是!
"武功之妙,千变万化,然万变不离其宗,武功超脱于一切,但立足于一切,故必然落脚在一切。所谓练神返虚,我猜着大约就是这样,观想楼台之中一方天地,天人化身照临我身,之后的道路怎么走,只怕又要''炼虚合道'';,道,便是自我,武功便是武功,并非缥缈的修道。"东方不败目视汪直。
汪直点头赞同,但却在细细思索。
他也相当于一步一个脚印硬打出来的修为,故此并不如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又目视卫央。
"这样说没多大用,东方先生若是不急着回黑木崖去,不若在京师里住下,我等切磋印证,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还是要身体力行才是。"卫央邀请。
东方必败嘿然一笑道:"此外还要保证皇帝的安全是不是?"
是。
"我须亲自监督运粮,快要过年了,百姓须家里有粮食吃,汪公公也要协助我,"卫央道,"故此,陛下安全须有高手照料。"
供奉呢?
"信得过,但不敢全信,"卫央道,"东方先生既是魔教之主,又是天下第一高手,朝廷征召自然不能奉行,但若我本人邀请,以个人名义请东方先生帮忙,那就不必理会旁人,最多叫那些文臣武将们又说句,卫央这个天字第一号反贼又伙同魔教把皇帝挟持了,这是最不必在乎的事情。"
"你不怕我突然动手?"东方不败似笑非笑。
"你不会,"卫央道,"皇帝安,东方先生安,魔教安。"
第九百五十七章 回家!
东方不败呵的一声轻笑。
"不必质疑我,杨莲亭那个蠢货这几年为发展自己的实力,他上山下山的次数太多了,招收的人太多了,所以,我若是想对魔教动手,万炮齐发之下,黑木崖如何能挡?"卫央道,"陛下愿意给任何人机会,我不同,如今之事,于我而言虽未必''顺者昌,逆者亡'';,但我不耐烦与杨莲亭童百熊那帮人多废话,陛下若有事,天下无人能与我争锋,到时候魔教如何?"
东方不败扬眉,难道我现在不能先杀了你?
不能!
为什么不能?
"武道极致应该是东方先生如今唯一追逐的目标了,你若敢动手,胜败难说暂不必论,纵然你能得手你那天人化生再也休想进展尺寸,"卫央道,"我也一样。"
东方不败总觉着这句话真假参半,不错,他若是动手,将来再也别想在武道上更进一步。
踽踽独行,必然不如比学赶超。
憋屈吗?
不。
"武功如权势,到了一定的地步必然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祸福所依,没有不受限制的权限,也没有肆无忌惮的武者,大概这就是道。"卫央道,"吃菜,吃饭有利于思考问题,这是无数事实证明了的道理。"
东方不败哑然失笑。
到他这武功境界早就已经三五天不吃不喝都没什么影响,他甚至觉着都可以进入《葵花宝典》上锁记载的"辟谷"之境了。
唯有心无旁骛才能身心空澄灵根清明,什么吃饭有利于思考的话压根不足信。
一时无言,卫央说一些江湖大事,东方不败谈一些魔教运筹,不觉间到了子夜,老皇帝连连打着呵欠,心里很是失望。
原本以为武功到了他们这种境界,要谈论也必然是滔滔不绝连着说三天三夜也不带重复的。
"原来就这么寥寥数语?"老皇帝失望极了。
"陛下,有些道理,三言两语就足以点破,我等武功至此已然无路可循,但若能有人相互应征,便是江河冰融,万物复苏。真要论那些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武学至理,那才叫落了下乘。"卫央笑道,"何况彼此提防的三个人,谁肯把自己的武功细节说出来?说得多,破绽便多,除非能放下所有芥蒂敞开来谈论,这目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东方不败举杯:"甚合我意。"
汪直没说话。
他原本觉着,武功修炼到如今,出现了观想楼台那就是很奇怪的事情,今天得知这是到了他们这个境界都会有的情况,心里是放心了,可他还是不明白,卫央怎么会有那么多观想楼台?
而且,卫央说的是观想楼台要损耗真元内力,可他却觉着,卫央很又可能用一股真元就能运转所有观想楼台。
要不然,他的武功只能是爆发力极强,而持久性最低。
汪直所料不错。
卫央的武功,用他的话来形容,就是自由属性点太多,当他需要点满"边关寒月一城雪"的萧杀凌冽,这些属性点便瞬即转入这个观想楼台,而要想点满"铁马秋风漫天红"的时候便又转入这个观想楼台。
正因为这样的自由属性点太多,卫央才能维持所有观想楼台的升级,他想要升级某一种观想楼台,便先点满这一个观想楼台,升级之后再撤下自由属性点加满别的观想楼台。
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只不过他如今最擅长的是紫霞神功的"绵绵悠长,铺天盖地",故此他最熟悉这个,展现出来的持久性自然最具有紫霞神功的特性。
但若真以为他只是持续能力是唯一的特性,其他属性均平平无奇那就上了大当了。
且不说《葵花宝典》融合九阴九阳、金刚伏魔神通、龙象般若功这等至刚至阳、至阴至纯的绝世神弓,单就华山派《抱元劲》,只要在刹那间催动起来,他的内功便瞬间一涨为二,二涨为四,四涨为八,乃至八涨十六,刹那间爆发力排山倒海,哪怕只运转紫霞功,那也摧枯拉朽无可匹敌。
按照《水浒传》里的高手特性形容,卫央本身就有卢俊义的实力,但与人搏杀之时却用林冲与人缠斗的技巧,慢慢体察敌人的招数内力,到该下手之时,便是"陡然一声暴喝,奋起神威,一**敌于马下"如此种种。
更何况,卫央从未暴露过的一招,是分散全身真元倾注在所有观想楼台之中,此时,天人必然照身,刹那间紫霞真气遍布全身超过金刚不坏之躯,而数个观想楼台一起运转,纵然平平一剑,那也足以开山裂石,无坚不摧,快过闪电重过泰山压顶。
这一招倘若用出来就算东方不败恐怕也躲避不过。
这一点,知道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汪直自然一无所知,但他能猜到些许。
东方不败见汪直脸色如常,心中便惊奇道:"这汪直应当对卫小郎十分了解,但数个观想楼台实在匪夷所思至极,看来这次来京师,我所获不少,倒也可以在这皇宫大内多住几天,看他们有什么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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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即道:"时候不早,听说卫小郎不喜熬夜,那就就此散了罢?汪督公,我去哪里歇息?"
"随我来就是。"汪直起身就走。
他此刻也需要赶紧找个地方对照一下自己的武功,今日获得应该说他是最多的。
那两人一走,老皇帝看着卫央。
"不必担心,不过,明天是不是该早朝了?"卫央道,"眼看着要过年了,朝廷里各项安排还没有吩咐下去。"
老皇帝笑道:"那我教你个绝招儿,处理朝廷事务,尤其和群臣扯皮对抗,你须记住一点,大事照办,小事小心。"
怎讲?
"大事,尤其是看着很大的事情,包括皇陵被盗这样的大事也不必着急动怒,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形成的一套行之有效的方式方法,只需要敦促各方执行就是了。"老皇帝谆谆教导,"但那些不起眼的小事情,尤其一个知县,一个知府,乃至一个七品重要武官的调动,那才是要紧的事情。人事,从来就没有简单的。"
卫央若有所思但不是完全赞同。
"故此过年这样的大事,朝廷自有流传千百年的规矩,按照这些规矩去做就是,不出错,按部就班,也就行了。"老皇帝道,"反倒是小事,比如过年期间京师谁负责镇守,你尤其要注意,大朝的时候定这些人员,往往就潜藏着群臣诸王的下一步动作。"
第九百五十八章 泥牛入海,重拳入棉
“这些事不必在意,厂卫加军情司足以侦查清楚,我反倒最担心京师民众的年前年后的生活,”卫央道,“陛下,这次民兵部队获取的粮食报酬只怕要引起京师平民的不满,年关的时候,平民家家户户日子难过,还要过几天好日子,这矛盾一旦引发大动静,那可就是真的大动静。”
老皇帝深以为然。
“朕本来还想提醒你注意,你既然想到了,那你就去做吧。”老皇帝打了个呵欠,“困了,朕要睡觉,你们也早些歇息,”想想又提醒道,“年纪不小了,早早生几个孩子,雁过留声人留名,人留子孙草留根,记住了没?”
卫央挠头,合着这年代过年也有催婚催生的大部队?
一夜无话,次日才起床,襄阳笑吟吟送来一份情报。
她起得很早。
“你瞧,我们救治的那几个人里面,如今已经有人完全回归正常生活了,有一个从京师被拐卖的青年,今天就到他们家了。”襄阳笑容十分温暖,这可是再好也很少了的好事儿。
卫央忙拿起通报一看,使劲弹了一下白纸。
真有原本被拐卖到江湖帮派手里的可怜人回家了。
魏昭信,二十六岁,二十二年前为人所掳流落江湖,在江湖中,被专事采生折割的犯罪团伙控制,二十余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他虽是人身,却浑身长满猴毛,因能懂人言,故而年纪大了也没有被那团伙抛弃,反带到西陲准备继续挣钱。
北庭城,卫央杀得江湖门派人头滚滚,魏昭信第一批被拯救,后来百药门弟子到了西陲,结合军中郎中已经比较熟练的基础的外科手术方式,以麻醉的方法,逐渐给魏昭信等一群可怜人回复了人身,又在北庭城过了一段日子,眼看着今年西军也到了京师,军情司和北庭城军医院征求了魏昭信的意见,在明确他家在哪里的情况下,终于把这个流落江湖二十二年的可怜人送回到他家门口。
魏昭信习惯性佝偻着,却抬起头来看着记忆中已经模糊不堪,甚至都没有印象的那道门。
西城老魏家,还是个读书人的门第。
此时的魏家,男主人魏嘉树紧张得直搓手,夫人哭晕过去又活过来,扶着桌子早已站不起来。
魏家二男魏昭勇双目通红,按着手里的腰刀死死的盯着门外面。
他以前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兄长,直到半年前,有西军商队经过他们家门口的时候打听了一下,魏昭勇一听是一个叫魏昭信的二十六岁的男子再打听自己的家,因为好奇这名字和自己的缘分,他回家与不知从哪里回来的父亲一说,全家人抱头痛哭,魏昭勇这才知道魏昭信就是他的哥哥。
魏嘉树紧握着拳头,这些年来,他从未放弃过寻找自己的儿子,他一个读书人,弃文学武仗剑江湖,他家甚至已经到了举家食粥酒常赊的地步却还是没有换到别的地方去,他就是想自己找丢失的大儿子,盼着有一天他也能循着记忆回到这里。
今天,孩子要回来了!
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声,魏嘉树一个箭步蹿了出去。
魏昭勇搀扶着才四十来岁,却宛如六旬老人的母亲,颤抖的腿脚用足了力气,才迈出第一步。
吱呀一声,门扉被推开。
院子里无风,唯有满地积雪,与斑驳的墙头,老旧的院门倒也形成鲜明的对比。
门外,穿一身灰衣,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脸上还有退毛留下的浅浅的痕迹的魏昭信站在低矮的门槛外看着院子里的一切。
他试图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想记起来的事情都记起来。
魏嘉树瞬间泪如雨下。
是他儿子,是他那命苦的大儿子,是他找遍天下也没有找到的亲骨肉!
他的模样,生生就是他舅舅当年的样子,但脸型像他。
魏嘉树蓦然噗的打了几个寒颤,他伸出手去试图穿越并不小的院子。
夫人老眼昏花,只音乐看到门口有一个人影。
她抢先扶住门框,一只手擦着眼泪,口中只叫道:“我儿,魏氏男昭信,你可回来了!”
魏昭信深吸一口气,慢慢地,一点点跨过门槛走进去。
他脚步极其缓慢,走了十几步便走到了院子里,但那十几步却走了似乎半盏茶的功夫。
“兄长!”魏昭勇轻呼。
兄弟二人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他笃定那便是他没有见过的大哥。
突然,半掩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个身量高挑的年轻妇人,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头发已散乱狠了,两只眼睛犹如熟透了的桃子,进门只看一眼,便悲呼:“魏昭信,大弟,你,你回来了!”
这一声,如晨钟暮鼓,如黄钟大吕,怦然间炸裂在魏昭信的脑海中。
他忘了家的样子,却没有忘记他还有个姐姐,他年少调皮,爹爹却严厉的很,每次他犯错,姐姐都会帮他挨揍,然后还要拿着书卷板着脸训他:“魏昭信,你是我的大弟,也是魏家的长子,你要成才,不能再调皮!”
每一次这么说完,没过几天他又调皮挨揍。
魏昭信永远记得,他似乎每天都要被姐姐这么教训一顿才算这一天终于熬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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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魏昭信回头看着,看着那个熟悉但也陌生的妇人。
在他的记忆中,姐姐一直都是扎着那个冲天辫板着脸教训他的小女孩儿。
她怎么……
“大舅舅。”女子手拖着的两个孩子眨着明亮的眼睛切切的呼唤。
魏昭信胸中热流激荡,一霎时天旋地转,只觉着斗转星移,满院都是姐姐教训他的声音:“魏昭信,你是我的大弟,也是魏家的长子,你要成才!”
不能,再调皮!
魏昭信手脚一软,手里的袋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哽咽着,呜呜地哽咽着,忽的仿佛曾经一样嗓子眼里有东西堵着,他发不出声音,他叫不出人的声音,他唯有这么呜呜地哭,可他又不能不情不自禁地想到,哪天,北庭城,一把寒光闪烁的剑斩开二十二年无尽的深渊黑暗,将那阳光,将那高天厚土,将那人间烟火斩落在他身上。
“大将军!”魏昭信啊的一声,心头竟一片清明。
他刹那间想起来了,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古板的父亲,温和的母亲,喜欢教训他的姐姐。
还有,那个已经走到他面前,跟他极其相似的,弟弟?
魏嘉树倚着门,哭的没有走出来的力气。
夫人却缓缓地,坚定地,不要人搀扶,她走到魏昭信面前,枯瘦的双手,慢慢抚摸过魏昭信的脸庞。
魏昭信嘴皮剧烈颤抖,一时推金山倒玉柱,扑通一下跪在雪地里,不哭,却双目泪如泉涌,轻轻道:“娘,儿回来了,儿昭信回来了。”
妇人点点头,抿着嘴,脸上的肌肤似乎要落下来,她在没有哭,用力在儿子脸上拍了一下,只一个想问的:“我儿,想吃啥?”
一瞬,魏昭信放声大哭!
第九百五十九章 一阳指出,神剑何存?
东方不败惊奇至极。
他一早起来,见汪直出宫,引东西两厂前去监督三司会审,心中本便是一震。
他们真的就那么自信吗?
他可是天下第一,若趁机刺杀皇帝,那可太简单不过了。
再看大内供奉,他们各司其职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那么老皇帝在做什么?
东方不败叫换值来他住的那偏殿的内侍:“皇帝在做什么?”
那内侍笑道:“皇帝早起散步,用罢早膳自然要看劄子,东方先生有事要求见?”
东方不败摆摆手,心中一动问道:“我可去何处?”
“大将军有令,东方先生武功天下第一,拦是拦不住的,不如你愿去哪里便去那里,想看什么便去看什么,只消不犯法,随意。”那内侍笑道。
东方不败抬起手森然喝道:“敢与我这么说话,你不怕死?”
“世上谁人不惜命?只是大将军说了,天下没有对一个武功极差的,不做坏事的,没和魔教为敌的人下手的东方不败,若是有,便算他看错人了。”内侍道。
那你就这么信他?
内侍道:“此乃职责所在也,哪里容得了我挑三拣四?”
东方不败无语,这是对他道德绑架吗?!
“稍等!”东方不败忽的想起此人的自称,惊道,“你怎么自称我?”
“那我自称什么?”内侍一笑,“本来咱们这样的人,为奴为婢也习惯了,可大将军不喜欢,郡主殿下也不喜欢,老皇爷有旨,叫我等自称我,只是一时有时候改不过来,不着急。”
这就让东方不败不懂了。
难道这么做他们就不怕这些奴婢更加肆无忌惮?
内侍道:“那是有国法处理的,大将军说过了,一个人若是有野心,奴婢这样的称呼是限制不住的。”
大气!
东方不败遂说道:“我随意走走,不让去的,我也不会自讨没趣。卫小郎何处去了?”
内侍道:“提了剑,出大内直奔西城,说是有一个可怜人回家,他得去看看,若家人不认,他需想个法子把人安排下来。”
东方不败麻了。也怒了。
卫小郎,你这奸诈的天下第三,或者天下第二?
汪直出宫了,卫央去办自己的事情了,就算大内供奉一起留守,他东方不败若是想在大内做点什么那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可是越这样,他就越没那个心思那么做。
传出去还要不要天下第一的尊严?
“这厮想坏我道心!”东方不败动怒,又问,“襄阳郡主也跟着出去了?”
内侍道:“郡主殿下坐镇大内怎可出宫行走,正安排内侍们审查别处皇庄。”
好吧,他们……
东方不败正要一扫郁闷也出去走一走,人影一闪,老皇帝背着手,慢悠悠的踱步过来了。
没带供奉,没跟随从,就一个人溜溜达达就那么过来了。
“这是吃定了我东方不败吗?”东方不败怒气勃发。
“淡定,淡定,成治天下,讲究淡定!”老皇帝压压手,爽朗笑着道。
东方不败直觉自己钻进了一张漫天大网,网罗得他浑身不自在。
“聊聊,朕看看你是怎么治理魔教的。”老皇帝找了个栏杆坐下来,还拍拍身边的位置。
东方不败略一犹豫没过去跟皇帝并肩而坐,他就好奇皇帝知道这些干什么。
“你不过要治理一个魔教,算你十万人,真正算魔教教众的不超过一万,需要治理的不超过一千,你亲自治理的不超过一百,很清闲。”老皇帝感叹,“朕要治理这天下,光知县以上的官员就有数千人,卫央若这次不处理那些贵勋皇族,数万人的庞大队伍还是要朕处理。你瞧,比起朕这个皇帝,你这个魔教教主轻松到哪里去了,你还有什么可烦恼的?!”
东方不败深呼吸一口空气,倒真心实意请教道:“陛下要理万民与百官,还要面对内外之敌数以百万计,这是怎么做到的?”
说完他觉着这话有些奇怪。
魔教教众纵然再无视王法,但对皇帝,对大臣,对文武百官皇亲贵勋还是有那么一些“上下尊卑”潜意识畏惧的,这代表了犹如魔教阶层一样的尊卑规矩。
东方不败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壮大生存发展,自然不可能免掉对皇帝这个职位的警卫。
可他细想方才的话,突然觉着自己好像无形中已经被老皇帝掌握了。
他天下武功第一的顶级高手,在老皇帝面前竟无形中顺从着他的意志不知不觉中以轻松的姿态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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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皇帝想要的局面吗?
他不懂。
“还能是怎么做到的,当皇帝的人若是精力充沛,大事小事都要掌握,想办法去做好,就有可能做好。朕算不上是一个圣明的皇帝,努力去向这个程度奋斗就是了,至于能不能做到,那是做了之后的结果。”老皇帝道,“后来想一想,朕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坚持到今天,维持着这么一个已经渐渐腐化的天下没有崩溃的。好的一点是,朕如今想通了,想清楚了,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看了一眼东方不败:“你若是想不通自然做不到驾驭魔教群雄如臂使指,只能用权谋驱使他们,用武功震慑他们,这是上位之人本能的能力。”
东方不败当然明白这番话里的意思,故此质问“陛下要我们魔教如何”。
想了下他有直问:“陛下之意,自然是将魔教打散,彻底消除对朱明王朝的威胁,是不是?”
“当然。”老皇帝不否认这点。
东方不败道:“那不可能。”
“是啊。”老皇帝点头。
东方不败心中凌乱了,你这是什么回答?
“既知道做不到,又必须这么做,陛下作何打算?”东方不败拱拱手。
要打就痛快打,不要这么折磨人行吗?
老皇帝瞧了他一眼:“朕哪里能知道?”
这——
你是在打哑谜吗?
“卫央怎么安排,那就怎么执行就好了,朕又没问过他,怎么知道接下来怎么办?”老皇帝理直气壮,“朕辛苦了一辈子,到老了想偷个懒享受享受晚年生活,不行吗?”
他说的好理直气壮,东方不败满心疑窦丛生。
你就那么愿意放权给他们吗?
他们又不是你朱家的后代!
老皇帝笑道:“左右这些事咱们又解决不了,不如交给能解决的人,估计你要在这停留几天就会知道答案了,来,跟朕聊一聊江湖,在你这天下第一武功高明之人的眼里,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真像旁人说的把这些正邪两道的高手分成三六九等?”
东方不败不知怎么的,他就有些颓丧。
原本兴冲冲地跑来京师要示威,要恫吓,要吓得满京师风声鹤唳,要吓得老皇帝草木皆兵。
可这如今是怎么个局势?
第九百六十章 这把剑,压得江湖抬不起头
卫央出大内,提剑踽踽独行,身后只跟着几个亲随。
今日西军有集中学习,亲卫军几乎要全部去报导,女子骑侦队成立后,随后跟进的教导大队也要扩大,卫央让他们过去帮忙。
故此跟在身边的只有厂卫的校尉。
“大将军,咱们何处去?”出了大内便吃东西的张小六问道。
卫央道:“走远点再吃,御史没什么了不得,但这是年关,天下列国,大明的干儿子们要来拜见皇帝,让他们看到可不好。”
张小六鄙夷道:“我煌煌大明,何须他们聒噪。”
但手里的一点吃的也收了起来。
“走,去西城看一下,有个苦命人回家,若家人不收留,我带他回西陲。”卫央道。
校尉们齐声道:“是不能救了人就不管。”
正出门,迎面七八个哆哆嗦嗦站在风中的他国使者连忙上前拜见。
卫央视之,有白的,有黑的,倒不是很过分的白,也没有很过分的黑,瞧着有的是倭人,或者朝鲜国人,那些黑一些的应该是东南亚诸国。
遂问道:“尔等此来何为?”
黑瘦的使者答道:“下官安南副使,大明国钦赐鸿胪寺行走,拜见大将军,下官此来,为年前大朝。”
张小六冷冷道:“是么?你安南打算将占城王室后裔人头送来作贺么?”
那副使慌忙双手摇摆叫道:“下官不敢,决计不敢。”
卫央看看张小六,才得知占城国还有王室后裔在试图复国,毕竟,五十年前安南攻陷占城之后,有不少占城王室族人一路逃到了大明,这些年安南国没少在江湖中招纳高手追杀这些小麻烦们。
“在我大明国土上,竟还有人敢做此不法之事?”卫央轻笑道,“看来,宣德皇帝扔掉了交趾故郡,有人便以为我大明可以无限退让到云贵川了。”
副使大惊,骇然道:“大将军,我国是不征……”
“儿子不听话,老子要打屁股,有错么?”卫央道,“回头记着跟五军都督府打个招呼,叫南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以及负责西南军务的七品以上官员到大内听用,我要问一问,西南大军还能不能打,不能打即刻换人。”
同时道:“以锦衣卫指挥使名义,发军令至四海,叫占城遗民到锦衣卫来报到,大明既然是父亲,儿子们闹腾就得主持公道,陛下太忙,我来过问此事。其间,若有占城遗民在大明境内被杀,被掠,被威胁,均可寻求当地指挥使司寻求保护,均令即可下达。”
后头两个番子当即自腰里取均旨,抬头结尾已经写好,只需要天上内容,写上日期,便可下达天下四海。
这不是卫央要的,是老皇帝怕他一拍屁股跑回西陲,要求厂卫按照半副銮驾的规格制作的。
“大将军,均令已写好。”番子们刷刷刷几笔写完立马捧过来。
卫央草草一看很满意:“做的不错,老子打儿子,哪来那么多道道,下发。”
安南副使伏地大哭。
“诸位,瞧着他可怜不可怜?”卫央剑鞘拍着那人后背问其余诸国使者。谷
使者们不答。
“可怜,十分可怜,不过我倒想知道,安南攻陷占城后,占城之人是不是比他还要可怜?”卫央叹息道,“当老父亲着实太操心了,你瞧,一个没瞧住,这孽子便张牙舞爪,便欺压手足兄弟,不打,是教不出好儿子的!”
张小六猜测:“如此有恃无恐,只怕必有依仗。”
“还能是什么,朝廷鞭长莫及,陛下精力难以为继,加上宣德朝留下的‘祖宗法’,群臣们自然要扯皮,”卫央道,“不过此事怪不得朝廷诸公,没有经济基础那块地就是个死地,能把国朝拖垮在里面。至于朝内有人给他们说话甚至默许,那好办,不就是西南土司或者沐王府么,我正等着他们造反,三万门大炮,不怕轰不平一群反贼。”
有内侍牵马而来,使者们越发瑟瑟发抖。
那威震天下的大枪,那踏碎千军万马的红马,这些竟然都在大内供养,这说明大明皇帝陛下对这个对土地无比贪婪的大将军信任如自己一样了,如今他竟说要打安南,搞不好这事儿还真能成,这可不行。
“秦国公——”有不知哪家的使者跨步而出。
卫央剑鞘一动,剑芒森然,一剑斩来使发髻,道:“大明要干什么,大明君臣军民说了算,阻拦者便是敌人。念其为使,斩其发,叫年后发往各国的使臣携带一缕,遍传诸国国王,这一次只要断发,若下次,我只要他们国王的首级,去吧。”
诸使者大哭。
小红马踏着轻快的步伐,一跃过了那断发使者的身,吓得他慌忙又匍匐在地不敢起身。
“尊我为王,便该行大明之道,懂上下,知尊卑,边陲之地,莫非果真是一群野人不成?”卫央策马直去。
群使惶恐,要退走之时,里头有内侍传旨:“大明天子,诏诸国觐见,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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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对了,跟这帮混蛋客气什么,就没见过给大明当干儿子还当得跟爷似的货色。
一马直奔西城,街上行人不多,中间大道无人阻拦,有巡城的逻卒远远瞧见大红马,哪里敢有人去盘查。
初来京师之人有不识者,只看高头大马雄骏,马背上却只是个穿着麒麟服的人,都惊讶道:“哪一个世子敢这么乖张?”
京师人笑道:“西军之前,公侯奉公守法,哪个世子敢乖张?那是秦国公!”
卫央沉着脸,心中想的是周边诸国的问题。
打,不能一口气都打。
远交近攻也不必用了,鞑靼人早被打进了城池,这一招瞒不过别国。
何况西南毕竟交通复杂,有众多实力勾连其间,要一股脑只顾打过去,只会把最精锐的队伍葬送在里面,得等西南交通打开之后,一鼓作气彻底解决这个半生不熟的地方。
“改土归流,金瓶掣签,不能再拖了。”卫央握紧剑柄,不趁着老皇帝还在,皇帝能给他最大的空间去活动,等将来的小皇帝上台,恐怕一旦斗争骤然激烈起来,这最好的历史十七就会错过。
忽的,他眉心一动,有暗器刺破空气打来的危机感袭来。
谁找死?
卫央长剑出鞘,似乎将那暗器视而不见,剑芒脱剑而出,直打袭击之处。
几乎就在同时,一侧酒楼上有个女子的声音清脆的喝道:“一阳指?大理后人——不,沐王府的人!”
第九百六十一章 憋了半天,一阳指呢?
嗤——
似慢实快的炽热气流眨眼之间到了卫央面前。
但那气流却仿佛算好了似的,在到他面前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卫央鬓角的头发微微晃动。
他的目光盯着剑芒消失的地方。
没有人跳出来。
“自己出来,饶你一命。”卫央左手按着剑鞘,右手握住剑柄,满面紫霞升腾,眨眼间整个人都被紫气笼罩住了。
那角落里发出惊讶地一声轻叫,而后,一只芒鞋,一根竹杖,慢吞吞走出个形容消瘦的老者。
瞧着似是僧,却有长发,仿佛丐,却穿着一件袈裟。
卫央盯了他一眼,剑柄依旧在手,回头道:“任大小姐,你好快的脚程。”
酒楼顶上人影一闪,任盈盈白衣短剑,梨涡浅晕,她纵身从楼上跳下地来,笑吟吟说道:“卫少侠,很巧,又见面了。”
卫央瞧了她一眼,又道:“绿竹翁,你那篾刀不知有没有我降龙十八掌快?”
酒楼上探出个苍头老者,气息内敛,沉声道:“卫少侠,老夫可没有惹你。”
是吗?
卫央目光一转,在任盈盈脖颈上一瞧,直瞧得任盈盈毛骨悚然,就仿佛一只燕子回旋镖在她细细的脖子上转了一圈儿。
“再有下次,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卫央抬起手,往上空一抓,楼上砰的一声,绿竹翁大叫一声,竟被一股凭空出现一般的掌力抓住肩膀。
“擒龙功!”
绿竹翁心里闷哼一声,根本不敢运功抵抗。
他知道,方才他一把篾刀试图夹杂在那一阳指当中袭击卫央,此人已经发现了。
绿竹翁人在空中,丹田啪的一声炸开,惊得任盈盈喝道:“卫少侠,何以至此?”
卫央不理,绿竹翁落地,一身内力尽数被废。
偷袭他,自该有被杀的觉悟,看在家里那几个魔头的面子上,任盈盈可以放过一次,这绿竹翁得付出点儿代价。
任盈盈疾步过去,扶住落地的绿竹翁,见他嘴角溢血,脸色骤然蜡黄,心中不由悲苦,道:“绿竹翁,我,我该拦着你的。”
绿竹翁苦笑:“圣姑,既决定出手,属下自然有被人家杀掉的觉悟,此人武功之高,只怕仅次于东方不败,你,你可莫要再犯糊涂。”
任盈盈双目垂泪,绿竹翁不但是她的亲随,还是她母亲当年带过来的老人,这些年一直陪伴着她,说是至亲也不为过,可就因为他方才试图出手袭击卫央,他完了。
她知道绿竹翁的意图,若是能偷袭干掉卫央,到时候东方不败正好在京师,那五个魔头得知此事,必然会第一个想到是东方不败出手。
他们若打起来,谁能顾得上任我行?
危险?
绿竹翁没有考虑过,但如今他想到了。
卫央的确手下留情了,若不然,任盈盈此刻恐怕至少也会被废掉武功,这是他自作孽,须怪不得人家出手狠辣。
任盈盈扶着绿竹翁坐起,却不敢离开,遂坐在街道,她自袖口内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白色带着金光的丹药。
“你去过见性峰?”卫央皱皱眉。
“这不是恒山派的丹药,是我娘留给我的。”任盈盈哽咽,微微拱手道,“承蒙手下留情,我感激不尽。”
“本事不大,野心不小,以后管着点你的属下,叫那什么黄河老祖,什么杀人名医,还有什么桐柏双奇安分点。”卫央道,“至于这绿竹翁,不过是废掉了丹田罢了,他若不找死,还有大把的岁月存活,大可以练好了武功来找我报仇,好了,你们离开罢,见了向问天替我问好,青儿行走江湖多劳你们费心,我自会报答。”
任盈盈摇摇头,扶着绿竹翁走到酒肆,扶着他坐下,走出来说道:“我有事求你,不过,不是我们日月神教的石琼。”
卫央目视东北方向。
“嗯。”任盈盈点头。
她补充说道:“绿竹翁虽得罪了你,但在……他手刃胡人十七,依照你的规矩,他也是有功的。”
卫央点点头:“有功自然赏,片刻随我前去便是。”
而后盯着那老者,轻笑道:“好狗胆,想好怎么死了么?”
老者眉目低垂,沉沉道:“秦国公,老夫不过一个西南土著,与你并无渊源,也并无瓜葛。只不过,秦国公受五毒教教主蓝凤凰之惑,要坏我西南半壁,老夫却坐不住,只好管上那么一管。”
“可。”卫央问,“手段如何?”
“不高,不过拼死阻拦。”老者摇摇头,目光幽幽说道,“西南平定已百年之余了,若非五毒教作乱,堪称民众安居乐业……”
“一阳指,你是大理段氏的后人?”卫央懒得听他聒噪,只奇道,“或者是昆仑山连环庄朱九龄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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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长眉掀起,惊道:“你竟知道连环庄?”
卫央道:“自然,卑鄙小人朱九龄么,自然是听说过的,怎么,连环庄还没死绝?”
“卫少侠好重的戾气,看来,老夫也只好拳掌之下见个高低了。”那老者闪身一退,手中竹杖往地上一扎,冻得如钢铁坚硬的青石板路竟在那竹杖下,犹如一块豆腐般轻巧地戳进半尺。
那人单掌在前,右手竖大拇指,仿佛书法中写一撇一捺,只听空气中嗤嗤两声,犹如水波般,两股极其纯净的真气化作两把刀分左右往卫央肩窝打来。
卫央取下剑。
那人立马往后一退,满眼警惕。
江湖传闻,卫央那一身武功,都在手中那把问天剑下,论剑法,满江湖都知道最好别找打。
那可是练了独孤九剑的人!
卫央哈的一声轻笑。
原来我这一把剑,果真压着满江湖群雄们不敢正眼看我了吗?
他肩膀微微一抖让开那两股真气,将长剑递过去:“你下属犯错,任大小姐也该受罚,罚你捧剑一刻,如何?”
任盈盈白面一热,鼻尖儿轻轻皱起,迟疑一下有些不愿意。
只听有人轻笑道:“盈盈,他叫你拿,你便拿着,我日月神教的圣姑,任大哥的女儿,还能畏惧那一把问天剑不成?那不成了三山五岳那些废物了么?”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北边天空,距离地面三五丈处,东方不败背手犹如立在半空中,以任盈盈的武功既也没有察觉他什么时候到来的。
“东方叔叔。”任盈盈一喜,果真伸手接过问天剑,却双手捧着,退后半步站在路边。
卫央笑道:“东方先生,一阳指现世,你也坐不住了?”
第九百六十二章 西南诸事你交出来吧!
“不是,”东方不败摇摇头,指着任盈盈道,“这孩子命苦,我那些手下不成器,我只平这孩子被他们害了。”
哦?
“我与任大哥的恩恩怨怨那是我们的恩怨,嫂夫人于我东方不败有活命之恩,况且这孩子没什么错,我不允许有人伤到她。”东方不败淡淡道,“至于什么一阳指,六脉神剑,那又什么好稀罕的?俱往矣,你卫小郎恐怕也不瞧在眼里了吧?”
不,我瞧在眼里,我很瞧在眼里!
卫央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一阳指还是不错的。”
东方不败气结,你天下第三的威严呢?
“好了,人家是来诛杀我这个魔头的,与东方先生无关,还请观战,”卫央跳下马背,瞧着那老者道,“蓝凤凰是什么人,做过什么,我知道。然而,她奉命回西南沟通道路,你可知这是什么?”
那老者冷声道:“都说秦国公狂妄,老夫本不信……”
“你这是阻挠我麾下执行军令,故此,你必死。”卫央抬手一掌,喝道,“久闻一阳指当年曾威震天下,我降龙十八掌也不弱,来!”
飓风起平地,遍地积雪刀卷入屋檐,一条怒龙才起,又一条紧随,这正是降龙十八掌的“双龙取水”。
任盈盈忙牵着马后退十数步,心中惊骇,俏脸上叫那溢出的劲风刮得生疼热疼,只那么一缕,竟破开她一直积蓄的内力防御,这一下她明白绿竹翁输得不亏。
她尚且在一旁,那老者却在对面,眼见掌力铺面,他也吃了一惊。
好强的内力!
好霸道的降龙十八掌!
纵然东方不败,也瞧得脱口喝道:“卫小郎,你足以与任大哥对掌。”
“差得远。”卫央道。
任盈盈啊的一下,怀里的问天剑抱得更紧。
这是她第一次听东方不败明确说她爹爹,这是一惊。
但更令她心惊的是卫央与强者对敌,那掌力如滔天怒波,可他经还能自然而然开口说话。
这,这人内力强横到了什么地步?
“莫要与他比,这人任督二脉俱打通,一身内力不弱于五十年苦修的强者。”东方不败传音,“瞧他的步伐。”
步伐?
任盈盈举目一看,见卫央身形跟着那一往无前的掌力突进,脚下步伐不快,但却一步走出,下一步用一种诡异,但又堂堂正正的仿佛大军前进的步伐,就那么轻松写意的跟在掌力之后。
“若是我在对面,只怕这一招根本躲不过去。”任盈盈再退几步。
对面那老者早已闪开了。
卫央距离他足足有十数丈,那掌力纵然强横,十数丈外也必然无力可使,故此,他笃定这一招后面还有一招。
他错了。
卫央紧跟在两道掌力之后,待仿佛怒龙之首的前端掌力稍稍一泄,他便在龙尾再拍一掌,这一招,江湖上也有威名,叫做“长江三叠浪”,但那是外门功夫。
卫央用的这一招是九阴真经里的,乃是当年郭靖郭大侠明悟《九阴》奥秘,听黄蓉黄女侠讲“钱塘怒潮”,心有所感才将“长江三叠浪”的原理融入降龙十八掌创新出来的高招。谷
这一招倒也没什么厉害的,不过是大江怒潮,一波催动一波,前端掌力正到巅峰,后端掌力又催,如一浪叠一浪,浪潮万丈高,将数次乃是数十次分散打出去的力道一下子打出去。
东方不败眼睛一亮,大赞道:“好降龙十八掌,好武功!”
他提醒那老者:“那小老儿,我若在你那里,也只好闪身让开这一招。”
老者哼一声并不答话。
他觑准卫央掌力到他原来立足之处的机会,心想这一掌走空势必要积蓄力量再次打出,正趁着这个机会,他大拇指一撇一捺,人随着步伐往前一扑,到了卫央面前丈外。
正此刻,他那发出去的一阳指才从指上打出。
哪里想,卫央猛回头,双掌往那两股万钧之力的掌风上一拍,那打出去的掌风竟如臂使指,一转弯咆哮着又冲那老者打来。
老者魂飞魄散,东方不败讶然出声,悄然来此观战的江湖群雄失声惊叫:“这,这是什么招数?这怎么可能?”
“受死!”卫央紧跟在掌风之后又拍三成内力上去。
第一掌,他只用了三成内力,这是刚;到人在半路上,他又拍了三成内力上去,这还是刚。
方才一转,他用了一成内力,犹如放羊之人甩出去鹅卵石的器械,只用一成内力,足以驾驭六成内力,但若那一股掌力打到敌人,这一成内力当即会融入那六成之中,再填一分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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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又拍三成,卫央这可是全力一击!
东方不败在当面敢不敢应战不知道,汪直若见了必然转身就跑。
可这么一刹那,卫央以神照经流转,体内又积蓄起十成内力,纵然对手再高明,化解了他这一招“双龙取水”,他下一招“龙战于野”,或者“亢龙有悔”,甚至是“铁掌功”、“小擒拿手”乃至“龙象般若功”都可全力施展威力。
这就是个bug了,别人拿什么和他打?
老者闪身再避。
这一次,卫央脚下却不再大巧若拙,辟邪剑法的步伐一转,老者才跑出丈外,他便在三丈外迎面等着。
老者骇然再闪,又在丈外看到卫央。
闪躲了三五次,老者情知在劫难逃。
他身外,仿佛十来个卫央围追堵截,每一个卫央手中都缠着仿佛化作真龙的降龙十八掌,渐渐那掌风迫近,打在他脸上,打在他衣服上,打在他头发上。
或许,只需要眨眼,那掌力便打在他身上,掌力如狂涛,可他却不是礁石,更不是海岸,如何抵挡那开山裂碑的掌力?
跳起来?
只会死得更快。
老者短叹一声,手中那一阳指再也不想打出,他闭上双眼只等死亡。
“秦国公手下留情!”
老者闭眼刹那,有战马飞奔,有人高声叫道。
卫央充耳不闻,双掌平平推出,掌力打在老者身前,连着七八声惨叫传来,不知何时那老者身前多了六七个雪域番僧,六七人扎稳马步联手推出一掌,但毕竟不敌卫央,诸人双臂折断,胸口塌陷,连同那老者也被打进去的掌力拍断胸骨,口中一蓬碎肉,连着鲜血一起喷了出来。
卫央再起一掌,杀敌不彻底,留着当年夜饭么?
第九百六十三章 陛下,陛下你糊涂啊
战马上来人飞扑下马,带着哭声大叫道:“大将军,且饶他们一条性命!”
他竟闪身跳到那几人与卫央之间。
卫央手下不停,这次竟用了“亢龙有悔”。
他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第五代黔国公沐绍勋。
太祖朝大将黔宁王沐英六世孙。
也就是满朝文武与百姓军民口中的西南王。
那又如何?
他敢挡路,连他一起杀。
沐绍勋魂飞魄散,大叫着屈膝,道:“大将军,西南军事,我等无不遵从!”
扑到面前的掌风一散,沐绍勋颤巍巍抬头看,那高出他一头的人已在他面前。
“大将军,西南军事,愿尊号令,不敢违抗。”沐绍勋年少,比卫央还小,这一时他全无主意。
卫央笑道:“我以为是哪个亡命徒,原来是黔国公。”
沐绍勋心中悲愤交加,却听他又道:“怎么,你西南,嗯?你黔国公什么时候是西南王了?你不是只在云南么?”
沐绍勋泣道:“下官口不择言,大将军原谅则个。”
这就对了。
“你倒也算得上是个汉子,不过,在我面前别硬充好汉,”卫央道,“去五军都督府报到吧,我离开京师之前,你若敢逃走,我一人踏平你黔国公府如轻取泥丸,明白了?”
沐绍勋慌忙俯首:“愿尊大将军号令。”
“这几个番僧可是你府上供奉?叫他们给乌斯藏诸人带句话,或许明年,或许后年,待春暖花开,我自提三千老卒,与他们共享布达拉美景,叫他们备好青稞酒,牦牛肉,其他的就不必了。”卫央脚步踩过血迹,又瞧着那老者,问道,“还要拦吗?”
老者哼的一声。
卫央伸出一只手:“降龙十八掌你领教过了,铁掌功要不要试一试?”
“不敢,他再也不敢了,大将军,此人是大理段氏后裔,素来忠诚为国,从不敢少有僭越,”沐绍勋转过身,不敢站起来,口中介绍,道,“他与五毒教原有宿怨,下官愿从中调和,绝不敢再阻拦大将军均旨下达,丝毫不敢。”
老者也道:“小老儿与五毒教恩怨,自此一笔勾销。”
这不就行了?
“你且起来吧。”卫央示意沐绍勋,而后又吩咐,“西南与中原古来不交通,我们的祖宗,用千百年时光,才把一个生地熬成了熟地,我随不才,但祖宗打下来的地方,守住的地方,在我手里不允许有一尺一寸丢掉。蓝凤凰是什么人我不管,她但凡没有杀人放火,没有举起反旗,没有与胡儿勾结,她便是我们的人。此番,蓝凤凰奉命南下,以沟通中原与西南为要务,这是奉我军令行事,哪怕有错,也该我军规处置。哪一个横加阻拦,哪一家妄图多事,下一次,可就不是区区一个黔国公的脑袋就能换功败身退的下场了。”
沐绍勋哭道:“下官绝不敢有此心。”
“黔国公也是大明的黔国公,大明国家利益在前,你若阻挡,我看,西平侯两代,黔国公三代,大可以寿终正寝了,”卫央挥手,“带着你的人走吧,五军都督府有的是位置,你可在南军都督府做事。”
“是,是,”沐绍勋请求,“但若下官愿为马前卒,可乎?”谷
“那是陛下决定的事情,请吧。”卫央转过身,翻身上马问道,“任大小姐,要不要同去?”
干嘛?
“关外军情,想必你愿意与王守仁交涉,你只管说来便是。”卫央道,“东方先生,你要不要同去看个热闹?”
东方不败笑道:“我可没那般心思。很好,这孩子在你身边跟着,便没有人欺负得了,此事我欠你一个人情。”
“那倒不必,”卫央道,“东方先生若是有心情,倒不如在你们日月神教下一个命令,将那些开青楼妓院的解决掉,将什么红袖招拆了,打发那些女子回家,或可请她们到京师,到西陲,多得是正经营生。”
东方不败错愕地道:“你竟与天下男子为敌?”
“男子挡我路,男子便是我死敌;女子挡我路,我便挥剑杀之,哪里来那么多道理。”卫央又道,“而若东方先生还有心情,我这里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情,你愿不愿意与我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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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面色稍稍有些愠怒,但转念却奇怪看着卫央。
他不歧视皇帝身边的内侍,可他东方不败……
“你果真不在意?”东方不败手指微微绷紧。
卫央道:“你若是妄为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我自然瞧不起你,但若你是豪气干云的天下第一,我在意你是什么人干什么?”
东方不败人影一闪,满街高高低低的武林中人后背发凉。
十数丈距离,他不过眨眼便到,这若是刺杀,世上有什么人能挡得住?
东方不败轻笑一声,瞧着卫央盯着他的目光。
果真不在意?
“没必要在意,”卫央道,“你去不去?”
“好,你说。”东方不败心中快慰至极。
他以此为耻,可面前此人竟毫不在意,他很好奇。
也很高兴。
这样的人,一把剑压着朝廷,压着江湖,压着整个天下,这样的少年人本不该是那样的凡夫俗子,不该有那样浅薄无知的看法。
“事情很简单,过完年,我打算在这天下走一走,瞧瞧这世上还有多少名门正派,多少道貌岸然的小人,口中念圣人云,家中却开着青楼妓院,将人当货物一般对待,”卫央道,“不论少林武当,日月神教,但凡有这样的人,我便踏平他们的腌臜产业,倘若什么少林的方丈,各派的掌门,谁若阻拦,我便杀之。东方先生,这里头或许有你的敌人,定然有你的教众,这么有趣的事情,你参不参加?”
东方不败哑然失笑,长袖一振,大笑一声,人如一朵紫云飘然而去,留下的声音却传遍京师。
他道:“卫小郎,此事有趣的很哪,我东方不败岂可错过?好,年后,我便与你去一趟天下,踏平天下青楼妓院,阻拦,你我联手杀之。到时候,不论少林武当,日月神教,凡又这等人,只管拔剑诛杀,不问来处。”
那声音震动京师,满城无一人不听的真真切切。
一刹那,满城震惊。
窥测者已肝胆俱裂!
第九百六十四章 虎狼之君,何需鹰犬护院
张懋着御赐麒麟服,这是太宗皇帝赐给英国公府上的赐服。
有贵勋七八人,怒冲冲在一旁等候,待张懋取金剑铁券,一行直奔皇宫。
到门口,见左右不见黔国公,张懋大怒道:“沐绍勋为什么没来?”
或有人答道:“早去了五军都督府。”
张懋怒发冲冠,上前喝道:“国家大事,岂能篡于诸侯之手?让开,老夫要面圣。”
镇守之军瞧了瞧,有百将奇道:“哪个拦着你了?”
张懋震怒,姓卫的这厮,难道将他们都不放在眼里,任凭他们闯宫告状不成?
“不进?”百将挥下手,“那就按规矩,搜身。”
数十个贵勋挺身上前,等待他们的是出鞘的刀、上膛的子弹。
宫内飞奔出两人,一个成国公朱辅,一个抚宁侯朱骐,同声叫道:“且慢动手,尔等退后!”
朱辅奔下白玉桥,厉声问道:“你等此来何事?”
张懋道:“秦国公废黔国公府军事,国家职权如同儿戏,我等特来弹劾!”
朱辅惊道:“黔国公年少,怎地忤逆了秦国公?你等莫慌,此事可见天子。”
而后道:“抚宁侯,你快去通报,我等在这里等候。”
朱骐慌忙而去,余光瞧西军将士,无一人对此作色。
西军入京,诸侯不安啊!
不片刻,圣旨传道:“准诸公侯觐见。”
其他人呢?
驸马、伯、子一大堆就不需要觐见了吗?
李芳道:“陛下只让诸公候觐见,其余人在这里等着。”
有尚大长公主隆庆公主驸马趋步叫道:“国家大事,亦是天子家事,我等怎可不往?”
李芳道:“陛下有旨,不尊者,杀。”
众人大惊。
“诸位现在这里候着,我等自去便是,”张懋道,“今日之事,我等不成,诸位再去。”
一行脚步匆匆进了大内,过前头,见西军林立,巡逻者如旧。
过中宫,西军不见踪影,宦官宫女却四处巡逻。
张懋喝问道:“内侍安敢佩剑?”
“此乃镇中将军、XY公主军令,英国公不必多问。”李芳淡淡道。
张懋越发怒不可遏,到后头,眼见明黄衣角,他正要大叫一声,忽的见面对他们的方向,有一人紫衣长剑,正拈一枚棋子举棋不定。
众人轰然,那不正是魔教教主东方不败?
张懋大叫:“护驾!”
朱辅连忙闪身往旁边一让,你叫嚷什么?
“陛下,你的忠臣来了。”东方不败轻笑道。
老皇帝不回头:“你武功盖世,朕要是回头,你肯定趁机耍赖,哦,让他们过来吧,这棋有意思啊。”谷
众人无不目瞪口呆,这怎么回事?
左右一看,汪直没在附近,供奉都在远处,张懋吓得魂飞魄散,这要是趁机动手,老皇帝那点武功能扛得住几巴掌?
他飞身扑过去,倒真见几分忠诚,叫道:“东方不败,天子万金之躯,武功不过尔尔,你可莫要辱没了天下第一的名号。”
东方不败叹口气,老皇帝笑道:“东方先生昨夜便入宫,他要动手早就动手了,好了,站在一边,这盘棋好不容易占了上风,别破坏。”
众人一时嚎啕大哭。
东方不败拨乱棋盘,起身道:“陛下处理国事,左右两个棋术都很低级的人,有的是机会再来过。”
老皇帝咂嘴很不愿意,好不容易才占了上风的好吗?
“不必回避,这帮人能有什么好事,”老皇帝回头没好气道,“又怎么了?被卫央打了?”
张懋一呆,你这是什么话?
“起来吧起来吧,大冷天的腿脚都不灵活,赐座。”老皇帝抖抖衣摆,却看到东方不败起身走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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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倒是个懂礼貌的,他不在背后站着甚至坐着受诸侯们那一拜。
张懋泣道:“陛下,陛下可记得黔国公吗?”
“沐绍勋?那小子看着少年老成,实则奸猾的紧,怎么了?”老皇帝随口道,“朕正琢磨怎么免了他,西南那么大的事情,他不给朕帮忙反倒添乱,府中养着那么一批亡命之徒做什么?想造反,还是想在西南自立为王?”
张懋脸色大变,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对黔国公府意见这么大。
“陛下!”张懋跪下大哭,“黔宁王忠心为国,黔国公府兢兢业业,无一日敢不感怀天子隆恩……”
“那他怎么不把西南的事情办好?养着那么多江湖高手,还给撮尔小国当打手,”老皇帝气道,“占城国后裔生存不易,在大明境内安居乐业,黔国公府那帮人非要把人家杀了,干什么?这就是兢兢业业?”
朱辅瑟瑟发抖,只好硬着头皮说情:“小儿郎跋扈些,总比好过……”
“同样是少年人,瞧瞧卫央在干什么,你们这帮人哪,”老皇帝恨铁不成钢,“太祖太宗让你们管京营,三千营被你们管成了什么样子?朕让你们好好为国家做事,你们做出了什么好事?朕祖坟都被人刨了你们都不管,你们对得住谁啊?”
……
众人都没话说了。
这还说什么?
张懋灵机一动:“陛下,黔国公召集那些人,就是为了追查此事,陛下,不可错怪忠臣哪!”
