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懂我,该有多好》 第1章 那一瞬间的擦身(1) 周末昏天暗地地加了两天班,周一一大早,陆然还没醒谢淼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让她陪她出席新书发布会。 陆然正睡得迷糊,混沌的脑子也没听清谢淼电话里说了什么,就这么随口答应了下来,挂了电话继续睡,直到八点多才起床,顶着依然晕沉的脑袋去上班,没想到刚到办公室就听到公司要合并重组的消息。 “谁说的啊?”陆然蹙眉,往办公桌走去,不紧不慢地放下肩上的挎包,顺手端过桌上的瓷杯,“怎么没听其他人提过?” “你也没听说过这事儿吗?”许欣望向陆然,“严总难道也没和你说起过?” 陆然微侧头望向许欣,脸色茫然:“没有啊。” “大家早啊!”清朗的男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伴着落下的声音,严末高大的身子已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右手拎着的公文包被随意地甩在了右肩后,随着他的脚步一晃一晃地甩在背上,一身熨帖整齐的白衬衫黑西裤,整个人如同他的声音一样,朝气而充满活力。 “严总。” “严总早。” “严总,听说我们公司要并入别的公司了是吗?” “严总,怎么没听你和我们提起过啊……” 此起彼伏的招呼声中,有人将大清早听到的八卦问了出来。 “咳咳……”严末手捂成拳放在唇边轻咳几声,将甩在肩后的公文包收了回来,“关于这个问题,一会儿晨会再讨论。不过大家请放心,我们这个团队不会解散。” 晨会是早上十点半开。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大家一早上也没什么工作的心情,多半是在群里相互打听。 陆然手上还有广告案要赶,开了电脑就忙着搜集资料,也没太把这事儿往心里去。公司重组合并或者是破产易主,只要身边都还是这些人,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只不过换个老板换个发薪水的人而已。 晨会在十点半准时召开,严末一开口就证实了公司即将与其他公司重组的真实性:“各位,经过我本人再三权衡,为了公司和大家有更好的发展平台,我决定将公司与华辰旗下广告子公司合并,更名华辰新视纪传媒,我和唐总各持股份。” 陆然捏着的笔杆歪了下,她抬头望向严末,微微蹙眉。 严末留意到陆然细小的神色变化,望向她:“陆然,怎么了?” 陆然摇摇头:“没什么啊。” “严总,公司不是发展得挺好的吗?为什么突然要和别的公司合并啊?”有人提出疑问。 严末避重就轻:“大家都很优秀,也很努力,但我们公司小名气小,很难接到大品牌,没办法让大家尽情发挥,以后有了华辰的名头会有很大改观。” 会议在各种困惑讨论中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一直到十二点多才结束。 华辰是白领人的职场梦,遥不可及,因为老大的一个决定突然就成了华辰的一员,众人是欣喜多于遗憾,会议结束时三三两两满脸喜色地结伴去吃饭,唯有陆然坐在座位上转着笔没动。 严末望过来,只看到她侧低着头,眉心微拧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 “陆然,不去吃饭?”严末问。 “啊?”陆然回过神来,往周围望了望,“哦。” 起身收拾笔记本,动作不慌不乱,不紧不慢。 严末特别欣赏陆然这一点,无论任何时候总不慌不乱,安安静静的,却总像没睡醒似的,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走神中。 许欣走过来,一巴掌拍在陆然肩上:“吃饭去。” 两人是同期进公司的,关系一向不错,平时也常一起吃饭。 以往吃饭时陆然偶尔还会和许欣时不时聊几句,今天吃饭时却总有些心不在焉,低着头不紧不慢地吃着饭,眉心却微微拧着,一直到下班也没舒展开来。 手上的项目不急着交稿提案,陆然也就没加班,下班时间一到就回了家,开了电脑,捏着发疼的脑袋,憋着把最后的结局写完。 她在新视纪传媒做的是影视广告文案,平时不加班时没什么事做,无聊时也就随便写点东西消磨时间,但不多,刚完结的二十万字她写了一年,结局还是磨了一个月才勉强写完。 关上电脑前陆然顺便扫了眼书评区,果然又在掐,掐来掐去无非是她是否在模仿“糖糖在隔壁”的文风。糖糖因几部治愈系暖文成名,人气高,粉丝多。 两个人的风格,一个甜暖温馨一个平淡无味,陆然总觉得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事儿。 她没去理会,随手关了电脑,正要洗洗睡了,谢淼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然然,二十号那天刚好周六,我给你订了十九号晚上的机票,到时记得早点下班。” “订机票做什么?”陆然没想起早上电话的事儿,问道,头已歪向脖子,夹着手机,双手去翻找衣服,漫不经心。 “就知道你没记着,我早上不是才告诉你我下月在广州有个新书发布会,让你陪我一起去,你可别又给我推了,早上可都说好了的。” 谢淼嗓门大,又是在气急败坏中,说话不换气的,一口气下来听得陆然耳朵直疼,不得不停了手边的事,把手机挪远了些,一手揉着眉心,老半天才缓过神来,想起早上的电话:“淼淼,那不行,我那会儿还在做梦呢,不能算数……” “那我可不管,反正机票已经定下来了,你可不能不来。” 摆明了先斩后奏。 陆然无言:“好啦,去就去嘛,估计到时我也不用上班了,可以趁机多玩几天。” “你老板放你假了?”谢淼讶异,陆然有多忙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年纪轻轻的总像在玩命。 “没,我打算辞职,休息一段时间。” 陆然语气淡淡的,谢淼却惊跳起来:“为什么?” 第二天严末收到陆然的辞职申请时也是和谢淼同样的反应。 他谨慎地拿起她的离职申请看了又看,又往陆然看了又看,确定她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后,终于问出心底的疑惑:“不是工作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要辞职了?” 陆然抬眸望他:“最近工作挺累的,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 严末盯着她,她也正安静地等着他的答案,她的瞳仁非常的黑,眼睛很漂亮,清澈迷离,总似刚睡醒,却总是不慌不忙的,沉定如水,连说话也是,不紧不慢的语速,软软糯糯的声音,很好听。 “一定要辞职吗?我可以……让你停薪留职三个月,让你休息够了再来上班。”严末收回盯着她眼睛的视线,组织着措辞,试图挽留。 陆然工作能力强,她在广告上的创意和天赋一直是他在寻找的,她人也谦虚认真,工作起来更是不含糊,这样的员工他没道理要放走。 “谢谢严总。”软糯的声音都隐约带着笑意,真心道谢,“我爸妈一直希望我能回他们身边工作,我也出来好几年了,我想回去多陪陪他们。” 陆然这个理由让严末无法反驳,批也不是不批也不是,批了觉得遗憾,不批又显得不近人情,只好先压着,一整个下午都被这件事干扰着,连在华辰签约时也还是心不在焉的,捏着笔盯着眼前的文件半天没签下去。 一只手压在了他面前的文件上,手很白皙漂亮,骨节分明,蓄积着力量感。 那只手压着那份文件微微一用力,从他面前拉了出来。 严末抬头望向手的主人,微皱眉,对他的举动困惑不解。 “你可以再多考虑几天,你家老头也还没把你逼到绝路。” 唐旭尧淡淡望他一眼,压着合同的手漂亮地转了个圈,合同转向了他,他伸手要拿起,严末急急伸手压住。 “别,我可不是为这事儿心烦,我签不就是了嘛。” 大笔一挥,爽快地在合同上签了字,并盖了章,把合同扔给唐旭尧。 唐旭尧伸手拿过,粗略扫了眼,递给秘书,站起身:“你家老头这次又拿什么逼你了?” “和他没关系,就一员工想离职。”严末跟着站起身,往手表望了眼,“去吃饭?” 唐旭尧正垂眸整理文件,闻言抬眸扫他一眼:“男的女的?看上人家了?员工离职不挺正常的的事,怎么弄得天要塌下来似的。” “少胡说八道。我那是惜才,那女孩子工作能力挺不错,有天赋,人也好学……” “她做过哪些成功的广告案?”唐旭尧打断他没完没了的称赞,能力不是挂在嘴边,做生意的,看的是实实在在的成绩。 严末飞扬的眉眼垮了下来:“……没有。” 唐旭尧又抬眸扫了他一眼,语气很淡:“进公司多久了?” “两……三年吧。”严末也不确定,公司人虽不多,但也二三十号人,他真没记得谁什么时候进公司了。 “进公司三年,却没能为公司创造一分钱利润。”唐旭尧轻轻一笑,带着淡哂,“这样的人不主动辞职我也会开掉。我的公司不养闲人。” 严末皱眉:“也没这么严重吧。她其实挺有潜力的,品牌定位精准,创意独到,就是每次提的案子客户都不敢用。” “不能做出让客户满意的案子就不能叫有潜力。”唐旭尧把文件一收,手掌压着文件撑在桌上,侧头望向严末,“知道你那公司为什么总这么半死不活的吗?” 严末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她真不是那种只拿钱不干活混日子的人,要我说,在这公司里,再也没有一个人有她认真。最近她给伊莎做了一个婚纱广告,做得非常的棒,改天我发你看看。” 唐旭尧抬眸望他:“我怎么没听说你们拿下伊莎的广告了?” 伊莎是国际知名婚纱品牌,新视纪传媒若能拿下,没道理这么没声没息的,媒体早炒翻天了。 严末赧颜:“提案被刷下来了……” 唐旭尧又忍不住勾了勾唇,一只手在他肩上轻拍了拍。 他的动作让严末觉得深受侮辱,有些忿忿:“是他们没眼光。回头我就把文案脚本发你,你会惊艳的。” “回头发我邮箱吧。”唐旭尧轻拍着他的肩膀道,没再继续否定他的眼光。 认识二十多年,严末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再这么绕着这个话题纠缠下去,严末真要和他没完没了了。 两人一起去吃了晚餐,唐旭尧回到家时已将近十一点,家里其他人都已经睡了,除了唐宁宁。 她正抱着本小说半躺在沙发上翻阅着,看得浑然忘我。 唐宁宁是唐旭尧的妹妹,小他两岁,已经二十八岁,平时除了工作,却也还喜欢看一些小言情。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唐旭尧问,一边将西装外套脱下。 “在看书呢。”唐宁宁闻声抬头应,坐起身,把手中的小说冲唐旭尧扬了扬:“哥,我想做这本书的影视,拍成影视剧会火。” 唐旭尧往她手中的书本望了眼,眸心微凝,伸手拿了过来。 白底浅绿封面,配着温馨动漫风,很普通的青春小言书,就连书名也普通得没什么吸引力,“与爱情擦肩而过”,和腰封上偌大的“百万销量”字样对比得有些讽刺,能有这样的销量,大概也只是原书作者“糖糖在隔壁”的强大号召力。 视线不自觉移向带着些俏皮风的“糖糖在隔壁”几个字,唐旭尧盯着未语,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那几个字。 唐宁宁没留意到唐旭尧的异样,继续道:“这个作家和作品本身的名气就已经是片子的收视率保证,再邀请几个当红一线出演,双重保险,投资这片子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唐旭尧把书递还她手上:“你签得下来再说吧。” “意思是你不反对?”唐宁宁小心问道,华辰有做影视娱乐这块,唐旭尧虽没怎么管,但是他的原则一向明确,要么不拍,要拍就拍一些有深度有营养的片子,像这种八点档青春偶像剧,一向被唐旭尧归类为没营养的东西,他向来不主张投资拍摄,现在却连书的内容看也没看就点头应允了。 “你是制片人,要拍什么样的片子你有自己的眼光和见解。”唐旭尧淡应,“你还是先把版权买下来再说吧。” 转身上了楼,留下唐宁宁一人兀自困惑,有些无法理解唐旭尧最后一句话的意思,自己的作品能被改编成影视剧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更何况是华辰这样的知名影视公司,无论是宣传渠道演员挑选片子制作或是稿酬支付方面,在业界都是数一数二的,有谁会不愿意卖? 两天后唐宁宁终于明白过来,她联系不到糖糖本人。 糖糖被业界笑誉为国内言情小天后,写书不多,至今也就四本,也都只是一些小言情文,走的是甜暖风,却销量奇好,作品备受追捧,在实体书市场萎缩的今天,动辄百万的销量无疑是个奇迹。 她在小言界的名气虽高,人却非常低调,从不参加任何签售会或者在公开场合露过面,除了这个笔名,也没人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样。 唐宁宁试图从出版方联系本人,没想到出版方比她还头疼,糖糖两年前换了联系方式,地址也换了,两年来没有任何消息,电话打不通,qq信息不回,微博博客两年没更新过,也没再写过书,除了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出版方也无从联系起她本人。 但是真实信息方面,因为当年签了保密合同,出版方也不好向唐宁宁透露。 糖糖所有的版权都是自己代理,联系不到本人唐宁宁根本没办法启动项目。 唐宁宁没法子,想到唐旭尧那天意味不明的话,只能去找唐旭尧打探糖糖的情况,从唐旭尧那天的话里她直觉他认识糖糖,却没想到唐旭尧只是淡淡扔下一句“不认识”后就没再多说,反而随手从办公桌右上角积压的文件里抽出一份电影剧本扔给她,让她评估一下是否有投资价值,交代了些事便去了严末那边。 那天合同签订后新视界传媒和华辰广告算是正式合并,为了工作上的方便,唐旭尧有意让新视界搬回华辰大厦,今天过来就是和严末商量这事儿。 第2章 那一瞬间的擦身(2) 严末在早上的晨会也提起了要搬到华辰总部的事,众人欢欣鼓舞,陆然只觉得额头一突一突地跳着疼,她的离职申请已经提交了两天,严末却一直压着没批。 会后,陆然去找严末询问离职的事。 严末比她还头疼,他是惜才的人,劝了会儿,看陆然辞职的念头坚决,也就退让了一步:“你先把手头上负责的几个案子做完好吧?公司现在人手紧,一时间也没办法这么快招到满意的人。” 陆然工作负责,人也重感情,对这样的请求没办法拒绝,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下来。 “一会儿唐总过来,你也一块儿吃个饭吧,我把你那个伊莎的广告发他了,或许能帮你争取下来。”谈完事,严末突然道。 陆然额头又“突突”地跳了下,有些为难:“我已经和陈建约好下午一块儿去提案了。” 话刚完便见严末奇怪望她,提案向来是ae负责的事,陆然做的是创意工作,向来不用参与。 陆然解释:“之前不是和您报备过了吗?文案是我写的,里面的创意点和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有些东西陈建他们没办法传达清楚,我想亲自去提案试试。” 严末听着似乎也是那么回事,也就没为难她。 提案在下午两点,吃过午饭过去也差不多。 从严末办公室出来陆然和陈建知会了声,饭点时间一到就约着一块儿出去了。 这个点的电梯人不少,挤得满满的。 电梯在一楼停下,随着“叮”的一声响,电梯门缓缓开启,光线的刺激让陆然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电梯外。 电梯正对着大厅入口处的旋转门,一抬头入口处的景致便一览无遗。 望着似是踩着外面的阳光从门口迎面而来的高大身影,陆然神色有些些的僵硬,一时愣在原地没动,直到陈建碰了碰她的手臂:“走吧。” 陆然回过神来,微垂着头,和陈建他们随着鱼贯而出的人群往外而去,隐身在人群中,周围严密的人墙几乎将她娇小的身子淹没。 “陆然,你今天怎么突然心血来潮要陪我们一起出去了?” 看陆然一直低头走路不说话,陈建随便找着话题聊,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在空旷的大厅里也不算小。 唐旭尧刚迈出的脚步陡地收住。 跟在他身边的助理林江涛敏感察觉到他突然的变化,抬头望向他:“唐总,怎么了?” 唐旭尧微抿着唇,没有应,只是突地转身,望向已走到门口的那波人,黑眸紧眯,像是在搜寻什么人。 “唐总?”林江涛不确定地又叫了声,却见唐旭尧突然拔腿往门外跑去,脚步急而稳。 “唐总。” 林江涛赶紧跟着追了出去,原以为唐旭尧要去哪,却看到他在门口停了下来,站在门口处,四处张望。 “唐总,您是在找什么人吗?”林江涛小心问。 唐旭尧往四周望了会儿,摇摇头,侧头望向他,长呼了口气,语气淡淡:“走吧。”转身往大厅内而去。 几分钟后,陆然手拿着三只甜筒从两米之遥的甜筒站出来,递给等候在甜筒站门口的陈建和另一位同事。 陈建无奈接过:“没想到你还好这口,都准备吃午餐了还吃这些东西,也不怕胖。” 陆然低头往身上扫了眼:“真能吃胖吗?那以后我得多吃点。” 边说着边往地铁站走去,手上的甜筒吃了两口,甜腻甜腻的味道让陆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实在忍受不住,在陈建的瞪视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提案到下午四点才结束,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陆然难得有了翘班的念头,给严末发了条信息请假便没再回公司。 她那个写了一年的文刚完稿,陆然无事一身轻,不是很想回去,偌大的房间一个人待着总觉压抑,干脆约了谢淼出来喝下午茶,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小假,只是心里头有事,放假了也惬意不起来。 谢淼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开车送她回去时就忍不住吐槽她。 陆然对谢淼的吐槽早练就了金刚不坏身,没在意,任由她在耳边唠叨,伸手开了车内广播,单手支颐贴着车窗盯着外面的霓虹,微眯着眼睛听广播,神色淡淡的。 谢淼扭头往她看了眼,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有句话说,越是沉静简单的人越有故事,谢淼总觉得陆然就是这样的人,尤其她无意识露出这样的神情时,眉梢间都是看透世事的疲惫。 陆然不知道谢淼的心思流转,只是侧着头盯着车窗外。 过了零点的大都会,马路也渐渐安静了下来,窗外闪烁的霓虹从眼前一阵阵飞快地掠过,孤独而刺眼。 车里的广播安静流转着,城市交通台的广播,除了整点半点的路况播报和广告时间,这个点的电台,也只是一些夜谈类的节目。 陆然大四那会儿曾特别喜欢听广播,只听一个频道,一个节目,一个声音。只是这几年没再听过广播了,也没再去听那档曾让她疯狂着迷的节目。 “欢迎回来……”喧杂的广告时间结束,低沉的男声在狭小的车厢里低低地响起,低磁清润的音质像是划过山涧的清泉,悦耳诱人,那声音近得仿似人在耳边浅声低喃,陆然微敛着的眼眸陡地睁开,本能地转身望向收音机方向。 她的动作幅度略大,把安静开车的谢淼吓了一跳,踩下了急刹车,扭头望她:“你怎么了?” “我……”陆然愣愣地盯着谢淼望,像是才回过神来般,赧颜地摇摇头,手抓着滑下的头发从头顶爬过,慢慢坐回座位上,看谢淼还疑惑地瞪着她,手讷讷地往收音机指了指:“那个……主持人声音……真好听。” 刚说完就被谢淼给狠狠剐了一眼:“你没事吧?” 又缓缓启动了车子。 陆然默默地揉了揉鼻子,没敢去撩拨她。 磁性的嗓音还在车厢里低低地流转着,低沉悦耳,陆然却总不太听得,想闭眸睡会儿都没办法静心忽略。 “我关掉了哦?”她征询谢淼意见,说话间人已倾身,想把收音机关掉,手伸了出去却又有些犹豫。 节目正在接入热线中,“嘟嘟”的忙音在车厢里有节奏地响着,这档为期一个小时的节目只开放一个热线名额,陆然在多年前曾很执着地每个晚上十二点守在收音机前听这档节目,对这档节目再熟悉不过,后来主持人换了人,她也就没再收听过,没想到今晚会再听到这个声音。 电话很快被接通。 “你好!”低沉的男声低低地响着,带着些许淡漠和漫不经心,细听下似乎还带着些不耐。 陆然抿了抿唇,手还是伸向了开关,刚要摁下。 “你好。”略带迟疑的女声,穿透空中的电波,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陆然摁着开关的手不自觉停了下来,头微微垂下,及腰的长发因为她倾身侧低头的姿势滑了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车厢里除了回响着的背景音乐,很安静,静得几乎可以听到电波那头的犹豫。 “我想……对一个人说声对不起。”依然是那道女声,略带着迟疑,有些沙哑,被电波分解过的声音,总没那么清晰好听。 陆然抿了抿唇,关掉了收音机,干脆利落。 凌宇成目瞪口呆地望向唐旭尧紧压着播音设备的手,一边皱着眉捂着耳朵避开尖锐的噪音一边看着唐旭尧面不改色地“喂?喂?听得到吗?抱歉,信号不太好,听不清,我这边先挂断,感谢您的参与,欢迎下次再拨打。” 挂断了热线电话,然后对着麦克风以着歉然的嗓音结束了这期节目,送了首歌,利落地关了播音设备,一手摘下头上挂着的耳机,人也站了起来。 凌宇成撒开捂着耳朵的手,语气隐约带着控诉:“诶我说,你今晚可真不够意思了,人陆燃特地打这么个电话,你怎么就给挂了?” 唐旭尧垂眸整理着衣袖,动作不紧不慢的,连语速也是不紧不慢的:“节目时间到了。” 凌宇成冷哼,不置可否,大半夜的突然没事跑他这破电台来,抢了他的麦不说,连节目时间也自行掐了三分之一。 唐旭尧没理会,抬起手看了眼手表:“我先回去了,一起走吗?” “等等!”凌宇成转身收拾。 电台最初是他和唐旭尧等几个朋友在中学时心血来潮做起来的,但大学时唐旭尧念了军校没太多自由时间,大学毕业后其他人也慢慢各奔东西,这几年也就只有他还在最初的地方,唐旭尧也中途也有几年没再碰过电台的一切,只是这两年又开始陆陆续续地回来,有空时都会过来录一两期节目。 他说他吃饱了撑了,凌宇成就当他真吃饱了撑了,只是没想到今晚也还有人吃饱了撑的。 陆然自那天晚上后又开始异常的忙碌。 她手上还积压着三个案子要写,从找资料想创意开会讨论再到完成最后的提案ppt,再算上提案后改稿的时间,满打满算估计都还得一个多月。 严末经那天和唐旭尧谈过后,已经决定在20号把公司搬到华辰总部去。 那天刚好是谢淼的新书发布会,陆然希望赶在那天前把所有工作都交接完,安心地辞职去散心一段时间,因此这半个月来几乎是没日没夜地赶创意,偏偏客户那边定的比稿时间都在月中,如果在比稿中胜出,还得进行第二轮第三轮修改、比稿,到时势必又得拖到下个月。 陆然等不及,把所有提案交给ae那边后,就去问严末她正式离职的时间。 严末这几天忙着其他事倒把陆然要离职的事给忘了,陆然来问才想起,人又头疼起来,敷衍着留下句“先看看比稿结果”再说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闪人了,生怕陆然当场逼他签下离职合同。 从公司仓惶逃离的严末直接去了华辰找唐旭尧闲嗑,然后忧心忡忡地询问唐旭尧怎么挽留人才。 在他眼里陆然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他总觉得陆然只是缺少机遇,而不是天赋。 “人才街上一抓一大把,你是真看上人家的才还是看上人家的人了?” 听严末分析完陆然的好,唐旭尧问。 严末想也没想:“当然是才。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唐旭尧手一摊:“那我也没辙。你说你要是看上人家了,那还好说,直接去追,以你自身的条件和魅力,再加上你那套甜言蜜语的本事,要把人追到手分分钟的事,没有一种办法比把对方变成家人更能留住人。” “追她?”严末摩挲着下巴,很认真地在思考,“其实也不是不行……她似乎也还单着,人虽然不是特漂亮那种,但还是挺耐看,最主要是人处着也轻松,安安静静的不会任性胡闹,真在一起了也不会有那么多糟心事,适合结婚。而且,志同道合的,也可以一起打拼事业。” 唐旭尧忍不住一笑:“这都快赶上天造地设了,趁着人家没主儿赶紧的,过了这村大概就没这店了。” “谁和谁天造地设了?” 唐宁宁清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着落下的嗓音,唐宁宁人已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前些天唐旭尧给她的剧本,看到严末,笑着道,“严少,不会是你有喜事了吧?” “快了。”唐旭尧淡淡接口,“都已经在筹划着结婚的事了。” “喜糖!”唐宁宁手伸向他,被严末一巴掌拍了下来,“信你哥胡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唐宁宁哼了声:“以你的速度,八字那一撇还没画上,‘人’都成形了。” 说完就被严末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就会胡说八道。” 看唐宁宁有事找唐旭尧,也不再打扰,调侃了几声便离开了。 唐宁宁看着门关上,转身望向唐旭尧:“哥,这是你上次给我的剧本,我看过了,也开会讨论过了,决定还是投资,而且这次我们要独资拍摄。” “你自己决定就好。”唐旭尧淡应。 唐宁宁望向他:“哥,你就不关心这次的导演是谁?” 唐旭尧头也没抬:“你做主就好。” 唐宁宁不满地哼了声:“一点好奇心也没有。” 把手中的资料递给他:“喏,这是导演资料,陆燃姐。” 唐旭尧终于抬头,往她望了眼,视线移向她递过来的资料,伸手接了过来。 “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陆燃姐才是导演。她上个月就回来了,昨天刚和她吃了顿饭,两年没见,人又漂亮了,有气质有才华。” 唐旭尧翻着文件扫了几眼,放下:“这部片子华辰不能独资。” “为什么?”唐宁宁声线有些尖,“你刚才说由我全权定夺。” “风险太大。”唐旭尧语气淡淡,“现在华辰影视还是挂在我名下,出了问题会影响到整个华辰的声誉。” “借口!”唐宁宁愤愤,却也无可奈何,决策权还是在唐旭尧手中。 她把剧本压下,拿起下面的书:“哥,糖糖这个作品我还是想要版权,你看看你能不能利用人脉帮我找找人。” 唐旭尧抬头往她拿着的书望了眼,目光有稍稍的凝滞,收了回来:“我去哪儿找人。” 唐宁宁撅着嘴:“还没找过你就知道不行了。” 长长地叹口气:“不过找不到也正常,很多人都说她可能已经不在了……” “胡说八道什么!”唐旭尧声音突然冷了冷,把唐宁宁吓了一跳。 “哥,你干嘛啊你,我又没说什么,网上都这么谣传的而已。”唐宁宁倍觉委屈,“她两年没出现过。最新的一条微博都是两年前更新的,晒了一张旅行箱的照片,网友从背景辨认那就是殷城机场,刚好那天飞往海外的一趟航班出了事故,三死几十伤,媒体意外地没披露死者身份,因此很多网友都担心她是不是在那次事故中出事了。要不然好好的一个人,正混得风生水起要名有名要利有利的,怎么突然说消失就消失了,她那些后续的稿费,零零总总加起来都有好几百万了,听说她家人让出版商全捐出去了。” “不可能的事。”唐旭尧突然推开办公椅,站起身,“陆燃电影的事儿你看着办,我的原则是,不能超过30%,不能做最大的投资商,19号我要飞一趟广州,投资的相关方案这两天交给我。” 转身出去了,剩下一脸莫名的唐宁宁。 第3章 好久不见(1) 陆然发现严末这两天很古怪,具体怎么古怪也说不上来,就是对她,似乎特别的殷勤。 比如早上上班时会突然来到她座位前,问她吃过早餐没,然后一份热乎乎的早餐就搁在了她桌上。 晨会时会特意往她望过来,每一个话题都特地征询她的意见。 午餐时会突然一声不响地来到她的座位后,一只手绕过她的椅背,一只手撑在她的桌前,垂头望她,以着特别温柔的声音说:“去吃饭?” 下班时会突然叫住她;“陆然,你留下来一下。” 然后她莫名其妙地等了半个小时后,他收拾妥当,臂间挂着西装很潇洒地走过来:“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连着三天下来,陆然被严末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闹得几乎神经衰弱。 “严总,您这两天是不是发生遇到什么事了?” 第三天下班,当严末再次潇洒地拎着公文包挂着西装冲她打招呼“陆然,一起吃饭吧。”后,陆然终于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很老实地说道:“您这两天变得很奇怪,让我……们大家很无法适应。” 陆然努力让语气很委婉,对她而言,没有用惊悚已经是很委婉了。 严末手一摊,一脸莫名:“有吗?老板关心下属不挺正常的事?” 陆然点点头:“是挺正常的。可是您是不是也应该顺便多关心一下其他人?” 比如早餐,不用专门只给她一个人带,午餐不用专门跑到她身后,姿态亲密地约她吃午餐,晚餐也别摆出老板的架子让她留下来,等他一起下班。这会让很多人生出很多遐想来的。 “哦,这样啊。”严末状似了然地点点头,话锋一转,声音刻意放柔,“陆然啊,你不觉得我这么做像是在追你吗?” “像。”陆然很老实地点头,“可是您没事突然追我干嘛啊?” “……”严末一时间被堵住,望向陆然,陆然也正望着他,眸子特别的清澈坦然,完全没有一丝娇羞忸怩,严末有些被打击到,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就这反应?” 陆然不解:“那要不然还要怎么样?” “女孩子听到这样的表白不应该……”严末皱着眉努力组织着措辞,“应该会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吗?” “不会啊。”陆然摇头,“我老公就是我像你这样追来的啊。” “……” “她结婚了!她竟然结婚了!为什么一个结了婚的女人看着还像没出校门的大学生!” 从被严末气急败坏地约出来打高尔夫,唐旭尧和凌宇成耳边就一直回荡着这几句话。 “诶我说,”凌宇成头疼地塞住了半边耳,皱着眉头望向唐旭尧,问道,不时往毫无章法地挥杖猛击球的严末望一两眼,“他怎么了?” “大概是……他看上了公司一个小职员的才华,冒冒失失地去追人家,结果差点被人老公给揍了。”唐旭尧估摸着应道,看这反应和那个被他赞誉有加的小职员估计脱不了关系。 “噗……”凌宇成很勉强地憋住了笑。 严末扛着球杆气急败坏地走了过来,指着唐旭尧骂:“还不是你给出的馊主意。像个傻子一样献了两天殷勤,又是爱心早餐又是免费午餐又是烛光晚餐,亏我还深情款款地表白了,结果你知道人家怎么说吗?哦,我老公就是我像你这样追来的!” 严末学着陆然当时的语气。 “噗哈哈……”凌宇成早已忍不住捂着胸口狂笑,“那个……那个女人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唐旭尧虽没像凌宇成这般夸张,微扬起的嘴角却还是泄露了此时的心情,他伸手拍拍严末的肩,强忍着笑:“没事,还好没给人家老公痛揍。” “唔……噗……我比较关心的是……唔……然后呢……”凌宇成忍着笑,艰难地问道,问完又忍不住继续笑,被严末恶狠狠地瞪了眼,捂着嘴停了下来,忍得极其辛苦。 严末扭头又朝最近的球狠狠挥杆,看着球滚入球洞中,手中的球杆一扔,依然臭着张脸。 唐旭尧伸手又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后来怎么样了?” 严末脸又臭了几分,还能怎样,她平平静静一句话像个轰天雷砸下来,炸得他像个傻子一样愣在了当场,她却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话多具爆炸性,依然笑得眉眼弯弯地冲他挥挥手手,留下一句“严总,我先下班了。”然后就走了。 陆然从公司出来时心里无事一身轻,连脚步都不自觉地轻快了许多,和严末把话说开了在心底压了几天的忐忑都消失无踪,心情甚好,特地一个人去压了趟马路才回家。 回到家陆然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明天是周五,周六是谢淼的新书发布会,她答应了谢淼会过去。 本来是想着这两天再磨一下严末,把辞职的事给定下来了,没想到自己反倒给严末闹得忘了这么回事了。 思来想去,陆然不得不给严末打了个电话,提起辞职的事。 严末还在为下午的事深觉丢脸打击中,语气虽不太好,却也爽快:“这样吧,陆然,我们各退一步,你再多留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无论陈建他们能不能顺利拿下这三个案子,我都尊重你的决定,怎么样?你就这么走了这三个案子我真不知道找谁接手,你也体谅一下我当老板的难处好吧?” 严末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甚至带了那么点boss的架势,硬冷硬冷的语气让陆然没敢再讨价还价,答应了下来。 谢淼电话过来时陆然和她说起这事,谢淼倒是无关痛痒,劝她安心再待一个月,临挂电话时不忘提醒她明天航班的时间,就怕她误点了。 陆然默默记下时间,第二天特地提前一个小时下班。 她去跟严末请假时严末还扭曲着一张脸,虽不至于像昨天那样“刷”的黑了,却也没像以往那样清雅和煦,和颜悦色,总之看着有种很尴尬的扭曲感。 陆然没敢再去随便说话,辞职的事也没敢提,拿了假条赶紧往机场赶。 刚到机场没一会儿,本来说好去机场接她的谢淼就气急败坏地来电了,她人在外地误点了,改让程朗去接陆然。 “……”陆然有些无言,半天憋出一句话,“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别再误点了。” “不会了。你到机场没?” “我在办理登机手续了。”陆然一手推着行李箱随队伍慢慢挪动,侧头脸颊夹着手机应道,一边低头翻找身份证。 刚找了会儿,手懊恼地往额头一拍:“我忘带身份证了……” “……” 好在陆然住的公寓离机场近,就在机场快轨终点附近,来回四十分钟左右,满打满算勉强还来得及。 陆然回去取了身份证过来时勉强赶上办理手续,拎着小包一路过安检。安检入口距离登机口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陆然担心赶不上,一路小跑,光顾着赶路,也没留心看人,刚跑到商店拐角就和人撞上了,“碰”的一声细响,似是文件被撞落在地了,陆然也没来得及细看,她走得急,撞得猛,对方身形高大,胸膛硬实,她被撞得头昏眼花。 “对不起对不起!”陆然揉着被撞疼的鼻子,连声道歉,一边已下意识地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文件袋。 “没关系!”淡漠的嗓音在头顶淡淡响起,低沉有质感,音质很清,也很熟悉,半个多月前在谢淼车上随电波流转的悦耳嗓音。 陆然伸向文件袋的手有些许的凝滞,眼睑微微垂下,捡起摔落在地的文件袋,低垂着眼眸交到男人手中,“不好意思!” 抽回手转身即要往登机口而去,还未及转身一股强劲力道突然袭来,右手腕落在了一只宽厚的手掌中,微微带着热气,却握得很重,拖着她的手腕几乎将她整个身子给带着转向了他。 陆然疼得皱眉,不经意抬头便看到了同样一张拧紧了眉的脸,清峻淡漠,轮廓分明,墨玉般的深眸正紧紧盯着她的脸。 陆然却来不及作别的感想,那边登机广播在催,登机口眼看着就要关闭,就皱着眉转动着手腕:“不好意思,我得登机了。” 手很顺利地抽了回来,陆然转身小跑往登机口去,赶在关上前最后一秒上了机舱,拿着登机牌找号码,待穿过重重的人群,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时,陆然一摸额头,已经满头的细汗,手心和后背也湿湿的。 陆然摸着手心湿黏的汗液,失了失神,手慢吞吞地拉过安全带系上,手本能地紧紧抓着安全带的系扣,闭眸背靠着背椅休息。与其说休息,倒不如说是在让自己放松,借着闭眸度过飞机从起飞到滑入云端的几分钟,从两年前开始,她严重恐飞。 旁边的空位隐约有人坐下,陆然掀了掀眼皮,看到那张淡漠的俊脸时整个人都坐直了身子,扬着脖子往四周望了望,她来的是经济舱吧。 “这里是经济舱。”淡漠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还伴着文件翻阅的声音。 “哦。”陆然淡应了声,重新背靠回了座位上,歪头靠着窗,闭上眼又眯了过去。 唐旭尧半天没听到陆然这边有回应,抬头往陆然望了眼,不自觉地微微蹙眉。 陆然已双手环胸靠着机窗闭目休息了,巴掌大的脸蛋上没什么表情,恬恬淡淡的,隐约带着一丝迷糊,似是已经睡了过去,眉眼间有着掩饰不住的倦色,眼皮底下一圈青黑,尽管化着淡妆,却依然遮不住。 “陆然?”唐旭尧轻轻叫了她一声,原以为她不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过了会儿后,陆然轻应了声,“嗯?” 她没有睁开眼,声音很轻,有些含糊,像是要睡过去了。 “这两年去哪儿了?”唐旭尧问,背贴着座椅靠了下去,侧头盯着她恬淡的脸。 陆然抱着手臂往座位上缩了缩,找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闭目没应。 “陆然……”唐旭尧又叫了她一声,他的声音不大,但有些沉,以及压抑。 “去疗伤了。”陆然终于开口,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语气,带着些许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眼睛没睁开,面色也淡淡的。 唐旭尧盯着她平静的面容,所有的话突然像是被堵在喉咙里。 陆然也没再开口,只是安静地闭着眼眸,静心听着机内起飞广播,感觉到飞机已经在慢慢滑行,她虽是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蜷着的掌心还是微微沁着冷汗,她闭着眼默默感受着飞机滑行的速度,在它骤然从平滑升向云端时,突然的抖颤还是让她脸色白了一下,额头沁着细汗,紧扣着安全带的手掌无意识地扣得死紧,指节泛白。 唐旭尧发现了她的异样。 “陆然?”低沉的嗓音里隐约带了一丝担忧,温热的手掌下意识地覆住了她紧绷着的手掌,“你没事吧?” 手背让温热的温度让她悬起的心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或者是因为飞机已经开始趋于平稳了。 陆然不确定,人却是已经平静了下来,睁开眼眸,往覆着她手的手掌瞥了眼。 “我没事。”她淡声应着,手掌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唐旭尧没执意再握着,探究的视线落在她依然苍白的脸上。 “你恐飞?”他问,却是肯定的语气,他记得她以前很喜欢乘飞机。 “对啊。”陆然应得坦然,重新闭上了眼眸,“九死一生之后有阴影很正常。” “当年……你真的在飞机上?”唐旭尧问,嗓音很冷静,却隐约有些嘶哑。 陆然始终闭着眼眸,却没有真的睡过去,她淡声回答了他:“嗯。”当时的空难让她开始恐飞。 这种恐飞的症状在飞机降落时又发作了下,她泛白的指节被身旁的温热手掌紧紧握住,无声地安慰。 她想抽回,却被他的手掌坚定而强势地牢牢覆住,她挣不脱,干脆就由了他,直到飞机停稳时唐旭尧才松了手。 陆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解下安全带,站了起身,要过去时才发现唐旭尧还坐在座位上挡着路。 “不好意思。”陆然冲唐旭尧歉然一笑,指了指路,“借过一下。” 陆然很喜欢笑,她眼睛不是很大,但是笑起来双眼弯弯的,眉梢都像带着笑,总似没睡醒般,迷迷糊糊的,有些疏远。她也确实没怎么睡醒,刚在飞机上睡了长长一觉,眉眼间的疲惫让唐旭尧没敢吵醒她。 她的客气让唐旭尧不自觉地蹙眉,陆然已缩着身子,腿贴着前排座位想要从他和座位的缝隙里跨过去,人没跨出来,手被唐旭尧拉住了。 陆然疑惑扭头望他。 唐旭尧站起身,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一只手已经伸向行李架拿行李。 “你干嘛呢?”陆然挣了挣手,没能挣脱。 “一起吃顿饭吧。”唐旭尧说。 “我有约了,他在外面等我。” 唐旭尧望着她,似在评估她话中的真实性。 陆然手机恰在这时响起,是程朗打过来的:“出来没?我在外边等你。” “等我一下,这就出去。” 陆然挂了电话,望向唐旭尧。 唐旭尧望她一眼:“你电话多少?” 手依然握着她的手腕,大有她不说他就一直这么握着的架势。 陆然抿了抿唇,手伸向他:“手机!” 唐旭尧把手机递给她,看着她灵巧地在手机上输入一串数字,然后她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陆然把他手机交还给他:“我先走了!” 转身往机舱外走去,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唐旭尧跟在她身后出了机舱,不远不近地保持着距离,直到看到她脚步轻盈地走向等候在出口处的男人时,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下来,微拧着眉。 “来多久了?”陆然拖着行李箱走到程朗面前,问道。 今天的程朗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一米八的个儿,挺拔的身形随便往那儿一站都带着那么点鹤立鸡群的味道,虽然这边接机的人不少,陆然还是很轻易地在人群中便找到了他。 “刚到一会儿。”程朗应着,说话间手掌便伸了过来,绕过她的脖子,五指张着在她头顶上狠狠揉了揉:“又瘦了!” 陆然努了努嘴:“哪有!” 她的身高只到他胸口处,娇小的个头和他站在一起很让人遐想,尤其程朗还不避讳,听她这么一说,又低头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把:“还说没有,脸颊都捏不出肉来了,以前还肥嘟嘟的。” 亲昵的举动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陆然不以为然地撅嘴,把行李箱往他面前一推:“你来拖。” 双手往裤兜里一揣就想走。 程朗低头拉过行李箱,抬头时注意到了站在陆然身后不远处的唐旭尧,正盯着他望,两道眼神盯得他背脊莫名瘆的慌,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陆然手臂,压低了声音:“背后那男人是你什么人?” 被他这么一提醒,陆然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唐旭尧来,也就忍不住扭头往唐旭尧那边望了眼:“不是什么人啊。” 拖着程朗离开。 唐旭尧看着那两道身影相携着离开,站在原处没动。 出站口的灯光很亮,亮得有些刺眼,刺得眉心眉骨都在发疼,他垂眸揉着眉心。 “唐旭尧,这是离婚协议书,这是房间钥匙,我走了,保重!” 她拖着行李箱,平静地把离婚协议书和钥匙放在桌上的画面不期然地闯入脑中,刺激得整个太阳穴都在发疼。 唐旭尧甩甩头。 “阿旭!”一道清亮的女声不远不近地响起,熟悉的音质让唐旭尧不自觉皱了眉,抬起头时面色已恢复往日的清冷。 “你怎么在这?”唐旭尧望着已走到近前的陆燃,皱眉问。 “听宁宁说你这个点的航班,刚好我在机场取景,就顺道过来看看了。”陆燃笑着应道。 她留着干练的齐肩短发,头发在耳后肩上的位置打了个漂亮的内卷,中分的刘海配着精致的妆容,整个人洒脱中透着股女强人的精明干练,笑容明媚,和陆然清秀迷糊的小家碧玉气质完全不同。 想到陆然,唐旭尧又忍不住往刚才她离去的方向望了眼。 陆燃没留意到唐旭尧的眼神,两手交叉着置于胸前,侧头望向他:“一起吃顿饭?” 唐旭尧抬手望了眼腕表:“改天吧,我一会儿还有事。” 陆然拖着程朗出了机场,来到地下车库取车,任由程朗把她行李塞进后备箱,自己绕过车头,来开副驾驶座车门,坐了进去,拿出手机给谢淼发了条信息,向她报了个平安。 “谢淼还没到?”程朗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道。 “对啊,又误点了。”陆然低头应着,一边动手拆着手机。 “你干嘛?”程朗被她的举动闹得有些莫名。 “没干嘛啊。”陆然头也没抬,取出了手机卡,往车窗外望了眼,看到不远处的垃圾箱,“你开靠边点。” 程朗开着车往路边靠,经过垃圾桶时,陆然手轻轻一扬,手中的sim卡便飞向了垃圾桶。 陆然关了车窗,一扭头就看到程朗正盯着她看,看得她心虚:“你怎么了?” 第4章 好久不见(2) 程朗往她手机望了眼:“这话不是该我问你吗?” “哦。”陆然低头装着手机,“那张卡有点问题,我得换一张。” 唐旭尧回到酒店时已经快十一点,放下行李后捏着手机,盯着陆然留下的那串数字,望了会儿,长长呼了口气,拇指摁下拨号键。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sorry,the……” 没有熟悉的铃声,只有客服小姐甜美客气的声音,没等播完唐旭尧就摁断了电话,随手扔在了床上,转身去洗漱。 洗漱出来时又拨了遍,依然是关机状态。 第二天、第三天……当那个号码由陌生到烂熟于心,耳边依然是客服小姐彬彬有礼的关机提示后,唐旭尧捏着手机,不由一笑,眼底却挤不出什么笑意来:“陆然,真有你的。” 拇指一滑动,摁下了删除键,顺手把手机关机了,转身上了飞机。 周一上班,助理林江涛刚到办公室就被唐旭尧给叫进了办公室。 “找家靠谱点的侦探社。”唐旭尧把一份带着照片的资料递给林江涛,“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林江涛伸手接过,往照片看了眼,隐约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看唐旭尧面色不太好,也不敢冒然问,点头应承了下来,依稀知道唐旭尧这两年来一直在找人,只是没交由他经手,也不知道是否同一人。 “我去一趟三楼,有事给我电话。” 唐旭尧说完起身出了门。 今天是新视界搬过来后正式上班的第一天。 身为公司的新任股东,唐旭尧还是得过去露露脸,对搬过来的新员工表示欢迎。 新视界在华辰大厦三楼。 华辰主要经营地产生意,成立三十多年,全面涉及影视娱乐、百货连锁和酒店等领域,在总部拥有自己的办公大楼。 唐旭尧刚到新视界传媒的办公室,人没进去就听到严末气急败坏地在里边吼:“她就没和你们任何一个人联系过?就这么甩手走人了算什么事。” “怎么了?一大清早的火气这么大。”唐旭尧推门而入,淡淡道。 “唐总。” “唐总早。” 看到唐旭尧,在场的员工纷纷起身打招呼,半个多月前唐旭尧去新视界传媒找严末商量搬过来的情况时,严末向大家介绍过唐旭尧。 唐旭尧也向大家打了声招呼,说了些欢迎类的话,和严末进了办公室,看严末还鼓着眼睛,余怒未消,便问道:“怎么了?” “还不就那个女人。”严末手指向门口靠右的空位,愤愤然,“我没批她辞职,她今天竟然直接不来了,连声招呼也不打,电话也打不通,就这么搁着那一堆案子不管,也没找人交接,这像什么事儿!” “谦和认真,不会生事,安安静静的不会胡闹任性!”唐旭尧不紧不慢地重复着他前些天夸陆然的话,微微一笑,望向他,“结果呢?” 唐旭尧淡讽的语气遭了严末狠狠一个白眼。 严末把手中拿着的文件狠狠往桌子一摔,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震得整张椅子都在晃,明显在生闷气。 唐旭尧瞥了他一眼,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得了,气个什么劲,这才几点,员工没来上班,你就不想着是不是人家出什么事儿了没来得及向你报备,就光想着人开溜了,别忘了你这个月薪水可没给人结算。” “她要是看得起这点薪水就不会成天想着辞职不干。”严末依然气着,他对陆然不算了解,只是那天不紧不慢的一句“我老公就是我像你这样追来的”把他打击得不小,他总觉得稍微懂得点人情世故的女孩子那种时候起码会很委婉地表示“谢谢你,但不好意思,我结婚了”,有谁会像她那样自来熟地套近乎,会不会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唐旭尧一看他那张脸就知道他还在纠结什么事,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勾起的弧度里明显的淡讽让严末面子颇挂不住:“我才不是因为那事和她一般见识。” “我说什么了吗?”唐旭尧淡淡反问,眼角瞥见他桌上的伊莎婚纱杂志介绍,封面上模特穿着曳地长拖尾婚纱回眸而笑的图片吸引了他的目光,忍不住伸手拿起,盯着封面上的婚纱望。 “这婚纱不错吧!”严末看他看得出神,出声道。 “嗯。”唐旭尧轻应。 “那就赶紧再找一个呗,这次可得来场婚礼了。”提起这事儿严末又有些不快,“你说你上次结婚吧,家里不缺钱也不缺人,连个婚礼也没给人家,老婆不跑……” 未完的话在唐旭尧扫过来的眼神下隐了去,严末摸了摸鼻子:“算了,没办婚礼是好事,结婚了也没几人知道,要不然你离婚那会儿还不得炒得沸沸扬扬。” 看唐旭尧脸色越发不好,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了,我上次发你的伊莎广告案怎么样,看没?” 严末这么一提醒唐旭尧这才想起这事儿:“忙忘了!回头我再看看,过两天答复你。” “过两天你准得忘。你还是现在给我看看。”严末边说着边在桌上那堆凌乱的文件里翻找。 “这周会给你消息的。”唐旭尧看他找得艰难,阻止了他,“你也别找了,没时间等你,我还有个会要开,就过来和大家打声招呼而已。” “那赶紧的,伊莎估计月底就得签合同了,到时我们可就什么戏也没了。我还想着今年重点做这广告,明年送戛纳广告节参赛试试。” 送走了唐旭尧,严末又试图联系陆然,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他憋着一肚子火挠心挠肺地过了一下午,快下班时,手机响起,却是陆然打过来的。 “严总,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事,忘记向您请假了。”电话一接通,陆然满是歉意的嗓音已在耳边响起,软软柔柔的音质瞬间让严末火气消了大半。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没事吧?”严末问,刚问完,话里的关心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我没事,谢谢严总。”陆然道谢,“我现在还在外地,明天再回去上班。” 这两天陪谢淼瞎逛,又是陪着出席新书发布会又是跟着她在各大出版商饭局间游走,忙得竟忘了今天还得回去上班。 陆然觉得自己除了随时随地能睡得香外,还有一点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答应了别人的事从不会置之不理。 她既然已经答应严末会再上一个月班,把所有后续工作处理好,自然是会回去尽心做完。只是没想着竟把今天是周一的事给忘了。 陆然第二天就准点赶去上班了。 虽然不算是第一次来华辰,但陆然还是费了好些时间才找到了办公室。 上了半天班,陆然再次确定一件事,她对这里真心喜欢不起来。 她仔细规划了一下剩余的工作,尽量把所有的工作压缩在半个月内全部结束掉。 下午去找严末谈这个事的时候,严末又黑了脸,倒是不为难她,只是大手一挥:“行了行了,你想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走,把工作交接清楚就成。后天飘逸的广告要开拍,现场人手不够,你过去帮下忙吧。” 飘逸是一个洗发水品牌,这次的广告拍摄地点是海边,时间安排在下午。 秋天的太阳依然火辣辣地晒,尤其是在海边,晒得人都起了一层皮。 陆然不常跟组去拍摄现场,平时八点上班太阳没晒着,六点下班时太阳已快下山了,一整天待在空调房里对外边的太阳也没好好感受过,因此出门前也没想着要做防晒措施,连帽子也没带,就这么顶着大太阳跟着拍摄组忙前忙后又是递道具又是送水的没多久陆然便有些受不住,直觉严末是故意把她调派到这边来受罪的。 “这么大的太阳也不带顶帽子。” 一声冷哼在耳边响起,随着落下的嗓音,陆然只觉得头顶一阴,一顶宽沿帽子已经罩着头顶盖了下来,歪歪斜斜地挂在头上,眼前却因此阴凉许多。 陆然伸手扶着帽子,扭过头,看到严末,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严总。” 严末扯着她的帽子给她戴正了些,看着她有些发白的脸,眉毛一皱,手往导演那边搭起的太阳伞一指:“去休息一下。” 陆然顿时像得到了大赦,眉眼一弯:“谢谢严总。” “我还说严大少这么大的太阳怎么还特地来盯梢,原来是来会女朋友啊。” 陆然还没来得及走,调侃的女声已从身后幽幽响起,熟悉的嗓音让陆然想跨出的脚又定在了原处。 “胡说八道什么呢。”严末轻斥,望向已经来到近前的唐宁宁,“这么大太阳你来凑什么热闹。” “这不是赶着来看看未来嫂子嘛。”唐宁宁笑应道,不忘那天在唐旭尧办公室时大家开玩笑说起的事。 成年男女单独在一起在某些场景下总避免不了被人拿来调侃,这是陆然很早便明白的事,因此也没有特别在意,只是唐宁宁要是发现人是她时,不知道该怎样的尴尬。 陆然思考着是要调头走人还是微笑打招呼时,唐宁宁已经朝她望了过来,然后唐宁宁确实尴尬了:“陆然?” 美丽的脸蛋上满是错愕以及掩饰不住的尴尬。 严末很意外:“你们认识啊?” 问完便发现唐宁宁古怪地朝他望了眼,却不及细问,导演那边已经在招手让他过去一趟。 “我过去一下。” 唐宁宁看着严末离去的身影,眼神在陆然和他身上来回溜达。 “好久不见!”陆然微笑着打招呼。 “好……好久不见。”唐宁宁还在尴尬中,好一会儿才稍稍正常了些,“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我一直都在这边。”陆然应,虽有严末帽子顶着和唐宁宁雨伞撑着,却还是晒得难受。 “我哥……知道吗?”唐宁宁问,隐约带着些刺探。 “这你得问他呢。”陆然皱着眉淡应,实在被晒得难受,歉然地朝唐宁宁笑笑,“不好意思,我晒得有点晕,先去休息一会儿,有空再聊。” 转身走了,直接回了家,严末让她去休息,在哪不是休息。 严末还没忙完就看到唐宁宁撑着伞走过来了,却没看到陆然,下意识便问:“陆然呢?” “回去了。”唐宁宁应着,收了伞,古怪地望他,“我哥劝你和陆然交往的?” “对啊,怎么了?” 严末望她,被她盯得莫名其妙,哪知应完却发现唐宁宁眼神越发古怪,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没什么,你们喜欢就好。” 晚上唐宁宁约陆燃一起吃饭,提起这事儿,陆燃一听也愣了:“你哥劝严末去追你嫂子?” 唐宁宁无言地点点头:“我觉得我哥这样真过分了,要我是陆然,我非剁了他不可,弄得好像怕人家缠着他似的。” “她……”陆燃犹豫了下,“现在过得怎么样?” “应该还好吧,看着比以前稳重了些,我和她没怎么聊,只聊了两句她就走了。” 唐宁宁应着,有些感慨,对于那个曾冒然闯入她家,成为她家成员长达两年的人,总没办法生出太多的亲昵感来。 唐旭尧结婚结得突然而意外,让所有人都没办法坦然接受从未在他们生命中出现过的陆然,因此当两年后离婚像结婚一样突然而意外时,所有人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陆燃对陆然也一直怀着某种难解的情绪,自听唐宁宁提起陆然后一直想着见陆然一面,倒不是怀着什么居心,也不是想要以着所谓的胜利者或者失败者的姿态看看对方是否过得比自己落魄,只是对于这个她仅见过一面却有幸成为唐旭尧的妻子最后又与唐旭尧无疾而终,与她几乎同名的女人,总是存着一份矛盾的心思。 陆燃并不知道陆然和唐旭尧离婚的真正原因,就是连两人离婚也是唐宁宁私下里告诉她的。她说不上听到两人离婚的消息时是怎样一种释然的心情,想到了那个被唐旭尧牵着手带到他的朋友圈、淡淡地介绍着“我老婆,我们昨天领证了。”、有些娇羞怯弱的陆然,当时脑海里莫名划过一个念头,是个可怜的女人。 唐旭尧的朋友圈子不大,关系比较铁的,算上她,也就凌宇成、严末和姜尚几个人。她是被唐旭尧带进他这个圈子里的,平时一群人有空也会去聚聚,各自带着当时各自的女朋友,不算特别热闹,却也温馨。 唐旭尧婚后与大家相聚的时间少了许多,被其他人叫上了却也还是偶尔会去,但从不带陆然,介绍陆然身份那次是她仅有的一次接触到唐旭尧的这个生活圈。 其实大家同个圈子里的人,隐约也猜到唐旭尧当初突然结婚的缘由,只是都心知肚明不点破,那时整个圈子里也没有人真正看好他们这段婚姻,陆然也不像她和他们这样,从高中开始就一起玩玩闹闹走过来,知根知底的。对于这个圈子里的所有人而言,陆然只是突然闯入的异客,因此在陆燃看来,唐旭尧没带上陆然也是好事,来了大家反倒没以往自在。 大概因为这些,在矛盾地享受着身为故事中人的优越感同时兼具着局外人的清醒的时候,陆燃总没办法不去对这个近乎同名的女人抱以同情的心态,想见一见她,又因为不熟及彼此身份的微妙而有所顾忌。 陆燃这样的顾忌第二天就在华辰与陆然的不期而遇中消散。 她的新电影《左转,右转》因唐旭尧的要求砍掉了70%的投资而被迫搁置,她不得不亲自来找唐旭尧谈加大投资的事,却没想到刚到华辰大厅门口就遇到了匆匆赶来上班的陆然。 陆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被大太阳晒了大半天,又正值夏秋换季,昨晚就开始热感发烧了,还伴着咳嗽嗓子疼,一个人折腾了大半夜睡不着,天快亮才勉强睡了过去,早上起来就迟了,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来上班,却没想着会在大门口遇到两年多没见的陆燃。 两年多没见的陆燃依然是明艳动人,自信十足,已经三十岁的女人,举手投足间多了份从容潇洒,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陆然没想着会在这里遇到她,看到她时有些发愣。 陆燃对陆然的印象不算深,以往在唐家的陆然淡得几乎没有存在感,但毕竟是曾在意过两年多的人,愣了愣后还是很快认出了陆然来。 “陆然?”她问,语气隐约有些不确定。 相较于陆燃的不确定,陆然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来,而且是刻骨铭心地记着这么一个人,这样一张脸。 她没有发愣多久,在陆燃迟疑地和她打招呼时已回过神来,唇角一弯,眉眼都带着些柔软笑意:“嗨!” “你在这里上班?”陆燃看着她打扮,犹疑着问道。 “暂时而已。”陆然淡淡应着,低头看了眼手表,“不好意思,我要迟到了,先上去了,回头再聊。” 歉然一笑,也不等陆燃应,转身去摁了电梯。 陆燃走了过来,望着她,也微微笑着:“正巧,我也要上去。” 陆然笑了笑,没再接口,只是认真地盯着电梯上的数字。 “最近过得怎么样?”陆燃努力找着话题,想要打破这种沉默。 “挺好的啊。” 陆然浅笑应道,看电梯打开,率先走了进去,陆燃也跟着走了进去。 “是阿旭安排你进公司的吗?”陆燃问,问完又觉得唐突了,而陆然确实也觉得她问得唐突了,甚至是可笑了。 “为什么得是他给我安排工作呢?”陆然这么问陆燃时眉眼也是带着笑的,陆燃看不出她是否介意了,只是被反问得一时哑言,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 “没关系。”陆然依然是安静地笑了笑,看着电梯在二楼停了下来,犹豫着是否该出去走一层楼梯时,电梯门打开,有人进来。 “陆小姐?”惊诧而惊喜的男声。 陆然本能抬头,发现自己多情了,来人叫的是陆燃。 她认得他,唐旭尧的助理林江涛,以往在媒体上有见过他陪唐旭尧出席商业活动,但他应是不认识她的。 “林特助,好久不见。”陆燃微笑打招呼。 “好久不见,您是来找唐总的吗?他在楼上。”林江涛笑着道,往电梯里侧开身子,确实没留意到陆然。 陆燃有些尴尬,往陆然望了眼:“工作上的事。” 陆然目不斜视地盯着电梯门,看着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后,有礼地冲陆燃说了声“我先走了。”后转身出了电梯。 听着身后的电梯门合上,陆然可以想象林江涛和陆燃是怎么的熟络。 她今天本来就身体不舒服,勉强撑着来上班,想早点赶完工作离开,这会儿遇到陆燃时心情总难免有些受影响,回到办公室也没了工作的心情,盯着电脑发了会儿呆,头疼,有些低烧,晕晕沉沉的,干脆请了假又回去了。 第5章 好久不见(3) 陆燃直接跟着林江涛去了顶楼的总经理办找唐旭尧。 唐旭尧刚忙完手头的工作,想起严末几次提起的伊莎婚纱广告,顺道把邮件转发给了林江涛,让他去打印一份送过来。 “唐总,陆小姐找您,正在外面等着。”林江涛在电话里顺便通知。 唐旭尧握鼠标的手一顿:“哪个陆小姐?” “陆燃,火字燃。”林江涛应,想到前两天他让找侦探社找的人也叫陆然,顺道解释了下。 唐旭尧皱眉,还没应,门外已经响起敲门声,响了两声门已经被从外面推开。 陆燃语笑嫣然地站在门口:“我来都来了,你总不会再叫我回去吧?” 唐旭尧拧了拧眉,放下电话:“有什么事吗?” “找你谈谈我电影投资的事。”陆燃走向他,直入主题,“阿旭,我刚回国,还没有多少人脉资源,暂时很难拉到足额的投资,看在我们的交情上,你看能不能多增加点投资?” “电影这块儿不归我管,这事儿你得找宁宁商量。” “但是投资额卡在了你这里。” “公司有公司的预算,这个我真没办法帮你。而且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以后你电影上映时媒体拿这件事当噱头,拿我和你大肆炒作,这对谁影响都不好。如果你实在拉不动投资,可以找姜尚或者宇成那边友情赞助一笔。” 唐旭尧不疾不徐地解释着,手已拿过电话,按下内线,“小林,文件打印出来了吗?” 陆燃咬唇,唐旭尧此时的举动明显有下逐客令的意思,他决定的事,从没有更改的可能。他在生意上的冷酷,有时真让人咬牙。 林江涛这时是拿着刚打印好的文件送了进来。 陆燃看着他接过文件,垂眸翻阅,本想继续说服,却见他原本淡漠的俊脸慢慢变得有些微妙,两道好看的浓眉也随着他往下移动的视线而拧了个结,在终于看完最后一页纸后,他倏地站起身,推得身后的椅子一阵轻响。 “怎么了?”陆燃下意识问。 “不好意思,我出去一趟。还有什么问题你找宁宁商量。” 声音落下,唐旭尧人已离去。 他直接去了三楼新视界,直奔严末办公室,门也没敲就推门进去,手中的文件往严末桌上一扔:“这谁写的?” 严末往那份文档望了眼,在看到《愚人节520》30″tvc字样时顿时明白过来,松了口气:“你总算抽空看伊莎的这篇广告了,怎么样,不错吧?” “谁写的这个脚本?”唐旭尧追问。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女孩,陆然啊。” 唐旭尧只觉得心脏因这两个字而骤缩了下,心跳有些加速,几乎是本能的,他已转身望向外边的办公室。 “人呢?”他问,没看到熟悉的人。算上这次他来这边的办公室有三次了,但从来没发现任何熟悉的身影。 “不舒服请假了。”严末站起身,对唐旭尧的反应有些不解,“你怎么了?” “有她电话吗?” “你试试这个。”严末不明所以,把手机递给他,指着陆然前两天请假打过来的号码。 唐旭尧就着上面的号码回拨了过去,听着电话那头的铃声,不自觉地屏息。 电话很快接通。 “严总?” 声音有些虚弱,隐约还伴着咳嗽,却是熟悉的音质。 唐旭尧屏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松了下来,冲严末使了个眼色,严末回了过去:“那个,陆然啊,你没事吧?看过医生没?” “我没事,已经看过医生了,谢谢严总。” “好的,那你好好休息,别太累着。” 挂了电话,严末望向唐旭尧:“诶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只一个广告案而已至于就让你这么惊才绝艳吗?” “她住哪儿?”唐旭尧不答反问。 严末手一摊:“我怎么知道?” 看唐旭尧还盯着他瞅,无奈地撇撇嘴:“我帮你问问。” 走到办公室门口扬声便问:“有谁知道陆然住哪儿吗?” “我知道我知道。”坐在角落的小女生欢快地举手,“我前段时间周末去她家拿过资料。” 严末隐约记得她,似乎是叫向云云,今年六月份刚入职的应届毕业生,还在实习期,一直由陆然带着。 向云云把陆然地址交给了唐旭尧。 “谢了。”唐旭尧伸手接过,真心道谢,顺道拍了拍严末的肩,“严末,以后别再打陆然主意。” “为什么?” “她是我老婆!” “……”严末清雅的俊脸瞬间变得很精彩。 唐旭尧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出了门,拿着他给他的地址,一路开车往滨江路而去。 陆然住的地方离华辰不算远,开车二十多分钟而已。 将车停稳,唐旭尧依着便签纸上的地址去敲门。 “谁啊?” 声音有气无力,软绵绵的,伴着轻咳,脚步声随着声音由远而近,门被从里面拉开。 陆然一抬头就看到了唐旭尧,她没想到会是他,隔着防盗门盯着他,有些发愣。 “陆然。”唐旭尧叫了她一声。 陆然静静看了他一眼,握着门把的手一甩,门被关上了。 “陆然!”唐旭尧手掌屈起,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敲着门板,“你先开门。” 里头没有回应,汲着拖鞋的脚步声远去。 “陆然,我只是来找你商量办理离婚手续的事,光一份离婚协议还不能取消我们的婚姻关系。”唐旭尧隔着门板冷静说道,他知道这么说她会来开门。 果然,屋里沉默了会儿,陆然来开了门,打开防盗门时还有些犹豫,门刚开了一道缝,唐旭尧怕她又突然关上,一只手从门缝里横插了进来,手掌握着门把微微一用力,推开了门。 陆然自知力气没他大,也就没做无谓的抗争,淡淡望了他一眼,松了手,转身往客厅走去,弯腰拿起扔在沙发上的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小了些,人也虚弱地往沙发上一坐,扭头望向唐旭尧:“这两天抽个空,我们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感冒发烧是件极消耗体力的事,她今天没吃过东西,身体虚虚的,精神恹恹,也没精力招呼他。 “看过医生了吗?”唐旭尧看着她苍白瘦削的脸蛋,皱了眉,似是没听到她的话,只是在她身侧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只手就伸向了她额头,想试试额温。 他的手没碰到,陆然侧开头避开了:“看过了。” 抬眸望向他:“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不同意离婚。”平平淡淡的语气,唐旭尧这么说时并没有望向她,只是倾身拿过她乱七八糟扔在茶几上的药看着。 陆然无所谓:“明天我让律师向法院提交离婚诉讼书。” “……”唐旭尧望向她。 陆然似是没看到,只是疲惫地靠着沙发,眼睛盯着电视望,目不转睛地看着,也不说话。 她不说话时唐旭尧一时间也不懂该怎么打破这种沉默,以往在一起都是陆然缠着他叽叽喳喳地说话,他只负责笑一笑,点点头,时不时揉揉她的头,“嗯。”“然后呢?”地简单应几声就行,从不用费心去想话题,现在陆然不说话了,他反倒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沉默在彼此间蔓延。 “这件事等你好点再说。”唐旭尧退让了一步,说完没见她应,往她望了眼,发现她竟已靠着沙发睡过去了,一个人抱着双臂缩在沙发里,歪着头,睡姿还算雅观,面容沉静,还真是随时随地都能睡过去。 唐旭尧莞尔,叫了她一声,看她没什么反应,伸手在她额头摸了摸,过烫的体温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扶着让她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起身去给她找东西降温。 把屋子翻了个遍没找到退烧贴或者冰块,只能打来半盆温水,给她用毛巾来回擦拭颈部和手肘关节等地方,物理降温。 大概是刚才也吃了药的缘故,药效发挥出来,烧也慢慢退了些。 唐旭尧摸着她慢慢恢复正常体温的额头,长长舒了口气,望向她,陆然还没醒过来,大概是不舒服的缘故,睡得不太安稳,眉头一直拧着。 唐旭尧不自觉地伸手去揉她拧紧的眉头,她和两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脸颊瘦削了些,刚结婚的时候脸还圆嘟嘟的带着婴儿肥,现在已经瘦成了瓜子脸,精致是精致了些,但看着总没以前精神。头发也留长了些,快及腰了,她没怎么打理,只是任由它们直直地垂下来,清汤挂面的,好在她发质好,这样的清汤挂面反倒多了股学生的书卷气。 从第一次见面算起,唐旭尧和陆然算得已经认识八年了。在他记忆中,陆然的气质总没法子和书卷气搭边儿,就一没长大的小姑娘,总是迷迷糊糊的像没睡醒。 现在两年没见,人看着是没怎么变,和以前比却总觉得沉敛了些,对什么总是淡淡的,有些心不在焉。 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瘦削的脸颊,唐旭尧盯着她的睡颜望了会儿,有些按捺不住,俯下头,吻上她的唇。 唇上温柔的触感让陆然从昏睡中醒过来,头脑依然混混沌沌的,只是睁开了眼,眼神迷离,怔怔地望着眼前放大的俊脸,有些反应不过来。 唐旭尧停了下来,却还是轻抵着她的唇,盯着她的眼睛望。 陆然眼睛很清澈,眼神清明,她并没有投入进去。 唐旭尧垂下眼睑,手掌在她脸颊上轻轻抚了抚,坐起身来。 “想要吃点什么?”他问。 陆然摇摇头:“我不饿。” 坐了起身,小睡了会儿烧退了精神也好了些,她起床去漱了口洗了脸,把唇上沾着他的气味都洗干净了,倒没有冲他发脾气或者冷脸,只是脸色因为生病的原因总不太好。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唐旭尧说着去厨房。 厨房收拾得很干净,一尘不染。 唐旭尧把厨房和冰箱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果然是一尘不染,除了几套看似没拆封过的厨具,连油盐酱醋都没有,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是怎么活的。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基本都是陆然做饭,她厨艺很好,一个厨艺很好的人,独自在外面住了两年,却似乎从不进厨房。 “不用了,我这里什么也没有。”陆然来到厨房门口,对他道。 唐旭尧忍不住皱眉:“你这两年怎么活过来的?” 陆然指了指餐桌上那堆乱七八糟的外卖单:“有外卖啊。” 转身回屋换衣服。 “怎么不自己下厨?”外面的东西总不够营养健康。 “在嫁给你之前我本来就从不下厨。”陆然淡声应着,回了屋随手把房门关上了。 嫁给唐旭尧之前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连油盐酱醋都还分不清,嫁给唐旭尧时倒是为了他练了手好厨艺。 她从屋里出来时身上已经换了套衣服,肩上挂着包,像是要出去。 唐旭尧眯眸望她。 “我要出去一趟,你随意。”陆然一边换鞋一边说道,换好鞋时,想了想,扭头望他。 “唐旭尧,我们好聚好散吧,我要结婚了。” 唐旭尧几乎在陆然说她要结婚了时就想到了那天在机场遇到的男人,高大帅气,她拖着行李箱静静走向他,挽着他的手臂一起离去,那种小女人的娇态在他面前尽展无遗。 两天来他脑海里都在重复着她那天离去前平静留下的话,“我要结婚了!” 唐旭尧从来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他设想过再见到她时的千百种场面,却从不包括,她平静而幸福地告诉他,她要结婚了。 那个总喜欢腻在怀里假装凶巴巴地扯着他的衣领“唐旭尧,我一定会赖你一辈子的你后悔也没用了。”的女人,竟然要嫁给别人了。 唐旭尧很难说得清这两天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像在油锅上煎着般,焦躁烦闷。 周一上班的时候,陆然离婚诉讼的法院传票就通过林江涛的手递到了他的办公桌上。 陆然一认真起来,效率总能高得让他惊叹,就像她两年前提离婚。他以为她只是撒娇地向他抱怨一下,她要离婚,他没放在心里,却没想到一个星期后,那份离婚协议书就猝不及防地送到了他面前,他甚至来不及从她带给他的错愕中回过神来,她已经拖着她的行李箱,带着她仅有的一点行李,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走得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唐总?”林江涛有些担心地望着唐旭尧,“您没事吧?” 他不知道唐旭尧手中拿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是份法院传票,唐旭尧却捏着它看了不下十分钟,半垂着眼眸,面色淡淡,看着和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同,却又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唐旭尧视线终于从胶着的文件中收了回来,他朝林江涛望了眼:“你先出去吧。” 林江涛轻应着出去了,椅子还没坐热就看到唐旭尧从屋里出来了,依然面色淡淡,冷静沉稳,看着和以往没什么区别。 “我去楼下一趟,有事给我电话。” 淡淡交代完,唐旭尧已走了出去,去了三楼的新视界传媒。 陆然正在改文案,她的座位正对着办公室大门,第一排的位置。 唐旭尧走进来时她也下意识地抬头,唐旭尧也正望向她,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陆然淡淡地移开视线,望向电脑继续工作。 唐旭尧朝她望了眼,走到她电脑前,手在隔板上敲了敲:“今天好点了吗?” 唐旭尧对陆然的特别关心让办公室其他人都忍不住往陆然望了眼,多少带着些好奇和研判的味道。 陆然没有受影响,还抬头冲他露出一个浅笑:“好多了,谢谢你。” 严末这会儿从办公室出来,手掌拍得“啪啪”响:“开会了开会了,创意一组的伙伴们,一起来碰下你们的idea吧。” 一扭头这才看到了站在陆然办公桌前的唐旭尧,又往盯着电脑安心做事的陆然望了眼,脸色多少有些不自在,却还是走过去拍了拍唐旭尧的肩:“这个点过来,难道也想和我们一起头脑风暴?” 唐旭尧把他的爪子拉了下来:“刚巧我今天有空。” 严末没想着开玩笑的一句话唐旭尧还当了真,他和唐旭尧二十几年的兄弟,倒是无所谓他参不参与,只是他的员工不同,有大boss震场,本该肆无忌惮的头脑风暴顿时变成了低气压中心,一个个拘拘谨谨地放不开来。 要算起还有能放得开的,大概也就陆然和没心没肺的向云云。 陆然据说是唐旭尧老婆,她能放开在严末看来还是很正常的事,只是向云云一个没大没小的小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陆然混得久了,还是刚出社会没有顾忌那么多的人情世故,开会的时候侃侃而谈,中途休息时,别人都在低着头拿着笔或认真或假装认真地想着,就向云云一人扔下笔,捏着手机抓着陆然的手臂又是搂又是蹦的:“然然,然然,我男神回我了,他回我了。” 那咋呼劲儿直让严末觉得丢脸,尤其是唐旭尧还特地往向云云望了两眼,她却好像没看到,依然抱着陆然的手臂:“他约我吃饭了。” 陆然正低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被向云云抓着手臂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愣愣地“啊?”了一声。 “我男神约我吃饭了。”向云云又呵呵笑着重复了一遍,把手机递过去给陆然看。 陆然望了眼,扭头望向向云云,看着她那张激动兴奋的小脸,笑了笑:“恭喜啊。” 其实她说这声恭喜多少有些敷衍,在她看来,男神这个东西,只是适合远观不适合走近的。 “诶,你说我该穿什么衣服?”向云云抓着她的手臂继续追问。 “你就当普通朋友一起吃个饭就好了,不用太刻意,男神约你,可能只是他被你感动了,或者是寂寞了,未必与爱情有关。” 陆然说这话时也是不紧不慢的,语气淡淡,她也没别的意思,只是给向云云提个醒儿,说完却发现唐旭尧往她看了眼,那眼神里带着些若有所思的东西,让她愣了愣,然后若无其事地低头开始继续想她的创意。 后面的开会因为向云云的活络气氛大家放开很多,慢慢也活跃起来,会议结束时,唐旭尧宣布了件事,伊莎婚纱的广告案拿下来了,伊莎这两天会派人过来签合同。 所有人都因为这好消息而异常兴奋,最开心的莫过于严末,最淡定的却是陆然,她隐约猜得到这是唐旭尧帮忙拿下来的,他有这个能力。 不是凭自己实力拿下来的东西,总不是件多令人开心的事,因此当严末提议下班后一起去庆祝时陆然只是皱着眉很歉然地望着他:“我已经约了朋友吃饭了。” 严末无奈地摊手,望向唐旭尧:“唐总,你呢?” “我下班后有事,你们吃吧。”唐旭尧淡淡应着,突然倾身,在所有人错愕的眼神下,拉住了陆然的手腕,拖着她站了起来。 “抱歉,我们有点事,你们继续。”淡声留下一句话,唐旭尧已经拖着陆然出去了。 第6章 好久不见(4) 陆然脚步踉跄地跟着他到了外面,直到楼顶无人的观景台他才松开了她的手。 “我收到法院传票了。”唐旭尧扭头望她,说道,他说这话时很冷静,语速不紧不慢的,他一向如此。 陆然揉着被抓得有点疼的手腕:“嗯。” “……”唐旭尧盯着她望了好一会儿,长长呼了一口气,“这两天我抽个时间和你去民政局。” 陆然抬头望他,冲他露出一个笑容:“好的。” 她微仰着头,阳光落在头发上,映得整张小脸都像染上了笑,从容不造作。 唐旭尧只觉得看着刺眼,他扭开头,手掌落在她肩上拍了拍:“先回去工作吧。” 两天后唐旭尧果然抽出了时间陪她去民政局。 民政局人不多,填完申请表很快轮到了两人。 唐旭尧把那份已经发黄的离婚协议书和那两个小红本本递了过去。 坐在办公桌另一旁的大妈拿起本子望了又望,又盯着两人看了好一会儿,有些想劝的味道:“两个人能走到一块儿不容易,小夫妻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也不至于这么急着离婚的。” “谢谢您。”陆然对她浅浅一笑,“我们不是因为吵架。能不能麻烦您快点,我们赶时间呢。” 大妈往唐旭尧望了眼,唐旭尧面容淡漠,甚至是有些面无表情了。 民政局大妈看唐旭尧脸色,也不好再多嘴说什么,伸手拿过两个人递过来的资料,公事公办,向两人讲明婚姻法关于登记离婚的条件,询问两人的离婚意愿以及对离婚协议内容的意愿等等情况。 陆然一一作答,至始至终都很平静。 唐旭尧也平静地应着,答案一样的简洁。 大妈忍不住又往两人各望了眼,有些惋惜,然后默默地把《申请离婚登记声明书》递了过去。 “在这里签个名。”大妈指着签名栏交代,一人递了一支笔。 唐旭尧接过笔,手压着那份声明挪了过来,粗略扫了眼,薄唇始终紧抿着,拿起笔时很干脆,想要签时却停了停,然后手一翻又想签下去,笔尖刚在纸上划出一道线时又突然停了下来,侧头望向陆然。 陆然侧低着头,从唐旭尧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她的侧脸,面容依然很平静,正在认真地看着那份声明,长长的睫毛扑扇着,在眼睛下投下一圈淡影。 他望过来时她已拿起笔,认真地在纸上签字,动作很流畅,没有任何犹豫的感觉。 唐旭尧捏着笔的手微微一紧,低头往桌上的声明望了眼,薄唇微微一抿,突然“啪”的一声,反手扔了笔,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倾身弯向陆然,手掌伸向陆然面前的声明书,压着纸一用力,强行把那张纸从她笔下带了出来,手一抬,扯住陆然握着的签字笔头,一用力,便把笔从她手中扯了出来,随手扔在了桌上,然后弯腰捞起了她的手,扣着手腕强拉着她站了起来,另一只手抓过民政局大妈面前那堆证件,胡乱抓在手里,“走。” 动作一气呵成,现场工作人员反应过来时,唐旭尧已经拖着陆然出去了。 陆然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走,直到外面他车旁他才放开她。 “你干嘛啊?”陆然皱眉问,揉着手腕,依然是不疾不徐的语气。 “陆然,你闹够没有!”唐旭尧突然对她吼,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很沉,还压着怒,甚至有一丝暴躁,“当年一声不吭扔下一份离婚协议书一走就是两年,一回来就又是离婚手续又是法院传票,你到底要怎样!” 陆然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他冲她发脾气,有些反应不过来,怔了怔,盯着他望。 唐旭尧一低头便看到她怔愣的样子,睫毛扑扇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长长地呼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语气缓了下来,手也像两年前那样,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顶:“回去吧。” 陆然头一侧,避开了他的手掌。 “唐旭尧。”她望向他,“我从来就没有和你闹过,我每次和你说话都是认真的,要结婚是认真的,要离婚也是认真的。” “那就认真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离婚!”唐旭尧问这话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以着他惯有的不紧不慢的语气问,不至于让人觉得强势,却也无法忽略其中的分量。 “不幸福不快乐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唐旭尧本能望向她,盯着她的眼睛,陆然也微扬着头望着他,白皙的脖子随着滑下的头发露出半截优美的弧度,很漂亮。 她的面容始终是轻轻淡淡的,清澈的眼底只有坦然,甚至连一丝湿意都没有,嗓音也依然是软软糯糯不急不躁,平静得就就像在谈论天气,只是平平淡淡的几个字,却沉重得似乎将她那两年全部囊括其中。 “你的家人、你,以及那个家里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没办法开心得起来。”陆然盯着脚尖,“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你总当我在撒娇……” 陆然停了停,抬头望向他,看他还在盯着她望,忍不住抿了抿唇,牵出一个很浅的笑痕:“我先走了。” 刚转身手突然被握住了,陆然惊诧回头,唐旭尧望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拖着她重新回了民政局办公室,把手中那沓凌乱的资料扔在办公桌上:“办离婚手续!” 这次手续办理得很顺利,前后不到半个小时。 从民政局出来时,陆然和唐旭尧手中已经多了个暗红色的小本本,巴掌大的东西,不重,捏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陆然不自觉地盯着它望,有些失神,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拿过她手中的小本本。 “诶,你干嘛!”陆然下意识想要伸手拿回来,唐旭尧却连看也没看她,手一扬,手中的两个小本子已经被利落地抛向了民政局左侧的池塘,“咚”的一声落入水池中央,在陆然错愕的目光下,慢慢被水漫过,沉了下去。 “你……”陆然盯着唐旭尧,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起去吃顿饭吧。”唐旭尧绕过车头,开了车门,抬头望了她一眼,“就当散伙饭,最后一顿晚餐。” 陆然拒绝:“我约人了。” “推了。”唐旭尧直接走向她,手抓着她的胳膊,拉开副驾驶室门,硬把她给塞进去了。 “想吃什么?”唐旭尧上了车,扭头望她。 “什么也不想吃。”陆然老实应道,她是真没胃口。 “那就喝酒!”唐旭尧踩下了油门,车子像突然离了弦的箭,一路以着近乎疯狂的速度飙到了以往两人最常去的餐馆。 车子停下来时陆然脸色有些苍白,被唐旭尧飙车的速度给吓的,她从不知道一向沉稳的唐旭尧会飙车。 唐旭尧扭头看了她一眼,倾身替她解开了安全带,强拉着她进了餐厅,饭菜没点多少,却是一口气点了好几瓶酒。 酒一上来唐旭尧就给两人倒了满满一杯,朝她端起:“来,庆祝我们单身快乐!” 陆然端着那满满的一杯酒,往他望了眼,默默放下:“我不喝酒!” 唐旭尧却强行把酒杯塞入她手中:“结婚时没喝酒庆祝,离婚了怎么也得庆祝一番。” 他的话陆然听在耳里不太受用,心脏刺了一下,努努嘴,牙一咬,端起,和唐旭尧碰了碰杯:“来,恭喜我摆脱重婚罪。” 然后仰头一饮而尽,却因为不会喝酒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看着特别狼狈。 唐旭尧默默望了她一眼,伸手拿过了她手中的酒杯:“不会喝就别逞能了。” 扯了几张纸巾胡乱在她脸上擦了擦,拎起茶壶,给她倒了杯茶,递给她:“喝点,漱漱口。” 陆然缓过气来,接过他递过来的茶,一边喝着一边含糊道:“这是谁逼的。” 唐旭尧没应,只是扭头让服务员给她送了碗米饭过来,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喝酒。 他喝得不多,只是小口浅酌着,一会儿还要开车,他一向懂得克制。 这顿饭吃得不算闷,也不算不欢而散,唐旭尧送陆然回去时,陆然迷迷糊糊地想着,他们这大概也能评得上模范离婚夫妻了。 唐旭尧的车子在陆然家公寓地下车库停了下来。 两人一路上没有说话,陆然有些昏昏欲睡,直到车子停了下来才醒过来,扭头往车窗外望了眼,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到了吗?”陆然问,刚睡醒的缘故,嗓音有些慵懒,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安全带,然后扭头向唐旭尧道谢,“谢谢你!晚安!” 刚想起身下车,唐旭尧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陆然茫然望向他。 他扣着她的手稍稍往他那边带了带,另一只手绕过她的后颈,五指张着没入她头发中,捧着她的脸拉近,他倾身压来,唇也跟着狠狠压了下来。 陆然有些懵,愣愣地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 “陆然。”他哑声叫着她的名字,手掌在她后脑勺上揉了揉,“我后悔了。” “……”陆然茫然望向他,不明白他指的是离婚还是扔离婚证或者其他。 “我不想离婚!”唐旭尧给了她最直接的答案。 “……哦。”陆然盯着他眼睛望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讷讷地“哦”了一声,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也没有雀跃的心情。 从他带着被惊喜冲昏头的她去登记结婚时,她就知道他是想要和她好好过一辈子的,直到现在她都这么相信着,她却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一个男人想要和一个女人结婚有很多种情况,他爱她,他该成家了,她适合他……她和唐旭尧可以是很多种可能,却独独不是第一种。 兴许是她的冷淡让他有些悻悻然,唐旭尧没再说什么,只是揉了揉她的头,长长地呼了口气,轻推着她坐回到座位上。 “回去好好休息。”唐旭尧低声叮嘱,声音依然是有些嘶哑的,音质很好。 陆然一向很喜欢他的声音,她爱上他就是从他的声音开始的,现在听着依然会有心悸的感觉,只是什么也没应,抿着唇推开车门下车了。 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上班时她气色看着就不太好,有些憔悴。 整个办公室的人盯着她时眼神多少有些奇怪,这种奇怪从那天开会时唐旭尧当着所有人的面拉着她的手出去便开始了,昨天去办理离婚手续也是唐旭尧过来拖着她离开的,因此大家不免对她和唐旭尧的关系好奇,都在猜测着,却不好明问,只是不同的人眼里总带着不同的东西,或多或少带了些羡慕或者嫉妒类的情绪。 陆然也没去费心思解读,浅笑着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后就回了座位,包还没放下,严末就端着咖啡走了过来。 陆然估摸着严末是知道她和唐旭尧关系的,这几天看着她表情一直很古怪,有种扭曲的古怪,大概还无法从她是唐旭尧的前妻的事实中缓过神来。 “早。”唐旭尧突然插入的清润嗓音让本想开口问点啥的严末回过身,和唐旭尧打了声招呼。 众人好奇盯着陆然的视线也收了回来,望向门口,只有陆然一人从容地放下包包,弯腰开电脑,起身时一份散着热气的鸡蛋煎饼水晶虾饺配豆浆出现在眼前。 她愣了愣,抬头望向手的主人。 唐旭尧望她一眼,把早餐放在了她桌上:“吃了早餐再工作。” 陆然垂眸望向桌上热乎乎的早餐,讷讷:“我现在每天都会吃早餐。” 应完才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不对劲得让她很是不舒服。嫁给唐旭尧那两年,只要唐旭尧在家她都会起来给他做早餐,他来得及吃时她会陪着一起吃,他不在家或者赶着上班来不及吃时她也懒得吃。 那两年正值华辰的上升期,唐旭尧总是异常忙碌,或者也是因为别的原因故意让自己每天不停地忙,一个星期他能有四天陪她一起吃早餐已经是奇迹,因此陆然慢慢也就习惯不吃早餐。 那时唐旭尧说过她不少次,只是没改过来,一个人住之后反而把那些坏毛病一一改掉了,除了不喜欢做饭。 唐旭尧亲自给陆然带早餐的事让整个办公室哗然,一个个或好奇或嫉妒地望着陆然,却没敢明问,反倒是向云云,夸张地“哇哦”了一声,走了过来,侧头冲陆然望了望,又往唐旭尧望了望。 “唐总亲自给然然送早餐,不会是想追我们然然吧?”向云云促狭问道,把大家心声问了出来。 严末在一边重重轻咳了声,他虽然事先不知道陆然就是唐旭尧妻子,却是知道两年前唐旭尧那藏在深闺中的小妻子留了份离婚协议书就走了的事,知情人都知道两人婚姻出了问题,这种调侃的话题实在不适合用在两个人身上。 陆然望了向云云一眼:“你想多了。” 每当陆然以这种特别冷静的眼神瞅着她时向云云就不太敢多嘴了,“嘿嘿”干笑了两声:“开个玩笑嘛,别这么认真,呵呵。” 第7章 好久不见(5) “呀,怎么都在,有什么好事吗?”唐宁宁的声音不早不迟地在这时插了进来,人也已轻快地来到门口,手里抱着沓资料,看到唐旭尧和严末时就随口打了声招呼,“怎么一大早的都挤在办公室门口呢。” 刚说完一抬眸就看到了站在唐旭尧对面的陆然。 “嫂……嫂子?”她失声叫道。 “哐啷……” “咳咳……” 杯子被碰倒和喝水被呛到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向云云也惊得碰倒了旁边的杯子,手颤抖着指向陆然:“总……总经理夫人?” 陆然皱了皱眉,伸手扶正被向云云碰倒的杯子,对这个小言式的称呼很是不习惯,况且她和唐旭尧还已经离婚了。 她觉得特别佩服唐宁宁的一点,她在人前都习惯叫她陆然,唯独在唐旭尧面前都会别扭着叫她一声“嫂子”,两年里除了第一次从没出错过,也不知道是怎么转换过来的。 唐宁宁也是一百个不愿意叫陆然“嫂子”,她比陆然还年长了两岁,对着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嫂子嫂子”的叫总让她恶寒,但唐旭尧非要她这么叫,她只能在他面前这么称呼着,在人前还是习惯叫名字。 她很快从乍见到陆然的错愕中回过神来,为刚才的失言有些尴尬和后悔,唐旭尧结婚在公司里乃至在亲朋间都不算公开的事,这么一失言反倒是变相公开了唐旭尧结婚的事实。 而事实确实也如唐宁宁担心的那样,不到一天,陆然是唐旭尧妻子的事便已传遍整个公司,不少同事还打着来新视界借纸借打印机等名义,特地过来偷眼看看这位名不经传的华辰少夫人,在食堂吃饭时更是不少人好奇地对着她这边望。 陆然嫁给唐旭尧两年都没能享受过这待遇,没想到在正式离婚第二天后,她反倒成了唐家企业的名人,一天受到的关注比她这辈子还要多,偏偏她连澄清的机会也没有,在唐宁宁失言叫了她一声“嫂子”后,唐旭尧拍拍她的肩柔声叮嘱了声“记得吃早餐”后就拎着唐宁宁走了。 下午快下班时,唐旭尧突然给她电话,让去他办公室一趟。 这不是陆然第一次去唐旭尧的办公室,去到那儿却还是陌生,林江涛对她更陌生,望着她时也有些诚惶诚恐,大概是知道了她是唐旭尧的“妻子”,然后想到了前几天在电梯里,热情洋溢地当着她的面把陆燃招呼到唐旭尧办公室去。 陆然没太放在心上,却也没有很刻意地去安慰他,让他也没别太在意,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林江涛恭敬地把她让进了唐旭尧办公室,还体贴地关上了办公室门。 “昨晚没睡好?”唐旭尧盯着她的脸,皱眉问,一边从那堆堆积如山的文件里抽出一份。 “有事吗?”陆然直入主题。 唐旭尧也就没与她寒暄,把那份文件推到她面前:“这是华辰新视界的股权转让书,我把公司转到你名下。” 陆然眉梢不自觉地挑了挑,望向他:“这是要干嘛?” “你就当离婚财产分割好了。”唐旭尧淡淡道,把文件转了个弯,“在这里签个字。” 陆然没动,望向他:“要不你干脆把你公司分一半给我吧。” 唐旭尧抬眸望她一眼:“你要现在陪我去复婚我那一份全部给你都行。” “……” “签个字吧。”唐旭尧把笔塞到她手中。 “谢谢,我不缺钱。”陆然把笔放下,“离婚是我自愿的,我没想着要分你们唐家一分家产。” 转身出了门,没想到在门口碰到了严末。 “严总。”她打了声招呼,走了。 严末奇怪地盯着她望了好一会儿,转身去敲唐旭尧的门,没等他应就直接推门进去,看到了他搁在桌上的股权转让书,皱着眉捻起,瞧了又瞧,“啧啧”叹着放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他:“一会儿出去喝两杯,姜尚刚回来。” 唐旭尧没什么工作的心情,几个人也好久没聚,也就答应了下来,收拾了下就陪严末一起出去了。 两人去的是大家平时聚会最常去的会所,去到那边时凌宇成和姜尚已经到了,一起过来的还有最近忙着拍片的陆燃。 严末笑着拍了拍唐旭尧的肩,一用力就想把唐旭尧往陆燃那边推,笑着道:“陆燃啊,唐总从此恢复自由身了,你就担待着再次收下吧。别让他再去祸害人了。” 唐旭尧瞬间黑了脸。 严末却仿似没看到,弯腰拿起两瓶酒,往唐旭尧手中塞了一瓶,自己开了一瓶,朝众人一举瓶:“来,让我们一起庆祝阿旭恢复单身。” 仰头喝了一大口,看唐旭尧整张脸都沉了下来,依然嘻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别急着否认,我知道你们两个昨天去办理离婚手续了,我阿姨在民政局工作。” 凌宇成姜尚愣了愣,包括陆燃,都愣住,下意识望向唐旭尧。 “真离了啊?” “拖了两年总算是离了。” 只有陆燃一个人望着他不说话。 严末接过姜尚的话茬,依然是嘻嘻笑着:“总算是离干净了,这下都松了口气,阿旭你要娶陆燃还是娶那啥陆家千金赶紧的,你妈可满意着了,对了,你把这好消息告诉她……唔……” 话没说完严末突然吃了唐旭尧一拳,打得他脸都歪向了一边,他却像个没事人般笑了笑,突然抬头,拳头照着唐旭尧的脸也一拳揍了下去。 众人都被这突发状况给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纷纷上前将两人拉开。 “严末,你到底在发什么酒疯?” 陆燃过去扶着唐旭尧拉开,看到他嘴角那一圈淤青,忍不住皱了眉,脾气有些控制不住。 严末也不比唐旭尧好到哪儿去,唐旭尧刚才那一拳也用了十足的力道,揍得他牙齿都磕到了腮帮,还流了血。 都是憋了一肚子闷火无处发泄的人,揍起来都没手软。 唐旭尧把手从陆燃手中抽了出来,转过身,面无表情。 凌宇成担心唐旭尧又去揍严末,赶紧过来推开他,不忘抱怨:“你说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都皮痒了是不?” 严末伸手在嘴角狠狠擦了把,还是笑:“我高兴啊,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追我喜欢的女人了,我高兴着呢。” 唐旭尧面色又是一沉,冷着脸一把推开凌宇成,似乎想上前,被陆燃和凌宇成急急拉住。 “严末你今天吃错药了吧。”姜尚也冷了脸,把严末推开,“阿旭离婚是他的事,过得下去就凑合着过,过不下去就放手,你替谁抱的哪门子不平?” “我就是想要替陆然打抱不平了,怎么着了,不行吗?”说到后面时严末突然拔高拖长了声调,声音落下时,手掌已经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手指着唐旭尧,冷了脸,“你他妈既然当年心里还爱着陆燃就别去招惹她啊,把人娶回家就晾家里了很得意……” “严末!”陆燃听不下去,冷声喝了一声,“不要总站在你的角度去揣测别人,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严末也发了火,狠狠一拍桌子,“我就知道他妈三天两头找我妈念叨她家儿媳妇有多不懂事有多配不上她儿子,我就知道他打算拿他那俩臭钱钱去弥补他的亏欠,我还当他娶了个多极品的老婆连带出来和大家吃个饭都不愿意,原来……要我早认识陆然两年我非撺掇着她踹了他不可。” “你又什么都清楚了?”姜尚也被严末闹得来了脾气,指着严末,“有什么好吵的,别人的家务事你凑什么热闹,一个女人就把你们给弄成这样了,我看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 “你闭嘴!” “你闭嘴!” 两道声音,一个沉冷,短促有力,一个吊儿郎当,拖长了音调,却是不约而同地响起。 姜尚往唐旭尧望了眼,又往严末望了眼,双手张开,抬起,做了个投降的手势:“ok,我啥也不说啥也不管了,你们爱咋咋滴,想打就好好干上一架,我给你们当观众。” “我替你们叫救护车!”凌宇成也跟着摊了摊手,陪姜尚坐到了一边。 “我负责买单!”陆燃也坐了下去。 严末沉着脸,扭头端起桌上的酒,狠狠灌了口,也坐了下去。 唐旭尧依然立在桌边,长身玉立,面无表情,微低着头,抿着唇,手伸向一边的酒,端起,沿着酒杯缓缓倒着酒,眼睑微敛着,墨眸紧盯着那酒杯,大半张脸隐在了阴影下。 包间里除了细细的倒酒声,安静得瘆人,谁也没有说话。 唐旭尧倒满了酒,端了起来,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盯着窗外,也不说话,除了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动作一如往常的优雅。 