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情缠》 第1章 孤女 “我看谁敢过来！”凄厉的喊声回荡在简陋的砖房内，杨沐玖睚眦欲裂，高举着雪亮的镰刀靠在墙边，气喘吁吁的瞪着身前这几个人，泪痕已然干在脸上，留下两道蜗牛爬过似的痕迹。 狭路相逢，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杨沐玖这同归于尽的气场，震慑住了屋里其余的三个人。堂妹嗷的一声撒丫子就往外跑：“杀人啦！杀人啦！” 叔叔和婶婶彼此看一眼，有些不知所措，杨沐玖犹如笼中困兽，死死盯住眼前人，双目冒出暴戾的火焰，恨不能扑过去一刀一刀劈死他们。 “你这孩子，快把镰刀放下，有什么话好好说。”隔壁住着的村长已经被堂妹当救兵搬了过来，老头儿进门吓一跳，赶紧劝降杨沐玖。 看到有人来救场，婶婶赶紧陪个笑脸，三角眼努力弯成月牙儿：“村长，您老来的刚好。您看这孩子，我们还没说啥呢，她就要砍要杀的……” “你不怕放屁噎着自己吗！”杨沐玖冷笑一声，是谁刚才仗着身高力壮，要强行搜身拿走这套房子的宅基地使用权证的。 “怎么能对长辈这样说话，胡闹！”村长释放官威，再看看杨沐玖被撕扯的乱七八糟的孝服，满脸满身的泥土印，也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村长爷爷，今天就把事情解决了吧。让叔叔一家有什么条件都提出来，村里主持公正给处理了。我的人生路还长，不想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杨沐玖颓然的放下镰刀，近乎虚脱的顺墙溜到地上。 “老太太的后事儿都处理完了，就剩这小的还没个着落。村长，您老受累，让村委会出面给解决一下吧。”叔叔叹口气，也是心烦的不行。 “那你们可得公平了，这个捡来的还拿着宅基地的文件呢。她凭什么拿着我们家的东西！”一说到这个，婶婶就化身霸王龙，胖身子短手在空中急促的挥舞。 “半小时以后吧，到村委会。”村长摆摆手出去了，挨家去叫村里有头脸的人物。 看着村长出门，杨沐玖立刻抓着镰刀跳起来：“你们出去！” “走走走，当我们多稀罕呆这里似的。晦气！”大霸王龙伸手牵过小霸王龙，啐一口扭身出门，小霸王龙也朝着杨沐玖有样学样的吐口水：“捡来的小要饭的！”，于是母女二人在前，男人在后，一家三口推门走了。 杨沐玖把门关紧，对着模糊发黄的镜子拍拍身上的土，把孝服整理好，拢好头发重新梳了辫子扎好小白花，这才走到靠墙的案桌前，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奶奶，我不会有事情的，您放心。” 案桌上，粗陋的骨灰盒后面，黑白照片里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殷切的望着地上那团瘦小的身体，似乎有千言万语一般。杨沐玖抬头对视，只觉得满心歉疚：奶奶临终前想葬入爷爷所在的那块墓地，无奈叔叔一家贪图火葬那点补助，她人小言微说什么也没用，终究还是没能完成奶奶的遗愿。 第2章 谈判 杨沐玖看着奶奶，心中堆满了无法诉说的悲伤痛苦，终于她擦干了眼泪，目光逐渐变得坚毅平静： 从今后，千山万水只有我杨沐玖一人闯荡了。 我将在这恶意满满的世界努力生存，无所畏惧。 我会遵从您的教导，发愤图强学习向上，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走哪儿都顶天立地。 她站起身来，拍拍膝盖上的土，内心从容坚定，一种充满希望的力量正从心底破土而出，照亮未知的前方。 半小时后，村委会里，村长、书记和几个有点威望的长辈齐齐落座在上首，左边是叔叔一家三口，右边是伶仃的杨沐玖，对望一眼，彼此都懒得掩饰嫌弃和不屑。 “老张家的，你们是长辈你们先说。”村长发话了。 “把那个什么宅基地什么证还给我们！我们穷养不起她，这事儿是不该国家解决？还有啊，老太太死前给她留了一大笔钱，也得还给我们。我们是亲儿子一家，怎么也轮不到她拿钱，养她这么多年，没让她出抚养费我们够厚道的了。再说，当初捡她回来经过我们同意了吗？我们打开时就不同意养她，死老头跟老太太偏不！现在可好，他们一蹬腿闭眼，可清净了，麻烦想甩给我们？门儿都没有！……”婶婶开启了豌豆射手模式，突突突停不下来，牢骚怨恨齐齐炸裂。 “差不多行了。不是听你发牢骚来的。”村书记不耐烦的截断话头，“这么多年，一直是你公婆二人在养这个孩子，也没和你们一起生活。你就别往自己身上揽苦劳了。让你家男人说，你先闭嘴。” 叔叔有些惧怕的看一眼媳妇，从重量到嗓门，他都不是对手，咬咬牙给自己点勇气，开口说道：“房子得还给我们，分家前就说好的。” “钱呢？钱也得交出来。那是老太太留给人亲儿子的！”媳妇一开口，男人抖三抖。 “杨沐玖，你把宅基地使用证拿出来给我们看看。”村长发了话。 杨沐玖从贴身的口袋中掏出一个红色的塑料皮小本递了过去，村长接过来打开看，不由得嗤笑：“老张家的，这上面不是你的名字，是杨沐玖的。” 什么？！老张家的两口子齐刷刷起身冲上前来要看究竟，杨沐玖一把抢回在手里，紧紧抱住。婶婶抬手就要打，她跑的更快，转身躲开了。村书记爆喝一声：“都坐回去！不然都滚。这房子不是你们两口子的，再闹就不用谈了！” 威胁之下，众人乖乖的坐回原位，婶婶刚要张嘴，村长就皱眉摆手：“你先别说话。”说完转向杨沐玖：“你有什么要求？” “这房子我不要。在我十八岁之前，我要求住在这里。他们不能撵我走，不能上门找我麻烦。我也不用他们养活。十八岁以后，我就走。”杨沐玖声音不高不低，平静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钱呢？那些钱呢？”婶婶站起身来追问，一只胳膊伸得老长，恨不能穿过半间屋子点到杨沐玖的鼻头上再顺势戳她个血窟窿。 第3章 打架 “明明白白告诉你，一共就六千块钱。我和奶奶放羊养鸡采草药，爷爷给人看病开药方，都是我们自己挣的。你没有给过一分钱，而且这些年，爷爷没少补贴你家。这钱，是我的学费生活费，一毛钱都不可能给你。你要是再闹，我一辈子都不把房子给你。看谁损失大！” 有求于人自然气短，婶婶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发炮弹都没有了，颇有几分颓然和不甘。 杨沐玖又拿出盖着乡政府红印的收养关系证明书，妥帖的放在塑料袋里，叠的整齐方正，虽过去好几年，除了纸张有些泛黄，依旧崭新如故。她递给村长：“村长爷爷，您看，这是我小时候爷爷去乡上开的证明文件。我是合法收养的，所以这个房子我不让也就不让了。” “你！”叔叔忍不住要发作了，昏黄的三角眼里都是愤懑。 “老张家的，你们同意吗？没有别的意见我就写调解书了。一式三份，你们三个摁手印，一份留存在村委会。”村书记不耐烦，打心底不待见老张家，夫妻俩成天关了门吵吵打打，出了门胖老婆又跟村里人吵架，多少人来告状，隔三差五鸡飞狗跳就没个省心的。张老头多厚道一人，咋养出这么个歪歪斜斜的玩意儿来，幸好还有杨沐玖能承欢膝下伺候着老两口有个善终，否则早被儿子儿媳提前好几年气死了。叹口气，村支书拔开钢笔在纸上飞快的写着，写完以后让他们各自看看，摁了手印，然后撵着大家散了。 村委会的门一开，外面聚拢了不少瞧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村民，个个脸上都带着期盼的表情凑上前来要打听，村长和村支书摆摆手各自回家去了，不管身后传来老张媳妇刺耳的诉苦喊冤的聒噪，而杨沐玖也面色如水的在议论声中要穿过人群，回家去。 “站住！小要饭的！”胖堂妹拉着几个小姐妹斜刺过来横在她面前，严严实实堵住家门口。 ？？杨沐玖挑眉不语，看她要出什么幺蛾子。 “别以为有村长给你撑腰就了不起，今天我就要教训教训你。”堂妹恨死杨沐玖白净的皮肤和苗条的身材了，凭什么她一个路边捡来的，就比自己好看比自己瘦比自己洋气。 杨沐玖四下望望，周围没有人，也没有可用的家伙事儿，她的心突突乱跳，咬牙撑住。胖堂妹肥手一甩，黑脸一扬：“把她给我摁住。” 几个小姐们顺势就要围上来，杨沐玖大喊一声冲上前去把堂妹撞个跟头，骑在堂妹身上发疯似的一边尖叫一边没头没脸的乱打一气。众姐妹愣一下赶紧冲上前把她俩分开，有人抱住了杨沐玖的腰，有人抓她的头发，有人在用脚拼命踢她，她拼命的挣扎，不管不顾伸出双手乱挠，尖叫声喊打声终于惊动了隔壁，有人出来赶紧把这些扭打在一起的小姑娘们分开，胖堂妹被压在最下面，早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第4章 谋生 杨沐玖头皮火辣辣的疼，地上有一团头发，她想可能是自己的。嘴巴里有血腥气，也不知道是嘴里破了还是鼻血流了进来，脸上很疼很胀凭感觉是肿了也可能是被抓破了，浑身各种疼，有火辣辣的，有闷闷的，有表皮的，也有身体深处的。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眼泪，她喘着粗气环顾这一群人：胖堂妹被她揍得脸都肿了；那几个小姐妹，有的脸上带血道子，有的头发凌乱如鸡窝，有的捂着肚子在唉哟叫……但都比她受伤要轻。 “今天你们合起来打我一个。今后，你们别落了单；落单最好别碰到我。不然这笔账，我们慢慢算。”用手背擦擦嘴巴，杨沐玖阴仄仄的盯着每一个女孩的眼睛，像狼崽般凶狠。几个女生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见识了杨沐玖拼命三郎似的做派，真要单打独斗，她们都要吃亏。 带着浑身的伤回家，她照镜子看，真是地道的鼻青脸肿。好在事情也算得到解决告一段落，她终于能过几天清净日子。倒了一盆清水，她轻轻的洗着脸，疼得嘶嘶直抽冷气，心下却一片平静的盘算着以后：趁着暑假还有一些时间，她打算多采一些草药卖掉换钱，家里的羊得卖掉。鸡送给隔壁邻居养吧，她每个周末回来讨要几个鸡蛋吃就行。开学要回学校住，只能周末回来，家里这些是没办法照顾了。 洗完脸，她把重要的文件统统装在塑料袋里，和存折现金藏在一起。奶奶留下的是一万块钱，她还没傻到真的要如实相告，内心冷笑：身为孤女，长出一万个心眼子也算进化的必然了。和这些文件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褪色的塑料纸手环，上面某某医院产科，她的名字、出生日期和体重。奶奶说这是捡到她的时候套在她手腕上的，让她收好，将来想找亲生父母就去找，不想找的话，那就不去啦，肯定有什么大难处，否则不会把孩子给扔了的。 次日天刚亮，杨沐玖早早起来，先给母鸡撒把玉米大麦盆里蓄满清水，鸡舍打扫干净；又给圈里的五只绵羊添满饲料换好饮水，院里院外打点妥帖，这才将水壶干粮咸鸡蛋小锄头统统放进背筐里，准备出门去采药。 大西北的夏日晴朗灼热，有一种明媚的暴烈，蓝色的天空透彻滚烫，杨沐玖把头上的草帽压低，手帕蒙在脸上系在脑后，两只袖口也紧紧的扎着，任凭汗水横流也不敢去掉防晒措施。她要走入荒芜戈壁滩的腹地，去寻找当前大热的肉苁蓉。品相好的都在戈壁滩的腹地和沙漠接壤的地方，靠近人烟的地方已经被挖的差不多了，而且几年里她陪着爷爷走遍了这片荒芜空旷的戈壁滩，哪里有什么，地形如何，对她来说就跟自己后院似的，虽然这后院有些忒大了。 像苦行僧似的，在走了两个小时以后，她终于来到了沙漠的边缘，手脚并用爬上高高的沙丘，她举目四望，却看见不远处沙丘里，居然有一个人和一辆车，不由得大吃一惊：怎么会有人会跑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干嘛？那个人显然也看见了她，冲她招手，顺风传来隐约还有喊叫的声音……杨沐玖冲着那人挥挥手，示意听见了，翻下沙丘朝那伙人的方向走去。 第5章 救人 俗话说的好，望着山头跑死马，看着不算太远的距离，在沙漠中足足走了二十分钟才到跟前。烈日下杨沐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打量。 “……请问你认识这附近的路吗？这附近有人家吗？有医院吗？”一个嘴唇干裂头发凌乱被晒的眼睛都睁不开的中年男子焦急的询问，男子实在无法判断眼前这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家伙是男孩还是女孩。 杨沐玖点点头又摇摇头，开了口：“我认识路。但这附近都是戈壁沙漠的，你们跑进来干嘛来了？”听着是个小女孩的声音，男子赶紧说：“小妹妹，麻烦你赶紧带我们出去找医院。我们车子坏掉，车上还有人生病了。” 听见有人生病，杨沐玖不由得走到车边往里看去，一位面色苍白中泛着不正常红晕嘴唇干焦的少年双目紧闭躺在后座上，动也不动，另外一个年轻的个头略矮的人正在往他额头上贴湿手帕。她走上前去拉开车门，一股凉气袭来，让她精神一振，咦，车里为什么这么凉快？她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用手背贴了一下少年的脸，滚烫，是发烧了。又习惯性的去号脉，脉象快且微弱。 “你会看病？”矮个青年男子奇怪的问。 “会一点。”杨沐玖松开手，看看这太阳，钻出车子对中年人说到：“你们的车子彻底坏了？” “是的。发动机出故障了，这里手机还没信号……” “天气太热，他还发高烧，没有办法背着他走的。我来的这段路要走两个小时呢” “这可怎么办？小妹妹，要不然麻烦你出去帮我们打个电话？”说着，中年人递过一个黑色扁平的金属方块，上面有一层玻璃亮闪闪的。杨沐玖摇摇头：“我没见过不会用。” ……农村孩子不会用手机这就麻烦了，中年男人又挠头：“不然你带我出去找医生？” “走出去两个小时，等村医过来，四个小时。万一他不在，你白跑了。” “那怎么办？” “我找草药给他先退烧吧。他是不是发烧之前上吐下泻的？”杨沐玖有些犹豫的开了口，她怕自己跟爷爷学的半碗水的中医水平玩砸了。 “对对对……” “那你现在这里等着吧，我进那座山里找点草药。一个小时回来。”杨沐玖指一下贴着戈壁滩那光秃秃的几座山。 一个小时后，杨沐玖气喘吁吁的小跑了回来，来不及擦汗和休息，她把新鲜的草药按药效分成两堆放在汽车发动机的盖子上，用小锄头把分别给捣碎，然后用手捧着草药糊糊钻进车里，瞬间忍不住赞叹：哇，凉快，简直要上天堂。手下却不敢停，把药敷在少年的额头上，又跑出车子捧起另外一堆草药糊，进到车里对矮个子说：“把他上衣拉开露出肚脐。”然后把这药放在少年的肚脐上。最后才从背筐里扯出几根长长的特别鲜嫩翠绿的草，团在手里，让中年男人找了个杯子，用手来回揉搓，将汁液挤进杯中兑了些水示意给少年喂下，自己就钻出了车子，真不想出来，可惜里面没地方坐。 第6章 收留 过了个把小时，少年嗯了一声眼皮微动，似要醒转过来，矮个青年赶紧打开车门喊杨沐玖来看，她钻进车里，立刻把少年摁住：“别乱动。”再动脑袋上的药就掉下来了，她可没力气再去采药。顺便用手背贴了一下少年的脸颊，温度已经慢慢下去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裹着面巾戴着草帽的陌生人，眉毛陡然一厉：“你是谁？” “少爷，您醒了？”矮个男子赶紧从另外一侧钻进来，探着半个身子问少年。 ……少爷，什么鬼，凶巴巴的样子真讨厌。“给他喝点水，继续躺着别乱动，药效还没发完呢。”说完杨沐玖狠狠关上车门，中年男子顶着烈日依旧在试图修好发动机，她凑过去看看：“能修好吗？” “……没戏。”发动机被人做了手脚，确保开出一千公里到了沙漠腹地才会因为磨损坏掉，他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还是出发前检查的不够仔细，着了道。 “那个，我悄悄问个问题好不好？” “小姑娘，你要问什么？” “车子里为什么那么凉快？” “呃，这个呀，因为里面有空调。”农村娃真可怜，连空调都不知道。 杨沐玖略尴尬，忍住没问空调是什么。她看着自己扔在一边的背筐，叹口气，日行一善的结果就是颗粒无收，算了，明天再说吧。 太阳西斜，空气中的灼热散去了，热浪似的风也逐渐有了凉意，大西北早晚的大温差开始发挥效力了。杨沐玖摘掉面罩，对一起躲在车身阴凉处的中年男人说：“走吧，我带你们回村子。” 于是杨沐玖带路，两个男人轮流背着所谓的少爷，走走停停，中年男子问清楚了村子名称和所属的乡镇，一会儿好打电话。这群人直到夜色笼罩月上树梢才算来到家里。 推开松垮垮的院门，杨沐玖把他们领进屋，矮个男子把少年放在床上，俩人累得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中年男人立即掏出手机看看有微弱的信号，又站起身来出门去打电话了。 “壶里有凉开水。碗在柜子里。我去找村里医生。”杨沐玖把身上东西一扔，就跑了出去。过了没多久，就有一个背着医药箱的大伯跟在杨沐玖后面进来，他用听诊器听了少年的胸腔，用压舌板和手电检查了他的口腔，仔细询问了发病的过程和情况，最后下了结论：“你这是食物中毒或者过敏导致的呕吐腹泻，合并晕车反应引发高烧。幸好小玖及时给你治疗了，否则这会儿真不好说。”既无大碍，嘱咐了这两天饮食清淡，尽量卧床休息，医生就离开了。 “我去熬点粥大家喝吧。”杨沐玖看看这一屋子躺着的是大病初愈，坐着的是累到瘫痪，没一个指望的上，自己转身去了灶台。 第7章 初见 “我想坐一会儿。”中二少年冷冰冰的发话，矮个青年赶紧上前把枕头堆高，扶着少年靠坐起来，他皱眉打量四周：黄泥墙，草棚顶，土泥地。硬邦邦的木板床贴着一个陈旧的木头柜子，而靠墙的桌上居然就那么摆着骨灰盒和老年人的黑白遗照简直吓死人，再配上昏黄的电灯泡，简直令人毛骨悚然。而手之所触，都是粗糙磨砺的感觉，这是什么布料做的被褥？砂纸吗？真要脱了衣服钻进来会被蹭掉一层皮吧？ 就在少年满脸嫌弃的呆坐在那里的时候，杨沐玖小心翼翼的端了一碗粥进来，她一抬头和少年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她愣住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以前只在村口小卖部贴的海报画里见过，乌黑时髦的发型，白净的皮肤，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长而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清澈有神的大眼睛透露出疏离冷漠的目光，五官精致棱角分明，通身上下散发着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气质……大约故事里的王子也就这般模样吧？ 少年愣住是因为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女孩子：左边脸颊似乎高出来一块，让两边的脸大小都不一样了。头发乱蓬蓬的堆在脑袋上，两根麻花辫早已散的没了形状。英挺的眉毛下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灵活顾盼，可惜一边眼窝却是青紫肿胀，鼻子倒是很好看，鼻梁纤细挺拔鼻头圆润有如古书里说的鼻若悬胆，但上嘴唇却是肿起老高跟鸭子似的……满脸都是汗水混着尘土干涸后的一道道的泥印子。这辈子他第一次见到如此集脏乱差土丑于一身的女孩子，而且还是满脸伤的！ 感觉到了来自帅哥的不友好和嫌弃，少女的自尊心有些不乐意了，把粥往桌子上一放，喊坐着的俩人：“帮忙啊，还没休息过来！”她努力用怒气来掩饰羞愧。 那俩人也是被杨沐玖打架后的脸给镇住了，这女孩什么情况，鼻青脸肿的独自生活？矮个青年赶紧起身到外间帮着又端过三碗粥，一碟炒鸡蛋和一碟咸菜。 “凑合吃点，家里就这些东西了。”杨沐玖恶声恶气的，也不知道咋就那么生气，不知道是气自己的难看还是气少年的好看。 “少爷，喝点粥吧。” “这碗看起来也太脏了……”少年皱眉，看着矮个男子手里碗踌躇。 听见这话，杨沐玖把筷子啪的一放，走上前去从矮个男子手里把粥碗夺回来，用熊猫眼恶狠狠的瞪一眼：“你才脏，上吐下泻完了躺我床上。” “少爷，凑合吃点，早点养好身体我们好走。”中年男子又从杨沐玖手里把粥碗拿回来，递过去。 大约是早点走这个词儿起了作用，少年接过来，勉为其难的皱眉喝了一小口，忍不住又一小口，然后就大口大口喝掉了，“喂，再给我盛一碗。” “没了。”杨沐玖头都不抬。 矮个青年赶紧把自己碗里的粥倒了一半给少爷，他非常嫌弃的人家吃过的食物，但现在一个烧饼饿死英雄汉，落魄的王子还不如乞儿，也只得强忍着反胃的感觉喝了下去。 中年男子为了缓和气氛，找话题聊天：“小姑娘，你多大啦？上学了吗？” 第8章 暴躁 “十三岁，开学上初二了。”杨沐玖低头避开少年的目光回答了中年男的问题。 “哦，比少爷小几岁，他开学上高三。你家大人呢？” “没大人，就我一个。你们什么时候走？”杨沐玖觉得心烦，就一张床，今晚她只能睡柴房了，总不好把病秧子撵起来。 “明天吧，有车来接。打扰你一晚上，不好意思呀。” “你们干嘛要跑到沙漠里来？这附近也没什么旅游景点。” “我们少爷孝顺，替奶奶来还愿，谁知道导航不准确。小妹妹，这沙漠里是有个什么娘娘庙吗？” 杨沐玖摇头：“没听过，至少这片地区没有。” 中年男子心下明白了，导航恐怕也是被人做了手脚。趁着杨沐玖出去洗碗的功夫，中年男子说道：“发动机是被人为做了磨损，少爷恐怕是食物中毒而非过敏，导航也被改了路径。我们还是太大意了。我刚打了电话，老爷连夜派人来，明天中午应该能到。” “哈，想轻易把我搞死，没那么容易。”少年傲然的扬扬下巴，不屑的冷笑出声，半点惧怕也无。 “多亏今天这个小姑娘救了你。刚才医生说了，要不是她，你这会儿的情况就不好说了。” “落后山区的孤女，生存环境这么恶劣，总会有点保命的偏方和办法。”矮个青年插了一句。 少年点点头：“走的时候给她留上一大笔钱吧。” “是。”俩人同时答道。 杨沐玖拎了壶开水进来，倒在凉水盆里：“两位，给那小子擦洗一下。” “你说谁小子？有点礼貌没有？”贵族少年的中二病发作起来也不轻。 “说你呀。我救了你的命，又把床让给你。到现在你们三个连个谢字都没有。你们城里的有钱人就这素质？”杨沐玖瞪着熊猫眼鼓着歪嘴毫不留情的嘲讽着。 这话戳中了三个人的内心，他们无法否认自己在杨沐玖面前不由自主的优越感和高人一等的感觉，如今被小姑娘大喇喇的一语道破，都有几分下不来台面。中年男子赶紧赔个笑脸：“不好意思啊，是我们礼数不周。还是这些糟糕的事情一起发生让我们有些心烦意乱，请你别见怪。” 杨沐玖哼一声转身出去了，外间传来她不怎么友好的语调：“我睡觉去了。需要什么你们自己想办法。” “这么丑，脾气还这么大！”少年嘟囔一句。其余俩人对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两只刺猬似的，真是谁也别说谁了。 奔波劳累一天的杨沐玖躺在柴草堆上很快睡得深沉，连梦都没做半个。中年男子和矮个青年也累的不善，各自趴在桌子边上凑合入眠。中二少年白天睡多了，这会儿精神起来，他试着下地轻轻走了两步，脚下有些发软，步履轻浮眼冒金星，虚汗也冒了出来。床边坐了片刻，小腹开始发涨，起身慢慢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他不知道卫生间在哪里，扭头看看草堆上盖着衣服的乡下丑丫头睡得鼻息咻咻，犹豫再三，终究抵不过生理反应，走上前去轻轻推：“喂，醒醒，卫生间在哪里？” 第9章 尴尬 “唔……？”被人突然弄醒，杨沐玖有些反应迟钝，借着皎洁的月光，一张好看脸庞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轻轻碰到脸颊上，美好的就像恋爱般梦境，心跳乱半拍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卫生间在哪里？”少年很是不耐烦的又问了一遍。 听见这熟悉的不友好，杨沐玖心里那樱桃大的粉色泡泡吧嗒破灭，她翻身坐起：“你问茅厕？” ……好粗俗的词汇，少年忍着恶心点点头。“后院，有个半人高的围栏，自己去吧。”杨沐玖说完躺下翻身继续睡。少年看看缩成一小团黑乎乎的影子，借着月光隐约可见后脑勺挂满了稻草，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土狗，他扶着膝盖慢慢站直身体，推开大门，脚没抬起来被门槛挂住，瞬间他就唉哟一声跌了出去。 杨沐玖闻声而起，赶紧迈出门去把少年从地上搀扶起来，顺手拍拍他身上的土：“真是纸糊的，我扶你过去。”说着就把少年用肩膀支起来，架着他往后院走。 感觉到细硬的骨头顶在自己的腋下，纤弱中带着无比的强韧，少年心情有些起伏，他顺从的跟着杨沐玖的步伐走到后院，在银光泻地之中，看见用横七竖八的木头围了个半人高的四方形，开口朝后也没有门。 “自己过去，注意别摔着，否则真会吃到屎。我就在这里等你。” 少年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踩到脏东西，生理反应压过了尴尬和羞愧，他努力把声音降到最小，低头放水。杨沐玖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颇为不自在，恨不得尖叫一声撒腿就跑，什么鬼啊，让我一个小姑娘听男生撒尿的声音，实在太恶心了！ 回屋的几步道，杨沐玖没有再给少年当拐杖，看他似乎还行，俩人并肩慢慢往回走。少年忍不住开口问：“你家里人呢？” “爷爷奶奶都死了，就我一个。我是弃婴，被爷爷奶奶捡回来的。”平静的叙述却更显凄凉。 “……那你一个人怎么生活？”少年忍不住放缓了口气。 “该怎么活就怎么活。”杨沐玖不以为然。 少年咽下了后面的话，他想说你比我还惨，但说不出口，他的惨比起杨沐玖的遭遇，太过轻飘飘。 “你的脸……？” “打架了呗。一群人打我一个，我也没让她们占到便宜。”月光下杨沐玖呲呲雪白的牙齿朝着少年嘿然一笑，挂满稻草的脑袋得意的晃晃，活脱脱的野狼崽子。 聊了两句回到屋里，杨沐玖扶着他迈过门槛，摆摆手：“别再吵我，今天为了给你找草药，我爬了两座山头，要累死了。”说完倒在柴草堆上拉过衣服盖住脑袋不再搭理他。 天色渐渐亮起，鸡棚里的大公鸡拍拍翅膀高唱睡你麻痹都起来嗨，中年男子和矮个青年直起酸痛的脖子，甩甩被脑袋压麻木的胳膊，看见少年已经精神炯炯的坐在床边穿好了鞋子。 “少爷，你身体感觉如何？” “基本好了。你再出去打个电话问问人到哪儿了。” 第10章 离去 少年走到外间，看见杨沐玖还在闷头呼呼大睡，也不吵醒她，自己到了院子里，中年男子刚好挂了电话回过头来，看见他便说道：“再有两三个小时能到。连夜飞过来的，又从当地安排了车，已经很快了。” 点点头表示听到了，少年看四周：黄土垒砌的院墙不少地方已经有了豁口，院子不小，靠墙有鸡棚旁边是羊圈。贴墙开辟了一块菜地，里面稀稀疏疏的长着营养不良的各种蔬菜。旁边搭着草棚，堆满了杂物和农具。院子中间有棵枣树，树下是口井。回身再看房子，只有这一大间是他们昨晚住的，旁边还有一间矮小没有门的，从门洞里看去有灶台，应该是厨房。 贼都不会来光顾的贫穷和破烂，能在这种环境生存下来，也是种能耐。 晨风习习颇有几分凉意，少年站了片刻，虚弱的身体不胜寒意于是转身进屋，柴草堆上那一小团刚好坐起来还在懵懂中，满头满身的稻草，衣服皱巴巴团在身上，又丑又可怜。 杨沐玖看看满屋子的人都起来了，她跑到屋里照镜子，梳掉头发上的草棍，把马尾辫编好扎紧，洗漱完毕端详自己的脸，过了一天，肿消下去一些却更紫，青面獠牙真是好刺激。 一屋子四个人面面相觑，中年男子和矮个青年看一眼杨沐玖的脸，把眼光别开，忍着不说什么，耿直的少爷忍不住噗的笑出来，杨沐玖翻个白眼出了屋子，去伺候那几头羊和一群鸡，又把院子清扫干净。 她收拾利落，把食物和水装进背筐，对屋里的三个人说：“车来了你们自己走吧，我还要去采药。” “小姑娘，等一下吧。你救了少爷的命，老爷想要见见你。钱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们会留下丰厚的报酬，肯定比你采一天药挣得多。”中年男人劝阻道。 听见这话，杨沐玖利落的放下背筐：“那我去给你们做点早饭吧。”也没什么好吃的，玉米面糊糊里面放点切碎的青菜撒点盐，少年喝得很香，喝完一碗又要了一碗。 大家都闲闲的坐在院子里等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只有杨沐玖忙忙碌碌，她从井里打了一桶水，用半个葫芦做成的水瓢，一下下浇着墙角那一小片菜地。终于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矮个青年赶紧跑出去，片刻后一群人进了院子，为首的是一个衣冠笔挺两鬓泛白的中年男子，威严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浮华之气，精光四射的眼睛却被泛黄的眼白拉低了犀利程度。杨沐玖觉得这个人像大官，但又不像当官的那么内敛，总之看上去派头很大的样子。 看见来人，中年男子赶紧站起来喊一声老爷，少年依旧坐着没动，只是抬眼看着自己的父亲，直到走近了才喊一声爸。男子点点头表示听到了，家庭医生立即上前仔细的做了检查，血压脉搏瞳孔口腔甚至还掏出滴滴作响的仪器从耳朵量了体温，又询问一番，这才起身汇报：“少爷已无大碍，就是需要静养。” 第11章 开学 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指着杨沐玖做了介绍，男子上下打量片刻，不由得眉头紧皱，杨沐玖有些尴尬，如今这副嘴脸的确不太适合见客。男子抬起手朝身后一勾，立刻有人拿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出来：“小姑娘，这是我们老爷对你的谢礼。