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三嫁》 第一章 大婚惊变 魔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到处一派喜庆。 荀渊穿过喧嚣的前庭向后院走去,大红的喜服衬得他的脸色分外惨白,他的步履也较平时显得更为沉重。 前庭的热闹衬得新房更加的冷清,站在新房外的荀渊定了定神,努力将原本过于立体冷硬的五官放松了些,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陡地一惊,眉心不由自主地跳了跳。空气中竟然有着血的味道! 急切地抬手将新房的门一把推开,触目所及是摇曳的红烛,大红的喜服,高挽的云髻,精心修饰过眉眼的那个让他心心念念想着的人,这会儿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婚床上,冷冷地望着他。 她居然自己揭了喜帕! 荀渊心头的疑惑在加深,那种不好的预感变得更强烈了。 “子墨。” “不要过来!” 他喃喃呼着她的名字,缓缓向她走去,却又在她的喝止声中生生定住了身形。 “今天真的是个好日子。既适合嫁娶,又适合杀人放火,不愧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吉日。” 子墨望着荀渊,笑得云淡风轻,眸子却越来越冷。 荀渊僵硬地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干干地问了一句:“子墨,你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魔神难道不知道我这是在恭喜你么?恭喜你演得一出好戏,还要恭喜你创世霸业将成!只是这世上的好事也不能叫你一个人占尽了,尚有一宗我怕是无法让你如意。” 子墨起身,缓缓伸出右手。荀渊赫然发现,她的手心里握着的竟然是一颗红得璀璨夺目的妖丹! 急切地望向她的胸口,荀渊这才看清那里正有一处兀自有鲜血不停地流出来,只是在大红嫁衣的掩盖下,不仔细还真看不出来。 她竟然将自己的内丹剜了出来! 荀渊心神俱裂,情急向她冲去,“子墨,你这是为什么!” “你若再敢往前一步,我现在就捏碎它。” 子墨的话轻飘飘地传来,成功地让荀渊再次定在原地。 “荀渊,虽然我一直就知道你是个混蛋,但是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这么不入流的混蛋。说起来,你多少也算是个始神,这么龌龊下流的招数居然都让你想到了。假借迎亲之际灭我妖族杀我父亲,还想用我的内丹去取悦你喜欢的女人,你还能更无耻一点么!” 荀渊彻底怔在当地,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才从妖族回来,就连前庭正在喝酒的六界中人都无一察觉的事,新房中的子墨却好像已经知道妖族刚才发生的那惨烈的一幕! 他无力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子墨红衣如火,衬得她的脸色却惨白如鬼,她嘴角微微翘起,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我最可悲之处,便是我看穿了你,却没有办法收拾你。你这毒下得恰到好处得很,不过却百密一疏,虽然以我目前之力杀你不能,但是毁了这颗内丹却是刚好。” “子墨你别冲动,这其中必定有所误会,你听我解释……” “解释!” 子墨打断他,“嗤”地冷笑,“难道说刚才杀我族人的不是魔族中人?我父亲的内丹现在不在你手里?就在刚才,我父亲在你怀里还死未瞑目,怎么,这么快就推得一干二净了!” 荀渊张了张嘴,一时竟无言以对。 子墨将视线自他身上收回,缓缓望向手中的内丹,语气转为悲凉,“荀渊,是我有眼无珠选了你,现在便由我休了你。虽然无法报杀父灭族之仇,至少我可以让自己死得有尊严一点。” 在荀渊扑上来之前子墨奋力捏碎内丹,随着妖丹一毁,子墨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自指尖开始,渐渐化成万点光芒,一点点飘向空中。 “不——” 荀渊扑上来将她扣入怀中,却在接触到她的身体那一瞬间,子墨整个人便“呯”地一声化成万道流光四散开来。 魂飞魄散之际,定格在子墨残留的意识中的不是荀渊悲痛欲绝的脸,而是那个人嘲讽却又尖刻的声音: “我怎么不会在这里?今天原本就是我的大喜之日呀!” “你不会当真以为荀渊想娶的是你吧!” “荀渊可是答应过我的,你曾经拥有的,我都要,除了荀渊,还包括你的内丹,我要他亲手将你的内丹送给我,因为那是他爱我的证明。” 魂魄散尽子墨才明白过来,他说爱她是假的!他要娶她也是假的!!他利用她,害死了她的父亲歼灭了她整个族人才是真的!!! 甚至是她自己,也不过是他献给别的女人的礼物而已! 妖女子墨,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竟被他利用得如此彻底! 第二章 妖女子墨 四万年前,妖魔联姻,妖女子墨跟魔族荀渊的婚事也可谓是惊动四海八荒六合九州,上至九霄下至九幽的大喜事。只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却弄了个惨烈收场。 对于这场变故,世人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荀渊想要主宰天地,首要当然是要干掉与神族交好的妖族,再平定鬼怪两族,进而控制人族,最后达到与神族抗衡的目的。所以,说穿了,妖女子墨,也不过是荀渊下的这好大一盘棋中的一个小棋子而已。只是一代妖女,最终却落了个被杀父灭族自毁妖丹这么惨烈的下场,却难免不令人唏嘘。 也有人说荀渊对妖女子墨是真的情深如海。毕竟当年荀渊为了救被九婴所伤的子墨,不惜与天庭为敌,差点拼尽自己半生修为,独挑神族九员大将最终夺得还魂草的事,也算是惊天地泣鬼神了。荀渊当年这种英雄救美的壮举,一时俘虏了天地间所有女子的芳心,简直成了六界中男子的公敌。