沉默在蔓延着,姜尚终于受不住,一脚狠狠踢开了最近的椅子,捞起进屋时扔在沙发上的西装:“散了散了都散了,还聚什么聚,一个个哭丧着脸跟死了爹娘似的。” 骂骂咧咧地拉开了包间的门。 陆燃和凌宇成也一言不发地拿起自己的衣服包包跟着出了门,严末也跟着走了出去,却一个个在门口停了下来,然后不约而同地侧开了身子,往唐旭尧望了眼。 唐旭尧慢慢抬头,透过他们让开的门口,隔着人群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陆然,以及站在她身侧的男人,门外灯光很亮,刺得他眼睛发疼。 陆然穿着一袭合身的小洋裙,贴身的线条浅黄的色调将她曼妙的身形勾勒得娇俏明媚,一向清汤挂面的长发也梳了一半起来,在耳后松松垮垮地扎了个小髻,化着淡妆,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的。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燃和严末,程朗今天刚到这边来,约了几个朋友吃饭,让她陪着一起过来,也就跟着过来了,却没想到会遇到熟人,愣了愣,然后微微一笑:“好巧。” 打完招呼发现四人正神色古怪地盯着她望,陆燃严末和凌宇成她认得,另外一个估摸着是唐旭尧的另两个发小,以前虽然唐旭尧带她和他们一起吃过一顿饭,但毕竟已经过了四年,况且那次也不算太愉快的回忆,席上的陆燃借着祝福她和唐旭尧不停地敬酒然后自己一杯接一杯地往肚里灌,其他几人沉默不语地看着,唐旭尧面无表情地夺她的酒杯,只有她一个人尴尬地看着那一切,那种心情,还真不是一般的苦涩,自然也就不会刻意去回想,也真想不起来几人的长相来。 那次严末没在,因此两年前找工作误打误撞进入新视界也没想到他和唐旭尧是朋友。 “好……好巧。”陆燃不知怎么的有些尴尬,说话都不太利索。 严末往她望了眼,又往站在她身侧的程朗望了眼,皱了皱眉,却还是礼貌地询问:“这位是?” “我未婚夫,程朗!”陆然拉过程朗,淡淡介绍着,刚介绍完便看到站在严末身边的男人唇角嘲弄地勾了起来,连望着她的眼神都带了些嘲弄,陆然却来不及理会,也不想理会,她看到了严末淤青的唇角。 “你怎么了?”她问。 “两个笨蛋闲得无聊互殴了一顿。”姜尚以着嘲弄的语气接口应道,扭头望向已走到门口的唐旭尧,唇角又是嘲弄地勾着,“这脸打得响亮吗?” 唐旭尧朝他望了眼,那眸里的冷意让他不甘愿地闭了嘴。 程朗记得唐旭尧,笑着问:“这位是?” “唐旭尧。”陆然依然是淡淡的语气,顺道指着陆燃和严末做了个介绍,“陆燃、严末。” 凌宇成和姜尚她没认得,也就干脆不介绍。 “你好!”唐旭尧往陆然望了眼,望向程朗,打了声招呼,冷静有礼。 “你好!”程朗也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陆然抬头往唐旭尧望了眼,看到他唇角同样的淤青时不自觉拧了拧眉,想到姜尚刚才嘲弄的话,有些不太明白,却不好去问,也就没问,只是冲着众人礼貌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还有点事,有机会再聊。” 挽着程朗一起离开。 唐旭尧盯着两人的背影,一动不动,面容越发地清淡。 “啪,啪,啪……”姜尚一下一下地鼓着掌,唇角是一贯嘲弄的笑容,“这就是你们为了她打得死去活来的女人?这下好了,你们这边争得你死我活,人家那边幸福地挽着未婚夫去赴宴了,这婚离得……啧啧……” 姜尚叹了两声,扭头望向唐旭尧:“不会这婚还没离成早给你把绿帽子戴上了……唔……” 姜尚没说完的话被唐旭尧突然揍过来的拳头打断。 陆然在前面听到了响声,估摸着是谁挨揍了,却没回头看,只是从容地任由程朗搭着她的肩转了个弯,走到另一边的电梯口去了。 “那个男人谁啊,你得罪过他?嘴巴还挺贱的!”程朗伸手摁了下电梯按钮,问道。 “没,我不认识他。”陆然淡应,盯着电梯门上的数字。 “那个叫唐旭尧的男人呢?” “我前夫!” 程朗闻言低头望向她,盯着她的脸望了好一会儿:“还真的是结婚去了?” “嗯。”依旧是淡淡的语气,陆然看着电梯门打开,先进去了,“就之前和你说的,当年我没出国,偷偷嫁人了。” 程朗朝她竖起了两个大拇指:“还真不怕你爷爷和你那几个哥剥了你的皮。” “他们以为我学成归国了。”陆然忍不住一笑,隐隐有些自嘲,甚至是落寞,“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坦白。” 第8章 曾经的曾经(1) 唐旭尧揍了姜尚一顿,把没能在严末身上发泄完的气一起发泄到了姜尚身上,等众人手忙脚乱地把他和姜尚拉开时,姜尚脸上也开了花,凌宇成和陆燃都黑了脸,为这凌乱莫名的状况。 只有严末一人在鼓着掌:“阿旭啊,这离婚手续没办好是你先提醒的,这离婚手续的字也是你亲自签的,想想你成全了一对璧人,喜大普奔的事,等他们结婚了,他们的儿子,孙子,子子孙孙都会感激你的。名垂千古的事,你也别怄了,开心点,来,笑一个!” 陆燃黑着脸推了他一把:“你还嫌被揍得不够疼吗?” 有些担心地望向唐旭尧,却见唐旭尧只是淡淡地扔下一句话:“我先回去了!” 转身走了,直接回了家,不是家人住的那个家,而是回了以往和陆然一起住的那套公寓。 刚结婚那会儿两人原本是住在家里,在家里住了半年没到,陆然突然说想搬出去住,想过二人世界,当时他也没想着原因,只是想着两个人住会更方便自在些,就和陆然搬到了这套闲置的公寓里。 陆然不喜欢被人打扰,除了过来收拾屋子的钟点工,家里也没请人做饭。 那时他工作忙,经常忙到三更半夜才回来,回来时陆然已经缩在沙发上睡过去了,第二天早上她又总早早起来给他做早点,品类还是一天一个样的。 明明是习惯赖床天天早上困的睁不开眼的人,却每天强撑着起来给他准备早餐,他在饮食上一向是简单就行,也不喜欢花太多时间在早餐上,也就没让她每天特地起来做,早上起来匆匆洗漱后就赶去上班了,早餐在楼下早餐店里顺带一份也就差不多了。 以往总觉得花大半个小时在吃早餐上是件很浪费时间的事儿,很少会认真陪陆然一起吃顿早餐,后来陆然离开,每天早上醒来,盯着空荡荡的屋子,才开始觉得整个生活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一个人对着空房子越久,这种的不对劲感就越强烈,每天晚上回家看不到缩在沙发上的人儿,床的另一侧始终空荡荡冷冰冰的,早上醒来也没有人轻轻地摇着身子叫他起来吃早餐……很多原本已经习惯了的东西随着陆然的离开慢慢消失不见,时间越长,他越不喜欢踏进这屋子。 刚开始还会盼着哪天回来时灯光是亮的,陆然会像离开时那样悄无声息地回来,只是时间一长,也就慢慢地没再抱幻想。 他已经大半年没回过这边,屋里的摆设还一如陆然离开那会儿,钟点阿姨也还是会每天过来打扫,屋子不会太凌乱,只是没有什么人气而已,没开灯的时候,屋子安静阴森得有些吓人。 唐旭尧隐约记得陆然那时还是挺怕黑的,不太敢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她那时刚开始是有工作的,只是搬到这边三个月后就辞了职,她说她每天下班回到家天都是黑的,屋里黑漆漆的她一个人不敢开门进去,还怪他没事买那么大的房子。 那会他还特地早下班回去陪了她几个月,只是后来几个大项目要谈,华辰又在准备扩张海外市场,他越来越忙,加班越来越晚,慢慢也就忘了这事,这会儿看着空旷旷的屋子才发现,离婚前那一年,几乎每个晚上都是她一个人独守这空房子。 怕黑也怕独居的她究竟是以何种心情熬过了那一年的?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唐旭尧只觉得心脏拧着发疼,不知怎么的突然特别想她,几乎是本能的,他已经拿出手机给陆然拨了电话过去。 陆然正在洗澡,手机搁客厅里,程朗正在客厅看电视,看她手机响,就扭头对着浴室的方向,高声提醒:“陆然,电话。” “谁啊?”含糊的声音伴着水声,从浴室里传出来,“你先帮我接下吧。” “也不怕别人误会。”程朗无奈嘀咕了声,拿起手机,看了眼,没存名字的,本不想接,但看手机一直响,不像那些玩笑电话,就顺道帮她接了下来。 “您好?”程朗问。 唐旭尧没想到这个点接电话的会是个男人,眼眸一黯,一声不吭地把手机挂断了,他认得这个声音,陆然的未婚夫。 陆然从浴室出来,看程朗奇怪地盯着她的手机,问:“谁啊?” “大概打错电话的。没出声就挂了。”程朗应着,把手机扔在了桌上。 陆然过去拿起,点开看了眼号码,盯着那串数字失神了会儿,又把手机扔下了。 程朗看她神色,皱眉:“唐旭尧?” 陆然没应,只是擦着头发,侧头望他:“我热水器还开着,你一会儿洗完记得给我关了,你房间在那头,被子还在柜子里,一会儿自己收拾,我去睡了。” 程朗要来这边出差一周,他不喜欢住酒店,看她这边有空房干脆过来蹭住了。 她看着房子空屋里也静得吓人,也就无所谓让他住进来。 第二天程朗要去谈生意,陆然要去上班,两人不同路,程朗送陆然到地铁口就自己开车先走了。 陆然没买车,她虽然有驾照,却不太会开车,坐在驾驶座上心里会打颤手也会发抖,因此也就一直没买车,平时都是和别人一起挤地铁或者打的,在拥挤的大城市里生活,陆然总觉得挤地铁比被堵在路上要省事的多。 她今天出门早,赶到公司时还没到八点半。华辰九点才上班,这个点还没什么人,却是在公司门口遇到了唐旭尧。 唐旭尧一向很早来公司,这个点遇到他陆然已经觉得意外。 唐旭尧似乎昨晚没睡好,人看着虽然还是淡冷淡冷的,也收拾得干净了,但面容总有些憔悴,眼里布着红丝,似乎一夜没睡,被严末揍得那拳虽然处理过了,但嘴角那一圈淤青还没完全淡去,看着有些狼狈。 “你没事吧?”想了想,陆然还是淡淡问了声。 “嗯。”唐旭尧淡声应着,和她一前一后进了大厅,“怎么这么早上班?” “今天起得早没什么事就过来了。”陆然应着,走到电梯口,伸手摁了下按钮,想到昨晚那个电话,扭头望他,“对了,昨晚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个头只到他胸口,和他说话时都是微仰着头,灯光落在她平静的小脸上,特别的柔和宁静。 唐旭尧盯着她望了会儿,把视线移开了:“打错了吧。” 电梯门开,率先走了进去。 陆然“哦”了一声也跟着进去了。 唐旭尧忍了忍,没忍住,又问:“程朗在你那住?” “嗯,他住不习惯酒店。”陆然随口应着,眼睛盯着电梯上的数字,看着数字到“3”,回头冲唐旭尧微微一笑,“我先走了。” 转身走了出去。 一上午陆然都在忙着做工作交接,那几个案子已经谈得七七八八了,能不能签约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她手头上除了这几个项目也没什么事忙,中午快去吃饭时,就进严末办公室和他提了下这两天正式离职的事。 意外的严末这次没有劝阻,只是神色淡淡:“嗯,你把工作交接清楚便成。” 在离职申请上签了字交给她。 陆然拿着离职申请出来时许欣看到了,这才知道陆然要辞职的事儿,忍不住皱眉:“陆然,你要离职了?” 她的声音不算大,却还是让办公室其他人听到了,向云云反应最强烈,“蹭”的就跑了过来:“然然,你怎么突然一声不响地就辞职了?难道是……你怀孕了?” “噗……咳……咳咳……”陆然正喝着水,冷不丁被将向云云的话惊得呛住了,有些狼狈地捂着嘴咳。 唐旭尧这会儿刚过来,一进门就看到她捂着胸口微弯着腰在那咳,浓眉一拧,人就走了过来,手掌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背上,轻轻拍着:“怎么呛着了,没事吧?” 向云云促狭地笑:“唐总好体贴,然然,你就老实招了,这么急着离职,是不是要回家安胎?” “你别瞎说,没有的事。”陆然赶紧澄清。 唐旭尧捕捉到了另外两个字眼,眉毛都拧成了褶:“离职?” 说话间看到了她搁在桌上的离职申请,伸手拿起,垂眸望了会儿,又放了下去,望向陆然:“一起吃顿饭吧。” 陆然看他也没什么避讳或者不自在的,想想两人也算是和平分手,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下来。 因为下午要上班,两人只是在附近找了家餐厅,这还是陆然认识唐旭尧以来第一次在两个人的上班时间里陪他一起吃饭,这么想着心里总有些不对味儿。 “你和程朗什么时候结婚?”点完菜,唐旭尧给她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问道,顺道把茶递给了她。 陆然伸手接过:“年底或者明年吧,家里还没定日子。”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们从小就认识了。” 唐旭尧唇角忍不住勾了勾,笑意并不是很明显:“那怎么当初没在一起,反倒嫁我了?” 问完他便有些后悔,望向陆然时果然看她微微变了脸色,他的话戳到了她的痛处,也戳到了他自己,只是看着她变脸,他竟有些凌虐的快感。 “大概当初瞎眼了。”陆然虽然变了脸色,语气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也听不出有在生气,“对了,到时要给你寄张请柬吗,这礼节的事我也不懂得拿捏,寄了怕别人说我故意的,不寄又得说我太小家子气。” 陆然问这话时是真心在征询唐旭尧的意见,唐旭尧听着脸色就有些不太好了:“再说吧!” 这顿午饭在不咸不淡的气氛下结束,吃得不算开心,至少对唐旭尧而言,完全算不得开心的一顿用餐,甚至是食不知味的,但陆然似乎胃口不错,饭量都快是他的两倍,以往住一块儿时他还总说她小鸟胃,天天劝着让她多吃点,她没怎么吃得下,如今却是饭量大增了。 唐旭尧看着她意犹未尽地把最后一口饭吃完,脑海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冒出刚才办公室里向云云玩笑的话,问她是不是怀孕的事,想到昨晚半夜接电话的程朗,胸口像被什么堵住般,闷闷地揪着难受。 “最近都吃很多?”刺探的话就这么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对啊,最近胃口比较好。”陆然淡声应着,伸手扯过纸巾,细细地擦着嘴。 “喜欢吃酸吗?” “……”陆然擦嘴的动作停了下来,奇怪地望向唐旭尧。 唐旭尧突然有些尴尬,却是面色不变地望她一眼,挥手让服务员过来买单。 “我没怀孕。”陆然突然道。 唐旭尧扭头望了她好一会儿:“你和程朗在一起多久了?” “没多久。” “你爱他吗?” 唐旭尧问这个问题时是盯着陆然眼睛看的,声音很低沉,语速柔缓,听着隐约有些不同。 陆然抬眸望他:“目前不算爱。” “那你还嫁?” “你当初不也娶我了吗?” 陆然回这话时语气很轻松,甚至是带了些玩笑的性质,回完便见唐旭尧正紧紧盯着她,微抿着唇。 “陆然。”他叫着她的名字,“你恨我吗?” 陆然忍不住笑了笑:“没什么好恨的,我自找的。” 停了停,望向他:“在我们领证第二天,你带我去你朋友那,他们一个个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和陆燃,当时我就能感觉出点什么来,后来陆燃一直在向我们两个敬酒,不停地给自己灌酒,你沉默着一次次地抢走她的酒杯,其他人在一边或沉默或低声地劝她,只有我一个人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谁留意到我或者也稍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那时我就觉得,我不属于你们的世界,只是人没摔过跟头,总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我以为总会好的,没想到只有更糟的,从来就没有最糟。” 唐旭尧望着她的眼神揉入了一丝复杂,许久才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陆然笑:“算了,是我自己性格的问题。”稍微有个性一点的人那种时候大概也甩手走人或者回去后找唐旭尧闹了,她那时却什么也没做,只是郁郁寡欢了一晚上,晚上回去时唐旭尧抱着她在她耳边低低地向她道歉,他总能体贴得让她觉得生活还是美好的。 唐旭尧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朝她望了许久,等服务生过来结了帐,和她一起离开,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在等电梯时,唐旭尧才掂量着开口:“陆然,如果说我已经爱上你了,很早以前就已经爱上了,你还会愿意嫁给我吗?” 陆然扭头望他,忍不住一笑:“不会。” “为什么?” “因为没可能啊。而且我也不想两次都吊死在同一棵树上。” 陆然应完,转身进了电梯,和唐旭尧没再交谈,电梯在三楼停下时才和他道了声别,回了办公室。 因为她是和唐旭尧一起去吃饭的,回来时不免被办公室其他人调侃秀恩爱什么的。 两人离婚的消息谁也没有向外人提过,陆然不知道唐旭尧没有澄清是为了什么,想着她过两天也离开华辰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就没刻意去澄清,任由其他人调侃,她自己回了座位。 严末也刚好吃完饭回来,手在她办公桌挡板前敲了敲:“下午有个广告拍摄,你也过去帮帮忙。” 说完就回了办公室。 陆然对于严末总抓她去片场当劳力的行为很是不喜欢,但拿人薪水的,责任心作祟,下午还是默默地跟着她去了片场。 下午要拍的广告是国际知名香水lc的一个中文广告。广告不是新视界拿下的,是华辰广告签下的。 华辰广告在业界的知名度一向高,即便和新视界合并并改名华辰新视界,广告商看中的还是华辰广告的品牌,新视界不过是蹭大腿沾了光。 广告导演是陆燃,陆然到了片场才知悉。 唐旭尧和唐宁宁也都在片场。 远远看到这些人都在,陆然突然就不太想过去了。 严末察觉到陆然脚步的迟疑,低头问道:“怎么了?” 陆然停了下来,扭头望他:“严末,你故意的吧?” 严末一脸莫名:“故意什么?” 陆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反应过度,抿了抿唇:“没什么。” 远远看到原本坐在摄像机旁的陆燃站起身,走向刚走到门口的唐旭尧,然后手自然而然地挽上唐旭尧手臂,拉着他往摄影设备那边走。 陆然收回视线:“我先回去了,伊莎的一会儿来签约,我过去看看情况。” 严末伸手拉住了她:“陆然,你躲什么?还爱着唐旭尧?” 陆然手一转,抽回了手,坦然望着他的眼睛:“还有感觉。” 严末唇角有些嘲弄地勾起:“既然还有感觉,你这么急着离婚嫁人做什么?” “唐旭尧当年娶了我的时候你觉得他有过得很糟糕吗?” “我看他过得挺幸福。” “所以啊,我嫁给别人就未必不幸福。我和程朗在一起比和唐旭尧在一起开心,就这样。” 陆然转身离开。 唐旭尧在陆燃手挽上来时已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走向嘉宾休息区。 lc的中国区总裁田健就在边上坐着,他今天过来明面上是监管整个广告拍摄,其实也就是陪现在的女朋友、lc广告的现任代言人陈夏过来拍广告。 华辰平时和lc在业务上的合作比较多,唐旭尧和田健也曾是同学,礼节上应该过来看看。 唐旭尧刚在田健对面落座,严末便也走了过来,和田健打了声招呼,很是惋惜地道:“本想着拉陆然过来现场帮帮忙,没想着人刚到扭头就走了。” 唐旭尧突然扭头,望向门外,远远还能看到陆然的背影。 严末一边歪着头倒茶,一边凉凉地道:“刚陆燃挽着你时挺亲密的嘛,打算什么时候请喝喜酒?” 陆燃抓起一个苹果塞他嘴里去了,脸有些沉:“严末我哪里得罪你了你直接说就是,总阴阳怪气地拿我消遣你到底想干嘛?” 唐旭尧没理会两人,歉然冲田健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过去一下。” 站起身,经过严末身侧时,也不知道有意无意,唐旭尧起身时手肘不小心撞到了严末眼角眉骨,似乎撞得还不轻,严末闷哼了声伸手捂住了眼睛,对着唐旭尧就想开骂,唐旭尧已朝陆然快步追过去了。 他脚程虽快,但毕竟隔着段距离,等他追到那边时,陆然已经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唐旭尧赶紧给她电话,电话很快接起。 “陆然,我今天只是过来见见lc的中国区负责人,谈生意的事。”唐旭尧解释。 “嗯,你慢慢谈。”陆然淡应,挂了电话,回了公司。 伊莎已经派人过来签约,ae那边负责签约就行,其实也没陆然什么事,只是她闲得无聊,也怕对方还有修稿意见,也就跟着进去一起讨论了会儿,签完约出来时已经将近五点,严末已经从片场回来。 第9章 曾经的曾经(2) 陆然看到他捂着右眼回来,脸色扭曲得古怪,忍不住问:“严总,您怎么了?” “走路不小心撞墙了。”严末语气不太好,应完便回了办公室。 陆然奇怪地冲他背影望了眼,也没去在意,开了电脑想要继续把手头的工作做完,人刚坐下,门外便传来脚步声,“嘚嘚嘚”的高跟鞋声,优雅而有节奏,从门外由远而近,想忽略也忽略不得,陆然就抬头往门口望了眼,脸上的神色不自觉地凝住。 陆然这辈子只怕过一个人,她的前婆婆,黎芷琴。 陆然望着迎面走来的女人,脚像是生了根般杵在原地动不了。 黎芷琴是个美丽而有魅力的厉害女人,陆然从不怀疑这点。 除了本身的优雅美丽,她的举手投足间本身就带了一股女强人的凌厉,甚至在望着她时总带了股上位者的盛气凌人及不屑。 陆然嫁给唐旭尧之前不知道他有这样一位美丽厉害的母亲,嫁给他之后才发现,这样美丽厉害的母亲她招架不住。 黎芷琴也看到了她,高冷的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踩着优雅的步伐,“嘚嘚嘚”地来到了陆然近前。 “妈……”几乎是本能的,在她凌厉的眼神下陆然已经不自觉地打了声招呼,早忘了她已经和唐旭尧离婚的事。 黎芷琴望着她,化着精致唇妆的小嘴勾起一个弧度:“陆然?你果然在这……” 笑容却突然一冷,手掌突然扬起,在陆然还没反应过来时,“啪”的一声响,陆然只觉得耳边“嗡嗡”地响,左脸也火辣辣地烧着疼,头已被她那一巴掌扇得歪到了一边。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蒙了,一个个惊在了当场。 严末几乎第一时间从办公室冲出来,看到被打得头歪向一边的陆然,脸色一变,过去扶住她,望向黎芷琴时脸色很沉:“阿姨,你这是在干嘛?” 焦急地低头望向陆然,陆然侧垂着脸,耳边“嗡嗡”地鸣,她自懂事以来只被人打过两次,第一次是被黎芷琴打的,第二次也就是这次,还是被黎芷琴打的,而且是在这样的场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以这种近乎羞辱的姿态打了下来,可笑的是她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 两年没见,她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个见面礼,手快得她猝不及防。 她捂着被打肿的半边脸,只觉得火辣辣地烧着疼,她试图站直身挺直背脊望向黎芷琴时,眼前也一片雾花花的看不清,黎芷琴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打得她整个都晕乎乎的懵了,只知道摇晃的身子被一只手扶住,然后听到严末冷声质问黎芷琴。 黎芷琴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只听到“啪”的一声响,一本被揉得发皱的杂志被扔在了她面前。 耳边是黎芷琴冷傲的指责:“你看看她干了什么好事,还嫌不够给唐家丢脸吗?” 在一边围观的同事都拉长了脖子往这边看,严末大手一挥:“下班下班,不下班还看什么看。” 众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赶紧着离开,一个个走到门口便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唐旭尧,冷着一张俊脸,行色匆匆,也不敢说什么,一个个小声打了声招呼“唐总”“唐总”后赶紧离去。 向云云在黎芷琴给了陆然一巴掌后,偷偷地打电话给林江涛通知了唐旭尧。 唐旭尧几乎在林江涛和他说起这事儿时就赶着下来了,穿过快步离去的人,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陆然办公桌前的黎芷琴,以及捂着半张脸的陆然。 陆然头发有些凌乱,大半张脸被凌乱披下的头发和手挡住,只露出一双迷蒙的眼眸,有些茫然地盯着这一切,似乎还没从这突然变化中完全回过神来。 唐旭尧脸不自觉一沉:“怎么回事?” 说话间已经来到陆然近前,一只手环住她的肩,一只手拨开她的头发,看到了她红肿的半边脸时,黑眸陡地沉了下来:“妈,你又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黎芷琴语气也不太好,夺过严末手中拿着的杂志,扔在桌上,“你看看她干的好事!既然事业上帮不了你,那就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孩子生不出来不说,就这么一声不吭离家出走两年,还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还闹到媒体上去了,这唐家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 唐旭尧垂眸望向她扔在桌上的杂志,随手翻了翻,在看到陆然和程朗的照片时停了下来。 从衣着和背景来看,照片是那天陆然陪着程朗去会所见朋友被拍下的,还是在包间里,程朗亲昵地握着陆然的手。 文章配的标题粗鄙不堪,“密会情郎,华辰太子爷唐旭尧疑被戴绿帽。”,下面文章用了大篇幅介绍两人前两天刚在公司承认是夫妻关系,随后记者即拍到唐旭尧妻子陆然和其他男人半夜在私人会所出双入对,而此男人并非唐旭尧本人。 从报导看,因唐宁宁那天的口误,唐旭尧已结婚的消息被人捅到了网络上,陆然的照片也是被悄悄附了上去的,只是因为平时华辰和唐旭尧一向低调,最近几天某天王被爆吸毒的消息占据了各大八卦头条,这件事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浪,即便是现在这篇唐旭尧被戴绿帽子的新闻刊登出来,目前来看也不是多大的反应,至少在门户网站还没被炒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让黎芷琴发现这篇报导的。 黎芷琴平时最看重的就是整个唐家乃至华辰的声誉,如今闹出这样的新闻来,无异于在整个唐家和华辰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唐旭尧只是简单地扫了眼,嗓音冷了下来:“谁胡编乱造的东西。” “啪”的一把合上了,望向黎芷琴:“你就为了这种不入流的报导特地过来兴师问罪动手打人?你还真当自己是皇太后了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唐旭尧是突然暴喝出来的,手抓着那本杂志狠狠摔在了桌面上,声音很大,黎芷琴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唐旭尧虽然平时对她不算热络,却没有像现在这样冲她发过火。他对她这个母亲该有的尊重一直都有的。 她一时有些怔,冷艳的脸上面色却越发地沉,唐旭尧却没理会,拉住陆然的手腕,拖着她绕过她,往他的办公室而去。 陆然至始至终都没插上话,只能踉跄地任由唐旭尧拉着走。 他的手劲不大,却握得很紧,陆然抬头望向他侧脸时,明显能感觉到他侧脸的紧绷,他就这么紧绷着脸拉着她进了他办公室,然后推着她坐在沙发上。 “先坐会儿,我去拿点冰块。” 朝她交代完,唐旭尧转身进了里间的休息室。之前长期加班的缘故,他让人在办公室里置办了个房间休息,后来陆然不在,他更懒得回那个家,除了偶尔回唐家,他大半时间都是在这边休息。 休息室有冰柜,唐旭尧勉强从冰柜壁上刮下小袋冰来,用保鲜袋裹着出来,在陆然面前半蹲下身子,一只手拨开她垂下来的头发,拉开她的手,手掌握着冰袋敷往她被打伤的左脸,至始至终抿着薄唇没有说话。 陆然也没有说话,冰袋触到脸颊时她瑟缩了下,然后伸手想接过他掌中的冰袋:“我来吧。” 唐旭尧一言不发地把她的手拉了下来,盯着她白皙的脸上红得有些淤青的手掌印,语气不太好:“她要打你就傻愣愣地让她打了?” 陆然有些怔,望了他一眼:“要不然要怎样,她打下来时我都还没反应过来。” “要不然你替我把这巴掌还给她?” 陆然又补了一句,她说这句话时依然是心不在焉的语气,声音软软糯糯的,听着不像在开玩笑,唐旭尧忍不住抬眸往她望了眼,陆然也坦然地望着他,平平静静的。 唐旭尧把视线从她眼睛里移到她脸上,盯着那处的红肿,声音有些低:“这是她第几次打你?” “第二次。”陆然声音淡淡的。 唐旭尧的动作顿住,望向她:“第一次什么时候?” “我流产那次。” 陆然说完时已经侧头避开了他的手,伸手捂着被冰块捂得有些冰的脸,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唐旭尧蹲在原处没动,扭头望她,声音低低的:“怎么没和我说?” 那次他在海外出差,刚到纽约,一下飞机就收到她流产的消息,虽是马上连夜赶了回来,却已经过了一天,她没提过脸上也看不出红肿来。 陆然对唐旭尧的问题只是自嘲一笑:“那时傻啊。想着都是一家人她只是气过头了不想撕破脸也不想让你难做人,过了就算了,她那几天也还算蛮照顾我的。” 陆然说完忍不住勾唇,没再说话,只是拉下了他捂着冰袋的手。 “我回去了。” 说完已起身,往门口走去,刚拉开房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黎芷琴,也不知来了多久,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脸色不太好就是了,望着她时眼里总带着些惯有的高高在上。 陆然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唐夫人,我和您儿子已经离婚了,就算杂志上刊登的照片里我和我男人在滚床单,那也没你们唐家什么事儿呢。” 停了停,陆然抿了抿唇,有些歉然:“所以您打错人了!” 手冷不丁抬起,照着她美丽的左脸,眼皮也没眨,手就用力掴了下去。 “还您的!” 陆然说这话时声音依然软软糯糯的很平静也很好听,打完就收回了手,不紧不慢地往电梯走去,也不管身后的动静,只是一声不吭地摁下电梯。 上电梯时眼角瞥见唐旭尧办公室门口,盛怒的黎芷琴被唐旭尧扣着肩强行推回了屋里,然后唐旭尧追了过来,却慢了一些,严末在楼下等着陆然,看到她出来,明明看到唐旭尧,还是愣是扯着把她塞进他的车里走了。 “你没事吧?”严末一扭头就看到她红肿的左半边脸,皱了眉,问道。 陆然轻轻摇头,指了指前面路口,“你还是回去看看你阿姨有没有事吧,在那里停车就行,谢谢。” “她怎么了?” “我还了她一耳光。” 车子随着她落下的话音而狠狠震了下,陆然扭头望他:“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严末定了定神,“你还真敢!” “唐旭尧我都不要了我还管他妈干嘛呢。” 陆然说完这话头倚着车窗闭了眼,窗外的夕阳穿透车窗落在她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夕阳的缘故,素来平静淡雅的小脸上有些落寞。 严末看着她时眼神有些复杂,却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其实我挺后悔打了她的,我叫了她两年妈。” 陆然说这话时依然没有睁开眼,阳光有些刺眼,车里气氛有些闷,只是幽幽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这种沉闷。 陆然摸索着拿过手机,随手接起:“喂?” “然然啊。”慵懒低沉的嗓音从电话那头幽幽传来,熟悉的音调让陆然整个身子忍不住一颤,倏地睁开眼。 “三哥……”陆然原本淡漠的嗓音瞬间变得有些异样,像是心虚。 “在国外过得滋润不?” “挺……挺滋润的。” “是不是乐不思蜀了?” “没……没啊,我这几天办完手续就回去了。” “好的,记得把你那些学位证毕业证护照出入境证明国外实习证明工作证明一起带上哈,结婚证什么的就免了。” 挂了电话。 严末扭头望陆然,却见她苍白着一张脸,看着有些茫然无措,忍不住软声问道:“怎么了?” 陆然回过神来,唇角动了动,勉强扯出一个笑:“没什么。” 似乎不想多说,严末也就没追问,带她一块去吃了饭才送她回去。 车子在她住的小区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陆然真诚地对严末道了声谢,拉开车门下车,一只脚刚落地,眼角余光瞥见停在前面的黑色卡宴,熟悉的色调和车牌号让她不自觉一僵,手下意识摸向红肿的左脸,几乎本能的,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顺带把车门甩上了。 “麻烦调头!”陆然扭头冲严末道,声音有些急。 严末车子还没熄火,她在他公司上班将近两年,说话总不紧不慢的特别从容,从没见她这么急过,忍不住侧头往前面的车子望了眼,恰好看到车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警服戴着警帽的男人正从车里下来,手握着车门一甩,高大的身子就往这边走来,神色冷峻,即便坐在车里,严末依然能感觉到对方强大的气场。 严末不知道陆然怎么得罪了警察,也没时间多问,迅速踩下油门,车子和男人擦身而过,陆然佯装侧头与严末说话,垂下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 车子安全驶出去后,严末往后视镜望了眼,看到男人上了车,开着卡宴追了过来,下意识加快了速度,不忘扭头问陆然:“你犯啥事了?怎么得罪警察了?” “比犯事儿严重多了。”陆然低声道,手机在这时响起,熟悉的号码让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起。 “不用逃了,我知道是你。” 开门见山的话让陆然不自觉轻咬唇,低低叫了声“三哥”。 “我有点急事要去朋友那儿,再给我一晚上,明天我全部向您交代清楚行吗?”陆然低声要求。 “等你准备好找人串供吗?”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嗓音。 “三哥,我只是现在没做好心理准备。”陆然的声音有些低,话中的落寞让对方语气缓了下来,“想清楚了给我电话。” “嗯,谢谢哥。”陆然轻应,挂了电话,鼻子有些酸。 严末扭头望她:“你家人?” 陆然轻点头:“嗯。” “既然是家人怎么跟做贼似的不敢见?”严末问。 “做错事了。”陆然声音有些低,手指轻触了下依然红肿着的左半边脸,没再吭声。 她是真不敢让家里人看到她现在这模样,怕他们担心,自己任性不知轻重是一回事,但到底还是怕家里人担心的。 陆然怕她三哥会不会在她家门口蹲点,没敢再回去,让严末送她去了谢淼那儿。 谢淼还在家写稿,刚开门便看到了她脸上的红肿。 她肤色白皙通透,鲜红的巴掌印在上面红肿得刺眼。 “脸怎么了?”谢淼盯着她脸上的红肿,声音有些沉。 陆然没瞒她,也瞒不住:“被人打了。” “我看到了,谁打的?” 陆然沉默了会儿:“我前婆婆。” “你不是都离婚了吗?她为什么打你?”两人是这两三年才认识的,因为写作结缘,刚好又都是程朗的朋友,也就慢慢从网络走到了现实中,谢淼隐约是知道陆然结过婚的,只是她从不提起,她也就没追问过,却没想到平静了两年的陆然今天被前婆婆打了。 陆然也没想到,一见面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份礼。 “觉得我给他们家丢脸了吧。” 对于谢淼的问题,陆然只能这么回答,想到下午的事,以及她扔在桌面上的杂志和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的三哥,也不知道网上是不是炒起来了,忍不住走到谢淼电脑前,打开网页,直接在百度里输入华辰、唐旭尧,网页很快跳出来,她和他的新闻在百度首页最近消息里就出现了,但似乎被人处理过了,所有照片都被撤了。 陆然点了几个新闻网页,链接打开都提示该网页不存在,许多论坛帖子也提示帖子已被删除或者隐藏。她又试着搜了搜“陆然”“华辰少东”等等关键词,虽然在百度收录页里还显示相关搜索项,但几乎所有的新闻网页都提示网页不存在或者删除,也不知道是不是唐旭尧让人给处理过了,效率倒是挺高。 陆然正想着这事,唐旭尧电话就打了过来。 陆然不太想接,下午当着他的面甩了他妈一巴掌,面对起来总还是微妙,从下午她离开,他已经给她打了不下十个电话,大有她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架势。 陆然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有事吗?” “你现在哪儿?”唐旭尧问,似乎在开车,陆然隐约听到风声和汽车鸣笛声。 “在我朋友那儿,有事吗?” “脸好点了吗?一会儿记得涂点消炎药,明天再用热水热敷一下吧。” 陆然沉默了会儿:“你妈没事吧?” 唐旭尧那边也静了会儿:“你打都打了,还管她有事没事。” 陆然没接话。 唐旭尧又继续道:“陆然,你是故意的吧。”刚被打那会儿都没反抗,情绪稳定下来了反倒才反手来了一巴掌。 “对啊。”陆然承认得干脆,语气淡淡的,“我没事打你妈干嘛,我要真这么受不得委屈那两年你家早鸡飞狗跳了。我就是不想给自己退路了,撕破了脸谁也不用对谁心存幻想了,也当给我爸妈出口气好了。” 唐旭尧沉默了下来,从车窗外灌进来的风压着衣领窜了进来,在肌肤间流窜着,生冷生冷的。 深秋的深夜已经带了些寒意。 第10章 曾经的曾经(3) 猜到是一回事,听着她平静地承认却是另一回事。 陆然是那种心思很简单的人,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唐旭尧一直以为他已经很了解陆然,直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对陆然其实并不是很了解。 两年前她一声不吭地留下离婚协议书,走得没有丝毫留恋时,他才发现,他不了解陆然。 两年后她平静地让人把法院传票寄到他手上,平静地和他签字离婚,甚至出其不意地当着他的面甩了他母亲一巴掌,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却每一次都让他不得不再次承认,他真的不了解陆然。 她说她是个很认真的人,她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她现在默默地以实际行动告诉他,她到底有多认真,也有多决然和干脆。 “我先挂了,要去处理一下脸。”陆然淡漠的嗓音让唐旭尧稍稍回过神来,却没等他说话,陆然已经挂了电话。 唐旭尧没再打过去,他知道打过去陆然也不会接的,她甚至连明天都可能不再来公司,然后换掉电话号码,换掉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 她会这么做的。 唐旭尧从没有这么笃定过,也从没这么逼自己承认,他和陆然的牵绊正在一点一滴地消失。 唐旭尧唇角自嘲地牵了牵,掌中的手机一甩,扔到了副驾驶座上,脚下油门用力一踩,车子像脱缰的野马,融入不算忙碌的车流中,在车流中左突右闪,风从大开着的车窗吹刮着脸,原本在前面的车一辆辆地被超越被远远甩在身后,飙车的快感并没有让他心底的烦郁消散,心头反倒越发地沉重和空荡荡的。 他回到家时已快十二点,一家人还没睡,他的父亲唐越笙拿着报纸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看,唐宁宁也一声不吭地盯着电视,黎芷琴也在盯着电视,被陆然甩了一巴掌的脸上还有着明显的红肿,对于她而言,那一巴掌带来的不是疼痛,而是颜面扫地,自尊的受伤比肉体的受伤要严重得多,何况当时陆然甩她这一巴掌时是当着唐旭尧整个秘书团的面,多少人在看着。 屋里的气氛很沉闷,甚至是压抑。 唐旭尧没打招呼,只是往大厅望了眼转身就要上楼。 唐宁宁偷偷扭头往唐旭尧望了眼,只见他好看的脸上神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看着心情似乎也不太好,忍不住又偷偷往黎芷琴望了眼,没敢说话,下午的事她事后也听说了,心里还真不是滋味,任何一个当儿女的听到自己的父母被人打了,哪怕打人的人是自己的亲人,总还是心疼自己父母的。 “去哪儿了?”黎芷琴终于出声,冰冷美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扭头望唐旭尧,只是脸疼的缘故,说话总没像之前那样中气十足。 唐旭尧没应,脚步没停。 “去找那个女人?”黎芷琴终于扭头望他,也不恼。 唐旭尧停下脚步,长长呼了口气,扭头望她,定定盯着她的眼睛:“是。” “我和她离婚了,终于离了,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了,您是不是该去放几筒烟火庆祝庆祝了?” 唐旭尧说到后面时声调突然拔高变急,沉冷怒极的声音让唐宁宁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长这么大还从没见唐旭尧发过这么大的火。 黎芷琴也被吓了吓,只有唐旭尧父亲面色不动地翻着报纸,一句话没说,像没注意到周遭景象般。 黎芷琴看唐越笙没反应,把对陆然对唐旭尧的怒气转嫁到他身上,一把扯过他手中的报纸,揉成一团:“不是十天半夜不见人影就是一回家就只知道看看看,你看看你的好儿子。” 唐越笙慢条斯理地扶了扶眼镜,望了她一眼,扭头望向唐旭尧:“陆然没事吧?” 唐旭尧面色稍霁:“没事。” 唐宁宁有些不满:“爸……从妈回到家里到现在怎么就没见你关心她一下,她也被打了。” 唐越笙往黎芷琴望了眼:“要我说她被打了活该!” 黎芷琴微微变了脸,手中的报纸一扔:“是,我活该,我就不该整天想着怎么让你们唐家光耀门楣。” 甩下报纸,转身回了房。 唐宁宁不悦:“爸,哥,你们真过分了,妈是做得不对,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说完赶紧上楼去安慰黎芷琴。 唐旭尧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在沙发上坐下。 唐越笙望向他:“真和然然分了?” “嗯。”唐旭尧轻应了声,头靠着沙发,盯着天花板,“那天看她那样,不忍心,逼着自己把字签了。” “我从没有后悔娶她,却一直在后悔签字离婚了,我应该先拖着的,拖到她回心转意。” 唐旭尧说完忍不住一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望向唐越笙:“你这次回来几天?” 唐越笙和黎芷琴感情不像外界以为的那么好,黎芷琴太过强势,控制欲有时强到他无法忍受,四年前和黎芷琴大吵过一架后干脆自己调外地分公司去了,这几年在家的时间不多,偶尔回来个一两天又出去一两个月才回来。 “明天就得过去了。” 唐旭尧皱眉:“又这么赶?爸,您还是调回来吧,这个年纪也该好好享福了,你和妈都几十年夫妻了,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低个头认个错也就没事了,别闹得跟仇人似的。” “嗯。”唐越笙含糊应着,往楼上努了努嘴,“还是去看看你妈吧,被你气得不轻,再怎么样总还是你妈。” 唐旭尧点了点头,坐了会儿,这才上楼。 黎芷琴在房间里,坐在化妆镜前,哭倒是没哭,只是冷着一张脸,唐宁宁在一边安慰着。 她骨子里的冷傲让她即便是满腹委屈,也不会轻易掉泪。 “妈。”唐旭尧敲了敲门,叫了她一声,声音和刚才相比缓和了一些。 黎芷琴冷着脸没应。 唐旭尧也没在意,只是站在门口,背倚着门槛,抬头盯着天花板,好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有些落寞萧瑟。 在陆然离开之前黎芷琴从未看到唐旭尧露出过这样的神色,陆然离开的这两年他偶尔会这样,盯着一处失神,侧脸萧瑟。 黎芷琴看着心就软了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阿旭,不是妈非要拆散你们,只是陆然和你是真的不合适,人太娇气,对外不能像小燃那样处事圆滑,帮衬着你,事业上也不能向陆老孙女那样能给你助力,反倒事事需要你照顾着,像你这样的身份,扛着那么大的一个企业,身边没个能分担的人不行。” 停了停,看唐旭尧没动静,又继续道:“当初我原是以为你要娶的是小燃,她家世虽然比不上我们家,但人有能力,交际手腕了得,有她帮着你至少不会这么累,没想到你带回来的却是个同名同姓的陆然。我那时还想着即使你和小燃没缘分,和陆老家联姻也还是不错的,陆老家是当地名门望族,财力雄厚有人脉名声也好,和我们家也门当户对。那时陆老本来也是有这个联姻的打算的,当初还是他和我提的这个事,结果全被你带回来的陆然给打散了。” 唐旭尧唇角勾了勾,也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在哂笑,他微微侧头,望向黎芷琴:“陆老孙女儿现在可还单着呢,您这么巴着和他们家套关系,倒是想办法让人家心甘情愿再把孙女儿嫁过来啊。” “你怎么就知道陆老孙女儿还单着了?”唐宁宁接口,对唐旭尧以这样的语气和黎芷琴说话多少有些不痛快。 “听说的。”唐旭尧淡应,站直身,从西装裤兜里掏出一支消炎软膏,抛给唐宁宁,“一会儿给妈脸上涂点,省得明天肿起来了,我先回房了。” 转身回房了,却一夜没睡着。 陆然也一夜没睡着,她从挂了唐旭尧电话开始就没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还把睡在一边的谢淼吵醒了。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谢淼打着哈欠问,“还在为你前夫苦恼呢?” “也不是吧。”陆然双手交叠着压在脸下,眼睛黑亮黑亮的没有睡意,“就是觉得烦。” “我还真没想到你前夫竟然是唐旭尧。”谢淼说起这事时还是一脸若有所思,这种若有所思的神色从她挂了电话说起她那段婚姻,提到唐旭尧时就开始了。 陆然叹了口气,缩着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我也不知道我会嫁给他。我和他中途有四年是完全没有联系的,我都要决定忘了他了,然后突然又遇到了,他那时对我是真的好,大冬天的看到我站在他们电台门口等他,他会一边骂我一边脱下外套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的带怀里带。” 说完陆然忍不住一笑,感觉眼睛有些湿湿的,深秋的夜里实在不适合回忆。 她不是喜欢感伤的人,但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秋意特别浓,总有些萧瑟的味道,关着灯缩在被窝里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会特别的堵,眼睛也湿湿的难受,某些记忆像电影快镜头般,浮光掠影地从眼前划过: “陆然,注意向右看齐!” “伸脚要快,再来!” “声音不够响亮,反应太慢,重来!” “手不够快,动作拖拉!重来!” “肩膀收太紧,放松!” “怎么又是你?腿绷直,脚尖下压,脚掌与地面平行!” “陆然,出列!把这个动作重复十遍!” “……我不练了!” “二十遍!” 无波无澜的嗓音,年轻的她绷着脸继续往宿舍走。 “绕着操场加跑十圈!” “陆然,别任性,这里是军营,军训表现要计入学分中。” “我不要学分了。” “别胡闹!” “我没胡闹。老师,我要退学,回去考雅思出国念。” “就你这样的就是到地球外一样会被遣散回来!”他走了过来,“吃不了苦受不得委屈性子高傲听不得意见做事有头无尾还自以为是,除了一辈子在家当大小姐让人供着还能干什么。” “你……跑就跑。” “操场,十圈。” “唐教官,大概大概就算了,毕竟只是学生,又是女孩子的,也别罚太狠了。” “张老师,这里是军营。” “唐教官,我看她好像挺不住了,这大太阳的,也跑了五圈了,意思意思就差不多了。” “这是军营。李教官,你先带大家列队去食堂吃饭吃饭。” 他跑了过去,小跑着与她保持步调,两道身影被大太阳浓缩成了一团:“坚持得住吗?” “你要收回成命了?” “不是。还剩三圈,继续!” “……” “两圈。” “够了,先回去休息!” “我会跑完!” 她拖着似是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地,直到走向第十圈终点,后脚刚踏到终点线,身子一软,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陆然!”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她。 “这是哪儿?” “医务室!你中暑了,体力透支严重。” “真不好意思,还没挂掉。” 他看她一眼,一只手端着温水一只手拿着药,在她床前坐下:“吃点药!” “教官,你干嘛啊,给了一巴掌再给一颗糖?我不吃。” “不服从管理,罚跑十圈,这是规矩!听话,吃药。” 药片冷不丁被塞入她口中,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她下意识地想要吐出来,温水杯沿被塞到了嘴边,强行灌了一口水。 “咳咳咳……”她被呛得一直咳,药片倒是被水冲着吞了下去。 “还难受吗?” “教官,男人对女生要温柔点,你太不近人情了,难怪找不到女朋友。” “……” “来,向右边同学看齐,对,就是这样。”他手端着她的下巴,扶着往右看齐,低沉温柔的嗓音从耳边拂过。 “肩膀放轻松,稍微往后收,对,这样保持住。”他扶着她的双肩轻轻地往身后掰,高大的身子将她罩在阴影下,放柔了的嗓音从头顶软软飘下。 “腿再绷直点,脚尖下压,重心在前,脚掌和地面保持平行,对,就这样,坚持住,别动。” “怎么数起饭粒来了?吃不惯食堂的伙食?”他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下。 她咬着筷子幽幽地抬头望他一眼:“教官,您还是恢复正常吧,您突然变得这么温柔我会招架不住的。” 他头也没抬:“这不是你教我男人对女生要温柔点,不然找不到女朋友嘛。” “放心好了,你现在就是继续凶巴巴的也不会找不到女朋友的,要真找不着,大不了我委屈点当你女朋友好了。” “咳……咳咳……” “瞧把你吓得,我有那么可怕吗?” “打住,我可不敢收。” 昔日的画面在眼前交替出现着,身着军装帅气逼人的唐旭尧,裹在迷彩服里满脸青涩的她,八九年前的青葱烂漫,在这样的夜里回忆起来,鲜明得总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陆然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雾蒙蒙的带了一层水汽,她拼命眨着眼睛想让视线变得清明,眼睛却越眨越湿,到最后竟忍不住一抽一抽地抽噎起来。 抽噎声惊动了已快要睡过去的谢淼。 “陆然,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她扶着她的肩问,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事……就是难受,我哭会儿就好。”陆然抽噎着应,不知道怎么就控制不住了。 谢淼伸手拿过纸巾,抽了几张给她:“难受就哭出来,我去给你倒杯水。” 转身拿过搁床头柜上的手机,出了房门,给唐旭尧拨了个电话。 唐旭尧也没睡着,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头,盯着手机望了会儿,伸手拿过:“喂。” “喂你个头啊,是我,谢淼。”谢淼压低了声音。 “淼淼?有事吗?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睡?” “你自己听。”谢淼拿着手机摁下免提到房门口,拉开门缝对着屋里放了会儿,陆然低低的抽噎声透过电话传到唐旭尧那边,他皱眉,陡地坐起身,“陆然?” “呵呵呵……”谢淼捏着手机悄声走了出去,“不错嘛,还听得出来,你都结婚四年了我竟然不知道我的表嫂是我的朋友,好神奇哈,呵呵。” 第11章 曾经的曾经(4) 她和陆然是这两年才认识的,没过问过彼此的私事,并不知道陆然的前夫是唐旭尧,她舅舅的儿子。她是听说过唐旭尧结婚的事,但当时没办喜酒,之后也没补办或者带陆然走过亲戚,她父母和唐旭尧母亲有过嫌隙几年前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也没去过唐家,因此也不知道唐旭尧娶了个什么样的妻子。 唐旭尧听到陆然的哭声整个心脏都揪了起来:“你住哪儿?我马上过去。”说着已经去衣柜拿外套。 “别,您别来,陆然都和你一刀两断了你还来凑什么热闹,我给您打电话,就是想让您看看您和您那妈把人家好好一女孩儿伤得多重,一个人大半夜的睡不着就一直哭一直哭,我看着都心疼,谁知道她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总这样。” “地址!” “我要去看看她有没有事,挂了,晚安!” “淼淼!”唐旭尧沉声吼,谢淼却没理会他,直接挂了电话。 唐旭尧拧了拧眉,翻着通讯录找出谢淼母亲的电话,也不顾现在是凌晨四点多,就这么拨了过去,问她要了谢淼的地址。 唐旭尧赶到谢淼那时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 哭了半个多小时的陆然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脸上还挂着眼泪,眼睛也红肿得厉害,不得不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鞠着水细细地洗脸。 水龙头“哗哗”的水声盖住了门铃声,陆然没听到,在客厅的谢淼听到了,赶紧着去开门,从猫眼里往外看,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唐旭尧。 她拉开防盗门。 “然然呢?”唐旭尧一进来黑眸就往屋里扫了眼,没看到人。 谢淼手往洗手间一指:“那儿。” 唐旭尧转身往洗手间走去。 陆然正低头掬着水细细地洗脸,她没带发箍过来,长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垂了下来,陆然下意识地伸手要拨开,一只手从身后伸了过来,撩着她左侧那一缕头发拨开。 陆然身子僵了僵,抬眸望向镜子,视线与镜中的唐旭尧不期而遇。 唐旭尧已经贴着她的背站在身后,视线也正望向镜中,宽大的镜子将她红肿狼狈的双眼毫无遮掩地呈现出来。 他低头望向她,长指把她垂下浸到洗手盆里的长发拨着拉到肩后,另一只手已经绕过她的肩,将她环着靠在怀中。 “没事吧?”他侧低头垂眸望向她问,柔和的灯光在墨色的瞳孔里流转,也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缘故,嗓音比平时要低哑几分。 陆然垂下眼睑,平息乍看到他瞬间加速的心跳,站直身,手拢着剩余的头发拨到肩后,侧过身望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问人找过来的。”唐旭尧淡淡应着,盯着她依然红肿的双眸,“为什么哭了?” 陆然抿着唇,避开他的眼睛:“和你没关系。” 嗓音因为哭泣而嘶哑着,像冷硬冷硬不起来,依然软软绵绵的没有任何气势。 唐旭尧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迫使她望他。 “陆然,你哭是因为你也放不下是不是?”他问,特有的沉嗓听着很温柔,带着些诱哄的味道,像极了多年前他在她耳边哄她的样子。 陆然却只觉得心下越发凄然,侧开身子避开了他的手。 “你误会了。”她低低说了声,绕过他想走。 脚没得跨出去,他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后微微一用力,她撞入他的怀抱,腰间一紧,他另一只也已绕过她的后颈,牢牢托着他的后脑勺,头侧低下来,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陆然没来得及反应,他已擒住她的唇。 陆然有些懵,即便已经有过两年婚姻生活,每次他突然吻她时她还是会懵,反应不过来。 好在唐旭尧是能把持得住的人,还记得现在是在谢淼家。 “陆然,对不起。”沙哑的嗓音随着他轻轻的啄吻飘入耳中,陆然身子僵了僵,人也慢慢回过神来。 唐旭尧看着她眼神渐渐清明,然后站直身,侧着头推开他,微抿着唇,抬眸望向他,唇角抿出一个细小的弧度。 “是我的问题!”她说,然后推开了他,回房了。 谢淼小心看着她的神色,直到她回了屋,这才望向唐旭尧:“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 唐旭尧望她一眼,长长呼了口气,走向沙发,往沙发上一坐:“有毯子吗,帮我拿张毯子来。” 唐旭尧在这边过了一夜,窝在小小的沙发上,一夜没睡着。 屋里的陆然也没睡着,睁着眼到天亮,八点多才撑着混沌的脑子起床,刚开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唐旭尧,正在翻看手中的报表,两条长腿交叠着,似乎醒来有些时间了,人也收拾得很清爽。 她没想着他还在这里,愣了愣,还是客气地打了声招呼,然后进去洗漱了。 唐旭尧耐心地等她洗漱完,直到她出来:“今天还去公司上班吗?” “不了。”陆然摇头,“该交接的基本交接完了。” 唐旭尧沉默了会儿:“一会儿想吃什么,一起吃饭吧。” 陆然想了想:“随便吧。” 换了衣服和唐旭尧去吃早点。 “辞职了有什么打算?”唐旭尧问,气氛还算融洽。 “大概会自己搞一个工作室吧,还没想好。”陆然淡淡应着,做工作室的想法也是这几天才起来的,大脑里也没个完整的构思。 “真喜欢的话就尽管去做,有什么需要和我说一声。” 陆然抿了抿唇:“谢谢。” 吃过饭唐旭尧送陆然回了她那里,他还得去公司开会。 “然然,中午一起吃饭吧。” “嗯。”陆然答应了下来。 唐旭尧去公司开完会已经快中午,给陆然打了个电话,发现手机已经关机,不知怎么的心里掠过不太好的预感,马上开车去陆然那边,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刚好房东路过。 “请问您找谁啊?” “住在这里的女孩呢?”唐旭尧问。 “早上退租了,我过来验收房子。” “……”唐旭尧盯着他望了好一会儿,好一会儿才淡淡说了声,“谢谢!” 拿出手机给谢淼打电话,问陆然的事。 谢淼却是比他还诧异:“啊?她退房了?怎么突然退房了,我没听她提过啊,也没说要去哪儿啊。” 谢淼在那头还说了什么唐旭尧没再听,只是任由手机贴着耳朵,转过身,看着房东不慌不忙地开了门,有些恍惚。 屋里的一切和他那次过来看到的并没有太大变化,陆然行李一向不多,连衣服都少,她一向宅,懒得去买衣服。 他也是在她走后那两年才意识到他那两年几乎没陪她逛过街,她衣柜里也没有几件衣服,因此她走的时候一个行李箱就能把她的一切都带走,这次也是,屋里的家具都在,她只是带走了她常换洗的衣服而已,还有一些平时很少穿的衣服她都扔在这里了。 从大开着的门里唐旭尧可以看清她卧房的景象,衣服乱七八糟扔了一床,大概是把所有衣服搬出来扔床上,挑挑拣拣后剩下不要的。 两年前她也差不多这样,只是没像这次这样挑拣得这么仔细也没有把挑剩的衣服扔在卧室里不管,她那次把她所有不要的衣服鞋子和其他所有东西全都打包扔了,因此她走了之后,那个家里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没了,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就好像她不曾来过一般。 眼前的画面和两年前惊人的相似,唐旭尧看着房东唠叨着收拾屋子,不知怎么的突然想笑,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总学不乖,明明有了机场那次,她心平气和地告诉他手机号,一转身那个电话就再也没打通过,早上送她回来时,明明看着她平静和气地陪他吃饭,和他聊未来,却还是没想着她心里已经在计划着离开。 她总能这样,一边不动声色心平气和地答应他,一转身就把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带走,除了记忆。 “表哥?表哥,你没事吧?”谢淼唠叨了半天发现唐旭尧这边完全没声音,有些担心,问道。 唐旭尧好一会儿才回:“没事,我挂了!” 声音有些沙哑,说完时已经摁断了电话,往屋里望了眼,唇角忍不住扯了扯,手突然用力一甩,掌中的手机突然就被狠狠甩向了墙角,“碰”的一声在墙上摔得支离破碎,缓缓挨着墙壁滑落。 正在收拾屋子的房东冷不丁被吓一跳,扭头望向唐旭尧,却见唐旭尧已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唐旭尧回到办公室时助理林江涛明显感觉到他的不同,虽依旧面色淡淡,却隐约带着些冷意。 之后的几天,唐旭尧面色一直不太好,冷冷淡淡的,陆然电话一直打不通,请了侦探社也像前两年那样,查不到人在哪儿。 她倒是和谢淼联系过,只是在微信上留言而已,说她有事回家了,有空再联系。 谢淼把陆然给她的留言告诉唐旭尧时,唐旭尧正在开会,开完会马上向助理林江涛吩咐:“这几天的行程往后面挪一挪,我这几天不在。” 开完会唐旭尧便开车去了b市。b市和殷城不算远,高铁半个多小时就到,开车也就两个多小时。 唐旭尧到陆家大宅时已经是八点多。 陆家人还没睡,屋里亮堂堂的灯火通明。 陆家是当地名门望族,许是因为身份的缘故,门外都有保安把守着。 唐旭尧是在保安回去通报过后才进去的。 屋里没几个人在,只有陆呈海,陆呈海儿媳程婉宁,以及孙子孙儿媳陆仲谦秦嫣在。 陆呈海八十多岁的人,精气神却依旧很好,双目矍铄,闪着精光的双眸从唐旭尧进门就一直紧紧地盯着他,从头打量到脚。 在陆呈海打量他的同时唐旭尧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然后微微一笑,谦和有礼打了声招呼:“陆老先生。” 陆呈海也微微笑着:“唐先生,好久不见。” 唐旭尧两年前来陆家拜访过一次,当时拜访得突然而冒昧,陆呈海对他印象深刻。 “两年不见陆老先生越发精神了。” 唐旭尧微笑着客套,陆呈海也微笑着客套着。 陆仲谦往唐旭尧望了眼,一只手慵懒地搭在沙发上,一只手搂着秦嫣的腰,唇角微微一勾:“唐先生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唐旭尧望向他:“我想找陆然,请问她在吗?” 陆仲谦似是微微一愣,然后歉然一笑:“唐先生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们家没这个人。” 陆呈海也是一脸困惑:“对啊,唐先生,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们家虽然姓陆,可确实没有这么个人。” 唐旭尧没想着会是这么个结果:“没这个人?” 他设想过陆然可能还没回来,或者陆家对这一切依然完全不知情,却没想过会是这么个答案,而从他所掌握的资料看,竟也无法证实他们话中的真假。 “对啊,我们家就一个女孩儿,几年前就出国念书了,还没回来,她也不叫陆然。”陆仲谦淡淡应着。 “她叫什么名字?” 陆仲谦歉然一笑:“唐先生似乎冒昧了。” 转了个话题:“前两天看新闻才发现唐先生已经结婚了,恭喜恭喜啊。” 唐旭尧望他一眼,黑眸深处隐约带着研判,不动声色:“谢谢。” 陆呈海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无论是不是困了,逐客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唐旭尧站起身:“今晚打扰陆老先生了。天也不早了,您早点休息,我改天再来看您。” 陆呈海“呵呵”笑着:“唐先生说的哪里话,该我说抱歉才是,本该留您多坐会儿,只是老头子身子骨不行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话虽这么说,陆呈海已站起身,送唐旭尧到大门口,发现外面下着雨,也就客套道:“呀,竟下雨了,夜黑路滑,唐先生开车小心点,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在这边住一晚吧。” 唐旭尧黑眸略略一眯,从善如流:“谢谢陆老先生,那我就再打扰一晚了。” “……”陆呈海噎了噎,尴尬地笑笑,没想着唐旭尧会突然把客套话当了真,话已出口也不好再反悔,又把人招呼了进来,安排保姆去给唐旭尧整理个客房出来。 唐旭尧厚着脸皮在这边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餐时陆家还特地好饭好菜招待了一番,陆家除了小儿子小女儿外,其他人都在。 席上陆呈海还有些感慨:“老四老五是双胞胎,兄妹五人就这两个最不省心,一个两个的非得往国外跑,一出去都不肯回来了。” 陆仲谦抬头往陆呈海望了眼:“您当初还说要把老五嫁唐先生呢,就那丫头……幸亏当时没好心办坏事,人家唐先生现在和唐夫人多幸福。” 唐旭尧笑笑,没答话。 吃过饭时唐旭尧特地在这边多待了两个小时,没有见到陆然,或者任何和陆然有关的讯息。 唐旭尧从没怀疑过自己的判断,但这次却不得不怀疑。 他在b市待了三天,来陆家拜访了三次,不同的时间段过来,每次过来还特地花几个小时陪陆老先生下棋,但没有一次遇到过陆然,聊天时旁敲侧击地打听,倒是知道了陆老爷子口中的老五叫陆非然,却不是陆然。 从陆家人口中形容的陆家小女儿,无论是性子习性还是其他,除了名字中都带了陆然两个字外,其他都像是两个人。 不得已,唐旭尧先行回了殷城,谢淼知道消息特地打了个电话给他问陆然的情况。 “查无此人。”唐旭尧应。 谢淼愕然:“你老丈人家没有你老婆这个人?开什么玩笑,难不成陆然还是那七仙女下凡,被伤透心回天上去了。” “谁知道呢,或许是他家人不想让她再见我,或者,我真的找错地方了。” “呵呵呵……”谢淼嘲弄地笑笑,“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结婚两年分居两年的人,你老婆的娘家在哪儿你竟然会不知道。” 唐旭尧沉默了会儿:“所以我活该失去了她。” 谢淼突然也没了话说,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12章 当流言漫天(1)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农历年底。 时间又似乎过得特别慢,距离陆然消失竟也才四个多月。 唐旭尧总觉得又像回到了两年多前,又开始了漫无尽头的寻找和等待,时间之所以会漫长难熬,不是因为它变长了,只是那种看不到尽头的绝望。 每当空下来,大脑不再被各种公事杂事填得满满当当时,心里总是跟着空落落的,这样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发酵膨胀着。 那样一个女人,平时不吭不响不争不闹的,看着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乖巧,却比任何一个人都决绝和狠心,每一次总能走得义无反顾干干净净,就像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般。 唐旭尧从没有找不到的人,除了陆然。 两年多前如此,现在依然。 他就不懂她怎么就能隐藏得这么深,甚至只是在他眼皮底下,他却花了足足两年时间才找到了,还不是通过非正常手段找到的,只是凑巧遇上而已。 两年多前唐旭尧知道陆然是出了国的,他查到她的出境记录,就在那趟出了事的航班上,她在伤员名单上,他连夜赶去了纽约,却没找到人,医院那边说她已经出院,之后便彻底没了消息。 他查不到陆然任何入境消息,因此他那两年找的方向一直在海外,却没想到她就在他眼皮底下安安静静地待了两年。 “没事,找不到是好事,离了你人家陆然过得多好。说不定再见面时陆然儿子都能叫你叔叔了。” 这几个月来,每次看到唐旭尧盯着侦探社拿过来的调查报告皱眉时,严末总会拍着他的肩这般安慰。 严末一直在为陆然打抱不平,这份不平里甚至还带着一份欣赏和喜欢,只是他同样对消失不见的陆然束手无措,他也找不到人,只能在焦灼失望中从打击唐旭尧获得些快感,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从唐旭尧越发淡漠的反应里,严末知道唐旭尧心里不好受,其实他也很不好受,看着沉默的唐旭尧不好受,想着可能已经结婚生子的陆然也不好受。 “阿旭,其实我是真的喜欢陆然。”调侃了唐旭尧几次后,严末终于正经了一回。 唐旭尧正在翻阅他送进来的伊莎婚纱广告的修改意见,闻言抬头望了他一眼:“喜欢她什么?” “不知道!”严末倚着他办公桌靠着,侧头望向他,“我喜欢看她的眼睛,很安静,看着看着会心疼,从没有哪个女孩子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唐旭尧沉默地往他望了眼,没有说话,长指落在文件上,轻轻摩挲着,似在沉吟,又像在走神。 严末也无所谓,只是起身走向他休息室的冰柜,拿了两罐冰啤,抛了一瓶给他,自己拿着一瓶,手指一勾拉环,扯开了瓶盖,端着仰头就喝了很大一口,然后举着啤酒罐,侧靠坐在他办公桌上,侧头望他:“知道那天我为什么想揍你吗?” “你在门口遇到了陆然。”唐旭尧淡淡应着,手压着文件往旁边一推,拿过他扔过来的冰啤,拉开了拉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 严末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动作,唇角一勾,忍不住一笑,端着啤酒罐又喝了口:“对啊,她就看了我一眼,我还从没在她身上看过那样仓惶受伤的眼神,说不清那一刻是什么样的心情,突然就很想暴揍你一顿。” 说完忍不住一笑:“可惜揍得不够痛快!” 唐旭尧唇角也弯了弯,笑意并没有达眼底,只是冷静而沉默地喝着冰啤。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轻易地就放了手。”严末继续道。 “我没放手!”唐旭尧终于开口。 严末一笑,有些嘲弄:“你已经签字离婚了。” 唐旭尧望他一眼,意外地没有反驳他。 严末倾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有些安慰的味道,可说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一回事:“那天在摄影棚的时候我问她,是否还爱你,她说还有感觉。” 唐旭尧抬头看他,严末微微一笑:“我话还没说完。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让她成为我的人。” 他盯着他,眼神特别的坦然:“阿旭,这次我是认真的,我会追陆然,所以即使我先找到了她,我也不会让你知道的。” 唐旭尧侧头望他,盯着他望了好一会儿,忍不住一笑:“你追不到她的。” “因为她依然爱着你?” “不是。”唐旭尧捻起手中的空罐,黑眸盯着不远处的垃圾桶,手一扬,啤酒罐精准地落入了垃圾桶中,“她不会想和我这边的任何人再有任何的牵扯。” 人也站了起来:“一会儿去喝一场?” 严末手一摆:“别,我决定和你撇清关系。” 话虽如此,却还是倾身拿起他扔在桌上的改稿意见,朝他扬了扬:“这我还真搞不定,你看看能不能托人疏通一下关系,伊莎老总那边这次跟中了邪似的,宁愿拖着不拍也不给过,我底下那群人已经开始叫苦连天了,真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主儿。” 伊莎广告虽然早在陆然当初在时就签了合同,却一直拖拖拉拉没办法拍摄,那边给过无数次的修改意见,找不到陆然只能找其他人来修改,改了一次又一次,伊莎那边一直不满意,反复要求修改反复拖,严末都被磨得快崩溃,几次想约伊莎的负责人吃顿饭谈谈,没想着对方架子大,约了几次没约上还呕了一肚子气。 这个片子是陆然写的,严末想着送去参加年初的戛纳广告节,好不容易拿下来的放弃了总不太甘心,不放弃又憋屈了好几个月,没办法只能来找唐旭尧想办法,案子当初是唐旭尧拿下的,人脉总还在那的。 唐旭尧淡哂:“就你这样还想着把这片子拍出来讨好陆然?” 话是这么说,却还是让林江涛电话约了伊莎的负责人梁天吃了饭,严末怄着一口气巴巴地跟了过去。 梁天是唐旭尧以前的一个老客户,生意上一直有往来,因为唐旭尧在商场的名气及华辰本身的实力,唐旭尧亲自邀约,梁天自是受宠若惊,当天晚上就推了其他的应酬来赴唐旭尧的约。 一起过来的还有梁天的老婆舒龄。 “唐总,不瞒您说,这事儿我也是没办法。本来当初合同签好了也已经开始准备开拍的事宜了,没想着老大那边过目了遍,总嫌少了点什么,一直让改一直让改,就是拖着不给拍,我在外面再怎么风光总还不是能下决定的那个。” 酒过三巡后,梁天就忍不住向唐旭尧诉苦。本来一支广告也不是多大的事儿,虽然投入不算少,但也没必要拖这么久不给拍。 “唐总,您也知道,现在要拍个广告片,不只广告公司为难,我们这些底下的人夹在中间也是各种为难。好的创意上面怕风险大钱打了水漂,创意平庸中规中矩的又担心达不到预期效果,大的公司不敢找怕投入大,小公司又信不过人家能力水平。”舒龄也笑着替丈夫说好话,“这做啥都难取舍,就像我们公司最近在洽谈一个广告片,本来创意挺新颖独特,但就因为对方是个刚成立的小工作室,没有作品,上边儿愣是拖了两个月不给签。” 舒龄在一家大型化妆品公司担任市场总监,最近刚研发了新品,前期还是需要投入大价钱进行广告宣传。 唐旭尧也不为难,只是笑着客套,想约伊莎的幕后老板谈谈。 明面上伊莎是由梁天全权负责运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伊莎能在短短几年跻身国际婚纱名品,绝不是梁天的能力能做到的。 梁天没敢爽快点头,只是答应尽量帮忙。 吃过饭,梁天舒龄夫妇两起身送唐旭尧和严末,舒龄起身时膝盖不慎撞到桌脚,搁在桌上的文件夹掉落在地,落在严末脚边。 严末弯腰替她捡起,交给舒龄时无意瞥见塑料膜纸下的签名,眉梢轻轻一挑,不动声色地往唐旭尧那边望了眼。 舒龄没留意到严末微妙的神色变化,感谢着就要接过。 唐旭尧却注意到了,黑眸略略眯起,手不着痕迹地伸向严末递给舒龄的文件夹,冷不丁抽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看,严末的手突然也伸了过来,隔开塑料膜抓着里边的文件,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嘶”的一声,文件被撕成了两半,三分之二落在了严末手中。 梁天和舒龄被这突然的变故闹得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严末很是歉然地冲舒龄笑笑:“抱歉抱歉,你看我,做广告做得快走火入魔了,一看到作品就忍不住拿来看看,竟忘了同行相忌的道理。” 边说着边把手中的破纸揉成了团,看着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 唐旭尧低头瞄了眼手中残存的纸张,朝舒龄扬了扬:“梁太太,这份广告案是您刚才说的那个?新成立的工作室策划的吗?” “对啊。”舒龄笑着道,“下午她们刚把修好的文案发过来,我还没来得及看。” 严末手往额头一拍,懊恼地望天。 唐旭尧望他一眼,手掌还很是安慰地在他肩上拍了拍,但勾起的唇角却暴露了此时的好心情。 “工作室叫什么?”唐旭尧问。 “脉动新传媒。刚成立没多久的小公司。”舒龄应着,“公司没几个人,但是作品看着挺不错的,比较独特,就是没啥作品,也太独特了,不太敢用。” “负责人叫陆然?”唐旭尧问,扬了扬手中的文案,“或者这份文案是叫陆然的女孩子写的?” “对啊。”舒龄眉眼带了些笑意,“挺不错的一个女孩子,很负责。唐总也认识陆小姐?” 唐旭尧唇角也弯出些笑意,拿出手机,指着屏幕上的背景图片:“是她吗?” 照片是两年多前他拍的,她缩在他怀里安静地看着电视,他刚打完电话,一垂眸就看到她恬静的侧脸,灯光打在脸上,柔和而美好,忍不住拿手机拍了下来。 舒龄凑过去看了眼,笑道:“对啊,原来唐总和陆小姐是旧识。” “嗯。”唐旭尧笑着应了声,翻着手中的残页,“梁太太,她们这份广告案,你们是完全不考虑了还是在衡量?” “我是挺喜欢的,只是她们新公司,没有作品估测不到效果,这次片子请的一线女星代言,代言费就得接近千万,主投的又是卫视黄金时间段广告,再算上拍摄和后期制作,一投进去就得大几千万,风险太大了。但不要吧,说实话,这是目前为止我最满意的文案。” “梁太太。”唐旭尧沉吟着开口,“脉动新传媒虽然是新公司,但是陆然的能力还是摆在那儿的。她以前是华辰新势力的核心成员,伊莎的创意就是她写的。广告的灵魂是创意,只要创意够好,诉求点抓得精准,一般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至于拍摄和后期,有华辰新视纪的背后团队在,这些完全不是问题。” “是这么说没错。”舒龄还是有些为难,“这毕竟是大投入的片子,具体的情况还是得考虑考虑。” “要不这样吧。”唐旭尧把手中的残页摊在桌上,“回头我们签一份合同,要是贵公司因这次广告亏了,亏多少我赔你多少,要是赚了,你就请我吃顿饭当谢礼,怎么样?” 严末忍不住朝唐旭尧望了眼。 舒龄也很意外,盯着唐旭尧望了好一会儿,多年的历练让她没八卦追问唐旭尧和陆然的关系,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回去路上,严末一直绷着张脸没说话,本来陪唐旭尧去吃饭前已经挺怄的了,没想着一顿饭下来更是挠心挠肺地悔。 唐旭尧也无所谓,只是把车开到前面路口,扭头望他:“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严末懒懒抬眸望他一眼:“急着去找陆然了?” 唐旭尧不置可否。 严末哼了声:“刚答应舒龄的事儿,你就不怕填了个无底洞?” 唐旭尧缓缓摇头:“不会,陆然的能力摆在那儿。” “当初是谁说着,不能写出让客户满意的广告案那不叫能力。” 唐旭尧推了他一把:“赶紧下车!” 严末又是重重一哼,慢悠悠地掏出手机,照着舒龄刚给的电话给陆然打了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严末手一摊,望向唐旭尧:“真不巧,关机了!” 唐旭尧没搭理他,推开车门:“需要我把你扔下去吗?” “不用,谢谢!”严末推门下车,不忘回头拍拍窗:“诶,祝你一辈子联系不上陆然!” 唐旭尧不得不承认,严末还真是乌鸦嘴。 唐旭尧试着给陆然又拨了几次电话,电话依然是关机的。 电话号码他确定是没问题的,只是这会儿关机,是没电了还是出了什么事了? 唐旭尧忍不住胡乱猜测,拨了几次没打通,倒是无意识地开着车来到了她的工作室楼下。 她离开前是有和他提过要自己开一个小工作室,他没想着她会这么快就开了起来。 以陆然的资历和人脉,现在确实还不太适合自己创业。只是她不会考虑这么多,她想做就会一头栽进去认真去做。 整个写字楼还是灯火通明,才九点,这个点还在加班的人大把是。 唐旭尧搭乘电梯来到二楼,出了电梯一转弯就看到了烫金的“脉动新传媒”,办公室依然亮着灯,透过通亮的玻璃,唐旭尧看到了陆然。 她正弯腰从复印机下抽出几份文件,一边低头翻阅着一边往里边走,从唐旭尧的角度能看到她的侧低头时露出的半截白皙脖子和恬美的侧脸。 唐旭尧没想着能在这里找到陆然,联系不到人只是想来看看她工作的新地方。 他站在原地盯着她看了会儿,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走了过去,推开玻璃门,然后稍稍愣住。 “您来迟了,唐总。”被他扔在路边的某人屁股垫着桌角,靠坐在桌边,凉凉地抛着手机。 唐旭尧皱眉,脸色就不太好了:“你怎么会在这?” 被电脑遮去大半张脸的女孩突然探出半个头来,甜甜地冲唐旭尧打了声招呼:“唐总!” 唐旭尧眯眸,隐约觉得女孩看着熟悉,想了想,记起她似乎是华辰新视纪的员工,叫向云云还是什么来着,上次找陆然地址的时候是她给的,后来陆然被打也是她通知他的,没想到她会在这儿。 严末也是没想到,手掌照着向云云脑袋就轻轻拍了下去:“臭丫头,辞职跑来跟陆然混也不和我说一声。” 要不是刚被扔在路边堵得慌心血来潮想找向云云出来乐乐,从电话里听到陆然的声音,还不知道她原来是跟着陆然混了。 向云云揉着头,瞪他:“跟你说了,看现在把谁招来了。” “……”唐旭尧沉默地往向云云望了眼。 陆然这会儿刚好拿着资料从里边办公室出来,低着头看着文件,手里拿着笔一边划着一边说:“云云,要不你先下班吧,回头把这里修一下就行,人家严总都专程接你来……” 未完的话随着抬头而停在了舌尖上,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唐旭尧,愣了愣。 向云云偷偷往陆然望了眼,又往唐旭尧望了眼,很麻利地关了电脑,嘴里不忘道:“下班了下班了,严总,一会儿打算请我吃什么?” “把你上司也叫上啊。”严末接口道,刚说完就被向云云白了一眼,压低声音,“你瞎凑什么热闹。” 然后拽着他:“走吧走吧!” “等……等等,我不是……” 严末急得想挣脱,不想经过唐旭尧身边时唐旭尧顺便拍着他的肩推了他一道:“玩得开心点。” 严末恨恨地被向云云拽出去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顿时只剩下陆然和唐旭尧。 陆然已回过神来,淡淡望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怎么这么晚还没下班?”唐旭尧问。 “回去没什么事儿。”陆然淡应着,扭头望向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找来的。”唐旭尧神色淡淡,“陆然,你真能躲。一声不吭就又消失了半年。” 陆然抬眸望他一眼,淡淡:“我没躲。” 是没躲,真躲了他现在就不会在这里遇到她。她的工作,她的生活重心都在这座城市,陆然只是想不明白,女人为什么非得为了一段已经逝去了的感情,逼自己远远逃开熟悉的生活圈子才叫放下了? 没有唐旭尧打扰的这半年,她也过得很好不是吗? 唐旭尧自然是知道她过得很好,平和的脸蛋上甚至有了一丝丰腴,过得不好的一直只有他。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里闷堵,却不得不强压着,淡声问她:“去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没有。”语气依然淡淡的,却是极为不客气,应完时陆然已经兀自回了屋,当唐旭尧不存在般,把文件收拾好,关了电脑,出门时看到唐旭尧还在,眉梢微微一挑,“你不走吗?抱歉,我要锁门了。” 第13章 当流言漫天(2) 唐旭尧侧开身子,让她出来,却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陆然当做没看到,下了楼径自往地铁方向走,唐旭尧出手拉住了她:“先去吃饭。” 陆然头也没回,语气始终很淡:“抱歉,我没胃口。” 唐旭尧却是很坚持,没再征求她的意见,只是径自扣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入了最近的餐厅。 “陆然,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唐旭尧说,拿过菜单,径自点了几个菜。 他的强势让陆然心里有些恼,微沉着脸不说话。 唐旭尧了解她的性子,也不去撩拨她,更不去问诸如她这段时间去哪儿了之类的话,问多了她反倒会像被蛰到般反弹,因此只是安静地陪她吃了顿饭。 吃完饭时他坚持要送她。 陆然压抑了两个小时的情绪终于爆发:“唐旭尧,你能不能别再来打扰我了?我真的很烦你和你所有的家人朋友,你就非得逼我和你撕破脸才甘心吗?” 唐旭尧只是沉默地望着她,墨色的黑眸很静,很深。 “陆然,你也会炸毛吗?也知道急了?怎么不继续冷冰冰继续对我视若无睹?”他说,一字一句说得沉缓, 陆然微抿着唇,收了脸色:“唐旭尧,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唐旭尧说,黑眸盯着她,“陆然,我告诉你,哪怕我知道我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你,你骂我无耻也好,不要脸也罢,但是你要我放手,我做不到!这四个多月,我也受够了!” 陆然倏地抬头望他,红唇一抿,拿起包包甩手就走。 唐旭尧伸手拉住了她:“陆然,不要和我比狠,我真狠起来哪怕知道你会恨我一辈子我也会不择手段的。” 陆然下意识挣扎,想推开他,却敌不过他的力气,人被他拖着强行塞进了车里,顺道落了锁。 陆然气急:“唐旭尧你还要不要脸。” “只要你答应跟我回家,我连命都可以不要,脸还要来做什么。”唐旭尧淡淡应着,不紧不慢地系着安全带。 陆然抿了抿唇,靠坐在座椅上不说话,有些生闷气,以前都是她比较不要脸,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唐旭尧不要脸起来了。 “住哪儿?”唐旭尧扭头问她。 陆然单手支颐盯着窗外望,没有应。 “陆然。”隐约的一声叹息,唐旭尧侧头望她,“我不想和你过不去,更不想看到你难受。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我不想再失去你。我爱你,远比我以为的要多。” 陆然唇角扯了扯:“唐旭尧,别再和我说任何爱不爱我的话,或者放不放得下的话,没意思!已经过去了。那两年你有的是机会,但你从没对我说过,也从没做过任何让我觉得你其实是在乎我的事。我这辈子从没像那两年那么卑微下贱过,我努力想要融入你的世界,想要讨好你和你的家人,隐忍得完全没了自我。我会去讨你妈欢心,会在每个节日精心给她准备礼物,会亲自下厨给她做饭,会在她闷的时候陪她逛街陪她去做美容甚至变着花样给她庆祝生日,可我却从没有这么对我妈这么好过;我为了讨好你妹妹甚至即使身体不舒服只要她约我会二话不说陪她出去,可是我什么也没得到,她们只会不断提醒我,另一个陆燃是如何的好你们的过去是如何的波折,我躲在你的世界里,却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的全是你和她的故事。” 她的嗓音又恢复了平日的平和柔软,不温不火的很平静,却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在了她脸上。 她的脸隐在巨大的阴影下,他看不清她此时的神色,却能从她平静的语调里,读出她所有的情绪。 她从没和他说过这些,他当年对她的忽略即使能敏感察觉到她的日益沉默却察觉不出这份沉默背后的真实原因。太过习惯默默守候在家里的她,久而久之却忽略了她所有的感受而不自知。 手下意识地想要握住她的手,伸到半空却又不自觉地僵硬,最终只是默默收回,启动了车子,沉默着将她送回家。 “陆然。”看着她回屋时,一直沉默的唐旭尧叫了她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曾这么伤害你,对不起明知道你不想再有瓜葛,却还不顾你的意愿继续纠缠着你…… 隐去的话含在舌尖里,唐旭尧手掌习惯性地在她头上揉了揉,低哑的嗓音从唇间逸出:“好好休息,别熬太晚。” 伸手替她关上门,转身而去。 唐旭尧直接回了家,黎芷琴和唐宁宁都在。 唐宁宁又捧了糖糖的小说在看,自从上次看过糖糖那本小说后,唐宁宁就成了糖糖的忠粉,一天到晚惦记着要签她的影视约,只是至今没联系上本人。 黎芷琴在翻着企划那边送过来的酒会企划案。 华辰每年年初都会举办酒会,不少当地的精英名流都会出席。 看到推门进来的唐旭尧,黎芷琴就冲唐旭尧招手:“阿旭,过来帮妈参考参考,哪个方案更好。” 唐旭尧没什么心情:“哪个不行。” 转身上楼。 黎芷琴不悦:“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还有大批的媒体在,怎么能随便。” 说着想起了一事,扭过身望向已经走到楼道口的唐旭尧:“对了,这次陆老也过来,听说他那孙女儿也准备回国了,估计会陪着过来,到时你和陆老孙女儿好好处处看看。” 唐旭尧脚步突然停下。 唐宁宁没留意到,只是皱了眉,望向黎芷琴:“妈,您能不能别闹得哥跟滞销品似的好不好,那陆燃姐怎么办?” 刚说完就被黎芷琴白了眼:“只是认识认识又没说要在一起,人家陆老孙女儿看不看得上你哥还说不定呢。再说了,小燃和你哥不是一直没在一起嘛,要两人真在一起了我也不用瞎操那么多心了。” 唐宁宁扭头望向唐旭尧:“哥,你婚都离了,和陆燃姐有没有再在一起的可能?陆燃姐都三十了还单着,你懂的。” “我和她已经完全没有可能。”唐旭尧淡声应着,音量不大,话里意思已经很清楚明白。 唐宁宁只是撇嘴。 相较于素未谋面的陆老千金,唐宁宁倒更宁愿唐旭尧和陆燃在一起。 当年两人没走到一起,唐宁宁心里多少是遗憾的。如今唐旭尧和陆然没能走下去,她倒是希望他能和陆燃复合。 唐宁宁总觉得,当年唐旭尧会突然娶陆然,多半是因为陆然性子乖巧听话,适合结婚。而陆然那样的性格要是嫁给普通人家,夫妻俩每天朝九晚五上班下班小日子也过得挺幸福的,但偏偏嫁给了唐旭尧那样的大忙人,生意上不能帮忙着打点自己又不上班,整天宅家里当深闺怨妇时间长了总熬不下去。 女人还是应该有自己的事业。因此在这点上唐宁宁是倾向于陆燃的。 陆燃是事业型女人,为了拍电影几乎整个心思都投了进去,最近忙着为新电影《左转,右转》做宣传,片子定档年后的情人节档期。 她之前导过不少片子,但成绩都不理想,这部片子是她在美国深造后导的第一部片子,因此很重视,没日没夜地赶宣传造势。 唐宁宁看过片花,风格上倒是觉得可以和糖糖的《与爱情擦肩而过》打造成姐妹篇,正好可以借着擦肩而过的名气造势,如果能赶在电影上档前买下版权,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唐宁宁当天晚上就把这个计划和陆燃提起,陆燃自然是一百个赞成,只是关键在版权购买问题上,唐宁宁一时半会搞不定,不得已第二天上班时又去找唐旭尧。 “我帮不了你。”唐旭尧淡淡撂话,并没有帮她和陆燃的意思,下班后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想见陆然的心思,又去了陆然那边,去的时候顺道带上了唐宁宁扔在他那儿的糖糖的书。 陆然还在加班,看到他过来,头也没抬:“唐旭尧,我以为我们昨天已经把话说清楚了。而且,” 顿了顿,陆然望向他:“我快要结婚了。” 唐旭尧极力忽略结婚两个字带来的刺疼,面色始终清清淡淡:“还没吃饭吧,一会儿一起去?” “我约人了。”陆然回绝。 唐旭尧也不以为意,只是站在一边,随意翻阅着报刊栏上的报纸,手中拿着的书被搁到了一边桌上。 陆然看到了,眉梢微微拧了下。 唐旭尧看了过来:“宁宁想签这本书的影视,联系了很久都没能联系上作者,为这事烦了我很久。” “跟我有什么关系吗?”陆然问,低头继续工作。 “你别误会,我不是为这个事过来。”唐旭尧怕她误会,淡声解释,“她把书落我桌上了,我顺手拿了过来。” 陆然没应,只是往唐旭尧瞥了眼:“唐旭尧你真有那么闲吗?还是昨天我没把话说清楚?我……” “电话!”还想继续说的话被唐旭尧淡淡打断,他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她突然响起的手机上。 陆然接起,诗雅美妆的舒龄打来的电话。 舒龄电话过来是约她明天去签合同的,对她们做的这个广告案很满意。 陆然从事广告两年,自己成立工作室将近四个月,这还是靠着自己能力拿下的第一个广告案,也是脉动新传媒的第一个广告案,喜悦之色溢于言表,眉眼都带了笑意,挂了电话就忍不住拍着手掌把办公室里所有人召了过来,宣布了这么个好消息。 陆然这个团队人不多,总共也就四个人,都是年轻人,主要做广告创意和营销整合策划,大家在一起忙活了将近四个月,虽然接的案子不少,天天加班累死累活,却一直拿不下广告,突然接到这么个好消息,还是个大单,陆然一宣布完众人早已是互相击掌欢呼,纷纷起哄着要陆然请客,陆然也爽快地应承了下来,请大家去涮火锅,没顺道邀请唐旭尧,唐旭尧还是像个无事人般去蹭了顿饭。 席上大家都是有说有笑,只有唐旭尧始终噙着浅笑默默望着,他是直接接掌家族企业,没有过这种创业团队一起奋斗的激情时刻,但看着众人脸上毫不掩饰的满足,却还是感染了这份喜悦,尤其是陆然,他已很久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单纯而满足的笑容,从嫁给他开始,她就一直恬恬淡淡的,鲜少再有这样纯粹快乐的神色。 这样的认知让唐旭尧心情有些黯然,像蒙了尘,许多东西,只有在失去了才会想起要停下脚步,回头去看,才去发现问题,却已经无法弥补。 “唐旭尧,我已经很久没有过今天这种开心的感觉的了,从嫁给你开始就没有过。” 送她回屋时,一直沉默的陆然突然说。 唐旭尧沉默地望她,黑眸里流转的东西让陆然看着心里有些堵。 “我知道。”他应。 陆然笑:“所以你看,我更不可能再跟你回你那个家了是不是?” 唐旭尧盯着她望了好一会儿,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早点休息。” 转身走了。 陆然看着房门被打开,再被关上,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心底那股闷堵愈加厉害,瞬间把一晚上的欣喜快乐都冲散殆尽。 “你就是把门看穿俩窟窿来人也还是走了。”一道带着轻哼的低沉嗓音从身后不紧不慢地响起,把陆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转过身子,在看清来人后整个人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气急败坏,“你……你怎么会在我屋里?” “当然是开门走进来的。”来人轻晃着手中的钥匙,吊儿郎当地走向沙发。 “你不是在美国吗?哪来的钥匙?”陆然依然处于气急中,对着这么张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方才的失落瞬间被冲散。 “穿越回来的,钥匙配一把不就有了。”他应着,人已挨着沙发坐了下来,脱了鞋双脚就搭在了茶几上,闲适地晃着脚丫子。 陆然捂着鼻子走了过去,弯腰随手拿起桌上的杂志,往他脚板一拍,“臭脚收起来!” 男人从善如流地把脚从茶几移到了沙发上,单手支头慵懒地侧靠在沙发背上,“玉体”横陈,那张和她有八分像阴柔俊美得过分的脸看着特别的妖孽,若不是棱廓线条看着还算硬朗刚硬,身形高大峻挺,乍一看下去就一活脱脱的翻版陆然。 陆然对他这么张阴柔脸见惯不怪,看着自己沙发又被他的臭脚丫玷污,眉头鼻子都快皱成一团了,有些气急败坏:“陆仲宣!” “哥……”陆仲宣凉凉地抬眸望她,拖长着声音纠正。 陆然没理会,手中的杂志又往他脚上打了打:“收回去!” 他没动,只是勾着笑望着她:“刚那就咱妹夫?你行啊,小然然!” 陆然撅着嘴没应,被他“小然然”的称呼恶了把,推着他的脚,空出半块地儿坐了下来,手推着他:“你怎么回来了?” “回家过年啊。”陆仲宣终于坐了起来,“不回来还不知道你给我们演了这么一出精彩大戏。” 边说着边应景地鼓着掌,“啪,啪,啪……”两只宽厚的手掌缓慢而有节奏地拍着。 陆然抿着唇没理会。 她一不说话他就有些慌,垂下头来望她:“诶诶诶,不会真生气了吧。” “你才生气。”陆然嘟哝着,抬眸望他,“你来干嘛啊?” “来看看咱家妹夫啊。”依然是吊儿郎当的语气,“看看是什么样的男人把你魂儿给勾走了,可惜了,刚还以为能看到一场活春宫。” 陆然撅着嘴不理他的调侃,也不是很喜欢别人再来拿她和唐旭尧调侃,哪怕是至亲的人。 到底是同胞所生,心电感应这东西有时还真像那么回事,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感应到她瞒了所有人这么多年。 “不高兴了?”他低头,望着她的眼睛问道,收起了刚才的吊儿郎当。 “没有。”陆然应得有些口是心非,却还是望向他,“以后别再拿我和他开玩笑,我不喜欢。” “不喜欢还和他继续这么不清不楚的?”陆仲宣也收了笑,神色一认真起来陆然就有些架不住,“陆然你这是嫌摔得不够惨还想再摔一次还是想怎样?” 他说到最后时已经发了飙,嗓门一下子拔高,夺过她手里握着的杂志突然地就一把狠狠地摔在了茶几上,“叭”的一声脆响吓得陆然缩了缩。 陆仲宣好说话的时候她怎么调侃怎么欺压怎么冲他任性都行,他一认真起来陆然心里就忍不住会发毛。 她家的人除了她,一个个气场都甩她几十条大街,她是那种完全没气场还属包子的,包子的性格让陆然被他吼得瞬间没了话。 陆仲宣扭头望她一眼,对她这种小媳妇的模样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憋着一肚子气想痛痛快快地骂一顿,看到她那样却又不得不留在舌尖上,只得不停地深呼吸再深呼吸,却还是心有不甘,开口时语气也特别不好:“过几天陪爷爷去出席个酒会。” “我不……”陆然下意识拒绝,话到一半瞥到他扫过来的冷眼又住了嘴,讷讷地“哦”了声。 她一向不喜欢参加什么酒会晚宴,也没怎么参加过,念大学前还小,念大学时在外地念。后来去留学,却因为不想错过一段爱情,又偷偷地跑回来,借着留学的名义常年在外面没怎么回家,已经好几年没出席过这样的酒会。 “真乖!”看到她点头应承下来,陆仲宣顿时眉开眼笑,还不忘弯腰在她头上摸了摸,直到看到陆然怒目圆瞪才心满意足地收了手,转身往屋子扫去,“还有空房吧,我在这住两天,不用太客气,做饭时记得给我准备一份,早餐我要吃陶然居的水晶虾饺榴莲酥豉汁凤爪外带一杯香浓鲜牛奶,牛奶加点糖别太甜,我喝不惯,午餐你要上班就随便吃点好了,晚餐嘛,我喜欢大闸蟹,嗯,记得要阳澄湖的,大龙虾来一份也不错,还要半只北京烤鸭半只白切鸡一份佛手排骨一份海棠冬菇一份时令鲜蔬,嗯,暂时就这么些吧,我不挑食的。” 陆然抓起一边的杂志向他砸了过去:“你去死!” 书没砸中,陆仲宣身子一闪进了另一边的空房,不忘回头睨她一眼:“你以前不都这么伺候着你家婆婆嘛,对自家大哥别这么吝啬,乖!” “碰”的关了门,阴阳怪调地把陆然又给吓了一跳。 第二天陆然自然是没有真起来给他准备早餐,还抱着被子睡得香甜就被一阵一阵的砸门声给敲醒了。 “陆然,起来,我饿了!” 陆然翻了个身,没理会,抱着被子继续睡。 “我数三声,不出来我可踹门了啊。”声音听着已经有些不耐。 