感谢你救了少爷一命，又收留他们一晚。” “再给她一张家里的卡。”少年冷冷的发话，突然来了一句，众人愣住，扭头看他。这卡是能随便给的吗？众人又齐齐看向少年的父亲，却看见父子俩正在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片刻后，当父亲的轻哼一声：“把家里的卡拿给她一张。” 感谢完毕，这群人就要撤退，杨沐玖靠在门框看着，少年出门前回头，俩人目光相碰—— “丑丫头，你叫什名字？” “杨沐玖。你呢？” “程思北。” “祝你早日康复，再见。” “再见。”说完少年的身影消失了。 “还有件事情”，少年突然又从门口探进半个身子，非常严肃的叮嘱她：“那张卡千万要收好。将来遇到麻烦，拿着卡来找我。”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小院里忽然安静下来，杨沐玖关好门回到里屋，打开信封看见厚厚的三沓钱，满心欢喜的掏出来数了一遍，数了两遍，数了三遍，终于心满意足：整整三万块呢，确实比采药来的快，有钱人出手就是大方。又把那张黑色的卡片举起来研究：黑黝黝的金属卡片略有些沉，上面用金色的字体只印了地址和电话，刻着古朴的印章，也看不懂什么内容；背面中间有个小小的金属方块，她不知道这叫芯片。芯片下面刻印着一串数字。反正就是感觉整张金属卡很好看很贵重，再也研究不出什么门道来，她索性把这些东西和文件放到一起藏好。 日子又恢复了正常，杨沐玖依然日日去挖草药晾晒在房顶上，多挣一笔钱是一笔，谁会嫌弃钱多呢，没有余粮地主也心慌。开学前的一周，她背着晒干的药材赶着羊群，到了乡上都给卖掉。揣着所有的钱，她去农业银行开了户口，拿着银行卡终于松口气，那么多钱在身上简直心慌的不行，走路都紧张。看看时间还早，又去学校看了看，校门口已经张贴了新生的入学的须知，校园也多了三三两两的身影。 转眼开学，杨沐玖一大早搭村子里李大爷的拖拉机到了乡上，去学校报到，看见好多学生都是父母来送的，而自己形单影，瘦小的身体扛着高出脑袋的行李，一阵委屈涌上心头让她鼻子发酸，她佯装从容，穿过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里走，突然后背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她一个踉跄就趴在地上，耳边响起惊呼声，身后传来得意的笑声：“笨不笨，这都能摔倒。” 她费力的爬起身子，身后的行李压得她很难受，站直了回头看，原来是黑胖的堂妹，一个暑假没见，她腰围的直径似乎又扩大了一些，此刻正和她亲妈站在一起得意的欣赏着杨沐玖的狼狈相。 第12章 解围 杨沐玖拍拍身上的土，抬起火辣辣的手肘看，两只胳膊都擦破了皮，疼得她忍不住嘶嘶的抽气，她看着堂妹冷冷的说：“你是不是该向我道歉？” “行啦，你妹和你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你那么弱。”婶婶笑意不敛的打圆场。 “知道自己胖，力气大的像头驴，就不要随便开玩笑。”杨沐玖扎心镖甩得很溜。 “你说谁胖！你说谁像驴！”堂妹听见说她胖，顿时就原地爆炸了。 “我也开个玩笑，你发那么大脾气干嘛。”杨沐玖冷哼一声，转身向内走去。 “妈，你看她！”堂妹气得拉住亲妈直跺脚，却见小小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杨沐玖内心感觉日了狗，开学第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被毁了，今后的两年还要跟这个讨厌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抹把脸，努力甩开烦心事，回了自己的寝室。 寝室里大家都来了，一个暑假没见，小姑娘们都叽叽喳喳兴奋异常，唯有杨沐玖，依旧是淡淡的样子，和平时一样，不主动不热络，但有人跟她说话，她也就微笑应答。内心深处，弃婴加孤女的身份，让她有些气短，那些同情的目光安抚的话语，虽然出发点是善良，但令她格外难受，仿佛自己身负原罪似的。好在大家早已习惯杨沐玖淡漠的性格，也不以为杵，相处了一年多，都知道她除了不爱说话性格有些冷淡之外，却是个再好相处不过的人，如果有学习上的问题，只要你问，杨沐玖必然会耐心细致的讲解，一遍遍直到确认真的搞明白了。 繁重的学业很快就把开学的那点新鲜喜悦给冲淡了，班主任早已说了无数遍：“现在，你们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了中考的门槛，要用初三的态度来要求自己，否则义务教育结束，你们都哪儿来回哪儿去！”杨沐玖更是牢记奶奶的教诲，格外认真的学习要考个好大学，学一身本事做个有能耐的人，将来顶天立地走哪儿都不心慌，谁让她除了自己再无依靠呢，而这个年纪，唯一能依仗的大约也只有学习这一桩事情了。 这天吃过晚饭，她正沿着操场一边背单词一边跳绳慢跑，跑到篮球场附近，听见有人带着哭音在大声说什么，那声音特别熟悉，于是她停住脚步四下望，看见篮球架子下面，几个小姑娘围着黑胖的堂妹，这声音就是堂妹发出来的。 叹口气，把跳绳挽在手里快步跑过去，看见好像都是和堂妹同级初一的小姑娘。 “你们在干嘛？”她拿出学姐的范儿厉声喝道。 “要你管。走开。”为首的大姐头校服系在腰间，头发上喷了点彩色发胶，活像一只非洲鹦鹉。 “她是我妹。有事好好说，别欺负人。”杨沐玖不为所动。 “你也想挨打是不是？”大姐头不耐烦了。 杨沐玖看看堂妹：“你怎么惹她们了？” “不知道，她们说看我不顺眼……”得，一定是堂妹嚣张跋扈的样子抢了别人的风头，一山难容二虎……树大招风，她算是给自己惹到麻烦了。 “看不顺眼就打人？有点过分。散了吧。”杨沐玖伸手去拉堂妹出包围圈。 第13章 寒假 大姐头暴怒：“连她一起打！”一声令下，半大点儿的青春期问题少女们就围了过来要让杨沐玖见识她们乡村少女天团厉害，夜玫瑰姐妹团不是浪得虚名的。杨沐玖把堂妹推到一边喝一声躲开，手里抡着跳绳的两头的木头手柄就往这群女生身上招呼，有家伙事儿就是比赤手空拳厉害，那玩意儿打身上又特别疼，没几下少女们就鬼哭狼嚎的溃不成军。杨沐玖上前一把抓住大姐头的长发，拽得她动弹不得：“别以为自己厉害。我这胖妹妹她们一群人都打不过我一个。你还想跟我这儿找便宜！”说完霸气十足的把小大姐推个屁墩儿：“以后别找我妹的麻烦。”转身就走，瞪一眼呆立在旁的堂妹：“走啊，还傻着干嘛！” ……“你，你好凶恶。”走出一小段路，堂妹闷闷的开了口，声音里有忌惮有感激。 “不然你以为我自己上学这两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仅仅学习好还不够。以后别老那么嚣张。咱村的小学屁大一点，你威风一下就算了，中学都是周围七里八乡过来的，比你厉害的人多着呢。有这功夫好好学习去，考不好你妈能原地爆炸。” 过足了教训人的瘾，杨沐玖把堂妹送到班级门口，转身去上晚自习了。自那以后，出现了双赢的局面：没人敢欺负胖堂妹，说她有个特别厉害的姐姐在高一级，一人放倒一大片；胖堂妹对于这个她一直深恶痛绝的便宜堂姐，忌惮中带着尊敬，反而老实下来不去触她霉头。杨沐玖对此很满意：拳头大是硬道理，打架就得这样，不要命不要脸更不能怕。 流年似水，流水似年，转眼就到了寒假的期末考试，身为学霸的杨沐玖毫无悬念的拿了年级第一，拉出第二名三十多分。她学习的动力只有一个：奖学金。考全校第一拿多少，考到县里第一又能拿多少，她早已打听的清清楚楚，有了奖学金，稍微节约一点，一学期的伙食费和生活费也就有了。 寒假到来，学校空荡荡的，杨沐玖磨蹭到最后一天，宿舍楼要贴封条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多好啊，这里还有暖气还有自来水，厕所也在宿舍楼里，还是冲水的。条件比起自己的黄土房子来好太多。背着行李一步一回头的出了校门，慢慢往家走，反正也没人在家等她盼她，索性溜达回去还能省下车票钱。 寒风呼呼的吹，杨沐玖缩头缩脑的顶着风头往回走，走到一半后悔了，让你省钱，为了省块儿八毛的，快把自己冻死了吧。现在可好，进退两难，票价还是那么多，路途还剩一半。是走还是等公交车，真是千古难题，犹豫再三，葛朗台附体，她咬咬牙，继续走！直从中午走到日头有些歪斜，才终于到了家。回家也一堆的事情，要生火，要擦灰，要铺床，晚饭还不知道怎么解决，整整一学期没回来了，虽说委托了邻居闲了帮着看一眼，但好多事情还得亲力亲为。 第14章 提亲 拖着疲惫的身子，杨沐玖回到家中，草草打扫完毕，生了炉火烧壶开水，终于能坐下来休息了，实在没有力气做饭，她从邻居家堆在墙边的土堆里刨了两个土豆，塞在炉子下面的炉灰里慢慢焐熟。自己抱着大碗，一口口喝着热水累得万念俱灰。 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哪怕有只老鼠钻出来陪陪我也好。 算了吧，这么穷，老鼠都不会来。 吃完烤土豆蘸盐，简单洗漱一下，杨沐玖把门用粗大的木块把门插住，钻进被窝瞬间入睡。屋外北风呼啸而过，粗暴冷酷的横扫人间，黄土房用简陋的身躯为少女提供了栖身之所。 “姐，大事不好了！”堂妹炮弹一样射进了屋里，重重的刹住脚步，地面尘土飞扬。 杨沐玖迷惑的从书里抬起脑袋：“哎？你妈看到期末考试成绩了？” 堂妹没心思跟她耍贫嘴，站在门口急急忙忙的说：“我刚听见爹妈说，一会儿带人过来给你看门亲事。隔壁村有家傻儿子，和你同岁。那家人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你了，要先过来看看，如果合适就先定下来，等你到初中毕业就上门提亲，你够年龄了就结婚。你快自己想办法吧，我得赶紧走，别说是我说的，千万别出卖我啊！——以后我也不欠你的了。”话音未落，堂妹又黑旋风一般刮走了，只有门板在来回晃悠，预示着的确有人来过。 她脑子有点发木，什么？我这么小就能定亲？还是定给一个傻子？凭什么他们说了就算？正发愣，听见院子里传来说话声脚步声，紧接着婶婶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女人走了进来，黑黄的脸庞上的朝天鼻特别醒目，让人忍不住觉得那不是俩鼻孔而是宇宙黑洞之所在。婶婶笑呵呵的指着杨沐玖说：“这就是我那侄女。小玖，这是刘大娘。” 刘大娘上下看看，就好像看到上好的半扇猪，满意的点点头：“这孩子不错。长得白净又好看，眉眼透着机灵劲儿的。就是太瘦了点。也难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回头多去大娘家吃饭，炖排骨给你补补。” “从我屋里出去。”杨沐玖冷冷的开口，眼神里都是厌恶。 “你这孩子怎么跟大人说话的！”婶婶被落了面子当即翻脸。 “哎，没事儿，张大嫂别跟孩子厉害。小女孩家家的都怕生又害羞。”刘大娘说完来拉杨沐玖的手，被她飞快的闪开了，她把手藏背后戒备的望着眼前这个虽然笑容满面但眼底却散发着凶光的女人。 “小玖，你刘大娘是来提亲的。去了她家，你能过上好日子……” “哎呀，看你说的，也就是比一般人稍微好点。”刘大娘面带得色用手把头发往而后别，让杨沐玖看到粗苯的金耳环，和手上一排三个金戒指，“小玖啊，大娘家里有个比你大几岁的儿子，模样不丑身体也好。上面的两个姐姐都成家了。你将来嫁到我们家，家里这一切都是你俩的。而且我跟你说啊，我俩个闺女嫁的都是有头脸的，将来给你弄个买卖做，你也算有个着落了。” 第15章 逃离 “条件这么好，怎么不找别人？婶，你咋不把妹子介绍给刘大娘。”杨沐玖怒极反笑。 “你……！”婶婶语塞。 “欺负我没人疼爱没个靠山是不是？你家儿子啥情况你自己不知道？我明白的告诉你，就算你儿子不傻，开出金山银山我也不答应。你们从哪儿来滚哪儿去。滚滚滚！”杨沐玖凶狠的抄起墙边的扫帚开始撵人。 婶婶刚要暴走，刘大娘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冷笑一声：“你也别嘴硬耍横。这事情是我们当长辈的说了算，由不得你。毛儿都没长齐，你还能上天去！张大嫂，我们先走。” 大门被恶狠狠的推开，俩人扬长而去，凛冽的北风从敞开着的大门里呼哧灌进来，将本来就不太暖和的房里瞬间变成了冰窟，杨沐玖的心比风更冷，绝望像冰山般压下来，自己还真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她眼睛干涩干涩的流不出一滴泪，靠在墙上直发愣。 门口又传来声响，婶婶送走了刘大娘去而复回，她站在门口双臂环抱胸前，黑胖的脸上满是笃定和得意：“你也别想翻天，刘大娘家俩女婿都是当官的，一个在教委，一个在民政局，你说你能跑哪儿去？村长都让她家三分。实话说吧，彩礼我收了，人家还答应等你妹子初中毕业了，让她直接上师范，到时候留在县里弄个正式编制。你也不亏着，将来过去人家，不想工作也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傻点也不是啥问题，傻子听话呀，将来那家还不都是你的？你一个捡来的女娃子，能被这样的人家看上也算你祖上有福荫。”说完这通冠冕堂皇的话，婶婶扭着胖胖的身子离开了，却依旧没有关门。 炉灶内的发出煤块燃烧的哔啵声，虽不大却依旧唤回了杨沐玖的神志，她站起身来去关了大门，坐到炉前暖暖手脚，心中下了决断：想安排我的人生，门儿都没有，我就是去要饭也不能让你们摆布。她翻出那张黑色的金属卡片，在昏黄的电灯泡下面翻来覆去的看，最终紧紧的握在手里，这是她最后的救赎和希望。 春节在即，空气中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希望夹杂着惶恐，不安中带着期盼的氛围越来越浓，杨沐玖对此无动于衷，她的眼神越发冰冷，对于周围人充满了疏离和戒备。一大早天色微亮，她就锁好家门斜挎着小书包离开了村子，用最快的速度头也不回的朝着远方走去。 到了乡上，银行刚开门，她进去要求把全部的钱取出来说要出门用，柜台详细问了问，最后笑着告诉她，银行卡在异地也能存钱取钱，比带着现金安全，她松口气走出来，觉得解决了一个大问题。用帽子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秋水似的一双眼睛，杨沐玖确认谁也认不出她了，这才坐上了开往县里的汽车，缩在最后一排的座椅上，心跳如被猎犬追逐的野兔，直到发动机轰隆作响车身晃动，开出汽车站，她终于松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湿夹背了。 第16章 投奔 站在挨肩擦踵的站台上，杨沐玖被人群裹挟着往出站口走。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渺小的成一粒浮尘，都不用风起只消声音大点儿就能让她飞的找不到东南西北。头晕脑胀出了火车站，在车厢过道里坐了一夜的腿已经浮肿不堪，走起路来直打晃。 说起来这一路既坎坷又丢人，她坐汽车到了县里，去买火车票的时候，突然发现还不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在哪儿叫什么，只能找张纸，把黑色金属卡片上的地址抄下来，带着三分心虚三分扭捏的去问车站门口报刊亭的老板，这个地址在哪个城市，老板推推老花镜，端详一下：哦，在首都。搞清楚了地名，县里没有直达车，于是先从县里到省里，再从省里转到首都。这一路都提心吊胆，总觉得会被抓回去，直到双脚站在首都的地面上，终于长长的吐口气：安全了，自由了。 在车站前的广场上懵逼了好一阵，看见旁边有个能打公用电话的小卖部，走过去交了五毛钱，拨通了卡片上的电话，只响了一声就立刻被接通，话筒里传来严肃的声音：“这里是程府，请问你是哪位？” 杨沐玖被这充满威严的声音问的心里敲小鼓，她结结巴巴的说：“呃，我，我叫杨沐玖。那个，程思北说，遇到困难可以找他，找他家。他给了我一张卡。” “你认得少爷？什么样的卡？” “黑色的，沉甸甸的，金属卡。” “把卡背那串数字报给我。” 杨沐玖翻过卡片，念了一遍芯片下方的那串数字，短短的只有八位。片刻后，电话里的声音比刚才客气和善许多：“杨小姐，请问，您在哪里？我们这就派车去接您。” “我在火车站的广场，唔……紧贴着停车场小卖部这里。我穿着黄色的棉袄黑色的裤子。” “好的，您就在那里不要动。我们会尽快赶到。” 放下电话，杨沐玖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等着，满面茫然，满心忐忑。 未知在等她，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大城市特有的夹杂着汽油味的风从四面八方呼呼刮来，杨沐玖觉得自己在漩涡中心被旋转的头晕脑胀，世界有多大，她就有多小。 她仰头看看乌云铺陈的天空，春节的喜庆也冲散不了的阴沉，就像她此刻的心情。爷爷奶奶，请庇佑我，给我勇气和力量，让我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而程府里，刚放下电话，接电话的男子立刻拨通了程思北的手机：“少爷，我是安保总管大力。有位姓杨的小姐找您，说您给过她黑卡，遇到困难来找您。” “唔，居然现在才来，再不来我都忘了她了。派人开车带着李管家去接，你们几个凶神恶煞就免了。”说完电话就挂断了，男子看看听筒，觉得这位小姐可能大有来头，都能让少爷委派老管家出面，一定交情匪浅。 程思北把电话扔到身旁，继续看书，眼前却不期而然浮现了一只鼻青脸肿凶巴巴的山沟沟里小狼崽的模样，他嗤笑着摇摇头，深邃无波的眼眸闪现一丝少年人的淘气，转瞬即逝。 第17章 宅门 就在杨沐玖等到满心起疑的时候，李管家正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尴尬癌发作中：敢情少爷的救命恩人就是眼前这位柴禾妞？这身衣服连他这种老头子都至少半个世纪没见过了，如今还有人堂而皇之的穿出来……瞧瞧啥年头了，还有女孩扎两根麻花辫……更别提左右脸颊各有一团高原红。得嘞，领回去吧，老太太还好奇的等着看呢。 “杨小姐，您好？”和善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杨沐玖把目光从广场那端的超大屏幕上收回到眼前，只见一位戴着黑色貂绒帽身穿羊绒短大衣，满面红光，不开口也带着三分笑意的慈眉善目的老大爷正在对着她说话。 “啊，呃，您好……” “来吧，跟我上车，少爷让我带您回家。” 回家两个字，莫名的让杨沐玖心里一软，突然有些暖暖的，有多久没听过了？不知道，她已经遗忘了家的感觉是什么。 这是什么车？第一次见到。特别长，简直像一列火车的车厢。还没等她靠近，旁边穿皮夹克的男子早已拉开车门，彬彬有礼的请她上车。等坐进车里，软软的座椅又大又长，坐进去就好像被人温柔的抱住一样舒服。车里好暖和，空气好香，还流淌着好听的钢琴曲……杨沐玖再没见过世面，也能感觉到这里的奢华不菲，她低头看见自己沾满泥土的鞋子已经在脚下的细密暄软的地毯上留下了乱七八糟的印子，羞愧和尴尬涌上心头，让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贫穷卑下。 看出了她的局促和不安，李管家开始和她聊天，极有职业素养的不问她的家庭情况，而是饶有兴味的指给她看车窗外那些有名头有来头的建筑物，杨沐玖跪座沙发上，把脸蛋贴在车窗向外看：首都的楼真是太高了，都数不清有多少层；马路上这么多车都开的飞快；路边行人步履匆匆，大家都衣着光鲜抬头挺胸的走着，看着就充满了希望和朝气……多好啊，我也要这样，底气十足的走在大街上，一步一个脚印为自己奋斗出美好的生活。少女的心田里，懵懂中希望的种子开始悄悄发芽，性格中向上的本能将指引着她朝着未知的命运慢慢靠拢。 车子停在一座高高的灰色铁门前，门两侧是红砖垒砌的高墙，墙头上缠着铁丝网和高压线，每隔几米就有一盏灯，更别提四处安置的摄像监控头了。杨沐玖现在还体会不到，能在寸土寸金的闹市区有偌大一片院落闹中取静，不仅仅是钱可以做到的事情。 感应到车里的门禁卡，铁门自动向两边撤开，车子驶入铁门自动在身后关上，杨沐玖看见眼前是灰砖铺成的空地，两侧各有几间耳房，中间是一条搭着高高花架子的笔直的水泥路，上面枯藤虬髯，可以想象到了夏天将会是如何浓荫蔽日清凉醉人。又开了片刻，车子绕过水池假山，停在宅子前面。司机下来拉开车门，李管家先下，然后微笑对杨沐玖说：“小姑娘，我们到家了。” 第18章 阔气 杨沐玖紧紧的捏着小包包，站在那里，面对一座古色古香的老宅子，青砖墁地，灰瓦覆顶，高挑的屋檐雕梁画栋。她想起了书本上看过的刘姥姥进大观园，一阵阵的紧张让她手心都出了汗。 正在此时，一个胖乎乎的老太太的出来了，她是李管家的老伴儿。老头儿负责对外待客，她则负责内宅生活，分工明确又和谐。初见杨沐玖，她也是一愣怔，随即就掩饰了过去：“杨小姐，累了吧。我先带你去房间休息，你洗漱一下，换身舒服点儿的衣服。我家老太太听说少爷的救命恩人来了，这还等着见你呢。你喊我李妈妈就行。”一边说着一边牵着杨沐玖的手就往里走，感应门应声而开。 杨沐玖随着往里走，眼睛有些看不过来，屋里一水儿的紫檀家具在星星点点灯光下反射着润泽的光芒，紫檀特有的淡雅香气让整个空间散发着淡泊的古意。旁边挨着开放式的餐厅，摆着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摆着怒放的鲜花和水果，让整个空间的色调鲜活起来。李妈妈边走边介绍：“这也就是间会客厅和餐厅，从后门出去，沿着走廊，才是家里每个人居住的房间。最后面是老太太的小院子。她年龄大了，不喜欢前面吵吵嚷嚷的……你的房间在把头，都收拾好了。你也没别的行李吧？……哦，那挺好，反正都给你备了全套的新衣服和物品。你用着哪儿不合适，短缺什么，再告诉我就行。家里的这些小事儿，吃的喝的用的盖得穿的住的，你就都找我。” 说着话已经带杨沐玖穿过客厅的后门，沿着全封闭的玻璃回廊往后走去，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房间，每经过一个房间，李妈妈都要告诉她房间是干嘛用的，是书房还是私密的小客厅或者是娱乐房，里面可以打斯诺克或是玩桌面足球，如果是用来住的，则告诉她是谁在住。杨沐玖听着仔细的记在心里，同时打量这座四方形的院落，因为是冬天，院子中间光秃秃的，葡萄架也好，荷花缸也罢，就连金鱼池子都盖上了，靠墙的假山也落寞的等着春天的来临。 来到走廊尽头的门口，李妈妈推开门，带她进来，本想说一句你先洗澡换衣服吧，又想想，终究不放心，于是又拉着她到浴室各种现代化设备讲解一遍，这才说：“老太太在午睡，醒来要到三点了。已经给你放了些茶点，你先垫垫，洗漱完了放心休息，到时候我会来带你过去。” 杨沐玖点点头，很想问程思北在哪儿，又有些羞赧，似乎心中的那点小期待要被人看破了，终于忍住没问。李妈妈关门出去了，杨沐玖轻手轻脚的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等到脚步声走远，这才把门反锁上，自己像闯入皇宫的乞儿似的，不掩讶异和赞叹，四处东摸摸西看看，嘴里发出啧啧呀呀哟哟各种上不得台面的声音…… 第19章 投缘 人生第一次洗如此舒服的澡，简直不想离开热水，又担心李妈妈来找，擦干头发，小心翼翼的拿起吹风机，乱摁几下也不知道哪个是电源，嗡的一下，吹风机喷出热风倒把她吓一跳，定定神举起来吹干了头发。梳妆台上一溜未拆封的化妆品让她犯了难，最终选择了自己有把握的，对镜子看一看，双颊上那两团高原红似乎淡了些，不过依旧好像两块补丁般的刺目。 出来看见茶几上摆着一个小盒子，心想这就是李妈妈说的点心吧，打开看。原来是底下自带加热磁盘的小保温盒，里面放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四只，造型各异。倒了杯热水，饥肠辘辘的杨沐玖没几下就把包子全吞进肚子，这才咂摸滋味：圆形的是肉包子，饺子形状的是素菜的，小馒头一般的是甜甜的豆沙包，而三角形半透明的不知道是什么，里面有大块粉白的肉，味道很鲜美，略带一丝丝腥味，她从未吃过虾饺只觉得简直打开了新世界。 再往卧室的大床上一躺，天啦，简直像陷进云彩里，然后又被佛祖的手有力的托住，有钱人的日子简直无法想象，今天到底有多少个人生第一次，杨沐玖已经数不过来了，她有些伤感：这样的好日子能过多久？我要靠自己的本事过上这样的生活才行，就不用担心过了今天有没有明天的问题了。 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中，听见李妈妈在敲门喊她，她一骨碌爬起来去开门，李妈妈进来打量她，看到她没有再穿破烂的衣服，没有再梳土的掉渣的双麻花辫，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把她的头发别在耳后，又整一下衣服：“走吧，老太太醒了。” 会见到程思北吗？杨沐玖揣着小希望，跟着李妈妈穿过又一道玻璃走廊，暖气从看不见的地方冒出来，杨沐玖第一次在冬天没有穿厚重的棉衣，而是单衣单裤的招摇过市，不真实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一天大约可以叫做少女派的梦幻漂流。 来到一扇虚掩着的小门前，李妈妈推开便进，穿过小小的走廊，是一间四周用玻璃幕墙围着的日式的和室，一扇纸门半开。李妈妈把鞋脱在台阶下，推门便进，杨沐玖有样学样也脱鞋跟在后面。 “老太太，我把杨小姐带来了。” “孩子，过来，让我看看。”一道慢条斯理的声音在屏风后面响起，听见这慈祥柔曼的声音，杨沐玖恍然觉得自己的奶奶又回来了，不由得热泪盈眶，紧走两步越过屏风，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瘦小却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戴着老花镜，贵气安详，斜斜的靠在垫子上，手里握着文件，正朝她的方向看，那目光犀利的程度，完全不像一个老年人。 “奶奶！”杨沐玖发自肺腑的喊了一声，虽然和自己的奶奶完全不像，但她莫名有种亲切感，这大约就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老太太笑了，招手：“过来坐。” 第20章 叙旧 杨沐玖乖乖的走过去坐下，老太太把文件扣放在矮桌上，拉着杨沐玖的手端详她：唔，小姑娘黑漆漆的大眼睛里，眼神清澈倔强，和人对视的时候，坦荡大方；小巧的鼻子下面是翘翘的嘴唇，带着俏皮和野性。美人在骨不在皮，这是个美人胚子，虽然现在土了点，脸上还有两团红红的皴裂，但看她的脖子和耳后皮肤，就知道天生的白净细腻，只是需要养一养。感觉到杨沐玖的手有些粗糙，老太太摩挲片刻：“孩子，在家没少吃苦吧？” 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杨沐玖好像小狗似的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老太太：“奶奶，以后我都这么喊您好不好？” “好啊。你刚才那声奶奶，喊得我心都软了。” 杨沐玖并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喊奶奶都盼而不得。她单纯的觉得自己又有奶奶了，仿佛世界上疼爱她的那个人又回来了。 老太太细细问了她家里的情况，杨沐玖落落大方一一作了回答，在奶奶面前，她似乎没有什么防备之心，也终于不再为自己的身世而感到气短羞愧。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老的问，小的说，仿佛再寻常不过。 “我听阿北说，你救了他一命呢。小玖，你跟谁学的中医？” “救命可不敢当。我爷爷是中医，十里八村的人都找他，我从小跟他身边，耳濡目染了不少，后来识字了，爷爷就时不时教我一点儿。也就这样了，半吊子。”杨沐玖笑眯眯的跪坐在榻榻米上，跟老太太聊天。 正说着，传来咚咚的脚步声，程思北进了屋里，喊声奶奶，又看看杨沐玖，嗤笑一声：“还这么土这么丑，你的脸上那两团红红的是什么鬼？又打架了？” 半年不见，少年似乎长高了一些，两条腿像圆规般修长挺拔，他盘腿坐下来，盯着杨沐玖又看了看，满脸嫌弃之色，问她：“你怎么现在才来？” “走投无路了，否则我才不会过来。”杨沐玖低头画圈圈。 “说啊。” 杨沐玖只好把经过讲了一遍，程思北点点头：“嫁给傻子也不错，任你欺负。反正你也挺凶的。” “喂，你真过分！你咋不娶个傻子呢？你这么不讲道理，傻子才不会跟你计较。”杨沐玖恨恨的瞪他。 ……老太太无语的扶额：“你们两个小的，刚见面就吵架。去，出去玩吧，我要看标书了。阿北，晚饭记得叫玖儿一起吃。她刚来咱家，卡是经由你手给出去的，你就要负责到底。”最后这句话，老太太的语气严肃了起来，杨沐玖突然感到一种压力，来自于大权在握者的霸气。 “小玖？这名字真傻。”程思北才不怕奶奶，他站起身子：“走吧，奶奶还要工作。你先回房间，吃饭我叫你。” 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身影并肩消失在房间里，李妈妈帮老太太把靠垫推推高，问了一句：“看样子，这孩子，还挺和您眼缘？” 第21章 筹划 “我这一生坎坷跌宕，杀伐果断阅人无数，看人还是很准的。这孩子是个好苗子。骨子正心里有主意，行事果断懂得取舍，知恩图报又不挟恩自重。小小孤女，自谋生路却没有被生活压垮，说起那些糟心事儿，也坦荡大方，毫无小家子缩头缩脑的劲儿，反而还是充满希望的样子。