“哦?不是带兵进京威胁我?”老皇帝笑道,“那就好,这个沐绍勋啊,是个有心人,朕记住了他,嗯,也记住你们了,以后啊这要找钦犯朕就找你们,英国公作保,众人,不对,”老皇帝连忙吩咐,“来啊,取笔墨,叫他们给朕立字据!”
东方不败听的莞尔失笑。
这老皇帝,跟传说中的大不一样呢。
众人只是哭,魏国公徐俌泣道:“陛下,黔国公自然是愿意为陛下尽忠职守的,可是,可是他被秦国公下令圈禁在京师……”
“圈禁了?”老皇帝回头问东方不败,“你看到了没?”
“那小子的人袭击卫小郎,叫人家差点宰了,那个什么沐绍勋苦苦求情,又碰到了卫小郎下令沟通中原与西南联络的军法条令,但是说幽禁就过了吧?”东方不败道,“我怎么听着是让沐绍勋在南军都督府做事,并没有圈禁在哪里?”
“这与圈禁何异?”张懋怒问。
老皇帝恍然:“原来在你们心中,朕让你们在五军都督府做事是圈禁你们,难怪遇到事儿不肯出力气。”
众人再一次瞠目结舌。
陛下,您找事儿是吧?
有你这么当皇帝的吗?以前的那个皇帝陛下到哪里去啦?
第九百六十五章 农夫手中腊酒浑,一饮一啄起浮萍
老皇帝点头:“看来,朕让卫央管天下军国大事,是真用对人了。李芳,去叫沐绍勋来,朕倒要听听,他是把都督府任职当圈禁,还是觉着在朕身边做事,在朕眼皮子底下做事到底不如在YN自在。”
又下旨:“既众人觉着五军都督府做事是幽禁,好,今天在场的这些人,全部去应天府,五军都督府即日起整顿,叫卫央以大将军身份,为五军都督府特进大都督,辖天下马步水军,此事不必内阁批复,朕乾纲独断,去吧。”
有贵勋以头抢地,有人往柱子上碰,那是真下狠心,一刹那头破血流,人都晕了过去。
没办法,他们纯粹没办法。
这要是把他们赶到应天府,权力中枢就彻底给他们关上大门了。
到时候,只需要一个镇守太监就足够把他们所有人挟制在那里。
他们去应天府干啥?
没事儿跑江边钓钓鱼,找太祖的陵寝聊聊天?
老皇帝视而不见,他琢磨这事儿很久了。
“早点办完说不准明年生下皇孙,朕立马就能去哈密,大热天吃一口冰镇甜瓜,大冷天还有热气腾腾的炉子,”老皇帝心向往之,“如此,还能避免我汉家儿女又在这大地上捉对儿厮杀,至于这天下,她们将来爱姓朱继续姓朱,改姓卫也没问题,民心向他们,一切都好说。”
老皇帝的决心之大,令东方不败也心中震撼。
卫央如今已经是掌握天下最精锐的兵力的大将军,虽然国朝没有这个称呼,但正因为没有这个称呼,所以才显得他的特殊。
而且,如今的京营归他训练,那就是他的麾下。山海关外的大军原则问题上只听他的,王守仁整顿的五城兵马司眼看着也是他的麾下。
这就已经内掌京师,外镇诸侯,可以说皇帝的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这要再加上“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甚至是特进大都督那可真就是天下兵马全归他管了。
到时候江山姓朱还是姓卫?
“陛下,这恐怕过了吧?”东方不败皱眉道。
老皇帝笑道:“你也以为朕不过是权宜之计?错了!”
什么?
“有事儿上朝问一声,没事儿在御花园遛遛弯,找个人下下棋,这日子,它不美吗?”老皇帝一副老无赖的姿态,“反正朕这一脉就剩下秦王世子了,要争也争不来什么,管他呢,倒不如趁着朕还有精力处理天下要务,让最能打的去打,让最能挣钱的去挣钱,将来的史书上怎么也得给朕留一个‘有为天子’的称号,何乐而不为?”
可……
“哪里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行了啊,诸位,你们请回吧,找找内阁,找找六部重臣,再联合联合那些诸侯王,你们啊,找卫央打去吧,朕没工夫理睬。”老皇帝警告,“但若有人勾引胡人,东瀛人,乃至红毛侵犯汉家天下,朕虽然老了,可一把刀还是提的起来的,尔等自忖。”
一句话,这天下,你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有人能收拾你们。
但你们要敢跟外人勾结,朕这个皇帝怎么都得跟你们拔刀相见。
朕不是马上天子,但随时可以当这个马背上的天子。
东方不败难辨认真假,见众人落荒而逃,便也要离开。
XY提剑而来,老皇帝连忙道:“东方先生,你先别跑,有个事情你看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何事?谷
老皇帝指着XY说道:“朕没有女儿,就这么一个侄女儿,如今,跟那么几个举世无双的在一块,可她荒废了那么多年,武功也不好,你能不能教教她?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什么武功一学就会!”
东方不败哑然失笑道:“陛下何故缘木求鱼?”
怎么?
“XY郡主身负绝世武学,卫小郎爱煞了她,怎肯不教授最高明的武功?”东方不败稍稍有些黯然,“我这一身武功,那不是正常人能学的。教给任大哥那孩子的武功也不过是一流武功,他们可瞧不上。”
“哪里话,人都有自己的机缘,你瞧,天底下最好的这些人,哪一个管你那些?”老皇帝笑容温和道,“何况,瞧着正常的人,你怎么知道就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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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不解。
“朕与你一样,早些年,叫人害了真元。”老皇帝平静地道。
东方不败只觉着毛骨悚然——这只怕是连史书都不敢写进去的秘密。
“没什么,哦,你不用猜测,那人早被杀了,”老皇帝问道,“你是天下第一,总不能连点经验都没有吧?你教教这孩子,保准有你的好处。”
东方不败摇着头,一溜烟跑远了。
“这人怎地这么小气!”老皇帝大发脾气。
XY轻笑道:“大伯伯,我学的已经够快啦,大约两三年之内应该能打通任督二脉,到时候,我们几个一起给你们灌注真气,以后啊,你们可还有好日子过呢。”
说完又悄悄道:“我与他说过,将来有了孩子,倘若第一个是男孩,便叫他朱载什么,不过那就是大伯伯自己的事情了,我们只提意见,不决定。”
老皇帝又惊又喜,这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赵家有女儿生的孙子,朱家为什么不行?!”XY道,“他对这事看得很轻,只要孩子知道,理解了,一切都好说。”
老皇帝搓着手,这下是真有希望了。
虽说XY不是他女儿,可从小就在他身边长大,跟亲闺女一样。
“那,那你爹能答应?”老皇帝主要担忧这个。
“跟他们没关系,越王府那些事情啊,他们自己看着办吧,旧时王谢总要悲风吹雨打散的,大伯伯这边,秦王和那个倭女的不知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但凡肯学好,自然要认祖归宗。大伯伯不喜欢,那就不喜欢吧,我的孩子为大伯伯这一脉继承香火,那也没什么不好。”XY笑道,这事儿她心里也高兴。
老皇帝二话不说,叫怀恩:“快,找一些布,要细布,不不不,你办不成,我得亲自去,这是大事,走,去尚衣局,记着不要让别人知道。”
可有通政司的通政使来奏,尹海川“谋逆”一案、王家庄大案已经查清,须圣意批复。
“找卫央,朕没那闲工夫。”老皇帝懒得管。
通政使为难:“如此,只怕许多人要被称为秦国公门下。”
“哈?”老皇帝惊讶,“虎狼之君,何需鹰犬看家护院?去去去,就去这么办;来来来,快来看款式。皇孙啊,这小孩衣服可难选,不好看哭着闹着折腾人,穿着不合身还得哭,麻烦着呢,一般人干不好!”
通政使一低头,这事儿他可不敢掺和。
老皇帝愣了下,眨眨眼,对啊,朕凭什么偷偷摸摸找?
秦王府诞生的那不也是皇孙吗?
第九百六十六章 任大小姐何去何从?
卫央牵着战马徐徐前行,任盈盈抱剑跟随,好几次欲言又止,忽然又不敢多言。
到西城,卫央轻车熟路直奔魏家,沿途有巡逻的军卒,见他闪避路旁,叉手轰然道一声“大将军”。
卫央勉励:“冬日多有辛苦,然不可扰民。发下的饷银到手没有?有没有将校贪墨?”
军卒们都道:“哪个想杀头不成?月饷一两二钱,分文不差;津贴百二十斤粮食,颗粒不缺。”
很好!
“但有人贪墨,须尽早控告。”卫央再三叮嘱。
喝兵血的事情在旧社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他的麾下不允许出现。
一路走来,连遇到数十个队伍,多的三五十人,少的十二三人,多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有山海关的兵,前者还好说,后者多是跟随卫央征战大漠的老兵,纪律不必细说。
任盈盈渐渐明白卫央为何脚下不停能直奔目的地了,西军的情报,无论大小他都要过目,整个京师早就在他脑海中形成了作战地图,这人委实可怕。
可皇帝能让他这么对京师了如指掌吗?
她自然不知,正因为老皇帝完全放开手脚,卫央才愿意留在京师做一点事情。
不觉间到魏家门外,卫央将战马落在拴马桩,随从番子轻手轻脚上前敲门,道:“可是魏嘉树家里?”
院内有人笑道:“正是在下家,足下哪位?”
这声音听着便有足够的喜悦。
卫央脸色欣喜,整理衣衫,走到门外台阶下等候。
任盈盈惊讶不已。
以他的身份,纵然是皇宫大内,也百无禁忌,这不过是寻常人家门上竟这般有礼,“此人真真是奇怪。”她心想。
那番子通报:“大将军来访,要回访魏昭信先生,烦劳魏老先生开门。”
话音才落,院子里惊讶之声起落不绝,有个明显带着西陲口音的年轻男子喜道:“大将军来了,我去开门!”
一刹那,大门仿佛是被人从里面撞开,魏昭信满面通红,穿着一身新衣,眼睛亮飕飕的,大声道:“大将军,我在这里。”
后头脚步声乱,魏嘉树一家尽数出门,魏昭信早已奔下台阶,未语先哽咽,长揖道:“大将军,近来可好么?”
卫央拱手笑道:“好得很,你瞧,天天换着新衣服穿。瞧见你们的样子,我心情就更好了。”
魏嘉树走下台阶,撩起衣袍长拜道:“在下魏嘉树,请大将军谨受一拜,权作谢意。”
魏夫人与魏昭勇一起拜道:“魏氏一门,常念恩德,请受一拜。”
卫央闪身让开,长揖道:“此来为贺,主人不当拘谨,诸位请起。”
身后众人连忙闪避。
魏昭信搀扶起父母,又让魏昭勇快起来,道:“大将军最不喜欢这些,快莫让大将军作难。爹爹,家里今日排宴席,快请大将军入席,这可是喜事!”
卫央喜悦道:“竟有嘉宾,我当见过。”
魏家三个人万千勉强不得,魏嘉树只好长揖,魏夫人敛衽而礼,魏昭勇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学生礼。
卫央长揖拜还。
番子们一起叉手笑道:“贺魏氏一门团聚,叨扰了。”
一时进门来,院中百十人,个个垫着脚,仰着脖子,无论男女,不管老少,休说尊卑,一起往门口瞧来。
卫央与魏嘉树并肩而入,后头,魏昭勇扶着母亲,魏昭信身为长子,引番子们入内,还笑称:“任大小姐,你也来了啊。”
任盈盈讶道:“你认识我?”
魏昭信笑道:“离开疗养院前,大将军多次亲与我等说天下,江湖人物多有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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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盈盈喟然大赞:“为足下等尽快熟悉人间,这般细心着实亘古未有之事。”
“那是!”魏昭信昂起脖子,道,“多日来,大将军亲问学问,我们这两年可什么都没落下。”
任盈盈轻叹不已,这样一个将一个个小人物都当子弟的人,实难想到那会是一个杀伐之心古来少有的上将军。
院内都是魏家的亲朋,左邻右舍之类的朋友,有士子,有江湖人士,有贩夫走卒,也有满面皱纹的老农。
卫央一一看过,情知这恐怕是魏嘉树为了打探大儿子的消息,抛下读书人的身份结交的三教九流,对魏昭信或许不被家人所接受的担忧,看来可以尽去矣。
众人纷纷乱乱见礼道:“见过大将军。”
多有人叫道:“见过秦国公。”
更多人只称:“见过大人。”
卫央拱手一一还礼,与魏嘉树到潦倒但也干净的客堂门口,魏嘉树本想说话,话到嘴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卫央长揖笑道:“不请自来,诸位海涵。”
而后道:“我等与魏昭信朝夕相处,如自家子弟一般,魏先生不必见外,诸位嘉宾为贺魏氏一门团聚而来,更不可怠慢,我只需万块一双,清茶一杯,沾沾喜气,足矣。”
一时安排好桌椅,番子们敬重他,校尉们爱戴他,无人愿与他同桌。
任盈盈待要走,卫央道:“不必再给主人添乱,你也在这里。”
当时安顿好,魏嘉树正为难,他不知卫央饮食普通,但看桌上的都是寻常饭菜,正想去将自己的几本书几件衣衫一把长剑当掉置办些好点的饭菜,有长者,竟是农夫,满面苍老如松皮,双手捧一碗烈酒,颤巍巍近前,道:“小老儿一个卖菜的,连日来王师秋毫无犯,买卖公道,真真是仁义之师,天兵一样的军队。小老儿一碗酒,恭祝大人公侯万代。”
魏昭信忙要上前,口中道:“大将军从不饮酒。”
“无妨,”卫央起身走下两阶台阶,双手捧过那碗酒,笑道:“达官贵人的酒不吃,皇帝神仙的酒不吃,唯独农家的美酒,那是定要尝一尝的。”
说罢一饮而尽,双手送还酒碗,道:“老丈,目今军不扰民虽好,但要长久,还须老丈多加监督,如此才好约束。若有作奸犯科之人,还请务必告知我等,卫央先多谢了。”
老者呆呆看着那酒碗,他想起来了,这可是他用过的粗瓷大碗,纵然那些路边的士子恐怕也不愿沾手,今日他一激动,怎地就把这腌臜物件拿来敬酒了?
宾客们皆惊,他们里头可是有不少人知道卫央的规矩的,皇帝的宴席上,他尚且滴酒不沾,这区区一个卖菜的,竟就这么大面子?
魏昭信忙将老者搀扶回座席,回头时,满座众人瞠目结舌。
怎地?
第九百六十七章 向问天的噩梦记忆
魏嘉树瞧着酒也喝了,再要出去买好点的酒菜只怕来不及,只好亲自捧家常饭菜上桌,只是心实,满当当都是大分量。
卫央遍视众人,那些有些身份的还好一些,左邻右舍,农夫走卒,尤其那老菜农同桌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几个带着娃娃,娃娃们贪吃,桌上的饭菜已经快要空了。
遂取一双筷子,将自己面前的那个巨大的黑碗放着,将七八样热菜凉菜各取了一部分,只装了小半碗,往里头倒了一些汤水。
而后又腾一个小一点的碗,在里头各样取了一些菜,放在任盈盈面前,叫魏昭勇道:“魏二哥,劳烦你把这些送过去,娃娃们嘴巴快,我这里两个人,有两份足够了。”
魏昭勇惊慌失措。
满座宾客哪一个不瞠目结舌?
卫央道:“走了大半天真饿了,多谢主人款待。”
将并不饱满的馒头往那菜汤里一泡,他吃饭快,旁人发呆片刻,他便吃了三个馒头,碗里的菜只剩下一点。
这就是那个威震天下的大将军?
这能是那个天下无双的秦国公?
卫央吃饱喝足,自取一侧妇人席上的水壶,在那碗里头倒了大半碗开水,将半个馒头擦了碗沿,热热乎乎又是一碗菜汤泡馒头。
厂卫番子校尉们见样学样,也分一些出去,他们可不吃酒,只将那热热呼呼的菜汤,瓷实顶饱的馒头一泡,片刻吃了个满头大汗。
这没什么奇怪的,平时吃饭时卫央就是这么做的,经常随着他出行的卫士们早都习惯了。
任盈盈抿着小嘴,原本她觉着这样吃喝着实有失体统,可忽的又觉着这似乎也没什么了不得,但她毕竟是女子,手边放着那问天剑,自然做不出大吃大喝的姿态,只小口稍稍吃了一些。
卫央放下碗筷心满意足道:“诸位见笑,军中人人如此,习惯了。诸位,请。”
众人一个个咬牙切齿,有的掐着自己的手脚,直觉今日见到了稀罕。
古来富贵人家,哪一个像他这样啊?
世子们,乃至武林中一些没有名气的都觉羞愧,可更多的返租走卒们,农家老少们,他们却觉着,这好像与他们一般?
不觉中,他们的心里便靠近了西军些。
魏嘉树呆了很久,才上来叹息道:“家徒四壁,大将军见笑了。”
“这已经很好了,吃得饱比什么都好,”卫央笑道,“陛下这段日子也是这样的饮食,左右亲近的人都说,陛下比以往吃的更多,魏先生请,主人不就座,宾客们不自在,庆贺的事情站着不像样,那是打架的姿态。”
众人遂各自饮食,期间魏嘉树起身劝酒,魏昭信忙取热茶,一时酒过三巡,宾客酒酣耳热,气氛才渐渐松弛起来。
卫央侧身问:“多年没有在家,在家须多些时日,开过年有何打算?”
过来陪坐的魏昭信挠挠头:“我想去从军。”
“好,五城兵马司,京营,都可去。”卫央赞许。谷
“不想去,我想去咱们自己的军队。”魏昭信道。
这是什么话。
“要记着,想不和自己人打起来就得把暂时还不是自己人的队伍变成自己人,”卫央拍拍魏昭信的肩膀,“要记住,五城兵马司也是我们的队伍,京营是我一手组建起来的队伍。这些队伍将来能否和我们并肩作战对外战场上不是靠谁赏赐,要靠我们自己去争取。”
真的?
“那我去,不过我可不去五城兵马司,”魏昭信放心了,“我就去京营。”
好。
卫央说,念过书,懂一些道理,这正是京营最需要的人才。
他让魏昭信给别人带话:“京营遂驻扎在京师,但我也不可能返回哈密就不管了,往后往来两地之间的机会多不胜数。故此,如今你们入京营,也是在西军做事,心中想着自己人不能与自己人厮杀,向着这个目标去努力,我们就是一支军队。还有,学习文化不能停止,还要继续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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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昭信一一记下,雀跃地道:“所有一起的人都约好了,各自回家后,看下情况,无论如何都要返回西陲,如今既然这样,我这就给他们去信,无论商队,军队,还是当地的军队,都应该积极的争取加入,未来之天下走向如何,正该我辈中人一力担当。”
这般志气才是承担未来天下重担的中坚力量!
魏昭勇凑过来问道:“我也想参军……”
“要靠自己争取,不过,我们的规矩是家中有独子一律不准上一线,有父兄从军且在一线部队者,家中男丁轻易不得入伍,入伍不得为野战之士,你可要想好了。”卫央笑道。
魏昭勇大怒:“凭什么是父兄?我兄长才回,他该在家享受……啊不,在家为母亲身边之子,何况,他年龄大点,该讨老婆了,从军岂不耽误?还是让他在家,大将军,我没那么多麻烦,他不如我。”
卫央奇道:“你不想讨老婆?”
“暂且不着急,”魏昭勇拍拍胸膛,“大将军,就我这样的,怎么也比我兄长这样面色白净,胡儿一瞧就不害怕的厉害吧?我去,不如大将军下个军令,叫魏昭信在家,魏昭勇从军,如何?”
“那我这军令岂不如同儿戏?”卫央笑道,“这是你们兄弟两商量的事情,不过先不着急。”
他问魏嘉树:“魏先生作何打算?”
“我儿既已回家,我这一身本事自该报效国家。”魏嘉树慨然道,“我自幼读书,颇知大义,这些年行走江湖,也学了些刀枪剑戟,骑得了烈马,张得开弯弓,从此家事无忧,当奋力报效江山社稷,年后我便去从军。”
正与魏昭信撕扯的魏昭勇急了,脱口道:“爹,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啥?不如你让我去,那坊里不是要征你去做坊长?这个适合你。”
卫央莞尔一笑,道:“魏先生从军也无不可,只不过,魏先生一身本领,未必要非在战场上报效国家,我倒有个提议,往后国税要重订律法,那些有钱有权的人家难免会反对。故此,朝廷会组建一支相关方面的内务部队,魏先生是读书人又是江湖豪侠,正能够一展抱负,如若愿意,年后可来锦衣卫大堂,与京师税务校尉先清理河运税务,这是一场硬仗,不弱于战场杀敌。”
魏嘉树慨然应命:“国事万钧我当为国家担一二石。”
卫央点头:“大善,”而后问任盈盈,“任大小姐只想着为任教主纠集一些乌合之众复辟教主之位?你一身本领,可统帅群豪,何不做些事情?”
任盈盈沉默不言。
“考虑好再做决定,任教主再出江湖,未免有一番腥风血雨,但若能平静出山,安然养老,也不失为一种善事。”卫央再不多劝。
第九百六十八章 锦衣卫服务套餐,谁用谁叫好
吃饱喝足,卫央略坐了片刻,见众人都坐不住,遂起身道:“军务繁忙,诸位自便,今日不请自来,倒教主人宾客不安。”
魏嘉树笑笑不说话,宾客们连忙避开席,纵然是农夫走卒,也一起说道:“大将军神威天下,能得一见,三生有幸。”
有文人眼热,墨客急切,倒是常人神色虽然喜悦,却没有那么多功利的色彩。
只是有人问:“圣天子要行‘摊丁入亩’,不知还会推行么?”
“绝无不行之理,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诸位回去要告知左邻右舍,取消人头税,征收田亩税势在必行,圣旨有人违抗,刀剑总须能让有些人听一听好话的,此事不必质疑。”卫央拱手,“诸位慢用,就此告辞。”
只是临走时,他将一个小褡裢放在了桌上,道:“我不懂风俗,只知大义,你家为寻亲耗尽家财,这些许心意还望收下。待你父子俸禄到了,到时还我就是。”
魏氏欠身致谢。
“走吧,你去不去大内?”卫央问任盈盈。
任盈盈道:“哪里有工夫,蓝凤凰雷厉风行,不知惹了多少教众兄弟大动肝火,我还要与他们劝架。”
“叫你手下那些人多做点好事,学一点手艺,魔教也好,正道也罢,总归是要靠手艺吃饭的,打打杀杀要用在正道。”卫央道。
任盈盈笑道:“若是又安稳日子过谁愿意打打杀杀。”
浙江沪,并未随着卫央的威压而平静下来,魔教不断有人挑事,正道也在追杀魔教教众,恩恩怨怨,哪里是一句话就能说的清楚的。
出了门,卫央牵着马前行,与任盈盈打探消息:“有个人叫曲洋,他儿子儿媳都牺牲在东南抗倭战场,此事可真?”
“千真万确,曲长老本也算是个忠正耿直之人,经此一事,性格大变,醉心于音乐不说,好像人也有些走极端。”任盈盈趁机告状,“不过,此人一生算得上是可叹,他年幼之时,海商海盗肆虐家乡,从而流落江湖。人到青年,又走镖江湖,那时青城派长青子与福威镖局恩怨难断,走镖又被青城派阻断,一怒之下便入了神教,是所谓为人不成便入魔。”
是这样。
“我知道你的意思,海商,海盗,甚至水师,往往互相渗透身份模糊,这些人靠不住,至少大多数靠不住,故此,杨一清整顿东南军务,你若能抬贵手行个方便那也是为国家出力。”卫央道。
任盈盈摩挲着短剑,半晌才提了一下“杨莲亭他们可不这么想”。
“你爹爹虽粗鄙好杀,但也不失为一代宗师。他手下驱使的都是什么样的人物?都是东方不败,童百熊,上官云这样的至少有高手自尊的人,如今东方先生最新于武道极致追求,偌大的魔教大权旁落他也不在意,这才有了杨莲亭这等宵小之徒上位,能力小,野心大,魔教又不事生产,必然也走上江湖门派乃是历代王朝消亡在历史中的老路,江湖教派,并非鸾凤栖身之所。”卫央再一次明示。
任盈盈怒道:“我能怎么办?东方叔叔如今是完全放弃了权欲迷惑,可那么多人……我身为女儿,自当至少救爹爹出来,此事还没有做好哪里来的心思想别的。”
是吗?
“你本性不错,莫要真堕入魔道,任教主这些年修身养性,若是能勘破心中心魔,哪也不枉你这个小女子为他奔波多年,更不枉向问天为了卖命了。”卫央叹息道,“可惜,这人只怕是,唔,只怕是越来越糊涂,越来越自大,瞧着吧,纵然他出山,也不过是一个狂妄自大版的东方不败,你要给他收拾残局的日子长的很着呢。”
说话间到了长街,任盈盈瞧见绿竹翁站在路边等候,知道只怕有事情要说,于是拱手道:“多谢了,至于将来,爹爹有了他的自在,他想做什么那便是他的事情,我会约束三山五岳的高手,尽量叫他们多做些好事。更多的人手,实际上不过是为了一口吃的卖命罢了,蓝凤凰要的人何止千万,足以让他们吃饱了,这就够了。”
卫央笑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那是江湖的福分。会见,哦,有工夫去看看那五个,他们与任教主恩怨难说,但对你倒是真心实意的牵挂,你多与他们往来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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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告辞,卫央上马而去,走到路口,见向问天站在角落,背着一个巨大的行囊,还提着那把剑,冲他拱手微笑。
“啧,笑的够渗人的。”卫央笑道。
向问天老脸一黑:“多余与你说话,不过你可小心着点,这年头,名妓礼佛,高僧狎妓,你要与他们作对那个难得很。”
难吗?
一剑下去全解决了。
“你们也注意点,青楼不准再开,印子钱不准放,若是敢参与人口买卖,你可得提前清理门户,任我行要是出来参与这样的事情,我是要找他算账的。”卫央道。
向问天鄙夷:“从更弱小者身上搜刮,老夫不屑为之。”
但他真拿不准任我行出山会用什么法子敛财。
没钱,他连给手下人发例钱的能耐都没有,人活一张口,人家都吃不饱了还凭啥给你卖命?
那可是个没什么底线的魔头!
“好自为之,过年没地儿去,就到锦衣卫来,总不能瞧着你饿死,”卫央刚说的向问天心里一暖,又听这厮说道,“你要是饿死了,我家青儿上哪里找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切磋。”
“败类”向问天咬着牙大骂。
他当然打得过青儿,可他打不过青儿的剑法。
更何况,敢打赢青儿,那五个魔头立马出动,还不跟你单挑。
叶大娘独孤九剑先挑了你的武器,宋大爷打碎你的护甲,文长老卸了你的双臂,丘长老仁慈,只不过封住你的气海。
然后就完了?
天真!
郝长老让你三眨眼的功夫,你跑,你使劲跑,他就在后面追,追着你最后那点体力都用完了,他就用寒冰真气封住你的丹田,拖回去给青儿打。
打完了再放开你,猫儿抓老鼠一般,不戏弄你三五十次,非得风娘子出面说情:“这么可怜了,不如杀了算了。”
然后你才算得到解脱呢。
哦,这还不算完,听说青儿都打不过的高手出现了,高娘子提着剑横穿河西走廊,找上门与你过招,打没两招,小郡主必定出现,于是,你更悲惨。
打赢那两个?
向问天自问没那个本事。
打不赢?
五个魔头一涌而出指责:“我们家的孩子才多大点年纪,怎么可能打不过你,你是不是留了一手?不信你让我们试试。”
……
那阵势噩梦一般的轮回,是人就不敢承受。
第九百六十九章 重建三千营,神机当峥嵘
向问天的遭遇还算是好的,童百熊更惨。
打不过卫央,他就试图去西陲找打,赶上虎子在采购,上去就想“给你长教训”,冷不防虎子带着的人群里钻出个老头儿,老头儿没什么了不起,全哈密人都熟悉,大家都叫他郝大爷。
于是,童百熊被郝长老背后封了经脉,虎子抄起手里的熟铜棍来了一招当头棒喝,紧跟着,郝长老口袋里抓出一把毒药,挑挑选选半天,胡乱把三五种合起来,掰开童百熊的嘴塞了三两多。
这下童百熊领教到什么叫恶心人了,他被拖着回到小院儿,郝长老弄了点天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据说是解药,给他喂了半斤,翻江倒海一顿吐,三天里童百熊瘦了十七八斤,站起来双腿都打摆子,然后就跟虎子打,虎子没打过,去请了青儿娘子。
好,童百熊打输了,那五个就百般怀疑“这厮定然藏了绝招”,程序走了一遍,等童百熊刚刚熟悉套路,还想着逃脱之后再找人来报复,他就陷入每天三遍持续三个月的游戏当中。
自那以后,童百熊记了一个经验,你可以跟卫小郎比剑法,不管怎么说你不过就是被他打死。
但你千万别得罪那个院子里的另外那帮人。
“别人欺负人,那是遇到了才欺负,他们不是,他们不是啊,”童百熊回到黑木崖之后,据说抱着一群老兄弟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狂吃蔬菜水果,“他们是见到你不管好欺负不好欺负先欺负了再说。”
有那么残酷?
童百熊考虑了十天,才跟老兄弟们说了实话:“你想一下,五个任教主一起欺负你,还有个会使毒的任教主,你会怎么想?”
噩梦,绝对的噩梦。
这不,卫央到锦衣卫大堂口,审讯早已结束,门外只有一地暗褐色的学籍,此时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童百熊,一个上官云。
见到卫小郎回来,童百熊现实一喜紧接着倒退了几十步,躲在角落里不敢冒头。
上官云上下打量着卫央,总觉着这人就算穿着麒麟服也是浑身挂满几十斤毒药的那种,但又不敢跑,只好硬着头皮拱拱手,道:“卫少侠,有礼了。”
卫央奇怪道:“又不是没见过面,以你们的武功,我总不至于偷袭吧?童百熊你跑什么?”
……
那两人闭上嘴巴,就在卫央这么说的同时他出现在童百熊身后。
你要说弄死童百熊,上官云反倒觉着他是条汉子。
可他不,他就在童百熊腰里踹了一脚把他踹了出来。
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
童百熊死猪不怕开水烫,不拔刀,不运功,有本事你打死一个没运功的人。
这就让卫央奇怪了。
“不会把?杨莲亭不至于吧?我跟任盈盈见了个面,他就风声鹤唳成了这样?”卫央震惊道,“魔教教主不是东方先生么,他尚且不在意,杨莲亭这厮,他算个什么鸟贼把自己当魔教教主?”
不远处,躲在民宅里偷听的杨莲亭怒容满面,摁着刀柄,可大气都不敢喘。
他是谁?魔教总管!
姓卫的肯定会只要找到他就灭了他。
“激将法,他这是激将法,你等不可轻举妄动。”杨莲亭跟一帮满面怒容的手下亲近心腹道。
“总管真是明见,不错,这厮在激怒我们。”
“区区激将法,怎么能让我等上当?”
“杨总管何等人物岂能被小小的一个卫央激怒。”
“不错,不错,干大事要有定力,杨总管说的是。”
“……”
杨莲亭听的心头冒火,这帮货色都是什么成色他焉能不知,他敢打赌,此刻他要提着刀冒出去,这帮人扔下刀立马逃跑。
可恨!谷
经营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是比不上任盈盈?
她只需要站在那里,神教中那么多高手便鞍前马后肝脑涂地,他杨莲亭差了啥?
思路客
不服。
圣姑?神教最不该有的便是这个圣姑,任我行都被干掉了,不斩草除根还等什么?
这边个人心里千般计,门口两个一流高手散去全身功力,就站在那等待发落,瞧着比一般的二愣子也不差啥。
卫央道:“说吧,找我什么事?还是想体验一下诏狱三日游?要什么套餐?”
啊?
“服务周到,童叟无欺,其中十八般酷刑,一般每天体验一种,诚惠三两银子,要全部体验下来,打折,算你们六十两银子。”卫央介绍说。
童百熊奇道:“不是打折吗,为何多收六两?”
卫央一副理所当然样:“打十二折!”
上官云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个同伴,你脑子没被郝长老三两加半斤毒药弄坏吧?
“当然了,你们也可以办理会员,每个月体验一次,收费公道,还开发票,一次性缴纳一万两银子,还赠送十八次免费体验,亲朋好友上司下属都可以来免费体验一下,过年期间打打折,办理就送优惠套餐,包括十八层地狱直通车票,送去五岳剑派旅游一圈套票,诸如此类,但凡你想得到,我们都贴心为你们服务。”卫央热情至极。
上官云不由火大,你还想把神教灭了怎么的?
“你这什么眼神,不光你们魔教,少林武当五岳剑派,我都给他们提供这样的服务,其中包括黑木崖一轮游,最好玩的项目就是把你们魔教的弟子全部集合起来,让正道游客们接受你们的夹道欢迎,”卫央震惊道,“你瞧,我给你们双方办的服务项目多周到,多划算,你怎么还不领情呢?”
他娘的,这败类存在一天江湖就很难平静啊。
童百熊多嘴问了句:“那,包回程吗?”
“这个,这就不关我的事了,人送到我们就撤,毕竟我们是锦衣卫,是两厂,对不对,你总不能把我们当你家仆人,没那么办事的。”卫央犹豫了片刻,“但是你一定要的话,你得加钱!”
“卫大人,我们有要事,要求见教主,还望大人帮我们通报一次,感谢不尽。”上官云着实听不下去,只好直言。
不成。
卫央搓搓手。
啥意思?
“没钱的事情谁替你办?”番子校尉们齐声怒骂道。
这……
“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卫央道,“传话三百两银子,一定把事情给你们办到,八百两,最低价,不打折。”
黑!
这人比天下最黑的奸商还要黑,黑无数倍的那种。
“没,没钱。”俩高手捂着褡裢直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滚蛋。”卫央提剑进了门。
那两人转身就走。
干嘛去?
找杨莲亭报销啊,我们跑腿你出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要不然?
他俩都是穷鬼,一个比一个穷那种人。
第九百七十章 来呼天子不上朝,自称朕是云中仙
“大将军……”张小乙瞧着那二人远去试图劝说。
卫央耻笑道:“当我傻?他们找东方不败,难不成还要请教过年怎么给魔教弟子们拜年不成?童百熊死猪不怕开水烫也是在打探我对江湖的态度,随他们去吧,有些话,从他们嘴里传出去,要比我们亲自跟各大门派谈威慑大。”
当童百熊以为他在第二层的时候,不如顺水推舟让他以为他在第三层。
那锦衣卫诏狱一日游,可是会让有些人互相勾结起来的,到时候,东方不败不管事情,任我行出山以后,他是先毙了那帮跟正道配合默契的手下,还是先想办法让少林武当不得不出面毙了跟魔教勾勾搭搭的弟子?
那就是他们武林中的事情了跟卫央无关。
锦衣卫堂口,呼啦啦站着一大群人,那姜氏也在,怀里小女儿,脸颊已见红润,见卫央进来,小嘴巴咂吧咂吧,忽然咧着小嘴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卫央将长剑配在腰间,走过去伸手,小不点儿抿着嘴唇,笑着摇了摇头,奶声奶气道:“要忙,不能添乱。”
姜氏忙要抱着去一旁,卫央拍拍手笑道:“我与这孩子有缘的很,我很喜欢她,你且去忙你的,我带带她。”
小不点儿还确认:“可以嘛?”
卫央笑道:“没有比这个更可以了,”他心中始终记着这个怯生生扒着厨房门,眼巴巴看着饭菜的小不点儿,昨晚与襄阳说起,襄阳还笑话他“这般喜欢,何不带在身边”,此时抱在怀里,心中便无尽的欢喜,贴贴她暖和的脸蛋儿,笑道,“不发烧了,哪里还疼吗?”
小不点儿拉着自己的小棉袄还要给卫央挡风,笑呵呵拍拍小手,说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那才好放心啦。
流民们未得军令,这两日并未去搬运粮食,见卫央回来,无论老少,一起拜倒道:“大人慈悲,我等万谢!”
“大家都起来吧,”卫央道,“地上冷。”
偏生这一句,有人泣不成声。
有老者老妪,膝行上前道:“大人慈悲,我等一路千里而来,求一口吃的,磕破头人家也不理会……”
卫央避开,长袖一拂,地上平地起一股柔和的真气,将众人扶起,温和道:“我既为大将,自该外击狂胡,内抚父老,乃本分事尔。众位请起,只在此住下,待身子将养妥当,愿回去的,随军回家;不愿回家,只在京师安顿,必耕者有其田,工者有其岗,老者有所养,少儿有抚育之处。”
众人都道:“早已将养妥当,愿早日做事。”
“那怎么行,千里奔波,须待过年再说。”卫央吩咐,“张小乙,你几个辛苦一些,多去军营取粮食。”
张小乙怒道:“那么多粮草,何须我军再出,这些狗官!”
“瞎说,”卫央笑道,“颗粒归公,不可怠慢。何况我们的粮草已经供应上来了,不必吝啬。你去传令,叫咱们工兵营加快些速度,多用干柴,先搭建起屋舍,不可令众人年夜无家可归。”
张小乙大喜,当即挺胸抬头道:“是,标下领命!”
给他什么,也不如一句“咱们”来得好。
“去吧,要告诉黄金虎,他要再埋怨,我打发他去宣府大同府与永谢布部喂马去。”卫央道。
亲随们大笑,黄金虎是一个战将,如今叫他统管来京的大军,整日计算着吃穿用度,这厮坐不住,这几天正吵着要回去。谷
掌刑千户等过来,神态平和,道:“大将军,案子已经全部问清楚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交付顺天府尹,叫他该怎么办怎么办;此外,没记错的话,三千营,五军营,神机营也该成立了吧?营将是谁?叫五军都督府,兵部掌印官员拟定名单送过来。”卫央问道,“尹海川如何?”
“思维清晰,公平公正,难得一个人才。”掌刑千户迟疑道,“张采……”
思路客
“若死罪难逃,叫三司审讯,大朝时上奏;若罪不至死,降他锦衣卫试百户,叫他去东城会同陛下钦点的城门税官稽查税银,你们知道程序,去办就是了。”卫央笑道,“这下各方人员各自归位,我也该歇歇了,若不然,襄阳该抱怨了。”
江南民众有机灵者当即贺道:“祝愿大将军与郡主殿下百年同好,永结同心。”
“感谢诸位,外头太冷都回去歇着吧,”卫央点头致意,又叫来姜氏,“你既如今有了官身,我以你为军中掌文书,明日起,你去与聂紫衣相见,叫她点女子校尉、小旗、总旗,引一队前往郊外,怎么做,你心中有数。”
这妇人身量高挑,颇类韩公主,形象本佳。又这一路来组织人手,尽量减少沿途劳顿损伤,组织能力相当过硬,又懂文字,卫央早给她安排好了位置。
姜氏迟疑道:“只是我这……”
“小不点儿跟着我,她心肺功能很弱,须时常医治。”卫央叹道,“这么好的孩子,我哪里能管了一半就丢下不理会的,到你下值,我会送她回来,孩子这么小,离不开母亲。”
小不点儿抱着卫央的脖子,笑呵呵地拍拍他的后背。
这个人很好,人家也很喜欢呢。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笑道:“大将军,老皇爷又有旨意啦,只怕大将军歇息不得喽。”
怀恩笑吟吟走进来,手持一张圣旨,只带着三五个人。
卫央很恼火:“他又罢工?这次又给我什么头衔?”
“五军都督府那些人既然认为此处是拘束他们的所在,那便打发他们去应天府。陛下旨意,拜大将军‘五军都督府特进大都督’,”怀恩笑着拱手道,“五军都督府重建在即,大将军恐怕要过一个繁忙的年了。”
这倒也没什么,总之用人就是了。
“倒也好,”卫央道,“喝一杯热茶,你带给陛下一个消息,现如今三千营,五军营重建都简单,但营将,指挥使,恐怕都要陛下亲自挑选。另外,神机营谁去掌管还须早日计划。”
怀恩大惊,神机营,那可是一旦建立起来就要用西军火器的部队!
“大将军,这,这如何使得?”怀恩心中热潮一涌,眼眶顿时红了。
卫央贴着小不点儿暖暖的额头,道:“将来怎么样不知道,如今陛下既用我,我自该为国家计较。鞑靼各部联合,关外诸部正在整合期,一旦形成庞大的战略决战主力,京师恐怕不安。神机营应当是守卫京师的一张底牌。”
怀恩颤巍巍道:“可若将来……”
“科技是发展的,何况用武器的是人,未来,未来,谁能说得准呢,多给汉家留七分元气,我们这一代人功莫大焉。”卫央道,“你回去直说,指挥使人选极其关键……你这是做什么?”
怀恩呜呜的哭,捧着圣旨跪倒在堂前。
他完全放心了,陛下,晚年没有安全之忧了!
第九百七十一章 美人起舞,意在体操
老皇帝满心不高兴,拉着脸就跟谁欠他的钱一样。
襄阳要离开了。
她得尽快赶赴西安府,替代小郡主坐镇西安,让那两个腾出手来尽快北上,这一次,要先在葱岭之战爆发之前先干掉威胁长城一线的鞑靼主力作战兵团。
老皇帝生气地道:“不能过年再回去吗?大冷天的到处跑什么?”
襄阳好笑道:“大伯伯也是明君,怎能不知战机稍纵即逝之理?何况我快马加鞭,不用几天便可赶到西安府,以我的武功……”
“不行不行,不能那么快,”老皇帝苦口婆心,“娃儿啊,事情要做,人也要照顾好才行,过完年再去,咱们人多,武器又有代差,不怕他们翻了天。”
老头儿是担心卫央席卷天下,多有人在背后盯着襄阳呢。
小郡主的武功,只要不碰上那三个修仙的,这世上没人能留得住她,纵然正道十大高手一起出手,她也能快速脱离战局。
高岚也不差,这女人又狡诈又凶狠,打不过的时候她早就跑了。
而在哈密的那两个,五个魔头在身边陪着,哪个不长眼的赶去找死?
更何况,哈密如今还有个第一高手圆通,那厮可是整天带着一群人满城转悠,只看谁内功高强,立马跟上去先盘查一顿再说。
唯独襄阳,她武功不太高,又引人注目,老皇帝最是不敢放心。
“大伯伯,人老多情,但咱们汉家天下总得有人去做事,对不对?”襄阳道,“我多带几个供奉。”
“不行!”老皇帝立即偷偷道,“谁知道哪些是哪个门派的人,不行,这绝对不行。”
这时,在一旁闭目休养的东方不败忽然道:“陛下,此乃国事,我虽不才,但也是汉家不肖子孙,当为汉家做些事。襄阳郡主要回到西安府,我愿沿途护送,以我们的脚程,三五天就能到西安府。”
哦?
“何况我为练神功,陛下也知道,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东方不败淡然说道。
襄阳无奈,只好道:“那也好,明天就出发。我们的情报显示,永谢布部已经在秣兵历马,宣府大同一线的我军指挥官挡不住他们的袭击,只有先发制人,荡平这一部。此外,大战爆发之时,只怕还需要汪公公亲引一直小股部队,再犁庭扫穴,彻底将威胁长城一线的几个大部落彻底消灭掉。”
老皇帝目视地图,心中多有担忧。
鞑靼人,瓦剌人,那是咱们大明朝百年来的死敌,就这么几个孩子,他们准备还不足,这次能打赢吗?
“大伯伯恐怕没仔细看军情陈报,我军几个野战军虽然没有开动,但夫郎在友谊城,河套,山海关几处锤炼的几支部队加起来不少于十五万人,利用大量缴获的战马基本实现全部骑兵配置,机动性很强,”襄阳道,“甚至不弱于草原骑兵。”
老皇帝想半天,好像是有这么一道战报哈。
“以前的我军,他们三个须抱团,以主力部队全数集合,形成战略决战兵团,三个人对付一个方向。如今兵力足以为他们三个提供同时在三个方向进行战略决战的姿态,在不动用五大野战集团军的前提下,本身就足够面对传统的敌人了,何况……”襄阳想稍微介绍一下。
就在这时,怀恩一路哭一路跑回来,进门长拜道:“老皇爷,大将军,大将军……”
“不当特进大都督?”老皇帝笑道,“那简单,你再去传旨,加卫央北庭郡王,他自然会答应当这个特进大都督。”
东方不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封王?
“此外,”老皇帝道,“襄阳该加封公主了!”谷
东方不败麻了。
老皇帝,你老朱家江山真不要了啊?
“不是啊,”怀恩对此到不惊讶,卫央封王那是早晚的事情,他吸了吸鼻子,哭道,“老皇爷,大将军重建三千营,重建五军营,还要重建神机营,要请陛下早日定夺指挥使、营将的人选。”
老皇帝挠挠头,怎么……啊?神机营?
“是,大将军要求,以西军现有火器,装备神机营一营人马,要求驻扎地就在京师,要选京师良家子训练。”怀恩大哭道,“陛下,江山所托正好,奴婢为陛下贺。”
老皇帝反倒不怎么震惊,他只是原本想着神机营怎么着都得从西军中挑选人员。
东方不败急道:“陛下,此真乃国家之福,社稷之福,汉家天下……”
“朕知道,”老皇帝胡须一翘,“这下朕完全懂了,关圣帝君庙修建与此有关。卫央的意思是,朕要是汉昭烈帝,他就是关公。懂了,不过,这江山他去玩吧,朕玩不转了。晚上得跟他说说,京营必须是全员西军,至少掌握在西军手中,不可让旁人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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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老皇帝心中喜悦至极。
江山社稷交出去了,他也担心会被清算。如今看来,卫央还不至于和他一个老头子计较。
这么一想,老皇帝忙问怀恩:“你说,朕是不是该计划驾崩的事情了?”
东方不败一口真气走岔。
你等等,我,我合计合计,就是说,老皇帝你要把天下交给别人,自个儿……策划个驾崩,还是自个儿给自己个策划?
那就是……
“对啊,朕玩不转了,故此策划一个驾崩,然后去西陲养老,”老皇帝瞧左右无人,才道,“东方教主,你自有放不下的,然则,你有朕这么放不下的担子么?”
东方不败深深拜服:“陛下此举,胜千古明君多矣。什么天下第一,什么文成武德,那可真是,真是,嘿,不足一哂,我东方不败五体投地。”
“是吧?”老皇帝乐呵,“朕也是这么想的,嗯,告诉你个秘密,想必你不会告诉旁人,西安府秦王宫,秦王妃怀的是皇孙,但皇孙他爹是那小子。”
东方不败砰的一下,周身经脉中真气全部逆转,他堂堂天下第一,也眼前一黑彻底疯了。
“朕也与你做个赌约,”老皇帝笑道,“朕听说,你与那两个约定黑木崖比武,是吗?”
怎么着?
“你这一身武功,用在江湖争斗上可惜了,你若是赢了,那朕无话可说,你可将此事宣传出去,”老皇帝道,“但若你输了,你也出山,为汉家天下做些事,怎么样?”
怀恩哭的笑了。
卫央不打算辜负老皇爷的重托,老皇爷也在为这天下尽全力地搜罗足以镇压巨变引发的动荡的人才呢。
正此时,有内侍远远来报:“陛下,内阁求大朝之时。”
“没空,朕没空,”老皇帝下诏,“去告诉内阁,大朝不大朝的,先别忙,容朕准备下驾……那个过年的事宜。”
可朝政怎么办?
“卫央去办。”老皇帝哼哼,“五军都督府也只有统兵之权,正好,把兵部的调兵之权也赶紧夺过来吧。大概,没什么比摄政王更适合强行下手了,是不是?”
第九百七十二章 百官们忽然忙起来了
卫央揉了揉鼻子。
坐在他怀里安静地看着他看公文的小不点连忙拍拍他,卫央以为她要解手,放下叫女总旗:“你照顾一下。”
哪想没过多久,小不点双手捧着一个大碗,稳稳地走到门槛前面,把大碗放下,自己费力吧唧地爬过来,又端着大碗走到他跟前,大眼睛含着信任,小手手端着碗送到面前,道:“呲,呲了就好了。”
卫央一看心里温暖,小不点儿以为他生病了,这是去找给大家熬的药去啦。
真是个心善的好孩子。
卫央抱起来笑道:“这个可不能乱吃!”
“嗯,就是,”小不点儿自己端着抿了一口,消瘦的小脸儿立马皱起来,但坚决地说道,“不苦,呲了就好了。”
卫央碰了一下,笑道:“太烫了,一会儿吃,好吗?”
小不点儿眼睛亮晶晶的,抿着小嘴巴转过身又坐在卫央怀里,小嘴儿呼呼地往碗里吹,可认真可认真了。
这么一刹那间,卫央就觉着,自己真的渴望有一个儿女,要教的好好的,懂事还是其次,善良才是第一位的。
女总旗笑道:“这孩子真的太好了。”
是啊,卫央贴贴她的脸蛋儿,这么好的孩子,吃的苦太多了。
这大明天下还有多少这样的孩子,只怕数都数不过来。
得加快发展,得让他们吃饱穿暖,生病了有大夫治疗,到了上学的年纪有学堂教授学问,要健康茁壮地长大才行。
“医疗水平还是太差,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试验出便宜量大便于标准化生产的药品呢。”卫央心想。
女总旗建议:“大将军,要培训出大量的大夫只怕不容易,十年八年还是少的。但若能有一套基本的吐纳之法,哪怕只是强身健体,那也是足以保证少生病的,我想着,要是少生病岂不就能够缓解大夫不足的情况?”
一言惊醒梦中人,卫央放下公文,仔细一想这建议完全可以行得通啊。
这是武侠世界,如果能让到学堂学习地儿童从小就开始练习内功,至少增强体质,减少生病的几率就增加了无数倍。
“此事完全可行,今日就可以推行下去。”卫央当即道。
可选用内功修炼方法也很重要,没有那么多药材固本培元,也没有名师指导,孩童们又贪玩,一旦练的部队那就出问题了。
女总旗提出自己的担忧。
卫央却十分有自信。
当年,他可是组织家里那帮人天天当广场舞练华山正宗内功呢。
实验证明,营养跟得上,根据内功心法的吐纳方法,蹦蹦跳跳一边玩耍一边就能把内功心法学会了。
当然了,这只是最简单的入门,强身健体完全没问题,但要想学出点名堂,除非后期能提供大量的药材培养。
可目的不就是先强身健体吗?
卫央略为一想,改版的华山九功之一的混元拳便有了。
但这还不够。
卫央心中想到自己已经练会的易筋经,这本就是一门最中正平和的内功,完全不需要担心走火入魔,若是后期将这些再加进去,形成“大明第二套广播体操”,想必效果会更好。
“你立了一功,年后升百户稳了。”卫央吩咐,“那些名妓们在干什么?叫她们过来。”
干嘛?