再说妖女子墨灰飞烟灭之后,荀渊整个人失魂落魄得近乎魔怔,一度让鬼族的仉溪趁虚而入差点灭族,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还有人说,不管他对子墨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是他率领迎亲的队伍亲自灭了妖族,妖女子墨因他而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最终是他将鬼族打得无还手之力只能固守九幽,一度还攻上天庭,让神族溃不成军总是不争的事实。若不是他突然收手,只怕这天地间如今已是以魔为尊了。 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魔族荀渊跟妖女子墨无疑是这四万年来天地间讨论得最为热烈,最具争议的话题。 他们之所以被持久地讨论了四万余年而热度不减,是因为这其中牵扯了阴谋论、野心论、真爱论等等各种论调,足以满足各界各个层面八卦人们的需要。 当然,这种需要不仅直接地体现在六界中人的茶余饭后,还为人间广为流传的话本子添加了不少瑰丽的素材。所以大家在唏嘘之余,感叹之余,更多的则是津津乐道。 最直接的体现则是,六界之中无论你进了哪家茶楼饭馆,随便找个说书的人,他都可以给你来上一段各种版本改编的妖女灰飞烟灭记。 万博园的说书人,又无疑是其中说得最好的,所以生意一直也很好,每天都人满为患。 只是也不尽然每个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听说书的,譬如鬼族的仉溪。 他来这里,纯粹是为了等人的。 只是这次他足足等了三天,他等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出现。对他来说,不出现即意味着好消息,想到那种可能,仉溪不禁有些激情澎湃。 他就这么懒洋洋地窝在万博园一角,扒在桌子上闭目养神,耳听着说书人唾沫星子乱溅地说着妖女子墨的种种过往,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这一死,足足娱乐大众数万年之久,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换了个姿势,正想再睡,耳边有人轻声禀道:“阎王,属下打听到了,魔王好像与人有约,去了灵山。” “去了灵山!” 仉溪猝然睁开双眼,“知道跟谁有约吗?” 来人显得有点惶恐,“这个属下未能查到。不过看得出来,魔王收到约请后心情不错。” “心情不错是吧!” 仉溪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齿。 他的心情,现在也很不错。 “你去吧,有消息再报。” 随意冲来人挥了挥手,仉溪跟着起身大步走出万博楼。 灵山距此并不远,半柱香的工夫,仉溪已经站在灵山学宫外了。 当年气派巍然的灵山学宫,如今依然气派巍然。灵山学宫数万年来还是景色如故,变的只是里面的人而已。 旧地重游,仉溪恍如回到了昨天。他仿佛又看到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子一如当年那般,一脸叹服地冲他说:“你龌龊的样子果然很有我当年的风范。朋友,合作愉快!” 仉溪并没有让自己沉迷于往事太久,毕竟他这次来,就是希望能探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当年的事,他没有亲历亲见,所以自始至终他都不相信,那么灵动的女子,就这样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 鬼族善于藏匿,灵山又算是旧地,既然知道荀渊已经来了这里,仉溪要找到他自然不难。 尽管灵山的结界这数万年来有逐渐加强的趋势,不过作为当年对逃学很有一套的仉溪来说,这也只能说是小菜一碟。绕着灵山转了一圈,果然让他找了个结界薄弱的地方,使了个术,就这么青天白日地混了进去。 第三章 求个真相 灵山学宫内倒是没有什么改变,仉溪在里面又转了一圈,很奇怪却没有发现荀渊的踪影。 “当年的事,于你而言可能只是交易,但对我来说,却是从内心里真心感激你。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她。如今我只想在再去见她之前弄清楚,当年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她宁愿用那样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愿再见到我。我听说昆仑虚有你们天界至宝往生镜,既能看前世今生,又能看往生百年,我这次请你来,是想请你再帮个忙……” 仉溪正奇怪是不是手下的小鬼搞错了,突然一侧厢房里却传来荀渊低沉压抑的声音。 他说再去见她之前! 荀渊要去见谁? 难道是她…… 仉溪的心跳难以控制地加快了。 有些事,你猜到是一回事,当别人亲口告诉你,又是另一回事。 屋内除了荀渊,还有一个灵力高深的人,仉溪不敢大意。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小心潜到屋后,寻了个隐蔽所在,掏出鬼族的招魂镜,就着窗户缝隙透出的一点点光亮凑了上去。 顷刻间屋内的景象便在招魂镜上显示出来,屋内的案前坐着两个白衣飘飘的男子。那个剑眉星目伟岸不凡的男子,尽管仉溪总不肯承认,但天下人都认为他长得很好看的自然是荀渊了。另一个人因为正好背对招魂镜,所以仉溪也不知道他是谁。 这年头,能像荀渊一样亘古不变的穿着白衣,还能让人光看背影就觉得他长得伟岸不凡的,仉溪抓破脑袋也委实想不出来这到底是谁。不过这人是谁,对仉溪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似乎有她的消息。 “我们神族经常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帮你了。