刚才那声奶奶喊得，真是让我动容，她是多想她奶奶才能把这份感情转移到我身上来……阿丽，去跟你家老李说一声，让他抽空去把手续办理好，杨沐玖入了程家，寄养在我名下吧。” 李妈妈大吃一惊：“您这是要……？” “我要给阿北培养个全能得力的助手。他迟早要接过家里这一摊子，没个知根知底又好用的人是不行的。趁我还能活上个十几二十年的，早点筹划，挺好。老天这是在帮我们程家。” “这样一来，您这不是给杨沐玖树了好多敌人嘛？” “这也是对她的磨炼和考验。再说，还有我呢，打狗还得看主人，只要别太过分就行。我倒要看看这孩子能否扛得住。还有啊，你刚才注意到了吗？”老太太眼里精光一闪，带着三分笑意的考验李妈妈。 “什么？”李妈妈一脸问号。 “小玖在的时候，阿北才像个少年。话多，而且还都是男孩欺负女孩的。唉，我每次看到他冷个脸老成持重的坐在一大家子中间，要么不说话，要么冷言冷语，都替他累得慌。既然小玖能让他多些青春活泼之气，那就多陪陪他吧。人呐，总是要多跟同龄人在一起才好。” “您就不担心杨沐玖她对少爷起了心思？” “哈哈……起了就起了，有缘分在一起也未尝不可。他俩要真在一起，那才是纯粹的爱情，除此外，再找谁家的闺秀，那都是带着千万个心思——程家不需要借助外力了，但想搭上程家这艘大船的人呐，简直不要太多，还不够我替阿北这个傻小子操心的。” 聊到这里，老太太伸手，李妈妈立刻递过老花镜，老太太拿起看了一半的标书，挥手示意李妈妈可以先出去了。李妈妈看着穿着日式便服老太太瘦小的身躯里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哪儿像个快七十岁的人，就是中年男子也比不过她。 杨沐玖和程思北出了奶奶的房子，彼此无话，走了几步，程思北低头看看身边这小小一只，忍不住又口出恶言：“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长个子了？够一米五了吗？” 杨沐玖仰头望望足足高出她一个头的程思北，少年俊朗帅气的容颜在冬日斜阳的映射下，说不出的美好心动，但嘴巴里却说着讨厌的话，忍不住翻个白眼：“傻大个很光荣吗？浓缩才是精华。” “你的脸上到底是什么？好像猴子屁股。”程思北对杨沐玖的高原红好奇死了。 “这就是猴子屁股。你满意了？无聊的家伙。”杨沐玖已经到了门口，推门回屋狠狠一关，留给程思北一记闭门羹。 第22章 春节 那晚吃饭，只有祖孙三人，杨沐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敞开肚皮吃了两碗饭，又得到程思北的一顿嘲讽。杨沐玖充耳不闻，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不能因为你的冷言冷语就坏了我的食欲，我才不傻，回头饿肚子的是我又不是你。老太太看在眼里暗自点头，果然是个主意正心胸大的。程思北自讨没趣了一场，看着这小狼崽子吃的两眼放光，满嘴冒油，幸福满足的直叹气，受到感染也来了食欲，仿佛今天厨房里的菜式特别好味，也比平时多吃了不少。李妈妈乐得合不拢嘴：“这才像个小伙子吃饭，平时你吃的比小姑娘还少……” “明天就是除夕了……”老太太把hermes的羊绒披肩轻轻拉紧，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开了口，听见这句话，程思北顿时没了胃口，筷子一放，眉头紧皱，浑身散发出冰冷排斥的气场，不复刚才的阳光少年。 仿佛没看到孙子的不虞之色，老太太继续平静的说道：“每年也就团聚这一次，中国人讲究个过年的喜庆劲儿，有什么也不会在家族聚餐上发作。小玖，明天你会见到家里人，人多自然就嘴杂，有人喜欢你就有人讨厌你。话我不多说了。阿北，尤其是你，有些面子该给还是要给的，你是将来的继承人，程氏集团的主席，家里这些人都掌控不住，我怎么能扶你上位？” “奶奶，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就是觉得很烦，他们哪次回来不是鸡飞狗跳一场？哪次不是出点事情第二天上八卦新闻的头条？”少年紧紧抿住嘴唇，两个深深的酒窝里盛满了无奈和烦躁。 杨沐玖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滴溜溜的大眼睛左看看面色凝重的奶奶，右瞅瞅臭着脸的少年，前一刻的其乐融融此刻变成滞涩不快。 “小玖啊，还有两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一呢，我打算正式收养你，咱俩大约是命里该有的缘分，但是跟着奶奶的生活，会比较辛苦，慢慢你就能体会；二呢，等到过完寒假，你跟阿北一起上学去吧。你先按照原先的年级读，实在差太多跟不上，我们再调低一个年级。除了学习，奶奶还会单独请老师，教你学会很多课本以外的知识，依然会非常辛苦，我都担心你扛不住……你要试试吗？” “啊？！”听见这话，杨沐玖惊喜交加，满眼放光：“奶奶，我能继续上学？太好了。您放心，我不怕吃苦受累——再苦能有以前的日子苦？您愿意收留我，教导我，我太感激了！”说着，眼泪涌上来，悲喜交加的人生啊，永远在一个浪头之后又接着一个浪头，她情不自禁的起身扑到老太太怀里，紧紧的搂住老太太瘦小干枯的双肩，语带哽咽：“奶奶，您对我这么好，我将来怎么报答您呢……” 老太太面带欣慰的笑容，她要的就是杨沐玖这颗婴儿般纯净的赤子之心，侠肝义胆火热真诚，人世间怕是没有比这更宝贵的了。阿北，将来你会感谢奶奶的，奶奶的心还是偏着你，这一切都是为你筹划的。 第23章 华服 除夕这一大早，杨沐玖就被李妈妈抓起来，挑选今晚要穿的衣服，跟李妈妈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女造型师叫娜娜，她看见杨沐玖的红脸蛋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却赶紧收了声音，眼神里的不屑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或许根本懒得掩饰。而李妈妈非常忙，把造型师带进来嘱咐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娜娜推进来挂在架子上一整排的晚礼服，中式西式都有，语气恭敬但态度轻蔑的说：“杨小姐，您先看看，喜欢哪种风格的？我会根据您选定的礼服帮您做造型。” 杨沐玖从最初的情不自禁的嗤笑声中早已明确感觉到这位造型师的态度，她站起身来，冷冷的看娜娜一眼，这一眼，让娜娜心里格外不舒服，像一只匕首刺过来似的，她不由得心想，这么土，又住在程家最小最偏最简陋的屋子里，指不定哪儿来的穷亲戚上门打秋风，跟我这里充什么大小姐。于是连客气也懒得做了，双手抱胸站在一边，看杨沐玖到底要如何。 杨沐玖面色如水，非常平静的一件件仔细翻看过来，足足用了半个小时，才从头看到尾，她用手指敲敲架子：“没一件合适的。还有吗？” “杨小姐，每件都是奢侈大牌或者高级定做的，放在商场里，哪身不是六位数起，要不我帮您选一身？” “免了，我虽然不懂什么是高级定做或者多少钱，但我知道自己的年龄。我今年十三岁，你觉得这些是我这个年龄女孩穿的衣服吗？好吧，就算我没见过世面，不知道有钱人家的女孩都要扮成熟，但你觉得我这身高，我这身材，撑得起这些低胸或者拖地的长裙吗？这和钱有什么关系？你会穿八十岁老太太的价值连城的老棉袄吗？”杨沐玖往沙发上盘腿一坐，靠在那里闲闲的开了口，语气不紧不慢，却连珠炮似的倾泻而出。 娜娜哑口无言，她来之前也没人告诉她，对方是个十三岁的乡下姑娘，身材瘦小甚至都没开始发育，只说是位少女。她见过的程家的少女，那都是十六七岁，美艳早熟，身材早已出落的前凸后翘，亭亭玉立，谁想到是这么位柴禾妞，瞧她脸上那两团高原红。柴禾妞还挺犀利，直接把她驳的无话可说，说真的，如果是她，她也没办法从这排礼服中选出可以穿上身的……她咽咽口水：“杨小姐，那您今晚穿什么？我再回去拿衣服也来不及了……您这弄不好，是我工作失职……” “不用，你走吧。我这样也没什么可打扮的，自己什么模样我心里有数，就别弄那沐猴而冠的事情了。我会和李妈妈说清楚的，是我自己要求的。谢谢你，再见。” 娜娜嗫嚅了两下，终究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于是推着整排的衣服离开了，身姿不复刚才的傲娇无礼。杨沐玖冷笑一下，我是土又不是瞎，有点脑子都知道该怎么选，跟我这里耍什么花架子。 第24章 电脑 杨沐玖拉开衣柜，从挂着吊牌的新衣中，选了一身米色的羊绒连身收腰裙，高领半袖，料子柔软贴身，长度及膝，对着镜子把头发梳梳整齐就那么披散在脑后，看看自己的两团红脸蛋，无奈的摊摊手，猴屁股也不是我的错。 经过刚才这一场，她的心情有些沉重，一个受雇于人的造型师对她尚且如此，其他人会是如何光景，基本可以想象，这才开始理解奶奶说的在这里生活会比较辛苦是什么意思，叹口气，没有退路的，杨沐玖同学，你必须硬着头皮勇往直前，该承受的承受，不合理的就怼回去。出身卑微不意味着可以任意践踏，生而为人，出身没办法选择，但精神上我和你们都是平等的。少女握握拳，给镜中的自己一个鼓励的笑容，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穿好衣服走出屋子，她径直去找李妈妈：“我能帮您做什么？” “哟，你咋穿着这身衣服？娜娜呢？”李妈妈正在指挥佣人们挂红灯笼，看见杨沐玖家常待客的打扮吃一惊，虽说不失礼，但绝对不喜庆。 “她带来的衣服没有适合我的。我让她走了。就穿这样挺好，我感觉自在放松，这裙子真舒服。”杨沐玖呲牙一笑，毫无芥蒂。 “哎呀，你这红脸蛋儿可真是毁人，得好好养养才能消下去。今晚我问问程夫人，她的专用美容顾问有没有好的膏方给你涂抹。”李妈妈用手指掐掐杨沐玖的脸蛋，颇为遗憾。 “没关系，天暖和就没了。这是冬天风吹的。爷爷说我皮肤太薄太细了，经不起西北荒漠的寒风，我自己也不注意，经常忘了戴围巾。”杨沐玖对此倒不是很在意，这么多年，每年冬天如期拜访的红二团，她早习惯了。 “你去书房看书吧，这里没你的事儿，家里这些个人呢。去吧，午饭会送到你房间，中午简单吃点，留着肚子吃晚饭。”李妈妈撵她一边玩去别碍事。 杨沐玖想想，跑去程思北的房间敲门，敲了好几下，屋里才传出不耐烦的声音：“进来。”推门而入的瞬间，她被屋里的宽敞和气派镇住了：偌大的客厅，铺满了细密的地毯，原木色的家具，造型自然流畅，并未过多人工雕琢，保留着野趣。两扇大大的落地窗正对着私密性极好专属于这间房子的后院。墙上挂着大大的液晶电视，非常纤薄，透着高科技的气派。沿着墙一排是顶天立地的书柜，甚至还有一架小梯子用来拿最上面的书，而程思北此刻正趴在书桌前的电脑上，从屏幕上方皱眉不耐烦的看着打扰他清净的闯入者。 看见是杨沐玖，少年的眉头自己也没察觉的略微舒展了几分：“丑丫头，你来干嘛？” “那个……有没有初二的课本？全部的……我想先看看。我怕开学跟不上……” “早扔了。我给你找一套新的。” “还有……你在看的是什么？”杨沐玖直觉是台电脑，但在学校里只见过古老笨重的球面显示器，没见过mac一体机的她，兴奋的只想过去看个究竟。 “土包子，电脑都不认得？想看就过来。” 第25章 除夕 杨沐玖满脸堆笑，噌就蹿了过去，站在程思北身边狗头狗脑的看，哇哦……好漂亮的电脑，她咬着指头两眼放光看程思北双手灵活的在键盘上如弹钢琴一般，突然心里就乱了乱，好好看手呀，修长挺直如翠竹，却没注意到自己过于靠近程思北，头发在他裸露的小臂上轻轻拂过，让少年的也乱了几下，他扭头看土包子，第一次发现她的眼睛居然这么黑这么大，眼神湿漉漉的就像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面的小鹿斑比，带着警觉羞怯和好奇，没有了各种化妆品和香水的遮盖，少女天然馨香温热的散发出来，充斥在俩人之间，程思北不由得想，原来还真有人肉味儿……还挺好闻的……，emmm……土点也挺好，不会被化妆品腌入味，不呛鼻子还很清新。 “喂，你那屋没电脑吗？” “没有。”又看了一会儿，杨沐玖才直起身来，心满意足的告辞而去，她还惦记着李妈妈说的书房，一想起有书可以看，就忍不住兴奋的想搓搓手。屋里又空了下来，程思北推开键盘也没心思继续上网，他站起身出房间，去看看前面布置的如何了。 天色渐沉，杨沐玖的身形却没了影踪，她在书房看书看得忘了天上人间今夕何夕，直到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传来程思北不耐烦的声音：“你怎么还躲在这里看书啊，害我找半天，走到前面去了。” 哦？杨沐玖茫然的抬起头来，才发现天色全黑，从开着的门缝里传来忽远忽近的喧闹声，她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拽拽裙子，赶紧跟在程思北的背后往前厅去，穿过悠长的走廊，喧闹声越发刺耳，就好像一条时空隧道，跨过幽静，瞬间来到的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程思北丢不知道钻去哪儿了，留下她在入口处，她看见像电影里似的，男的都西服革履或者唐装加身，女的珠光宝气，浓妆艳抹，云鬓飘香，几乎晃瞎了杨沐玖的双眼，猛然闻到如此强烈的香水味，让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原来有钱人家的聚会是这样，女宾们凑在一起或站或坐，风姿绰约面带无可挑剔的微笑在窃窃私语，男人们则要自在的多，大声谈论着什么，一时间喧嚣尘上，而杨沐玖就站在阴影里，仿佛在看电影。 突然人群安静下来，齐齐望向某个方向，杨沐玖也伸长脖子看去，只见程老太太穿着黑色锦缎暗花纹的旗袍，颈上一串翠绿老坑帝王翠的项链，每颗珠子都流光溢彩不可方物，戴着金丝边儿的老花镜如皇太后一般走了出来，白发微烫更显得气场十足，跟在奶奶身后的是程思北，他一丝不苟的穿着三件套的西服，完美到无可挑剔，举手之间银色的袖扣若隐若现，豪门少爷的富贵端庄此刻一览无余。 老太太一出现，众人安静了片刻，马上就是更大的喧嚣，大家全部围拢过去，各种喜庆话拜年话如连绵江水滔滔不绝，老太太昂首挺胸走向餐桌的上首，一路嘴角轻扬，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晚辈们的问候，坐下片刻，皱眉问孙子：“小玖呢？” 第26章 众人 杨沐玖耳朵尖，赶紧从暗角里应一声：“奶奶我在这里。”大步走上前来，众人见跑出这么个陌生的小姑娘，面面相觑。程老太太的目光只在她的衣服上停留了一秒，示意她坐到了自己身边左侧的位置上，更让众人于震惊中不明就里，但也碍于教养，不便立刻发问，只是各自寻了自己的位置纷纷落座。 “奶奶，这位是我们家的远亲吗？我们家还有乡下亲戚？”传来清脆直白的问话，是一位杏眼翘鼻，画着流行的棕色一字眉，涂挑染着酒红色梨花头的女孩，看年龄也就十三四岁，正撅着珊瑚色的嘴巴斜眼打量着杨沐玖，对于杨沐玖能和哥哥平分秋色，各坐奶奶身旁的位置很是不满。 “不是亲戚。是我收养的小女孩，杨沐玖。你们听说过吧？她曾救了阿北一命。”奶奶淡淡的说。 什么？是她？老太太居然就这么收养了她？大家的震惊之色再也无法掩饰，目光有如密集箭矢般射向杨沐玖。 “奶奶，这有点太隆重了吧……至于么？”程思南撇撇嘴，翻个白眼，娇纵的小姐脾气一览无余。程思北看看亲妹妹满脸过于丰富的表情，叹口气，韩剧看多了，不止打扮做派，就连表情都越发模仿剧里人物，自己还觉得挺美。 “杨小姐，您这身衣服……穿得似乎有些轻慢了吧。”说这话的是刘诺诺，程家小姐程思北姑姑的女儿，她秀发披肩，坐的笔挺端正，清秀的脸庞上是一派清高的冷傲，仿佛这世间的污浊令她不堪忍受似的，带着几丝无奈和敷衍。 “造型师拿来的衣服都不适合我，我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不像你们穿什么都好看，就不丢人现眼，穿出来吓唬人了。”杨沐玖一派平和，笑呵呵的回答着，这份大度和坦率，倒把刘诺诺后面的话呛在了喉咙里。 “哟，你就是救了阿北的小姑娘？是土了点，不过底子不错，在程家好好养着，保证一年半载就让你脱胎换骨。对了，我是阿北的妈妈，你喊我陈阿姨好了。我跟你讲啊……”一位栗色大波浪齐腰，美艳不可直视的中年妇女开了口，她的嗓音略暗哑，却带着另类的性感，配上大红唇膏和粗密的眼线，更是风情万种散发着成熟之美，她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自己的老公不客气的打断了：“行了，满桌子就你话多。妈，阿南说的对，随便就收养到您名下，是不是有些太过了？阿北已经给了她家里的卡，这份谢意足够真诚了吧？”杨沐玖看看满怀不快的程之远，她不知道这份怒气和不满从哪儿来的，在以后的日子里，当她见识了程之远那些在外的私生子，无论多么出色都被老太太拒之门外以后，才终于体会到程之远此刻心理失衡的状态。 “什么，你还有黑卡？哥哥你疯了吗？”程思南大呼小叫的，就连自视高傲的刘诺诺都有些脸上绷不住，更别提其他人目瞪口呆的表情。 “我自有决断，开饭吧。”老太太不耐烦再听这一桌子阴阳怪气含沙射影的谈话内容。 第27章 舌战 “奶奶，我可以把家里人介绍给杨小姐吗？”一道温和有礼的声音突然响起，杨沐玖看过去，是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细长的眼睛，薄薄的嘴唇，未开口人先笑。老太太点点头，于是杨沐玖终于认识了这一大桌子人都是谁：大伯一家，这男子正是程思北的堂哥程天漠；姑姑一家，还有程思北的父母……人不多，杨沐玖记起来也不累，更何况他们都各有特点，大伯长得凶，三角眼竖起来在杨沐玖脸上刮来割去的，伯母愁眉不展，盘着老气的发型，做事情之前习惯性的看看老公的脸色，带着小心翼翼的观察；姑姑爱装嫩，四十几岁的人居然穿着粉色的裙子还有厚厚的齐刘海，和自己的女儿好似姐妹花，姑父则满面和气面团似的，不管妻子说什么都呵呵呵呵是是是…… 阖家团聚的一顿饭，却吃得安安静静，等到程老太太离席，大家也纷纷站起来，移步到沙发上，程老太太坐在她专用的单人沙发里，眼光如刀一一扫视过众人：“说吧，你们都有什么要求？” “妈，今年董事会主席该我了吧？”程汉山拧着两道粗眉开了口，手指不耐烦的在沙发扶手的快速敲击。 “大哥，要求不是这么提的，这事儿咱妈说了又不算，董事会有规章流程的。”程之远闲闲的开了口，目光里丝毫不掩饰对自己哥哥的轻蔑。 “哈哈，你当然巴不得坐的越久越好，就不要跑这里说风凉话了。我和妈说话，你少插嘴。”程汉山猛一拍扶手，别人倒还好，把自己的妻子吓得往后缩，她常年生活在程汉山喜怒无常拳脚相加的阴影下，早已成了惊弓之鸟。 “老二，你有什么要求？——你们有要求的都先说，我自会衡量。咱家的规矩你们也知道，一年当中也就这个时候，可以有什么说什么，平时你们都给我夹着尾巴好好做虚伪的文明人。”老太太呷一口温热的参茶，言语平静。 “您都收养了杨沐玖，这么一个来路不明又出身贫穷的小丫头。那外面身体里流着我一半血液的俩孩子，您就不考虑让他们认祖归宗吗？” “哟，就俩孩子？老公，是不是保守了点？都是你的亲骨肉，别厚此薄彼，全拎出来数一数。”任丽珍伸开手欣赏自己艳红的指甲，和硕大的祖母绿戒指搭配在一起真是美翻了，耳朵嘴巴都没闲着，语带讥讽的插了一句。 程之远从鼻孔里嗤一声，白眼都懒得给妻子一个：“管好你自己吧，不要老被狗仔队抓住你和各种肌肉男在一起的照片，你不要脸，程家还要呢。” 程思北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站在奶奶身后，双拳攥的指节发白，嘴唇紧抿，沉默的忍受着眼前的一切。 程老太太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女儿：“美素，你呢？” “妈，我的要求您也知道，还是为了程家好，你倒是管管我的两位嫂子啊，大嫂子跟个面人似的，一点帮不上家里的事情；二嫂子倒是能干，可是那大一摊子也不姓程，有什么用？男人们傻，我们女人可不傻，您要是再不出手啊，我这俩哥哥家不定什么样儿呢。” “妹妹……您别这么说，我，我没那个本事……”大伯母胡秀华嗫嚅着开了口，紧张的望望程汉山的脸色，生怕他又发脾气。 第28章 互怼 “小姑子，我夫妻俩的事情轮不到你，我俩早有君子协议，各玩各的，各过各的，做生意凭本事，我不靠着你们程家，你也别想来盘剥我。”任丽珍可不是她那个窝囊无能的大嫂，一辈子任人欺负，大好青春都被蹉跎光了，现在看起来说是五十多的岁都有人信。 就在长辈们唇枪舌剑的时候，坐在稍远位置的小辈们也在磨牙闲聊。程思南一向看不上自己的表姐刘诺诺，俩人天生八字不合，她觉得刘诺诺假惺惺的端着公主的架子扮什么清高，而刘诺诺唾弃程思南成天一副暴发户的嘴脸，但是今晚，俩人摒弃了前嫌，空前一致的枪口对外，朝着吃瓜群众杨沐玖开了火。 “喂，你叫什么来的？”程思南一脸轻蔑，摆足大小姐的架子，漫不经心的口气仿佛在询问买来的丫鬟。 “杨沐玖。” “黑卡是不是应该还给我们家？这不是你这种人有资格持有的。” “谁给我的，谁有权收回。”杨沐玖口气平淡。 “杨小姐，外婆收留你是看你可怜，你已经很幸运了，人要知足，过于贪婪会折了福禄。”刘诺诺高高在上如冰山仙女般的斜睨着杨沐玖。 “是呀，我的好运刚刚开始。” “喂，你猖狂什么，救了我哥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也不知道揣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鬼心思跑来我们家，瞧你那样，佣人都没这么寒酸土气的……奶奶真是年老眼花，捡来这么个货色还要亲自收养，切，一点教养没有，会不会尊重人？” 杨沐玖哈哈大笑：“你们都不尊重我，我干嘛要尊重你们？瞧瞧你俩这羡慕嫉妒恨的嘴脸，怎么，见不得别人过得好？觉得奶奶对我青眼有加让你俩内心失衡了？啧啧，你们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就这点涵养，真是让我这个乡下人开眼了，跟我村里那些三姑六婆真是不分伯仲，不过如此。” 诛心之语，字字打脸，她俩哪儿能想到杨沐玖居然什么话都敢说，一点场面也不讲，气得程思南一下站起来，镶满水钻的美甲几乎戳到杨沐玖鼻子上，“把手收回去，否则别怪我打你。我们乡下人能动手都不哔哔。”杨沐玖抬眼看着程思南，眼风如刀，声音低沉。 “我才不跟粗野的下等人一般见识。哼！”程思南转身离开了。 “喂，你还有什么屁要放，赶紧放完，不然就夹住。”杨沐玖转头对着刘诺诺，呲牙一笑，刘诺诺立刻起身：“太没教养了，粗鄙不堪，跟你这种人待在一起都是羞辱。”也离开了。 好了，世界终于清净了，杨沐玖可以继续伸着脖子看大人们的撕逼八卦剧了，被两个女生耽误了好些功夫，也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精彩镜头。 此刻程天漠正在面带和煦的笑容，安抚横眉冷对的各位长辈：“好啦，大家该说的都说了，奶奶自会有决断的，今天是除夕夜，说完不愉快的，我们好好过年吧。难得家里人团聚……阿北，你也帮着劝劝……” “堂哥，你也别年年当好好先生，有用吗？没用就别做无用功。”程思北一脸淡漠，看着长辈们撕破脸。 第29章 决断 “都说完了？民主时段结束，该我独裁了。”始终沉默的程老太太摘下金丝老花镜，递给身后的程思北，揉揉眼窝，略带几分倦怠的开了口。 程之远挑衅的看看程汉山，程汉山怒气冲冲的握拳对视；任丽珍无所谓的拨拉一下鬓发；胡秀华咬咬嘴唇；程美素朝两位嫂子翻个三百六十度的白眼，而她丈夫毫无存在感的坐在角落里默默的看着大家……环视完这一圈，程老太太忍不住心里嗤笑，好好的日子过得鸡飞狗跳，兄弟阋墙，也许没钱就都不折腾了，又静默了片刻，直到大家都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老太太终于开了口：“大儿子，这么多年，我还是董事会主席的时候，你就愤愤不平；后来到了你弟弟被选上，你更是气得要疯，觉得怀才不遇——你静心想想，董事会所有成员都是不公平针对你的吗？主席每三年换一次，每隔三年你就来闹一次，没错，我手里的股份的确可以一言堂压倒众人扶你坐到那个位置上——但你坐的稳吗？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谈。年底换届选举，你还有机会准备。” 又看向二儿子一家：“你们两口子，论经商做事业的能力，是你们这辈人中的翘楚，但是对于婚姻和家庭的经营，也是最失败的。不要以为工作做得好，就是人生大赢家，生命的核心不在这里。老二，你外面有多少孩子，我不关心，你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擦屁股，但是别想进入到我程家来浑水摸鱼占便宜。你也别看我收养了小玖就不平衡，我看人看心看根骨看本质，是好苗子我不会错过，歪瓜裂枣就算是至亲也别想入了我的眼——这是对程家负责。你也这把年纪了，外面玩的差不多该收就收，好好修复一下夫妻关系。我不说丽珍什么，她之所以今天这样，是你这个丈夫一手造成的。阿北从小跟我长大，才没有长歪，否则就你俩的婚姻，资质多好的孩子也会长歪了。” 最后是小女儿一家，老太太忍不住叹口气：“美素，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我的手就是再长，也不能伸到人家夫妻里面去。你别老盯着哥哥嫂子，他们过成什么样跟你跟我都没关系，你啊，眼睛应该多看看自己的家，少操不该操的心。”程美素直起身子刚要说什么，老太太摆摆手：“我累了，什么都不想听。你们愿意在这里守夜就守，不愿意的话，是回各自的房间休息，还是回你们自己的家，或者出去玩，都随意。我去休息了。”说着就站起来，腰背挺拔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不再管这些人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任丽珍和程之远互相不屑的看一眼，抓起外套和车钥匙，出去各自找乐子去了；程汉山怒气满满的喊一声天漠回家！程天漠赶紧扶着母亲跟上父亲的步伐。程美素一家也要回自己的豪宅过年。程思南看看大家要散，追着程思北的背影喊声：“哥，你不管我啦？” “你去睡觉好了。”程思北头都不回扔下一句，脚下没有片刻停顿走了。 第30章 劝解 杨沐玖看够了热闹，有些担心程老太太被气坏了，早已跑去了后院。敲敲门，听见老太太说进来，杨沐玖这才拉开门跑进去，看一眼老太太面色平静的样子，内心松口气，笑嘻嘻的跑过去，也不说别的，跪下噗通磕个头：“奶奶，给您老拜个年，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貌美如花，身体健康，能拳打东山虎脚踢西山狼……大吉大利，红包拿来。”手心向上平平举起，满脸谄媚的笑：“我们乡下过年都要给长辈磕头的，红包不用多，十块二十都行，您要是给五十，我就发财了……”老太太被她这淘气样子逗得噗嗤一笑，笑完又心酸：一晚上啊，只有这捡来的给她拜了个磕头年。其余的人，都带着一肚子怨气鸟兽散了。 看见老太太笑了，杨沐玖爬起来：“没有就先欠着吧，明年一起给。”说完绕到老太太背后：“我给您捶捶，一晚上您都坐的笔直笔直，看着都累。” 老太太享受着小拳头细细密密敲在肩背带来的舒适感觉，忍不住问：“小玖，那小姐俩欺负你了吗？” “没有。她们不是我的对手，被我气跑啦。” “今晚看热闹有啥想法？” “嗯，比电视里演的大宅门吵架好看多了。奶奶，您往那儿一坐，还是挺有威严的，像电视里的皇太后，我都有点怕您。” 正说着，程思北门也不敲的就进来了，面带寒冰，眼含不耐，看见杨沐玖在这里，愣一下：“你跑的还挺快。”说完一屁股坐下来，摁了墙上挂着的对讲机：“送点夜宵过来。” “没吃饱？”老太太看他一眼。 “没有，看着他们都没胃口。” “阿南呢？” “大约回她房间看韩剧煲电话粥去了。”又瞪一眼杨沐玖：“满桌子人就你吃的欢，你的骨碟换的最快。” 杨沐玖翻个白眼，管天管地还管我吃饭，无聊，忍不住吐槽：“你们家这么阔气，好好的日子还过得这么折腾，对得起钱吗？我那会儿和爷爷奶奶一起吃红烧鸡块包顿饺子，我都能幸福好几天。大约穷人容易满足吧……”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你给我的黑卡，很厉害吗？为什么大家都让我交出来？” “真是又土又傻，什么都不知道。当然重要。记得卡上刻着的印章吧？那是程氏集团的logo，只要你看到带这个logo的地方，黑卡都可以无限使用，酒店商场连锁式便利店健身房，程氏安保公司的人你都能调遣；如果到程氏集团开发的楼盘，都不用买房，把卡给售楼处，自会根据你的要求给你一套住房，连房产证都给你办好的；即使不是我家的产业，你也可以去刷卡消费甚至去银行提现，都连着程家的银行账户呢——明白了？有了这张卡，你好比拥有了无限额可任意消费的特权，更别提机场的贵宾室，五星酒店的总统套间或是飞机高铁的商务舱……总之很多地方你都会享受特权。”随着程思北的解释，杨沐玖眼珠子瞪得好像变色龙那样鼓鼓的，她啧啧出声：“好厉害的样子。那岂不是不能随便给人？” 第31章 黑卡 “到现在也就是给出去了三张，你手里的是第四张。我手里一张，阿北手里一张，阿南手里还有一张——不过她的有限额，怕这孩子被坏人盯上，给带到沟里去。还有呢，这个卡不是给出去就能用的，谁给你的，就绑定在谁的名下由谁去激活——激活以后才能用，而给你的卡的人，就要对这张卡负责了，出了任何事情，首要责任人就是他。”程老太太做了详细的解释，心里突然意识到：一向防人如虎的阿北居然就这么把卡随便给了出去，不知道该说是缘分还是命运，大约你俩这一辈子，总会有各种牵扯，也许是男女之情，也许无关男女之情。 