“她们是有音乐跟舞蹈功底的女子,我得让她们试一下,教给孩子们的东西要既有用又漂亮,告诉她们,这是算功劳的事情,叫她们用点心。”卫央当即没心思再看各部送的那些公文了。
女总旗撒腿就去,卫央迅速把当年的套路回忆了一遍,正准备画出来,小不点儿拉了一下他,不烫了,可以呲,呲完就好了。
思路客
卫央内功高明,按说这一碗汤药吃下去也没什么,不过,孩子善心,也得引导她意识到自己的见识很有限,很多事不是她想的那样。
遂一饮而尽,卫央笑呵呵把碗放下,小不点儿满眼高兴,出溜着下地,拿着碗,哒哒哒跑出去,卫央好奇,就跟着看,只见孩子跑到厨房,抱着一张凳子,趴在灶台上小心地往碗里打了点水,小脸儿绷得紧紧的,拿着抹布,细细地把碗洗干净,双手捧着,放在灶台上,又把凳子擦干净放在原地,这才高兴地眯着大眼睛笑起来。
这孩子,哪里用得着教呀。
卫央转身把那药汤吐掉,过去抱上小不点儿,满院子溜达起来。
她母亲教得好,这孩子只要端端正正成长就没问题了。
片刻,名妓们来见,卫央看她们脸色红润,一问才知道,她们刚才在大扫除,把诏狱内外收拾的干干净净住着,就连看守诏狱的几个女校尉都觉着完全能当旅馆了。
不过人数少了一小半。
“顺天府尹大人叫她们去暂代文书一职,晚上便回来了。”女总旗汇报。
这多好。
“好,此番叫你们来只为一件事,要把一路内功心法融入到简单漂亮的舞蹈动作中去,年后要推广到所有学校,将来要印刷成册子,还要派人到各州县学校去教授,”卫央道,“此事你们若做好了,千百年后,史书上也会记着你们的功劳,国朝史书上也会给你们画影图形,天下广为流传,你等当努力。”
名妓们莫名其妙,却又倍觉新鲜,一时翩翩起舞,果真赏心悦目至极。
卫央瞧了片刻,给她们“随便跳的”舞蹈挑刺儿,对她们而言,就相当于芭蕾舞演员会劈叉那肯定没有难度,但对小孩子而言太难了。
难吗?
小不点儿一看,眨眨眼跳了几下,人家随便一学就学会了,虽然笨笨的,可已经很像模像样啦。
“真聪明,不过,别的小朋友可没有你这么聪明,学不会呀,”卫央抱起来笑道,“而且还要跟着呼气吸气呢,瞧,小不点都没想到。”
小不点儿一害羞,连忙扎到卫央肩膀上不敢看别人,人家笨笨的,可是人家都不笑话,一点都不笑话,还这么夸奖人家,真的对人家太好啦!
卫央一看那些名妓马上会意,心里很满意。
实际上,这些人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精英了,若是能运用得当,这是能够在文教事业上做出巨大贡献的一群人。
“不要急,慢慢编练,简单,好看,能配合上呼吸之法就是最好的,不要想一蹴而就。”卫央搬了个凳子看美人起舞。
有名妓问道:“然则学堂哪来的声乐?”
“故此,你们还得把简单的吐纳术根据跳舞的时候的呼吸规律编成朗朗上口的歌词,配上旋律,到时候一边唱一边跳,自己给自己配乐。”卫央有法子。
第九百七十三章 百官岂可无替代者
临近下值,李东阳打了个呵欠,回头见吏部合请三五人知府大员的公文刚送到,遂问吏部来人:“秦国公在干什么?”
那人看了首辅一眼,你们内阁不敢派人去看着,我们吏部就敢派人去看着?
旁边刘大夏随口道:“与名妓厮混。”
“慎言。”李东阳当即道。
“本就是实情嘛。”刘大夏不满道,“军权集于一身,这么下去天下兵马听谁的?陛下也真是,此刻不降火,反倒在火上浇油,不知到底怎么想的。”
“圣意不明,你我更须多加小心才是。”李东阳好奇,“又叫那些名妓做什么去了?”
他知道顺天府那边有几个名妓,号称是文书,实则是整顿顺天府的号角,此事他不能过问,也无法过问。
尹海川是清流,素来特立独行,与他们文官集团本有一些联系,可锦衣卫定尹海川一个谋逆之罪,他可没有给尹海川说情。
更何况在他看来,尹海川如今有更好的去处,人家也不屑与内阁往来。
故此,顺天府审理积攒的案子,恢复顺天府尹的权柄,尹海川不信任左右文员刀笔吏早在预料当中的事情,只是用那些名妓,未免叫人不爽。
谢迁从公文堆里抬头,想想道:“晌午时候据说叫那些女子排练什么舞蹈,说是要全天下学堂一体推广。”
“胡闹!”刘大夏不悦,“与文臣争夺人心也不必用这等手段,有那财力物力,何不多修些学堂,多预备些面对宗族势力的力气,这是剑走偏锋,不定要偏到什么地步。”
这话刘健不赞同。
“我问过了,说是要把基础的内功心法融入到连贯的舞蹈动作里,叫什么体操。这是为防止小孩子生病,按照西军的说法就叫提高免疫力,这是很好的安排。”刘健将公文递给李东阳,关系到知府这样的大员,必须要首辅核准,天子批阅,才能让吏部执行。
刘大夏惊道:“这怎么可以?”
“这怎么不可以?”刘健不解。
刘大夏道:“你我都知道,内功心法,须配合药物才可有效。小孩子心性不足,最是爱玩耍,学堂先生又没有这些基础,一不小心那是要出大问题的。”
“我不是很同意,秦国公武功盖世,江湖人称天下第三,以他的年纪,只怕是有极其高明的心法,若是以此作为基础改编,那心法必定是四平八稳的,不应该会出问题。”刘健劝说道,“有些事,利国利民,你我不应该横加阻拦,此人虽杀心古今少有,但为平民着想那也是实打实,我们有何必担忧这个?”
刘大夏沉默了许久。
他何尝想不到这个,可他就是不情愿认可。
而且,这也是争夺人心的关键,若西军将此事做成了,文官集团该怎么办?
就算做不成,此事只需推广下去,他西军必定能在教书育人此事中横插一足,这不是什么好事。
“此事吏部也有讨论,韩大人以为,只怕阻拦不得,倒不如考虑如何在其中加深我们的影响力。”吏部派来那人建议。
李东阳笑道:“不错,张主事这是谋国之言。”
但西军经营的势力水泼不进,更又厂卫为之左右翼,谁能打得进去?
张主事笑了笑,他不接这个话题。
他是主张和西军密切联合的,打入西军也是为了把这么一直能征善战的军队纳入朝廷的怀抱。
而这些人想的是怎么把秦国公驱逐出去。
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
就在这时,天子诏令正式下达,诏以卫央为“大将军,五军都督府特进大都督,天下军国政事同平章事”,这个诏令可把内阁宰辅们吓得够呛。谷
正式加“大将军”这一职位早在他们的预料当中,如今天下军民无不称为大将军,皇帝从善如流,何况朝堂上也没有这么一个职位,虚职而已,就像卫央的太傅之职一样,没什么实际含义。
可再加五军都督府特进大都督那就有实权了,兵部虽然还掌握着调兵之权,但谁不知道卫大将军调兵从不看兵部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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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要统兵之权,调兵之权自然就归他所属了。
更何况,这一次再加“天下军国政事同平章事”这就更如虎添翼了。
平章事没什么稀罕,只有参谋之权,在他们内阁面前,就如同内阁在皇帝面前一样只有出主意的份。
但要加上政事平章事那就手握大权了,再加一个“天下军国”……
这是摄政王!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内阁四个人慌作一团。
传召的内侍道:“此事,陛下乾纲独断圣心独裁,不必群臣置喙。诸位阁老,大将军军帐不常设,陛下说了,大将军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便是大将军军帐,诸位阁老自量。”
说完抱着……
咦?
那四个人才看到,这太监竟抱着一把长剑。
这也就是民间所说的尚方宝剑。
这是?
“陛下圣意已决,只怕很难更改。”李东阳当即道,“不过,西军主帅素来是忠顺王,忠顺王在五军都督府也不过西军都督,连大都督称号都没有,如今卫央竟特进大都督,此事有可为。”
可为?
可为!
他们猜错了。
老皇帝压根没想着还让老王爷在朝廷里受苦受累,他们都老了,该在家安心养老了,老王爷的书信中也说了,他如今的作用就是坐镇西陲,吃下西军鲸吞蚕食的每一寸土地,军政大事基本上都交给了年轻一代的孩子们。
故此,老皇帝没想过再给老王爷加什么没必要的实职,只需要在五军都督府挂名就行。
至于将来,老皇帝策划好自己的驾崩事宜,提前给老王爷加一个俸禄更好点的虚职,到时候王府所收,够他们几个老头儿吃饭就行,其它的已经没必要了。
然而,这道诏令让整个朝堂都忙的像一锅粥。
内阁还在忙着找理由阻挠这道招数,六部尤其兵部色变心惊,这一下卫央既有统兵之权,又有挟制甚至统领兵部的平章事之职,五军都督府在他手中那还是个实权部门,兵部不在他手中,岂不渐渐要沦为一个毫无实权的部门?!
不但兵部惊恐,其它五部无不惊惧。
卫央如今拥有了过问甚至决定“军国政事”的权限,西军的规矩岂不要推行天下了?
想想顺天府那些名妓,她们竟堂而皇之穿白色士子长袍,着白底黑色的长靴,煌煌然立于大堂之上,百官们慌了。
“今天是顺天府,明天是不是就该到六部了?”吏部尚书韩文扯碎通报,抄起管帽就往大内冲去。
路上六部尚书一起集合,后头还跟着慌不择路的越王,再后头哭哭啼啼一群贵勋,一路人马跑出尘烟要找天子理论。
不,他们只是想求一下,让臣等忙起来,臣等愿意忙起来,给个机会可以吗?
第九百七十四章 这个东方教主太谦逊了
卫央看完送过来的章程,大部分都是废话连篇,什么工部要增设,刑部要削减,兵部嘟囔着职权不够连小小的守备副使都不尊重他们了,就是没有人提到这个年怎么过。
“查一下,这些人是在给谁打掩护,还是在没事找抽。”卫央将奏折递给在一旁恭候的牟斌。
牟斌不解。
“你如今还不熟悉锦衣卫改编,一部分要加强对外情报工作的职权,要尽快熟悉。”卫央道,“漠南诸部在加速联合,漠北只怕不安生。瓦剌人就真的认命了?达延汗就真的龟缩在城池里不敢出来了?幼稚。”
牟斌惊道:“大将军之意——有人竟里通外国?”
“如今局势越来越明朗化了,你没看出来吗,外务上诸国使节前所未有的联合起来,你去看看往年的年前求见陛下的章程就知道了,他们密集的想见皇帝,这背后没有人推动就见鬼了。政务上,我倒是没怎么出招,文武百官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你也看得出来。军事上不可能没有动静,山海关外安生了,漠南漠北安静的可怕,就连西陲那边,葱岭以西草原诸部也好像安心要过个年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卫央道,“他们必有动作。”
牟斌当即道:“是,我这就去安排人盯着他们去。”
“回来,”卫央吩咐说,“此事不要大张旗鼓,必须是最信得过的人才能足堪大任。你的主要精力,是把那些使节给我盯稳了,不出所料的话,只怕先太子跟那个倭女的遗腹子也已经有了,要防止他们声东击西,通过扰乱秦王宫达到在东海启航的目的,你明白该怎么做吗?”
牟斌不懂。
“要逼着他们跑,要放他们跑,但一定要让他们认为是我们没有察觉到他们的狼子野心,只认为他们偷了技术要跑,在这个过程中,掺沙子,把那个女人牢牢地记住,到倭国以后,要想尽一些办法,将他们保护起来。”卫央道。
牟斌还是不明白。
“无妨,你只需要知道,一口吞并他们只怕不容易,但先在那边立有我们大明皇室一半血统的王子可简单的多,”卫央道。
牟斌恍然大悟。
“不管将来怎么样,如今我们应该为陛下的血脉多保留一份种子,这老头也可怜,咱们不帮他就没有人帮他了。”卫央笑道。
牟斌仔细一想,这只怕也有针对那些诸王的安排吧?
“聪明。”卫央笑道。
牟斌心悦诚服,拿着那些奏折边走,才出门,有武将步行,有文臣骑马,数十人静悄悄往锦衣卫大门走来。
做什么?
见天子不是所有文武百官都能见得到的,这些人,有的是来投奔的,有的是来打探消息的,更多的是迷茫下前来看风向的。
老皇帝一道诏令打翻了朝廷中微妙的局势。
此刻,在城外整顿流民民兵队伍核查粮食物资的厂卫们回来了。
姜氏骑着马,身边跟着人人高头大马的锦衣卫女子骑侦队,以她的品阶,如今穿一身绿萝裙,马鞍上挂着一把长剑,顾盼有明媚神采。
百官们闪避在路边,眼神复杂看着这些人,古来哪一朝女子能如此扬眉吐气的?
武周女皇时代也不过如此了吧?
“停下!”姜氏倒不是顾盼生辉,她只是在想,这难道是大将军想要的结果吗?
锦衣卫毕竟是特殊机构,他怎么可能让锦衣卫凌驾在百官之上?
“百官人不行,不代表职位设置错了,不能这样做。”她当即下马,道,“诸位是朝廷臣属,我等为陛下耳目,本分无高下,职位有尊卑,此乃法度,不可僭越。诸位先请。”
她手下众人可不懂这些,这么荣耀不好吗?谷
然而,姜氏做事多有智谋,又读书识字,她们一直是佩服的,何况她是大将军钦点的头领,自该听她的。
遂女军牵着马站在道旁,反倒把百官们推到了前头。
百官们不安,又觉着本就该这样,一时退让,渐渐嘈杂起来。
忽的在此时,又一群女子步行而来,隐隐欢声笑语,淡淡娇媚璀璨,一时行到门外街道口上,见此间推让,都愣住了。
众人回首,见女子们面目如画,一身雪白的长袍,头戴无翅乌纱帽,有人腰里悬刀,有人手中提笔袋,正是许多百官见过的名妓们。
她们如今哪里有半分名妓模样,巧笑嫣然里已见三分自信,不复往日的迎来送往的虚假笑容,她们站在那里,本身便是极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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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名妓们看到身穿锦衣卫校尉,甚至小旗总旗的女子们,不觉心中自卑,又见那十分有名的姜氏一身绿萝裙,上头有锦衣卫百户的纹章,面目更在美不胜收之处,心中自卑又多七分。
三处一时僵持住了。
正这时,牟斌出门,见此景,面上微笑,暗暗道:“姜氏女,果然不负大将军青眼相待,是个好女子,好人物。”
遂道:“朝廷有规矩,你等百官,既有事求见,当以职位大小顺序排列,何故在此乱哄哄闹?厂卫众人,也是国家栋梁,该依照上下级别列队,不可僭越。”
再看那些名妓们,牟斌吩咐道:“大将军均旨,你等如今为刀笔吏,少说也算流外吏员,当以堂上的职位大小列队而归,不可肆意。”
这一下,百官才慌忙列队,而后姜氏以职位高下,教总旗两人:“出列带队。”
又叫小旗五六人:“队列中压阵。”
而后吩咐其余女子:“个头前高后低,以队列分布前行。”
再然后,回头叫那些名妓们:“可在我等之后,分一二人领队,只需效仿我等即可,此乃西军行军之法,你等须仔细学之。”
于是队列整齐,那名妓们也觉有了几分威严,转而化为尊严,挺胸抬头都往锦衣卫大堂而来。
到堂口,有掌刑千户喝道:“百官有事,可徐徐入内,厂卫女军,及顺天府女吏,分左右两列各归班房。”
名妓们讶然,不是回诏狱?
“大将军有令,今你等既为女吏,当弃恶从善,好生向善而学,青楼妓院往日种种,俱烟消云散。即日起,到你等在顺天府有自家宿舍之前,可暂居锦衣卫大院。”掌刑千户道。
名妓们轰的一声,这莫不是要真让她们做官?
女吏?
那也是官对不对?
“过些日子,锦衣卫旁边空地要推平修建锦衣卫‘家属院’,你等但通过考核,成为顺天府及各部、各衙乃至各军女吏,女官,女军,可凭俸禄饷银‘集资’,院内有你等容身之处,是所谓,家。”掌刑千户深吸一口气,颤声道,“是否明白?要不要重复?”
名妓们呆若木鸡,一时竟有人啜泣。
百官们面面相觑,这,这就真把这些女子送到他们读书人奋斗半生,大部分人还奋斗不到的位置上去了?
长此以往,国朝岂不是要出女知府,女府尹,女尚书,乃至……
女宰辅?
第九百七十五章 我襄阳,岂能没有排场?
“东方不败进京了?”地牢中任我行错愕地睁开眼睛。
黑白子点头道:“是,我们也是方才才得到的消息,东方教主已经进京了。”
任我行大笑道:“皇帝老儿只怕吓破胆了吧?”
黑白子摇头道:“并没。”
“不能够!”任我行厉声道,“按照你们的说法,东方不败定然早就,早就,哼,他的武功,只怕老夫如今也望尘莫及,他若是杀到京师,谁能拦得住他?”
“前辈,东方教主的确到了京师,然而,他并没有与人起冲突,皇帝请他到了大内,这几日据说与秦国公谈文论武,与老皇帝对弈下棋,并没有打起来。”黑白子笑道,“前辈恐怕算错了。”
“姓卫的那小子?倒是好胆量。”任我行鄙夷道,“汪直那阉人武功增进了?要不然,怎么会这样?”
黑白子一笑:“前辈久不出江湖难免见识有限,东方教主与秦国公武功,嗯,只怕差不了多少,加上汪直,东方教主自己也说他不是对手。”
“放屁!”任我行大怒,冷笑道,“你小子是套老夫的话来的吧?我偏不告诉你,那东方不败修炼的武功,不敢说冠绝古今,但放眼天下,没有什么武功能比得上。区区两个人,纵然是天下第二,天下第三,那也不是他的对手。”
说罢自信道:“若非是老夫的神功练到极致,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比得上此人,你小子放屁,放屁。”
黑白子也不辩驳,道:“前辈往后自然会知道,不过,还有一件事好教前辈得知,大小姐也在京师。”
任我行顿时默然。
“大小姐武功也算了得,据说在关外杀鞑子无数,近日被那杨莲亭一伙人追杀,向问天带着人才解围,如今在京师行走,与秦国公颇有来往。”黑白子笑道,“前辈可放心了?”
任我行很久才哼的一声,一想日子,忽的感觉到不对劲。
他森然盯着黑白子喝道:“这是前日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快传到这里来?你们是谁的人?”
“自然是神教的弟子,”黑白子道,“这是昨日的事情,不过神教有重要的消息同传,一夜之间,消息便传到了这里。”
任我行心中疑云顿生,有什么消息要这么紧急传到东南?
当然是年前反击倭寇的事情。
卫央怀抱小不点,与东方不败走在御花园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倭寇在福建沿海被杨一清打的抱头鼠窜,海面上他们依旧占据优势,但在地上根本不是杨一清的对手。
“杨一清坚壁清野,对我们的损害很大,但也避免了更多的民众被卷进去,东方教主,日月神教的一些弟子也该处理了,如今居然有人敢组织大规模的人手接应倭寇,这件事你心里要有个数,这是对敌的问题,不是我们内部的矛盾。”卫央走了一段路说道。
东方不败嗯的一声,他今天一早得知此事之后,险些都要亲自去一趟东南。
但他答应老皇帝要保护襄阳郡主回西安府,此事没办妥他不好食言。
“南下之后,东方教主大约是要见一下老朋友的,任我行此人,也不知如今的心性修炼到了什么地步,要是让他这几年跑出来,大好局势恐怕要一旦改变,这不是什么好事。”卫央道。
东方不败不惊讶他知道任我行在西湖牢底,他只是好奇卫央什么时候得知的。
“没往里面派人,江南四友也算得上品性还行的人,要是派人去未必就不能被他们察觉,到时候反倒令你为难,不过一直关在那不是个事儿,这个节骨眼上,任我行一旦出山,谁知道他为了复仇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卫央停下脚步目视东方不败,“东方教主作何打算?”
思路客
东方不败果然道:“累了,神教的事情太多太杂,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料。加之正邪之争,有人要深化有人要平息,我也不知以后该如何是好。”
想想道:“你说我若是退隐江湖,就此不问江湖的事情,神教还给任大哥,会不会有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
“任我行是教不好日月神教那么多人的,如今有人宠溺喊文成武德,将来也有人冲他喊千秋万载,此人刚愎自用,又不识大局,要让他重新掌握了日月神教,与正道决战在所难免。我估计,到时候如今冲你喊东方教主一统江湖的人到时候也会冲他喊‘允文允武,雄才大略’的鬼话,他若是当了真,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卫央想想笑道,“不过倒也是好事。”
好事?
“这么大的脓包早晚是要挑破的,不过,还是顺其自然吧,东方教主如今有什么打算?还是追逐那缥缈的天人之路吗?”卫央道,“求仙问道不可寻,不过这倒是你的执念,我尊重。”
东方不败哈哈一笑问他:“我若能用,你给我什么位置?”
“那我不知道,得看你做到什么地步,”卫央低头看看大眼睛到处看,有点怯怯的靠着他,小手紧抓着他的衣襟的小不点,“别怕,这也不过是一个花花草草多了点的地方。”
小不点昨晚跟着他回来的,没办法,姜氏要夤夜清算账目,就这短短的两天里,那些粮草又出了问题,送到内帑的出了账目上的问题,一部分送到户部的也出了问题。
这是昨天见那些百官的时候,有人明确提出来的。
这个时候,姜氏不但很忙,而且恐怕还会遇到危险,卫央把一批信得过的供奉调派出去加入查账的队伍,小不点儿懂事,又和他亲近,他就带在身边亲自照看。
东方不败瞧了瞧他,呵呵一笑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昨夜与襄阳郡主商议的怎么样?何日返回西安?”
怎么了?
“风清扬剑法超群,回京的时候,我上山拜访他一下,”东方不败玩味道,“岳不群那小子恐怕会吓破胆,不过,他若不找死,我也不会与他一般见识,我只想与风清扬比武,看看这个你很推崇的人,与我到底有什么差距。”
这厮真自信。
“若张真人在世,只怕你也会想办法与他比武吧?”卫央道,“风老前辈地武功我不好猜测,但绝对在我之上,你们若要比武,胜负难料。”
东方不败哈的一声,他可不敢把自己和武当张真人相提并论。
“那是老神仙一般的人物,我若是以前,定会想着要与他比个高低,乃至叹一声‘恨不能与此人同个时代’,如今么,这心思淡了,”东方不败不吝夸赞,“倒是你,年纪轻轻,武功能到如此境界那才极其难得,我见你虽杀伐果断,但该谦逊的时候比别人都谦逊,想想我这狂妄,大可不必,不管怎么样,你卫小郎百年难遇,千年不出,我怎么也要武功方面稳压你一头,时时让你觉着总有人比你厉害,如此,你这辈子就一直小心谨慎谦虚稳妥下去吧。”
第九百七十六章 匪少见,盗不绝
东方不败的不谦虚让卫央好笑。
“也好,我如今不追求第一第二,没那个必要。”卫央道,“此番东方教主情愿护送襄阳回西安,此事足看盛情,不过,此事恐怕要我亲自去一趟。”
东方不败奇道:“不相信我?”
“此番沿途要与军中人员叮嘱,非我去不能找到人,东方先生倘若真有空,那些京师里什么武学宗师,大派掌门,还请东方先生相助,将这些人调走。”卫央拱手,“而后,京师有东方先生与汪公公坐镇,料不会有大事。”
原来是这样的。
东方不败慨然道:“既是国家大事,自当承担一二,不过要多久?我不懂军阵谋略。”
“多则三五天。”卫央道。
东方不败大吃一惊,往返西安三五天能够?
就算是他施展开庆功也要六七天才能赶到,一来一去怎么也得半个月了。
“襄阳武功不是很好,她们不会放心,定会在路上接应。”卫央笑道。
东方不败嘴角一翘,他娘的,怎么感觉吃了一大口狗粮?
不过,想想自己的事情,东方不败有些叹息。
“东方先生有什么遗憾不成?”卫央奇怪。
东方不败长叹一声,才说起一件陈年旧事。
他当年,处处学任我行,又处处学的不像,唯独找的几个夫人很有风采,可惜魔教的争斗太狠,三个夫人死于内讧,后来娶的,在正邪相争中被正道人士杀死,第五个没有明媒正娶的却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
“如今想来,也有十来岁了吧,可惜黑木崖之变的当夜,她带着身孕逃出生天,连一丝一号的讯息也没有留下。”东方不败苦笑,“我曾命人四处打探,可江湖之大,上哪里去找,如今只怕……”
你怀疑……
“是啊,怎么能不怀疑呢,故此我才疏远了这些人。”东方不败道,“你讯息畅通,若是能打探得到,嗯,还请代为照顾一二,我与任大哥早晚有生死一战,他这个人,嘿,恐怕到时候盈盈也照拂不得,这天下,也只怕只有你才能照顾一二,我感激不尽。”
好说。
“若是见到了,我亲上黑木崖告诉你。”卫央这就不知道了,他哪知道东方不败还有孩子,不过看看如今东方不败虽也挥刀自宫了,但颇有积分豪杰气概,这改变了的一点命运那也没什么打紧了。
东方不败指着小不点儿笑道:“你把人家的孩子这般宠爱,也不怕旁人说怪话?”
卫央低头贴下小不点脸颊,笑道:“这么好的孩子,我心中喜欢得很,管他别人说什么。说得好一些我不在乎,若是胡说八道,杀了就是了,跟他们哪来那么多道理。”
东方不败大笑。
他看懂了,这厮是真喜欢这孩子。
“那也好,我这就去调那些废物,叫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天下第一高手。”东方不败拱手,“先去了。”
卫央不担心东方不败没那个能力,这四个字放在哪就足够让那些正道人士心惊胆颤了。谷
抱着小不点儿回到寝殿,襄阳正在收拾行囊,嘟着嘴很是不满意。
“你的也收拾好了,不过,这孩子托付给谁?”襄阳掐下小不点儿脸蛋,跟卫央商量,“不如我去找几个年长的女官?”
“不用,姜氏接下来几天要集中精力算账,孩子跟着她,我几天就回来了。”卫央道。
襄阳抿着嘴笑道:“她们恐怕已经到郑县了,甚至都出了中原地界,咱们走哪条路找他们?”
就走官道。
这时,小不点忽然拉拉卫央,大眼睛定定看着他,奶声奶气问道:“不要人家了吗?”
“那可不行!”卫央当即表态,“就是要出门几天,坏人多,打架地时候怕碰着你这儿小家伙儿,就几天,我就回来了,到时候再带你玩,带你休息,还要带你放烟花。”
“嗯,那就好。”小不点叮嘱,“打不过要跑哦,人家乖乖的,都不哭,等着。”
“这孩子太好了,真想偷回家自己养算了。”襄阳喜欢的不行,想想悄悄道,“夫君,此番见了高岚那个妖女,不定她得知此事,就在郑县啊,或者什么地方寻个院子,定要与你好生商量怎样生一个姓卫的小聪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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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央奇道:“襄阳不想吗?”
“想,可想啦!”襄阳娇憨道,“不过如今可不是好机会,咱们正缺人手,倘若我们都去生孩子了,你一人能到处跑?不急,早晚都会有的。”
然后提起老皇帝最想要的好消息:“大伯伯问我,将来咱们有了孩子,能不能找一个姓朱,算他的亲孙子,你看呢?”
“这老头失心疯了吧?秦王妃不是有身孕了吗?”卫央没好气,“若是个女儿那还倒好了,倘若生了个儿子,咱们再给过继一个过去,那让人家亲孙子怎么想?这老头疑心也太重了,这不是要人质么?”
“那不会,我儿子不从小跟在他爹爹身边,怎么能跑到别处去?”襄阳道,“不过是,嗯,我估计可能还是觉着不太保险吧,大伯伯这一脉……毕竟太少了。”
这好办。
“将来等那小子长大了多锻炼身体,多生几个小孩不就行了?”卫央开玩笑,“前二十年忙成长,中间十年生儿子,剩下五十年和咱们掐架,他什么也不耽误啊!”
襄阳呵呵。
但她心中奇怪,连忙道:“夫君,你说,你生儿子就是为了教他们和你作对,然后你天天打儿子玩,只有生的女儿,你才当掌上珍珠,你说,你就是这么想的!”
卫央低头啄下小不点的脸颊,笑吟吟道:“生儿子不用来玩,那是何等的无趣?生女儿不宠,那是多么的无趣?”
襄阳一瞪眼:“所以?”
卫央道:“生了女儿,我捧在手心里。若是生几个儿子,哼哼哼,你瞧我怎么让他们好看!”
襄阳大怒,过来就掐,卫央连忙左低右挡,小不点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咕叽一声轻笑,连忙爬来爬去,拉襄阳,藏卫央,忙的不亦乐乎,不片刻便气喘吁吁地,小脸蛋儿上有了红光,小脚丫把鞋子都踢掉了都没注意。
这下,襄阳看出来了。
这人是宠女儿,那她就发愁了:“这要是真生几个儿子,三天一打,一天三骂,这可怎么了得?”
转念一想,襄阳乐了,道:“夫君,我多生几个儿子,到你敢动手的时候,我就带着儿子,造你的反,咱们让女儿在一旁瞧着,一家子打的鸡毛飞上天,麒麟服满天飞,旁人一看,好,卫小官人又和儿子打起来了,你说好不好?”
第九百七十七章 对付这帮人,陛下才是行家!
不好!
“哎呀,排场,我襄阳也是要排场的,但我这人节俭,你知道,舍不得花钱请别人伺候,”襄阳苦劝,“到时候,咱生十七八个儿子,我要出门,后头一溜儿全是卫小郎的儿子,这个横眉,那个竖目,七个不服,八个不忿,那多热闹呀,你快说,这个主意很好。”
卫央抱着小不点儿撒腿就跑,不得了啦这妖女要成精!
襄阳追着往外跑,话说,人家也得见一见这姜氏呢,得请教一下,她是怎么带孩子的,人家怎么就能有这么可爱的女儿。
哪想刚出殿门,老皇帝迎面拦住了。
干什么?
“是不是该剿匪了?”老皇帝递过来一张奏报。
东南三省巡抚杨一清的奏折,上头就提了一件事。
江北剿匪。
杨一清南下之前,曾有半月时间专门整理这些调查得到的情报,形成了较为详实的可靠资料,江北地区匪患很麻烦。
在东南这段日子里,杨一清反复打磨多次考虑,年前呈上来这份奏报算是下定了决心。
要在江北地区为未来的新天子打造一个稳固的大后方!
卫央接过来一看,递给襄阳,襄阳只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
老皇帝奇道:“你们都知道?”
“有宋一朝,匪患不绝,而国朝因太祖定下的财富分配政策,故此匪患不少,但也没严重到处处有匪穴的地步,杨一清处事激烈,手段颇有狠辣之处,但那是治标不治本。”卫央道,“江北多的不是匪,而是盗,有窃钩者,也有试图窃国者,只能算是岛。”
老皇帝不明白。
“匪,一般是拥有强大一点的军事实力的,有组织的,有相当数量的人员,根据侦察,我们要面对的不是这样的对手,而是可以加以改造的盗。”卫央道,“正好这次顺便解决一些,也让这些内外反贼打个哆嗦。”
老皇帝明白了,原来是有人在暗中收编这些人。
“那就不管了,杨一清在东南杀得不少人已经开始给他造谣了,你这个总督如今也被不少人催促南下,你瞧,内阁今天要上了一道奏折。”老皇帝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奏折。
卫央没看。
早料到他们会这么做。
“他们的目的不在东南,东南战场主要是对倭寇作战,在杨一清的率领下,那也算得上是一个刷功绩的地方,有人想要功绩,所以他们把一部分目光投放在那边了,北方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卫央道,“外敌入侵,内贼造反,各地知府知县夸大军情,调拨西军乃至京营出京才是他们的目的。”
那怎么解决?
“关门打狗。”襄阳指着北方说。
卫央笑道:“我家襄阳这次真要披挂出征了,关中的局势,可谓是完全掌握在你手中,要记着,既要国法森严,也要留人一线。”
“首恶必惩,余者,打散分配在各地,重新丈量土地,使最基本的耕者有其田,基本上大问题就解决了。土地政策的调整能带动一部分农业经济,加上我们加速通达天下的商队以及加大规模的工业,目前至少能解决一大部分分配不均的问题,剩下的就是随着发展在必要的时候调整分配制度了,没什么好说。”襄阳对此很乐观。
卫央摸摸她的小脑瓜,当年的娇蛮少女如今也成了眼光长远的贤内助啦。谷
老皇帝瞧着高兴,道:“我听懂了,这是顺带着要把‘摊丁入亩’的政策执行下去,好,京师这边矛盾尖锐,不利于快速推动,那就从各地推行,各地都推行下去了,京师这边也就压力减轻多了。另外,各地知府,知县,恐怕要换掉一大批。”
那你就错了。
“替换这些人至少要等新一代人才培养起来才能执行得下,如今换掉一批,换上去的还是他们的人,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他们掌握着城市,我们掌握着广大农村,以小农经济加小商品经济,统归工业经济统筹了,他们不是对手。”卫央问,“数千人的宗室掌握着大量的土地资源,人口资源,巨大的社会资源,陛下想过这儿些问题要怎么解决吗?”
老皇帝一推二三五:“没那能耐,你看着办吧。”
这都不管?
“问题总是要解决的,有问题的人总是要有人解决的,管他们只会给改革增加阻力,没必要。”老皇帝收起奏折,“那就行了,你们要出门?干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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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样子还真想跟着。
“东方不败吸引江湖门派的注意力,我和襄阳今夜就出发,去郑县与她们会和,这孩子总不能托付给别人,正好,估摸着,那女飞贼也应该回来了,再不找靠山,她会被灭口。”卫央叮嘱道,“陛下可别太心急了,祖宗陵寝虽然被打扰了,可这已经不是面子上的事情,沉得住气才行。”
“哪可能,天下不稳,老朱家的祖坟被刨了都是轻的,如今这点算什么,”老皇帝笑道,“正好,内阁要调派你南下,朕却让杨一清以学士身份加强权限,倒要瞧瞧,他们是阻拦呢还是反对。”
卫央听的直摇头。
“驭人之道是这样,但这不是阳谋。陛下,杨一清既忠心体国,我们就不应该再给他增添压力,朝廷地争斗不过是小道,让杨一清放开手脚,甚至提前与嘉陵侯组建东南水师才是正经,他的权限太少。”卫央不喜欢用这样的手段去挟制手下。
老皇帝咂咂嘴,他经常用的手段如今还落了下乘了?
“那你说,”老皇帝道,“怎么给杨一清更大的权限——总督不能给,这对他也不好。”
这能理解。
“不必那么声势浩大,陛下只需要让他必要的时候有调配商队的便宜之权就足以表达出意思了。”卫央道,“杨一清不会无缘无故对商队动手,剿匪,甚至对周边几个地方用兵,都离不开商队的支持,我再让厂卫,嗯,这个还不行,陛下还得让各地镇守太监受杨一清的节制才行。”
那简单。
“去吧,对了,要不要给这孩子加个身份?”老皇帝挠头。
干什么?
“她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忠显校尉,云骑尉,每月领俸禄的。”卫央好笑道。
也对啊。
“朕都差点忘了,去吧去吧,这种事,朕没兴趣掺和。”老皇帝兴致缺缺,“有点困,得找点吃的去。”
……
活儿扔出去了还让他干什么?
对了,得给那帮文武百官添点麻烦!
老皇帝劲头儿一上来,立马一溜烟回去,朕祖坟被刨这事儿,你们还是给不了一个回答是吧?
好,下罪己诏!
第九百七十八章 卫央长策坑鞑靼,赚得勇士善歌舞
卫央和襄阳刚带着小不点到锦衣卫,老皇帝一首操作吓哭了内阁四个人。
他真下罪己诏,来真的。
“朕对不住祖宗,对不住江山,对不住朕自己个。”老皇帝见了四个宰辅就泪流满面,拿着沾了点辣椒水的毛巾一个劲往脸上擦,哽咽道,“朕要下罪己诏。”
李东阳惊道:“陛下何出此言?”
老皇帝哭道:“首先,朕祖坟被人刨了,到今天也没有查出个端倪,朕愧对祖宗,愧对老朱家;其次,尹海川好好一个忠臣,如今还背着谋逆的罪名,据说顺天府都没个服气的,不得已,用了愿意为国效命的人,还被人说成尹海川老来俏,与名妓有诸多不得不说的故事,朕对不起忠臣。”
四个宰辅立马明白了。
咱们这位皇帝陛下这是在秀操作啊!
那我们看你表演!
哦?
“内阁五个人,如今王卿在西安府不得还朝,四位宰辅在内阁不得施政,文武百官空有一身本领,却奈江北群匪而不得,朕对不住大明的江山社稷。”老皇帝义愤,“朕恨不得罢免了自己!”
好!
“但是,你们大家都看到了,朕有没有后人,皇孙还不知能不能长到能接手大明江山的那一天,何况那龙子龙孙们,可都是太祖太宗的后人,朕的挚爱亲朋,他们一夺嫡,朕这心,疼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呜——”老皇帝拿了块凉糕扔嘴里,“朕这内心啊,油煎火烹一般灼热,朕自忖,此刻退位,未免有对不住大明宗室,坐看诸王杀得血流成河,骨堆如山……好吃!”
李东阳小心翼翼地道:“那么陛下之意?”
“朕觉着,不行的话,还是把群臣换一茬,朕求一下天下臣民,让他们再给朕一次机会,看看换一茬,就从你们内阁从头换起,换一茬,看看效果,不行的话朕再退位,行的话朕这退位诏书,大概就是给你们背黑锅的道具,朕就得收回,你们看怎么样?”老皇帝请求,“为天下,为大明,为江山,为社稷,为子孙后代,诸卿,就请你们委屈一回吧,行不?”
他嘴上说着这些话,眼睛一直在四个老臣脖子上打转悠,看的四个人头皮发麻。
秀啊,老皇帝秀的一手好操作。
这是把他们送上来的话又原封不动还给了他们。
李东阳记得那奏折说,陛下应当为这个计、为那个想,把西军赶紧调出去,要不然他们内阁五个人,加上满朝文武百官就成了罪人,就对不起大明列祖列宗,还有江山社稷。
好,老皇帝如今拉上他们一起往悬崖里跳。
这叫啥?
这叫摔死的都是腰里被系绳子的货!
老皇帝可是系着绳子嘴里喊一二三的人!
李东阳嚎啕一声只好跪倒在地,这事儿说来话长不要急着下罪己诏啊。
“陛下,不知陛下罢免了文武百官,要用什么人?”刘大夏一边抹眼泪一边问。
老臣一片忠心陛下怎么就体察不到呢?
果然,老皇帝轻咳一声连忙换上干净毛巾擦脸,道:“你们说西军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打仗行,朕就想试一试,把他们三十万人拉出来,替换天下群臣,看看到底办其他事行不行。”
别!
不可!
千万打消这个念头啊。
西军干啥都行,你不看西陲那些官员都是从哪出来的?
好家伙,这要换上西军那些人,他们还不得原地起飞直接立国?谷
“陛下,西军没分身之术,真的没有!”刘健急忙道,“他们忙着呢!”
哦?
老皇帝顺手翻出一奏折:“你们瞧,这那个谁,都察院的?上头说,西军太闲了,闲得令你们发指,故此要调他们去剿匪,这,这,还有这你们看一下……”
四个人完全明白了。
这是要借他们的刀,砍了这几个上跳下窜反对西军最狠的官员呐!
但事已至此他们还能怎么办?
挥泪斩马谡吧!
“陛下,罪己诏没必要,真的没必要,陛下盛世明君,岂有对不住那许多的道理?这是,这别有用心之人,他们在拥戴诸王!”刘大夏当即道。
另外三个一闭眼,你这更狠!
这是把那几个人扯竟诸王夺嫡的事情中来,看老皇帝对储君这个位置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老皇帝又一个操作,玩的四大宰辅浑身发麻。
“你看,卫央如今是天下名将,古来少有,是不是?”老皇帝道,“朕老了,但储君就算是让你们上,那还算年轻的后一代,朕总得让将相融洽,将来不至于把江山拖垮,对不对?所以啊,此事要问过他的想法,正如储君该选谁,真也一直请教你们的看法,所以啊,这几个人就算是拥戴诸王,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触及根本嘛,还是……嗯,你们看他们有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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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宰辅低着头进宫,后背发麻出了大内。
陛下,你这段日子可把群臣给麻痹了,大家都忘了你撒泼耍赖很有一手!
“如今该怎么办?”刘大夏也快要疯了,站在班房外看看那三个。
玩砸了。
本想趁着王华不在,他们先把坚决和他们站在一起的人先提拔上去,让他们在反对西军的事情上多立新功,却没想到,老皇帝一撒泼,王华如今摘了个干净,他们四个却难上加难。
李东阳咬着牙,无奈地愤懑:“还能怎么办只能这么办了。”
怎么办?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把那几个态度最坚决的办下去不难,可怎么保留他们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是逼着皇帝下罪己诏的“功臣”呐,这要将来不管哪个皇帝登基都容不下他们。
要不,找卫大将军求个情?
“拉倒吧,锦衣卫堂上杀的人头滚滚尚且不在意,何况这么几个人,你当那家伙真傻啊?”谢迁道,“算了,政事堂下文,要求吏部先调走他们,试一下陛下的态度。”
那万一是错了呢?
是啊,倘若皇帝真下了罪己诏,却把各种对不起的罪名都摁在他们四大宰辅的头上那可咋办?
“还是得找他商议一下,”李东阳心中忽的升起一阵明悟,“诸位,这恐怕是陛下不好亲自低头,使咱们无形中认可那人的‘摄政王’地位啊!”
啊?
“无摄政王之名,可是军政大权都掌握在他手中,”李东阳反倒有一些喜色,“这是陛下不好轻易低头,免得将来难以下手,咱们出面,身份合适,地位合适,你们觉着呢?”
这,这就……
“试一试!”刘大夏咬咬牙,“为江山社稷,为陛下,拼了。”
第九百七十九章 恭喜,西军的缺点被你掌握了!
卫央带着襄阳,襄阳抱着小不点儿,三个人刚进锦衣卫大门,见对面堂上坐着两个人,一个犹如轻燕,一个形如时迁。
两人惨兮兮的坐在椅子上,一口馒头一口热汤吃的风卷残云。
他们总算回来了。
卫央又看到院子里已经没多少人了,流民们只有一群上岁数的还在此地。
其他人呢?
“指挥使清理了一个大户,将他们的院子腾出来名下的一部分产业没收掉,于是有充足的房屋,给拖家带口的先供应了上去。”掌刑千户禀报。
卫央微微点头道:“牟斌此事办得好。”
而后道:“有没有株连?”
“不敢,那男子十分不是好人,以商户之身勾结官吏,侵吞平民区地产。然则此人在发迹之前便有合理的经营,他妻儿老小如今都送回祖宅,待顺天府查明没有问题之后,他们的正当收入还是要全数退还的,”掌刑千户道,“此外,姑娘们请算过他家的正当收入,大部分只怕要罚没,此人若不肯吐露实情,只怕是也只有那祖宅以及少量的钱粮才能留给那些老弱妇女。”
天经地义。
“监督好。”卫央没再管。
千户奇道:“大将军,这次怎么放过他们?”
“牟斌是个厚道人,正好办这件事正合适。”卫央道,“治理开头,须以重罚压制,待人心守法,自当依法秉公,若不然,当年秦法严苛,故此大秦二世而亡。此事不但要考虑法,更要考虑政治,懂了?”
“明白!”千户笑道,“至于那院子将来还是要充公的,咱们厂卫这些天加紧配合工兵营的兄弟,已经筑造起了地基,年后修好新社区,不愿意回老家的流民也就有地方住了,到时候再找到新的活路,人心自然也就定了下来。”
卫央很满意这个效率。
修关公庙可不仅仅只是文化上的考虑,那么大的工程,带上平民区修建这个大工程,可以说,足以撬动京师人手与建造经济这么大一个系统。
“去忙吧,厂卫家属院的修建也要用心,这是厂卫常规化,合理化,进步化的象征,万万不要大意,更不允许在建造过程中有人中饱私囊,”卫央目视那一对,“今天才到的?”
千户忍俊不禁:“前两天就在周围打转,身上有钱,可不敢买吃的,今日一早受不了了,抢了咱们的饭菜,吃饱喝足往门口一站,就等咱们动手抓了,”但又道,“不过他们身后的尾巴可不少,只怕不安全。”
那肯定的,灭口这种事对很多有权有势的人而言是最理想的选择。
姜氏正与几个名妓会理卷宗,见卫央过来,连忙一起出来迎接,见襄阳,众人慌忙拜见,都口称:“我等见过襄阳郡主殿下。”
“起来吧,往后不必行这样的大礼,要不然我倒成了触犯我夫君军法之人了。”襄阳笑道,“工作怎么样?习惯了没有?”
姜氏道:“千头万绪,正在抽丝剥茧。”
“细致用心必能解决。”襄阳道,“回头我让大内的一些刑名供奉来教导你们,这碗饭端起来了可别想着放下。”
名妓们喜道:“谨遵号令。”
姜氏悄悄看了一眼小不点,发现她跟襄阳并不陌生,虽然不如对卫央那么亲近,但也比对旁人要信任的多,她心中惊喜,别的不说,这小不点将来只要不学坏,她不会没有一个前程。
“我很喜欢小不点,若不是小孩子不能不跟娘亲,我都想带着她,”襄阳道,“走吧,我看看你们的工作。”
小不点看看卫央,眨眨大眼睛,偷偷给他塞了一点吃的,都是她小屁屁上带着的小包里装着的。
“饿了要呲,带多了。”小不点叮嘱。
卫央接过来,贴贴她的脸颊笑道:“要是饿了,我来找你拿吃的,绝对不客气。”
“嗯嗯,不客气。”小不点小脸蛋儿一转,轻轻啾的一下,挥挥手,回到襄阳的怀抱里,乐呵呵跟着去玩耍了。
卫央一直看着这小可爱去了后面,才按着剑往大堂上而来。
几个千户彼此目视,心中都在想,难得见大将军对孩子这么喜欢,那……
“居心叵测的就算了,那些真心实意的,咱们帮忙挡在外头吧。”一个千户说道。
掌刑千户眯起眼睛,淡然道:“所谓真心实意,恐怕,呵,不为姜氏的姿色,便为大将军高看这女子一眼——哪里有什么真心实意,果真是真心实意,怎么会躲在后头托人来询问?”
卫央听得清,回头奇道:“怎么回事,有人问姜氏提亲?”
“是,多有人家,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还没有告诉她。”千户们询问,“如何处置?”
“告诉她,她自己做决定。”卫央道。
啊?
“啊什么啊,她自己的前程不自己操心,我们能替她做决定?”卫央道,“只是要小心,聂紫衣和王心如如今似乎也多有什么王孙公子求亲,甚至还有人以正妻之位对待?”
是。
“让她们自己想吧,个人的事情,我们不要做勉强了,做出了决定,一些位置上不适合了,那就调到别处去,”卫央反倒担心另外一件事,“如今我们厂卫的百户,档头,似乎也成了香饽饽,多有‘关心’这些人的婚姻者,这个要倍加留心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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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头脑的都知道贵勋们拉下面子那肯定不怀好意,没脑子的谁也没办法。
“此外,吏部似乎有说服内阁,把厂卫人事安排纳入吏部考核的范围,兵部对此表示赞成,下次早朝必然会谈这个问题。”千户们禀告。
他们要能成功那就没有天理了。
“不必理会,你们去忙吧,我问问他们怎么打算,”卫央好笑道,“如今知道找靠山了,这两个也不是笨蛋哪。”
何止不是笨蛋,他们聪明的厉害。
“吃你们的,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卫央瞧一眼那俩。
那女子,上次见过,还是他下令放走的呢。
那男的没见过,看他中等身材身形如老鼠就知道这是身法了得的“行家”了。
“有人出钱,只管叫我们下墓,到了才知道是皇家陵墓,若不是我们趁他们不备跑得快,恐怕早就被灭口在墓道中了,”那女子说道,“但找我们的人不是江湖中人,听口音有西陲特点。”
哦?
“老朋友”又出现了吗?
“形容寻常,脸型长,身材不算太高大,对了,对锦衣卫颇为了解。”那女子道。
大概率就是那位放走了两次的马试千户了。
“那我知道是什么人了,大概知道点,”卫央再问,“要投靠,总得有礼物,说吧,带了什么礼物?”
“这个,”那女子搔搔头讪笑道,“别的都好说,唯独一个只怕很难说得出口。”
“别的我暂且不问,说你想说的。”卫央心下喜悦。
不出所料的话,布置在鞑靼那边的那帮工具人起作用了。
第九百八十章 卧牛山中寨主卧,邀得问天剑东来
上一次放走马试千户那些人的时候,卫央在其中找了几个机灵鬼,他们是带着功劳回去的。
但卫央不确定这些人带回去的消息是否能够为达延汗所用。
如今看来,这些人最起码已经开始行动了。
“吃吧,吃完饭你们打算去什么地方?”卫央再没有多问。
那女子道:“天下之大,谁知道追杀我们的人在什么地方,大人要给我们一条活路吗?”
“路是自己找的,不过,锦衣卫可以给你们提供一段日子的保护期,不会太久,具体怎么做那要看你们。”卫央道。
那两人自然知道锦衣卫不可能给他们免费提供庇护,只要能说服皇帝别追究他们被骗去盗皇陵的罪过就已经很开心了。
但是他们还不敢彻底相信锦衣卫。
面前这个人,下手狠辣天下少有,要是此刻就把什么都告诉他了,他回头便下毒手怎么办呢?
不着急,先看看再说。
卫央更不着急,老朱家的祖坟被人刨了的事情实际上没那么要紧。
此事等他们愿意说的时候,再拿出去跟那帮官员追查出来的线索对照就可以了。
“这不是别的问题,这只是军事问题。”卫央等到襄阳回来,与她说道。
襄阳没说话,这件事在她看来当然是很大的事情,不过既然如此复杂,那就慢慢来解决吧。
“接下来两三天我可能都无法过来,你们要看着那批粮食全部归于内帑国库才行,”卫央叮嘱几个千户,又叫姜氏吩咐,“账一定要做好,做细,有什么问题,找牟指挥使请教,不可自作主张;江南流民目前也不可能全部安置好,要多问一问他们的打算,最好让人做好统计,年后要用。”
姜氏一一记下,但看着离别时卫央很不舍小不点,她还有些好笑。
这人喜欢好孩子,这倒是一件好事儿。
“过两天就来了,多睡两次觉,说不定眼睛睁开我就到你面前了。”卫央贴贴小不点的脸颊说道。
小不点挥手道:“叽道,叽道,”然后又塞了点好吃的,还说,“呲饱,不够还有。”
卫央就在想要不是这趟出门路上要加快脚步,他还真想把这小不点带在身边。
“这么喜欢孩子,你倒是尽快啊。”襄阳出了门见他还回头看,一时好气又好笑道,“你妻子就在身边,也不见你有多着急。”
那能一样吗?
“还是要多休息几年,要等暗伤都好起来了,到时候大人孩子都更加安全。”卫央安抚道。
襄阳当即目光如白雪杨柳,原来他是体谅人家呢。
但是吧,且不说娄氏早与你有实,单梁氏年后诞生孩儿,你也有自己的孩子了,你这么喜欢人家的孩儿做什么?
“这孩子是很好,可也不用这样罢?”襄阳奇道,“夫君还有什么打算?”
卫央道:“一开始只是觉着这小家伙太可怜,站在厨房门口眼巴巴的看着吃的,当时就把对所有穷人家孩儿的同情放在着小可怜身上。后来相处的多了,这孩子心善,又极其聪明,必不可免会对她对一些关注,渐渐的自然也就喜欢这么好的孩子了。”
想想,他跟襄阳商量道:“将来若咱们的孩儿是个女孩子,要说好,我来哄,你来管,对女儿,我是下不去重手教训的。”
襄阳大怒:“若是儿子你就会下死手?”