只是我们神仙也有仙律需要遵从,一旦违背天意,可是要受天谴的。这个,就连我也不能例外。” 男子的声音传来。 这个男子是神族!而且还是个身份不低的神族!! 仉溪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没想到神族居然跟这事也有联系。喜的是,她还存活于世的消息总算不是空穴来风。 屋内的谈话还在继续。 “难道就没有办法可想吗?”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如你肯帮我这个忙,我荀渊在此立誓,魔族自此以后永不再犯天庭!” “好!既然魔王如此有心,我便豁出去了也得成全你。三日后,咱们灵山再见。” …… 屋内两位都是灵力高深的人,仉溪不敢久呆,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他便悄然离开了。再说,他现在也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平复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 三天,相比四万余年的等待,实在算不上什么。 仉溪痛饮了一天,昏睡了一天,然后在第三天的时候便精神焕发地重新回到了灵山。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有一个人比他更急不可待,荀渊居然也早就到了。 这次仉溪不敢使用勾魂镜,毕竟那玩意阴气太重,偶尔应应急可以,使用得太过频繁了,却难免不被灵力高深的荀渊跟那位神族中人识破。 以仉溪的修为要骗过心事重重的荀渊并不是难事,趁着神族的那个男子还没到,仉溪使了个隐身术藏在屋内的幔帐后面。他刚刚藏好,那个神族男子就到了。 对于当年发生的事,仉溪比荀渊更想知道其中原委。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仉溪强忍着看一眼那神族男子是谁的好奇躲在幔帐中,一动也不敢动。 只听那神族男子交待:“往生镜虽然可以看人的前世今生,又能看往生百年,但是人为的逆行倒施却是会为镜里的人招来天遺的。所以如果你不想害了她,我劝你只看她的前世今生就好了,对于未发生跟将要发生的事,千万不要先去洞察天机,以免害了她。如果那样,我就再也帮不了你了。” 荀渊一口答应。 那神族男子又说:“一个人的前世,若要追朔,年代太过久远,既然你与她相识于灵山,那我就让你从你们灵山相识之初看起吧。记住,往生镜一旦启动,就算你置身其中,你也只能以一个看客的身份旁观。对于已经发生的事,你只能看,却万万不能插手去干预。我如今养了她好几万年,多少也有点感情,可不想让你这么一插手又把一切都毁了。” 荀渊保证:“你放心,昨日种种不可追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我如今只想知道当年我们的问题出在哪里,我不想等了四万余年,到时又闹个不欢而散。她对我有多重要,你该明白的。” 神族男子终于放下心来,交待了一应注意的事项,又约定了隔日再来取往生镜,便离开了。 荀渊的心情似乎也很激动。 神族男子走了之后,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就在仉溪等得不耐烦,差点自己冲去出动手的时候,荀渊终于用灵力催动往生镜,极光一闪,将他们一道带回了四万年前…… 第四章 只是路过 “出去!” 子墨使劲眨巴眨巴了双眼,终于确认这个就算光着身子也卓然而立,体态修长,冷得跟冰棍似的男子在对她说话。 “其实,我只是路过……” 子墨面上发热,口干舌燥,却又不得不解释。 “你是自己出去,还是让我扔你出去!” 男子面上的神色又冷了几分,五官变得更立体深刻。 尽管从他嘴里崩出的那些字眼极不中听,子墨还是得承认,这实在是个色相一流的极品男人。 不过鉴于他的态度实在恶劣,原本还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子墨反倒不燥不慌了。她认真地将荀渊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不屑地掉头,“有啥了不起的。不穿衣服的男人么,谁还没见过!” 说话的工夫,子墨捏了个决,在男子动怒之前赶紧遁了。 子墨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说起来真的只是个意外。 她没想到青灵老君的醉三生真的如传闻那般厉害,不过才一杯便让她醉死了过去。等她悠悠醒转过来时,听说都已经开学两天了。她爹老妖王早就提着扫把等在一边,边扑带打地就把她赶了出来。 一到学宫子墨便犯了愁。 老妖气头上也没交待得太清楚,子墨只知道子仓那个倒霉悲催的家伙暂时当了自己的替身。可这若大的学宫,可让她上哪去找子仓,这委实是个难题。 所以她真的不是存心去偷窥某人洗澡,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子墨心里很是愤愤不平了一会。只是转念间刚才那活色生香的画面就不自禁地从脑海中跳了出来,让她立刻又有了流鼻血的冲动。 看来这读书,也没有什么不好!就刚才那男子,那委实是子墨在这四海八荒六合九州,上至九霄下至九幽见过男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了。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那也只是子墨一时的想法。就现在这会,谁要再跟子墨说读书好的话,她非大嘴巴抽丫。 “还有谁没有交昨天我布置的课业?” 这已经是司命星君第三次开口询问了。 子墨很驼鸟地将身子往下缩了缩,一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另一面又忍不住腹诽子仓那个混蛋。 昨天她花了大半夜的工夫才找到那个睡得不省人事的子仓,那个混蛋又花了大半夜的工夫教她学宫那些冗长的规矩,唯独就没有告诉她,今天还要交什么该死的课业! 