杨沐玖挠挠头，一脸不安和紧张：“为什么会给我呀？这么贵重，我不要了……拿着肝儿颤。” “因为你傻啊，给你你也不知道怎么用。拿着吧，当回家的门卡，进出都方便。”程思北一针见血，杨沐玖一想，还真是，我既没地方用又不会用，留着当门卡吧。 吃完了宵夜，看看时间不早，两个少年告辞了奶奶回房间各自安息，也没心思守岁，沉默的穿过玻璃回廊，耳边突然传来远远近近密集的爆竹声，抬头看去，夜空绽放无数烟花，除夕的钟声敲响了，两人并肩抬头看了片刻，杨沐玖戳戳程思北：“开心点儿，越是糟糕就越要开心，还要使劲吃饱饭，不然哪儿有力气去战斗。”程思北低头看看杨沐玖被烟花照亮的面庞，星眸清亮，又黑又大的眼珠里倒映着漫天的五颜六色，嘴角弯弯笑得狗头狗脑，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面上却不显，依旧冰冷疏离的斜睨一眼：“都像你没心没肺，人类早都灭绝了。”说完转身离去，被丢在原地的杨沐玖感觉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朝着少年的背影小小呸一声，继续满心欢喜的抬头看烟花。 除夕夜草草收场，第二天一早，杨沐玖小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她过去拉开，是家里的佣人用小车推了一纸箱子。 “少爷让给杨小姐把电脑装好，您需要的课本也在这里。” 原来如此，杨沐玖兴奋的搓搓手，赶紧让人进来，也不管别的，先拿起袋子里的课本开始看。大的知识点似乎一致，但内容和习题又不一样，翻了翻，看看还有一袋子书，也打开，原来是个各科的习题，嘿嘿，真是个心细的家伙，以后要让着他一点，埋汰两句就埋汰两句吧。放下书本，杨沐玖去程思北的房间敲敲门，听到里面说进的声音以后，把门推开一道缝，伸进圆溜溜的脑袋：“谢谢你，还有习题册，真好。” “至少要考到班级前三，否则太给我丢脸了。” ……呃，好吧，我杨沐玖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学习，拼了！吐吐舌头，杨沐玖缩回脑袋关了门，跑回屋里立刻投入了学习。 程老太太屋里，李妈妈正在伺候她喝药，顺口问起了：“那俩小的在干嘛？” 第32章 破茧 “各自在房间里。少爷给小玖配了电脑。小玖问少爷要了初二的课本，中午到现在都没出来，一直在房里看书呢。” “再有两周就开学了，让阿南回来住，她爹妈成天都不着家，她就趁机浑水摸鱼的。唔，让小玖和阿南一个班级，我倒要看看她俩最终能处成什么样儿。还有，礼仪老师、舞蹈老师和法语老师英语老师，也不用找新的，教过阿南的那几位就挺好。” “一下这么多……？” “对，我要看看她的承受力底限在哪儿，只要有可能，我就会继续加码。阿丽啊，人这个年龄遭遇的种种，都不算吃苦受罪，这算给以后累积资本。阿北明白这道理，就自律；阿南叫苦连天嫌我苛待她，将来总有她后悔的时候。” 流年似水，倏忽而逝，转眼寒假结束，开学报到的这天，杨沐玖早早就醒来，昨晚辗转反侧到半夜，睡不踏实，对于新生活的忐忑向往，裹挟在焦虑兴奋中，化作沉甸甸的一坨压在她五脏六腑，连呼吸都有些吃力似的。 把收拾好的书包打开再检查一遍，再欣赏一遍李妈妈昨天拿给她的校服，真好看呐，暗红格子的及膝百褶裙，黑色的厚羊毛长袜，穿上以后裸露出圆润白皙的膝盖，配上黑色雕花牛津鞋，越发显得脚踝纤细不堪一握。上身是黑色的加厚卫衣，沿着帽子袖口嵌了整圈和裙子同面料的花边，外套是牛角扣的英伦风黑色羊绒短大衣，穿上以后，堪堪露出一寸左右的裙子边儿，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清纯活力却又高雅的气质。经过这阵子锦衣玉食的生活，再加上李妈妈特地找给她的养颜膏，如今她的双颊只有淡淡的粉红色，反而像特地涂了少女感的腮红般可爱。 洗澡穿衣看书熬时间，终于去吃早饭了，她抓起书包冲出门，到了前面餐厅，果然是第一个，佣人正在往餐桌上摆热气腾腾的食物，看见她礼貌的问候一声：“杨小姐早安，早餐选中式还是西式？” “西式的，我要牛奶、太阳蛋、沙拉、培根和全麦吐司……再来点水果吧？”杨沐玖已经完美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生动的诠释了由俭入奢易，这里面固然有她刻意观察学习的结果，但同时也体现了人的天性中对于高品质生活的向往和期待。 “电视节目招募大胃王擂台赛，你去报名好不好？”鄙夷的口吻自身后上方传来，不回头都知道是程思北来了。 杨沐玖早已习惯了他的毒舌，仿佛她连呼吸都是供他埋汰的理由。 少年走到对面，佣人早已拉开凳子请他入座，坐下的瞬间刚要继续刻薄点什么，却突然怔住了，对面这个活力四射的娇艳少女真的是那个土包子吗？他这段时间回父母家小住，顺便奉命抓妹妹一起回奶奶家，短短十几天，这个乡下丑丫头居然发生了如此惊天复地的变化，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润滑而没有一丝毛孔，就像牛奶果冻般通透，面颊上不再是两坨猴屁股似的高原红，淡淡的粉色好像樱花般娇嫩，高高扎起的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更显得脸型优美下巴小巧，眉毛依旧有些过分浓密，但配上狡黠灵动的大眼睛，真的是再好不过…… 第33章 使坏 “干嘛这么看我？我脸上有蛋黄？”杨沐玖直觉自己又有把柄，赶紧抓起餐巾满脸乱擦，见到她这副言行无状的熊样子，程思北顿觉刚才的美好都是假象，意兴阑珊的摇摇头，沉默的吃起了面前的早餐，只一碗粥三只虾饺。 “哥，我可不要跟她一个学校！”满脸不快的程思南拖着书包刚走到餐厅，看见穿着一模一样校服的杨沐玖，顿时心情更不好了，本来开学就让她不开心，如今再看到杨沐玖要跟她同校，更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 “有两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杨沐玖满脸贱兮兮的笑容，看到大小姐不开心，她的心情更好了。 “喂，你到底耍什么鬼心眼？有话老实说，别惹我生气！”程思南一屁股坐在哥哥身边，瞪着对面这个讨厌的村姑，讨厌讨厌讨厌，看着就来气，恨不得一脚踢飞。 “第一个坏消息，我要跟你坐一辆车去学校；第二个坏消息，咱俩一个班。意不意外，生不生气？” “啊，谁干的！我不管，我不上学了！我要找奶奶去！”程思南忍不住尖叫，漂亮的空气梨花头气成狮子王，伴随着她的尖啸，人已经消失在走廊里了。 “你逗她干嘛？明知道决定都是奶奶做的。”程思北看见亲妹妹原地爆炸的模样，想笑又觉得不厚道，板着脸质问杨沐玖。 “你不懂，人瞬间跌入谷底，就会发现最坏不过如此，然后呢，后面的每一件事儿都不会更糟糕了，从绝望到希望，人才会接受现实振作起来。”杨沐玖不复刚才的猥琐，面色平静的用烤吐司蘸着太阳蛋的蛋黄，一口一口认真又享受的吃着。 果然几分钟后，程思南面如死灰的又出现在餐桌上，恶狠狠的戳着水煮蛋和菜叶子，恶狠狠的放进嘴里恶狠狠的咀嚼，仿佛吃着司南的肉，但却没有再说什么，非常平静的接受了现实。 吃完早饭，一辆加长的劳斯劳斯早已等在门口，和司机同去的保镖立在车门旁边等着他们的到来。等车子开出程家，一直沉默的程思南突然开了口：“土包子，丑话说前面，第一，我不想和你走太近，到了班里，咱俩谁也别搭理谁，你不要找我套近乎或者试图靠近我和我的朋友圈；第二，我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低调做人，不要给程家惹麻烦，尤其不要给我哥哥带来不必要的困扰；第三，不要到处说你有黑卡，以及是我哥哥给你的卡，理由同上。听明白了吗？我不想再说一遍。” 咦，这才有几分大小姐的架子嘛。杨沐玖点点头：“没问题。我也希望你不要主动找我麻烦，人为设置障碍。我就一个心愿，好好学习，其他都不重要。谁要是干扰我学习，我也许变泼妇，如果丢程家的脸那就对不住了。” 程思南的小脸阴晴不定，终于恨恨的哼一声，算是同意了。 程思北一直冷漠的做壁上观，对此无动于衷，仿佛在看两个陌生人，就是打起来也跟他无关。 第34章 学校 车子停稳，保镖下来拉开车门，请三人下车。杨沐玖心跳如蹦，只得把嘴闭紧，生怕一张嘴，那颗心脏就从胸腔蹿到地上。程思南用最快的速度走在前面，努力拉开距离，头也不回的进了校门，程思北看破了杨沐玖纸老虎般的强做镇定，嗤笑一声：“拿出你和阿南吵架的劲头来。” 杨沐玖心烦的翻个白眼：“用完了。” “你打算对着学校大门发花痴吗？恕不奉陪，再见。”少年甩开长腿往里面走。 “喂，等等我！”少女赶紧追上去，心里射出万千箭矢，恨不得把无情无义的家伙扎成纱窗。 程思北很绅士的把杨沐玖带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陈老师，这就是杨沐玖。还请您带她去班级，我先回高三学部了。” “好的。你去吧。”薄发如烟似雾萦绕在头顶也无法遮盖住天灵盖光泽的陈老师，上下端详一番杨沐玖，看得她心里发慌。 “稍等片刻，我们一起去班级。”说完就继续低头忙去了。 杨沐玖应答一声，退开点距离，站到办公室靠近门口的地方，身形挺拔稳稳等待着，足足半个小时过去了，陈老师终于忙完，看见少女不急不躁的身形，倒有了几分认可：心性沉稳耐得住，是个有定力的孩子。 俩人出了办公室，穿过长长的走廊往班级走去。从进校门到现在，杨沐玖终于目睹了这座神秘私立学校的真面目。自从程老太太告诉她学校的名字，她就在互联网上做了功课，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了好几跳，先不说这里从不对外招生，学生主要靠邀请，而获得邀请资格，不仅仅是有钱或者有权人家的孩子就可以，除了家庭地位和经济状态要满足学校设定的门槛，更重要的是，学校会关注所有符合基本门槛的孩子，从他们的幼儿园时期就建了跟踪和评估的档案，直到小学毕业才会遴选出他们认为合格的学生，发出入学的通知书。 曾经有自以为权势遮天的人物，强硬的想把孩子送进学校，没想到被学校无情的拒绝了，就在这位大人物怒火中烧准备给学校点颜色瞧瞧的时候，他却突然被查出了各种问题，不但有人实名举报，更是录音录像各种证据一应俱全，于是这位大人物就在如日中天之际，轰然倒塌，从前途无量变成了遥遥无期的终生监禁且不得保释。从那以后，关于这座学校背后掌权者的传说，就变得五花八门了起来，但是学校对甚嚣尘上的各种传闻一概充耳不闻，不解释不澄清，甚至连声明都懒得发一个。 而能够进入这所学校，意味着人生仿佛有了金手指的加持，从此就可以平步青云，想去哪所高校都可以免试入读，更别提从这里出去的校友，都是反手是云覆手是雨的人物，光是这种关系网，就是多少人钻营一辈子也进不去结不出来的。学校秉持的金字塔尖的超级精英教育理念，只培养他们认为值得培养的学生，也导致了学校规模不大，初中高中两个学部，每个年级只有三个班级，而每个班级编制十五人左右，全校一共不到三百名学生，却配有一百多名教师，只要你有兴趣学，这里就没有学不到的。 第35章 报到 杨沐玖之所以能加塞进来，还是程老太太手眼通天。静夜里，独坐在榻榻米上，她把杯中吟酿一饮而尽，而后拿出手机端详半天，非常不情愿的拨通了通讯录的某个号码：“你曾答应过，要满足我一个要求的……”放下电话，程老太太觉得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心跳也有些快，不由得嘀咕一句：“瞧你自个儿这点出息！” 跟在陈老师后面，杨沐玖这一路都在惊叹这所学校的华美大气，她不认得什么是巴洛克风格，只觉得目之所及，豪华富丽气势雄伟又庄严高贵，走在这里，感觉自己像不可一世的贵族小姐，充满了高傲和骄傲，令人愿意用一切去捍卫这种荣誉感，而这正是学校想要传达给学生的信息：你们是如此高贵出色，值得拥有享用这美好的一切，请珍惜自己的羽毛，永远保持你的高高在。 到了班里，陈老师请她站在门口，自己率先走进去，杨沐玖趁机打量教室里，没想到教室里却又一派现代高科技的风格，黑板是由可书写的硕大的液晶屏构成，教室空间很大，却只摆放了十几张桌子，确保这些硕大书桌和它的主人，都拥有宽敞的空间。每个人桌面上都有一部合上的笔记本，天花板上吊着投影仪，中央空调从看不见的通风口里吹出温暖的空气，柔和的灯光，细密的地毯，无一不散发着以学生为本的体贴。 “……那么现在，请杨沐玖同学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听见陈老师的话，她收敛神思，暗中握拳步履从容的走进了教室，踏上讲台，心里默念：没关系，这和村中学每年的优秀学生代表讲话是一样的……这才几个人，放松，放松。站稳了脚步，环视台下，只见男生女生都坐姿端庄挺拔，礼貌专注的看着她，听她讲话，她突然想起自己在村中学，每年发言的时候，下面闹哄哄一群苍蝇嗡嗡干嘛的都有，顿感云泥之别。微笑一下，做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杨沐玖，作为插班生一定带给大家很多好奇和不解，其实我自己也是如坠云端。人生幸运至此似乎说什么都多余，唯有勉力前行，方不辜负命运的垂青。请同学们不吝友好的接受这个集体的新成员，能与各位同窗，是我的荣幸。谢谢大家。” 程思南不由得柳眉单挑，没看出来啊，这土包子文绉绉的场面话还一套一套的，肚子里不是只有野菜和杂粮。随着杨沐玖深深的鞠躬，教室里响起礼貌且克制的掌声。陈老师指着靠窗的空座位说：“你坐那里吧。”杨沐玖道声谢，走到了自己的书桌前坐下。陈老师惯例开始动员会和新学年的要求，讲了十来分钟就结束，末了说一句：“今天就这样，大家把自己的书桌和课本收拾准备好，寒假反馈表统一提交到系统里，就可以散了。你们愿意在学校玩耍叙旧或是去各活动室都可以，下午三点会闭校。明天七点半早自习，晚自习依旧是自愿模式。结束。” 第36章 拒探 程思南和几个要好的小姐妹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目光不时往杨沐玖这里瞟，随即传出刻意被压低的笑声。杨沐玖充耳不闻，认真收拾了书桌，翻开笔记本电脑，对着入学手册上的信息，一步步完成了个人信息的激活和开通邮箱，然后仔细浏览学校内网的所有信息。 正看得入迷，突然有人猛拍桌面：“喂，你到底什么来头？我们可不欢迎特权进来的家伙。”听见这高高在上又尖锐的嗓音，杨沐玖吓得一哆嗦，抬起头来，看见一位短发利落潇洒，颇有些雌雄莫辩散发着中性美的高个女生在挑眉打量她，要不是胸部起伏，脖子光滑无喉结，真不好瞬间下结论，尤其她穿着男生款的校服。程思南那边也安静下来，个个摆出瞧好戏的样子望向这里。 “你好。怎么称呼？我没什么来头。”杨沐玖稳坐如钟。 “看到我们大哥还不赶紧站起来说话？”程思南那边的人群里不知道谁嚷嚷了一句。 “欢迎你坐下，站着多累。”杨沐玖似笑非笑指指这位女大哥身侧的椅子。 “果然不知天高地厚，胆子挺大，来之前没人告诉你过吗？每个年级都有一位领袖，代表学生的利益和学校抗衡，同时也要辅助学校管理本级的学生——要知道，必须是老师和学生共同的无记名投票才能选出来的——所以，作为初二年级的领袖，我居然查不到你的底细，这让我觉得很不安。我不允许本年级出现来路不明的家伙，就像厨师无法接受汤里有一只苍蝇。”两手撑在书桌，身子放低压迫性的俯视着杨沐玖，语气满是威胁和不满。 杨沐玖迎上这不友好的目光：“怎么，身为领袖，那些知我底细的人没向你汇报吗？所以说明两点，首先，你的领袖地位需要再加强；其次，说明我真的没什么来头。”自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杨沐玖既不用考虑狗血喷头的家族恩怨，也不用考虑商场官场的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更重要的是，她把这当做是入学的试炼：今日若服了软，怕以后就彻底被欺压到底了，大不了被孤立，反正我是学习来的。 ——不能让你们挑战并试探我的底线。 ——不能让你们给吓软了。 ——不能随便就放低身段。 ——宁可光明正大战败了滚蛋，也不能在泪水中苟且度日。 ——谁都别想骑在我杨沐玖的头上拉屎撒尿。 四目相对，空气中电弧噼啪乱响，沉默如乌云压境般的笼罩在教室里。程思南气得嘴里发苦：“这个土包子疯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要是牵连了我怎么办，天哪，回去我要告诉奶奶，赶紧把她从学校弄走吧，否则我和哥哥的脸都要被她丢完了，将来我还在怎么混。” 旁边的小姐妹还在低声讨论：“这个杨沐玖居然不怕路琳，果然无知无畏。” “真的是农村来的吗？这气势可不像，能跟我们大哥杠上，连级主任都不敢呢。” “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脑子不好能进我们学校？是不是大隐隐于山林的那种家庭出来的啊？” “……就这土气样子，你看像吗？浑身上下，一件值钱东西都没有，你看那头发，也就是洗洗干净而已，分叉的发尾一看就从来没护理过……啧啧，还把扎头发的皮筋勒在手腕上，拜托，我小学开始就不这么做了，太没品位了。” 第37章 解围 这边小女生们品头论足，那边高大和娇小依旧在上演谁先低头谁认输的把戏，僵持中，传来突兀又好听的少年的声音：“路琳，你和杨沐玖在玩脑电波传输吗？”俩人齐齐回头的同时，程思南喊一声：“哥，你来接我回家吗？”而身边的小姐妹们，立刻都如雨后的小花，含羞带怯的望向教室门口的翩翩贵公子。 “你俩，走了。”程思北连个眼神都欠奉给发花痴的妹子们。 “俩？你妹和这个？”路琳目瞪口呆的指着杨沐玖，而杨沐玖施施然站起身拎上书包就往外走，丢下一句：“对。我暂时借住在他奶奶家——如果这也算来头的话，希望你不会失望。” 听见杨沐玖在极力撇清关系，程思北忍不住皱眉，却保持了沉默，程思南也赶紧跟了出来，三人要离去时，路琳在背后大喊一声：“程思北，等一下。” “不等，别问我这些八卦事。”少年头都不回。 路琳快步走出教室拦在他们前面：“你身为高三的领袖，难道忘了自己的职责所在吗？” “我的职责就是带着大家拼命学习，个个都不用特权和关系，而是用自己真实的考试分数，跨入世界一流的学府。而不是像物业大妈一样，好奇人家的出身。我只知道莫欺少年穷，英雄不问出处。” 掷地有声的说完，程思北绕过路琳扬长而去。 杨沐玖对着路琳笑笑：“我会用学习成绩给初二年级增光的。”说完就去追随程思北的步伐。 程思南急的看看离去二人的背影，又看看脸色阴晴不定的路琳，挤出个笑脸：“琳琳大姐头，你别跟我哥那个犟驴一般见识。至于杨沐玖，她什么都不算，nothing而已，别放心上。我先走了啊，明儿见。”路琳望着远去的三人，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班级的教室。 坐上回家的车子，程思南冷笑一声：“你还真会给自己惹麻烦。” “反正不是没牵扯到你吗？你有什么不满的。” “不要以为你没说出奶奶收养你的事情，我就没麻烦了。明天大家肯定还要问我你为什么住我家，真是烦死了！” “你让他们来问我啊，全推我身上好了。” “第一天你就不能和同学好好相处，我要回去告诉奶奶，赶紧给你转学，迟早给程家惹麻烦。” “多大的人了，还告状。她扛不住自然会找奶奶投降，你瞎操什么心。”程思北看着自己妹妹这小家子的八婆气息，心烦的不行。 “谢谢你今天说的那番话。”杨沐玖真诚的道谢。 “别自作多情，我一向那么想的，不是为了你才说。” “没所谓啊，我从中受益了，自然要感谢。”杨沐玖耸耸肩，不以为然。 “土包子，以后有人再找你麻烦，你可以给对方看一眼黑卡，能换个耳根清净。”过来半晌，程思北看着窗外冷冷说了一句。 “不。”杨沐玖断然拒绝，“我要用我的心灵美和外在美征服全世界。” “神经病！”兄妹俩空前一致的做了结论。 第38章 拼命 开学一周多了，杨沐玖发现自己真是想的太简单了，不说别的，单就英语这一项她就差大家十万八千里。同为初二的学生，别人已经可以背诵雪莱济慈，放学后在排演莎士比亚的麦克白了，而她呢，发音都不够标准。勉强跟得上的，大约也就数理化了，但面对比村中学老师教具还好的学生实验器材，杨沐玖又是阵阵懵逼，她已无法顾及同学压抑不住的嗤笑带给她的尴尬和难堪，平生第一次想退却想认输想逃离想有多远滚多远…… 她抹把脸，把沮丧绝望和泪水都压在角落里，暗暗的对自己说：“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吧，杨沐玖，底子差起点低，不是你的错。考验你勤奋和天赋的时候到了，你不是总觉得自己智商还行吗？是时候试炼了。” 晚上回家，她来不及吃饭就跑到程老太太屋里：“奶奶，我有事儿求您。” “嗯？” “我想请家教，底子太差跟不上，所有的学科都需要！” “……要不咱从初一开始读？”程老太太读出了杨沐玖内心的压力和焦虑，试着问了一句。 小的摇摇头：“不，我觉得自己还没有被逼到绝路，我想再试试，破釜沉舟的试一试。” 老的欣慰的点点头：“好，我就喜欢你这不服输的劲头，你跟不上也在意料之中，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明天开始，放学就回家补习。本还想给你请形体老师和法语老师之类的，看起来只能往后放了。” “谢谢奶奶！我想每天补习四个小时，可以吗？” “是不是太久了？你回到家都6点半了。就算七点开始，也要到十一点，你还要做功课……你这个年纪，睡眠很重要。” “没关系，我身体好，扛得住，总要先跟上大家的脚步才好。” “唔，那就先按你的要求来。这一周，过得如何？”程老太太刚到加拿大的分公司巡视了一圈才回来，听李妈妈说杨沐玖在学校过得艰难。 “挺好的。很长见识也锻炼了我。”杨沐玖发自肺腑的说，老太太仔细观察片刻，不由得心里发笑：这孩子真是心大的不像个小姑娘，倒像个历练归来的老道士。 第二天起，杨沐玖就进入了发疯的模式，晚上学习到两点，早晨六点起来背书。午饭抱着书本吃，吃完到休息室的沙发上午睡半个小时补补觉就算充电了。没多久，学习疯子的美名就传遍了校园，就连程思北都觉得杨沐玖这是不想活了，但他几乎见不到杨沐玖了，因为吃早饭的时候她已经早早啃完了面包在自己房间背单词和公式；午饭也是随便让同学带点就在座位上吃；而晚饭，她都是跟着英文老师在房间吃，一边吃一边练习口语——想抓个活的都见不到人，因为奶奶单独给杨沐玖派了另外一辆车子接送，充分满足杨沐玖发疯作死的学习要求。 终于熬到了期中考试完毕，杨沐玖顶着黑眼圈，两颊凹陷面色苍白，嘴唇爆皮干裂，有如游魂野鬼一般，考完最后一科出来，坐车回家，李妈妈看见她吓一跳，咋成这个鬼样子了，杨沐玖摆摆手：“没事儿。我要睡觉，吃饭不用管我，什么事儿都不要叫醒我。”说完飘回屋里，用最后的意志力换了衣服一头栽倒在床上陷入了昏天暗地的睡眠之中。 第39章 夺魁 足足睡够了二十个小时，杨沐玖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她不知道李妈妈进来过，看她穿得严实盖得厚实，这才让程思北进来，俩人甚至还把手放到她面前试了试鼻息，确认她还活着，这才离去。 伸个懒腰，脑子睡饱了肚子又饿了，她下床洗漱看镜中人焕然一新，不由得对自己挑挑眉毛：“我又是一朵好汉了。”来到前厅，大家正在吃午饭，看见她元气满满的模样都愣住了，杨沐玖对程老太太笑笑，喊声奶奶，老太太端详她片刻：“到底是年轻啊。”李妈妈早已摆了碗筷到她面前，又喊厨房多加两个菜，杨沐玖也跟着喊：“要肉，纯肉，大块的！” 程思南放下筷子：“饱了。各位慢用。”起身就走。 程思北只是看看她，始终一言不发。 片刻后，李妈妈端了个盘子过来：“牛排。满足你吃肉的愿望。” 哇！就喜欢这个，大块的肉在口中翻滚，齿间撕扯，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感受。 “李妈，给我也煎块牛排。”程思北用唾弃的口气说出这句话，真是虽然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最佳演绎。也难怪，只要看着杨沐玖的吃相，和尚都想破戒。 “小玖，你感觉考得如何？”程老太太问一句。 “过得去吧。不过要等成绩出来。期中考试，出成绩很快的。” 三天后的早自习时间，陈老师站在讲台上：“期中考试的成绩已经在校内系统可查了。这次的年级第二名是杨沐玖，她也是本班第一。作为一个插班生，从最开始发音不标准到期中考试的口语环节能够得到94分的成绩，就连professor-austin 都夸她发音近乎完美；尤其需要提出的是，在物理、化学和生物的实验课程考试中，从完全不知道如何操作试验器械到能够快速精准的完成实验，在这短短的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能取得如此成绩和进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杨沐玖同学为此下了多少苦功和努力，应该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班里同学闻言都吃惊的张大了嘴，纷纷低头登录校内系统查看成绩，杨沐玖面露得色还要努力云淡风轻，飞快登录的手指暴露了她的喜悦和激动，她心里说：“这事儿，成了。杨沐玖你果然是朵铁打的娇花。” 走出教室，杨沐玖这才惊觉已是初夏，天空湛蓝，空气在慢慢升温，她深深吐出一口气，胸中充满了力量和骄傲，让她恨不能振翅直上九霄。“喂，刚开始你真不是藏拙？”美好的情绪伴随着遮住蓝天的阴影和一声突兀的话语强行中断，路琳面色不虞的拦在她面前，她刚在自己班级里看到杨沐玖居然紧咬着自己的分数位居第二，让她顿感不爽，要知道，她从来都是甩第二名最少五十分。 杨沐玖笑笑：“其实我更喜欢第一名。在我们村里，从小到大我习惯当状元了，如今位列榜眼，还有些不适应。所以我会再加把劲的。” 第40章 挑战 “你这是向我发起挑战？那我应了。” “不止学习这一项。我觉得年级领袖也挺有意思的，很想试试。” “哈哈，胃口不小，胆子更大。有本事你就来试试。” “好呀。”杨沐玖凑上前去，仰头把脸靠近有如美少年的路琳，近到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这才俏皮的眨眨左眼，“我喜欢强大的对手，你让我充满了动力。”说完莞尔一笑，从路琳身侧绕了过去。 妈的，我被一个哈比人撩了？还是女的？路琳在恼羞和成怒之间徘徊，感觉血液用上了脑袋又热又胀，不不不，我喜欢的是男生，不是女生，尤其不是这种迷你豪猪般的小女生。她愤恨的摇摇头，甩开长腿回了自己教室。 程思南对着校内系统的成绩表足足气了一天，这个土包子，考得这么好，回家让奶奶会怎么看自己？学校也是缺德，每个学生都绑定了监护人，很多信息都是同步的，想瞒也瞒不住，真是愁死了。要被这么一个家伙比下去，自己那中不溜丢的成绩简直就像倒数第一，真是气死了，不行，得想办法教训她……好好想个办法。 程思北对着屏幕，有那么一瞬是无法克制的惊讶保持了大约两秒，随即嘴角微微上提三秒算是微笑，第六秒开始，他就恢复了面瘫冰山脸，点了右上角的关闭按钮，该干嘛干嘛去了。 而杨沐玖则是认真的把干掉路琳取而代之列上了日程，人生总需要明确的目标才好奋斗，如果没有足够清晰的目标，那就给自己找一个。她想初中是没戏了，自己根基浅，高二实现这个目标就好了……程思北说了，不能给他丢人，既然如此，那就跟他比肩好了。 这天放学，程思南没有跟着哥哥和讨厌的土包子同车回家，她给任丽珍打了电话说想和妈妈一起吃顿饭了，于是任丽珍跟程老太太打了电话，派司机接了程思南去和她汇合。 静谧的餐厅里，烛光摇曳，穿着燕尾服和小黑裙的男女侍应生穿插往来，却不发出一点声响，除了客人发出的清脆的碰杯和呢喃低语，只有角落里乐队演奏的苏格兰风情的曲子回响在整个空间。角落里，程思南噘着嘴，眼泪汪汪的向亲妈哭诉，眼前那盘昂贵的黑松露沙司的香煎鸭胸早已被冷落在一旁。 “……妈咪，你得帮我啊，不能让我在奶奶眼前就这么跌了份儿，我可是她唯一的孙女，我不想被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土包子抢了位置……”好不容易吐完心中苦水，程思南的眼泪一串串如断了线的珍珠项链，噼里啪啦砸在冷掉的鸭胸上。 任丽珍无奈的叹口气，拿起红酒杯对着烛光欣赏红宝石般的色泽，满意的喝了一口，又撩起亚麻布绣花餐巾印一下唇角，这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宝贝啊，妈妈跟你讲了多少次，你是公主，高高在上，不要老降低身份随便跟人去比。你学习不好怎么了？学习不好的公主也是公主。杨沐玖就是学习再好，也不过是孤女，你跟她比什么，好好享受你的人生不行吗？” 第41章 加码 “妈妈~~~这次不一样。以前你劝我的，我都听进去也都照做了，这次可是在奶奶家里啊，再说就连刘诺诺都被她气跑了呢。” “你表姐就是个傻叉，她也就是能唬住外人。你别哭了，眼睛哭肿了容易长鱼尾纹。你打听一下你奶奶哪天去外地或者国外的分公司巡视，我会一会杨沐玖。一个农村小丫头，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年夜饭见她，看她穿着得体挺有自知之明的没穿那些礼服裙，感觉还挺本分的，也挺机灵。被你这么一说我倒要看看她真实的嘴脸了。” “妈咪，你最爱我了！我也爱你！”程思南立刻破涕为笑，“鸭胸冷掉了啊……”，她戳一下盘中的食物，颇为不满。 任丽珍微抬手臂，立刻过来一位侍应生：“女士，您好，有何吩咐？” “重新做一份。”她指指程思南面前的食物。 “好的，请您稍候。”侍应生端起盘子转身离去。 