“不不不最多就是下重手,”卫央忧虑道,“这要到时候,你说我打一下心疼两下,那该怎么好?这孩子这么好,到时候请她带一带咱们的孩儿,如果咱家孩儿太不听话,那也让这孩子头疼,那可怎么好?”谷
襄阳气鼓鼓道:“那你等着,若是个女儿,你不打,我一天打三顿。若是个儿子,你打一次我便怂恿他们造你的一次反。”
卫央看她一眼,生个女儿,粉嘟嘟的小模样儿多可爱,你能舍得下狠手?
“算了,在这件事上面,我与你毫无共同语言,我找她们商量去,”襄阳哼哼,“天底下哪里有儿子还没出生呢就惦记着往死里打的蝶?”
“这不就有了么?”卫央指着自己说。
……
“算了,你还是别跟儿子较量了,”襄阳目光有羞晕,“你只与我们厮混便是,不必管孩儿怎么教育——我们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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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内,老皇帝午睡方起,正拿着一道密报等他们回来,只是看进门时襄阳气呼呼地,不由奇怪道:“怎地出去一趟还把自己惹生气了?”
“这人不讲理,我与他说孩儿要好生哄着,仔细教育,他跟我说,若是对女儿,那自然和风细雨,但若是儿子,那边‘棍棒之下出孝子’,大伯伯,你来给评评理,有这等事?”襄阳告状。
老皇帝乐道:“还有这种事?那朕可得好好想想。”
但一瞬间他又想起自己的四个儿子。
“那四个,若是小时候朕能再严厉些,也不至于到头来一个成器的都没有,”老皇帝回头问卫央,“皇孙将来该怎么教育?你打算怎么教育?”
“关我什么事?”卫央一推二三五。
“那你最好能下得去手狠揍,朕一定在旁边给你喝彩,”老皇帝诡笑,然后问道,“娄素珍那里你打算怎么安排啊?”
卫央愕然道:“娄素珍是谁?”
……
老皇帝油然感慨:“都说友情女子无情郎,卫小郎,你这是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你这样不好你知道吗?”
哦,哦哦,想起来了,宁王妃闺名娄素珍。
别说,最近还真有些想念。
可惜,宁王造反在即,恐怕她也要迎来一次大的人生变故了。
“行了,不说这个了,这有一道密报,是潜伏在达延汗身边的密探送回来的,”老皇帝将密报递过去,“只怕我们要早做准备了,达延汗麾下六个万户,如今正在紧锣密鼓地打造武器,根据情报,他们找到了骑兵克制我军火枪的法子。”
哦?
卫央拿起来一看,密报上面说,达延汗身边的六个万户正在打造器械,最多的是打造一种短枪,据说要一人配备好几个,此外,达延汗翻出了当年成吉思汗的队伍用过的诸般兵器,其中最关注的是一种类似于江湖上燕子回旋镖的武器,似乎真的能克制西军。
“恭喜他们,终于掌握了这些技术。”卫央欣喜道。
老皇帝一把夺过密报,扔在地上使劲踩了几十遍。
朕为此担心的连午睡起来的饭都多吃了两碗,合着早就在你算计之中?
“陛下难道忘了,我放走了那个马试千户两次?”卫央笑道。
老皇帝呆了很久,心中既惊惧,又觉着欣慰至极。
江山交给这个人,看来是真找对人了——他这是从几年前就开始谋算彻底消灭鞑靼了啊!
既如此,那么他对朝廷呢?
第九百八十一章 小宴
在许多人看来,西军每天的日常就是欺负皇帝,欺负朝廷。
可老皇帝心里最清楚,西军每天盘算的是怎么把一群强邻给灭了!
他们似乎并不专心于关注自己的前途,西军有一种积极昂扬的姿态,他们一般认为,这天下值得他们在意的,也就是十里八乡那些邻居们,比如鞑靼,比如瓦剌,再比如勃辽东侧以及东海东侧。
他们经常不专注与和朝廷作对,对内,他们是愿意用时间去消化一切的,也愿意用建设去教育一切的。
就拿如今在陇东地区驻扎的西军半个野战军团来说,他们并不太在意关内的朝廷大军会对他们造成怎样的战术压力,他们总是自信的认为,纵然朝廷能一时欺骗他们,可后续的大军朝发夕至,将解决一切他们如今正面对的问题。
西军犹如卫央的脾气一样,对内,他愿意坐下来谈,坐下来等,对外,一旦准备充足,则泰山压顶一鼓作气要解决战略目标存在的问题,西军和他是一样的脾气。
“如今看来,不仅仅是气质的问题,你这是早在几年前就谋算着了,这就好。”老皇帝问道,“什么时候出发?先解决哪里?”
卫央说道:“郑县以北,有一个卧牛山,山上有一处山寨,极易守难攻,这地方战略位置很关键,要是诸王要对京师形成巨大的威胁,中原不可不取。取中原,必定先定河洛,拿下郑县这个桥头堡。卧牛山是一个很不错的屯兵之地,得先拿下它。”
卧牛山?
老皇帝连忙找地图来看。
这就没有个卧牛山啊。
“很没名气,不过山势陡峭,牛见了也得卧倒不上山,故此取名卧牛山。”卫央道,“山上有个寨主,原本是江湖小帮派的镖局镖师,因走镖被雇主找人劫镖,镖局被杀的干干净净,故此一怒之下上山拉起一队人马报仇,此人很有谋略,深得太祖洪武开国大明之前的‘高筑墙,广积粮,不称王’之精髓。”
还有这样的奇人?
“算不上奇人,只是有脑子。”卫央道,“此人再山里经营了十数年,山中拥有大大小小的山洞,坑道,估计不下百处;此外还有四通八达的道路,以及一部分地下密道,这是为了避免县衙输不起找江湖高手来攻打而设计的。”
那何不招降?
“当年的灭门案早已冷了这些人的心,他们怎肯相信官府?”卫央道,“情报显示,几年前郑县请嵩山派前去攻打,嵩山十三太保一起出动,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找到,若不是左冷禅阻拦,那十三个废物都想放火烧山。”
老皇帝这下就真惊讶了,什么人竟能连嵩山十三太保都无可奈何?
“不是他们太强,认识他们自己认为自己很弱,故此别的功夫不到家逃命的本事最拿手。当十三太保进山的时候,他们就顺着密道潜入郑县,在多年经营的渠道安心自在的发展,据说,还扭送了几个违法乱纪的江湖人士去找县太爷,此举极其激怒民众,因为县太爷不肯公端啊,”卫央笑道,“故此,我说这寨主有点本事,但也仅限于此。”
怎讲?
“知道教育群众,却不知道长期的教育群众,明明有较为广泛的群众基础,却不相信群众,为一点蝇头小利,甘愿放弃到手的民意,若不加以引导,此人最多只能算得上一个地方性质的土匪,连流寇都算不上,解决他们并不难。”卫央道。
那你打算?谷
“说服教育吧,在京师之外,西陲东部,没有人能比当地乡绅土豪更有实力,没有人比诸侯王给这些人给的更多了,所以,必须发展我们的实力拆散这戏诸侯王们的联盟,拆散他们与那些土豪劣绅的勾结,这也是为将来的‘摊丁入亩’甚至‘一条鞭’法令执行打好基础,”卫央道,“不破坏他们的权力生态,我们的权力就无法推行到那边去,这个卧牛山大有可为。”
老皇帝心领神会,这是要把卧牛山发展成一个秘密的兵站。
有多大把握?
“我对这些土匪流寇没有任何的好感,一些说书者口中的‘英雄豪杰’,在我看来没几个不该杀的。这个卧牛山也是如此,他们打家劫舍是没有,但坑害过往客商,欺男霸女的事情做的可真不少,那就先解决了这些罪大恶极的家伙,李代桃僵。”卫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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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选?
当然有。
“没看错的话,投奔我们的那两人有地鼠门的底细,正好让他们藏一藏,再加上教育过来的山寨人员,我们在山里藏三五千山地部队不存在太大的难题,不过,”卫央稍稍有些犹豫,“这一个恶山寨还是太少了,如今在杭州等地还在寻找,不知能否找到比较合适的地方。”
襄阳大怒:“好啊,我就说你背着我干什么好事儿,你说,你是不是看上了杭州什么人家的姑娘,以此为借口试图金山藏娇?”
老皇帝哈哈大笑。
这罪名安得好啊,汉武帝也不过是金屋藏娇,这厮敢金山藏娇!
“难不成还能让你想办法?不能让你坑爹,这是原则。”卫央好笑道。
襄阳大眼睛叽里咕噜转了几圈,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得吓唬吓唬他们,一旦将来皇孙当皇帝,爹爹要造反,等他刚举起反旗,江南三十二山头,七十二山洞,三百六十海岛闯出三五万大军,我瞧他是愿意在家当个赋闲老头儿,还是想被我们走马活捉,去凤阳府陪着老祖宗。”襄阳摩拳擦掌,“这是家事,我得管一管了。”
老皇帝索性不管,但只担心武林中人还盯着他们不放。
“他们哪来那功夫,东方不败今天可是给他们下了拜帖的。”卫央道。
哦?
公然挑衅吗?
“是啊,东方不败挨个给那些寺庙,道观,尼姑庵,甚至是大户人家的供奉寺庙道观都下了拜帖,这两天要轮流去拜访,”卫央道,“任盈盈颇有计谋,只怕也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看着吧,有这帮‘高人’头疼的。”
这么说?
“任盈盈极其缺乏安全感,她这是在给自己找退路,不必管他。”卫央看看天色,“吃饭吧,吃饱肚子,我们该出发了,尽快解决卧牛山的问题,年后我们得等内鬼外敌一起出现,争取一波带走一半的有生力量。”
第九百八十二章 暴打大舅子
白云观中烟火正旺,少林派方证大师方生大师一众在京师便下榻于此,此处距离大内比较近,又与六部各衙门接近,比较方便打探消息,何况这也是皇帝允准他们到京师居住的地方。
观主铁剑道人在主位劝茶,方证大师愁眉苦脸地道:“道友不必费心,老衲何来饮茶心思。”
那观主笑道:“可是为白虎殿那位?”
卫央与襄阳如今就居住在大内白虎殿,老皇帝似乎大有把白虎殿改为白虎节堂的打算。
方证大师道:“不仅为此,魔教那大魔头如今也在京师,老衲只怕出事。”
那道人脸色也有些变冷,东方不败的大名他们可是极其清楚的,上一次东方不败来京师,他这个不算高手的高手,因为武功不高才没被干掉。
“真不知陛下在想什么,西军进京也就算了,魔教之主怎可竟大内?”那道人不满。
“是啊,只是陛下如今越发的,深不可测了,”方证大师组织了一番措辞才说道,“加之白虎殿那位威压朝堂无人敢言,长此以往,老衲这些个方外之人,只怕也要为大明江山社稷担忧上一下了。”
一旁方生大师道:“这只是咱们管不着的,如今这一天,东方不败出大内,于个佛寺,道观,清静庵堂前游走不停,不知其意何在,观主可知?”
那道人摇头,此事他的确猜不透。
“眼看着要过年了,真不知这江湖……”方证大师垂下眉头,担忧道,“青城派余沧海一心想要复仇,嵩山派左冷禅野心勃勃,再加上华山派复兴在即,只怕年后的江湖便不是我们熟知的江湖,许多事,只怕要早做打算。”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笑道:“方证大师,你既如此烦恼,我代你打发了这些烦恼如何?”
方证大师大惊,闪身一让,人到门外,见雪光中东方不败安然自若,笑吟吟瞧着他们。
“东方教主,你此来为何?”方证大师止住方生大师和铁剑道人,冷声道,“圣天子以最大的礼遇邀你入宫,只怕在宫门外大打出手并不是表达谢意的好法子。”
东方不败点点头道:“故此我邀你们几个去城外一聚,如何?”
疯了?
这人武功之高世所罕见,就凭他们三个加上少林寺来的那些高僧,恐怕战死一半也未必能留得下东方不败。
方证大师随即道:“去便去,只是此时天色已晚,东方教主,此处有茶汤做的正好,不如一叙,待天明十份,你我之辈往城外寻个僻静处,放手大杀,如何?”
东方不败嘿然轻笑,道:“若不去吃茶,你便说我怕了你是不是?我偏不去,方证老和尚,听说你少林派这次来的高僧不少,还有什么道家的高人,俗家的高手,不若我们来打个赌罢,天明之前,我饶你们一次,天明之时我便放手大杀,瞧谁躲得过,才算是高人,如何?”
说完不等方证大师询问原因,东方不败原地消失。
眨眼之间他就在百丈之外,黑夜中只见雪光中一抹黑影,一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师兄,这恐怕有阴谋!”方生大师本能地觉着不太对劲,东方不败闲的没事干大晚上跑出来打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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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不信!”方证大师道,“事不宜迟,我等散开来只会被他分别消灭,须集合起来共同抵抗此人。”回头道,“道友,天亮之后,还请道友务必进大内一趟,寻张天师做下,万千要打探出东方不败的阴谋。”谷
铁剑道人猜测:“也未必不是白虎殿那位的阴谋。”
“皇庄之事早已牵制住他的精力,京营的重建尚且无心亲自管理,更何况比的事情——先不必管他,目前最要紧的是将东方不败地阴谋打探出来,师弟,你即刻动身,将正道弟子们全数集合起来,”方证大师略一迟疑,道,“大内的关公庙我等是不能去地了,白虎殿那位再修建京师关圣帝君庙,我等去那里集合。”
为何?
“东方不败武功盖世,若非风老前辈出山,必当秦国公与汪直联手才能赢得上风,如今魔教动向不明,我等不可轻举妄动。”方证大师沉声低语。
方生大师这就明白了,这是要把卫央也拉下水。
“只怕道友还有另外一个意思,”铁剑道人沉着脸说道,“东方不败进了大内,未必就没有与白虎殿那位有所交往,他们若是联手……可别忘了,年后他们要行走江湖,解决天下青楼妓院的存在问题。”
提起此事方证大师颜面无光。
少林派是没有这些,可拐弯抹角的总是有那么一百个两百个与此有关的“贤达乡绅”能与他们牵上干系。
最令他恼火的是这种事以那些小门派为主,比如青城派名下的青楼,南岳衡山派名下的青楼妓院,还有各个镖局开的青楼,应该说,卫央放话要踏平这些门派,他们才是最不安,可如今他这个少林方丈正道魁首竟然被这些人推出来当上了阻挡此事的盟主。
凭什么?
就凭那些人拐弯抹角也能和少林派拉上关系,少林派就无法不亲自下场和卫央做对抗。
但对此事方证大师并不十分担心。
第一个反对这件事的不是他们这些人,而是满朝文武大臣和贵勋诸侯王。
他们在这里头利益牵扯太广,没有人愿意放手那么大的生意。
就连那些清流恐怕也不愿,毕竟他们赏花弄月还是要有个可以曲水流觞嗟叹吟哦的地方的嘛。
在京的武林中人一时大动,似乎有点死气沉沉的水顿时活了起来。
但方证大师猜测很错,文武百官们还没心思参与这样的事情,清流也不乐意。
入夜时分,李梦阳与康海轻车简从来到“醉云居”,这不算是一家老字号酒馆,去年才开张,但厨师是在西陲学的,饭菜味道好,人又是他们清流比较接近的朋友,翰林院的这些人很喜欢来这里吃喝。
今夜有小宴,做东的是吏部文选司文选郎方某,不知其意为何,只知道此人很少请客,这一次是提前一天郑重下拜帖,发请帖,请他二人来此的。
“吃吃喝喝,难怪西军瞧不上我等。”康海到门外时,只闻里头的酒肉香味,又听有歌女弹唱,心中悲愤,不由脱口道。
李梦阳紧紧抿着嘴唇,他觉着,今夜有些话得和这些人好好说一说了。
既先声夺人,也激扬文字,最重要的是他想鞭策这些家伙。
第九百八十三章 我出趟门,你们接着闹
武林人齐聚白云观,清流日常小宴。
那么贵勋如何?
越王宅,越王正闲坐,有一腔闷气正不知何处发,忽有门子来报,倒是又人自江南而来,要夤夜拜见。
越王惊讶,江南在他的经营之下虽说不至于铁桶一般牢固,却也不会出太大的问题,这么晚了怎会有人夤夜来见?
和人?
来人进门,笑着施礼道:“下官严嵩,见过殿下。”
越王怒气勃发,好你个严嵩还敢来见孤王?
“下官此番奉召进京,为江南水灾之事而来,今有几处要点,要请教殿下,还请殿下忍耐。”严嵩问道,“江南江水倒灌,海水倒灌之事,殿下可知否?”
“孤王不知。”越王对此人恨得牙痒痒,若非严嵩在江南既管着学政,又奉诏调查案情,他怎么会至今连一点举动都不敢有?
当然了,越王最恨的便是姜氏,她竟敢带着许多流民来到京师,这些人,可是对他越王府痛恨入骨,最不能为他所用的那么一些人。
时至今日,越王还在想如何能杀了姜氏,可这妇人如今是他那威震天下的女婿的身边之人,听人说那妇人的女儿,那小子可喜欢得很,就连他越王府最顶级的杀手如今也不敢再出动。
再越王看来,要解决姜氏,只怕还得找那个不成器的女儿。
这下好,严嵩找上门来,只怕必然会和那些流民有所关联,到时候,就算有些事不是他越王府的人做的,也要定成是他越王府的人做的。
严嵩笑眯眯道:“殿下不知,阖府上下尽皆不知,那下官就明白了,这是有人私下里做的,是不是?”
越王目光阴冷,这是要把他的左膀右臂砍掉啊!
“严嵩,岂不知得饶人是且饶人,都是同朝为官的,何必要得罪个干净?”越王沉吟片刻道,“据我所知,你调查过的那些人里头,没有几个与贵勋没有干系,你若执意为此,只怕江南容不得你分毫,你可明白?”
“问天剑下,下官倘若敢不一丝不苟,只怕连天下也容不得下官分毫。”严嵩直视着越王道,“越王殿下,这么说来,这引起海水倒灌的赃官,与越王府果然没有分毫关系了?”
“自然没有分毫关系。”越王咬紧了后槽牙,心中的杀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严嵩未必是秦国公府上的人,但他做的是是那小子比较待见的,若对此人下手,只怕西军军情司与厂卫一起出动,江南那点秘密将无所遁形。
严嵩一笑,起身拱拱手转身便走了。
越王掀翻了桌子,他很有要去白虎殿问一问那人的冲动,你是不是非逼着越王府退出夺嫡之争?
“孤王不明白,倘若是越王府继承皇位,他是襄阳的夫婿,怎么也要比皇帝那一支亲近,他为何不肯?”越王回头瞪视着悄然走出来的掌书记等人问。
心腹道:“以秦国公的智慧,必然不会想不到这些,但,秦王妃有孕,当在七八月便会诞生皇孙。只怕他们的想法是皇孙年幼,最好挟制。”
越王也是这么想的。
可如今的问题是如果西军不帮他,他连江南的兵都调不上来,更不要说在京师闹出什么动静。
“大王,还是不要想着依靠西军了,襄阳郡主有她的考虑,何况,皇帝如今封郡主为中军将军,公主品秩也是垂手可得,恐怕他们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掌军事机密心腹建议,“还是按照我们的计划继续推动,西军,必须要出京,无论山海关还是大同一线,只要他们离京,我们便可快速掌握京师的局面,只要定下君臣,他们想来不会为此引发内讧,只能默认越王府入主东宫。”
“那可说不准,此人心性坚决,既定了要给皇帝做事,恐怕不容易被一个名分捆住手脚。”越王恼火至极,“襄阳也是,她怎地如此不懂事!”
“大王,此事只怕怪不到郡主,当年在西陲那场刺杀早已冷了她的心,郡主如今满心都是那位,自然不肯为父兄出面,”心腹道,“不过此事也很好解决,只要能拿下东宫储君位,到时候,王妃北上,郡主哪怕心中怀恨,也不至于闹翻,这是最好的局面。”
提起这个越王一肚子气,当初那三个蠢材这么做根本没有和他商量,还自以为“万无一失”,这种事他现在想来都心中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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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可是一个母亲的同胞啊,怎么下得去手的?
“算了,让他们继续在人前头跑去吧,你们要催促我们的大部队快速集合,上万人,足够保证京师在我们手中,”顿了顿他又说道,“前提是西军离京,京营也被他带走,要不然皇帝只需要有一万人,不,五千人,死守大内也足以等待卫央率领西军回援,西军的战斗力怎么估计都不为高。”
话音刚落,外头又来通报了。
这一次,是宁王到了。
“大朝一拖再拖,只怕另有原因,我们不能再等了,”宁王进门不顾众人脸色,当即道,“如今最要紧的不是夺嫡,而是把西军主力从京师调走,他们在,我们若是加紧攻势,皇帝必然会定皇孙为储君。”
你怎么知道会是皇孙?
“王妃身边的人送来消息,各方几乎都笃定,必然是皇孙,”宁王道,“就算不是皇孙又何妨?皇帝那一脉只剩下这一个,”想想补充道,“至少我们认可的只有这一个,若是到时候李代桃僵,怎么办?”
越王心中一沉,宁王的消息很灵通。
“看来,宁王也知道那个倭女的事情了,不错,我们越王殿下也担心的最是这一点,”越王心腹记室果断道,“若如此,只怕我们围着秦王宫也没有用,宁王妃被挟制在宫中出不来,外面的人恐怕也进不去。到时候,无论哪一个诞生皇孙,都算到太子妃名下,那我们可就被动了。”
宁王也最担心这个。
他们知道先太子那些糊涂事,但如今想来,这里面未必没有老皇帝的计划。
若果真上了他得当那就麻烦了。
越王便要提出宁越联盟,只听外头哭喊声大作,细听之,竟然是他那三个孽障。
“怎么回事?”越王惊得连忙出门。
门外门子快步而来,惊骇道:“大王,秦国公来了。”
他来干什么?
“三位殿下被他一路打着,从街那头打到门口,不知为何而来,只怕其意不善!”门子惊恐。
越王更惊恐,这不是无意中遇到那三个没出息的吧?
要是真是无意的那就更麻烦了!
第九百八十四章 秦王妃的深深怨念!
卫央真不是故意找仨大舅子麻烦的。
他是特意的。
与襄阳说好今晚便出发,卫央绕着皇城转了一圈,来到诸王安排在附近的探子住处。
他早就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不过此前一直没让厂卫驱逐。
自皇帝回到京师之后,这附近的探子就多了起来,人一多必然脑出问题,卫央不用特意找都知道哪些地方藏着人,只不过顺便问了一下越王府的人在什么地方。
可他没想到,今晚本打算打一下越王府的密探,惊一下越王这条糊涂虫,却没想三个大舅哥在此。
这可好了,窥伺大内,按照条律那是要杀头的,那三个正在密探处整理打探得到的消息,还有宫中的人传出来的密报,正准备出发回家,门被人踹开,然后,他们就看到迎面飞来三个麻袋把他们给套住了。
左右何不救驾?
左右谁敢救驾?
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卫央抄起顶门棍子上打三花聚顶,下打老树盘根,打的那三个终于发现是他,这才解开麻袋接着打,一边打一边追着往越王宅跑。
完了。
是个人都知道诸王安插在附近的眼线要完了。
“这是要把越王家的赶走对别人动手啊!”无数密探老鼠一样狼狈而逃。
这一路打到越王宅门口了,卫央才正经让门子通报道:“告诉越王,就说我来了。”
越王魂不附体,慌忙穿戴好蟒袍,又扯着宁王不放,两个愁眉苦脸战战兢兢出来一瞧,纵然心情不好,两人都乐了。
就见那三个没出息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跟三个熊孩子一样,规规矩矩垂手站在门口,那绝世凶人一手按着问天剑一手提着顶门棍,忽然打一下,忽然打一下的就跟玩儿似的,那三个毫无脾气。
越王连忙走下台阶来迎接,道:“大将军这是?”
“你们派人监控宫门我也就忍了,怎么还敢派人在大内四周驻扎?”卫央道,“不是我故意找你们麻烦,你们让我很难办呐。”
越王大惊,这三个怎么会亲自去大内门外?
他们失心疯了吗?
“哦,宁王也在?”卫央稍稍有些不自在,略略拱手道。
宁王更不敢看他,诸王勾结那是什么罪过?
今儿当场砍了他也没什么问题。
“我,孤王,那个,听说越王宅有好酒,孤王心情颇佳……颇不佳,故此来求一坛,”宁王慌乱道,“今日既求之不得,只好不夺人所爱,那个,先告辞了。”
卫央总觉着着是在说他。
宁王妃,那可是个好姐姐啊。
“可惜了。”卫央看着身材高大面相威严的宁王落荒而逃,心里叹口气,回头道,“此次襄阳本打算亲自过来讯问,但大内诸事繁杂,她暂时离不开。今日起,周围的眼线撤了吧,此次念在宁王的面子上饶你们一次,下次若再抓到,那就不是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宁王的面子?
当然是宁王的面子。
老皇帝傍晚时候在御花园散步,揶揄卫央说,若不是看在宁王面子上,这次高低要废了越王府几个臂膀。
越王道:“此事,咳,我倒是知道。”
“傻子都想得到那地方是你亲自安排的,撤了吧,树大招风,要成了皇帝第一个动手的目标,襄阳只会给越王府留一条香火,你们父子四人一个都别想跑。”卫央示意,“里头有人密谋造反?”
“不是,没有,哪儿能呢。”越王慌忙道。
卫央不解:“既不是密谋造反,就让我站在这?”
越王父子四人面面相觑,感觉彼此都快要哭出来了。
你见过天下有如此豪横的女婿?
上门不带礼物就算了,进门都要给老丈人找个杀头的理由,这还能是正经人家的女婿?
“看我做什么,有密谋造反的泰山,有个胆大包天的女婿那也没什么稀罕的,走吧。”卫央道,“正有一番话要告诉你们。”
没想,宁王跑出几里路扭头又跑了回来。
怎地?
“越王世子既然送回来了,想来今晚就不能动手,也不可能动手,我若是私自逃离反倒让他们怀疑,不如去领罪看他怎么说。”宁王越想越觉着后怕,这就一回头又跑回来了。
“给自己加戏,”卫央也不管,进了门,左右一看,好宽阔的院落,这后院恐怕能容纳三两千人,打造成军营都没问题了,“先帝到底还是偏心了,难怪陛下会对越王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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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没说出来,可他那四处看的眼光却让越王两股战战。
此人用兵如神,安能不知这院子就是一座军营,又怎么会看不出这院子能起到什么作用?!
可令他更紧张的是卫央进了厅堂也没提出这些事,这更让他心中不安了。
“既宁王也在,我便实言相告吧,过两天我要出趟门,离开之前会清理一些对京师尤其对天子不利的人员,这其中,越王府,宁王府,兴王府人手最多,行为最过火,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卫央道,“夺嫡是你们的事情,我这里只有两条红线,一,勾结外敌霍乱中原者,杀。”
宁王不敢说话,越王慨然说道:“夺嫡乃大明内事,若有人勾结外敌那便是国贼,越王府绝不肯行此事。”
“不用这么慷慨激昂,有些人已经跟外敌勾结上了,此事你不可能不知道,但你可以不管,若坏了我的安排,西军将一改中立姿态,希望你们能明白。”卫央道,“其二,把秦王宫那些人撤走吧,别让我为难。”
这……
你不是中立吗?
越王道:“自古夺嫡,哪里有温文尔雅的?此事……”
“没商量的余地。”卫央道,“我与陛下约定,倘若秦王妃母子为人所害,则西军大出天下,待陛下御龙归西,西军做主,选他人为天下之主,宗室不分大小,一概诛杀。”
越王冷汗淋漓。
这是把秦王宫绑在宗室所有人身上了啊。
宁王愤怒道:“何以至此?”
“那三个不成器的东西在西陲做刺杀襄阳的事情,宁王府也没少计划在西安府刺杀王妃,而后让西安府大乱的事情吧?”卫央侧目道,“是驻扎在西安府的我军太软弱了,还是军情司对你们的渗透就真的让你们那么不以为意?”
两王飞快对视一眼。
越王道:“你此番出门——”
“不会走太远,王守仁镇守京师,你们几个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故此,我去一趟山海关,年后对关外用兵,这是会提前让他们知道的,此外,”卫央轻笑,“两位也不可能不知道先太子还有个没有名分的妃子一事,对吧?”
第九百八十五章 魏王宝藏
那两人顿时哑口无言,他们原本打的主意也有先找到那个倭女然后等秦王妃诞生皇孙或者皇孙女之后再做决定。
“你们找不到他们,我们也找不到他们,你们愿意浪费人力物力那就随便吧,”卫央起身道,“若有人回杭州,代我问岳母大人安好,言至于此,你们继续吧。”
卫央一离开,宁王立即派人要去跟着。
“你疯了还是你手下太多?”越王怒斥道,“这人说要去山海关,你便派人去那边守着,到时候不到,就知道是不是谎言,何必要惹他?”
宁王冷笑道:“你当孤王是什么?!”
越王心中怒极,又看那个三个孽子灰头土脸站在面前,忍不住抄起宝剑,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
一边打嘴里还骂骂咧咧:“蠢材,把你三个活活的蠢材,谁让你们亲自去的?”
这若是旁人,哪怕是心腹,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可以砍了去找皇帝请罪,就说是手下人不懂事试图翻天。
可这三个能砍吗?
宁王眼睛里晦暗不明,半晌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跟踪卫央他当然是没胆量的。
但侦查一下西军的动向的胆量还是有的。
而且胆量还不小。
他更知道,他一离开越王必然也会安排人想办法探察。
“大王,姓卫的出京,那不是好事吗?”心腹不解。
宁王斥责道:“你们懂什么,此人用兵之妙当世少有而且诡异莫测至极,他说要去山海关,我却看他留在大内,藏起来等我们再露出马脚。”
这话怎么说呢?
宁王道:“今夜是抓住了那三个废物,故此他没有大张旗鼓。但若抓住的是别人的探子,你说会发生什么?秦王妃生产在即,天子心中的储君人选,第一自然是他的亲孙子。这个时候,卫央若不去西安,则必定守在京师。但西安有那两个,还有西陲武林中那些高手,我们本身就对那女人无可奈何,反倒在京师,天子安危最关键。”
不错,天子一旦在秦王妃诞生皇孙之前就驾崩了,那最得利的是什么人?
是他们这些诸王!
尤其是,越王!
“这是打草惊蛇呢,下一步必然是暴风骤雨了,故此,只要能笃定卫央留在京师,我们便时刻藏在越王府身后,瞧他怎么对待越王,”宁王道,“不过,要与我们的盟友联系密切,一旦京师有变,中原开始动荡,让我们的军队即刻开赴京师。”
心腹道:“西军不出,无人能敌。”
“除非他们想谋反。”宁王哼道,“不然,一旦我们抢先拿下大内,哼哼,卫央此人过于天真,他虽天下无敌,可也不是没有软肋,他竟想着不使大明分裂,凭这一点,他就是可以拿捏的,故此,你等不必担忧,只要筹划好拿下大内的法子。”
然后?
然后,宁王心里十分有数,大内入手,只要下手快速,老皇帝下了退位诏书,那就名正言顺了。
最差的打算便是弑君,这就得找一个冤大头。
西军不行,敢说西军弑君,惹急了他们连诸王一起杀了,那他宁王还当个啥皇帝?
“没有人比越王更适合了,不过,越王毕竟是那人的女婿,有襄阳郡主的情面在,只怕……”宁王吸口冷气暗忖,“倒不如吧这个罪名按在兴王头上,朱佑杬一死,兴王府那点人手可迅速吞并,到时候,手中有人,西军么,不难对付。”
想到这,宁王心里未免有些遗憾。
可惜啊,越王府有那么一个好女儿,当年那决绝的一刀,把姓卫的那小子迷混了头。
“我宁王府怎么就没有一个合适的女子?”宁王心中烦闷。
他就不信卫央会绝情到一旦越王真的早饭,他真把越王府连根拔起的地步。
“若是宁王府也有这么一个人……”宁王心中越想越恼火。
他恼火,宁王妃更恼火。
时已深夜,她刚刚就寝,正念着那个不知在京师有镇压了多少达官显贵的狠人,便听窗外有人敲窗,开窗一瞧,秦王妃裹着大氅正在院内走动,原来放在她以内力裹着小雪团敲窗。
又怎么了?
宁王妃只好起身穿衣,出门外一瞧,天空阴沉沉的又开始落雪,但已经没有前些天那么冷。
秦王妃示意众人退回,自在雪地中慢慢地走动,一手抚着渐渐隆起的小腹,忧愁道:“姐姐倒是睡得踏实,我却一刻也不敢合眼,你说,陛下此举,是否有教他们父子将来反目之虑?”
宁王妃没好气地道:“要不然你潜逃?”
“若是我一人,自然天下之大,藏身之处……或许还是能找得到的,”秦王妃轻笑道,“只是如今有了身孕,娘家又有那么多拖累,我哪里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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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只是有些怨愤,”秦王妃怒道,“孩儿自是他的,将来也随他姓卫的,凭什么如今这般为难,那么烦恼,竟要我一人扛着?”
宁王妃嘴角一抿,左右看了一下,你等我找一根棍子抽你两下。
她原本以为这女子是心烦意乱了,如今瞧来,只怕是想那人了。
“姐姐不想他么?”秦王妃摇摇头道,“偌大的秦王宫,瞧着稳如泰山,我却觉着犹如初春冰河,刹那间便要破灭。”
两人各自无语,携手走了片刻,宁王妃忽的想起一事,好笑道:“你可知他如今在大谈什么?”
“还能什么,姐姐在他醒来时正在怀抱中,他自然要寻另一个人,”秦王妃好笑,“你当我不知么,他呀,恐怕这是先下手为强,若不然,就那几个,哼,就那高娘子,她怕是巴不得叫那人认为是她,好早晚都与他耳鬓厮磨,”想想又目视宁王妃,“若是能再花开并蒂,那更是妙中之妙,美妙至极,是不是?”
宁王妃大羞,斥道:“你怎么这么大胆了,这番话也敢说出来了?”
“做也做过了,说有什么说不得,”秦王妃捎带着一些怨气,道,“你们是一定要让他不知真情,叫他父子将来势如水火,是不是?”
这话怎么说呢?
“傻妹妹,你可要明白,旁人许为了所谓‘大局’,将这些都不告诉他,但那几个心中爱煞了他,哪里肯永远隐瞒。”宁王妃捉她素手,轻道,“何况我们不说,你还能不教导孩儿知晓他爹爹是谁,教他从小知道自己的根在何处么?你这是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要拦着?”秦王妃怒冲冲,“你倒是鸳鸯好梦做到天明,我还要等十年?三十年?我本常人女儿,也要夫君呵护,你们是不是未免把我的抗压能力瞧得太高?”
怨气了,这是怨气了。
宁王妃不惊反喜,她明白有些话该和她好生讲一讲了。
第九百八十六章 秦王妃妙算无双
宁王妃本最怕的便是梁氏心怀怨气,不认这一段儿缘分,这些天来,她时常旁敲侧击,可这女子也聪明的很,与她说什么都好,唯独提起这件事,她便收住话题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今日好得很,她自己先提起此事,又大有想念的意思,那便与她敞开了多说。
宁王妃笑道:“妹妹可知,这狠心人在大内住在什么地方么?”
秦王妃奇道:“不是在仁智殿吗?”
“是在仁智殿,仁智殿在什么地方?”宁王妃道,“在武英殿之北,别称白虎殿。你若入主昭阳,必定要住在坤宁宫的,然若是依照祖宗礼法,也可逊居仁寿宫。”
说到这儿,她微笑问道:“你可知仁寿宫位于何处?”
秦王妃略一沉吟便知道,双颊通红道:“在仁智殿一侧?”
“是啊,仁智殿,别名白虎殿,南侧武英殿,东侧武成阁,北面便是仁寿宫,到时候,以你们的武功,若想越过那宫墙,犹如探囊取物般。”宁王妃心中拈酸,口中哼的道,“到时候,你若是手段过硬,便是夜晚走过大善殿与他相见,谁又敢说什么?”
秦王妃心中欢喜,遂道:“姐姐心中不爽快,是不?到时我便请你一起——”
“哎呀,说什么荤话?”宁王妃羞怒,呵斥道,“不要再说了,你怎么敢这般大胆?”
秦王妃本无此意,但见她羞怯难以自已,便笑道:“姐姐这会子难为情了?那天可没见你多么难以见人,我倒是只听着有个猫儿般的女子,在细细的叫什么……”
“我撕烂你的嘴!”宁王妃下手便掐,秦王妃笑道,“姐姐偏要自己说,却不让我讲,是什么道理?要不要到时候给你起一座什么无色庵,或者什么钦天观,好让你心中那热念能够自制,不叫我在一旁听着?”
两个女子一时嬉笑,片刻又作恼,却让秦王宫内侍们放下一颗心来。
秦王妃每日心情不爽利,她遂不是苛待人的贵人,科二总是闷闷不乐,内侍们也不敢大声说话,宫内的气氛压抑至极。
如今可好,她笑了,那便是所有人的福分。
不觉间已到天明,散着心闹到后半夜才回去歇息的两个女子起来,正各自打扮时候,有内侍来报,说是王阁老到了。
秦王妃命人请宁王妃到此,两人并不避讳,叫王华径直来见,只见王华行色匆匆面带忧色,两人心中均吃一惊,忙问有什么要紧事儿。
王华参拜后,起身入座,垂着眼睛道:“两位国公已赶赴郑县多时,此事两位王妃都知,只是,如今那乌斯藏使者到此,又有留在此处的各国使者求见,都说有军国大事,老臣不敢做主,此事如何解决,还请二位王妃殿下做主。”
他可是知道的,这两位与那位关系可密切得紧哪!
秦王妃稍稍有些吃惊:“这些人怎会在这个时候一起到来?”
“不是探子便是别有居心。”宁王妃建议,“阁老可告知他们,她两个去了军营,只问他们有什么要事。”
“是金瓶掣签之事。”王华道,“故此老臣不敢做主。”
“原来是这个,”秦王妃轻笑道,“这却不难,金瓶掣签的本质是乌斯藏接受朝廷的管辖,王阁老乃是朝廷重臣,内阁宰辅,过问此事理所当然。”
王华为难道:“只怕他们拂袖而去。”
“我军难道是吃干饭的么?”秦王妃责道,“此事谈的好,便合该礼部出面,内阁做主,他们只有听话的份儿,哪里来讨价还价的余地?我军高海拔山地作战部队早已磨刀霍霍,谁给他们的额胆子,敢与国朝阁老甩脸子耍意气?阁老也该有天朝宰辅的额森严法度,怎么为这么小的事情小心翼翼,岂不知那人最大胆,你越是这样,他越是瞧不上你。”
王华心中喜悦,有了这位的均旨那他就好办多了。
宁王妃也说道:“只当是什么军国大事,原来不过小小的一方使者。须奉他的号令而行,其余各自做主。不过,王阁老可要掌握好尺度,此事在天下,在皇帝,在大明朝廷,若文官集团意图以此为功,又说什么仁厚慈爱的话,那就怪不得西军要与你们一发算账了。”
王华对此自然是心领神会的,文官集团要做出一些贡献但不要想着既拿了“改土归流”的名义又以此为借口打击西军的威严。
“老臣省得,”王华大胆问,“只是不知大将军何时返程?西陲虽安,西部不安,只怕一场鏖战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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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知了,”宁王妃道,“我们也盼他早早回来,可国事要紧,前天的密报还说,天子身边的佞臣奸细太多,只怕京师里离不得他。”
那……
“阁老是知情者,原不该瞒着你的,”宁王妃笑道,“此处你不必担心,只怕没有人比她更盼着那狠心人回来,若生产在即,而那人还在千里之外,她心中怕是最郁闷的,你不必担忧我们会有什么问题。”
秦王妃稍稍颤抖着声音,低声道:“也不知宁王如今作何打算,真真是造孽。”
王华叹息道:“只怕……一旦敌军有所举动,京师必然会有乱子。老臣如今期盼的只有王妃能诞生一位皇孙,为圣天子争取二十年时光,那件事恐怕才好安排妥当。若不然,天下大变,西军纵然可以轻取天下,只怕也要折损不少人马,那都是我大明汉人的有生力量,用在内讧着实可惜。”
宁王妃沉默不言。
宁王一反,她便可得自在,可宁王府上下数百口人怎么办呢?
王华悄然告退,出门挺起胸膛走出了秦王宫,吩咐左右,道:“叫他等午后来见,若再有聒噪,先斩了使者头,叫那些贵族老爷自来与本阁说话。”
随从道:“只怕西军不会配合。”
王华一笑道:“这不是你们该关心的事情。”
正此时一骑驰来,是军情司的人。
“那两位在郑县把事情办完了?”王华心中既喜悦又愤懑。
这是天子用大明天下换的一个有希望的未来,他只为老皇帝的未来担忧。
卫央如今是赏罚分明,可若他坐在了摄政王的宝座上,他会不想到赶尽杀绝永绝后患?
陛下很危险啊!
王华猜错了!
军情司送回来的军情通报,并非是卧牛山被平定的事情。
“魏王宝藏?”宁王妃一看密报,惊讶道,“怎么又冒出一个魏王宝藏来了?!”
秦王妃却对此似乎毫不惊讶。
第九百八十七章 准红番赴阙请
老皇帝的四个儿子没有一个省心的。
秦王妃说道:“我在京师时,便知晓大皇子曾有一份宝藏藏于河北一带。赵王受封后,那笔宝藏便分作三份,六成南下到中原,四成落入赵王之手,其中有连贵妃影子。此后,那大皇子遇刺被杀,赵王意图寻找其余六成宝藏,当时有人出面首告,宝藏便一分为二,一半在西安府,故此秦王受封,另一半却在中原,据说是周王福王代为保管,便是所谓魏王宝藏。”
这不是胡闹么,那宝藏分来分去成了分化那兄弟三个的利器,陛下怎不去管?
“势成水火,怎么去管?”秦王妃道,“那人在京师,如今正追查皇庄与内帑的那笔损失,你以为那钱只有六部与内廷合谋?他留着一些内侍,陛下心中只怕也不安的很。”
宁王妃大惊。
“陛下趁火打劫?”她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操作。
秦王妃冷笑:“岂是趁火打劫,不过火中取栗。此事越追查,实际上诸王应当越高兴才是,只不过,他们在其中伸手太多,账册上更是一塌糊涂,我早就看过秦王府的账册,那上面清楚的显示出那笔财富的‘损耗’有多严重了,以此推断只怕完整的大皇子宝藏如今连一半都不到,而陛下在其中做的手脚,哼,他恐怕如今正难对那人的锋芒。”
宁王妃宛如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天子富有四海怎么还会给自己的儿子藏私房钱,而且还通过这么上不了台面的方式?
秦王妃叹道:“陛下与孝慈静皇后感情甚笃,却有愧对连贵妃,故此心中有犹豫,始终不能断然下定决心。大皇子薨后,在储君的问题上这种感情越发复杂。再到后来那赵王竟先下手试图除掉秦王魏王,秦王反杀,这一连串的事情让陛下备受打击。故此,这些事情他恐怕都忘记了,那人打破刘家庄调查内帑案,户部亏空案,陛下才想起这些,如今却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解释。”
说到这里顿了顿,她又说了一句“此事只怕越拖越麻烦了”。
宁王妃静静的考虑了许久,忽的笑了笑说了句“他恐怕未必就不能从账册中发现这些端倪”。
两人相对无言,宁王妃半晌才问起秦王宝藏的下落。
“不知道,那么多财富,谁知放在了什么地方,”秦王妃好笑,“不过,我却有调查的方向。”
“怎讲?”
“姐姐岂不知秦王最大的愿望?”秦王妃耻笑不已,“西军强大,赵王,秦王,哪一个不想与西军接亲?表姐年少时,他们亲去西陲,多有求亲之举。赵王被杀后,赵王宝藏成了各方争夺的焦点,包括倭人送来的那几个女子也在寻找。秦王临死前,那倭女在他身边侍奉,按说该是他们最知道那批宝藏的秘密。”
是啊,那为什么那批宝藏还没有被找到?
“倭人本就不安好心,他们派人先与实力最强,手握重兵的赵王联系,那几个倭女本是伺候赵王的。再后来,不知他们用什么手段,又与秦王勾结在了一起。故此,我断定他们的目标之一也是那笔宝藏。我既能断定,那两个野心之辈安能不知?”秦王妃笑道,“那么这天下还有什么地方能比西军控制的地方更安全,更适合储藏那批宝藏?”
宁王妃惊呆了。
那两个怂式子有那胆略,敢把宝藏藏在他的手里?
“姐姐错了,”秦王妃道,“我听说,西军的社保福利需要的金银每年都在增多,民间一些受控制的放贷机构也在迅速增长。若那笔钱能养活五十万大军三五年,基本上就赫尔我算的前两年流入西陲的那些财富差不多。”
宁王妃恍然,原来是这样藏在西陲的。
“这是他们的一个失误,”秦王妃叹道,“西军衙门没有足够的储备金,那么大的一笔财富一旦被集中起来,那就是一个挟制西军经济的重要手段。他们一切都刚开始创造,一切都是前所未有创新,经济上漏洞太大了。”
想想又补充说:“我估计,他们应当是要用粮食稳定经济,以他的理论依据而言恐怕是要一改‘以银为本’而为‘以粮为本’。可产量上不去,存量跟不上,金银又是千百年来深得人心的东西,西军的经济将来恐怕要出问题。”
话音刚落,有人轻笑道:“妹妹可真是聪明至极,他若是知道,恐怕要爱煞你了。”
两人一听声音,打开窗子往门外一瞧,高岚笑吟吟站在面前,白衣如雪,人才风流。
秦王妃惊讶道:“姐姐回来的好快!”
高岚道:“哪里是我回来的快,三天前我俩解决了郑县的麻烦,卧牛山那伙贼子尽入彀中,她留着等襄阳妹子我提前回来。”
进了房子,高岚道:“妹妹既知道这么多,何必一直守在宫中?”
“我能去哪里?”秦王妃没好气道,“此时若与他交谈,谁知他会想到什么。难得陛下将这乱糟糟的天下交给他来处理,我若是贸然说破,亦或者与他彼此生情,谁知将来会有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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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岚饮一盏热茶,拍拍宁王妃的俏脸,嬉笑道:“姐姐真是俊死了,难怪他那版爱不释手来着。”而后便说道,“西军经济虽说全数掌握在芜儿手中,但衙门运作的官方经济,也便是宏观经济方面,她素来不经常插手。妹妹既有次才能可不要浪费了,不若你坐镇禁中,与芜儿多一些配合,好好将这经济打理搭理,待孩儿将来登基为帝,咱们也多一些底气,是不是?”
“我才不乱掺和,不过给一点建议没什么问题,”秦王妃气道,“你们便来欺负我,人给了他不算,如今这些许本事也要给他,欠他的不成?!”
“切莫置气,”高岚道,“芜儿本就担心那些涌入西陲的财富会对市场造成太大的压力,故此,她如今想尽办法扩大工业品的销售范围,只是急切间要想解决此事恐怕太难,我听她说如今最担心的便是朝廷以及那些死敌突然动手,引爆这颗炸雷,这不会让西军控制的市场范围内全数爆掉,但一定会让如今的生活质量下降,引发民众对前途的怀疑。”
宁王妃也道:“妹妹有此才能自当出些力气,若不然咱们恐怕都好不了。”
秦王妃抿嘴从榻上取出半部书递去,那是她一年前便开始汇编的书籍。
高岚打开一瞧,惊得倒吸一口气。
这妖女,算法精湛心思细腻,她竟连西军如今大概的工业生产能力都算出来了。
更可怕的是,她根据市场竟然大约推导出西军手中掌握的粮草数量有多少。
第九百八十八章 他还是不太擅长欺负人
高岚心中无比清楚,西军如今储藏起来的粮食几乎每天都在增加,按说一个固定的数字根本不足以说明问题,但这女子给出了一个弹性区间,若她有重兵在握,以她的计算能力恐怕真能用十年时间把西军算计得大损实力,这可真是个妖孽一般的惊艳女子。
“瞧我做什么?我是擅长算计这些,可若论具体规划,我远不如冯芜,更何况,你们真以为算到便能做到?”秦王妃好笑,“那人虽不擅长这些算计可他擅长创造,何况以西军的锋锐攻击能力,纵然能算到又能如何?你们恐怕想错了一件事。”
请讲!
秦王妃徐徐说道:“你们如今提出了一个新的说法儿,叫什么经济压舱石,错了,大错特错了。”
高岚不解。
“姐姐须明白,对西军而言从来没有什么经济压舱石,只有政治压舱石。而这个压舱石并非是什么粮食,金银,而是西军本身。”秦王妃笑道。
何意?
“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气力,有西军在,江北无虞。”秦王妃笑道,“何况小小的京师,被他以工程建筑那么一带,人心必然向他,故此,陛下也算明智,要不然啊,要不然,恐怕汉家天下将不得不爆发一场内讧,削弱我们的力量。”
“是,妹妹说的对,不过你是否应该把那个‘你们’换成‘我们’?”高岚道。
秦王妃白了她一眼,瞧她与宁王妃神色喜悦才又说道:“你们恐怕高兴得太早了,我以他说的生产力计算方式算过了,西军掌握江北地区,恐怕也只能造成全局上与东南一隅的平衡。别忘了,自南宋以来,天下财富转为江南一地,天下虽有‘陕甘名将,江西明相’之说,但北方名将,非西军谁人不受制于晋商;国朝明相,哪个不联合江南士绅?他们在军事上孱弱无能,但在经济文化政治上还拥有极强的实力。”
高岚吃了一惊忙问道:“多强?”
“割据,乃至于划江而分。”秦王妃淡淡道。
高岚目视宁王妃,她对此深表赞同。
“那就有点麻烦了。”高岚拍拍剑柄,“到时候,打就是了,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这是我们的红线所在。”
秦王妃轻笑一声:“何必喊打喊杀,要消灭他们,只在翻覆之间也。”
请小天才讲话吧。
“姐姐,我能想到的,那人岂能没想到?!”秦王妃好笑,“你当他只提理论并不身体力行吗?从支持天子推行‘摊丁入亩’,到对待西南‘金瓶掣签,改土归流’,又调令杨一清南下在东南沿海作战,将军情司那样的大气力也放一部分给杨一清用。这一件件加起来,旁人只看他威风八面,但若仔细思量,该怕的是那些土豪劣绅才是,我们怕什么?”
高岚惊喜道:“妹妹大才,今日才终现本色,姐姐佩服的很。你放心就是了,倘若将来要姐姐帮你,绝对义不容辞,娄姐姐帮过你,你也帮过她,到时我与你们俩互相成全,定……”
宁王妃大羞,自后头上来捂住高岚嘴巴。
你这妖女,怎可这么羞人?
秦王妃亦羞,却说道:“姐姐要打探消息,何必这么作践自己——”
“不不不,妹妹你搞错了,我这可不是作践,你却不知,我最是想见一见你这样的端庄秀丽的人儿,娄姐姐这样庄重美极的女子,到时又怎样一个万紫千红。”高岚神色一正,“该怎么对付那些家伙?”
秦王妃就觉着自己完全被这魔头给打乱思维了。
这妖女,也是狡诈多谋的一个奇女子呢。
“这有何难,只要在京师及附近,该杀的杀,该抓的抓,震慑那些居心叵测的士绅,令他们不敢不能不会联合起来与我军作战,叫杨一清在东南沿海扯住他们的不臣之心,而后在天子驾崩之前,将南京六部撤销掉,他们在政治上就失去了名分,”秦王妃轻笑一声,“到时候,我军南下,将‘摊丁入亩’政策切实推行下去,姐姐你请看未来之天下还有谁会站在他们的一边?”