陆然缩在被子里连眼皮都没动,嘟哝着应:“踹轻点,我这里没创伤药。” 第14章 当流言漫天(3) 话音刚落没一会儿,陆仲宣真一脚踹开了她房门,冷着一张脸就进来了,看陆然缩在被子里卷成一团八风不动地继续睡那张俊脸就又冷了几分,腰一弯手扯着她的被子就要掀开。 陆然闭着眼睛不紧不慢地咕哝:“哥,我裸睡呢!” 他的手就僵在了被子上,真没敢去掀,陆然每次说话的时候都特别认真,即使是同个娘胎出来的,他还真分辨不出来她说这话是真是假,一张俊脸憋黑得很难看。 陆然至始至终都没睁眼,只是很淡定地缩着身子继续睡。 最后是陆仲宣先忍不住,转身出去了。 陆然多睡了一个小时,睡得心满意足,穿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棉衣棉裤拖着拖鞋晃荡着出来时看到坐在沙发上生闷气的陆仲宣,软软糯糯地打了声招呼:“哥,早!” 看他依然沉着脸没理她也没在意,只是不紧不慢地去洗漱,看到桌上的早餐,眉眼都带了笑,不忘回头冲他一笑:“哥,吃早餐!” 人就坐下来吃了。 吃完回屋换衣服,看到被他踢坏的门锁,皱了皱眉,然后默默地拿出手机来照着拍了张照片,“卡擦”的拍照声让陆仲宣警觉地回过头,看到她在拍照起身就要去抢陆然手机,陆然身子一弯避过了,晃着手里的手机:“哥,一会儿记得帮我修锁和门。” “不修!” 陆然慢悠悠地把手机塞入包中,转身换鞋:“回头我和爷爷大哥二哥三哥说你把我门给砸了。” 陆仲宣对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 陆然换好鞋,回头冲陆仲宣浅浅一笑:“哥,午餐我就不回来吃了,晚餐嘛,我喜欢大闸蟹,嗯,记得要阳澄湖的,大龙虾来一份也不错,还要半只北京烤鸭半只白切鸡一份佛手排骨一份海棠冬菇一份时令鲜蔬,嗯,暂时就这么些吧,我不挑食的。” 把他昨晚的话一字不差地送还他,然后在他黑下来的俊脸下愉快地出了门。 下午陆然下班时扬言要多住两天的陆仲宣已经走了,门锁也被修好了,屋里一下子清静下来陆然一下子还真有些不习惯,忍不住给陆仲宣挂了个电话,电话一打通陆仲宣就阴森森地道:“陆然,爷爷叫你回家过年。” 现在离春节还有两个星期,陆然今天刚把诗雅的广告合同签下来,虽然是年后再正式开拍,但联系导演租用拍摄器材联系代言演员等琐碎工作还很多,陆然忙得分身乏术,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时间这么快回家。 签了合同前期的准备意外的顺利,无论是联系导演租用拍摄器材和场地都像开了外挂似的一路畅通,唐旭尧这些天一有空就往她这儿跑,也不管她乐不乐意,她要去哪儿直接拉着她强塞他的车里也不管她是否冷着脸没搭理他,直到把一切准备工作全搞定了下来,他是个强势惯了的男人,哪怕理亏的一方在他。 所有前期工作准备妥当时已到腊月二十八,很多公司都已经放假,陆然请工作室里的所有人吃了顿饭也开始正式放假。 吃饭时唐旭尧又不声不响地过来了。 陆然记得这个时候是华辰的年会,年底的年会和年初的酒会一向是华辰的两大重头戏。只是这两大重头戏陆然从未参加过,以前陆然是觉得唐旭尧怕她累着也怕她不适应,现在想来大概是唐家怕她丢脸。 她不是唐家理想中的儿媳妇,不像另一个陆燃那样上得厅堂走到哪儿都像华辰的一块儿活字招牌,大型场合能不露脸就不露脸。 以往年会唐旭尧一般也只是过去致个辞就走了,平时都是他父母和唐宁宁在撑场。 只是露面再怎么短暂唐旭尧总还是会去露个脸,今年他直接没去了,下了班就过来陆然这边,陪他们去聚餐。 吃完饭依然是唐旭尧送陆然回来。 “你不用去参加你们公司年会?”回到她公寓楼下,陆然问。 “有其他人在就行了。”唐旭尧淡淡应着,垂眸望向她时眼眸都流转着柔和的光,“回家几天?” “看情况。”陆然也淡淡应着,忙了这么多天终于得空下来,就忍不住和唐旭尧把话说开,“唐旭尧,你每天这样不累吗?” “你想说什么?”唐旭尧望她,她忙的时候没心思去管他怎么样,闲下来就开始和他撇关系。 “这不是我该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的吗?”陆然望着他问道,“你看,我把你妈打都打了,你妈你妹妹以前怎么样对我我也和你把话说得清清楚楚了,即便是我真的被你打动了,动摇了,你觉得我还有可能和你的家人像没事人一样和平相处吗?以后你夹在中间你不会觉得为难吗?” “确实是个该考虑的问题。”唐旭尧点点头,“不过要头疼也是该我头疼而已。” “也是。”陆然也跟着点点头,“不过我不喜欢男人对我献殷勤,尤其是我爱慕过还曾高不可攀的男人。人都喜欢犯贱的,得不到时惦记着放不下,轻易得到了又忍不住弃若敝履了,你一样,我也一样。” 唐旭尧盯着她望了好一会儿,然后笑了:“陆然,你有时候真直白得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我也不喜欢我现在这样追在你身后跑的样子。” 然后拍了拍她的头:“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我送你回去。” “谢谢!”陆然笑着道谢,当天晚上就跟来接她的程朗回去了。 唐旭尧第二天给她电话她告诉他她已经回到家里时一点也不意外,她笑着对他说“谢谢”时心里总有计较。 “陆然,你是陆老先生孙女吧?”唐旭尧问,声音低低哑哑的,潜意识里并不希望她是。 陆然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唐旭尧,你不觉得你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晚吗?” “我知道。”依然是低低哑哑的嗓音,“虽然现在说对不起更晚了,但陆然,我真的欠你很多。” 陆然挂了他的电话。 被陆然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唐旭尧并不意外,是他他大概连理都不会理了吧? 唐旭尧忍不住想着,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车外的风很大,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 这股冷意随着他回到家里时还没被屋里的暖气驱散,唐宁宁倒是拿着手机走了过来,眉眼里都带着释然。 “哥,联系到糖糖了。” 唐旭尧脚步略停,往她望了眼:“怎么联系到的?” “不清楚,出版商那边刚给我电话,说糖糖昨晚突然给他们电话了,他那边有跟她提起合作的事,她那边同意版权的问题交由出版商全权代理。” 唐旭尧眉梢微微皱起,“嗯”了声后就上了楼。 唐宁宁已经被联系上糖糖的意外冲击得心飘飘的,也没在意唐旭尧的冷淡,想着趁热打铁赶在编辑部放假前赶紧把合同签下了,就电话约了出版商那边,当天就过去把书的影视版权给签了下来,还一连签了三本。 糖糖总共也就三部作品,属于一炮而红那种,《与爱情擦肩而过》是她写的第一部作品,突然就红了,火的一塌糊涂,之后两年时间里陆陆续续出了两本,一本比一本火,到第二本时已经完全奠定了她在国内言情界不可撼动的地位,第三本更是将她的名气推到了另一个巅峰,却从未出席过任何签售会或者节目访谈,只能从她更新的作者专栏和微博偶尔看到她消息,只是巅峰之时她就突然不声不响地消失了,没再出任何作品也没有任何消息,低调得在这个世界找不出丝毫蛛丝马迹。 如今好不容易联系上本人,抢着买下她的影视版权的公司一抓一大把,唐宁宁只能借着华辰的名气和实力赶紧出手,当一个人火到一定程度,她本身的名字就已经是一块金字招牌,再加上她失踪两年再出现以及当年的航空失事事件本身具有的噱头,无论是电影票房或者电视收视率基本已是妥妥的。 为了给陆燃的《左转,右转》宣传造势,签下糖糖影视版权的唐宁宁当天就开始高调在媒体前透露,《左转,右转》另一姐妹篇《与爱情擦肩而过》即将开拍,糖糖同名作品改编。 糖糖名气高虽高,但毕竟只是个写书的,也不是传统纸媒领域的名作家,在媒体上没掀起多大的风浪,媒体更关心的是电影届时由谁主演,什么时候开拍什么时候上映等问题,但同样的采访一流出来,网络上却似炸开了锅,尤其是微博上,糖糖很快被刷上了新浪微博话题榜榜首。 知情人都知道糖糖消失了两年,如今华辰高调宣布已经即将开拍即意味着糖糖出现了,关于她生死的讨论瞬间把话题给刷了上来,顺带也把华辰、陆燃及左转右转都炒了起来。 整个春节,网络上最热闹的事就是吐槽春晚、电影《左转,右转》,糖糖在隔壁生死谜以及陆燃。 作为知情的一方,唐宁宁很巧妙地在媒体前卖起了关子,没说糖糖活着还是不在了,只是说出版商代理签约的,任由网络上继续从她的话语中解析出千百种可能来。 唐宁宁原来是知道糖糖知名度不错的,签她的作品也是因为她本身喜欢和看中了糖糖庞大的读者基础,撑得起电视的收视率和票房,却没想着她一个写书的本身会有这么大的炒作价值,竟然会毫无预兆地在网络上就炒热了起来,连带着把陆燃的电影也给预热了一遍,这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结果。 《左转,右转》本来只是小成本的小清新电影,演员也只是名气不大的二三线演员,陆燃虽是海归女导演,但因为之前拍的片子质量不佳,也不是什么知名大片,电影宣传起来本也没有收到太过惊人的效果,如今借着糖糖的东风,关注度才算是真正高了起来。 唐宁宁也借着这股东风,状似无意地在媒体前爆了个料,《左转,右转》是由华辰全资拍摄。 业内人都知道华辰一向不投资拍摄这种青春爱情题材的电影电视剧,如今却接连投资了两部同类型的《左转,右转》和《与爱情擦肩而过》,还打造成了姐妹篇,全部交给陆燃拍摄,这其中便多了些值得深挖的东西。 于是第二天,据知情人士爆料,新晋女导演陆燃是华辰现任太子爷唐旭尧前女友的新闻成了各大娱乐版头条。 报导巨细靡遗地披露了唐旭尧曾和陆燃交往的细节,从两人多年的中学同学,到大学时燃的默默守候,再到唐家八年前遭遇重创时陆燃的不离不弃,之后两人长达四年的恋情,虽有些地方只是一笔带过,但两人十几年的情感到最终的相互错过,无疑又给陆燃拍摄《左转,右转》下了新的注解,而华辰的全额投资拍摄也被视为两人旧情复燃的信号灯。 这篇报导一出,细心的媒体很快便翻出前不久被压下来唐旭尧结婚及被戴绿帽的新闻来,陆然也被爆料了出来。 因之前的绿帽子风波陆然的名声就已经不太好,虽然很快被唐旭尧这边以谣言为名把新闻给压了下来,但如今一被翻出来,有唐旭尧陆燃十几年“情深”报导在前,舆论媒体各种臆想感慨的十几年相爱却最终擦身而过的唏嘘共鸣,陆然一出现毫无意外地被贴上了“小三”标签。 前一篇报导中虽介绍了唐旭尧陆燃在一起十多年,却没提及两人分手原因,但从被爆料的时间推算,唐旭尧和陆燃分手半年后就毫无预兆地娶了陆然。 于是各种猜测纷沓而至,有说是陆然插足了两人的感情导致分手,有说是唐旭尧酒后乱性错将陆然当陆燃,导致陆然怀孕被携子逼婚迫使两人分手,也有人说陆燃事业心太强唐旭尧无法忍受导致两人关系日趋紧张,而陆然的出现,她的温婉懂事最终让唐旭尧选择了她,也有说是陆燃劈腿在先,唐旭尧一气之下找了个同名同姓的陆然替代…… 各种所谓的知情人爆料各种猜测引爆了整个舆论,一开年就呈现了一出年度精彩大戏。 事情的发展已完全超出所有人的预想和唐宁宁的控制范围,毕竟不是什么天王天后或者一线级别的明星,会被炒到这样的程度,大概也是因为华辰的地位以及唐旭尧的低调。 一个有钱好看有身材有能力有魄力又神秘低调的男人总能激起万千少女的粉红泡沫心以及万千男人的吐槽忌忿心,在各种围观追捧打探吐槽中难免越炒越热。 事件炒热的结果,让陆燃的《左转,右转》第二天首映时赚得盆满钵满人气口碑票房三不误。 第15章 当流言漫天(4) 唐宁宁收到首映情况数据统计时正好回到家,票房和口碑好得几乎让她尖叫,好在多年的历练让她总算是把情绪克制了下来,还算平静地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声“继续观察看看,辛苦了”后才挂了电话,一抬头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唐旭尧,忍不住扬着手机走了过去。 “哥,告诉你个天大的好……呃……”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唐宁宁未完的话被打断在了舌尖上。 她被唐旭尧突如其来的一耳光给完全打懵了,脸也被打着歪向了一边,手下意识地捂着被打疼的半边脸,茫然地望向唐旭尧:“哥……” 这才发现唐旭尧脸色很沉,山雨欲来。 长这么大,她从没见过唐旭尧露出过这样的神色,甚至会动怒到动手打了她。 他很少对她发火,或者说几乎从来就不会对她发火,虽然对她不算热切,但哪天不是面色淡淡说话清朗温和的,即便偶尔气着她,顶多只是板着脸训她几声,从不会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就给了她一耳光。 在楼上的黎芷琴也被这一耳光给惊动了,从书房里出来,匆匆下楼,冷了脸:“阿旭你这是在干什么?大过年的。” 唐旭尧抿着唇把手里揉成了一团的报纸摔在了茶几上,手指着报纸,声音沉怒:“马上给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通稿给撤了!无论任何手段。” 唐宁宁往报纸看了眼,娱乐八卦头版,满版都是唐旭尧陆然陆燃三角关系大解析,夹杂着各种据知情人爆料的胡乱猜测。 唐宁宁捂着嘴,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来,甚至带着些哭腔:“有些通稿不是我们发的。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会发展成这样,我只是想给燃燃姐电影做个宣传,公司投了钱拍摄,总要回本的。” “要宣传就这样无底限炒作?就要消费我和陆然的过去给陆燃赚名声?”唐旭尧声音又冷了几分,“你脑子进水了还是怎样,一开年你就给我闹出这样的新闻来你想赚钱想疯了吗你,还有,我什么时候允许全额投资了?我强调过多少次,不能超过百分之三十不能超过百分之三十你都当耳边风了还是怎么的,你真当我拿不出这笔钱来给陆燃投资非得卡着你们吗?那是因为我不希望看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唐旭尧话到最后时几乎是吼了出来。 唐宁宁吓得缩了缩身子,撅着嘴不敢应。 唐旭尧长长地呼了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怒意:“你和我好好说清楚,为什么你给我的报表里是百分之三十的投资实际上却是百分百投资,哪里做了假账!” 唐宁宁捂着脸咬着唇没敢吭声,被震怒的唐旭尧吓得不轻。 “说!” 唐旭尧说这声时脾气已经压了下来,但不怒而威的气势还是让唐宁宁不自己地缩了缩脖子,嗫嚅着好一会儿才道:“我在殷城影视基地投资项目上追加了三千万预算,然后挪用到燃燃姐电影上了,我就想着等电影赚了再补回去。” “要是没赚呢?” “不可能赚不了,《左转,右转》首日票房就突破了2000万,成为本周票房黑马,各院线都在增加拍片量,明天的拍片量已经占到30%,照这个趋势下去,下档时保守估计票房起码在3亿以上,翻了将近十倍的收益。” 唐宁宁说到这个时忍不住有些眉飞色扬,看到唐旭尧依然冷着的脸时咬了咬唇没敢再吭声。 “我不管翻几倍,你私自挪用暗自做假账欺上瞒下是事实,这次没出事是你走了狗屎运,下次呢?”唐旭尧停了停,“按公司规定,擅自挪用公款作他用视情况给予相应处罚,要怎么处罚过几天股东大会投票决定。” “哥!”唐宁宁有些气急,不敢相信他竟这么决定。 黎芷琴也是皱了眉,劝道:“这次事就算了,宁宁这次毕竟投资对了,给公司赚足了利润和声誉。” “她尝到了甜头下次只会胃口更大,这次是三千万,下次呢?五千万?一个亿?或者更多?”唐旭尧声音沉了沉,“一码归一码,她给公司带来了效益,该有的奖励一分不会少,但是私自做假账挪用公款的事,该怎么办还是得怎么办!” 边说着边弯腰,拿起刚才扔在茶几上的报纸,看了眼,掏出手机给助理林江涛打电话: “小林,以我名义发份律师声明,澄清一些事: 一,我和陆导分手与任何人无关,只是发现彼此更适合做朋友; 二、我和陆然在一起是分手后,她从没有插足任何人感情; 三、陆然和陆导除了名字相似外无任何共通之处,没有谁是谁替身的说法; 四、因我个人原因,我和陆然两年前已离婚,她的任何行为都是合情合理合法; 五、华辰投资拍摄陆导电影纯属商业行为,全权由华辰子公司华辰影视负责,与我本人无任何关系; 六、我与陆导只是普通朋友,不会有任何复合可能 七、针对近日媒体上出现的中伤诋毁我前妻陆然及华辰等的言论,我本人将追究法律责任。” “哥……”唐宁宁犹豫地看了他一眼,“第五第六条能不能去掉,电影刚上映,您这么一澄清……这票房……反正发生都发生了,再缓两天等排期稳定了口碑扩散了出去了再澄清不行吗?” 黎芷琴望了她一眼,这次难得站在了唐旭尧这边:“还是赶紧澄清吧,要不然人陆老家还不知道怎么看你哥。你也真是的,要宣传炒什么不好,没事拿你哥感情问题来炒,闹得人尽皆知的以后谁还敢嫁你哥?” “我真不是故意的。”唐宁宁嘟嘴澄清,“我只是想要适当暗示一下两人昔日曾是情侣稍微炒炒就算了,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唐旭尧望向她:“身为公司高层,却连最基本的危机应对和风险防范能力都没有,年后重新调岗任职,你先从基层做起,好好跟在余瑶身边学习。” 余瑶是华辰影视的副总。 “我不……”唐宁宁下意识反驳,被唐旭尧淡淡扫过来的眼神给堵了回去,努着嘴不敢应。 唐旭尧望她一眼,长长地呼了口气:“还有件事我有必要声明一下,除了然然,我和陆燃或者任何人不会有任何可能,所以你们别再瞎掺和进我的感情里。” 唐宁宁抿着唇,没敢坑声。 黎芷琴接口,语气不太好:“除了那个陆然,你要娶谁我都没意见。” 唐旭尧望她,面容清峻,语气不温不火:“妈,这件事我不想和您吵,我不知道您为什么对然然有那么大意见,她从没和我说过你们的不是,那两年在我们面前你们也一直相处得还可以,很多东西我看不到,也没用心去看过,所以无论现在怎样的结果都是我该得的,但以后我的感情我的婚姻您别再掺和进来。陆老那边,您不想到时太难看,就收起您那点小心思。” 黎芷琴脸沉了沉,大过年的也不想和唐旭尧吵。 屋里一时间有些沉闷,直到唐宁宁捏在手里的手机响起,打破了屋里的静默。 唐宁宁下意识接起,手机碰到脸,疼得“嘶”地皱了皱眉。 唐旭尧往她那半边脸望了眼,抿了抿唇,转身上楼,顺道拿起手机给陆然拨了个电话,电话没打通,陆然关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记者给人肉到了电话关机了还是出了什么事,或者只是习惯性关机。 唐宁宁这边接着电话,是代理糖糖版权的出版商营运经理张林打过来的电话,却是想要解约的。他误会了糖糖的意思,是要他委托代理版权问题没错,却是说除了华辰哪家都没问题。 他当时光顾着说话,因为有和她提过华辰影视是最好的买家,以为她也满意,不知怎么的就把她的话给错听成了华辰影视就行了,因此她把委托代理传真过来时也没留意看括弧后标注的(华辰影视除外)就去找唐宁宁签约了,一直没发现问题,直到今天糖糖给他电话问他怎么把版权交给华辰影视,重新看了委托代理才发现问题了。 没办法,运营经理只好试着来找唐宁宁谈谈解约的事。 唐宁宁却是极不悦:“张总,您这是在干嘛?这合同咱可都是签好了的,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 唐旭尧正从楼上下来,手里拿了个冰袋,听到她这么说,往她望了眼:“发生什么事了?” “不就出版社那边,说什么糖糖那些书是授权给别家的,他闹了个大乌龙。怎么能这样,这合同都签好了,前期宣传也宣传了。” “把合约解了。”唐旭尧淡淡道,把手中的冰袋递给她,往她脸上看了眼,“敷一下吧。” “不能解约,我废了多大劲才签到。”唐宁宁努着嘴接过,僵持着不肯解约,合约是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才签到手的,拿在手里就是白花花的钞票,还能亲自挑选演员出演自己喜欢的角色,说什么也是不愿意解约的。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双方僵持不下,张林另一支手机在这时响起,也就先挂了唐宁宁的电话。 是糖糖打过来的,询问他解约的事,张林颇为为难地告知了真相,又是道歉又是赔礼的。 糖糖那边沉默了会儿:“张总,算了,解得了就解,解不了就算了,您夹在中间也为难。” 当初就是张林发掘她并给她做的策划推广,一手打造出了一个“糖糖在隔壁”,算得她的恩人,是她自己当时没解释清楚,也不好一直为难他。 张林松了口气,赶紧着打电话给唐宁宁道歉,唐宁宁也松了口气,张林那边要是不松口,唐旭尧坚持要解约她也不敢坚持到底,闹出这些事来总是心虚,刚又被唐旭尧气怒甩了一耳光,第一次被他打耳光,即便现在他看着又和往常一样温和淡漠了,心里总还是有阴影不敢违逆的。 唐旭尧看糖糖那边都松了口也就没再坚持,看了眼唐宁宁冷敷着的脸,扔了支软膏给她:“一会儿擦一下吧。这几天一直在忙海外公司收购地皮的事,没时间留意过最近的新闻动态,一回来就看到了那铺天盖地的报导,真气昏头了,以后少惹点事,踏实点。” “哦。”唐宁宁不甘不愿地努着嘴伸手接过。 林江涛这会儿也打了电话过来,告诉他声明已经拟好了,让他过目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声明看了遍便让发出去了,作为头条在各大媒体门户网站上发布,很快就被刷上了微博侧栏话题榜首,网络上的讨论异常激烈。 唐旭尧扫了眼就关了电脑,捞起扔在沙发上的黑色大衣。 “我出去一趟,今晚不回来,不用等我。” “大过年的你又去哪儿?”黎芷琴阻止道,对于他要出去多少有些不满,“这大过年的一个两个都忙工作,你爸说工作太忙不回来,你一回来就又出去,你们这一老一少的到底是在干嘛。” “我给爸打个电话让他回来。”唐旭尧应完人已没了影儿。 唐旭尧开着车刚到大门外就遇到了记者,而且不少,看来是早在那里等候的,他车子一出现就潮水般围拢了过来,让他的车子寸步难行,此起彼伏闪烁的镁光灯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人坐在车里手握着方向盘,从挡风玻璃里冷眸望向拿着话筒拥挤而来的记者。 他的车窗没锁上,记者争相着往里边探头,几个话筒伸了进来,伴着嘈杂尖锐的询问。 “唐先生,请问您和陆导曾是情侣关系吗?为什么要分手,她的《左转右转》是不是就是你们故事的影射?” “唐先生,对于您声明中提到的和您前妻陆然两年前已经离婚,请问导致你们离婚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是她先对不起您的?” “唐先生,有人说您前妻陆然在婚姻期间就已经出轨,请问是这样吗?” “唐先生,您前妻陆然是否真的插足了您和陆导的情感呢?” “唐先生,据知情人爆料您前妻陆然出身普通,条件普通,请问您是看上了她哪一点呢?” “唐先生,请问您和陆导是否有再续前缘的可能?” “唐先生,请问陆导和您前妻,您爱的是哪一个?” 凌乱尖锐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抛了出来,在耳朵“嗡嗡”打转,唐旭尧拧了拧眉,眼睑微垂着,敛了敛神色,看着车子实在无法前行,淡漠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耐,抿着唇推开了车门,从车里出来,刚站直身就随手从最近的一个记者手里拿过了话筒,望向众人: “非常感谢各位记者朋友的关心。大家关心的问题我已经在刚刚的声明中表述得很清楚了,第一,我和陆导只是朋友,不存在任何暧昧和复合的可能;第二,关于我和我前妻离婚的问题,是我对不起她所致,所有媒体上对于她的种种评价都只是凭空捏造,与事实严重不符,请大家不要再继续妄加猜测,伤害她,她是个好女孩;我这辈子只深爱过我的妻子,以前是,现在也是。最后,我只是个商人,不是娱乐圈人,非常感谢大家的关注,但希望大家能还我和我的前妻,我的家人一个清静,谢谢!顺祝大家新年快乐!” 他说这话时不温不火,特别的谦和有礼,说完时还有礼地朝大家微笑了下,勾起的浅笑再次惹得众记者举起摄像头狂拍,唐旭尧却没再理会,手挡着镜头弯腰钻进了车里,看着记者还围着车不给过,拿出手机给保卫室打了个电话:“让这些记者让开条道来,谢谢。” 第16章 你的世界里(1) 唐旭尧这段采访片花被各大新闻媒体播到电视上时陆然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屈着双腿坐着,单手支颐靠坐在沙发背上,神色淡淡的,有些漫不经心。 电视是她开的,刚吃过晚饭外面天气冷就缩坐在沙发上随手开了电视,华灯初上的时刻,电视台除了动画片就是各类娱乐八卦,她只是随便换着台,没想到就转到这里来了。 镜头前的唐旭尧穿着黑色的长大衣,一只手拿着话筒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大衣口袋里,靠站在车子前,沉敛洒脱,举手投足间有股浑然天成的优雅贵气,面对着不断闪烁的镁光灯,淡漠从容。 陆然安静地盯着电视,微抿着唇,手里捏着的遥控僵在了半空中,想要换台,却迟迟没有摁下去,只是盯着电视机,似乎有些走神。 “有那么好看吗?真放不下回去找他啊。” 伴着落下的轻哧,她手一空,手里捏着的遥控被夺走了,“啪”的电视一黑就被关上了。 陆然扭头望向挨着她坐在沙发上的陆仲宣,她扭头时的动作总是慢吞吞的心不在焉,只是往他看了眼,没说话,也没有过去抢他遥控要开电视。 “这两天新闻挺精彩哈,咱家小三儿都出来了。”陆仲宣晃着遥控,阴阳怪调地找着话题,说完又忍不住嫌弃刚才的节目,“那些记者还真吃饱撑着没事干了,非得出来秀智商找找存在感么。” 陆然无言地望他一眼,看小承曜已经吃完饭从椅子上溜了下来,就冲他招了招手:“曜曜,过来。” 陆承曜马上屁颠屁颠儿地扭着小屁股跑了过来,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身子一个劲往陆然怀里钻。 陆承曜是陆然三哥陆仲谦的儿子,今年刚好三岁,没怎么见过陆然,却很喜欢她,有事没事总喜欢往她怀里蹭。 陆然也很喜欢曜曜,或者说她很喜欢孩子,软软糯糯地,满满地抱在怀里软得心都要化了。 陆仲谦也已吃完饭走过来,看她垂着眸逗着曜曜,神色清淡的眉眼里都带着笑,就随口问了句:“怎么结了两年婚都没要孩子?” 陆然正捏着陆承曜的小脸玩,闻言动作停了停,然后低头继续笑着逗他,只是嘟着嘴不紧不慢地应着:“自己都还不会照顾,哪里照顾得了孩子。” “也是,老公不疼婆婆不爱小姑不理的,真生了孩子更有你受的,这会儿也不好分。”陆仲谦淡淡应着。 陆然抿着唇没反驳,低头继续逗着小承曜。 陆呈海也吃了饭过来,看她只坐在沙发上逗孩子玩,就问:“年纪轻轻的吃饱了饭也不出去散散步,整天窝家里就不嫌闷?” “外面冷。你看曜曜都不肯出去。”陆然闷声应着。 小承曜重重地点点头:“就是啊。” 陆仲宣冷哼了声:“真没出息。” 陆然没理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陆承曜的小头发。 门口传呼机在这时响起,大门处保安的声音:“陆老,有位叫唐旭尧的先生过来找陆然。” 陆然动作停了下来,继续低头捏着陆承曜的小脸:“曜曜,来,我们回房看漫画。” 边说着边让他从膝盖上下来,牵着他的手上楼。 陆呈海头也没抬:“陆然,回来!自己家躲什么躲。” 然后扭头望向传呼机:“告诉他,这里没陆然这个人,别三天两头往我家瞎跑。” 陆然又坐了回来,被陆呈海这么一说,发现自己确实挺没出息的,不过她想回房倒不是为了躲唐旭尧,只是从没当着自家人的面和唐旭尧见过面,她有点不知道怎么自处。 保安那边去回话了。 陆呈海往陆然看了眼,没说话,只是拿过陆仲宣的遥控开电视,换了个台,又遇到了娱乐播报,播的也还是陆然和唐旭尧陆燃最近的新闻,从昨天开始他们的八卦新闻都快被各种所谓的“最新爆料”给填满了。 电视台正在播着的专题是“灰姑娘式的豪门婚姻为何不能持久”,于是在众多“据知情爆料”里的灰姑娘陆然成了典型,画面上配合着之前报导里陆然给唐旭尧绿帽子的图片,以及唐宁宁陪陆燃出席活动时的视频剪辑,甚至有一小段模糊的陆燃唐旭尧严末姜尚等几个人会所聚会时的视频也曝光了,配着这些暗示性十足的图片片花,主持人犀利地“一、二、三、四”地解析着灰姑娘陆然为何会被选为豪门媳妇,为何却又在两年婚姻生活后离婚,说来说去也无非是门不当户不对,婆媳关系不和,两人不是因为相爱结婚,婚后陆然一直没孩子之类的话。 “都什么东西!”陆呈海重重地哼了声,捏着遥控一按换了个台,还是娱乐盘点,一转过去就是唐旭尧的声明以及他在家门口被媒体围攻的画面。 陆仲宣往电视看了眼,侧头望向陆呈海:“爷爷您就别换了,还没到新闻联播时间,这个点不是动画片就是娱乐八卦,换哪个都是他们那点破事,又不是什么大明星,一点破事儿都能炒成这样。” 陆呈海却是很认真地盯着电视机,看着唐旭尧那段采访,看完就“啪”的关了电视,扭头望向陆然:“陆然你这都什么眼光,就为了这种男人瞒了家里人四年?” 陆呈海说到这事时又有点动怒。如果不是几个月前闹出了那段绿帽子新闻,他还真不知道原来声称在国外念书的孙女已经嫁了人,还四年前就嫁了人。 陆然和陆仲宣虽是双胞胎,但是陆仲宣大学时就去美国念书了,陆然那会儿雅思没考过,也不是很喜欢出国,就在国内念了大学,大四那年才想着去国外念个研究生。 她喜欢北欧那边的人文环境和气候,当时申请的是瑞典那边的学校,去学校前她二哥陆仲擎还特地陪她去看过学校的,她过去时也是家里人亲自送她上飞机的。 陆然每个月都会打个电话回来报平安,有长假也会回来小住几天,一年回来个两三次,因此没人怀疑过她不是在瑞典念书。 陆家的生意基本都集中在北美澳洲那边,陆仲谦虽是国际刑警,偶尔也有跨国出任务的时候,却鲜少会到北欧那边,即便到了西欧也多半是执行紧急任务,执行完任务又得匆匆赶回来,基本抽不出时间过去看她,况且陆然电话也还算勤快,根本没想着她其实是在国内嫁人了。 陆然做错事在先,自知有错,讷讷说了声“对不起”后没敢再吭声。 陆然母亲程婉宁这会儿走了过来,到底是心疼自己女儿的,在某些方面还算开明:“爸,这事儿就算了,您都为这事唠叨她半年了,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没去试过她说不定到现在还遗憾着,就当买个教训吧,经过这么个几年,我倒是看着她比以前懂事多了。” 程婉宁的体谅却让陆然心里越发难受。 那天唐旭尧一送她回去陆仲谦就已经在屋里等着她了,她退了房子就跟着他一块儿回来了,她瞒了那么大的事挨骂肯定是少不了的,但看到她那样到底是心疼她,没敢真骂得太狠。 其实陆然倒是希望他们能痛痛快快地骂她一顿,越是心疼她她心里越是不好受,越觉得自己不孝,一家人捧在手心里疼不要,却瞒着所有人赶着去让别人糟蹋。 在那个爱情至上对人生没什么追求的年纪,总觉得能和深爱的男人在一起就是天堂,连喝白开水都是甜的,却忽略了身后深爱着她的家人。 她那时确实是去了瑞典,却在去报道的时候退缩了,她担心两年后回来唐旭尧被别人追跑了。 她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第一次有那种心跳加速迫切地想要每天看到那个人的感觉,爱得不可自拔,还是心里遗憾了那么多年又突然再遇上的男人,她单着,他也还单着,在还相信缘分对爱情有期待的年纪里是不想再有遗憾的。 陆然总觉得她不是容易爱上别人的人,二十多年才碰上那么一个,兜兜转转隔了几年后还是同一个人,还没有努力争取过,就不想这么错过了。 那时的唐旭尧除了没爱上她,对她是真的好,她甚至觉得其实他已经在慢慢喜欢上她了,总觉得再多努力一下就会有好结果,但这么离开两年,未来的事很难再说得清。 那时的陆然是想做就去做自私得不会考虑到很多问题的人,遗憾过一次就特别不想再出现第二次,因此两天后她又偷偷飞回了他在的殷城。 从决定回来到半开玩笑地对他说要在一起再到冲动下去领证,陆然从没犹豫后悔过,就连当初决定离开和离婚,也是一样的心情,因为都是她真心想要也认真考虑过。 如果说在这所有的事里她唯一后悔的,就是自私得忽略了她所有的家人。 陆然这几年最难熬的就是每一次给家里人打电话或者回来时,在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和他们说这事时面上总还得假装若无其事地瞒着所有人。 刚结婚那会儿她是想着唐旭尧陪她回来时再说这个事儿,那时唐旭尧一直没空,也就耽搁了,后来等他想起这事儿时,她已经陷在了要不要离婚的矛盾中,自己没有想清楚怕家人担心就一直拖着了,再到之后的那两年,人过得太落魄更是怕家人担心,回家的次数少,给家人的电话也少,工作忙,有时会忘记,记起来时又在矛盾要怎么解释才不会让家人担心,时间就这么在忘记与矛盾中流走了两年。本来想找个机会再好好和家里人说这事,没想到上次的绿帽子事件先把这件事给捅了出来。 陆然忍不住往电视那边望了眼。 “陆老,这是刚才那位唐先生让送进来给您的。”陈伯熟悉的嗓音打断了陆然的沉思。 她下意识望向门口,看到陈伯双手捧着个礼盒,没看清是什么。唐旭尧没有跟着进来,其实陆然也能猜到他不会进来,他听得出那是托辞,但他本身的修养及本身在这件事情上所处的角色让他不会强闯进来找人。 陆呈海对唐旭尧的礼物看也没看。 “扔出去!”中气十足的嗓音,隐约带了怒。 陈伯不敢耽搁,端着那份礼物出去了,之后再没进来。 陆然在客厅里陪大家坐了会儿也回屋了,她虽然是家里最小的,也是唯一一个女孩,但性子比较安静,在一起时总不太喜欢说话,一家人除了老四陆仲宣闹点,兄弟姐妹几个基本都那样的性子。 陆然回屋看了会儿书才上床休息,睡觉前顺道拿过手机看了眼,发现手机已经关机了,这才拿过数据线充电。 平时除了家人,会电话联系她的人几乎没有,所以在家时她很少留意手机,经常没电关机了也不知道。 对于电话这种东西陆然向来无所谓,只是无论她在哪儿,她永远不会让她的家人联系不到她。 手机刚开机就收到了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提醒,全都是唐旭尧的。 陆然没有记唐旭尧电话,但唐旭尧手机号这几年一直没变过,曾经牢牢记在心里过的数字,即使不去刻意存储,看着总还是熟悉的。 她看了眼就放下了,正准备去洗漱手机就不紧不慢地响起了,唐旭尧的电话。 陆然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陆然,我现在你家门外,能出来一下吗?”低哑的嗓音从手机那头传过来。 陆然不自觉往窗外望了眼,声音淡淡的:“大过年的你没事来我家门口干嘛啊。” “你这几天没事吧?” “没事啊,吃好睡好,那些新闻没影响到我,谢谢。”陆然声音淡淡的,“不过,你有空帮我转告陆燃,她要出名要赚钱炒你们两个的感情问题就好,还是有很多新闻价值可以挖掘的,别再拿我来消费,我不是她的配角。” 陆然说完挂了电话,顺手把充电器拔下来了。 她刚转身手机就又响起来了,响了会儿就没了声音,手机没电关机了。 唐旭尧在陆家门外待了一夜,倒不是想着陆然会出来见他或者要怎样,只是突然觉得没了地方可去,心空落落的,眼睛盯着她的窗口看,不知不觉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他当天就回了殷城,凌宇成严末几个嚷嚷着要出去聚聚,自从上次会所后几个人没再出去聚过了。 唐旭尧没什么心情,也就陪着几人出去喝了几杯。 这次陆燃没有来,大概是昨天的新闻,凌宇成几个没邀请她过来,或者是她自己的原因没过来。 唐旭尧没问,姜尚看着他就臭着张脸:“不错嘛,昨天发那样的声明还在媒体前说那样的话,你让陆燃情何以堪?” 几个人中姜尚和陆燃感情一向最好,姜尚一向站在陆燃这边,他是看着唐旭尧和陆燃怎么发展又怎么结束的,以往陆燃和唐旭尧吵架或者在唐旭尧这边受了什么委屈都会找他倾诉,他是最清楚陆燃对唐旭尧的感情的。 唐旭尧和陆燃前前后后在一起四年,吵吵闹闹地一路走过来,闹过几次分手,每次都是陆燃提的分手,刚开始唐旭尧还会挽留会把人哄回来,只是次数多了后他就有些意兴阑珊了,反倒是陆燃受不住又主动回来找唐旭尧和好,但和好没几个月还是会吵,反反复复闹剧一样,到最后一次是唐旭尧提的分手,所有人都以为这次分手还是会像前几次一样只是看谁先低头谁先把谁哄回来而已,却没想到半年后唐旭尧突然把陆然带过来,告诉所有人他们结婚了。 这是陆燃无法接受的事,姜尚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因此对陆然总是有排斥,好在那两年唐旭尧从没把陆然带出来过,也就避免了许多尴尬。 对于姜尚此时的阴阳怪调,唐旭尧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抿着唇拿过酒杯,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神色淡漠。 姜尚脸色沉了沉,眼看着又要言语挑衅,凌宇成扯住了他,脸色也不太好:“姜尚你这是在给陆燃出哪门子气,好不容易大家有心情出来聚聚,又非得像上次那样闹得不欢而散才甘心吗?” 严末也端着酒走了过来:“这次我站在阿旭这边,陆燃这次真心过分了。阿旭和陆然又不是和她一样混娱乐圈的,就她那破电影非得拉着这么多人给她当陪衬吗?” 凌宇成不发表意见:“我保持中立。” 姜尚臭着脸甩开了凌宇成,端起酒狠狠灌了一大口,没再瞎挑衅,虽然如此,屋里气氛总有些沉闷,凌宇成找着话题试图缓和气氛:“对了,阿旭,你家那酒会筹办得怎么样了?需要人手帮忙吗?” “不用了,这块一向我妈那边负责。”唐旭尧淡淡应着。 华辰酒会一般都是二月底,春节回来后的那一两个星期里。 因为酒会邀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多半是借着酒会的机会结交一些权贵或者洽谈生意,十多年如一日的定期举办,几乎快成了华辰乃至当地权贵圈的一个特色节目。 陆然是在年前在陆仲宣的威胁下答应陪陆呈海出席酒会的,却并不知道是谁家的酒会,每次问起总被陆仲宣瞪眼,“难道还怕爷爷卖了你不成?”,吼得陆然没敢再追问,晚会当天早上任由陆仲宣把她拎起,陪着去美容院做了个脸部护理,再把她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遍,就连礼服首饰都已准备妥当让人送了过来,还是国际知名设计师量身订造的。 一整天折腾下来陆然都快被镜中光鲜照人的自己吓了一大跳,瞬间乞丐婆变身公主范儿的即视感,怪异得让她手一抬就忍不住拆头发,却被陆仲宣给扯住了手腕。 “拆什么拆!”陆仲宣没好气,强行把她的手拉了下来,“跟着爷爷出去就是咱陆家的脸,你可不能给爷爷和咱家丢脸。” “哦。”陆然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嘟着嘴悻悻然地把手收了回来,随口问道,“参加谁家的酒会啊?” “去了不就知道了。”陆仲宣哼着,把她塞进车里。 一上车陆然就开始眯眼睡,等睁开眼时就有些愣了。 入目处尽是熟悉的景致,白玉雕麒麟石狮,碧池绿草坪,喷泉花园,白墙灰砖……融合西欧和中式设计的花园式豪宅,灯火通明,奢华优雅。 对于这个曾居住了半年的地方,再次见到时陆然依然觉得陌生,甚至是打从心底排斥。 第17章 你的世界里(2) 花园里亮如白昼的灯光及屋内大厅的觥筹交错无不透露着这里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停车!”陆然突然开口,声音依然是软软糯糯柔柔的,仔细听着却隐有不同。 陆仲宣没理会,径自把车开进了唐家的停车场。 此时正是宾客到来的高峰期,外面车子一辆接着一辆地缓缓挪动着,陆仲宣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方向盘,把车子融入车队中,不紧不慢地往停车那边驶去,边慢悠悠地道:“爷爷和程朗就在后面,一会儿你和程朗先进去吧。” 陆然抿了抿唇,望向他:“哥,你觉得这样真的有意思吗?这么让我回到她们面前想要做什么,让她们后悔当初有眼不识金镶玉后悔当初那样对我?” 声音不大,陆仲宣却听得出她在生气,他心里也压着火,尤其是在陆然这样质问他后,心底的火似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手往方向盘上用力一拍:“我就觉得有意思就想看着她们一家人悔不当初的样子,怎么了的?”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拔高拖长了声调,甚至有些暴怒的迹象。 陆然抿了抿唇,一声不吭地推门就要下车,陆仲宣伸手拉住了她,有些气急败坏:“陆非然你有点骨气行不行!” 陆非然是陆然以前的名字,大学以前她一直都是叫这名字,只是她嫌弃这名字太过文艺总有种台言矫情女主的错觉,总不太喜欢。而且她以前身体也总不是很好,三天两头闹病,陆老爷子迷信,请人算命说她这名字取得不好,也就同意了她把名字改成了陆然。 陆然是高考前改的名字,陆然陆然,简单利落,她很喜欢这个简单利落的名字,却没想到后来遇到了唐旭尧,他还恰巧有个前女友也叫陆燃。 家里人也还是喜欢陆然陆然地叫她,陆非然叫着总觉得拗口,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比如说暴怒的时候,她的家人才会连名带姓“陆非然”地叫她,三个字的名字连着叫起来似乎比两个字的更能凸显他们的怒气。 陆然确实能感受到陆仲宣字里行间勃发的怒意,却不想以着这样的方式再回到这个地方,这对她而言,没意思,也没意义。 她是打从心里排斥和厌恶这个地方,里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总让她难受。 她想挣脱陆仲宣的手,没挣脱掉,于是扭头望向陆仲宣,面色还是平静的:“哥,你们要真是为我好,就不要逼我出席这样的酒会,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不想看到唐家人。她们看不起我也好,对我吃惊意外甚至是悔不当初也好,那都跟我没关系了,报复了她们我也不会就比现在快乐,因为那都是我作的我自找的。” “但是她们也不会比现在快乐。”陆仲宣接口,“凭什么你默默受气她们就在一边继续凉快快活?我就是想让她们唐家人知道,甚至是让全天下人知道,我陆仲宣的妹妹没有高攀任何人,也不比任何人低等下贱!” 陆然从没见过陆仲宣以着这样的冷静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他从都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鲜少会像现在这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为她声讨过什么,盯着他一时间有些愣神,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她知道家人只是为她好,只是,唐家人对她的态度,根源不仅仅只是她的家世,而是她这个人。 以前被黎芷琴颐指气使的时候,陆然不是没想过要像这样抖出自家的家世来,但那又怎样,从跟着唐旭尧进那个家开始,她们就几乎没问过她的家庭情况,只是从她当时怯生生的眼神里就一味地认定了她配不上唐旭尧,配不上唐家。 在她们眼中,这种相配不单单是她的出身家世,更多的是一种能力和气场的匹配。 她没有陆燃那样圆滑的手段,也没有她那样伶俐的交际手腕,在事业上她给不了唐旭尧任何助益,甚至在那两年的婚姻生活里,她没能给她们唐家添个一男半女开枝散叶,在唐家这样的豪门大家里,一个不能给丈夫事业带来助益不能为夫家开枝散叶又不是被丈夫捧在手心里宠的女人,是基本没任何存在价值的。 因此在陆然看来,即便她以着这样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唐家面前,除了给唐家添添堵,其实无任何意义可言。 但在陆仲宣看来,能让唐家添堵悔不当初就够了。 “陆然!”陆仲宣让语气缓和下来,“你是我们一家人捧在心尖上的人,就连发生了这样大的事都舍不得骂你,却被他们家人那样糟蹋着,即便心里都明白是你自找的,却还是没一个人咽得下这口气,即使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请你为爷爷和爸妈考虑考虑,他们也为你心疼,总要找个宣泄口平息一下。” 陆仲宣的每一个字一个词都让陆然没办法反驳,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点点头,低声说了声“对不起”,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 陆仲宣侧头往她望了望,想了想:“陆然,你和程朗是真的要结婚吧?” 陆然点点头:“嗯,等他忙完这阵吧,他说口头订婚不算,还是得先举行个订婚仪式,时间等爷爷他们商定。” “既然是打算结婚的,那就别再和唐旭尧牵扯不清的,要断就断得干净些。”陆仲宣淡淡说着,把车子停稳。 陆然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蹙了蹙眉,扭头望他,陆仲宣却已弯腰去解安全带,不忘伸手扯了扯她的头发,嫌弃地皱着鼻子:“去厕所整理下妆容,头发怎么有点乱了。” 陆然对着后视镜看了眼,大概是刚才靠着车窗睡觉的时候压到头发了,右侧的头发确实有点乱,也就“哦”了声,叮嘱他:“你先进去,一会儿我再过去找你和爷爷,这里我还是挺熟的。” 酒会还没正式开始,趁着这空挡,趁机在洗手间整理妆容的人不少。 陆然虽然嫁给唐旭尧两年,却从没出席过华辰的酒会。 第一年没出席是因为她刚小产的身体还没复原过来,唐旭尧不让她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娘胎时营养都被陆仲宣给抢走了,陆然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又不爱运动,家里人宠着她也舍不得逼她,因此身体一向不是特别好,意外小产那次不知道为什么对她身体损伤特别大。 她是愚人节那天和唐旭尧去领证的,8月意外怀孕,三个月没到就意外小产了,小产的时候是10月份,却到第二年气色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特别容易累。 华辰是主办方,身为主人这样的酒会都得蹬着双细高跟鞋赔着笑脸站上十几个小时忙上忙下的,唐旭尧说她身体弱没让她出席,他也只是过来两三个小时就回去了。 第二次的时候是陆然自己不想来的。那两天刚好陪唐宁宁去逛了街,顺带一起喝了下午茶,陆燃中途也被叫了过来。 唐宁宁和陆燃熟,陆然自然也就成了被忽略的那个。 本来她的性格就不是很喜欢热闹,倒也无所谓,只是安静地喝着下午茶,看着两人忘我地瞎聊。 陆然一直觉得她一向是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尤其在不说话的时候,很容易就被人忽略遗忘,或者这份遗忘里边也包含了些故意的成分。 总之那次唐宁宁和陆燃聊的话题都是围绕着唐旭尧的,从他们共同拥有过的童年,到中学时代,甚至是到现在,两人如数家珍地聊着那个她不曾参与过的世界,以及那个世界里,唐旭尧和陆燃是如何的亲密无间,甚至是在唐旭尧已经和她结了婚后的那个时候,依然当着她的面无所忌惮地谈论着前几天又和唐旭尧去了哪儿,发生了哪些趣事,那种言辞间的亲昵是陆然无法忍受的。 陆然不知道那些话里有多少真实的成分,只是那时听着心情总是微妙而苦涩的。大概是因为当初那份卑微地想要讨好唐旭尧的心情,陆然很镇定地没有甩脸色,只是回去和唐旭尧生了闷气,自己一个人添堵了几天,也就赌气没去出席酒会。 因此在唐家两年陆然从没在唐家类似这样的酒会上露过脸,几乎没人知道她的存在,没想到离了婚后反而才来参加这种酒会。 陆然忍不住笑了笑,镜子里的自己都能看到嘴角的自嘲。 陆然没去理会,只是对着镜子,仔细地整理着有些弄乱了的头发,陆呈海和程朗还没到,她也还不想那么快回到那个大厅去,因此不同于别人匆匆而忙碌地补妆,她始终只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紧不慢地整理着妆容。 洗手间的镜子正对着门口,陆然不紧不慢的动作因镜子里出现的人而有些些停滞。 陆然知道陆燃肯定会出席华辰的酒会,却没想着会在这里遇上,陪她一起过来的还有唐宁宁。 三个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 陆然从镜子里看到了陆燃和唐宁宁眼睛里掠过了诧异,还有些些的尴尬,反倒是陆然自己最泰然处之的,清澈的眼眸里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只是淡淡地与镜中的两道视线望了眼,甚至还很有礼地弯了弯唇角,弯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算是打过招呼。 “陆然?”唐宁宁率先开口,语气还是有些不太确定,眼睛不自觉地把陆然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她那一身行头她是认得的,价值不菲,却没想着会出现在陆然身上,或者说,没想到离婚后的陆然会有机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唐宁宁想到了被这几天被重新炒起来的绿帽子新闻,想到了图片中被陆然亲密挽着手臂的男人,试探的话就忍不住脱口而出了:“陪你男朋友一起过来的吗?” “对啊。”陆然淡淡应着,看妆容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对着镜子的自己抿唇挤出一个自认还不错的笑容,转过身,“他在外边等我,我先过去了。” 陆燃望着她,似是犹豫了下:“陆然,这几天很抱歉,把你和阿旭牵扯进来了。” 陆然听这话就不太受用,她和陆燃不算熟,但总觉得陆燃是特别懂得说话技巧的人,就比如现在,她要是真的诚心向她道歉,直接对她说对不起,把她牵扯进来了就好了,她听着也受用,只是这么把她和唐旭尧捆绑带上,还用了她最常用的称呼唐旭尧的昵称,言辞间就带了些微妙的味道,这种微妙在陆然看来,这道歉里就隐隐带了些耀武扬威的味道,潜台词里就把她排除在了她和唐旭尧之外。 心里虽是这么计较着,陆然却还是有礼地露出一个笑:“没关系,唐旭尧也已经发声明澄清了。” 陆然的话戳到了陆燃的痛点,她刚说完陆燃脸色就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起来,明白人都看得出来,那份声明是在袒护陆然的,尤其是他的那个采访,明显是踩她护陆然,他那句“我这辈子只深爱过我的妻子,以前是,现在也是。”让她很难堪,但更多的是不甘。 唐宁宁也知道陆燃被陆然这句话戳痛了,笑着替陆燃解围:“哪个名人发声明不是出于减少损失考虑的,有多少真心多少作秀自己都透亮着呢。” 陆然点点头:“确实是,不过谁会关心真假,舆论相信了,就够了。” 然后歉然一笑:“不好意思,我先过去了。” 人转身出了门,身后隐约传来唐宁宁和陆燃的交谈。 “别看陆然瘦瘦小小不声不响的,找男人的本事倒挺好的,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什么来头,竟也有邀请函。” “能靠着男人往上爬也是个本事。命好点的一辈子就算翻了身了,翻了几个阶层,不用整天在底层摸爬滚打的。” 陆然唇角扯了扯,对两人的讨论不作评论,往招待大厅走去。 招待大厅有工作人员在迎接宾客,宾客进去前都会先出示邀请函。 陆然走到门口才想起,她没有邀请函,听陆仲宣说唐家是邀请了她爷爷和她一起过来的,应是给她发了邀请函的,估计是家里人怕她看到邀请函不肯过来,没提前给她。 陆然被拦在门口有些尴尬,又不能不进去,只好拿出手机要给陆仲宣打电话,没想到手机没电了。 没有邀请函进不去,不知道这能不能成为她回去的理由。 陆然胡乱想着,歉然地冲工作人员笑笑,转身想走,却不想与几乎贴着她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给撞到了,男人大概是出来接人的,手里还端着杯红酒,这么一撞酒杯里的红酒就倒在了陆然身上,红艳艳的酒迹从左侧胸口蜿蜒着往下,在纯白色的礼服上划出一道醒目的红痕来。 陆然懊恼地拍了拍额头,一只手赶紧着捻着礼服微微拉起。 男人赶紧着道歉,周围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扭头望向这边,大厅门口一时间有些堵。 唐旭尧正在大厅里接待宾客,有一下没一下地与宾客寒暄,从下午到大厅,墨眸就一直时不时不着痕迹地往门口这边望。 陆然过来时他正转身与向他打招呼的宾客微笑寒暄,没看到陆然,直到看到周围人一个个仰着脖子往门口望,这才转过身望向门口,看到了被挤在人群中的陆然。 陆然个头不高,在围拢的人群中并不突出,从唐旭尧的角度只看到她小半个头,微垂着头,因头发盘成了发髻,唐旭尧看到她小半张侧脸,眉头鼻子懊恼地皱成了一团。 “怎么回事?” 他走了过去,从众人让开的过道里一眼便看到了陆然白色礼服上的酒液,眉头微微一拢,一言不发地脱下了身上的西装,揪着领口两头一甩,西装就罩着陆然身子盖了下去。 温暖的气息随着盖下来的西装扑鼻而来,陆然下意识回头,没看清人,她已经被落在肩上的手掌拢着西装压在了怀中。 “去换套礼服。”低沉的嗓音在耳边淡淡响起,温和熟悉。 陆然动作有些僵,从他怀中探出头来,只看到他清峻的侧脸,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挣了挣想挣脱开来,唐旭尧的手掌却是牢牢扣着她的肩,她没能挣脱,陆然看周围人都在看着,也就没再挣扎,默默地随着他上楼换衣服。 唐旭尧带她回的是他的房间,也是他们以前的房间,房间的一切还维持着当年她离开时的原样,就连她那时没来得及扔的衣服都还一件不差地摆在原处,床头前的梳妆镜也还是她以前没用完的化妆品,床头上也还摆着几本她以前放在那儿的书。 陆然盯着屋里的一切,有些走神。 虽然以前在这里的回忆不算愉快,但总还是生活过半年的,屋里还到处是她和他的气息和回忆,就连那张大床,她望过去时脑海里依然会不自觉地浮现当年他高大的身子将她紧紧压在那张大床上的画面。 唐旭尧看她脚步停下来,也停下脚步望她,看着她有些木然地盯着屋里的一切,面色淡淡的。 好一会儿,陆然淡漠地把视线移往了别处,微抿着唇,声音有些低:“我去整理一下衣服。” 转身想走。 “陆然!”低哑的嗓音低低地响起,唐旭尧转身去衣柜里给她拿了件礼服,递给她:“还是换一件吧。这件是以前你在时买的,一直没穿过,款式有些旧,也还能穿。” 陆然没接:“不用了,我洗一下就好。” 转身进了洗手间,把礼服脱下大半来,就着水龙头冲,把那些酒迹洗掉,然后用烘干机烘干才出去。 唐旭尧正坐在沙发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眉心,微垂着头,神态看起来有些疲惫。 “你如果累就先歇会儿吧,我先下去了。”陆然轻声道。 唐旭尧抬眸望她,好一会儿才开口:“我送你下去。” 起身送她下楼,刚走到楼梯口黎芷琴就走了过来,光顾着走路也没留意看人,看到唐旭尧就开始时唠叨:“阿旭,你刚跑哪儿去了,你帮我看看陆老到没,怎么没看到……” 未尽的话随着看清站在唐旭尧身边的陆然而断在了空气中,她盯着陆然望了好一会儿,收起刚才的热切,神色很冷淡:“你来这里干什么?” 自从上次陆然当众抽了她一巴掌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虽然隔了半年,但当初毕竟是撕破了脸的,黎芷琴很难对陆然摆出好脸色来。 第18章 你的世界里(3) 陆然也没想着在这里就撞上黎芷琴了,这次倒没再向上次那样讷讷地脱口叫声“妈”,只是冷静地朝她望了眼,没理会她,反而转过身望向唐旭尧:“我先走了,谢谢你。” “妈,你有没有看到哥啊,这酒会才刚开始怎么就没见人影了。”唐宁宁气急的声音在这时插了进来。 陆然唇角扯了扯,今天还真是热闹而又倒霉,她就说她不该来的,不是出意外就是走哪儿总能遇上唐家人和陆燃。 唐宁宁问完时人已经拖着陆燃来到了跟前,这才看到了唐旭尧,也不知道是不是陆然太矮小太没存在感还是唐家人习惯性忽略她,唐宁宁冲着唐旭尧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说:“哥,宴会才刚开始你跑哪儿去了,陆燃姐有事找你。” 说完才和黎芷琴一样注意到站在唐旭尧身侧的陆然,精致的脸蛋上有些尴尬,和陆然打了声招呼:“陆然。” “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吧。”唐旭尧淡淡应着,伸手拉过陆然的手要走。 “等等,你要去哪儿?”黎芷琴出声拦住,“去看看陆老来没,这么久没看到人。” 黎芷琴这么一提醒陆然这才想起她是要陪爷爷出席的,刚才光顾着处理衣服上的酒迹忘记这事儿了,也不知道看不到她人会不会急着找她。 陆然抬眸往人群望了眼,黑压压的人头也认不出人来,她手机没电,犹豫了半秒,望向唐旭尧:“借你手机我打个电话。” 唐旭尧把手机给她。 陆然拨了陆呈海的电话,电话刚一接通陆呈海就中气十足地吼:“陆然你又躲哪儿去了赶紧给我滚出来。” “我就在这边啊,您现在哪儿啊?” 陆然问,一边抬头往四周望,还没找着,黎芷琴眼尖,比她先看到了陆呈海,微笑着打了声招呼:“陆老!” 边说着边迎了上去。 陆呈海回头,却是先看到了站在台阶口的陆然,皱了皱眉,也朝这边走了过来。 与他一起过来的还有程朗和陆然表姐程筱蔓,两人跟在陆呈海身侧,程筱蔓扶着陆呈海。 “陆老,您什么时候到了,一直没找着您,还以为在路上被耽搁了。”黎芷琴笑着萱萱,精致优雅的脸上堆满笑容。 陆呈海也笑着寒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路上确实有点事耽搁了,刚到,让你久等了。” “陆老说的哪里话。”黎芷琴笑着道,望向站在陆呈海身边的程筱蔓,“这就是陆非然是吧,果然人长得漂亮又懂事。” 唐旭尧往陆然望了眼,望向黎芷琴,有些看不过去:“妈!” 与此同时,陆呈海也已抬眸望向陆然,高声呵斥:“然然,你躲那边做什么,怎么手机打不通的,还不过来和唐夫人打声招呼。” “爷爷!”陆然皱眉叫了声,本是对陆呈海这样明知故问的做法总觉怪异,却没想着这声“爷爷”一出口,四下突然安静了下来。 瞬间静籁无声,瞬间被三双眼睛同时望过来,一下子成为众人焦点,陆然也有些懵,反倒是唐旭尧像没事人般,手搭在了她肩上,推着她走向陆呈海。 “陆老先生。”他温和有礼地打招呼。 陆然身子一侧避开唐旭尧搭在肩上的手,有些赧颜地冲陆呈海一笑:“对不起啊,我手机昨晚忘充电了。” 怕他冲她发脾气,还走过去撒娇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陆呈海低头望她,佯怒:“才多大的人老是忘这忘那儿丢三落四的。” 边说着边不忘伸手在她脑门上拍了把。 陆然有些窘,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个头矮拍她脑门手感会特别好,每次被说时脑门总免不挨巴掌,唐旭尧喜欢这样,陆呈海喜欢这样,陆仲谦陆仲宣喜欢这样,就连谢淼也特喜欢这样拍她。 一直站在陆呈海身侧的程朗微笑着接口:“她就这脾气,手机一搁那儿几天不管,没电了也没发现,还特喜欢换电话卡,总让人找不着。” “我什么时候让你们找不着过了。”陆然细声反驳,搂着陆呈海的手臂,不经意抬眸往黎芷琴那边望了眼,还真不懂怎么形容黎芷琴此时的神色。 她正盯着她,从她的脸到她挽着陆呈海的手臂的手,死死盯着,恨不得盯出两个窟窿来,精致的脸上有些扭曲,眼睛里透露出太多的错愕和别的情绪,陆然不懂该怎么形容,但绝对不会是愉悦或者后悔,反而是有些羞愤。 唐宁宁也比黎芷琴好不了多少,比黎芷琴更没办法掩饰此时的错愕,微张着嘴死死盯着她这边,反倒是陆燃是最镇定的,错愕地望了她一眼后就收了神色,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和唐旭尧望。 唐旭尧望着陆然,面色淡淡看不出情绪。他并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画面,站在陆呈海身边的她,无形中就在她和他之间划下了一道长长的沟壑,与陆呈海间的撒娇时的小女儿娇态,与程朗的打情骂俏,都不是他所熟知的陆然,陌生得让他一直抗拒着让她回到她的世界中去。 没有回去的陆然只是他一个人的,回去后的陆然,和他就完全成了两个世界的人,看得到,握不住。 唐旭尧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地发现,原来他也是在她的世界之外。 以往陆然看着他和他的家人朋友时大概也就这样的心情了,她放下她的身段,为了爱情从她的世界闯进他的世界里,却被他排除在他的世界外,兜兜转转了几年后,她终于还是回到了她原来的生活中。 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陆然,在他下班回到家时会赤着脚迎上来,拉着他的手仰着头软软地问他想吃什么,也不会再有那样一个陆然,会在他每次转身时,安安静静地望着他,对着他笑。 额头一抽一抽地有些发紧,唐旭尧忍不住伸手揉着眉心,心里很堵很闷,从没这么深刻地发现,原来陆然真的不属于他。 陆然一声不吭地往唐旭尧望了眼,抿了抿唇,垂下眼睑,什么也没说。 陆呈海拉着她的手,笑着望向脸色依然扭曲僵硬的黎芷琴:“来来来,我为你们介绍介绍。这是华辰的唐太太。” 然后拍着陆然的手背对黎芷琴道:“这是我孙女儿陆非然,大名陆然。” 陆然望向黎芷琴,牵了牵唇角:“你好。” 黎芷琴往她望了眼,也扯了扯唇角,脸有些扭曲的僵硬:“你好。” 旁边宾客有不少是认识陆呈海的,看到他也就纷纷走过来打招呼。 酒会本来就来了不少记者,陆家是知名名门望族,声望高人也神秘低调,陆呈海曾是陆氏财团总裁,热衷慈善,声望极高,却在如日中天时隐退,一直深居简出几乎没再在任何公开场合露过脸,如今却突然出现在唐家的酒会上,瞬间引起了不少轰动,媒体记者纷纷涌了过来,没一会儿陆然陆呈海程朗程筱蔓就被宾客和记者层层围在了人群中间,反倒是身为主办方的唐家被冷落了下来。 其实现在的唐家家底更胜陆家许多,但在声望上却远不及名门之后的陆家。 黎芷琴原本想着与陆家联姻便是看中了陆家的人脉和声望,而陆呈海那时也同意下来有一半原因也是看中了唐旭尧的能力及人品,却没想着当初只是刚开玩笑谈起这事,双方还没计划好安排见面,唐旭尧突然带回了陆然,且已经领了结婚证,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却一直让黎芷琴耿耿于怀。 在黎芷琴的观念里,正经人家的女孩都不会这么冒冒然地跟着男人回家,还赖在人家里住着不走,因此对陆然一直是没什么好感,心底的那份忽略轻视让她一向连和陆然说话都懒得开口,更遑论会去了解她的家庭。 在她看来这段婚姻是维持不了多久,陆然这样的人耐不住这样的寂寞,更何况才怀孕没到三个月就流产了,听医生的意思,还是多次堕胎的缘故,也就没必要再去了解她的家庭,摊上一门穷亲戚,到时真离婚了还怕她家人来吵吵闹闹要分家产,也因此一向不会刻意去问陆然的家庭情况,陆然偶尔提起这个话题,一般刚开了个头“以前我妈……”,话没说完就被打岔换了话题,慢慢的陆然也就没再提起,在同个家庭生活了两年的人,却不知道对方情况。 唐宁宁看着被宾客和媒体围在人群中的陆家人,扯了扯唐旭尧的衣角:“哥,陆然真是陆老孙女儿?” 她到现在都还没从陆然灰姑娘变公主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刚才那一幕狗血得像八点档的偶像剧。 “这事儿哪能作假。”陆燃淡声应着,“看陆然气质就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 唐旭尧抿着唇没接话,只是望向人群,视线穿过围聚在那里的人群,望着陆然。 镁光灯下的陆然始终神色淡淡的,嘴角噙着浅浅的笑,不紧不慢,从容淡雅。 她虽没在这样的场合里露过脸,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记者和话筒,却没有任何紧张怯场的神色。 记者本来主要目标只是陆呈海,有记者眼尖认出陆然就是前些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唐旭尧前妻及唐旭尧陆燃小三事件女主角,敏感的新闻嗅觉瞬间让记者把话题转向了陆然。 “陆小姐和前几天公布的唐先生前妻照片长得真像,又都姓陆,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一直在一边沉默望着的黎芷琴皱了皱眉,然后走过去想让记者先离开,却没想着陆呈海已经对着话筒道:“她们是同一个人。” 黎芷琴脚步瞬间顿住,僵着脸望向陆呈海,有记者终于注意到她,部分话筒转向了黎芷琴和唐旭尧。 而陆呈海的亲证也激起了不少轰动,话筒也将纷纷对向陆然和陆呈海。 好好一个商业酒会瞬间变娱乐八卦现场。 “这么说来,陆家和唐家原来是亲家,陆老先生您今天亲自过来是来给亲家捧场的吗?” “唐夫人,陆老先生亲自到场出席华辰酒会,是否是唐先生与陆小姐复合的一个讯号?” “唐先生,有记者看到您刚才护着陆小姐上楼,是否陆小姐已经怀孕了?” “陆小姐,前几天陆先生在媒体前声明最爱的是他的妻子您,你们是因此才复合的吗?” 记者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抛下来,凌乱得让陆然几乎有些招架不住,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浅浅的微笑,对于自己感情的事不想多谈:“不好意思,我没怀孕也没复合。谢谢大家关心。” 在众人中黎芷琴是最被动最尴尬的,她不知道陆呈海会怎么说,说什么都可能会打脸,因此只是连连摆手,试图把现在的窘境给挽回来,提醒大家这是酒会,却收效甚微,记者更关心的却是陆唐两家的联姻及唐旭尧陆然婚姻问题,甚至是和陆燃的三角关系问题,难得所有主角都在场,连在人群外的陆燃也被牵连进来,不少记者话筒移向了陆燃,询问她怎么看唐旭尧陆然复合问题,什么心情。 记者嘴贱得让陆燃当下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干笑着说了两声“我会祝福他们”后狼狈地从人群中出来,上了楼。 唐旭尧一直没答话,只是面色淡淡地望着镜头,对于记者犀利的问题偶尔回个“抱歉!” 陆呈海看着记者追问够了,双手微微一压,天生的气场让记者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把话筒举向他。 第19章 你的世界里(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孙女儿的关心。我今天出席唐家酒会只是单纯过来叙叙旧,感谢唐夫人那两年对我孙女儿的照顾。没有别的意思。”陆呈海轻了轻嗓子,继续道,“还有个事儿就是我孙女儿是要订婚了,顺道过来邀请老亲家去喝杯喜酒,感谢他们让我孙女儿有机会遇到更适合她的男人。” 陆呈海话音一落人群再次轰动起来,纷纷追问准新郎是谁,什么时候订婚,什么时候结婚。 陆然也有些懵,侧头望向陆呈海,突然有些明白刚来时陆仲宣问她是不是真要和程朗结婚的事。 陆呈海又朝众人压了压手:“两人最近工作都比较忙,所以先订婚定下来,等忙过这阵再举行婚礼,订婚宴会在下个月二十号,估计年底再举办婚礼,希望各位到时能过来喝杯喜酒。” 陆呈海边说着边拉过陆然和程朗,虽没明说,但众人一看这架势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纷纷说着恭喜,因为刚才复合的问题讨论,也有记者追问陆然是不是真的。 陆然抿了抿唇,任由程朗搂住她的腰,望向镜头时唇角扯出一个笑痕:“我们是要结婚了,谢谢大家的祝福。” 伸手挽住了程朗的手臂,亲自证实了这一则婚讯。 陆然的亲自证实再次将现场气氛引到了新的沸点,镁光灯此起彼伏,闪得陆然几乎睁不开眼睛,忍不住皱了眉。 一只宽厚的手掌伸了过来,挡在她额前。 陆然下意识抬眸,看到是程朗时冲他感激地笑了一下。 程朗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贴在她额前替她挡住镁光灯,冲大家微微一笑:“麻烦大家关了闪光灯好吗?” 程朗贴心的举动惹得众人一阵唏嘘,而陆然刚才抬头一笑的举动也被解读出多种意思来。 有记者笑问:“陆小姐和程先生是相爱结婚还是政策联姻呢?” 之前的绿帽子风波程朗和陆然一起曝光过,之后在后续报道里有人挖出过程朗的身份。 “相爱结婚。”程朗笑着答道。 记者把焦点转向陆然:“陆小姐呢?” 陆然不怎么想答,她不喜欢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问题所有的私事都暴露在镜头前,很多东西她在朋友面前都懒得说的东西,如今却被迫一一向无关紧要的人交代清楚,这种感觉并不好。 但眼下的情况,她不能不回答。 “是相爱结婚。”她淡淡地答道,抬头望向记者时,看到了在人群中的唐旭尧。 他也正望着她,站在原地,隔着人群,远远的,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神色很平静,深邃的墨眸如古井般无波无澜,眸色很黑很深,无边无际的墨色将他所有的情绪都吸了进去。 有记者留意到陆然的目光,回头想要采访唐旭尧,被他面无表情地挥着手拦了下来。 “那和唐先生呢?”有记者追问。 “曾经是。”陆然停了停,“但已经过去了。” “陆小姐当初和唐先生离婚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陆导吗?” 记者话题一出,全场顿时安静下来,最近新闻炒作的关键点,数百双眼睛都盯着陆然,等着她的答案。 黎芷琴本就脸色不太好,这会儿表面维持的微笑已经有些挂不住,推开记者想要将记者驱散开来:“各位记者朋友,非常感谢大家对唐家和陆小姐的关心,但今天是华辰的酒会,希望各位记者朋友不要影响到其他宾客朋友好吗?” 不忘向唐宁宁使眼色,让她让保安把记者请出去。 陆然捏着话筒,手有些紧,微抿着唇,下意识地往唐旭尧望了眼,他依然是静默地望着她。 陆然微敛下眼睑,犹豫了下,抬起头望向记者时脸色已很淡:“是有她一部分原因,她介入了我的婚姻生活。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在我身上。” 陆然话一出口再次让现场沸腾起来。 “是唐先生婚后出轨吗?” “唐先生之前说的是他对不起你是不是就是指这件事?” “唐先生,请问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黎芷琴气急败坏,也顾不得这么多,冲着门口就喊:“保安!” 唐宁宁也黑着脸走了过来,打电话叫保安。 唐旭尧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望着陆然,记者的焦点已经转到了他身上,追问他对这件事的看法。 “是我对不起她。”唐旭尧终于开口,神色很淡,甚至是面无表情的,说完就推开了记者,转身上楼。 陆然站在原地没动,低垂着眼睑。 陆呈海往她望了眼,朝记者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大家打住,打住哈,今天是华辰的酒会,老爷子我反倒成了主角,你们这不是逼我和老亲家心生嫌隙么。” 陆呈海说这话时是带笑调侃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现场气氛。 “大家随意。”陆呈海摆手结束了这场答记者问,边说着边转身往人群外走。 陆然也转身跟着他一块儿走,程朗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替她挡开还想追过来采访的记者,护着她走出人群。 保安已经走了进来,将记者拉开。 陆呈海走过去和黎芷琴打招呼:“唐太太,不好意思,您看,我也没想着今晚您请了这么多记者过来,这闹得……” 黎芷琴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勉强笑笑:“陆老您说的哪里话。” 不自然地往站在陆呈海身侧的陆然看了眼。 陆然安安静静地没说话,黎芷琴看她的眼神是算不得友好的,甚至是带了气急败坏的。 陆呈海很是歉然地和黎芷琴道别:“唐太太,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今晚打扰了,实在对不住。” 边说着边将两个大红请柬递了过去:“欢迎到时赏脸。” 黎芷琴干笑着接过:“您走好。” 亲自送到了门口。 陆呈海回头让黎芷琴留步,陆然也跟着回头,不经意往大厅望了眼,看到了站在楼上的唐旭尧,双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隔着人群望着她。 他看了她一眼,转身下楼,没一会儿就到了楼下。 “陆老先生,路上注意安全。”唐旭尧望着陆呈海说道,人还算谦和有礼,该有的礼节一点没少。 陆呈海对着黎芷琴还能做做戏,现在对着唐旭尧就摆不出刚才的笑脸来了,没理他,“陆然!回去!”叫了她一声,转身往车里走。 陆然沉默着跟在他身后上了车,没回头看他。 她坐的是靠大门一侧的位置,车子驶离时还是忍不住往唐家大门口望了眼,唐旭尧依然站在原处望着她,身后灯光透亮,奢华热闹依旧,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依旧,橘黄灯光下,却莫名带了股萧瑟的味道。 他背着光,陆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是看着那样的身影,心里突然很闷很堵也很难受,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走出了那道门,一切就都彻底结束了。 她遗憾过四年,痴恋过四年的男人,曾经不顾一切放下所有的自尊去追求过的爱情,她以为会一直牵着他的手一直走下去,却没想到最后以这样的方式彻底划上句号。很多东西最初的时候以为会是一辈子,走着走着却发现,只是走了一段岔路。 陆然只觉得眼睛有些湿,收回了望向他的视线,扭过头,任由车子从唐家大宅门口驶离,渐行渐远。 唐旭尧站在原地没动,二月的季节,外面依旧是满满的冬意,冷风一阵阵地吹着,很冷。 宾客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经过这么一出戏,大都还是体谅唐家人的心情的,整个酒会也不再像酒会。 黎芷琴站在门口陪着笑脸向离开的宾客道歉,唐旭尧也敛了敛心神,微笑着与宾客一一道别。 没多久,本该热闹奢华的大厅已经空无一人,黎芷琴收了笑脸,冷着脸上楼,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上。 唐旭尧也上楼来,往沙发上一坐,一只手随意搭在沙发背上,头微仰着,头微仰着,眼睛睁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唐宁宁和陆燃都在,都没有说话,各怀心事。 陆燃脸色有些苍白,刚才陆然在楼下回答记者时她虽没下楼来,却还是听到了她的回答和唐旭尧的回答。 唐旭尧的答案相当于间接承认了她介入他和陆然的婚姻中,也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黎芷琴冷着脸,到底是没忍住:“陆然和陆家这次过分了。今晚这都闹的什么事儿,她陆然要改嫁非得到华辰酒会高调声明吗?” “这不是您巴着邀请人来的吗?记者不也是您请来的吗?”唐旭尧应着,人依然盯着天花板没动,声音也死寂死寂的,“这样也好,山水轮流转,你当初怎么对人家的,人家也怎么讨回来,挺公平的。” “我怎么对她了我,我亏待她了吗,吃的喝的穿的我哪样亏待她了。” 唐旭尧唇角勾了勾,有些嘲讽,却没有说话。 唐宁宁也幽幽地开口:“陆然这招高,真高,默默不响的,一开口就把我这几天给陆燃姐苦心经营起来的形象给全毁了。” 她这么在媒体前一承认,瞬间什么都反转了,唐旭尧再那么一句话,直接把陆燃“小三”的身份扣得严严实实的,顺道也给自己扣上了渣男的帽子,摘都摘不掉。 陆燃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白,情绪还算克制,勉强笑了笑:“一报还一报,挺好的。” 起身告别。 “嗯,开车注意安全。”黎芷琴应着,这次难得的也没有再挽留。 陆燃忍不住往唐旭尧望了眼,唐旭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也不知是不是在走神。 唐宁宁起身去送她。 客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黎芷琴还是压不下心里那口气:“你早知道陆然是陆老孙女怎么不说?” “说?有什么好说的,说了就能避免今晚的事了吗?”唐旭尧终于扭头望她,“妈,假如早知道陆然是那样的出身,你就不会那样对她了吗?” 黎芷琴抿了抿唇,没有应,她心里也没有答案。 她对陆然的排斥是从唐旭尧带回来的那天就已经形成了的,所有的观感根深蒂固时,无论她做什么看在眼里总还是别有心机的。 唐旭尧唇角勾了勾,但很快隐去:“你不会的,即便会对她好也不是因为打从心眼里喜欢,因为你一开始就全盘否定了她,你早就认定她这个人不好,配不上我,但你也不会对她差到哪儿去,至少她的身份在那儿摆着,该做的表面功夫你还是会做的,就像在我面前一样,为了不让我为难,您还是会假装对她很好。但褪去了她身后的陆家光环,你看你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我是不喜欢她,哪个正经女孩会这么一头热地跟着男人回家吗,结婚这么大的事。” “是我当时没处理好。”唐旭尧淡淡应着,“她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本来就心思单纯,二十岁出头女孩能懂多少,又被家里人那样保护着,没有什么姐妹,哪里想得到那么多人情世故来,相爱了,结婚了,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吗,为什么非得弄出那么多世俗的东西来。” 黎芷琴没接话,但脸色不太好。 唐宁宁已经送完陆燃回来,看到两人还在谈论,就问道:“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陆家人的,为什么一直没见你陪她回过娘家?” “太过理所当然太忽略她了呗。”唐旭尧淡声应着,站了起来,“要不然你们哪里还能那样心安理得地欺负她?” 唐宁宁听出他话中的淡讽,有些不满:“我哪里能欺负得了她。” 唐旭尧唇角勾了勾,没再应。 “你和陆然……”唐宁宁犹豫着问,想问还有没有可能。 唐旭尧打断了她:“你们放心好了,都这样了,你们觉得还有谁敢把自家女儿往唐家这么个火坑里推吗?” 转身回了房,拿着手机,屏幕上是陆然的照片,他只是盯着她的照片,几次翻过她的号码,指尖抚摸着,想拨,却始终没有真的打过去。 第20章 如果不曾错过(1) 陆然随着陆呈海程朗回b市的家,两个城市间开车就两个多小时。 媒体记者一向速度高效,晚上酒会的新闻很快被放到了网上和电视的娱乐播报中。 陆仲宣正在看,看到陆然进来,不忘朝陆然伸出两根大拇指:“陆然,今晚表现不错,哥没错看你。” 陆然往电视望了眼,电视上正是她挽着程朗的手臂证实她要结婚那段,镜头前的她很冷静,表现也算得可圈可点。 记者还特地给了唐旭尧一个特写,他在望着她,一瞬不瞬的,死死地盯着,眼神专注到连逢场作戏都吝于给。 镜头前的唐旭尧让她原就酸涩的心情越发低迷,陆然收回视线,神色有些疲惫:“我先回去洗漱了,一身妆黏黏的难受。” 陆呈海往她看了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叮嘱她好好休息。 陆然点点头,转身上了楼,卸了妆简单梳洗了下就上床休息了,什么都不想去想,脑海里却似慢镜头般,一遍又一遍地重播着她和他的过去,从在军营里第一次见到,他逼着她练习正步,陪她跑步,喂她吃药,她深夜缩在被窝里收听着他的广播、一遍遍地拨打他的热线,听着他低沉厚实的嗓音透过电话线一点点地渗进心里,冬天半夜打的跑到他的电台门口,他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搓暖了手裹着她被冻僵的手,牵着她的手带她去吃路边摊…… 很多曾一起经历过的简单片段,从相识到分离,八年的青春,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转着,陆然失眠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枕头上有些湿,她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爱得义无反顾,爱得心力交瘁,用尽所有力气,没想到最后却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彻底告别。 因为前一晚上哭了的缘故,陆然醒来时眼睛有些肿,请了假没去上班,在家里昏天暗地地睡了一天一夜,之后又因订婚的事被迫在家里闷了几天,外边的舆论却已因陆然当场承认陆燃介入了她的婚姻而吵翻了天,只是整个舆论风向全变了。 唐旭尧意味不明的那句“是我对不起她”被解读出千百种意思,但无一不是在辅证陆然的话,而陆然的出身,陆家的声望家教及陆然的低调不争,当晚的新闻一出来,陆燃被从神坛拉下,扣上了小三的帽子,唐旭尧也没能避免渣男的封号。 两人形象因此大跌,尤其是陆燃,在这个小三人人喊打的年代,小三的帽子一扣下来便是铺天盖地的骂声,原本极度被看好的《左转,右转》高开低走,中后期票房惨跌,甚至一度遭遇10%排片量却创造零票房的历史新纪录,片子也不得不提前下线。 虽说这部电影没亏,但也没赚,本应该给陆燃赚足口碑声望的跳板反倒成了她以后事业发展的鸡肋。 陆然一直都有留意这几天的新闻,陆燃的反差她有看在眼里,却并不意外,或者说,在她点头承认陆燃影响了她的婚姻生活的那一瞬,她就料想到了今天的局面。 陆然承认,她那时就是存心了的。尽管她对陆燃打从心底排斥,但想着过去了就过去了,不想再去计较那些是是非非,陆燃又非得来招惹她,拉着她给她炒作,原本平静的日子被打破,甚至影响到了她所有的家人,这已经严重触及了她的底限。 有些东西不是沉默了就能随风消逝的,沉默得太久反倒被误以为默认,陆然自认从来就不算善良的人,以前会隐忍,只是因为太爱太害怕失去,如今没了这层顾忌,该澄清该反击该保护的,她从不会手软。 因此对于陆燃的现状,陆然不觉愧疚也同情不起来,她只是对唐旭尧那头对她的维护有些意外,以及唐旭尧这些天对陆燃的放任不管。 对于陆燃的这次事业危机,唐旭尧算是明着给她补了一刀,如今又只是冷眼旁观,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外人看不明白,唐旭尧也不解释,却让一直护着陆燃的姜尚很看不过去。 几个朋友约着出去吃饭时,姜尚一看到唐旭尧就想过来揍人,被严末和凌宇成死死拉住,本想借着出来喝酒散散心,被姜尚这么一闹也没了心情,唐旭尧当下便回去了,唐宁宁和黎芷琴都在。 因为几天前酒会的事,唐家沦为笑话,连华辰股市都因此惨遭波及,这些日子一直有些低迷,黎芷琴把这一切都归结到了陆然身上,咽不下这口气,却也只能暗自饮恨,因此连着几天来,脸色都很不好。 陆燃因陆然形象一落千丈,唐宁宁自然同仇敌忾,与黎芷琴一道,对突然麻雀变凤凰的陆然多加怨念。 唐旭尧只觉得疲惫,身心俱疲,从那天酒会上,陆然成为陆老孙女,与程朗郎才女貌地站在镜头前,微笑着宣布他们的婚讯开始,整个人便一直处于累极的状态,除了像过去两年那样用工作将所有的时间填塞得满满当当,没有陆然的生活里他甚至找不到生活的意义何在。 这几天来他尝试过联系陆然,没一次打得通电话,她那个电话已经没再用了,人也没回来上班。 唐旭尧知道她不是走了,只是回去了,回到了她原来的世界里去了。 陆然是在一个多星期后才回的殷城,一向喜欢独居的谢淼死皮赖脸地搬到了她这边来。 用她的话说,为了补偿房租,她每天必做的工作就是变着法儿给她炖各种补汤和准备晚餐。 自从接了诗雅的广告后,陆然工作室又陆陆续续接了几个广告,天天忙到三更半夜,她自己也懒得下厨,晚餐常常是一包泡面就凑合着过了,年前那段时间唐旭尧看到了,有好几次还强行给她做饭,盯着她补了些营养,只是酒会后闹开了,陆然也就回到了快餐泡面时代,如今家里突然多了个免费的大厨,陆然自然是欢迎至极。 家里人原是让她和程朗把婚纱的事也搞定后再回来上班的,只是陆然心里想着工作,提前回来了,但为了让家人放心,还是约好了这周末去伊莎试婚纱。 周六一大早程朗就过来接人了,谢淼也在,陆然为了有个参考,把谢淼也拉上了。 几人一起去了殷城中心区的伊莎国际婚纱店。 陆然坐在副驾驶座上,谢淼一个人坐在后座上,她和程朗多年的朋友,一路上却反常的特别沉默。 陆然没留意到,以为她只是昨晚写稿熬得太晚,也就没出声打扰她,和程朗也是有一拨没一拨地聊着。 程朗是陆然外公那边的人,和陆然表哥程瑞东是堂兄弟,只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程朗是抱养的。 程朗亲生父亲与养父程降曾是战友,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为救程降牺牲,那时程朗也才一岁不到,他的生母一年后改嫁了他人,不好带着程朗,程降就把程朗抱养了过来,待他如亲生儿子。 陆然家和外公家住的近,程朗家挨着她外公家。程陆两家十几口人,除了程家领养的程筱蔓,两家就陆然一个女孩儿,人长得又乖巧可爱软软糯糯的,小时候特别受宠,经常被两家抢着抱回来住,也因此,陆然几乎是有一半时间是在程家住的。 程朗大她三岁,小时候就特别宠她,陆然那时也特别喜欢黏程朗,她家里哥哥虽多,但除了陆仲宣,最小的三哥陆仲谦都大了她将近十岁,除了整天惯着她也没什么共同语言,陆仲宣就更不用说,哪天不欺负她她就该谢天谢地了,因此同龄人里能说话的也就程朗,她也就特别黏他。 那时两家人还常开玩笑让她干脆嫁给程朗好了,这样就可以一辈子待家里不用担心嫁到别人家里受欺负。 只是陆然和程朗都没那个意思,他对她的好就像她那几个哥哥一样。 长大后程朗去了纽约,陆然来了殷城念大学,两人的联系也就渐渐少了些,直到两年多前陆然离开唐旭尧,一个人飞纽约,却没想到遇上了航班失事,不算特别大的事故,航班只是在迫降时出了问题,她在逃生时受了点小伤,被送到了医院,却凑巧遇到了赶去那里找人的程朗。 陆然总觉得她最倒霉也最幸运的日子都在那两天了,刚结束了两年的婚姻,却又不幸遇上了难得一见的空难,虽没受大伤,但在逃生那一刻的恐惧却是毕生难忘的,那样的阴影让她到现在都没怎么敢独自坐飞机。 唯一觉得幸运的是,刚从生死线上挣扎着活下来,却在陌生的异国他乡遇到了熟悉的亲人,所有的紧绷恐惧瞬间得以释放,再加上早前离婚的难受,她人就有些撑不住了,抱着程朗一直哭一直哭,情绪根本控制不住,也不敢独自一人再在那满是消毒水味道的陌生的地方待下去,程朗当时就带她回了他那里。 后来陆然才知道程朗当时也是去找人的,他前女友原本是在那一趟航班上的,但去找了两天,核对了两天,没有那个人,或许她根本没登机。 陆然并不知道程朗的前女友是谁,两个人将近六年没见,对彼此的事情都不是很了解,程朗不说,她也不好问,只是隐约知道,程朗忘不了那个女孩,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没继续在一起。 她在他那里住了一个多月,慢慢从空难的阴影中恢复过来,本来是想着到处去散散心,却因为那次空难事故对搭飞机产生了恐惧心理,一个多月后就随程朗回了国。 两人虽然联系少,但还是从家长的电话中隐约了解彼此一些近况,程朗是记得陆然去瑞典留学的。 陆然没法子瞒程朗,就和他说了自己的事,只是没想好怎么向家里人坦诚,也没胆子坦诚,程朗也就尊重她的决定,替她一起隐瞒家里。 两人一起回的家,程朗为了替她圆谎就说是自己去瑞典看陆然,顺道一起回来的。 两边家里没人怀疑,反倒很是欣喜,都知道程朗已经分手了,而她单身中,看着两个人年龄也差不多了,程朗对陆然又照顾,就想着要撮合他们。 刚开始两人还极力反对,而且在家待的日子也不多,家里虽然催得紧,却也没真压着两人去订婚。 程朗当时事业重心在殷城,陆然那时没胆子坦诚也不能在家久待,那次空难的阴影让她也没怎么敢一个人跑到陌生的城市里生活,也就跟着程朗一起回了殷城。 在殷城这两年程朗很照顾她,两人每次打电话回去家里还是会催着结婚之类的,程朗也已接近三十的人,家里人等不起,也怕陆然被人追跑了,总催着结婚。 程朗大概是被催烦了,或者也是想彻底从上一份感情中抽身出来,也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和她说干脆凑合着过算了,他等不到那个人她也需要忘了唐旭尧。家里催着总要结婚的,与其守着个没有结果的等待,倒不如干脆结婚和过去做个了断重新开始,找个知根知底又适合自己的人结婚总比以后被塞个陌生人过来好许多。 陆然是有认真考虑了几天他这个提议,她答应了。 他们家就她一个女孩儿不可能任由她一辈子单着,她也不喜欢总孤零零的感觉,心里总还是希望有个自己的小家庭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和唐旭尧的那段婚姻却让她对婚姻有恐惧,既然终归是无法逃避,程朗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会疼她不会嫌弃她,她也不用花心思去处理那些所谓的婆媳关系,她是真的不擅长那些东西。 她已经义无反顾地爱过一次,却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辈子有那么一次就够了,剩下的日子也就细水长流地过日子,再浓烈的爱情最终也会淡成亲情。 达成了共识的两人也就算水到渠成了,长辈把他们当未婚夫妻看他们也就当彼此未婚夫妻,只是谁都没有去费心经营这段关系,也没想着真要正式订婚,对陆然和程朗而言,或许更多只是借着彼此结束一段过去,逃避一段婚姻,家里催了,时间到了,日子定了,再一起去扯个证也就那么一回事,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只是陆然没想着陆呈海会突然要给两人举办订婚酒宴,大概也是想着在华辰酒会上给她出口气。 陆然对订婚的事儿是完全不知情的,不过家里人还是尊重她的意愿,陆仲宣那天还特地问过她的意思,却不知道程朗是否知情。 既然想起了这事,陆然也就顺便问起。 “我也是那几天才知道的。”程朗漫不经心地应着,“定下来也好,等忙过这阵,再把婚结了,这样也挺好的,该放心的放心,该死心的死心。” 陆然笑了笑,没应,只是一路上有些沉默,虽然早已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当它在外人催促下突然到来时,却又有些措手不及。 车子在伊莎国际门口的停车场停了下来。 这个点的伊莎国际人不少,却还是给程朗开辟出一个专用贵宾室来。 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婚纱,陆然从一进门,眼里却只有左边橱窗挂着的纯白拖尾婚纱,那件她奢望过无数次却一次也没机会穿上过的婚纱。 那件婚纱是伊莎的经典婚纱系列之一,陆然好几年前就已经留意过那个款式,她虽然结过一次婚,却还是第一次过来试穿婚纱。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为唐旭尧为她披上婚纱的情景,却没想到,到头来,她的婚纱却是为另一个男人而穿的。 伊莎的广告案是她写的,拖了大半年,听说最近终于要开拍了。 广告案是以她和唐旭尧为原型构思的创意,镜头描述的婚纱也只是那一件。 写那样一个创意,大概也只是为着圆一个遗憾,再也无法实现的东西,只能通过镜头展现出来。 “喜欢哪件?”程朗在她耳边低声问,打断了她的失神。 “那件吧。”陆然手指下意识一直盯着的那件。 程朗笑:“该不会是很早就看上了吧?” 陆然笑笑,没应,只是看着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把婚纱取下来,然后跟着工作人员进去试穿。 程朗在外面等她,谢淼有些百无聊赖地等着,没什么心思看那些婚纱,只是心不在焉地四处乱瞟,然后在大厅往来的人群中,谢淼看到了唐旭尧和严末,正从伊莎里面的办公室内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交谈着,手里还拿着文件夹和笔,不时低头在将文件夹上圈圈画画,峻挺高大的身形在人群中有股鹤立鸡群的味道。 “表哥!”谢淼下意识地就脱口打招呼,喊完马上就后悔了,却已经来不及,唐旭尧已经看到了她。 他微微一拢眉,合上文件夹,走向她:“淼淼,你怎么在这儿?” 刚说完便看到了站在谢淼身侧的程朗,眉头不自觉地拢得更深,他认得程朗,这个时候出现在婚纱店内。 唐旭尧心里隐约了掠过些不太好的感觉,还没得抓住,熟悉的软糯嗓音已柔柔地从身后响起。 “程朗,这婚纱怎么样?” 唐旭尧下意识转身,入目的是一片炫目柔软的白纱,随着视线的移动,他看到了陆然,穿着洁白婚纱、美得炫目的陆然。 陆然正微垂着头整理婚纱,挽起的发髻露出了半截白皙的脖子,随着她侧低头的姿势,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也露出小半张侧脸,随着柔软垂下的头纱,衬得她的侧脸特别好看,尤其是在婚纱店特制灯效打造出来的柔光效果下,整个侧脸都带了层柔和温暖的光晕。 唐旭尧一直知道陆然是好看的,她的五官一向长得精致,巴掌大的小脸,标准的鹅蛋脸,眼睛不大,形状却很好看,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鼻梁很挺也很小巧,嘴巴不大不小但唇部饱满口唇轮廓清晰,色泽很好,唇角会微微地上翘,她的长相就如同她的性子一样,恬静淡雅,不会很让人惊艳,却像陈年老酒,不惊人,却容易醉人。 第21章 如果不曾错过(2) 陆然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是性格上都属于小家碧玉邻家妹妹型,任何性感美艳之类的词都套不到她身上来,即使是现在她身上穿着的这件以性感成熟为卖点的婚纱,抹胸曳地长摆的设计,穿在她身上时却穿出了些飘逸脱俗的仙气来,比她任何一件衣服都来得震撼。 很多人都说穿上婚纱的女人是最美的。 唐旭尧看着眼前的陆然,突然有些明了这句话,只是再美,终究是为别的男人穿上的,还是他亲手造成的。 唐旭尧抿着的唇不自觉勾起,有些自嘲。 陆然正低头整理着婚纱,半天没等到有人应,不自觉地抬头:“程朗,怎么……” 后半截话没了声音。 陆然没想到唐旭尧会在这里,有些发愣,手抓着裙摆,神色有些僵硬,但很快反应过来,唇角抿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向唐旭尧打了声招呼:“嗨。” 唐旭尧唇角动了动,盯着她,没有说话,两片好看的薄唇微微抿紧,清隽的面容上神色复杂。 谢淼有些尴尬,往陆然望望,又往唐旭尧望望,然后望向程朗。 程朗也在盯着陆然看,眼眸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欣赏和赞许。 严末也在盯着陆然这边,向来有些吊儿郎当的俊脸也难得正经,沉默地盯着陆然望。 大厅里诡异的气氛让陆然很是不自在,尤其是她还穿着婚纱的情况下被众人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人越发不自在,笑容有些僵硬: “你们干嘛啊,是不是穿着很怪异……” 边说着边转身侧头望向镜子。 程朗笑了笑,走了过去,双手昵地搭在她肩上,替她整理肩上的褶皱,动作温柔细腻。 “很漂亮。”他说,掰着她的肩膀半转了个身,让她正面看着镜子。 陆然扭头冲他露出一个笑,笑痕很浅,因为唐旭尧在,笑容总有些不太自然。 唐旭尧看着璧玉一般的两人,抿着唇,视线艰难地从陆然身上移往了别处,他一向很喜欢陆然这样的笑容,安安静静地笑,现在看着却觉得刺眼,刺得胸口隐隐作疼的。 谢淼神色也不太自然,沉默地往镜中的两人望了眼,长长地呼了口气,视线也移往了别处。 大厅里沉闷诡异的气氛让陆然有些受不住,往镜中望了眼,垂下眼眸,低声说:“就这件吧。” 转身想去换,却被程朗给轻压着肩阻止了她。 “再多试试几件,这件似乎有点成熟了。”程朗柔声说着。 陆然皱眉,往镜中的自己望了眼:“哪有,我觉得还好啊。” “不信,你问问其他人。”程朗边说着边掰着陆然转过来面向其他人,问谢淼,“谢淼,你觉得怎么样。” 谢淼往他望了眼,望向陆然,点点头:“挺好看的。” 程朗望向唐旭尧,笑着道:“唐先生觉得呢?” “很漂亮!”唐旭尧淡淡道,说话时望着陆然的眼睛。 陆然勉强扯了扯唇角:“谢谢。” 在她曾经最喜欢幻想的场景里,她穿着这件婚纱从试衣间里出来,他惊艳地望着她,然后告诉她,很漂亮。 如今这样的幻想不经意间却成为了现实,只是她不是他的新娘。 陆然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这么执着这件婚纱做什么,早已是物是人非。 她往镜中望了眼,皱着鼻子对程朗道:“好像真的不太适合我,还是换一件吧。” “换它干嘛,陆然你穿着这婚纱多好看,跟量身订做的似的。”一直没说话的严末终于开口,人也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和她说话时语气就带了些调侃。 陆然无言地扭头望他一眼:“严总您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 扭头对导购小姐道:“麻烦给我拿另一件吧。” “小姐喜欢哪件呢?”导购小姐问。 程朗转头望向橱窗,帮她挑,一只手还扶在陆然肩上。 “那件吧。”程朗指着靠近门口处的今年最新款,然后低头问陆然,“喜欢那件吗?” 陆然抬头看了眼,点点头:“就那件吧。” 本来家里人是希望请设计师给她专门订做婚纱的,只是订婚的决定来得仓促,赶不及做,只好先买现成的,结婚时再专门设计。 唐旭尧把视线移往别处,手里拿着的文件一收,走向程朗和陆然。 “我们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慢慢挑。”唐旭尧对着两人道,温和有礼。 “好的。”程朗笑着道,“有空过来喝杯喜酒。” 唐旭尧点点头,没望向陆然,和严末转身走了。 陆然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有些沉默。 程朗拍了拍她的肩,陆然抬头冲他赧颜地笑笑,接过导购小姐递过来的婚纱进去试了,没一会儿就试了新款出来。 