室内鸦雀无声,子墨总觉得侧面有一道逼人的冷芒。稍稍偏头,果然对上昨夜那男子冷嗖嗖的目光。子墨愣了愣,对方直直地盯视着她,一点回避的意思也没有。很显然,他也认出了她。而且,他还知道就她没交课业。 子墨虽然初到学宫,但也知道被人检举揭发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冲司命星君说:“先生,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司命星君直望过来,很是宝相庄严,让子墨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突突了两下。 子墨努力让自己笑得诚恳谦逊:“先生,如果有件事我没做,那错了能怪我吗?” “你什么都没做,错了当然不能怪你了!” 司命星君拈着胡子,笑得很是和蔼。 子墨松了口气: “那我就放心了。” 司命星君不解:“放心什么?” 子墨谄笑:“先生,我昨天的课业没做。” “你!给我出去!!” 满堂哄笑中司命星君气得白胡子乱抖,手也乱抖。 当就寑的钟声悠悠敲响时,灰头土脸的子墨终于跌跌撞撞地出现在膳房。只是她将膳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丁点可以吃的。 学宫的规矩,果然严厉得很。 子墨叹气,只怪自己这次来得实在仓促,一点吃的也没有准备,看样子只能等明天的早膳了。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的她无奈之下狠狠灌了两大瓢水,然后扶着走路都咣咣作响的肚子往住处走去。 半路上遇上神女汲凤,她看到子墨很是意外,子墨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够狼狈。虽然她一直不怎么喜欢神仙,但是对这个汲凤倒也不讨厌。她知道神仙向来都爱干净,看看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想了想还是笑着侧了侧身。 汲凤微笑着跟她示意,就在经过子墨身边时要死不死地让她听到某人的肚子因饥饿而发出的声响,她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膳房的方向,突然回头问:“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饭么?” 子墨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司命星君罚我打扫整个学宫,没扫完不可以吃饭。可等我扫完,膳房里除了水却再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 汲凤疑惑:“司命星君罚你打扫学宫是没错,可也没说不可以吃饭呀!” “什么?!”子墨一时气往上冲,“可……可那混蛋告诉我说,没打扫完之前不可以吃饭!敢情他是假传师尊教旨!!” “哪个混蛋?”汲凤意外,转而又明白过来:“你说的是魔族的荀渊吗?他是我们的临学,司命星君是让他监督你打扫学宫了,但没说不可以吃饭呀……哎,你这是去哪?” 眨眼的工夫,子墨已经成了处远的一个黑点。 第五章 超级混蛋 子墨一脚踹开荀渊的大门时,他正在庭中煮茶,案上还摆着各式点心。 子墨问:“是你假传教旨不让我吃饭的?” “没错。” 荀渊眼皮都没抬一下,喝了一口茶。 “你这是公报私仇!” “对。” 他又吃了口点心。 “你是不是男人呀,这么小气!都说了我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了。再说,我也就看看,也没把你怎么样。小肚鸡肠的,至于吗!” 子墨气极。 荀渊终于抬眼望向她,“我确定以及肯定地告诉你,我绝对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只是你,确定自己真的是个女人么?” “什么?!” 虽然这个时代大家都奉行神仙的审美标准,喜欢以貌取人。在这个到处都充斥着美女的时代,子墨也确实觉得自己长得凑合了一点,但是也不至于像荀渊这个混蛋说的那么差。她感觉自己的女性气质受到了严重的歧视。 “刚开始我以为你是个很女人气的男人,后来又我觉得你是个很有男人气的女人。可一个敢大摇大摆看男人洗澡的女人,我还真没见过。你真的是女人么?!” 荀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子墨噎了半天,气得抬脚将那一案的点心悉数踢倒,挥舞着拳头冲荀渊吼了声:“你这个混蛋!”转身气哼哼地跑了。 望着消失在转角处的子墨,荀渊不自觉地勾了勾唇,扯出一抺极淡的笑意。 “那个混蛋有啥了不起的,居然让司命星君那老头子这么看重!还监学呢?完全就是一小人!” 子墨狠狠地鸡腿上撕下一块肉来,一边用力咀嚼一边恨恨地说。 汲凤笑着给她添茶:“这个荀渊可不简单。他的真身是九烈鸟,若从他还是只蛋时算起,几乎是与始神盘古同岁的魔了。他虽然降生在魔族,连我们这些自命清高的神族也丝毫不敢小看他或是对他不敬。真要论资排辈算起来,司命星君这个上神见了他只怕还要叫声祖宗呢。” “与始神盘古同岁?!” 子墨勾着头算了算,从这混蛋还是只蛋时算起,丫居然已经存在于天地间几十万年了!荀渊,果然是只超级混蛋。 “是的,所以你以后还少招惹他。” 汲凤又递来一盘点心,子墨接过,真心冲她笑了笑:“谢谢了!” 汲凤笑着打量了她一眼,“你现在这个样子,跟刚到学宫时差别还是挺大的。” 子墨突然想起荀渊刚对她的评价,闷闷接了一句:“是不是刚开始以为我是个很女人气的男人,现在又觉得我是个很有男人气的女人。” 汲凤一愣。这话听着字面上的意思差不多,但真要细想,差别还是蛮大的。她没想到子墨这么直接,忍不住捂着嘴笑。 “你前面看到的不是我,是子仓。” 子墨毫不在意地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满嘴的点心渣子,坦白说:“我喝醉了,错过了开学礼,老妖便让子仓先来充个数。” “难怪我们虽然觉得他有点怪异,但是因为他跟你是同族,气血又相近,还以为你们妖族的就是这个德性,一时半会倒是蒙过了所有的人。”