此时此刻，程家宅子里，程老太太正在和两个小的吃晚饭，她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杨沐玖的考试成绩，但却只字不提，她想看看杨沐玖会如何表现，没想到小姑娘一派沉稳，饭桌上只说了一句：“奶奶，成绩出来了，过得去，没给程家丢脸。”然后就换了话题，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就连程思北都有些错愕，他和奶奶对个眼神，彼此都是不解，但他依旧保持了沉默。 “奶奶，还有件事儿。您上次说的，要给我请的那些个什么老师，可以开始了。我现在跟得上学习进度。”杨沐玖突然开了口，似乎刚想起这件事儿。 “哦，形体教师和法语教师。你可以开始学了？” “嗯。没问题了。我喜欢安排的满一点。我在家多学一些，再开学就可以参加学校的那些社团活动了，现在底子太差，进去也是丢人现眼和冷板凳。” “多参加社团活动是好事儿。要不要再多学一门声乐？” “……唱歌吗？” “对呀。” “好哇，我唱歌可难听了。我唱两句，奶奶您别跑啊。”说完杨沐玖拉开嗓子吼了两句：“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多鲜艳……”还想继续唱，程思北忍不住啪的一拍桌子：“你这是谋杀！” 程老太太和李妈妈笑得要岔气，李妈妈更是忍不住说：“这孩子唱歌跟驴叫似的……” “奶奶，您说，我这样的嗓音，老师肯教我吗？会不会给气死了……” “钱给到位了，就是只猴子，老师也会想办法教的。” “以后不许你在公共场合唱歌，听见了吗？！”程思北依然心有余悸。 “我这叫瑕不掩瑜，人无完人嘛，我要是没点可爱的小缺陷，那就太不接地气儿了。”杨沐玖好心的安慰着程思北，只见少年的脸色越发的黑，他抬起头冷笑一声：“你那是脸皮还是驴皮？真够厚实的。” “……羡慕吧？”杨沐玖现在被程思北锻炼的无比刚强，面对他的毒舌和刻薄，只当风吹过发梢。 第42章 游泳 杨沐玖第一次过如此凉爽的炎夏，校内家里都是中央空调，往返接送的车里也是空调，简直不要太舒服。周末她也不爱出门，窝在家里看书学习，那间有着上万本藏书的图书室，几乎成了她专属的空间，现在家里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杨沐玖不见了，去书房沙发后面的角落里找人准没错，有时候她看书能看的抱着书本窝在靠垫里睡得云里雾里。 “为什么不出去玩？逛逛街也好。”程老太太问她。 “没什么要买的，而且出去还要花钱——奶奶，我吃您的住您的用您的，你还供我上学，又请了好多齁老贵的家庭教师。虽说家里很阔气，不差我出去逛街的花费，但我就是觉得有愧于心。” “那你不能总看书吧？” “也没有啦，看累了我就院子里侍弄花草和鱼池。今年的荷花是我盘的，园丁叔叔夸我学得快。那些锦鲤也都认得我了，一见我就跟小狗似的围过来摇尾巴，可好玩了。” 听完这番回答，老太太也不再问了，随她去吧。这孩子，面上大大咧咧，却心如明镜纤毫毕现着呢。 李妈妈却告诉她：“地下室是泳池和健身房，可以去运动。” 于是杨沐玖这才又打开了新天地，她换上崭新的泳衣，对镜还颇有些不自在，虽然是一体式的曝首款泳衣，上面的肩带是宽的，下面的泳裤部分也是短裤似的四角形直到大腿中央，但这种曲线必露的紧身衣物，依旧让她不自在。股了半天勇气，终于对泳池的好奇和渴望战胜了羞涩，她把大浴巾裹紧，这才出了门。 哇，没想到偌大的泳池居然没有人，想想也是，这家里常住的就这么几口人，程思南早跑出去和朋友疯狂玩乐了，程思北去郊外的森林公园跑马拉松磨练意志和体魄，程奶奶正在午睡，那可不就她一人独享。 她扔下浴巾热热身，噗通一声跳进水里开始欢快的……狗刨。姿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胜在娴熟和沉不下去。一时间水花四溅，水声震天，杨沐玖玩的那叫一个欢快。没办法，小时候在村边小河里，大家都只会这一个姿势，也没人教，小伙伴都以能浮上来能游起来为终极目标，对于泳姿的美丑和名称，一概没认知。 等她扑腾到力竭，这才从水中爬上岸，哎哟，刚离开水身子好沉，于是用狗爬墙的姿势努力翻到泳池边上。 “我以为泳池里面进了头大象，原来是你。”多么熟悉的冰冷和唾弃。 杨沐玖擦把脸上的水，看见眼前有一双运动鞋，顺着往上看，是穿着运动服的少年。 “你来干嘛？你不是跑步去了吗？” “跑完步来蒸桑拿和做拉伸啊——奇怪，我在自己家还有不能去的地方吗？” “能能能，哪个卫生间都可以参观。”杨沐玖抓住浴巾往回拽，却发现被少年踩住了，“啊呀，你踩脏了我还怎么用？” “恭喜你终于开始讲卫生了。”嘴上这么说着，少年依然退开半步。 第43章 First Kiss 杨沐玖拎起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做个恶狠狠的鬼脸转身离去，少年看着嫩白的脚丫在地上踩出的水痕：脚后跟是小巧的圆形，足弓是细细的月牙，前脚掌顶端是五个圆润的豆豆，从大到小排列的异常乖巧，随着主人的远去，脚印越来越淡……这一串美丽的脚印好像踩在了少年的心上，他追随着少女的背影，严实的浴巾下是笔直纤细的小腿，就像两截刚出水的嫩藕，细细白白步履从容。 “喂，等一下。” 杨沐玖回过头来，眨巴大眼睛：“？？”看程思北不吭声，只好又走回来，站在他面前，依旧脸上俩问号。 “你……”见鬼了，今天的土包子特别好看，湿漉漉的发丝驯服的贴在脸上，水珠顺着脸蛋往下流淌，湿漉漉的眼睛里面住了两只精灵，湿漉漉的嘴唇在发光，就连翘翘的鼻头都湿漉漉的，似乎特别美味，看得他口干舌燥，莫名的热量似乎从身体深处涌动出来，像在小腹燃起一团小小的火苗，搞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似乎说什么都不对劲。 看见他发神经，杨沐玖鼻子哼一声，转身就要走，没提防脚下打滑，一个趔趄就要摔倒，程思北条件反射似的瞬间拉住她，惯性却让他身体不稳，晃了几晃，终于把少女搂在怀里稳住俩人的身形。 坏了……亲密接触，让程思北更觉得身体发热，心跳声震得耳膜都疼，空气突然凝结了，俩人四目相对，有一种本能的感受超过了任何语言的描述。杨沐玖也不知所措，第一次被男生紧紧抱住，害羞震惊裹挟在少年荷尔蒙生机勃勃的气味中如台风般同时袭来，让她张开两手，石化在那里，半张的嘴巴就像一个吻的邀请。 而少年也真的这么做了，于是杨沐玖觉得那张脸越靠越近，热辣的呼吸喷到脸上，然后，一个柔软固执又滚烫的物体就覆盖到了自己的嘴唇上，相互温柔的摩擦，自己的嘴唇被热情的吮吸和撕扯，她的身体开始发烫发软……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她好像失忆了，又好像缺氧了，大脑烧到down机，直到有个急促的声音说：“快呼吸，你傻了啊？”，她又用了好大的努力，才找回一丝理智，深深的吸了口气又深深的吐了出去。 冷空气进入胸腔，让她在被自己憋死之前清醒了过来，她满脸滴血的指着同样满脸滴血的程思北：“你，你……你！” 少年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失控的羞愧还是强烈的刺激，却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嘶哑着开了口：“真笨，连接吻都不会。” 杨沐玖嘴巴张了又张，一句像样的反驳也没有，所有的机灵都已经被吓死了，她恨恨的一跺脚：“妈的！”用最的速度离开了，仿佛身后又饿狼追逐。 程思北懊恼的坐了下来，双手覆在脸上，深深的搓了又搓，心里想，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去吻她？明明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第44章 躲避 杨沐玖满怀愤懑回到房间，扎进浴室，用热水冲了又冲，嘴唇上炙热柔软的触感仿佛深入皮肤，怎么也洗不掉。 妈的，老娘的初吻！她内心在咆哮，泡到皮肤发红，内心终于平复下来，算了，人生总要有第一次，给他也不算亏，就当自己被狗啃了，多大个事儿，将来咱还要推倒男人呢，这点不算啥。似乎完成了心理建设，她裹上浴袍，用大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的时候，不小心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愣在了原地：那个满脸春色情不自禁的人真的是自己啊？没有勇气面对自己，赶紧逃离了镜子，杨沐玖一头扎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下面……恨不得能遁入宇宙黑洞，跟这世界永远的划清界限。 过完周末，程老太太坐了集团的私人飞机去了日本做美容。国人喜欢去韩国，便宜还速度快，就跟流水线似的，医生一上午能切几十个双眼皮。但是日本的顶级医疗美容，就不是一般人享受得起又能想象到的，只通过细微的调整，让你还是你，但却是加强表现了更好的你，弱化了那些不够完美的你。程老太太这把年纪也不会大动干戈，但是减缓皮肤衰老过程，以及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焕发的项目还是会做，年轻的时候还有力气飞十几个小时去瑞士做，如今年龄大了，不堪舟车劳顿，就近在岛国找了一家技术和隐私性都顶尖的医院，时不常去一次，倒跟放假休息似的。 任丽珍早已知晓婆婆的神秘行踪，也知道这几天她的手机都会出于关机状态，避免被打扰。于是这天让程思南找个理由把程思北拽出去，自己施施然上门来找杨沐玖。程家老宅静悄悄的，李管家外出办事了，佣人们都在厨房和前厅悄无声息的各司其职，花园里的花匠顶着烈日在给鱼池除青苔。看见程夫人突然莅临，大家都有些吃惊，她却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忙你们的，我找杨沐玖那小丫头聊聊天。” 敲敲门，悄无声息，直接推门而入，眼见小小的两居室格外清寒，除了程家准备的东西，杨沐玖就再没添置任何物件，“呵，还不愿意花程家一分钱？这么大便宜都占了，还装什么清高，跟刘诺诺一般假惺惺。”任丽珍撇撇嘴，转身拉上房门，又去前厅找李妈妈：“李妈，杨沐玖在家吗？” “夫人您去过房间了吗？” “去了，没人，才来问你。” “哦，那大约在书房。如果还没有，就是健身房。这两个地方肯定能找到。” 点点头，任丽珍细高的鞋跟在木地板上踩出好听的咔嗒声，她又来到了书房大力破门而入，倒把藏在沙发后垫子上看书的杨沐玖吓个半死，咬着嘴唇不敢动弹了。自打那日被程思北强吻以后，俩人至今还没见面，反正奶奶外出了不用陪她吃饭，也不知道是谁躲着谁，总之这三四天了，同一个空间的两个人仿佛进入了不同的次元。 第45章 请客 这会儿突然被人把书房门用这么大动静推开，她第一反应就是那个混蛋小子又来找她麻烦了，直到听见一把似曾熟悉的女声在试探性的喊着：“杨沐玖，你在里面吗？”她站起身来看究竟，这下更是吓得半死：“这下完蛋了，混蛋小子的亲妈肯定知道这事儿，找我问罪来了……必然要怪我勾引大少爷……怎么办，怎么办……” 看见杨沐玖头发蓬乱如鸡窝，几乎挡住了整张脸，衣服皱皱巴巴，一脸惊恐的呆立在那里，任丽珍也是略惊：怎么有阵子没见成了个怂包了，不是骨头挺硬么……难道在做不可告人的事情？思及此，她大踏步的走进去，要看看杨沐玖到底在搞什么鬼，真到了跟前，却发现沙发背后被弄成了很舒适的狗窝，散落一地的书本，手边的茶壶茶杯和小点心，除此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 “你干嘛呢，为什么见了我一脸心虚？” “呃……我看书呢。您突然进来吓我一跳。” “真的？” 杨沐玖使劲点点头。 “走，我带你出去逛逛，开开眼，听阿南说，你自从来家以后，每天就是家门到校门，这可不像小姑娘的生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杨沐玖心中警铃大震，她戒备的看着艳丽异常的任丽珍摇摇头：“谢谢您的好意，我没什么短缺的，对花花世界也兴致缺缺。再说我底子差，如果不加倍努力，期末考会丢了名次。” “走吧，就两个小时。我请你吃顿晚饭，你要是不饿，我们去私人会所喝个英式晚茶也好。我跟李妈说了，放心吧，你是安全的。” 话说到这份上，似乎再拒绝就有些太不是抬举了，杨沐玖任命的叹口气：“麻烦您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梳梳头发。” 任丽珍到了前厅，吩咐一句：“给我泡一壶香片，别太浓。”她看看手表，心想怎么也得需要一个小时，她的阿南哪次出门，哪怕只是去逛个书店，都需要两个小时，穿什么衣服，做什么发型，配什么首饰，啧啧，端的是金枝玉叶不肯有一丝的将就和不完美，如今到了土包子这里，一个小时应该差不多了。 没想到只过了十几分钟，杨沐玖就走了出来：“阿姨，走吧。”任丽珍抬眼看看站在跟前的小姑娘，肌肤胜雪，额头光洁，黑亮的头发简单的在脑后扎成高俏的马尾，更显得唇红齿白，眼泛春水面若桃花。上身是基本款的白色t恤，下穿最普通的七分牛仔裤，露出不堪一握的脚踝，赤足踩着帆布鞋，如此平凡的打扮却艳光四射，只能让人发自内心的赞叹青春的美好。第一次，任丽珍觉得她的阿南似乎太过厚重和堆砌，把最美的年华都遮盖在了过于刻意的雕琢之下。 任丽珍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把喝了一口的茶放下，站起身来，仪态妖娆的走在前面，杨沐玖默默的跟在后面出了门。车子直接开到一家高档的日料店门口，早有身着和服的女服务生迈着小碎步殷勤上来迎接，任丽珍把档位推到停车位置上，直接下了车，自会有人去把车子泊好。 第46章 攻心 “杨沐玖，阿姨带你吃一次怀石料理吧。至少人均一万起，会员制，而且要提前一个月预定，预定以后如果取消，只要发生两次，就进入店家黑名单了。知道什么是怀石料理吗？”任丽珍存心要给杨沐玖下马威，特地带她来吃这种规矩多多又特别拘谨的奢华大餐。 “只在书上读到过。”杨沐玖平静的回答一声，心中越发警觉。 跟着领位的女侍者进到隐私性极好的小包间，任丽珍跪坐到小腿上——男的可以盘腿坐，女的却只能跪坐。杨沐玖有样学样，坐了不到片刻，浑身的重量就压的小腿发麻，有如针扎般难受，她面不改色的静静忍受，心中努力不去想这种痛苦。 “知道吗？我婆婆最喜欢这家店，没时间飞去日本吃的时候，就来这里大快朵颐——她在日本出生的又长大的，等到她老爹的大使任期满了，才回到中国。以前为了考察我是否适合当儿媳妇，也带我来这里——怎么，她没带你来过？” 杨沐玖摇摇头，不接话。 “嗨，我就说嘛，老太太收养你，就是突如其来的善心大发，跟收养流浪猫流浪狗差不多，反正她有的是钱，就算把你锦衣玉食供起来，你也吃不穷她。她呀，要是真心的，早就带你来这里了。” “这很重要吗？”杨沐玖平静的问了一句。 “当然重要。你不知道我婆婆那人，事儿多规矩大，挑剔还龟毛，她要考验谁，其中一项就是来这里，看能不能坐得住，仪态对不对，懂不懂规矩，肚子里有没有文化。你还别嫌烦，这都是看得起你才有的待遇。所以你说你没来过，我就知道老太太纯粹是无聊来的，当然，她还有一中心思，我也能理解，就好比在一池子锦鲤中放一只野生的黑鱼，让大家都有危机感，动起来罢了——你自己感觉，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所以呢，你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自己是条黑鱼？” 任丽珍嘿然一笑，刚要说什么，却响起了礼貌的扣门声，随之纸门被拉开，一个娇小的女侍者，跪坐在门口先是深深鞠了一躬，就蹲着托盘进来了，把盘中物一样样的在桌面摆好，深深鞠躬又要退出。 “麻烦请等一下。”司南开了口，“我第一次来吃你们的料理，什么都不懂，麻烦你教我一下好吗？万一牛嚼牡丹，那多对不起厨师啊。”说罢笑嘻嘻的看着女侍者。 “啊，这样啊，好的。请您稍等片刻，我去跟经理说一声，马上回来。”女侍者离开了。 “你……怎么好意思这样？”任丽珍觉得丢人，贵妇范儿出现了一丝裂痕。 “不懂就要诚心请教，总比装懂要真诚礼貌多了。我这人向来坦坦荡荡以诚待人。再说，凡事都有第一次，我不信你生来就会这些。”杨沐玖挑眉看看任丽珍，面带不以为然的讥笑。 第47章 阑珊 随着敲门声，女侍者再次出现，这次她带了一副餐具来：“这位女士，我会帮你处理一些比较麻烦的食材，进食的顺序和讲究，我也会告诉您，还请您放松的享受这一餐，经理说了，一定要让你感受到怀石料理的真正精髓，那就是天人合一的美味。” 于是杨沐玖终于知道书上关于怀石料理的描述，那些酒盗、八寸、前付究竟是些什么，为什么要如此摆盘，和季节怎样呼应，色泽如何突出主题和季节的更替，味道如何从平淡到绚烂，最终归于清新…… 就连在一边努力端庄的任丽珍，都不知不觉中听得入了迷，原来还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内容，这些古朴餐具居然都出自日本国宝级大师之手，打开餐具的盖子之前，她从来没有注意过，盖子的图案和碗身的图案是连最细的笔触都能连接上的，有如高端定制成衣般，拼接布料的每一丝纤维都能对的上…… “那个，我还有个问题请教……”杨沐玖有些犹豫。 “您尽管问就是了，请教可担不起。”女侍者笑吟吟的，她很喜欢这个坦荡好学不做作的女孩子。 “一定要跪坐嘛？腿都麻了……好辛苦。” “哈哈哈，您早说就好了，以前日本女子穿和服，只能跪坐或者侧坐，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了。麻烦您让一下身体，我把你脚下的木板去掉，这是专门为现代女性设计的，您可以把腿放进去，这样就跟凳子是一样的了。” 终于坐舒服的杨沐玖幸福的直叹气：“腿终于回到自己身上了，刚才我都觉得腿离家出走了。” 对面的任丽珍暗自咬牙，她的腿也很难受，该死的老太太为什么不早告诉她这家店有如此贴心的设计？她纠结半晌，终于自己动手，拿开了那块木板，也把腿放到下面，真是太舒服了，连食物都变得更美味了起来。 一餐既终，女侍者帮着撤了盘子，随即端上清口的甜品，其中还多了一份用古法特制的桔子大福，说这是经理特地送的，从来没有客人会如此虚心请教和学习怀石料理的文化，大家都是奔着美食来，吃完抹嘴就走，为了表示对两位的赞赏，送一份本店特有的甜品，两位慢用，就拉上纸门离开了。于是清贫少女和奢华贵妇，终于又能继续刚才的话题。 任丽珍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什么都不想说了，失去了谈话的欲望，但想起宝贝闺女的嘱托，终究努力打起精神开了口：“杨沐玖，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有些过于锋芒毕露，阿姨劝你适当要内敛一些，有些风头啊，那就是靶子的同义词。该藏拙露怯的时候，别傻着。” “有话您就直说吧，我这人不爱绕也不爱猜，浪费时间精力还不一定猜得准。您今天这一出，是离间我和奶奶的，还是想让我离开，或者是劝说我把黑卡还给程思北的？没关系，你放心说，有道理的话，我都会考虑。”说完这话，杨沐玖不再看对方，低头把抹茶雪葩三勺两勺塞进嘴里，又把桔子大福也吃光光，满足的叹口气，有钱人的真是太会享受了，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第48章 平手 任丽珍沉默了片刻……这么直白，太不上流太不优雅了，既然你杨沐玖喜欢直来直往，那她任丽珍也决定不再扮演善良为你好的阿姨，她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商场女罗刹，为什么要扮演自己不擅长的形象呢？于是她不由得提高了声音，用不用质疑的口吻说道：“好，那就如你所愿。你在老太太跟前表现好的有些过分了，我家阿南很不高兴。也是，你是个什么东西，突然跑到老宅子里，搅得大家都不安生，原本平静的生活都被你搞坏了，你知道以前阿南和奶奶多亲吗？你倒好，心机满满到底让祖孙俩生了嫌隙——也别废话了，黑卡是阿北那傻小子给你的，他跟他奶奶如出一辙，我也不问你要，你爱拿拿着，我倒是好奇，你真要用的话，程家那些产业会不会卖给你这个面子。我的条件很简单，给你一笔钱，你来出价，然后你离开这个家。别怕老太太为难你，我会帮你安排好。这个交易如何？” “奇怪，难道程思南遇见这种情况，不应该是燃起斗志，誓要跟我一决高下才对嘛？哭哭啼啼找妈妈告状算什么？我不同意的话，她是不是就要认输？——阿姨，您知道吗，为了追上学习进度，我有将近三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我智商不低，但如果我不如此拼命，依旧赶不上。您是大老板，著名的女企业家，那您更应该懂得勤奋的重要性，为什么您不鼓励她奋起直追，而是……而是低声下气的找到我，玩这种游戏？我不是很理解……”杨沐玖是真的不明白，程思南有这么好的条件，这么爱她的家人，自打出生起就已经赢了这个国家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同龄人，居然就这么自甘堕落？ 这席掷地有声的话，每个字都像一记耳光扇在任丽珍的脸上，这一刻，她甚至恍惚起来，对面坐着的好像她那个冰冷无情跟谁都不亲的臭儿子，类似的话，阿北也说过：“妈，你就这么放纵阿南，迟早害死她。慈母多败儿。”当时她还很生气，痛骂儿子：“你都被你奶奶那个老变态给洗脑了，成天就是苛责小辈，一味找茬挑刺看谁都不顺眼。你妹妹就应该有个幸福的人生！”当时儿子叹气摇头，转身离去时，深深看她的那一眼，也是让她心虚胆颤了片刻，没想到今天又遇到了。 “哈，我不跟你说这些，我家阿南天生好命，不用辛苦打拼也能锦衣玉食一辈子。投胎是门技术活，显然你比较倒霉。杨沐玖，不是人人都要先苦后甜的。人呢，不信命是不行的，你的命这么苦，以后也未必好到哪儿去。”任丽珍似要发泄心底深处不可诉说的心虚般口出恶言，恨不能把杨沐玖气得当场嚎啕。 “嗯，那就别说了，送我回家吧。都三个小时了，我还要学习呢。”杨沐玖平静的起身。 回去这一路，车内有如寒霜笼罩，两个女性，虽差着一辈人和不可逾越的阶级鸿沟，但却打了个平手。 第49章 黑化 把杨沐玖扔在家门口，任丽珍一脚油门绝尘而去，似乎连尾气都在叫嚣，杨沐玖多一眼都懒得看，掏出黑卡刷开了门，早有安保人员开了小车过来，要把她载到宅子门口，她婉拒了好意，就在夏夜热风中慢慢走了回去，心内波澜不兴，对她，只有一件重要事情：期末考试在即，如果能稳坐前三，丰厚的奖学金将稳稳落袋，如果拿到第一，学校还会有额外的神秘奖励，每年都不太一样，要看学校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真正的拥有者愿意提供什么，有时候是国外游，也有磨练意志的横穿沙漠的徒步，甚至还有过参观nasa和南极科考站这种令大家尖叫的项目，不管哪种大礼，费用统统全包，学生甚至可以提供相关消费的小票，学校自会全额报销。 刚进前厅的门，就看见程思北如满面杀气的坐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看见杨沐玖进来，更是双目喷火：“不错啊，都学会夜生活了。” “……你的母上大人带我去吃了顿饭，吃完就回来了。”貌似这臭小子脾气特别差，杨沐玖果断认怂，惹不起啊。 “她干嘛带你去吃饭？莫名其妙。”程思北被妹妹拉着跑这跑那，都是些弱智的事情，实在不耐烦，高考在眼前，哪儿有心思逛街扯闲篇。可是每次一说要回家，妹妹就满脸紧张把他抓的更牢，他直觉有问题，自己的绣花枕头妹妹每次想耍点阴谋诡计，本来就不高的智商立刻跌到地平线以下，满脸的不打自招。 为什么不让自己回家？那就更要回家看个究竟。程思南一看哥哥动了怒，也不敢再造次，却说今晚要回去跟妈妈住，他只好让司机先送她回家，等自己再回了老宅子，却听李妈妈走过来说今晚没人在家吃饭，如果他要是肚子饿，厨房可以早点做宵夜。 “没人在家吃饭，什么意思？”程思北总觉得哪儿不对。 “哦，程夫人带小玖出去吃饭了。” “……我妈带她出去吃饭？为什么？” “不知道，夫人没说。” “出去多久了？” “有两个小时了。有你妈妈在，少爷您不用担心。” ……就是因为那是我妈，我才担心的，程思北又不能说出口，再想起今天程思南这做贼心虚的样子，顿时明白母女俩没安什么好心，不知道要对土包子干点啥，然后这次想起土包子连手机都没有，打给自己亲妈问？更不合适了。这么关心的举动，只会给土包子引火烧身……真是越想越暴躁，也不知道自己这股无名邪火从哪儿来又为了什么，最后终于给自己找了个由头：马上要期末考不好好学习还敢跑出去撒欢，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沐玖看着黑化的程思北，小心翼翼的回答了问题，就要往自己屋里钻。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您还有何吩咐。” 很想问今晚都发生了什么，又觉得这样太八婆有损于自己的形象，这个土包子就不知道自己汇报一遍，真是笨蛋透了，程思北恨恨的一拍扶手：“自己想，错哪儿了！” 第50章 美色 杨沐玖觉得有些忍无可忍，这小子是晚饭吃了火药，还是外面受了气捏软柿子发泄来了，她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下：“好的，我这就回屋想，想明白了我连夜向少爷您汇报。” “你这阴阳怪气的口气什么意思？”程思北的声音越发冰冷。 “没什么意思，就觉得你这莫名其妙拿我撒气的样子很无聊。我要学习了，再见。真是一个两个都来耽误我的时间……”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往回走，丝毫不介意大少爷的脸结满了冰溜子，咔咔作响。 回到屋里，刚脱了t恤和内衣，正拉开牛仔裤拉链的时候，门被咣的一下推开了，满脸冰霜的程思北搓着大火球就进了门，杨沐玖不由得双臂交叉搂住自己的身体啊的尖叫一声，又赶紧死死闭住嘴唇，这要是让李妈妈他们听见了，只怕自己说不清，再落个勾引大少爷的罪名，那真是跳进双涡轮洗衣机也洗不清。 她一把抓过t恤就往回套，却不想这个动作却让少女纤柔的身姿一览无余了五秒，终于穿好衣服，杨沐玖恼羞成怒的指着程思北：“干嘛不敲门就进来！” 程思北还处于目瞪口呆之中，他好像看到了不该看，但是看见了也不后悔，如果可能还想多看几眼的奇怪东西，好像是在北海道奶场吃过的甜筒，白嫩莹润，看上去似乎应该舔一下，味道也一定是甜甜凉凉，香腻柔美……他大力甩甩头：“换衣服不锁门还有理了。我真是吃饱撑的才整晚担心你。神经病！”最后三个字也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说杨沐玖，转身又把门咣的一关，消失了。 倒霉的门，不到片刻被人摔两次，真是招谁惹谁了。杨沐玖却愣住那里，他在担心我？特么的你给我滚回来，咱俩说道说道，有这么关心人的吗？脚步却死死的被莫名的力量焊在原地，终究无力的垂下双肩，走向书桌，拿起了练习册，何以解忧，唯有做题…… 程思北也翻开了课本，可是香艳的影像挥之不去，血气方刚又懵懂的少年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汹涌澎湃的本能，终于愤恨的一拍桌子站起来，老子去游泳！ 第二天早晨的餐桌上，没有了程老太太和程思南，只剩这俩人，真是尴尬到极点。杨沐玖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完成了心理建设：“看一眼就看一眼，又不会怀孕……当然是原谅他啊……算了，算了，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到了车上，封闭狭仄的房车空间内，只剩两个人的时候，杨沐玖固若金汤的心理建设瞬间变成豆腐渣工程，她很想摁下隔离板的按钮，让司机和保镖也出现在同一空间内，但却没这个胆子，只能怂怂的缩在角落里，壁虎一样贴在车窗上假装看街景，头都不敢回。 感觉肩膀被轻轻拍了两下，杨沐玖不由自主回头看的瞬间，就被压进一个火热坚实的怀抱中，少年如松树般清新健康的味道如海浪般扑了过来，令人沉迷又茫然，然后耳边传来低语：“别动。” 第51章 拥抱 杨沐玖果然不敢动，她身体紧绷，眼睛本能的闭上了，身体慢慢柔软下来，而程思北，在安静沉默的拥抱了她好一会儿之后就轻轻放开了，俩人各自坐好身体，目光分别看着窗外，任凭氤氲暧昧的气氛如魔咒般弥漫，直到车子停稳，车门被拉开：“请下车。”少年甩开大长腿绝尘而去，少女不紧不慢如往常一样进来校门，眼波流转的春意却出卖了她的内心，拥抱居然能带给人如此幸福的感受，美好的令人忧伤…… 进到教室，程思南一反常态已经坐在了书桌前，看见杨沐玖拎着书包进来，目光警惕戒备，又带着几分探究，杨沐玖挑眉对上，吓得程思南赶紧低头看书，昨晚任丽珍回到家中，她兴奋的扑过来缠着妈妈问东问西，谁知道任丽珍叹口气把她搂在怀里：“阿南，妈妈是不是把你给害了？我突然担心，你这样子，将来真要嫁出去，恐怕被人吃到渣都不剩你都反应不过来……而妈妈却无法护你一生一世。” “妈咪~！你发什么神经。快告诉我，杨沐玖是不是被你吓哭了？” “早点睡吧。明天你好好上学，以后多听奶奶的教导。至于杨沐玖，阿南，实话告诉你，你不是她对手。她是被苦难命运打磨出来的一把利刃，而你是精美却易碎的琉璃，完全不是同个物种。听妈妈劝，以后离她远点，做不成朋友也不要做敌人。对你没好处。”