她虽然不高,但骨架纤细,身材比例很均匀,基本不挑衣服,新款婚纱穿在她身上依然很好看,只是没有刚才那件惊艳。 “还是刚才那件吧。”谢淼建议。 陆然对着镜子看了看:“还是这件吧,我感觉这件比较好看。” “没眼光。”谢淼轻哧了声,却还是走了过去,扶着她的肩膀往镜子里看了眼,“这件也还好啦,挺好看的,你喜欢就行。” 程朗已转身,掏出了卡,让导购员去买单。 从进门到挑完礼服花了不到一个小时。 程朗不是喜欢浪费时间的人,陆然也不喜欢,因此都没花太多时间和心思在挑礼服上。 程朗还有工作要忙,要去见一个客户,挑完礼服陪陆然谢淼吃了顿饭便开车送两人回来了。 陆然不喜欢和程朗黏在一块儿,因此对于他中途送她回来也没什么不快,正好她也可以省些时间忙她的策划案。 也不知道是不是嫁给唐旭尧那两年养成的习惯,陆然除了不太敢一个人自己待着,已经很习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 谢淼从陪她试完婚纱回来就有些没精打采的,一回来就大字型趴在床上不动了,还一边咕哝着累惨了。 陆然无言地望她许久,她试礼服的都没觉得累,她就坐在那里看着反倒比她还累。 不过想想她一整天宅在家里不出门不运动的人,陆然又觉得很能理解,也就体贴地让她好好睡会儿,还特地去准备了一桌好菜犒劳她。 谢淼吃完饭就走了。 陆然周末经常要回家看家人,谢淼不习惯一个人住陆然这边,每到周末都会回自己小窝住,哪怕陆然在也不例外,因此也没挽留,送她下楼后就专心坐在电脑前写她的广告案,最近事情多又忙,她也没怎么有时间,周末也没事做,能挤出一分是一分,却不想一认真起来几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等陆然把案子搞定时已经是十一点多。 陆然关了电脑,去洗漱完,正准备上床休息,门铃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谁啊?”陆然皱眉问,边走向门口,手抓着门把很习惯地就拉开了。 一股酒味随着她拉开的门扑鼻而来,陆然不自觉地伸手捂住了鼻子,一抬头,就看到了唐旭尧,一只手撑着墙壁,另一只手抬起似是要再按门铃,看到她开了门,抬眸望向她。 他眼眸很黑,很沉,只是有些迷离,没以往的清明冷静,从周身淡淡的酒味看,似乎喝了不少酒。 “你没事喝那么多酒干嘛啊……”陆然问,捂着鼻子,手拉着门就想关上,还没来得及,唐旭尧高大的身子一晃,一只手已伸过来,搭着她瘦弱的肩膀倒了过来,却没摔倒,只是扶着她的肩。 “陆然……”他在叫着她的名字,被酒精侵蚀过嗓音沙哑异常,甚至是带了一丝迷离和含糊,似是喝醉了,灼烫的呼吸随着他的低喃在耳边瘙痒着。 “唐旭尧你干嘛啊,赶紧起来。”陆然有些急,一只手扶着他想将他推出去,却被他高大的身子紧紧压着,推不动。 她前前后后认识唐旭尧将近十年,虽然他以往应酬不少,但陆然从没见唐旭尧醉过,他身上甚至几乎没有出现过难闻的酒味,哪怕应酬再晚,他回来时身上从没有难闻的烟味酒味或者香水味,总是干干净净的很清爽。 这还是陆然第一次在他身上闻到这么重的酒味,重得她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往他身上倒了酒。 唐旭尧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只手扶着她的肩,压着她进了屋,另一只手甚至把门推着关上了。 “陆然。”他从身后搂住她,抓着她的肩,在她耳边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 陆然挣了挣没挣脱,真急了:“唐旭尧你大半夜来我这撒什么酒疯。” 手抓着他的手就想拉下来,却被唐旭尧给反手拉着将她拖入了怀中,顺势压着抵在了墙上,手臂紧箍着她的腰,将她压着后背紧紧贴在了墙壁上,动弹不得。 “陆然。”他垂眸望着她,声音异常沙哑,“不许嫁给程朗,听到了没有,我不许你嫁给他。” 陆然扭着身子,想避开他的禁锢,越动他的手收得越紧,将她牢牢困在他和墙壁间。 “唐旭尧,你松手!”陆然气急在他耳边吼,也不知道他是真醉了还是假醉,神色有些醉态,说话时却口齿清晰。 唐旭尧却不为所动,只是紧紧箍着她,抓着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陆然,你听到没有,不许你嫁给程朗,不许嫁!” 陆然扭着肩膀,甩不开,嘟着嘴瞪着他:“松手!” “不松!” 唐旭尧说话间逼近了几分,陆然看他一眼,挣了挣没挣脱,牙一咬,手扭动着伸向左边的架子。 架子是用来将玄关与客厅隔离开来,架子上养着着几盆植物,她随手抓起最近的那瓶灌满水的万年青,手抬起,瓶口照着唐旭尧头顶往下一倾,冰凉的水沿着瓶口直直往下倒,笔直的水柱照着唐旭尧头顶浇了下来。 唐旭尧抬眸望她,眼神清明,水流从他头顶沿着头发往下流,脸上眼睛里都是水,看着有些狼狈。 “陆然,你真狠!”他说。 陆然定定地与他对视,嘴倔强地撅起,手里还拿着那只倒完了水的空瓶。 “唐旭尧,你继续给我撒酒疯啊!” 唐旭尧只是望着她,任由头顶的水一滴滴地往下流,抿着唇不说话。 他的瞳孔很黑,墨一般的,黑得深不见底,像是能将人吞噬般。 他这么一动不动地望着人时,眼神静冷得有些瘆人。 陆然被他盯得整颗心脏一点一滴地悬了起来,她怕他这样的眼神,静默得吓人。 陆然扬着水瓶的手不自觉地收回,后背紧贴着墙壁,紧紧地盯着他,甚至有了推开他落荒而逃的冲动。 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水瓶往旁边架子上一搁,缩着身子就想从他的禁锢下逃脱,却动不了,唐旭尧再次箍住了她的手臂。 手掌抓着她的手臂收着压在身侧,让她动弹不得。 陆然突然就怕了,恐惧压在嗓子里,让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睁着眼睛戒慎而紧张地盯着他。 “陆然,你在害怕!”唐旭尧终于开口,嗓音低低哑哑的。 陆然抿着唇,没应,甚至是有些赌气的味道,她是真的被他的眼神吓到了。 他白玉般的长指抚上她的脸颊。 唐旭尧以前是军校毕业的,毕业后又在军营待了一年多,常年练枪,他的拇指和食指指腹都还带着一层薄茧,他的长指从她脸颊上轻轻划过时,那层薄茧瘙刮着脸上细腻的肌肤。那样细缓轻柔的抚摸,陆然想到了冰冷滑腻的蛇,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轻颤,是害怕引起的轻颤。 “陆然。”他盯着她的眼睛,长指依然流连在她脸颊上,“我是喝高了,但我没有发酒疯,我是认真的。是我对不起你,我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那么多伤害,我不是人,我不该再继续缠着你不放,我应该潇洒放手。可是,我真的不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嫁人,我做不到!你的幸福不是由别的男人给的。” “你给得起吗?”话脱口而出,陆然抬头望他,唇角动了动,被激起的叛逆因子让她忘了刚才的心头发毛,又或者是现在的唐旭尧眼神终于温暖了起来。 “唐旭尧,我们又不是在拍戏,你能不能别那么酸,严总教你这么说的吗?什么幸福不幸福放手不放手的,那不都是自找的吗,时间一长还有什么忘不掉的。” 唐旭尧狠狠瞪她一眼,手掐着她的腰狠狠一捏,与疼相比,陆然更怕痒,当下扭着身子要避开,唐旭尧却越发来劲,这么一躲避一紧逼之间,陆然脚下被绊了一下,人就失了衡往地毯上倒,唐旭尧也别拉着压着她倒了下去。 地毯很软,陆然倒下去时没被摔疼,唐旭尧在倒下的瞬间也搂着她转了个身,她跌着压坐在了他身上,似乎还压得不轻,陆然听到了一声闷声。 她下意识抬眸望他,唐旭尧也在望她,黑眸很黑,眸心深处隐约有火光跳动,炽热而危险。 陆然对他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男人与女人以这种姿势摔倒时,总会在飙升的荷尔蒙刺激下发生点什么。 若是两年多前陆然会因为这样的处境脸红心跳,甚至会对要发生的事隐隐带着期盼的,现在她虽然还是控制不住脸红心跳,却已经很懂得理智,她和他什么也不能发生。 因此在触及到他眼中的火光时,陆然已很利落地双手往地上一撑,踉跄着就要站起来,却不及唐旭尧动作敏捷快速,一个天旋地转,她已经被唐旭尧给扯着压在了身下,两根有力的手臂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臂压在她身体两侧,将她牢牢困在身下。 他盯着她的眼睛,头一低就要吻下来,陆然急得失声大吼:“唐旭尧你敢。” 她这话不是在威胁,只是情急下脱口而出的话,但是会是很认真地阻止。 唐旭尧领略过陆然的认真,每一次认真都打得他措手不及,从扔下一纸离婚协议书消失不见,到那张法院传票,她都认真得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面对她的认真。 因此唐旭尧的动作停了下来,唇在距离她的唇不到半指的距离里停了下来,盯着她的眼睛。 陆然羞窘,却不敢动,只是转动着眼珠子,手推着他的肩膀:“唐旭尧,你起来!” 唐旭尧没动,近乎无赖地俯下了头,下巴抵在她的颈窝偏上的位置不肯动了。 “陆然,让我再躺会儿。”低哑的咕哝声从她颈窝传来。 “……”陆然无言地望他,气急,推着他的肩,“唐旭尧,你起来,你不能这么无赖!” “陆然,你以前不都是这么无赖的吗……”沙哑含糊的嗓音从颈窝幽幽地传来。 陆然没了声音,重新遇上唐旭尧的时候确实是她近乎无赖地追着唐旭尧跑的,他最常对她说的话,“陆然,你不能这么无赖!” 某些记忆在脑海里翻腾着,陆然安静了下来,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唐旭尧,你起来!” 她以这样的语气说话时都是特别冷静克制的时候,如果说以前他不了解,这大半年来的一切足够让唐旭尧开始一点点地了解躲在那层乖巧听话皮相下的陆然。 唐旭尧没动,声音依然是含糊的,甚至有些疲惫:“陆然,我今天真的喝高了,看着你为别的男人穿上婚纱,我不好受。” 陆然沉默了会儿:“唐旭尧,你活该。” “对啊。”含糊的嗓音,“我活该。” 他说这话时特别平静,不知道是不是夜太深了的缘故,听在耳里突然有了些悲凉感。 陆然听着也不太好受,声音有些柔了下来:“唐旭尧,连我都能放下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唐旭尧没应,只是抱着她,呼吸慢慢变得绵长,似乎是要睡过去了。 陆然推了推他:“唐旭尧,你起来,你不能在这里过夜。”何况现在他是压着她躺在了地毯上。 “我现在胃很难受,头也很疼。”以为已经睡过去的唐旭尧低声开了口,声音听着确实有些虚弱。 “……我让你家人过来接你。” 陆然刚低声说完腰间就疼了一下,隐约听到耳边一声长长的叹息,唐旭尧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站了起身,脚步有些打飘,看来是真的喝高了,酒的后劲上来了,连走路都开始踉踉跄跄的不太稳,脸色也不太好。 陆然看着他这样似乎还是要自己回去,有些放心不下。 “唐旭尧,你今晚还是在这边住下吧。”她拦住了他。 唐旭尧侧头望她,人虽然是喝高了,眼神却还是清明的,眼眸里流转着些异样的情绪。 “你别误会,我只是怕你醉驾闹出人命来。”陆然澄清,还是扶他进了另一个空房,去给他倒了杯水。 “你先喝点水吧。”把水递给他后陆然就出来了,想了想,还是给唐宁宁打了个电话。 “你哥在我这边,有点醉了,你还是过来照顾一下他吧。” 顺道报了地址就挂了电话。她看过因醉酒死亡的案例,喝醉的人半夜被呕吐物堵住气管的导致窒息而亡的案例不少。 第22章 如果不曾错过(3) 她已经和唐旭尧离婚也高调宣布订婚了,现在又快成半个公众人物时刻被记者盯着,不可能和唐旭尧孤单寡女在一个房间一晚上的,陆家和程朗都丢不起这个脸。 唐宁宁半个小时左右就赶了过来,唐旭尧确实是喝高了,喝了杯水后就睡了过去,只是大概是真的胃难受睡得不太安稳。 “我哥怎么了?”唐宁宁一过来就追问,赶着进去看唐旭尧有没有事,大半夜被陆然一个电话召过来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 “他喝醉了,你照顾他一下吧。注意看他半夜会不会呕吐。”陆然淡声交代,一边回屋拿外套一边整理着头发,出来时又在门口换鞋。 唐宁宁看她的架势像是要出门,奇怪地看她一眼:“你去哪儿啊?” “去我朋友那儿住一晚上。钥匙在茶几上,明天走的时候麻烦帮我锁一下门。谢谢。” 唐宁宁皱眉:“陆然,你也没必要这样吧,这有点小题大做了。”难听点就是矫情了。 “谁害的。”陆然头也没抬,出了门。 第二天唐旭尧依然像往常一样早早就醒来了,宿醉过后的头疼在醒来后全面爆发,加上最近没怎么睡好,唐旭尧头疼得比较厉害,醒来时手不断揉着眉心和太阳穴,周围入眼的皆是陌生的环境,他只是愣了愣,很快便想了起来,这里是陆然家。 唐旭尧昨晚虽然喝醉了,却还是记得所有事的。 他的酒量一向好,却是从最初接手公司那几年一点点练起来的。 刚开始那两年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各种应酬,不管喜不喜欢,乐不乐意,求人办事拓展人脉就得这么做,一杯杯地给别人敬酒,然后任那些酒液烧着喉咙穿肠过,即使醉了也得用意志力克制着,不能露出一丝漏洞或者弱势来。 两三年下来,唐旭尧不但酒量变好了,就连喝醉了也总能很好地掩饰住。 除了自己知道那个中滋味,外人看着他总是和平时无异,都说他是千杯不醉,却不知道是醉了也得端着。 好在后来华辰渐渐有了起色,这几年越做越大,他在业界的名气也大了,虽然偶尔还是会有应酬,但以往屈于劣势时是他给别人敬酒,他喝尽,别人随意,如今却是别人在给他敬酒,别人喝尽,他随意。 强者制定游戏规则,弱者遵从游戏规则,这就是现实。 唐旭尧这几年几乎没再醉过,昨天算是几年来的一个例外。心里憋堵得难受时,总需要一个宣泄的渠道,而酒精无疑是最酣畅淋漓的。 只是宿醉的感受真不好受。 唐旭尧揉着眉心,忍不住苦笑,抬腕看了看时间,还没到七点,估计陆然也还没起床。她以前一向喜欢睡懒觉,只是天天逼自己挣扎着起来给他做早餐。 长长地舒了口气,唐旭尧起身,刚站起时身子还晃了晃,脚步还有些虚浮,走到客厅,果然没看到陆然,估摸着还在睡。 唐旭尧看时间还早,也就没去打扰,转身去盥洗室,想要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却不想会看到唐宁宁,刚洗完脸,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宁宁?”唐旭尧皱眉,手揉着眉心,抬眸往四周看了眼。 “你怎么会在这儿?”唐旭尧问,要不是四周皆是陌生的环境,他还真以为陆然昨晚连夜把喝醉的他送回去了。 “陆然让我过来照顾你的,她说你喝醉了。”唐宁宁应着,“你好点没。” “她人呢?”唐旭尧问,语气和脸色突然就有些不太好了,问完人也转过身,手抓着陆然房间的门把一旋,推开了,床收拾得很整齐,被子叠着,明显一夜没人住。 “她昨晚就走了。”唐宁宁在他身后道。 唐旭尧盯着冷清整齐的床铺,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很不好。 唐宁宁侧头留意他的神色。 唐旭尧看着看着唇角一勾突然就笑了:“还真是……” 笑意没怎么达眼底,握着门把的手反手一拉,“碰”的关上了门,声音有点大,把唐宁宁给吓了一跳,小心觑着他的神色,“哥,你没事吧?” “没事。”唐旭尧转身进盥洗室洗了把脸,“昨晚她走后就你一个人在而已吧。” 唐宁宁盯着他的背影望了望,到底是兄妹,很快对唐旭尧话里的意思明白了过来。 “放心好了,我没叫陆燃姐过来。” 唐宁宁说,撅着嘴,她倒是想叫陆燃过来照顾喝醉的唐旭尧,以往唐旭尧喝醉时都是陆燃照顾的,在这方面她比较擅长。 只是最近唐旭尧陆燃渣男贱女新闻缠身,她这会儿真过来了,被记者发现两人这渣男贱女的帽子还真摘不掉了,到时影响大的还不就是两人的事业。 要唐宁宁说,陆然这手段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哪怕离婚了,也得把前夫和前女友整得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她一个人倒是脱得干干净净,半叶不沾身。 “哥,你说陆然昨晚叫我没过来却没叫陆燃姐,是不是怕你们又搞到一块儿去啊。”想到这个可能,唐宁宁忍不住问。 “她才不会担心这个。”唐旭尧语气淡淡。 “那她怎么没叫陆燃姐?”唐宁宁追问,“要整你们两个,把陆燃姐叫来你们不就一辈子翻不了身了。” “因为她根本就想不到!”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她要是想到了她还真会去给陆燃打电话,只不过不会是唐宁宁以为的那样,让他和陆燃一辈子翻不了身,她只是想让他和她一辈子再没可能就是了,断了他的路,也断了她自己的念想,她是足够心狠的女人。 深锐的黑眸戾气渐起,唐宁宁没留意到,只是不屑嘟哝:“我就说嘛。” 唐旭尧侧眸望她:“唐宁宁,别拿你那些龌龊的小心思去揣度别人,尤其是陆然,她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的人。年纪轻轻的别老跟妈一样,把每一个人的每一句话都看成别有心机,不是你有俩钱别人就对你意有所图。” 他声音不大,却有些沉,唐宁宁被训得没敢吭声,却多少有些不服,撅着嘴不吭声。 虽然唐旭尧没比她大几岁,唐宁宁却还是会不自觉地怕唐旭尧,尤其是他变了脸时。 唐旭尧看着她的脸色讲,神色缓和了些:“你也老大不小了,看人看问题花点心思用点脑子,别总不是黑就是白,觉得好就一厢情愿认为哪都完美的,觉得不好就一味否定到底。” “我哪有……”唐宁宁小声反驳,却被唐旭尧瞥过来的眼神给噤了声,低垂着头撅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咕哝了声,“知道了。” 唐旭尧没再说她,都是成年人,有些东西不是说多了就能把一个人的观感和认知全部扭转过来的。 陆然没在唐旭尧再待下去也没了意思,洗了把脸收拾了下便先回去了。 宿醉了一晚,浑身上下都是酒精的味道,这让唐旭尧很受不了,不得已先回家里换衣服。 唐宁宁照顾了他一晚上也没怎么休息,跟着他的车一块儿回家。 虽还没到上班高峰期,但是这一带都是生活小区,这个点陆陆续续上班的人多了起来,路上的车已经开始多起来,刚转了两个路口路就开始堵起来。 唐旭尧开着车沿着靠马路边的地方慢慢随着车队挪,唐宁宁坐在副驾驶座上,手撑着车窗往问外面看,本来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却不想竟看到了陆然。 “哥……”唐宁宁一只手扯住唐旭尧手臂,“那是不是陆然啊?” 唐旭尧下意识扭头,顺着唐宁宁手指着的方向,果然看到了陆然,确切地说是和程朗一起的陆然。 两人刚从楼上公寓走出来,一前一后的。那栋公寓下面正在修下水道,跨过下水道时,程朗还朝陆然伸出手,牵着她的手拉着她跨过那道沟。 从唐旭尧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陆然抬头冲程朗笑了笑,眉眼里都带着浅笑,被程朗牵着的手并没有甩开。 “原来昨晚是去她未婚夫那儿过夜了。真不避嫌。”唐宁宁咕哝着道,扭头望唐旭尧,“哥,你还不死心?” 唐旭尧往她看了眼,薄唇紧抿着,没应。 唐宁宁也抿着唇:“你也别冲我发脾气,她昨晚就是为了避嫌才丢下喝醉的你,却没想到是跑她未婚夫那儿住去了。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大清早又一起甜蜜地牵手下来买早餐,你结过婚的人你会不懂?” 唐旭尧没应她,只是突然踩下了油门,车子从慢慢疏通了些的车道上擦着别的车子而入,唐宁宁整个身子往座椅后仰,吓得尖叫了声。 陆然刚和程朗走到楼下早餐店,街道虽吵,却还是隐约听到了尖叫声的感觉,也就下意识地抬头往声音方向望去,看到了熟悉的黑色卡宴从眼前驶离。 程朗也看到了。 “唐旭尧的车?”手摩挲着下巴,程朗不确定地道,“他不会看到什么,误会什么了吧?” 陆然头也没抬,转身找着早餐店:“误会的可不止他一个人。”这两天估计又得腥风血雨一番了。 刚和程朗一起下楼时明显感觉到眼前亮了下,拖陆燃的福,她也莫名其妙成了半个娱乐圈人,到哪儿都能被偷拍,她都快对闪光灯敏感到快神经质了,也不知道她身上还有什么新闻价值,怎么就让记者念念不忘了,她该庆幸昨晚没留在家里过夜,而是连夜来了谢淼这边。 这里距离她住的地方不远,谢淼之前为了和她住得近搬到了这边来。 昨晚也不知道是不是陪唐旭尧去买醉的,总之谢淼也醉得一塌糊涂。 陆然没想到抛下了家里的醉鬼跑过来后却是遇到了另一个醉鬼,而且还是醉得不省人事一整晚都在发酒疯的人。 谢淼发起酒疯来绝对是惊天地泣鬼神,闹得周围住户没得安宁,一晚上被投诉了三次,陆然体型没谢淼高大,力气也没她大,一个人实在搞不定发酒疯的谢淼,不得已凌晨四点多还打电话把程朗给叫了过来,谢淼一直折腾到六点多才算安静了下来,睡了过去。 陆然却是没了什么睡意,谢淼都搬她那边住了家里也没吃的,为怕谢淼一会儿醒来后饿肚子和宿醉头疼,因此也就和程朗一起下来给她带早餐,顺便买些醒酒的东西,却没想到刚到楼下就遇到了记者。 “还以为昨晚你会和唐旭尧旧情重燃一番。”面对着远处一闪而过的镁光灯,程朗笑着道,早晨过来时问过她为什么会在谢淼这边,陆然向来有事不会瞒着程朗,更何况两人是要结婚的,就把昨晚唐旭尧去她那边的事给说了。 陆然对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回眸:“你就乐意看到我和他……” “打住打住!”程朗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敏感话题!” 虽说两人结婚算是各取所需,为了结婚而结婚,但既然是结了婚,也不可能会彼此为着前任守身如玉一辈子,该过的夫妻生活还是得过,在床上前男友女友前妻前夫是个影响和谐的敏感话题。 陆然努了努嘴:“知道敏感还拿我来调侃。” 抬头让老板打包了三份早餐,顺道去附近药店买了些醒酒茶。 回去时谢淼已经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一片狼藉的屋子,整个人没反应过来。 “我家昨晚遭贼了?”谢淼问。 “嗯,被偷了!”陆然淡声应着。 谢淼下意识就弹跳起来:“我的电脑还在不在。” 她所有的稿子都存在电脑里。 第23章 如果不曾错过(4) 程朗压着她的肩把她推着坐了下去:“急什么,陆然说啥你还信啥了。” 陆然无辜望她,开始算账:“你昨晚是不是陪唐旭尧去买醉了?” 谢淼抬头望她:“他喝醉了?” 听这话没听出是不是陪着一起的。 谢淼也没再说,只是捂着头直喊着头疼。 陆然没办法,伺候着她吃了早餐喝了醒酒茶,再把屋子给收拾妥当了才算是解脱下来,一夜没睡,倒谢淼床上昏天暗地就睡了一整天。 醒来时网上果然已经又开始铺天盖地她的新闻,从昨晚记者目睹前夫唐旭尧到她屋里到一个小时没到她离开,再到今天早上她牵着未婚夫的手从公寓里出来,被抛弃的唐旭尧瞬间被解读成苦情男人,但活该的骂声比较多,陆燃也跟着有些悲剧,荣升最悲剧小三,撬了别人墙角后又被无情抛弃了。 “陆然,我发现你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嘛。”陪着她看完娱闻的谢淼拍着陆然的肩道,如果不是她把唐宁宁叫去照顾唐旭尧,这会儿不知道又得炒成什么样了。 陆然倒不觉得她是有先见之明。 “我是如履薄冰好吗?好好的生活就这么让唐宁宁和陆燃联手给搅和了。”陆然淡淡道,拉着她起身,“昨晚照顾了你一晚上,赶紧请我去吃东西,我要吃陶然居的豉汁凤爪、麻皮乳猪、百花酿鸭掌……” 陆然数了一堆吃的出来,最近一直在忙,很久没机会去好好吃一顿解解馋。 陶然居是殷城乃至全国出了名的酒家,很多名人明星都喜欢慕名来这家店,陆然也特别喜欢这家酒家的美食。 谢淼瞪她一眼,特地登网银查了查银行卡余额,恨恨地骂了句“土豪”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陪着陆然去陶然居吃饭。 也不知道算不算有缘,刚到陶然居门口陆然就遇到了陪投资商来吃饭的陆燃。 陆然觉得陆燃这样身份的人会出现在陶然居这样的地方并不是一件多奇怪的事,只是吃个饭也能在门口遇上,有时候缘分的东西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就像她以为她离开了两年,却没想到她的老板是她前夫的朋友,最后这家公司还并到了他家的公司里,再比如她认识了几年的闺蜜谢淼,最后却还是唐旭尧的表妹,似乎无论她怎么逃开,总会在兜兜转转后和唐旭尧缠在了一块儿,就如同和陆燃,这个城市那么大,却总会不经意就遇上了,在华辰是,如今也是。 陆燃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陆然,黑超下的脸有些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摘下墨镜,微笑着主动和陆然打招呼。 大概是因为最近丑闻缠身,陆燃不常出门,出门也是帽子围巾黑超的装扮,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春冬季节给了这样的打扮很大的方便,没有人会觉得怪异。 陆然看陆燃客气地和她打招呼,也就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和朋友来吃饭吗?”陆燃往站在陆然身边的谢淼望了眼,问道,唇角始终挂着微笑,人看着是憔悴了些,也瘦削了些,看着却是很精神,对她说话也很客气有礼。 从唐旭尧带她去介绍给他那群朋友那天,陆然第一次见到陆燃,陆燃就对她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很客气,也很热情,从不会颐指气使高高在上,就是每次看着她时,总带了点正室看小妾的微妙感。 大概是几年来她一直在无形中习惯以这样的姿态这样的眼神看她,即使是现在她已经不再是唐旭尧妻子,陆燃这么问她时眼神里总还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子身为大房的稳重大气来。 陆然一向懂得忽略她身上端着的正室气质,也微微地笑着:“对啊。” 站在陆燃身边的男人认出了陆然,有些意外地打招呼:“这位是陆然小姐吧?你好你好,很荣幸认识你,我是珩元的于亮,这是我的名片。” 说话间一张印刷精良的名片已经递了过来,特别的热情。 陆然奇怪地往他看了眼,三十多的样子,高高瘦瘦的,戴着副金框眼镜,人看着也还斯文,但不认识,她一时间也没想起珩元是做什么的,只是初次见面,对她为免热情得过分。 陆然对这个叫于亮的男人没什么特别的感受,没有好感也谈不上讨厌,但人在外面,该有的礼节还是得有的,因此也就微笑着接过了他的名片,客气地笑着:“很高兴认识你。不好意思,我没名片。” “没关系没关系。陆小姐方便留个电话吗?有事好联系。”于亮特别热情地问。 陆然不是很喜欢给陌生人留电话,很是歉然地一笑:“不好意思啊,我手机停机几天了,正准备换号码,改天我换号码再给您电话好吧。” 于亮到底也是在商场上久混的人,察言观色还是懂的,听出陆然话中的拒绝,也就客气地顺着她给的台阶而下,笑着道:“没关系,陆小姐有空记得常联系。” 寒暄了几句和陆燃一起先进去了。 “那男人谁啊,陆燃男朋友吗?怎么对你这么热情?”谢淼盯着两人的背影,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肯定不会是陆燃男朋友,她看不上这样的。” 陆然低头看着他给的名片,漫不经心地应着,陆燃眼光一向高,人也傲气,那个于亮看着虽然也是年轻有为,但看着毕竟不够沉稳,气度上和唐旭尧相比便差了一大截,明显hold不住陆燃,陆燃要找的是像唐旭尧这种hold得住她的强势男人,长相上还得配得上她。 陆燃是长得特别美艳大气的人,美得炫目,举手投足间总有股女强人的自信,这一点和黎芷琴很像。 陆然和她站在一起时,陆燃总会显得特别稳重大气,反倒是陆然会显得很小家子气,正室和小妾的感觉。 本来若真按古代那一套大房小妾来比喻,严格意义说陆然才是唐旭尧明媒正娶的,也该是陆然是正室,却硬生生被陆燃的气场给压了下去,比成了小妾,陪丈夫在闺房里逗逗乐还可以,台面上大概就带不出去了。 陆然觉得黎芷琴没办法接受自己多半是这个原因,毕竟搁哪儿长了张小妾脸的人总不是很能受婆婆一辈喜欢的。 “那个陆燃看着倒挺有风度,还以为会和你撕破脸。”谢淼拍着她的肩道,拉着她往预订好的包厢走。 “她确实是挺有风度的一个人。”这点陆然承认,“很聪明,很冷静,很识大体,那种泼妇似的行径她做不来的,尤其是在公众场合。” “难怪你斗不过她。”谢淼轻哧,虽然是在开玩笑,却也是实话,她就不信陆然当初离开没有陆燃的贡献。 “我们根本就没斗过,我完败。”陆然语气淡淡的,与她一起进了包厢,拿过菜单低头翻着,一边说,“她和你表哥唐旭尧是中学同学,大学虽然没同校,但学校就在隔壁,中学六年大学四年,即使没在一起,那也跟左右臂差不多了。后来你表哥家里出了事,你应该也知道吧,听说那年的华辰差点要申请破产保护了,你舅舅重伤在床,你舅妈忙着照顾他,还要应付各种讨债,全家的担子几乎都落在你表哥身上,忙得焦头烂额,是陆燃帮他照顾着家里,陪他一起撑了过来,你觉得这是怎样一种感情?别人能取代吗?” 谢淼往她望了眼,难得没有说话调侃她。 “这些只是我后来拼凑来的,具体的情况唐旭尧也没和我说过,但是他家出事那年陆燃确实陪在他身边帮了不少忙,他们也是那时才正式在一起的,在一起四年多,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没能走下去。可以说,我之后再遇上唐旭尧,嫁给他,享受他带给我的一切,全是我白捡了现成的,我从没有陪他一起吃过苦一起奋斗过,我没有参与的过去里都有陆燃陪着,从我嫁给他那一刻起其实已经注定了这场婚姻会无疾而终,只是那时我明明知道他和陆燃纠葛的过去,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嫁了。” 陆然语气始终是平平静静的,“我们说结婚那天是愚人节。我之前向他告白但被他拒绝了,他说他不爱我,和我说了一些他和陆燃的事,想让我退缩。但我那时就特别傻,就觉得既然他们已经没可能了,时间久了他总会爱上我的吧,所以还是会时不时给他打电话去他电台找他,就这样过了两三个月后,那天愚人节,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没敢直接表白,就想借着愚人节探探他的口风,然后我就说我们结婚吧,没想到他真带我去了民政局。当时都有些冲动的,到了民政局他有些退意,问我即使他娶我只是因为我的性格适合他我也愿意嫁他吗,我那时也犹豫过,但真的太爱了舍不得错过,就觉得这样其实也是他喜欢我的一种吧,那就嫁吧。结了婚后我才发现其实我也比自己以为的更贪心,最终还是无法忍受他不爱我的事实,所以还是选择结束了。” “你还真是……”谢淼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一头栽进爱情里的疯子。 陆然也笑了笑,合上菜单,搅着眼前的茶,语气依然是淡淡的:“所以说我也活该啊。不过说实话,我真没很后悔过,有些东西不去经历过,永远不知道自己能接受的限度在哪儿。如果那时没有尝试过,我估计到现在还是会很遗憾。就是当时太不懂得考虑了,那会儿应该先试着恋爱的,怎么就把自己嫁了。” “也好,要不然到现在还在后悔着当初怎么没表白。”谢淼安慰着,估计也没多少人有陆然这样的勇气。 陆然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看服务员还没上菜过来,就起身:“我先去个洗手间。” 洗手间就在包厢走廊的尽头,陆然走过去时,洗手间没人,却没想到陆燃也在那边,拿着腮红,盯着镜子,正在补妆,看到她时从镜中往她望了眼,面色淡冷。 私底下的陆燃没有在人前那样的和气有礼,这点陆然一直都知道。 “陆然。”她叫住了她,对着镜子叫,甚至没有抬眸,右手拿着粉饼细细地往脸上扑粉。 陆然扭头,与镜中的她视线交汇,安静地望着她,等她开口。 陆燃终于补好了妆,手捏着粉饼盒利落地一压,关上了粉饼盒,转过身,转头望她:“陆然,上次拿你炒作的事我很抱歉。” 陆然依然只是安静望着她。 “最近的新闻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很大地影响了我的工作,我希望你能看在过去的面子上,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陆然皱眉:“陆燃,不好意思,我可能没太理解你的意思,你是觉得最近的新闻是我闹起来的,让我罢手,是这个意思吗?” 陆燃望着她没应,但明显就是这个意思。 陆然歉然笑了笑:“陆燃,不好意思,这个真不是我做的,我也没这个能力摆平。唐旭尧摆得平,你去找他吧。” 她说的是大实话,唐旭尧现在确实有这个能力摆平,只是看他会不会去做而已。 陆燃盯着她望了好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陆然,你当初离开阿旭是因为我不小心发错给你的那条信息吗?” “不是。”陆然否认,声音不大,“我离开只是我的问题。” “就是我走的时候也不小心把它误发给唐旭尧了。”陆然有些歉然,“不好意思。” 第24章 那一瞬间的生死与共(1) 陆燃刚化了妆的面容有些些扭曲,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 难怪自陆然走后他对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淡,甚至连她的电话都没再接过。 她是在陆然离开的一个星期后出的国,两个月前就已经申请好了的学校,那个时候是去报道,出去之后才知道两人离了婚。她没有把握能重新追回唐旭尧,不敢轻易放弃那个好不容易才考取的深造机会。 这两年哪怕她没怎么和唐旭尧联系过,关于唐旭尧的所有消息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唐宁宁那边传过来,她知道离婚后的唐旭尧和陆然也断了联系,她以为陆然确实只是唐旭尧生命里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却没想到两年后她学成归来,唐旭尧还在,陆然也还在,还在他的心里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想到前些天唐旭尧为了陆然公开的声明和采访,陆燃眼睑敛下,洗了把手,没再与陆然寒暄,转身离去。 陆然也无所谓,从洗手间回来后没再在陶然居碰到陆燃,对陆然来说,没再遇到是好事,影响食欲。 陆然也难得心情好,食欲特别好,又都是喜欢吃的食物,吃得肚皮撑得圆圆的,还闹到消化不良了,回去后还是吃了几片消化药才勉强好受些。 第二天周一,陆然要上班,刚到楼下意外看到了唐旭尧停在楼下的车,看到她时唐旭尧还摁了声喇叭。 陆然往他望了眼,当做没看见,扭头往地铁方向走。 唐旭尧下车来,走过去,从身后拉住了她的手。 “我送你去!”唐旭尧说,声音淡淡的。 “不用了,我习惯自己一个人搭地铁。”陆然淡声道,想甩开他的手,甩不开。 陆然有些莫名:“唐旭尧,你干嘛啊?” “送你上班!”边说着另一只手也扣上了她的肩,强行推着她上了副驾驶座。 陆然微恼:“唐旭尧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们都那样了,你老这么反反复复地纠缠有意思么?” “没意思!”唐旭尧突然一声暴喝,原本还是面无表情的俊脸突然变得阴沉,陆然冷不丁被他的暴喝给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后挪着身子,望向他。 唐旭尧依然沉着脸,抿着唇,没再理会,绕过车头上了车,启动了车子,车子箭一般驶离,一路上开得飞快,一直到将她送到办公楼下也没再开口。 陆然也没主动打破沉默,车子停下时低低道了声谢后便下了车,唐旭尧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后视镜,黑眸淡冷,看着她把车门关上,踩下油门,车子卷尘而去。 陆然望着很快融入车流的黑色卡宴,抿着唇,转身上楼,本来的好心情多少受到了他的影响。 陆然刚回到办公室向云云就拿着一组供参考的外景图。 脉动新传媒自从去年年底接下诗雅的广告案后,这一个多月来工作开展得很顺利,已经另外接下了另外两个广告案,其中一个是饮用纯净水广告,因为当时的广告创意,广告拍摄需要到外地取景拍摄,广告在3月底要开拍,外景却还没选好,向云云现在主要负责外联这块的,这些天一直在找适合的外景地。 陆然对比了下她递过来的外景候选图,来回看了几遍,最终选定位于殷城北面的西林。 西林号称殷城的后花园,虽然发展比较落后,山路崎岖,但风光不错,尤其是山水,纯净自然,很适合拍摄纯净水广告。 只是图片美虽美总是有ps痕迹,具体怎么样还是得去踩点看看。 陆然自己没怎么会开车,之前只是给人打工也没想着买车,没办法,只好给程朗电话,却没想到程朗今天有事回了b市那边,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陆然这边得急着确定外景地,没办法,只好租了车请了司机送过去。 西林那边山路崎岖,山路从山脚蜿蜒上山,九曲十八弯的,并不好走,租车司机技术也一般,一路上坐得心惊胆战,好在还算顺利把陆然她们送达目的地。 这边山多水多,但要找到适合的外景拍摄地却不容易,陆然和向云云及另一个男同事小李在山上转悠了将近一天总算找到了个满意的地方,但花太多时间在找景的路上,也没考虑到太多,回去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租车司机技术本来就有些欠缺,现在天色又黑了下来,开着车在山路上走越发让人放心不下,但也不可能在山上过夜,也不好让别人过来接,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车。 “师傅,您开慢点。”陆然细心叮嘱着,就怕他技术生又赶着回家路上发生点什么事儿来。 “没事,这点路算什么。当年比这更陡的山路我都开得跟飞似的,屁事儿也没一个。”中年司机拍着胸脯道。 陆然最怕遇到的便是这种技术明明不行还没自知之明的人,还不能说话刺激到,只好干笑着赞了声厉害,还是叮嘱着慢慢开。 司机刚开始还是开得挺慢的,天色慢慢黑下来时就有些急了,车子摇摇晃晃地在山道上飞奔着,好几次在拐弯处打滑着差点没滑飞出去,陆然坐得心惊胆战,几次让司机把车速慢下来司机总特别豪爽地手一挥:“放心,我技术好得很。” 车子继续在弯曲的山路上飞奔,陆然惊魂未定时手机响起,陆然一边紧紧盯着路一边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摁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着疯子一样的司机把车子打转着擦着山路边缘而过,山路那一侧就是沟渊,黑不见底的,惊得失声喊道:“右转!快啊!” “陆然?”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隐约皱了眉。 陆然拍着胸口看着司机把车给导回了正道上来,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去,久久未能归位。 “陆然?”久久没听到这边有回声,想到她刚才的失声惊叫,唐旭尧声音有些急,“没事吧,回话。” “没……没事。”陆然抚着胸口应着,一边紧盯着路况,惊魂未定,要不是自己技术也不行,她真宁愿换自己上,太玩命了。 “你在哪儿?怎么一个个在尖叫的。”唐旭尧问。 陆然从电话里听到他那边有脚步声,沉稳略快,似乎在下楼梯,她没来得及细问,只是应了句“在山上。准备回去了。”,眼睛还是死命盯着司机,生怕他又来玩命。 只是陆然盯住了他的手却没能盯住脚,司机老老实实地开了几分钟,转弯时又突然加速,车子略显失控地擦着岩壁滑行,向云云的尖叫声几乎把陆然耳朵震破。 “陆然?陆然?”唐旭尧也被向云云的尖叫给吓到,急声叫着她的名字,“具体在哪儿?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没……没事……”陆然觉得自己声音都开始有气无力,小命几乎被吓掉了半条。 向云云是再也忍受不住,抓着司机座椅,手无力地拍着他的座椅:“不行,我真不行了,师傅,拜托你把车停下来,再这么下去没出事我也要被吓挂了。” 司机头也没抬:“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让你停车!”向云云突然崩溃大吼,就在司机耳边,声音又尖又细,吓得司机一脚踩下了急刹车,车子颠簸着在一声长长的“吱”后终于贴着岩壁停了下来。 向云云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从车里爬下来,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开始猛地吐。 陆然和小李赶紧着推门下车,跑过来看她有没有事。 唐旭尧电话还没挂,隐约听得出这边的状况,有些急,声音还算沉稳:“陆然,告诉我你们现在哪儿,我过去接你们。” “我们在西林这边,快回来了,你不用过来了。”陆然拒绝,倒不是矫情端架子,只是这段山路本来就危险,是自己没考虑周到,没道理让别人为了她冒险过来。 向云云捂着胸口干呕了阵,舒服了些,说什么也不肯再坐上那辆车。 “陆然,我真不能再坐了,我们会被玩完的,他这开车技术绝对有问题。”向云云苍白着脸吼道,也不管司机黑下来的脸,一边掏出手机,给严末打电话,“喂,严总吗,你现在哪儿啊,我和陆然被困在山上了,你能不能过来接我们一下,要不然今晚我们真得露宿荒山野岭了。” “山上?这大半夜的你们怎么跑山上去了,不要命了你们。”严末正在泡吧,一听就皱了眉,捏着手机走了出去,“哪个山上,我现在过去。” “西林,就是进来那条山路上。你一路开过来就行了。”向云云指着路,然后挂了电话。 陆然这边唐旭尧还在问具体哪个方位,人似乎已经上了车,陆然已经隐约听到车子疾驶而过时的风声。 “唐旭尧,你不用过来了,刚向云云已经过打电话让严末过来了,我们只有三个人,一辆车够了。” 陆然一边拍着向云云的后背一边拒绝道。 “我问你在哪儿!”电话那头唐旭尧声音突然有些沉冷,和暴躁,“要是严末找不到呢?你就和你那两个同事在那干等?陆然,人是你带过去的,就算你不考虑自己安全问题,你就不对其他两人负责?” 陆然没想着唐旭尧突然又发火,被他吓了一跳,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但他说的确实也是大实话。 这么考虑着,陆然和唐旭尧说了大致方位。 “手机还有多少电?”唐旭尧问。 “差不多满格吧,我刚换电池没多久。” “司机还能开车吗?”唐旭尧问,那边山路比较窄,技术再好原地也没办法掉头,总得开到路口或者开阔些的路段。 “还不如我来开。” “那行,手机别挂,回车里,在原地等着,别瞎跑,那条路一向不大太平,真不小心遇上人了,别强出头,也别和人起冲突,兜圈子就行。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到。” 陆然被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些发毛:“唐旭尧你别吓我好不好。” 眼睛不自觉的往四周望了眼,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四周黑沉沉的有些吓人,树影随风晃动,偶尔伴着穿谷而过的山风,“呼呼”的尖锐得有些凄厉。 陆然有些待不下去了,扔下一句:“你赶紧过来,路上注意安全。” 手机没敢挂断,只是拍着向云云的背:“好点了吗?好点的话我们先回车里等着,唐旭尧一会儿就过来。” 招呼着小李也一道上了车。 司机一看三人又回到车里来,脚蹬着油门又想开车,吓得向云云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不许乱动!” 陆然也赶紧着阻止,语气还算温和:“师傅,您先别乱动,再等等,回去我付您双倍车费。另外,车灯关了,所有。” 要真是像唐旭尧说的那样这条路不安全,开着车灯目标太大。 “别关啊。”向云云阻止,“这里黑沉沉的吓人,开着灯还能壮壮胆。” “关掉。”陆然望向向云云,“这条路不太安全,别开着灯。” 向云云一听就有些毛骨悚然,催着司机赶紧把车灯关掉。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没见过世面。能有多大的事儿。”司机摇头感慨,倒是真的把所有灯给关上了,只是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当年彪悍的飙车史。 陆然和向云云这次也没阻止,在这样的环境下有这么一个人还是挺能壮胆的,只是壮胆归壮胆,陆然还是戒慎地看着四周,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运气特别背,担心什么果然就来什么,前边突然出现两道电筒光,吓得陆然心里“突”的一跳,对电话那头的唐旭尧有些气急败坏:“唐旭尧你个乌鸦嘴,好像真有人来了。” 司机也被那两道灯光给晃得住了嘴,向云云则是紧张地搂住了陆然手臂,一直坐着不说话昏昏欲睡的小李也清醒了过来,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来了几个人?空手还是带了工具?”唐旭尧问,声音很冷静。 陆然看着前面慢慢走近的两道手电筒光,看不清,那两道手电筒明显是照着她们眼睛照过来的,刺眼的光让她不自觉地皱眉,手抬起遮着前额,仔细辨认着。 “估计有四个人,个头不是很高,似乎有带刀。”陆然估摸着道,手心都是汗,人还算冷静。 “司机技术有多烂?” “随时葬身悬崖。” “你呢?” “我分得清油门和刹车。” “陆然,你还真敢这么过去!” 陆然气急:“唐旭尧你快帮忙想办法啊。” “你们停车的地方路有多宽?” “两辆车擦着身可能能通过,但左侧是深沟。”陆然应着,发现这个还真不是停车的好地方。 “离前面路口多远?” “估计五分钟左右的车程。” “我记得你是考过驾照的吧?” “嗯,但很久没开过车了。” “没关系,叫司机让开,你来开车!” “我还是让司机来吧。” 陆然平衡感不好,胆子也不大,平地上都没敢开车,更何况山路上。 她边说着边对司机道:“师傅,开车!” 眼看着前边的人都要走到近前了。 司机耷拉着脸没动:“我脚软,一紧张我就分不清油门和刹车。” “……” 向云云气急败坏:“你怎么当的司机你。” “我没驾照,这我儿子的车。” “……”陆然拉住他胳膊,“你下来!” 司机这次很配合,很快移座到副驾驶座上,陆然从后面坐了上去。 向云云更加不放心:“然然你会开车吗?” “大概会。”陆然也不敢保证。 唐旭尧在电话那头叮嘱:“不要怕,打开前头强光灯,踩油门直直冲过去,一般人会下意识先躲开,不要停,但车速记得慢下来,别开太快,也别太慢,把握好方向盘,靠内侧开。” “哦。”陆然悬着心,虽然技术有些生疏,但毕竟也还是练过车考过驾照的,最基本的开车技巧还是懂,人一到驾驶座上,马上照着唐旭尧的叮嘱把车子开了出去。 陆然技术不太好,车子性能也一般,突然启动时有些震,也很快,几乎是擦着岩壁开出去,跌跌撞撞的,把准备围过来的几个人吓得四散开来。 唐旭尧从电话那头也隐约听到车子尖锐的摩擦声,皱了皱眉:“开过去了吗?” “冲过去了。”陆然应,声音没抖,但手心都是汗,额头也是汗,腿有些软,她是真不太会开车。 “速度放慢点,到挡减到低速挡,看准车速不要慌,两条腿追不上四个轮子。” “嗯。”陆然绷着神经,握紧了方向盘,小心而仔细地开着,偷空往后视镜望了眼,那几人在追,但追了没几步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从刚才的情形看,都是些十几二十多岁的男人,个头不高,估计是附近村子的一些无业游民或者瘾君子,真正的劫匪或者亡命之徒不会在这些山路上横行霸道,因为没油水捞。 “一直往前开,在有岔路口的地方停下来等我,如果还有人追上来我还没到,继续往前开一段路,慢点开,注意安全。” “嗯。”紧张地开着车,陆然除了“嗯”“哦”地应,连话都没敢分心说。 好在后来这段路还算平坦,陆然开车小心,一路磕磕碰碰地往前开了约莫十多分钟,终于看到了个稍大点的岔路口,能够让迎面开来的车顺利转车。 陆然小心地把车子停下来了,对电话那头的唐旭尧道:“我不行了,我腿软我不能再开了,我们现在一个三岔路口这里,转弯的地方,你来的时候打个车灯。” 边说着边抬手往额头一抹,一手的汗,背脊也湿湿凉凉的。 向云云趴在座位上还没缓过神来,一路上她比陆然还紧张,把命交给别人的感觉还真不好受。 “唐总什么时候来?”向云云有气无力地问。 “快……”陆然刚想答,就看到前方有车灯亮了下,几乎与此同时,唐旭尧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看到我亮车灯了吗?” “嗯,看到了,你在这里转车就好。”陆然也开了前车灯。 熟悉的黑色卡宴很快出现在前方路口,车速不算快,但很稳,一直开到前方的岔路口,利落地转了个弯后,娴熟地调转车头,然后朝这边靠了过来,停了下来。 陆然推开车门,脚刚着地,软得有点站不住。 唐旭尧下车来,伸手扶住她:“没事吧?” 一抬眸就看到她苍白着的脸。 “还……还好。”陆然说话都没怎么利索了,一边拍着胸口一边上了副驾驶座。 向云云和小李也是跌跌撞撞地跑唐旭尧车上去。 司机坐在驾驶座上软趴趴地没动。 向云云朝他吼:“你要在这里喂狼吗?” 中年司机连滚带爬地下了车,上了唐旭尧的车,拍着胸口:“他娘的,这开车技术比老子还烂……” 陆然默默地抽着纸巾擦着额头。 唐旭尧扭头望了她一眼,缓缓启动车子。 向云云一安定下来终于想起通知严末来接她的事儿,一拍脑袋:“糟,我忘记叫严总不要过来了。” 赶紧着掏出手机给严末打电话:“那个,严总啊,是我向云云啊,你不用过来了,唐总……” 话没说完,眼角瞥见迎面而来的强光灯,车子开得又疾又猛,直直朝这边俯冲而来,“啊!”一声尖叫响彻整个山谷。 第25章 那一瞬间的生死与共(2) 车子没正面撞上。 唐旭尧反应迅敏,在对面车子俯冲而来时迅速地转着方向盘闪到山路内侧,无奈山路窄小,迎面而来的车子冲得又快又狠,他虽然避开了他致命的一撞,却还是与那车子侧撞刮擦而过,车头一角被撞凹了一些,唐旭尧也因为转方向盘的手用力过猛躲避不及,左手臂和左腿都受了伤,尤其是左臂,也不知道是脱臼还是骨折了,刚把车子停下来整根手臂钻心地疼。 车子停下来时向云云、小李和中年司机都还在尖叫,一个个被吓得不轻。 陆然虽然没尖叫,脸色却是惨白惨白的,声音被吓得梗在喉咙里出不来,好在还不是完全被吓傻,车子一停下来马上扭过头望唐旭尧,“唐旭尧你没事吧?” 唐旭尧额头也沁着细汗,摇摇头:“还好,只是手臂估计要废了。” “我看看!”陆然说着就倾身过去想看,被唐旭尧以一只手推了回来,“你又不是医生,别瞎动。” “哦。”陆然坐了回来,侧头望向也停在了路边的车,看着眼熟,皱了皱眉,想到向云云说让严末过来的事,就问,“那是不是严末的车?” 唐旭尧扭头往后看了眼,推门下车,脚受伤的缘故,走路都有些不稳。 陆然也跟着走了过去。 果然是严末,正两只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张着嘴大口地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唐旭尧往他看了眼,屈指在他车窗敲了几声,脸色有些沉。 严末幽幽转头,开了车窗,唐旭尧还没来得及开口,向云云已跌跌撞撞地从车里爬了下来,然后几乎是飞扑过来,手往车窗一伸,一把揪住严末的头发,手掐着他的脖子就气急败坏地吼:“你怎么开车的你怎么开车的你,有你这么玩命的吗?老娘今晚被吓得老命都要玩完了,你特么究竟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杀人的……” 向云云崩溃疯狂的模样吓得陆然赶紧拉住她,真怕她一个激动真把严末给暴打一顿。 严末被陆然从向云云爪子下解救出来,头发凌乱,苍白的俊脸上还被抓了几道痕,看着特别狼狈,却还是试图要给自己辩解。 “这不是你突然给我打电话吗,我忙着接电话一时间没想着转弯得减速,你说你没事给我打什么电话。” “转弯减速的道理你不懂?”唐旭尧也开了口,声音很沉,压着怒,来接个人本来屁大的事儿都没有,愣是差点被他给整成缺胳膊少腿的了。 “我哪知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大半夜的还会有车。”严末也有些愤愤,刚才被吓得也不轻。 陆然有些过意不去,都是自己没考虑周到才害得大家这样,赶紧温声劝着。 她一出声就没人敢再吱声。 唐旭尧脸色却还是不太好,拍着他的车窗:“你过来开车。” “那我车子怎么办?”严末也有些气急,刚才擦撞而过时躲得太急,右侧前轮似乎还陷进沟壑里了。 心里这么想着,严末赶紧开门下车查看,果然是陷进了半只轮子。 “明天再让人来拖。”唐旭尧淡声道,“赶紧回车里赶紧走人,这路上多的是抢劫的,陆然刚遇上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追来。” 唐旭尧这一提醒众人顿时想起刚才的劫匪来,向云云更是白着脸,上前拽起还蹲在地上心疼他车子的严末:“还蹲着干嘛,在等刀子啊?” 唐旭尧跛着伤腿往车里走,大概是伤得不轻,走路都一拐一拐的了,陆然往他看了眼,犹豫了下,上前扶住了他:“我扶你吧。” 唐旭尧侧头往讲她望了眼,黑眸里隐约有些别的情绪流转,陆然赶紧澄清:“你别误会,我只是过意不去。” 向云云看着相扶的两人,往严末瞪了眼:“看在你勉强做了一回好事的份上原谅你了!” 严末却是黑了脸,站起身,一脚就狠狠踢在了自个车门上,踢得又重又狠,“碰”的巨响。 陆然扭头望他:“严总,你怎么了?” “陆然,我腿也受伤了。”严末隔着车子冲着她道,语气不太好,活像讨糖吃的孩子。 他左腿是真的也受了伤,刚才躲得急,缓冲不过来,被震得整条腿都在发麻。 陆然扭头朝向云云看了眼:“云云,你去扶下严总。” “他自己有腿。”向云云转身上了车。 严末锁了自己的车,黑着脸一蹦一跳地上了唐旭尧的车,坐在驾驶座上。 回去的途中还算平顺,路上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因为不知道唐旭尧伤得怎么样,直接开着车把他送到了医院。 严末还臭着张脸:“还真娇贵,都是撞的,怎么就没见我多大的事儿。” 唐旭尧睨他一眼:“一个扑倒一个被扑倒,能一样吗?” 然后任由陆然扶他进去。 严末呕着气跟上,向云云也赶紧着跟上,小李看没他什么事儿先回去了。 中年司机还有一半余款没收到,特别是陆然承诺的双倍钱也没收到,也眼巴巴地跟着进了急诊室,追在陆然身后问:“陆小姐,这车费您还没给我结清呢。今晚这小半条命都要玩没了,你可不能耍赖。” 向云云还气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钱钱钱,不给,老娘被你玩得差点连命都没了。” 中年司机一听就瞪大了眼,指着陆然:“陆小姐您是个名人,可不能赖我这点钱……” 他这一声吼让不少人侧目望向这边,有些人还偷偷拿出了手机。 陆然头疼地抚额:“师傅,不好意思,刚才忙忘了。” 朝向云云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先垫上,她钱包还扔在唐旭尧车上,刚才着急唐旭尧的伤,压根忘了还有个难缠的司机。 唐旭尧已从裤袋里掏出皮夹子:“多少?” “租车带司机八百,翻倍一千六,已经预付了四百,再给我一千二就成。” 唐旭尧抽出了一千二递给他,中年司机千恩万谢地走了。 “抢钱呢这是。”向云云不满叱道。 陆然有些不好意思:“回头我再把钱还你。” “不用了。”唐旭尧淡声道,陆然没和他争,心里还是计较着回去要还他钱,以前结婚时唐旭尧的所有钱款存折是交她管的,但除了偶尔出去吃饭,陆然从没花过他一分钱,她虽然没怎么上班,但挣的钱也不算少,花的都是她自己的钱。结婚时尚且如此,离婚后更不可能再去花他的钱。 陆然陪着唐旭尧进去拍了个片,他左手臂左小腿都骨折了,伤得不轻,医生让先住一晚上再观察观察。 陆然陪在他身边忙前忙后,等他打完石膏办完入院手续后已经将近十二点。 “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忙完后,陆然对他叮嘱,“有什么问题叫护士,我明天早上再过来看你。” 说完转身就要走。 “陆然。”唐旭尧叫住了她,“我是为了去救你才受的伤。” 陆然沉默着没应,她不能留下。 “……”唐旭尧盯着她望了好一会儿,然后笑了,“陆然你还真是……” 没再说下去,长舒了口气,望向严末:“严末,你送她回去吧。” “好嘞。”严末答得爽快。 陆然抿了抿唇,终是不忍,回头走到床边:“算了,今晚我留下照顾你吧。” 拿过水壶替他打水。 唐旭尧伸手压住了她的手,侧头望她:“陆然,你不喜欢就别强迫自己,你先回去休息吧。” 陆然眼眸垂了下来:“唐旭尧,我是快要嫁人的人,这么多记者盯着……” “我理解。”唐旭尧打断她,自嘲地笑笑,扭头望严末,“送她回去吧。” 陆然终究还是回去了,第二天才过来看他。 唐旭尧是因为她才受的伤,她没办法一走了之不顾他死活。 只是她没想到这件事还是让她又上了新闻,不过重点不是她来看唐旭尧的事儿,反倒是昨晚中年司机问她讨钱那一幕被人给视频拍到了网上,说什么她拖欠别人工资不还被人堵到医院来,顺道报导了她陪唐旭尧就医的画面。 陆然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新闻折腾疯,在这个通讯工具极度发达人手一部手机随手拍随处可见的年代,不小心成了新闻人物后独自吃个饭都能被人猜测出千百种可能来。 好在那个司机还算有良心,这样的新闻一出来很是主动地去找记者澄清整个事件。 陆然知道这个事时正在唐旭尧病房里陪着他一起看电视,电视上播的就是他澄清这段。 “她没欠我钱,还给了我双倍薪水。你们别误会,陆小姐是个好人,就是开车技术实在太烂了,本来昨晚在山上遇到劫匪就挺可怕的事儿了,结果她这个车一开起来,我的娘啊,这真让人没法子活,还好最后她老公来了,对,就昨晚她陪去看医生那个,为了救她还受了伤……” 镜头前的中年大叔说得眉飞色舞,陆然实在看不下去,拿起遥控换了台。 唐旭尧扭头望她:“你从哪儿找来的奇葩?” 陆然有些窘迫:“还不就随便网上搜,看到就电话联系了,觉得人挺健谈的还不错就定下来了,谁知道……” “还真随便,没招来一个骗子算你命大。” “……”陆然抿着唇没应他。 “以后要联系什么人办事,先找熟人试试好吗?实在不行再通过正规渠道去联系,别随便路上看到个摆摊的就给真当神算子了。昨晚的事多危险,你说你们两个女孩子往大山里跑就算了,天黑了也不懂先回来吗?要不是我凑巧给你打电话,你们昨晚……” 唐旭尧的唠叨被陆然突然塞过来的苹果给堵在了嘴里。 “吃你的水果。”陆然面色淡淡的,“我知道错了还不成嘛,别唠唠叨叨的跟个老妈子似的。” 唐旭尧拿下苹果,望她一眼:“你明天开始练练车吧。” “再说吧。” 她往他打着石膏的小腿看了眼:“没多大问题吧,一会儿可以出院了吧?” “问题大了。”唐旭尧也是面色淡淡地道。 陆然疑惑望他。 唐旭尧拍了拍那条伤腿:“都伤成这样了,我怎么去抢婚?” 话一说完病房里气氛顿时冷了下来,陆然微抿着唇,沉默了会儿,望向他:“唐旭尧,你别来搅和我的订婚宴,昨晚的事儿真的谢谢你,也很抱歉,害你受了伤。” 唐旭尧抬眸望她,黑眸微眯紧。 陆然手机在这时响起。她拿起看了眼,陆仲宣的电话,心里突然有些忐忑,抿着唇盯着手机半晌没动。 唐旭尧视线从她脸上移到她捏着的手机上,看到手机上跳动着的名字,也紧抿着唇没说话。 陆然盯着手机望了会儿,站起身,走向窗边,按下接听键。 “小然然啊,还能走吗?”陆仲宣吊儿郎当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听着心情似乎很不错。 陆然却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哥,有什么事您直接说吧,我在听着。” “还能走是吧!”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语气,话尾一收声音却瞬间冷沉了下来,“那就马上给我滚回来!” 挂了电话。 陆然捏着手机在窗前站了会儿。 唐旭尧望过去只能看到她纤弱的背影,背着光站在光影里,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陆然走向他。 “你是要现在办理出院手续还再在医院多休息两天?需要通知你的家人来照顾你吗?” 陆然问,唐旭尧只是盯着她,黑眸很深,抿着唇紧紧盯着她的脸,一瞬不瞬。 他的眼神让陆然难堪,他是因为救她才伤成这样的,她却就这么抛下他不管…… 心里突然很难受,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就这样吧,对她越失望越好。 陆然拿起了手机,想给唐宁宁打电话,让她过来照顾她哥。 手机还没拨出去,唐旭尧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重,陆然甚至感到了疼,她扭着手腕试图抽出来,却抽不动,反而越动他箍得越紧。 “唐旭尧,你别这样。”陆然望向他,轻轻说道。 “那要我怎样?”唐旭尧突然一声暴喝,他最近脾气都不佳,陆然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哪怕是在结婚那两年了,也从没见他对她大声说过话,从来都是神色淡淡,却很温和,连眼神也都是柔柔的。 “陆然,究竟要我怎样做才可以你告诉我啊,我是真的已经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回来。我也想痛痛快快地放手,可是我一想到以后再也没有你我就难受得没法忍,你以为我整天像个疯子一样缠着你不放我就很好受?可是除了这样我真的已经完全没办法,我要真懂得处理这些事当年就不会任由你离开了才发现问题。我总在做着自以为对你好的事,却总适得其反。” 唐旭尧几乎是吼着说完这段话的,情绪处于爆发边缘时,只能如同困兽般苦苦挣扎,却找不到出口。 陆然望着他,鼻子有些酸,眼睛也很酸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面色却还算平静,语气也还是轻柔平静的: “唐旭尧,你什么也不用做,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就好了。你现在觉得难受没法忍受的东西,熬个一两年,就没什么看不开放不下的了。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道理。” 唐旭尧所有的烦躁在触到她眼眶打转的眼泪时熄了下来,陆然只是很简单地在劝他,他却知道,那都是她用她所有的伤痛换来的切身体会,没有过那样深刻感悟的人,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陆然。”唐旭尧声音柔和了下来,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什么也没法子说,理亏的人总无法再去理直气壮,甚至连道歉都觉得虚伪。 陆然抽回了手,这次唐旭尧没再握着不放,只要她不愿意,他握不住。 “我通知你家人过来给你办理出院手续。昨晚真的谢谢你。”陆然低声说着,转过身,整理着他的那些药,“这些药有些是一次三粒有些是一次一粒,一天三次,上面都有写着,你服药的时候注意看下上面的字,别弄错了。” 唐旭尧盯着她的侧脸,没说话,以往偶尔他生病时她也会这样柔柔地叮嘱他,只是那时她还是他的人,如今却已要嫁为人妻。 “药全都在这里了,一会儿电话让你家人过来接你吧。”陆然边说着边转过身。 “陆然。”唐旭尧叫她,语气已没有刚才的狂躁,很平和,“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吗?你家人不会责备你吧。” “他们舍不得的。”陆然淡声应着,“顶多说我一下,而且多半是说我昨天跑山上遇劫匪的事儿。” 抬头望他:“需要我帮你打电话吗?” “不用了。”唐旭尧淡淡道,拿起手机,“你是坐高铁回去吧?让小林送你过去吧。” 说完也没顾陆然阻止,给助理林江涛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陆然。 小林就在附近,很快过来。 陆然和唐旭尧道了声别就先回去了,却没想到下楼时遇到了黎芷琴。 黎芷琴估计是过来看唐旭尧的,冷艳的脸上依然化着精致的妆容,两人在楼梯口碰到,一个下一个上。 黎芷琴虽然是从下往上的姿势,位置上略显劣势,态度却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只是没有以往那般颐指气使的味道。 陆然淡淡往她望了眼:“他在302病房。” 绕过她下楼,擦肩而过时,黎芷琴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陆然!” 陆然脚步停了下来,没有回头。 黎芷琴也没有回头,只是盯着前方。 “你是快要结婚的人,别再和阿旭没完没了的,传出去都难听,还让他为你受了伤,我们家就他一个儿子,要是出了点什么事……” 陆然打断她:“那就管好您儿子。” 说完没再停留,下了楼。 小林在楼下等着她,陆然没上车。 “你就说我朋友已经来接我了,不用麻烦。” 另外招了辆出租车,上了车。 陆然回到家里时已经是下午,一家人都在,只是脸色都不太好,陆然一回来就直接问起昨晚的事,多半是训斥她没有安全意识,一个个连着训了一顿后才提到正事上。 “怎么又和姓唐的混一块了?”问话的是陆呈海。 陆然把昨晚的事交代了一遍,昨晚确实多亏了唐旭尧,如果不是他赶来,不是他在路上指导她怎么应付,她是真心不知道要怎么做,他的声音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一码归一码,他救了你,该有的谢礼一分不会少。”陆呈海望向她,“不过陆然我可说好,你要再和他继续牵扯不清,你和程朗这婚就不能订,我们家和程家再也丢不起这个脸。” “这已经不是丢脸不丢脸的问题了。”陆仲宣接口,“你说有你这么傻的人吗?在一个地方摔一次不够还想再摔一次,嫌摔得不够重?娶了你两年没婚礼就算了,连声招呼都没打过,有他那样做人的吗,还有他那一家子人,你要再敢跟那样的人在一起,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妹。” “虽然我觉得男人没有犯原则性问题并不是完全不可原谅。”陆仲谦也终于望向她,“但这次我站在你四哥这边,没这么糟蹋人的。” 第26章 那一瞬间的生死与共(3) 陆然三嫂秦嫣横他一眼:“你以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望向陆然,看她低垂着头不敢吭声,有些看不过去,岔开了话题:“陆然啊,晚上我们去逛街吧,好久没好好逛过街了。” 吃过饭,秦嫣把小承曜留给陆仲谦带,陪陆然去逛街。 其实两人都没什么要买的,只是陆然在家里待着,时不时被几个哥哥轮番说教还不敢反驳,秦嫣知道那种滋味,看着心疼,借着逛街把人带出来散心了。 陆然知道秦嫣是故意这么做的,出了门就扭头对秦嫣道谢。 秦嫣笑笑:“有这么多哥哥不好消受吧。” 陆然连连点头:“真消受不起,训起人来跟大年三十的鞭炮似的,一阵接一阵的就没断过。” 秦嫣忍不住一笑:“确实像。” 这会儿回去估计接着炮轰,秦嫣也就带着她先去市区的商场随便逛。 现在天气已经开始转暖,陆然想去给小承曜买几件衣服,她很喜欢小承曜,或者说孩子她都很喜欢,只是自己没能生。 她很喜欢小孩子那种软软绵绵的触感,尤其是看着他们奶声奶气地“爸爸,妈妈”地叫时,萌得心头都酥酥软软的。只是当时她的孩子没能保住,后来唐旭尧一直没肯再要,总说要再等两年,一直到离婚她都没怀上,虽然有些遗憾,但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也未必不是好事,有了孩子牵绊着当初反而不能走得那么干脆利落。 想到过去的事总有些萋萋焉,陆然心里暗暗地舒了口气,与秦嫣一起去逛童装店,买了衣服顺道去看女装。 秦嫣想买几件牛仔裤,她身材好,穿衣服不挑,因此找了几件喜欢的就进试衣间了。 陆然在外面等着有些百无聊赖,就往四周随意看着,却不想看到了道略熟悉的身影,刚好从左边的小道走过,转另一边去了。 陆然本也没觉得什么,只是他臂间挽着的女人的手…… 陆然忍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就仰着脖子探头往那边望去。 秦嫣正好换完衣服出来:“陆然,你帮我看看这裤子怎么样?” 一抬头就看陆然正探头探脑地往前面看,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怎么了?” “好像看到熟人了。” 陆然低声咕哝着,皱着眉,那个男人的背影…… “谁啊?”秦嫣问,看她若有所思的神色不太对,似乎是挺熟的人。 陆然摇了摇头:“没,大概是我认错了。” 眼睛不自觉地往刚才那两人消失的方向望了眼,不确定刚刚看到的是不是唐旭尧父亲唐越笙了。 她没能看到正面,但背影看着很像,体型像,身高也像,他又恰巧这几年都在b市,是他本人也说不定,只是他臂弯里挽着的女人,陆然看着背影虽觉得略熟,却不可能是黎芷琴,身形完全不像,而且两个人感情一向不太好,不可能这么亲密地挽着手逛街。 那个女人是裹在被子似的宽大衣里面,从背后也看不大真切,只是有些略眼熟的感觉。 “不会是看到程朗或者唐旭尧了吧?”秦嫣看她脸色不太对劲,皱着眉问道,看陆然这反应挺像,就怕撞到两人带着女人出现的狗血画面。 “没,就一个熟人而已。” 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陆然也不想多谈。只是唐越笙形象一向正面,人也谦和有礼,也一把年纪了,女儿儿子都二十好几三十多的人了,他再在外面找个小三总觉得不太可能,要是不小心还怀上了,还真不知道他们一家人要怎么自处。 陆然摇摇头,不想把太多心思花在这些事情上,转身搭在秦嫣肩膀上,低头帮她参考衣服。 秦嫣也没再追问,和她一起回去又试了两件衣服才回去。 陆然在家里待了两天,忍着没给唐旭尧打电话询问他的情况。 都说要放手,总有一个人要做恶人。 她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那天他的手和脚伤得挺严重的,冲击太大,又忙着避开严末冲下来的车,还得防止车头另一侧撞上岩壁伤到他,他确实顾不上保护自己。 陆然心里一直不好受,撇去和唐旭尧的那些纠葛不说,唐旭尧终归是救了她一命,她却除了事发第二天早上去看了他一下外就没再去看过他,连声问候也没有,更遑论认认真真地说一声谢谢。 从b市回到殷城时谢淼还念叨她,看她无动于衷也就什么也不说了。 “算了,你要是过得了你心里那道坎当我什么也没说。”谢淼留下这句话就挂了电话,也没再联系她。 陆然确实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他是为了救她才伤成这样的,他一个人躺在医院里,她却连看也没去看过他。 不仅谢淼看不过去,连严末也看不过去。 这天中午休息的时候,严末来找她,约她吃饭。 “陆然,没想到你还真够狠心的,竟也没再去看过阿旭。”吃饭时,严末说,“他还一个人躺在医院里行动不便,你倒好,连个电话也没打过去问候一声。” 陆然垂下眼睑,抿着唇没应。 “你说他这是自己不小心受的伤就算了,他怎么着也是为了去救你才受的伤,左胳膊左腿都伤着,连个拐杖都没法用。”严末依然是慢悠悠地说着。 陆然只是沉默,没有应。 严末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赌气般拿过酒瓶,给彼此倒了杯酒,朝她端起:“算了,来,祝你新婚快乐。这订婚和结婚也没啥区别了。” 陆然盯着眼前的酒没动,也没说话。她的订婚宴在这周六,回来时陆呈海就特别提醒过来。 严末往她望了眼,突然也没了兴致,“咚”的一声把酒杯搁在了桌面上,手撑着额头,很久没说话。 陆然也没有说话,桌上的气氛很沉闷。 “陆然,我今天不是来给阿旭当说客的,他今天这样确实他活该。而且,老实说,我也喜欢你,我很欣赏你的性格,但是我还没喜欢到非你不可的地步,所以现在看着阿旭这样我还是会不平,你知道你现在这样的态度让多少人对你失望吗?别的不说,最起码,他救了你总还是事实,你就非得让他做的这一切都这么难堪不值吗?” 陆然终于抬头望他:“我没让他来救我。” 严末双眸死死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一字一句,冷沉有力,他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过话,也从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透。 陆然只是迎着他的目光,很努力的让这种平静维持下去:“是他自己要来救我的,他所有的医药费和误工费我会垫上。” “陆然,你真好样的。”严末突然笑了,倏地站起身,“医药费就算了吧,他们家虽然比不是你们家有头有脸,钱总不比你们少,你要还觉得良心不安,那就把那笔钱全捐了,祝你结婚幸福!” 转身离去。 陆然只是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门口,坐在原地没动过,外边的光线很刺眼,刺得眼睛酸酸涩涩地疼,眼前的东西也在一点一滴地模糊,直至雾蒙蒙的一片,脸颊也湿湿黏黏的难受。 服务员端了菜进来,看到她时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您没事吧?”服务员担心问道。 陆然只是摇着头,掏出钱包付了钱,狼狈地从这里逃离。 陆然没有再回公司,直接回了家,却没想到在自己房子里看到了本应在老家的陆呈海,以及陆仲宣。 她所有的狼狈猝不及防地撞入两人眼中,看得陆仲宣脸色一沉。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陆仲宣沉声问。 “没什么啊。”陆然有些不知所措,应完转身进洗手间洗了把脸,陆仲宣跟着进来,盯着镜中的她,“陆然你到底怎么了?” “都说了没什么了,就是工作上有些挫败。”洗过脸的陆然状态看起来好了些,抬头望向镜子,盯着镜中的陆仲宣,“你和爷爷怎么过来了?” 陆仲宣看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道:“爷爷说那姓唐的怎么也算是救了你,我们家不能失了礼数,还是得去谢谢人家。” “嗯。”陆然点点头,“你们过去就行了吧,我一会儿……” “那怎么行。”开口的是已经走到门口的陆呈海,“怎么说人家救的也是你,你总要亲自过去说声谢谢的。” 陆然沉默了下,陆仲宣有些不耐地在她头上拍了把:“好啦,只是陪家人去道个谢,又没让你和程朗一起去,这没什么。” “嗯。”陆然揉着头应了声,答应了下来。 严末离开餐厅后就直接去了医院,唐旭尧脚上的情况不是很好,被要求多住了几天院。 他过来时他正在翻阅着林江涛早上送过来的报表,他这几天腿脚不方便没办法去上班,但整个公司几乎都他一个人在管事,唐越笙除了管理着分公司那边也基本已经是甩手掌柜,所以即便伤着,也不能丢下公司不管。 看到严末沉着脸推门进来,唐旭尧就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翻阅手中的文件,神色淡淡:“又怎么了,谁惹你了。” 这两天严末有空还是会过来看看他,虽然多半只是在调侃嘲讽他,倒还是陪他解了不少闷。 严末臭着脸没说话。 唐旭尧觉得奇怪,视线终于从手中的报表移到他脸上:“我说你没事来我这摆什么脸色呢,是向云云惹你了还是你家老爹又逼你什么了?” 第27章 那一瞬间的生死与共(4) 严末不同唐旭尧,七八年前一家乃至整个公司的担子就已经全落在他身上了,他就是个富n代,什么事儿家里都帮忙打点好,现在公司也是他老爹和两个大哥在管着,没他什么事儿,他只管拿股份做他的事儿就成,原来的新势力就是他自己开着玩儿的,玩着玩着上了心才想着用心做好,只是那点蚊子腿肉他家老爹和几个兄长看不上眼,变着法儿想要逼他回自家公司,从基层做起,严末不干,他家老爹只好拿他的公司下手,严末撑不住,不得不求助唐旭尧,和华辰底下的广告公司合资经营,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有华辰这么座大山靠着,他家老爹再怎么气得牙痒痒也不会真拿他的公司怎么样。 相比之下凌宇成却要比严末幸福得多,同是个n代玩家,自主创业人家老爸不变着法儿玩他不说,还自掏腰包支持自家儿子梦想,因此一直到现在,哪怕凌宇成那破电台看着不成什么气候,人家小日子还是优哉游哉地过,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这点严末是深有体会。 姜尚和唐旭尧情况类似,都是管着自家企业,只是比唐家略好,至少没像唐家八年前那样摔得差点起不来,一直以来发展得顺风顺水,没大赚,却也没大亏,而且公司里总还有个老爹在坐镇,并不用事事躬亲。 当初的几个好友中就陆燃家庭情况略普通,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但是公司高层,收入也不菲,家底还算厚实,人也聪明努力,因此当初也才有机会和唐旭尧严末这些所谓的二代n代同个贵族名校,初中时和唐旭尧同班,最初认识的却是唐旭尧的妹妹唐宁宁,两个人比较投缘,还给唐宁宁补过课,慢慢也就混进了他们这个小生活圈里。 以前的陆燃性子爽朗大气,带着点假小子的味道,搁在现在大概也就女汉子一个,但又不失女孩子的细腻柔美,和谁都混得开,因此在这个小圈子里还是蛮受大家喜欢和照顾,尤其是姜尚,和陆燃特别投缘,以前大家还起哄过让两人在一起,两人都说没这意思,最后反倒是陆燃和唐旭尧凑一对儿了,只是走了四年终究没能走下去。 倒不是说谁对谁错了,只是在一起吵吵闹闹分分合合的,时间长了难免会心累,尤其是像唐旭尧这种天生有些冷漠的,性子淡冷也不懂哄女人,工作又忙,那几年的华辰还没完全从那次大伤重恢复元气过来,他整天没日没夜地忙,还得三天两头应付陆燃的无理取闹,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能闹上几天,唐旭尧是那种你吵你的我忙我的人,一般不会去和陆燃吵,他越是这样反倒越让陆燃受不了,闹得凶时还忍不住砸东西,有次还一气之下搬起唐旭尧电脑给砸了,电脑里都是唐旭尧刚整理完没来得及存档的重要报表,那是唐旭尧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冲陆燃发了火,手往门口一指,“滚!”就从嘴里沉着嗓子出来了。 哪个女孩子受得了被自己男朋友叫“滚”的,陆燃当下就被气跑了,之后没多久唐旭尧就提了分手,他唯一的一次提分手却再也没回头。 当时发生这件事时严末凌宇成也都在,虽然觉得陆燃是过分了些,但也没至于要到分手不回头的份上,四年时间里两个人分分合合的都成了习惯,而且陆燃不闹脾气的时候人是真心好的没话说,对外交际手腕了得,在外人面前也很照顾唐旭尧面子,很会帮唐旭尧拉拢人脉,是个适合唐旭尧的人,而不是陆然这种淡淡然然与世无争的样子,因此没有谁会想到他真分了,更没想到半年后还娶了陆然这样的。 事情也过去了这么多年,适不适合也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是想到陆然刚才的态度,严末的脸色依然不太好,瓮声瓮气地回了句:“谁能惹我啊。” “没人惹你还那么大的火气。”唐旭尧不以为意地道,又低头继续看报表。 唐旭尧的冷漠让严末有些受不住,抬手夺过他的报表,扔一边去了。 “我说,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就爱上陆然这样的女人了?”严末问,怕误会又追加了句,“没带火的那位。” 那杀伤力倒是比带火的强百倍了。 唐旭尧微微蹙眉,望向他,黑眸带着审视:“你去找她了?” “对,我就吃饱了撑的没事去找她了。”严末提到这个还来气,“我说你特么从哪找来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她本来就没心没肺。”唐旭尧低声呢喃了声,望他,“你没事去找她干嘛?告白么,被拒绝得很难看?”确实是陆然做得来的事。 “我脑子进水了才会去找她告白!”严末沉着嗓子吼,还想继续控诉,门外恰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严末代唐旭尧应,依然是没什么好语气。 进来的是陆然和陆呈海陆仲宣。 严末看到几人时有些愣神,脸色虽还是不太好,却还是起身打了声招呼。 他倒不是真的对陆然有意见,只是看着一向意气风发的唐旭尧这两天的狼狈样,陆然却连个问候的电话也没有,即使明白这是为了两人好,但情感上总还是有些看不过去,毕竟只是离了婚,也不是多大的仇,唐旭尧救了她,情理上来说她过来看看,或者打个电话都是应该的,却没想着她中午还是那样的态度,尤其是她不紧不慢的那句话,气得他忍不住暴走。 严末算是看明白了,她就是那种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能把人给气得想痛揍的人。大半年前他追她时是如此,现在还是一样,他前两天还遇到过陆燃和黎芷琴,看两人谈起陆然那别扭样儿,就估计着是不是在陆然这里吃了哑巴亏,现在完全不用猜测了,始作俑者绝壁就是看着总冷冷淡淡不争不闹的人。 唐旭尧也没想着来的人会是陆然和她的家人,倒是没像严末那样愣神,坐直身,招呼着几人入座,人倒还挺谦和有礼。 陆呈海也是温和有礼地阻止他起身:“唐先生你行动不便,就坐着吧,我们自己来就好。” 唐旭尧笑笑,也就没坚持。 病房里只有张椅子,陆然扶着陆呈海坐下,和陆仲宣乖巧地站在他身后,想问他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又不好开口,好在陆呈海还是挺客套,代陆然客气地询问了下唐旭尧的伤情,然后让陆仲宣将手中拎着的名贵补品送上,客气地道:“唐先生,很感谢你前两天冒险救了陆然,我们家也没什么好答谢你的,只有这么点薄礼,笑纳。” 陆仲宣把手中的补品递了过去,虽然是来道谢的,倒做不来陆呈海的客气,只是面无表情地递上礼盒。 里面都是些价值不菲的东西,这谢礼备得厚实,明显是不想落人口实又不想和他牵扯太深,就一份单纯的答谢。 陆仲宣将礼盒递上来时唐旭尧朝他望了眼,没将他的态度看在眼里,只是在看到他和陆然八分相似的容颜时,忍不住往陆然那边也望了眼。 陆然依然只是乖巧地低敛着眼眸,没有说话。 唐旭尧也不好说什么,他理解陆呈海的用心,客套了两句就收了下来,自始至终都是谦和有礼的,哪怕是后面与陆呈海寒暄时,也始终保持着谦逊温和的态度,直到几人离开,也没有刻意去提起陆然,或者望她,气氛还算融洽。 陆呈海和陆然要离开时唐旭尧亲自起身送的人,送到了门口,看着三人离去后才回病床前躺了下来,门一关上,刚才保持着的微笑就收了起来,神色淡淡的,隐约有些疲惫。 “和你前爷丈人相处得还挺愉快的嘛,我还以为他会先揍你一顿再感谢你。”严末看他那样就忍不住调侃。 “你知道他有多想揍我不。”唐旭尧淡淡,“我倒还宁愿他痛痛快快揍我一顿替陆然出口气,而不是和我这样虚以委蛇,都这么端着彼此都累。” “真那么喜欢讨打你就上他家去啊。” “早去过了。第一次去,他一声不吭,愣是让我陪他下了几天的棋。第二次去,大门都没能进,总不能硬闯进去。”半年多前陆然离开那会儿他过去,都厚着脸皮在他家住下了,他就是不吭声就不吭声,每次一去就扯着他陪下棋,一下就是一天,第二次是前些时候新闻闹出来过去,没至于被轰出来,但没能进得去就是,老人家的心思本就不好摸,更何况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在上位的人。 严末拍拍他的肩:“节哀!” 然后又提醒:“周六三月二十了。” 往他打着石膏的左手和缠着纱布的左腿望了眼:“你这英雄救美得真及时。” 唐旭尧冷眸扫过:“谁害的!” 严末摸着鼻子没应,在这陪他调侃了会儿就先回去上班了。 唐旭尧的腿虽还没好完全,但也没必要天天住医院里,第二天就出院回去了。 他伤的是同一侧的手和脚,走路不太稳,却连拐杖都没法子用,暂时也上不了班,只能回家先休养着。 陆然周四晚上就随陆仲宣回去了,陆呈海和陆仲宣这趟过来除了陪她去向唐旭尧道谢,大概也是担心她被骚扰或者临阵脱逃,这两天都在她那儿住,周四晚上直接带着她回去了。 第28章 抢婚现场(1) 她回去前一天晚上约谢淼吃了顿饭,饭桌上谢淼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 “陆然,你不会真要和程朗订婚吧?”哪怕是到这个时候,谢淼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她要和程朗订婚的事实。 “请柬都早发出去了。”陆然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请柬在酒会后就全部发出去了,而且因为当初在华辰酒会上公开宣布,订婚总没办法安安静静进行,总还是有记者要混进来的。 谢淼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陆然望她:“你好像很不开心?” 总感觉自从听说她要嫁给程朗后一直不太开心得有些蹊跷,谢淼又是认识程朗的。 想到近段时间以来谢淼的种种反常,陆然忍不住皱了皱眉,小心求证:“淼淼,你不会和程朗有什么吧?” 谢淼恹恹地望她一眼:“我能和程朗有什么啊。我不就是觉得你们两个明显是硬凑一块儿的,根本就没感情嘛。” “感情又不能当饭吃。”陆然淡淡应着,“而且感情都得培养的,慢慢就会有的。我就是有点担心,要是到时程朗前女友回来了怎么办。” 谢淼手一挥,神色蔫蔫的:“她不会回来的了。” “嗯?”陆然奇怪望她,“你怎么那么笃定?你们认识那么多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没啊。”谢淼否认。 陆然明显不信:“少来,快说。” “都说没有了。”谢淼突然有些暴躁,声音有些大,陆然被她吼得愣了愣,谢淼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说了声“抱歉”就没再说。 陆然望她,语气特别认真:“淼淼,我现在可和你说好了,你要是有什么就好好和我说,我也不是非程朗不可,可要是你等我们订婚了甚至结婚了再来和我说,或者再来打扰到我们,我是真的会翻脸的,我特别讨厌别人以各种理由介入我的婚姻里。自己没好好把握住就不要再来玩什么情深不移。” 谢淼往她望了望,抿着唇:“你放心好了,不会有那样的情况。” 陆然看她一眼,没再说话,两人有些不欢而散。 订婚宴在周六如期举行,程朗忙了几天终于在化妆前和陆然见了个面,陆然想着谢淼的事多少有些多疑,就问了他一些和谢淼的事儿,程朗只是笑着说她想多了,问起他和他前女友的事,程朗没说,只是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 “陆然,既然我已经答应和你结婚,就已经是决心和过去彻底了断了,最起码的忠诚我会有。” 陆然笑笑:“唐旭尧当年对我也很忠诚。”至少她没在他身上闻到任何一个女人的香水味道或者找到一根不属于她和他的头发,至于是否背着她在外面乱搞,这种问题,一般只有男人自己清楚。 “我会尊重你。”程朗柔声道。 陆然唇角扯了扯,没笑,心里其实从昨晚和谢淼吃过饭后就有些犹豫和忐忑,或者从被迫公开两人婚讯开始,她就一直处于没做好准备的状态中。第一次婚姻结得仓促,这次似乎还是,虽然两人已经以着未婚夫身份相处了些时日,但从没想过会这么快到来,尤其是最近谢淼和程朗的反应,陆然心里不太有底。 “程朗,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是有些仓促了?”陆然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了恐婚症,只是发现得有些迟。 程朗垂眸望她,眼里有着探究:“陆然,你在退缩。因为唐旭尧?” “不是!”陆然下意识否认,“只是我似乎真的没做好嫁给你的准备。” “因为你心里还没有完全放下那个人。”程朗答得一针见血。 陆然有些怔,本能想否认,程朗已经冲她微微一笑:“陆然,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别急着否认,而且老实说,我也没能完全放下。” 陆然突然有些笑不出来,程朗轻捏她的脸:“别想太多,只是订婚而已,都到这份上了,外面多少记者盯着,今天不能出状况。” 门外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是秦嫣的声音:“然然,造型师来了,赶紧出来化妆,和程朗有时间再甜蜜去。” 程朗拍着她的肩把她推了出去,在她耳边安抚:“陆然,我们都需要逼一下自己,不走出来永远不知道我们能走多远。” 陆然扯了扯唇角,随着秦嫣出去了。 造型师在另一个房间,外面大批媒体等着,因为之前已经高调宣布了,都挡下来了反倒显得作了,得罪了媒体也不好,陆呈海也就干脆放宽了限制,让部分记者进来,声明在订婚宴开始前禁止现场直播, 虽是这么说,但到底不是每个记者都那么有职业操守,更何况近在眼前的头版头条,有些记者还是混入了化妆间,偷拍了陆然化妆的一些镜头,并迅速上传到网络和娱闻播报中。 黎芷琴和唐宁宁开了电视在看,到底是对当初酒会的事有些介意,如今还真是高调订婚了,既是忍不住想看,又忍不住盼着能出些意外。 唐旭尧从房间出来就看到了在播着的电视画面,订婚宴要到下午一点多才正式开始,现在只是早上九点多,陆家程家都在忙碌地准备着和迎接宾客,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气的笑脸,偶尔一两个画面切到正在化妆的陆然,依然是淡淡的神色,不悲不喜,只是安静地望着镜子任由造型师摆弄。 唐旭尧往电视看了眼,走过去,弯腰拿起遥控一把关了。 人也坐在沙发上,背靠着沙发背,抬头盯着天花板,没动,像是又走神了。 黎芷琴望他,看他脸色不太好,面容也有些憔悴,忍不住问道:“阿旭,好些没?” “嗯。”唐旭尧含糊应着,手臂骨折了短期内总没办法好得快,打了石膏的手还在脖子上挂着,腿倒是好了些,至少能勉强走路了。 “脸色看着还是挺憔悴的,先回屋再睡会儿吧。”黎芷琴劝道。 唐旭尧摇摇头,长长地舒了口气,掏出手机,给林江涛打了个电话:“小林,过来我家里一趟,马上。” 挂了电话。 陆然安静地坐在梳妆镜前,任由造型师和化妆师摆弄,心里有些乱,完全没有待嫁的心情。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陆然内心的混乱。 陆然接起,却没想到是唐旭尧的电话。 “有什么事吗?”接通电话,陆然问道,自始至终很平静。 “陆然。”唐旭尧声音很低哑,只是叫了她一声,却没再说下去。 陆然也捏着手机没说话。 “陆然,我们真的一点回头机会都没有了吗?” 陆然沉默了会儿:“我们现在不都挺好的吗?唐旭尧,你做事不是一向强势果断吗,这次怎么就不能果断点?” “陆然,如果我真的足够强势,当初你让我签字的时候我就不会那么干脆利落地签了。你就是要离婚,即使我不签字你依然会选择诉讼离婚,我不想和你闹到法庭上,真闹开了我和你就更没有回头路了。” 陆然沉默着,没应。 “陆然,以前还在军营的时候,你说,要是我找不到女朋友,大不了你委屈点当我女朋友,其实当时我很想说,那就你吧。只是当时我还是你的教官,规定上还不允许我那样做。” “唐旭尧,我要先忙了。” 陆然打断了他,想挂。 “陆然!”唐旭尧突然叫了她一声,嗓音很低很哑,“我今天没办法祝你幸福,哪怕你故意对我不理不睬,以那样的方式让我彻底死心,我还是没办法做到。对不起!” 唐旭尧比她先挂了电话。 陆然捏着手机没动。 “怎么了?”秦嫣俯下身子,问道,抽过了一张纸巾,在她眼角擦着,“别哭,要把妆弄花了。” 陆然抿着唇,接过那张纸巾,沁着擦了擦,嗓音有些哑:“嫂子,拜托你帮我留意下,如果唐旭尧来了,把他请到贵宾室,别让他进婚宴现场。” 秦嫣疑惑盯着她。 陆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唐旭尧的那声“对不起”让她隐约不安,今天的订婚宴不能出意外。 秦嫣心里明了:“我过去看看。” 秦嫣出去后没再回来,陆然也只是心不在焉地任由化妆师摆弄着,化妆化了三个多小时后终于结束。 陆呈海和陆然的父母过来接她出去。 因为只是订婚,没有弄得像婚礼一样繁杂,只是在司仪面前交换了订婚戒指放了礼炮就差不多了。 今天天气好,天也不冷,酒席都是摆在外面。 宾客来了不少,记者也不少,陆然被陆呈海牵着走向站在红毯尽头的程朗时,镁光灯此起彼伏。 今天的程朗很帅气,白色的礼服,人长得好看身材也挺拔,站在午后的阳光里,美好而温馨。 陆然曾经幻想过这样的画面,她的家人牵着她的手走向他,然后把手交到他的手中,他牵着她走向司仪台,只是没想到那个男人最终是一起长大的程朗。 其实嫁给程朗也没有什么不好。 陆然心里这么告诉自己,跟着陆呈海的脚步,一步步走向程朗,最终把她的手交到他宽厚的手掌中。 周围的“卡擦”声在这一刻几乎达到鼎沸,伴着热闹的掌声和沸腾声,将两人的声音都掩盖掉。 “你刚哭了?”程朗垂眸望着她,以着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问道。 陆然轻轻点了点头,没应。 “其实我也有点犹豫了。”程朗说道。 陆然意外地抬眸往他望了眼,又像不是很意外,忍不住笑了笑。 程朗也冲她笑了笑,牵着她的手走向司仪。 司仪例行惯例地念着些宣誓词,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 这不是陆然第一次结婚,却是第一次站在这个地方上,陆然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程朗也只是握着她的手,陪她一起听完,然后交换订婚戒指。 当两人捧着戒指盒面对面地望着对方时,心里那种荒谬感让陆然忍不住笑了笑。 程朗也往她望了眼,拿起戒指:“别想太多。” 拉过了她的手,陆然任由他捧着手,抿着唇没应,眼睛不经意往他身后的宾客群望了眼,手突然缩了缩,有些僵硬。 她看到了谢淼,踉踉跄跄地冲向对面的洗手间,抱着水龙头大吐特吐的谢淼。 席上宾客多,她隐身在人群中本来也没看多显眼,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下意识搜寻她的身影,陆然还是看到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喝了多少酒,正在洗手间门口的水龙头前难受地吐。 陆然垂下眼眸,低声叫了他一声:“程朗……”被他抓着的手缩了下,“我们现在不能订婚。” “我们现在骑虎难下,要不你装晕或者我装晕?”程朗依然是低低的语气,像在调侃,又像在认真说话,但显然也是松了口气 “……”陆然抬眸望他,程朗也望向她,目光却落在了她身后,微微定住,黑眸微眯起。 陆然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被捏着的手掌一松,程朗松开了她的手,像是要走,脚步刚抬起,却见他眉一皱,人已直直地向她倒了过来。 陆然被这突发的状况吓到了,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倒下了的程朗没压到她,被旁边的人给及时扶住了。 现场因为这一突发的状况一片混乱,谁也没想到好好的订婚宴上准新郎突然倒下了,记者忙着抢头条,远亲朋友隔着人群仰着脖子想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至亲都已经冲到台前,一边忙着叫救护车一边让人维持现场秩序。 陆然被陆仲宣护着回了屋,转身时,陆然似乎看到了唐旭尧,站在人群中,望着她,目光沉定,但没看清,她已经被陆仲宣推着进了屋。 现场哗然混乱。 饶是见过大场面的司仪也被这一突发状况给惊得呆在了现场。 陆仲谦拨开人群上台来,拿过司仪手中的话筒,锐眸往人群一扫,混乱的现场稍稍平静了下来。 “很抱歉各位,新人临时出了点小状况,订婚宴不得不先暂时取消,给各位带来了不便非常抱歉,稍后我们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希望各位记者朋友不要打扰到各位宾客朋友的用餐,谢谢配合。” 拨开围拢上来的记者,走了下去。 程朗被送到了医院,又是急诊又是抢救。 记者也想追过去,被陆家人挡了下来,说是会影响到医院其他病人,有什么情况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把记者劝了回去。 陆然也跟了过去,在急诊室外,心里乱糟糟的,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个状况。 程朗很快被从急诊室送了出来,人也清醒了过来。 一屋子人围拢了过来,嘘寒问暖,问长问短,生怕是什么大问题,却没想到程朗一醒来便问:“刚才有谁来看过我吗?” “……”陆然朝身后的一屋子人手一展,“不都在这里吗?” “哦。”程朗淡应了声,隐约有些失落。 “怎么了?”陆然问。 “没什么事吧?”程朗父亲也问道。 “我没事。”程朗摇着头。 医生也证实:“病人没事,只是压力太大,休息不足。不过还是建议做一个详细检查。” 众人松了口气,陆然往程朗望了眼,没说话,说晕就突然晕了,晕得太蹊跷,他这哪是什么压力大,只是装晕的事通常不都女孩子来的嘛。 陆呈海往两人各望了眼:“你们不想订婚直接和家里人说就成,没必要搞这一套。” 声音略沉,隐约有些不悦,显然已经从陆然的眼神中看穿了两人的把戏。 陆然和程朗互望了眼,程朗似是想说什么,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朝陆然使了个眼色。 陆然抿了抿唇,向陆呈海道歉:“爷爷,我们都知道你们是为我们好,但是总觉得就这样订婚太仓促了,我们都需要一些时间去确定是否真适合彼此,那样的情况下要是任何一个转身走了都不好,只能用这个办法了。对不起。” 陆呈海重重地哼着:“我看你是还放不下唐家那小子,人都闹到……” 话到一半突然断了,只是任由手中的拐杖“咚咚”地敲着地板,发泄他的不满。 