汲凤终于省悟过来,忍不住又问:“子仓是男的?” 子墨点头:“是的。” 汲凤大笑:“还真是难为他了。” 汲凤对子墨,也算有一饭之恩。 再加上汲凤虽然是天帝最喜欢的女儿,却完全没有时下神女身上那些自命不凡的嚣张气焰,反而随和得很。最主要的是她人还长得漂亮,而且还不嫌隙子墨长得很男人气,所以子墨很快便跟她成了朋友。 两人相交下来,子墨发现原来人前高贵端庄的汲凤,其实私下里也跟她一样的不拘小节,两人很合对方脾胃。 子墨好酒,汲凤便经常趁休学的时候跑回天庭从瑶池给她偷来王母最好的桃花酿。汲凤喜欢医术,但凡她想要的奇珍异草,子墨想尽办法也要替她搞到手。 四月初三是汲凤生辰,子墨想给她送件好的生辰礼物。之前她曾听汲凤说东海极渊的海怪内丹用来入药有聚神重生的奇效,子墨想来想去,索性就去给她找一枚来好了。可那海怪只会在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满月时分才会出现,算下时间,子墨便准备在四月初一前往东海极渊。 事不凑巧,司命星君也不知道哪根经不对劲,突然就宣布那天比试幻术。为了这事子墨愁了好几天,最后还真让她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六章 鬼王仉溪 学规里第一条规定,便是在灵山学宫内除课业要求之外,不得擅使法力。 子墨对着这条学规琢磨了好几天,然后便趁着休学的那天不声不响地从山下买了只穿山怪带回山上。当然,上山之前她没忘让子仓给穿山怪施了个术,又替它注了点灵力。 子仓施的术,就算不巧被发现了,也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自然也查不到她头上来。 三月末的最后一天,子墨东躲西藏地潜入司命星君房间,溜达了一圈,最终选定在门口的位置将穿山怪放出来。 有了灵力的穿山怪果然没让她失望,眨眼的工夫便遁地而去。望着平整如初的地面,子墨得意地转身,不想却撞上一堵肉墙。 “笨死了。” 懒懒的男低音,一听就知道是鬼族那个飘忽不定的仉溪。 在这灵山学宫估计让司命星君头痛的,除了子墨也就眼前这位了。对他的了解,子墨还停留在传说阶段。 传说鬼族仉溪,是个具有谜之气质的美男子,爱好睡觉,逃学,所以子墨一点也不担心他会检举揭发自己。 不过这个仉溪向来行踪飘忽不定,子墨在学宫呆了这么久,加起来也没见过他几回。当然,好不容易见着的那几回,本尊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在睡觉。因此子墨对这个传说中的美男子,实在是无感得很。 他的声音之所以分辨率高,是因为有那么几次,子墨无意中听到他对查他课业的学子说“滚”,然后那人就真的滚了。子墨都不明白,这么明显的问题学生为什么司命星君那个老头子就不管一管,反而一天到晚跟她过不去。 瞪了仉溪一眼,子墨撇了撇嘴:“你有更好的办法。” 仉溪懒懒地冲她一笑,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未修炼成形的琴虫丢在地上,琴虫在地上游走一圈,然后消失在穿山怪遁走的地方。 子墨恍然大悟:“琴虫以穿山怪为食,而且喜水。它肯定会将穿山怪赶往灵山泉,而灵山泉与海相通,旁边的瀑布自灵山山顶一泄到底,更是不错的助力。这么一番折腾,司命星君那老头子怎么着也得喝上几口灵山泉,到时他法力尽失,等他从海里爬出来恢复法力重回灵山,怎么着也得几天后了吧。” 仉溪勾了勾嘴角:“还不算太笨。” 子墨不服:“谁笨了!”“ 仉溪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双眸子溢着笑意。子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他凌乱的头发下不怎么看得清的面目再配上这双带笑的眸子,居然还真有点颠倒众生的味道。 眼下的时机实在是不适合交友叙旧,子墨冲仉溪拱了拱手:“我看你龌龊的样子很有我当年的风范。朋友,合作愉快!” 说完探头探脑地察看了一下外面的情况,闪身离开了。 傍晚时分灵山果然乱成了一团,据说司命星君在自己房里突然遁地而去了。众弟子四处寻找才发现他极有可能掉在穿山怪挖的地洞里,然后一不小心滚到灵山泉,又不巧喝了灵山泉的水,暂时失了神力,很有可能被大水冲到海里去了。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都讶异灵山福地怎么会有穿山怪。直到后来有人在灵山泉边发现了穿山怪的残骸跟琴虫的踪迹,大家才想可能这只穿山怪是为了躲避琴虫才误入灵山的,然后又一不小心躲进了司命星君的房间,然后司命星君就这么倒了八辈子血霉。 一切朝着子墨预想的发展,完美得无懈可击。 趁着大家都在找司命星君,一团混乱中子墨悄悄离开灵山。只是在她驾云前往东海极渊的时候不小心瞄到前方极光一闪,子摩竟自往红尘去了。 子墨这才知道,原来那什么幻术考试,仉溪也是不想参加的。 子墨回到灵山时正是四月初三,刚好是汲凤生辰。让她没想到的是一身鱼腥味,顶着一头海藻的司命星君也赫然归来。 司命星君不愧是个上神,他回来的速度也诚然出乎子墨意料之外,值得庆幸的是她终于是赶在司命星君发现之前回来了,同样幸运的还有仉溪。司命星君下令让大家集合时,子墨看到他还很是意外了一回。 “说,是谁干的!” 神仙都有洁癖,身为上神的司命星君也不例外。能让一个有洁癖的上神连衣服也不换,顶着一头海藻站在众人面前训话,显然是气得不轻。能让一个有洁癖的上神连衣服也不换,说话连个前奏都没有,这么简单直接,很显然,他心里对于自己被坑这件事已经是万分的肯定了。 第七章 谁在嫁祸 子墨心里踌躇,司命星君他怎么就这么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是被坑了呢?他难道就不晓得,就算是神仙也难免有个意外的时候么?自己要是打死不认,这事是不是就过去了?再说,这事也不全是自己一个人干的,不会那么倒霉就真的查到自己头上来吧! 