说完，任丽珍甩了高跟鞋，无精打采的回了房间，留下程思南满心忐忑和不解的站在原地…… 陈老师进来，看看班级里这十几个安静读书的孩子，个个都家世显赫，条件优渥，呃，不能说个个，毕竟还有个杨沐玖。他轻拍手掌，吸引大家的目光看向他，这才说道：“今年的期末考试的神秘奖励出来了。年级第一名可以和本校的创立者共进晚餐。” 下面一片抽冷气的惊叹声，天哪，这是真的吗？简直难以置信，这所学校自建立以来已有二十年的历史，而创立者始终是个谜，这人不接受采访，从不见诸媒体，甚至连名字身份都隐了去，据说学校的高层，每人都会签署一份保密协议，如果泄露了任何关于创立者的信息，都将付出不菲的代价，声名扫地天价罚金都是其次，从今后教育行业将会永久的将此人加入黑名单，一个行业的大门就此关闭。在高额的薪资，优厚的待遇这种名利双收的条件下，谁也不会傻到去违背协议的内容，所以历任校长，此生都将保守这个秘密，并将之带入坟墓。 杨沐玖听完倒没其他人那么兴奋，毕竟她的根系不是这个阶层，她甚至有些失望，为什么不是出国旅游，谁稀罕跟陌生人吃饭！很不爽的低头翻个白眼，她决定奔着奖学金去，发财是王道，而且一定要把路琳拉下宝座，想想她不爽的样子，啊呀真是好爽。 第52章 勤奋 程思北去参加高考了，他瞄准的是国外的高等学府，为此也努力了很久，拼命程度不比杨沐玖差。而杨沐玖再度开启了作死模式，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仗着年轻身体好，一定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两个人似乎把那点小旖旎小情丝就此丢开了，杨沐玖是不敢多想，程思北是不愿深思。 高考完毕的程思北第二天就约了同学直飞去澳洲hiking，直到杨沐玖期末考试完毕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杨沐玖正在房间里昏天暗地的补觉，等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捧着咕噜咕噜响的肚子，她走向前厅去吃午饭，到了餐厅一愣：那个黑炭头是谁，妈呀，跟抹了蜂蜜又挂炉的烧鸭一般，这色泽这质感啧啧……好像有些成熟男人的味道了，啊，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女生一黑就变丑，男生黑了倒更有味道了。 “还没看够？”换皮不换芯，还是那么讨厌。 哦了一声，杨沐玖走过去坐下，搓搓手兴奋的等着佣人拿餐具，一看她这副能吃下大象的模样，程思南就忍不住从鼻孔哼出冷气，从没见过哪个女孩子饭量这么大的，一辈子的穷鬼模样，看着都倒胃口，她立刻放下筷子：“我饱了。各位慢用。” 程老太太正在和孙子聊天，听他讲述hiking的种种趣事，看见睡饱了好似去皮水蜜桃的杨沐玖，和看见杨沐玖就胃溃疡发作的程思南，面色不改，淡淡的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哦？遇见澳洲森林大火了？” “是，本来想徒步进森林，后来队友决定骑车。到一半遇见森林警察封路，说前面大火，让我们往回走。掉头骑了三公里不到，就感觉到热浪肆虐，只好加快速度，我还顺手捞起了路边的考拉，装进车筐带到安全地带，后来通过警局交给了动物保护组织。奶奶，考拉挺聪明的，知道就来帮助它的，乖乖的坐在车筐里，两只前爪还知道紧紧抱住筐边。等同学把照片email过来，我给您看。” 回答完奶奶的问题，这才扭头看看听得一脸神往的杨沐玖：“土包子，考得如何？” “和上次差不了吧。你们继续聊天，我饿死了，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聊天。”说完运筷如飞，不到片刻，就把她眼前那盘黑椒蒜子牛肉粒吃的只剩点渣渣，抬起眼又看看旁边的番茄鱼片，踌躇片刻，发现大家都放下筷子，连碟子都撤了，每人面前是放着银叉的精美果盘，这才放心的又把大半盆鱼片吃的连汤都见底。三碗饭下肚的杨沐玖，幸福的唉声叹气，摇摇头，对上程老太太关切的目光，呲牙一笑：“奶奶，每次我虐待完自己，这么吃一顿，都觉得活着真带劲！” “第一次有人把自虐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烧鸭少年又来劲了。 “你不懂，这叫居安思危。”杨沐玖不以为然，继续吃她面前的果盘。 少年看着瘦了一圈尖嘴猴腮以至于脸上只剩两只滴溜溜乌黑大眼的土包子，努力压抑着内心想亲近想拥抱想热吻的激荡，扶着奶奶回了后院休息。 第53章 离别 时光如指间沙，于握紧和放松的须臾就已不剩什么，杨沐玖沉浸在拿了年级第一的喜悦还不到一天，从学校回家准备过暑假的时候，就被满坑满谷的人给惊呆了，这不科学啊，不是只有春节大家才会回来团聚吗？ “李妈妈，家里这是？” “哦，少爷考到mit了，好像是什么学院读数学？大家前来贺喜，顺便送行。” ……天哪，这个臭小子居然考到了麻省理工，还能入读理学院排名第一的数学系，卧槽，真正的牛逼闪闪啊。杨沐玖崇拜的眼冒金星，只想过去磕个头：少爷，让我沾点喜气儿。 她又看见了春节时昙花一现的面孔：狂躁症患者程汉山，万年老好人程天漠，家暴绵羊胡秀华，永远少女程美素，假天仙儿刘诺诺，空气化身的刘礼……唔，还有毒舌少爷的亲爹种马达人程之远，红杏出墙的亲妈领着绣花枕头的亲妹妹。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这几个老铁，真够没劲的。 于是杨沐玖收拢了气场，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沿着墙根溜回自己的房间，走到一半她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大家根本就没把她当成家庭成员放在眼里，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啊，她索性绕到厨房：“帮我把午饭送到房间，谢谢。” 回到房里，反锁了门又拧拧确认无误这才换衣服，上次被毒舌少爷看了春光以后，她就有了心理阴影。穿上舒适的家居服，大喇喇往床上一趟，突然意识到以后可能很长时间的都看不到他了！她一下坐起来，内心无端的有些发虚和抽搐，奇怪，自己不是天天念叨永远都不要看见他了吗，那这种想哭的感觉是什么？杨沐玖，你是不是狗屎糊了心眼喜欢上人家了？齐大非偶你忘了是什么意思？你想尝尝单恋一枝花的味道？你想让所有人都说你是勾引少爷的心机婊？你想让奶奶失望觉得看错了你？……可是，无论怎么在内心用罪恶的字眼狂抽自己大嘴巴，始终有个响亮的声音，用特大号加粗的黑体字在脑海深处喊着：“你看不到他了！” ……挣扎片刻，杨沐玖沮丧的接受了现实：自己还没开始恋爱就失恋了。 果然初恋就是绝恋，果然凡事的第一次失败的居多。 哎哎哎，何以解忧，唯有做题……可是，现在是放假了呀，突然没有了学习的动力。少女犹如迎面挨了一记重拳，又直挺挺的躺回到床上，感受窒息般的心痛，直到房门被敲响，外面传来佣人礼貌的声音：“小玖，你的午餐。” 开了门，佣人把餐车推进来，又把精美的食器一样样摆到小桌子上，推着餐车告辞而去，开门关门的瞬间，前厅鼎沸的人声趁势挤了进来又散去，让她更觉惶恐，她索性出门一路小跑去找程老太太，只有在奶奶跟前，她才能得到安慰。 敲敲纸拉门的门框，传来慈祥的声音，杨沐玖甩掉鞋子急忙走进去，看见程老太太正对着笔记本在工作，也不好打扰，闷闷的拉过垫子，躺在榻榻米上，问一句：“奶奶，您怎么不去前面？” 第54章 规划 “先让年轻人热闹吧。我一出现，大家心情都不好。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他们欺负你了？”程老太太看一眼萎靡不振的杨沐玖，停止了敲击键盘。 “没有。我心情不好……” “为什么？” “奶奶，程思北他老是欺负我，可是他真要外出求学离家千里的，我突然还有点舍不得……和亲人离别总是痛苦的啊，哪怕是八字不合。” “哈哈，你俩不是八字不合，是太像了。人呐，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总是会格外挑剔。你是不是喜欢阿北？” “不知道呀，奶奶。可能喜欢吧，但真要让我嫁给他，我宁可出家当尼姑……不不不，不是那种喜欢，我也不知道哪种。” “阿北还是挺喜欢你的，你觉察不到？” “哈？奶奶，您别逗我了。要是见面就冷嘲热讽没句好话是喜欢，那还是当我是路人甲更好一些。” “所以说，你们年轻人总是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喜欢一个人，这意味着要面对和接受自己的软弱，这种感觉会强势惯了的人格外抵触和厌恶……” “……太复杂，听不懂了。奶奶，如果我像他那样努力，我也能考到mit吗？” “你可以试试啊。或者harvard也不错？唔，开学就高一了，可以开始着手规划，开始为自己心仪的学校做全面的准备……” “哇，我现在就去！” “……你又不难受了？”程老太太觉得小玖和阿北某些方面实在太像了，强大的地方简直能超越人类，但是弱智的地方还不如垂髫小儿。随他们去吧，人生各有缘法，不由他人干涉。 “你要跟我去前面吗？” “不去了，奶奶，我想回房间查学校做攻略。” “好。随你。对了，小玖，除了学习，暑假我给你安排了各种家庭教师，日程会满一些，礼仪老师形体舞蹈老师法语老师都会上门，每个周末还有两节马术课在郊外农场。日程表都安排好了，在李妈那里——如果觉得辛苦，我们可以适量减少。” “哇，奶奶，您对我真好！我喜欢这样，技多不压身，趁着年轻脑子好身体好，能学多少学多少，以后我就是德艺双馨才貌双全啦！保证不给奶奶您丢人。”杨沐玖笑得见眉不见眼，有人愿意花费这么大的财力精力，把柴禾妞培养成小公举，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老太太心中叹息，人和人之间差的真不是一星半点儿，要是程思南，肯定就一边拧身体一边跺脚的抱怨没有看剧时间，没有和姐妹淘shopping逛街联络感情的时间了。正暗自感慨，李妈妈来请：“前面都摆好了，就等您一位了。哟，小玖，你也在，快陪着奶奶到前面去。” 于是当杨沐玖跟在程老太太身后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大家又是一惊：这是要变天？历来都是程思北陪着老太太出现，如今这小子要留洋苦读，杨沐玖就成了接班，几个意思，程思南算是出局了？也是，如果真要在众多女性里面选个左膀右臂，任丽珍虽然合适但人家根本就没把程家当成自己的家，再扒拉扒拉，也就只有杨沐玖合适了，各方面都比程思南强出一大截，脑子但凡有几丝理智的都知道如何抉择。 第55章 觊觎 程思北正被各路拜年话说的脸酸尴尬，看见一老一少才出来，颇为不满，再看看杨沐玖笑意吟吟的嘴脸更是想打人，这个土包子真是铁石心肠，一点离别的哀愁都看不出来，真是白眼狼！他起身迎向程老太太，杨沐玖立刻乖觉的退居二线，趁人不备回了房间。看着白眼狼逃也似的背影，程思北心里好似西伯利亚冰原。 程天漠看见杨沐玖出落的亭亭玉立，脱胎换骨一般，怎么看都是底蕴世家出来的大小姐似的，既没有程思南的浮夸骄纵，也没有刘诺诺的假模假式，反而一派从容淡定，穿着打扮看似低调实则考究，从发型到衣服，从款式到颜色，均于不显山不露水中藏着精致，不是有品位的人，只会觉得杨沐玖这身虽然符合年龄但过于素净了，但有品位的人则一眼就能辨识出扎着马尾辫的头花是巴黎时装周一位脱颖而出名不见经传的设计师的作品，这位设计师，善于用平价材料制作奢侈品，通过设计和做工来彰显品位，很是受年轻潮人的推崇。 杨沐玖要知道程天漠的心里活动，恐怕要笑掉大牙了：没错，每季的衣服饰品，都是造型工作室制作了图册让家里人选，但她每次都是要等到程思南挑完了，才能从剩下的目录中选择，好在她和程思南品位差异极大，就算让她先选，恐怕也还是跟剩下的这些没什么区别。 程天漠打量完，有些动了心思：要是拿下杨沐玖，会不会让老太太对他也爱屋及乌？听说程思北和杨沐玖相处的很不好，如今这小子要远走他乡，正好趁他不在追下杨沐玖，等他回生米熟饭——程天漠对于堂弟，向来有些敬而远之，既有嫉妒也有发自内心的畏惧，论外表，他本身也不差，自小也是很多女孩子追，但站在堂弟身边，就好像太阳旁边的一根蜡烛；论能力，他也能独当一面，脱颖而出，但和堂弟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虽然只是个高中生，但是堂弟已经参与了程氏集团一些重要项目，仅仅是旁听和打杂，但却展现出了更加灵活的思路……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有的天赋或者智商差异，却成了程天漠的梦魇，因为他那个恶魔般的老爸，总是不停的拿他和堂弟去比，“别人家的孩子”如同魔咒一般，时刻围绕着他璀璨他，无论他做的多出色多努力，依旧得不到父亲的认可和满意，换来的只是拳打脚踢和恶语相向，而那个懦弱没用的母亲，除了躲在一边哀哀哭泣，就跟死人没什么区别。自记事起，他和母亲就是父亲的出气筒，小到没赶上飞机，大到自己负责的业务盈利不达标，总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花样挨打层出不穷，这也练就了他对于他人情绪极强的捕捉能力，就好比脆弱的珊瑚，伸出了上万只触角随波荡漾，不管是沙砾还是鲸鲨，都能第一时间感受并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姿态，于是这一次，他把目光瞄准了杨沐玖，试图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56章 不安 杨沐玖还不知道自己成了他人觊觎的目标，她不喜假惺惺的送别，更不喜离别的哀愁，在她迄今十几年的短暂生涯中，已经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如今遇到这种场面，索性做只鸵鸟，把脑袋扎进沙堆中不听不看不去感受。 回到房间，发现李妈妈已经把她暑期的日程表放在了桌子上，拿起来看，嚯，果然很满，不比上学轻松。也挺好，反正自己闲的没事儿。 打开电脑，开始查harvard大学的资料，积极筹划，正忙得忘了烦杂人世，响起粗暴的拍门声，她翻个白眼，天下除了程少爷，还有谁这般无礼，拔高嗓门喊一声请进，程思北那张喜马拉雅冰山脸就出现在了门口。 “又来找我撒气吗？”杨沐玖摆出好客的模样。 少年鼻子哼出冷气：“大家都来向我道喜，唯独你玩消失，有没有礼貌？” “自古以来，人人都爱锦上添花，你听拜年话还没听够吗？安啦，不差我这一句半句的。”杨沐玖不以为然的摆摆手。 程思北大喇喇往沙发上一躺，伸个懒腰口中呢喃：“就你鸡贼。真是累死我了……你喝的什么？”他斜眼看见了茶几上放着的半杯水，色泽碧绿清澈，绝对不是茶水，但家里似乎也没见过这种饮料。 “哦，我自己做的饮料，你要喝吗？”看见程思北点头，杨沐玖从小冰箱里拿出水壶，给他倒了一杯递过去。程思北坐起来，把杯子凑到鼻尖闻闻，一股熟悉的植物清香，再喝一口，咦，还不错，清润冰凉，只觉得随着一道凉意下肚，口鼻只见弥漫着淡雅的香气，涤荡身心，顿觉忘忧。 “这是什么做的？” “小花园里的采的嫩竹叶尖和薄荷草，煮到水滚，熄火后放一点点冰糖，冷却再过滤就行了。” “奇奇怪怪。”少年一饮而尽，自己又倒了一杯。 “以前家里爷爷教给我的，我还会别的花草茶配方。奶奶现在喝的玫瑰露也是我做的。” “为什么不给我做？” “……欢迎来找茬。”杨沐玖无奈的扶额叹息。 程思北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她面前，很不爽的俯视她：“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我要出国读书，你是不是都想放鞭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也不算全错，你一见面就刻薄我，的确让我紧张的不行，现在你要跑路，我好像是感觉轻松点。讨厌倒说不上，毕竟你对我有这么大的恩情，除了嘴巴可怕一些，其实你对我挺好的。”杨沐玖看着少年的眼睛，坦诚说出了心里所想。 “哼，还不算没良心。”程思北突然觉得自己又忍不住想去拥抱眼前小小一只，热乎乎的抱在怀里，散发着少女特有的淡淡乳香，闻起来让人心平气和。看见他目光闪烁，杨沐玖本能的紧张，她戒备的往后缩一缩，瞪着他一言不发，瞬间烧红的脸颊暴露她的不安。 看见少女一副防狼的架势，程思北颇为尴尬和受伤：“你那什么表情！”说完转身就走了，回前厅的路上愤愤的想：土包子不识抬举，多少女孩子连跟我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哼！ 第57章 赴宴 离别之音终究还是响在了每个人的耳边，俩人之间越发生疏，互相躲避着令人惶恐不安的分离。程思北在家的时间越发少了起来，同学朋友的饯别宴会，去了一场又一场，每次都是午夜后才回家来，杨沐玖早已呼呼入睡，不知道少年带着醉意在她门前伫立徘徊又断然离去的身影是何等动人。 就在程思北出发前的前一天，杨沐玖终于收到了电话，学校的神秘拥有者邀请她共进晚餐，唷，糟糕，她都忘了这事儿了。她跑去跟奶奶请假，当程老太太听说今年的年级第一的特殊奖励是这个的时候，一向从容的脸上露出错愕，她又仔细问了问，拿起呼叫器通知李妈妈把程思北也叫到她屋里来。 少年很快就过来了，看见杨沐玖在，不动声色的坐在距离她稍微远些的地方，问奶奶有什么事情。 “你也是今晚要跟学校的创立者吃饭吧？”程老太太问道。 “是啊。奶奶您怎么知道的？” “因为小玖也要去。刚好你俩一起去。车子我让李妈去安排了，坐那台加长的幻影吧。” “哦，对，您不说我都忘了，是年级第一名的奖励。您叫我来，是让我看着土包子别出丑给咱家丢人吗？” 杨沐玖闻言朝天翻个白眼。 “你这孩子，就不能好好跟小玖说话。我叫你俩来，是要嘱咐你们两个，见了那人，要注意言行礼貌，尤其是你，阿北，不要恃才傲物。” “奶奶，您真奇怪……我们去吃饭，您紧张什么？不就是创建这个学校的人，我们和平时一样就好了。”程思北觉得奶奶小题大做的风格和平时不一样。 程老太太顿时有些语塞，她惊觉自己有些失态了，关己则乱呐。于是又随便说了两句，就把两个孩子撵回房间换衣服了。 到了时间，车子载着两个年轻人朝着学校驶去。想想终于有机会进入尖塔顶楼那间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神秘房间，还是激动的。杨沐玖问坐在对面的程思北：“你以前见过这人吗？” 得到的回答是摇头。 “今晚会吃什么？总不能还是食堂的饭菜吧？都放暑假了……” “果然属猪的，走哪儿都惦记吃，能有点追求不。” “吃的不好我会失望呀。吃饭吃饭，不吃满意了怎么行。”杨沐玖觉得程思北真是不可理喻。 “坐过来。”少年拍拍身旁的空位。 “不。怕你。”杨沐玖的脸又红了，程思北看见她这副害羞还要强撑的纸老虎模样，突然来了恶趣味，嗤笑一声：“怕什么？让我拥抱一下怎么了。” “就是因为你觉得不算什么，我才害怕！讨厌，不和你说话了。” 既然你不过来，那我可以过去，程思北一屁股坐到杨沐玖身边，把她抱进怀里：“小气。我又不会做太逾越的举动。抱着你真的很舒服……小时候，我妈给我买了一只抱抱熊，每晚抱着它我才能睡着。别乱动，让我安静的感受一会儿。” 杨沐玖不再紧绷，她把脸埋在少年炙热的胸膛里，听着他的心跳，默默的想：其实我也很喜欢这样，和你一样觉得踏实安心。 第58章 大李 车子停稳前，俩人早已整理好了仪容，程思北细心的帮她把碎发撩到耳后，手指碰触到耳朵的瞬间，杨沐玖觉得那一片皮肤瞬间被点燃了，脸嗖的又红了起来，程思北不明所以的看看她：“你搞什么啊，动不动就脸红，我可没对你做什么。” 杨沐玖心塞的抹把脸，也不辩解，只是恨自己这过于细腻雪白的皮色，实在太容易出卖内心了。她沉默的跟在程思北身侧往学校里面走，少年甩开长腿大步从容，杨沐玖只好拼命的加快步频努力跟上。 黄昏的校园，于静谧中更添神秘，沿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只有俩人的脚步声。拐角处的镜子冷不防映出俩人的身影，倒把他俩吓一跳，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只见镜子里高大和娇小并肩而立，男生五官俊朗无可挑剔，女生俏丽灵动身形纤柔，组合的异常完美。俩人被镜中影像震撼，都有些羞赧，赶紧假装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按了电梯，又输入了密码，电梯这才启动，将俩人带到了神秘塔楼的顶端。 程思北也是第一次来这里，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非常自然的拉起杨沐玖的手，牵着她出了电梯。少年瘦长有力的手传来阵阵温暖，极大的安抚了杨沐玖的忐忑，俩人站在走廊的这头，遥望这条似乎很长似乎又不长的走廊，两侧墙上燃着古老的粗白蜡烛，脚下地毯是修道院一般的古老花纹，突然就从现代文明回到了中世纪。 沿着走廊来到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前，没有电子门铃，倒是挂着一个古老的黄铜手扣，程思北拉起手扣，在门上轻轻撞击，门应声而开，一个穿着民国时代长衫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向两人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李老在等两位的莅临。” 进门才发现，塔楼顶端的这间阁楼面积并不小，却没做分隔，宽敞通透的大开间，靠窗是书桌，旁边是文件柜，房屋正中间是硕大的会议桌。而餐桌，却摆在了另外一张窗户的附近。传说中那位神秘的创始人，李翰祥，上穿月白色的亚麻衬衫，下面是条黑色府绸裤子，脚踩黑色千层底儿呢子面的布鞋，正叼着烟斗，坐在沙发里饶有兴味的看着两个年轻人。他身材不很高，满头银发却不显老颓之态，面上带着看透人世通达讥讽的微笑，似乎在说，嘿，年轻人，这个世界没什么新鲜的。 彼此打量完了，杨沐玖拉一下程思北的衣角，俩人赶紧上前，恭恭敬敬的鞠躬，直起身来等待长者的吩咐。李翰祥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磕掉烟灰放在架子上，起身走向餐桌：“别拘谨，随意一些，我们就是吃饭聊天而已。” 三人落座，中年男子走到墙前一推，一扇隐蔽的门打开了，看的杨沐玖嘴巴微张，李翰祥哈哈一笑：“里面是小厨房。今天这顿饭，都是我自己做的。请两位小朋友尝尝我的手艺。” 第59章 喝酒 “我该怎么称呼您？”程思北问道。 “喊我大李就行。”老头乐呵呵的。 “大李，你为什么要自己做饭呐？”杨沐玖可没程思北那么多顾虑，大喇喇就开了口，她的目光流连在中年男人一样样摆出来的菜式上，俩眼放光，瞧瞧这摆盘这色泽，啧啧，有型有款，味道一定很不错。厨艺也是审美的体现，五味调和，色香形搭配，没有天分也不行的。 “全世界好吃的都吃了一遍，觉得不过如此，于是我就自己做咯，尝尝，看你喜欢不。peter倒点酒来。”中年人应一声，转身又进了小厨房，片刻后拿了一瓶粉红香槟，放入冰桶之中拎了出来。 “大李，未成年人饮酒……这……”程思北犯了难，在学校里当着学校创始人的面做违反校规的事情，这有些尴尬，这可不是在外面。 “我要喝，我要喝。我还没正经喝过酒呢，小时候，爷爷偶尔用筷子头蘸了点让我尝尝，也没品出什么味道，真是好奇。”杨沐玖生怕程思北不让她喝酒，赶紧表达自己的想法。 “嘿，你年纪轻轻却给自己设置这么多禁锢，这可不好啊，人不轻狂枉少年，好多事情只有这把年龄才能做，做起来才有意思，不要等着到了我这把年纪才悔当初。”说完也不管程思北的脸色如何，直接让peter嘭的一声开了香槟，给三人倒在细长的杯子里，粉红色的泡泡顿时烟花升空炸裂般的从下面往上涌，李翰祥举杯：“来，让我们好好享受今晚。” 碰了杯，杨沐玖好奇的抿了一口，哇哦，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瞬间打开了，气泡在舌尖迸开，入口是冰凉的，转瞬就感觉凉意中透出热辣辣顺着食道往下滑，鼻尖呼出的是水果的清香馥郁，啧啧，享受，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满意的眯眯眼，这才拿起筷子，夹向那盘整齐划一有如护士帽般的鸭肝。这一入口就有些惊艳，细腻咸香，丰腴十足却毫无腥膻之气，入味十足却又嫩滑，令人忍不住想再来一块。 杨沐玖这厢吃的两腮鼓鼓像只松鼠，程思北却彬彬有礼的问道：“大李，请问，为什么只要我们两个人，别的年级第一呢？” “哦，我安排到别的日期了，今晚只有你俩——小子挺敏锐，不错。我就是想看看程老太太亲手带大的孙子和她豁出去老脸让我破格录取的女孩子，都是什么样的人。嗯，不错，程老太太果然是眼光精准。” “耶？您认识奶奶？”杨沐玖终于从食物中抬起头来，带着满嘴的油光问了一句。 “哈哈，老相识了。你们都不知道吧，哈哈哈哈，老太婆瞒的挺好。你俩回去替我带声好。我就不祝她身体健康了，就她那精气神，还能在霸权三十年。来，喝酒。” 在酒精的作用下，一贯紧绷绷冰冷冷少年老成的程思北终于放松下来，他甚至情不自禁的拉住了杨沐玖的手，而早已喝得有些头晕的杨沐玖根本就没察觉有什么不妥，跟李翰祥聊得那叫一个欢快…… 第60章 心声 夜已深，酒阑人尽兴，终究有曲终之时，李翰祥派peter把两个少年送到门口等着的车上，他自己站在窗前，点燃了烟斗，目光清朗毫无酒意的望着楼下的三人：程思北只是有些微酒意，所以步履稳健；杨沐玖是喝的有些多，踩着八卦梅花桩的步伐，要不是程思北把她搂住了，估计就撞墙上……他看着消失在拐弯处的三人哈哈笑出声的同时喷出一口浓烟，仿佛能遮住天上的明月，忍不住感叹，这个老太婆命是真好，养出一个拔尖的孙子，又捡来一块璞玉，假以时日，杨沐玖的成就未必会在程思北之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 坐上回家的车，刚发动，程思北就又把杨沐玖拉进怀里，酒精让他放松，让他有些感性，但却依然和平时一样足够理智和清醒，只是今晚似乎和这个世界有了短暂的和解。他看着杨沐玖那双喝到无法聚焦的双眼，以及只会咧着大嘴嘿嘿傻笑的模样，心里柔软的好像棉花糖，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少女脸上细细描绘，嘟囔着：“我觉得我不喜欢你，但为什么想亲近你呢？” “因为我美呀，内在美外在美，美的不行不行了。”杨沐玖还在傻笑，笑完了伸出双臂搂住程思北的脖子，“哥们，是不是被我迷住了？我跟你讲啊，这不丢人，这叫有眼光。” ……喝成这样还不忘自吹自擂，普天之下没有谁的脸皮比杨沐玖更厚了，但是为什么会感觉到好可爱，一定是喝多了。糟糕，奶奶看见这样，还不定怎么发飙呢，想到这里，程思北顿时酒醒三分，努力让自己像平时一样。 “你这刻薄恶毒的家伙，马上就要滚蛋了，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开心的放鞭炮庆祝，可是为什么好难受，一想起好久看不到你，我就想抱住脑袋尖叫。妈的，我是受虐狂？我跟你一样啊，不喜欢你，但还是喜欢靠近你。唔，抱抱好舒服……你说，你要是滚蛋了，是不是就把我忘了？反正我是不要想起你，老欺负我，人渣，还我初吻！”杨沐玖硬着舌头絮絮叨叨，把脸贴在程思北的脸上，“真热，一点也不凉快。啊啊啊，腿好软……” 她说的欢快，程思北在犹豫要不要吻住她让她闭嘴，实在是聒噪，魔音穿耳令人心烦意乱，遗憾的是，就在他犹豫纠结的时候，车子停住：“少爷，到家了。” ……为什么今天的路这么短？ ……为什么我要犹豫？ 满怀懊恼的程思北有些迁怒于司机和保镖，他面色不虞，拉着杨沐玖跌跌撞撞下了车，杨沐玖歪歪扭扭的跟着，还在叨叨：“妈的走慢点，考虑一下短腿的感受。”就在要进前厅的时候，程思北转转眼珠，转身从甬道走了进去，这样就不用穿过前厅，而是从花园后侧的门能够回房间，避免被李妈妈抓住问半天，看到杨沐玖喝成这样，恐怕他跟奶奶交不了差。 于是从侧门悄悄进了回廊，他把杨沐玖拉到她房间门口，打开门把她塞进去，然而刚松手，杨沐玖就一个大字型趴在地上，嘴里还在嚷嚷，真是不省心，他只好进屋把她抱起来往卧室走，刚走了两步又心虚，于是转身回来把门踢上。 第61章 远去 天哪，她真轻，可能还没一只哈士奇重。少年一边想着一边把少女轻轻的放在床上，帮她脱了鞋子，纤细的脚踝甚至让他担心别给握断了。再拉过空调被给她盖上。杨沐玖已然陷入酣眠，发丝乱七八糟的遮在脸上，双唇微张，鼻息咻咻，少年站着看了一会儿，离别的哀愁有如秋风般萧瑟，他忍不住躺下来搂住她，睡着的杨沐玖格外乖巧柔顺像只猫咪。 你永远这样老实该多好，平时张牙舞爪的真闹心。 睡得像死猪，想和你说两句离别的话都没机会。 我对你究竟是什么感情呢？我们都还太小，无法清晰的定义这份关系，也许只是青春的骚动，也许是两颗年轻寂寞的心彼此的慰藉。 我只知道，一旦分离，我们之间将成为过去，世界太大，人生太长，可能性太多，一切都是未知的开放的。 喂……你都听见了吗？算了，祝你好运，也祝我自己。 程思北在杨沐玖额头印下深深的吻，又忍不住吻吻她的嘴唇，少女呼吸之间吐气如兰夹杂着淡淡的酒精味道，让他的本能瞬间被唤醒，生怕自己做出蠢事的程思北强制自己迅速离开了房间。 