陆然有些不明所以,疑惑望向他。 程朗不忍陆然被责怪,出声替她解围:“是我的问题,您别怪然然。” 程朗母亲沉着声斥了他一声:“没见过这么拿婚姻当儿戏的,你要是没确定自己心意,就不要去糟蹋然然。” 陆然父亲出声打圆场:“好了好了,没事就好,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就好,这样也好,没闹大笑话,也能让两人多些时间好好想清楚。” 家里人还算开明,看都没事,也就松了口气,家里还有个烂摊子要处理,在这待了会儿就都先回去了。 “今天的宾客都还在那边吗?”程朗突然问道。 “走了一些了吧,毕竟这婚宴都摆不成了,怎么了?”陆仲谦问。 “每个人都有请柬吗?”程朗继续问。 “对,不过也有些可能是代家里人过来的。” “回头给我看看名单吧。”程朗说道。 陆然若有所思地往他望了望,想到了他昏倒前陡然眯起的眼眸及突然松了她手的事,那时他是要甩开她的手去追人的吧? 陆仲谦也往他望了眼,若有所思,却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点了下头便与其他人一起走了。 门关上时,病房里顿时只剩下陆然和程朗两个人。 陆然去给他拿药,顺便倒了杯温水过来。 程朗盯着她的背影:“陆然,我刚看到唐旭尧了。” 陆然倒温水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继续不紧不慢地把水倒满。 “我看到谢淼了。”陆然端着温水拿着药走过来。 程朗神色未动,只是望着她:“他站在人群里,隔着人群远远地望着这边,似乎特别笃定这场订婚宴办不成。” 陆然抬眸望他:“你想说什么?” “我不是装晕,我被人下药了。”程朗突然道,如一颗重型炸弹砸下来,砸得陆然眸光不自觉一顿,望向他,“你说什么?” “我没装晕,我被下药了。”程朗重复了一遍,“我被人下了麻醉药,一些俗称的现代蒙汗药,这种药粉装在胶囊里,无色无味无毒,但是会让人短暂昏迷,把粉末倒在酒水饮料里,10分钟内见效。刚在急诊室里医生亲自向我证实的。” 陆然拧了拧眉:“你的意思是唐旭尧干的?”想到他刚才那句话,难免不让人怀疑。 “我可没说。”程朗摆手否认,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药片和水,“这种时候给我下药,只是致人昏迷的一些麻醉药,对身体无任何伤害。” 说着眉一挑:“你不觉得蹊跷?” “他又没近你身,而且怎么可能把时间掐得这么准。” 陆然不敢百分百确定唐旭尧不会干这种事,但问题是他怎么办到的。 程朗手一摊:“天知道,不过我上红地毯前确实遇到过唐旭尧,聊了一小会,看着倒还挺谦和有礼。” 陆然望他:“你们怎么遇上了?” “在贵宾室,我换好装时经过那儿,看到他,你嫂子也在,就过去打了声招呼,聊了两句就走了。” “喝东西了吗?” “没有。”程朗说到这个脸色就有些不太好,要真喝东西了现在也不至于一头雾水了。 “走上红地毯前呢?”陆然继续问。 第29章 抢婚现场(2) “喝了杯饮料。” “谁端给你的?”陆然随口问。 “……就waiter端着走过的时候顺手端起的。”程朗回答前似乎停了下,陆然往他问了眼,看他似乎有意隐瞒什么,估计是想替谁隐瞒,也就没问,催着他把药服下,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道,“我看到谢淼了。一个人躲在人群里喝得酩酊大醉,有点像当年的陆燃。我突然就觉得,我不能再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 陆然说着忍不住一笑,望向他,声音还算平静:“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把我当傻子一样耍着很好玩吗?” 程朗拧起的眉峰加深了几分:“陆然,我们没有耍你,我和谢淼只是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陆然明显不信。 程朗点头,很认真:“真的。” “那你前女友呢?” “不是谢淼。” 陆然盯着他望了好一会儿,长长舒了口气,站起身:“程朗,我们结婚的事还是先好好想想吧,或许我们都决定得太仓促了。” 程朗没有强迫她:“我尊重你的意愿。” 陆然扯了扯唇角,没再应,在这里陪了他一下午才回去。 陆然回到家里时宾客和记者都已经散去了,花园里的酒宴也已收拾得差不多了,陆呈海比较传统,订婚宴都是喜欢在自家门口摆,显得喜庆,不喜欢去酒店那些地方。 家里除了忙了点,也还算平静,回来时陆呈海只问了她一些程朗的情况,虽知道她和程朗都有搞砸订婚宴的心思,倒没有责备她,只是叮嘱她早点休息,别累着就先回去歇着了。 这次的事件意外地没有在媒体前掀起太大的风浪,前期还有媒体直播,到中后期的时候都被掐掉了,许多记者抢拍的镜头都没有播出来,只是以简讯的方式介绍临时出了点小意外,订婚宴被迫中止。 虽然不免一些所谓的小道消息详细还原了现场情况,但没有任何主流媒体做太过详细的报导,更没有详细提到准新郎中途晕倒的事,也没有把后期的狼狈忙乱给播报出来,播的都是一些经过处理剪辑的镜头,体现的都是陆家在这次事件处理上的大气沉稳和临危不乱,总之媒体这次的处理很厚道。 陆然原本以为是家里打过招呼的,和秦嫣陆仲谦聊过之后才发现不是,是已经有人比他们家抢先一步先做了安排和处理,却也不是程家。 不知道怎么的陆然想到了唐旭尧。 从中午在混乱中隐约看到他的身影后,陆然一整天没看到过唐旭尧,也没电话联系过,也不知道还在殷城还是已经回去了。 从程朗的话来看,唐旭尧当时是有被秦嫣招呼进来过的。 秦嫣陪她回房时确实也证实了:“他是有来过,还去找了爷爷。” 陆然讶然,想到了稍早前在病房是陆呈海气急的话语,心一拧:“他和爷爷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阻止你嫁给程朗呗。”说话的是刚好走过来看爱妻的陆仲谦,想到婚礼前单枪匹马闯进来的唐旭尧,心底反倒生出半分钦佩来。 “陆老先生,我很抱歉当年未经你们允许就带走了陆然,而且给她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要打要罚我任凭你们,但是今天我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嫁人,我爱她。” 陆仲谦依然记得当时唐旭尧迎视陆呈海怒目的画面,目光认真坦诚,明明是来道歉的人,却又不卑不亢,以为他要来抢亲,怒极的陆呈海甚至抡起了拐杖就往他身上招呼去,他却只是直挺挺地站着,不避不闪,连眉梢也没动一下,就这么任陆呈海发泄,最终反倒是陆呈海打累了,气没消,怕他真闹出什么乱子来,让人看住了他,却没想到人被好好看在屋里,还缺胳膊断腿的哪也去不了,外面却还是出事了。 “他被爷爷打了?”陆然皱眉问,想到他那一身的伤…… “放心吧,死不了人。”陆仲谦淡哂,“姓唐的平时看着挺谦和有礼的一个人,没想到却在背后玩阴的,如果我没猜错,程朗就是被他放倒的。” 陆然下意识望他,有些讶异于他的观察力。 “程朗什么人,他再宠你一个大男人也不会真这么在那么多镜头前装晕,顶多让你来。而且,你留意到没有,他当时望向你身后时眼睛是突然眯了一下的,握着你的手就跟着松开了,右脚脚尖往前踏出了半步,身子微微前倾,有谁装晕前会保持这个开跑的姿势?”陆仲谦分析得头头是道,分析到最后还不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他八成是当时看到了什么人,醒来后又连问了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很显然,当时他在意外看到某个人时做了一个本能的动作,追人!但是会不会真的不顾你的面子撇下你在台上不好说,毕竟他还没能真跑就倒下了,从这点来说,下药的人算是无意中保住了你的颜面。” “不过……”陆仲谦话锋一转,“当时如果他再不倒,我估摸着姓唐的真这么不管不顾地上去抢人了。” 有胆进去找陆呈海坦诚,想来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只是不知道断胳膊断腿的他要怎么个抢亲法了。 “我……在婚宴现场看到了他。”迟疑了会儿,陆然才咬着下唇轻声道,想到了被陆仲谦推回屋前隔着人群瞥见的那一眼。 “他要不是跑去凑热闹这会儿就不会在医院里躺着了。” 平静无波的话语让陆然又本能望向了陆仲谦,眼里掩饰不住的担心当下让陆仲谦又沉了脸。 “陆然,要断就断干净点,别好了伤疤又忘了疼,他唐旭尧现在怎么样和你没关系,你该休息就休息,他自找的,都缺胳膊断腿了来凑什么热闹。” 陆然有些狼狈:“三哥,我没别的意思。” 秦嫣多少有些看不过去,柔声替她解了惑:“他其实也不是多大的问题,就是记者太多太挤,都想着抢头条,挤着挤着不知道哪个记者的三脚架就扫到了他那根伤腿,伤口裂了而已。” 人倒是没多大问题,就是脚伤又裂了而已,只是他被记者三脚架扫到腿疼得皱了眉的照片被狼虎般的嘉宾和记者拍到了,尽管媒体那块被压了下来,但还是有好事者给po到了网上,尽管唐旭尧身上有高富帅的帽子加持,但因为之前的新闻那么一闹,渣男加人生输家还是给他带去了不少骂声,顶踩各占一半,争议一大自然而然地又被炒得热火朝天。 陆然当晚开了电脑就看到他皱着眉略显狼狈地歪向一边的照片,人倒是能忍,没真摔下去或者有任何扭曲的神色,面色依旧淡淡的很是清隽优雅,只是拧紧了眉梢,脸色苍白,细看下可以看到额头上沁着的那一层细汗,忍得很是辛苦。 陆然关了电脑,捏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去问问情况。心里在拉锯着,想要打电话过去问问,却又想逼自己狠下心来不去管。有时候真不知道这样漫无尽头的纠缠不清到底有什么意义。偏偏看到那张伤痛隐忍的照片,心里头又隐隐有些不忍。 拉锯了大半晚,陆然终究没有打电话过去,唐旭尧也没打过来。 第二天程朗就出了院,身体没什么大问题。 陆然陪他的父母去接他出院的,不算意外的,在医院里遇到了唐旭尧,也是准备办出院手续,一个人,拖着条伤腿,伤着同一侧的手臂,连拐杖也没办法用,只能拖着伤腿,一步步跳着挪到了缴费处。 他从拐角处出来时陆然正好陪着已经办完出院手续的程朗从病房里走出来,一回头就看到了拖着伤腿从里面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出来的唐旭尧,距离不远,陆然几乎可以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以及额头上的细汗。 陆然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的唐旭尧,人站在原地,望着他有些失神。 唐旭尧也看到了她,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往她挽着程朗的手臂上,然后默默地移开,面色始终淡淡的,也没和她打招呼,只是扭头望向缴费处,拿着单子慢慢挪过去。 陆然突然眼睛特别酸涩,站在原地没动,就连程朗拍她的肩膀也没动。 “陆然。”程朗望向她。 陆然垂下眼眸,轻咬着唇,低低说了声:“你们先回去吧,我过去一下,对不起!” 朝唐旭尧走了过去,伸手拿过了他手里的单子:“我来吧,你去那边坐会儿。” 唐旭尧侧头望她,眼神很静,似乎早就意料到她会走过来般。 他仿似洞悉一切的眼神让陆然心里有些不痛快,手里的单子往他手里一塞:“你自己来!” 转身就想走,被唐旭尧给拉着手拖了回来,手搭在她肩上,半个身子的重量几乎倚在她身上。 “陆然,你得帮我,我现在手脚都疼得厉害,一个人真不行,这里不是殷城,我就一个人在这里。”他说这话时特别认真,眼睛盯着她,甚至有些可怜兮兮的味道。 陆然抿着唇没应,往他望了眼,有些赌气地夺过他手中的单子,递给护士,然后扭头望他:“你没事瞎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啊你。摔断了腿也活该。” 唐旭尧这次没应,只是半倚在她身上,不至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着她,却是很依赖着她的扶靠。 他不说话的时候陆然也没了话说,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多在心里准备了很久的话在他的沉默里说不出口。 现在的唐旭尧就像握住了她的命门,聪明的不再去逼她撩拨她,却偏偏又让她没办法狠下心来丢下他离开。 出院手续很快办完。 陆然扭头望他:“是有人送你过来的还是你自己坐高铁过来的。” b市和殷城不算远,两城之间没有飞机,却也不算近,两个多小时的路程,高铁却只要半个小时。 “你现在要回去吗?”唐旭尧问她,往门口望了眼,程朗和他的父母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嗯。”陆然轻点头,“你现在要怎样?有人来接你吗?” “没有。”唐旭尧应。 陆然狐疑地往他望了眼:“你昨天怎么过来的?” “我昨天是打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所以让人送我过来后就让他就回去了。”唐旭尧依然是淡淡的语气,也不知道是在来玩笑还是认真的。 “你又何必呢。”陆然抿着唇,“唐旭尧,我……” “陆然,你送我去坐高铁回去吧。”唐旭尧突然打断了她,“我一个人真没办法回去。” 陆然望他一眼,也没再说下去,只是帮他拿着药,叫了辆出租车,陪他一起过去。 “程朗被人下药了,是你干的吧?”在车上,陆然还是忍不住问了。 唐旭尧往她望了望,人靠着椅背坐了下去,姿态很放松,神色也是放松的,不承认也不否认:“陆然,你骂我自私也好,无耻也好,但我说过,我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结婚的,我想过直接去化妆间,或者闯到台前强行把你带走,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的家人怎么阻拦,不管别人怎么说现场被闹得怎么乱,我就是要把你带走,把你带回来。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哪怕你真愿意原谅我了,得不到你家人的肯定和我家人的祝福,这和两年多前又有什么区别,你们曾在酒会上那样高调地承认订婚的事,你真跟我走了,别人又会怎么说你和你的家人。我并不是想一下子就能怎样,你不愿意也不敢回头,你的家人无法原谅我,我的家人对你还存在很大偏见,这一切都是无法抹杀的事实,但至少,我得先为我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 陆然没有说话,抿着唇靠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额头侧低着头望着,也不知道望向哪里,眼睛里没什么焦点,事实上她确实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不喜欢听这些话。 “唐旭尧……”陆然想说话,唐旭尧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陆然,我眯会儿,一会儿到了你叫我。”唐旭尧眯着侧头躺了过去。 陆然望着他,他清隽的俊脸上确实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眼眯上就睡了过去。 陆然往他望了望,没再去打扰他,头撑着额头望向车窗外。 外边掠过的风景都是熟悉的,她已经将近九年时间没好好看过这座她长大了的城市。 其实b市没什么不好,商业发展不比殷城差,就是这里的广告文化也比不上那里。她喜欢广告,想要在那座广告文化氛围更浓郁开放的城市里发展,因此最终还是回到了殷城。以前总觉得,那么大个城市,总不会再遇到,现在却不知道当初选择回去,是否一个错误的决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眯眼睡觉的唐旭尧幽幽开口:“陆然,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些话,我也不是故意要说给你听。程朗的事确实是我故意这么做的。” 陆然扭头望他,唐旭尧依然在闭目休息,没有睁眼。 “怎么做到的?”陆然问。 唐旭尧沉默了会儿,睁眼,定定望她:“我不能告诉你,省得你到时用到我身上来。” “……”陆然无言地望他一眼,“对你我还用得着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吗?” 唐旭尧笑笑,又闭了眼:“陆然,其实我更喜欢光明正大地把人抢回来。我现在还挺后悔的。” 陆然没再理会他,其实她也不知道唐旭尧真上去抢婚了她会怎样,她一直觉得光明正大地抢才是唐旭尧会做的事,他不喜欢兜圈子,他的目的一向明确,手段也精准狠厉,不遗余力。能在短短几年内把一家濒临破产的企业做大做强的人,其实也不会是多干净仁慈的人。 出租车在火车站外停了下来。 陆然扶着他去买高铁票。 唐旭尧其实也没严重到完全走不了路,只是看着他拖着一条伤腿一跳一跳地走,陆然看着就是狠不下心来不去管。 她扶着他去买了票,自己也买了月票陪着他上了高铁,帮他找到了他的座位。 唐旭尧倚在座位上没有坐下去,扭头望她:“陆然,干脆陪我一起回殷城吧。” “唐旭尧,别过分了。”陆然抬头望他道,神色淡淡的,“我先回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回到那边再让你家里人来接你吧。” 转身就走,肩突然一紧,唐旭尧一只手突然搭在了她肩上,扣着她的肩往他面前转了个圈,手臂压着她的背手掌压着她的头,一只手将她搂着压入了怀中。 “陆然。”低哑的嗓音从她头顶低低传来,像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紧搂着她。 陆然伸手推他,手刚抵上他的胸膛他就很自觉地松开了她,手掌在她头上揉了揉:“路上注意安全。” 手掌推着她的肩让她先下去了。 唐旭尧回到殷城时是唐宁宁过来接他的,脸色不太好,一路鼓着脸不说话。 唐旭尧也没理会她,上了车就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他几乎两天两夜没睡,从陆然订婚的前一个晚上就开始整夜地失眠,满脑子都是她穿着婚纱走向程朗的画面,昨晚也没睡,伤腿疼得难受睡不了,也一直在等陆然的电话,捏着手机一直在等,明知道她不会给他电话却还是睁着眼睛等了一晚上。 其实陆然狠起来的时候心比谁都硬,越是温柔无害的人,狠起心来越让人没法子招架。 “哥,去弄了一身伤回来很好玩?”唐宁宁到底是忍不住,车开到一半忍不住开了口。 唐旭尧闭着眼睛没应,人很疲惫,从身到心的疲惫。 唐宁宁看他没应却是越发地来气:“你看看你这两天闹得多狼狈,多少人在看你笑话,陆然对你就有那么重要?重要到让你连自己的形象都不顾了?” 唐旭尧缓缓睁开了眼,疲惫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哑的声线也是清清冷冷的:“专心开你的车。” 唐宁宁赌气闭了嘴,现在网上都是他的报导,天涯盖的楼一栋又一栋的,有几个不是在骂他活该的。 唐旭尧感情的事她是不懂,但是看着一向敬重的大哥这般自贱自己,心里总不太好受,拖着伤跑到人家婚礼上,弄得一身狼狈回来。 唐宁宁开车送他回了家,黎芷琴也在,脸色和唐宁宁如出一辙,唐旭尧一进门就冷着脸道:“还回来做什么,怎么不陪着你那没良心的爸死在外面算了,唐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 唐旭尧始终面色淡淡,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扯着领带结,松了领带,走向沙发,人往沙发上一坐,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扭头望黎芷琴:“妈,在你眼里,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张口闭口唐家的脸,我们唐家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第30章 抢婚现场(3) 黎芷琴当下黑了脸:“唐旭尧你存心来气我的是不是?一个两个翅膀硬了都开始嫌弃我了是吧。” “我没那样说。”唐旭尧疲惫地捏着眉心,“脸是自己给的,不是人家捧出来的。你怎么看人家人家也就怎么看你,你看看你这几年的都变成什么样了,再看看我们这个家,还像个家吗?爸被你逼得一出去几年不愿回来,有哪对夫妻像你们这样的吗?” “别跟我提他。”黎芷琴突然吼了声,脸越发地冷沉,“当初是谁帮他照顾这个家的,当年他病伤得这么严重,是谁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顾他的,他就这样报答我?” “妈。”唐宁宁看她动了怒,赶紧过去安慰,一边朝唐旭尧使眼色,“哥你少说两句。” 唐旭尧往她望了眼,望向黎芷琴:“妈,您和爸还是找个机会好好沟通吧,几十年的夫妻,别整天闹得跟仇人似的。” 站起身,回了屋,顺道拿起手机给唐越笙打了个电话。 “爸,您还是搬回家里住吧。” “我在这边挺好。” “您和妈到底要赌气到什么时候,这个家您到底还要不要了?”听唐越笙一如既往不痛不痒的语气,唐旭尧隐隐也动了怒。 “回去又能怎样,没安静个一两天你妈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吵。” “您怎么不想想她为什么吵?您就这么一直逃避下去能解决得了问题吗?”唐旭尧捏着眉心,人也有些烦躁,“您这两天把那边的工作交接一下,我另外安排人去接手了。房子我会让人帮您给退了,银行卡和信用卡我也会给您冻结了。” 唐旭尧说着就要挂电话,唐越笙那边却是动了怒:“我是你爸!” 唐旭尧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您现在还有当爸的样子吗?” 挂了电话,打电话就让人去处理这些事。 唐越笙没到一星期就回来了,脸色倒还好,直接回了华辰总部找唐旭尧。 自从唐越笙八年前出事倒下后,华辰就一直唐旭尧在撑着,黎芷琴也在公司帮忙着,反倒是唐越笙已经基本处于半隐退状态。 他进来找唐旭尧时唐旭尧正在看报表,也没说什么,只是手往门口一指:“妈在办公室。” “我不是找你妈的。” 唐旭尧抬头望他:“爸,您和妈的问题不解决,我和陆然的问题也解决不了。你看看她这几年因为你变成什么样了?” “你和陆然的事又关我们什么事了?”唐越笙皱眉,不太满意唐旭尧这样的指责,“陆然这孩子还是挺不错的,你和她有什么误会早点解开,别拖拖拉拉的到时让人给追跑了。娶老婆就得娶这样的,人安静不吵闹,别要像你妈那种。” “我知道。”唐旭尧淡应,“您和妈的感情问题早点解决吧,她现在更年期加感情不顺,这几年人越发尖酸刻薄了,我就是把人找回来了还是得让她给气跑。” 唐旭尧边说着边站起身,一边低头整理着准备开会用的报表,头也没抬:“这段时间您就好好在家待着,和妈好好沟通,别说不到两句又吵上了。我先去开会了。” 唐旭尧开完会回来时唐越笙已经回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找黎芷琴谈过,黎芷琴也没在办公室了。 谢淼约了他一起吃饭,他也就没回家。 人刚到谢淼订好的餐厅便看到了坐在座位上的谢淼,似乎已经来了有些时候,正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翻着菜单。 看到唐旭尧入座,手往他面前一伸,蜷着的手掌张开,两根串在钥匙扣里的银白钥匙从她掌心落在了唐旭尧面前的桌上。 “以后还是你亲自去照顾她吧。”谢淼淡声说着,歪着头有些没精打采的。 住进陆然家,就近照顾她是唐旭尧嘱托她的,他知道她有不吃晚餐的习惯,或者习惯凑合着吃,从酒会后就暗中让她帮忙就近照顾她,还给她开了工资,只是她没拿,她和陆然是朋友,总归要做饭,只是顺便多做一人份而已。 一直以来谢淼都乐在其中,可如今的反常,让唐旭尧不自觉拧了眉。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谢淼摇着头,“只是觉得没意思,想出去走走,而且我最近和她有些不愉快,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有什么话好好说清楚就好了。”唐旭尧温声劝着,“陆然不是小气的人。” “我知道,但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谢淼依旧是没精打采的,把钥匙往他面前推了推,“钥匙你先收着吧,然然要还是不愿意接受你,你也别用强的,那两年婚姻生活给她的阴影太大了。” 唐旭尧点点头,收起了钥匙,劝她:“你和陆然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好好和她聊聊,过了就过了。” 谢淼扯了扯唇,算是应了下来。 面上是这么答应着,吃完饭还是回到陆然那边收拾行李了。 行李没收拾完陆然就回来了,看到她搁在客厅的行李箱,微微一愣,问道:“淼淼,你干嘛啊?” 她前两天已经和程朗一起回了这边,这两天一直在忙工作的事,和谢淼没怎么聊过。 陆然那天送程朗到医院后就给谢淼打了电话,没打通,后来程朗醒了之后才收到谢淼的信息,问她程朗的情况,她回了过去,她回了句“谢谢”和“对不起”后就先回了这边,之后几天一直没怎么联系,陆然回来时谢淼也没在她这边住。 “想出去旅游一段时间,刚交了稿,难得放松。”谢淼回头对陆然笑着道,她今天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碎花长裙,搭配长袖t恤和宽沿帽子,很田园风很休闲,神色看着也是很轻松,但轻松归轻松,笑起来总有些刻意了。 陆然盯着她望了好一会儿,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淼淼,你别这样,其实那天我和程朗都很犹豫,我们都没真的想要这么订婚了。” 谢淼扭头冲她笑了笑:“我没有因为那个事啦,只是真的很久没出去走过了,想出去放松放松。” 陆然也抿着唇,勉强带出一丝浅浅的弧度:“玩得开心点,早点回来。” “嗯。”谢淼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转身把行李箱合上,冲陆然挥了挥手,“我先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好,你也注意安全。” 谢淼拖着行李箱,脚步有些慢,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扭头望她:“然然,其实我真不是程朗前女友。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程朗,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走不出来,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可是那天在婚礼上看着你和他,我真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陆然对她微微一笑:“我理解,我没怪你的意思。之前是我大意了。” 谢淼也笑了笑,人看着放松了不少,犹豫了下,望着她道:“程朗的女朋友……其实已经不在了,就在当年你们失事的那趟航班上,她是三名死者之一。这件事没人敢和程朗说。你和程朗……其实也挺配的,嫁给他不用面对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和指责。” 陆然惊在原地,一时间像失声般,很多问题想问,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般,问不出声。 她知道程朗一直在等他前女友,一直在找,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她……”声音堵在喉咙里出不来,陆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谢淼也没再说什么,望着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拉开门,整个人却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当场。 陆然看着她握着行李箱的手不自觉地一松,心里掠过不好的念头,快步走向门口。 她看到了程朗,站在门口,神色有些木然呆滞的程朗。 陆然神色微微一变,走了过去,轻叫了他一声:“程朗?” 程朗像是突然醒过来般,望向谢淼:“你刚说什么?” 一字一顿的,人看着倒还冷静,只是越冷静陆然越是担心,不自觉地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生怕他突然失控抓着谢淼追问。 谢淼也没想到程朗会在门外,人也惊在了原处,望着程朗,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你刚才说什么?”程朗到底还是控制不住,突然暴喝一声,手本能地甩开了陆然,力气很大,陆然差点被他甩得磕到旁边的墙。 甩开了陆然的程朗扣住了谢淼的肩,盯着她的眼睛:“你再说一次,祁昕怎么会死了,她怎么可能死了?她当年根本就没在那趟航班上,她怎么可能会死了,我前些天明明在订婚宴上看到过她,明明就是她,她怎么可能没了……” 程朗近乎失控地摇着谢淼的肩,手钳着她的肩,晃得她双肩几乎脱臼。 陆然顾不得被撞得头晕脑胀,上前急着抓住他的手腕:“程朗,程朗,你冷静点。” 她的声音至始至终还是很冷静的,陷在狂乱情绪里的程朗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只是扣着谢淼的肩,执意想要一个否定的答案。 谢淼被他晃得脸色苍白,想说话说不出口,只是难受地想要挣脱,却挣不开。 “程朗!”陆然也有些急了,偏偏力气敌不过他,推他不动,掐着他的手腕他没反应,眼看着谢淼都被他给晃摇得喘不过起来,牙一咬,反身就要往他脸上甩耳光,手刚扬起,眼角却意外瞥到从开着的电梯里走出来的唐旭尧,也没时间想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急声冲他吼,“唐旭尧你快过来帮我把人拉开啊!” 唐旭尧浓眉一拧,快步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说话间人已到跟前来,一只手落在了程朗落在谢淼肩上的手上,扣着他的虎门用力一捏,他是在军营里待过几年的人,虽一只手不太方便,到底是学过擒拿的人,很轻易便将他扣在谢淼肩上的手给拉了下来,手迅速袭向他另一只手,扣着他的虎口微微一扭,程朗另一只手也被拉了下来。 失去扶靠的程朗瞬间像被抽空了灵魂般,高大的身子随着被拉下的手晃了晃,陆然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程朗?程朗?” 担心地叫着他的名字。 程朗却像没听到般,手颓然地从陆然肩上滑了下来,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双目失焦,无力地背倚着墙壁,低低地呢喃着:“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不在了,那天我明明就有看到她的……那明明就是她……” 呢喃着,整个人突然又似疯了般,冷不丁伸手勾住了唐旭尧的衣领,推着他往墙上一压:“都是你,给我下的什么破药,我那天明明就要找到她了……” 他的动作快又狠,虽然在他转身时唐旭尧早已下意识躲开,到底是行动不便,伤着一条腿一根手臂,动作还是慢了点,这么被他不知轻重地往墙上一压,一脚踢在了伤腿上,他的手臂也直接压在了他的断手上,锥心的痛从手臂小腿袭来,唐旭尧疼得额头冒了一层薄汗,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陆然和谢淼都没想着程朗会突然攻击唐旭尧,脸色一变,陆然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扯住程朗的手:“程朗,你疯了你,快松手。” 谢淼也过来扯住了程朗的另一只手,急声朝他吼:“祁昕的后事就是我陪她父母去处理的你怎么可能还看到她,药也不是我表哥下的,是我干的,你有什么火冲我来啊。” 程朗瞬间安静了下来,扭头望向谢淼,双眸阴狠。 第31章 抢婚现场(4) 陆然看唐旭尧脸上早已被一层层的细汗给覆住,也顾不得其他,抠着程朗的手想把他的手先拉下来,唐旭尧还好着的那只手已先她一步利落地抬起,一个勾拳,照着程朗的下巴就是一拳,程朗吃痛松开了他。 唐旭尧气脱了般倒向站在一边的陆然,虽疼得厉害,人倒还是克制,只是伸手扶住了她的肩,大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声音有些虚:“借我靠靠。” 陆然下意识扶稳他,望着程朗,有些气急:“程朗你先静一静行不行?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呢?你也说了,你那天还看到她了,说不定她是真的还活着呢。” 冲程朗吼完,扭头望唐旭尧,看他眉头几乎拧成了结,额头是密密麻麻的汗,皱眉问:“你还好吧?” 唐旭尧摇头:“陆然,我的手估计又被压断了。脚也有点不行。” 陆然脸色微微一变,赶紧扶着他回沙发上坐着,一边皱眉唠叨着:“腿没好手没好你没事往我这边瞎跑什么,非得把你这手脚给整残了才甘心吗?” “谁会想到最近真有这么倒霉,和你扯上就尽没好事。”唐旭尧皱着眉说着,声音听着比刚才好了些。 “怎么过来的?你的司机还在下面吗?我给他电话。”边说着边拿过他的手机。 唐旭尧把手机递给她,陆然一边拨着手机一边走向门口,程朗和谢淼还站在门口,神色木然。 程朗这会儿人是冷静下来了,脸色还苍白着,却不像刚才那般癫狂,只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扔下一句话:“我先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还有些踉跄,没怎么从刚才的打击中缓过神来。 陆然放心不下,下意识想追出去看看,刚走了两步想起家里还有个伤患,不自觉扭头往唐旭尧望了眼,唐旭尧也在望着她,定定地望着。 陆然不自觉地咬了咬唇:“先让淼淼送你去医院吧,我过去看看。” 扭头望向苍白着脸站在原地没动的谢淼,声音有些低:“你送你表哥去趟医院吧,我出去看看。” 把唐旭尧手机交到谢淼手中,绕过她,走去了电梯。 唐旭尧看着她的身影自门口消失,微抿着唇,眼睑微垂了下来,疲惫地往沙发一靠,后颈倚着沙发背,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地望着。 谢淼拿着手机走了过来,轻叫了他一声,有些担心。 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脸色也还是惨白惨白的。 “给小林打个电话吧,让他回来接我。”唐旭尧依然只是盯着天花板,声音淡淡的,不知道是不是疼得麻木的缘故,声音特别沙哑和疲惫,“我的手真被程朗给压断了,得去医院处理一下。” 谢淼默默地给林江涛打了个电话,犹豫了下,想要安慰:“程朗刚听到那样的消息,打击太大,精神恍惚,陆然怕他出事不放心跟过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我知道。”唐旭尧声音依然是疲惫的,扭头望她,朝她伸出手,“淼淼,扶我一下,我现在真没办法走路。” 谢淼过去扶他起来,唐旭尧把大半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倚着她一步步往门口走去。 “我这辈子还从没像这些天这么狼狈和窝囊过。”唐旭尧倚在她身上,声音淡淡的,说话时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像在自嘲。 谢淼听着有些难受,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唐旭尧向来意气风发的,或冷峻或狠厉或谦和或淡冷,他有着太多的面具,却从不包括狼狈,她也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窝囊的唐旭尧,哪怕是在唐家最难的那几年,他依然不曾有过。 唐旭尧也没再说话,只是倚着她下了楼,电梯门刚开,便看到了站在电梯口的陆然,像在等电梯。 看到两人时陆然愣了愣,微抿着唇,有些迟疑地往唐旭尧望了眼,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你还好吧?”她轻问,声音有些干涩,站在原地没动。 唐旭尧往她望了眼:“我没事。” 谢淼往两人望了望,看两人这样不知道怎么的有些担心,就岔开了话题,望向陆然:“他呢?” “先回去了。”陆然低声应着,“刚和他聊了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他现在想去调查祁昕的事。” 唐旭尧又往她望了眼,微微站直身,手伸向她:“陆然。” 陆然站在原地没动,唐旭尧突然手一伸,扣着她的肩强行把她拖了过来,半边身子就压在了她身上。 陆然下意识想推开他。 “陆然,这是你欠我的。”他倚在她耳边说道,声音异常的冷静,“我欠你的我会还,你欠我的也得还,不能相抵!” 陆然站在原地没动,唐旭尧也这么压在她身上不动。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谢淼看不过去,低声劝着:“表哥的手臂和腿的伤都裂开了,不能拖,会废掉的。” 陆然抿着唇往他望了眼,看着他近乎透明的脸色,终是没说什么,扶着他上了车,送他去了医院。 刚送他进急诊室陆然转身就想走,唐旭尧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长指死死扣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医生过来给他包扎,这次包扎的凑巧是第一次给他处理伤口的老医生,往两人望了眼,淡定自若地坐了下来,开始给他检查伤口,眉越皱越紧。 程朗刚才那一压力气大,真把他好不容易好了些的手臂又给压回了原型,又得拆了重新上石膏固定。 脚还好,没被压得太厉害,只是压疼了而已,没伤到里面,要不然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得了。 “真能折腾,这都还没半个月又把骨头给弄折了,废了。”老医生唠叨着。 陆然下意识扭头:“医生,他这手很严重吗?” 老医生抽空瞥了陆然一眼:“你还担心他啊。” 陆然抿着唇:“他真废了他妈不得把我家闹得鸡犬不宁。” 唐旭尧往她望了眼:“陆然,我这手脚真废了这下半辈子你就别想逃了。” 陆然没理,问医生:“医生,怎么样?” “一时半会还废不了。年轻人,别再这么瞎折腾。”老中医始终是慢条斯理地唠叨着,倒是很仔细地给他重新包扎好了。 陆然松了口气,扶他回病房,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唐旭尧也没说话,始终是面色淡淡的。 陆然扶着坐了下来,到底还是先忍不住:“以后没事别瞎往我家跑,有伤就好好在家养着。” “我倒是想好好在家养着。”唐旭尧淡声说着,一只手枕着躺了下去,“家里现在闹得乌烟瘴气的,连个安静的地方都没有。就想去你那儿喘口气,谁知道还能出了事。” 唐越笙回家倒是回家了,却是和黎芷琴又狠狠吵了一顿,整个家弄得乌烟瘴气,唐旭尧劝不住,这样的场面看多了也有些意兴阑珊,只是闷得慌,想到了陆然,就这么过来了,却没想着会撞上刚才那一幕。 陆然往他望了望,想问出什么事了,话到嘴边终究忍住了没问,这才想起了上次看到的那个神似唐越笙的背影,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或者是不是他出轨的事被发现了。这些天一直被其他事占据着,早忘了这个事。 “怎么了?”发现陆然似乎在走神,唐旭尧问了声。 陆然抬眸望他,也不知道该不该问问,或者跟他提一下,她不太懂处理这些事。 正犹豫着,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哥……” 陆然和唐旭尧互望了眼,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闻声赶来的唐宁宁,还有陆燃。 两人大概也是匆匆赶来的,气息还有些喘,看到开门的陆然时都有些愣了。 陆然是最镇定的,面色始终淡淡的,虽然身高不及两人,但微侧脸抬头,不紧不慢地往两人望去时气势上还是压住了因奔跑有些狼狈的两人。 “进来吧!”陆然说,一只手还握在门把上,只是微微侧开了身子,清澈的双眸始终静默无波。 唐宁宁往陆然望了眼,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些不是滋味,明明是来看自家亲哥哥的,愣是被陆然这平平静静的三个字给闹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弄得仿似自己才是来客。 陆燃也默默地往陆然望了眼,微抿着唇没说话,一声不吭地随着唐宁宁进了屋。 唐旭尧一看到两人,浓眉就拧了起来:“这么晚了你们还跑这儿来干嘛。” “听小林说你又受伤了,以为你有什么事就赶紧过来了。”唐宁宁嘟着嘴解释。 大概是因为陆然在,而且之前新闻的事,陆燃也有些尴尬,唇角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挤出一个笑:“我和宁宁在附近吃东西,她听说你出事了心里着急,就陪她一起过来了。你还好吧?” 视线移向唐旭尧吊在脖子上的手臂上,眉梢轻蹙。 “我没事。”唐旭尧神色淡淡,视线穿过她的肩,望向犹站在门口的陆然,叫了她一声,“然然。” 陆然手还握着门把,隔着陆燃和唐宁宁望向他:“唐旭尧,你妹妹来了,让她好好照顾你吧,我先回去了。你的药都在桌上,怎么吃上面有写。” 说完转身就走。 唐旭尧声音略略一沉:“别走!” 陆然没理,人走出去,反手就关上了门。 唐旭尧陡地掀开被子,也不管一条腿还伤着,单着一条腿就跳下床,快步往门口追去。 “哥!”唐宁宁有些气恼地叫他一声,下意识想伸手扶住他,却被他给甩开,跳着来到门边,抓着门把一拉,拉开门就追了出去。 陆然刚走到楼梯口,唐旭尧拖着一条伤腿跑不过她,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一只手扶着墙壁,盯着陆然的背影,声音有些沉冷:“陆然,你就非得我彻底赔上这条腿你才愿意停下来看看?” 陆然脚步陡地停了下来,转过身,看他已从病房里追了出来,拖着条伤腿靠在墙上,死死盯着她,黑眸沉沉的。 陆然不自觉抿了抿唇,声音倒还是平静:“唐旭尧你多大的人了还任什么性,还伤着就好好回去躺着,你真以为你把腿折腾残了就能改变什么吗?” “我是不能改变什么,也不敢奢望能改变什么!我也不是装可怜装狼狈给你看,陆然,你要走,你尽管走,你真那么狠得下心来你就走啊。” 陆然往他望了望,轻咬着下唇,唐旭尧以为她会回来,没想到她头一扭,真转身走了。 “陆然!你敢!”唐旭尧声音突然就急冷起来,又沉又急的,人吼着就拖着条伤腿快步追了过去。 陆然停下来,扭头望他:“唐旭尧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那么别扭啊,出尔反尔的算什么啊。” 唐旭尧却依然死死盯着她:“你管我!回来!” 陆然站在原地望着他没动。 唐旭尧也定定望着她,没动。 刚给唐旭尧包扎的老医生刚好从病房里出来,往两人望了眼,一边翻着手中的病历表,头也没抬,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年轻人,你这条腿真不想要了啊,早说嘛,省得浪费我功夫。” 陆然抿了抿唇,长长舒了口气:“算了,算我欠你的。” 上楼来,刚走近唐旭尧,手腕就被他给伸手扯住,拉着狠狠压抵在了墙上,有些凶狠地盯着她的眼睛。 “你这女人,我真想……真想……”唐旭尧手掌捏揉着她的脸,有些咬牙切齿,说到最后时就有些忍不住,低头想吻下去。 “唐旭尧,你真不想要你的腿了?” 陆然面色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淡淡说道,说完脸颊就疼了一下,然后在她吃疼皱眉时,唐旭尧捧着她的脸就咬着吻了下来了。 第32章 我只想和你好好的(1) 陆然嘴里虽这么威胁着,却没真敢不管不顾地推他,偏着头又避不开,干脆就抬起了手,绕过他的背,爬向他的咯吱窝,挠他痒痒,唐旭尧怕痒,她一直都知道。以前偶尔她陪他闹,他不理她时,她就伸手去挠他痒痒,然后唐旭尧就会控制不住,翻身压住她,拉下她作恶的手。 她的手往他咯吱窝挠痒时唐旭尧确实有些控制不住了,身子一缩,不得不急急地先抓下她的手,心里却又不甘心,松开前还在她唇上狠狠地咬了记,这才放开了她。 他咬得不重,却有些疼,陆然伸手摸着唇,嘟着嘴鼓着眼睛瞪他。 唐旭尧却无关痛痒地捏了捏她的脸:“乖,扶我回去,我脚疼。” 陆然瞪着他没理。 唐旭尧态度软了下来,变化很快:“对不起,我刚才是真的急了。” 陆然往他望了眼,讷讷垂下眼睑:“唐旭尧,你像变了个人。” 还是默默地伸手扶住了他。 唐旭尧任由她扶着他往病房走,声音也浅浅淡淡的:“陆然,其实我也不喜欢我现在这样,我喜欢你依赖我的样子,像猫一样,软软的,收起了所有的爪子,我不喜欢我依赖你的样子。” 陆然没说话,只是扶着他回病房。 唐宁宁和陆燃都还站在病房门口,刚才那一幕大概也看到了,脸色都不太自然,尤其是陆燃,神色有些木然,看到两人回来时却还是很客气地挤出一个笑容:“阿旭,如果你没什么大问题我先回去了,好好养伤。” 唐宁宁也勉强扯了扯唇角:“陆然,我哥就拜托你照顾了。” 和陆燃转身走了。 陆然扭头往两人望了眼,没说话,只是扶着唐旭尧回了病房,扶着他上了床。 “唐旭尧,今晚我不能在这陪你。”陆然一边拿过枕头给他垫上,一边淡声道,“你把你妹气跑了谁来照顾你。” “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要那么多人盯着做什么。”唐旭尧也淡声说着,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才九点,再陪我说说话,一会儿我让小林送你回去。” 陆然抿着唇没应,只是默默替他垫好了枕头,好一会儿才开口,侧头望他,和他算起刚才的旧账来:“淼淼说药是她下的,真的?” “你觉得她是那样的人吗?”唐旭尧反问,看陆然没什么反应,这才继续道:“药是我下的,她看到了。” 陆然叹了口气:“她这是何必呢,想要程朗恨她不成。” 她对于谢淼在她订婚宴上喝醉的事并不是很介意,她本来就已经在犹豫,谢淼的喝醉只是给了她一个中断的理由而已,她理解谢淼那种心情,看着心爱的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出双入对的,她也经历过,只是立场不太一样而已,但本质还是一样的,任谁心里都不好受,忍受得住默默吞下所有的苦涩,忍受不住只能借由别的东西发泄,谢淼只是选择了后者。 人就是这样,在没有逼自己去真正面对时,永远以为自己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坚强。 想到过去的事,陆然心情为免有些低落,到底不是多愉快的回忆,尤其曾经都已经走得那么义无反顾了,如今却…… 唐旭尧敏感察觉到陆然微妙的情绪变化,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只是她不说,他也没办法完全猜出她此时的心思,只是隐约觉得和过去有关。 “陆然,有什么话我们开诚布公的谈。” 他说,却触痛了她,脸上的淡然尽释。 “你也知道应该开诚布公地谈了?过去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开诚布公地谈的,我以前想和你谈,可你哪次认真放在心里过?就是在我走的前一天早上,我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了,我要和你认认真真谈一次,最后一次。结果你还是没把时间留给我。我等了你整整一个晚上,却只等到你一句抱歉和陆燃那条附了照片的短信,证明你那天晚上和她在一起的照片。那天是我们两个人的结婚纪念日你知不知道?我就一个人傻傻地守着一桌菜,等你回来和我开诚布公地谈,守了整整一个晚上!” 压抑了将近三年的情绪突然崩溃,当年来不及发泄怨气一夕间倾巢而出,不激烈,却字字如利刃,直插心尖。 唐旭尧从没见过失控的陆然,四年前不曾见过,四年来亦然,以前的她安安静静的乖乖巧巧的像没有脾气的小白兔,从未露出过一丝一毫的脾气来,两年后再见面时,人虽然比以前沉敛了些,却还只是洗尽铅华的安静内敛,从未在他面前这么失控过。 但是他更愿意看到这一刻失控真实的她,将她对他的所有恨所有怨都吼出来,至少她心里会好受些。 他的手臂微微伸出,想将她揽入怀中,但在触到她眼中的伤痛时,手臂又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 “当年她给你信息的时候我不知情。那天晚上我原本是要回家的,华辰全额投资的片场临时出了意外,两亿的大制作,如果我没处理好,那两个亿就相当于打了水漂,当时不得不赶了过去,在保证把一切妥善处理好之前,我不能让媒体把这件事捅出去,以免造成不好的影响和竞争对手的借题发挥。” 唐旭尧说,把当年来不及解释的事解释清楚。 那个片场只是恰巧陆燃担任副导演的片场而已,陆燃自然也在现场。 陆然临走前把陆燃那条短信转发给了他,他才知道那张照片的存在,照片里两人头挨着头站在那儿,相视而望,画面温馨,连他身为当事人看着都会误会,更何况陆然。 照片是一个场务偶然拍下的,当时两人正和其他人站在幕布前商量对策,没想到偏偏让场务把这么个镜头抓拍了下来,还被陆燃暗中发给了陆然。 那一晚上他光顾着做应急处理,没留意到手机,第二天早上才看到陆然转发给他的短信,只附了简单的五个字“陆燃发我的”,他看到时心里就“咯嘣”地跳了下,当下给她回拨了过去,想要解释,但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当时一颗心就直往下沉,也顾不得找陆燃算账,当下就赶回了家里,一推开客厅的大门就看到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餐桌前,神色特别的平静,餐桌上一桌的菜已经凉了,原本作为点缀的蜡烛也已经烧得只剩下烛泪,她的脚边搁着一只行李箱,面前的桌上压着那份离婚协议书。 看到他推门进来时她站了起身,唇角微微动了动,特别平静:“你回来了?” 然后手指压着桌上那份离婚协议书推向他这边,手心里攥着的钥匙也慢慢地放下,压在了离婚协议书上:“唐旭尧,这是离婚协议书,这是房间钥匙,我走了,你保重。” 他当时整个都怔了,连她拖着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也没缓过神来,他第一次深切地从一个人身上发现,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在那之前,他竟一直未发现。 等他回过神来追出去时,她已经坐车离去,再也没她的身影。 他以为陆然离家出走顶多只是在朋友那里住几天,没想到她不仅事先叫好了出租车,还订了当天飞往纽约的航班,走得干脆利落,却在中途出了事故。 他是在官方公布的乘客名单中发现了她的名字,连夜赶去了纽约,除了医院登机过的伤员名单,却再无她的身影,整整两年,音讯全无,他几乎以为她是在那场事故中出了意外。 陆然不知道他那两年找寻中的绝望,只是侧头望着他,面容始终淡淡:“可是你们没人和我说啊。你只是告诉我,陆燃那边出了点状况,你要过去看看,让我早点休息。相关媒体报道也被你给压了下来,也没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能看到的报导就是你连夜赶去片场探班,和陆大导演关系暧昧,而陆燃的照片也佐证了这点,或者说,那整整两年里你和陆燃的暧昧不清已经佐证了这点。你让我怎么想,我深爱的男人,我的老公,整整两年却是和别的女人扯在一起,甚至没有人知道我是你的老婆。” “是我当初疏忽了你的感受!但是我和陆燃从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或者一点点的私情。”唐旭尧眼睛定定望她,低沉的嗓音有着不容置疑的坚持,“陆然,虽然我愧对于你,但是我的人品你最起码信得过。” “你是自认无愧于我,甚至事实上你确实无愧于我。可是那两年里,你从没向我解释过你和陆燃的关系,也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你们是清白的。我只知道,她是你交往了四年的女朋友,是在你最落魄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的女人,是在你把我介绍给你所有的朋友的时候,哭醉得一塌糊涂被你柔声安慰着的女人,而我只能像个外人一样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两年的时间里,你的母亲你的妹妹你所有的朋友理所当然地把她当成你的妻子,在媒体面前,你甚至陪着她出双入对,甚至连她也在我面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到底谁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可是有谁正眼瞧过我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以为只要我努力我对他们好大家或许会慢慢接受我,结果呢,除了不断作践自己我能得到了什么?” 陆然说到后面时有些失控,顿了顿,让自己冷静下来才继续道:“陆燃那条短信只是让我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决心离婚而已。我不管你当时有什么苦衷,既然你们一个个选择瞒着我,孤立我,我都觉得,我不能这么作践自己了。我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跨出那一步,所以唐旭尧,你别再逼我回头,唐家对我只有噩梦和难堪。” “我很抱歉!”几个字似是千斤重,唐旭尧费了很大力气才艰难开口,嗓音沉哑得厉害。 “陆然,我知道再多的对不起都无法弥补当年给你的伤害。当年确实是我忽略了你,冷落了你。那时你和我妈她们看起来相处得挺融洽,我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你已经融进了这个家,很多东西也理所当然地以为你懂了。陆燃曾在唐家最落魄的时候帮了唐家,她和我妈和宁宁关系好,哪怕我们分手了也没影响到她们的关系,她出现在家里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我和她算是和平分手,我以为彼此都明白只是不适合而已,我能接受,她也能接受,我因为她当年的付出对她有些亏欠心理,当时纯粹是想着在事业上补偿她,投资拍摄她的电影,仅此而已。” 唐旭尧说着望向她,“我太过想当然。你从不和我吵不和我闹,总是安安静静的,从不会向我发泄你的委屈你的不满,我以为你都懂了,即使你说和我谈谈我也以为你只是在撒娇,也就没觉得需要去解释什么。我在感情上不是心思细腻的人,也不懂照顾对方的感受,我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彼此忠诚有空多陪陪就够了,常年忙于工作让我忽略了很多本该注意的东西,直到你走了,我才开始去反思,去思考,去改变。我现在未必能做的多好,但起码我真的认真在改变着,在努力做一个好男人。” “看得出来。”陆然应。 “所以陆然……”唐旭尧声音沉软下来,“你受了这么多伤害才把一个男人调教好了,却要这么便宜了别的女人吗?” “……” “陆然,我不是要逼你回头,我只是希望,在我已经学会怎么爱你的时候,你能再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唐旭尧声音软和了许多,黑眸里甚至带了些柔和的光,软硬兼施地说服着她,而她也差点妥协在那汪温柔软眸中。 “唐旭尧,我很抱歉,我对你真的没信心,对我自己也是。哪怕我嘴里说我不恨你,当年的事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活该,但是我真的恨你,我不是很懂为自己争取也不是很能自我调节的人,我这四年过得很不好。” 平静的话语似利刃从心尖插入,唐旭尧敛了笑,沉默地望着她,他的瞳孔很深,很黑,灯光落下来,被揉碎在眸心深处,很亮,流转着些柔柔的光,有些复杂,甚至是怜惜和歉然的。 这样的眼神让陆然有些狼狈,这是认识以来,两人第一次这么开诚布公地谈。 “我先回去了。”陆然敛下了眼眸,“明天我会请个特护来照顾你。我们真的回不去了,也请你不要再让我为难了。” 转身离去。 唐旭尧没有阻止她,也阻止不了,只是在她经过身侧时,他突然开口:“陆然,你订婚那天我对你说的话,没有骗你。”语速很缓,一字一句的。 “陆然,以前还在军营的时候,你说,要是我真不到女朋友,大不了你委屈点当我女朋友,其实当时我很想说,那就你吧。只是当时我还是你的教官,规定上还不允许我那样做。”他那天的话不期然地浮上心头。 “陆然,你在我心里放了九年。”唐旭尧说,“当年选择不告而别,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撑得过来,我不想害了任何一个女孩。陆燃是主动过来帮忙的,就像当年的你一样,劝也劝不动赶也赶不跑,后来在家人的撮合下也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我以为我和她会这么走下去,只是在一起后总是不断地争吵不断地分手,这样反反复复无数次后彼此都累了,也就和平分了手。之后和你的意外重逢我很开心,结婚也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因为陆燃。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早点学会怎么爱你和保护你。” 低哑的话语让陆然喉咙有些哽咽,沉默半天却只能挤出“谢谢”两个字。 唐旭尧也不敢强求,她愿意安静地听他说完已是最大的宽容。 “我先回去了。”陆然低声说,想到以前的华辰也想起唐越笙的事来,觉得还是该和唐旭尧先提个醒,临走前还是和他说了。 唐旭尧蹙了蹙眉,声音还算克制:“好,回头我看看。” 叮嘱了几句,让小林送她回去。 陆然回去时谢淼已经不在了,估计是真的走了。 想到稍早前的事,陆然多少有些放心不下她,还是给她打了个电话,手机已经关机。 第二天时谢淼才回了信息过来,昨晚她在飞机上,现在已经跑内蒙那边去了,人很好,让她不用担心。 陆然放了心,也就没再聊,只是给程朗打了个电话。 经过了一夜,程朗也冷静了下来,虽然声音听着还是有些疲惫和沙哑,和昨晚相比却是好了不少,只是人已经不在殷城,回了b市那边调查祁昕的事。 陆然也是昨晚才知道程朗的前女友叫祁昕,和谢淼似乎关系还不错,其他的却还是一无所知。谢淼和程朗不说她也不好追问,因此对程朗叮嘱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经过昨晚那次相识以来最开诚布公的交谈后,陆然没再去看唐旭尧,只是给他请了特护。 唐旭尧安心养伤,也没再折腾自己,除了偶尔给陆然打个电话,也没再逼像过去那样步步紧逼,开始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又对她的所有事了如指掌。比如知道她工作室拍的第一支广告诗雅化妆品已经投放市场了,效果非常不错,诗雅那边打算把旗下所有品牌广告全部承包给陆然工作室;因为这支广告的巨大反响,她的工作室开始有了点名气,业务比以前好了许多,她除了工作也在忙着招人,想要把她那个团队完善起来;前段时间她亲自去西林踩点的冰凝纯净水广告也已经投放媒体了,她撰写的第一支知名品牌广告伊莎广告也已经被严末给送去参赛了…… 许多与她有关的工作生活和细节,他都知道。 他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出院了,安心在家养着伤。 唐越笙回来待了两天和黎芷琴吵了两天又走了。 唐旭尧记得陆然跟他提起的事,特地请了侦探社跟踪调查了唐越笙,也让人把他这两年来所有的消费记录和通话记录都调了出来。 这些记录都很正常,没有大笔刷过卡的痕迹或者频繁打电话尤其是在深夜通电话的记录,连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也不知道是陆然真的认错人了还是两人日夜黏在一块儿连电话都省了,或者唐越笙怕被查出连早已防备了,总之在唐旭尧调查的资料里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第33章 我只想和你好好的(2) 侦探社跟踪了唐越笙将近半个月,一切正常得很,除了偶尔出现的秘书,身边没看到有任何女人出现。因为现在被革了职,他现在每天就去锻锻炼陪人打打高尔夫或者钓钓鱼,颐养天年,惬意而滋润。 尽管他的所有卡几乎都被唐旭尧给停了,但到底是老一辈,不像年轻人几乎都依赖着这些信用卡,他自己也还有些小额存折,这些以他自己名义开的卡唐旭尧也停不了,虽然数额不多,但支撑自己的生活倒不是太大的问题。 侦探社每天都有给唐旭尧反馈唐越笙的情况,附着照片,看着确实不像有外遇的迹象,只是唐旭尧到底还是惦记着陆然的话,抽了个空,亲自去了一趟b市。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休养,唐旭尧手虽然还没能好,但腿基本已经没太大的问题,除了还有点不太使得上力气,走路看着已经和正常人无异。 唐旭尧趁着周末直接去了唐越笙在b市的房子,还特地挑的晚上去。 他到那边时已是晚上快十一点,唐旭尧没有提前给唐越笙电话,直奔唐越笙房子,到了门口才敲门。 唐越笙大概已经睡了,敲了好一会儿没反应,在等他回应的那段不算长的时间里,唐旭尧甚至会不自觉地生起他和另一个女人正在床上打得火热的荒谬念头。 好在唐越笙没让唐旭尧等太久,惺忪的咕哝从屋里低低传来:“谁啊?” “爸,是我,我来借住一晚。”唐旭尧声音很冷静。 “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不满的咕哝声从屋里传来,声音也渐渐近了些,伴着拖鞋的声音。 说话间门已被从里面拉开,唐越笙握着门把挡在门口:“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工作的事。”唐旭尧声音淡淡,手往门一压,微微一用力,不着痕迹地推开了。 唐越笙跟在他后面:“过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可以先提前给你收拾收拾,另一个房间这么久没人住被套都没洗过。” “没关系!”唐旭尧淡淡道,走向他的房间,“爸,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吧,我住一晚而已。” “都多大的人了。”唐越笙训道,“我去给你把客房收拾一下,凑合着还能住一晚。” “何必这么麻烦。”唐旭尧淡应,没理会,径自推开了他的房门,不动声色往房间扫了眼,床铺有些乱,大概刚起床的缘故,但房间里没看到有女人在的痕迹。 “爸,我先去洗个澡,你这里有没换洗过的睡衣吧?”唐旭尧扭头望他问道,问完也不等他回答,就径自走向了衣柜,手抓着柜门就拉开了,锐眸不动声色地往里扫了眼,手从那一排排的衣架上轻轻划过,没看到女性衣服。 他从里面拿了套看着还新的睡衣,转身望向已来到门口的唐越笙:“爸,这睡衣你穿过吗?” 唐越笙望他一眼,走向衣柜,从另一端拿起一套没拆封的递给他:“这套没穿过。” 唐旭尧接过,留下一句“我先进去洗洗!”转身就走了,黑眸特地往床头桌上扫了一眼,没看到任何女性用品。 唐旭尧洗完澡出来时唐越笙还在客厅里坐着。 “怎么还没睡?”唐旭尧问,“爸,早点睡吧,别总熬夜。” 边说着边进了他的卧室,走向床边,弯腰想借着整理床铺再看看,手刚扯住被单,唐越笙已经来到门口,阻止了他:“放着吧,我来就好!” 说着就走了过来。 “不用了!”唐旭尧淡应,手扯着床单就抖了抖,往床头方向的两个枕头望了眼,问得随意,“怎么有两个枕头?” “买的时候都是配套的,就一起搁床上了。”唐越笙应着,神色并没有任何异样。 唐旭尧没再应,把枕头拿了过来,往原来的枕头方向望了眼,黑眸微微一眯,手伸向了白色床罩上的几根发丝。 唐越笙也注意到唐旭尧的目光,突然走了过来,想往那边弯腰,被唐旭尧一只手推开了,长指捻起那两根明显属于女人的长发,扭头望他:“谁的?” 唐越笙脸色有些不太好,还有些尴尬。 “到底谁的?”唐旭尧还算冷静,盯着他,“你别否认,有人看到你搂着另一个女人逛街,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阿旭,这事儿爸现在没办法和你说,你也看到了,我和你妈,是真的没办法再继续过下去!”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在外面找了个女人?”唐旭尧突然暴喝了声,声音极冷,“你到底还有哪点像个长辈的样子?当年公司出事你撒手不管要死要活的,把一个烂摊子扔给我和妈,现在好不容易挺过来了,你倒好,一个人在外面逍遥,包小蜜养小三,是不是过两天你再来告诉我,你的女人怀孕了,让我出钱帮您养儿子?” 唐旭尧说到最后时几乎是在吼着的,唐越笙被吼得脸色很难看,却没敢吭声。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两年多!” “为什么在一起?” “阿旭,这是我的问题,我会处理好,你别管。”唐越笙到底还是顾着自己身为长辈的面子,语气有些强硬。 “我是不想管!”唐旭尧声音沉了下来,“我是吃饱了撑的才想着来管你和妈这些破事,好好一个家被你们整成什么样了,你说我怎么就有你们……” 唐旭尧打住了,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那个女人电话多少?” “你想做什么?”唐越笙站着没动,“这事儿和她没关系。” “我还能做什么,逼她离开你?我以为这是父亲才会对儿子做的事。”唐旭尧笑笑,带着嘲讽,“这样的话你最好别让妈听到。你的感情问题我管不了,你对妈还有一点感情一点良心的话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是要离婚还是和那个女人彻底了断了你自己看着办,你最好在妈发现前全部处理干净。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华辰早在九年前已经被你玩完了,现在的华辰是我和妈一手建立起来的,你在华辰的所有股份我会全部收回!” 唐旭尧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扭头望他:“还有,妈人再不好总还是我妈,也在你最难的时候不离不弃陪你走过来了,我不希望看到你陪着那个女人一起挤兑中伤她的场景,否则我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转身走了。 唐旭尧连夜回了殷城,回到家时已经快凌晨三点,小睡了四个小时,七点又赶着起来上班。 黎芷琴也已经起来,看到他还愣了愣:“昨晚不是说去出差了吗?怎么回来了?” “忙完了就回来了!”唐旭尧淡声应着,对于昨晚的事没提,撞破这样的事情确实不好处理。 黎芷琴不像陆然,要遇到这样的事了顶多不声不响地离婚走人,连看都懒得再看你一眼。她骨子里是个高傲冷艳的人,要是真发现了唐越笙背着她出轨,势必得闹得天下皆知甚至玉石俱焚都有可能,在没有找到最适合的处理办法之前,他冒不起这个风险。 两人的感情也不像普通夫妻,吵吵闹闹地几十年过来了,对彼此都是个折磨却又没办法都放手,作为子女的,有时盼着两人早离了算了有时又总还是不忍,唐旭尧不是当事人,也没办法替任何一个人做决定,他做的任何决定也未必对两个人都是好的,只希望唐越笙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处理好。 满脑子的混乱在洗漱完后稍稍理清,唐旭尧洗漱完便去公司了,他一向没有在家吃早餐的习惯。 到办公室时他已习惯性地开电脑先浏览当天的重要新闻,作为决策者,许多政治军事社会财经科技讯息都要了解和掌握。 一开网页,冰凝纯净水身陷“质量门”和虚假广告的新闻几乎占据了所有门户网站头版头条。 唐旭尧眉一拧,隐约记得冰凝最近的广告都是陆然那边在负责的,手握着鼠标点开,快速浏览了一遍后,按下内线电话:“小林,你进来一下!” “唐总。”林江涛很快进来,“有什么事吗?” “今天的冰凝纯净水质量门新闻看了吗?”唐旭尧问,头也没抬,一边敲着键盘整理着文件。 “嗯,早上看了些。” “让公关部那边处理一下。”唐旭尧视线终于从电脑屏幕移向林江涛,“凡是牵扯到脉动新传媒和陆然的不利消息,先截下来。顺便留意一下后续报导和网络舆论,要控制在可控范围内,适当做一些危机公关处理。” 华辰的公关能力在业界一向被赞许有加,尤其是危机公关处理方面很有一套,华辰能在当年的重创中恢复过来并一路青云直上,很大一部分功劳归功于其背后强大的公关运作团队。 林江涛皱眉:“这个没这么严重吧。”冰凝毕竟才是这次新闻事件的主题,脉动新传媒充其量在里面起了个小小的润滑作用,公众更关注的一般是企业本身以及代言的明星。 “防患于未然,这事儿不能等扩散后再做危机处理。” 虽然这次事件的主角是冰凝,但作为广告经营者,脉动新传媒多少会被牵涉其中。一般这样的新闻事件公众关注点都只在企业本身、代言明星及载体平台身上,不会去留意到背后的广告经营者,只有在涉及到法律层面责任时才会被提起,更何况脉动新传媒还只是一家刚成立半年没什么影响力的小工作室,按常理来说,如果冰凝真的涉及到虚假广告,脉动新传媒除了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不会有人关注到它的。 但怕就怕在因为它是陆然名下的工作室,陆然本身的新闻点会让媒体和公众把脉动新传媒在这里面的作用无限放大,如果再加上幕后人士有意策划推动,陆然和她的工作室无疑会再次成为近期的新闻热点,而且还是作为负面新闻人物出现。 会不会有人在背后策划推动,唐旭尧现在也不好说,但陆燃那边不能不防着。老实说如果是以前的陆燃唐旭尧相信她不会做这样的事,她骨子里的傲气让她不屑于这样做,但经过那次的短信事件,她多少是有心机的人。这两年多来她出国进修电影没再怎么联系过,回来后也是直接进入了娱乐圈这么个大染缸,从年初那场炒作及后续的新闻来看,陆燃总不会甘心这么沉寂下去的。 交代完林江涛,唐旭尧多少有些放心不下,看了下一会儿的行程安排,让林江涛调整了下会议时间,开车去了陆然公司那边,却没想到陆然那边竟已经被记者给攻陷了。 不算大的办公室里,大批的记者拿着话筒摄像机挤在里面,追着陆然提问,从对此次事件的看法到据传的脉动新传媒能拿到冰凝的纯净水广告源于与冰凝老总不可公开的关系等等,越追问越玄乎。 陆然没有应对这类公众事件的经验,况且她也是刚看到新闻,到底出什么事了也还没个详细的了解,人刚到公司大波记者就闯了进来,公司里本来就女孩子多,拦都拦不住,如今被记者团团围着脱身不得,陆然有点后悔当初不该贪图这里交通方便,应该租个更高档些的写字楼,至少人员出入需要出示出入证或者进行身份登记才能进来的才行。 好在陆然虽然没有这方面的应对经验,但大概是性子向来偏淡,面对突然闯进来的记者并没有大惊失色,在镜头前也还是能保持着一贯的浅淡笑容,谦和有礼,应退得宜,只是总这么被记者围着问个没完没了总不是办法,偏偏底下那么多人在看着,看到她没冲记者发飙却没一个想到要报警或者让保安上来把记者赶走,竟一个个在一边看着。 因为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大众解读放大成整个陆家的态度,陆然在镜头前也不好发飙,只能暗暗头疼,在犹豫着是否不管不顾一次变脸发飙时不经意间看到了唐旭尧,隔着办公室的玻璃窗站在外面的唐旭尧。 他似乎刚过来,屋里的记者还没发现他,正拿着手机在拨号。 她望过来时唐旭尧也正望着她,隔着玻璃窗远远朝她做了个等等的手势,不知道怎么的陆然突然心安下来,竟读懂了他这个手势的意思。 唐旭尧看到将脉动新传媒攻陷的记者时就已经一言不发地掏出手机,直接给大楼保卫处打了电话,让保安上来处理。 保安很快上来,上来了不少人,半劝半强迫地把记者一个个带走了,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唐旭尧刻意避开了记者,直到整个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后才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垂眸望她:“你没事吧?” “没事。”陆然摇摇头,望向他,真心道谢,“刚谢谢你。”如果刚才不是他刚好过来真不知道被记者缠到什么时候。 “刚都是哪些媒体的记者?”唐旭尧问。 “这个我知道。”向云云抢着报了刚才那些媒体名字,想不知道都没办法,一个个话筒上都挂着偌大的logo和名字,都只是一些小众的媒体主流媒体更关心的是整个新闻事件主角冰凝本身的问题,也就这些无法与主流媒体抗衡的小媒体才会另辟蹊径另外寻找新闻点。 唐旭尧点点头,将名字记下,信息转发给了小林。 陆然没留意到唐旭尧的举动,只是对他的出现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儿啊?” 两个多月没见面,这样的情境下再见,陆然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两个月没见,陆然远没有自己以为的平静了,好在还能克制着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事。 “路过就忍不住顺道上来看看了。”唐旭尧淡声应着。 陆然往他手望了眼,没看到绑着绷带了:“你的伤都好了吧?” 第34章 我只想和你好好的(3) “嗯,好得差不多了。”唐旭尧应着,往办公室扫了眼,呼了口气,望向她,“陆然,最近冰凝的事估计会闹大,是他们本身的质量监管出现了问题还是竞争对手一手策划抹黑现在还不好说,但是肯定会有人从中搅浑水。无论怎么样,事件焦点还是冰凝本身的质量问题,虚假广告只是很小的一个部分,如果质量本身构不成问题也就不存在任何虚假广告的成分,在冰凝那边没有公开表态之前你这边任何人不要做任何回应,这段时间还是尽量减少独自一人外出吧,省得又被记者缠上。” “嗯。我会交代下去的。”陆然轻声应着,抬眸望他,也不懂该说什么,最后只是冲他微微一笑,静静地说了声“谢谢!”。 唐旭尧笑笑,没说什么,在这边待了会儿便先走了。 陆然开了个会把唐旭尧叮嘱的事和大家强调了下,特意留意了下今天的新闻和网络,直到晚上也没看到今天记者采访的事被大面积报导出来,网络上和媒体上对这次事件的关注都在事件本身的问题及冰凝的态度上,没有她担心的被牵涉其中并放大的问题,但毕竟她自己本身的家世问题,一些论坛也还是会有专门的帖子讨论她及她背后的脉动新传媒在这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只是帖子不热。 刚开完会家里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是她的母亲程婉宁的电话。他们也是才留意到今天的新闻,及新闻中偶然提到的脉动新传媒,就打电话过来问问情况,听说陆然没事后稍稍心安,临挂电话前提起陆然表姐程筱蔓要来殷城的事。 “她对那边不是很熟悉,你有空约她吃吃饭陪她逛逛吧。”程婉宁叮嘱。 陆然答应了下来,挂了电话就给程筱蔓打了电话,程筱蔓也刚到殷城来,没什么事,就和陆然约了一起吃饭。 陆然小时候虽然常在程家住,但和程筱蔓年龄差得大,她小了她整整十岁,因此也没像别的表姐妹那样关系亲密,平时也就偶尔一起吃个饭,联系不多。 陆然约了程筱蔓去陶然居那边吃饭,程筱蔓虽然已经三十好几的人,却保养得很好,年龄只是让她整个人多了一股成熟女人的风韵,却不会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 虽是三十好几的人,程筱蔓却一直没嫁人,两三年前就听说谈了个男朋友,却一直拖着没结婚,陆然那几年没怎么在家,也不是很了解程筱蔓的情况,倒没觉得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就一定得嫁人什么的,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久没见面,这顿饭吃得还算挺愉快的,除了中途清蒸鱼上来时,程筱蔓突然捂着唇奔洗手间让陆然心里掠过些古怪外,一顿饭吃得无波无澜。 陆然是怀过孩子的人,程筱蔓的反应太像当年她怀孕时的征兆了。 当年她怀孕纯属是意外,唐旭尧不想太快要孩子,大多时候是做安全措施的,却没想到唯一那么一两次没有她还是中枪了,结婚四个月时怀了孩子,她没察觉,还在公司组织的团体活动中陪大家玩了漂流,她本身身体就不太好,又是玩这种刺激性的湿身游戏,漂流回来她的小腹就有些坠疼,她误以为是生理痛,没放在心上,唐旭尧还特地给他熬了份生姜红糖水。 后半夜唐旭尧看她脸色越发苍白才隐约察觉到不对劲,连夜把她送到了医院,陆然才知道自己怀孕了,而且还差点流产了。 因为送医及时,胎儿勉强保住了,但她的身体弱,不得不先住院安胎,她也是那时才开始出现妊娠反应,和程筱蔓如今类似。 她那时在医院里住了小半个月,前几天还不太稳定时唐旭尧特地请了假陪她,后来她的情况稳定下来后才去上班,每天下班后却会过来陪她。 那时的华辰正在拓展欧美那边的市场,纽约有两个大项目都在谈,都需要唐旭尧亲自过去签字确认,那些天她的情况还是比较稳定的,唐旭尧也就飞了趟纽约,却没想到飞机刚起飞陆然身体的情况又不太好起来,先兆性流产征兆明显,后半夜时先兆性流产发展为难免流产,她被送进手术室时黎芷琴没在,她从手术室出来时孩子已经流掉了,出来时黎芷琴匆匆走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给了她一巴掌,刚手术完她的身体本来就弱,那一巴掌打得她整个人都懵了。 她那时还是有些愧疚心理的,总觉得不是自己贪玩和朋友去玩什么漂流,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虽然难受,却是没敢吭声,也没力气吭声,有些自作自受的心理,心里也还在为黎芷琴这一巴掌找理由,只当她也是太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了,才会控制不住迁怒于她。 黎芷琴虽然打是打了她,那几天倒还是蛮尽心照顾她,还特地让人炖了鸡汤给她补身子,唐旭尧当天晚上就赶回来了,寸步不离地陪了一个多星期,直到她出院。 陆然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弱到连一个孩子都保不住,她以前身体不太好是真的,但总觉得不至于弱到连孩子都生不起,何况当时在医院安胎时还是住的最好的医院请的最好的医生。 她小产将近四个月后身体才算恢复了过来,那几个月唐旭尧一直都有抽空陪着她,对她特别小心翼翼,如果忽略一些有关他与陆燃的是是非非,那段时间的唐旭尧确实是个体贴细心的好丈夫,那几个月大概也是她嫁给唐旭尧整整两年时间里最幸福的日子了,只是因为失去孩子,这样的幸福总伴着些别的东西在,而且因为小产对身体伤害过大,尽管后来她身体调养得很好,却是一直没能再怀上。意外流产、做人流的人不算少,但像她这样因为一次意外流产却很难再怀上孩子的大概也真不多。 这件事陆然一直没敢和家人提起过,连怀过孩子的事也没敢提,除了让爱她的人心疼外,说了没任何意义。 陆然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起这些往事来,有些记忆不去碰不是因为不重要,只是因为不敢,撕裂开来都是血淋淋的痛。 陆然不敢确定程筱蔓是否真的怀孕了,也不好过问,没想到两天后程筱蔓突然急电找她,让她陪她去医院。 程筱蔓电话过来时陆然正在陪同事庆祝。冰凝的质量门事件在沸沸扬扬了几天后随着冰凝的道歉及对相关媒体的起诉渐渐沉寂了下来,脉动新传媒在唐旭尧的暗中斡旋下意外没有被波及,陆然悬了几天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也就请整个工作室的员工一道去庆祝了番。 吃饭刚吃到一半程筱蔓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陆然,现在有空吗?方便陪我去趟医院吗?”虚弱的嗓音让陆然心生不安,匆匆赶了过去。 程筱蔓肚子不太舒服,怕自己一个人过去没个人照应,这边又没什么朋友,就找了陆然。 程筱蔓没把话说透彻,却言辞闪烁,陆然担心她像她当年那样是先兆性流产,也不敢耽搁,当下陪程筱蔓去了趟医院,却没想到真的是先兆性流产。 她的年龄上已经属于高龄产妇范围,医生让先住院观察几天。 陆然忙前忙后替她办了住院手续,再去药房给她拿药。 抓药的是一个挺年轻的小姑娘,看着像刚毕业没多久,手脚却挺麻利,照着单子给她抓了些西药,包装盒随手扔一边,把抓好的药递给她。 陆然道谢着接过,转身刚想走,突然被另一名抓药师喊住了她:“等等!” 陆然疑惑转过身,喊住她的抓药师正拿着刚才被那小姑娘扔在一边的包装盒在看,眉头拧着。 “不好意思,刚那药拿错了。”抓药师歉然地冲陆然笑笑,“先把药给我!” 陆然把药交给她,隔着玻璃,隐约听到什么刚拿的药是堕胎的,不是安胎药,幸亏发现及时什么的。 陆然听得心里暗暗捏了把汗,果真是幸亏发现及时,当年她就在这里住的院,也不知道是不是也闹了这样的乌龙。 这样的念头一转过就忍不住笑了笑,这家医院虽是私人医院,却是全省医疗条件最好的,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说过任何医疗事故,哪那么凑巧让她当时赶上了。 抓药师把重新抓好的药交给陆然,又是赔笑脸又是道歉,态度很好,陆然也就没计较,谢着接过来了。 回到病房时程筱蔓已经歇下了,却没睡着,看到陆然进来时冲她感激地笑了笑:“今晚多亏你了。” “没事啦,都是姐妹。”陆然微笑着道,看她自始至终没和任何人联系过也没提过孩子父亲,迟疑着问了句,“表姐,需要通知孩子父亲吗?” 程筱蔓唇角抿了抿:“不用了,他很忙,现在也不在这边。” 看着就是不想多谈,陆然和程筱蔓关系不算亲,也不好追问,只是在这边安静陪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夜深才离开。 这个点的医院除了当班的医生护士已经没有什么病人,陆然离开前顺道去了趟洗手间洗手。 她一向不太喜欢医院的气味,每次离开前都习惯性先去洗个手再走,要不然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小柔,以后抓药的时候要认真看,差点就酿大祸了你知不知道。” 陆然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听到了里边传来的交谈声,声音有些熟,她没想起在哪儿听过,也没管,径自进去洗手。 里面的人大概也没察觉到有人进来,被叫做“小柔”的女孩撒娇似的回她:“琳姐,我知道错啦,刚真的谢谢你了,要不然真把堕胎药给病人服用了。” 陆然眉梢微微一拧,顿时记起这两道声音来,如果她没认错的话,应该是刚才药房的两名抓药师了,谈论的估计就是稍早前给她抓错药的事。 “真不小心错拿了就真酿大祸了。几年前护士科就出了类似的事故,有个女孩也是先兆性流产,本来给开的是安胎药,不知道怎么给弄错了,里边混入了半颗堕胎药,让人家病人不知情情况下连服了几天,剂量小也没大反应,一直以为只是先兆性流产症状比较严重而已,也没人想到是药那边出了问题,最后孩子没保住。” 陆然准备拧水龙头的手下意识地一顿。 “后来怎么发现的啊?” “事发当天护士长要找病人资料,在当班护士办公桌上发现了小半瓶堕胎药,而且是改装过的,心里觉得奇怪,听说刚好那天就是她巡视病人病房的,刚巧在病人那儿见过这药,就私下审问了。” “病人家属没闹吗?” “哪里敢让病人家属知道啊,人家那是有钱人家,真爆出来了医院还不知道得成什么样。事情发生都发生了,弥补只能赔点钱,人家也看不上,医院这边只能息事宁人。后来倒是把当班护士给开除了。不过那个女孩还挺可怜的。听说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就被她婆婆当众甩了一耳光,好像是误以为那女孩人流过多子宫膜太薄导致胎儿保不住还是什么的,反正挺冤的,总之有钱人的规矩……还真搞不懂。” 陆然手不自觉地拧开了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哗哗”地从指缝间流过,很冷。 洗手间里面的交谈声因为这“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沉寂了会儿,两人已经从里面出来,看到呆站在洗手台前的陆然时都有些尴尬,大半夜的谁也没想着洗手间还有人。 被叫做小柔的女孩子尴尬地冲陆然笑笑,没好意思打招呼,拉着被叫做琳姐的女孩走了。 大概是怕她把这话传出去,琳姐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对小柔道:“那些东西都是听别人瞎说的,办公室争斗什么的,总会编些有的没的东西来挤兑别人,听听也就算了。” “对啊,以前我们单位也老编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来,还传得神乎其胡的,有次还闹上了报纸,结果调查结果一出来,全都是造谣,还有人被抓了……” 两人交谈的声音渐渐远去,陆然无意识地抬头,盯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原来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故事是这样的感觉。 陆然长长地呼了口气,低头双手捧着清水洗了把脸,不知怎么的手有些抖,鼻子也酸酸的,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在腹中才待了两个月的孩子,那个只存在了两个多月的孩子,甚至还来不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却已化成了一滩血水,永远地离开了,说不难过是假的,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想到那个无缘的孩子,心口总像破了个洞,很难受,她曾是那样热切地期盼着他的到来,甚至连唐旭尧,在听说她怀孕时,眉眼间都是她陌生的神采。 陆然颤着手洗了把脸,脸色看起来好了些。 她烘干手上的水,掏出手机,一边往外面走,一边给秦嫣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才接通,陆然抢在她出声前先开口:“嫂子,我哥在你身边吗?” “没,他出任务了还没回来,怎么了?” 陆然略略放了心:“嫂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调查个人?” 秦嫣是情报出身,要帮她调查一些人一些事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 “没问题啊。想调查什么?”秦嫣爽快应道。 “我想要五年前十月五号到二十号左右,我住院期间值班的所有护士名单,尤其是十月和十一月里离职或者被开除的护士名单,以及她们的一些亲属朋友的关系图。”陆然轻声说,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的一丝颤音。 她不太记人的,那段时间虽然住院了近半个月,但是她和护士不熟,也没记得护士叫什么名字,何况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是真想不起来当年照顾她的护士有哪些人,长什么样。 “好的。”秦嫣答应下来,却还是对她突然这样的要求有些疑惑,“然然,方便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吗?” “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以前小产过,我一直以为是我身体不好导致的,可是今天我意外听到一些消息,可能是当年有人把安胎药给换成了堕胎药,可是我自认我将没和谁有什么冤仇,是不是真有这回事,是医院弄错了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想调查清楚。”陆然低声说着,头脑有些乱,可能的事实冲击得她头脑有些发昏。 “小产?”秦嫣声音带了一丝凝重,“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和家里人说?” “嫂子,能不能拜托你先别告诉任何人,我怕他们担心。”陆然低声要求,声音依然有些颤。 “好。”秦嫣终是不忍,答应了下来,“我会尽快帮你调查清楚。” 第35章 你是我曾奢求的唯一(1) 两天后秦嫣就把所有的调查资料反馈到她这边来了,当年值班的护士有几个,但是被开除的只有一个叫陈婷的女孩。 秦嫣还附了她的照片过来,陆然看着照片隐约对这个女孩有印象,只是她人现在已经不在国内,四年前就已经去了美国,还拿到了美国的绿卡,这几年一直没回来过。 在她所有的亲属朋友关系圈子里,陆然没找到熟悉的名字。 这样的结果陆然不懂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或许她是从一开始就是抱着阴谋论的想法去找陆燃名字的,因此没找到时,心里总会有些微妙的变化。 她不敢确定当年她误服了堕胎药的事是否属实,陆燃是否参与其中她也不敢确定,事情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医院当年又已经暗中做了处理,所有的物证不可能留到现在给人把柄,而且她所认识的陆燃,虽然会对她有一些小动作,但这些小动作多半是基于一个“正室”对“小妾”的不屑上而已,陆然总觉得她不会丧心病狂到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她总觉得,一个聪明有胆识有理想有追求的女孩,或许可能会因为爱情有些病态的偏执,但总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但也不能因此证明陆燃就是无辜的,善恶只是一念之间的事而已,唯一有动机的只有陆燃。况且要是按那两名抓药师的说法,当时给她服用的量并不多,她的目的只是让她保不住那个孩子就够了,对于一个对于爱情偏执到极端,还妄想着能和昔日恋人重修旧好的女人而言,不愿意看到他和别的女人育有孩子是很正常的心理。 无论怎么样,陆然发现她对这样的调查结果不是很满意的,只能拜托秦嫣继续帮她再调查一下,她想去见见那个在美国的陈婷,只是她的签证过期了,一时半会她出不去,只能先等等。 但因为这样的事,哪怕真相没调查清楚,陆然真没办法再以以前的心态去看待陆燃。 现在的陆燃在沉寂了几个月后又因为准备开拍的糖糖新戏而重新出现在公众视线中。 年初的绯闻让她形象大跌,元气大伤,拿不到剧本拉不到投资,不得不暂时从公众面前消失一段时间,好不容易等当初的新闻事件都冷了下去,凑巧糖糖的新戏《与爱情擦肩而过》改编完成,总算有了个翻身的机会。 哪怕当初的新闻再怎么炒,唐宁宁制片策划的新戏还是会交给陆燃拍的。华辰影视虽然还是在唐旭尧名下,但唐宁宁对华辰影视有绝对的控股权,她手中握着的股份哪怕所有人不同意,也是轻轻松松可以拿出来给陆燃投拍那些小成本电影。 为给陆燃的复出铺路,新戏刚筹拍唐宁宁就已经开始大肆宣传,借着糖糖的名气及两大当红主演的名气迅速上了话题热搜榜,没想到刚热闹两天,出版商那边就火急火燎地要求换导演。 相较于前次的授权错误,出版商这次态度强硬许多,言语中委婉地透露着,要么换导演,要么停止拍摄。 当初签合同时合同条款上是有附带条约的,合同言明只是将版权授予华辰影视,但为保证片子质量,糖糖本人有权参与剧本的改编及对片子的演职人员享有同等决定权。 只是因为当时糖糖几乎已经把所有事务全权交给了出版商那边处理,自己也没亲自参与剧本制作,出版商那边对选人这块也不了解,相当于已经放弃了这部分的权利,唐宁宁也就没和那边沟通过,擅自决定了演职人员,如今片子都要开拍了,糖糖却要掺和进来,唐宁宁这边确实为难,想要约糖糖亲自面谈一下,却被出版商那边拒绝了,第二天更是直接派了律师过来,商谈解约的问题。 唐宁宁自是不肯,但自己理亏在先也不好发作,不得已去找唐旭尧出面,没想到唐旭尧却是站在糖糖那边,态度很明确,要么换导演,要么撤资。 唐宁宁负气离开,不得不去找陆燃另想办法。 陆燃自从昨天糖糖那边要求换导演后就没再联系上,陆燃因为年初的绯闻处处受排挤,爱情事业不得志,一直郁郁寡欢,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翻身,如今又出了状况,唐宁宁担心她出事,从唐旭尧那儿出来便去了陆燃家找她,却没想到一推开门却是一股烟味酒味,伴着嘈杂的音乐声,男男女女或站或躺或坐地在客厅里,随着音乐扭动着身躯,烟雾缭绕中,神色迷乱。 认识陆燃这么多年,陆燃从没把乱七八糟的人带回家里过,如今一屋子男男女女,烟酒味中,她甚至闻到了一股淫靡气息。 这样的发现让她心脏拧成了一团,手厌恶地在鼻尖扇着熏人的气味,踏着地板而入,在人群中寻找陆燃。 陆燃长得美艳,身材也出众,很容易便在人群中发现她的踪影。 她正一只手夹着一支烟,一只手端着酒杯,跪坐在沙发前,娇笑着与几个男人碰杯,美艳的脸蛋上神色迷乱,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其他。 唐宁宁只觉得鼻眼酸涩难忍,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蹲在陆燃身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杯和烟。 陆燃还认得她,眼眸却有些迷离,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笑着:“宁宁,你怎么来了?” 又娇笑着与旁边靠坐着的男人碰了下酒杯:“宁总,来,祝我们合作愉快……”边喝着边任由男人的手掌暧昧地爬过她白皙的大腿,逼近腿心。 唐宁宁看不过去,一把拍掉男人的手掌,掐着陆燃的手,想将她拉起。 她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比这更猥琐恶心的场面她都见过,也亲自经历过,当年她甚至被那些男人借着给摁在沙发上,满是酒臭味的大嘴猴急地凑上来,无助地任由粗糙的大手撕扯着她的衣服,在她赤裸的身子上游走,如果不是陆燃媚笑着把那些男人勾到她那边,她甚至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只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年落魄的富家千金,陆燃也已经不是那个陪着她四处求人四处应酬的无助女孩,华辰也不是以前的华辰,已经不需要这样出卖色相卑微地去赚取那一点点的信任和投资。 她扯着陆燃,一言不发地想将她拉起,近乎执着的举动却引起旁边另一男人的轻笑,指间掐着的白纸平移递到唐宁宁面前,诱她尝一口。 白纸上细碎的白色粉末让唐宁宁不可置信地望向陆燃,陆燃只是笑,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扭头对递东西过来的男人笑着道:“张总,您的好意这位美女心领了,咱不能逼良为娼不是?” 边说着边倾身在男人脸颊上啵了一下,然后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反手拉过唐宁宁,强行把她拽出了屋里的纸醉金迷。 “陆燃姐,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房门被掩上,唐宁宁失声低吼,话里难掩心疼和失望。 陆燃脸上还挂着泪,望向唐宁宁时目光有些厉:“要不然我还能怎么样,你哥和那个陆然几乎断了我所有的生路,什么都毁了,谁还会在乎……” 唐宁宁心里头苦涩,却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沉默在彼此间蔓延,陆燃掐灭了手中的烟,转身扔进了垃圾桶里,声音很低,却很平静:“两个月前,我去找人谈投资,投资没谈成,却在吸烟时误嗑了药。” “你……”唐宁宁竟觉得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特别难受,想问点什么,竟说不出口。 陆燃自嘲地笑了笑:“宁宁,其实我挺恨你哥的。” 唐宁宁沉默着,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当年华辰最难的时候,她和陆燃偷偷瞒着家人去应酬,去拓展业务,酒醉时差点被强奸,后来还是旁边的陆燃救了她,虽然后来她混乱中拿花瓶砸伤了那人,陆燃没真的被怎么样,但她永远忘不了陆燃把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勾引过去,被那个男人压在身下的画面。 当年那件事后,唐旭尧就勒令不许她和陆燃再去参加那些乱七八糟的应酬和聚会,这几年唐旭尧把她保护得很好,很多那些场合里肮脏的东西她都不会去接触到,却没想到,曾经一起走过的陆燃已经陷进了泥坑里。 “这几个月我拿不到剧本,拉不到投资,我的事业被打击得溃不成军,到哪儿都被人骂,我的生活就只剩下这一点东西了,我费了多少心血才走到今天,可是他们轻而易举地就给全摧毁了。