想着有些担心,忍不住拿眼去瞟左边的仉溪。 仉溪一如往常地闭目养神,好像这些事都于他没有半分干系。子墨不禁在心里佩服:丫果然天生就是干坏事的料!看了仉溪的表现,子墨心底立刻也凭空生出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勇气来,居然也可以做到不动如山了。 司命星君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没头没尾,又重重地补充了一句:“本上神这次失踪,是被人蓄意陷害的!是谁干的,现在站出来承认错误,本上神念在你们初犯,可以从宽从轻发落。” 说到这里,他环视了一下面面相觑的众人,又加强语气强调:“若是尔等顽劣拒不承认错误,要让本上神查出来了,哼!本上神一定禀明天帝,为仙者,剥其仙籍。其他各族中人,则驱逐出灵山,永远不得再入学宫。” 人群一片哗然。 子墨心里忐忑,忍不住再次望向仉溪。 仉溪好像刚刚睡醒正好睁开眼来,见子墨正在看他,居然还弯了弯嘴角,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子墨见了,莫名地安心了许多。 子墨收回目光,不期然却撞上站在中间的荀渊嘲讽的眼神,心里一个激灵,赶紧挺直腰板站好。 高台上,司命星君的训话还在继续,只是从开始的威逼变成了怀柔。 他说:“如果哪位学子知情而且敢站出来指证肇事者,本上神不仅为他道行加分,还将奖励他蛇形果一枚。” 蛇形果! 人群沸腾了。 据说蛇形果生在极乐之地,三千年才结一次果,无论是谁能吃上一枚,都可以提升千年的修为。 可惜的是,众人虽然对蛇形果很有兴趣,却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司命星君下黑手。所以热烈讨论了一阵,也就渐渐安静下来了。 “真的没人知道。” 司命星君又问。 子墨心思一动,故意突然将身子往前探了探望向荀渊。没想到一直一副事不关己的仉溪也突然望向他。 自然,子墨有意识的举动跟仉溪无意识的配合很难逃脱一直目光锐利地在人群中巡视的司命星君。他先是有所怀疑,后见子墨跟仉溪目光闪躲地各自掉开视线,子墨甚至还怯怯地暗里看了荀渊好几眼,他几乎立刻便确信这事一定是荀渊干的了。 司命星君又气又怒,伸手一指:“荀渊,你有话跟我说么?” 子墨垂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心里一面暗爽,一面却又寻思仉溪这么做的理由。 她之所以这么明显地嫁祸给荀渊,一方面是担心他知道自己的秘密所以先声夺人,另一方面当然也有报复的意思。谁叫这个小气的男人上次害她饿了一整天呢。可仉溪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仅仅出于坏学生对好学生的不屑跟嫉妒!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呀。 子墨心里正奔腾着,就听到荀渊气定神闲地说:“弟子是有话对师尊说。” 还真有话说?! 子墨脊背莫明蹿起一股寒意。 荀渊轻飘飘一句话,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众人的期待中,面部向来只有一种表情的荀渊,唇边难得带出一丝笑意。他说:“我们在坐的各位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是师尊您别忘了,您的坐骑可是一直都栖息在您的院子里的,或许它能知道是谁干的。” 荀渊的话声一落,子墨全身都嗖嗖往外冒冷气了。 她居然忘了司命星君院子里那只扁毛畜牲! 让他这么一提,司命星君也顿悟过来。他那坐骑虽然是只还没修炼到家的毕方鸟,可是以他的修为,想要知道那只笨鸟脑袋里装了什么,还不是难事。 看荀渊说得如此笃定,然后司命星君那个老头子又频频点头,子墨心里不禁陷入了天人交战。 她心想:看这架势,估计自己干下的好事十有八九是要穿帮了。与其让司命星君最终查出来,还不如自己现在坦白好了。司命星君刚才不还说么,念在初犯,可以从轻从宽处罚。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偷瞄了仉溪一眼,见他仍是一副不动如山的表情。子墨一咬牙,挺胸站了出来,小声说:“是我干的。” 第八章 有难同当 “什么?又是你!” 司命星君气得脸上五颜六色的,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他喘着粗气直着脖子问:“本上神跟你什么怨什么仇呐,你要这么害我!” 子墨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扑通一声跪下,连声认错:“师尊跟弟子无怨无仇,是弟子顽劣,不想参加幻术比试才取此下策。” 说完还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司命星君,补充说:“弟子已经知错了,以后决不再犯。还请师尊念在弟子初犯,从轻从宽处罚。” 她在说这些话时,将从轻从宽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唯恐司命星君气头上将自己开始承诺的事给忘了。 司命星君气得不轻是真的,只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故意选择性失忆,他老脸一拉中气十足地喝道:“来人,给我将这个劣徒逐出灵山学宫!” 虽然子墨一直都不喜欢读书,这次前来灵山求学,还是老妖拿嫁人这档子事逼着她来的。但是她不喜欢读书是一回事,被人赶出去,自然又是另一回事了。因此听了司命星君的话,心里还是失落得很。 “慢着!” 就在她恹恹地站起来准备走人时,汲凤站了出来。 她护在子墨身前,望着司命星君诚恳地说:“师尊刚才曾许诺,若是能自己站出来承认错误,念在其初犯可以从宽从轻发落。师尊,子墨这次犯下大错皆因禀性贪玩,但是她的本性不坏,又是初犯,还请师尊网开一面,给她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不要将她逐出灵山。” 