日上三竿，杨沐玖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还穿着外出的衣服，皱巴巴的团在身上，再看看时间，糟了，都快中午，那臭小子今早要走的，现在还来得及道别吗？她赶紧跳起来冲进浴室洗漱更衣，等焕然一新出来跑到前厅，已经静悄悄的了。她拉住一个佣人问少爷走了吗？得到的回答却是一个小时前少爷就出发了。她颓然的坐在沙发上，内心是空落落的疼痛，仿佛被狠狠的挖走一大块。 臭小子太无情了，连张纸条都没留下。都怪自己昨晚喝多了。哎，这就是缘分不到，等他到了那边，新生活一开始也就忘了我……好心酸，不想了不想了。 餐桌上，只有杨沐玖和程老太太两个人，一老一小都有些萧索，没了谈话的欲望，杨沐玖没什么胃口，她放下筷子：“奶奶，我不想吃了。” “哦，胃口不好，那就算了。跟我说说昨晚你们和李翰祥吃饭的情况吧。” 杨沐玖于是把全部经过仔细的讲了一遍，听得程老太太皱眉：“这混账老头儿，居然让你们喝酒，难怪今早没见你起来，阿北还让我们别打扰你了，说你不舒服。我以为你昨晚回来感冒了呢。” “喝酒误事，我算领教了。昨天只是好奇的尝试，既然好奇心得到满足，以后我也不喝了，这会儿脑袋还有点发晕，腿脚也发软。酒精不是什么好东西。”杨沐玖皱眉下了结论。 晚饭的时候，程天漠上门了，他带着鲜花，非常绅士的吻了吻老太太的前额：“奶奶，今天我来蹭饭可以吗？”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奇怪话，到奶奶家吃饭还这么客气。”程老太太眉头微蹙，对于大孙子，她并不是很喜欢，这孩子有些太善于察言观色，同时又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极深，虽然集团的所有人对于谦恭有礼的程天漠平价都很高，但程老太太始终心里有一份狐疑，过于完美无可挑剔的人，是不真实的，戴着面具的大孙子内里究竟是怎样的人，在她看清之前，是不敢委以重任的……想到自己这把岁数居然看不透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还是自己的亲孙子，程老太太心里更是犹豫了。 第62章 靠近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奇怪话，到奶奶家吃饭还这么客气。”程老太太眉头微蹙，对于大孙子，她也深入血缘的喜欢，毕竟是程家第一个孙子，但和程思北相比，宠爱和信任程度就有所打折。这孩子有些太善于察言观色，同时又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极深，虽然集团的所有人对于谦恭有礼的程天漠平价都很高，但程老太太始终心里有一份狐疑，过于完美无可挑剔的人，是不真实的，尤其在至亲的人面前和在外人面前毫无二致，更令人不安，阿南虽然在外面高贵守礼，应对得当进退自如，但回到家里，就是骄纵跋扈；而阿北呢，外人面前冷面冷口，高高在上对什么都不屑一顾，但在奶奶跟前，却依旧是个毛头少年，喜欢恶言恶语评价任何人和事；唯有戴着面具的大孙子内里究竟是怎样的人，在她看清之前，是不敢委以重任，甚至黑卡都不敢给他一张……想到自己这把岁数居然看不透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还是自己的亲孙子，程老太太心里更是犹豫了。 杨沐玖正在书房看的入迷，耳边响起温柔礼貌的声音：“小玖，我这样喊你可以吗？”抬头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文质彬彬面带微笑的脸，哦，原来是完美绅士万年好人程天漠。她站起身来：“程大哥您好。”然后就有些没话说。 “呵呵，别拘谨，我今天来看奶奶的。马上开饭了，走，去前厅吧。” 于是杨沐玖只得放下书本，跟在程天漠的后面往外走。 “你成天就是看书吗？听李妈说，找你来这里，把握最大。” “也还好吧，每天都有很多课程要学，闲暇时间才来书房泡着。” “你都在学什么，能告诉我吗？” “形体，礼仪，舞蹈，音乐，法语。每个周末去农场学骑术。”真没看出来，老太婆居然下这么大心思和血本培养这个孤女。 “安排还是挺满的。那你还有时间出去玩吗？” 杨沐玖摇摇头，“偶尔陪奶奶出去逛街或者去你们家的商场巡视。” “这样会不会太辛苦无聊了？你们小女孩都喜欢和闺蜜出去逛街吃喝玩乐看电影买东西的吧。” 再度摇摇头，“我不喜欢这些，待在家里就挺好，有书看有互联网有泳池和健身房。再说我差同学们太远，总也融入不进去，这可不好。趁着假期，奶奶给我请了老师，趁机恶补一下，开学才能参加各种社团活动。” 程天漠突然拉住杨沐玖的手，吓得她猛一下甩开，抬起戒备的大眼，不明就里的看着程天漠，“哈，别紧张，这里有台阶，刚清洁过还是湿的，我怕你滑倒。” “哦，谢谢，不用了。每天我都这样来来去去的，很安全。”杨沐玖把手放进裤袋。 程天漠伸出手在她脑袋轻轻拍拍：“小姑娘，我是你的家人，不用害怕。”杨沐玖很不喜欢陌生人的碰触，尴尬的浑身汗毛乱竖，只好干笑两声，加快脚步到了前厅。 第63章 同行 看着杨沐玖逃跑似的背影，程天漠和煦的微笑变成了冷笑，他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拿下杨沐玖，哪怕冲着那张黑卡。金钱和事业，他今生唯一的追求，有了钱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等到他卧薪尝胆然后功成名就，倒要看看这无情冷血的家族，谁还敢小看他，到时候别怪他翻脸不认人，谁曾亏欠于他，必得加倍偿还。他的心里对家里的每个人，都充满了深深的恨意。 饭桌上，为了款待平素不常见额程家大少爷，多加了几道菜，杨沐玖自是大快朵颐，闷头扒饭，程老太太喝了一碗美龄粥也就饱了，她看着优雅进餐的程天漠，随口问了句：“有女朋友了吗？” 程天漠身形一顿，抬起头来笑笑：“没有。奶奶，看着有合适的女孩子可以介绍吗？” “你这条件哪儿还需要我介绍。虽说年轻不急于成家可以慢慢挑选，不过这个年纪不谈恋爱，将来会遗憾的。” “是啊，我也这么想。大约缘分未到吧。我倒也不是挑剔，只是想遇到令我心动的她。”说着这话，眼光若有若无的朝杨沐玖飘了飘，可惜秋波荡漾给瞎子看了，杨沐玖正在跟螃蟹钳子搏斗，估计连这句话都没听见。 “小玖，明天骑术课，今晚不要吃太多不易消化的食物。”程老太太好心的提醒。 “好的，我这就吃完了。” “明天去农场骑马？太好了，我也好久没去。可以同去吗？”程天漠饶有兴味的问杨沐玖。 “呃……”杨沐玖觉得不太好回答，毕竟这里轮不到她说话。 “那就一起去吧。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今晚都早点休息，尤其小玖，别学习到太晚，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程天漠今晚留宿在程家大宅，他父母的房间里，原本两室一厅的房子就给他留出了卧室。他还记得小时候，他全家尚未搬离出大宅的时候，那会儿叔叔还没结婚，每天不重样的换女朋友，却不敢往家带。他父亲那会儿就开始拳脚相加的对待儿子和妻子，却始终有所收敛克制，真正的噩梦是从搬出去住以后，为什么搬出去？因为程老太太说：各家应该有各家独立的生活，房间都给你们留着。他连最后的庇护也失去了……自此坠入地狱，想起这个，他就恨程老太太恨得牙齿咯咯作响，他不信程老太太不知道自己大儿子的恶劣行径，却选择了装聋作哑，从某个角度这种行为无异于帮凶。 阴郁愤怒的情绪有如潮水从脚下涨起，淹没了程天漠整个人令他无法呼吸，他忍不住把衬衫领扣解开，以获得新鲜的空气。黑暗中，一张原本俊秀的面孔扭曲到有如魔鬼附体，正在此时，手机响起，他看看上面的名字，整个人又恢复了正常，甚至带上了一丝甜蜜的笑意接通电话：“瑄瑄，这么晚还没睡？” 也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程天漠笑意更显温柔：“好啦，明晚我就去找你。别伤心，我会经常飞去美国看你的。明晚见，你要乖哦，好好吃饭，早点睡觉。” 第64章 骑马 挂断电话，脸上笑意不减，整个人也放松下来，程天漠默念这个能带给他抚慰的可爱名字，瑄瑄，多好，遇见你真好，你是我的救赎，我的生命之光，是冰冷世界唯一的温暖。想起初遇那日，一个穿校服的小女生急匆匆的撞到他身上，手里的抹茶冰淇淋顿时给他的衬衣上添了抽象派的图案，他还没来得及有所表示，小女生吓得眼圈都红了，结结巴巴的说我会对你负责的。说完又觉得哪儿不对，赶紧用手捂了嘴巴，用泪意盈睫的眼睛尴尬的看着他。正是这次相遇，让俩人相识；而这句词不达意的话，却击中了程天漠的柔软。那时程天漠即将大学毕业，正在程氏集团内实习，而这个柔弱温婉的小女生却还是个高三的学生，这并未妨碍两人情愫滋生，转眼半年多过去了，如今瑄瑄在家人的安排下，即将出国读书，离别在眼前，让平素乖巧的小女朋友多了几分蛮横痴缠。 程天漠打算明天陪杨沐玖骑马完毕，就直接去找心上人，喜欢她如藤缠树一般依偎在他怀里，然后每件事情都听从他的建议或者安排且充满了全身心的信任，这让程天漠感觉到自信和强大，也更乐于守护自己的小女人。瑄瑄即将出国，不在眼前更有利于他实施自己的计划。瑄瑄，我会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现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以后的生活会更好，我要让你成为人人都羡慕的女人。 天色微亮，杨沐玖已经收拾完毕整装待发，程天漠也按时来到前厅，车子在周末清晨空旷的街道上有如鱼儿一般畅快的驶出了城区上了高速公路朝着农场的方向绝尘而去。 路途不算近，路况如此通畅的情况下也需要开两个小时，杨沐玖沉默的坐着，不多时就又睡着了，程天漠看看她的睡颜，一路都在盘算如何能让杨沐玖动了情丝。这农村丫头脾气硬主意大，一般的甜言蜜语是不行的，总得要能创造点契机或者转化条件，最好能让她心存感激，至少卸下防备。既然如此，来一出英雄救美是最好的，如果没这个机会，那么俩人至少应该深入的接触一下，人都是因为陌生才彼此戒备，因为彼此了解才能成为朋友。程天漠决定刷一刷他在杨沐玖那里的好感度。 到了农场，早有人在那里等待，看见程天漠也下了车子，农场的主管和马术师都有些吃惊，赶紧恭敬的问好，程天漠文雅一笑：“不要紧张，也不用管我。你们按照奶奶的吩咐照顾好杨小姐，我先去换衣服了。”而杨沐玖第一次来，什么都不懂，于是马术师带着她去换了衣服，又教她怎么穿护具，一切打点停当，牵过一匹温顺的母马，递给杨沐玖一个苹果，告诉她：“马是很有灵性的动物，请你温柔平等的对待它，并且要真正的爱它。先交个朋友吧，你可以摸摸它的脸颊和鼻梁，表达一下友好，再把苹果喂给它，它会开心——骑师和马之间，也是讲缘分的，希望你能和它建立起心灵感应。” 第65章 农场 自小在农村长大，也侍弄过不少大牲口，骆驼啊马啊骡子啊驴啊，所以她倒是不害怕而且也知道如何套近乎。上前拍拍马的额头，又把自己的脸蛋贴上去蹭一蹭，最后伸开双臂抱住马的脖子，栗色的马果然温和，它低下脑袋轻轻的摇晃，又抬起前蹄在地上点点，表达了自己的友好。杨沐玖掏出苹果喂给它：“姐们，咱俩好好相处呀。” 马术师教杨沐玖如何优雅利落的上马下马，如何驾驭马匹，又如何发出指令，杨沐玖胆子大什么都不怕，没用太久就掌握的七七八八，见她上手速度不慢，马术师索性让她骑马慢跑一圈。跑完一圈回来，杨沐玖满脸意犹未尽：“速度慢不过瘾。” ……真是个野孩子，马术师挠挠头：“如果你有把握，可以用使劲抖一下缰绳，让它跑起来。减速的要领我也告诉你了。你试试吧。” 高兴的答应一声，杨沐玖一抖缰绳，腿用力一夹马肚子，马儿仰头长啸一声，瞬间冲了出去，杨沐玖兴奋的心通通直跳，风迎面吹来，速度和激情让她豪情万丈，内心深处的野性全部释放出来，马儿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内心，索性四蹄翻飞也撒开欢的跑，足足跑了半个小时，一人一马才尽兴而归。 马术师看着大汗淋漓又满心舒畅的人和马，不由得笑了，还真是，马就得这么跑才会觉得舒服。杨沐玖翻身下马，感激的摸摸马的鼻梁：“真过瘾，谢谢你。” “你胆子真大。”一直在旁边观看的程天漠走了过来。 “村子里也有这些，我们这些孩子没少偷着骑。还是马儿乖，骡子脾气最大了还笨。”杨沐玖乐呵呵的。 “休息一下吧，走，我带你去马厩里看看。”扭头又对马术师说，“你们先忙，我带着她就好。”说完，程天漠伸手发出邀请，杨沐玖只当没看见那只伸出的手，点点头示意他带路。 程天漠也不介意，微微一笑往前走，杨沐玖跟在后面进了马厩，还真不小，里面有五六匹马，什么颜色的都有，她一眼看中了一匹特别高大的白马，那马带着桀骜不驯的气场，看见有人朝它走过来，不耐烦的嘶鸣一声，用蹄子跺跺地。 “你喜欢这匹？”程天漠问她。 “嗯，好像一个英雄。它真美。”杨沐玖对着白马谄媚的招招手。 “这是程思北的马，脾气暴烈，除了他能骑，别人别想上身。你别靠太近了，它要是不喜欢你就会踢你。” 啧啧，臭小子的马都和他人一样各色，杨沐玖看着白色的马匹，却生出一股亲切感，思念油然而起，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摇摇头，杨沐玖对着白马摆摆手：“乖啦，我不会碰你的。” 绕了一圈出了马厩，农场主管请俩人去吃午饭，下午马术师会教杨沐玖如何更精准的控制马匹的动作，以及……如何优雅高贵的骑马，她上午只顾着high了，动作实在有些粗野，举手投足间，农村野孩子的本质暴露无遗。 第66章 朋友 到了下午，杨沐玖终于领教到马术作为艺术是多么的……枯燥乏味。不仅仅是能够撒欢，更重要的是要美，要高贵，要优雅，要不可一世，还要人马和一的精准，仿佛马匹就是人体的延伸，神经元都能结合，主人做出的任何指令，胯下的马儿都能立即领会且完美执行……杨沐玖忍不住内心喊一声变态啊，太强马所难了，简直是虐待，一抬头远远看见程天漠骑着一匹黄色的马撒欢似的跑了一圈又一圈，真是令人羡慕。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杨沐玖和程天漠之间也算熟识了起来，回城之前，俩人沿着农场的林**溜达，旁边是一条小溪，涓涓细流水声叮咚，河边长满了芦苇，杨沐玖突然有些穿越回到小村庄的感觉，也不知道那里的人都怎么样了，自己那所摇摇欲坠的陋室，是否安好抑或已被霸占……正想的出神，身旁的程天漠突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搂紧怀里护住，非常紧张的说：“别动！”杨沐玖回过神来，看程天漠面色凝重，盯着某个地方。 杨沐玖刚想使劲挣脱，程天漠却说：“别动，有蛇。” 顺着他的目光再次看去，果然脚下三十厘米的地方，有条灰褐色一米来长的蛇，半个身子探出芦苇，高高的直立着，脑袋朝向俩人的方向，信子不停的伸缩，看起来邪恶又危险。 真是天助我也，这蛇出现的真是时候，草花蛇看着可怕，其实没什么毒性，以吃青蛙老鼠之类的小动物为生，但表现一下英雄救美是绰绰有余了。程天漠心里想着，面上却更加凝重：“别怕，有我呢。你听我口令，我让你跑你就跑，不要管我，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回头……”刚想继续念下去，杨沐玖用力挣脱她的身体，向前半步弯腰一把抄起蛇，笑呵呵的朝着程天漠扬扬：“这蛇没毒，小时候没少抓。”说完就把蛇往远处的草丛里一扔，拍拍双手继续往前走。 程天漠从目瞪口呆中清醒过来，大步追上杨沐玖，满脸惊喜的微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勇敢。”内心却是一片哔了狗的哗然，简直心塞到不行。 回去的车里，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既不热络也不冷场，杨沐玖坐在他对面，双臂环胸一副疏离的姿态，礼貌而不真诚，终于快到程家大宅的时候，程天漠略带挑逗的身体前倾，双眸深情款款看着杨沐玖的双眼：“……这一天下来，我觉得你很可爱，可以交个朋友吗？” “我还未成年。”五个字把天聊死。 程天漠哈哈一笑：“别想歪了，只是普通朋友，偶尔约你出来玩耍的那种。做人的底线我还是有的，你别紧张。” 杨沐玖很尴尬的回答：“我马上升高中了，学业异常繁重，恐怕你说的这些娱乐项目三年之内都和我绝缘。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好，尊重你的意见。阿北去留学，我以后会多过来陪陪奶奶的，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第67章 找茬 “那是一定，呵呵……”假笑两声，杨沐玖依然尴尬的想死，自己刚才用力过猛的自作多情让她颜面扫地。程天漠面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绅士微笑，心里却是一边冰冷：没想到杨沐玖的戒心这么重又如此敏感，要不是自己说的模棱两可，此刻尴尬的就是自己了。 车子停稳在大宅门口，程天漠很绅士的要扶着杨沐玖下车，杨沐玖身体微侧绕过那只伸出来的手，灵活的跳下来呲牙一笑：“谢谢啊，真不用太照顾我，从小野惯了，不是大家小姐的命，也不太适应这种照顾。” 程天漠嘴角微弯：“照顾你们女生，是我从小所受教育的而一部分，我也习惯了。早点休息，我就不进去了，以后我常来看你——和奶奶。”说完丢给杨沐玖一个温暖完美的笑容，转身去车库开自己的车。从那以后，隔三差五他就过来陪老太太吃饭喝茶，顺便和杨沐玖聊两句，采取了滴水穿石的策略，在他的努力之下，杨沐玖终于放下了些许戒备。 暑假结束，杨沐玖即将迎来刺激又紧张的高中生活，这个学校里的每个人都很拼，就连一向怕苦怕累的程思南，其实也比一般的中学生要努力很多，只不过她不愿意辛苦到放弃享受美好的生活，努力在学习和享乐之间找到平衡点。这一开学，她又不得不回到奶奶家来住，没有了哥哥当缓冲和润滑，程思南更是懒得掩饰对杨沐玖的不屑和嫌弃，吃午饭的时候，程老太太顺口问了句：“明天报到，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一模一样的的回答同时响起，程思南啪的一方筷子瞪着杨沐玖：“奶奶跟我说话，轮到你插嘴了吗？” 杨沐玖看看柳眉倒立的程思南，收回眼光面色如常的继续吃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程老太太眉头微皱，终究什么都没说，而一旁的程天漠温和的出声制止：“阿南，别这样。有点不礼貌。” “堂哥，你不觉得随便插话这件事更失礼更没教养吗？”程思南声音尖锐，不可一世的斜睨一眼杨沐玖。 杨沐玖放下筷子站起身：“我吃饱了，各位慢用。” “喂，你这什么态度，说你两句你还摆起架子了。” “你发两句飚就算了，没完没了也挺难看的。”扔下这句话，杨沐玖大摇大摆的回房间了。 “奶奶，您看她什么样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乡下人就是乡下人，穿上龙袍也不是太子。” “行啦，差不多了。”程老太太有些不耐烦，好好一顿饭搅得人吃不安生，她也回了房间。 饭桌上，只留下了程天漠和程思南两个人，程思南气得要爆炸：“堂哥，现在你知道奶奶多偏心了吧！简直过分。” ……程天漠很无语，只需你找茬发脾气，还不许别人有意见，完全不讲道理，却也不好多说什么，随便安抚了两句，陪程思南吃完饭，等她回了房间，他这才来到杨沐玖的门口轻轻的敲门。 第68章 关怀 “请进。”隔着门板传出少女清脆的声音。看见进来的是程天漠，杨沐玖挑眉望着他满脸不解。 “你没生气吧？阿南不懂事，你别放心上。” “这些事儿都放心上，我早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谢谢关心。” “……小玖，在这里生活，是不是很艰难？”程天漠同情悲悯的看着她，做好了当一个树洞的准备。 “啊，不艰难，简直是天堂。”杨沐玖哈哈一笑。 “你真是顽强。我都能想象你的处境，寄人篱下的孤女，飞扬跋扈的大小姐，以及我那个冷言恶语的堂弟，奶奶倒是对你好，但毕竟隔着血缘关系……你有什么难处，如果我能帮到的，请尽管说。哪怕无能为力，仅仅是做一个听众，也会让你心情好受一些。” “这个……”尴尬了，为什么要把她想的那么凄惨，任丽珍她都没当一回事儿，还能被程思南给气死，杨沐玖望着程天漠的眼睛，非常真诚的说：“非常感谢你的善意。可我真的没什么不开心的，奶奶对我非常好，程思南也就是嘴巴上不饶人，平时我俩井水不犯河水的。程思北已经去留学了，也没什么好说的。”——那个臭小子，迄今只给她放过一封百十来个字的电邮，内容教训她要好好学习别给他丢脸，就没了。 看见杨沐玖这油盐不进的模样，程天漠更添斗志，这种女孩一旦动了情丝，那就是万劫不复，他非常期待杨沐玖跪下来哭泣哀求他不要离开她的场面，将会是何等快意，今日你加诸于我的冷漠无情，他日我必当加倍奉还。他站起身来：“你没事儿就好。”说完告辞而去。 杨沐玖望着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摇摇头，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经过一假期恶补的杨沐玖，终于对自己有些一些信心，学校各种有名的社团她计划都去报考，她要尽快融入集体获得大家的认可，当初给自己定的目标可是要干掉路琳取而代之的，如今万里长征第一步终于迈开了腿。 想想这一个暑假，真是过得超乎想象的严酷，百般折磨也不知道自己扛过来的：形体老师让她咬根筷子练习微笑，头顶一碗水脚踩恨天高的站立半个小时不可以乱动，给她穿上窄窄的一步裙训练她的步伐，不时的就喊：挺胸，压肩，抬头！不要缩脖子，你是乌龟吗！；礼仪老师拿出一本书：“全背下来。”，然后时不时的抽冷子就考她：法国人见面礼节如何？中东国家的人彼此间问候用什么姿势？哪个国家的人拒绝握手……最可怕的还是舞蹈课，劈叉下腰她统统不灵，老师从拉伸开始，要把她那年久失修又僵化的韧带拉开，她疼得惨叫出声，瞬间汗水就湿透了后背，泪水也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舞蹈老师却冷冷的说：“都是这么过来的，熬过去就好了。有的人拉韧带能疼晕过去，你这还能喊叫，不算啥。”丝毫不为所动，当她用螃蟹一般的姿势挪回屋里，终于趴在床上痛哭出声。算起来声乐课和法语课简直就像天堂，可惜天堂地狱的间隔只有课间休息的半小时…… 第69章 打击 开学了，杨沐玖揣着万丈雄心回到校园，刚进教室，就看见程思南坐在她的位置上，身旁站着两个小姐妹，胖乎乎的是白巧，可惜她本人和名字的每个字都是反义词；高个的叫徐子涵，，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三人似乎很期待她的出现，而教室里其他人，目光也齐刷刷的投过来，在等待剧情上演。 杨沐玖从容上前：“请让一下。” “不乐意。”程思南摇头晃脑的看着天花板，面带挑衅。 “好，我去你那里坐。”杨沐玖转身就走。 “站住，谁同意你换位置的？”白巧开了口。 徐子涵横跨一步拦在杨沐玖面前：“我们有话跟你说。” 杨沐玖不太明白这是哪一出，静静的看着程思南，等着她说话。 “要饭的，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以前我哥在，看在他的面子上，以及看在你帮过他的情分上，我一直忍让着你。现在我哥离开这个学校了，实话告诉你，你的庇护伞没有了。我给你一个月时间，离开这个学校，从我程家大宅滚出去。否则以后的日子，无论学校还是家里，你将活在地狱里。”程思南那张精致的脸格外狰狞，看着杨沐玖的眼神都淬着毒刺。 “知道了。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我话还没说完。黑卡呢？交出来。”程思南平伸出手掌。 杨沐玖断然拒绝：“要给也是当面给程思北，而不是给你。黑卡的规矩我知道。” ——“什么，她还有程家黑卡？！” ——“程思北大约是疯了吧。” ——“也许程家真的欠杨沐玖一个大人情，否则不会这样。” ——“我要是程思南，也气死了。” ……教室里响起清晰的议论声，大家并不介意被听见。 “程思南，你今天做的这一切，奶奶都知道吗？”杨沐玖脸色沉沉。 “哈，对你这种人做什么，无需惊动奶奶。我是程家大小姐，这点主都做不了，将来也不要想着继承应得的那份家业了。” “好吧，我告诉你，你说的每个字，屁都算不上。少拿身份压我，我杨沐玖不吃这套。你我之间并无任何关系，你于我，屁都不是。房子不是你的，黑卡不是你给我的，收养我的人也不是你——所以，你凭什么来命令我压制我？就凭你脸大？” 程思南最不满意的就是自己这张圆脸，要不是惧怕奶奶的权威，她早早去整形医院磨骨成时下最流行的巴掌尖下巴颏儿脸型了，此刻听见杨沐玖说她脸大，顿时有一种见着秃子说葫芦的专门被人打脸的疼痛感，她一拍桌子站起来，倒把教室里所有人吓一跳：“杨沐玖，不给你点颜色，你还真当自己大小姐了？”话音未落，白巧和徐子涵就已经从左右两侧把杨沐玖的胳膊拉住了。 杨沐玖心里突突乱跳，仿佛又回到了刚跟叔叔婶婶从村委会散去，被堂妹一群人拦截在门口群殴她的时候，她咬紧下唇，心里想着，只要她靠近，我就踹翻她，豁出去被打个半死，也不能让她太过得意。 第70章 反抗 程思南离开座位，咬牙切齿的走向杨沐玖，就在她扬起手掌，而杨沐玖已经不动声色微微蜷起一条腿蓄势待发的时候，一声愤怒的“住手！”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顺着声音望去，路琳出现在班级门口，且已经大步的走了进来。 “你们想干吗？公然违反学校规章制度，是不是都想上校门口的光荣榜？”路琳气得脸色发黑。 “大姐头，我教训一下自己家里的下人总是可以的吧。再说，这种人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纯粹给学校抹黑。上次她不是还对你言行无状？让她今天道歉吧。”程思南和路琳并肩站在杨沐玖对面。 路琳冷笑一声后退半步：“你们家里的事情回家去解决。这是学校，我目前还是本级的学生领袖，职责所在，怎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要打架，出了学校你们随意，杀人我都不管。学校里，你们就得遵守规定。” 白巧和徐子涵对视一眼，不情愿的放开了杨沐玖的胳膊。杨沐玖甩甩双手，面色冷清的对着程思南说：“我真是高看你了，原本你不只会找妈妈告状，还会找狗腿子打架。程氏集团的首席千金跟我们村里辍学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 “你也少说两句，有功夫不在嘴上，你不是号称要打败我吗？到现在还没任何动静，真是令人失望。”路琳翻个白眼。 “这事儿我记着呢。今天是我成为高一新生的日子，我给自己时限是到高二。希望对手始终是你。” 路琳转身离开教室，摆摆手：“走着瞧。” 杨沐玖不以为然的笑笑，扭头对上程思南不肯善罢甘休的目光，索性呲牙一笑：“放学校门外打一架？咱单挑。敢不敢？” “哈，我是金枝玉叶，你不过是烂泥破瓦。想我跟你打架，想得美，就不给你这个脸。” “最好一辈子都别给，你那脸太大，我要不起。”一边说着，杨沐玖坐到自己位置上，抽抽鼻翼：“以后少喷点香水。香味太浓近乎骚气。”说完戴上耳机，又开了电脑，开始在校内系统上找感兴趣的社团报名，要尽快融入集体获得大家的认可，这也是对自己的极限挑战，杨沐玖深知自己天性孤僻冷淡，但她必须逼迫自己走出舒适区，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自己的各种极限在哪里，如果拼了命的去尝试，又能走到哪一步……如今这么好的环境和机会，却是随时都会失去的，如果不珍惜不多加利用，恐怕自己要抱憾终身的。奶奶对她好，她感恩戴德，但心里也有如一尘不染的明镜，知道这种情分并非本分，随时都有失去的可能性……人家给的，自然有权随时收回，自己已经够走运的了，不能奢求更多。 报完名，忍不住去看了看本校的风云榜，程思北那张毫无笑意的英俊面孔位列第一，隔着屏幕望着杨沐玖，仿佛在说：“土包子，别给我丢人。”杨沐玖又不敢多看，生怕被同学发现，叹口气关了浏览器，心里发虚又发涨，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他了，瞧瞧他照片下面的各种奖项，简直不是人类这个物种。如今自己怕是早已成了一页撕掉的日历，早已被风吹远，不曾在他心头留下片刻痕迹。 第71章 霸凌 从学校出来，却发现校门口没有车子在等她，这时她才明白程思南快步从她身边走过时那讥讽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小伎俩，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再说办法总比苦难多，杨沐玖转身到学校的公用自行车棚里，找了一辆小巧的印着学校logo的女士自行车，歪歪扭扭的骑了上去。以后就骑车上下学了，只当锻炼身体。 一个小时以后，杨沐玖觉得自己的蛋蛋都被自行车座磨没了的时候，终于到家了，推车进了门，门卫满脸讶异的看着她，她笑笑解释：“运动运动。”把车子停在宅子门口，进了前厅，佣人正在撤桌子，好久不见的李大爷正背着手跟老伴儿说着什么，看见杨沐玖进来，李妈妈吃一惊：“哟，姑奶奶，你怎么才回来？老太太还问你呢，阿南说她没看到你就先回来了。” “……有点事情耽误了。”杨沐玖也不解释什么，又说：“以后我都骑自行车上下学。