高岚不住点头:“不错,大量的佃农回归自己的土地,成为我们的拥趸,那些虽然拥有堡垒与家丁,但毕竟人手不足的土豪劣绅便没有反抗的本钱。”
又错了!
“姐姐啊,你这般聪明的奇女子,怎可只想到打打杀杀?”秦王妃劝说道,“你须学他的手段,光凭军事打击是很难坐稳天下的。”
哦?
“政治上抽空他们的退路,其一便是将宁王,越王,兴王这些实力不弱的诸王留在京师,这一招自不必说,他们必定会想尽办法留在京师,尤其当某一个诸王谋反之后。”秦王妃说着,俏脸宁王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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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妃略微转过头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第二步,便是撤销南京六部,将太宗皇帝时期存留至今的陪都升格为真正的帝都,取消南京应天府的特殊地位,至此,则打掉了东南财团乃至乡绅集团的政治优势;”秦王妃轻道,“做到了这些,他们若对抗我军,那便是谋逆,我军南下,那便是讨逆伐贼。”
好!
“然而,这些土豪劣绅,以及那些文人墨客,他们向来都是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大义,他们必定不会给我军一击毙命之机。”秦王妃道,“那么接下来便是经济上的围攻,解决了他们在政治经济上的优势,姐姐,到时候恐怕还要你出面,彻底解决而这些与国无利的家伙才是。”
宁王妃愕然,我去?
“不错,事情做到我军顺利南下,全面改编南方的卫所,驻军,土司旧军,剩下的便是为三百年开太平,这是需要文化上加强攻势,乃至彻底消灭他们的话语权,建立我们的话语权的战争了。”秦王妃道,“到时候,我们一边在军事优势压力之下对这些人的堡垒进行经济上的抽血行动,一边定要在文化上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建立我们的永久根据,一边还要培养我们自己的文化队伍,说我们的话,办我们的事,最终彻底拿下圣贤文章的解释权以及为未来开太平的文化主导权,只有到了这一步,我们的战争才算打完。”
宁王妃心中震撼,高岚却只是微微点头赞同。
这女子,的确是一个奇女子,不弱她们几个的奇女子。
“你看从哪一方面入手?”高岚问道。
秦王妃微微一笑:“摊丁入亩,改土归流,如此足矣;若要进行第二步,便准红番赴阙之请,是不是?”
高岚竖起大拇指:“妹妹果真是算计天下的人儿,我离开郑县前,军情正报卫郎正在准备以红番赴阙请撬动内阁与六部。”
第九百八十九章 臣等正要死战,陛下为何先降?(上)
老皇帝夤夜起床,本来打算转一圈之后再睡一会,不成想,李芳捧着一份奏请正在等待,这是知道皇帝晚上有规律的起夜时间的。
“这是什么?”老皇帝一边洗手一边问道。
李芳道:“广东各地官员请东南三省巡抚杨一清转奏《红番赴阙请》。”
老皇帝茫然片刻才反应过来,红毛要到京师来面圣?
“具体说什么,”老皇帝摆手道,“不是朕不想看,老了,晚上要好好睡觉。”
李芳笑道:“是,老皇爷要好生休息奴婢知道……”
“小声点!”老皇帝一个箭步过去阻拦,“宫内如今要改口,你要叫卫央听见了又得说朕不知道体谅人。”
李芳忍俊不禁,道:“是,宫里人都知道,老皇爷要休息好不可打扰。不过大将军如今不在京师,只怕已经到京郊了,这奏请不得不尽快批复,大将军临行前说过,此事须陛下御笔亲批。”
这么重要的吗?
老皇帝不信。
拿过来一看,老皇帝提起御笔在上头刷刷刷写下一句话:“天朝自有法度在此,买卖须凭仁义。今惊闻红番之流,先杀明人,又求开通商口岸,此是人哉?尽数诛杀,一个不留,叫此等蛮夷,先学天朝礼仪,什么时候和善,什么时候再来。”
想想又气呼呼写下“钦此”俩字。
李芳愕然。
老皇爷,这可不兴这么干的啊。
兵部压着这封奏请,前两天才被翻了出来。
内阁又压着,好几天才传递上来,他们怕的就是老皇帝杀伐果断,要求南方卫所出动,将红毛一体诛杀之后,迅速平了这个能让他们打的好牌,这么干脆可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老皇帝倒头再睡,挥手道:“小了,格局小了,我天朝要办什么事,还要借用蛮夷的作用?内事,六部可以借用外敌之力,内阁也可以打蛮子那张牌,皇帝不能。要叫天下人明白,我天朝的事情,我们有自己的法度,罢免内阁也好,训斥诸臣也好,那是我们的内务之事。待这些自以为有坚船利炮,便妄图迫使我们签订城下之盟的贼,不问本心,但凡杀人放火,自当一概诛杀,而后,叫他们的国主学会礼仪,再派人来与我们心平气和的谈。”
李芳明白了。
老皇帝又说:“告诉杨一清,朕不是不愿与人做生意,买卖汇通天下,享受红利的是我们汉家子民。而若迫使我们与他们交易,那便是敌人,与敌人苟且媾和之人,那便是国贼,当得而诛之。”
李芳悄然退下,老皇帝鼾声如雷。
这日子,过的享福啊。
自从西军站在他这一边,还真没有几个逆臣贼子在他下定决心的事情上和他作对。
不过,睡了一会儿,老皇帝忽的翻身坐起:“刚才朕听到什么?他们出发了?”
想想很警惕:“该不会把朕这个老头儿扔在京师,他们自己跑路了吧?”
看看天色将明,老皇帝穿戴好,出门先习惯性地到处溜达了一圈,跑御花园一边运真气调养,一边绕着御花园跑了十几圈,然后直奔白虎殿。
朕瞅瞅,这俩不会真跑了吧?
进门一看老皇帝放心了。
襄阳的个人物品都带走了,包括给她的额玉宝,但一些生活用品却留着。
卫央只带了一把问天剑。
老皇帝翻了一下,十几两碎银还在,他就放心了。
那是个穷鬼,要是真打算跑路,因子肯定会带着的。
“饿了,尽早给吃点啥?”老皇帝摸着肚子往内膳房跑去。
所谓御膳房其实有两处,一处在奉天殿的外面,也就是大朝之日群臣在奉天殿前面的广场上等待上朝的额那个地方。
那是给紫禁城里几处重要衙门做饭的地方。
宫内的内侍们,以及号称“御前侍卫”以及“奉天殿带刀侍卫”的这批真正算大内侍卫的人吃饭也是从那个大厨房做出来的。
宫内还有一处小厨房,那才是供应皇帝一大家吃饭的内侍们做饭的地方。
简单来说,大御膳房在奉天门外,小御膳房再奉天门之内。
老皇帝今天的伙食很好,早饭豆腐脑包子,还是水晶包子,木耳鸡蛋粉条馅儿的。
“老皇爷,大将军出发前吩咐过,不准吃甜的,尤其早膳。”亲自盯着的怀恩连忙介绍。
老皇帝嫌弃:“豆腐脑能吃甜的?蒜水调好了没有?辣子多给点,要芫荽。”
老皇爷会吃。
“午膳是大碗酸汤面,大将军亲自做的瘦肉臊子,”怀恩很为难啊,“就是晚膳不知该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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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号,十几到几十道菜,吃到嘴里连味道都没有了,那叫什么吃饭啊。”老皇帝考虑了一下,“朕怀疑今天能多吃酸汤面,晚膳继续。”
那明天?
“小米粥,放糖,”老皇帝安排自己的伙食,很兴奋,“这以前吃什么都得被人管着,号称要有什么天子的威仪。娘的,天子都被饿死了,还要威仪干什么?嗯,明天晌午,安排好二米捞饭,那咸菜,多放辣,”想想道,“到时候,请杨廷和,就说朕请他吃饭。”
啊?
不怕被责怪?
“他们得熟悉,得形成一种习惯,”老皇帝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安排,道,“今后,皇帝吃什么,得皇帝说了算。此外,皇帝要出宫,也不能让他们用那么多祖宗之法压制着,皇帝只要有两代长于深宫妇人之手,那整个国家就完蛋了,权谋学了一肚子,全是与那几个人勾心斗角的把戏,于国于家无望,败坏祖宗基业的一般都是这种有威仪唯独没人心的玩意儿。”
怀恩哭笑不得,但也明白这是为将来的小皇帝登基而做准备。
以后的皇帝,绝对不能再拥有无上的权力,却唯独没有行动的自由,连吃饭都要被管着的那种矛盾的人。
怀恩看老皇爷蹲在门外晒太阳,心情很好,遂问道:“那红毛赴阙的奏请……大将军之意,该做的表面文章还是要有的,老皇爷,政令须不可出两人之手!”
这话要在以前他是千万不敢说的。
老皇帝摆手说道:“人都说卫央霸道凶狠,朕看他还是不擅长欺负人。红毛者,欺软怕硬,自以为是。对待这些人,你要是跟他们客气,他们便得寸进尺。卫央是在用看待内事的额态度去看待这些人,以看待人的态度去面对这些人,这怎么行呢?”
怀恩深以为然。
“他们不听话,妄图迫使我们与他们做生意,那就打,打一顿,服了,按照我们的规矩来,这生意就能做。”老皇帝笑道,“若是打不服,那就杀,杀个人头滚滚,他们也就服了,服了就愿意说人话了。要不然,我祖宗百世千代才打出这如诗如画的万里江山,难不成我们还得听他们的规矩才能把生意做得下去?扯淡!”
第九百九十章 臣等正要死战,陛下为何先降?(下)
杨廷和一早起来总觉着浑身不得劲儿,在官邸中转了几圈才把心头那种强烈的不安压下去。
次子杨惇急忙过来服侍,同时带来了大哥杨慎的消息。
杨慎这一次算是奉命出差,不过朝廷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南下去给杨一清带兵的。
“兄长如今在军中任职,大将军军法严格,故此不敢有书信往来,昨夜才托人少来口信,说一切都很好,父亲看放心。”杨惇道。
杨廷和笑道:“傻小子一个,你兄长如今也算是正经人做正经事去了二,我怎么会惦念他呢。”
杨惇不解:“那为何父亲愁眉不展?”
还能是什么,杨廷和在担心将来的局势会失控啊。
西军入京,本就已经让皇帝和地主集团站在了对立面,这一次清洗内廷,以刘家庄为楔子,谁也不知道西军下一步要把钢刀砍向谁你,如果真的把整个地主集团逼着站在皇帝的对立面,他们是要另立皇帝的。
杨廷和最不愿看到的有两个,第一就是大明分裂成好几个小国。
那是绝对不允许的,祖宗传下来的江山决不允许再出春秋战国。
其次,杨廷和担忧西军刚则易折。
老皇帝既然与他摊牌了,把自己的后路都安排好了,杨廷和无法不奉从。
不然怎么办呢?
让西军和登基的某王打的头破血流,把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连漠北都修筑城池有人常住的大好局势扔一边儿去?
杨廷和病了一场,思想通顺了。
老皇帝既然都已经不在意了,他还在意这些干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诸王不成器最让他无奈。
“陛下一旦驾崩,西军掌控了京师,到时候小皇帝年幼,梁太后听政,这本就是一个极大的隐患。梁氏手中有兵权,倘若他们要逆天改命,宫廷将是一场巨大的动乱。到时候,恐怕摄政王与辅政大臣集团的任命才是最麻烦的。”杨廷和心中担忧。
这个问题顺利解决了,下一步又是朝廷与诸王的尖锐的对立。
杨廷和问次子道:“我儿,你可见西军锋锐吗?”
杨惇点头道:“精锐骁勇,当得上开国以来天下第一之名。”
“是啊,为父最担忧的,就是西军裹足不前,只满足于马背上打天下,”杨廷和叹息,“须知,文官集团的根本在东南,要在东南决战,须以水军为主。杨一清颇为刚愎,他如今一知道了有些事情,难保不会起别的心思。”
杨惇不懂,但他不以为然:“父亲,王阳明可是在山海关统兵!”
那又如何?
“父亲,山海关外便是大海,杨一清能在东南练兵,王阳明未必不能在山海关练兵,水师分南北,”杨惇迟疑了一下,他别有担忧,说道,“儿子最怕还是大将军统领天下兵马……”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陛下既下了决心,我们当为陛下排忧解难。”杨廷和一想,吩咐道,“王守仁如今还在五城兵马司衙门坐镇?”
是。
“安排车驾,我当去拜访。”杨廷和急匆匆便去收拾衣冠。
杨惇皱皱眉头,父亲既奉旨为平章事自当有威仪。
怎可亲自去拜访王守仁?
难道是为了王华?
杨廷和出门,一路直奔五城兵马司衙门,谁知刚到达,新换上去的几个将校一起出来迎迓,请进门才说:“老大人恕罪,王大人去了五军都督府。”
杨廷和稍稍一喜,当即直奔五军都督府。
如今的五军都督府几乎空了,贵勋们闹事被天子禁足在家,五城兵马司就剩下三五十个人,都是毫无根基从军中提拔上来的。
王守仁在中军都督府白虎节堂里就座,却不在主位,于右侧搭着一副桌椅,正随笔点人员。
杨廷和进门,只见一个长相英武的青年,穿着正六品的绘彪补子常服叉手站在大厅。
王守仁徐徐说道:“俞百户,近些日子来,你既在西军学法,又于京营练兵,如今我为你谋一个好去处,你且去不去?”
百户道:“标下只愿多几日好生练兵。”
“也是练兵,”王守仁拱手说道,“大将军均旨,叫好生培养你等。你既是武举出身,又世袭百户,如今在京师浪荡成什么样子?我看你大约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又与你所需《易经》相契合,故此命你即刻赶赴山海关,为我军练兵教官,你不当推辞。”
那百户惊道:“大人,京营……”
“京营由西军教导大队接手,你要做的越发艰巨,我不要你练步兵,不要你练骑兵,这些有的是人才。我却要你练水军,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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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大步而入,听到这话笑道:“莫非水师果真分南北吗?”
王守仁吃了一惊,忙起身迎接,道:“老大人恕罪,当除外迎迓。”
“不妨,”杨廷和摆手,在右首第二位就座,直问道,“阳明公奉命组建北方水师,此事陛下可知?”
“陛下不过问,大将军命下官尽快组建,要敢在杨一清出海之前,将北方水师南下交给他一起统帅。”王守仁道。
杨廷和愕然,怎么想也没想到这一点。
不是应该分南北二军互相挟制吗?
杨廷和问道:“其意若何?”
“无它,此时正是国朝水师新建时,不存在挟制不挟制的事情,何况待水师出海,那便是海军,如何保证国朝海军不变成海盗那才是第一大事,”王守仁目视那百户,“你意下如何?”
百户道:“既如此,标下愿去。”
“善。”王守仁取一封手令吩咐,“此为大将军均旨,你携带到山海关之后,即刻赴任,不得延误。然而,你还要记住一个任务,一旦我军出关横扫关外,你当引本部人马,为我军前哨,此令是大将军亲命,你可知份量?”
那百户大惊失色,道:“标下安敢劳动大将军嘱托?”
“俞大猷,人才难得,当破格拔擢。”王守仁笑道,“这是大将军原话所述。故此,今日不需兵部通过,我以山海关主将,命你为千总,任水师教官,暗中以山海关三十六营副将,所部代号‘苍龙’军团‘尾、萁’部‘萁’部‘白羽’卫‘骁骑营’,可明白?”
俞大猷心中震惊,这可是西军绝对的主力部队。
苍龙军团本部镇守河西走廊,所部兵马十二万,分属军团总部及“角亢氐房心”五部军,全员骑兵,那是威震天下打的漠南漠北鞑靼抱头鼠窜遁入城池的骁勇大军。
第九百九十一章 卧牛山处响雷,罗旁山中寂静
杨廷和也惊讶道:“苍龙军团建所余两部了?”
王守仁笑道:“是啊,山海关大军便是这所余两部,器械马匹全部配备到位了,若非京师有变,下官如今正在统帅两部军马在山海关外鏖战。”
可是,可是这主力部队怎么会给朝廷的人?
“陛下敢信,大将军自然敢用,”王守仁透露,“此外,我军还有一支部队,如今就在京师北侧待命。”
杨廷和差点坐不住椅子。
那是什么部队?
“玄武军团。”王守仁道,“下官也只是见过一次,只知道这个军团最为神秘,只有代号,军团主将不知,副将不知,编制不知,陛下倒是知道。”
杨廷和佛了。
“玄武军团随时可南下,此事乃是陛下与大将军商议彻底解决鞑靼的部队,陛下可凭手诏令玄武军团南下作战。”王守仁很欣慰,笑道,“年后,大约我们就可以看到这支最为神秘的部队了吧!”
杨廷和坐不住,他可知道内阁那帮人坐视有些人正在筹划什么。
“老大人最好还是别告诫他们,若不然这些人还会找下一个机会,”王守仁鄙夷地道,“天下大变,变如商汤革命,可我们有些人总是看不清这一点,至今还在做困兽之斗。若是让他们知道此事,京师若不血流成河都说不过去了,那反倒耽误了大事。”
可那也是我们的人才啊!
“若是人才,怎可看不透如今的局势?天子站在变动一边支持,他们还守着旧有利益集团不肯挪窝!”王守仁劝说,“老大人该明事理,当知晓当今天下之变,变不在社稷,在百姓,在千秋万代。若不然,这一次陛下可不会允许下官通报这等机密给老大人了。”
俞大猷忽然打了个寒颤。
他奶奶的,这不会是听到了什么杀头的机密,回头就要在山海关办了他?
杨廷和沉默了许久,才步履蹒跚出了门去。
他得去内阁与那几个较量一番,若不然就这么看着他们把内阁玩坏那可真要把文官集团彻底开除出朝廷大门。
“你也去吧,路上快马加鞭,要赶在年前顺利入职,切记,该说的要说,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许说,”王守仁叮嘱,“大将军特意叮嘱我多考察你,你倒也不算辜负期待。大丈夫建功立业便在今朝今日,莫要与那些腐儒混在一起。”
目送俞大猷出了门,王守仁在中军都督府大堂上背着手看着天空,不自觉的忧虑涌上眉头。
山海关固若金汤,而且他王守仁的部队怎么可能守着城池等敌人来攻打呢?
反攻出去!
在敌人的地盘上开辟战场!
所以他并不担心关外的战争会对国朝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长城以北他也不担心,玄武军团早已蓄势待发,他们能南下,也能北上,一旦鞑靼人敢有所不轨,那等着他们的就是一路火炮轰鸣横扫而去。
葱岭?
“朱雀军团一部高卧青海湖,威胁乌斯藏广大地区,其余一部与白虎军团只怕早已到达西部战场。当今正面战场上的敌人,哪个敢抬头,谁人敢睁眼?再加上杨一清所部威震东南,四海无忧。”王守仁最担忧一处。
那便是,正在以五毒教为前锋全力争夺的西南。
改土归流,金瓶掣签,以及最根本的摊丁入亩都要在西南展开,那边土司林立诸侯强势,再加上诸国在那边的影响十分巨大,若没有一支兵马威慑,王守仁最怕那边先有人造反。
那帮人造反是小,可若是西南有变诸王必定趁机有所举动,等西军南下平叛的时候,天子的安全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但王守仁在考虑,许多人都在考虑。
杨廷和到达内阁时,内阁四个人也在为此而争吵。
刘大夏是坚定的皇帝的老臣,故此当李东阳算计“西陲葱岭一战爆发,白虎朱雀两大军团必当西进;鞑靼瓦剌与关外杂胡勾结,神秘的玄武军团必当露面;而苍龙军团镇守河西走廊,西军将无军可用”时,刘大夏便等着他说下面的话。
李东阳笑道:“到时候,山海关大军镇守北大门,京营新建不可轻动,等西南土司与诸国勾结,一旦他们有所行动,京师西军将不得不全面南下,到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刘大夏质问:“首辅之意,是抢夺京营?”
“不错,有了这一次从各大皇庄清理出来的粮食银两我们养得起一支大军。”李东阳拈须筹谋,“到时候,手里有大军,我们自不必担忧西军还会打回来,到时候大事可图。”
“挟天子以令西军?”刘大夏冷然说道,“此事恕难从命,西军纵然撤走,京营二十六卫也该收归天子所有,身为臣子,怎可图谋这等忤逆事?”
李东阳一笑正要解说,人报杨廷和到了内阁。
此公所来为何?
李东阳心头阴霾大作。
杨廷和与刘大夏一样,可都是天子一手拔擢起来的股肱之臣,有他们从中反对,京营恐怕很难来到文官集团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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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京营不是想做些什么,而是不想让别人做些什么。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杨廷和只来转了一圈,淡漠的与他们四个人打个招呼便打算离开了。
有病吗?
李东阳满心疑云无从说起,待要送杨廷和出门,天子口谕传到了。
“陛下请老大人入宫一聚,”李芳笑容可掬,“诸位阁老,陛下诏令,即日起大内一切起居饮用,不需有司多虑,往后言必称‘祖宗家法’者,可以内阁名义驳回,不必送往宫中。凡是对白虎殿有微词者,诸位阁老多费心周旋,不必再呈送陛下面前,请。”
四个宰辅瞬间又抱团了。
白虎殿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真正的大内禁中,怎么可以让外臣住在里头?
“此事我当不当阻拦,更应该上书请陛下三思。”刘大夏带头道,“卫央既为军主,京郊有校场军营,可令他去军中坐镇,不必长居京中。白虎殿,本为天子简约大内处,怎可叫他常住于此,诸公以为如何?”
刘健大笑道:“若如此,京营自也会掌握在他手中,是不是?”
那当然,卫央若离京,天子必当指定人员统帅京营,内阁不得插手。
“诸公,诸公,我只是奇怪,你们怎么就肯定西军必当离京?”谢迁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李东阳的谋划。
李东阳手指西南:“黔国公在京,土司谋反,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谢迁骇然。
你找死?
“与我等从无干系,只不过这些情报未能及时通报罢了。”李东阳不以为然。
“陛下不支持,此事只怕闹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个内阁换人的结果,你们看着办吧,老夫不参与,”刘大夏拂袖道,“没有天子支持,此举与逆贼何异?我绝不奉命。”
那三个一时默然。
是啊,皇帝如今不支持他们,这可如何是好?
李东阳不明白,皇帝到底在想什么,他就不想把西军驱逐出去,自己打造一支属于朝廷的大军吗?
他有一个猜测始终没敢说出来。
陛下,你真的就这么降了?
臣等还在想办法死战呐,你怎么就能降了呢?
第九百九十二章 听说文臣不怕死?
京师落雪,郑县雪后,正后半夜风紧山冷,山中火光点点,有数十人钻出一个密道。
小郡主直起腰往山下眺望,只见黑沉沉的郑县县城里黯淡无光,略有些灯火,竟如夜空中遥远星光。
真是一个好去处。
这是卧牛山群盗常来的地方,按照他们的供词,这里是远眺县城的一个瞭望台,每一次县城中有什么举动,他们都能在这里第一时间发现,并迅速把事情通报到山寨之中去,这是个相当宽广的视野。
但他们用得着如此小心吗?
“这些人没说实话,他们还是不肯交待他们与衙门勾结的事实。”小郡主回头吩咐,“查清楚他们的罪行了没有?”
早在几个月之前便进入这里的中军斥候答道:“调查的清清楚楚,几乎没有人不该杀。”
贼就是贼,说的在好听也还是贼,你要是指望贼跟人讲义气,那是真东郭先生极了。
“审问清楚做好记录后,该杀的一个不留。”小郡主吩咐。
沿着密道回到山后,半山腰里,树木葱茏处隐藏着一个不小的山寨,山寨中所有物事一应俱全,甚至连西陲所产的细盐都有,虎皮交椅上悬挂着一把腰刀,看着寻常,可若是打开,那刀锋上连劈砍的痕迹都没有。
这就是群贼所说的从官兵手里抢来的兵器?
大概是真抢来的,但未必是经过战斗抢来的。
那些贼有比较强的反审讯的手段,连着好几天也没问出他们与郑县县令以及当地土兵与驻军的关系,只不过物证已经足够证明他们是官贼勾结就行了。
小郡主查看山寨里十分标准的账册,上头记录着每一笔支出与每一次“收入”。
这又是一个巨大的疑惑,按照账册上的记载,群贼收入与支出显然不是正经山贼的正常范围。
例如去年春季的一笔收入,那是在春耕之前的几天,账册上明确记录着“银十二万两,麦五千石”。
哪个贼窝出去一趟能有这么多收获?
但随后,又有一笔支出,明确写着“银七万两,麦一万五千石”。
这绝非卧牛山山寨的收入与支出。
侦查人员把这里的山水几乎都搜遍了,根据侦察这里根本不适合建立稍微大一点的储存性仓库,怎么可能动辄千石万石的粮食呢,这里头肯定有诈。
“不知是给哪里记账的。”左右道。
小郡主道:“不用查了,这要不是郑县的县衙账单,就一定是附近转运司衙门的某个仓库,这纸张泄密了。”
什么?
“国朝用纸,都有法度。大内常用旋麻纸,内阁多用京师白,地方各衙多用本部门的纸。其中漕司多用桑皮纸,这里面有几张用的就是桑皮纸。”小郡主道,“不过,中原地区各级官衙多僭越,除宫中的用度,各级衙门乱用纸张的情况层出不穷,内阁曾屡次下文申饬,均不得改善。故此,周围三百里之内若有大型粮仓,则必然是漕司与山贼勾结,侵吞盗卖公家的粮草用作谋逆;若没有,便是郑县县衙。”
众人方恍然大悟,当即便有人要下山要求在县衙潜藏的军情司人员搜寻证据。
小郡主笑道:“那太耗时耗力,吩咐下去,将这里调派三千人镇守,若有人来问,便说卧牛山贼酋处事不公,为手下所杀,其余细节你们自行设定。”
行吗?
“你们不看那些喽啰何等胆怯?这小小的卧牛山中,等级森严堪比禁中,恐怕少不得某位诸王许诺封疆,故此才有这般‘公侯伯子’等‘上下尊卑’之观念,高压之下,如今我军入京,又给他们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那贼酋一时冲动,叫手下杀了,那有什么好值得怀疑的?”小郡主道,“不必管他,县衙那边也不必急着探听,我们掐住这一个中继站,便掐住了做好大事的人的脉搏,叫他们先着急着急,看他们有何对策。”
这就让麾下不是很明白了,为何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
先吃下郑县这个交通要道难道不行?
不行!
“中原才有多少个诸王的军队啊,他们哪,恐怕只是把这里当成了一个中转站,”小郡主指着南方道,“唯有罗旁山,才能给他们培养十数万大军而多年不被人察觉。”
话音刚落,外头有人笑道:“翎儿所言甚是,敌人可没有敢于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设置数万大军的胆量。”
小郡主喜道:“夫君来了。”
众人忙出山寨来,见雪光中山寨外站着两人,襄阳红衣长剑,手挽着卫央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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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待寨门打开,才笑吟吟走出来,她是军中主将,自有一番威严,只站在对面笑吟吟瞧着,最多稍稍歪着脑瓜儿。
卫央伸手一揽,小郡主翩然投入怀抱,埋怨:“夫君就是爱胡闹,将士们可看着呢。”
卫央笑道:“他们看着能怎么呢?”
“哼!”小郡主贴下脸,又拉一下襄阳,道,“夫君怎知我在这?”
“翎儿亲自到了,怎能让这一股为虎作伥的山贼好过?郑县是个要紧之处,一旦打草惊蛇,宁王恐怕要辗转反侧,难以下定造反的决心。”卫央道,紧贴一下妻子的脸颊,笑道,“故此,罗旁山瑶人延续数十年的造反不平定,那十数万大军便不可轻动,宁王乃至越王的人马便不可动摇,要想让那边不动,卧牛山这边也不该动。”
“夫君什么都知道,那你看什么时候解决罗旁山的瑶人之变?”小郡主恨道,“当地官吏,诸侯贵勋,以及富贵人家诚然该杀,一些趁机做乱的野心家也该杀,唯独可怜那山里的瑶人,这数十年,也不知饿杀了多少人家,该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了。”
这里说的罗旁山瑶人之变,那是在五十年前,还在宣宗时期就爆发的瑶人不看压迫被迫起来反抗的事情,数十年来,他们凭借罗旁山的地形,一直与围困着山区的朝廷官兵对峙,老皇帝用的怀柔手段不起作用之后,自然要集合兵力去讨伐。
这本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但随着夺嫡之争越来越过分,宁王在围剿官兵中掺杂了自己的人马,越王早年就在这个战场培养了大量自己的中下级军官。
再加上这两年来老皇帝的三个儿子不断胡整,诸王看到点希望的都已经在其中做出了大量的努力。
这其中就包括兴王,安陆兴王府可不是毫无根基的王府,那里距离罗旁山并不是特别远,很利于跟那边的人拉上关系,这也是兴王府野心勃勃的一个重要的基础。
有兵,人家就任性。
第九百九十三章 迟到的早朝
小郡主提一口真气,一手携襄阳郡主一手提长剑,回头与卫央作别,道:“夫君早些回京,咱们年后相约漠南。”
卫央笑道:“翎儿只怕要先到,京师水深,我也不知倒是是否能亲自统军。”
“必定是夫君,”小郡主一笑道,“皇帝在京师是不安全,但若有西军护驾,御驾亲征漠南漠北又如何?大明天子,自太祖到宣宗,哪一个是深宫天子?”
“知我者,贤妻,”卫央拱手道,“快赶路,到西安府时,记着与高姐姐传话,教她安生些,莫要冒险。”
襄阳吃的一声笑道:“夫君这话儿可要气坏高岚了,天下谁不知夫君才是一等一会冒险的大将军?”
说着,两人一挥手,也不用什么高明的身法,襄阳运九阴总纲,生生不息运转出无穷无尽的真元来,与小郡主的九阳神功相生相依,一口真气不泄露,便始终环绕着两人身边,既拦住冬夜寒风,又使她们身轻如燕,只见几个起落,茫茫夜色中,便不见了她们的影踪。
卫央站在道旁许久,以他的目力都瞧不见人了,这才折返上山,他还要安排郑县的伏兵呢。
平明,山中起了雾气,激荡起一地雪花,仿佛倒挂在山林上,竟有雾凇壮美。
山中伏兵无不骇然。
卫央在树下打坐,只运紫霞神功,只浩荡紫气萦绕身周,见东天空紫霞千里,那问天剑竟脱鞘而出,如流星也似,在一股紫霞真气催动之下绕着卫央上下翻飞。
这还是武功么?
“总觉着大将军所学,已经是陆地神仙一般。”将士们各自咋舌。
天色大亮,卫央叫将士取最近的学习笔记,自在山寨后,找一个挡风的房屋一一细看,到晌午,县城有人上山,卫央不为所动不去见他。
有值守的营将出面接待,到日落时分对方才下山,对山中“群盗”颇为怀疑。
营将来问:“如果叫咱们去县城,该如何是好?”
“去便去,这县令不算什么人物,但凡有所怀疑,必定派人去京师寻诸王请教,我在路上遇到这等人,自有手段叫他们为我所用。”卫央道。
他口中说话,手底下毛笔并不停留,一一批改一营将士的昨夜,其中有先进的,自然要鼓励;对落后分子,批语也各种不同,批完了还要叫过来好生提点。
营将再无疑虑,遂歇息一夜,到天明,县城里果然又派人来试探。
如是再三,终于有快马出了郑县直奔京师。
营养又来问。
“你初次外出统兵,谨慎是最好的,很好,”卫央勉励,“但不要谨慎过头,你只看飞马东去,却不见信鸽起飞,怎么能面面俱到?”
营将忙亲自去山中蹲守,到晌午过后,果然有灰色信鸽自城中起飞,城外有人接应。
卫央放下毛笔,揉着手腕笑道:“你们这一营做的不错,先进分子很多,落后的也已经有了基本的基础。”
众人心中喜悦,但明白分别在即,各自心中不舍。
“随时做好准备,或许要在这里潜伏三两年,或许要做好进城整顿秩序的准备,无论如何你们这里是极其重要的一个关节,”卫央起身提剑,“过几日,后续大队陆续到来,你们要加强训练。到南下或者东进之日,我自到山下,到时候,可不要用乱糟糟的形容来见我。”
言迄,人已在山外。
众人一起叹服道:“如此神功,纵然京师里龙潭虎穴又如何?”
可他们也知道,京师里那些人,只怕是不敢直面与卫小官人硬碰硬,他们是一定会策应迂回的。
卫央也知道,故此,追上那信鸽之后,他稍作停留等着骑士狂奔而来,只一招分筋错骨手,便叫那密探服服帖帖。
“不必怕我,你若为我所用,郑县军情司人员自会保证你的安全。”卫央道,“此番回去时,你要带着我们给你的书信,不可延误。”
那人慌忙道:“愿为牛马。”
但他并不知道要去找什么人,只知道到了京师之后按照要求会见到一个接应他的人。
“那简单,你不必见他就是了,只需要带回去书信,其它的事情自会有军情司替你解释。”卫央笑道。
那人不敢相信,军情司天下无人不怕,可也没能力潜伏到县令身边吧?
“你郑县县衙之中,军情司人员只怕早有十余人,怕什么?”卫央笑道,“走吧,去前头歇息着,待年后再返回。”
不用去京师?
自然不用去了。
那信鸽既然被他截获了,就不太可能找到落脚点,若是想办法寻找也不是没有办法,毕竟这信鸽要直奔京师,则必然是在京师买的,至少在京师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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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鸽子市场锦衣卫门儿清。
可要这样一来就需要许多时间才能找到,他们等不住十天半个月。
那就打他们一个信息差,诸王年后必有异动,故此不必担忧将来会被敌人发现他们早已被军情司控制了。
过郑县,直入京畿地区,眼见到了顺天府辖地,此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八,眨眼便要到过年。
卫央在此停步不前,他需要在这里关注一下京郊的变动。
尤其皇庄,黄陵,一部分京郊大户人家的举动。
然则此刻的京师气氛很紧张,锦衣卫与东西两厂集合了起来。
某斌高坐在锦衣卫大唐之上,见锦衣卫千户,两厂档头全部到达,起身提刀道:“天子大朝未开,而群臣以我厂卫为鱼肉,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将军有令,反击!”
怎么回事?
大部分厂卫人员并不知道经过,他们只知道某斌传令厂卫要他们今早来锦衣卫衙门点卯,用的是大将军均旨,这谁敢卫康?
“指挥使,这究竟怎么回事?”厂卫的大档头以及千户们齐声问道。
某斌一招手,人群中,鲜衣怒马的那群女缇骑里走出姜氏,她走到堂上,团团作揖道:“昨夜,有有司人员来召我,道是有要事发,我只不去,他们便传下水火令,号称今日不到,锦衣卫需在大朝之上算一算总账,我不知什么总账,只知有司不安好心,故此求指挥使做主。”
众人大怒,竟有这样的事?
某斌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文官集团的用意何在,他们这是要迫使大将军现身。
要知道,在出城直奔山海关的大军里没有找到卫央,文官集团如今可慌张的很,不见到卫央,他们是不敢进行下一步动向的。
只是手段太下作了些,竟试图挟持姜氏的孩子迫使卫央现身,若真要让他们得逞了,他某斌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干脆别当了。
“文官么,古来都不怕死,那就让他们家怕死的人怕上一怕。”某斌心想。
第九百九十四章 越吵越恼火的大臣们
老皇帝一早起来,看看天色想了半天,哦,今儿有大朝。
“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一大早得起来上朝,这可是寒冬腊月天,”老皇帝埋怨,“叫花子都抱着柴火堆睡大觉,当皇帝的还得早起去上朝,早知道,大朝不开了。”
一直在侧殿守卫的东方不败闻声而来,笑道:“陛下可以这么想,陛下睡够了才起床上朝,可那些欠打的朝臣却要四更天起床,天明之前在午门外集合,他们才是最头疼的。”
老皇帝一想,对啊,朕吃点亏不算什么,得让这帮人多吃点亏啊。
“你说的也对,”老皇帝起身更衣,顺嘴问,“昨晚有没有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都没有。
昨天晌午的时候牟斌带着锦衣卫把几个言官,还有几个巡城御史的家人给办了,我们也不说你们有什么问题,“莫须有”,然后抓进诏狱,好吃好喝的给你供着,就是不让你回家。
你们文官集团不是厉害吗,你今年这个年别想过了。
此外,牟斌派人把都察院给砸了。
这事儿老皇帝知道,甚至说这是他喜闻乐见的事情。
“这些人忒过分了些,卫央不在京师,他们四处打探不说,还敢沿途把奔赴山海关的部队拦住,再不压一压,恐怕文官集团是要误国误民的。”东方不败道。
老皇帝擦着脸想了下,回头叮嘱李芳:“禁中要下个手诏,卫央让厂卫有错三司会审,这是对厂卫的监督,但目前看来,提起会审的必须是厂卫本身,而不能是这些糟老头子,这些人嘴上说仁义道德,下手比厂卫黑得多了,必须保证他们无法名正言顺的插手厂卫的职责。”
不能。
李芳道:“这件事恐怕大将军心里早就算计过了,只不过这些人下作的令人发指,谁能想到他们以圣人门徒自诩,却竟然干得出挟持小孩子的事情。保证好自己人的绝对安全,让他们锲而不舍地插手厂卫,手伸的长了,他们的身子自然就倾斜了。”
老皇帝比划了一番,乐道:“你倒不如说他们身子探的太超前,屁股就撅起来了。行吧行吧,朕懒得管这些事。”
而后道:“东方先生要不要换一身衣服去朝堂上看热闹?”
东方不败愕然。
你就不怕那帮糟老头子跟我打起来?
“他们?”老皇帝讥笑道,“嘴上喊着舍生取义,有几个真敢舍身取义?但凡有胜任心肠的,可千万不敢在朝廷里寻找,早被他们联手排挤到穷乡僻壤里去了。”
陛下目光如炬明见万里呢。
“陛下自去便是,我还要出宫吊着那帮武林中人,”东方不败笑道,“倒也有趣,神教与卫央在西陲屡次刀兵相对,至今神教弟子依旧在想办法与他作对,不想我这个教主竟然与他联手对付起群臣与武林群豪来了。”
当即净鞭响起来,銮驾摆开,浩荡仪仗直奔奉天殿。
奉天门外群臣听到声响,连忙各自整理衣服,四大宰辅在前,六部尚书在后,文东武西两列大员迅速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只等奉天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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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阳昂首踏入吱嘎嘎打开的奉天门,迎面吹来的风让他精神一振。
今天恐怕是一个极其艰难的朝会,许多事情必须今天办好。
“本该腊月二十前后召开的朝会推迟了这么久,也不知今日陛下是否有一体解决这么多事情的准备。”刘大夏十分忧虑,低声道,“实在不行,那几个言官恐怕不能留在中枢了,这次他们过分了。”
李东阳淡然说道:“对付厂卫,须以厂卫的手段。”
“那就别怪人家用更残酷的手段对待我们。”谢迁不悦道,“我们与西军的争斗必须保证在一个安全可控的范围内,西军不造反我们便不可轻举妄动,如此行径,恐怕不是驾驭朝堂的手段。”
“我并不鼓励,但他们既然做了,人就得留下,”李东阳强硬地道,“我们当中就少这么一批人,故此才能处处被人掣肘;留下这些人,他们至少要多一些顾虑。至于那个姜氏,风传此女多与秦国公交好,颇有被重用的迹象,若不盯着她,西军军情司只怕要在皇城安插人员。”
那三个便不多说,首辅下定决心的事情他们可不会拆台。
一时到了奉天殿,老皇帝升殿,群臣依次进殿,按照品阶山各自站好,群臣有宰辅带头,讯桂有诸王带头,众人一起叩拜,山呼万岁罢了,便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只等老皇帝开口说话。
老皇帝坐在高处,将群臣神色一一看在眼里,心中发笑道:“可怜这群人,朕这个天子都想通了,你们还挣扎什么?好好做点事让大明百姓过上好日子不好吗?”
这个问题他不断想过,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有多么难以回答。
他就是很享受知情人对这个问题的回答的时候对他老人家的称赞嘛。
大家都说了,群臣“各有各的小算盘”,“唯独陛下胸襟开阔,远迈秦皇汉武,社稷祖宗”。
这是老皇帝比较得意的一点。
这时,大汉将军与都察院御史们点差完毕,各自出来唱名点卯,该到的都到了。
“看起来都在等朕说话,那朕就说两句吧。”老皇帝轻咳一声收起自己的自得,道,“顺天府尹尹海川‘谋逆’一案已经结束了,今日论功行赏;京郊的皇庄与人勾结侵吞国库钱粮一案目前还在审理,今日不做过多计较;朕祖坟被人刨也是一件大案要案须追问,有司做好心理准备,搞不好朕今天是要打你们板子的。此外,朕听说昨天一些人与厂卫起了冲突,具体朕不是很清楚,卿等片刻要仔细说明。还有其他事情吗?”
哗啦啦一下,一大群文武百官一起跪倒,四大宰辅稍作犹豫也跪下。
这还算是好的,是体面人。
诸王哭的稀里哗啦,连同那些国公诸侯,尤其黔国公,撩起袍子跪在地上使劲磕头,也不说话,就哭的很大声,很委屈。
老皇帝瞧得兴致盎然,他就想看谁是第一个出来找打的。
兵部出来了。
左侍郎右侍郎一起跪倒,磕头之后,有御史唱道:“兵部可奏。”
老皇帝点头:“兵部起来说话。”
今儿不热闹没天理。
第九百九十五章 刺杀卫小郎?你疯了?
兵部要参奏五军都督府。
左侍郎朗声道:“陛下,兵部权责,乃太祖太宗钦定之事,方今五军都督府无人统辖,兵部但有核准,竟不知找谁,此其怪一也;五军都督府练兵统兵,兵部调兵,此乃国朝军事根本。如今秦国公统管天下兵马,合该将西军纳入五军都督府兵部的统管范畴,此事不行,则军令不畅,五军都督府人心思动,兵部形同虚设,这可不是社稷之福。”
老皇帝认可:“不错,卿所言属实。”
右侍郎原本还兼任着京营都督的职衔,如今一听老皇帝认可心中便是一喜。
难道圣天子要有所作为?
“陛下,西军驻京,此事臣等并不反对,西军所在之处,圣天子万千周全,天下人人皆知。”右侍郎道。
四个宰辅齐声咳嗽起来。
你说的什么大实话?
“不过,西军毕竟是客军,断无久留京师之力,葱岭以西草原诸部蠢蠢欲动,北方鞑子心怀不轨,西军必当为国朝之基石,担平天下诛不服之重任,故此,臣既以兵部右侍郎职衔统京营之军,自当尽快从秦国公之手取京营统领职权,还望陛下准臣尽早履职,以成陛下天威,朝廷职责。”右侍郎启奏道。
老皇帝原本不置可否,可刘大夏跳了出来。
“此事本当如此,岂有客军之将主京营二十六卫之故事?”刘大夏要求,“老臣不才,愿为此事奔走。”
“那倒也不难,卫央巴不得有人赶紧把这个烂摊子接过去,”老皇帝忧虑,“但朕有三个担忧,刘卿当为朕一一解决。”
刘大夏稍微沉默了一下才说道:“老臣明知,试为陛下言之:其一,曰养兵之钱粮,其二,京营主将以及各营营将人选,其三,军械供应。”
“刘卿所言极是,”老皇帝侧身问道,“可有解决之法?”
刘大夏道:“西军入京,便是王师;故此,西陲也当负担一部分开销。当然,京营毕竟是新建立的,少不得西军帮衬,二十六卫,尤其神机营,五军营以及三千营,也应当命西军老将统带。依老臣之见,二十六卫,可以十二卫指挥使命西军老将履职。其余十四卫可挑选贵勋、武举人才,以及贤良方正之士暂代主将,待西军教导他们熟悉新式火炮,枪械,以及骑射本领之后,看本领再行认命。”
老皇帝还没说话就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几个御史恼怒,这不是上赶子挑衅他们的权威么?
“不必计较,”老皇帝摆手,“卿等就座,今日大朝不问差错,但畅所欲言尔。”
群臣一起谢恩:“圣天子恩德万里,臣等无不感激涕零。”
老皇帝轻咳一声偷偷吐槽道:“你们那是冻的!”
最前面的四大宰辅连忙轻咳提醒,陛下你别玩的太过头啊。
“刘卿,你说的都挺好,但能不能实现?你要一道手诏,这个却简单,千万道也没问题,只是,你何来自信,让西军按照你的要求给你供应你所要的物件?”老皇帝好奇地道,“你自问,卿等自问此事能实现吗?!”
不能!
刘大夏憋屈地道:“可西军入京……”
“卫央要不跟着过来,朕连京师都回不来,”老皇帝道,“此事不要再提了,卫央是大将军,自太宗朝以来朝廷从来没有设立大将军,如今巨变在即,朕特设大将军职位,既统帅天下马步水军,又斟酌各地指挥、卫、所之军情行为,卿等不必再试图火中取栗,且不说西军不答应,朕也不答应。”
李东阳走出行列要大礼参拜。
“李卿,京营交到你等手中,到西军外出征战之时,你敢保证京营能压制得住里里外外的反贼?”老皇帝不悦道。
李东阳脚下一停,又坚决地走出去一步。
“那好,大年初一开始,朕给你们十万人马,你们来训练,贵勋,科举人才,兵部所属人员,尽由内阁奉诏调动,三月之后,京营十二万人马,要与西军三万人马较量。”老皇帝声色俱厉质问道,“这标准够低了吧?到时候倘若打不过,内阁该负什么样的责任?”
群臣中有一群人彼此目视而笑,这下打探出来了,皇帝是要在三月之后才让西军出征。
那这么看来,卫小郎如今应该在某处整顿西军呢对吧?!
“陛下,首辅公,兵部所奏请还未结束,”兵部左侍郎踏前怒声道,“自刘阁老入阁以后,兵部在我等之手如秋日黄花,如今五军都督府人员失位人心复杂,不经兵部调兵,便肆意出动兵员,此事当趁早确定,此事不决,余者并无大事。”
礼部尚书韩文原本要出面打圆场,一听兵部左侍郎这话立马又退了回来。
但他很惋惜的看了一看兵部两位侍郎,此事是圣天子圣心独断定了的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只怕这两位要要么放逐南京兵部,要么要守着空了的兵部到朝廷与西军分出胜负。
“到那天,那可就是山崩地裂,”韩文心中悲叹,“到时候不是改朝换代,便是自相残杀出来一个浑身伤痕累累之人,总归消耗的是国朝的实力,这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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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谢迁悄然看了一下韩文。
你应该看出兵部那两个蠢材要倒霉了,赶紧出来把那两个叫回去啊。
韩文低垂着目光默然不语。
这一次,他站皇帝这边。
卫央退让的已经够多的了,在大朝这天人家离开京师,至少没剑履上殿镇压文武百官,这是最大的善意。
这个时候还试图趁这机会想让人家再把京营交出来,把五军都督府还给那帮贵勋,那就太过分了,天子也不会行此不智之事。
果然,天子当即道:“北方鞑靼与瓦剌合谋,关外杂胡云集,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这个时候,朝廷兵权礼当统合在一个人手中。方今天下,能打的就那么几位,忠顺王兄要坐镇西陲,西军老将要镇守葱岭,归化草原诸部。除此之外,也就只有那三五个人了,正当卫央帅军护驾回京,朕不把军权交给他,你们谁来为平定草原逐步,横扫关外杂胡负责?”
兵部左侍郎厉声说道:“兵部查核,从无此事,此必为野心家之言,陛下怎可轻信!”
老皇帝轻轻叹了口气,这个还算忠心的老臣,可惜了。
第九百九十六章 方证大师,你要跟我玩谋略?
“大将军,大朝开始了。”
京郊的寒风吹来了宫中的供奉,卫央回头一瞧,是比较可靠的人,遂道:“陛下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了,不必担忧。你来看,此处只怕有点麻烦,谁把这里的营地拆除了的?”
供奉往山下一瞧,奇怪道:“此事咱们可不知道啊,不过,京营还在的时候其实这里的军营就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了,燕山深处有更大的兵站,锦衣卫与东西两厂也在山里有据点,这里留着一个兵营着实没有太大的必要。”
卫央不同意。
他如今所在的位置大约相当于后世的疗养院,在这个时代在这里是可以看到京师的一举一动的。
这恐怕才是老皇帝下诏撤销这里的兵营的主要原因,然而这一招十分昏聩。
“深山里的人未必就那么可靠,这里的人未必就那么可怕,回去之后你去一趟西厂,叫汪直选一部分可靠的人员在这里埋伏下来,接应我军在这里建立秘密据点。”卫央吩咐。
供奉知道他的性格,故此请教:“大将军之意这里当有一军?”
“应该有一支保证京郊安全的队伍,”卫央道,“一是接应京师与山海关之间的通讯往来,第二,你不觉着这里有一支部队足以威慑到郊外任何一支敢安营扎寨的军队的安全吗?”
供奉仔细一想,这是对诸王的威慑。
“今夜不会有太大的事情,东方先生威慑武林,我亲自巡逻全城,没有人敢找死,”卫央道,“但年后呢?”
年后?
难道西军要撤走?
供奉落泪道:“大将军,陛下之意不必怀疑,古往今来,只怕再也没有比陛下更相信西军的天子了!”
卫央信八成。
“你猜错了,年后诸部必然大举侵犯,一场决战在所难免,到时候,既为了天子的安全,也要加强皇帝的权威,故此我军北伐之时,陛下当御驾亲征。”卫央缓缓道,“有我军随行,天子安危才能得以保证。但京师毕竟是天下的中心,国朝的腹地,若不必动摇,则减少许多额外的麻烦。我只要在这里设立一支骑兵部队,诸王安敢造次?!”
供奉惊喜交加,这可是令他意想不到的喜事。
西军北伐必然要青史留名,一旦消灭漠南鞑靼,横扫关外杂胡,西军的声望必然达到一个新高度。
到时候,江北地区只怕再无人能与西军抗衡。
这个时候,老皇帝若可随军亲征,那对他的个人威望是一个极大的提升,三千年后,青史也要记载着“成治皇帝御驾亲征,灭鞑靼,平关东,堪比太宗永乐皇帝”之名。
可这样的话岂不是分散了西军的威严吗?!
“国家大事,不当斤斤计较,关起门来打生打死那是我们自家的家务事,但要在横扫杂胡,彻底解决北方威胁的问题上我们不能勠力同心,那是真正的愚蠢,我不屑为之。”卫央道,“六部如何?”
供奉擦拭掉眼泪,笑道:“大将军何必管他们这些,六部各有串联,唯独吏部尚书韩文有一些反常。”
“他不是反常,只是不想也不敢把吏部交给他人。”卫央一笑,“算得上是一代名臣,只可惜……算了,不说他们,”他回头望燕山深处,吩咐道,“你先回去吧,若大朝结束,可告诉陛下安心依照程序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若大朝还没有结束,可通报陛下,城外大军已基本到位,若群臣问及我等,便告知他们我就在京师,既没有去关外也没有去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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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门?