仉溪也站了出来,说:“请师尊兑现诺言,网开一面。” 司命星君狠狠地睕了子墨一眼,咬着牙说:“既然大家都替你求情,本上神就网开一面。只是你这么顽劣,目无尊长以下犯上的行为却不能助长,所以必须要重罚。” 子墨赶紧陪笑,“应该的!应该的!” 显然,司命星君对她认错的态度还是满意的。沉吟了一会,重重地咳嗽一声:“本上神就罚你将穿山怪凿穿的山洞重新给我填上。” 将山洞重新填上! 在这不准使用法术的灵山学宫,司命星君居然让她将穿山怪凿穿的山洞重新填上!! 望着司命星君远去的背影,子墨瞬间欲哭无泪了。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汲凤笑吟吟地拉着她的手。 子墨有气无力地说:“还是你对我最好。” 荀渊经过她身前时突然侧过身来:“告诉你件事。你干坏事那天,毕方鸟睡着了,它可什么都没看到。” 原本还防备着他的子墨瞬间僵化,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你,你明知道,还……还……” “我是故意的。”荀渊难得一笑,“吓唬一下某个自作聪明的笨蛋而已。” “你个混蛋!你等着,我总会让你好看的……” 子墨气得挥舞着拳头冲荀渊的背影跳脚。 汲凤望着气急败坏的子墨有点担心,“不是让你别招惹他么,你怎么又跟他杠上了。” 子墨不屑冷笑,“不就是只比咱们早临世几十万年的蛋么,有啥了不起的。” 子墨气哼哼地勾着头往前冲,突然想起今天是汲凤生辰,她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她,“生辰快乐!” “没想到你还记着这个。”汲凤开心地接过,才一打开,她便怔住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抬头,眼睛湿湿地望向子墨,“你就是为了这枚海怪的内丹才设计司命星君的?” 子墨笑着搔头,“也不尽然。我原本就不想参加幻术比试呀,只不过这样就更有理由逃课罢了。” 汲凤冲她眨眨眼睛,笑眯眯地说,“如果想早点吃上饭,我们还是快点去将穿山怪挖的山洞填好吧。” 子墨大笑,“正有此意。” 因为有好友作伴,司命星君的责罚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了。 子墨跟汲凤相商了一下,决定这挖土填洞的工程还是从灵山泉那个出口开始要好一点。 两人说说笑走到灵山泉时,仉溪居然已经在那开始填坑了。 子墨看到他既意外又高兴,“我刚才心里还嘀咕着你这人不讲义气,没想到倒是冤枉你了。” 汲凤来回打量两人,最终视线停留在仉溪身上,“设计司命星君,你也有份?” 仉溪叹气,“此生最大的失误呀!” “别说得那么委屈好吗?设计老头子的事,明明你是主谋,我可是什么都替你担了,还委屈你了!” 子墨横眉怒目。 仉溪笑着露出白晃晃的牙齿,“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摊上你这么笨的队友,还自认为很讲义气,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子墨瞪大双眼,“你也知道毕方鸟那天没看到?” “你在司命星君屋子里折腾半天,毕方鸟要是醒着能放过你!你可别忘了,老头子的坐骑可是神兽,这点看家的本事都没有,可能吗?!” 子墨不满,“你既然早就把毕方鸟搞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仉溪侧头望着她,“我去的时候那只笨鸟就已经睡了,我还以为你这么聪明想得这么周到。唉……” 跟仉溪的谈话就在他长长的叹息中结束了。 第九章 第一美男 子墨有点犯慒。仉溪去的时候毕方鸟就睡了。不是她干的!那是谁干的? 难道是荀渊? 这个念头才起,子墨就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跟他,可是积怨已久,怎么可能是他呢! 三人一直忙活到大半夜,穿山怪挖出来的通道总算是填上了。 子墨抱着肚子问同样精疲力竭的汲凤,“你那还有吃的没?这个点,估计膳房又什么都没有了。” “都去洗洗吧,一会就有东西吃了。” 仉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手上拎了三只野鸡。 子墨跟汲凤欢呼着跳起来冲去洗手,等她们回来的时候,仉溪已经架好火在开始烤鸡了。她们就眼巴巴地望着那架在火上正烤着的鸡,两人的口水吞咽声都互相清晰可闻。 好不容易等到仉溪说好了,两人不由分说便冲上去,一人抢了一只在手。 不知道仉溪从哪里又弄来了一壶酒,子墨对他的敬仰立刻便如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 仉溪烤鸡的水平实在是好,就连吃惯琼浆玉液的汲凤也表示,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的烤鸡了。 子墨喝了口酒,打了个饱嗝,正觉得无比满足,却听到还在啃着鸡爪子的汲凤问仉溪,“我知道子墨跟荀渊过不去,那是他们之间有宿怨。你呢,却又是为了什么也跟他过不去?” 仉溪讶然,“有这么明显?!” 子墨跟汲凤一起点头,“相当明显。” 仉溪皱了皱眉,“好,那我就告诉你们吧。” 只能怪学宫的生活太枯燥无聊,子墨跟汲凤又压抑太久,如今好不容易摊上一宗八卦秘闻,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来了兴趣。 “呃,其实也没有什么。老子只是不服气,明明我长得比他好看,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才是灵山第一美男子……” 就为这个!! 子墨跟汲凤大感失望。 汲凤翻了个白眼,打断他,“不只是灵山第一美男子,还是天下四大美男之一。” 仉溪不服,“所以说老子才不服气嘛!你们说说,这些人都什么眼光。老子明明长得比他好看是不是?!是不是?!” 