你以为我就愿意整天陪着这些臭男人卖笑,让他们糟蹋吗?可是我还能怎么样,我没有强大的后台,没有有钱有势的老爸,更没有愿意为我挺身而出的男人,我只能靠我自己。” 说这些话时,陆燃至始至终都是平静的。 唐宁宁却听得难受,想说点什么,说不出口。 陆燃只是低垂着头平静地继续说着:“有时候真觉得,能回到过去多好,那时我们都站在同一个地方,朝着同一个方向,我们都是一样的,可是现在……” 陆燃笑笑,没再说下去。 唐宁宁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声音都是沙哑沙哑的:“陆燃姐,以后还是离那些人远点吧,你想要拍电影,不是非得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华辰影视总还有我一半的股份在。” 陆燃苦笑着摇头,推她往电梯走:“你还是先回去吧,这种环境不适合你。” 以前被劝着喝一杯都会手足无措,如今几年下来,唐宁宁依然还是会有些不知所措,她却已经能泰然处之,看着越发地像那些欢场上的笑客。 有个人保护着总是幸福的,永远不用接触到外面的肮脏龌龊,唐宁宁如此,陆然亦如此。 陆燃不自觉地笑笑,在电梯前站定,刚要替她按下电梯,电梯门已经从里面打开来,于亮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她时冲她打了声招呼,笑着道:“你这是专门出来迎接我呢?” 唐宁宁没留意到她,只是反手拉着陆燃,近乎固执地想将她带离那个乌烟瘴气的家。 陆燃拗不过她,求助于亮:“于亮,你帮我先把宁宁送回去吧,这里不适合她。” “好的。”一声带笑的淡应,于亮已经扣住她的肩,强行把她带入电梯,“唐小姐,陆燃是为你好,那种场面确实不适合你。” 强行送她回了家。 唐宁宁回到家时已快十点,碰到了刚回来的唐旭尧。 看到他,唐宁宁便不由自主地浮现陆燃含笑带哭的指控,下意识叫住了唐旭尧。 “哥,你说如果能回到过去,会不会更好点?” 没头没脑的问题让唐旭尧微微皱眉:“你想说什么?” 唐宁宁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红肿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哥,在你为另一个陆然做尽一切,为了她什么都可以不顾时,你就从没对陆燃姐有一点点愧疚吗?当年在唐家倒下在你落魄时是谁不离不弃地陪在你身边,你被大雨挡在外面爸病得差点断气救护车过不来是谁冒着大雨帮着妈背着爸一步步送到医院的,你的亲妹妹差点被强暴又是谁冒着危险把人拉开自己顶上的,你去应酬喝酒喝得胃出血是谁守在床边没日没夜地照顾你的,这些你都忘了吗?陆燃姐脾气是不太好,但她从没亏待过我们家任何一个人,她为我们家付出了这么多,难道就要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吗?” 唐宁宁几乎连气也没喘就一口气吼完了,吼完时自己早已是满脸的泪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想到今晚的陆燃,想到她睁着那双死寂的眼睛平静地跟她说,如果能回到过去时,心里就特别难受。 她和陆燃认识快二十年了,她见证着她所有的美好,她真的很难接受那个一起长大笑容明媚的女人堕落成让她陌生和畏惧的人。 唐宁宁的话让唐旭尧眉心的褶皱加深:“宁宁,陆燃曾经为我们家做的我很感激,也没忘,但是她的今天不是我或者陆然造成的,没有这种强加的因果关系,如果当初不是她拿我和陆然炒作,踩着陆然上位,她依然是前途光明的陆大导演。” “可你也不该这么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谁推她了吗?难道不是她自己作的?如果陆然不澄清,我不澄清,现在遭千夫所指的就是陆然,你告诉我,陆然做错什么了吗?你们不就是欺负她无依无靠才肆无忌惮结果自己踢到了铁板了现在反倒回来怪起别人来了?” 沉哑的嗓音已经带了怒,吼得唐宁宁没敢再反驳。 唐旭尧深吸了口气,强压下窜起的怒意,平心静气地和唐宁宁说道理:“我和陆燃早在分手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再在一起的可能。我曾经很努力地想和她一起好好走下去,不管她怎么吵怎么闹,我都试着去包容她,告诉自己,这才是真实的陆燃,因此哪怕她一次次地找我吵一次次地提分手,我还是会认真去把她哄回来,可人总是会累的,她总这样无理取闹,我和女下属多说一句话,陪女客户出去吃个饭,一个晚上忙得没能及时给她电话,甚至于她和姜尚暧昧不清,她都能找我吵上好几天,整天怀疑我是不是移情别恋,是不是不在乎她不爱她了,无论我做什么总是疑神疑鬼,我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好不容易有点时间空下来,还要应付她没玩没了的吵闹,你觉得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得下去吗?” “她只是太爱你太患得患失了,你当初结婚得太仓促了,连我们都没办法接受,更何况是她,她也知道自己的问题,也一直在努力地改变,可是你却连这个机会都没给她。” “结婚的事我确实欠考虑了,我忘记考虑你大嫂的感受了。但这不是我和陆燃的问题。我已经给了她四年时间了。情感上我没办法补偿她,但其他方面,过去几年里我自认为她做的也差不多了。她想做电影,我给她铺路,她要去国外进修,我给她联系推荐人和导演,她要拍片子,我给她投资给她挑剧本定演员……我能偿还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只是她性格太过浮躁,也太急功近利,不肯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来,陆然没招她惹她非得处处踩着她来,真栽跟头了也是她自找的。” 唐宁宁一时无言以对。 唐旭尧也不再多说,只是提醒她和陆燃保持距离,现在的陆燃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率真的女孩。 唐宁宁讷声应着,她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有自己的判断,唐旭尧也不好再说什么,接了个电话又去了公司。 电话是严末打过来的,有事找他,他现在还在公司加班。 唐旭尧先回了办公室,刚开灯目光就被桌面上的烫金邀请函吸引了过去。 眉心不自觉拧起,唐旭尧走过去拿起,只看了眼,淡漠的眉眼间瞬间染上喜意,手捏着手机下意识就想给陆然打电话,却在摁下号码的瞬间又挂断。 “怎么?这天大的好消息不敢告诉她?”一声带着调侃的男声响起,伴着落下的嗓音,办公室门也随之被推开,端着咖啡的严末站在门口,一只手揣着口袋,站姿潇洒。 唐旭尧望向他,扬了扬手中的邀请函:“这就是你说的有事?” “怎么?这还不值得您唐总专门跑这一趟?”严末挑眉反问,轻啜了口咖啡,视线落在他手上拿着的那份烫金邀请函上,“刚收到就迫不及待给大老板呈上来了,不把这喜讯告诉她?” 唐旭尧捏着那封邀请函,难得冲他露出一个浅笑:“谢谢!”这会是她今年最好的生日礼物之一。 严末也跟着笑笑:“希望你早日把她追回来。” 唐旭尧只是摇头,他没这么乐观。 陆然生日在这周四,她忙忘了。 她这两天都在忙着跟组在外面拍片,出去了两天,忙上忙下的,又遇上下暴雨,忙到晚上才收工,连手机也因为不断的电话而没电关机了,她怕家人找不到她担心,收工回到办公室第一时间给手机充电。 手机刚开机没一会儿,一连串的“嘀嘀”声,信息蜂拥而至,全是未接来电提醒,除了家人的,还有唐旭尧的。 她没有存他的手机号码,但那一串号码却似烙印般一直深烙在脑海里。 第36章 你是我曾奢求的唯一(2) 陆然盯着那串号码失神了会儿,改而给家人回拨了电话报平安,电话刚接通电话那头便传来陆呈海中气十足的吼声:“现在人在哪儿,还要不要回来过生日?哈?” 陆呈海这么一吼陆然瞬间想起生日的事来,这两天是真忙昏头了,因为赶着要飞美国一趟,所有的工作都在赶进度,反倒把生日的事给忘了。 “我现在还在公司,马上回去。”陆然赶紧道,一边快速地收拾东西 “一会儿让你哥去高铁站接你。外面雨不小,自己注意安全。” 陆然下意识往窗外望了眼,雨势果然不小,大滴的雨水还在拼命地往玻璃上贴,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车去高铁站。 陆然没敢耽搁,挂了电话,拿过钥匙和一些重要的文件,一边低头想要把这些东西塞进包里一边往门外走,走到楼梯时也没留意,一脚就踩空了下去,吓得她急急伸手抓住了栏杆,却还是因为脚上蹬着的十公分高跟鞋,脚踝狠狠地崴了一下,剧痛从脚踝处沿着敏感的神经传来,陆然疼得皱了眉,一只脚根本站不住,不得不蹲坐下去,伸手拿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试着走了步,脚尖刚着地崴了的右脚便钻心地疼,不得不又抬起了脚。 手机在这时响起,陆然因为刚才忙着塞文件,包里乱七八糟的,包包拉链还没拉好,手机也是被连着数据线一同扔包包里了,只听到声响却不知道手机在哪,不得不手忙脚乱地翻找着手机,找到时顺道往耳边一搁,按下通话键:“喂,您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 “陆然!”当熟悉的嗓音从手机那头传来时,陆然突然有些尴尬的不自在。 “不好意思,没留意看手机。”陆然下意识道歉。 “没关系。”电话那头淡淡应着,“现在哪儿?今天怎么一直没接电话?” 低沉的嗓音里隐约灌着风,似乎在开车。 “去拍外景了,没留意到手机。”陆然解释,单脚站着实在累,也顾不得有没有形象,低头从包里抽出一张纸扑在地上,干脆扶着栏杆挨着坐了下来。 “现在在家吗?” “没,还在公司。”陆然一边揉着崴伤的脚踝,一边淡声应着,“有什么事吗?” “今晚有安排了吗?”唐旭尧问。 “一会儿回趟家。”陆然应着,脚踝似乎扭得不轻,手指刚轻轻碰了碰她就疼得忍不住抽了口气,声音很小,但在这安静得过分的楼道里,唐旭尧还是听到了她“嘶”的抽气声,眉峰就皱了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 “陆然。”低沉的嗓音隐约夹了丝别的情绪。 陆然不自觉软了嗓音:“我真的没事,只是扭了脚而已。” “严重吗?” “没……”陆然想说没太大问题,唐旭尧已经打断她,“你在那儿等我会儿,我马上到。” “不用了,我真没事,这么大雨你别过来。” “我三分钟左右到。” 唐旭尧挂了电话,他中午开始就联系不到陆然,刚才也才来她公司这边找人,车子刚调头一会儿陆然的电话就过来了。 陆然没想着唐旭尧已经挂了电话,往手机看了眼,收了起来,又试着碰了下脚踝,非得再次疼得龇牙咧嘴才放弃去碰它,不敢再让它着地使力,拎着两只高跟鞋站起身,扶着楼梯栏杆单脚一步步地跳下楼去。 好在已经是七点多,外面又下着大雨,这个点办公楼里除了加班的基本都走完了,她的狼狈没让太多人瞧见,只是下到楼梯陆然就皱了眉,从楼梯口到外面打车还要走一小段路,地板都是光滑明亮的大理石地板,随着进进出出的人,到处都湿漉漉的,两只脚走还得小心翼翼怕摔跤,一只脚跳过去,陆然真担心走到一半就得开始爬着走了。 唐旭尧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了一张脸纠结成一团的陆然,正倚在墙边,单着一只脚站着,白皙的脚丫子光着,一只手拎着两只高跟鞋和一个文件夹,肩上挂着肩包,肩膀微耸着以防包包掉落,头侧低着,头疼地低头看着崴伤的脚,手还得时不时地把垂下来的头发拨开,看着有些狼狈,巴掌大的脸都快皱成个包子了,嘴巴也无意识地撅着,看着特别的烦恼。 “陆然!”唐旭尧叫了她一声。 陆然下意识抬头,一抬眸就看到了朝她快步走来的唐旭尧。他的脚步很稳,即使是小跑着向她这边走来,依然很稳健,不见一丝急促,来到她面前时,高大的身影就罩了下来,呼吸却很平稳。 “怎么扭到了?”唐旭尧在她面前站定,手下意识地去接过了她手里的文件夹和高跟鞋,往她抬着的脚望了眼。 “下楼梯的时候光顾着塞文件踩空了。”陆然有些懊恼地应道,没发现手里的东西元已经让唐旭尧给拿了过去,只是好奇地往他望了眼,“你怎么在这儿啊。” 从挂电话到这会儿也就才三分钟左右吧。 “刚好在这附近。”又往她的伤脚望了眼,“先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抬眸往满是积水的地板望了眼,望向她:“我抱你过去吧。” “……不用了吧。”陆然有些窘迫,“你扶下我就好。” 边说着一只手已经自然而然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唐旭尧这次没坚持,扶着她走,只是地板实在太滑,陆然又是打着赤脚,跳了一步后脚下就打了个滑,差点没摔倒,吓得她急急抓住了唐旭尧手腕,指甲都差点抠进他的肉里。 唐旭尧侧头望她:“还要逞强?” 说话间已经往旁边侧开身子,背对着她,微弓下身子:“上来。” 陆然咬着唇犹豫了下,还是把手搭在他肩上,任由他给托着背了起来。 他的背很宽,有些硬,趴在上面,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莫名地有股心安的感觉,这是唐旭尧第一次背她。 陆然盯着他的侧脸,迷迷糊糊地想着。 在一起这么久却第一次有这种情侣间的小亲密。 “陆然。”唐旭尧低沉的嗓音从前面低低地传来。 “嗯?”陆然望向他。 唐旭尧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没什么。” 陆然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笑:“唐旭尧,似乎每次我遇到麻烦你都是第一个赶到的。” “大概上天还想再给我一个机会吧。”淡淡的语气,也听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陆然沉默了会儿:“我有什么好的,说不定你还能遇上个更适合你更能包容你的女孩。” “但那都不是你。” 陆然没再应,只是安静地伏在他背上,任由他背她走过大厅那段湿滑路段和门口的积水段,直到把她送上车。 唐旭尧先送她去医院处理了下脚,好在脚伤得不重,只是扭了下而已,处理包扎过后好了许多,至少扶着唐旭尧已经能很平稳地走回他的车里。 外面的雨还在下,却小了一些。 “一定得回去吗?这么大的雨。”唐旭尧扭头望她,黑眸里隐约夹着一丝冀盼。 陆然没细看,点点头:“嗯,我家里人都在等着我。” 唐旭尧没再说什么,开车送她去了高铁站,扶着她去买了票,买票时,却买了两张。 陆然疑惑地扭头望他。 “去我爸那儿踩踩点。” 他这么一提醒陆然顿时想起之前提醒他的事来,正要问,唐旭尧已经先开口:“你没认错人,他确实在外面有了人,已经两年了。” 说完忍不住笑笑,那笑容陆然看着心里有些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声安慰:“你爸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会处理好的。” 唐旭尧没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扶着她上了高铁。 外面下着雨,这个点的高铁人很少,两人又买的是一等座,整节车厢里也没几个人。 这还是两个人一起外出坐车,甚至是一起出远门。 和唐旭尧一起坐在列车上的体验陆然是从没有的,唐旭尧也从没有过,以往偶尔两个人一起出门时,永远都是唐旭尧在开车,她坐在一边看着,像这种两个人都闲着挨着坐在一块儿体验,还真是新鲜得让人心头苦涩。 陆然这几天都在忙,自己也累得慌,和唐旭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聊什么,上车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她坐在里侧靠窗的位置,刚开始还很安静地歪着头靠着车窗睡着,睡过去后睡姿就不太好了,睡累了无意识地侧过头后,头就耷拉着靠在了唐旭尧的肩上,软软的脸蛋靠着他硬实的肩,大概被硌得难受,陆然手就无意识地抱住了唐旭尧的手臂,调整了下睡姿,也没醒过来,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 手间臂间都是她软软的触感和呼吸,熟悉而遥远,唐旭尧垂头看她。 陆然睡着时脸上一向都很恬淡,安安静静地的,像婴儿,她在哪儿都能睡得很安然,眼睛很放松地闭着,浓密的睫毛甚至也只是安静地翘着。 唐旭尧以前很喜欢盯着陆然看,她缩在沙发上睡着也好,蜷缩在她怀里睡着也好,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好,或者是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看着她,会心安,她身上有让人心静的魔力,所有的疲惫都会在看到她时消散泰半。 想到以前,心里总有些不好受,长长地呼了口气,唐旭尧抿着唇,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看着她一侧的长发随着她的侧头滑下来,手就自然而然地伸了过去,替她把头发拨好,指尖下柔嫩的触感让他的长指流连着不想离开,甚至蛊惑着他,想要吻上她的唇。 唐旭尧知道自己此时很卑鄙,却又想放纵着不管不顾了。他低下了头,长指摩挲着她的脸,细细盯着她,有些情难自禁地,还是吻上了她的唇,含着她的唇细细地吻着。 突然响起的列车到站广播,陆然陡然从似梦非梦的中惊醒过来,有些手足无措地推开了他,神色也有些慌乱。 “对不起!”唐旭尧微抿着唇,向她道歉。 陆然没应,只是轻捂着唇,虽然这节车厢没什么人,刚才也没被人看到,只是她的沉迷,让她自己觉得有些难堪。 列车在广播响起几分钟后终于平稳地停了下来。 唐旭尧想扶着她出去,却被陆然下意识地挥开了手,唐旭尧的手僵在半空中。 “对不起!”陆然低低地道了声歉,拎着自己的小包包,低垂着头,扶着过道上的座椅,一声不吭地单脚跳着走了出去。 唐旭尧默默地跟在她身侧,伸手替她挡开挤过来的人群。 陆然下了车就给陆仲谦打电话,她上高铁前已经给家里人打过电话,说了到站的时间,陆仲谦会过来接她。 陆仲谦已经在出站口接她。 挂了电话,陆然扭头望他,勉强冲他挤出一个笑容:“唐旭尧,我哥在外面等我了,你就送到这儿吧。” 唐旭尧往她望了望,这次没让她为难:“你一个人能走得出去吗?” 陆然点点头:“这里离出口就一分钟。今天真的谢谢你。” 唐旭尧没说话,只是朝她走近了一步,长长地呼了口气,垂眸,盯着她的眼睛:“陆然。” “嗯?”陆然微微蹙眉,走出来后,刚才的尴尬被冲散不少。 “生日快乐!”唐旭尧突然说,“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好好陪你庆祝生日。” 说话间已经拉起了她的手,一个硬实的东西被塞进了她手心里,他的手掌裹着她的手掌,把那个东西一起裹在了手心里,陆然猜不到是什么东西,只是望着他,鼻子突然有些酸。 他拉起了她的另一只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封红色的邀请函,朝她晃了晃:“陆然,这是戛纳广告节颁奖礼当晚的邀请函,恭喜你,你的伊莎广告作品入围本届戛纳广告节电视类广告金狮奖。颁奖典礼下周三晚上在戛纳举行。” 陆然下意识望向那份烫金的红色邀请函,喉咙似有什么东西哽住般,鼻子和眼睛都酸酸的,不知怎么的,突然很想哭。 唐旭尧冲她笑笑,把邀请函塞入她手中:“别吃太多蛋糕,小寿星。路上注意安全!” 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转身离去。 陆然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想叫住他,喉咙里却像一直无形的手掐住,开不了口,只能这样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转了个弯,消失不见。 心里突然很难受,想哭。 “怎么这么久没出来?”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陆仲谦久没等到她出来,进来找她了。 陆然突然有些手忙脚乱,垂着头没敢望向陆仲谦,生怕自己真哭了。 陆仲谦低头往她望了眼,没说什么,视线落在她裹着白纱布的脚踝上,皱了皱眉:“脚怎么了?” “下楼梯的时候扭到了。” “……”陆仲谦往她望了眼,“都多大的人了,这么不小心。” 嘴里虽这么数落着,却还是把手伸向了她,扶着她走了出去,上了车,陆然也才有空去看唐旭尧塞进她手中的东西。 东西被一个不算大的精致小盒子装着,她两只手合在一起才包裹得住,刚才唐旭尧塞给她时用他一半的手裹着的。 陆然轻轻打开,里面装着一沓树叶型的便签纸,最上面,是一个半截食指大小的陈旧mp3。 借着外面的灯光,mp3和便签纸明显都已经有了一些年代,便签纸五颜六色的,边角已经有些泛黄,上面还写着字,隐约有些熟悉。 陆然伸手拿了起来,翻着老旧的纸张,手突然有些颤抖,眼睛瞬间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军训第一天,认识了冷面教官,很帅,很死板,不过,颜不错!” “军训第二天,被折腾得筋疲力竭,长得好看的男人内心都藏着一只大怪兽!” “军训第三天,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军训这个东西,同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叫唐旭尧的男人!” “军训第八天,被罚出列,被罚跑十圈,昏迷,被灌药,后悔没把手中的水泼他脸上去。” “军训第九天,我真泼了他一脸的水,不过不是故意的,我滑倒了。” “军训第十天,被他照顾了两天,没再被凶,很细心,突然有些不习惯,心里怪怪的。” “军训第十五天,这几天过的很开心,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全面爆发,我确定我真喜欢上他了,没道理啊。” “军训第十六天,小道消息,他没有女朋友,真好。” “军训第十七天,和他开玩笑,真找不到女朋友我可以委屈点替上,他说他不敢收,到底是真的呢还是开玩笑。” “军训第二十天,回校倒计时中,想到要离开了突然很难过,想去告白,会不会被拒绝呢?” “军训第二十三天,能看到他还是很开心,晚上躲在被窝里给他发短信很幸福,我决定军训一结束就告白,希望不要被人抢了先。” “军训第二十五天,他今天好像有心事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军训第二十六天,心里有些不安,我想告诉他我喜欢他了,可是好担心会害他被处罚,克制,嗯。” “军训第二十七天,他好像真遇到什么事了,一整天没怎么见着人,短信也半天不回,难道他有女朋友了吗?心里很不安呢。” “军训第二十八天,早上收到他的信息,让我好好照顾自己。什么意思?一天没看到他了,电话也打不通,是不是出事了?” “军训第二十九天,还是联系不上他,问了另一个教官,他说他已经走了,怎么可以这样子。” “军训第三十天,明天就要走了,可还是联系不到他,很难受,他怎么可以这样!” 巴掌大的陈旧纸页被陆然抖着手一张一张地翻了过去,曾经用心写下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时光的痕迹,有些地方的笔迹甚至已经模糊不清。 陆然不知道这个小小的便签本为什么会在唐旭尧手中,早在九年前军训结束后她就已经把它遗失了。 她没有记日记的习惯,却喜欢在便签纸上简单地记下当天的心情,然后贴在笔记本上,那个笔记本早已在搬回学校前就已经不知所踪了。 这个便签纸很显然是经过精心整理和保养的。 整个小便签本最后一页的背面上有一行字,很苍劲:“如果可以重来……” 那一行字不是陆然写的,她认得那字迹,是唐旭尧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下的了,黑色的墨迹已经褪了色,有些地方甚至已经不太辨得了。 “怎么了?”一直专注开着车的陆仲谦终于察觉到陆然的异样,侧头望她,一抬眸便看到了她一脸的泪水,声音不觉一紧,视线就移向了她拿着的便签纸上,望了眼,望向她,“唐旭尧写给你的?” 陆然摇摇头:“不是,我以前写的。” 因为哭的缘故,声音有些沙哑,手已经伸向了躺在盒子中的mp3,拿过耳塞。 第37章 你是我曾奢求的唯一(3) 很普通的一个mp3,只有简单的播放暂停上一曲下一曲及选择的功能,陆然已经好几年没再用过这种东西,手伸向播放键时还有些颤抖。 mp3里面的从声音到场景都很熟悉,都是当年她给还在电台的唐旭尧打电话时的录音,她和他的所有互动,美好的,甜蜜的,很多陆然都已经忘记的东西,都在这个小小的mp3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陆然几乎已经忘记,当年她是怎样的轻松快乐过。 录音的最后,是唐旭尧给她的生日祝福。 “陆然,好好陪你的家人过个快乐的生日,希望过了今晚,你依然能回到当年的快乐无忧,对不起。” 他低哑的嗓音随着舒缓的旋律从耳边划过时,本有些止住了的泪水再次决堤。她不是很容易哭的人,但真的被唐旭尧的礼物给弄哭了,哭得稀里糊涂异常狼狈。 陆仲谦往她望了眼,没说什么,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一下吧。” 陆然伸手接过,一路上心情都不太好受,好在能克制情绪,也怕家里人担心,回到家时除了帮着绷带的脚踝没被看出异样来,陆仲谦也没和其他人说起。 除了念叨她不会照顾自己,一屋子人难得凑在一起,给她和陆仲宣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回生日,陆然手中那份戛纳广告节的邀请函也为这个生日添了几分意义,连一向不支持她一个人在外面单打独斗的陆呈海也因为这份成绩破例没再要求她放弃她的事业,只是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 生日宴在轻松热闹的气氛中持续到了十一点多,陆然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小块蛋糕,她不太喜欢吃甜品,也不是很能吃甜,以前甜品吃多了肠胃总要恶心难受一晚,唐旭尧是知道她这个毛病的,因此刚才才叮嘱她少吃点。 回到房间后陆然才发现手机有一个未接来电,严末打过来的。 自从上次的不欢而散后,两人就没再联系过了,乍看到严末的电话陆然有些意外,却还是回拨了过去。 “陆然,生日快乐。”电话刚接通,严末已经轻快祝福,似乎早忘了上次的不愉快。 陆然也不是小气的人,因而也就笑着道了声“谢谢。” “还得再说一句恭喜。”严末又接着道。 陆然知道他说的是戛纳广告提名的事,除了谢谢也找不出更好的词汇表达此时的心情。 严末电话那头笑了笑,沉默了会儿:“陆然,其实你不用谢我,你该感谢的是阿旭。” “伊莎最初不肯签这个广告,是阿旭亲自推荐的,并签了担保合同,有任何亏损他全权负责。”严末说,“当初诗雅的广告也是阿旭以华辰作担保替你争取下的,冰凝质量门的事也是他暗中安排了人处理。他没有要帮你怎么样,他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只是缺少了一个舞台而已。” 陆然捏着手机,沉默了下来。 “陆然,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怎么样。只是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来说,希望看到你们都好好的。过去的阿旭是真的不懂怎么爱人,但他一直在反思,也一直在为了你改变着。如果彼此都还牵挂着,再给自己一个机会试试吧,有时候走出来了,反而海阔天空。” “……”陆然捏着手机,沉默了会儿,“谢谢你。” 挂了电话,视线落在桌上的生日礼物上,唐旭尧送她的那些礼物。 陆然拿起重新看了遍,还是会感动,为他,也为过去的自己…… “陆然,以前还在军营的时候,你说,要是我真不到女朋友,大不了你委屈点当我女朋友,其实当时我很想说,那就你吧。” “陆然,我把你放在心里,放了九年。” “陆然,你就非得我彻底赔上这条腿你才愿意停下来看看?” “陆然,我不是要逼你回头,我只是希望你能再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早点学会怎么爱你和保护你。” “陆然,究竟要我怎样做才可以你告诉我啊,我是真的已经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回来。我也想痛痛快快地放手,可是我一想到以后再也没有你我就难受得没法忍,你以为我整天像个疯子一样缠着你不放我就很好受?可是除了这样我真的已经完全没办法,我要真懂得处理这些事当年就不会任由你离开了才发现问题。我总在做着自以为对你好的事,却总适得其反。” 这些日子以来的话像回放的mp3,一遍遍在脑海中飞掠而过,这段日子以来的唐旭尧,或强势,或冷静,或温柔,或挣扎,或暴怒……从没见过如此多面的他,总在笨拙地透过种种方式告诉她,他在努力将他亲手毁掉的爱情修补完整,也将总在危急时刻,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握着手机的手突然有些冲动,几乎是本能的,她拨通了唐旭尧的电话。 电话在第一声响起时就被接了起来,她却在接通的瞬间退却了。 “今晚……真的谢谢你!”满腔的话语最终只变成一句感谢。 “这么晚还没睡?”低哑的嗓音隐约有一丝疲惫,语气却很柔和。 “正准备睡。”她也浅浅地应着。 “早点休息,别熬太晚,明天脚记得去换药。”他叮嘱。 “好!” 应完一时间彼此有些沉默,彼此找不到话题,唐旭尧留下一句“早点休息”后准备挂电话。 “等……等等。”陆然下意识阻止了他。 “嗯?”温柔的嗓音在黑夜中有着异样的沙哑。 “唐旭尧,”陆然轻咬着下唇,“我下周二要去戛纳,顺便飞一趟纽约,想找个人,你有没有空一起去?” “好!”低沉的嗓音带了一丝轻扬的嘶哑。 唐旭尧下周二没空,一整个星期的行程都被排得满满的,挂了电话,他让小林把他下周一整个星期的时间都空了出来,全部挪到这周完成。 他因此忙得几乎没时间,连周末都在加班加点。 周六晚上,一直在外面的唐越笙终于回家来。 自从那天后唐旭尧便没再过问过唐越笙的事,也没时间过问,也不知道他处理得怎么样了。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唐旭尧还在公司加班,唐宁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哥,你快回来劝劝吧,爸回来了,一回家就和妈说要离婚,两人都快打起来了。”电话刚接通,唐宁宁急切的嗓音已经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从电话里,唐旭尧隐约听到激烈的争吵声,伴着摔东西的声音。 黎芷虽然在面对外人时看着优雅得宜,但在家时脾气一向不太好,尤其和唐越笙吵架吵得狠时,总控制不住摔东西,现在整个唐家客厅摆着的不是防摔的装饰品就是一些价值一般的赝品,再富足的家,总也经不起这样三天两头地折腾,更何况,有些东西摔没了就没了。 唐旭尧拧了拧眉,头疼地揉着眉心:“我这就回去。” 收拾了下,还是匆匆赶了回去,刚踏进家门就看到了一地的狼藉,争吵倒是没有再继续,黎芷琴正坐在沙发上哭,唐宁宁在一边安慰着。 黎芷琴性子一向高傲,几乎从不会哭泣示弱,更遑论是当着他们这些儿女的面,哭得近乎撕心裂肺。 唐越笙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冷着脸,没有说话,也没有过去安慰,只是神色有些复杂。 唐旭尧往他望了眼,走向黎芷琴,轻叫了声“妈”,黎芷琴没应他,只是在哭,看着像是想要压抑住,却控制不住。 唐旭尧望向唐越笙,脸色很不好:“爸!”,让他过去劝劝。 唐越笙冷着脸没搭理,唐宁宁看不过去,一向好脾气的她也忍不住发了飙:“爸,当年您病重在床时是妈一把屎一把尿地亲自服侍您,直到您可以下床走路,生活能自理,您那时痛得差点背过气去,外面刮着大风下着暴雨,妈不管不顾地背着你,一步步地把您送到医院去,妈为了照顾您和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您就这么报答她?您到底还是不是人?” 唐旭尧脸色也沉了几分,冷着脸一声不吭,弯腰就拉起了唐越笙的手:“爸,我们出去谈谈!” 唐越笙往他望了眼,抿着唇,却还是跟着他出去了。 唐旭尧带着一起到外面无人的偏僻角落,转身望他:“爸,借您手机我一下!” 唐越笙掏出手机递给了他,手机刚触到他的指尖,唐旭尧突然就握了紧,一转身,手一扬,那手机便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唐越笙顿时就冷了脸:“阿旭,你这是在干嘛!” 唐旭尧脸色比他还难看:“那个女人电话多少?” “你想做什么?” “马上和那个女人断绝一切联系,所有!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你对妈,对这个家都有责任!” “阿旭,对不起,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抛弃她,她……”唐越笙犹豫了会儿,“有了我的孩子!” “你……”唐旭尧失控地拎起了他的衣领,拎着他就抵在了墙上,差点没一拳朝他脸上揍了下去,拳头在距离他脸一公分的地方还是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狠狠地盯着他,拳头颤抖着,终究是没办法真的下得了手,拎着他衣领的手突然撤了回来。 “我上辈子是做了多少缺德事才摊上你这样的父亲!”几年前把家里三代留下的产业败得一塌糊涂,留下一个烂摊子,如今好不容易从当年的阴霾中走出来了,却又在外面瞎搞,闹出这么些破事来。 唐旭尧心里压着怒,抿着唇一声不吭地回了屋。 黎芷琴还在哭,只是止住了哭声,低声抽噎着。 唐宁宁也安慰得不知所措,看到唐旭尧回来像看到了救星般,赶紧问道:“哥,怎么样了!” 唐旭尧往她望了眼,抿着唇没应,望向黎芷琴:“妈,爸那种男人不值得你这样,早踢掉早安生!” 转身上楼,刚回到屋里陆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唐旭尧,我订机票和酒店了哦。” 软糯的嗓音将心头的阴霾稍稍驱散,唐旭尧嗓音不自觉柔软了起来。 “我前两天已经让人订好了,那天不是和你说了吗?又忘了?” “哎呀,我真忘了。”陆然懊恼拍头,听他今晚的声音隐约有些不一样,很疲惫。 “你怎么了?怎么声音听着很累?”陆然忍不住问。 唐旭尧长长地呼了口气,没瞒她:“家里出了点事,我爸我妈正在闹离婚。” “……”陆然沉默了会儿,“因为那个女人?” “嗯,那个女人怀孕了!”唐旭尧说完就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这世上真没比这荒唐的事了。” “怀孕?”陆然皱皱眉,莫名就想起了怀孕的程筱蔓,以及那天总觉得相似的背影,心里突然生出些荒谬的念头来,“那个女人是谁?” “还不知道,他把她保护得很好。”之前是没查到,后来唐越笙说他会处理好,他也就没去理会,或许潜意识里也有些想要逃避这一团乱的生活,干脆选择不理会。 “总会好的。”陆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以前唐旭尧有什么事从不会和她说,什么都自己扛着,她总不太喜欢这样,觉得夫妻两人便是要同甘共苦的,并肩而行,而不是一个人挡在另一个人前面,把她完全护在羽翼下。现在他和她说了,她发现她却是更加不知道如何应对,她一向不擅长安慰人。 唐旭尧要的也不是陆然的安慰,以往再大的事,只要还能看到她,听到的声音,很多东西好像突然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只要她在身边陪着,就已经比什么都好,只是这样的念头,却不知道是否太过自私了。这样乌烟瘴气的家庭…… 唐旭尧突然间也没了答案。 唐越笙在外面待了会儿,回来时看到黎芷琴还在抽泣,眼神越发复杂,嗫嚅着向黎芷琴道了歉,还好话安慰了会儿,没再提离婚的事。 当天晚上唐越笙住的是两人的主卧,不知道一晚上谈了什么,第二天起来时黎芷琴神清气爽了不少,和唐越笙感情看着似乎比以前好了些,还亲手给唐越笙打了饭,唐越笙脸色越发复杂难懂。 唐宁宁看着松了口气,唐旭尧却始终一声不吭,人有时候活得不开心,只因为知道得太多。 第38章 你是我曾奢求的唯一(4) 唐越笙在家里待了一天,周一就又回了b市,说是要回去把那边的后续工作和房子处理掉,准备搬回来住。 这次不是和黎芷琴吵架离家出走的,临走时两人相处很融洽,几年来少有的融洽。 唐旭尧送他去搭的车。 “你心里到底怎么打算的!”路上,唐旭尧问。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很乱!”唐越笙闭了眼,哪个都是放不下的。 “我再给你一周时间,我从纽约回来时,要么您解决干净,要么我替您解决!” 唐旭尧说的不是气话,事情总归要解决,这么拖着对任何一方都是伤害,交给唐越笙解决,只有越解决越乱的份儿,太过优柔寡断。 他明天就要陪陆然去法国,现在也抽不出时间解决,只能等回来再说。 看得出来,黎芷琴再怎么吵怎么闹,对唐越笙总还是割舍不下的。 唐旭尧刚送完唐越笙回来她就过来问唐越笙走了没有,又忍不住对他念叨一番,只是言辞间都是对唐越笙的情意,也不知道两人昨晚谈了什么,总之彼此间那份怨气被冲淡了些。 唐旭尧看着黎芷琴那眉眼间的关切,心里越发烦乱,他可以处理任何异常棘手的商业纠纷或者商务谈判,唯独这种涉及感情的东西,他也没有头绪。 “妈……”唐旭尧想劝些什么,却发现无从劝起,劝她不要把太多心思花在唐越笙身上?还是告诉她,唐越笙已经在外面有了女人? 唐旭尧发现自己真没办法处理,现在也处理不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提起了他明天要出差的事,顺道交代了些事,黎芷琴一听就皱了眉,“那不行,我明天也得去一趟上海出差,得去两天,这事儿还是交给宁宁吧。” 黎芷琴的航班是周二下午的一点,刚好和唐旭尧差不多时间启程,就搭了唐旭尧的顺风车。 陆然这些天因为脚伤一直被勒令待在家里养伤,养了几天也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她直接从家里去机场。殷城的机场在郊区,距离b市并不算远,和在殷城陆然住的地方过去差不多距离,陆然也就在家里多待了一天,周二上午才让陆仲宣送她过来,没肯让唐旭尧去她家接她。 为避免在机场时黎芷琴和陆然遇上又闹僵了气氛,路上,唐旭尧就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起了这事:“妈,我这次是陪陆然一起去法国的,她的作品获了奖,我陪她去领奖。我知道您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她,在您发现她的好之前,我希望您别再以有色眼镜看她。我和她认识了九年,总在不断的错过和错误中反复,磕磕绊绊才走到今天。她身边多的是比我好比我优秀的男人,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敢踏出这一小步,您别再把她逼回去,我们每一步都走得很艰辛,即使您现在给不了我们祝福,但也请别再为我们添堵。” 黎芷琴听着脸色总不太好:“她有什么好的,这世界上好女孩多了去了,你怎么就非她不可了?” “安静,不争不闹,不道人是非,不与人为恶,善良,体贴,聪颖,可爱,单纯,执着,所有你能想到的优点放在她身上都适合。她的好不是这些词能形容得了的。最重要的是,我爱她。”唐旭尧扭头望她,“妈,您到底觉得她哪点不好?” “……”黎芷琴一下子说不出来,以往在心里无限放大的许多缺点,一时间竟一个都想不起来。 “您看,真要说她哪里好您也还是说不出来的。您对她的认知全部都是您大脑里那个抽象的她,不是陆然。从我把她带回来的第一天起,您就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她不好了,一味地去否定她,不断地放大她的小毛病,借此证明,她是真的不好。而且,她和您、陆燃、宁宁,甚至是那很多你见过的女人都很不一样,无论是性格还是她本身的气质或者为人处世的态度上,无形中把你们都比下去了,您潜意识只能通过不断打压贬损她来彰显您的地位,甚至想将她同化成你们这一类型的人。可是您别忘了,爸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回家,我当初为什么没办法和另一个陆燃走不下去。” 黎芷琴没说话。 唐旭尧也不是等她的答案,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和她平心静气地谈:“妈,不是说陆然真的就有多完美,但至少,她是真的用心在做一个好妻子。她会体谅您的儿子,在我累的时候,她不会和我吵,不会找我闹,不会责怪我没时间陪她,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我,等我恢复过来再认真地和我沟通我们的问题;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想着让我开心,在我忙的时候,她会安安静静地陪在一边,忙她自己的事,不来打扰我。她未必就能向另一个陆燃一样,在事业上帮得了我多少,但我要的不是一个事业伙伴,我只是想要一个妻子,一个让我觉得和她在一起很平和很快乐的妻子。” “如果不是我以前太过理所当然太自以为是,不去关心她也没有试着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不去感受她的好,我现在会很幸福。”唐旭尧扭头望她,望着她的眼睛,“妈,我的结局,您现在也看到了,您总是打着为我好的口号,却在一步步把我推向深渊。这两三年来我过得怎么样您是最清楚不过的,难道你就非得要您的儿子一辈子这么行尸走肉下去?” 黎芷琴抬眸望他,望着他幽暗的黑眸,那里面的死寂让她心里一阵阵地跟着紧缩,当妈的,没有不希望自己孩子快乐的。 唐旭尧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开着车,机场很快就到。 办理国际航班和国内航班登机手续的服务大厅都在同一个方向,黎芷琴和唐旭尧一起走,刚走了两步便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陆然和陆仲宣。 陆家人对唐旭尧心里还有怨,尤其是脾气火爆的陆仲宣,陆然担心陆仲宣和唐旭尧起冲突,假装没看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陆仲宣却还是看到了,伸手拽住了她,冲唐旭尧这边勾了勾唇,然后就强拽着陆然微笑着过去打了声招呼。 唐旭尧也就客气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唐先生也出国吗?最近工作不忙?”陆仲宣浅笑着问道,看着客气有礼。 唐旭尧也客气应着:“还好,有点事要出差。" 陆然怕两人再交谈下去陆仲宣起事,歉然地冲唐旭尧黎芷琴笑笑:“抱歉,我要先过去排队过安检了。” 拉着陆仲宣想走,陆仲宣被拖着踉跄了两步,抬头时意外瞥见一个略熟悉的背影,下意识就开了口:“表姐?” 陆然本能回头,唐旭尧和黎芷琴也是本能回头看了眼。 那边被叫表姐的女人和搂着她的男人也下意识地往这边望了眼,然后,周围空气瞬间凝结。 除了陆仲宣和那个被叫“表姐”的女人,几人脸色都变得很微妙。 陆仲宣没察觉,尴尬地笑笑:“抱歉,我认错人了!”看那人身影还以为是程筱蔓。 陆然暗恼推了他一下,担心地往唐旭尧和黎芷琴望了眼,陆仲宣认错人了,对面的女人不是程晓曼,但是搂着她的男人却是唐越笙,那只手此时还尴尬地搭在那个女人的腰上,突然的变故,让他整个人也懵了。 唐旭尧有些担忧地望向黎芷琴,轻叫了她一声,“妈”,手就下意识地要拉住她,黎芷琴却反应很大,猛地推开唐旭尧就朝唐越笙冲了过去,手一扬,“啪”的一巴掌就狠狠甩在了唐越笙脸上,然后又是“啪”的一巴掌,招呼到了他搂着的那个女人脸上,打得那女人整个人都倒向了一边,被唐越笙的手给险险拉了回来,这样的举动却越发地刺激黎芷琴,也不管周围围拢过来的人群,手指着唐越笙近乎歇斯底里地吼:“唐越笙你个王八蛋,竟然瞒着我在外面养小三,你……你……” 骂着骂着已经无法再骂下去,手里拎着的包包就地想狠狠砸向了唐越笙搂着的女人,包是金属包链的,她砸得迅速又狠,是照着女人的脸砸下去的,瞬间便又在女人脸上刮出一道痕来,黎芷琴却不顾,上前就要把唐越笙拉出来,却被拨开人群赶上来的唐旭尧给拖着手拉开了。 “妈,先冷静点,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唐旭尧劝着,忙着把人拉开。 黎芷琴却似没听到,挣扎着就要去找唐越笙算账,唐越笙站在原处没说话,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陆然在一边看着,往唐旭尧望了眼,神色复杂。 唐旭尧已经动了怒:“唐越笙,你还傻站在那儿干嘛!” 唐越笙撒开了搂着那个女人的手,推着她想要她先离开。 唐旭尧冷声喝止了他们:“一个都不许走!坐下来好好说清楚!” 唐越笙没听,推着那个女人想先让她走,黎芷琴也没听,用力挣扎着,一个用力就又挣脱了开来,早已不顾自己的形象,上前想要扒拉住两个人,唐旭尧扯都扯不开,劝也劝不住,一个要拉,两个要躲,根本没听唐旭尧的劝冷静下来好好谈谈。 唐旭尧火气也上来了,手一松,放开了黎芷琴。 “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真闹出人命来了过两天我回来给你们收尸!” 转身拨开人群,黑眸往还站在人群中的陆然望了眼,抿着唇,一声不吭地突然拉起她的手,“走!” 拉着她就要往国际航班大厅走去,陆仲宣俊脸当场就黑了下来,本能想要拦下来,拉住了陆然的另一只手,唐旭尧眼皮都没动,略略倾身,一只手扣在了他扣着陆然手腕的那只手上,暗暗用力一扭,陆仲宣吃疼松开了手。 “陆先生,我答应了要陪然然去法国,我会照顾好她的,您送到这儿就好!”沉声说完,唐旭尧已经半强迫地拉着陆然进了贵宾通道,根本没给陆然反抗的机会,陆然也不敢挣扎,她心里的复杂不比他少。 任谁都不愿遇到这样的事,这种事不是解决不了,是当事人根本没想着去解决。 黎芷琴是多要面子的一个人,如今却是连脸也不要了,得是多大的打击,才能让一个人把一贯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东西践亲自践踏在脚下。 走贵宾通道的登机手续和安检都办理得很快,没一会儿两人已经坐在候机大厅内,把所有的喧嚣吵闹都挡在了外面。 两人并排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刚坐下来,唐旭尧就松开了她的手。 “对不起!”他突然道了声歉,嗓音低哑,甚至是带着浓浓的疲惫感。 陆然下意识望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向她道歉。 他的脸色很淡,所有的情绪都被隐藏在清淡的神色下。 陆然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冲他挤出一个笑:“唐旭尧,你还是出去看看吧,这样拉扯着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我自己一个人过去就行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唐旭尧摇摇头:“他们的事他们自己解决吧!” 话虽是这么说,陆然明显看得出他心里的担心,他虽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陪她候机,眼神也是沉静的,但撞破这样的事,父母小三在闹,自己一人撇下他们离开,哪怕只是气急之下才有的举动,如今冷静下来,心里总还是放心不下的,混乱中的人是没有理智而言的,就怕真闹出什么事来,到时真要追悔莫及了。 陆然长长地呼了口气,侧头往他望了眼,交叠在膝盖上的手犹豫了下,伸向他,覆住了他随意搭在大腿上的手掌,然后轻轻握住,抬头冲他挤出一个笑:“还是出去看看吧。” 说话间已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唐旭尧抬眸望她,坐在原处没动,只是这么定定望着她,幽深的黑眸流转着难解的情绪。 陆然冲他微微一笑:“走吧,一会儿会来不及的。” 唐旭尧突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握得有些紧,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拉着她一块儿又出了候机大厅。 人群还在围拢着看热闹,唐旭尧和陆然拨开人群,看到了黎芷琴。 唐越笙和那个女人已经都不在,只有黎芷琴一人站在原处,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个人蹲在地上痛哭,哭得撕心裂肺,完全已无形象可言。 陆然和唐旭尧匆忙的脚步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第39章 漂洋过海的感动(1) 陆然从没见过这样狼狈无助的黎芷琴。在她对她所有的认知里,黎芷琴总是冷傲优雅却又趾高气扬的,她的美丽冷艳和骨子里的傲气,让她几乎不会流露出一丝软弱的情绪来,可如今的她,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 唐越笙的出轨,唐旭尧的愤而离去,以及唐越笙护着小三离去的事实,丈夫和儿子的双重背弃,像两把利剑,瞬间将所有支撑着她的骄傲都彻底摧毁,失去了骨子里引以为傲的骄傲的黎芷琴就像被抽去了灵魂一样,像个无助的孩子,只能借由痛哭宣泄所有的情绪。 这样软弱而无助的黎芷琴让陆然无所适从,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一阵一阵地敲在心底,鼻子都忍不住有些泛酸,眼睛也有些酸涩。 她不自觉地望向唐旭尧。 唐旭尧神色很复杂,那复杂的情绪里夹着一丝悔恨。谁也想不到看着坚不可摧的黎芷琴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陆然轻轻推了推他,让他过去。 唐旭尧扭头往她望了眼,本想拉着她一起过去,陆然却是缩了缩手,也就没勉强她,松开了她的手,走了过去。 “妈!”唐旭尧低声叫了她一声,声音很低哑,弯腰把她拉了起来。 黎芷琴茫然地抬头,怔怔地望着唐旭尧,脸上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弄花,看着特别的狼狈。 唐旭尧看着这样的黎芷琴心里莫名的特别难受,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哽住般,声线也是低低哑哑的:“对不起。” 黎芷琴还是哭,虽然情绪比刚才稍微稳定了些,却还是有些控制不住,一直抽泣着哭。 陆然往黎芷琴望了眼,走向唐旭尧:“唐旭尧,你先送你妈回去吧,我一个人过去就好了,我嫂子过两天也会过来陪我的。” 从包里拿了包纸巾出来,塞给唐旭尧,让他给黎芷琴擦擦,黎芷琴整张脸都已经被眼泪鼻涕和妆容给毁了。 唐旭尧盯着她望了好一会儿,许久,才点了点头,动作很轻很缓,甚至有一丝迟疑。 “能不能改搭晚上的航班?给我一点点时间。”他问。 陆然冲他一笑:“我没事的,家里的事要紧,你先忙你的。” 唐旭尧唇角动了动,勉强抿出一个弧度:“你一个人注意安全,我晚点再过去,待会儿我让严末去接你,他们已经先到那边了。” 陆然点点头。 唐旭尧看着她离开,还是先送了黎芷琴回去。 回到车上后的黎芷琴情绪已经平稳了许多,没再哭了。 “你还是先陪她一起去法国吧,我没事了。”黎芷琴一边擦着脸,一边低声说着,痛哭过的嗓子很沙哑。 唐旭尧奇怪地扭头往她望了眼。 黎芷琴抽着纸巾嗪鼻涕,没有抬头望他。 “妈,你一个人真没事了吗?”唐旭尧问,有些放心不下,“陆然以前坐飞机时遇到过空乘事故,还受了伤,她对飞机一直有心理阴影。我想陪她。”他记得飞机上重逢那次,她隐忍的颤抖和恐惧。 黎芷琴抬头望他:“我真的没事,你还是赶紧过去吧,一会儿得误点了。” 唐旭尧想了想,点点头,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还有时间,我先送您回去吧。” 中途打电话让唐宁宁回家陪陪黎芷琴,也顺便给小林唐越笙打了个电话,让小林将他抽屉里的文件马上送到唐家来,也让唐越笙马上回来一趟,却没让他进家门,只是让他在外面等着,怕刺激到黎芷琴。 回到家时黎芷琴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除了偶尔失神,人看着已经冷静了下来,不住催唐旭尧赶紧过去,怕飞机误点。 “妈,那我先陪陆然飞一趟法国,您一个人没事吧?”唐旭尧不太放心,陆然那边也不太放心,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他怕她恐飞,一个人会挨不住。 “我没事,有宁宁陪我就够了,你待着也没什么用。”黎芷琴温声应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打击太大,人看着没了往日的尖锐犀利,有人情味许多。 唐旭尧略略放了心:“那我先过去,估计得过个两三天才能回来,一会儿我让人把今天机场上的事处理一下,爸那边的产权我也会先收回。您也先别想太多,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这几天闷的话让宁宁先陪你出去散散心。” “好。”黎芷琴轻轻点头,“你们也注意安全。” “嗯。”唐旭尧轻应了声,突然倾身,双臂一伸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拥抱。 “妈,无论如何,我和宁宁会一直都在,你要好好的,别让我们担心。”他在她耳边低声安慰。 这还是唐旭尧懂事以来第一次对她做出这种母子间的亲昵举动,第一次……瞬间又勾出了黎芷琴的眼泪,她的手掌贴着他的背轻拍了拍。 “嗯,妈知道。”声音隐隐有些哽咽。 唐旭尧又安慰地轻拍了拍她的背,叮嘱了唐宁宁些话这才出去。 唐越笙已经在外面等着,自知理亏没敢进去,整个人神色都不太好,灰头土脸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他那三儿那里也受委屈了还是怎样,脸上还有些抓痕,却不知道是黎芷琴给抓的还是他那三儿给抓的。 小林也带了文件过来,一起过来的还有律师,都在外面的小凉亭里等着。 看到唐旭尧招呼了声。 “东西给我。”唐旭尧淡声道,伸手拿过小林递过来的文件,粗略扫了眼,望向对面坐着的唐越笙,指尖压着搁在桌上的文件就朝他推了过去,顺道给他递了一支笔:“签字!” 唐越笙不明所以地抬头望他。 “股权转让书和房产转让声明。”唐旭尧淡声解释,“把你名下所有的股份和房产全部转回我妈我妹和我的名下。” 唐越笙盯着那份东西没动,沉默了许久:“阿旭,今天我不是故意要让回你妈难堪,我不把人先送走,你妈不知道要做出……” “签字!我赶时间。”唐旭尧冷声打断他,抬眸望他,黑眸沉沉,“从你找上那个女人开始你就已经在让我妈难堪了。你要护着那个女人你尽管用心护着,但是,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花一分钱替你养儿子。” 唐越笙往他望了眼,抿着唇,坐着没动。 唐旭尧身子微微一倾,把那两份文件拿了回来:“不想签没关系,我会交给律师全权处理。” 唐越笙伸手压住了那份文件,拖了回来,拿起笔,看也没看,一声不吭地在签字那一页签上了他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唐旭尧收了回来,交给律师,然后望向他:“你名下所有的卡折我已经让人全部冻结,作为偿还当年我替你还债的部分债款。一会儿麻烦你亲自去财务部结清所有工资,请今天开始,你被解雇了。” 唐旭尧说完已起身。 “阿旭。”唐越笙叫住了他,“我想和你妈好好谈谈!” “再说吧,她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这种时候你最好别刺激她。” 唐旭尧淡声应着,没让唐越笙回去,转身交代小林处理今天机场的事,让他找人把相关新闻给压下来。 交代完赶紧往机场赶去,好在今天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延迟起飞,虽然路上来回耽搁了些时间,却还是赶在检票口关闭的最后一分钟上了飞机。 陆然从劝唐旭尧送黎芷琴回去就一个人进了候机室,一个人坐在不算热闹的候机大厅等了两个小时。 这还是她自两年前的空难事故后第一次独自搭乘国际航班,当年虽然九死一生,但是那惊魂一刻,哪怕现在看到飞机总还有些阴影,尤其是一个人时。 外面阴霾的天气让候机的时间延长,等待的时间越长心头弥漫的恐惧便深一分,好几次她甚至想要放弃这趟戛纳行,调头回家,却又不得不试着说服自己去克服这种恐惧。 时间就在这种反复挣扎中过去,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系好安全带坐在机舱里,头等舱的座位,不算大的空间里,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安静得像在静待死神的宣判,让她心头好不容压下的恐惧再次冉冉升起,熟悉的冰冷从掌心沁出的细汗里蔓延,从头冷到脚,几乎本能的,她解开了安全带,颤着手拿过行李,逃也似的逃离座位,想要下飞机,戛纳不去了,哪怕她曾是那样的期待这场盛典。 仓促慌乱的脚步在撞到人时停了下来。 “对不起。”没看清来人,她已本能地低声道歉。 “陆然?”伴着熟悉的温哑嗓音,一只温热的手掌轻压在她肩上。 陆然下意识抬头,看到唐旭尧时鼻子莫名就酸了。 “你……”她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声音却梗在了喉咙里出不来,只能怔怔地望着她。 “我陪你一起过去。”他软声说,淡淡的怜惜在如墨般的黑眸里化开,话音落下时,唐旭尧已经牵起她冰冷微湿的手掌心,牢牢地握在掌心里,带着她一起回到座位上,并细心地给她系好安全带。 “你怎么过来了?你妈没事吧?”陆然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哑,也有些担心。 “除了情绪有些不稳定。其他还好。现在宁宁在陪着她,没事的。” “其实你不用来陪我的,我一个人没问题的。”陆然轻声说,却总有些底气不足,刚才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她说不定已经下飞机了。 唐旭尧也不戳破她,只是笑了笑:“我答应陪着你的。” 右臂抬起,绕过她的身后,落在她右肩上,扣着她的细肩将她压入怀中。 陆然身体有些些的僵硬,经过那段刻骨铭心的分离后,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平和的亲昵。 “这样靠着一会儿起飞时会好受些。”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陆然身体柔软了下来,有些赧颜:“谢谢。” 安心地趴躺在他怀中,听着他胸膛里沉稳有力的脉搏跳动,心里的浮躁和恐惧奇异地消散不见,只剩下久违的平和,连飞机已经平稳飞上云端也不知。 这是陆然两年多来最安心的一次飞行,之前的恐飞症状没有出现过,一路上唐旭尧一直任由她安静地趴躺在他胸前,手掌也安静地紧握着她的手掌,他身上有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飞机在漫长的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后第二天早上在戛纳机场安全降落。 两人先回酒店歇了会儿,倒了时差,下午陆然稍微收拾了下便和唐旭尧严末等人一道去了颁奖礼现场。 他们到时颁奖礼还没开始,现场人不少,作为广告新人,陆然也没对自己抱太大期待,只当过来开开眼界,心态一直很平和,因此当颁奖嘉宾宣布本届广告节影视广告类金狮奖获得作品是由陆然创作的伊莎“求婚序曲”时,陆然整个都懵了,怔怔盯着颁奖台大屏幕没动,直到唐旭尧在她耳边提醒她上台领奖时才回过神来,在众人的掌声及此起彼伏的镁光灯下上台领奖。 自从知道她的作品入围了金狮奖后,陆家人今天晚上一个个都守在了电视机前,等着看电视直播。 因此当陆然的身影出现在颁奖台上时一家人早已是炸开了锅,陆呈海和陆仲宣抢着给陆然打电话祝贺。 陆然领完奖回到座位上时就接到了陆呈海的电话。 “丫头,好样的,给爷爷长脸了。”陆呈海一句真诚的肯定,瞬间勾出了陆然的眼泪。 她没想到,曾经最反对她独自一人在外面打拼的陆呈海会突然认可她。 被欣喜和快乐充斥着的时间过得很快,颁奖典礼在随后的一个半小时中眨眼间便过去了。 颁奖礼结束后有一小段采访,之后是整个中国代表团约着一起去庆祝。 陆然是整个代表团里唯一拿到影视类创意金狮的,庆功宴上,陆然难免被众人起哄着敬酒祝贺。 唐旭尧就坐在她身侧,一一替她给挡了下来。 庆功宴结束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唐旭尧送陆然回来。 因这次颁奖国内记者来了不少,陆然又是今晚颁奖礼的黑马,太多记者盯着,唐旭尧在她屋里坐了会儿就先回去了。 陆然送他到门口,想到他一路上有些心事重重,知道和黎芷琴脱不了关系,也就出声劝他不要太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言语安慰虽然有些苍白,关心了却总比漠不关心好,尤其这种关心来自陆然,这让唐旭尧心底突然就暖了起来。 “嗯。”他只是回了她一个字,伴着勾起的唇角弧度,很轻,却很坚定,让陆然也安心了下来。 她知道黎芷琴的事棘手,任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不好受,尤其是像黎芷琴这种骄傲强势的人。唐越笙出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年轻时他有条件有资本,却无论黎芷琴怎么任性,一直很包容她,如今年纪大了,反而闹出这样的事来。 当年唐家的事严末前些时候有和她提过。当年华辰破产部分原因还是在黎芷琴身上。两人不太懂经营,把所有鸡蛋都放一个菜篮子里,盲目投资扩张,又遇上政策限楼,砸下去的钱都成了烂尾楼,资金周转不过来,银行贷不了款,黎芷琴瞒着唐越笙做高利贷,利滚利,没能把华辰救回来,反倒把唐越笙赔进去了,还被人砍成了重伤,那两年黎芷琴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唐越笙,两人也算是患难与共,却没想到摩擦不断,唐越笙负气离家,黎芷琴大概一直以为他能像以前那样回头哄她,却没想到到头来等来了另外一个女人。 陆然心底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唐旭尧已突然朝她伸出手,长指滑入她的发中,微微压着她的后脑勺,低头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下。 “陆然,你愿意回来了是吗?”沙哑的嗓音从他唇畔间轻轻逸出,贴着她的额头。 这个问题从她打电话问他,能不能陪她来一趟戛纳就一直横亘在心里头,想问却又怕说破了会再次将她吓跑。 话语里小心翼翼的屏息让陆然鼻子有些酸,反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嗯”,轻轻一声应,瞬间惹来他激狂的拥吻。 好在唐旭尧能克制,顾忌着可能有记者在,没让理智被欣喜和情欲冲昏头,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还是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两人在这边逛了半天,下午要飞纽约。 陆然想趁这个机会去找陈婷,那个当年可能导致她流产的护士。 在去机场路上,秦嫣突然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先别过去,陈婷这两天似乎要回国探亲。 “正常手段很难问出什么来,美国那边不比国内,你对那边也不熟,一不小心就触犯了法律,还是先别白跑这趟。她回国内是好事,很多东西方便很多。”秦嫣在电话那头解释。 陆然想了想,同意下来,然后扭头问唐旭尧要不要改航班回国,黎芷琴的情况到底不太让人放心。 “怎么突然不去纽约了?”唐旭尧扭头望她,问道,他知道陆然迫切想要去纽约找一个人,却不知道要去找谁。 陆然之前没和他提起过这件事,看他问起,想了下,无论真想如何,还是决定和唐旭尧坦白这事,他有权知道。 “唐旭尧,我最近无意听到一个事,我当年的流产可能不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有人把我的安胎药换成了堕胎药,我……” 陆然试图以着平静的声调陈述这件事,话没说完车子却突然猛地一震,震得她的身子倏地往前倾,幸亏唐旭尧及时伸手拉住了她,黑眸却紧紧地盯着她。 她从没在他眼睛里看过这样震惊不可置信甚至混杂着别的情绪的眼神。 “谁干的?”三个字沉冷得似是夹着冰渣,沉稳有力,不是追问她真假,只是问是谁干的,他相信她。 陆然心里掠过暖意,声音也不自觉柔软下来:“还不确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敢确定,涉事的是当年一个小护士,叫陈婷,那件事被医院偷偷压了下来,陈婷也被开除了,但是很快就移民美国了,我这次就是去找她的,只能从她身上下手调查。” 陆然说着望向他:“唐旭尧,不瞒你说,我怀疑是陆燃干的,只有她有这个动机。” “她绝对脱不了干系。”低沉的嗓音隐约揉入了一丝厉色。 “我不管哪个人是谁,如果查明是真的,那个孩子对我有多重要,我就要让那个人多不好过。”陆然望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唐旭尧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我陪你。” 陆然和唐旭尧都是是说到做到的人。 回国后唐旭尧已经让人暗中着手调查当年的案子,并让人时刻留意陈婷的动向,秦嫣那边也在时刻注意着,因此两人对陈婷的一举一动几乎是了如指掌。 第40章 漂洋过海的感动(2) 陈婷果然在他们回国当天就已经回了国,她的父亲病重,她回来探亲,回来得比她和唐旭尧都还要早。 陈婷虽已经随着她的丈夫移民海外了,却还是蛮孝顺的人,回来两天里寸步不离地陪护在父亲病床前,陆然找不到机会约她单独见面。 “先不急。”唐旭尧温声安慰她,手中拿着的是侦探社反馈过来的陈婷最近的动向以及当年涉事医生护士的情况。 两人自前天戛纳回来后除了忙工作,都在忙着调查当年的事,唐旭尧下了班便去陆然办公室接她去吃饭。 自从谢淼走了后她的晚餐又变得随便起来,唐旭尧看不过去,无论多忙,下班时间一到都过来先带她去吃饭,哪怕她要应酬,也会陪着她去,席上陪她挡酒。 陆然今天晚上就有一场应酬,约在会所里。唐旭尧要陪她她自然是乐意,对于那件事倒也不急于这两天,也就先静待时机,收拾完便和唐旭尧一起出去了。 应酬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席上唐旭尧凭着舌灿莲花及高明的谈判手腕,顺利帮陆然拿下一个项目。 “唐旭尧,我发现应酬时带上你太好用了,喝酒有人挡,连项目也是轻松拿下。”从包厢出来,陆然蹭在唐旭尧怀中,抬头对他笑着道,有了唐旭尧突然有种赚了的感觉。 “终于开始发现我的优点了?”唐旭尧也笑,伸指捏了捏她俏挺的鼻尖,“陆然,我们的事,找个机会我还是要去正式拜访一下你的家人,然后正式赔个罪才是。” 他刚一说完陆然脸上的光彩有些暗淡:“他们估计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我还没敢和他们说。” 家里人担心她心疼她,这次肯定是铁了心会反对的,她一直没敢提,机场的事陆仲宣应该是看出了些什么的,只是没戳穿,颁奖典礼上唐旭尧虽然和她在一起,但当时估计没怎么有他的镜头,或者家里人的目光都在获奖的她身上,没留意到身侧的唐旭尧,或者他们隐约也猜出些什么来,只是等着她坦诚,陆然不确定,也还没敢问,这两天一直忙着陈婷的事,也还没时间回家,过些天闲一点了总归是要回去说清楚的。 陆然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又自私地伤了爱她的家人,兜兜转转一圈后,还是和唐旭尧兜在了一起,也不知道家里人知道后对她是怎样的失望。 陆然不自觉叹了口气,唐旭尧扣着她的腰微微收紧:“别担心,有我在。” 陆然忍不住冲他笑笑,怕就怕在就是因为有他在。 她没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收回了视线,扭头间不经意往侧面开着道门缝的包厢望了眼,里面某张熟悉的脸蛋让她眼睛不自觉一眯,脚步停了下来。 唐旭尧留意到她的异样,垂眸望她:“怎么了?” 陆然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拉着他往回走了一小步,往包厢望了眼。 唐旭尧也跟着往那边望了眼,陆然小心觑着他的神色,原以为他会说什么,却见他已淡淡收回视线,搂着她:“走吧!” 陆然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扭头望他:“你不去拉她一把?” 刚她看到了陆燃,正坐在一个男人大腿上,搂着男人脖子端着白纸,鼻子插着吸管的陆燃。 虽然没经历过,陆然还是隐约猜到她在做什么的,屋里音乐开得震天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少人,陆然认得一些,不少圈子里的人,大概都喝晕嗑晕了,连门都忘关了。 陆然从没想到那个一向高傲聪明的陆燃会堕落成这样,她和她上次见面也不过几个月时间,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自己都不爱惜,拉她有什么用。”唐旭尧语气始终淡淡的,拉着她想走。 陆然站着没动,抬头望他:“唐旭尧,她在你们唐家最落魄的时候拉了你们一把,你现在拉她一把是应该的,一报还一报,你心安她也心安;但是如果当年我流产的事真和她有关,我也不会放过她的,她对你们唐家有恩,对我没有。” 唐旭尧盯着她望了好一会儿,终是长长吐了口气,掏出手机,给姜尚打了个电话:“姜尚,马上过来下,辰新会所。” 撇去别的东西不说,看到一个相识了二十多年曾一起扶持着走过的朋友变成这样,稍微有点情义的人,心里总不可能做到完全无动于衷,陆然把他的心思摸得很透,立场也很鲜明,一报还一报,陆燃拉过唐家一把,唐家拉她一把也是应该的。 姜尚就住在附近,没到十分钟就赶过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凌宇成,两人今晚约了一起吃饭,接到唐旭尧电话马上过来了。 “出什么事儿了?”姜尚和凌宇成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看到唐旭尧牵着陆然的手时都愣了愣,神色都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起来。 陆然浅笑着,大大方方地冲两人打了声招呼。 凌宇成反应还算比较正常,也微笑着冲陆然打了声招呼。 姜尚虽然也是淡淡冲陆然打了声招呼,神色却总有些僵硬。 唐旭尧没说什么,只是一只手亲昵地搭在了陆然肩上,将她圈在怀中,一边淡淡说了声:“陆燃在里面。” 说完已拥着陆然转了个身,径直走向刚经过的包厢。 包厢门已经被人关上,却没落锁,唐旭尧手掌往门板上一推,很轻易地便将门给推开了。 屋里的迷乱因为突然的开门而有瞬间的凝滞,陆燃也是下意识地望向门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还坐在刚才搂着她的老男人大腿上,虽已没再吸,但屋里嗑药喝酒的还是不少,她指间也还夹着根塑料软管,唐旭尧推开门时正低头与那个男人调笑着。 姜尚和凌宇成也整个都愣住了。 姜尚死命盯着陆燃,垂在身侧的手掌不自觉地蜷成了拳,青筋隐隐浮现着。 陆燃脸色是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拿着软管的手也是颤抖着,面如死灰,迷离的眼眸里却骄傲依旧,只是那层骄傲里带着一丝自暴自弃的颓废。 她默默地往唐旭尧望了眼,视线在姜尚和凌宇成身上流转了圈,最后落在陆然身上,唇角抖动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些情绪,最终只是默默地往唐旭尧望了望,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仿似没看到般,倾身端起了搁在茶几上的酒,调笑着搂紧了搂着她的男人,端着酒杯凑了过去。 姜尚再也忍不住,沉着脸绕过了唐旭尧和陆然,穿过乌烟瘴气的包厢,径直走向陆燃,腰一弯,不容拒绝地拉起了她的手,拖着把她带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陆燃疯了般地挣扎着想要甩开姜尚,被酒精毒品侵蚀过的身体,动作都软绵绵的没一点力气,很轻易便被姜尚给拖了出来,径自把她拖到洗手间,手刚一松陆燃又跌跌撞撞地想要逃离,经过唐旭尧身边时唐旭尧拖住了她的手腕,连看也没看她,面无表情地拖着她往洗漱槽一推,一只手拧开水龙头,另一只手压着她的头就给摁了下去,然后松开了手,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啪”的扔在了流理台上:“回头我让人打一笔钱进这卡里,这是唐家欠你的,从此两清了。是要用来继续拍你的电影还是继续嗑药喝酒,你自己看着办。如果你连自己都要放弃自己,没有人能救得了你。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没有谁要欠着谁一辈子了!” 转身拉过陆然便要走,姜尚却突然朝他扑了过来,拳头一扬就要朝他的脸揍下来,被凌宇成给抱着腰急急拉开了。 “唐旭尧,你他妈真不是人!”姜尚动不了,沉着脸冲唐旭尧怒吼。 唐旭尧只是淡淡望他一眼:“姜尚,如果你真为她好,就趁早把她送戒毒所去。” 拉过陆然便走。 身后突然传来嚎啕大哭声,哑着嗓子,声线像是被人捏住,哭得撕心裂肺。 陆然微微侧头往身后望了眼,陆燃已无力地靠着流理台滑坐在地上,失声痛哭,满头满脸的水,头发凌乱,以往高傲美丽的脸上因为痛哭痛苦地扭曲着,哭得声嘶力竭,狼狈而心酸,早已无形象可言。 陆然不自觉望向唐旭尧,唐旭尧微抿着唇,没有回头,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燃的情况后来怎么样陆然不清楚,也没问唐旭尧。 她第二天就约到了陈婷,约在医院附近的小餐厅里吃饭。 她没认出陆然来,看到陆然时只是疑惑地问她:“请问你是谁?你找我有事吗?” “陈小姐。”陆然淡声和她打了声招呼,“我姓陆。陈小姐应该对这个姓不陌生吧?” 陈婷确实不陌生,陆然这么一说时她脸色就变得有些微妙,试探地问了句:“你是……唐太太?” “不是。”陆然淡声应着,脸色至始至终淡淡的,“她已经不在了。我是她妹妹。” “她……她怎么会不在了?”陈婷声音有些不自觉的颤,“她不是还挺年轻的吗,怎么会不在了。” “她流产后身体一直很不好。”陆然依然是淡淡的语气,点到为止,眼睛不着痕迹地盯着她。 陈婷没再说话了,人也冷静了下来,有些感慨:“挺可惜的。年纪轻轻的。” 陆然唇角勾了勾,望着她:“难得陈小姐还记得她。” 陈婷有些尴尬:“她在医院住了段时间,人挺好的,所以对她有些印象。” 陆然笑笑:“那你还舍得给她下药?” 陈婷倏地一顿,望向她:“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然没望她,只是漫不经心地倒着茶:“我姐临走时曾告诉我,她的孩子不是自然流掉的,是有人故意把她的安胎药给掉包成了堕胎药才导致的,她的身体也是被那些药给彻底摧垮的。” “不可能。”陈婷当下反驳,刚应完便见陆然斜眼望她,马上笑了笑,“堕胎药一般不会致人死亡。” “但也有服用堕胎药后发生血液感染或者脓血症导致死亡的。”陆然斜眸望她,“而且我也没说她是因为这个死的,” 陈婷突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陆然似是没在意:“不过她的死却是孩子死亡间接导致的。她走的时候就嘱托我替她查清楚,我本来也没太在意,就没去理会,可最近老梦到她和那个孩子,一直哭一直哭,让我来找你……” 陆然说着冲她歉然一笑:“陈小姐,您也知道,虽然现在都不兴鬼神这一套,但有些东西也是科学没法解释的。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神神鬼鬼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我本来也是不信这些东西的,可我已经连着五天都梦到她了,大半夜地抱着个没成型的婴儿站在我床前,披头散发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就一直和我说你已经回来了,问我为什么不来找你……” 陆然忍不住笑了笑,声音低了下来:“同样的梦境同样的场景,又是大半夜的,挺吓人的,我已经好几天没敢睡觉了,问了些老人,她们说人如果是被冤死的心里总还是会有牵挂,不肯离开,让我听我姐的话,来找您问问,或者我姐再来找我时,好好和她说说,我带她过来,让她亲自找您问清楚……” 话没说完便见陈婷神色不太自然地搓了搓手臂,干笑:“陆小姐真爱开玩笑。做梦的东西一般都是当不得真的,陆小姐大概最近恐怖片看多了吧。” 陆然点点头:“大概是,不过最近的事太过反常,老人家的话也不能不信,只好来打扰您了。” 陆然说着又很是抱歉地一笑:“陈小姐别见怪。” 陈婷干干地笑着,不太放心地往陆然望了眼:“陆小姐有去看过精神科医生吗?” “没有啊,我本身就是心理医生。”陆然笑着应道,面不改色。 陈婷也跟着笑笑,神色越发不自在,虽然还是大白天的,但听着陆然以着漫不经心的语气描述着做梦的场景时,总觉有些瘆人,尤其两人还是在暗黑的小包厢里,暗色调的布局和灯光莫名就营造出几分阴森气氛来。 陆然似是没发现她的异样,只是盯着她问:“陈小姐,我姐说,当年的问题就出在安胎药上,是这样吗?” “不可能。”陈婷否认,“医院用药都有严格规定的,而且做梦的事,怎么能信。” “这不是她托梦告诉我的,她临死前说的。”陆然依然定定望着她,“那个孩子流产对她身心打击很大,她和我姐夫感情本来就不牢固,丈夫不爱婆婆不疼,又没能保住孩子,刚从手术室出来就被婆婆当众甩了一耳光,你也可以想象她之后的日子有多煎熬,她又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自己走不出来,身体又不好,没撑两年就没了。” “她……年纪轻轻的,挺遗憾的。”陈婷避重就轻。 陆然点点头:“她自己也觉得遗憾。如果那个孩子还在,她的结局不会是这样的,所以她的心里得有多大的委屈和怨气。” 陈婷低着头没有应。 陆然侧低头望她:“那件事真没任何内幕?” “没有!”陈婷答。 “你当初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医院?” “只是我个人原因,我不喜欢医院的氛围和消毒水的味道。” 陆然盯着她望了会儿,似是了然地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然后抬起头,突然望向她身后,很认真:“姐,您也看到了,该问的我已经帮你问了,今晚别再来找我了。” 惊得陈婷突然转了身。 陆然很抱歉:“不好意思,家里老人教的土方法,我最近真被那一连串的噩梦给折磨得神经衰弱了。” “没……没关系。” 陈婷不自在地应着,坐了会儿便以要回去照顾父亲为由先走了,回到医院却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尤其是到了深夜,她的父亲已经睡下,她一个人躺在陪护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脑海总不自觉浮现陆然下午提起的梦境来,越想越觉得瘆人。 医院本就是阴气重的地方,她是从闭塞的小乡村里走出来的人,小时候没少听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每逢村里办白事,唢呐锣鼓整夜整夜地吹,一阵一阵的,她家那时又是住在光线不太好的瓦房里,一个人一间房,虽然觉得这世上不会有那些东西,她却总还是害怕的,大学时又没少听一些与医院相关的灵异故事,她胆子小,每次听了心里总有阴影,因此一直不是很喜欢医院。 如今四周安静了下来,到处黑漆漆的,外面还不时传来风吹树枝的声音,隐约夹杂着水声,阴森森的,她一个人缩在被窝里越发觉得毛骨悚然,偏偏下午陆然说起的事又不自觉地在脑海里一遍遍重复着,控制不住,她都怀疑她是不是幻听了,竟觉得隐约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由远及近。 原本她还以为只是自己幻听了,可那婴儿的啼哭声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就像在门外般,陈婷惊得整个身子都不自觉地僵硬,屏着呼吸缩在被窝里不敢动,可不知是不是外面风太大,竟把掩着的窗吹开了,风夹着雨丝从外面灌了进来。 陈婷父亲病床位就在窗口下,刚服了药,睡得正沉,他病重,吹不得风淋不得水,陈婷手心里虽已被细细的薄汗布满,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掀开被子,摁亮了手机想起床,人刚坐起来,门外就传来了隐隐的声音,似是有人从外面把门推开了,却又不像,陈婷惊得一颗心都顿时悬在了嗓子眼。 “谁?”她压着嗓子急声问,双手抱着被子不敢动,窗边风还在刮着,吹得窗户“吱吱”地响着,风夹着雨不断灌进来,她的父亲却没醒过来。 陈婷不敢耽搁,心里害怕,想要先去拉开灯,灯的开关在门口进来靠近厕所的方向。 离床头不远,却还是得先下床才能开得了。 陈婷捏着手机掀开被子下床,转身去摁灯,人刚一抬头,整个人却瞬间被吓得腿几乎软了下来,原本紧关着的房门不知何时竟已经半掩着,随着她望过去的视线,门竟被从外面慢慢地推开了,借着外面走廊的灯光,她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下意识地便要尖叫,声音却似被压在了喉咙里出不来,双腿也虚软得似是被钉在了地上,迈不动,只能睁着惊恐的双眼,盯着门口的人,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人,她只看到她穿着松松垮垮的曳地睡裙,披头散发,头发凌乱地从眼前垂下,长及胸口,几乎遮住了整张脸,怀里似乎抱着个婴儿,还有微弱的啼哭声,胸口的地方,染着大片的血。 第41章 漂洋过海的感动(3) “陈婷……”阴冷阴冷的女性嗓音从门口幽幽地飘过来,夹着身后门窗拍着门框的声音及风雨声,阴森而恐怖,陈婷腿当下就软了下来,双手捂着耳朵抱着头,惊恐地摇头,嘴里失控地呢喃,“不是我不是我,不关我的事,药是别人给我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你去找别人……” 吼着吼着竟失控地哭了起来。 “谁给你的?”依然是阴冷阴冷的嗓音。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男朋友给我的,他说他说……”陈婷失控的呢喃被手中手机突然的振动给打断,像是握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几乎在手机一震动她已经急急地摁下了通话键,哭喊着对电话那头吼,“救命……救命啊……” 话没说完便觉手一轻,手里握着的手机被人夺了去,陈婷下意识地放声尖叫,一道略熟悉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在耳边响起:“别叫了,我是人。” 伴着落下的嗓音,“啪”的一声,屋里顿时一片光明。 陈婷愣了愣,手还抱着头,人却已下意识地往声音方向望去,人又愣在了当场。 陆然没望她,只是把手里抱着的襁褓随意往她床上一扔,手抓着垂在前面的长发,手掌从刘海划过,把披散下来的长发随意捋到了身后,另一只手还捏着陈婷的手机,只是松开了捂着话筒的手指,按下免提,微侧着头,面色淡淡。 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婷婷?出什么事了?” “别打过来。”陈婷突然疯了般扑了过去,陆然防备不及,手机被她给挥倒,再捡起来时已经挂了电话。 陈婷有些失控,手指着陆然:“我要告你!” “告她什么?你敢去?”出声的是唐旭尧,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门口,随着淡淡落下的嗓音,门被从里掩上。 “你是谁?”陈婷戒慎地望向他,眼角不经意扫过仍然安睡的父亲,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脸色突然一变,叫了声“爸”后人就朝对面病床扑了过去,被陆然拎着衣领给带了回来。 “别吵,他没事,只是服了些镇定剂,睡得沉了些而已。”陆然淡声说着,拉着让她跌坐在了床上。 唐旭尧走了过来,垂眸望她:“谁让你下的药?陆燃吗?”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什么药,我求求你们……不要再……”陈婷有些失控地哀求,整个人情绪都有些崩溃。 “刚才我已经录音了。你别给我否认。”陆然边说着边拿出手机,手指轻轻一点,陈婷方才失控的哭吼从手机里飘了出来,播了一小段,关了。 陆然收起手机,依然是微侧着头,神色淡淡的:“别以为你拿了美国绿卡中国的法律就办不了你了。过去了的事我不想和你较真,我只想知道,到底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陈婷说着说着哭了,“我男朋友让我这么做的。” “刚那个男人?” 唐旭尧问,弯腰捡起手机,意外发现手机旁躺着枚戒指。 唐旭尧捡了起来。 “什么东西?”陆然望向他,看到他手里捏着的戒指时拿了过来,打量着,看到钻戒内部刻着“ct&zw”字样,拧了拧眉,还没来得及开口,陈婷已经嚷嚷开:“那是我的订婚戒指。” 陆然往她望了眼,估摸着“ct”就是陈婷缩写,将戒指还给了她。 唐旭尧只是打量着掌中的手机,翻出刚才的电话号码,然后手掌轻轻一转,手机递给了她:“给他打电话。” 陈婷摇着头不肯动。 陆然直接拿过自己的手机:“那我们直接交给警方处理吧。” 边拨着按键,陈婷对法律这块也不是很懂,生怕陆然真把她移交给警方,急急地说了声:“我打!” 陆然淡淡往她扫了眼,拇指往手机屏幕一点,摁断了电话,声音不大:“打!” 陈婷抖抖索索地拨了出去。 电话已经关机,大概刚才的电话里他已经听出异样来。 唐旭尧还是报了警处理,但考虑到陈婷在病床上的父亲,警方并没有强行把人带走,只是把人监控起来,另外调查赵伟那边的情况。 从医院出来陆然心情有些低落,猜测是一回事,但是当猜测变成事实,却又如此难以令人接受,她的孩子本应该活下来的,他能活下来的,他该有曜曜那么大了。 唐旭尧知道她的沉重,他的心情不比她好受,从医院出来便一直紧紧扣着她的肩,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陈婷的事暂告一段落,陆然也得以抽空回家,第二天一早就先回去了。 这个点除了不用上班的陆呈海在家,就只有因为怀孕被陆仲谦强迫休假在家的秦嫣,其他人都去上班了没回来。 陆呈海年纪大,吃过早餐就回房睡了,陆然回去时还在睡,陆然也就没去打扰,径自回了房。 秦嫣惦记着陈婷的事,就去了她的房间问进展。 陆然把昨晚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我觉得这个案子还是交给你三哥处理比较妥当,他刑警出身,刑侦经验也丰富。”听完陆然的话,秦嫣沉吟着道。 陆然自然知道找陆仲谦会稳妥些,她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之前怕家里人心疼,她当年小产的事一直瞒着家人,如今找陆仲谦势必得说出这件事,依家里人对她的疼宠,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痛恨唐旭尧,而现在她却又和唐旭尧搅合在一起,家里人不知道要怎生的失望。 陆然心里一团乱麻,第一次也没了主意,也不知道和唐旭尧重新开始是对是错。 “陆然?”秦嫣担忧望向她,“你没事吧,脸色看着有些苍白呢。” “没……没事。”陆然摇摇头,勉强冲她挤出一个笑,“还是先不要和他说吧,毕竟我当年小产的事是人为造成的,我怕三哥会迁怒于唐旭尧,现在我和他……” “你和他怎么?”低沉略厉的嗓音陡然插入,从门口幽幽传来,惊得陆然和秦嫣双双回头。 陆仲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握着门把,两道凌厉的视线直直射向陆然。 “陆然,你到底还瞒着我们多少事?”陆仲谦问,低冷的嗓音已经隐约带着怒。 “陆仲谦,你别吓到陆然,她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秦嫣走过来安抚,手心贴着他的手心,生怕他冲陆然发火。 她的安抚让他窜起的火气稍降,黑眸却还是紧紧盯着脸色煞白的陆然,声音极沉:“说!” 陆然手心沁着细汗,知道瞒不了,低声把当年小产的事及最近调查的部分内幕说了出来。 “哥,当年孩子的事部分原因还是在我身上,如果不是我去漂流孩子就不会有事,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那段时间唐旭尧很照顾我,日夜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哪怕后来没能保住孩子,他也一直很悉心地照顾我,那段时间黎芷琴对我也还不错。”为免陆仲谦把所有的过错都算到唐旭尧头上,陆然补充解释。 陆仲谦神色未动,只是望她:“你是不是又和唐旭尧搅合到一块儿了?” “我们……确实有试着重新在一起。”陆然声音有些低,“三哥,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完全忘记他。他这一年多来为我改变了很多,现在真的对我很好,我……我想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陆然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陆仲谦嗓音又夹了一丝隐怒,“当年为什么你会失去那个孩子?那是因为有人暗中对你下手,而这个人是谁我们现在谁也不清楚,但她的目的很明确,不要让你生下唐旭尧的孩子,甚至是想不动声色地置你于死地,既然她当年能对你下手,难保不会有下次。你是要赶着回去送命吗?” “当年的事可能和陆燃脱不了干系,唐旭尧已经和陆燃彻底断了联系,她不会再有那个机会。”陆然下意识反驳,却有些底气不足,陆燃现在对她的恨意只会比过去多不会少吧? 陆仲谦也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而且陆燃和唐宁宁关系好,她要利用唐宁宁是轻而易举的事。 第42章 漂洋过海的感动(4) “当年能把事情做得这么干净利落,你觉得陆燃会是个简单角色?我实话告诉你,当年都没发现问题,现在再立案调查可能性几乎没有,也几乎不可能再找到证据,你体内不可能再检出任何药物,相关涉案人员早销毁了那药,即使不销毁也不能证明什么,除非当年涉案人员手中握有她犯罪的有力罪证,但可能性几乎为零。”陆仲谦声音依然有些厉,“再一步说,如果当初的事不是陆燃主使的呢,是黎芷琴或者唐宁宁呢?而且你别忘了,我们家现在已经和唐家彻彻底底地撕破脸了,你觉得她们有可能会善待你?或者唐旭尧能替你解决这些问题?还有他那个在外面拈花惹草的父亲,现在整个唐家乌烟瘴气的,别人避都避不及你还要踏进去?他唐旭尧是不是就他父亲那副德行还不好说。” “唐旭尧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她低声辩驳,能辩驳的也就只有这一点,她是想着和唐旭尧重新在一起,却没想过要再嫁给他,也没想过重新回去面对黎芷琴和唐宁宁。哪怕再嫁,她和唐旭尧不可能再回到三年前的状态,她已经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陆然,唐旭尧也不再是那个一门心思在事业上忽略她感受的唐旭尧,更没有陆燃横亘其中了,他们都在改变和成长。 只是在陆仲谦,甚至在整个陆家人眼里,陆然却依然是那个在他们的羽翼下长不大的小女孩,尤其是陆呈海,知道陆然又和唐旭尧在一起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陆然,你看看你跟着姓唐那小子那几年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赔上了你自己还赔掉了一个孩子,现在还继续这么不清不楚下去,你非得气死我才甘心是不是?” 吼着吼着便是一阵重咳,人几乎咳得背过气去,吓得陆然赶紧过去要扶住他,却被他狠狠地把手推开。 “陆然,我告诉你,你不爱惜自己我们看着心疼,我们老陆家的女儿,凭什么要让他们一家子和别的女人这么瞎糟蹋。今天我可把狠话撂这儿了,你要还是执意跟着那姓唐的,就从这个家滚出去,再也别回来。” 这还是陆呈海第一次对陆然说这么重的话,陆然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气红的眼眸以及不断的急喘泄露了他此时的盛怒。 她有想过家人的不赞成,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一直以为找个机会和陆呈海慢慢谈,他会理解的,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对她的爱,有多护犊心切,才有多担心她再受委屈。 “爷爷,当年孩子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陆然试图解释当年孩子的事,话到一半却被陆呈海怒声打断,“你别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如果不是他们一家子默许了那个女人出现,给了她希望,她会想要给自己扫清障碍?说白了,就是他们一家子借刀给别人谋害了我陆呈海的外孙!还有他那个妈那个妹妹,他们以前怎么对你的,现在又怎么对你的,这样的家庭,你要是还非得回去受罪,我陆呈海没你这么没用的孙女。” 吼完时又是一声重重的咳嗽,整个人也像虚脱般脱力跌倒在沙发上,惊得陆然下意识上前,扶着他的手臂帮他拍背。 陆呈海费力地紧紧钳住她的手腕,凌厉的眼神死死攫住她苍白的脸:“陆然,是要这个家,还是要那个姓唐的,你告诉我!” “我……我会和他说清楚。”低低的嗓音终在凌厉的眼眸下艰涩回应,“对不起……又让你们担心了。” 陆呈海逼着自己把视线移开,声音冷硬:“既然如此,给他电话,我要看着你和他断干净,你也搬回来住。” “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晚上,我……” “马上!”陆呈海打断了她,“把人约出来当面说清楚,省得总这么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 说着已经伸手拿过陆然的手机。 “我来打。”陆然下意识伸手拿过手机,打电话约了唐旭尧,约晚上一起吃饭,陆呈海和陆仲宣陪她过去,非要看着她当面和唐旭尧断个干净才放心。 临走前陆仲谦把一份赵伟的最新调查资料交给了她。里面有赵伟和陆燃曾接触过的证据,包括陆燃帮赵伟和陈婷在美国找到工作并拿下绿卡的事,时间恰好就在她流产那段时间前后,却没有任何证明两人间存在任何关系的直接证物。 这份资料除了证明赵伟和陆燃可能存在过交易外,并不能证明陆燃是当年的主使。赵伟从前一天挂断电话后就再也联系不上,唐旭尧那边在试图用其他方式去联系他本人,陆仲谦这边也在帮她想办法。 陆然拿着这份调查资料过去,陆呈海和陆仲宣在陆然的软声哀求下终是答应只在一边看着,没露脸。 唐旭尧因路上塞车迟到了五分钟,人刚到便留意到陆然苍白的脸以及红肿的眼眸,眉心就拧了起来,在她身侧弯下腰,侧头望向她红肿的眼眸。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温哑的嗓音夹着一丝不易忽略的担心。从前天晚上陈婷招了之后她心情便一直不太好,昨天早上他本想陪她一块回来,她担心两个人一起出现惹得陆呈海暴怒没答应,想先回来和陆呈海好好谈谈,他也就随了她,却没想到不过才一天不见,她看着憔悴了许多。 陆然对于他的问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把掌心下压着的资料递给他:“这是我哥帮忙调查的陆燃曾经和赵伟有过接触的证据。” 唐旭尧伸手拿过,翻了翻,眉间的褶皱加深。 陆然没有望向他,只是极力以着平静的声调说:“虽然这份材料无法证明陆燃是主使,但她铁定脱不了关系。” 陆然说着已抬头望向他:“唐旭尧,你知道那个孩子对我有多重要。