“是啊,宁王大军沿着官道一路北上直奔京师,越王的大军自然要走水路,”卫央赞叹道,“越王还是有一些本事的,沿着海岸线行军的水军那也算得上近海海军了,到时候陛下得好好感谢他这个弟弟才好。”
供奉全然明白了。
在这里设立一支骑兵那是威慑宁王兴王甚至周王福王那些诸侯王,他们从陆地到达京师周边的部队要随时面临燕山几个军营结成的联军威胁。
而卫央刚才说可以告诉那些人他去过津门,那是对越王的水军形成一定的压力。
供奉欣喜而去,卫央笑着摇摇头。
他还是没看明白。
“老皇帝应该能看明白吧?”卫央心里想着。
后头马蹄声如雷,藏在深山中的京营部队飞驰而至,这是供奉从山里调出来的部队,原本他们以为卫央是要用这支部队做什么,如今看来只是让他们把这里整理一下。
深山里的京营足足有一卫,这次来的便是守备。
“大将军!”守备与精锐骑兵跳下马背轰然问好。
卫央道:“你等是天子亲信,我便不必多说其他的了,今日起,你们把这里重新建立起来,你们卫扩充成营,就驻扎在这里。”
守备惊喜道:“大将军之意要在这里恢复常驻姿态?”
他原本就是驻扎在这里的千总,故此太清楚这里的位置有多重要了。
且不说别的,一旦诸王在这里设置一营,那可就彻底堵住了燕山深处的大军出山的最佳通道。
为这事儿,他可没少抱怨老皇帝。
“你是骑兵将领,以后就担任这里的骑兵营营将,”卫央知道此人,但最后考查一次,“我欲整合燕山守军,你以为何人为指挥使合适啊?”
守备毫不犹豫回答道:“戚掌印最为适合。”
卫央十分满意。
这里说的戚掌印不是别人,正是戚继光的父亲戚景通,原本担任大宁都司掌印,后来老皇帝送了京营,调戚景通以登州卫指挥佥事职衔身份任大宁都司掌印兼任燕山守备军同指挥使,卫央要重建京营,尤其三大营,五军营,老皇帝第一个推荐的人选就是戚景通。
此公刚毅正直,聪明好学,为官清廉,治军有方,是很难得的人才。
“你若说旁人,我要给你设置一个监军,既敢推荐此公,我便不给你设置监军了,此处交给你,”卫央缓缓吩咐道,“你的一个卫未免人手不足,我给你再补充一个卫,重骑兵。此外还有一个步兵卫,喊一个火炮队,你要守住这里,无论什么人来,但不见天子手诏,不得交出手中的大印,你可明白?”
守备后心一凉,他原本还真打算推荐自己的好友来着。
“末将明白,若不见天子手诏,大将军均旨,纵然是宰辅亲临,这里也不会让他们安插一兵一卒进来!”守备从命。
忽的,东方不败一声轻笑,仿佛原地自雪地中钻出,手提长剑,身穿紫衫,缓缓而来笑道:“卫小郎,有个笑话,你听不听?”
什么?
东方不败笑道:“有人密谋刺杀你呢,你怕不怕?”
这话没把卫央笑坏,却把将士们乐疯了。
刺杀大将军?
该不会有人脑子被驴踢了才想出的这个办法吧?问问东方不败他能办到吗?
第九百九十七章 文人玩刀剑,纯属瞎扯淡
东方不败也被有些人的想法笑坏了。
这天底下,刺杀皇帝的难度不是最高的。
刺杀他东方不败的难度也不是最高的。
他们都有破绽。
老皇帝的破绽就是大明天下,东方不败的破绽就是日月神教以及那些老兄弟。
可卫央不一样,他有太多的牵挂,可他牵挂的跟他一样强悍。
哈密那边的几个人且不说不出哈密城,就是他们离开哈密,谁敢去刺杀?
那几个老魔头一联手,纵然是他东方不败加上风清扬也得跑。
少林武当,五岳剑派的那些废物联起手来能经得住他们几次打击?
西安府的那两位倒是有点危险,可问题是她们手握雄兵十数万,本身武功更是炉火纯青,已经是打通任督二脉的绝顶高手,要刺杀她们的难度不亚于对卫小郎下手。
在京师?
襄阳已经离开了京师回到了西安府,就算在京师住着,她住在大内,那些供奉以及东西两厂和锦衣卫的高手首先就是镇压江湖的一张大网,要想突破这张网,把整个江湖拉上也不够!
然后就是卫央的那些将士们,他们的武功的确不够高。
不要说少林武当这样的名门大派,就是青城派的弟子要想刺杀军中的营将守备那都有可能得手。
然而,还是那个问题。
谁敢惹怒西军五十万铁骑?
敢对西军将士下手,卫小郎就算不会打上门把你那门派都给你砸了,西军数十万铁骑带着火枪火炮到你门派一顿狂轰,这谁能受得了?
所以,要刺杀卫央还真只能对他本人下毒手。
可问题是这人不喝酒,不夜宿青楼,找不到对他下手的机会啊。
东方不败实在不明白有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他们想对卫央刀枪相见?
这样吧,方证老和尚,冲虚老道长,五岳剑派五大掌门人,你们一起上。
然后,你们要保证汪直不会在你们背后突然出现,不会保证东方不败不在你们头顶忽然出手。
同时还要注意,西军的速度出了名的快,你还得保证短时间内西军的火枪队甚至火枪营不会在你们刺杀的时候突然出现。
达到了这些条件,那咱们就来说武功好了。
“这可能是个假消息。”东方不败说道。
卫央想了很久,摇头道:“我估计这是个真消息。”
哦?
“刺杀不一定要用刀,”卫央道,“还是要重视一下,这样吧,”他建议,“年后我们清理天下青楼之时,我们叫上汪直,带着老皇帝,到时候一起去。”
……
东方不败怒道:“你想吓死谁?”
他们三个一起出手,这天底下就别想有能挡得住他们的人。
“你还是歇着吧,此事你若信得过我,我来对付,”东方不败道,“但我有条件。”
“行。”卫央点头答应。
东方不败奇怪:“你不问什么条件?”
“任盈盈手里的那部分人员。”卫央略微一想,“还有你们日月神教大部分教众。”
那你也答应?
“任盈盈的那些手下大部分都是三山五岳不受管束的闲散人员,本就不必理睬,至于日月神教的弟子,”卫央踟蹰道,“罪大恶极的恐怕无法饶恕。”
“我知道,”东方不败叹息一声,“我与任大哥之间,必定有一场生死之战……”
“扯淡,你当你的天下第一,他当他的魔教教主,这老头,不打一顿,不打狠一点,他是不会明白什么叫好好做人的,此时你不必理睬,”卫央道,“倒是到时候或许有许多俗事还要麻烦你,要么到东南坐镇,要么到北方探索,若是你都不感兴趣,那简单,你坐镇中原,继续探索武学极限。”
思路客
确定?
“魔教教众该杀,日月神教不必灰飞烟灭,不过是资源分配不平造成的一种畸形产物么,调整也就是了,”卫央道,“不过,这或许会让你面子上下不去,人家要问你,是你东方不败是日月神教的教主,还是我当了你们日月神教的家?你该怎么回答?”
东方不败哈哈一笑,混不在意道:“皇帝将这天下都舍得给你,区区日月神教何足道哉?倘若神教弟子能在这风口浪尖旋踵而来,耀武扬威于沙场,博得个青史留名,往后千百年,后人也当赞叹一声‘真好汉子’。只若辟疆万里马革裹尸而还,我这个当教主的自当提剑远赴关山,不过是有死而已,有何惧之?”
顿了顿,东方不败又说道:“不过,我与你夫妇二人可有十年之约!”
“中原稳定,四海之战来临,我等号令天下群雄共聚黑木崖上,到时候,不过是倾尽全力分个高低而已,”卫央反倒对此不以为意,“到时候,我们若侥幸赢得一招半式,那就再定一个十年之约;而若你赢了,我们继续追赶,此所谓‘为武学开新篇’,不亦快哉?如此盛举,想必三百年后,我们的后人也当赞扬我们这些先人:‘不负先行者之名!’到时候,黑木崖之约,那便是万古流芳的美谈,你说是不是?”
东方不败微微颔首而笑。
不错,他也是这么想的。
忽的山中有数骑驰来,京师有三五人踏雪,只见马蹄下乱雪倒卷三尺,那狂奔而来的几人仿佛脚下生烟,两股人相向而行,眨眼间,骑兵到身后,来人在眼前。
骑兵来者,领头者鬓角如裁,面如重枣,手中一把偃月刀,座下一匹乌骓马,那人身量高大,面目威严,近前下马轰然喝道:“末将戚景通,见过大将军!”
“老将军一路劳苦,然我不得体恤,唯有一事重托,”卫央手指燕山,道,“方圆千里,自山海关到飞狐岭,我意若非天子诏令,须飞鸟不得过,此事全赖老将军,你意下如何?”
戚景通正当四十余岁,正是当打之年,闻言略一沉吟,道:“末将需人手。”
“骑兵一万五,步兵八万,山地军,火炮军,一应配备齐全。”卫央道。
戚景通叉手道:“若有差池,甘愿军法从事。”
戚爷爷的老父亲,那也是一员虎将。
“去见过陛下,即刻上任,此军名为‘神策’,独立于京营之外,我为主将,你来统带。”卫央道。
而后回头笑问道:“童百熊,上官云,你们又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来者正是童百熊上官云二人,两人面色红润,一路狂奔运起的真气还在激荡着衣袍,山风中猎猎作响。
童百熊向东方不败见礼,然后恶狠狠道:“姓卫的,若非教主吩咐,你休想得我等神教弟子帮衬。”
那你别做啊。
“教主,秦国公,”上官云施礼,一看卫央竟不把这个称呼当回事,遂满意,道,“我等侦查得知,少林派提议,诸派合谋,要用‘武林盟主’之位挑拨你们三位的关系。”
哟呵?
卫央大喜:“这些人要跟我们玩谋略?”
东方不败嗤的一声笑出声。
第九百九十八章 东方不败,你身边有内鬼!
有些人认为,搞“武林盟主”之争是一个阳谋。
兵部那两个侍郎是这么认为的。
礼部侍郎靳贵启奏:“臣听说江湖之势浩荡复杂犹如一团乱麻,如今五军都督府与兵部之争,既然难分难解,何不先搁置一旁,先解决江湖各派势力纷纭嘈杂,竟影响地方州府的乱局?”
老皇帝认可。
兵部两位侍郎立即道:“礼部所言,正是正理。如今江湖各派与魔教之争日渐缓解,国朝正奋发有为时,自太宗皇帝以来历朝所定之一统江湖,整合武林人士为国朝所用之策正当其时。”
老皇帝一想就知道这些人私下里商量过了,这是要通过把武林势力引入进来拖西军征伐的后腿啊,这倒是他前两年制定过的一个高招。
不过现如今用不着了。
天下排名前三的高手,就东方不败游离在朝廷之外,将来经济手段奏效之后紧跟着就是整合武林势力对外扩张的时代,卫央早就说过要利用武林中的力量,估计他心里已经有一个明确的方案了。
“这倒是个将计就计的好时候,”老皇帝心想,遂准许,“兵部可细言之。”
靳贵颇为不悦。
然而,他知道老皇帝不点礼部的名,那也是为了他好。
他这个人,如今贵为礼部右侍郎,兼着左春坊的詹事官衔,素来不攀附权贵大臣,算得上清流中的一个要员。
同时,他和礼部左侍郎,如今主持礼部日常事务的好友毛纪算是同路之人。
这个时候,王华这位礼部尚书没有回朝,若是老皇帝以他们两人为“礼部”,那就逼着王华不得不对他们下手,至少剥夺他们的权力,好维护自己身为内阁宰辅、礼部尚书的威严。
要不然,恐怕很快会有人趁着这个机会攻讦王华“父为宰辅,子为边将”的地位了。
“可整合武林势力乃是对抗西军在朝廷越来越大的影响力的一步棋,何必要在意王华的感受,”靳贵心中不悦,鼓一口气就要上奏,却看到李东阳悄然背对着他摇了摇手,遂只好作罢,“内阁也真是,这个时候不大刀阔斧,等西军回过味儿岂不要糟糕?”
兵部左侍郎奏道:“江湖势力百年来纷纷扰扰,人心不定,仇杀四起,如今东方不败既有意反正,魔教势力必有所下降。趁此时机,兵部可奉诏筹备一件大事,为‘武林盟主’之争,如此一来,好处有三。”
老皇帝笑道:“武林盟主,古已有之,不过是武功高者为之。兵部所想,可有新意?”
刘大夏终究没站出来。
他察觉到老皇帝对这件事的不怎么赞同。
那左侍郎奏道:“新意倒也有,不过朝廷所行之大政,新旧只是两说,要看效果如何,以臣等计算,一个武林盟主之位,既可整合武林中人为朝廷所用,又不必花费太大的代价。而一旦武林中各门各派赞同,则此事既是兵部所举办,自当由兵部管理。到时候,兵部统辖武林,自是朝廷驾驭武林中的人,朝廷只需要出一些名誉,办一场盛会便足矣,所获与所出想必,自然是远远超过了的。”
武林中的人难道就那么听话,任由兵部对他们进行统合?
实际上大部分人心里都很清楚,在面对西军这个共同的强敌的面前,武林中人低个头,名义上在兵部的统辖之下那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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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你这么做对局面的改善有什么用处呢?
“凡事武林中人,无论身在何处,须一一统计,凡统计到的人,须按时到指定之处参加武林盛会的举办活动,兵部可发放腰牌,以朝廷的名义赐予身份,”靳贵急忙出列奏道,“这也是仿照西军设立‘预备队’以及选拔人才参军的一个妙招,陛下为圣主,当详察之。”
提议是个好提议,但武林中人肯认兵部的号召?
老皇帝左思右想,觉着兵部可能有点太天真了。
他余光瞥到四大宰辅互相目视,心中完全明白了。
这些人私下里没少交流。
“内阁之意若何?兵部有没有与你们商量过?”老皇帝直问。
刘大夏出列,回头看两眼靳贵,无奈摇摇头,答道:“陛下,此事内阁知晓,不过,不过……”
“说。”老皇帝示意司礼监记录。
刘大夏遂道:“内阁虽然知道,但并无法肯定此事能得武林中人的支持。此外,此事不但要中原武林支持,刚要西陲武林乃至西军支持。”
“也就是说,需要卫央配合兵部地工作,是吧?”老皇帝笑道,“那你们去请示他。”
刘大夏大怒,什么叫请示?
“陛下,此事于国有利,不因当一地之私而废自太祖太宗朝以来的努力,”李东阳果断支持,他可看出来了,老皇帝对他们能不能成功几乎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故此出列要求道,“更何况,大内供奉以及朝廷第一高手汪直到时候也须亲临现场,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既然有心归顺朝廷,自当趁热打铁。”
“嗯,你们去找东方不败,告诉他,你必须代表魔教参加武林盟主的争夺,若不然,内阁四大宰辅集体死给你看。”老皇帝揶揄。
李东阳愕然:“陛下何出此言?”
老皇帝摆摆手:“继续说下去。”
这还怎么说下去?
此事在内阁看来,原本就需要老皇帝亲自出面,以利害关系劝说东方不败参加本次舞林大会,老皇帝这一推二三五,他们难不成真要亲自出面去找东方不败挑拨离间……
“呸!此为唇亡齿寒!”李东阳心里啐一口,口中道,“若如此,则武林盟主有号令武林的权威,则朝廷有号令天下的权威。若到时哪个门派阳奉阴违,武林盟主可奉诏集合天下武林门派共同讨伐之。如此为后世历朝历代解决一个大大的难题,想必满朝文武无不赞同,秦国公既是国家栋梁,自该为国家考虑。”
刘大夏笑道:“何况以秦国公的武功争夺武林盟主并不难,若是西陲得了武林盟主朝廷也会认可,如此岂不美哉?”
老皇帝叹了一口气。
难怪兵部对此是这么上心呢,原来是打着不管卫央能不能当上武林盟主都要把他放在兵部之下考虑的。
这帮人哪来这么大的自信?
老皇帝都迷茫了。
西军要那么好驾驭,西陲那些人要那么好忽悠,朕难道比你们手段差?
“你们看着办吧,”老皇帝反手就给内阁挖了一个大坑,道,“内阁牵头即刻筹备。”
第九百九十九章 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老左在挨揍
“诸卿,五军都督府一事,你们找出了问题,给不出答案;武林盟主之争,目前看来你们也还是在‘掂量’,甚至不确定阶段,”老皇帝斜靠着问道,“大过年的,能不能找一两个能马上办,马上就办好的事情,为来年万事顺利开个头儿啊?”
满朝文武恨不得把这个昏君从龙椅上拽下来算了。
你是皇帝,你不能有点正行吗?
越王快步而出,他就知道接下来有他的黑锅呢。
老皇帝笑道:“越王看来是有话要说,朕上次还听你说已将户部交由旁人去打理,想来此次上奏,不该是户部的事情,”想了下老皇帝脸色肃然,“可是抓住挖老朱家祖坟,让太祖太宗不宁的元凶巨恶了?”
越王:“……”
“陛下,臣愚钝,并未查破。”越王低着头问,“只是今日便是年三十了,不知小女要在何处过年?”
内阁四大宰辅齐齐缩起了肩膀。
越王啊,你也是个不争气的,你就说是你女婿作为最大的阻挠着不许你们调查,你把这口锅甩给皇帝多好啊,你怎么就不敢呢?
更让他们憋屈的是老皇帝趁机绕开了话题。
老皇帝笑道:“襄阳如今是大明镇中将军,朕有意要在禁中设置镇中将军府,越王以为如何?”
越往哪里敢说,他心中已经完全明白了,老皇帝压根没有把皇位传给他这个黄弟的意思,人家这是在给皇孙做准备。
“看来你没有意见,”老皇帝目光投放到内阁四大宰辅脸上,让那四个人提心吊胆了半天,才又问宁王,“宁王,你意下如何?”
李东阳悄然喘了口气。
从他的角度来说,当然是诸王继位更加合适。
他们已经成年了,经过数代藩王的努力,他们有自己的根本利益,不可能更没必要与西军扯到一起。
甚至当藩王即位以后,他们为了对付西军这个最大的敌人,还得和他们这些文官加强联系。
从他们的角度而言藩王继位,不管哪一位藩王继位对他们都是最有利的。
可他们哪个有胆量公然支持藩王,阻挠老皇帝对小皇孙的继位之路的布局啊?
“镇中将军府设置在禁中的用意便是保证皇孙在未成年时能够得到西军的支持,至少是襄阳郡主的支持。这个时候敢反对,必然……”李东阳余光扫过低着头站着的群臣,心中很放松。
这件事,看透的人很多,故此不必担心有些二愣子触怒老皇帝。
宁王走出行列跪拜再三,扬声道:“圣天子自有法度,臣等并无异议。不过,若是就此宣称襄阳郡主就任镇中将军,只怕天下不服。”
哦?
老皇帝奇道:“你有何高见?”
“不如开府,于天下广而告之之,”宁王启奏,“到时候,襄阳郡主既为国家上将,自当从越王府搬出,郡主封号也当另说。”
这话没营养,不过是提醒老皇帝别忘了襄阳郡主可是越王的女儿。
“宁王想的是。”老皇帝转而问道,“顺天府何在?”
李东阳忙问道:“陛下,兵部与五军都督府之争尚未定论,以兵部为首,统管武林各门各派,以兵部的名义行武林盟主之争,这两件事尚未决定,臣等不知如何区处,陛下当有明断。”
“没有明断,你们提出来的,让朕把什么都安排清楚,谁是君,谁是臣,你个自忖。”老皇帝挥袖,“朕的意思不变,五军都督府与兵部的矛盾既然经历三朝愈演愈烈,那就像个办法彻底解决。在解决之前,卫央既是国朝大将军,自当统帅天下兵马,统兵之权,调兵之权,由他全权管辖,你等不必多言。待商榷出一个建设性措施来,到时候再做讨论。至于什么武林盟主,那简单的很嘛,各门各派先选出人员,一对一打擂台也就是了。”
李东阳愕然:“这样岂不成了儿戏?”
“不要创造矛盾!”老皇帝责问,“卫央是国家重臣,统帅天下步骑水军,既你等决议以兵部统辖,自也是在他统辖之下。哪里有大将军下场,屈尊纡贵争夺劳什子武林至尊的道理。要过年了,还有许多大事要一一商议,此等小事,你等若在有想法,可去锦衣卫大堂详细禀报,凡出大将军之手,朕无不允准。”
群臣侧目。
老皇帝问道:“顺天府,点差各皇庄的账目可一一齐备?送往户部既内帑的钱粮布匹可全数送达?今年过年,朝廷各部人员要发的岁赐就在这里头,有没有出问题?”
尹海川详细应对,这一说,就到了晌午。
群臣眼看着要在纠缠下去,恐怕谁也别想回家过年,心里一着急,这大朝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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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之前朕还有一件事,礼部,不要忘了,开过年还有一场春闱,王华不在京师,礼部各人须尽心竭力不可懈怠,”老皇帝道,“朕原本想提一提此事,各部俱有要事启奏,那就过年的时候心里都好好想一想,西军进京之后的第一个春闱,朕可不希望办砸了,可都清楚?”
这句话又给了一大群大臣不小的希望,老皇帝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春闱的时候要选一批将来和西军对抗的人才?
李东阳都糊涂了。
“奇哉怪也。”李东阳摇着头抱着笏板急匆匆下了朝,回家的路上还在琢磨。
然而,没等他回到家,一个来自江湖中的消息令他耸然一惊。
各大门派在京师被东方不败溜得出了一肚子火,他们打算报复。
如何报复?
他们打算攻打黑木崖!
“老皇爷,”汪直急匆匆从外头回来,见老皇帝在吃饭,连忙笑道,“有一桩乐事,少林武当,五岳剑派,以及江湖群雄打算攻打黑木崖。”
“嘎?”老皇帝差点被半个花卷噎住。
朕没听错吧?
这帮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攻打黑木崖了?
“是,不过这应当是一个阳谋。”汪直笑道,“他们的用意不过是把东方不败从京师调走,若不然,攻打黑木崖便是真的。”
老皇帝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前有武林盟主的想法,后有攻打黑木崖的计策,朕怎么看怎么觉着跟过家家似的?”老皇帝满心不解。
“没什么奇怪的,他们的主要精力还是在京师,”外头人影一闪,卫央回来了,道,“陛下不必理它,不过是少林武当想起了一个工具人罢了。”
谁?
“任我行?!”老皇帝脱口说道。
“只能是任我行啊,”卫央笑道,“东方先生如今很恼火,他身边啊,出了内鬼喽。”
第一千章 带甲百万,老将来援
东方不败的确很愤怒。
“是谁?”他就想知道到底是谁把任我行在某处关押的消息透露出去的。
一大早他的心情本来好好的,眼看着跟朝廷的关系缓和下来了,他个人也找到了武道新的追求,他就琢磨着,再过两年,等任盈盈长大一些,就把日月神教交给她,让她去把任我行放出来,到时候是拔尖就杀还是大家坐下来喝喝酒聊聊天然后大打出手,那是他任我行要考虑的事情。
可如今还不能把任我行放出来。
为啥?
任我行武功太低了!
对!
任我行如今的武功,在东方不败看来太低了。
汪直在前进,这是任我行的老对手。
可现如今的汪直,打三个任我行难度不大。
此外,远在西陲那几个老家伙的武功恐怕也早就超过任我行了,以任我行的性格,到时候恐怕他必然回去找那几个,甚至做得出挟持冯芜和青儿,要挟那几个帮他杀上黑木崖的事情。
这不是找死吗?
那几个联手,他东方不败见了也得跑!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东方不败最怕的就是任我行“不懂事”跑去把卫央给惹急了。
别人或许会对任我行网开一面,最多废了他的武功又送回梅庄就是了。
可若是惹了卫央,任我行跑都跑不了。
雪地中,魔教众人噤若寒蝉,就算是童百熊此刻也有点哆嗦。
他从未见过东方不败这么愤怒。
“教主,任教主纵然出山,只怕……”杨莲亭误会了东方不败的意思,一看别人都不说话,连忙站出来安抚,“倒也不必怕他。”
东方不败手指上真气缭绕,险些一掌毙了杨莲亭。
他心里怀疑的人里面杨莲亭是最有可能把任我行还活着的消息,甚至大概的藏身之所的位置告诉武林正道的人。
杨莲亭爱权,也颇有几分手段。
他这样的人,是绝对不愿意任我行还活在世上的。
“去查,把这个泄密的人带到我面前来。”东方不败深吸一口气,压住满心的杀机,“上官云,你的武功比左冷禅如何?”
上官云迟疑了一下才说:“差了一截。”
“但你会打仗,”东方不败吩咐,“你不要过年了,立即带人,去少林武当捣乱,不管是武力胁迫,还是制造谣言,要让方证老和尚,冲虚牛鼻子,要让这两个人从京师滚回去。”
这……
“机会得当,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破庙观,你记住,我们是魔教,不必在乎那些,”东方不败面向童百熊道,“童长老,你即刻下令,叫曲洋去袭扰南岳衡山,你亲自去会一会嵩山左冷禅。”
那其他几派?
“华山派弟子在为天下事奔走,岳不群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与天下大势过不去,何况我们在帮卫小郎,他会做做样子,不会跟我们神教弟子过意不去,不必担心他。”东方不败轻蔑地道,“泰山派一群废物自相残杀,给他们施加压力反倒让他们团结起来,故此不必理会。”
那群老尼姑呢?
“这群人最让人头疼,”东方不败咧嘴,“他娘的,神教与这群老尼姑仇深似海,若是定闲师太,我倒不担心她们找死。但若是定逸师太,这老尼姑又凶又固执,着实没法子。不过,若是惹急了我们,照杀不误。”
那让谁去?
“照令执行,不必多问,去吧。”东方不败挥手,最后目光闪了好几次,才说道,“杨莲亭,你即可带人返回黑木崖去,不得下山挑衅,但有敢打上山来的,一概诛杀不必留情。”
杨莲亭兴奋道:“愿为教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东方不败阴沉的脸上飞快闪过一抹讥讽,道:“你很好,那就去吧。”
左右全部离开后,东方不败轻笑道:“盈盈,雪地里那么冷,你要躲到什么时候去?!”
平地女子一声轻笑,任盈盈抖落两肩霜雪,自雪地里站起来,笑道:“东方叔叔不叫,我自然不会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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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温和笑道:“小丫头鬼心思多,罢了,你带着你的人去一趟华山派,再去一趟恒山派,略作挑衅,不可滥杀。”
任盈盈笑道:“爹爹若能见东方叔叔亲自去看他,定然雷霆大怒,喜不自胜。”
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小丫头。
东方不败目光柔和道:“是啊,是要去见任大哥,我原想等他参透了吸星大法,到时候与他公平决斗。如今看来,里里外外的人都不想让我们等到那个时候,那便去问他,他若愿意出山,这便让他出山,左右那破黑木崖我也呆够了。他若是还想静观风云,那便给他换个地方,以他的脾性恐怕果然要比见到我还要愤怒。”
任盈盈脸颊微微红,目光与肌肤一样冷,半晌才叹道:“难道真的不能共存么?”
“当然可以,”东方不败道,“此去杭州,我本想带着你,可人家既然知道任大哥还在世上,恐怕会盯着你的行踪。此番去西安府,你要先去见过卫央,若能上山见到风清扬,五岳剑派至少有三派,崆峒峨眉两派,以及丐帮一部分人,自然会哪怕不帮你遮挡,也不会与你为敌。”
任盈盈默然。
过了很久她想起了一个很想问的问题。
“东方叔叔,我有一事不解,”任盈盈请教道,“以东方叔叔的武功,只怕也唯有闭关,才能够百尺竿头。如今下山行走岂不耽误精修?”
“那你就错了,你看卫小郎不闭关,这天下有武功进展比他快的人吗?”东方不败道,“武道,人道,天道,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原本以为,武道便是实力为尊,要有实力,须当精修才得圆满。你看,这厮何曾精修?那一肚子坏水,成天都用在算计怎么对付别人上,可他的武功进展虽不至于是独步天下,也可谓是古今无双。”
想了想,东方不败又透露:“下山这些天,我的武功也进展了不少。”
任盈盈茫然。
都到你们那个境界了那还能进展到哪里去?
修仙吗?
东方不败笑道:“待见过你爹爹之后,我再传你一路高明心法,若能在二十岁之前打通任督二脉,哼哼,却不叫那几位专美于前——咦?”
任盈盈只见紫光一闪,原地失去了东方不败的影子,雪花落下,带来东方不败叮嘱:“小丫头快回城,去找卫小郎。左冷禅这小子想偷偷出城干坏事,我去打他一顿先!”
……
任盈盈皱起鼻子,既好笑又伤感,真不知该怎么看待上一代的恩怨。
“算了,打左冷禅也没什么好瞧的,去找找卫央,瞧他有没有化解他们的恩怨的法子。”任盈盈皱了下鼻子,如一抹蓝光,也消失在雪地里。
第一千零一章 王都宴上
老皇帝得知任我行被囚西湖牢底一事,竟并不显得惊讶。
在他看来,所谓江湖势力,如今也不过就是一盘散沙,是可以驾驭的一股力量罢了。
但他震怒江湖各派先放出一个“武林盟主”之争,又试图通过算计任我行来减弱朝廷对武林的控制力。
这足以说明武林中的势力已经开始幻想起“做好大事”的事情了。
“你怎么看?”老皇帝问卫央。
卫央道:“任我行没那么好利用,此人城府极深,到如今恐怕还是在利用东方不败。东方不败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愿意与我们合作,这个人比大部分男人都明白其实武功天下第一并不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朕就担心正道群雄得知任我行就在杭州,到时候……”老皇帝忧虑道,“越王府可是在那边呢。”
有用?
卫央道:“怀公,有吃的没有?”
“有,有,”怀恩连忙传膳,“今年不年前祭天,故此也没有牛肉,以羊肉代替,可要羊肉烩面?”
“都行,最好是羊汤,”卫央奇怪道,“陛下怎么放弃了祭天?”
老皇帝更奇怪:“这一年三个皇子薨了,你说还能祭天?”
哟,忘了这一茬。
“原来这里头还有那么多规矩,那也行,安安静静过个年也好。”卫央道,“越王府在杭州多年,锦衣卫在杭州也不是一天两天,何况早在数年前我们就在那边开始布局,真要是以武会友,我们不见得输给正道群雄了。”
老皇帝当即不管,道:“年夜饭怎么安排?”
“我恐怕不能陪陛下跨年了,”卫央指着门外说道,“各路人马蠢蠢欲动,各国使节心怀叵测,我不去坐镇,今晚会有人刺杀王守仁,他内力奇高,打架却是个菜鸟。”
老皇帝很不愿意,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汪公在陛下身边,我就可以放心巡逻了,”卫央笑道,“陛下要是觉着冷清的话,我倒有个主意。”
“就知道要请那帮人,”老皇帝嘟嘟囔囔,麻麻咧咧道,“年夜饭要从宫里出钱,朕哪来钱请那么多人啊。”
但还是让李芳立即拟旨,曰:“越王,宁王,兴王,及各国使节……赐年夜宫宴,行不?”
最后这句是问卫央的。
卫央道:“叫他们吃饭,哪来那么多道理。只管说:过年了,赏你等一顿年夜饭,速来。”
老皇帝侧目:“会不会太豪横了点?”
“我看越简单越好,这帮人,你越是对他们客气,他们越是自我感觉良好,”卫央回头吩咐,“叫铁甲军一路护送天使,叫东西两厂去叫公侯伯驸马,叫内侍去请乐工,舞者,今夜禁中年夜饭要简单,跨年夜要隆重。”
又吩咐:“怀公,你与李芳陪王伴驾,汪公引供奉与铁甲军环绕,叫牟指挥严守宫门。待东方先生回来,请他辛苦一趟,少林武当宿老前辈都在京师,可请他们前来赴宴,到时候请他在主位作陪。”
而后下令:“命令:西军把守各个交通要道,京营出京师百五十里,以王守仁坐镇五军都督府。今夜若有叛乱,不必请奏但就地格杀。”
老皇帝拍手笑道:“那这年也就热闹了,你何时回来?”
“得到天亮,”卫央道,“陛下难道不觉着这是排兵布阵的最佳时刻吗?”
何意?
“年后,关外诸部必反,”卫央道,“到时候,陛下御驾亲征,此时不编练经营兵马,何时才编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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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又惊又喜,真要让朕御驾亲征漠南?
“这应该是成治时代一抹鲜艳的颜色,再说,我们若是多路北伐,陛下在京师安全很难得以保证,倒不如御驾亲征,”卫央透露,“到时候,西路反击葱岭以西草原诸部的三十万人马除外,我们可调集五十万兵马,自东西南三个方向向鞑靼与杂胡联军发起反击。加上京营不少于十二万人马,山海关数万人马,六十万铁骑在手,陛下何惧诸侯?”
老皇帝颔首:“看来,西军百万大军的目标是完成了,那也好,成治朝最后几年,朕还能获得这么大的一个滔天之功,知足了。”
“我已经写信去问岳掌门,若是他同意,紫霞神功可传陛下,多活个十年二十年吧,”卫央道,“若不然,就算将来皇孙登基,恐怕弹压不住满朝文武,扯后腿的人多了,成治革新又要被这些腌臜泼才们拦腰截断,这不符合我们的利益更不符合子孙后代的利益。”
有这个评价老皇帝很满足,何况能多活几十年谁不乐意啊。
“也不知王兄那边如今怎么样了,我们都老了,精力跟不上了,没有你们看着,朕总觉着不是很放心。”老皇帝叹息道,“可惜,能比得上你们的年青一代还是太少了。”
谁说的?
“芜儿可不是只知道赚钱的女人,我们家那几个老头儿也不是完全不懂军阵谋略,有他们坐镇当中,三十万人马就乱不了。”卫央道,“老头儿都不用出动,只要到时候镇压敌人派来捣乱,以及一部分潜伏回去的野心家,那边的问题就解决完了。”
“哪里用等年后,”外头忽有人笑道,“陛下,我等奉命来援,恐怕驿馆要打扫一下了。”
老皇帝大喜,出门一看,老王爷带着老将两人,顶盔掼甲站在殿门外,汪直笑吟吟陪在一侧。
“王兄,梁卿,刘卿,你们怎么来了?”老皇帝惊喜交加。
老王爷笑道:“西陲有小儿辈看着,万法难侵。倒是京师只怕很难安定,我们便星夜赶路,抄近道来到京师,有一些大事,还需要与陛下当面商议。”
“好,这下好,”老皇帝喜道,“这下完全可以安心了。”
卫央出门瞧了瞧,摇着头道:“这是把我们当机器人了。”
“哟,见过大将军,”俩老将笑嘻嘻叉手道,“大将军辛苦啊,恭喜恭贺。”
“就懒得跟你们扯淡,”卫央摊摊手,“不过年后你们得回去,葱岭一战你们可以不参加,青海乌斯藏之战你们得参加。”
“年后再说吧,”老王爷愤愤不平道,“往京师一呆,西陲那么多事情就不管了是不是?是不是还得把家里收拾好请你回去成婚?”
“不不不,此事先不要着急,”老皇帝连忙要求,“打完这一仗,朕也要过去,同去,同去。”
“那好了,打完这一仗你们一起去,正好,老一辈把你们该打的仗打完,把乌斯藏彻底拿回来。”卫央道。
两边一见面,圣旨也传了出去,一时百官哗然。
第一千零二章 皇帝年夜算天下
“我朝自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仁宗昭皇帝,宣宗章皇帝,宪宗睿皇帝,哪怕前朝穆宗纯皇帝,六朝从无年夜诏群臣贵勋入宫赴宴的先例,陛下要干什么?”李东阳错愕的目瞪口呆,片刻才回过神来,吓得面无人色,急匆匆一边穿朝服一边痛心疾首斥责。
他以为老皇帝要动手。
夫人劝解道:“如今四海不宁,诸侯并起,陛下是追求‘开疆拓土’的‘武皇帝’定论的,怎么会在年夜大开杀戒?”
这么一说,李东阳才稍微放下心来,不错,成治皇帝如今的追求,就是将来对他盖棺定论的谥号定为“建天明道显功耀威”之类的“武皇帝”,要是西军愿意,这称号倒也匹配成治皇帝。
奋击天下,彻底收复洗浴,暴打鞑靼瓦剌,扫荡关外杂胡,这要不算武皇帝那就没有武皇帝了。
为了这个,老皇帝也不可能在年夜饭才吃下去的时候对群臣大开杀戒,对贵勋痛下杀手。
“老爷,杨公已经出发去大内了。”外头闯进来李府管家急匆匆禀报。
杨廷和跑的这么快?
“那看来的确不会有太大的事情,估计就是吃顿饭,”李东阳笑了,“还有什么?”
管家道:“方才打点天使,说是忠顺王到了。”
咣当!
李东阳翻了过去。
这是要腾出手脚,让卫央率大军做大事的节奏啊。
李东阳只是慌乱,诸王吓得嚎啕大哭。
宁王心神不安,送走内侍之后,他就在地上来回踱步,去不去,这是个问题。
或有心腹道:“既是宴请朝臣贵勋,想必老皇帝不会下黑手。”
也有人劝说道:“大王不可去,去则定会生变。”
“不去,只怕不片刻缇骑上门,到时候,又该如之奈何?”宁王嘴皮在颤抖,“你们也听到了,忠顺王入京,只怕带来的不仅仅是西军铁骑,还有皇帝需要的支持。”
左右不解,什么支持?
“秦王妃怀有身孕,一旦有皇孙诞生诸王必定不安,”宁王烦躁道,“王妃久在西安府,怎么一件好消息也不能带回来,真是急煞人也。”
忽听外头马蹄声如雷,宁王一哆嗦,慌忙穿上礼服,急匆匆带着三五十人直奔大内而来。
不敢不去。
若是不去,别人还好说,老皇帝只怕会派厂卫来“请”他们赴宴。
到时候面子不存性命难保——皇帝请客你不来,西军邀请你徘徊,不给面子是吧?
宁王到底也算是一方雄主,越王兴王真被吓病了。
“大王,宁王已经到宫门外了!”越王府邸,心腹文武们一起劝说,“皇帝下旨,怎可不从?”
“不不不,孤不怕皇帝,只是……”越王趴在榻上,盖着被子恐惧道,“若西军要将朱明皇室一网打尽,是不是?孤怕的是这个。”
三个儿子也在旁边缩着脖子,他们的确不怕皇帝。
可他们怕那个土匪啊!
皇帝说要打死他们还得考虑别人的感受,可卫小郎说打死他们就绝不打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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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襄阳郡主还在,秦国公怎肯下毒手?”心腹们苦劝,“何况开过年大战在即,卫央久在军中,怎会丝毫没有察觉?”
“正是因为如此,孤才不能去,一旦他们决定年后与草原诸部开战则必定先安定朝堂,”越王哆嗦了好几下才猜测,“何况年后秦王妃倘若能诞生皇孙……不不不,绝对不能去。”
他比这些心腹想的更多一层。
就你越王府会下毒啊?
老皇帝倘若给他这个“皇弟”下点慢性剧毒怎么办?
“大王今夜若不去赴宴,那么,一旦今夜骤然决定皇储,只怕大王就此无缘皇位。”到底是心腹,对越王还是比较了解的,一看左右劝说不到位,登时有人笑道,“此其一,其二,皇帝既下诏,令群臣诸侯公卿大臣们前去赴宴,而大王不到,锦衣卫与东西两厂一起出动,只怕到时候反倒折了越王府的面子。”
越王立马坐了起来。
“但是,若是前去赴宴,的确有一些风险。然则,西军行事从来光明正大何曾龃龉暗杀?何况襄阳郡主纵然无情,但到底还是从越王府嫁出去的,如今郡主贵为镇中将军,名为镇中,实则统辖大内供奉,倘若果真要对诸王下手,郡主怎会不事先预警?”心腹深刻剖析,“大王,此宴可去,不必迟疑。”
越王忽的看着三个儿子,一看差点被气死。
这三个孽障居然一个个缩着脖子往后退,意思是让你爹一个人去赴宴啊?
“以在下之见,诸王都不会携家带口,大王若是能带三位殿下同去赴宴,反倒是一件美事,”心腹又说道,“至少可显示越王府一片坦荡。”
那三个齐声痛骂:“何苦害我?”
“三位殿下,若皇帝要动手,秦国公答允,那么就算躲在杭州,只怕也难逃西军爪牙,何况这是在京师。”几个心腹都笑道。
越王左右思考终于定下了决心。
同去!
比起宁王越王两人,兴王最恐惧。
他是第二皇位继承人。
老皇帝四个儿子都死了,皇孙还没有诞生之前,穆宗淳端皇帝这一系自然是越王作为第一皇位继承人。可在越王那一脉与皇帝的激烈冲突中,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真相的兴王最清楚自己的危险性。
如果淳端皇帝这一脉不能继承帝位,那就要从宪宗皇帝算起,兴王就是这一脉的,算是小宗,到时候小宗入大宗,他就是合理合法的皇位继承者。
故此,兴王感觉自己的处境最危险。
“皇帝若有皇孙,而皇孙年幼,为了保证皇位能够在成治皇帝一脉顺利继承,越王也好,兴王也好,那都是威胁皇权之人,须一一解决;从越王而言,他知道皇帝对他这一脉的看法有多厌恶,如果成治皇帝有别的选择,则越王一脉继承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的。”兴王换了三件衣服了,每一次换下来的衣服都是被他的汗水打湿的,兴王与心腹透露,“随后的宁王,因太宗皇帝时,太祖皇帝考虑过宁王继承皇位,故此,宁王一脉世世代代想着太宗一脉欠着他们的皇位。为了顺利上位,宁王首先要解决太宗一脉有实力继承大统的藩王,越王实力强大,兴王一脉正是下手的好对象。”
心腹叫蒋轮,是兴王妃从兄,对兴王而言,这也是他依仗的兵力所在。
蒋轮沉吟不决,他也偏向不去赴宴。
这场宴会,危险实在太多了,兴王说的不错,实力最强大的那几个集团都想让兴王先死,一旦他们不约而同,那就有可能趁着这次机会一起下手。
可要是不去,那可是抗旨不尊啊,那不是反倒给诸王甚至皇帝干掉兴王一脉的最佳口实么?
第一千零三章 将军麾下大都督
兴王殿下到底还是没敢等老皇帝派锦衣卫来请,一路哆嗦着孤身一人往大内走去。
蒋轮心中万分担忧。
可他没敢有所举动。
兴王说的对,既然决定要去赴宴,去多少人也没什么影响,就算带着整个兴王扈从,大内且不说埋伏了多少西军,就那帮供奉要杀了他们都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倒不如一人去,反倒显得兴王府有一点骨气。
可诸王赶到的时候无不流泪,老皇帝纯属耍流氓。
他一没摆开刀斧手,二没设下鸿门宴,反倒是大内供奉们除了值守的全部去扎堆过年,宫女们都只安排了少数一部分准备伺候,大部分都叫她们自己在住处热热闹闹吃顿饭过年去了。
更有甚者,老皇帝还从内帑拿出了纹银三百两,叫人置办了一批烟花爆竹,说是要让公里的内侍们,无论男女都拿着去去晦气过个好年。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纯属没把我们诸侯王放在眼里啊。”诸王在奉天门在聚集起来,有人愤愤不平的念叨。
群臣也已经集合起来了,宰辅们带着头齐聚奉天门下,眼看着诸王们到了,内侍们出来站在两边准备传唤,群臣彼此丢眼色,不约而同的距离诸王,还有那批贵勋们远了一点儿。
老皇帝越老越妖,越妖越怪,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出手要拿捏什么,还是离这帮贵勋们远一点,跟诸王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
但也有勇士,趁着还没进奉天门,御史们也没有心情整理队伍,竟上前跟几个王公拱拱手道一声拜个早年,然后施施然又与诸王打个招呼,那架势仿佛在说,皇帝你有本事打我们啊,我没办法找正常途径给你添堵我还不能大年夜被你打死给你添点堵?
没人理。
走出奉天门站在门外笑吟吟看着他们的内侍们没理睬,今夜在奉天门外值守地西军铁甲军更没有理睬。
你随便作妖,实际上你都不能造成任何输出,你做做姿态能怎么样?
“陛下何在?”刘大夏心里担忧上前问内侍们。
内侍道:“老皇爷正与忠顺王老王爷叙话,老大人安心,宴席已经安排好了。”
刘大夏叹道:“不得诏令,藩王怎么能入京,忠顺王过头了。”
“陛下特诏,焉能不得诏令,老大人多心了。”内侍一笑。
刘大夏又道:“秦国公何在?”
“大将军巡察京师,只怕不能赶回来。”内侍笑道。
刘大夏稍稍满意了点,但又问“禁中安危何人负责”。
内侍奇怪道:“襄阳郡主坐镇大内禁中,八百供奉、三千侍卫并厂卫人马,大将军亲军卫队皆在此,老大人担忧着什么?”
刘大夏心里话,老夫当然担心群臣的安全啊还能担忧啥。
不过襄阳郡主好歹也是越王的女儿,应该是知道一些规矩的,不至于大年三十把喝点酒跟皇帝撒泼打滚的群臣贵勋拉出去打屁股。
越王:“……”
老大人,你高看那个土匪了!
惹急了她连本王都敢打,不招惹她还没事儿就打那三个不成器的兄长呢。
不多时,怀恩手捧圣旨出来宣群臣觐见,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来明君治世,无不赖贤臣良将,一如人有手足,龙有鳞爪;朕承列祖列宗余荫,今幸为人皇治天下,至今四十余载。今海晏河清,黎庶虽不得安稳饱暖,然江山稳固,此外仗弓马之利,内凭群贤毕至所致也。越明年,黎庶之安稳饱暖,江山社稷之革新,更赖马步水军锋利无当,群臣贤明豁达。值此佳节,朕特诏群臣显贵,于华盖殿设宴守岁,既晏群贤,以娱常人之乐,亦为酬功,述群臣诸公之行,非他用。卿等可奉诏而来,不必多虑,钦此。”
思路客
诸王心中俱冷笑不已。
没别的意思?
骗谁呢?
你当我们三岁小孩啊?!
群臣中,诸多忠臣却听得泪流满面。
什么时候,陛下请群臣吃顿饭守个岁还要特别给臣子解释“朕没有别的用意”了?
当时就有人嚎啕大哭,走出列望着奉天门顿首,大哭道:“陛下体恤之心,臣等绝不质疑,何苦有这等诏令,臣绝不敢奉行。”
连累四大宰辅慌忙也出面跪下,这诏令可太欺负人了,这明摆着就是给后人说,你看,朕都低声下气成这样了,想年三十请群臣吃个饭,人家都不来,都不来。
“臣等安敢奉诏!”宰辅们匍匐着苦苦哀求,“但请天子准允,臣等愿以死明志绝无他心。”
诸王们板着脸站着不说话。
于是,怀恩笑道:“诸公请起,陛下怎会有内涵诸公之意?不过抱怨天家无亲情而已,竟诸王连个拜年的奏章都没有,并无他意。诸公,老皇爷等待多时,还请尽快入席,至于各家人口,陛下令厂卫送宫中饮食已然到了,不必担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诸王要还敢站在那冷笑不已,他们敢打赌,下一刻就是处处给他们找茬儿,今天非砍了几个诸王的脑袋才能过关。
“臣等万死之罪!”诸王拜倒齐声成罪。
可是这老皇帝也越来越不当认了吧?
大年三十的这么折磨诸侯,他跟谁学的?
然而,老皇帝却以为自己是最善良的。
“王兄此来定有要事,”老皇帝劝酒,“米酒养人呐,吃两盏,片刻要与诸侯们交涉,只怕无暇吃酒。”
“陛下所言甚是,此来实际上只为一件事,”老王爷道,“陛下,五军都督府闹的很凶,不知陛下如何打算哪?”
“不必理会,朕原本就想着要改革五军都督府,这一次,贵勋们集体退后正给了我们一个绝好的时机,朕已准备了三成,还有七成,只怕卫央不愿意啊。”老皇帝吩咐,“汪直,你打开地图,王兄请看。”
一张大明疆域图展开在墙上,上头已经画出了五个大的区域。
老王爷一看,惊喜不已。
老皇帝果然已经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王兄坐镇西陲,将来无论怎么样,朕都会在那边养老,而工业中心又都在河西走廊一线,故此,朕决意将京营一部分调往西陲受训,名为受训,实则长居。”老皇帝意气奋发,“故此,此即为大明五军都督府之右军都督府,因王兄功大,朕特加‘右军大都督府’大都督,受卫央统辖。”
老王爷目视其下四处,老皇帝所想与他不谋而合。
“不错,关外要打,不但要打,还要大打,特打,往十年二十年去打,朕意以王守仁为‘后军都督府’首任都督,横扫关外震慑鞑靼故土,同时,为将来在极北之地的冰雪荒原用兵、移民、开发雪原做足充分的准备。到王守仁入阁,朕之意当以后继大将坐镇后军都督府,并往北打,一直打到荒原,坐镇狼居胥山,建立大明大后军都督府。”
这倒是老王爷没有想过的事情。
第一千零四章 月在中天羞出幕,美人生恼剑如虹
老皇帝双手叉腰指着大北方说道:“到皇孙长大之后,他的弟弟们也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到时候,以小秦王前往大北方指挥大后军都督府继续北伐,卫央说雪原之下有我们的子孙后代急需要的石油,煤炭,那就把这里打下来,住下去。”
那要没有怎么办?
“卫央长大之前,我们哪里知道世上居然还有那么白的细盐可用?朕算是看明白了,如今咱们办不到的,将来子孙万代一定能够办到,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们多占地,占地,还他娘的占地。”老皇帝大笑道,“汉唐灭亡了,后来不是还有大宋吗,纵然大明灭亡了那还有新的时代。总之一句话,占下来,早晚咱们的后人用得上。”
老王爷拱手:“陛下不当为一世明君,当为千古明君。”
“那都是后来人想的,哪里有什么千古一帝,万古明君,不过都是一代人完成了一代人的事情,”老皇帝指着京师,“自这里,西到西安府,南到洞庭湖,东到扶桑,北到长城以北,漠南以南,当为中军大都督府。如此,关中到河西走廊以东,可借助右军大都督府名下牧场训练铁骑,燕山以北的战马供养小规模的京营铁骑,中原富庶,当养步兵。而津门之外渤海东海,可养育大明海军之北军。这一股兵力掌握在卫央手中,西军又在他手中,朕不担忧百年之内有诸侯敢造反。”
那么……
“王兄猜错了,朕的意思是,左军都督府不要再山东,要在江东,那里富庶,以南京,苏杭等地足以供养起左军都督府,当然了,与其他几处规矩一致,在不影响战斗力的前提下还需要分成几个部分,不可能把权力集中在都督府手中,何况除右军大都督府设在兰州或者哈密,其余四个都督府都再京师。”老皇帝笑道,“故此,左军都督府虽手握步兵、海军南军,但他们无法造反,何况有中军大都督府在头顶,他们也不敢造反。”
这招很高。
“只是这左军都督府都督让谁来当,朕还有些犹豫,找不到足够有能力也足以信赖的人。”老皇帝指着南方,“这一片区域,便是前军都督府所辖,不过,这只是他们的大后方,朕的意思要让前军都督府前往广州,甚至到南海进行训练,朕看上了南边那些广袤的土地,哼,大北方无法种粮,这儿些地方日照那么充足树木那么茂盛,若是种不出粮食,那就是派去的官员中饱私囊了,到时候辕门见!”
老王爷哑然失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南方的土,红土居多,论养分,远不如黑土多矣。”
哦?
这里头有学问啊?
“我也不太懂,卫央说什么红土酸,黄土咸,唯有黑土最值钱。”老王爷忽的不想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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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老皇帝定定的看着他,就等着他手指头在地图上找出“最值钱”的黑土地到底在哪些地方。
“说吧,怎么着咱们得把这些地方抢,不,”老皇帝忽然发了脾气,“反正此刻又还没人去占,怎么能说咱们去抢?这是开发,对,这就是对土地的开发!”