还有饭吗？我要饿死了。”李妈赶忙招呼给她摆饭，杨沐玖摆摆手不用这么费事，送房间就行，我还得做功课。——以后每天突然少了两个小时的学习时间，杨沐玖颇有些肉痛，跟花钱似的——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没花钱了，都快忘了自己的存款，回到房间赶紧查看小金库：奶奶留给她的一万，程之远给的三万，历次的奖学金加起来还有五万，哇哈哈哈，真不少，就算被撵出去也能活一阵子，不行，就冲这奖学金，我都必须留在这所学校，这是唯一来钱的办法，还要再努力啊！ 第二天她早早就起床去上学，到了教室里啃着面包背英语，程思南满脸坏笑的进来：“怎么样，没有车接车送很痛苦吧。现在你知道，程家大小姐不是和你无关的人了吧？告诉你，这，才是开始。” “你开心就好。别耽误我时间。”杨沐玖撵苍蝇似的挥挥手，眼神都欠奉一个。 “看你能硬气多久，马上立冬了哟~”扔下这句话，程思南很开心的哼着歌曲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比这更苦的日子我都活过来了，这点事情就想把我击垮，真是肤浅。杨沐玖摇摇头，继续专心自己的事情去了，情况却远比她想的更糟糕，那些恶作剧似的霸凌如雨后蘑菇般，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课本找不到，作业本被泼了墨水，椅子上甚至被放了图钉，若不是她一眼看见恐怕就真的坐上去了……忍无可忍的杨沐玖拿起图钉走到程思南面前：“贱人，你有完没完？别欺人太甚！” “喂，你干嘛骂人！” “你净干些挨骂的事情，卑鄙下贱无耻的小人！我骂你怎么了？” “大家都听见了，杨沐玖用这么脏的话对我人身攻击，我可以去汇报给风纪组，奖学金就没你的份儿了。” ……杨沐玖一下被戳中软肋，愤恨又无奈的转身离去，忍，刚才真是差点就大嘴巴扇过去了……为了钱，狗屎当前都要忍住。看着杨沐玖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程思南真是心里乐开了花，白巧和徐子涵也凑过来，三个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嚣张得意，大声的说：“有的人呐，自以为了不起，其实连个蚂蚁都不如。” 第72章 构陷 第二天更快的情况发生了，她的电脑怎么也开不了机，仔细看，键盘上一片水渍还没完全干掉，她拿起笔记本倒扣过来，顺着键盘缝隙立刻流出了不少的水，在桌面上留下这里一滩，那里一滴的痕迹……杨沐玖实在有些忍无可忍，学校规定的很清楚，弄坏电脑是要原价赔偿的，这里的笔记本都是大品牌的高端配置，一台一万左右，她那点钱还不够陪几台电脑的，而且看这架势，程思南这是不把她撵出学校誓不罢休。 抹把脸，冷静，冷静，她深呼吸几下，转身出了教室去找班主任：“陈老师，我的笔记本被人弄坏了，我请求学校保卫处介入，调取教室的监控记录。” 陈老师从眼镜上方看她：“我现在可以带你去保卫处，申请查看，但如果找不到人，你还是要负责赔偿的。”俩人来到保卫处，陈老师说明情况，监控室的安保人员利落的调出了班级昨晚的视频记录，快进了片刻，只见黑暗中，一个戴着面巾又扣着校服帽子鬼鬼祟祟的身影，走到杨沐玖电脑前从怀里掏出一瓶水，打开以后浇了上去，又快速离开了…… “的确不是你弄坏的，但这个身影你认得吗？”安保人员问道。 杨沐玖点头：“认得。徐子涵。” “还有其他证据吗？” 杨沐玖摇头：“没了。” “那不行。不能你说谁就是谁。” “陈老师，开学以来，程思南白巧徐子涵，一直在用各种方式找我麻烦，我都忍了。但破坏笔记本的行为，我实在无法忍受……我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变本加厉的手段等着我。” “同学之间要好好相处的，你们闹成这样子，你自己有没有责任，回去要好好想一下。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证据，来指证是谁破坏了笔记本，那就必须得你来赔偿。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想一下。我先暂时借你一台备用机。”陈老师下了结论。 操场上，花架下，程思南和两个小姐妹笑得前仰后合的：“这次杨沐玖可没办法了吧，我倒要看她怎么赔。子涵，谢谢你呀，还是你的主意好！”程思南笑颜如花。 白巧搂着徐子涵的肩膀：“子涵，你不怕被监控看到吗？我有点担心。” “放心吧，黑灯瞎火的，我又戴着口罩和帽子。再说了，就算杨沐玖认出我来，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乱讲话我一样要找她算账的。” “那就好。这次够她喝一壶的。不过，南南，她有你家的黑卡，陪台笔记本还不跟玩儿似的。” “她不敢用也不会用。她一向自恃清高有分寸，真要用了，她在奶奶那里的好感可就下降咯，损失更大。我倒要看看，她这次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哈哈，想想就爽，要么赔笔记本，但我估计她没钱；要么用我家的钱，但就意味着一直以来的人设要崩塌，真是进退两难，想想都爽！子涵，我要好好感谢你，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满足！”程思南夸下海口。 “……真的？唔，让我想想，到时候再说吧。”徐子涵有些心慌意乱，她有个小秘密一直深深埋在心里，生怕被人发现，现在终于有了一丝可能性，但她决定小心翼翼的不让人发现。 第73章 反抗 杨沐玖拎着备用的笔记本回到教室，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端倪，面对众人探究的目光，她只是笑笑，不让情绪有丝毫的外泄。痛哭和诉苦是没用的，最坏的结果是自己掏钱赔了，但不甘心，而且异常愤怒，凭什么做坏事的人不会付出代价？这不公平，三天时间，好吧，我还有三天时间，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突然，她想起了一个人，转身出了教室，来到了隔壁班级：“路琳，有时间吗？”看到杨沐玖的到访，路琳意料之中又带着意外，她已经听说了笔记本的事情，但不知道杨沐玖此刻是何用意。俩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学楼，来到僻静花园里，秋风猎猎，正吹得一地金黄，颇有些萧瑟之意。 “说吧。”路琳居高临下的看着杨沐玖，唔，真是个小美人，肤如凝脂，浓密的长睫毛覆盖在灵动漆黑的眼眸上，让人忍不住想对上瞳孔一看究竟却又会不小心失了心神…… “我，向你求助。笔记本被人泼水搞坏了，刚看了监控录像，我认出来是谁，但没有其他证据，安保主任说这样不行。” “我能有什么办法？”路琳斜曲起一条腿靠在梧桐树干上漫不经心的抬头看着树叶晃动，有如日系动漫少年般清新美好。 “不知道，所以来找你商量。毕竟你是年级的学生领袖，出了这种事情，除了你，我也没人可以求助。” “抱歉。爱莫能助。” “好。那打扰你了。”杨沐玖微微一躬身就要离开。 “慢着，你这就算放弃了？”路琳挑眉，喊住要离去的娇小背影。 “我只有三天时间，只能尽可能多的尝试解决办法。你这么简洁明了的拒绝我，让我知道没必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谢谢你，这样是很高效的沟通。”微微侧着脸，回答完问题，杨沐玖快步离去，情绪平静不带喜怒。 回到座位，杨沐玖脑子里飞快的算计着还有什么办法，她想实在不行就去找大李，又觉得有些太丢人了，在她所有可能性的方案里唯独不包括去找程老太太告状，她觉得这是无能的表现，程老太太对她的种种，早已表明是试炼，她无法承受让老太太失望，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算什么呢。 就在她苦苦思索的时候，有人在敲她的桌子，抬头对上徐子涵讥讽的笑脸：“别垂死挣扎了，老老实实赔钱吧。你不会这点钱都没有吧？” “我知道是你做的，没想到你还有脸过来炫耀。” “哈，你说是我就是我？证据呢？没有证据就是造谣诽谤。” “就是，没有证据别乱讲话，否则我还说是你贼喊捉贼，恶意陷害呢。”白巧也凑了过来。 杨沐玖并没有看向这两人，她的目光，牢牢的锁在旁边看好戏模样的程思南身上，这个瞬间，她终于抛弃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决定鱼死网破，采取她最不愿意采取的方案。她站起身来，推开这俩聒噪的，径直走向程思南：“希望你不要后悔。” “于我何干？”程思南嚣张的把脑袋甩来转去的。 第74章 突破 不愿意再多废话，杨沐玖转身走出教室，来到陈老师的办公室，敲门进入后开口就问：“老师，学校给学生配备的笔记本多少钱一台？” “唔，大约九千到一万之间吧。” “从哪里能看到价格？” “校内系统每年的采购方案公示上。” “好的，谢谢您。” 杨沐玖又回到座位，按照陈老师说的找到了相关内容，截屏做了保存。这才拿起墙上挂着的座机，直接拨打了报警电话：“警察你好，学校给我配备的笔记本遭到了人为破坏，学校采购文件显示笔记本价格为九千五百元。我查了有关法律法规，已经够得上立案标准了……”然后按照要求报了姓名和所在地点，就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发现班级里鸦雀无声的都在望着她，徐子涵脸都白了，程思南好像吃了大便，白巧咬着嘴唇往后缩，杨沐玖冷挑衅的看着她们三个冷笑一声：“好啊，让警察给你们清白。” “杨沐玖，这点小事儿你居然报警？学校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一个男生很生气的发了话。 “这不是小事，我没钱，也赔不起。而且，我要的是公平。既然学校无法给我，我就求助法律。”杨沐玖声音清朗，不徐不疾，内心的坚定一览无余。 “你疯啦！快打电话别让警察过来！”程思南尖叫，完蛋了，这要让奶奶知道，肯定骂死她了。徐子涵努力镇定了一下，拉住程思南耳语：“你给你妈打个电话，我去给我爸说一声。” 徐子涵的父亲位居高官，事到如今，宁可顶着被父亲打一顿的风险，也不能让自己被警察抓住。而其他同学，早已打开校内网，纷纷登录上去，开始热帖直播，于是不到五分钟，路琳满脸惊讶的冲进来，还没等她说什么，面色凝重的陈老师也进了教室，他皱眉看着杨沐玖：“你为何报警？” “我要清白和真相，公平和正义。” “你知道这样会给学校带来多大影响吗？” “学校考虑过这种武断的措施带给我的影响吗？”杨沐玖犀利反问。 僵持中，警察来了，顶尖私立精英学校居然发生这种事情，激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跟着同来的，居然还有两家媒体，一看就是平时专门负责法制采访的常驻警局的记者，他们丝毫不掩饰满脸兴奋，今天这个新闻，能上头条了。 “谁报的案？” “我。”杨沐玖走上前来，警察开始询问做笔录，勘验现场。 副校长也赶了过来，正校长此刻正在跟李翰祥通电话，汇报事情的经过，听着电话那端有些气急的声音，李翰祥哈哈大笑：“有意思啊，杨沐玖有点意思……你问我怎么办？按照法律规章制度办。去跟警察说，务必秉公执法……这样不好？有什么不好的？一个学生敢于反抗，懂得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这难道不是我们办学一直追求的吗？唔，你倒是提醒我了，这群学生家长个个都不是省油的，我一会儿给警察局长知会一声，谁说情就是跟我过不去。” 第75章 变局 “……对，班主任和我一起看了学校监控录像的。”杨沐玖说完这句话，老警察立刻抬头问陈老师：“是你陪着看的？” 陈老师点点头。 “小刘，让班主任老师带你去保安室，封存昨晚全部录像，所有摄像头的。我们要带走。”刚收到这里，老警察的手机响起，他不耐烦的看一眼，却赶紧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小声接通：“王大队，您找我？……什么？不予立案？我这都弄得差不多了……行行行，我自己想招……”抹把脸，老警察把电话揣回口袋里，一脸厉色的走向杨沐玖：“还有几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你的笔记本最后一次使用的时间？谁能证明当时笔记本还是好的？” 杨沐玖瞠目结舌看着老警察，直觉刚才的电话出了问题，而听见这番话的程思南她们三个，却松口气，徐子涵的老爹发力了啊，至少会帮她们把眼前这关混过去。 “快说，别发呆。”老警察更加严厉的催促。 “我最后一次使用是……”老警察的电话又响起，他皱眉走到门外，心说王大队还是个急脾气，看都没看就接通了：“老大，给点时间啊……啊，您是？钱……啊，钱局长，您好……什么？……可刚刚……好！我会严格按照法律程序秉公办理，维护法律的尊严与秩序！”再度摁断电话，老警察有些懵逼，这都是哪一出？算了，听官最大的。整一下仪容，清清嗓子，把脸上的表情从冬天调整到春天，趸进教室，皱眉看看四周：“小刘？” “在。” “监控记录都拿到了吗？” “报告师傅，都拿到了。” 老警察点点头：“准备回局里。”又看向杨沐玖，“这位同学，我们会秉公执法，尽快将案件查个水落石出。”抬头找找陈老师：“班主任，你过来，这起案件涉及到未成年人，后续如果落实了嫌疑人，还需要你帮着协调家长。” 都说完了，对徒弟小刘使个眼色：“走啦。” 程思南姐妹团三个此时面面相觑，又发生了什么？正在这时，徐子涵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爸爸？……”还没等她说什么，程思南和白巧就听见电话里传来阵阵咆哮，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却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怒火万丈。程思南心跳如擂鼓，阵阵慌乱，直觉不太妙，她的手机也响了，怯怯的接通喊声妈咪，听筒里传来任丽珍连珠炮般的轰炸：“早告诉你离她远点，别招惹她，为什么不听？现在可好，你奶奶都知道了，刚电话把我臭骂了一顿。你知道谁告诉那死老太太的吗？你们学校的创建者……脑子呢？别跟我辩解，我用脚趾头都知道事情是你们做的，现在被人反咬一口，事情闹得这么大，知道害怕了？说了多少次，你是金枝玉叶不要随便招惹下层射社会的阿猫阿狗为什么不听？难道不知道自古都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以前真是太纵容你了，再不管教你，将来惹的祸就不是这么点小事了！气死我了！”说完电话就被挂断，程思南再打过去，直接就被拒接了。 第76章 脸红 等人群散去，午饭时间都过了，杨沐玖去教室后面的冰箱里拿了瓶牛奶充饥。每个班级都有茶水间，牛奶酸奶全麦餐包和苹果是随时都有的。路琳悄悄的出现在她面前，低头看着杨沐玖专心啃面包又啃化学方程式的小脑袋，忍不住弹个脑壳：“喂，你真干得出来！” 杨沐玖吃痛，捂住被弹的地方，抬头看看路琳：“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什么叫动手动脚，不懂成语别乱用，路琳翻个白眼，索性拉过前排的凳子坐在她对面：“你胆子真大。” “不然就要忍气吞声吗？我又没做错，为什么要接受不该有的惩罚。” 路琳忍不住伸出手把她脸上的面包渣擦去：“多大的人了，吃个面包还能蹭一脸。”突然被撩了一下的杨沐玖顿时脸红，路琳实在太像美少年了，明知道她是货真价实的妹子，但突然来这么一下，少女的心也还是羞乱。 咦，莫名其妙就脸红了……路琳觉得杨沐玖挺奇葩，跟人吵架拍桌的时候绝对是农妇的气场，稍微友好一下，她就成了小鹿斑比，恨不得翘着小尾巴撒腿跑向森林深处。 “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结果？”路琳趴在桌上和杨沐玖大眼瞪小眼。 “别让我掏钱，以及，有些人以后再没完没了的霸凌我之前，会认真的想想……” “……她们几个还霸凌你？” 耸耸肩，不屑的回答：“都是些小屁孩恶作剧的路数，但也很烦人。癞蛤蟆不咬人但是膈应人啊……哪儿有那么多精力陪她们玩，我的目标是你。” “……你是不是暗恋我？”路琳这么问也不过分，她的中性美在学校也有大批迷妹，说起来，她能当选年级领袖，这种男女通吃的美也是极大的助力。 杨沐玖的脸瞬间又红了，路琳指着她：“啧啧，脸红就是心虚，心虚就是被我说中了。” “你是百合？”杨沐玖认真的问，却看到路琳的眼光有些躲闪，突然起了淘气的坏念头，杨沐玖把脸使劲往前伸，凑到两个鼻尖还差几毫米就堪堪喷出的地方，能感受彼此温热的呼吸，瞳孔里对方的影像清晰可见，也不说话，就这么瞪着，路琳果然身子往后一撤：“搞毛？” “纸老虎，假把式。”杨沐玖指指她：“脸都红了！” 路琳气得暴走，出教室之前停住脚步，扭头丢下一句话：“早点向我发起挑战，我等不及了。”杨沐玖笑笑的比个ok的手势，继续啃手里的半块面包去了。 晚上放学，杨沐玖照例歪歪扭扭的骑车出了校园，却意外的看见程家的车子没有开走，保镖站在车旁，程思南噘着嘴趴在半开的车窗上，看见杨沐玖出来很不情愿的喊她：“喂，等你呢，快点。” 杨沐玖骑过去单脚踩地，面带讥讽：“谢谢好意，心领了。”说完用力蹬脚踏板身形渐远。程思南一跺脚：“走啦，不管她！” 第77章 内讧 回到家里，也不算很意外的看着奶奶在客厅坐着喝茶，同时出现的还有任丽珍，程思南怯怯的坐在妈妈身边。婆媳俩人不算热络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看见杨沐玖进来，大家都停住话头。 “奶奶，程夫人。”杨沐玖身子微躬打了个招呼。 “听说你今天在学校闹得动静挺大？”任丽珍开了口。 “一般大。” “你这样做，考虑过后果吗？”任丽珍隐忍着怒气。 “有啊，还我清白省我钱，正义得到彰显，坏人付出代价。有什么不对吗？” “你！考虑过程家脸面吗？连一台笔记本的钱你都掏不出来，明摆着是说程家虐待你。而且你知道你得罪了谁吗？程家是做生意的，一个当官都惹不起，你倒好，只顾自己痛快，完全不考虑家族的利益。” “我也想知道，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考虑后果呢。我忍了她们几个很久了，每天层出不穷的恶作剧，撕我课本，毁我作业，往凳子上放图钉，伸出腿绊我，把我反锁在洗手间让我迟到半节课……我都忍了，还要如何？何况这次是毁坏学校的财物。这个黑锅，我坚决不背。谁干的坏事，谁就要付出代价，不要以为有钱有权就能横着走了，这世界，总有让我讨回公道的地方和办法。”平静的语气仿佛在说的不过是今天天气还不错，但正是这种没有过多激烈情绪的表述，却更令人感到阵阵压力。 程老太太面色如常，就跟听小辈们平时聊家常一样，李翰祥早都给她打了电话：“告诉你件好玩的事情，你捡的小孙女，今天把警察叫学校来啦……”巴拉巴拉说完，李翰祥叹口气：“我真羡慕你啊，孙子出色，随便捡个孩子也是了不得。要不要考虑嫁给我？让我也能在那帮老朋友面前有个吹嘘后代的资本。咱俩再说二三十年没问题，好人活不长，祸害留千年。我能改天上门求婚吗？” 一番话把程老太太气得哭笑不得：“你从年轻时候就嘴上没个把门的，说话没轻没重，分不清你到底开玩笑还是真心话，老了还这样，看来这玩世不恭也是天生的属性，一辈子都改不了的。以后再别说浑话，这把年纪，不管是不是开玩笑，都不合适。” “死脑筋，老古板。有啥不合适的，咱俩强强联合，不然将来我身后那些财产怎么办，总得有人继承才更有意思吧……年轻时候错过你，等到现在我都没放弃，你都看不到吗……你就是不愿意接受。”电话那头玩世不恭的声音突然伤感了起来，程老太太对着电话不知道该说什么，愣怔间，那边声音又变得轻快起来：“喂，老太婆，好好考虑我的建议啊，我也想有人送终的，你就当行善事收留我吧。快点想好了给我个消息。”说完就兀自挂断了电话，留下老太太对着手机发呆半晌，直到李妈妈进来告诉她说任丽珍来了。 第78章 决断 客厅里，杨沐玖看着任丽珍又看看程思南，稳稳的站着。程思南偷看一眼奶奶，发现奶奶好像在跑神，而妈妈则是气得柳眉倒立，手的骨节都攥白了。一时间客厅内气氛冷凝安静，只剩落地钟咔嗒咔嗒的走动声。 “都别愣着了，家里的事情家里解决，不要闹到外面去了。”程老太太终于开了口，“阿南，以前的事情就算了。你和小玖合不来也没关系，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她毕竟是收养在我名下的，你就当和你无关的人吧。” “小玖，性子太过刚烈易折损，圆润一些不是坏事，我会让人拿一些道家的书给你看看，希望你所有领悟。世界上解决事情的办法有很多种，鱼死网破两败俱伤恰恰是最坏的一种，你要想方设法求共赢。让别人都有好处的事情，才能凝聚起人心。” “老二家媳妇，你这个当妈妈的，不要以为女孩富养是真理。条件优渥而精神贫乏的女孩，其实是最糟糕最可怕的，你会害了她。我看阿南也不是学习的料，没关系，人总有特长，你啊，多带她去你的公司，可以开始接触时尚相关的事情了，这孩子对于潮流的敏感度还是不错的——人总是在某些方面有天分，你是当妈的，要善于挖掘，不要一味溺爱给捧杀了。” “以后，你们两个还是一起上学放学吧，坐一辆车，不爱说话就别说话。这点关系都处不来，将来还怎么混社会。散了吧。”说完老太太起身要走，李管家赶紧过来递上近期家里的账目给她，俩人于是一起往后院走去。 而徐子涵家里，恐怕就没这么和颜悦色的场景了，她正在父亲滔天的怒火下瑟瑟发抖，父亲拍着桌子对她叫骂：“你是不是跟我上辈子的有血债这辈子来算账来了？你是嫌日子过得太好还是嫌我官太大了？啊？你说啊！好好的官小姐你不做，偏要干些下三滥的勾当！你脑子里面是大便吗？人家的家事，几时轮到你插手？你凑上去给人家当枪使图什么？我怎么生出你这个蠢货！你知道你得罪的人是谁在背后撑腰吗！能进你们学校的会是阿猫阿狗吗？脑子呢！愚蠢透了。” “……老徐，你，是不是，把情况想的太严重了。”妻子鼓起勇气打圆场。 “你懂个屁，把家交给你，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德行？我是因为这件事儿倒了，全家都完蛋！”徐部长调转枪口，集中火力突突妻子，他下午被上司叫到屋里，皮笑肉不笑的上司开口就是：“听说你试图干预警察执法？老徐，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也太让我失望了。给孩子一些教训不是坏事，你可不要因小失大，不该你插手滥用权势的地方，你最好收敛些。出去吧，我能对你说这些，也算仁至义尽了。” 他满头冷汗的出来，感觉不妙，赶紧去问上司的秘书到底什么情况，秘书摊手：“不知道，正给我布置工作呢，接了个电话，脸色当时就变了，让我把你立刻喊过来。”徐部长混官场多年的，哪儿还不明白这是有人在敲打他。如今马上就要换届，人事关系异常敏感，自己的确是唐突了，赶紧感谢了秘书，这才惴惴不安的回到办公室，擦擦冷汗喝杯热茶，稳定心神。 第79章 作者变态了 “爸……我错了。要是警察抓我怎么办？可能还要约你去谈话……呜呜呜呜呜，我哪儿知道杨沐玖会报警……” “你，麻溜的带着孩子去警局自首，然后约了杨沐玖面谈私了，我会找校长说情，小范围保密处理保密，保你最后的颜面不被扫地。你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必要时候给杨沐玖一些封口费——说你俩呢，现在就去，赶紧的！”最后三个字几乎是怒吼出来的，吓得母女二人赶紧回房间换衣服准备去自投罗网。 出了家门，徐子涵扭着母亲哀哀哭了起来：“妈妈，我怕……” 叹口气，徐妈妈摸着女儿的头：“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总比警察去学校找你好点吧。你爸那个位置如履薄冰，难怪他火气大。”劝慰半天，母女二人驱车直往警察局而去…… 清晨的空气中，已有了冷冽之意，枝头的叶片越发的少了，杨沐玖和程思南坐在车里，彼此目光都不接触，更是懒得应酬对方。做路人最好，因为做敌人还要有关系和来往，做路人就完全没有，俩人之间的关系终于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刚进教室，程思南看见白巧在朝她招手，满脸有话要说的着急，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杨沐玖书包还没放下，班长就告诉她：“陈老师让你一来就到他办公室去。” 敲敲门，进了陈老师的办公室，发现里面坐着不少人：低低啜泣的徐子涵，旁边安抚她的中年妇女应该是她母亲；面色凝重的班主任、上次来勘验做笔录的老警察带着徒弟小刘、再就是张副校长。 看见杨沐玖进来，陈老师清一下嗓子开了口：“事情是这样的，徐子涵同学已经主动承认了她是一时糊涂，才做了这件事情。笔记本她会负责赔偿。还希望你看在同窗之谊，达成和解。大家都在这里，说清楚就没事情了。她也保证以后不会再做针对你的事情，不再打扰你的学习。” 张副校长也开了口：“同学之间有什么问题，协商解决。都还是未成年人，尽量不要因为一时的恩怨，给将来留下抹不去的污点。人生路漫漫，要往前看。” 徐子涵的母亲使劲拉一下女儿，示意她说话，于是徐子涵站起身来走到杨沐玖面前委委屈屈的鞠了一躬：“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好。希望得到你的原谅。” 事已至此，杨沐玖挑眉看一下大家，忍不住面带讥讽的微笑，但想起奶奶的教诲，赶紧变成大方和善的笑容：“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也希望和你和大家好好相处。不过说真的，我不是很明白，程思南跟我不对付要收拾我，为什么要让你做恶人？咱俩之间素无恩怨，我实在想不明白……以后可别做傻事了，别掺和这些无关的事情，好吗？” 徐子涵心里发苦，要不是因为她暗恋程思北，费劲一切心思讨好程思南做她的闺蜜，这样才有机会接近她哥哥，否则说什么她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从此后，杨沐玖终于过上了消停的高中生活，她积极报名的各种社团，有些通过了考核顺利加入，有些则未能通过，她也不以为然，哪儿能百分百全中呢。 转眼到了寒假，高一第一学期结束，路琳找到杨沐玖：“喂，一学期过去了，没见你有什么实质性行动啊？嘴儿炮了吧！” 杨沐玖心塞的抹把脸：“三角哥说不准备让我跟你杠了，丫打算重新考虑怎么虐我。” “找理由。弱鸡就是弱鸡。不过没关系，按照丫挺的大纲，再写下去，咱俩也得搞姬当百合，现在丫要变卦，那简直不要太好了。” “搞姬也挺好啊……路琳，你别走那么快啊……没劲。”杨沐玖看着被狗追似的背影耸耸肩。 回到家里自是无话，第二天的早餐桌上，赫然出现了暌别不算许久的程思北，他不但长高还很壮实……颇有些欧美小伙子的身形，一看就没少锻炼，当然也更帅气了；程思北看看杨沐玖，终于长了点个子，脸上也有点肉了，不过胸似乎还是很小，看过了金发妹子的前凸后翘，杨沐玖真是没看头。嫌弃的撇撇嘴：“喂，看见我也不问好，就这么欢迎我？” “祖国欢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杨沐玖翻白眼。 “昨天半夜，大家都起来迎接我，只有你睡得像死猪。” 程老太太欢喜异常，对于他俩的日常狗咬狗模式，也不以为然。一顿早饭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才算散去。杨沐玖回到自己屋里，程思北就跟了进来，反客为主的坐在沙发上勾勾手：“过来，聊聊天。” 杨沐玖往椅子上一坐：“不过去，就这么聊。” “你以后什么打算？” “没打算了。三角哥要变卦，把我的远大前程可能要搞死了。你知道自己的以后吗？” “嗯，我还知道小说大纲呢。你的身世之谜我都知道。还有啊，你被我奶奶培养成了我的贴身全能助理，后来咱俩又反目成仇好几年。” “然后呢？” “然后我还喜当爹。当然，孩子妈不是你。你在故事里就是个没人要的事业狂老姑婆。后来还是结尾处我收留了你。” “屁咧。我是女主，三角哥不会这么对待我的。” “丫丧心病狂什么干不出来？你倒是牛逼闪闪了，还救了我好几次。我奶奶真是老人精，愣是把你送去瑞士特种兵训练营受虐了。你在那里好几次都差点死了。不过三角哥不打算写了……还有点可惜。我还有同父异母的双胞胎弟妹没登场呢……我算算，后面还有十几号人呢，比如你那死去的爹娘你亲叔叔一大家子，还有乱七八糟追你的瞎眼男人，以及追我的有品位女人。啊啊啊，我妹妹那个蠢货也差点被人始乱终弃……” “三角哥到底要干嘛？” “签约没过呗。收到起点邮件说审核通过，让等站短……等了四万字，再去问，说没收到站短是因为交叉审核没过。咨询了责编，又不愿意当太监，就来这么一出。” “那咱俩怎么办？” “不让青春留遗憾呗，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早回来干嘛？” “干嘛？” “赶在三角哥下毒手之前，我要先和你春宵一度梅开五度做个一夜七次狼。” “卧槽，那你还犹豫什么，我好像听见作者打开笔记本的声音了。” 程思北闻言立刻跳起来锁上房门，抱起杨沐玖往床上一扔，嘴里嘟囔着：“提前结尾真孙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