自从陈婷那儿确定这件事后我心里一直很不好受,如今又种种迹象指向陆燃,我……我发现我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如果不是当初你们堂而皇之地让她侵入我们的生活里,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我的孩子明明就可以活下来的,那时医生明明告诉我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话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唐旭尧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紧紧握着。 “陆然。”他的声线有些哑,“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和孩子,但是陆燃不是我让她来唐家的,她以前对唐家的好,她和宁宁和我妈的关系……” “唐旭尧。”陆然打断他,逼自己抬眸望他,“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要听解释的,我能明白,但情感上我接受不了。我真的没办法假装没事人一样,和你重新开始。” 说着忍不住一笑:“所以,我们……就这样吧。” 话音落,手掌也抽了出来,陆然站起身,推开椅子转身便走,唐旭尧坐在原地一动没动。 擦身而过时,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握得不算重,却也不轻。 “什么叫……我们就这样吧?”嘶哑死寂的嗓音从身后一字一句响起。 “孩子没有了,我就比你好受吗?看着你痛苦你以为我就好受?她不是我带回来的,也不是我指使她去干的,她犯的错为什么你非得算到我的头上来?”这句话几乎是爆吼出声,惊得周围的客人纷纷望向这边,连陆呈海也下意识站起身想过来把陆然拉走,却被陆仲宣拉住了。 唐旭尧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陆然身上,没注意到周遭,黑眸只是紧紧盯着她近乎面无表情的侧脸。 “告诉我!”她的沉默让他失控。 陆然紧咬着下唇,压制着喉咙深处的哽咽,转过头望他:“你陪她出双入对,你给了她希望,让她误以为她和你还有希望,给了她动机。这还不够吗?” 扣着她手腕的手掌有了一丝松动。 “陆然,”低哑的嗓音带了一丝苍凉,“事实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她曾在唐家落魄的时候,自己跑过来帮了唐家,也救过宁宁,在我忙得分身乏术时帮我照顾整个家,赶也赶不跑,我不能因为她的自愿就理所当然地忽略她这份恩情,我只能偿还,感情上勉强不了只能在事业上帮她一把,我和她的关系一直划分得很清楚,我说得很清楚也表现得很清楚,她也知道,是她自己想不开,你不能这样把她的错强加到我身上。” “可事实还是她因为你而害了我的孩子,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你知不知道,你觉得我能带着这样的阴影和你假装没事人一样过一辈子吗?”残忍的话语随着落下的眼泪逸出,陆然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他身上,让他相信他们再也没有可能就是了。 她的控诉让他无法反驳,哪怕不是他造的果,却还是因他而起的因。 “陆然。”他叫她,嗓音静冷静冷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他墨色的瞳孔被大片的黑色吞噬,深不见底,黑黑沉沉的,又像死水一般,没有生气,“我只想再问一句,即使我能揪出凶手,把她法办了,我们也不可能了?是不是无论我再做什么我们都没可能了?” “我……”眼眸不自觉移向不远处的陆呈海,陆呈海只是紧紧地盯着她,手掌蜷成拳轻咳着,虽是一字未说,陆然读得出他眸中的意思,不要再让我们担心。 眼睑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嗯。”轻得几乎没有气息的一个字从紧咬着的唇瓣里轻轻逸出。 他扣着她手腕的手掌瞬间松了开来。 “我这段时间会把工作室搬回b市,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面吧。” “你不用走,我走!” 唐旭尧平静说完时,他已先她一步走了。 第43章 执手相依(1) 他直接去了陆燃的工作室,一路绷着张俊脸,开着车近乎疯狂地飞驰在繁忙的马路上。 陆燃从四年前开始有一个自己的工作室,只是一直没能做大。 她的工作室在距离华辰不远,唐旭尧虽然已经将近三年没去过那里,却还是认得路的。 车子刚在楼下停稳的瞬间,唐旭尧已经拔下了车钥匙,开门下车,快步往楼上去,经过前台时前台礼貌地询问要找谁,唐旭尧像是没听到,径直闯入陆燃办公室。 陆燃还在办公室里面忙,一起在这边的还有唐宁宁,两人最近都在为糖糖的与爱情擦肩而过的开拍而忙碌。 唐旭尧的突然闯进来让两人很意外,尤其是陆燃,看到突然推门闯进来的唐旭尧眼里不自觉地掠过一丝亮色,正要开口,唐旭尧已经走到办公桌前,长臂隔着办公桌往她一伸,手指就紧紧扣在了她的脖子上。 唐宁宁正在一边翻阅着资料,被他的举动惊到,下意识地站起身,人就扑了过来:“哥,你干什么?” 抓着他的手臂想要将他拉开,却被唐旭尧一把挥了开来,黑眸紧紧盯着她渐渐苍白的脸:“陆燃,当年陆然流产是不是你干的?” 陆燃本就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眼眸却极冷地与他回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给我装蒜。”拧着她脖子的手有些失控地收紧,“当年分手是你要的,只是普通朋友也是明明白白和你说过的,陆然和我的孩子何其无辜你要这么加害她!” “陆然陆然,你……现在……心里除了她还有什么,哪怕……她说我杀了人……你也会全然相信吧。”断断续续的嗓音艰难地从红唇里逸出,她被掐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手臂胡乱地挥舞着想要摆脱他手指的钳制,美艳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被泪水糊了的眼底慢慢蒙上一层惊惧和不甘。 唐宁宁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死命拧着他的手臂:“大哥你赶紧放手,再掐下去真要出人命了。” 唐旭尧盯着陆燃渐渐青白的脸,手臂青筋隐隐,到底还是克制了下来,倏地放开了她。 陆燃狼狈地捂着喉咙剧咳。 唐旭尧冷眼看着她的狼狈:“陆燃,你老实告诉我,陆然流产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你想要我承认什么?”陆燃捂着喉咙抬头望他,倔强的眼眸里带着控诉,“我就是不喜欢陆然就是恨她就是无法忍受她为你生下孩子,这些明明都该是我的凭什么她就能这么轻易地把我努力得来的一切都夺走……” “你……”唐旭尧下意识就扬起了手掌,被唐宁宁急急拦了下来。 “大哥,陆燃姐只是在说气话你没看到吗?” 陆燃依然只是捂着喉咙倔强地望他:“以前无论我们怎么吵怎么闹,你最终还是会原谅我,可自从她出现后,就一切都不一样了。你别告诉我你那时和她结婚完全没有和我赌气的成分。你那时明明就不爱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你们走不下去的……” 陆燃没再说下去,只是隐去的话任谁都猜得出来。 “很抱歉,我从不会拿我的婚姻当儿戏,否则也不会在一起四年还没勇气和你结婚。”唐旭尧收回了手,“当年我确实只想和你好好走下去,可你总在一次一次摧毁着我对这段感情的信任,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别拿我的包容当你任性胡闹的理由。无论陆然出现与否,我都不可能再和你回到过去。你见过我们哪次分手超过半年的?她的出现只是让我意识到,或许在很早以前,我已经先爱上她了。” 陆燃脸色白了白,却是笑了,又哭又笑的。 唐旭尧恍若未闻:“如果你还顾及一点朋友的情分,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陆然流产是不是和你有关!” “是她说的吗?唐旭尧你就因为她无凭无据地一句话就来指责我?既然怀疑我你拿证据出来啊。” 吼到后面情绪有些崩溃。 唐宁宁也在一边跺脚:“哥,你太过分了。” 想过去拉起陆燃,却被唐旭尧扯住手臂一把拉了过来:“不想被卖了交朋友就睁大点眼睛。” 拽着她往身后一拖,冷冷望向陆燃:“你最好是真的一无所知!” 说着不由分说强行把唐宁宁拖回了家。 回到家才八点多,屋里空荡荡的,只有黎芷琴一人在吃饭,端着个饭碗,拿着筷子,却神色蔫蔫的,有些食不下咽。 这些天她的情绪都不太好,人也整个憔悴消瘦着,没再像以往那样咄咄逼人,只是越发地沉默了。 唐旭尧有时觉得,他更宁愿看到那个趾高气扬咄咄逼人的黎芷琴,至少还是有着生气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的,看着让人担心。 开门时黎芷琴已经循声抬头:“回来了,吃过饭了吗?妈给你们添点。” 说着就要起身给他添饭。 唐旭尧阻止了她:“妈,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和陆然吗?”黎芷琴随口便道,上次机场看陆然望着唐旭尧的眼神,隐约能看出些什么来,两人又一同去了戛纳,因此猜测两人已经冰释前嫌了。 在今天之前,唐旭尧也一直这么以为,以为陆然终于回来了。 唇角忍不住勾起个自嘲的弧度,唐旭尧摇摇头,没想多谈,留下句“妈,我先回房换套衣服。”后便上了楼。 房间还是他和陆然之前那个房间,她的照片还在床边化妆桌的相册上,一进门便能看到。 照片中的陆然和平时的她没什么两样,只是安静地微笑着,那微笑却蛰得人心脏一刺一刺地疼,唐旭尧盯着照片望了会儿,薄唇微抿起,走过去,把照片取了下来,拉开最下面的抽屉,把照片塞了进去,黑眸往屋里扫了眼,把屋里所有陆然有关的东西全收了起来。 黎芷琴吃完饭时看到唐旭尧正下楼来,手里拎着袋东西,随口便问:“拿的什么?” “陆然以前用过的一些东西,搁屋里占地方。”唐旭尧淡声应着,拎着那袋东西到外面,全扔了。 黎芷琴看着他,突然的眼睛有些酸涩,陆然那些东西,当初陆然走的时候,她和他吵过多少次,让他全扔了,他碰都没让她碰,如今却这样一件不留地全扔了。 “你和陆然怎么了?”黎芷琴看他走进来,问道。 “还不就像以前那样,分了。”唐旭尧声音依然是淡淡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脸色很平静,却是死静死静的。 “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黎芷琴也跟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问道。 唐旭尧没应,沉默了会儿,好一会儿才望向她:“妈,我打算卖掉公司部分产业,然后把剩余产业转移到海外,我想移民。” “……”黎芷琴盯着他望了好一会儿,唐旭尧原以为她会反对,却没想到她竟缓缓点了头,“也好。” 一直生闷气地唐宁宁却倏地瞪大了眼:“为什么要移民?我不走。” “你以前不一直嚷嚷着国外福利好想移民吗?”黎芷琴望她。 唐宁宁只是嘟着嘴:“我现在觉得殷城挺好的。” 黎芷琴看她神色隐约猜出些什么来,忍不住皱眉:“宁宁,你是不是恋爱了?对方什么人?” “妈,八字还没一撇呢,等稳定了我会带回来给你们看看的。” “要不要走你自己考虑清楚。”唐旭尧淡淡说,转身回了屋。 第二天唐旭尧已经开始着手处理产业转移的事,并颁布了人事调令,将负责华辰影视的唐宁宁调回了总部企划部,把华辰影视重新收回了自己手中,把唐宁宁瞒着他给陆燃影片投资的资金全部撤回,一连撤掉了陆燃参拍的四部电影投资,解除了与陆燃的所有合作合同,一边密切关注赵伟及陆燃的调查情况。 唐旭尧亲自解约的片子包括了唐宁宁费尽心思要给陆燃翻身的《与爱情擦肩而过》,和平解约,没有追究违约责任和违约金。 唐宁宁是两天后才知道的,原本因为调职的事和唐旭尧生了两天闷气,但是这个片子还是想着要争取下来,一直在和糖糖那边律师斡旋,却没想到唐旭尧一声不吭地就解了约,还把整个剧组都解散了,唐宁宁知道消息后找唐旭尧闹了一顿,没能让唐旭尧改变主意,唐宁宁却是不甘心,亲自联系那批演员,一个个联系,让先暂时把档期空几天,其他事情她来解决。 安排好之后开始积极联络糖糖,因为唐旭尧的解约,她这边反倒成了弱势一方,不得不放低了姿态,让出版商那边无论如何都把糖糖约出来吃个饭。 糖糖原本是要拒绝的,但唐宁宁这边执意要约到,糖糖那边有些不堪其扰,也就约了周末一起吃饭。 唐宁宁约的地方还是档次比较高的西餐厅,她还是想着给陆燃争取到这部戏。 陆燃近几年拍的戏几乎就全靠华辰投资,只是大概是选剧本的眼光问题,没能找准市场,事业上一直没有太大起色,不得已才在两年前去国外进修的。前几年因为有华辰的保驾护航,她也就没有刻意去经营人脉。因此在圈子里人脉资源不多,要拿到好剧本和拉到大的投资也不太容易。再加上年初那场绯闻,她的声誉几乎跌到谷底,又一直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叫好或叫座的没一个沾得上边,而年初时唐旭尧又已在媒体前撇清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投资上除了唐宁宁掌控的那部分,整个华辰几乎已经相当于放弃了陆燃。 唐旭尧的撇清及华辰的投资缩减让陆燃能依侍的力量都没有,以往还看在华辰和唐旭尧面子上给陆燃投资拍片的投资商也不用再卖面子,而华辰投资的缩减在另一个方面也暗含了陆燃是否有投资价值的意思在里面,因此上半年的陆燃工作上举步维艰,除了唐宁宁,几乎拉不到任何投资,但唐宁宁的能力财力有限,也帮不了陆燃多少,多重困境下,陆燃才有些自暴自弃,既心急地想要拍出好作品来,又拉不到投资,有些病急乱投医不管不顾,一心只想着快点站起来。 糖糖的作品本身有着很强大的粉丝基础和名气,无论这部作品拍出来效果怎么样,是感人还是雷人总有大波的粉丝赶着去看,从这点而言保证了她的票房,对于陆燃而言,有一部叫座的片子就够了,会让她后期的发展平顺不少。再者,研修过后的陆燃在拍片上的水平精进许多,从年初的《左转,右转》跃升票房黑马就可以看出其中的实力,只是被那段炒糊的绯闻给搅黄了而已。 既能叫座,又可能会叫好的片子,唐宁宁是千方百计地想着要给陆燃争取的。如今唐旭尧把她给陆燃投资的全部资金也撤了回来,陆燃能最快翻身的也就这么一部电影了,唐宁宁是无论如何都要给陆燃争取到的。 她约了糖糖后,也顺便给陆燃打了个电话,让她周末前赶回来,想着她带作品过去,会更有说服力一些,而陆燃个人的商务谈判能力,也会让争取下来的胜算大一些。 周末时两人一起过去,刚到西餐厅门口,却没想到会在那儿遇到陆然。 唐宁宁自从年初华辰年会后,和陆然便没再见过面,她对陆然感情一向微妙,突然这样意外遇上了,反倒觉得有些尴尬,却还是浅笑着打了声招呼。 陆燃仅是淡漠地往陆然望了眼便把头扭开了,没有打招呼。 以前还会逢场作戏有礼貌地打声招呼,自从那次被陆然看到她所有的狼狈后,陆燃也就没再端着那层面具。 陆然也没在意,只是浅浅地冲唐宁宁一笑,打了声招呼,想要先进去。 “陆然。”陆燃突然先开了口,“可以借你几分钟吗?” 扭头望向唐宁宁,低声道:“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就过来。” 唐宁宁不放心地往她望了眼,又往陆然望了眼,这才进去了。 “有事吗?”陆然望向她。 “那天晚上……”陆燃犹疑着抿了抿唇,望向她,“谢谢你。” 陆然不解地挑眉,不知道她说的是哪天晚上。 “你们和姜尚都在那天晚上。”陆燃替她解了惑,“虽然那天晚上你让我觉得很难堪,但是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你在,我不会这么强烈地想要重新站起来。陆然,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我输给了你。” 陆然依然只是疑惑地望她,有些理解不了她的脑回路,不太理解她和她说这番话意寓何在,听着有点像在她下战帖的意思。 陆燃没再搭理她,绕过陆然,往西餐厅里面走,陆然却没想让她这么走掉,出声叫住了她。 “陆燃,我想先确定一些事,我不想误伤。” 陆燃扭头望她,身高的优势让她望向她时带了丝居高临下的倨傲。 “什么事?”连声音都透着骨子里的倨傲。 陆然不知道她这种理所当然地倨傲从哪里而来,而且还是面对她时才会出现的倨傲,像极了黎芷琴望她的样子,有些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投缘,有些人就因为太过相似了,看着对方才像看着自己。 陆然没心思去探究,只是侧头定定望她:“我流产的事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冷淡应完,陆燃已傲然转身离去。 陆然盯着陆燃的背影看了会儿,有些无所谓地笑笑,这才往里面走去,却也是往唐宁宁那一桌的方向去,刚在桌前站定,唐宁宁已经奇怪地抬头往她望了眼,有些歉然地冲她笑笑:“陆然,有事吗?不好意思,我们今天约人了呢。” 陆燃也抬头望向她,人还算客气地勾起一个笑容:“陆然,改天有空一起吃个饭吧,今天似乎不太方便。” 陆然往她望了眼,又往唐宁宁望了望,唇角微微勾起,正要开口,唐宁宁已经站起身,冲她身后招手:“李主编。” 陆然回头,看到矮胖的李主编正拎着公文包行色匆匆地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不少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以及抱着几摞书的工作人员和一大波的……看似读者的人。 陆然有些不明所以地挑眉。 唐宁宁似乎也被这阵仗吓到。 “李主编,你这是在干什么?糖糖人呢?” “咱也是做报纸的,多少粉丝盼着看到糖糖的真面目,老板说这头条不能让人赚了去。”李主编一边擦着汗一边道,人也掏出了手机,“糖糖小姐估计快到了,我给她打个电话。” 说着已经按下拨号键,没一会儿,陆然捏在掌心里的手机响起。 陆然垂眸望了眼,指尖划过,按下通话键。 “喂,糖糖小姐,你到哪儿了?” 陆然手机贴着耳朵,眼眸却是望着他,唇角微微一弯:“李主编,我怎么不知道今天会有这么多记者?” 万籁俱寂。 李主编不可置信地转身望向她。 上一秒唇角还挂着笑容的陆燃和唐宁宁也似被点了穴道般,四道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陆然身上,错愕,不可置信等种种复杂地情绪在两双眼眸里交替不去。 陆然收了电话,唇角还微弯着,望向唐宁宁和陆燃:“不好意思,唐小姐,陆小姐,我的作品不能交给你们拍,如果你们要求见我就是为了这个答案的话。” 周围镁光灯此起彼伏,最先回过神来的记者端着摄像机争先抢镜头。 “糖……糖?”唐宁宁动了动僵直的眼眸,艰涩问道。 “是我。”陆然依然只是噙着浅笑望她。 “糖糖在隔壁,唐唐在隔壁,原来……我竟没想到……呵……呵呵……”陆燃也勾起了笑,满满的自嘲,甚至是挫败的自厌。 “我打算开始写故事的时候唐旭尧正好在隔壁,就顺手用了。”陆然淡声接口,“我只是没想到这个名字会走红。” 陆燃只是笑,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在眼泪夺眶而出的瞬间已经弯腰拉过唐宁宁,拽着她强行挤出了人群。 陆然没有跟着出去,只是微敛着眼眸,指尖轻压着陆燃刚放在桌上的碟片。 记者还在拍,有记者认出了她是这半年来走红的陆家千金,挤了过来想采访。 从年初被陆燃拉到公众前后就淡不下去了,前些天的戛纳广告节获奖更是让她的名气飙升,如今还意外得知她是神秘的名作者糖糖,这新闻一发布出去可以想见会在书迷中造成多大的轰动,她静美的形象完全符合所有书迷对糖糖的期待。 陆然却不想接受任何采访,她排斥一切镜头前的举动,因而无论记者怎么追问,她始终只是浅笑着淡淡回:“不好意思,今天有事不太方便。”边想挤开人群往外面走。 第44章 执手相依(2) 李主编忙着想拉住她:“糖糖小姐,你能不能趁这个机会签几本书,算是回馈一下一直支持你的读者。” 糖糖头疼地往他搬来的几大摞书望了眼,想转身离开不理,无奈人群太挤,她挤不出去,干脆转过身,从李主编手中接过笔,淡淡应了声好,已经坐到桌前签起名来,想速战速决。 签书花的时间不算多,只是这边的动静造成源源不断拿着本子围拢来的读者让陆然有些招架不住,镜头前还不得不逼自己挂着浅笑,一边往外面走一边随手拿过递过来的本子签名,总算在半个多小时候杀出一条路来,走到外面就赶紧拦了辆车匆匆离去。 她这辈子没想过当明星,却被迫当了一回明星。 这段新闻很快被以娱乐头条播了出来。 播出来时陆然正在家陪家里人吃饭,画面中她的身影刚出现小曜曜已经惊讶地叫了声:“姑姑又在电视上了。” 一句话瞬间将餐桌前除了陆然外的所有人吸引到了电视机前,以为她又出了什么事,却没想到是陆然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还是最神秘饱受期待的名作家。 娱闻播报结束时一屋子人一个个像看外星人般转头望向餐桌前的陆然。 陆然没察觉,只是安静地吃着饭,她没什么胃口,为避免家人担心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多吃点。 “陆然?”陆仲宣叫她。 “啊?”陆然茫然抬头,看了眼已经快空的碗,也就放下了碗,走了过来。 “怎么了?”陆然问。 “你到底还有多少个身份?”陆仲宣指着电视,“卧虎藏龙啊你。” “就这一个啊,以前闲得无聊就写点东西,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喜欢。” “陆然行啊你,前几天才在广告节上让爷爷为你骄傲了把,没想到今天又让人意外了把,爷爷那些老伙伴估计要把爷爷给吹捧上天了。”陆仲宣笑着道,眉眼间都是克制不住的骄傲。 相较于陆仲宣的反应,陆然却是平静许多,唇角只是浅浅地勾了个弧度。自从那天和唐旭尧分手后,她便一直不悲不喜的样子,看着乖巧还是乖巧,人却是越发地安静沉默了。 陆呈海这些天一直都在留意她的神色,隐约猜到些什么,也就顺势问道:“陆然,还放不下那姓唐的?” 陆呈海的直白让陆然有些狼狈,低低地道歉:“我没有,只是一时间还没完全调适过来。” 陆呈海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柔软下来:“然然,也不是爷爷要逼你,现在他们一家子乌烟瘴气的不成样子,老的不懂事瞎搞瞎闹,小的也不懂事,尽跟些乱七八糟的人混,还有那么个不安定因素在,爷爷是担心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对你不利。更何况他们家对你偏见那么大。你已经遭罪过一次了,人不能在同个地方摔倒两次,家里人只希望你过得好过得幸福。” 陆然点点头:“嗯,我明白的。” 想了想,看陆呈海终于不像前些天那样不给她任何开口沟通的机会,也就迟疑着望向他:“爷爷,假如说,九年前在唐家最落魄的时候我就和唐旭尧在一起了,你们会反对吗?” 她的问题让陆呈海目光微微一窒,抬眸望她:“会。”那个时候的唐家就像一盘散沙,巨额的债务和看不到头的日子,他没有无私到让最宝贝的孙女去跟着受罪。 陆然对他的答案并不意外,只是敛着眼眸:“其实当年陆燃家里也反对了。她还是跑去了唐旭尧那儿,那时的唐家绝对比现在要混乱得多和落魄得多,濒临破产的华辰,巨额的债务和一个重伤在床的唐越笙,所有人都敬而远之的时候她偏偏义无反顾地跳进来了,无怨无悔地陪着唐家人挺了过来……” “看看她最后落得什么下场。”陆呈海沉声打断她,“这就是不听老人言的后果。” “爷爷,这件事其实怪不得唐旭尧。当初是陆燃主动要帮忙的,他们也确实在一起了四年,想要走下去,只是两个人合不来没办法,总不能挟着恩情勉强绑在一起,对谁都不好。我和您说这些,只是想让您知道,陆燃当初对于唐家是怎样一个存在,除了陆燃自己,没有人防备得了她,因为她那时太美好了,而她对唐家的那些恩情,就像唐旭尧说的,哪怕是她心甘情愿的,任何有点情义的人都不会这么理所当然地享受她的好而不思回报。他感情上回报不了,只能在事业上尽力帮着她。只是陆燃自己太偏执了,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帮了唐家唐旭尧就该是她的,才会因此把我当成了眼中钉。我希望您不要把失去孩子的错再归结到唐旭尧身上好吗?” 陆呈海重重哼了声:“哪怕不是他的错又能怎么样,那个女人就是因为他才对你下手的。她到现在对那姓唐的都没死心,我们暂时办不了她,却是不可能再让你回到姓唐的身边当活靶!” “爷爷……” “好了。”陆呈海大掌一挥,打断了陆然的话,“不管怎样,当年他伤害了你是事实,而且两家人也早撕破脸了,嫁过去你也不会被善待,黎芷琴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人要向前看。改天让人给你介绍个条件适合的男人,你也别再老惦记着他。” “爷爷?”陆然下意识想反对,不想再这么仓促开始一段关系。她和程朗的婚约已经取消了。程朗自从那场订婚后就去了美国,一直在调查他前女友的情况,虽然调查结果不乐观,程朗却一直坚信他当初在订婚宴上见到的女人就是他的前女友,不愿承认她已离去的事实,这段时间一直在美国,因为这段婚约里隔着谢淼和他可能未亡的前女友,在两家人默许下,这段名不副实的关系算是解除了。 她没想过要这么快重新认识一个男人,至少短期内不想去触碰,陆呈海却不给她反对的机会,多年上位者的习惯,他性格一向强势,尤其在他认为是为陆然好的前提下,决定了的事就再没更改的余地,第二天便给陆然介绍了个人品条件都不错的男人,软硬兼施地逼着陆然去相相看合不合适。 相亲地点定在离家不远的五星级酒店里。 男方是时间观念好有教养的人,一家人比陆然家先到了,陆然一家一到还有礼地起身相迎,体贴地帮忙拉开椅子招呼着入座,礼数周全,光这点便让陆呈海颇为满意。 陆然没什么感觉,连男方名字都没记住,只是安静地像个傀儡一样坐在那儿,被点到名时就抬头有礼地笑笑,却不知道,这样的顺从,对她自己对爱她的家人以及唐旭尧就是好的吗? 只是因为她的乖巧,对方家长很满意她。 长辈们为给他们创造机会,陪着待了会儿便找了个借口相约着离开了,离开时免不了相互寒暄一番,包厢门被拉开了半天,一直站在包厢门口寒暄着,聊得也投缘。 陆然和男方站起来相送,刚走到门口,陆然却意外看到了唐旭尧,似乎是陪客户来吃饭的,一起过来的还有黎芷琴。 她望过去时唐旭尧也像是有心电感应般往这边望了眼,隔着人群看到了她,视线在门口站着的人身上扫了圈,然后落在站在她身侧的男人身上,平静的眸心掠过一丝波动,眉心也微微蹙起,黑眸望向了陆然。 陆然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却也只是静静地朝他望了眼便撇开了视线,心里却难受起来。 黎芷琴也看到了她,在看到和她并排站在一起的男人时,人便下意识地扭头往唐旭尧望了望。 陆呈海那边也发现了唐旭尧和黎芷琴,出于礼貌,笑呵呵地上前来和黎芷琴打了声招呼。 黎芷琴神色有些尴尬,却还是笑着回了个招呼,眼睛往陆然那边扫了眼,语气隐约带着些试探:“和朋友过来吃饭啊。” “也不是什么朋友了,未来的儿女亲家一起出来吃个饭。”陆呈海“呵呵”笑着应道,往陆然和她身侧的男人望了眼,“小年轻挺投缘的,先处处看,合适了再把婚事办了。” 唐旭尧往陆然望了眼,陆然微抿着唇,侧眸避开了他的眼神。 唐旭尧收回了视线,望向陆呈海,道了声“恭喜”后,寒暄了几句便有些歉然地和黎芷琴陪客户先走了。 今天约了客户谈生意,却没想到总这么凑巧,似乎和陆然在哪儿都能遇上。 这种巧合在两个小时后他喝高出来透气时再一次验证了。 他又和陆然遇上了,两人刚从电影院出来,她身旁的男人很温柔地说着什么,眉眼带着笑,陆然至始至终只是浅浅地笑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这种敷衍在与唐旭尧迎面遇上时收了回来,换成了些不知名的尴尬和苦涩。 陆然唇角勉强勾出一个笑,和他打了声招呼:“嗨。” 唐旭尧往站在她身侧的男人望了眼,望向她,唇角也微微动了动,回了声“嗨。” 陆然唇角动了动,没再应,低垂着头从他身侧走过去了,与那个男人一起。 唐旭尧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陆然走近,擦着身侧而过,和那个男人,又慢慢远去,伴着那个男人低声的询问“然然,刚那位是?”以及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头像是突然坍塌了一块儿,周围纷纷扰扰,热闹异常,他却像突然被这个世界抛弃了般,孑然一人。 唐旭尧忍不住笑了笑,摇着头,有些自嘲,长长地吐了口气,迈开步伐想往包厢里而去,却没想到一抬头便看到了黎芷琴,正站在包厢门口,盯着他身后望,然后望着他,眼神有些复杂难懂,甚至是怜惜的。 她的眼神让唐旭尧难堪,甚至是难受,心里堵得慌,面上却还是浅浅地露出一个笑:“妈,你怎么出来了?” 人已走向她。 “里边闷,出来透透气。”黎芷琴低声应着,往他望了眼,又往唐旭尧身后望望,嘴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陪着他一块儿进去了。 这场应酬花了将近四个小时。 谈完时已经十点多,唐旭尧喝的有些高,一上车人就靠在座椅上休息,闭着双眸,人看着特别的疲惫。 黎芷琴往他望了望,看着心疼,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声问着:“阿旭,你没事吧?” 唐旭尧轻轻摇头,被酒精侵蚀过的声线异常沙哑,说话却还算清明:“我没事,只是有点喝高而已。” “你说你没事喝这么多干什么?” 黎芷琴忍不住唠叨,人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回了座位上,盯着车窗外望。 唐旭尧没睁眼,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开口:“妈,你喝醉过吗?” “醉过。” “真正喝醉了是什么感觉?”唐旭尧问,睁开眼睛,侧头望她。 黎芷琴盯着他望了好一会儿,声音软了下来;“你就那么放不下陆然?” 唐旭尧扭头避开了她的视线,盯着车顶放下,没有应,但他的神色早已告诉了她所有答案。 黎芷琴抿着唇没再说话。 唐旭尧喝得有些高,胃被酒精浸泡得有些难受,酒精在胃里发酵着,刚上车没一会儿便忍不住,让司机停了车,推开车门,踉踉跄跄地跑到了附近的垃圾桶,扶着树捂着胸口吐了起来,几乎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吐完时整个人虚脱了一般,后背靠着旁边的树干,虚弱地倚着,闭着眼睛,喘着粗气。 高大的身影在灯光树影下,萧瑟孤寂,甚至是有着说不出的狼狈。 唐旭尧是黎芷琴看着长大的,她从没看到过这么狼狈的唐旭尧,看着他那样,一颗心都在揪着疼。 她盯着他望了好一会儿,走了过去,递了瓶水给他:“既然那么喜欢她,趁着她还没嫁人,就去把人追回来吧。” 唐旭尧摇摇头:“追不回了。除非能回到过去,所有的伤害都不曾存在,那个孩子也还在。可是……” 唐旭尧笑笑,抬头望她:“妈,你觉得还有可能吗?” 黎芷琴望着他,眼眶有些酸涩,喉咙也像被什么堵着般,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唐旭尧只是摇摇头,喉结在喉咙里上下剧烈地滚动着。 “我已经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了,能做的该做的我都做过了,可是她不愿意回来,她不肯回来……” 嘶哑的嗓音听得黎芷琴心里头一阵苦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陪着他,等他的酒劲过去。 夜还不算太深,这边是还是闹市区,霓虹灯下的城市依然热闹非凡,只是越热闹的世界,越显得自己的凄凉不堪。 黎芷琴望着路边来来往往的过客,她很难得有这样的心情,在这样的夜里安静地看着路边每一个过客,结婚三十多年来,也从来没有停下过匆忙的脚步,认真看过周围的人和景。 难得一次静下心来认真看,黎芷琴却宁愿她从没有过。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黎芷琴看到了唐越笙,陪着那个女人一起散步的唐越笙。 有时候世界小得,一转身就是满世界的熟人。 唐旭尧明显感觉到了抓着他手臂的手微微一紧,下意识睁了眼,往黎芷琴望了眼,看她正直直盯着前面,面色冷沉,也就跟着往她的视线方向望了眼,看到了唐越笙和那个女人。 唐越笙也看到了黎芷琴和唐旭尧,脸色有些僵硬,挽着女人肩膀的手不自觉地就收了回来,有些被抓奸在床的尴尬。 那个女人脸色也尴尬万分,甚至是有些惧怕的,经过上次黎芷琴在机场那场闹,那个女人心里多少有些阴影。 这还是唐旭尧第一次认真看清女人的脸,三十多岁的样子,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人倒是柔柔弱弱的,他望过去时有些怯怯地往唐越笙怀中缩了缩,一只手就下意识地抚在了小腹上,轻轻护着。 唐旭尧往她微凸的小腹望了眼,黎芷琴也看到了,脸色倏地一变,唐旭尧下意识地先伸手拉住了她,担心她像上次那样突然失控。 好在黎芷琴这次没有,视线慢慢移回了唐越笙脸上,只是冷冷地盯着他,那眼神让他不自觉地弱了下来,尴尬地叫了她一声:“芷琴……” “唐越笙!”黎芷琴终于开口,声音隐约有些哽咽,“你行!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说完甩开唐旭尧,上了车,唐旭尧跟着上了车。 黎芷琴在人前还能撑着,人一到车上情绪就控制不住,哭了,哭了几乎一整夜。 自从当初机场的事闹开后,黎芷琴和唐越笙一直没找机会谈过,唐越笙那边想离婚,黎芷琴一直拖着不肯离,尽管那时唐旭尧已经和她说过唐越笙那三儿可能已经怀孕,但毕竟只是听说,远不如亲眼所见来的冲击大。 唐旭尧担心黎芷琴会想不开或者作出别的事来,特地给她请了心理医生过来开导,让唐宁宁在家陪着才去上班。 一晚上都在开导劝黎芷琴,又喝高了,一整晚没睡,一早来上班唐旭尧脸色就不太好,人看着有些憔悴,却不得不强撑着过来。 刚到公司林江涛就带来了个好消息,查到了赵伟在美国的住处和所在公司了,只是电话依然一直打不通。 唐旭尧让他帮忙订了第二天飞纽约的飞机,心里多少放心不下黎芷琴,想带着她一块儿去,顺便散散心。 黎芷琴却不想去,人哭了一夜看着有些憔悴,知道他要去美国调查赵伟的事,前些天有听他提过陆然当年流产可能是人为,催促着他赶紧出发。 唐旭尧心里头总有些放心不下,黎芷琴太平静了,这种平静让他不安,换了机票在家多陪了她两天,看她似乎没了什么异样才亲自去纽约找赵伟一趟。 黎芷琴亲自送唐旭尧去的机场,下午时去了趟陆家。 黎芷琴过来时陆然正好在家,刚带着小承曜去散了会儿步,却没想到散步回来就在家门口遇到了黎芷琴。 黎芷琴大概刚来,正在门口和保安交涉,以往高冷美丽的脸上赔着笑脸,甚至是有些尴尬。 保安先看到了陆然,冲她招了招手:“陆小姐……” 然后有些为难地往黎芷琴望了眼。 黎芷琴闻声已经下意识地转身,看到了站在身后的陆然,脸上的神色越发地尴尬,有些局促地在那笑着,却还是勉强扯了扯唇,和她打了声招呼:“陆然。” 陆然从没见过这样的黎芷琴,她在努力地收起她的高傲,试图让自己表现出平易近人的一面来,只是这样的反差让她打从心底地尴尬,也无法习惯,却在逼着自己放低姿态。 第45章 执手相依(3) 陆然也不习惯,神色也有些尴尬,却还是勾着唇勉强牵出一个浅浅的笑痕来:“您有事吗?” 陆然的客气让彼此间的气氛越发的尴尬陌生,曾经以母女相称的两个人,如今却像个陌生人般,谁都不好受。 被陆然牵着的小承曜适时地插话进来,打破了彼此的尴尬:“奶奶,您是要来我家吗?” 黎芷琴这才注意到陆然手上牵着的小承曜,尴尬的眼里突然掠过些许异样的情绪,甚至是有些疑惑和激动的。 陆然知道她误会了,小承曜虽然已经三岁多,但小孩子的,也看不出那么具体的年龄来,因此澄清道:“这是我小侄子,陆承曜。” 然后摇着小承曜的手,柔声劝着:“曜曜,请奶奶回屋里坐坐。” 小承曜于是脆生生地道:“奶奶,您进屋里坐会儿吧,外面热。” 乖巧得让黎芷琴眼眶莫名地有些湿,刚才的尴尬却冲淡了不少,柔声应了声“好,小曜曜真乖。”,然后随着陆然一道回了客厅。 一家人都还在客厅里看电视聊天,黎芷琴走到客厅门口时人也越发地尴尬起来,趾高气扬一辈子的人,总不习惯这么低声下气地来求人。 陆然也尴尬,尤其是她和黎芷琴一道出现在门口,一屋子人奇怪地望她时,陆然有些不知所措:“我在门口遇到了唐夫人……” 黎芷琴尴尬地冲陆呈海笑笑:“陆老先生。” 陆呈海虽然不待见唐家人,但除了唐旭尧,对其他人表面上该有的礼数还是会有,客客气气地起身招呼着入座,又让陆然去给黎芷琴倒了杯茶过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唐夫人,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陆然正抱着小曜曜坐在沙发上,垂眸逗他玩,却有些漫不经心,闻言也忍不住抬眸往黎芷琴望了眼,对她的来意也不是很能猜得到。 黎芷琴端着茶杯,两只手交叉搓着杯身,似乎想开口,却又似乎有些拉不下面子来,天人交战着,只是在尴尬地笑着。 陆呈海也不催她,只是浅笑着随意找着话题聊,黎芷琴没什么心思聊其他的,聊了会儿便已望向陆呈海,又往程婉宁和陆然父亲各望了眼,迟疑着开口:“陆老先生,陆先生陆夫人,我今天……我是来诚心向你们道个歉的,陆然……是个好姑娘,当年是我亏待了她,让她……受了很大的委屈,我……非常抱歉。” 陆然下意识往黎芷琴望了眼,不只陆然意外,陆呈海程婉宁和屋里其他人都忍不住往黎芷琴多望了几眼,低头道歉的事太不像黎芷琴的行事风格。 黎芷琴也越发地尴尬起来,有些不自在地笑笑:“我……今天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过来向你们道个歉。他们小两口离婚大部分原因是我造成的,是我对陆然有偏见才处处刁难她,让她在唐家受尽了委屈。陆然……体贴,没和我儿子说起这些事,我也在他面前尽力扮演慈母,他一直以为我们相处很融洽,所以他不知道陆然……当时在我这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才导致了后面的事。我对不起你们家。” “快别这么说。”陆呈海温声劝着,“也是陆然自己任性不懂事,她那样一声不吭地就嫁过去了,任谁都会很难有好感。” 说着往陆然望了眼,陆然自知有错,不敢辩称,找了个借口便先回楼上了。 黎芷琴尴尬地笑着:“女孩子年轻的时候谁都有个头脑发热的时候,是我没考虑周全,阿旭那时也是没照顾到陆然的感受。他大学前一直跟在他爷爷身边学做生意,每天除了学习心思都花在生意上,大学后又念的是军校,周围都是男孩子,不太懂得和女孩子打交道,也不懂女孩子的心思,疏忽了陆然。他已经知道错了,也在努力地改正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希望……”请求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陆呈海温声劝着:“唐夫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陆老先生,我知道我这个请求过分了,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我真的不忍心看着我儿子继续痛苦下去,我看得出来,他现在是真的很爱陆然,很想和陆然好好在一起,好好待她。过去他或许是不够爱,也或许是表达方式出了错,犯了大错,但看在他已经在认真悔改的份上,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陆呈海沉吟了会儿:“唐夫人,我很理解您作为母亲的心情,也很感动您亲自过来道这个歉,只是我也希望您能理解我们作为陆然家人的心情,她受过的伤害,我们比她疼百倍。我不是不相信她再回去时您不会再好好待她,只是她跌倒过一次的人了,伤得重,心结也重,再回去也很难当做什么事儿也没发生,重新来过。所以我们……也很抱歉。” 黎芷琴垂下眼眸,点点头:“我明白。” 沉默了会儿,却还是有些不甘心:“陆老先生,我能和陆然谈谈吗?” 陆呈海有些为难:“唐夫人,还是别了吧,那丫头耳根子软,禁不住您劝,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您要真是诚心觉得对不起她,就别再去扰乱她的心思了,行吗?” 黎芷琴勉强扯了扯唇,点点头:“好。” 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陆呈海和程婉宁一道送她到门口。 程婉宁看着她走了才把门关上,叹了口气:“爸,这唐夫人也是诚心来道歉的,看这样子以后然然再嫁过去也不会真的再为难她,唐旭尧现在看着应该也还靠谱,听仲宣说还去给陆然解了不少围,如果这俩孩子也还有情义……” “你懂什么。”陆呈海打断她,隐约有些不悦,“你也不瞅瞅现在唐家变成什么样了,老的一把年纪了还在外面养女人,当年他出事他老婆是怎么对他的,他现在又是这么对他老婆的,谁知道那姓唐的是不是以后也和他父亲一个德行,爱着的时候看着深情,不爱了一点情分都不念了。而且以黎芷琴那样的性子,不可能就这样算了的,到时还不是整天得吵吵闹闹,然然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家庭。” 程婉宁被陆呈海说得哑口无言,扶着陆呈海想往屋里走,一个回头间,却没想到看到了本应该已经离去的黎芷琴,正站在门口,脸色有些苍白,人很尴尬。 程婉宁也有些尴尬,不知道刚才和陆呈海的话黎芷琴听到了多少,正要开口,黎芷琴已经局促地先开了口:“陆老先生,我……很抱歉,我既然已经说服自己过来了,我是真的想和陆然好好道个歉,希望你们能成全。” 陆呈海为难地皱皱眉:“唐夫人,您这不是在为难我们吗?” “陆老先生,我……”黎芷琴说着说着突然哭了,“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看着我儿子那样,我真的放心不下他,他为了我们那个家已经牺牲太多了,我就希望他后半辈子能过得快乐些。” “唐夫人,您别这样,这……”她一哭,陆呈海和程婉宁也手足无措起来,赶紧把人让进屋。 “我儿子他或许真的不是太懂得经营感情的人,但他真的会是个有担当的人,不会像他爸。当年我们整个家垮了都是他一个人撑起来的,他那时也就才23岁,他本来只是一心做一名军人的,就是被我和他爸给毁了,不得已退了伍,一个人扛着一个家和一个负债累累的企业磕磕绊绊地走过来了,没有自由没有什么朋友,一天到晚除了责任和工作什么也没有,一直过得很压抑,好不容易有了陆然才开心了些,却让我给毁了。我只想在我走之前好好为他做一件事,愿不愿意再在一起你们交给陆然来决定,可以吗?算我求你们了。” 黎芷琴是哭着说完这番话的,她声音不小,惊动了在楼上的陆然。 她站在二楼的栏杆处,望着楼下哭得狼狈的黎芷琴,心里也不好受,忍不住望向陆呈海。 陆呈海往她望了眼,长长地叹了口气,终是软下心来,对楼上的陆然说:“然然,你下来陪唐夫人四处走走吧。” 陆然点点头,陪着她一道去了院外的凉亭里,就这么慢悠悠地逛着一路走到了那里,一路上两人谁都没怎么说话,到那边时黎芷琴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只是心里头还是尴尬,也不太习惯和陆然这样的平和相处,却不得不逼自己去习惯。 “陆然……”她迟疑着叫着她的名字,“过去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真的很抱歉,我……希望你……你别怪到阿旭头上,他是真的不知情,也不太开窍。” “我现在没有怪他。”陆然扭头望着她说道,这是陆然第一次和黎芷琴这么心平气和地交谈,以往不是她卑微地讨好就是与她一样冷冰冰地针锋相对,像现在这样的,还是头一遭,不止黎芷琴不习惯,她也不习惯。 “那个陆燃……当初是我和宁宁让她到家里来的,她曾经帮了……” “我理解。”陆然软声打断她,这些东西以前不懂,经历了这么多,现在却是能明白了的。 她和唐旭尧最大的问题一直以来都只是陆燃,那两年里,她所听到所看到所以为的,是他深爱着陆燃,而她只是个适合结婚、宜家宜室的妻子,凑巧在他和陆燃累了的时候出现了,仅此而已。 她忍受不了被当备胎,在别人的世界里当看客的感觉,他家人对她的态度以及他们之间的不沟通放大了这种感觉,慢慢地扼杀了那段不算成熟的婚姻。但是这将近一年的纠缠里,唐旭尧一直在以行动,透过他和他的朋友让她相信,他和她一直只有彼此,而他也在慢慢从过去那个一心只为工作不会关心人的男人蜕变成一个细心体贴的好男人。 第46章 执手相依(4) “他以前和陆燃在一起有一大半原因是我和宁宁促成的,刚开始家里出事,所有人都对我们家敬而远之,甚至是落井下石,就陆燃不顾别人的闲话,跑过来帮着忙前忙后的,到处托关系帮忙,很用心,我很过意不去,也觉得这个女孩子不错,对阿旭是真心好,就一直劝着让阿旭好好把握住,他刚开始时并没有很愿意,说不想耽搁了陆燃,只是禁不住我和宁宁的劝,陆燃对他也是真的好,才想着和陆燃好好发展。之后吵吵闹闹过了几年还是磨合不了分了,但那时只是性格不合而已,不是多大的仇,陆燃对我和宁宁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我也是想着她做不成儿媳妇也还是可以做女儿的,也就任由她继续待家里。” 黎芷琴望着陆然道,“我是看着他过来的,除了你,我真的没有看到他为了哪个女人这样痛苦难受,甚至绝望过。他是真的很爱你,以前或许只是他没意识到,或者不懂怎么表达,用错了方式,但他不是笨人,吃过一堑长一智,他失去过会更懂得怎么珍惜,陆然,如果你对他还有一点情分,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好好陪他?” 黎芷琴说这话时的语气是请求的,不像以往的趾高气扬,却也不会像刚才在陆呈海程婉宁面前的失控,只是以着一个长辈的身份在请求着,只是这样的请求以及这样的黎芷琴还是让陆然有些手足无措和为难。 “我……”话到嘴边,陆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那样一个骄傲又爱面子的人,放下所有的姿态来向她道歉,来向她求和,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哪怕黎芷琴是像往常那样,以着不屑或者命令的语气告诉她,希望她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再给唐旭尧一个机会,她还能自如地应付她所有的不满,可如今,她突然对她大打温情牌,这样的转变,让她无法招架。 “陆然。”黎芷琴看她在犹豫,嗓音软了几分,“我从没求过你什么,这次你能不能看在过去婆媳一场的份上,原谅阿旭一次,好好陪他过日子?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到你们了,我只希望你能好好陪着他就够了。” “我……”陆然为难地摇头,“您别这样,我真的不知道,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我已经让我的家人伤心过一次了,我真的不知道……” “陆然……”黎芷琴抓住了她的手臂,眼里隐约有泪花闪动,只是强忍着,“我这辈子算是被毁了,阿旭这前半辈子也被我毁了,我真的不忍心再看着他后半辈子都在痛苦悔恨中度过,算妈求你,能不能就回头一次,好好陪他过完这辈子?” “我……我……”陆然无措地摇着头,“对不起……”声音哽咽着,始终无法敢点头答应她。 黎芷琴眼中的神采因为她的这声“对不起”而熄了下去,抓着她手臂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神色有些颓然,却依然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我明白了,是我要求过分了。” 拍了拍她的手臂,笑了笑,转身走了,背影透着股悲凉的孤寂,陆然看着难受,冲动下想叫住她:“唐……阿姨。” 黎芷琴回头望她,眼里隐约带着期盼。 “我……我现在心里很乱,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你。您以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请求我,但是我也需要站在一个儿孙的角度去考虑我家人的感受,所以我现在真给不了您明确的答案。但是我会尽量说服他们。”陆然试图让自己的表述尽可能的清晰。 “没关系。”黎芷琴冲她挤出一个笑,“陆然,我是真的希望你以后能好好陪着阿旭,如果连你也失去了,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陆然听着这话感觉不太对,皱了皱眉,却不明白这股怪异感从而来。 这股古怪感一直到黎芷琴离开,伴随着陆然回到客厅里,依然挥之不去。 家里人都在等她。 “你答应她了?”陆呈海问,语气听不出阴晴。 陆然摇摇头,在陆呈海身侧挨着他坐下,沉默了会儿,幽幽地问道:“爷爷,您是过来人,您说,什么才叫幸福?嫁一个身家品行条件都好的男人,我爱他他也会疼我会让着我,父慈子孝,家庭和睦,甜甜美美,是这样吗?” 说着偏头望他:“可是我真的还能遇到这样的人吗?” 陆呈海不满:“说的什么傻话。” “爷爷,我真的怕我再也遇不到那样的人了。这么多年来我也认识了不少男人,也尝试过去交往,却没有一个能像唐旭尧那样让我有快乐的感觉。也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像他一样,会细心地陪我走过每一个暗角拐角;会在听说我不舒服时,放下所有的工作跑过来送我去医院;会在我电话突然挂断时,半夜亲自跑过来,确认我是否安全,会留意我喜欢做什么,然后陪我去尝试。无论什么时候,总会在我需要他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 “他是在我经历了那么多事后才慢慢蜕变成今天这样细心体贴又爱护我的男人,爷爷。”陆然搂住了他的手臂,“您看,像黎芷琴那样高傲的人也会为了儿子拉下面子来求我了,以后也不可能会再敢为难我。至于那个害我流产的幕后凶手,如果她真的是因为唐旭尧而迁怒我,她要是有心加害我随时都有危险。我不能因噎废食是不是?如果我因为一个可能不存在的人而放弃一个深爱我的男人,会不会有些可惜了?” 陆呈海没回答她,只是扭头往她望了眼:“天色不早了,早点睡吧。” 人已起身去休息了,陆然也摸不准陆呈海的态度和心思,看陆呈海不想多谈,冷淡似乎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陆然不敢再追问,怕触怒了陆呈海,也怕他会难受,也就默默扶着他回屋休息,然后回了自己屋,却没怎么睡得着,满脑子都是稍早前黎芷琴道歉哀求的画面。 她的姿态放得太低,说话也太奇怪,有些话听着甚至像是在交代后事。以黎芷琴的性子不该是这样,除非是不想活了,才会去放下那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陆然想着心里有些不安,想了想,还是给黎芷琴拨了个电话,电话很快接通,电话里的黎芷琴听着没有任何异样,声音也温和了许多,这么冒冒然地打电话过去陆然有些尴尬,随便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只当是自己想多了,却没想到黎芷琴还是出了事。 陆然是第二天下午才知道黎芷琴出事的。 她早上就赶回了殷城,上午忙完了两个广告提案,下午便准备飞广州一趟,有个项目需要洽谈。 她和向云云及工作室的另一个同事一块过去。 刚好陆仲谦在这边,回b城时路经机场,顺道送了陆然和向云云一程。 快到机场时,向云云给严末打了个电话,两人在一起有一个多月,浓情蜜意的。 但挂了电话的向云云漂亮的脸蛋上没有陆然熟悉的甜蜜,只是神色凝重地告诉她,唐旭尧家里出事了,唐越笙黎芷琴出了严重车祸,可能都撑不过去,医院已经让准备后事。 陆然只觉得脑袋“轰”的突然就炸开了,心慌得四肢发软,浑身挤不出一丝力气来。 “严末刚和我说的,唐总昨天刚到纽约,刚下飞机就收到他爸妈出事的消息,连夜赶回来了,现在还在b市人民医院……” 向云云把唐旭尧的情况告诉她时陆然犹处在天旋地转的昏黑里,心脏闷疼得难受,满脑都是昨晚黎芷琴哭着求她的家人、求她的画面,明明还活生生地仿佛在眼前,却突然…… 陆然几乎是颤着手给唐旭尧打电话,手机那头一直“嘟嘟”在响,一声一声的,缓慢而有节奏,却始终没有接起。 陆然让陆仲谦送她回了医院,一向反对她和唐旭尧在一起的陆仲谦这次没阻止她,只是在她下车前让她处理完这件事后再找个机会好好和陆呈海谈谈。 陆然轻点头,心里担心着唐旭尧的情况,下了车就往手术室跑,一路上不停地给唐旭尧打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她改而给严末打了电话,严末告诉她唐旭尧在三楼左侧的手术室。下了车后她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过去,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却在看到背对着她站在走廊尽头的唐旭尧时停下了脚步。 唐旭尧正定定地站在那里,背光的背影里,依然高大而颀长,却透着股萧瑟和孤寂,甚至是浓得化不开的哀伤,将他与周围隔绝开来。 陆然鼻子突然很酸,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严末正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头疲惫地靠在墙上休息,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时下意识地侧头,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她,起身走向她:“你怎么来了?” 陆然没答,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唐旭尧的背影,声音有些沙哑:“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等消息吧。” 陆然轻轻点头,视线从他肩上穿过,望向唐旭尧。 严末拍拍她的肩:“你过去看看吧,他从回来至今一句话都没说过。” 陆然“嗯”了声,绕过他,走向唐旭尧。 唐旭尧一直定定地站在原地,从陆然上来姿势便一直没有动过,连她走近也没有一丝反应。 陆然盯着他的背影,鼻子眼睛都酸涩得难受,连声音也沙哑得厉害。 “唐旭尧。”陆然轻轻叫了他一声。 唐旭尧身形没动,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到。 陆然来到他身侧,扯了扯他的衣袖,抬头望他,又叫了他一声。 唐旭尧终于有反应,侧过头,幽沉的黑眸死寂死寂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仰起的小脸,像在确认站在眼前的是否就是陆然。 陆然冲他挤出一个笑,手掌不自觉地扣住了他的手掌,十指交握。 第47章 所有真相(1) “你没事吧?”她问,声音还是沙沙哑哑的。 “我没事。”唐旭尧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掌:“你怎么来了?” 两天两夜没休息,一路奔波,嗓子比她还嘶哑,声音却低低沉沉的依然很好听。 “我听云云说了这事。”陆然轻声应着,也不懂该怎么安慰,只是也握紧了他的手,站在他身边。 唐旭尧笑笑,有些自嘲:“似乎每次我一到纽约家里总会出事。”陆然和孩子那次是,这次也是。 陆然看着那笑容不太好受,握着他的手不自觉紧了些:“会没事的。” “嗯。”唐旭尧轻应了声,又转过身,望向了外面,手依旧紧握着她的手腕,却没再说话。 身后的手术室一直没有任何动静,黎芷琴还在里面。 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唐越笙和那个女人已经脱离危险,转入了普通病房,反倒是黎芷琴被下了几次病危通知。 距离最近一次医生让病人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开始便一直没有动静。 外面的天色慢慢黑了下来,黑下来的天幕更添一丝凄凉。 “我出去透透气。”一直没动过的唐旭尧突然低低说,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掌心,转身下楼了。 陆然放心不下,跟了出去,在楼下花园的长椅上看到了唐旭尧,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仰着头,睁着眼睛,盯着天空望。 陆然在他身侧坐了下来,也不出声打扰他。 唐旭尧扭头望她:“怎么出来了?刚下过雨,外面有点凉。” “在里面闷。”陆然闷闷地说。 唐旭尧点点头,手掌突然伸向她,一把将她揽了过来。 “陆然,借我抱抱。” 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低低传来,浓浓的疲惫,隐约夹杂着别的情绪,陆然听着难受,安静地任由他抱着。 “妈出事前给我打过电话。”好一会,唐旭尧低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两根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收得很紧,声音低低浅浅的,很沙哑,“那时我在飞机上。” 边说着边掏出了手机,摁下了一段语音通话:“这是她出事时给我的语音留言。” 黎芷琴熟悉的嗓音随着他落下的话从手机幽幽地飘出来,声音很虚弱:“阿旭,对不起,妈真的撑不住了,请原谅妈的自私,我走了,好好照顾好自己和宁宁。别为我伤心难过,没有了我和你爸的打扰,以后你和然然都会过得轻松些。我已经去向陆家和然然道过歉了,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妈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事,就是拆散了你和然然。陆家不是不讲理的人,然然对你也还有感情,如果你还放不下,就好好去和陆家道个歉,和然然好好说,把人追回来,好好过日子,别再辜负人家,如果真没办法再在一起,别再沉溺在过去的感情里,找个合适的女孩,安心过日子。别像我和你爸。” “这段语音留言是她出事时给我的。”唐旭尧声音很低很哑,像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她约了我爸和那个女人,她开的车,车子在青湖路段撞上立交桥护栏,从五米高的桥面上翻落下去,车毁差点人亡,三个人都受了重伤,出事的瞬间我爸护住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肚里的孩子虽然没保住,但伤得最轻,我妈坐在驾驶座上,伤得最重。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人为,当时又下雨路滑,目前警方定论为意外交通事故。” 陆然抬头望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时她明明已经察觉到了黎芷琴的古怪了,却没想到她会以这样刚烈的方式去报复,玉石俱焚。看得出来,她是一心报复寻死的,只是是路上就出了意外还是别的,只有当事人明白了。 如果昨晚她能多留个心眼,或许事情不会这么像现在这样。只是很多东西都只是一念而过了,没到真正发生时,总会心存侥幸,误以为自己想多了。 唐旭尧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搂着她。 “回去吧。”陆然担心黎芷琴那边有什么意外,陪他坐了会儿,劝他回去。 唐旭尧点点头,挽着陆然一块回去,黎芷琴刚好被从手术室推出来了。 “医生,情况怎么样?”唐旭尧问,尽管声音很克制,但抓着陆然手臂的手不自觉有些紧。 “病人暂时脱离危险期。”医生摘下口罩,“但是病人颅内受损比较严重,陷入深度昏迷,就是俗称的植物人,可能一辈子也无法清醒过来。” 陆然被唐旭尧握着的手掌突然一疼,陆然下意识望向唐旭尧,有些担心,却见唐旭尧面色异常的平静。 “谢谢医生!”他说,声音很冷静,说完却突然松开了陆然的手,转身往病房那边走去,走得很快,很急。 “唐旭尧!”陆然急急追了过去。 唐旭尧去的是唐越笙的病房,人刚到门外,门也没敲,手掌往门把上一收,用力一拧便用力推开了门,沉着脸,一声不吭地走向病床上的唐越笙。 经过一下午的休养,唐越笙已经清醒了过来,正盯着天花板失神,看到唐旭尧,他有些发愣,喃喃地叫了声:“阿旭?” 唐旭尧脸色很沉,没有应,走到床边,腰一弯,两手抓着他的衣领就把人给拎了起来。 陆然和严末唐宁宁已经追到病房门口,陆然急急地出声阻止:“唐旭尧,你别冲动。” 疾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想拉开,唐越笙刚从生死线上回来,真经不得他这不知轻重的折腾,冷静过来他会后悔的。 严末也已快步冲上前,抓着他的另一只手,嘴里急声劝道:“阿旭,先放手,别冲动,你就是现在把他杀了你妈也醒不过来。” 唐越笙本就苍白的脸倏地一变,剧烈咳嗽着:“你妈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唐旭尧本已经松下来的手又紧了起来,揪着他的衣领就想把人给拎起来。 唐旭尧此时的脸色很沉,也很平静,死寂的黑眸里酝酿着风暴,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堆积压抑了两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几乎全面爆发开来,几乎将他所有的冷静和理智摧毁。 陆然生怕他真的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来,手臂死死抓着他的手掌,使劲儿想要掰开:“唐旭尧,你松手,冷静点。” 严末也一只手托着唐越笙虚弱的身子,另一只手死死掰着他的手,人急得就差没一拳朝唐旭尧揍去,又担心这么不管不顾地一拳下去后唐旭尧突然松了手,唐越笙刚遭受重创的身子再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了。 唐越笙脸色已经渐渐由苍白转青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胸前的伤口也开始渗出血丝来,人看着随时会倒下,唐旭尧却没松手,只是紧抿着薄唇死死地盯着他,陆然看着真急了,抓着唐旭尧的手不自觉地一紧,劝着劝着竟然哭了起来:“唐旭尧,你别这样,求求你,冷静点……” 大滴的眼泪从眼眶滚落,落在他的手掌上,湿湿热热的,唐旭尧死盯着唐越笙的黑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微侧过头望向陆然,陆然还在哭,手抓着他的手掌不敢松手,看他已望向她,也不管此时的狼狈,只是睁着被眼泪泡得湿润的双眸望着他,眼里带着哀求。 唐旭尧望着她,喉结上下剧烈地滚动着,抓着唐越笙衣领的手终是无力地垂了下来,严末急急地扶住了倒下来的唐越笙,另一只手急急地摁着呼叫铃,生怕唐越笙再出点什么事。 陆然无暇顾及唐越笙,上前一步,人就扑入他怀中,推着他往后退了几步,生怕他又失控,两只手也绕过他的腰,紧紧搂着他,情绪却有些控制不住,只是抱着他哭。 本来唐旭尧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人,可是她看着这样子的唐旭尧,她比他还难受,不过一夜之间,整个家变得支离破碎,说没就没了。 唐旭尧只是僵着身子站在原处任由她抱着哭,一动不动的,胸腔却随着跳动的脉搏剧烈起伏着,他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制在那里面,哪怕再痛苦,再难过,他也从不会在人前表露一丝脆弱。 以前整个唐家垮掉的时候,一家人至少还是在一起的,除了病重在床的唐越笙,至少一家人还是一条心的,再苦再累总还有家人陪着守着,如今的唐家,却只剩下唐旭尧一个人,整个家支离破碎,近乎家破人亡。 躺在床上的唐越笙虽还疼得厉害,人却已经缓过气来,声音还虚弱,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来:“阿旭他妈妈到底怎么了?” 他这一问陆然便感觉到抱着的身体又绷紧了起来,唐旭尧周身都迸发着深沉的怒和恨,以及许多别的情绪,陆然安抚不了,只能本能地收紧了手臂,紧紧抱着他,抬头望着他,哑着嗓子低低哀求着:“唐旭尧,我们先出去好不?” 唐旭尧垂眸望她,眼神很复杂,在那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里,陆然甚至看到了一丝湿润,眼眶也隐约有些泛红,却极力压抑着。 陆然看着心脏揪扯着难受,哑声叫了他一声:“唐旭尧,我们先出去?” “嗯。”嘶哑的嗓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唐旭尧说完时已经抬起一只手将她揽了过来,带着她出去了,关上门前,陆然朝严末望了眼,严末冲她留了个安抚的眼神。 陆然拉着唐旭尧到楼下散心,唐旭尧到外面后人也渐渐冷静了下来,虽然他一直没有说话,但从他渐渐放松的手掌里,陆然明显感觉到他的冷静,陆然悬着的一颗心也慢慢跟着放松了下来。 “陆然……”也不知走了多久,唐旭尧终于停了下来,长长地吐了口气,侧头望向她,“谢谢你。” 陆然抿着唇冲他微微一笑:“你没事就好。” 唐旭尧望着她,黑眸掠过一丝暖色,手掌滑入她发中,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只是盯着她不说话。 陆然安慰他:“你也别太难过,脱离危险期了就是好事,只要人还活着就还有希望,植物人被唤醒的病例很多,你妈那么放心不下你和宁宁,说不定哪天突然就醒来了。” “嗯。”唐旭尧轻轻应着,压着她后脑勺的手掌微微一用力,将她的头压入怀中,另一只手已经缠上她的腰,压着她的背,将她整个紧紧地揽入怀中,借着她娇小的身子让自己心安。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黎芷琴情况基本稳定了下来,由重症监护室转入了普通病房。 唐旭尧已经连着三天没睡,陆然担心他撑不了,劝他先回去休息会儿。 “让宁宁过来看会儿吧。”陆然说,唐宁宁从昨晚黎芷琴从手术室出来后便撑不住先回去休息了。 唐旭尧点头,拿出手机给唐宁宁打电,却没想到她手机关了机。 “估计是睡过头了。”严末说,“这两天也累坏她了。” 唐旭尧点点头,想让陆然和严末先回去休息,正要开口说话,手机却响了。 陆然看着他接起手机,然后脸色变得凝重沉怒。 “怎么了?”陆然心里隐约不安,这种情绪的变化和昨天的向云云太像。 “我得去一趟公安局。”唐旭尧挂了电话,扭头对严末说,“宁宁那边出了点问题,她昨晚涉嫌非法携带毒品被刑拘了,你先帮我在这里看会儿,我过去看看。” 然后垂头望向陆然:“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我陪你去。”这种时候她哪可能睡得着,也不知道唐宁宁那边怎么了,不过回去睡了一觉,怎么就出事了。 唐旭尧没坚持,让她跟着一块过来了。 他刚到局里没一会儿唐宁宁就被带了出来,整个人哭得脸都肿了,眼睛也红肿得厉害,看着特别憔悴,看到唐旭尧就忍不住哭了,手紧紧巴着玻璃窗,语无伦次:“哥,我没有携带毒品,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那些东西为什么会在我身上,我只是昨晚太难受了,想找个人说说话,就去找了我男朋友,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你哪来的男朋友?”唐旭尧冷声打断她的哭声。 “是于亮……” “于亮?”唐旭尧嗓音沉了下来,打断了她,“你招惹什么人不好瞒着我去招惹那种人?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顶着夜店老总的幌子,暗里贩了多少毒,有多少娱乐圈大咖不是栽在他手里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唐宁宁只是哭,“他是陆燃姐的朋友,他平时对我很好,我从没见他嗑过药,更不知道他会贩毒。昨晚严末送我回去后我心里难受,就给他打电话,然后他过来看我,看我哭得难受就说带我出去兜兜风,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开着开着就往殷城那边走了,他之前吻过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东西塞进来的,当时我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在收费站被叫停检查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警察搜到我身上时突然他就拉着我跑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昨晚在殷城通往b市的路上缴获一批毒品,涉案人员除了于亮外全部被缉捕归案。”旁边的警员简短介绍,“缉捕过程中她跟着于亮一起逃,后又在她身上搜出毒品,作案嫌疑比较大。” “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那些东西为什么会在我身上。”唐宁宁崩溃大喊,“哥,你快点想办法把我弄出去,我想回去陪妈……对了,妈,妈怎么样了?” “我现在没办法帮你,于亮在哪儿?”唐旭尧问,嗓音虽然有些哑,还算克制。 唐宁宁只是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丢下我逃了……” 唐旭尧脸沉了沉:“早劝你多注意点陆燃偏当耳边风现在……” 责备的话在看到她红肿的双眼时终究骂不出口。 唐旭尧叹了口气:“妈那边没事。你先安心配合警察调查,我已经给你请了律师。” 安慰了些话便先出去了,看陆然也累极,强行让她先回去休息,自己赶着回了趟殷城,拨了点时间回公司开了个会,安抚人心。 华辰这两天因为唐越笙黎芷琴的事股市动荡,公司高层也因为联系不到他人心惶惶,昨晚唐宁宁贩毒被缉捕的消息又传了出来,关于华辰倒闭的谣言喧嚣尘上。 处理完公司的紧急事务时已是晚上,刚从办公室出来唐旭尧手机便响了起来。 电话是陆然打过来的,她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唐旭尧还没回来有点担心他,也赶回了殷城,却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 “我没事。”唐旭尧淡声安抚,声音听着虽是很疲惫,却还是清朗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休息够了。你现在人在哪儿?” “还在公司,正准备回一趟家。” “让小林送你回去吧,你几天没休息了开车会受不了的。”陆然叮嘱,挂了电话还是给小林拨了个电话确认是他送唐旭尧才放心,顺便打的过去。 唐旭尧回到唐家时已是一个小时后,刚下车便看到了从出租车上下楼的陆然,行色匆匆,正从钱包里掏了张百元大钞递给司机,抬头看到唐旭尧,唇角勾着冲他露出一个浅笑:“你回来了?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唐旭尧走向她,弯腰拉起她的手,暖暖地包覆在掌心上,垂眸望她,“你怎么来了?吃过饭了吗?” 陆然点点头,任由他牵着手回屋。 少了黎芷琴和唐宁宁的唐家很冷清,偌大的屋子黑漆漆空落落的,没有一丝人气。 好好一个家,一夕间,突然说没就没了。 陆然本来就对唐家有许多复杂的情绪在,再看到如今的冷清甚至是破落,那种强烈的反差,自己都特别不是滋味,更何况是唐旭尧。 一路上唐旭尧牵着她的手,神色死寂一样的平静,陆然看不清他眼眸中的神色。 黎芷琴在去找陆家道歉之前显然是已经打算好了的,整个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茶几上电视机前厨房里到处贴满了她写的便签纸,大到哪些家电应该怎么使用,使用上需要注意什么,小到哪里不舒服需要服什么药,服几片,备用药箱在哪儿,哪些药快过期了怎么联系家庭医生,从唐旭尧唐宁宁的吃穿住用行习惯到一些琐碎的小事,遇到什么问题应该联系谁,每一个都在相应的地方都贴了便签纸认认真真地交代清楚。 满屋子都是她的影子和味道,却再也没有这个人。 陆然甚至有些怀念当年黎芷琴冷着脸呵斥她的画面,虽然同样不好受,但人至少还是活生生的。 唐旭尧握着她的手随着他翻下的每一张便签纸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所有的情绪都被压抑在他平静的外表下。 陆然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陪他看完那些便签条,然后陪他上了楼,回他们曾经的房间。 他已经几天没能好好梳洗,回来就是要洗去一身的狼狈。 第48章 所有真相(2) 房间里的摆设还是像当年那样,没有一丝变动,唐旭尧却在看到房间时突然握紧了她的手。 陆然下意识望他,唐旭尧已拉着她走向了床边的梳妆镜。 相框下压着张字条,只是黎芷琴留给唐旭尧的。 “阿旭,妈帮你把这些东西捡回来了。妈知道你心里舍不下,只是没办法了才逼着自己去遗忘。说不定会有转机,别那么快气馁。” 唐旭尧沉默着把纸条看完,然后笑了笑:“妈还真是……” 突然没了话,只是微仰着头,盯着天花板,没有说话,紧握着陆然手掌的手有些失控的紧,青筋隐隐浮动着,陆然能感觉到一丝疼,疼的却不只是手掌,还有心脏,短短四语,却是饱含了深沉的悲恸。 陆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本能地转过身,双臂从他的腰间穿过,以自己娇小的身体紧紧抱住了他。 “你妈那么放心不下你和宁宁,会醒过来的。”她低声安慰着。 唐旭尧反手抱住了她,将她紧紧箍在怀中,没有说话,陆然隐约感觉到抵着额头的下颔爬过一丝湿润,不真切,陆然下意识想抬头,唐旭尧伸手压住了她的后脑。 “别动。”嘶哑的嗓音从头顶低低传来,陆然安静地任由他抱着。 许久,陆然才幽幽地道:“唐旭尧,如果我想回来了,你还愿意要我吗?” “陆然,你别勉强自己,也别同情我。我能处理好。”低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唐旭尧放开了她,却被陆然紧紧抱住。 “唐旭尧,我不是同情你,也没有勉强自己。我只是想陪你一起面对,我爱你,我发现我真的没办法置之不理,哪怕要再次害我家人伤心了。”陆然说着已经抬头望他,“我没有因为孩子的事怪过你,那天……我只是不想让我家人再为我担心才胡说八道的,我以为这样对大家都好,可是我发现我错了。只要我过得不快乐他们永远都会这样担心心疼我,可是能让我快乐的一直只有你一个。既然你能说服我,也一定能说服我的家人的是不是?” 唐旭尧黑眸紧紧盯着她,听着她说完,长臂一伸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一切交给我。” 唐旭尧第二天把公司的事处理完就陪陆然回了殷城,去医院看过黎芷琴后陪她一道回了趟陆家。 前两天唐家出事她陪在唐旭尧身边的事家里因陆仲谦的缘故,家里人都知道,当时陆呈海只对她说了一句话,让她先去忙她的事,该交代该解释的回头再解释。 如今忙完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两人回到时陆家一家人都在,一个个刚下班,还没吃晚餐,看到陆然和唐旭尧一起进来,也都还是客气地和唐旭尧打了声招呼,然后招呼着去吃饭,态度算不上热切,却也不是冷淡。 今晚的晚餐比往常丰盛许多,显然是让人精心准备的,这让陆然心安不少。 餐桌上的气氛还算和谐,并没有因为唐旭尧一个外人的存在而尴尬,吃饭时陆呈海还是客气地问起了唐越笙黎芷琴的情况,唐旭尧也应对得有礼有节,很客气。 吃过饭后陆呈海便回了房,唐旭尧在他回房前喊住了他:“陆老先生,方便和您谈谈吗?” 陆然有些担心地往唐旭尧望了眼,唐旭尧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定定望向陆呈海。 陆呈海扭头往唐旭尧望了望,锐利的眼眸盯着唐旭尧,没点头也没摇头。 唐旭尧也只是沉定地与他眼神对视,等着他的答案。 陆呈海终在他定定的眼神下缓缓点了点头:“跟我到书房来吧。” 人已起身往书房去。 陆然怕唐旭尧说话气到陆呈海,赶紧小声叮嘱:“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您别气着他。” 唐旭尧安抚地摸摸她的脸颊:“别担心。” 人也跟着过去了,看陆呈海扶着拐杖走路有些蹒跚,本能地就过去先扶住了他。 陆呈海倒是没把他推开,只是任由他扶着进书房坐了下来,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想说什么就说吧。” “陆老先生。”唐旭尧望向他,“我今天是来正式向您道歉,以及请求您,别再让然然夹在中间为难。” 唐旭尧说话间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定定望向陆呈海:“当年是我伤害了然然,让她受了很大的伤害,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你们,我愿意接受你们的任何责罚,除了逼她离开。” 陆呈海脸色很不好:“我现在就是打你一顿也消弭不了她所受到的伤害。” “我知道,但是至少能让你们心里好受些。” “好。”陆呈海沉沉应完,手中的拐杖便倏地举起,重重地往唐旭尧身上招呼去,发了狠的一下一下打得用力又结实,唐旭尧定定地单膝跪着,不闪不避。 陆然在屋外听到动静,赶紧去推开门,却看到陆呈海正将手中半臂粗的拐杖往唐旭尧身上招呼去,惊得叫了声“爷爷”,人就快步走了过去,想要让陆呈海停下来。 陆呈海虽已年迈,气力却不比年轻人差,打起人来是发了狠地打,唐旭尧已经因为唐家的事几天没能好好休息,陆心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住。 唐旭尧只是抬眸望她:“陆然,这是我欠陆家的,无论当年结婚还是之后待你,我都愧对你的爷爷和父母家人,这顿打已经是轻了。” 陆呈海扭头往陆然望了眼,往唐旭尧也望了望,到底也是打累了,气也发泄过了,也就干脆收回了拐杖。 “你起来吧。” 唐旭尧依然单膝跪着没动:“陆老先生,关于第二个要求,我希望您能成全我和然然。我知道我已经没资格再提出这样的要求。您心疼然然,不想让她再受一丝伤害,换做我站在您的角度,我也不会放心把她交给那个曾伤害过她的人。只是,我也想站在我和然然的角度,再好好为我们再争取一次。” “我会让她幸福。”唐旭尧说,眼眸定定地望他,“你们所盼的,无非是希望然然能够幸福。” “你凭什么觉得你能给她幸福?”陆呈海语气不太好。 “她爱我。”唐旭尧依然定定望他,“我也爱她胜过自己,同时我也有足够的财富保证她衣食无忧,和足够的时间陪她去做任何她喜欢做的事。” “爷爷。”陆然也转头望向陆呈海,嗓音细软,“我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单纯无知的小丫头了,他也不是那个目空一切的唐旭尧了,我们真的会幸福的。” “爷爷,当年的事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人都有错,既然都还爱着,也已经意识到问题了,就再给他们个机会吧,当初我和秦嫣不也这么走过来的,现在我们不也很幸福。”倚在门口的陆仲谦难得为两人说了回话。 陆仲宣也接口道:“对啊,都说失去过后更懂得珍惜,既然两个人都死脑筋,您就别棒打鸳鸯了,重新找一个未必就比现在这个好。而且以他的能力,他保护得了陆然的。” 陆呈海往两人扫了眼,没说什么,目光落在唐旭尧身上,许久,才开口:“你先出去吧。” 唐旭尧微微蹙眉:“陆老先生……” “唐先生,我也不是古板认死理的人。然然如果真想跟着你我也不会和她拗,但是你现在要我心无芥蒂地祝福你们也不可能,更不可能说现在就放心地把然然交给你。毕竟我对你这个人不算了解,我所了解的,就是她跟着你遭了罪。要是按我以往的性子,你连我们这个家门都进不了,可那丫头偏偏就死心眼,认准了你。我不可能和她拗但也不会就这么由着她。你到底值不值得她托付我现在不会做任何评判,更不可能给你任何保证。” 唐旭尧眉眼隐约松了口气,站起身:“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不是要您保证怎么样,只是希望我们现在都不要让然然再夹在中间难受,其他您所担心的,我相信我能让您满意并放下心来的。” 陆呈海唇角勾勾,没应,但态度到底是松动了些,没再说什么,让唐旭尧和陆然先出去了。 “谢谢你们。”关上门时,唐旭尧衷心向陆仲谦和陆仲宣道谢。 陆仲宣只是轻哼了声:“要谢你就谢那死丫头吧,世界上的男人那么多,怎么就偏偏认定了你一个。” “以后好好对她。”陆仲谦语气不冷不热,算不上热切,却也不算冷淡。 陆家除了陆仲宣,其他男人都是这样淡冷的性子。 唐旭尧知道这已经是陆家最大的让步了,还是衷心地道了声谢,然后道:“赵伟估计过些天会因为经济犯罪被引渡回国。他的原户口在b市,到时应该是被引渡回到这边,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你能亲自接下这个案子,从经济犯罪入手,牵出当年的事,光明正大地审。这会比我们用那些旁门左道要名正言顺一些。” 陆然眉心一拧,望向他,因为一直联系不上赵伟本人,这些天她一直在想办法。 陆仲谦也是皱眉:“确定他能被引渡回来。” 唐旭尧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半个月左右他会因为涉嫌商业诈欺和商业犯罪被取消绿卡身份,引渡回国接受国内经济调查。” “好!”陆仲谦点头应下。 半个月后,赵伟果然如唐旭尧所料,涉嫌商业诈欺如期被引渡回国。 陆仲谦查过赵伟的档案资料,算是挺上进的一个人,自尊心重,一生就奔着那张绿卡去。生活工作上也小心翼翼,生怕触犯那边的法律被取消绿卡,对美国法律很有研究,犯法的事一般不会做,除非巨大利益驱使才铤而走险,这次算是在唐旭尧设的饵下阴沟里翻了船。 唐旭尧因为黎芷琴唐越笙出事不能亲自过去,只能利用商业手段,放长线钓大鱼,虽然多花了些时间,但好歹是把人顺利给引渡回国内了。 陆仲谦电话告知她赵伟已经引渡回来时陆然正陪唐旭尧和他的朋友去吃饭。 出国好些天的凌宇成回国,在国外听说了唐家的事,只是抽不开身,现在回来了,也就约了唐旭尧几个朋友出来叙叙旧,唐旭尧把陆然也带上了。 算起来,除了结婚那次,这还是陆然第一次参加他朋友的聚会,原以为只是约了唐旭尧和严末几个,却没想到凌宇成还顺道约了姜尚和陆燃。 听到凌宇成还约了其他两人唐旭尧原本带笑的俊脸就沉了下来,眯眸望向凌宇成:“你不是说只约了我和严末?” 因为陆燃的事,唐旭尧和姜尚现在基本已没了联络,彼此见面也尴尬。 凌宇成不知道几人还牵扯着孩子的事,只是看最近唐旭尧姜尚闹得有些不愉快,想着大家毕竟二十多年的朋友了,就想着借这个机会和解一下。 “宇成,你别侮辱了朋友这个词。”唐旭尧淡道,已经拉过陆然,扭头望他,“我和姜尚陆燃不可能还做得了朋友,不见面是为了大家好。” 说完拉着陆然离去,却在门口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姜尚,以及陆燃。 猝不及防的相见让四人都不自觉停下了脚步,陆燃看着亲密搂着陆然的唐旭尧,神色有些尴尬。 凌宇成将陆燃的尴尬收在眼中,为了缓和气氛,笑着道:“陆燃,过来啦,好久没见,听说你最近准备移民,办得怎么样了?” 陆然和唐旭尧下意识往陆燃望去。 陆燃神色有些不自在,冲凌宇成笑笑:“没有的事。” 唐旭尧唇角勾起:“心虚准备跑路了吗?” 陆燃脸色瞬间煞白,不知道是被他的话戳中了心思还是因为他冷漠的态度。 严末拧了拧眉,不太明白唐旭尧话中的意思,尽管因为年初的事对陆燃印象有些不太好,但总还是二十多年的朋友,多少觉得唐旭尧对陆燃这样的态度有些过了,尤其是他现在带着陆然一起的情况下,给人的感觉怎么都有些带着新人向糟糠之妻耀武扬威的味道,尽管陆燃并没有配得上这个糟糠之妻的称呼,只是她当年陪唐旭尧共患难的那几年太让人刻骨铭心了。 凌宇成也是不明白这话中意思,作为中间人夹在中间却颇为尴尬。五人中向来都是唐旭尧和严末关系较好,姜尚与陆燃较好,他与唐旭尧和姜尚的关系也是差不多,谁都不偏,人都是他请出来的,刚一见面就把气氛闹僵,尤其是在他看来,陆燃和唐旭尧毕竟在一起过四年,也曾在他最难的时候帮衬过,唐旭尧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来,有种有了新人忘旧人的感觉,多少有些微妙,但陆然也在也不好说唐旭尧什么,多少还是顾忌着陆然的面子,只能尴尬着想要打圆场,只是话没想好,已经让暴脾气的姜尚先抢了话头。 “阿旭,你这话过分了……” “很过分吗?”唐旭尧打断他,锐眸一扫,“到底谁在逼谁过分。和她对陆然做的那些事比起来这两句话算得了什么。当年陆然还怀着我的孩子,还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从没招她惹她,她不想要就把我的孩子弄没了,顺带把陆然身体给弄垮了,直到现在我们想要个孩子比登天还难。她做这些事就不过分?之后那一年陆然吃了多少苦花了多少时间才把身体调理好,如果当初她下的剂量再大一点,那就是一尸两命!” 陆燃脸色倏地变得苍白,喉咙下剧烈起伏着,在强忍情绪。 凌宇成皱了眉,为人还是比较谨慎:“阿旭,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大家都二十多年的朋友,陆燃看着不像会做……” “宇成。”唐旭尧打断他,“你别打岔,这是我们三个人或者说四个人的事。既然难得大家都在,今天就把话好好说清楚。” 黑眸直直望向陆燃:“既然都喜欢拿二十多年的交情说事,那我们也看在二十多年的交情上,你老实告诉我,当年究竟是不是你让人把陆然的安胎药换成了堕胎药?” 陆燃苍白着脸没有应,姜尚下意识想出声,被陆燃死死抓着手臂不放。 凌宇成看陆燃的神色,原本还是犹疑的脸上慢慢蒙上一层阴影:“你真做了这样的事?” “陆燃,这已经不是过分了。”严末放下酒杯,望向她,声音慢悠悠的,却是字句铿锵,“这是犯罪!” “药是我指使人干的,和陆燃无关。”姜尚突然拉开陆燃的手,沉声说道,“我本身就是做医药生产的,要伪造几片药本来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唐旭尧脸色一沉,突然松开了握着陆然的手,往前一垮步,一只手就拎着姜尚的衣领将他推到了一边的墙上,膝盖一屈,又狠又快地往姜尚胯下撞去,姜尚疼得瞬间弯了腰,唐旭尧却似没看到,手卷成拳头照着那张脸就要狠狠揍下去,被站在姜尚身边的陆燃死死抓住。 “是我做的是我做的,你要怎么样你冲着我来,和姜尚没关系。”陆燃哭吼着说道,边哭边想将唐旭尧拉开,“就是我让人给下的药,我就是嫉妒她就是不想看到她生下你的孩子,你们要怎么样冲着我来,和姜尚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哪来的药?”严末问,上前一步,把她扯着唐旭尧手臂的手拉了下来,“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到底谁做的自己心里清楚。二十多年的朋友,你们还真对得起朋友这两个字。” “陆燃你真是……”凌宇成气急,甚至是有些痛心疾首,“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当初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陆燃只是在哭,一边哭一边说着对不起,另一只手却紧紧扶着着姜尚,几乎整个身子扑在姜尚身上,生怕唐旭尧突然又朝他揍去。 陆然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有种回到四年前的错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手足无措地看着众人。 只是今天她没了过去的手足无措,只是平静地望向陆燃和姜尚。 “闹够了吗?”她问,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我开着录音,既然一个个都想替对方顶罪,那就把你们当初做过的事一一交代清楚,作为呈堂证供好了,正好也省去大家的时间。” 姜尚望向她,脸色因为唐旭尧刚那一撞苍白着,大滴汗珠从脸颊上滑下,看来唐旭尧刚才下手不轻。 唐旭尧往陆然望了眼,松开手,放开了姜尚。 手刚一松开,姜尚的身子已经靠着墙上软软滑下,微弓着身子捂着下腹,陆燃急急伸手扶住了他,又急又哭。 第49章 所有真相(3) 陆然拿着手机往前走了两步,面色始终淡淡的:“说啊,怎么一个个都成哑巴了?当初做的时候不挺理直气壮的吗?不就想着我没人依靠没权没势性子软以为好欺负,配不上你们,打掉一个孩子算什么,就是不小心整死了把所有问题赖给我的孩子就没事了,反正意外流产致死的案例也不是没有。” 唐旭尧往她望了眼,她过于平静的神色让他心里隐约生起些不安,下意识地伸手要将她揽了过来。 陆然依然只是执着地盯着姜尚和陆燃,捏着手机,看两人都不说话,将手机收了回来。 “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不是你姜尚就是你陆燃,或者两个都有份,赵伟回来了,相信结果很快出来,我们法庭见。” 陆然转身走了,唐旭尧追了出去。 “陆然。”他急声叫着她的名字,生怕她因为刚才的画面想起过去的不愉快。 陆然确实有些受影响了,只是他话里的隐藏的小心翼翼让她不自觉停下了脚步,轻咬着下唇,而后慢慢转过头。 唐旭尧站在她身后看她,视线一直胶结在她身上,黑眸很深,高大的身影在夜灯下显得有些寂寥,像极了她那天匆匆赶到医院,他站在走廊尽头留给她的背影。 陆然鼻子突然有些酸,抿了抿唇,一声不吭地又走了回来,在他面前站定,拉过他的手,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唐旭尧被她拉着的手掌微微一动,长臂一伸便将她紧紧压入怀中。 “唐旭尧,我没事。”闷闷的嗓音从会他胸膛里传来。 “没事就好。”唐旭尧垂眸望她,声音很沙哑,指腹在她脸颊上摩挲着,“是我又忽略你的感受了,对不起。” 陆然唇角抿出一个笑痕来:“你刚才很照顾我的感受了,我很感动。” 唐旭尧忍不住笑笑,低头在她唇上吻了吻。 追着出来的严末和凌宇成看到两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原本绷着的脸色都不自觉地松了下来,都走上前来。 凌宇成多少有些尴尬:“那个……嫂子,刚才的事……很抱歉啊,我真的不知道那些事,事先也没通知阿旭姜尚他们会来,好心办坏事了,以前也是我们太混蛋,害你嫁给阿旭受委屈了,你……也别太介意。” 话刚说完严末已经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人又有些吊儿郎当起来:“那么客气做什么,大家都是一家人,陆然不是小气的人,才不会和你计较以前的大不敬,是吧?” 严末边说着边冲陆然挤眉弄眼,尴尬的气氛瞬间被冲淡。 几人有说有笑地一道儿离开,在电梯拐角时,陆然扭头时不经意看到了刚从包厢里出来的姜尚和陆燃。 严末凌宇成也看到了,原本调笑的脸上安静了下来,沉默地往那两人望了眼,都移开了视线,没再说话。 姜尚和陆燃也往这边望了眼,微抿着唇,也都沉默着移开了视线,脚步停了下来。 唐旭尧冲两人淡淡瞥了眼,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一只手将陆然揽紧了些,另一只手按下电梯按钮,看着电梯门打开,便搂着陆然进去了,严末和凌宇成也一道进去了,电梯门关上时,还是不自觉地往陆燃姜尚那边看了眼。 凌宇成长长地呼了口气,唇角不自觉地笑笑,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只手掌在严末肩上拍了拍。 严末也是苦笑着摇摇头,手掌在他压在肩上的手上拍拍,彼此都没有说话。 陆然看着两人的神色,隐约是猜出一些心思的,他们二十多年的朋友,如今这样,都不好受。 作为当事人,唐旭尧是最不好受的,因为这事,他和姜尚多年的友情也算是正式走到了尽头。 回到公司,唐旭尧一边关注赵伟那边的审讯进度,一边让律师正式起诉姜尚和陆燃,工作上也利用关系全面封杀陆燃。 这件事动静不小,唐旭尧这边也没打算冷处理,敏感的媒体很快嗅出些许不对劲来。 之后连着两天,陆燃所有节目通告和片约被无故取消,陆然当年安胎药被换堕胎药致小产的事也因最近被起底彻查的医院被翻了出来,虽没有明确直指是陆然,但报导中“地产龙头,三十多岁,曾与前女友分手后闪婚,已离婚,流产妻子出身权贵”等字眼,很快将舆论焦点指向了唐旭尧和陆然。 报导中另有据知情人爆料,该企业家与前女友分手后很快闪婚,前女友依然心存幻想,利用工作之便制造机会,处处排挤该企业家新婚妻子,甚至不惜下药残害其腹中胎儿,以为将来扫清障碍。 有人将这起事件与新近处处遭封杀的陆燃联系起来,许多看似复杂的东西似乎变得一目了然起来,陆燃的形象瞬间跌落万丈,连带着近些日子支持她的姜尚也惨遭起底,一向风平浪静的姜氏医药企业因此卷入假药和医药贿赂风波中,将行事低调的姜氏企业也推上了风口浪尖,频频接受相关质检部门检查,企业声誉岌岌可危。 凌宇成和严末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却不好阻拦也不能阻拦,谁都不好受,毕竟二十多年的交情,曾经的青春年少,曾经的恣意张扬,一群人一起相扶持着从年少走到事业有成,一直以为会这么一直走下去,哪怕到七八十岁,再一起喝酒聚会时,回忆着曾经的年轻岁月,总觉得还是美好而幸福的,如今却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唐旭尧是做得最不遗余力的,他越是做得狠,凌宇成和严末都知道,他心里越是最不好受。五个人中就属唐旭尧最重情义,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和陆燃分分合合了十多次拖了四年才算是彻底分手了,之后也不会还念着陆燃当初对唐家的情义在事业上处处帮衬着。 几个人里无论谁无论任何时候有困难,第一个伸出援手的永远是唐旭尧,永远的义无反顾。 他有这份心意,也有这个实力和魄力。就像当初严末被家人逼迫结束他的事业时,唐旭尧二话不说就把他的公司揽了过来,借着重组的名义让他的事业得以继续下去,不会因为家人的压迫而放弃。 大概因为他这种重情义的性子,又是几人中最早扛起整个家和企业的,性子本身又沉稳,在几人中是最受敬重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姜尚和陆燃又是处在理亏的一方,严末和凌宇成也不好劝和或者阻拦,只能旁观,有时候严末会忍不住想,如果唐旭尧的性子能像他给人的感觉般,淡漠寡情,如今大概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 对于陆燃和姜尚,以及这个已经分崩离析的小团体,严末和凌宇成也只能摇头。 陆燃以前性子一向明媚大气,人也爽朗大方,在这个男人为主的小团体里,女孩子细腻的一面很多时候让这个偶尔出现裂缝的小团体重新凝聚在一起,姜尚虽然脾气暴躁了些,但和唐旭尧相似的背景,在工作上和心事上却是和唐旭尧最谈得来的,不像严末和凌宇成,插科打诨的时候更多,活络气氛而已。 如今几人闹成这样,反目成仇的局面,搁谁都不好受,但处在唐旭尧的立场却也不能因为不好受而放任不理,那个孩子是他和陆然心里永远的痛,陆然曾经因为那个孩子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如今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替陆然讨回来的,二者只能取其一,只能逼自己狠。 有时候人心这东西,还真不是想看得透就看得透的,这世间什么都在变,变得最快的却只是人心。 因着唐旭尧连日的打压,陆燃声誉扫地,移民的事莫名搁浅,姜尚也因此惨遭波及,除了自身声誉受损,姜氏企业也几乎因此陷入破产危机中,她救不了姜尚以及他身后的家族企业,犹豫了两天后,陆燃不得不厚着脸皮去华辰找了唐旭尧。 因为以前和唐家关系亲密,陆燃过来都是直接上去,不需要前台先通知总裁办,这个传统从当年陆燃还是唐旭尧女朋友时就已经延续了下来。她这三年来几乎没再来过这里,唐旭尧也就没想起要特意吩咐行政部一声,陆燃来访时要事先通报,因此尽管对最近的风风雨雨略有耳闻,看戴着墨镜的陆燃依然如往常一样经过前台,走向电梯,也没想着要把人拦下来和向唐旭尧请示一声,就这么让人先上去了。 唐旭尧刚开完会,陆燃对唐旭尧那一套管理制度已经很熟悉,掐着点过来的。 林江涛看到陆燃时有些意外,还是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一只手就很自觉地拿起电话:“陆小姐,我帮您通知一下唐总。” “不用了。”陆燃淡声应着,墨镜下的眼睛望也没望林江涛,蹬着高跟鞋直接往唐旭尧办公室去,尖细的高跟在地板上有节奏地“嘚嘚嘚”地响。 “陆小姐,您这样会让我很为难。”林江涛皱眉说道,看陆燃只是径自往唐旭尧办公室去,赶紧放下听筒,上前一步想要阻拦,怕这么把人放进去了一会儿会挨唐旭尧责备。 “我只耽搁他一会儿时间。”