他还找了个扯淡的理由:“你想啊,土壤越好的地方那肯定越贫瘠,越贫瘠的地方越难以开发,除了我们耕战最佳的汉人,天底下还有谁能开发那么艰苦的地方?鞑子?红毛?”
老皇帝摆手:“打死也不会有那样的能力,还是咱们先占了的好。”
这皇帝还是中原王朝的皇帝吗?
这怎么跟个土匪似的?
老皇帝有名言:“祖宗不土匪,吃苦的是子孙,朕不过就当个好战的皇帝罢了,可从此以后,无论江河海山,我们的子孙万代都能指着这片地方说,看,这是我自古以来,祖宗们开发出来的土地,谁要是抢谁就是抢到,灭了他们都在本分之中。自古以来后,才可‘理所应当。”
老王爷只好指着关东。
确定?
老皇帝示意汪直:“记下来,回头翻一下祖宗留下的记载,但凡有我们的先人踏过的痕迹,都可作为用兵的理由,如有不服者,那就是死皮赖脸站着我们的土地不放,宰了就是了。”
老王爷目光忽的往下一挪!
嗯?
“暂时没兴趣,”老皇帝手指点着南海,“这里开发最难,海军放出去就是风筝,掌控不好就变成盗贼。自古以来,经营海洋的朝代可不少,唯独放出去收不回的水师最麻烦。”
老王爷不好再多说,遂问起“还有七成何在”。
“王兄可能想错了,朕说的三成可不是这里,这不过是纸上谈兵,”老皇帝坐下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西军打仗打得好,全靠辎重供应以及科技研发。朕要设五军都督府的关键不在于计划,而在于收支。”
老王爷大喜:“此事老臣出发之前便询问过,冯芜算的很好,若是按照老臣的设想重建五军都督府,则西陲再有两年便可供应充分。而若陛下设计要得以实行,五年到十年足够了。对了,这还不算其他地方的收入。”
“西陲的收入那是消耗过后的纯粹,其他地方如今连吃都吃不饱,”老皇帝叹道,想想才透底,“朕的意思得让老百姓吃饱肚子再筹划这个,可又怕耽误工夫,故此,朕计划明日,也就是正月初一大朝即可宣布重建五军都督府,以大将军一体统帅五军都督府,五军都督分区域各管一处,其下以各地指挥使司、卫所以及土兵形成各级指挥体系。如此一来,人员安排先行,到准备充分再把原来的战略意图明确下去,而这也正是皇孙登基之时,杀鸡儆猴教那些不服的把他们的爪子缩回去的一个安排。”
老王爷侧目,恐怕也少不了从乱伸手的官员家里抄出一堆银子实施真正的五军都督府建设的计划。
“是啊,钱放在这些人手里不是吃了就是花了,要不然就买地,这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损失,”老皇帝咂嘴,“可惜,这一招恐怕不太行,文人与文臣还是要好好教育的,还是要加入大明建设中来的人。”
这就对了。
“嗯,你方才说冯芜在经济上算过账了,那就多了三成把握,倘若秦王妃算定我们的开支数据,这就有六成把握了,”老皇帝苦恼,“唯独剩下的四成把握最难办。”
是什么?
“卫央啊,他要不乐意入主京师坐镇天下,”老皇帝摊开双手,“那完了。”
如今的现状就是,那两位最能算的,最有钱的斤斤计较算道路建设,算路程长短,算耗费多寡,改革前期的物质基础经由她们小手一算基本上就有了。
可具体落实到执行上,一靠那三位最能打的去打下来土地,二靠他们再勤奋一些治理我军掌握的地方。
他们要不乐意,那岂不是一切都白算计?
第一千零五章 风平浪静暗波涌
老王爷想了半天,忽然想到还有事情没有安排呢。
“陛下,现如今领兵作战的可不只是三个,她们可要怎么划分?遥领大都督?”老王爷请教。
老皇帝摇着头好笑道:“天下兵马岂可全归五军都督府,若是这样,何必要设立大将军。用五军都督府划分战区,卫央当然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将军,领五军都督府、兵部,天下军事出自一门。但这些常备兵马之外,还要有机动部队。西军分五方,依朕之意,大明机动部队只要分两军便可,一马步军与水师,一海军。扩大朱雀兵团,白虎兵团,玄武兵团,驻地就在江河之间,以骠骑将军统领;扩大苍龙兵团,建立两大舰队之外的机动海军兵团,以车骑将军统领。还有,王兄难道忘了京营?”
京营你又要怎么封?
“王兄又想错了!”老皇帝得意地道,“朕之意,以肃国公为镇国大将军,号大将军,领骠骑将军,辖四大兵团。以夏国公为镇国大将军,号大将军,领车骑将军,主苍龙兵团、京营二十六卫。小襄阳可不懂行军作战,军功一不显著,封金吾卫将军,号上将军,领五城兵马司、禁中,及神策军。”
老王爷一拍脑壳,忘了这昏君很喜欢借用古人的名号了。
不过神策军是什么军?
能打吗?
“东西两厂,锦衣卫,以及西军军情司,组建神策军,对外号称拱卫京师大军,实则为内卫,”老皇帝断然说道,“皇孙年幼,到时候太后临朝,必然引起周边国家的反扑。军中侦察只怕不是很面面俱到,故此,内卫作用就在于侦察敌国动向,联络江湖门派。”
说到这里老皇帝又道:“兵部想把江湖各派掌握在手里,他们想得美。等到皇孙登基,必然有一场大战。大战之后,神策军成军,既扩大缇骑也建立侦察队,为国家打探情报的人才应该有一个明确的称号,便是大明神策军人。”
那你怎么不建立天策上将?
“没用,朕打算逐步使用西军的军衔,但这会让有些人把一些扯后腿的送上位来,为此,朕要设立天策上将,位在武将之上,到时候,恐怕王兄要多一件美谈了,父为天策上将,女也为天策上将,婿也是天策上将。”老皇帝很羡慕的说。
老王爷奇道:“陛下这么做恐怕还有深意吧?”
那当然了。
“改革之初,大将军必当独揽大权。而若往后百年内,只怕不会有这样天纵奇才的人了,到时候还得群策群力。故此,到时候废除大将军一职,只以上将军为众军之首,这天策上将也就顺手废除了,免得后人为难。”老皇帝伸展了一下懒腰,“这就是大概的设想,要想实行下去海底慢慢筹划,先把架子搭起来吧,且看秦王妃算计结果再说!”
那如今?
“赴宴,想必这些人一个个的胆战心惊,正好瞧一瞧他们的德性。”老皇帝笑吟吟起身往外边走。
老王爷目光一偏,忽的道:“陛下,汪直忠诚,岂不是最好的左军都督府都督人选?”
汪直一愣,还有我的事?
“朕也在想,可是京师也需要高手,汪直若是当左军都督,卫央很难镇压得住那些个于心叵测的蠢货,”老皇帝想象才说,“此事以后再商量吧,朕还想让他先去组建海军北军来着。”
汪直心驰神往,他是纵横异域杀敌无算的好汉,真想能够率领千军万马,为大明征战四方,哪怕是波涛汹涌的江海,他也愿意去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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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也知道,皇帝是真离不开他,卫央将来也要靠他镇压京师威慑群雄。
他也有一人要提。
“陛下,鄯善侯功莫大焉。”汪直提醒。
老皇帝呵呵一笑,道:“让户部先顶着吧。”
明白了,冯大娘子那可是要权掌天下税赋与军民人等开销的宰辅!
想想都为卫小官人头疼,你说你家那几位娘子没一个吃闲饭的,能打仗的打的天下侧目,会经商的富甲天下,这要是将来闹起别扭来,你帮谁?
一时间,大内的年夜大宴开始,群臣觐见,百官惊慌,他们果然见忠顺王在一侧陪王伴驾,就没有几个敢不心里忐忑不安的。
不管怎么说,名义上的西军主帅还是老王爷,这可是跺跺脚天下震荡的人物!
“今日算是家宴,朕犒劳诸公经年劳苦,都请入座,”老皇帝吩咐,“各家赐宴都分赴去吧,免得各家担忧。”
李东阳请奏:“年夜固然该载歌载舞,然国朝四周尽是虎狼之军,京师安危不得不察。”
老皇帝笑道:“大将军带甲巡查,哪一个不开眼?但若有贼来,诸卿只管饮酒作乐,须看大军须臾平乱,好比开年第一大礼,朕当往祭太庙,以抚慰祖宗陵寝。”
这不是公然威胁是什么?
群臣只好按照序列入座,心头倒是在琢磨,京师看来是不会有什么大事,那人亲自坐镇,想叛乱的恐怕都不敢叛乱了。
可若是在西安府有人想闹出点动静呢?
正在此刻,东方不败紫衫长带缓步而来。
老皇帝笑问道:“东方教主又去与什么人作乐子?”
东方不败笑道:“嵩山派左冷禅嫌京师清零,要夤夜赶回嵩山,我送了他一程,他很高兴。”
是啊,左冷禅特别高兴,这不都高兴的让人抬着回去了么。
“少林武当虽是方外之人,然身在红尘怎可果真逍遥,我去与他们说了一会子话,他们都很高兴。”东方不败又笑道。
老皇帝笑道:“是该致以热烈的问候。入座,免得诸卿又来搅扰好心情。”
群臣哪个敢说?
东方不败入朝难道不好吗?
免不了诸王心中愤恨,均想道:“若是西安府果真有人能得手,且看他怎样个对待。”
华盖殿一时钟鼓齐鸣,年夜饭开始了。
西安府,秦王宫中,月华羞涩,只隐约在云头探出一抹,见月下美人掣剑,好奇的多张望了两眼。
剑气如虹者谁?
秦王妃手抚小腹,目中怨怼,将一柄长剑舞出三五朵牡丹花儿,只看她面色俏丽,神采浅恼,仿佛那一团团剑花要打在某个人的身上。
不怪她,只怪那腹中忽而疼痛难忍,忍不住便要想到那晚的情况,好好一个丽人,哪里受得了三五次回想,索性越想越恼火,越想越愤愤,一时提剑,要发一发心中的恼火。
四下里等着她回转的内侍宫女们不敢近前,这些日子里来,这小女子一手增兵减灶,将多少内侍发送出宫,她们心里是有数的。
只不过,今夜除夕,秦王妃似乎要发怒,未免令人心中忐忑。
怎么办?
宫女们有法子。
她们不敢劝,也不好劝秦王妃,宁王妃却可以,她可是少有的唯独能说服这武功卓绝的小女子的人呢。
可惜宁王妃此时在忙碌,年夜饭总是要布置好的不是?
那怎么办?
第一千零六章 只当锦衣是寻常?
秦王妃倒不是一定要出一口恶气,她只是还不适应目前的身份。
最主要的是,她还不适应从一个少女到一个母亲的转变。
腹中并无什么动静,倒是剑气所到之处吓坏了旁人,这令她多少有些泄气,自己跟自己生气干什么,当即手抚小腹,她持剑想道:“算了,大过年吓坏了旁人未必就取悦了自己,倒不如安生等待年夜饭。”
只不过,目所及处,有重檐飞庑,层层叠叠直奔远方,隐约见南山雪满,外头有铁甲军巡逻的脚步声,王妃心中叹息,那人的麾下可谓忠诚,外城大军驻扎,王宫内将校林立,但从未有一个人探究过王宫内部的风景。
“倘若他们知道我孩儿是那人的孩子……”王妃心中好笑。
只怕他们更会将她奉为神明。
西军将士们太怕卫央出什么事了,随着南征北战无往不利,他们如今心中就像一件事。
卫央的子嗣什么时候才能诞生呢?
不多时,宁王妃袅娜而来,襄阳也过来了。
三人相顾无言,倒是宫女们脸上见了笑容。
半晌之后,襄阳道:“都不值好了,高岚须带甲巡逻以防贼子宵小,我们先吃吧,总算是一顿团圆饭。”
秦王妃道:“也不知在京师如今怎么样了,这个年,可不好过!”
她有这番感慨,并非是她在无病呻吟。
随着京师三处皇庄被查出巨大的贪腐,各地粮仓都有问题爆发。
西安府负责镇守关中要地,粮仓自然是很多的,秦王就藩以后,一部分原本在别处的王庄也转到了这边,几年天气也积攒了不少存粮。
今日晌午有情报传来,一处粮仓今日早晨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无故起火了。
这里面要没有问题就奇怪了。
“京师那边是迅速控制住了,但南京那边恐怕,嘿,”秦王妃放下长剑,缓缓落座后才说道,“我看,年后恐怕要爆发一场粮荒。”
襄阳轻笑道:“他们没那个手段。”
哦?
那,那个狠心的早有安排?
“放心吧,烧掉的大部分都是空仓。”襄阳敲了敲自己的宝剑,“元宵节前后,达雅自草原返回,我们手中的一批存粮也要押送到此,到时候,正好抓这些王八蛋。”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西安府秦王宫内一时欢声笑语,大都是宫女内侍。
城中铁甲军充耳不闻,只到了前半夜,换岗的到了,三军才知道宿舍里早已安排好了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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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临行前调集过来的物资都到了,高娘子命人傍晚才送过来,”上值的军校笑道,“襄阳郡主又调集了一批物资,王妃殿下自黄昏时分便亲自打理,不过,可不许多吃酒。”
换岗的军校笑嘻嘻道:“咱们就不担心这个,不过,王妃到底是……”
“大约是真的,不过此事事关大将军与皇帝的一些较量,咱们可不要说出去,”知情人透露道,“只是不知到底怎么计较。”
彼此感叹了一番,三军静悄悄换了岗,让陕北来的那支队伍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加京营指挥使,守京营都指挥使的赵有录满心郁闷。
他本是边将出身,到陕北来还是年前秦王大婚那阵子的事情,与西军闹了矛盾之后他想一走了之,老皇帝却加他官职,命他带着他的部队以京营身份在秦王宫值守。
“如今什么都好,唯独只是让我们闲着,这太让人不自在。”赵有录闻着火锅的味道,看着面前摆满的精致地菜点,叹口气与副将郭防说道。
郭防也是陕北边将出身的人,后来才调到赵有录麾下担任副指挥使,他对西军充满了戒备。
然而,这段日子里彼此相安无事,他虽然恼怒西军目中似乎将他们这一支部队视若无物,但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军纪森严战斗力的确比他们强太多。
拿起筷子戳了下面前的肥鸡,郭防看着摆在面前的酒壶,闷闷的扔掉筷子,低声骂道:“他娘的,当个兵怎么就卷入这么多事情里头去了。”
这些饭菜并不是秦王妃赐下的,更不是西军送来的,人家压根当没看到他们。
那次在王宫门口赵有录居然敢阻拦那三位,西军驻扎在西安府的部队早就记住他们了,平时不打交道,辎重计算也不在一起,人家就没把他们当做伙伴。
好的一点是这支部队是秦王妃奉诏掌握的,故此不缺他们的吃喝。
何况他们在年前接到陕北一部分乡党送来的物资,昨天开始到今天下午西安府知府等人一送来了大量的备用物资,论待遇他们不差。
可关键问题在于,这些人,哦,除了王妃殿下赐下的,其他人送来的都有各自的用意啊。
“家里送来了物资,但要让我们想办法从西军手里获取人家的机密,这怎么可能?”赵有录骂道,“最可恨西安府这些人,王阁老尚且再三要求我等保守西军机密,他们算什么东西,竟说什么若不奉命则要如何。”
“小点声!”郭防慌忙道,“好了,吃饭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总不能……”
“吃甚?”赵有录迟疑了一下,从衣服底下摸出一封信,递过去道,“你瞧,他们又送来书信。”
郭防大惊道:“他们意欲何为啊?”
“要我们在王妃殿下面前备言粮仓失火的事。”赵有录抓起酒壶灌了一气道。
郭防浑身一颤从椅子上翻倒下去了。
此事,此事怎可是他们敢插手的?
赵有录这才说道:“故此,你当我着急什么?”
郭防拿着那封信看了又看,一咬牙低声道:“既走投无路,何不求助于西军?”
赵有录并不惊讶,这也是他的看法。
然而,秦王妃那边该怎么说?
名义上,他们可是完全受秦王妃节制的军队!
“我倒是不担心别的,我们一旦与西军走得近,估摸着会被调离西安府,到时候王妃殿下该怎么办?西军固然可信,但若那位脾气一上来令大军撤离西安府,王妃殿下恐怕连安全都得不到保证,”赵有录担忧道,“陛下可就这么一支子孙,咱们这一支军队深受皇恩优厚对待,总不能不管了吧?”
郭防仔细瞧了他好几下,确定此人可信,才低声道:“老兄,倘若咱们撤离,王妃殿下去了哈密,你以为如何?”
赵有录还是不惊讶。
郭防能想到的,也是他能想到的。
“可若是这么做事,将来一旦王妃殿下诞生皇孙,恐怕……西军固然可信,可那位的性格,你我还是颇为了解的吧?”赵有录叹息不已。
郭防跟着叹息不已。
他们的想法几乎是一样的。
若王妃诞生的是女孩,去哈密是最安全的,因为皇孙女是无法继承皇位的。
这样一来,皇帝这一脉以后就永远失去了皇位继承大权。
可若是到了西陲,她们母女的安全将得到最大的保证,这是最好的结果。
但要是皇孙呢?
谁敢把皇孙放在西陲教育?
那位教育出来的皇孙,那不是专一跟皇帝作对的人了吗?!
第一千零七章 他们不过年,算什么附藩?
卫央提剑去了一趟东西两厂,汪直不当值,各大掌班,领班全部在位,掌刑千户与司刑百户也在,十二颗档头,精锐番子一体待命不敢含糊。
“大将军!”众人一起来见礼。
卫央问:“王心如何在?”
“在女子骑侦队当值着呢。”掌刑千户回复。
那就好。
“两厂不得大意,一旦有动乱,即刻封锁宫门不准出入,捉拿百官贵勋无论高低。”卫央下令。
众人一起受命,两厂各有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坐镇,御马监那边也带了一部分人过来,借用两厂的地盘,这些都是老皇帝调换进来的西军将校,不必担心会出什么乱子。
卫央出宫门直奔锦衣卫大堂,路上遇到牟斌,牟斌正要赶去禁中。
“不必多虑,今夜不太可能出问题,要担心的是开过年之后,”卫央道,“叫锦衣卫密探加快行动。”
牟斌笑道:“大部分粮食已经到咱们手中了,我倒要看看那些人接下来会怎么应付。”
“无非是‘火龙烧仓’而已,或者玩的大一点,人手多的话‘阴兵借粮’,没什么了得。”
卫央回头又吩咐:“对宗室稍微放松一点。”
牟斌略微有些不忍,但也只是不忍。
诸王在争夺储君之位,没有实力的诸王子孙也没有闲着。
别的不说,代王府那边就加快跟鞑靼人联系,从将军到都尉,乃至一些郡主之类的宾仪也在加强活动,看着似乎天下就像一口热油锅,处处都是跟西军作对的人。
但这些人里面,有的是为了禄米闹事的,一群可怜虫。
“听说,有人还试图找大将军要个公道,”牟斌好笑道,“他们说,襄阳郡主的宾仪一是宗室,待宗室如此残酷,许多王府连禄米都不发了,这实在过分过头了。”
卫央道:“不必理睬,老皇帝这些年没闲着,平凉府那边我路过的时候看了一下,韩藩已经彻底被裁撤了,甘肃的什么肃王,庆王,好像都已经被干掉了吧?”
“是,锦衣卫曾经有几年专门对付这些藩王,他们也太过分了,闹的当地是民怨沸腾,连一些知府大员也被他们打的头破血流,朝廷威严荡然无存。”牟斌就知道这人又要说太祖了。
卫央道:“太祖高皇帝有些事办的不错,唯独对自己的子孙太过头了。分封地,减弱朝廷的威严,还要给发放禄米,大王生小王,小王生将军,到头来,太祖的子孙们就算过得最差,继承太祖高皇帝的手艺,闹到县衙也没有哪个官员敢怠慢。我听说如今光太祖的子孙就超过数万人了?”
“十多万了,”牟斌苦笑道,“要不然让他们做什么,闲着没事就生孩子,生一个就得加禄米。前些天代王府那边还闹出了一个笑话,堂堂藩王居然抢一个奉国中尉的禄米,若不是北线有西军路过,他们又要成群结队去大同知府府闹事,又要寻着由头搜刮民脂民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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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钢刀没砍下去。
“他们有的是出路,没钱的大可以去做工,也可以去务农,何况这些人的家教至少都是有的,男子女子都识字,多得是工作的机会。至于那些藩王,他们手里的钱海了去了,贪心不足。”卫央道。
两人说了一阵子,牟斌赶紧回禁中,卫央去锦衣卫大堂找人。
“也不知那姜氏……那女子也是个人才,只是不知道大将军如何安排,”牟斌心里想着老皇帝的想法,“若调遣这小女子到禁中先掌握御马监,只怕大将军不太愿意。”
卫央当然不愿意,内侍中有的是人才,这些人用好了本身就是人尽其才。
姜氏要留在锦衣卫,接下来还要负责运转西军军情司在京师的工作。
此刻,姜氏不敢换常服,穿着蓝色锦衣卫百户的衣服,手头放着长剑,抱着小不点儿坐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正在计算这几天来民兵队伍整理的物资数据。
卫央进了门还没到大堂,小不点透过窗户看到他,连忙拍这小手儿,趴在窗沿笑呵呵地招手。
“小心冻着!”卫央连忙过去,一瞧姜氏穿着,才进门道,“先放一放,今日除夕,不必太忙碌。”
姜氏迟疑着,放下卷宗说道:“只怕耽误不得,最近收的那批粮食支撑不了多久。今日傍晚,我们接到各处的飞鸽传书,还有华山派弟子传来的消息称,各地粮仓大半都是空的,开过年正赶上青黄不接的时候,一旦藩王作乱,鞑靼南下,只怕各地要激起民变。”
“无妨,这段日子我们已经让军情司与厂卫密探将大量粮食转买到了我们的手中,加上西军积攒的,吃两年也没问题,”卫央道,“洋芋,玉米的运输有消息了吗?”
“有了,效果很不错,但目前基本上都控制在我们在各地的商社,还没有发下去,”姜氏翻了一下卷宗,“此外在侦查中我们发现,各地藩王府也在加强收拢粮食的步伐,宁藩自不必说了,越藩、周藩、福藩都在搜罗粮食,周王府福王府甚至在拉拢收买我们的商队。”
卫央抱着小不点儿,翻出点带回来的好吃的,放在手里试着暖和了,才给一点一点喂着吃。
小不点和他最亲,鼓弄鼓弄吃一点,也要给他喂一口,不然就不吃。
“少吃点这个,咱们白天吃,白天吃完还能去走一走呢。”卫央贴贴脸笑道。
小不点儿笑呵呵地点着头表示赞同。
“怎么没安排年夜饭?”卫央有点不高兴。
“有,那边呲。”小不点儿通报。
聚餐啊?
“是,昨日本来说要分发下来,但今夜当值人员都在,不适合各自做饭,何况这里的厨房只有一个,就决定在大堂聚个餐,”姜氏问道,“年后我该做什么?”
“年后再说吧,”卫央笑道,“大过年的,先热热闹闹过完年,另外,你要准备一下,年后要去一趟杭州。”
姜氏神色一冷,心情格外沉闷。
皇帝给他们家的封赏要落实,她丈夫在杭州千户所当差还得去办理手续,婆家的事情也得安排,这些都给她亲自去。
“孩子还小,就不要跟着奔波了,我带着,”卫央笑道,“到时候,虽有千军万马,我看比在别处安全的多。”
姜氏稍稍一愣有些顿悟。
让她南下恐怕不仅仅只是个人的事情。
“有人把锦衣卫当吃干饭的,你要是不想去,那就在南京看着,”卫央道,“老皇帝的意思是京师也该彻底成为京师,南京六部该撤销了。”
姜氏闻言,大吃一惊。
第一千零六章 只当锦衣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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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章 任大小姐,造你爹的反啊
南京六部乃至于半个朝廷那可是保证应天府的地位不下降的。
甚至比起京师,应天府更名正言顺一些。
毕竟京师目前的正式称呼还只是行都。
姜氏闻言吃惊道:“这恐怕会引起满朝贵勋的反对,那些文武百官也会各有打算。”
不会。
“此事在朝廷已经讨论过许多次了,李东阳他们若是敢否定,那就是否定自太宗皇帝朝至今的历朝历代的内阁,但他们也不会赞同,故此,朝臣们指挥用一个拖字。”卫央道,“倒是那些贵勋很难说,估计会闹出点动静来。老皇帝会解决好的,我们不必在意,你到了南京之后,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不管谁找上门都不要理睬。”
那若是人家作乱呢?
那正好,杨一清大军分出一部分北上,西军一部分南下,把越藩的问题彻底解决掉。
“好了,过去吃饭,孩子都饿了。”卫央贴着小不点儿的脸颊,这几天吃得饱穿得暖,小丫头身体素质有所加强,再加上他前后多次用紫霞真气疏通经络,小丫头的体质不是一般的好。
姜氏总觉着食不甘味,想想南下的风险,她不敢含糊大意。
一个闹不好,那可就是大明分裂成两半的结局了谁敢大意?
公堂上撤下了大将军行辕以及白虎节堂的一应器物,锦衣卫女校尉忙了半天,一点蔬菜,一点水果,一点肉,在热气袅袅的火锅边上都放好了,值守的人员全部到达。
卫央进门一看,这里只留下一个千户,两个百户,其余锦衣卫的官员全部出门,这让他比较满意。
卢镜辉叉手报道:“标下片刻便要去替换,大将军有什么吩咐?”
“按照你们的预定计划去执行吧。”卫央道。
一时间,上下数百人西里呼噜吃个一身热气,卢镜辉为人精细,一边吃自己的,一边暗暗观察。
卫央细心照料小不点儿,鸳鸯锅里煮出来的肉菜,他自己也不吃辣的,细致地吹凉了才给小不点喂吃一点,果然十分宠爱。
卢镜辉瞧一眼规矩在女子队伍里吃饭的姜氏,心中暗暗想道:“这几日外头总有人造谣生事,如今看来是没有那些事的。倒是姜氏,恐怕她并没有那么好觊觎,那些贵勋老爷恐怕要大失所望了。”
西军的将校,寻常贵勋绝不敢攀扯亲事,如今锦衣卫当中的这些女子自然成了不少人家“虚礼以待”的香饽饽了,姜氏面如桃花,身材窈窕,自身条件相当不错,再加上锦衣卫白户的身份,以及在大将军行辕做事的便宜,且不说别有用心之人,就是那些寻常的搞么恩大户,哪一个不想借此机会拉上关系?
他们这些千户百户也说起过这件事,卫央肯定是不干涉姜氏自己的选择的,但他既宠爱姜氏那孩子,自然未免要多关注一些,若是如此,恐怕有些话也不得不说了。
卢镜辉正想着,有人回来了。
聂紫衣提剑而来,进门道:“奇了怪了,满城人家都那么安生,我怎么就那么不信?”
“少惹事,吃过饭回去吧。”卫央看了两眼,没带传说中的杨宇轩过来,于是道。
“别啊,大将军,我这孤零零的一个人回去,跟医馆那小子面面相觑有什么意思?”聂紫衣赔笑道,“还是我来值守吧,有家室的回去就是了。”
东西两厂也没给那两个放假?
“王心如正在煤山那边坐镇,杨宇轩去了城楼,今夜谁敢大意?”聂紫衣抱怨道,“唯独标下分到了那些外国使者的居住区,这些混账,他们有什么可看的?”
怎么?
他们难不成还想出门遛弯?
“那不是,这些人躲在家里,咱们也不好进去搜查,只听着里头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聂紫衣叹道,“我都给他们留出了机会让他们造反,他们居然那么没种。”
就知道这人不会那么消停的。
卫央喂小不点吃饱喝足,自己才吃了点饭菜,起身道:“按照原计划轮换值守,我出去一趟。”
“我们跟着吧。”卢镜辉连忙取自己的长剑。
“不必,你们守好别的街道就行了,我去会会这些使节,问问他们年过的怎么样。”卫央道。
“别,我也去,我去瞧热闹。”聂紫衣连忙要跟。
确定?
“没少吃这些混蛋闲气,自然要跟。”聂紫衣道。
外使哪来的胆子招惹锦衣卫?
“大将军,这些外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读书人,尤其当了官的读书人,他们据经引典,又是什么有朋自远方来,又是什么以德报怨,标下听着十分的生气,可又惹不起,这不就吃亏了么。”聂紫衣笑道,“去年标下跟踪过几个使者,此事不知道怎么被那些老大人知道了,牟指挥使也被他们在朝堂上攻讦的很,若不是老皇爷向着咱们,瞧他们那架势,似乎要将标下砍了脑袋才能以解‘友邦’之怒,可狠可狠了。”
“是你自己主动招惹的吧?说吧,查到了什么事。”卫央就知道这个惹事精有事情汇报。
出门不用骑马,卫央将大氅裹着小不点,一点九阳真气包着,也不怕小丫头会生病,他自提问天剑安步当车沿着接到行走。
后头依然跟着张小六那几个锦衣卫校尉和两厂番子,只不过今夜没有打出他的大纛和仪仗。
聂紫衣笑道:“是,那次还是标下和杨宇轩两人侦查的,正是占城那边的事情。”
原来的占城王公还是什么人?
聂紫衣道:“正是占城王公,不过早已成为我们大名的子民了。”
“陛下安排你们关注这个是对的,总要有个大义名分才好出兵,此事你们继续调查,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卫央敲着剑柄道,“不过不要孤立的看待这个问题,开过年,大概蓝凤凰也回来,到时候你们认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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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凤凰?”聂紫衣打了个激灵讪讪笑道,“这个,标下是真怕。”
“我也怕,不过这女子性情开阔,她不是随意害人的人,”卫央笑道,“瞧,她不是已经来了么。”
一阵奇异的香气袭来,前头转角处走出个女子,终于穿上了鞋子,但依旧一身蓝色碎花布裙,脖子上套着一圈又一圈银项圈,头发上吊着铃铛似的小银铃,面目娇俏,岂不正是蓝凤凰?
在她一旁,任盈盈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瞧着好像满怀心事。
第一千零七章 他们不过年,算什么附藩?
第一千零九章 会同馆议事
蓝凤凰娇声道:“大将军有礼啦。”
卫央道:“蓝姑娘过年好,怎么舍得离开家乡了?”
“好朋友有事情,我自然要赶快赶过来啊。”蓝凤凰笑道,“是了,我在路上遇到华山派的弟子,他们也已经有一部分人到了西南了,大将军知道么?”
卫央瞧了瞧任盈盈,这孩子是担心她那个不知道还正常不正常的老父亲啊。
“华山派本身就有王命在身,不必质疑,你遇到的是谁?爱喝酒的令狐冲还是爱耍猴儿的六猴儿?”卫央笑道,“那你可要小心了,令狐冲嘴巴馋,你们五毒教的什么酒,仔细他喝的口滑,偷偷潜伏进去给你喝光了。”
蓝凤凰咯咯轻笑,道:“是令狐冲,那个酒鬼胆子很大,他竟不怕……”
“别,你离我远点,我怕你还不行吗,”卫央连忙往远处躲,又警告张小六那几个,“遇到这位姐姐最好规矩点,别嬉皮笑脸。”
张小六笑道:“标下可没有嬉皮笑脸,只是觉着这大妹子长得好俊,穿的很漂亮啊。”
蓝凤凰喜道:“那可谢谢你了,不过,今天我没带那几个伙伴。”
“才怪,你那香味就很奇怪,小心点,别被那些假道学找茬,西南建设的事情不能耽误,你们面临的压力足够大的,”卫央问道,“黔国公不归,土司是不是有什么异动??”
“有,”蓝凤凰点点头,“不过,暂且他们还在观望,倒是黔国公府……大将军,此前我说的有些话,恐怕如今看来是要撤回得啦,黔国公在西南一天,这些土司就能安定些,如今黔国公不在,他们越发的变本加厉啦,一路赶来,若不是好朋友有危险,我怕是要忍不住宰了那个十七个十八个王八蛋的。”
“倒是你蓝凤凰的性子。”卫央抱着趴在他胸口惊奇地打量着蓝凤凰的小不点儿,贴贴脸儿道,“外头冷,等天亮暖和了咱们再瞧热闹。”
小不点笑呵呵的,但仔细看了看蓝凤凰,夸赞道:“好漂亮呀!”小手儿拉起自己的衣服,又拉着卫央的衣服对比了一下,又夸赞道,“和人家的一样漂亮。”
蓝凤凰笑道:“好漂亮的小娃娃,你瞧,是我漂亮还是衣服漂亮?”
小不点奇道:“衣虎怎么比人漂亮?”
蓝凤凰喜道:“真是聪明的小娃娃呢,”在衣服上一摸,竟取下一枚银铃,道,“我虽是五仙教之主,可素来都是个穷人,没有好礼物,送你个铃铛,好玩的紧。”
小不点抬起头看着卫央,人家很喜欢,可是能要吗?
卫央笑道:“收人家的礼物可是要感谢的。”
小不点拱手:“谢谢呀,”然后拽起卫央的衣服说道,“放在这,好看。”
有好东西,小不点现在就记着给卫央留一份儿,可惦记着呢。
蓝凤凰笑道:“这孩子的善心可大得很,我很喜欢她。”
“别想,喜欢自己生去,我还想偷回家自己养。”卫央连忙告诫。
蓝凤凰一呆,然后呵呵大笑,她笑声极其清脆,隐隐有一些青山之中小溪水叮咚的韵味儿,纵然厂卫的那几个人听了,也均觉心中一荡,不由心中想道:“这女子可真是大胆至极!”
但他们没有出丑丢人,舌尖抵着上颚,将那不安的心思都丢在了九霄云外。
小不点可不知道这些,她看着人家笑的高兴,心中便也想笑,于是拍着小手也呵呵的笑,声音纯真清脆,竟将蓝凤凰那笑声里的豪爽冲散了大半。
蓝凤凰瞧着她,见她天真无忧,心中不由一阵悲凉,竟生出些许羡慕来,暗暗想道:“这孩子听说也是个苦命的人儿,只是她如今有那么一株参天之树,自可无忧无虑,想笑便笑了,想困便睡了,我却实在学不来她。”
“去锦衣卫衙署先吃饭,还是去遛弯儿?”卫央问。
蓝凤凰叹一口气,道:“不忙,我给这孩子带上这个铃铛,可避蚊虫毒瘴,若是将来长大些行走天下,我五仙教弟子见了,也当若见我,仔细照料她的周全。”
她缓步走来,见卫央瞪大眼睛,瞧着她的衣袖,领口,乃至裙摆,显然是怕她熟悉的那些“小玩意”的厉害,不由又是一笑,笑的前仰后合道:“你怎么怕成了这样?”
“我干嘛不能有怕的?”卫央道,“管好啊,我这出手比想要快,别打坏了你又心疼。”
蓝凤凰大奇,你既然怕干嘛还要提醒我收好?
“那是你行走天下保证不被人欺负的伙伴,我虽不喜,但也不至于连你喜欢也要管着,那也太霸道了。”卫央理所当然道。
蓝凤凰抿起嘴,低头仔细给小不点带上银铃,后退两步以苗家女儿礼一拜,叹道:“原来,世上是有你这样的男子的。”
卫央不答,问任盈盈:“任大小姐,东方先生不日南下,必定与你父亲有一场交手,你怕他们打起来两败俱伤是不是?”
任盈盈道:“正是。”
“任我行打不过东方不败,故此不会有问题,不过,我看你最担心的恐怕还是你父亲出山之后。”卫央道,“不必担忧这个,东方不败有他的追求,不会在你们魔教的权力分配上和你父亲大动干戈,我倒是建议你多想想怎么让你那个神经错乱的父亲明白点道理。”
任盈盈蹙眉。
“你爹那个人,武功既好,智谋也算出众,兼且手段毒辣,他若是出山,只怕江湖上就此就要不太平了,若东方不败退隐,你父亲却带着魔教与武林正道大动干戈,我瞧着他恐怕是要把自己葬送进去的。”卫央道。
任盈盈又叹了口气,她最担心的便是这个。
蓝凤凰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向趴在卫央胸口好奇地看着她,又看着任大小姐的小不点儿眨眨眼,得到呵呵的轻笑回应,心情越发大好,遂笑道:“大小姐,咱们面前的这位,他可是将天下都摆布的整整齐齐的人,你若是别无良策,何不求教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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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大小姐哼的一声,到底还是对卫央心有芥蒂。
她几乎唯一可靠的手下被此人给废掉了,这笔账她虽然不敢记着,可若是要让她……
“多简单啊,任大小姐,你跟东方先生商量一下,提前当了魔教教主,等你父亲出山的时候,魔教教主是自己的女儿,你瞧他怎么办,难不成,篡自己的女儿的权?他是自诩大英雄大豪杰的汉子,若真肯做出这样的事来,那可就是万世唾骂的反派,你瞧他怕不怕。”卫央笑道。
任盈盈闻言,整个人都疯了。
我没听错的话,这是在撺掇我造自己爹爹的反?
他没毛病吧?
可是,这,这想法,它怎么就疯狂地在她心里扎了根,耳边直有一个声音道:“不错,不错,这个办法好极了,简直是再好也没有了的好办法。”
任大小姐风中凌乱了。
她恨死那家伙了。
第一千零八章 任大小姐,造你爹的反啊
第一千零十章 陛下,你又糊涂了!
卫央行止会同馆方罢。
会同馆,暂挂在兵部名下,为各国使臣来大明暂居住处。
这一机构实际上还是太祖太宗时期的对外方式的延续,只不过,在前朝淳端皇帝时期,一方面作为让步,一方面出于实际考虑,当时的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于谦将会同馆一部权限交由礼部,由此会同馆成为礼部与兵部共同管辖的一个对外机构。
其功能十分庞杂,从接待外国使臣到筹划朝贡政策,可谓是相当繁琐。
到成治皇帝时代会同馆原本缩小了权力,因为成治皇帝对这些外国使臣没有兴趣,正好,那段时候倭寇不断地假装倭国使臣前来冒领赏赐,成治皇帝烦不胜烦,若非朝臣劝阻,他差点关闭了这个机构。
到后来西军崛起之后,老皇帝又稍微放开了一点对外交流,对外政策从“怀柔远人”进步到了“寻求主动接触”,至此,会同馆又加强了一项职能,就是和外国交流技术,努力追赶西陲的科技实力。
同时,会同馆也进驻了锦衣卫和两厂番子进行见识,在这个基础上,老皇帝下令扩大了会同馆原本主持各国使臣团带来的“互市”,也就是外国使臣团里的贸易代表和经过各地布政使司等认可的大明商人在会同馆内,或者会同馆认可的地方进行的贸易。
其中也有各国使臣互相贸易的事情。
现如今,会同馆已经成为分南北两处的大型机构,北边的是太宗皇帝当燕王之时修建的燕台驿扩建而成的会同馆,南边的在玉河西堤,为乌蛮驿。
卫央所来处便是会同馆,这里主要居住北边来的国外使臣,但鞑靼瓦剌比卫央打残之后,这里逐渐变成了所有国外使臣来明居住之处,而乌蛮驿则变成了互相交易的地方,其中多有外国人常年经营的商铺。
门口两个土兵远远瞧见一行人来,待要呵斥,有人上前喝道:“大将军巡查,速去报知上官迎接。”
那两人视之,竟是锦衣卫副千户,远近闻名的女魔头聂紫衣,慌忙要来拜见。
聂紫衣笑道:“拜见我干什么?上次我来会同馆调查钦犯,你们险些把我锦衣卫赶了出去,去,告诉你家大人,好吃的留着些,大将军要来给各国使臣送温暖。”
卫央哈哈一笑,任盈盈在一侧也莞尔失笑。
会同馆内,会同馆大使何逢春两股战战,两位副使面无人色,连同一应国外使臣中常住京师,没有资格参与今夜的大内宫宴的大小人等若干员一起发抖。
小魔头来了他们本就怕,那大魔头又来了,这可怎么了得?
数十个正在觥筹交错的外国使者们不用吩咐,齐齐放下筷子,扶着彼此要站起来。
然而,有人正站起来,扑通一下又摔倒在地。
他们怕?
怕得要命!
“心中没有鬼,他们怕什么?”未免有暗中监视的厂卫们心中好笑。
正在此时,卫央在门外笑道:“香气扑鼻,必是有好吃的,”然后朗声说道,“在下卫央,西军小将,掌问天剑,巡天下事,各国使臣不必惊慌,此来只为公干,于你等别无用心。”
他越是这么说,各国使臣越是害怕。
鞑靼副使缩着膀子,吸溜着鼻子,战战兢兢要抢出门来,被瓦剌副使一拽,便听那何逢春哼的一声,甩了下袖子,竟抢先快步冲了出去,口中叫道:“下官会同馆大使何逢春,接大将军大驾。”
哧溜溜好十几个人影蹿了出去,其中多有厂卫的密探们。
众人出了门,胆小的迎面跪拜,胆大的瞧一眼便低下头去,其中不少心中喜悦。
这一次,卫央穿深紫色圆领赐服,内衬白领,去地一寸,胸前并无补子,前襟两条云龙,胸口正中一团五爪金龙,这明显是老皇帝的赐服,那衣服也不叫龙袍,五爪龙名为蟒龙。
搭配着这件衣服的是翼善冠,白玉革带以及一双白底长筒布靴。
这在厂卫人员们看来,便是维护老皇爷的面子,要不然,这位爷穿着西军铠甲,谁又能说什么?
只不过,那把问天剑还在身侧的锦衣卫校尉手中抱着。
众人齐呼:“我等拜见大将军。”
“起来起来,大过年的,磕头也没有压岁钱,”卫央好奇道,“你们在吃什么?”
何逢春擦着头上的冷汗道:“圣天子赐食六道,会同馆自备四道,不敢违制。”
而后让开门,见里头大小国家的使臣队列整齐排开,何逢春心中满意,道:“酒宴初始,大将军请入内训责。”
“没有训责,”卫央道,“此来一是看看各国使臣,他等有的与我大明为仇敌,彼此厮杀许多年,有的又是貌恭而心不服的居心叵测者。然则既在我治下,自当好吃好喝招待,天朝上国自有法度在此,不可怠慢。”
“是,谨遵大将军均旨。”何逢春一众齐声领命。
进了院子,卫央遍视诸国使臣,笑道:“这里还有几个老朋友,你是鞑靼使臣?达延汗可好?”
鞑靼副使正是在北庭城见过的故人,他可知道这位不好说话,见此弯下腰慌忙道:“大汗很好,问大将军好。”
“我很好,”卫央又瞧着瓦剌副使笑道,“你是瓦剌使臣?”
副使连忙介绍:“小人是瓦剌副使,问大将军好。”
“好着呢,吃的好睡得好,正在想着开过年去找翁郭楚汗商议东归之事,不过,这小子不厚道,”卫央言辞凿凿,“我每天盼着他长命百岁,他却要派遣人员去乌斯藏,他只是挑拨我们大明内乱啊,这人不仗义。”
副使犹豫半晌,挣扎出垂泪的姿态,泣道:“可汗怎敢违逆大将军美意,此事,此事定是旁人所为。”
卫央哈哈一笑不与他说话,翁郭楚汗是一个还算老实的汉子,可惜啊,土尔扈特部,和硕特部,准噶尔部,不老实的人实在太多了。
“进去说话,”卫央吩咐道,“即日起,自西南来的诸部人员,你们会同馆要做好接待,规格同各地县、州、府佐贰,会同馆下辖各驿馆、水陆交通人员,要配备人员,与当地发展起来的交通人员做好接应工作。此事你们可与这位五仙教叫住蓝姑娘商议,此乃大明内务,哪一个含混暧昧,哪一个罪同谋逆,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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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逢春大惊:“这,这可是……”
“是啊,魔教的人,这位还是魔教的圣姑,”卫央奇怪道,“天子尚且请魔教之主做客大内,怎么,小小的会同馆还想找天子理论?”
何逢春慌忙乱摇着手说道:“下官遵命就是,遵命就是。”
“这就是了,”卫央道,“自家人,打打杀杀那还是自家人,魔教怎么了?难不成他们写的是鞑靼字,念的是瓦剌书?”
蓝凤凰趁机道:“只怕会为外人所挑拨。”
“哪个挑拨,杀了就是,天朝上国之事还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不过你们也要守点规矩,诡异狠毒的名声有一半是你们五毒教弟子自己作的。”卫央告诫。
第一千零九章 会同馆议事
第一千零十一章 带剑巡塞外,风落单于旗
留在京师的各大门派是怎么也没想到卫央会在年三十晚上赶回来,回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把五毒教和朝廷的来往算进了会同馆之中,算进去也就算了吧,还要放在专门处理朝廷事务的驿馆交通方面。
可他们没有办法阻挠。
各大门派留在京师的也就那么两三个高手,此刻都被叫到大内去赴宴了,这个时候谁敢去叫开宫门通报卫小官人的“胡作非为”?
何不亲自去阻拦?
“问天剑下不在乎这么几个人头。”是个人就知道这个道理。
卫小官人不待见他们这些人。
特别不待见!
此时的禁中,有歌舞妙曼,有百官上头。
架不住老皇帝会劝酒啊。
但四大宰辅可没有上头,贵勋们也没有上头。
诸王也没有上头。
他们不但没有上头,反而险些坑了老皇帝一次。
怎么坑?
治河。
秦淮河。
魏国公徐俌见天子心情很好,稍作犹豫,他借着敬酒的机会请求道:“陛下,今岁杭州海水倒灌,此乃天灾警兆也,自古江河为患,未尝不影响江南。然,自古以来,治江先治淮,况祖陵所在乎。”
老皇帝笑道:“魏国公一门忠心可嘉,不错,杭州海水倒灌一事朕正在斟酌调查,但调查的同时,还要注意治理。南京是祖陵所在处,不能大意。”
老王爷笑吟吟瞟了徐俌一眼,老东西还真以为老子瞧不懂你的险恶居心?
不过,这是他们的事情随他们的便。
徐俌道:“陛下,如今要重建天子亲军二十六卫,内帑是万万动不得的。不过,户部尚有余额,可调拨银两,布匹,粮食,臣过完年就要回南京了,愿亲自督造,将淮河一线先治理干净。”
老皇帝惊喜,贵勋们能把注意力集中到治河上面那可剩了他许多心思了啊。
“户部有多少钱?”老皇帝侧身问道。
越王脸色阴沉,淡淡道:“户部虽有数百万两银子,但那是预备不时之需的,不可轻动。”
老皇帝脸色就有点难看了。
户部既然有那么多钱,出百万两治理一下淮河都不行吗?
何况户部的银子多用在营建基础设施方面,这也能减少他们可偷偷用在军队上的。
这是在给卫央减轻压力。
“朕……嗯?”老皇帝忽的心里一动。
越王眼光一闪,便要急忙改口。
“陛下,治理淮河,只怕百万两银子不够,”李东阳连忙道,“以臣之见,至少要百五十万两,还不算粮草调拨。”
要这么多?
老皇帝心中更加喜悦。
卫央说过,兴修水利,修建道路,这是最基本的基础建设,和建造人才队伍一样,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前提是我们有那个钱。
如今不就有了吗?
“最多一百万两,粮草要另外从别处调配。”越王立即道,“多于这个数,只怕朝廷要运转不开了。”
想了下他接着说道:“修淮河,至少要民夫十余万,长年累月奔走,再加上为了运输物资修建道路,只怕前前后后人手需要二十万,用两三年时日。故此,此番调拨一百万两银子也不过开了个头,后续还要调拨,户部若到时候没有存银,治河工程前功尽弃不说,朝廷只怕要在江南大失民心,得不偿失至极。”
老皇帝忽的心中起了怀疑。
“越王的手,可已经伸到南京了,况且南京距离杭州才多远?按说他该坚决支持才对,何况开过年,户部必然减少越王的影响,他不趁着这个时候赶紧调拨一批银两到江南,他打的什么算盘?”
“还有这些大臣贵勋,他们要银子,真的是为了治河吗?”
“此事不能着急,且试他们一试。”
老皇帝决心已定,道:“这是大事,调拨数百万两银子的大工程不能这么随意决定。诸卿稍作宁耐,年后大朝,朕自有定论。”
李东阳怒道:“可是又要秦国公主持?”
“怎么了?”老皇帝扬眉道,“朕记得朝廷这些年没少做大型工程吧?别的不说,京郊兴修的水利,好像是你在文渊阁提督工部的时候修建的,前前后后花费的银两有多少?这么大的一个工程,比西陲水利工程小了许多,花费却数倍于人家。在其中,朕没少查处从中渔利的官员,他们吃掉的比用掉的多数倍,难道如今有更妥当的人才,朕还不能用了?”
“饮酒作乐,饮酒作乐。”老王爷笑吟吟劝酒。
这可让老皇帝一下子看出来了。
这是内阁,诸王,贵勋,乃至文臣们联合给他下套儿呢!
那三方心怀不满,退下后,他们以为别人看不到,可老皇帝最近得了一律紫霞真气,耳聪目明的很,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能被他关注到。
只见李东阳给越王使了个眼色,越王又悄然拉了下魏国公,英国公张懋又悄悄对定国公徐延祚说了句“稍安勿躁”,这里头要没有他们彼此串通起来就奇怪了。
“王兄,百万两银子治河,你看着有没有希望?”老皇帝侧身问老头儿。
老王爷一笑,道:“一千万两也治不好。”
啊?
“陛下,要治河,一靠钱,二靠技术,两者之外唯一能发挥更大作用的只有人心,也就是组织能力。”老王爷道,“不是我瞧不上他们,就这些人,哪一个能组织起十万人经营河道?”
这倒是。
“他们若是不得陛下追问,那自然是要‘徐徐图之’,那百万两银子出了户部能发到哪里去就成了永久的谜团。但若陛下追问起来,他们只好挥舞着鞭子,迫使民夫亡命劳作,如此一来,只怕天下大动就在眼前,”老王爷暗暗提醒,“陛下别忘了,治淮未必在南京,若上游民夫聚集起数万人,加上罗旁山乃至大别山的瑶乱,到时候天下动荡,半壁江山恐怕要落入诸王之手,那可就麻烦了。”
老皇帝悚然震惊,不错,不错,数百万两银子流入江南,不要说他想把南京六部彻底废弃掉,恐怕到时候他的圣旨在江南都没有人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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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要他们去解决的。”老皇帝立即俺住这个心思。
但户部那数百万两银子必须得留下,他得给卫央准备年后与诸胡决战,彻底解决塞北对中原的威胁的战争准备点钱,万一到时候军饷有缺,他得把这笔钱拿出来。
这是为子孙后代打生存空间的仗,别人能拖后腿他这个当皇帝的绝不能拖后腿。
“他们不懂事,朕还能跟着不懂事?”老皇帝心态矜持。
可这让李东阳等人心态又有点崩了。
陛下,您怎么又信任西军重于信任我等了?
我们才是忠臣啊!
第一千零十章 陛下,你又糊涂了!
第一千零十一章 老爷,看我给你带回来一祖宗!
禁中歌舞升平,渐渐有没心没肺的一批人喝高了,虽有律法压制,但难免有些放浪于形骸外。
东瓯襄武王、信国公汤和之后,灵壁侯汤绍宗心情烦闷,见身侧贵勋推杯换盏,上头天子与凉王、忠顺王谈笑甚欢,心中又是一阵愤懑。
堂堂天子,这都成了什么了?
“自古来何曾有一人封两王,一门三国公、一女侯之理?!”汤绍宗心中悲愤之至。
他只当老皇帝迫于无奈。
忽的,有人起身告罪净手,视之,武定侯郭勋。
此人乃是太祖高皇帝近臣、太祖宁妃之弟、营国威襄公五世孙。
汤绍宗很不喜此人,甚至整个贵勋集团都不喜欢这个人。
这人不守规矩。
自西军崛起,贵勋们整日忙着如何对付或者拉拢西军,可郭勋在干什么?
他居然在挖贵勋们的根脚。
最近几年来,郭勋汇聚了一帮九流文人词客,要编纂什么《英烈传》,说的是太祖洪武皇帝开国的那段故事。
这是好事儿,贵勋们本来挺支持的。
可贵勋写着写着有些不对劲儿了,他祖先郭英那的确是大明朝开国功臣这谁都认,可是你不能隔着锅台上炕啊,当年鄱阳湖与陈友谅一番大战,怎的陈友谅被流矢所杀,到你郭勋的手里竟然成了被你祖先郭英一箭杀死了呢?
这不对劲啊。
就在大伙儿以为郭勋不过就是玩把戏给郭家,尤其武定侯这一脉争一个好名声的时候,郭勋图穷匕见,向皇帝提出,先祖郭威襄功劳那么大,不配享太庙说得过去?
这时候,大家才明白郭勋的意图并不只是家族荣耀,而是跻身于徐达常遇春等开国顶级元勋里面去。
这还了得?
魏国公府、定国公府连同黔国公府,又拉上他灵壁侯府,这就跟郭勋干上了。
只不过,贵勋们都知道,郭勋要想把郭英捧进太庙还差了一个功劳。
那就是他郭勋得做出对大明有大功的事情。
目前,唯一能够对大明有大功的是什么?
还不是干掉忠顺王那个老反贼,卫央那个小反贼?
故此,郭勋的筹划虽然遇到了阻挠,但并没有被贵勋们彻底否定。
去年的时候,老皇帝好像还是比较动心的,对郭勋比较亲厚,可从今年开始,郭勋连陪王伴驾的资格都没有了,到聚会的时候,又回到了他灵壁侯的旁边。
汤绍宗略一沉吟,给英国公张懋和定国公徐延祚使了个眼色,自己也起身告罪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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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瞧着他们的小动作,微微一叹,放下酒杯低声说道:“贵勋谋划刺杀卫央。”
“他们没那个本事,”老王爷自信道,“陛下只管宽心。”
老皇帝很担心。
“陛下,家里还有两个不亚于如今的左冷禅的高手随行,你可见他们出现过?”老王爷提醒道。
老皇帝恍然大悟,不错,丁坚,施令威那两人可是西陲少有的高手,前者剑法极其高明,后者一柄长刀就连大内二等供奉也不过三五十招便可拿下。
那两人自从西军到了京师可一直都没有出现!
“卫央不吃酒,不宴请,他们找不到机会,何况,”老王爷笑道,“这些人当中,谁知道他们身边的人是谁的人呢。”
“哈,那倒是,大将军素来节俭,不请吃,不吃请,不饮酒,问天剑下没有人能躲得过他的斟酌,”老皇帝心情畅快,悄悄道,“不过年轻人这么古板,恐怕并不是好事。”
“他可不古板,玩的时候疯得很,此外,”老王爷踟蹰着说道,“陛下以为,卫央一身武功在什么上?”
问天剑啊,天下人无人不知道吧?
老王爷轻笑:“他的剑法比刀法好,枪法比剑法好……”
“不对吧?”老皇帝惊道,“最顶级的剑法在他手里,枪法能有什么?”
“简单的赵家枪法,”老王爷说道,“若见他提剑,那还是有一点活命机会的,轻功好就能跑掉,但若他提起大枪,一击必杀,我估计,汪直恐怕是躲不过的。”
老皇帝咂咂嘴,这厮这么会藏啊?
“但他的拳法才是最好的。”老王爷举杯笑道,“降龙十八掌本就是天下顶级掌法,何况,他不但学了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还学了铁掌功,小擒拿手,听说,如今正琢磨借用独孤九剑的剑法,融合天山六阳掌与天山折梅手的拳法,反正若见他摆开拳法,一个字,跑,跑的越远越好。”
老皇帝惊笑道:“这要祸害成什么地步?”
“是啊,谁知道那要祸害成什么地步,不过,”老王爷咧嘴,“这厮与人交手,哪怕是东方不败,也不过是用紫霞神功催动真气,谁也没见过他真正运用那武功施展全力,我估计,那是真要修仙了。”
老皇帝心情大快,吃一盏酒轻笑道:“若为国家帝王,那自然是越祸害越好,好,那就不必担忧了,朕就在这宫里再熬三五年。”
“西陲都准备好了,不过要隐瞒恐怕因瞒不了多久,待皇孙登基之后只怕要尽快告诉他,到时候,这家国重担就交给他们这些小字辈,我们该歇息歇息了,累了。”老王爷瞟了一眼那些贵勋们,又瞥了一眼内阁四个人再不多说。
老皇帝神色玩味,看看这拨人,又看看那拨人,呼的一声,哈的一声,终于哼哼的笑了起来。
众卿,朕给你们找了一个比朕难对付一万倍的家伙,你们可得好好感谢朕呐!
老王爷不理,正饮酒,忽的有风从殿后吹来,怀恩连忙去关闭宫门。
老王爷皱皱眉,略有些担忧。
我那女儿一个人在塞北,也不知这年夜过的怎么苦寒呢。
苦寒?
小郡主绝不这么认为。
“点将。”小郡主持沧海剑翩然进了贺兰山下西军大营,瞥一眼女将步英。
步英如今已经是西军偏将,麾下一支轻骑兵,用弯刀,带火铳,人人习练“金刚伏魔神通”,时常出没于鞑靼人的牧场。
哦,卫央给他们授一面大纛,名曰“草原收税营”,专收草原贵族的税,从达延汗到百夫长,没有一个人能逃脱步英这支专业收税队的友好亲切送温暖。
第一千零十一章 带剑巡塞外,风落单于旗
第一千零十三章 爹,咱们别惹他,求你了!
贺兰山中三通鼓,枕戈待旦的西军骁骑闻战大喜,上校及以上将校三百余人,一起直奔大帐而来。
咱们是小官人的兵,那也是小郡主的兵不是?
说吧,找谁收税?
“年夜,闲着也是闲着,给达延汗问个好,此战,我军出动万两千骑,”小郡主点将,“步英,你引本部军马及我亲军卫队,共八千人,不要暗夜潜行,不要小打小闹,要一路大张旗鼓,就说我贺兰山下,玄武军团所属一部,夤夜给他达延汗拜年来了,叫他好生接待不得有误。”
何意?
“不让他们倍感屈辱他们是不会开过年便要纠集诸胡大军倾巢南下的,夫郎可等得着急了。”小郡主轻笑道。
灭胡之战已经开始了,得提醒胡人不要太惫懒,卫小郎等他们已要望眼欲穿啦!
小郡主作甚?
她要好好睡一觉,连日来奔波劳累,何况,她夫郎的觉她得给帮忙补上,那人必定巡视京师,只怕彻夜难眠。
卫央自然是做好彻夜不眠的准备的。
会同馆内,诸国使者忐忑不安,卫央自知不受欢迎,但他只是来宣示一个态度,老实点,不老实打死你,连你国家也给你灭了!
“倭国使者何在?”卫央遍视所有人才问。
何逢春答道:“他们的使臣又互相打起来了,故此未到。”
这些日子来经过情报分析,卫央隐约知道此时的倭国正处于战国时代,也就是相声里几十个村干架的时代。
大约是出于寻求帮助的考虑,也许是小贼贼心巨大的惯性,自太祖洪武时期到如今,倭国经常派遣使团到大明上贡。
说是上贡,实际上是来吃便宜来的,给大明带点土特产,从大明带回去先进的技术,王八蛋赚大发了。
到成治皇帝时期,老皇帝不耐烦和经常来打秋风的倭人打交道,遂定了“上贡勘合制度”,要凭票上贡,没票滚蛋。
这可好,今天这个将军要代表天皇上贡,明天那个大名说将军被干掉了他们才是合法上贡使团,大明朝廷烦不胜烦,为此甚至换掉了多个市舶司提举,但依然屡禁不止。
今年又是为何啊?
“大将军有所不知,他们的文书中声称,他们的使团往往前脚刚出发,后脚就被别的什么守护,什么家督给占了故乡,故此,前天来的使团竟和今天来的使团不是一伙的,前者以去国,后者是新国,”何逢春双手一摊,“下官也不知如何是好。”
倒也符合他们的情况,但符合情况就一定是真的吗?
卫央心里道:“只怕别有阴谋。”
秦王的骨肉未必是真的,但他们会认为是真的,人小鬼大的王八蛋野心大着呢。
“叫他们打完了,打出个至少一年不会改变的政权再派使团前来上贡,我天朝上国,怎么为这些小事整天跟着他们转。”卫央吩咐,“回头锦衣卫南下的人员记着给杨一清告诉一声,一旦在海上发现不经朝廷认可,手握勘合书的倭人船只,不论良善,一概诛杀不必请示。”
诸国使者心中惊惧不敢搭话。
卫央又吩咐:“列国都要记住,你等上贡是假,发财是真,往后大小使团要来上贡,先确定好各自的目标,在边境处询问,若得到你的目的达不到的回复也就不必来了。当然,正常的,有理有据的往来不必断掉,正常的商业往来也不必断掉。但若发现一起居心叵测的往来,陆地上的,西军铁骑即日便到,准备好说辞,你等告诫你家藩王,要做好改朝换代的准备。但若远离大陆身在海洋,不要急,国朝自有黑名单,记录的多了,自然有的是尔身死国灭的时候,到时万炮齐发鸡犬不留,可不要悔之晚矣!”
诸国使者慌忙应声。
“吃你们的吧。”卫央起身便走。
众人见他出了大门才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了。
其中多有人彼此目视,西军的存在,不但对大明朝廷是一个致命的威胁,对他们这些属国……
“不对,不对!”忽的,安南副使叫道,“姓卫的……大将军方才说,藩国?我等只是臣属之国,什么时候成了藩国?”
何逢春心里一笑,嘴上道:“我国朝大将军,出了名的对这些词语含糊,你等不必疑虑,岂不看今日此来,大将军连略有些僭越的蟒龙袍都穿上了?”
诸国使者们纷纷张目,你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不相信?
卫央出了门当即吩咐:“飞鸽传书,叫杨一清特别注意,倭人狡诈不可轻信,然而,心思狡诈之徒,必定也有些战术。他们在国朝元夜敢闹起纷争必然有事,要多加提防。”
聂紫衣奇道:“他们也配?”
“我说的不是叫杨一清只提防这些人。”卫央瞥了她一眼。
聂紫衣恍然大悟,朝廷里的暗箭才是杨一清这些封疆大吏最头疼的。
不过,有大将军在这里看着,谁能诋毁杨一清?
“你们去忙你们的吧,记着别夹带太多私心,我还要巡查京师,就不让你们跟着受罪了,”卫央让任盈盈与蓝凤凰自去。
那两个也没客气,她们的确有事情要做。
五仙教在京师也有一部分人手,他们还等着吃年夜饭呢。
任盈盈还是魔教的圣姑,她也有三山五岳的手下盘踞在京师里。
那两人一走,卫央抱着小不点沿着大街往前走,走不多远,竟见有一伙人马明火执仗,纷纷吵闹着迎面而来。
“大年夜不在家好好过年,他们吵什么?”卫央奇道。
聂紫衣上前喝问:“大将军驾前,你等横冲直撞,敢是要造反?”
那伙人大惊,一时竟有人调头要跑,叫同伴一把扯住,你不知在那位面前跑得越快死的越惨?
当时有个老汉,并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半老妇人,还有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妇人,一起抹着眼泪走到前来,悲悲切切齐声叫道:“大将军恕罪,实乃迫不得已。”
卫央惊道:“这般招摇过市,你们还迫不得已么?什么事?”
那老夫人哭道:“老身有个孽障,不学好,只学坏,年夜里离家出走不知去了何处,老爷只叫着要‘找到打死’,老身实在是不得已,只好带人出来寻找。”
卫央好笑道:“原来是这样,你家是谁家?”
“大将军,我怎么瞧着,这好像是通政使焦芳家的子媳?”张小六讶道
焦芳?
又是哪个?
“不怪大将军不知道,通政司本就是个,嗯,不怎么看重的衙门,焦芳此人又阴损,风评一向不太好,”张小六道,“他儿子焦黄中更不是个东西,听说,焦家倒是出了个不错的小子,焦黄中之子,与祖父不合很久了,想必是他。”
“走,瞧瞧去,”卫央道,“叫五城兵马司找一下,我们去焦家凑个热闹,过年不好好吃年夜饭,闹什么?”
一言既出,那老妇大喜,却吓坏了人群中的几个长随。
这位要去家里?
一言不合便头悬城楼,谁敢请他去家里坐?
然而他们可不敢阻拦,那聂紫衣一身飞鱼服,怀抱问天剑,倘若敢阻挠,不定一剑下去,先宰了他们这伙人,遂找一腿长的,那老汉秘谓道:“老爷素来多谋,快去通报。”
长随不解,老汉急的喝道:“岂不知老爷心比天高,只恨没有门路?”
卫央愕然,而后哈哈一笑,原来他也成了正三品大员心中的“门路”?
原本他只是打算去责问,大过年的,这些人招摇过市,一路必然扰民。
要知道,正三品大员只要不是太废,或者像卫小郎这样的——这厮不住内城,他直接住大内去了——基本上都会在南薰坊时壅坊那一片,从那里出来,大年三十晚上横冲直撞明火执仗,沿途所过的街道、坊市,多少人得被冲撞?
“这下可好了,不去还不成了——稀罕哪,居然有人找我当后台,得去看看这是个什么奇葩老倌儿,”卫央新下好笑,“只是,焦芳这个名字,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那当然听过,《回明》里的老倌儿。
瞧着那长腿长随撒腿狂奔而去,卫央佯作不知,道:“你等不必喧哗,今夜五城兵马司人员全城巡逻,若见流落外头的人员必然会送回家中。你家老爷可是焦芳?”
……
好歹你哪怕叫个通政使也好啊。
“是,公父正是泌阳公。”那老妇人答道。
卫央惊道:“焦芳多大年纪了?”
“大将军,已年过八旬多年了。”张小六擦擦冷汗回答。
那只怕就住在南薰坊,那是老皇帝赏赐老臣,尤其年过八旬的老臣居住的地方,谁若是得到时壅坊的住宅赏赐,且年岁很大,那只怕是要羞愤欲死的。
一问,还真就在南薰坊。
“前头带路吧,”卫央道,“今夜天子宴请群臣,诸多老臣并未受到邀请,那是怕年迈体弱,正好,去给拜个年算是替天子感谢老臣们多年的辛苦了。”
这就太吓人了。
那长随一路狂奔到了南薰坊,险些一头扎进邻居家,待分辨出门楣,闯进门高声大叫:“老爷,老爷,不得了,秦国公来了!”
叫声倒是不太大,只是焦府左邻右舍全都听到了,一时齐齐发一声喊,一千个人大叫:“秦国公带人来吃饭了!”
那长随慌得连忙叫道:“不是,不是,秦国公要给我家老爷拜年。”
旁人倒无所谓,只不过噼里啪啦关了大门,熄了灯火,可焦府上下哭声一片,有体态胖大,老态龙钟的太子少师、通政司通政使焦芳狂奔而出,而后,其独子礼科左给事中,年过六旬的焦黄中风驰电掣也从独院里闯了出来,父子二人面热心冷,彼此面面相觑半晌,发一声大喊,都道:“混账,怎请了这祖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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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随欲哭无泪。
第一千零十一章 老爷,看我给你带回来一祖宗!
第一千零十四章 坐而论道,何如身力行之
焦芳府邸所在之处,那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居住的地方。
焦芳在担任通政使之前曾经做过正三品的詹事府詹事,加正二品的太子少保。
故此,他在先太子,也就是成治三十八年追封为德慧太子的老皇帝的嫡长子驾薨之后,因为没有做到人臣的本分,被老皇帝贬谪到毫无实权的通政司担任通政使。
但这也是正三品的高官,原来赏赐的府邸也没有收回去。
焦府左邻右舍都是高官府邸,左边是太子太傅王恕家,右边是太傅马文升家,马文升两个儿子,老大还好一点,老二还曾经犯过事儿,今夜马文升没有去宫内赴宴,一家人算是在家里过一个团圆年。
可王恕在家。
王恕的儿子王承裕也在,如今担任着南京户部侍郎的王承裕本身也是文学大家,其学问尊程、朱,自是理学范畴,而又以孔、颜为标准,这是求学和讲学的态度。
应该说,王恕父子在当代士林的名望是极其高的,但与王恕不同,王承裕胆子颇小,他可以斥责权贵,却不太能够斥责卫央那样的“权臣”, 因为权贵军事实力不怎么样,卫小郎可是手握数十万大军的那种, 他是权臣里的异类。
焦芳家里一声喊, 正在规规矩矩准备享用皇帝赐宴饭菜的王承裕心里就是一震, 起身慌忙去关闭大门,又命家仆等人遮蔽不必要开放的灯火, 一面急匆匆又去通报王恕请他小心。
王恕正在后宅读书,见长子慌慌张张进得门来,不由恼火道:“六十岁的人了, 怎的还这么不稳重?”
王承裕轻咳一声,我才五十出头!
“何事惊慌?”王恕放下书端端正正坐好才喝问。
王承裕叹道:“不知焦家怎的惹了那位的厌恶,年夜里竟‘登门拜访’来了。”
“哪位?”王恕万分不解。
王承裕支吾了半晌才艰难地答道:“便是卫央。”
“哟嚯!”王恕也愣了。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个魔头打上门来。
他老人家活了九十多了,又曾位高权重。
故此,他没什么好怕的。
可唯独面对那个魔头他毫无办法。
动不动带着一千人登门要吃饭, 还要吃的——不给就把你家米面粮油全给你带走。
这怎么跟他讲理?
“他来做什么?焦芳素来胆小怕事, 又是个极其狡黠的两面三刀的人, 他怎会得罪如日中天的西军?”王恕起身道,“走, 须出去看看。”
王承裕大惊:“父亲何必惹火上身?”
“你不懂!”王恕厉声道, “焦芳纵然再不好那也是朝廷的三品大员, 是朝廷的脸面, 天子的臣子。”
说着话出了门,见院子里灯火黑暗, 家仆们瑟瑟发抖, 甚至有人缩在墙角下悄悄偷听。
王恕又是恼火又是哑然失笑。
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幼稚,倘若那人果真要上门找茬, 以他的武功造化, 只怕果真是独步天下,你等躲起来能有什么用?
王恕喝道:“打开中门,点亮灯火,老夫且不怕,你们怕什么?”
你怕啥?
看你的年龄, 那魔头也不是很愿意搭理你啊。
可我们还小!
王承裕一看老头须发怒张, 心知此刻不难忤逆,只好亲自去打开了中门,又命仆从点亮灯火, 一起站在院子里悄悄地听动静。
王恕也没出声,他很好奇卫央大年夜跑出来找焦芳这么一个没什么用、更没什么实权的糟老头干什么。
“父亲,若是找茬, 我们如何是好?”王承裕悄悄问。
王恕沉吟片刻才低声道:“一切有老夫做主就是了,你切莫出声,惊动此人只怕干系重大。”
怎的?
“陛下早有裁撤南京六部及五军都督府的打算,将权力彻底放在京师,这本身是好的,那些贵勋们反对那是他们怕失去权势。然而,此时西军进京,内阁做法幼稚,你等当为朝廷,为天子留一线生机,一旦西军在京师打起来,天子当有一个安全的退路。故此决不可让此人因着你的由头,开过年便力主裁撤南京六部。”王恕道。
王承裕吃惊匪浅,怎么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道道儿?
“你那户部侍郎,当得太对不住设立这个职位的先人了。”王恕嫌弃的训斥,“做官不比做学问,处处要留心,不为自己想,那固然是君子作为。但若能留着有用之身,留下做事的机会,那才更是君子应该做的事情。圣人出于绝境尚且知道更要自强不息,何况你等不过是遇到了一个小小的小池塘,怎可如此荒废大意?”王恕道。
王承裕忽的有些羡慕卫央。
听说,在赤斤蒙古卫门外这厮将他老爹爹喷的急火攻心,那可不必管什么忤逆不忤逆。
“从五岁就开始喷我,如今我都五十多岁了还喷我,有没有天理?”王承裕思维涣散忖道。
不片刻的工夫,外头远远有脚步声来,有人道:“王守仁胆子也太小了, 这里黑灯瞎火, 谁知道会藏匿什么奸贼,居然不派人来巡逻,出了问题怎么办?”
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王承裕低声介绍道:“锦衣卫副千户聂紫衣。”
“哼哼,随了那胆大包天的土匪一样的秦国公,这也不是个好女子。”王恕低声骂道。
又听得卫央吩咐道:“外有诸国密探四处挑拨,内有不法之徒蠢蠢欲动,此处居住的都是老臣,一旦有人被挟持乃至被刺杀,朝廷必然震动,到时候我军与诸王一场大战,耗费的是陛下的精神。片刻叫五城兵马司在这里安排两处岗哨,不得少于五十人,厂卫请陛下下旨,叫这些府邸派人将府上人口做一次明确统计。”
“只怕不好,又要被人家说咱们监视人家。”聂紫衣哼道。
“为他们的小命着想,若是不服,被刺杀了不要怪别人。”卫央道。
王恕往前一步,老夫有一肚子话要喷你!
王承裕骇然道:“父亲,年三十的,和气,和气。”
王恕顺势收住步伐:“那就暂且绕过他一次。”
王承裕暗笑,家仆们一起暗笑。
哪想王恕又说道:“年后大朝,老夫再喷这小子。”
王承裕双膝一软,要不我给你多磕几个头你就别惹那帮人了好吗?
王恕哪里管得着,考虑了一下,他打算主动去招惹那个谁都惹不起的魔头。
今夜,要么你打死我,要么我被你打死……
好像哪里不对劲?
“算了,总之要与这厮理论一番,西军护驾到了京师还不返回汛地他意欲何为?”王恕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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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十五章 老王爷:我是战忽局长
卫央笑容和蔼,见一个老头子战战兢兢,竟再一个万千娇媚的小妇人的搀扶下踉跄而下台阶,宽袍大袖遮不住满心惶恐,险些一个箭步便拜倒在地上。
哟,这可不兴啊,我没钱给你压祟!
本着不掏钱的想法, 卫央双手一托笑道:“通政使多礼,不敢当。”
焦芳硬着头皮站在旁边,扎着手问道:“大将军夤夜来访……”
“无事,”卫央回头道,“你家仆从大年夜招摇过市,说是寻找你孙子, 我让五城兵马司去找,顺带来看看你们。”
焦芳啊的一声,这下算是彻底放下心了。
他最怕的就两个。
首先,当然是朝堂上他这个透明人哪里没注意到惹了这位大魔头。
其次便是他那个儿子,焦黄中不是个好东西,经常在外头胡作非为,如今虽上了年纪可那也是个风流人物。
若不是为这两件事,焦芳便不觉有什么大事。
再说,他那孙子他知道就不可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是个专一跟他爹对着干的铁头!
焦芳心下大定,焦黄中酒气全无,眼瞧着卫央东张西望的似乎并没有立即离开的意图,焦芳只好道:“陛下恩赐,老臣正当供奉感激,年夜饭尚未用过,大将军辛苦王命,老臣当……”
“行,看看。”卫央抬腿就往待客厅走。
焦芳呼吸一滞,这是不是犯贱了?
焦黄中一缩脖子贴着墙根便走, 他可不敢面对这些狠人。
只不过临走时, 他手指点着那老妇人, 那是他结发妻子。
那老妇垂泪, 只是不敢说话。
“自己的儿子出走了,你却在家中饮酒作乐,反倒要怪在妇人头上,不念大年夜,老夫赶你出家门!”焦芳大怒。
焦黄中脚下一停,贴着墙又往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钻了一点点。
卫央进了焦家待客厅里一瞧,赞道:“到底是老臣,明知如今国朝百废待兴,处处要花钱,大过年的也不在家里多点蜡烛,这是给朝臣们上了一课,诸公也为表率啊。”
焦芳心里叫苦连天,若非得知你这个魔头来此了,谁家会扑灭火烛一片黑暗中过年?
他跟进们来仔细瞧着卫央,见他面色全然不似作伪,心里不由一震,暗暗喜道:“到底还是太年轻,既如此,老夫何不如此这般一番,这般如此一番,好教这些年轻人知道老夫的手段?”
卫央全然不知,他就是个年轻气盛的汉子,哪里知道有那么多算计啊。
在待客厅里转了一圈,屏风是旧的,但却是前宋的好东西;不及撤走的烛台上还有香味儿,他记得那好像是比较名贵的一种香料才有的味道。
还有那灰尘都没有擦掉的酒壶,你当我真看不出你这是刚安排的?
“好,通政使是个俭朴的好人,”卫央口中赞美,“过几天闲来无事,我定要写个奏章,毫升说一说这片区域里住着的老臣,俭朴,主要看俭朴,这可以当表率了啊。”
焦芳赔笑道:“老臣不爱铺张。”
“好习惯,”卫央回头问道,“既然有这样的好官,锦衣卫派来的人为什么没有密报?”
焦芳眼前一黑,就他家那些乱七八糟的吓人,他哪知道哪一个是锦衣卫密探,但不论是哪一个,那肯定知道他这是临时更换的物品——不定换这些的就是锦衣卫密探呢,他早就觉着那个跟了他五十年的老管家有问题了!
“但是还是有一些值钱物件儿的,陛下多有赏赐,老臣在家乡置办田产之余,自己也添置了一些,只是平日里不好玩用,大将军有所不知。”焦芳连忙拐了下话风。
卫央还是没听懂,赞叹不绝。
焦芳忙要让人安排饭菜,那小妇人换了一身淡雅的衣裳,捧着热茶也来相劝。
这小妇人倒是个有点眉眼的,只是恼恨老焦芳不识利害,她递了好几次眼色了,这么好的机会,你若肯说一句“愿为大将军效劳”,不定你那通政使赶明天就能换成某部尚书,可这老小子竟一无所觉,不住口的只说“本门家传俭朴”,十分不上道儿,未免教小妇人万般恼火。
卫央有一口没一口应声,凝神听出了这附近几家脚步声显示出来的人数,吃了一杯茶,起身便告辞。
这老焦,也不是可以用的人才。
焦芳哪里知道,纵然知道恐怕也不愿意与他打交道,只等卫央带人离开了大门,他才回头吩咐:“老夫子来守岁便是,你等自去歇息。”
小妇人埋怨道:“老爷,秦国公何等尊贵之身,我家既不开中门迎接,也不曾款待,若是传了出去,旁人都说满朝上下不喜西军自焦家开始,老爷如何自处?”
焦芳眼睛一黑,这时候才注意到,他家的中门至今还严严实实的关闭着。
完了。
这道门,按说只有迎接祖宗的时候才能打开。
这祖宗也包括皇帝。
可如今的祖宗更要多上那么十位八位,今夜来访的便是其中一位。
不开中门,从侧门迎接人家进门,这要传出去可真成了满朝文武苛待西军,就是从他焦家开始的。
这可了不得了!
焦芳抹一把眼泪,年三十开始琢磨着起草自己的乞骸骨表来。
卫央离开焦家,又在这坊里一转,大抵这边是什么生活质量他就心里有数了。
聂紫衣道:“这些人可恨。”
“他们的生活到也算不上极度奢靡,比起诸王,这些人多少还是要一点脸的。”卫央道。
他以为聂紫衣是在说焦芳家用那些都没收拾的器皿假装俭朴的事情。
聂紫衣骂道:“大将军出入皇城,那也是走正门。这帮人算什么,中门也不开,只以侧门迎接,着实可恶。”
卫央愕然,他还没想到这个问题。
走正门又能怎么样?
“到下手的时候,走正门抄家跟走侧门灭族有什么区别吗?”卫央笑道。
聂紫衣愕然。
正在这时,有一把苍老的声音喝道:“秦国公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谁家啊?
卫央探头一看,聂紫衣禀报:“太傅王家。”
王恕?
“那算了,这老头跟我对喷过,他输了,”卫央笑道,“这次再对喷,估计他又是什么圣人云,我听不大懂。”
那咱们哪里去?
“去军营。”卫央挥挥手,“坐而论道不是我的本事,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才是我的本事。若太傅老大人憋得慌,可去喷诸王,他们,不孝啊!至今连挖他们家祖坟的人都没找出来,太祖太宗泉下有知,不安,不安的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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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恕倒吸一口冷气,老夫又被这厮算计了?
那可不是又被算计了么。
卫央这可是提一口紫霞真气,把这话穿的满城都是!
诸王,我替你们扬名啦!
第一千零十六章 来啊,都给朕发个大红包
老皇帝端起酒杯又放下了。
奇怪啊,大过年的怎么又针对诸王啦?
“估计是跟那些老臣对喷去了,”老王爷不理,由于万千,透露道,“陛下可知西陲早就开始研究的铁路和火车?”
老皇帝想半天,趁着酒兴才说道:“朕只记得好像说从京师到西陲只用一下?”
“怎么可能, ”老王爷道,“有眉目了。”
老皇帝急切问道:“到底有什么用?”
“从山海关到JYG,若绕草原而行,可设立沿途百里一个兵马所。而后运输粮草,哪怕按照最低设计也能减少十之七八的沿途损耗,且不需千军万马。”老王爷说道。
老皇帝这就不理解了,既然是沿途要设立……
“也对, 左右长城沿线总是要设立军队的, 以叁十万人马驻扎, 完全足够应对来自草原,或者西洋人自草原来的侵扰了。”老皇帝来了兴趣,“效率高不高?”
老王爷概述:“如今的蒸汽机有,但动能不高,故此设计院正在设计一款小型火车。每次可运送粮草万斤,若机头足够多,可沿铁路日夜不停。”
“岂不是说,倘若这什么机头不坏的话就能长年累月的运输而不需要歇息?”老皇帝大吃一惊。
好悬!
若是不知道这些,一意孤行要朱家子孙当皇帝,一旦惹得西陲不满,他们火车能运粮,为什么不能运兵?
那到时候,可真能打的大明王朝连迁都南京都没机会的!
“难点就在于机头,目前设计出来的,还是按照卫央画的设计图缩小数十倍设计的。”老王也笑道。
老皇帝手一抖,缩小数十倍, 不,缩小十倍就好, 那都能一次性运输万斤粮草而不需太多损耗,顺道儿还能把铁路沿线的兵马所供应上了。
那么若是一辆火车可运输十万斤粮草乃至数十万斤粮草?
“这样一来,山西的煤,山东的铁矿石,可源源不断的运往西陲。而西陲生产的细盐,食品,工业品也可源源不断的运输到京师,”老皇帝大略勾画了一下,“朕明白了,到时候,疏通运河,可走水陆经略江南。若把这个什么机头再用到船上,恐怕……难怪他们并不是很在意这些文官集团在江南汇聚成一股势力。”
也不是在乎,而是这还无法限制他们。
“打碎地主阶级的经济基础,觉醒了的穷人自然会按照西陲的规则办事,这可真是天纵奇才,”老皇帝叹道, “我说回来的时候, 军情司怎么会派人去津门, 卫央又命人严守崇文门运河终点站。如今彻底明白了,也明白了为什么年后必须和草原进行一场战略决战,不得不战,必须彻底打垮草原各部落对铁路沿线的威胁。”
老王爷呵呵笑道:“又错了。”
啊?
“火车上押运粮草的不会少于一个百人队,配备车载‘百虎齐奔’,草原部落根本无力阻挡,”老王爷鄙夷,“他们拿什么拆铁路?设定的铁路运输频率每天二十趟,沿途兵马所一刻钟巡逻一次,他们拿什么对抗?真要按照卫央的计划,就让草原部落用‘添油战术’不断的进犯,不断的被火车上的士兵消灭,十年之后,只怕整个漠南十不存一,他们拿什么和我们抗衡?”
老皇帝彻底沉默了。
他觉着自己像个憨批。
“此外,从哈密到葱岭的铁路即将开建,还有一条南下的铁路,目前的问题是钢轨质量还不是很理想,”老王爷猜测道,“卫央并不知道,要不然让他点拨一下,估计应该能加强一些。”
那质量如何了啊?
“才勉强胜过西军炮管的钢铁,还是不够,”老王爷猜测道,“那上头可是要跑几万斤的铁家伙的,我估计怎么也得达到传说中的精钢质量。”
这还真想错了。
这个时代化学技术那么渣,还想要现代铁路钢轨?
卫央设计的是窄轨铁路,又绕开起伏太大的坡度,他理想中的大明时代的铁路就是笨重至极地铁轨加枕木组合起来,再加一点利用地基分担压力的设计,这完全足够铺开工业化蓝图了。
啥?造成的浪费怎么办?
那作为第一个全面展开初级工业化的民族,我们的东西用得差不多了,找街坊邻居“借”一点资源没问题吧?
再说那些钢铁将来还可以回收利用,怎么就浪费了?
老皇帝不懂这些,他满心就一个想法。
皇孙你快点出生吧,等你叁岁大,这天下就交给你,或者你爹,你们玩去吧,我要去看浪漫的铁路线,要坐着火车吃着火锅追着太阳玩儿去啦!
“这是打不过,真打不过,省省吧。”老皇帝喝杯酒,颇有些落寞,这么好的时代,可惜他看不了多少年了,真想看看传说中那吞吐数十万斤上百万斤粮草的钢铁巨兽,看看大海上用那个什么蒸汽机驱动的大炮巨舰横行四海。
大明诞生了这些玩意儿,他感觉足够去给太祖爷交代了。
不服?
来来来你老人家来,你来面对压根不跟你刀对刀枪对枪玩战术的西军。
“陛下不必伤怀,少林易筋经加卫央修改的紫霞神功,足以逐渐修复亏损的身体,”老王爷偷偷道,“而且,第一条铁路,我的意思是就叫成治铁路,往后千秋万代的史书必然少不得一句‘天下第一条铁路名叫成治铁路’,建设于大明成治年间。”
可以?
“卫央之意,还要修几条从山海关出发,到什么‘阿拉斯加’,后来又改成什么‘东白令’的铁路;从大同或者宣府出发,一路修到北方大海,要越过苏武牧羊之处,要穿过秦皇汉武,永乐皇帝也没有到达过的极北之地。还要修一条从葱岭出发,一直要到天尽头的铁路。”老王爷苦恼道,“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头了?摊子铺得那么大?”
“不不不,王兄,不,”老皇帝立马激动,“得修,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都要打下来,留给子孙后代。朕有一个理想,”老皇帝双目炯炯,“凡是大明领土,一日之内要有从烈日灼烧到大雪覆盖,从浩瀚沙海到波涛万丈的万般景象。”
要那么多干嘛?
“你哪知道这些地底下藏着什么好物件儿,石油,铁矿,”老皇帝兴致盎然道,“早些年咱们祖宗哪知道石油能炼钢,钢铁还能坚硬成这样?或许再过叁百年我们大明的子子孙孙们能从这些地方找出什么咱们目前发现不了的物事儿?”
老皇帝未免贪心不足,咂咂嘴:“就是啥都没有,那么大一片土地,看着也高兴啊!”
能守得住吗?
“差不多能吧,火车都搞得出来,我看差不多。”老皇帝说。
老王爷想想,又告诉他一个新发现。
“西陲煤炭研究所根据卫央的提醒又把普通煤炭炼制出了什么‘焦煤’,我也不懂,但这家伙炼制钢铁比石油提取的柴油煤油还好,加上大型送风机,炼制出来的钢铁质量,”老头儿左右一瞧,靠近了一点透露,“根据兴庆府那边的实验人员证明,可在大河之上搭建一条铁桥!”
不用问,还是那个最能折腾的溷蛋搞的。
老皇帝喝光了杯中的美酒,险些一脚踹翻了桌桉。
得下诏,让秦王妃快点生一个皇孙,朕要去看大河铁桥,要去看关河铁骑,这天下,好玩的紧,可是朕不想玩了。
“该给他们封王了,一旦干掉鞑靼人的贵族头领,得尽快把这个什么铁路规划图做出来,不能再拖后腿了。”老皇帝正要说策划他老人家驾崩之事,忽然看见有一个东厂档头,站在门外悄悄向汪直示意,似乎是要叫牟斌出去一趟。
“你去看一下,”老皇帝叫来在座位上形只影单的牟斌,“告诉卫央,从今儿起,军国大事他要是不管,朕也不管了,他看着办吧。”
牟斌就知道老王爷此来肯定带来了什么巨大的好消息,遂点头出去一问,脸色惊疑不定,回来向皇帝禀报道:“陛下,大将军令臣赶赴五军都督府,暂任中军都督府掌印指挥佥事,兼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掌印指挥;领京营五军、叁千营、神机营,命汪直夤夜赶赴津门,有西军教头校尉施令威在那里等候。”
“这厮又玩什么小花招?”老皇帝不解。
“五军都督府空了。”老王爷一言以蔽之,“津门那边应该要加强监管,迫使满朝文武与诸王贵勋们尽快做出选择。”
“你是说,京师真正升级为国都,废除陪都称号,废除南京国都地位?”老皇帝皱眉,“有点太着急了吧?”
“只怕不着急,”汪直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喜悦道,“杨一清来信,福建海军基地已经建好,他预计要在元宵节当夜向小琉球发起攻击。”
老皇帝一怔,然后笑的很心满意足。
好,这帮人一个比一个能打,朕这青史留名的地位,哎哟,一不小心要超过永乐太宗皇帝了!
“诏,牟斌升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府掌印指挥佥事,锦衣卫指挥使,掌印。奉诏领叁营,”老皇帝叫来怀恩下旨,“汪直……不必加衔,以提督东西两厂事务身份,即刻赶赴津门。”
又下诏:“即日起,怀恩提督御马监,李芳任掌印太监。原来职使不变。”
群臣还没看明白,内阁看半天就看到牟斌匆匆而去,汪直匆匆而去,怀恩带着十来个大内供奉站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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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卫央这个败类,他又闹什么事情?”群臣无不切齿咬牙痛恨,他们可都听到那一声“诸王不孝啊”的呐喊了。
大过年的,你能让大家高高兴兴过完年再下手吗?
不能!
群臣该打,勋贵可杀。
他们在找死。
第一千零十七章 还钱,给粮,降爵位!
卫央在五军都督府及太常寺、锦衣卫衙署周围转了一圈,才重新回到中军都督府门口。
大明太祖皇帝钦定五军都督府任事,经太宗皇帝调整,如今在京师,都督府的格局是,于皇城以南、大明门以北,以天街御道以西, 与六部中除刑部以外其余五部并宗人府所在的朝廷衙署另一部隔街相望。
其中中军都督府正在天街御道西侧的东北角,距离大内最近。
牟斌自大内匆匆而来,见卫央持剑立在衙门口,忽明忽暗的,来自御道对面的灯光扑朔,他脸色瞧不出喜怒。
锦衣卫与东西两厂随从站在旁边,此刻也无人敢惊动卫央。
“你来看,大过年的, 五军都督府居然无人值守, 成何体统。”卫央看看牟斌说道,“你即刻点起五军都督府上下官吏,打开中军都督府正门在此办公。”
牟斌惊讶道:“可有什么要办的?”
他以为卫央要收拢五军都督府各自管辖区域的大权,哪想卫央摇了摇头。
怎么?
“我年前告诉这些诸王勋贵一句话,年前把贪污了皇庄、国库、内帑以及粮仓的钱粮全部交上来,他们至今还没有消息。”卫央道。
牟斌大惊,可是要动手?
“明日是初一,”卫央掐算一番说道,“正好,容许他们过了个年,午时三刻不见这些物事,那就菜市口砍了算了。”
牟斌忙劝道:“只怕诸王造反!”
“你以为西军这些日子在干什么。”卫央道,“去办事吧,今日起,你不但要作为中军都督府掌印,五军都督府共同的堂上官,还要收集人马, 尽快把京师九门掌握在手里。等达雅元宵节归来之后趁机定下你兼任九门提督的职位。”
牟斌大哭:“大将军要弃我等而去?”
“神经病!”卫央斥责道, “皇帝既然敢用西军,我自然不会与他龌龊行事。然则西军一旦北上,五军都督府必然会成为贵勋争夺焦点,五城兵马司只怕也难保在天子手中。你要安插人手,以御马监兵马,九门提督所辖兵马,以及我在燕山布置的兵马,随时准备反击诸王叛乱。”
牟斌这才大喜,道:“是,末将遵命。”
“你不明白,我说的还有其它的亲王,郡王,安化王叛乱才过去几年,就忘了这些人的危害?”卫央道,“若他们在封地造反,自有西军除之;但若为诸王所用引入京师,你要和李芳内外联手,坚决诛杀, 决不能留下后患。”
牟斌是厚道人,但可不是没本领的人。
只是他不解。
“皇孙也好,黄孙女也好,我看陛下之意是定然要登基称帝的。若留着这些人,以诸王的品性,他们投降西军谋求富贵是可能的,协助小皇帝和我军作对的概率不是很大,那就顺手给小皇帝做点事情,待他敢于我为敌,拉下马打完了屁股再论功绩的时候,说不得他们还得感谢我。”卫央很自信。
牟斌忍俊不禁:“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是吧?”卫央颇为矜持地说道,“公道自在人心。”
牟斌想了想:“若秦王妃将来要兵权?”
“身为太后,多高的格局,若是只看着这点人手,她活该挨打。”卫央笑道。
牟斌连连点头,是啊,将来的梁太后,她男人手握天下精兵,若她还想着要掌握什么九门兵、御马监那点兵,那她活该被这位回来摁在坤宁宫打一顿的好。
卫央很开心,牟斌也在笑,两个自觉看到了大明将来的“盛况”的人笑的一群随从也跟着哈哈乐。
“不是,他们乐什么?”聂紫衣抱着自己的剑碰了一下张小乙。
是啊他们乐什么呢?
张小乙无端揣测:“估计是大将军将来当太师,教育好小皇帝,他就想着乐。”
那牟指挥使?
张小乙点头:“大概是想着堂堂小皇帝被大将军反过来摁在腿上打屁股很好玩。”
你他娘的滚一边儿去!
聂紫衣可没敢那么乐观。
老皇帝如今对西军尚且防着不止一筹,何况小皇帝呢。
人家有自己的舅家也有自己的大臣!
“要是这么乐呵呵的永远不闹翻该多好啊。”聂紫衣叹息一声说。
弟兄们都沉默下来。
要永远能这么乐呵呵的,老皇爷当他的好皇帝大将军去东征西讨打内鬼外贼那该多好啊。
“事在人为,都别乱嚼舌头了,聂紫衣立即去调集我军火器营过来,张小乙去调集锦衣卫校尉听用,”卫央吩咐道,“叫姜氏与那些女子调集缇骑,分批带领西军小分队进王府、勋贵府邸及一群犯官家里拿人。”
怀里已经睡着的小不点听到声音连忙睁眼爬起来。
叫谁呀,人家阔以帮忙!
“好好睡觉,咱们不跟着参与,”卫央哄着道,“打架的事情,咱们参与啥,乖乖睡一觉起来咱们明儿一早,去找那帮老头子要压岁钱,少了就哭,多了就笑。”
牟斌一慌,他随身没带着红包啊。
“没事,先记下,”卫央认真道,“你要明白一点,不是我要,是我们小人儿要!”
“是是是,这个,末将定然发一个大大的红包!”牟斌涎着脸,“只不知来年皇孙降世大将军给多少钱红包?”
卫央踟蹰半晌,才难为情道:“这个,我家情况你也是了解的,发红包这样的大事,一般我是不管的,是吧。这个,要不然我这随身二十两银子发出去一半,我还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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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斌一巴掌抽在自己嘴上。
贱不贱?
明知道这位出了名的“给了红包就去你家吃席去”的毛病世人皆知,你还问他发多少钱红包?
再说,他哪来钱发红包啊。
牟斌私心估计这厮今年过年不回哈密,就是发不起给家里家外那么多小孩的红包才躲在京师来着。
这就相当了解卫央了,他哪来钱发红包啊。
再说,就他那二十几两银子现在都不归他管了。
谁?
老皇帝扣下了。
大明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知道,你想让卫大将军离开京师,你首先得给他二十两银子,要不然,他路上吃啥去啊?
牟斌心里高兴,琢磨了一下,揣测着自己还是能发五两银子的红包的。
堂堂卫大将军,他发个红包才几两银子?
我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使能发的起几两银子的红包?!
牟斌穷,老皇帝更穷。
眼看着酒过三巡是菜过五味,他老人家发话了。
只听老皇帝轻咳一声,让李芳拿出个大盘子,笑吟吟对满朝文武大明贵勋吆喝一声:“诸卿,过年好啊!”
群臣慌忙拜年。
快到子夜了,的确得恭祝皇帝陛下新年快乐。
然而老皇帝脸色一肃:“新年好是好,红包不能少,诸卿,给朕发个红包,大红包!”
群臣集体惊得呆若木鸡。
陛下,你疯了吗?
第一千零十八章 这可是你等自找的
牟斌坐镇中军都督府,锦衣卫衙署如临大敌。
王恕马文升等老臣一听号角,当即意识到这是要对那些贪污户部银两还不归还的利益集团动手。
“这是好事,但这些钱粮不能落到西军手里!”马文升须发皆张,出门时正遇到王恕,当即道。
王恕拱手道:“老夫正有此意!”
这时,焦芳也穿上官袍走了出来。
那二位不屑焦芳的为人, 但这时他们也知道,能在外面帮着天子的就他们这几个了。
王恕厉声喝道:“焦大人此来,为天下为自身?”
焦芳叹口气苦笑:“下官哪里敢坐视西军侵吞天子家产!”
那两人一时大喜道:“此方为通政使大人。”
三人说不了七八句,只听长街上号角争鸣,有缇骑四出,四处传檄:“大小官民人等不必惧怕, 安心自在过年,留守各衙门当值即刻赶赴中军都督府, 不得有误。”
忽而有千百骑排山倒海而来, 齐声暴喝道:“子夜将至,京营二十六卫,西军前锋营,奉命接管各衙行事,各衙不得延误!”
王恕大步而出,站在街上试图拦住铁骑。
“拦路者杀无赦。”缇骑各队正抽出长刀。
王恕骇然。
这是来真的啊?
“老大人但有异议可去大内质询,此处不做解释,让开。”缇骑不过十余人,但往后退出十余丈的时候王恕立马往旁边一闪。
敢挡?
马文升连忙道:“此时入宫只怕叫蛮夷所耻笑,不知大将军现在何处?”
缇骑手指大明门:“大将军拦路办桉。”
三个老大人唬得满心恼火。
在大路口办桉,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三人一路小跑,气呼呼跑到大明门下,见刀枪密集,两列大军以雁翅阵伸展,中间正对午门撒了一把椅子,显然是给卫大将军弄的。
这且不算吓唬人, 最吓人的是锦衣卫副千户聂紫衣带着已见雏形的神机营, 将三十门轻型火炮,十余门百虎齐奔一起摆在大街上,正有人牵着驮马来运送。
王恕快步上前喝问道:“大将军意欲何为?!”
卫央坐在椅子上,倒不是他摇摆这个架子,主要是上上下下都想让他摆这个架子,说是要吓唬诸王。
吓唬诸王也就算了,关键能吓唬一下越王,这很让卫央满意。
闻言,卫央回头一看,惊道:“怎的把你们惊动了?!”
王恕气喘吁吁喝道:“大将军意欲何为?”
卫央老老实实道:“造反啊意欲何为。”
王恕顿时都不会了。
这该说什么?
“大将军,国朝好不容易过个丰收年,倘若京师喋血,只怕是天下震动,不好!”马文升委婉劝说道。
卫央奇怪道:“哪一个敢震动?”
是啊,哪一个敢震动?!
“老臣知道,大将军此举必是为陛下讨还公道!”马文升赶紧说好话,道,“户部那亏空桉,皇庄的侵吞桉,大将军言出法随, 说要年前全部让他们还回来, 此事老臣万分支持!”
然后小心问道:“只不知那么多钱粮一旦回来,大将军要打算怎么分配?”
焦芳大声道:“户部既然守不住,自然该交给内帑掌管,负图公怎么能说‘如何分配’?天子富有四海,然我朝天子连皇庄也掌握不得,此你我之辈奇耻大辱。如今西军费尽心力要群贼交还,本便做了好大事。剩下的事情,我辈若不能为天子守十分,有何面目称一声‘成治老臣’哉?”
那俩都吓坏了,这老小子疯了吗?
卫央玩味的悄悄焦芳,道:“不怕问天剑下好纳你一颗苍头?”
“老臣固然怕死,然身为成治老臣,自当有三分为人臣者的坚守,”焦芳道,“陛下于老臣有知遇之恩,别的事好说,唯独此事,纵然西军铁蹄万钧,难挡老臣一腔热血。”
那俩老头儿看看彼此,又看看这个忽然爆发的老滑头。
他?
倒是有几分真心,但他怕是吃准了西军不会为难他才是。
“那也好,”那三人等了许久,只听卫央一句话,当即纳头便拜,刚磕完头,却听身后卫央笑道,“但不知道我们出了这么大的力,又该怎么弥补我们的损失?”
啊这……
“大将军玩笑了,一般为天子出力怎会有报酬。”马文升赔笑道。
他四处一找,竟扯出自己的内衬,抢了一把刀,哗啦一下斩下一段,一咬牙一刀划破自己的手指,叫道:“大将军四海英雄,八荒豪杰,必不至于言而无信。不过,国事为大,老臣愿意做小人,请大将军写下均旨,就说,嗯,就说这一次从王八蛋手里夺回来的粮草银子要尽数纳入内帑。”
卫央好笑道:“我要不干呢?”
马文升笑道:“不能,据老臣推算,那亏空的银两草料总数不过价值数百万两;三处京师皇庄所有财富,加起来也不过二百万两银子。西军规矩,若劳动价值不过市场上总价格,则不予掠取。”
“你把书读歪了!”卫央叹服道,“好吧,这笔银子我们不要了。”
众军面有怒色。
“不过,你们是希望我军天明之后撤走……”卫央想打探一下这三个人的态度。
不是重视他们的态度,而是实在太闲了。
这笔钱,卫央也没想过要握在他们的手里,老皇帝明确表态要用这笔钱打造京营,再加上海军建设,只怕他还要从他陵寝的费用中在挤出一部分。
那就给他吧。
再说,这笔银子到了皇帝手里,要买武器得找西军,要买马匹得找西军,倒腾一下,还是西军的。
那还跟他们争夺个什么劲儿?
当然,也可以利用这三人的身份在文官集团做点什么。
可是,既然打定主意要清洗文管体系,又何必与他们勾结?
可他这话没说完,三个老头儿跪下就哭。
敢让西军离开,大年初二大明朝就换皇帝。
那些被西军打哭了的诸王贵勋不造反就怪了还。
“那你们说,不让我们走,又不给吃饱肚子,你们就是这么剥削我们当大头兵的啊?”卫央咂咂嘴,“这得造反啊,皇帝还不差饿兵。”
“有,有饭,有好饭!”三个老臣一闭眼大声叫道,“各王公大臣府邸,锦衣玉食,可打他们的土豪!”
卫央乐了。
“来,签个字,就说,是你们三个老臣建议我军打土豪去的,与我们绝无干系,”卫央拉着马文升的手指,不知从哪翻出来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一张契约,“这是老大人的血书,来,你们二位也来签个名按个指印!”
马文升浑身一哆嗦,他就知道,他不找人弄死那帮贵勋和诸王,他们就联起手去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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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买卖,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