依然是淡漠的语气,陆燃说着手已经伸向办公室门把。 林江涛急得下意识地也伸手握住了门把:“陆小姐,您这是……” 陆然过来他都没敢让她直接进去,更何况是陆燃。不过陆然过来时也从不会直接闯,或者说她似乎根本就还没来过这边。 林江涛的阻止终于让陆燃侧头望他:“他和你们的总经理夫人在里面吗?” “没有。”林江涛下意识摇头。 陆燃唇角微微一勾:“那不就结了。” 手拧着门把就要拧动,林江涛死死握住,尽力减少动静,却还是惊动了刚回到办公室的唐旭尧。 “什么事?”低沉的嗓音自里面淡淡传来。 林江涛握着门把的手下意识一松,陆燃拧开了房门。 唐旭尧往门口扫了眼,看到站在门口的陆燃,舒展着的浓眉就不悦地拧了起来。 林江涛脸色尴尬,有些局促,在陆燃开口前已经冲唐旭尧澄清:“唐总,是陆小姐……非要进来……” 唐旭尧视线落在陆燃身上,眉梢拧得更深,神色淡漠:“还有什么事吗?” 陆燃抿着唇没应,走进屋里,手拉着门关上了,还顺道落了锁。 “我有点事找你。”陆燃说,摘下了墨镜,望着他。 没有了墨镜遮掩,陆燃红肿的眼睛显而易见,脸上虽然涂着粉,神色看着还是很憔悴。 唐旭尧往她看了眼,神色未动,只是拧紧了浓眉,一言不发地绕过她,走向门边,腰微微一弯,手伸向门把,拧开了被锁上的锁,顺道把房门拉开了,这才扭头望她:“什么事?” 敞开着的门让陆燃脸上的淡漠有了些裂痕:“能不能把门关上……”她还是不习惯这么大喇喇地在人前展现她的狼狈。 “有话直接说。”唐旭尧没理会,站在门边,依然是不冷不热的语气,“我赶时间。” 陆燃嘴唇不自觉地咬了咬,犹豫了会儿,这才抬头望他,音量尽力克制着不让外面的人听到:“阿旭,下药的事只是我一个人指使赵伟做的,和姜尚没有任何一点关系,你别对付他。” “你哪来的药?”唐旭尧问,“没有借他的手你哪来的药?你哪来的能力帮赵伟和陈婷弄到绿卡?” 第50章 所有真相(4) 陆燃唇角动了动,垂下眼睑没望他,声音也低低的:“我和他熟,他家的药剂师都认识我,要弄到那些药很容易的,随便找个理由,说我怀孕了,我男朋友很想要这个孩子,我和他性格不合不知道能不能走下去还不想要,但不想让他难过,让她给我制几粒外型看着像安胎药的堕胎药就好了。移民的事,我家虽然比不上你们大家家里有权有势,但是我家也有在移民局工作的亲戚,职位还挺高,我就说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让他帮个忙就好了。” “姜尚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段时间,你来我办公室找我的那次。”陆燃低低说着,姜尚对她很好,一直都是,哪怕知道她做了那样的事,气急败坏地把她骂了一顿之后,还是舍不得把她怎么样。这么多年来她太过习惯依赖姜尚,一遇到问题就控制不住找姜尚解决,找他哭,找他倾诉,每次她一哭他就强硬不起来。 从和唐旭尧在一起开始,每次两人感情一遇到问题她都是习惯性找姜尚,他总会像个兄长一样安慰她,劝她,他见过她所有的狼狈落魄和脆弱,他对她的了解甚至比唐旭尧还了解她,或许正是因为见过她所有的狼狈脆弱,姜尚总无法拒绝她。 这么多年来,他不止一次地告诉她,别再来找他了,他拒绝不了她。 陆燃也很克制着自己不再去找姜尚帮忙,可是在她真正遇到问题时,姜尚却总是克制不住先来陪她。 姜尚是对她真好,好到让她无地自容,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面对他。 其实只要那天姜尚不说什么,她也不承认什么,什么事也不会有,只要唐旭尧和陆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她所为,他们就不会打击得这么不遗余力。 只是她太过了解姜尚,和唐旭尧二十多年的朋友,他再怎么包容她,他的良心还是会过意不去,所以宁愿自己替她去揽罪,让唐旭尧出了这口气,也不愿替她瞒下去。 她从没想着要连累姜尚,只是没想到姜尚会主动替她顶罪,更没想到唐旭尧会真的以这样的手段去报复姜尚。 “阿旭,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姜尚只是被我拖累的,你要怎么样冲着我来就好,别再针对他,他和这个事真的没有一点关系。”陆燃抬头望向唐旭尧,说道,声音有些哑,眼睛也红肿红肿的,摘下墨镜后的脸很憔悴。 唐旭尧淡淡把视线移开:“既然你都愿意承认了,去向警方录份口供吧,把你下药的动机,经过都交代清楚。” 说着就扭头望向门外,对着林江涛吩咐:“小林,联系警察过来一趟。” “不要……”陆燃突然有些失控,冲着门外的林江涛吼了声,情绪就控制不住,哭了,却还是压抑着低低地哭,不敢让外面人听到,“阿旭,我求求你,我不要坐牢,我不想让我爸妈看到我这样,你要我怎么样都行,赔多少钱都可以,我就是不能坐牢……” 唐旭尧侧眸望她,声音微冷:“我要你的钱做什么。当初你对陆然下手的时候你就没想着你爸妈知道会怎么样了?这会儿倒想起他们来了?你早干什么去了?你坐三五年牢算什么,当初陆然怎么痛苦的你知道吗,自己的骨肉被活生生地从体内剥离,身心俱痛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你体会过吗?你知不知道她当时身体损伤多大,她整整喝了八个月的中药!没断过一天。” 最后两句唐旭尧几乎是吼出来的,手握着门把微微将门掩上,关于陆然的私事,还是不想让外人听到。 “每天晚上她低低地哀求我,说想要个孩子时,你知道我什么感受,我那时甚至不敢让她知道,她可能这辈子都不能生。”唐旭尧沉着嗓子低吼,“就这么让她一直误以为是我不肯要孩子,让她误以为我不爱她。如果当初没有你搞出来那些破事,我和她不会走到那一步,我家现在也不会成这样子,我们现在会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不会像现在这样,家不成家。” 陆燃被他吼得瑟缩了下,哭得越发厉害,只是哭,不说话。 “她的身体从小就不好,怀孕本来就伤身,还在医院调理着身体,你却给她下那样的药,一点点地下,稍微下重一点她可能连命都没了你知不知道。她刚从手术室出来你就撺掇着我妈当众给了她一耳光,你知道她什么感受?你们就一个个这么背着我欺负她?如果不是现在发现她家世惊人,你们是不是要继续这么作践她了?”唐旭尧问,嗓音又是陡地一沉,“和她吃的这些苦相比,你去做几年牢就很委屈了?我还嫌这法律量刑轻了。” 一口气冲她吼完,唐旭尧已经拧着门要拉开,陆燃意识到他的举动,下意识地就扑上来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只是哭:“不要报警……我向她道歉,你要我怎样都行,我不能坐牢。” 唐旭尧神色没动,一只手抠着她死死搂住他腰的手,想要抓下来,另一只手已经握着门把拉开了办公室门,刚一抬眸,握在门把上的手就顿住了。 陆然站在门外。 她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人站在门口,神色淡淡,目光沉定,看到他望她时也安静地往他望了眼,视线慢慢落在了他抓着陆燃的手掌僵住了的手掌上,眉梢轻蹙,唐旭尧手已本能地将陆燃犹扯着他衣角的手拍了下来,担心她误会,上前一步,手掌就伸向她,将她拉入怀中,垂眸望她:“来多久了?” “一会儿了。”陆然轻声应着,声音依然软软的,眼睛却是盯着陆燃。 陆燃因为唐旭尧的突然推开,身形有些不稳,狼狈地踉跄了几步,在跌倒前急急伸手扶住了门板,头微垂着,头发凌乱地披了下来,几乎遮住了整张脸,看着有些狼狈。 唐旭尧看陆然只盯着陆燃望,搂着她的手臂就收紧了,嗓音有些低沉:“不许误会,我和她没什么。” 陆然扭头望他:“她怎么会在这儿?” “我自己过来的。”说话的是陆燃,人已扶着门框站起身,声音因为哭泣很嘶哑,却已恢复在人前的冷傲,重新戴上的墨镜遮住了她所有的狼狈。 陆然特别佩服陆燃这点,无论任何时候,她总能很快收起她所有的脆弱和狼狈,以着惯有的冷傲包装自己。 “来求他么?”陆然问,唇角微微动了动,望向陆燃:“陆燃,别白费劲了。就是他心软放过你了,还有我呢。我和我的孩子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要不要就这么算了决定权在我身上,不在他。所以你要求的人是我,不是他。” 陆燃抿紧的唇角动了动,戴着墨镜陆然看不清她眼里的神色,只听到她哑着嗓子说:“陆然,你知道我这辈子最恨谁吗?我最恨你这种明明很想要却总是装无辜装乖巧装柔弱的人。明明心机很重却硬要装成无害的小白花,假装什么解语花?” 陆然微微一笑,笑容很淡:“可偏偏他眼光就这么拙看上了我这朵小白花。” 唐旭尧垂眸望她,手圈着她的肩就将她搂紧了些。 陆燃往唐旭尧望了眼,他亲昵地搂着她的画面刺激得眼睛发疼,视线瞥向了别处,唇角抖动着,想要说话,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然只是静静地任由他搂着,眼睛依然是望着陆燃:“既然你认都认了,还不如去自首,说不定还能减点刑。坐几年牢而已,你不冤,至少还能活着,我的孩子却一辈子也回不来了。” 陆燃唇角扯了扯,有些讪笑:“说得好像如果没有我你就能顺利把那个孩子生下来似的。当初如果不是你自己贪玩,又怎么会闹到住院……” “陆燃。”唐旭尧一声沉喝,脸都沉了下来。 陆然直接扭头望向林江涛:“林先生,请问打电话报警了吗?” 陆燃咬着唇,理智上想要住嘴,情感上却是不甘,尤其是看着陆然小鸟依人般依在唐旭尧怀中,唐旭尧那样护着陆然,对比以往唐旭尧对她的画面,嫉妒像毒蛇一样一点点焚毁着她的理智,话就这么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报警了又能怎么样,有证据吗?谁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你自己不小心弄掉的。” 唐旭尧望向她,眸里的冷意让陆燃不自觉地抿紧了唇,不说话。话一出口有些后悔,但已经收不回来,也没办法让自己低头像陆然道个歉,有时候明知道这样嘴硬死磕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下场,但对于一个一直痛恨着努力想要压下去却一直不得志的人,哪怕心里有愧,却还是拉不下这个脸来和她说一声抱歉,不是觉得自己没错,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总这么输着。 唐旭尧直接扭头望向林江涛:“警察什么时候过来?” “应该很快就到。”林江涛尽职应着,偷偷往陆燃望了眼,再往陆然望了望。 陆然微敛着眼眸,脸色沉静,不说话。 唐旭尧对林江涛吩咐:“看着陆小姐,警察过来再处理。” 陆燃紧咬着下唇,面色愈发清冷,唇角却勾着淡哂:“不用麻烦了,我会在这里等警察过来,录了份口供后还不是得放人。” 陆然往她望了眼,声音淡淡:“陆燃,你得意不了几天。能吃就多吃点。” 陆燃抿着唇,望着她时眼神里总还是掩饰不住以往的不屑:“陆然,你除了投了个好胎,有个好家底,仰仗着家里帮忙,你到底还有什么?” “至少脑子比你好用。”陆然依然是神色淡淡,“至于其他的,你很快会知道的。希望到时你依然能保持住你这份骄傲。” 冲她微微一勾唇,很快收了笑,陆然转身就走。 唐旭尧扭头对林江涛沉声吩咐:“看好她,直接交给警察。” 追了出去,在电梯口追上了她,下意识想解释,陆然已经先拉住了他的手,定定望他:“唐旭尧,我没有生你的气,你在里面说的我都有听到,我……很感动,你不要老是这么患得患失。” 她声音轻软,瞬间让他悬着的心放松了下来。 “没误会就好。”唐旭尧哑声说。 “笨蛋。”陆然低低地咕哝了句,和他一块进了电梯,仰头望他,“唐旭尧,我虽然没生你的气,但是我现在对陆燃很不爽,我这次真要和她没完了。我今天就要让赵伟招供,叫她继续得瑟。” 陆然向来说到做到的人,在和陆燃的问题上她一向觉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哪怕明知道就是她下的手她也一直耐心等着证据,耐心地等她认罪,但是就冲着陆燃今天这态度,她还就真不想等了。 从华辰出来陆然直接去了高铁站,坐高铁回了b市,然后直奔局里。 一进门就看到了程剑,陆仲谦的属下,认得陆然,就冲陆然打了声招呼,看到站在她身侧的唐旭尧,也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我哥在吗?”陆然问。 程剑往办公室里面叫了声:“头儿,陆小姐找你。” 陆仲谦从屋里出来,看到她时眉心拧了下:“怎么过来了?” “哥,赵伟的案子审得怎么样了?” 陆仲谦没有答得很明白:“进展中。” “他招了吗?” “没这么快。” “哥,我记得陈婷手上有一个订婚戒指,戒指后面刻着她和赵伟的名字缩写。”陆然沉吟着道,附耳在陆仲谦建议,并将一根高仿真假手交给了他,东西是她刚过来的时候专程去买的, 陆仲谦剑眉拧了拧,这次倒是没驳斥她,听完时看了她一眼:“好好在这待着别瞎跑。” 往唐旭尧看了看:“好好看着她。” 和程剑先进去了。 第51章 此生有你(1) 陆然和唐旭尧在外面等,这一等就等了将近半个小时,陆仲谦没出来,程剑先出来了。 “情况怎么样?”陆然问道,心里有些忐忑。 “不出半个小时吧,肯定招。”程剑说,看着信心满满。 陆然突然就松了口气:“真的假的?” 程剑笑:“有你献策,你还信不过头儿的审讯能力吗?” 陆然被他说得反倒有些不太好意思了,她其实也没献什么策,主意是唐旭尧出的。 彼此都看得出来,赵伟和陈婷感情深。当年能把那件事做得那么滴水不漏可见赵伟心理素质不低,他就是笃定了警方没有确凿的证据办他才否认到底,像他这种也只能先攻破他的心理防线。因此陆然让陆仲谦隐瞒了陈婷被收押待审一事,并假称陆燃为湮灭罪证对陈婷不利。 陈婷的钻戒和她给陆仲谦的那半截腐烂溃肿的高仿肢很轻易地给赵伟造成了那样一种假象,而陆仲谦根据掌握的陆燃陈婷赵伟的线索和罪证,似是而非的一番分析离间以及刑法上自首、立功等量刑的解读和建议,赵伟在动摇。 听程剑说完刚才的情况时,陆然算是扎扎实实松了口气,她相信陆仲谦的能力。 一个半小时后,赵伟终于顶不住全部招了,他确实保留了当年和陆燃交易时的录音。 两人本来就是做交易,相互利用,赵伟这边先下的药,陆燃那边才给他办理移民手续。赵伟那样精明多疑的一个人,不可能全然相信一个不算熟的人,因此总要握着些把柄才放心,因此才偷偷录下了录音。 他手里的录音从两个人谈下交易的当天,到事发后他找陆燃都有,几乎完整记录了整个事件,哪怕已没办法再去鉴定当年的药,这份录音也已经能作为当年的证据。 录音笔在赵伟美国的家中,录音笔带回来时,陆燃罪证确凿。 陆燃被缉捕归案时正在乡下的家中陪父母。 陆然和唐旭尧陪着警察一起过去的。 她和她的父母一道,在隔壁的高尔夫球场打高尔夫。 陆燃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配着顶运动帽,青春阳光,正挥着根球杆在打球,旁边不远处是她已经退休的父母,还有一些亲戚朋友,一家人其乐融融。 陆然和唐旭尧刚出现陆燃便看到了他们,安静地往两人望了眼,然后移开视线,望向旁边的高尔夫,潇洒挥杆,把最后一个球打完,笑着冲她的父母说了声:“爸,妈,我过去一趟,你们先玩。” 陆父陆母认得唐旭尧,而且关系不错,看到唐旭尧过来,也就放下了球杆,笑着走了过来。 陆燃脚步比他们快,在唐旭尧和陆然身边站定,压低了声音:“我跟你们走,别让他们知道,拜托。” 唐旭尧往正在走近的陆父陆母望了眼,望向陆燃:“你当初做这种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害怕你爸妈知道?” 陆然也是淡淡应着:“你跟我们走这一趟,没个十年八年估计回不来,你怎么向他们交代?” 陆燃脸色“刷”的就白了。 陆父陆母已经走到近前来,看到唐旭尧已经“呵呵”地笑着,爽朗地冲他打了声招呼:“阿旭,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以前因为陆燃执意去唐家陪着唐旭尧,陆燃父母也去过唐家,对唐旭尧还是认识的,后来两人在一起,陆燃常拖着唐旭尧陪她回家吃饭,慢慢地陆燃父母和唐旭尧也就熟了起来,那时还挺看好这么一个女婿,却没想到两人终是没能走到一起。 唐旭尧对陆燃父母的感觉很微妙,说不上不喜欢,也谈不上喜欢,只是不太喜欢打交道。当初唐家刚落魄时,陆燃执意要跟着他,陆燃父母也曾是极力反对,甚至不惜以断绝父女关系威胁,对唐旭尧也是不太看得起,虽然言辞上没有过激,但言行举止和眼神里都流露出对他的不屑,大有他耽搁了陆燃的味道。 那时因为陆燃执意要跟着他,他也想着要和陆燃好好发展下去,会心疼她,觉得她也挺不容易,对她父母这边也就客客气气的,尽力做到最好,不让陆燃夹在中间为难,也想让她的父母放心,陆燃没有选错人。 后来确实也让陆燃父母放了心,华辰渐渐有了起色,唐家良好的遗传基因及唐旭尧祖父的手把手教导,唐旭尧商业上的天赋很快显现出来,不仅将华辰这个烂摊子收拾了起来,还发扬壮大了,陆燃父母对他的态度也随着他的风光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从以往的冷眼相对到后来的嘘寒问暖,每次一过来就追问两人的婚期,时不时对他的产业和资产旁敲侧击,身边那堆亲戚三不五时地塞一个进来,也不管有没有能力,哪怕一个小学毕业做了十多年厨子的人,都非得塞到关键部门去,大有给自家女儿培植势力巩固正宫娘娘地位的架势。 这样的做法唐旭尧一向反感,他的企业从不会任人瞎搞,塞些无用的蛀虫进来。因为这事和陆燃没少闹矛盾,但因为陆燃当初的付出,也不好全驳了她父母的面子,老死不相往来,让陆燃夹在中间为难,也就下意识地与她的父母那边拉开了距离,不太喜欢和她父母那边的人打交道,总觉得谈恋爱结婚只是两个人的事,简简单单就好,没必要闹得三姑六婆一家子人都嫁过来似的。 陆燃理智上是认同这些做法的,也下意识地少带唐旭尧回家,父母那边也积极劝着,但偶尔情感上总接受不了,习惯将这归类为不够爱她的表现,因此在两人长达四年的关系里也常常成为争吵分手的导火线。不得不承认,他和陆燃感情最终变了质,除了两人本身性格的问题外,她父母将他和华辰作为他们整个家族飞黄腾达的跳板这一点,也是功不可没。 大概因为当初和陆燃父母那边那些不算愉快的交道,唐旭尧和陆然结婚后对她娘家那边就下意识忽略了,或许潜意识里总不希望和陆然这段简单和谐的婚姻被别的东西给弄得变了质,却没想到也因此疏忽了陆然的感受。 陆燃父母当年早习惯了他和陆燃的分分合合,慢慢也就看开了,后来发现他另取陆然后,也气了他好一阵,后来知道他离婚后态度又暖了起来,这种温暖的态度一直持续到现在,连现在见面也是亲昵地叫他一声“阿旭”。 唐旭尧也就淡淡地冲他们礼貌一笑:“我来找陆燃。” 陆燃父亲“呵呵”笑着:“正好正好,我和你阿姨打球也累了,你们年轻人一块儿玩玩。” 说话间这才注意到站在唐旭尧身边的陆然,有些意外,眼眸微微眯起:“这位是?” 陆然对于站在唐旭尧身边总是被人有意或无意的忽略早已是习以为常,也就没在意,淡淡一笑,还没开始自我介绍,唐旭尧已经搂着她的腰将她微微往前一推:“我太太,陆然,自然的然。” 陆燃父母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陆燃脸色也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走上前亲昵地挽住她父亲的手臂:“爸,你别瞎点鸳鸯谱好不好,我和阿旭只是朋友,你们打球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好不好?” 唐旭尧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有些嘲讽的弧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话中的“朋友”。 陆燃看到了他唇角勾起的弧度,唇微微一抿,眼眸垂了下来。 陆父没留意到,怜爱地在她头上拍了拍:“好好招待唐先生和陆小姐,一会儿一起回来吃饭吧,我和你妈多做点。” 说着望向唐旭尧和陆然:“阿旭,陆小姐,不嫌弃的话,一会儿过来一起吃顿饭吧。” “陆先生!”唐旭尧望他,沉吟着开口,陆燃隐约察觉到他要说什么,适时插了话进来,“爸,妈,你们赶紧去买菜啦,一会儿超市新鲜的菜都被抢光了。” 陆父陆母没察觉三人间流转的暗波,“呵呵”笑着道了声别就走了。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甚至带了一丝佝偻。 陆燃盯着两人的背影,突然咬了咬唇,叫了一声“爸,妈”,人就跑了过去,将两人紧紧抱住,哭了。 她突然的哭泣让两人有些不知所措,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对于这个一向坚强冷静的女儿突然露出这样伤感的表情有些招架不住。 “我没事。”陆燃低声说着,“你们好好照顾自己,我可能要出国一段时间。” “怎么又得出国?”陆父听着就皱了眉,“这不是刚回来吗?有什么事非得整天往外面跑的?” “硕论出了点问题,导师让过去处理一下,要不然毕业证会被没收回去,我得赶紧赶回去,如果方便的话,想顺便再去攻读一个学位。”陆燃闷声说着,搂着两人站了会儿,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劝两人先回去准备晚餐。 陆父陆母对陆燃一向信任,也就没多说什么,安慰了几句就先回去了。 唐旭尧盯着两人的背影,侧头望向陆燃:“你就想这么瞒着他们一辈子?” 陆然依然是淡淡的神色,望向她父母渐行渐远的背影,两道略佝偻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越发地长,甚至带了一丝岁月的痕迹。 “你或许连这最后一顿晚餐都没机会再陪他们吃了。”陆然说着扭头望她,“你要怎么解释你将近十年的失踪?出国、深造?让你的爸妈到老去都没机会再见上他们的女儿一面?就为了维持你在他们面前的乖乖女形象?” 陆燃咬着下唇,咬得死紧,唇瓣苍白苍白的,脸色也有些白得透明。 她往渐渐远去的父母望了眼,咬了咬唇:“这是我的事。” 她的坚持,陆然和唐旭尧也不好说什么,还是让她陪父母吃了一顿晚餐。 吃完饭后陆燃以着出国为由随警察一道儿回去了,很安静,没有挣扎,也忍着眼泪没哭,只是平静地和父母道了个别,便随警察和陆然唐旭尧一起走了。 路上陆燃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下车时,陆燃才低低地对陆然说了一声:“陆然,你赢了。” “陆然,其实我真不想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你的面前。我挺想和你同归于尽,一了百了的。” 陆然微微挑眉,对陆燃的话并不意外。 她不喜欢她,甚至瞧不起她,如今却要以这副失败者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她骨子里的高傲让她更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想看着她一个人幸福。 陆然想到了她稍早前望着她父母远去的眼神,最终没有真的选择玉石俱焚,大概只是因为心里还记挂着她的父母。 “陆燃。”唐旭尧一只手拉过陆然,将她拉了过来,稍稍离陆燃远了些,眼眸望向陆燃,“其实自始至终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而已,有时候你对陆然的恨真让人……无法理解。” 陆燃笑笑,有些自嘲:“大概上辈子是仇人吧,从你第一次带着她出现在我们的聚会上,她怯生生地站在你身后,手足无措地望着我们,却又小鸟依人一样黏着你不放,温柔娇弱,我就没办法对这样的人产生好感。之后每次去你家,看着她小媳妇一样,安安静静地一声不敢吭,还总是傻乎乎笑着去讨好你妈,你妹,被骂了也不敢吭声,就只会柔顺地点头,十足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看着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我就特别讨厌这种一点脾气也没有的女孩子,像个傀儡一样,除了那种骨子里的柔弱和可怜,没一点能耐,偏偏你们男人却一个个被这样的女人迷得团团转。” 说着又是忍不住一笑,望向陆然:“没想到到头来是我,或者说我们大家都看走了眼。心机不小,你这样的出身的女人还能隐忍到那个程度,能耐不小。” “你太看得起我了。”陆然语气平静,神色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丝毫起伏,“这和心机没关系,我当年只是太爱他了,太患得患失才会小心翼翼,不只是你看不起,我也瞧不起那时的我。” 陆燃只是冷笑了下,没再答话,任由警察将她带走。 在走向警车路上,一辆银灰色的福克斯缓缓停在陆燃身侧。 陆燃下意识往车里望了眼。 “宁宁?”声音带了一丝诧异,以及惊喜。 唐宁宁从车里出来,视线从她手上拷着的手腕落向她的脸上。 陆燃突然有些尴尬,神色有些复杂。 “宁宁……”声音有些艰涩,“你没事吧?” “我没事。”大概是经过了一场牢狱之灾,出来后的唐宁宁比以往沉稳了些。 半个月前于亮被抓捕归案,良知总算没抿完,亲证唐宁宁是被她栽赃陷害,出了看守所后的唐宁宁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尽心照顾黎芷琴。 “宁宁,怎么过来了?”唐旭尧走了过来。 “我只是想问陆燃姐一个问题。”唐宁宁低声道,人已望向陆燃,“当初于亮……” “他出现在那里只是意外。”陆燃打断了她,多年的姐妹,她知道她想知道什么,“我只是单纯想让他送你回去,我没想到你们会看对眼,而且瞒着我交往。” 唐宁宁唇角动了下:“谢谢。” 陆燃沉默了会儿:“宁宁,从很久以前,这个世界上唯一还一如既往地相信我愿意帮我的就只有你了。我再怎么不堪也不会去残害你。” 唐宁宁唇角抿出的弧度柔和了些:“谢谢。” 陆燃唇角也抿了抿,些许笑意,没再说什么,只是望向警察,低低道:“走吧。” “陆燃姐。”唐宁宁突然冲她背后叫了声,“你曾经和我说,如果还能回到最初多好。希望到时出来后的你还是我最初认识的那个直爽热情善良的陆燃。” 陆燃身形一顿,突然就泪如决堤:“好!” 被缉捕归案的陆燃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半个月后,陆燃案子审判结果下来了,陆燃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五年有期徒刑,赵伟和陈婷也分别获刑五年。 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后总算尘埃落定,陆然和唐旭尧都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只是了了一件心事而已,不是谁非得致谁于死地的意思,只是想给无辜死去的孩子讨一个公道而已,陆燃本质不算坏,只是莫名地对陆然的恨达到了一个偏执到近乎病态的地步而已。 案子审判结果下来后陆然和唐旭尧回了趟陆家,因为唐旭尧最近在这件事上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对陆然的体贴更是都看得到的,如今陆燃也已归案,陆呈海对唐旭尧的偏见也消了不少,这段日子以来唐旭尧过来时常让他陪他下棋聊时事政治,嘴上虽然不说,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心底已经开始接受这么个孙女婿。 吃过晚饭后陆然陪唐旭尧去医院看唐越笙。 黎芷琴半个月前已经转院回了殷城,唐旭尧请了看护,唐宁宁也住到了医院去就近照顾她。 唐旭尧只要人在殷城,每天下班都会花些时间去看看她,哪怕她已经不会再睁开眼再时而慈祥时而气急地叫他“阿旭”,唐旭尧还是会每天陪她说说话,给她洗脸擦手擦脚。 子欲养而亲不待。唐旭尧从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这句话的悲凉。 黎芷琴不是一个好母亲,但她一直有在以她的方式认真地想要做一个好母亲和好妻子,只是心性太高也用错了方法。以往总嫌弃黎芷琴为人处事太过势力圆滑,总嫌弃她干涉他的婚姻,甚至会痛恨她那样对陆然,可是她在离去前为他做的,以着一个母亲的身份替他打点好的一切,如今看着曾经总那样趾高气扬骄傲冷艳的人如今也像个没有生命力的布娃娃一般,任人摆布,日渐消瘦,心里却是说不上的难受,有时候真觉得,人能醒过来就好,过往一切都已经不重要。 唐越笙一直没有转院,自那次差点失控揍了他后唐旭尧就没再来看过唐越笙,他所有的近况都是透过医院那边偶尔的电话了解一些,唐旭尧有时候真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这个他称为父亲的男人,这次过来还是陆然软磨硬泡下才过来的。 第52章 此生有你(2) 除了出轨这件事,唐越笙其实为人还是不错,唐旭尧与他的感情原本是远比和黎芷琴的感情要来得亲近。黎芷琴性格和情感上的强势让他温吞的性子被磨得越发明显,这种温吞的性子不适合生意场,却适合一个慈父,在唐家,黎芷琴和唐越笙一直扮演着严母慈父的形象,唐越笙慈父的形象在唐旭尧爷爷唐正去世时表现得淋漓尽致,哪怕在唐旭尧和陆然的婚姻里,他也是那个家里唯一以着平常心态照顾陆然,真心把陆然当家人的人。 可是偏偏又是这样一个人,亲手毁了一整个家。 这样矛盾的存在让唐旭尧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他,哪怕在当初冲动地想要揍他一顿后,唐旭尧对于唐越笙的感情依然是矛盾的。 他本来没想来看唐越笙,或者说是处于要不要看的矛盾中,陆然劝他过来的,就像陆然说的,唐家如今的悲剧,无论是唐越笙或者黎芷琴,甚至唐旭尧唐宁宁,其实谁都负有一定的责任,不能单单地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到唐越笙身上。 唐旭尧和陆然过去时唐越笙还没睡,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病床上,神色木然,眼神空洞,连唐旭尧和陆然推门进去时都没一丝反应,显得特别孤苦凄凉。 才一个多月不见,唐越笙苍白瘦削许多,像一下子老了十多岁,形销骨立,双目无神,眼眶凹陷得厉害,脸颊也是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早已不见一个月前的神采。 陆然看着鼻子有些酸,不自觉地握紧了唐旭尧的手,唐旭尧也本能地握紧了她,脸色有些紧绷,看着很平静,只是上下起伏的喉结泄露了他所有的情绪。 陆然只能下意识地扣紧他的手,望向唐越笙,轻轻叫了一声:“唐伯伯。” 唐越笙像是终于缓过神来,一直盯着天花板的眼眸动了动,头缓缓转了过来,看到陆然和唐旭尧,瘦削的脸上剧烈颤动着,嘴唇也剧烈抖动着,话没出口,两行眼泪已经从凹陷的眼眶里滚落。 “阿旭,我求求你告诉爸,你妈到底怎么样了,她到底还有没有活着?” 唐越笙几乎是哭着问出来的,嗓音嘶哑得像被谁掐住了咽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近乎哀求,瘦削无神的脸上老泪纵横,看着人特别心酸难受。 当初唐旭尧因为黎芷琴变成植物人失控闯进他的病房,唐越笙那时便知道黎芷琴的情况不好,但具体怎么个不好法,人是否还活着,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没有人告诉他,这种不知情也看到头的日子每日煎熬着他,几乎让唐越笙崩溃。 唐旭尧看着他,神色冷峻平静,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这么沉默地看着他。 “阿旭!”唐越笙喊完早已是泣不成声,“爸错了,爸什么都不求,你想怎么样都行,只求你告诉我,你妈到底怎么样了,她是不是真的已经……” 话因为哽咽没能再说下去,唐越笙已经挣扎着掀开被子想要下床来,踉踉跄跄的,陆然赶紧上前扶住了他,生怕他跌下床来。 陆然抬头望向唐旭尧,唐旭尧已经将头扭向了一边,侧脸紧绷着,两片薄唇几乎抿成了一道直线,喉结那处剧烈起伏滚动着,没有说话。 “唐旭尧。”陆然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还是忍不住轻轻叫了他一声。 唐越笙干枯的手掌紧紧抓住了陆然的手臂,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紧紧抓着不放:“然然,我求求你,你告诉爸,阿旭他妈是不是真出事了?” 陆然手臂被他抓得难受,心里更难受,以往在唐家里唐越笙一直把她当女儿般看待,曾经那个温和慈祥的长辈,如今变成这样…… 唐旭尧终于望向唐越笙:“既然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呢。你和她几十年的夫妻,她什么样的性格你该是最清楚的了,过不下去就好好谈,就是离婚也好,你却非得给她这样的难堪。” “爸一时糊涂了。”唐越笙哭得老泪横流,“当初和你妈吵吵闹闹是真烦了,搬了出去,后来工作上遇到淑宛,人体贴温婉,生活也过得不如意,常被家暴,刚离了婚,彼此都挺聊得来,也惺惺相惜,慢慢就聊出感情来了。我不是没想着和你妈离婚,可是想着她那些年为我做的,又开不了口,也还念着旧情,很多次想和淑宛断了,可是每次看着她,又放心不下她,就这么一直拖着。” 唐旭尧忍不住笑笑:“那你就继续回去找你的淑宛吧,你还管我妈死活做什么。” 说着突然弯腰,把他抓着陆然的手拉了下来,握住陆然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阿旭。”唐越笙嘶声在后面喊,唐旭尧冷着脸不回头,拉着陆然脚步没停。 陆然不放心地回头往唐越笙望去,看到唐越笙枯瘦的身子从病床上滚落下来,神色一变,扯住了唐旭尧的手。 唐越笙倒在地上,顾不得已经裂开的伤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去追唐旭尧,一边嘶哑着嗓子喊唐旭尧的名字,追问黎芷琴的情况。 唐旭尧脚步停了下来,抿着唇,微微扬起头,静默了会儿,松开了陆然的手,终究是不忍,回头将他扶回床上。 陆然赶紧着叫了医生过来。 “我妈还活着。”唐旭尧垂眸给他盖被子,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温度,“但是成了植物人,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醒来。” 说着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 唐越笙唇角剧烈抖动着,手死死抓着他的手臂,想要再问点什么,却什么也问不出口,只是难以置信地望着唐旭尧。 唐旭尧看他一眼,把他的手拉了下来,站起身,对听到呼铃赶过来的医生说明了下情况,拉着陆然便走了。 “阿旭。”唐越笙在背后叫他的名字,“我想回去照顾你妈。” 唐旭尧脚步顿了顿,没应,一声不吭拉着陆然便走了。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弱女人,以及一对年迈的老人,头发半白,怯生生的。 陆然认得她,在机场的时候唐越笙护在怀里的女人,体型看着和程筱蔓差不多,只是看着柔弱许多,甚至是有些怯生生的。大概像唐越笙说的,前一段婚姻里经常被家暴,她看人时眼神里都有些怯意,柔弱无助,虽然已经是三十好几的女人,那怯懦的眼神看着却像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像受惊的小白兔,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尤其是像唐越笙这种长期被妻子的强势压着的男人。 她大概是过来看唐越笙的,也不知道来了多久,看到陆然和唐旭尧时抬头望向两人,眼睛怯生生的,嗫嚅着说了声“对不起”。 三个人中就她受伤最轻,虽然失去了那个孩子,但现在已经能下地走路。 唐旭尧往她望了眼,没有说话,拉着陆然绕过她。 “唐先生。”身后传来怯怯的声音,伴着落下的声音,“扑通”的一声,双膝跪地的声音,陆然和唐旭尧下意识回头,看到原本扶着季淑宛的两位老人朝他们跪了下来。 “唐先生,我们教女无方,把你们家害成这样,我们年纪大了也没什么钱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向你们磕头赔个罪。” 说话的是季淑宛的父亲,说着说着眼泪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拉着季淑宛的母亲要磕头,陆然和唐旭尧急急上前把两位老人扶住。 “你们先起来。”唐旭尧温声劝着,陆然也劝着,两人一看着就是老实巴交的老人,七十多岁了,满是皱纹的脸上晒得漆黑,手上也满是粗茧,刻满岁月的痕迹,都是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艰难谋生的人,朴实本分。 两人老人跪着不肯起来,拉着季淑宛想让她也下跪认个错,季淑宛只是在哭,劝着他们。 “大叔大妈,你们别这样,先起来,这件事和你们没关系,只是他们自己没处理好而已,你们别内疚。”陆然柔声劝着,一只手扶着季淑宛母亲的手臂,想将她拉起来。 季淑宛也在哭着劝他们先起来,不停地说“以后不会犯糊涂了”,一边帮着扶自己的父母站起来。 季淑宛父母不肯起来,非拉着季淑宛也跪下来认错,季淑宛不得已也哭着跪了下来向唐旭尧道了个歉,季淑宛父母才愿意站起身。 “唐先生,我们今天就是让淑宛过来断干净的,以后都不会再缠着……” “季老先生。”唐旭尧淡声打断他,“这件事是他们自己的事,都不是小孩了,他们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你们也别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该道歉的是他们,不是你们。” 安抚了几句,带着陆然先走了,到底不忍心让唐越笙一个人在医院煎熬,两天后就把他转回了殷城,和黎芷琴同个病房,让他就近照顾黎芷琴。 把家里的事处理完,唐旭尧和陆然心思又都全回到了工作上来。 唐旭尧因为最近的事落下了不少工作,生活一回到正常轨道就因为工作的事飞外地出差了将近半个月,陆然也开始为工作忙碌。 陆然因为戛纳广告节获奖的事给她的工作室打开了市场,诗雅广告投放市场带来的意外效果更是让她的工作室业绩蒸蒸日上,大小品牌纷纷冲着她的名气慕名而来,陆然手上的广告几乎应接不暇,更遑论她“糖糖”的身份曝光后随之而来的各种跟拍采访签售会等。 “早知道上次就不该答应李主编去见陆燃和宁宁。”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刚接到唐旭尧的电话陆然便忍不住低声咕哝,因为李主编的精心安排,她“糖糖”的身份曝光,她本就不算平静的生活更加热闹起来,就连下个楼都有粉丝上前来求签名和合照。 一次两次还好,天天如此陆然也顶不住,不得已让李主编那边帮忙弄了个签售会,算是答谢读者,也希望借这个机会让大家体谅,不要再总是到她的楼下去。 今天的签售会花了整整一天时间,现场挤得水泄不通,陆然签得手臂几乎要废掉。 唐旭尧知道她今天开签售会的事,更知道“糖糖在隔壁”几个字签起来有多繁复。 “签了多少本?”唐旭尧问,低哑的嗓音在夜色中有种诱人的慵懒,问话间,手中翻着的文件已经轻轻合上,身体慵懒靠向电脑椅背,一只手依然捏着手机。 陆然那边隐约听到他翻阅文件的声音,忍不住皱了眉:“你还在忙?吃过饭了吗?” “嗯,刚吃过了。”唐旭尧柔声应,视线落在落地窗,嗓音里隐约带了丝浅笑,“这么繁复的笔名,累坏了吧?” “何止累坏了,签了一整天简直把手臂都给写断了。当初怎么会脑子进水取了这么个笔名,就应该直接叫一一。” 软糯的嗓音让唐旭尧唇角不自觉勾起个浅浅的弧度:“我更喜欢糖糖这个名字。” 糖糖在隔壁,唐唐在隔壁。“唐旭尧,你看我取的这个名字多应景。”当年她取这个名字时,献宝似的蹭过来,抱着他的手臂拖着他过去看,他以为她只是小打小闹地写着好玩,却没想到她却火了,还火得一塌糊涂,却为了彻底离开他,连这个精心取的名字都一并舍弃了。 好在兜兜转转了这么久,人总算是又回来了。 指尖从搁在桌上的浅绿书封上轻轻划过,落在俏皮凸起的“糖糖在隔壁”五个字上,几乎冲动的,唐旭尧按下了小林的外线电话。 陆然那边不知道唐旭尧这边的动作,只是以着惯有的软糯嗓音问他:“唐旭尧,你还要几天才能回来?” “想我了?”低沉的嗓音带了一丝诱惑,唐旭尧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订机票,回殷城,离现在最近的航班。”,而后将纸递给走进来的小林。 小林讶异看他一眼,正要问,唐旭尧已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挥手让他出去办。 陆然没听到,大方承认:“对啊,很想你。” 软糯的嗓音带出唐旭尧一阵低笑。 “我很快回来。”沙哑略带笑的嗓音在夜里带着软软的蛊惑,陆然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放柔了嗓音,“你也别为了赶着回来把自己累坏了,工作要紧,不过还是要注意休息。” “好。”唐旭尧点头应承着,“你也别累坏了。” “知道啦。”陆然轻笑,两人一有空就打电话,一天几个电话,每个打电话总要为这个问题相互叮嘱许久,偏偏还乐此不疲。 这个电话一聊就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唐旭尧没把回去的消息提前告诉陆然,后续的工作交给小林处理,一个人去了机场,在机场时才挂了电话。 陆然挂了电话却还没睡得着,一个人看了会儿书才上床休息,迷迷糊糊睡过去时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声,拿起一看却是唐旭尧发来的短信。 “睡了吗?” 陆然忍不住一笑,回了短信过去:“正要睡。” 刚回完手机便响起了,唐旭尧打过来的。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陆然刚接起,低哑的嗓音已经穿透夜色传来。 陆然半真半假地笑道:“想你了。” 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门铃声。 陆然奇怪地往门口望了眼,站起身,对电话那头的唐旭尧道:“好像有人按门铃。” 边说着边过去,正要从猫眼往外看是谁,电话那头唐旭尧已经软声道:“你直接开门。” 陆然笑:“你不会准备了什么惊喜等我吧?” 说话间已经拉开了房门,然后人就愣住了,手里还捏着手机。 门外的唐旭尧冲她轻轻一笑,嗓子柔软低沉:“把我自己送上,算不算惊喜?” 说着人已往前一步,双臂一伸便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紧紧拥入怀中,宽厚的手掌抚着她的脸颊,长指从发间没入,黑眸仿佛看不够她般,视线一遍遍在她脸颊上逡巡,而后缓缓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下。 “半个月没见,又瘦了。”哑声说着,人已推着她往屋里而去,进屋时右脚抬起,勾着门踢上,右手拨空回转把门反锁了,手掌捧着她的脸,侧低下头就吻了下来。 这一觉陆然睡得满足,唐旭尧也睡得满足,怀里紧紧搂着陆然,一觉睡到了将近十一点。 陆然醒来时身侧的床畔是空的,上面的体温却还在,陆然下意识地往阳台上望了眼,看到了唐旭尧,正在打电话,高大的身影将外面的光线挡住了大半。 她翻身的动作惊动了外面的唐旭尧,转过身来,视线撞上她视线时唇角已经勾起温暖浅笑,也不知道对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挂了电话,走了过来。 “醒了?”他柔声问道,在床上坐下,低头就在她唇上轻啄了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晚是我不知节制了。” 陆然伸手勾着他的脖子拉下,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还好啦,昨晚怎么突然回来了?工作都处理好了?” “嗯。主要的都处理好了,其他的交给小林就好。”唐旭尧也抵着她的额头,伸手在她腰上轻揉着,“饿了吗,先起来吃点东西。” 陆然点点头,任由他将她打横抱起,先去浴室泡了个热水澡,这才带她一块去吃早餐。 两人在家里享受了一个难得清闲的午后时光,唐旭尧没回公司上班,也没让她回去,让她好好在家歇了一天,下午吃过晚餐时带她出去兜了圈风,回来时经过市区,唐旭尧干脆停车与她一块散步。 过去陆然和唐旭尧很有像现在这样饭后兜风散步的经历。那时他永远都在忙工作,也不会花时间在这些风花雪月上,如今的唐旭尧无论多忙,每天总会抽点时间陪她到处走走散散步,两人就像老夫老妻般,她半倚着他,手牵着手慢悠悠地从安静的石子小径上走过。 第53章 此生有你(3) 这个点的市区人不少,陆然也没留意周遭的环境,只是任由唐旭尧牵着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着,直到“陆然”一声轻唤,唐旭尧低头望她。 “嗯?”陆然茫然抬头望他,看到他正盯着眼前望,也就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偌大的“伊莎”和橱窗里陈列的婚纱时,脑中就不自觉地浮现上次和程朗在这里试婚纱遇到唐旭尧的画面。 “诶,你那时什么感觉啊?”陆然拽着他的手晃了晃,侧头望他,问道。 唐旭尧侧头望她:“想掐死你,但又舍不得。” 陆然撇了撇嘴:“才怪。” 唐旭尧笑笑,拉着她的手把她扯入怀中,一只手扣在她的肩上,半推着她往里面走:“去试穿一下,我这辈子还没机会看你为我穿过婚纱。” “我穿过了,你也看过了。” “但不是为我穿的。”唐旭尧声音淡淡,“我有心理阴影。” 陆然扭头望了他一眼,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噗”的一声忍不住就笑了。 唐旭尧也忍不住笑了笑,手掌顺势在她后脑勺上轻轻拍了拍:“我说真的,乖,进去穿给我看看。” 陆然倒没有反对,反手搂住他的手臂,亲昵地挽着他一块儿进了伊莎。 店面经理一看两人进来就微笑着迎了上来,大概对她印象深刻,上前便认出陆然来,寒暄了几句便开始替她介绍店里的新款婚纱。 陆然一进屋眼睛就下意识地往原来看中的婚纱方向望去,模特身上已经换上了新款婚纱,没看到之前那件。 陆然往四周扫了眼,也没有,心里有些小失落,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之前我试的那件已经卖出去了吗?” “很喜欢那件?”唐旭尧垂眸望她。 陆然皱皱鼻子:“也不是很喜欢啦,就是觉得挺合眼缘的,难得有我第一眼就看上还喜欢得不行的东西。” 边说着边搂着他的手臂晃了晃,侧头望他:“不过卖出去就算了,到时再重新设计一件也不错,我也可以给点意见。” “这个提议不错。”唐旭尧笑着道,手掌朝在她头上揉了揉,冲店面经理使了个眼色。 陆然没留意到,对店面经理说了声“我们先随意看看”后就拉着唐旭尧四处看陈列着的婚纱,但没看到满意的。 唐旭尧手掌在她肩上轻拍了拍,低头在她耳边说道:“里边还有。” 陆然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倒是不知道除了橱窗陈列的还另有别的地方陈列着。 唐旭尧没说话,只是拥着她,随店面经理一起往里边的贵宾室。 门刚被打开,陈列在床边橱窗里的那袭雪白曳地婚纱便映入眼中,熟悉的线条让陆然原本平静的眸子微微一亮,有些意外地望向那袭她以为早已卖出去的婚纱。 “这是唐先生去年就买下的,特地嘱托我们留下来。”店面经理笑着解释道,与另外两名工作人员一道走向橱窗。 陆然扭头望唐旭尧:“什么时候的事儿?” “你陪程朗试婚纱的第二天。”唐旭尧淡声应着,想到当时那一幕,箍着她腰的手掌就有些惩罚性地一收紧,即便是现在想起当时的画面,心脏还是急遽收缩着疼,更何况当初那么猝不及防的,就这么撞见她穿着婚纱,甜蜜地站在别的男人身边,最终却不得不逼着自己若无其事地送祝福,那样的心情这辈子是怎么也不愿意再体验一次的。 陆然轻轻挑眉,她记得那天晚上他喝醉去她那儿的,差点还强上了她。 “从你家离开后,开车经过,看到婚纱还在,想到你穿这件婚纱时的模样,忍不住就先买下来了。”唐旭尧应着,说着说着又想起那晚喝醉被她捏着花瓶照头浇水的事儿,半夜还把唐宁宁给叫了过来她一个人跑程朗那边避嫌去了,手掌就在她腰上又捏了把,“这辈子真没见过比你心狠的女人,那时看到就想着干脆去把人逮过来强拉到婚礼上去,叫你还嫁别人。” 陆然怕痒,腰被他一捏就忍不住笑起来,缩着身子避开他的手掌,一边笑一边应道:“真够心狠早踹掉你重新找了,也不想想当初是谁造成的。” 一提到过去的事唐旭尧就没了话儿,一只手压着她的肩,边推着她,边低头哄着她:“乖,再去试试。” 陆然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婚纱,在唐旭尧和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进了试衣间,没一会儿便穿着婚纱从里面出来了。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穿,但这套婚纱穿在她身上依然有种温婉可人的惊艳,一如陆然给人的气质,人淡如菊,却又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唐旭尧望着穿着婚纱的陆然,有些痴,眼神都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陆然拎着裙摆,抬头望向唐旭尧:“怎么样?” “还是很惊艳!”唐旭尧说道,嗓音有些哑,走向她,手掌捧着她的脸,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吻,“非常美。” 他说,嗓音有些低哑。 陆然被他夸赞得有些不好意思,手掌在他胸膛推了推:“哪有你形容得那么夸张。” “我以为我这已经是最词穷的形容了。”唐旭尧低笑着应道,两只手掌轻落在她肩上,垂眸望她,“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子。” 陆然脸颊有些烫,虽说都算老夫老妻了,但被唐旭尧这么夸赞还是头一遭,被他以着他低哑了三分的好听嗓音在耳边这么低低哑哑地夸赞着,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自在,不太敢望他,却又忍不住吐槽他:“我什么时候成新娘子了?” 唐旭尧笑笑,好看的弧度在唇角划开,他垂头在她唇上轻了轻,唇瓣轻抵着她的唇瓣,嗓音低低哑哑的很好听:“那么,漂亮的唐太太,请问你愿意成为唐旭尧美丽的新娘子吗?”落下的低沉嗓音,一枚流转着碎光的钻戒出现在陆然眼中,唐旭尧手掌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只钻戒盒,安静地躺在他摊开的手掌上,那枚闪着碎光的钻戒也安静地躺在敞开着的戒指盒里。 唐旭尧突然的求婚让陆然一下子愣住,有些怔愣地盯着他掌心中的钻戒。 原本布置普通的贵宾室不知何时已经被玫瑰蜡烛装点得温馨自然,人事经理和其他工作人员已经退到了门口。 “这里……”陆然有些意外地望着周围被玫瑰蜡烛装点得馨香美丽的房间,怔怔地望着唐旭尧。 唐旭尧垂眸望着她,嗓音依然很低哑,隐约有一丝紧绷:“陆然,再嫁给我一次,好吗?” 柔软的嗓音让陆然鼻子突然有些酸,点点头,很轻,却很坚定:“嗯。” 唐旭尧绷着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有些忍不住,低头在她微湿的眼皮上吻了吻:“谢谢你,陆然。” 捧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进了她右手的无名指中,然后侧低下头就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吻很温柔,也有些激烈,搂着她吻得投入,她也细细地回应,吻得有些难舍难分时,周围响起的掌声和气球爆破的声音让陆然回过神来,从唐旭尧怀中抬起头来,却意外发现贵宾室门口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人,陆呈海、程婉宁、陆仲谦、秦嫣、陆仲宣、小曜曜、严末、向云云……全都是她的家人和公司的一些同事朋友,一个个含笑望着她,不知道怎么的竟都在这儿。 “我通知他们过来的。”唐旭尧低声说道,“我已经偷偷把他们的宝贝拐走过一次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怎么也得让他们知道。” 陆呈海精锐的眼底隐约有些湿,唇角却是释然的笑:“丫头,你总算让爷爷也了一桩心事了。活了这么长一辈子,从儿子到孙子,这么大一个家,就你这么一个女娃儿,以前就总在想,以后哪个男人会有幸能娶到你,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好在还是让我等到了风风光光送你出嫁的这一天。”” 说着已经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双臂一张便将她给紧紧搂入了怀中,好一会儿才放开她,粗粝的手掌抚着她的脸颊:“回头我和唐老先生商量个吉日,把婚事给办了吧,我要风风光光地把我孙女儿嫁出去。” 唐越笙前些日子就已痊愈出院,现在尽心照顾着没有醒来的黎芷琴。 陆然点点头,眼睛从看到多日没见的家人时就一直湿润着,轻轻点点头:“好。” 陆呈海办事效率高,第二天便约唐越笙一起商量唐旭尧和陆然的婚期,虽然之前发生过那些事,唐越笙毕竟是唐旭尧的父亲,而且黎芷琴又还在昏迷着,于礼节上确实该与他商量。 婚礼定在了两个月后,由唐越笙唐旭尧和陆家全程操办,陆然只要安心当新娘子便成。 两个月时间很快过去,婚礼如期在b市陆家的海边别墅举行。 因为陆然和唐旭尧的名人身份,为避免到时记者瞎写一通,早在婚期订下时,陆呈海和唐越笙商定过后便将两人要结婚的消息放了出去,并邀请了国内几家主流媒体记者出席。 这毕竟是陆家几十年来第一次嫁女,嫁的又是身世地位相当的唐旭尧,而且还是前夫唐旭尧,两个月来两人的婚礼筹备进展一直备受外界关注,婚礼当天时,现场来了不少记者,几十个摄像机,将整个婚宴现场巨细靡遗地向外界展现出来。 婚礼邀请的都是唐陆两家的亲戚朋友,以及唐旭尧陆然工作上的一些同事,一直在国外旅游的谢淼和程朗意外的都赶回来参加陆然的婚礼了。 谢淼身边多了个白皮肤蓝眼睛的帅气男朋友,她在北欧旅游时认识的,两个人很投缘,认识了半年后慢慢也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你真放下程朗了?”趁着化妆的空隙,陆然望向谢淼,问道。看着谢淼和她男友一起回来虽然看着替她开心,但心里又总有些小遗憾,私心里还是希望谢淼能和程朗在一起,但想到深扎程朗心底的前女友,又矛盾地觉得谢淼能放下程朗,重新开始也挺好的。 最先爱上的总是容易受伤,尤其爱上的还是一个曾深爱过别人的男人。 “都这么久了有什么放得下放不下的。”谢淼浅笑着应,半垂着眼眸陆然也看不清她眼中真正的情绪,只是听着她平静地说道,“kent对我挺好的,很照顾我,而且我们两个人难得志趣相投,和他在一起……挺好的。” 陆然盯着她望了会儿,微抿着唇,笑笑,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她手上拍拍:“那就好,开心最重要。” 谢淼也笑笑,摇了摇头,没再接话,只是绕过桌子,走到她身后,替她整理发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今天她和向云云是陆然的伴娘,伴郎那边是凌宇成和严末,都是彼此最知心的好友。 谢淼正替陆然整理着发型她的男友kent就走进来了,kent是法国人,人长得高大帅气,骨子里都留着法国人的浪漫,走进来时也不顾满屋子的人,拉过谢淼就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亲,眼里的爱意浓得像要溢出来般。 陆然望着这两人,真心替谢淼开心,抬眼间却看到了从门口走进来的程朗。 程朗也看到了正在吻着谢淼的kent,视线在她身上停了停,然后平静地移开了,落在陆然身上,看着已经差不多梳妆打扮好的陆然,唇角勾起一个笑:“果然还是嫁给心上人的新娘子才是最漂亮的,脸上满满的幸福感,哪里还有当初要嫁给我时的愁苦,看得我都要嫉妒了。” 陆然忍不住笑了笑:“那你还不赶紧找一个。” 程朗笑着摇摇头,没接口,伸手抱了抱她,一个纯哥哥对妹妹式的拥抱,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这次一定要一直这么幸福下去了。” “我会的。”陆然轻声应着,想到程朗已经不在的前女友,心里有些酸,也拍了拍他的背,“你也要幸福。” “程朗你这是把我这个当大哥的角色给抢了。” 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从门口淡淡地响起,久违的声音让陆然身子不自觉一僵,视线穿过程朗肩膀,看到站在门口的高大男人,有些不确定地叫了声,“大哥?” “真好,没把大哥给忘了。”陆景珩浅浅一笑,人已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宽大的手掌拂开她脸颊上垂下的发丝,在她脸颊上捏了捏,“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陆然笑,眼眶有些微湿,没想到常年在国外的陆景珩会回来。 四个兄长里,二哥陆仲擎离家比较早生子也早,和陆然感情最不亲,却也还是很宠她。三哥陆仲谦性子最冷峻对她也是最为严厉,陆仲宣和她同龄,最谈得来最会耍宝哄她开心却最会替她出头,大哥陆景珩是最温和最宠溺她的,只是工作比较特殊,鲜少能在家,有时几年都没能见上一面。 “大嫂没一起回来吗?”陆然往他身后望了望,没看到陆心。 陆心以前在陆家生活了十多年,两人关系一向好,只是婚后随陆景珩去了国外工作。 她对外的身份是知名口译,性子和陆景珩一样,总是淡淡的,毕竟是陆景珩一手带出来的人。 “她在外面,正陪爷爷和爸妈那边说话。”陆景珩淡声应着,刚说完门口便响起了陆呈海的嗓音:“好了吗?吉时快到了。” “就到。”陆景珩替陆然应道,推着陆然进去换婚纱。 陆然换婚纱出来时又让屋里众人惊艳了一把,在众人的打趣声中任由陆呈海挽着,走向红毯。 外面婚礼现场已经坐满了宾客和记者,陆然刚被陆呈海牵着走出来,长长短短的摄像机此起彼伏,抢着拍照片。 唐旭尧已经站在红毯另一端,穿着白色的新郎装,衬得身形越发的挺拔好看,人正望着这边,两道视线一直胶结在她身上。 陆呈海牵着陆然走向唐旭尧,然后把陆然的手交到唐旭尧手中,任由他牵着走向司仪。 底下是一片热闹的掌声和机器的“咔嚓”声,伴着暖暖的冬日阳光,和四周飘着的彩带气球,现场热闹而温馨。 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结婚,却是第一次举行婚礼,而且是面对着媒体和这么多人,陆然心里始终有些小紧张,脸上的幸福笑容却是掩饰不住,安静地听完司仪致辞,然后在震天的掌声下与唐旭尧交换戒指,然后宣誓、拥吻。 “陆然,真好,我总算没有把你弄丢。”唐旭尧望着她的眼睛,哑声说着,手指掀开她的面纱,抚着她的脸颊,侧低着头,当着所有的媒体和宾客的面吻上了她的唇,细细地厮磨,很温柔的吻,却绵长。 四周是此起彼伏的掌声和摄像机的“卡擦”声,热闹非凡,头纱下的世界,却似乎只剩下彼此。 之后的抛捧花和婚宴酒席,热热闹闹地持续了几个小时,直到晚上才陆陆续续地结束散去。 严末凌宇成和向云云程朗陆仲宣等几人留下来闹洞房,热热闹闹地闹到了十点多还舍不得散,大有把两人第一次结婚第二次结婚的洞房都给闹完的架势。 唐旭尧担心陆然累着,十一点多就开始赶人。 “好啦好啦,新郎官体谅新娘子,我们就不闹了,而且这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咱就别在这耽搁小两口了。”陆仲宣笑着将众人拉起,没再继续闹下去。 等所有人都散去时已经快十二点,陆然已经换了一袭贴身的旗袍。 人们都说女孩子婚礼当天是最美的,哪怕已经换下婚纱的陆然,依然让唐旭尧觉得美得惊艳。 “累吗?”把众人送走,唐旭尧这才扭头望她,低哑的嗓音里淡淡的心疼,手掌已经抚上她的脸颊。 “没事啦,我没这么娇弱。”陆然笑着应道,反手搂住了他的腰,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做回了唐太太。 唐旭尧轻轻一笑:“没事就好。” 揽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低头在她唇上吻了吻:“欢迎回家,我的唐太太。” 第54章 番外:怀孕那些小事儿 婚礼后陆然和唐旭尧去国外度了两个月的蜜月,彼此都在婚礼前赶着把重要的工作安排好了,蜜月也就过得不慌不忙,行程安排也随意,两人就这么一路飞一路玩地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地球,两个月后回来时陆然脸蛋都黑了些,长期在外面走走停停,身体倒是比以前好多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回到家时陆呈海看着陆然有些变深的肤色又开始心疼了,一边责怪唐旭尧没把陆然照顾好,一边问起陆然有没有怀孕。 自从两人结婚后,陆呈海最关心的便是陆然的肚皮问题了。她的身体调理了这么久,陆呈海也不知道有没有点起色,特别紧张陆然,怕不小心怀上了自己也没留意到。 和唐旭尧在外面这一趟全球游后,陆然和唐旭尧对孩子的问题已经看得很开,得之我命,没有的话也不会太强求,陆然很享受现在的二人世界。 两人还是回到了当年住的公寓里住,每天一起上下班,下班后一起去医院看黎芷琴。 黎芷琴还在昏迷中,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医生也说不准。 黎芷琴没办法参加两人的婚礼,唐旭尧和陆然把全程录了下来存档。 唐越笙自从伤愈后就一直在医院照顾黎芷琴,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这几个月下来,他人也瘦削了许多,一头黑发变成了满头白丝,精神倒是好了些,和小三那边也彻底断了,如今也就一心照顾着黎芷琴。 唐宁宁依然在公司上班,只是不太习惯一个人住在家里,自己在医院附近另外租了个房子,每天除了上班也就就近照顾黎芷琴。 陆然如果说以前对黎芷琴还有什么心结,现在看着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的黎芷琴也只余下淡淡的心疼。 她每天都会陪唐旭尧一起来医院看她,听着唐旭尧在她耳边闲话些日常,她也会在旁边跟着叨叨几句,无非都是一些诸如今天吃了什么工作遇到些什么小问题和唐旭尧又做了什么的小事,陆然总相信,黎芷琴会听得到,也会醒过来。 大概太过笃定,以致当有一天,她在黎芷琴耳边念叨着唐旭尧最近这没让她碰那没让她动时,黎芷琴突然反握住她的手,以着极度虚弱的声音告诉她“回头我替你教训他。”时,陆然竟没有太大的惊吓,只是静静望她,看着她紧闭了近一年的眼眸缓缓睁开,却在触到刺眼的光线又闭上时,将手掌轻挡在她眼皮上,替她挡住了刺眼的光线,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黎芷琴是真的醒了。 欣喜的情绪瞬间从四肢百骸流转开来,陆然几乎顾不得形象,冲在洗手间的唐旭尧喊:“唐旭尧,快,妈醒过来了,她醒过来了……” 太过开心,说着说着声音竟控制不住带了哭腔,连眼眶也突然湿润了。 唐旭尧也是以着很快的速度冲了出来,看到病床上已经能睁眼的黎芷琴,喉咙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哽住般,哑着嗓音叫了声:“妈……” 黎芷琴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却还是强撑着睁开眼往两人望了眼:“辛苦你们了。” 陆然只是笑,又哭又笑的,看她神色疲惫,赶紧起来道:“妈你先歇会儿,我去叫医生。” 不知是起身太急还是怎么的,眼前竟突然一黑,身子也晃了晃,惊得唐旭尧脸色一变,幸而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了?”唐旭尧急声问,盯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心里着急,强行压着她坐回座位上,出去叫医生。 医生很快过来,给黎芷琴检查了下,她除了身体虚弱了些,已经没什么大问题。 “医生,麻烦也帮忙看看她。”唐旭尧压着陆然的手臂举向医生,有些担心,“她刚才有昏眩症状。” 陆然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人已经没什么事,估计就是坐太久了起身得太急才会一时双眼发黑,本想说自己没事,看唐旭尧紧张,也就配合地任由医生把脉。 医生号着号着拧着的眉眼就舒展开了:“可能是怀孕了,建议去做个hcg检查确认一下。” 陆然和唐旭尧均一愣,黎芷琴着急地望向两人:“快点去检查啊。”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陆然确实怀孕两个月了。 看到检查结果时陆然差点没高兴得哭出来,抱着唐旭尧的手臂又哭又笑的,唐旭尧怜惜地搂着她,溢着喜气的眉眼里泄露了满心的欢喜。 陆然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了家人,陆呈海还特地给祖上烧了几柱香,悬了许久的心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唐旭尧担心陆然身体再次出什么意外,自从发现她怀孕后连她的工作也一起接手了过来,不敢让她太劳累。 陆然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才怀上的孩子,也担心有个意外,自从怀孕后也就安心在家养胎。 黎芷琴在醒来一个多月后终于出了院,身体经过调理恢复得很快,出院时已经能行动自如,人看着虽然没以前意气风发了,但经过这次大劫,人也看开了,眉眼里也没有了以往的凌厉,也没再干涉工作上的事,安心在家伺候怀孕的陆然和准备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黎芷琴出院后去看了季淑宛,再见面时已经没有了最初的仇视,黎芷琴向她道了个歉,她当初确实存了同归于尽的念头,她是想将车开到大海里,三人就这么葬身大海中,一了百了,只是没想到中途发生了意外,再怎么样,她害季淑宛流产受伤,在黎芷琴看来,这个歉她是要道的。 唐越笙和季淑宛那边也是彻底断了关系,经过这么场生死离别,到底是看开了些,虽然和黎芷琴间还是因此有些隔阂,但人却还是回到家里来了。 黎芷琴和陆然的心结也早已随着时间烟消云散。陆然怀孕在家养胎,唐旭尧请了专门的医生和营养师给她调理身体,黎芷琴亲自下厨,每顿饭按照营养师的要求来,给陆然准备专门的孕妇餐,陆然有个头疼脑热的比陆然还紧张,将她照顾得很好。 婆媳俩偶尔也会一起去逛逛街喝喝茶或者插插花,在第一次婚姻里陆然也偶尔陪着黎芷琴去逛街喝茶,但那时多半是抱着讨好的心态唯唯诺诺的,而黎芷琴那时也是没将她看在眼里,以那时的陆然来说,确实算不得多美好的经历,如今心态变了,态度也变了,两人的相处其乐融融,黎芷琴也对她照顾有加,完全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在照顾着她这个晚辈,这份经历里反倒多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自从陆然怀孕后唐旭尧是最紧张她的,除了上下班,每天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陆然身边,生怕她再有个意外。产检几乎一次不落地陪着陆然去,十个月下来,陆然丰润了,唐旭尧反倒憔悴了些。 陆然这次怀孕没太遭罪,几乎没有什么妊娠反应和不适感,每天吃好睡好心情好,足月时很顺利地生下一个女儿,唐旭尧给她取名唐兮然,小名兮兮。 第55章 番外:一家三口之幸福日记 小兮然的到来让唐陆两家老人乐坏了。 陆呈海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来了一个小曾外孙女,心疼得不得了,三天两头打电话让陆然带小兮然回家多住几天。 唐家是第一次添孙,小兮然长得粉雕玉镯皮肤粉嫩肉嘟嘟地很可爱,黎芷琴和唐越笙对这个孙女儿简直宝贝得不得了,一天到晚抢着逗孙女。 唐旭尧更是疼得不行,小兮然眉眼神韵都像极了陆然,他一逗她就“咯咯”地笑,萌得唐旭尧心都化了,恨不得天天在家带孩子。 小兮然会说话的时候一岁多,第一声就是奶声奶气的“爸爸”,然后再是“妈妈”,小丫头那会儿也刚学会走路,每天一看到唐旭尧或者陆然出现在门口,小丫头就扶着沙发站起来,“爸爸妈妈”地软软地叫着,软乎乎的身体就摇摇晃晃地朝唐旭尧和陆然走去,抱着唐旭尧的大腿轻轻蹭着,一边仰着小脸,软着嗓子奶声奶气地嘟哝:“抱抱……要爸爸抱抱……” 每当这种时候唐旭尧总觉得心里暖得都要化开,有女万事足,约莫不过如此。 自从有了小兮然后唐旭尧和陆然花在工作上的时间都明显减少了,除非特殊情况,每天都准点下班,准点回来陪小兮然吃饭,吃完饭后一家三口去附近散步,这几乎成了每日必备的活动。 小兮然也从需要爸爸妈妈抱一步步到自己学着走路,从摇摇晃晃到走得轻快稳健,每次一出去玩不上牵着陆然一只手就是牵着唐旭尧一只手,边散步边听陆然唐旭尧闲聊,小小年纪虽然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却是极喜欢这样牵着爸爸妈妈的手一直一直这么走下去。 小兮然三岁的时候去了幼儿园,她长得可爱讨喜,小脸蛋粉嘟嘟的,眼睛又黑又亮水灵灵的,再顶着一头及肩发尾微卷的黑亮长发,看着特别漂亮,性子也讨喜,在学校里特别招老师和同学喜欢,就连小男生也喜欢兜在小兮然身边转。 唐旭尧很是担心,怕自己女儿这么小就被男人给订走了。 陆然常笑话他紧张过度,而且女儿长大了终归要嫁人。 提到女儿长大后嫁人的事唐旭尧更是担心了,三不五时叮嘱小兮然:“宝贝,以后要找就找像爸爸这样的男人,知道吗?不会做饭不会疼你的男人千万不能嫁知不知道?” 陆然每次听着总有些无言,小兮然听不懂,每次很认真地点完头,再扭头问唐旭尧:“为什么要找像爸爸这样的啊?” “因为爸爸会心疼妈妈啊。” 唐旭尧夸起自己来完全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虽然说的是事实,陆然却从不知道唐旭尧脸皮也这么厚了,每次这种时候总有些无言地望他,唐旭尧就只盯着她,似笑非笑,然后在宠溺地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举止亲昵。 小兮然虽然理解不了这种所谓的心疼是怎样的,但从小看着唐旭尧陆然恩爱,心里想着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因此每次唐旭尧说完时,小丫头总是很认真地点头:“嗯。” 小兮然去幼儿园不久后就开始学写字了,小丫头聪明学写字也快,简单的字写起来还好,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就有些犯了难,唐兮然,除了中间的字很好写,“唐”和“然”字笔画多,写着写着总忘了怎么写,一次两次后小兮然就委屈了,哭着去找唐旭尧:“爸爸,我不要叫唐兮然了,我要改名字。” 唐旭尧正在看财务报表,一看女儿在哭就先心疼起来了,赶紧把她抱了起来,软声问道:“宝贝怎么了?” 小兮然撅着嘴,眼睛还蓄着眼泪,特别委屈:“我不要叫唐兮然了。” “为什么?”唐旭尧疑惑问道,一边屈着手指轻轻给她擦眼泪。 小兮然把手中的本子给唐旭尧看:“名字好难写,我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 唐旭尧望着小本子上布满的歪歪扭扭的字,名字似乎真的有点难写,有些心疼女儿,也就问她:“宝贝想要改什么名字?” 小兮然撅着嘴在本子上写下三个字,然后指着那三个字对唐旭尧说:“我要叫广八八。” “……”唐旭尧揉了揉她的鼻尖,“宝贝,我们再商量商量,以后你会恨爸爸的。” 后来小兮然改名的事在唐旭尧握着手一笔一划地亲自教导下不了了之,小兮然总算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比划有点多,她还是很怨念,尤其是有一次,她上学迟到被罚抄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小兮然晚上又很崩溃地回去找唐旭尧算账了。 本来以往小兮然是从不会迟到的,唐旭尧和陆然每天都会很准时地送她去上学,也很准时地在她放学时去接她回来。 但那天的前一个晚上唐旭尧有些不知节制,把陆然折腾了一晚上,结果第二天两人都睡过了头。 小兮然没人叫也很放心地睡懒觉,直到睡饱了发现爸爸妈妈还没起床,拿过小闹钟一看已经快八点了,一下子就急了,一骨碌从床上滑下来,赶紧着去拍唐旭尧和陆然的床。 “爸爸妈妈你们快起来啊,我上学要迟到了。”小兮然急得快哭起来,一下子就把唐旭尧和陆然给惊醒了。 两人虽是以着最快的速度穿衣出门,把小兮然送到学校时还是迟到了五分钟,身为模范家长,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女儿迟到,陆然觉得很对不住小兮然,她知道小兮然她们班对迟到的小朋友要罚写五十遍自己的名字,也就试着和老师解释原因。 老师表示能理解,但不能通融,于是小兮然还是被罚了,罚着写自己的名字五十遍。 唐兮然三个字比划多,小兮然写完时有些崩溃,晚上回家时又气鼓鼓地找唐旭尧:“爸爸,我要改名字。” 唐旭尧知道今天是他和陆然害女儿受罚了,心里很内疚,于是软声说道:“只要不叫广八八,你可以提一个名字让爸爸帮你参考一下。” 小兮然小脸马上笑开了花:“那我要叫口八八。” “……”唐旭尧摸了摸她的头,“唐是证明小兮然是爸爸的乖宝贝,不能乱改。” 小兮然小嘴撅了撅:“那叫唐八八好了。” “宝贝。”唐旭尧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八八,爸爸,难道你愿意被人叫爸爸吗?” 小兮然撅着小嘴摇头。 唐旭尧继续软声劝:“兮然,兮然,是不是很好听?” “可是好难写。” “等宝贝长大点就会发现很容易了。”唐旭尧继续揉着她的头发,软着嗓子劝,“今天的事是爸爸妈妈的错,却让宝贝受苦了。以后爸爸妈妈再也不睡懒觉,不让宝贝再被老师罚了好不好?” “好。”小丫头一下子就被哄得眉开眼笑,从此没再提过要改名的事儿。 小兮然四岁半的时候已经会认很多字,也会上网了,有段时间陆然刷微博时她也在一边看,学到了一个很好玩的词汇,“萌萌哒”。 刚好那天她和唐旭尧陆然一块回陆家吃饭。 吃饭的时候,小兮然坐在唐旭尧和陆然中间,小身子坐下来后刚好露出半颗脑袋来。 大人们在吃饭聊天,小兮然听不懂,只管埋头吃,一只手握着筷子一只手固定着碗,很认真地扒着饭,偶尔从碗里抬起头来,好奇地望向众人,大眼睛不时眨巴着,睫毛跟着扑扇扑扇的,看着特别的可爱。 陆呈海正好望过来,看到小丫头软萌软萌的心都化了,于是问她:“小兮兮,你在看什么。” 小兮然小嘴咬着瓷碗的边沿,慢悠悠地说:“我在看老外公。” 陆然垂下眼眸望她:“为什么在看老外公?” 小兮然以着软软的童音说:“老外公胡子一动一动,萌萌哒。” “噗……”正喝着酒的陆仲宣差点没一口喷出来,握着筷子的手隔着桌子就横了过来,捏了捏她的脸颊:“那小舅舅有没有萌萌哒?” 小兮然嘟着嘴缓缓摇头:“小舅舅一点也不萌。” “那你告诉舅舅怎么才叫萌萌哒?这里除了老外公还有谁萌萌哒?” 滴溜溜地小眼珠子转了转,小兮然沉吟着,视线从每一个人脸上掠过,然后指着陆景珩的女儿瞳瞳:“小表姐也萌萌哒。” 瞳瞳刚随陆景珩陆心回国定居没多久。陆景珩和陆心因为当年因为工作特殊的缘故,在瞳瞳两岁时出国住了几年,如今那边的工作结束了,近期才回国来,并决定在这边定居了。 瞳瞳刚学语言的时期在国外,普通话讲得还不是很顺畅,说话时喜欢夹中夹英的,尤其是急起来的时候,一说起话来就叽里呱啦中英文一起飙,特别可爱,刚好小兮然和瞳瞳年纪差不了多少,很喜欢她玩。 瞳瞳中文虽不是很好,但还是听得出“萌萌哒”三个字,也就好奇地看着小兮然。 陆景珩也笑着问:“小兮然,那你说说看,小表姐怎么萌萌哒了?” “小表姐长得好漂亮。”小兮然掰着手指头数,“说话声音好好听,而且我好喜欢听小表姐说英语,一会儿说普通话一会儿说英语,萌萌哒。” 又用那三个字做总结,逗得一桌人忍不住大笑,唐旭尧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 陆然也是有些无奈,捏了捏她的脸蛋,小兮然只是“咯咯”地笑着,傻乎乎的。 陆呈海看着这一家子,心里突然就有些感慨,一转眼竟也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还担心陆然嫁给唐旭尧不幸福,但这么多年下来,他看得出来,陆然过得有多幸福,真正幸福的女孩不是在嘴上说的,而是体现在脸上,一举手一投足,眉眼间都有着说不出的温婉安静和满足,如今的陆然,哪怕依然像过去那样性子淡淡的安安静静的不喜欢多说话,但眉眼间的满足和幸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个疼她爱她的丈夫,还有个聪明可爱,漂亮乖巧的女儿,此生足矣,好在,当年他没有太过固执。 第56章 番外:从初遇走到重逢 唐旭尧记得第一次见到陆然时是在军营里,她刚来报到,来晚了。 她没有像别的新生,父母大包小包地跟在身后。 她就自己一人来,一个帆布包,一个只到她膝盖的小型号行李箱是她全部的身家。一身宽松简单的t恤搭配超短牛仔裤和简单的白球鞋,头发也在头顶上扎了个高高的马尾,没有过多的装饰,却有着说不出的青春漂亮,就连鼻尖上沁出的细汗里都透着青春的气息。眉眼也是恬恬淡淡的看着很温婉安静。 这是个安静乖巧的女孩,这是唐旭尧对陆然的第一感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她安静的眉眼没有亮眼到让他惊艳或者是很特别地记住了她,却很意外地在他负责的连队里一眼将她认了出来,统一的迷彩服统一的帽子几乎将所有年轻的脸孔都统一化了,但他却还是很奇怪地第一眼便将她从人群中认了出来,安静的眉眼,清澈的眼眸,眼神安静见底,她也认出了他,唇角还微微勾着,冲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那一瞬间,头顶的烈日似乎也变得温婉可人,他再也忘不了她那个笑容。 唐旭尧响起了《传奇》里的一句歌词:“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地想念。”,那句歌词几乎唱进了他和她的故事里。 唐旭尧一直以为,陆然是个安静乖巧的女孩,一如她恬静的外表,亦或是她第一次在军营门口礼貌地向他问路,都给了他那样的错觉,直至后来唐旭尧才发现,乖巧的外表只不过一种假象,她的倔强和认真让他在失去她的几年里,近乎绝望。 第一次体会她的倔强是在军训时,他是她的教官。 唐旭尧自认不是多会变通的人,某些方面的规矩甚至是死板的,一如对陆然的训练,哪怕面对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一丝一毫的差错他都能让她一遍遍地重复,只是这些在他看来很平常的纠正,在别人看来却带了些针对的意思,尤其是陆然,一次次的重复也将她耐心散尽,她甩手离去,他跟上,和她讲军营的规矩,甚至是,故意去激怒她,让她放弃退学的念头,重新回到他的眼皮底下。 或许在潜意识里,他不想让他和她的交集仅限于那短短的几天。 那次是唐旭尧第一次见识到陆然的固执和倔强,以及他自己的固执。他执意要按照军营的规矩来,她执意领罚,然后顶着大太阳,在操场边一圈圈地跑。 他跟在她身侧,陪着她一圈圈地跑,看着她已经撑不下去了,告诉她可以到此结束了,她却倔强地咬着牙,撑着跑完最后一步,然后软软地倒在了他及时伸过来的臂弯里。 那时的她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泛着死气的苍白,唐旭尧那一瞬间竟觉得怕了,怕她再也醒不过来。 他几乎是一刻不敢停地抱着她往医护室跑,好在,她只是晕过去了。 她醒过来时对他不是不理不睬就是怒目相向,他偏就没有如她愿,一有空就在她面前晃,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慢慢地被怒气染上一丝绯色,他竟觉得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唐旭尧那时很喜欢看她生气,很喜欢激得她无话可说,再气鼓鼓地瞪他,那时的她整个人看着都是生动的,也美得动人。 他和她的关系就在这种针锋相对中默默变得暧昧,他对她的感情也在这种交锋中慢慢变得明朗,他开始每天渴望见到她,渴望看到她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眸气鼓鼓地瞪他,以致当有一天,她以着开玩笑的语气对他说,如果有一天他找不到女朋友,要不要她来给他凑合一下?他当时就想点头,想告诉她,就这么定了。 只是他到底要先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他甚至已经计划好,等她结束军训,他就把她追回来,在别的男人发现她的好前将她变成他的。 只是他没能等到那一天,家里出了事,逼得他不得不提前退役。 那时的唐家已经不是烂摊子三个字可以形容得了,破了产的企业,巨额的债务,奄奄一息的父亲和整日一蹶不振的母亲,偌大一个家靠他撑起来,那时的他对未来是全然迷茫的,能不能撑过去只是个未知数,那样的迷茫里,他是决计不能去伤害或者拖累任何一个不相关的人的,尤其是陆然。 于是他瞒住了这件事,在为家里的事忙得焦头烂额的那两天里他几乎没敢再找过她,哪怕在夜里累到极致,发疯地想见一见她时,他还是克制了下来,直到离开军营的那天他也没敢去找她,他怕自己克制不住。 他是一个人悄悄离开的,几个相熟的战友来送他,陆然没来,他没有告诉她,在回去的路上,他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他走了,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他扔了那张手机卡,当轻薄的纸片从指尖飞落,他从此走出了她的生命。 那一瞬间,心脏突然疼得难以自已,眼前的色彩突然只剩下黑白。 那四年里,他拼了命地工作,拼了命地学习,学着怎么去管理一个企业,怎么去重振一个濒临死亡的企业,怎么去将一个几近破碎的家重新扛起来,他成功了,不仅将一个濒临破产的企业救活了过来,还让它蒸蒸日上,只是那没日没夜工作的四年里,明面上再怎么风光无限,却心如沙漠,一片贫瘠萧瑟。 他和陆燃那段因恩情而走到一起的感情最终没能走下去,他不是个很懂得体贴的人,陆燃也不是,所有的感情在不断地争吵中被消磨得无影无踪,他提了分手,她同意,重新回归朋友。 他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却也没有舍不得,只是突然就想起了陆然,那个当年唯一让他心悸过却不得不先放手了的女孩。 她当年离开军营的时候落下了一个日记本,军营里的战友拾到了,他将它交给了他。 那天晚上,他看着日记本上泛黄的笔迹,胸口突然闷着疼,如果一开始他没放弃,如果一开始陪在他身边的就是她……现在一切都会不同吧? 他在那个日记本下写着“如果可以重来……”,可是他知道,没有可能重来,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只是,上天到底是眷顾他的,才会让他在半年后与陆然不期而遇,而且,她还记得他。 确切地说,不是不期而遇,是她先找到了他。 那段时间他在当年和凌宇成严末几个一起创办的小电台里客串播音,陆然偶然听到了他的声音,也认出了他的声音,她怯生生地给他打电话。 乍听到她声音的一瞬间,唐旭尧觉得,心脏是停止跳动过那么一下的,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他和她在这个熟悉的城市里,透过陌生的电波,竟然再次不期而遇。 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和沉淀,他是理智的。虽然只有四年,他却已经老得给不起她想要的爱情。 他很理智地拒绝了她,他以为她会离去,没想到她却像打不死的小强,依然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告诉他,既然他现在没有女朋友,她也没有男朋友,她是不是也可以为自己的爱情争取一次? 他的理智沦陷在她安静的守候里,以致当那天,她开玩笑似的告诉他,我们结婚吧。 他以着近乎强硬的态度将这句话变成了事实。 只是他到底如自己担心的那般,在他自以为是的关心里,却给了她最大的伤害,好在,命运最终还是眷顾着他,在一次次的擦身而过后,在他学会怎么去爱她时,还是让他有机会,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从此不离不弃。 第57章 番外:新婚夜那些小事儿 愚人节前一天,已经快凌晨两点,陆然捏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连着两天没见到唐旭尧,打电话也是简单说两句就挂了她电话,陆然有点担心,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陆然越想越闷得慌,心里也慌慌的,真怕唐旭尧是真的交女朋友了,这样的话她又没机会了,只要他还没女朋友,她可以等,但如果有女朋友…… 陆然心里慌得难受,犹豫了又犹豫,给唐旭尧发了条短信:“唐旭尧,你睡了吗?” 只要不去电台,陆然知道他一般会在十二点就上床休息了,电台录节目只是他业余爱好之一,也不是常去,偶尔想放松心情的时候才会去。 发完短信陆然盯着手机忐忑地等,想给唐旭尧打电话又怕他已经睡了,吵醒了他。 陆然盯着手机看了十多分钟没等到回音,心里有些失落,嘟着嘴悻悻然地放下手机,转个身刚想睡,手机震动就来了。 陆然急急转过身,拿过手机,果然是唐旭尧的短信:“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陆然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他说这话时眉梢拧成的模样,如果是在眼前,他估计又得一巴掌轻拍在她脑门上,佯怒地问她:“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陆然赶紧着回了过去:“睡不着。” 发送完,又开始编辑下一条:“唐旭尧,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嗯?”唐旭尧回了一个字过来。 陆然犹豫了半秒:“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听谁说的?” “那就是你真的已经恋爱了?你不是吧,你怎么可以偷偷恋爱了啊。” 陆然只觉得心里越发地堵,甚至有了想哭的感觉。 “然后呢?”唐旭尧只回了三个字。 “算了,祝你幸福。”陆然也回了四个字,然后又回了一条过去,“我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关了手机。 缩在被窝里,捏着被子,越想越难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门铃声。 陆然拿过闹钟看了眼,三点了。 “谁啊?”陆然问,缩在被窝里没怎么敢动,屋里虽然一直亮着灯,但凌晨三点有人敲门,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是我。”熟悉的嗓音在门外低低地响起,低沉沙哑,甚至带了一丝风尘仆仆的味道。 陆然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地掀被起床,喊了声“你等等。”冲进洗手间迅速洗了把脸,擦干,收拾了下自己,这才跑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唐旭尧,外边黑沉沉的夜,他一个人站在门口,穿着件长款的薄风衣,很休闲,却很好看,他军人出身,家里遗传基因又好,身材一向很好,高大挺拔,随便往门口那一站,巨大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 陆然有些愣神:“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关机了?”唐旭尧问,没回答她,长腿一迈跨进屋来,随手把门关上了。 陆然讷讷:“手机没电了。” 唐旭尧低头望她,盯着她的眼睛:“还哭了?” 陆然撅着嘴,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问道:“你来干嘛啊?” “来看看你是不是哭鼻子了。” “……”陆然恨恨瞪了他一眼,“你现在看到了,慢走不送。” 唐旭尧轻轻一笑,又习惯性地一巴掌轻拍在她后脑勺上:“就喜欢胡思乱想,都几点了还不快去睡。” “哦,那我去睡了。”陆然接口应着,“晚安!” 转身走了两步又转过身,走向他:“唐旭尧,你这么大半夜地专门跑过来看我,是不是担心我?” “不是。”唐旭尧淡声应道,“刚好我在附近应酬,顺便过来看看。” “才怪。”陆然低声咕哝着,犹豫了下,主动拉住他的手,仰着头望他,“那我可不可以假设一下,你其实已经喜欢上我了?” 唐旭尧垂眸望她:“没有!” 陆然不信,垫着脚尖搭着他的脖子往他凑近了些,眼睛盯着他的脸,别人说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时会对那个女人有冲动。 唐旭尧伸手推开了她:“快去睡觉。” 陆然有些小失望地看他一眼,还真够淡定,虽然她也没真有胆扑倒他,但是他的反应也太正常了,别说对她有冲动,连呼吸都是平稳的。 唐旭尧看她也没什么事儿了,抬腕看了眼手表:“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 陆然皱了皱眉:“都这么晚了,你还是在这住一晚吧。那么晚开车不安全。”疲劳驾驶什么的。 唐旭尧往屋子扫了眼:“你这还有空床?” 陆然指了指他身后的沙发:“只有那个!” 唐旭尧扭头往沙发看了眼,皱了皱眉。 陆然也跟着他的视线往沙发看了眼,沙发挺小的,还真容不下他高大的身子。 “要不你睡我床上好了,我睡沙发。”陆然提议道,其实她想说两个人睡床上都没事,只是把一个男人邀请到自己床上,估计她一开口唐旭尧就被吓跑了。 唐旭尧依然是拧着眉,望向她:“你确定你不会从沙发上摔下来?” “……我睡相很好!” 唐旭尧望她一眼:“这样好了,你睡床的内侧,我睡外面。” 然后又补了一句:“不许像刚才那样引诱我!” “……”陆然无言地望他,“我哪里引诱你了。” 她只是离他近了些而已。 “你有这个念头!”唐旭尧不客气点穿,推着她,“赶紧去睡,再磨蹭天都亮了。” 陆然被迫躺在床的内侧,唐旭尧和衣躺在床的外侧,和陆然隔着一小段距离。 陆然侧头望他,盯着他的侧脸:“唐旭尧,你和你前女友都这样的吗?” “不是!”唐旭尧伸手关了灯,屋里一下子黑了下来,陆然看不到他的脸,心里因为他这句话有些不好受。 “我们没有同居过。”好一会儿,唐旭尧低沉的嗓音在黑夜里响起,厚实有磁性,“在没完全确定会结婚前,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对谁都不负责。” “四年……”陆然比了比手,“你们真能……”忍。 唐旭尧没理她:“快睡。” “哦。”陆然咕哝着翻了个身,“唐旭尧你这次真要把我名声毁完了。” 没再出声。 第二天陆然醒来时发现唐旭尧已经走了,他给她留了一条短信:“为挽救你的名声,我决定半夜开溜了。” 六点发过来的,估计是六点醒来后怕吵到她,先走了。 陆然给他打了个电话:“你什么时候走的?” “天亮。公司一堆事儿要忙,记得吃早餐,我先挂了。” “等等,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啊?”陆然急声阻止了他,“我请你。” “好!” 中午陆然早早地就到了他公司附近,唐旭尧一下楼来就看到了她。 “想吃什么?”唐旭尧走过来,手绕过她的肩,手掌贴着她的后背推着她走。 “都行,我不挑食的。” 唐旭尧带她去了附近的餐厅,随便点了几份菜。 陆然咬着筷子犹豫着,她从昨晚到现在就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向唐旭尧表白,距离上次表白被拒绝才三个多月。 陆然纠结着吃完了这顿饭。 “你怎么了?”回去路上,唐旭尧终于问她了,看她一中午都在心不在焉的。 陆然皱着鼻子扭头望他:“唐旭尧,我们在一起吧。” “……”唐旭尧望着她,没应。 “要不直接结婚也行。”陆然又继续道。 唐旭尧依然只是定定地望着她,不说话。 陆然被他盯得有些窘迫,嘟着嘴慢慢地揉了揉鼻子,讷讷:“真没幽默感,今天愚人节!” 不愿意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惊悚么。 唐旭尧一巴掌拍在了她脑门上:“走。” 陆然揉着脑门:“去哪儿啊?” “民政局。” “……”陆然目瞪口呆,等她彻底回过神来时,已经是和唐旭尧坐在民政局大厅门口了,刚才他还送她回去拿了户口本。 之前办护照时拿了户口本,一直忘了放回去。 今天结婚的人不多,和唐旭尧一起坐在办公桌前填表时陆然还有些发蒙。 唐旭尧填了一半笔突然就放下来了,陆然心里就跟着一紧,讷讷问他:“唐旭尧,你后悔了?” 唐旭尧望着她:“陆然,你真愿意嫁给我?” 陆然点头:“我愿意啊。” “即使我只是喜欢你的性格,觉得你适合我?” “在一起的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唐旭尧看了她一眼,拿起笔。 登记过程很顺利。 拿着手里的小红本从民政局出来时,陆然还像在做梦一样,就这么把自己给嫁了。要是让家里人发现…… 陆然没敢往下想。 唐旭尧低头望她:“怎么了?” 陆然拉住他的手臂,抬头眼巴巴地望他:“唐旭尧,等你有空得陪我回一趟家,要不然我家里人会剥了我的皮的。” “好!”唐旭尧难得这次没直接拍她头,改而轻轻揉着,“一会儿我们回去把你东西搬过来。” “同居?”陆然问。 “不是。”唐旭尧拿过她手里的小红本,“我们结婚了。” 陆然东西不多,从收拾到搬到唐旭尧的公寓不到两个小时。 这还是陆然第一次去唐旭尧公寓,却没想到第一次来就是以着女主人的身份住了进来,等两人把东西都收拾整理妥当时已到晚餐时间。 唐旭尧都是在外面吃,冰箱没有什么食材,两人一起在外面吃了饭。 回到家时陆然先洗了澡,洗完澡就开了电脑在一边玩着。 唐旭尧进去洗澡,“哗哗”的水声透过玻璃门传出来,四周很安静,水声显得尤其清晰明显,“哗哗”地响着,让陆然忍不住去想象他在里面洗澡的画面,突然有些紧张。 她和唐旭尧虽然经常会一起吃饭,他也会时不时拍她的头,甚至握住她的手给她取暖,但两人从没有过任何亲密的举动,别说是吻,就连拥抱也没有过。 两人现在已经是合法夫妻了,陆然无法想象唐旭尧搂着她,吻她的样子,陆然心里特别慌,有些坐不住了,关了电脑,僵着身子坐了会儿,冲着浴室对唐旭尧说了声。 “唐旭尧,我先去睡了。” 抱着电脑进了次卧,人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尤其是听到卧室门被打开时,陆然更是紧张得心脏都蹦到嗓子眼,好在他只是在吹头发,但没一会儿,陆然便听到他在叫她的名字。 “陆然?”还伴着开门声,似乎推开了主卧门。 陆然不知道该不该应一声,既然都已经结婚了,真发生什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陆然又觉得心特别慌,也难为情。 如果是情到浓时自然而然地发生倒还没觉得什么,毕竟那个时候不会想那么多,即便那天晚上一起躺一张床上,也没有现在这种脸红心跳的紧张感,因为那时候知道不会发生啥,但现在一切都未知。 “陆然?”次卧的门随着落下的低沉嗓音被推开。 陆然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却依然能感觉到唐旭尧迫近的身影。 “怎么睡这儿了?”唐旭尧问,人已来到了床边,他的音质很低沉厚实,很好听,在夜里时尤其是,低低沉沉地似是伏在耳边呢喃。 陆然心里紧张着,却还是翻了个身,咕哝着:“困了。” 捏在被子下的手有些紧,捏着被子紧紧裹着。 “真困了还是假困?”唐旭尧低低地笑。 陆然睁开眼,有些幽怨地看他一眼:“真困了。” 唐旭尧在军校待了四年,在军营待了一年多,平时又会每天运动,身材保持得特别好,肌肉很结实很有力量线条感,肌理匀称分明,很有美感,不会像健美那种肌肉偾张。 “看够了吗?”陆然正盯着他的人鱼线脸红时,唐旭尧冷不丁问了一句。 “……”陆然大囧,“看……看什么。” 抱紧被子翻了个身:“好困,我先睡了。” 唐旭尧俯下身子,一只手绕过她的头顶,撑在她右侧的枕头上,一只手连着被子搂住了她,微微一用力,陆然被连人带被子翻了个身,面向她。 “陆然。”他盯着她的眼睛,低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特别沙哑,“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 陆然还是僵着身子,连眼珠子都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然后看到他黑亮的墨眸里隐约闪过一丝笑意,脸颊被他的长指来回地轻轻抚摸着,在安抚她紧张的情绪。 那一天,她成为他名副其实的新婚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