子墨一巴掌推开他凑上来的那张油腻腻的脸,带点嫌弃地劝道:“长得好你也要让大家看得到呀!你说你天天顶着个鸡窝头,头发乱得连个五官都分不清,别人怎么知道你是美男子!” 仉溪深以为然,像是下定决心,“你们等着。” 望着风一样离开的男子,汲凤忍不住问:“醉了还是疯了?” 子墨将目光收回,果断收拾走人。 可能是前一天实在太过辛苦,子墨感觉自己的头才沾着枕头,就又到了晨课的时间了。想到司命星君对自己可能还有点余怒未消,尽管人还晕晕乎乎的,子墨也只能打起精神去了课堂。 才一跨出她的院子,子墨便被人给堵上了。 望着一身白衫笑得无比风sāo的陌生男子,子墨好脾气地说了声:“这位兄台,请让一让。” 对方不仅没有让路的意思,竟然还冲她连抛了数个媚眼。子墨在心里寻思:不是学宫统一的服装,又长得一副欠揍的模样,青天白日的居然还敢调戏女子。我这是揍他呢?还是揍他呢? “怎么样!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对方一开口,就把子墨雷了个外焦内嫩。 她重重地甩了甩头,很仔细地将仉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挺鼻薄唇,眉如柳叶,双眸如水,果然是一派风流。 那双平时一笑就璀璨夺目的双眼,如今凭添一丝妩媚之后,再换上一身白衫,少了平常那身黑衣的冷凛,这种突变的画风让仉溪整个人的气质就变得截然不同了。 子墨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很有女人味的男人。 她苦着脸,一脸无奈,“我能说你恶心到我了吗?” 仉溪原本一手扶墙,摆了个自认很风流潇洒的姿势,结果让子墨打击得差点没扑到地上。 望着扬长而去的仉溪,子墨突然意识到,一个受伤的男人,唯一能做的估计也就是暴走了。 作为灵山学宫不守学规而与她齐名的仉溪,既是曾经跟她狼狈为奸过的学友,又是与她共过患难的朋友,子墨可不想因此与他反目。 她忙不迭地追上去,诚心诚意地说,“那个,你别生气,我是觉得谜样的美男子这种风格更适合你。” 仉溪继续暴走。 “呃,其实是那白色的衣服不适合你,它跟你的气质不符。” “为什么?荀渊总是穿白色的衣服,可大家都觉得好看。” 仉溪终于停了下来。 第十章 机会来了 子墨酝酿着措辞,“他穿白色的好看,那是因为他本来就冷得跟冰棍似的,所以白色适合他。而你,我觉得黑色更适合你。你长得真是不错,只是……” 仉溪狠狠瞪她。 子墨一闭眼,决定对朋友坦诚,“只是你的五官比女人还要精致,显得阴柔有余阳刚不足,所以我才觉得黑色的衣服更适合你嘛。” 仉溪彻底暴走了。 子墨忍不住嘟嚷,“朋友间不是得说真话么?” “喂!” 子墨回头,仉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神出鬼没地站在不远处,局促了半天,才扭扭捏捏地憋出一句:“黑色真的适合我?” 子墨大笑:“当然。” 因为有一起作奸犯科的经历,再加上也算是共过患难,子墨就这样又多了仉溪这样一个朋友。 用仉溪自己的话来说,跟他这样的人做朋友,他会教会你什么叫人生。 子墨和汲凤在仉溪的怂恿下,跟着他偷偷去了几次红尘后便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她们从不知道,卑微的人族用的膳食虽不精致,但一样的美味一样的让人食欲大开。人族的酒虽然比不上琼浆玉液,可是混迹红尘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感觉,却让她们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活。就连人族平时闲得没事用来娱乐的斗鸡溜狗,在她们看来也是乐趣无穷。她们从来不知道,人族居然可以将日子过得那般有滋有味。 子墨总算明白仉溪为什么没事总喜欢往人间跑了。就连她跟汲凤,有那么几次偷下红尘的经历后食髓知味,也总是千方百计地溜去人间,看着话本子里的痴男怨女,嗑着瓜子喝着茶,简直比神仙妖怪还要消遥自在。 只是好景不长,天帝给喜欢医术的汲凤找了药圣这么个师傅,汲凤就义无反顾地抛弃子墨走了。 这么一来,灵山学宫跟子墨臭味相投的,也就只有仉溪了。 仉溪见子墨因为汲凤的离开变得有点消沉,便找了个机会带她溜到红尘喝酒。有仉溪这个识途老马作伴,灵山的结界对子墨来说已是形同虚设,她们来来去去的,方便得很。 两人在人间玩到尽兴,这才醉醺醺结伴回灵山。 灵山学宫后的树林,是他们每次出入灵山学宫的必经之路,当他们像往常一样进入树林时居然发现,平时鲜少有人涉足的树林里今晚居然有人。 子墨一把将因醉酒而显得特别聒噪的仉溪拖进一旁的灌木中,并捂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他树林里有人,仉溪立刻吓得酒也醒了几分。 两人躲在灌木丛中,隔着浓密的树枝往火光处打量半天,这才发现居然树林中的火堆旁坐着的竟是荀渊。 那个帅得风云色变,人前冷淡却又不失礼仪的荀渊,在灵山学宫一直以来就像标杆一样的存在的人物,这会儿居然无视学宫的规定,偷偷躲在灵山学宫后的小树林里烤肉吃,简直令人不齿。 仉溪瞬间来了精神,“我们去通知司命星君,让他好好看看他的得意弟子背地里都是什么德行。” 嫉妒果然会推毁一个人的理智,使人变得愚蠢! 第十一章 再次受罚 子墨嗤笑,“然后呢?然后我们要怎么跟司命星君那个老头子解释,我们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仉溪叹气,“那就这样放过他?” 子墨不说话了,勾着脑袋沉思。 一股烤肉的香味传来,两人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真香呀!”远处荀渊的声音淡淡传来,“有肉没酒可不行。” 两人对视一眼,继而大喜,连忙探头望去。只见荀渊用小火煨着肉,然后起身白衣飘飘地往灵山学宫方向走去。 等那抺白色衣角隐入林中再也看不见时,子墨跟仉溪极有默契地从灌木丛中飞奔而出,直奔目标。 “我闻着就是烤鸡的味道。” 仉溪将叉在火架上的美味取下,凑近鼻端闻了闻,“好像烤肉的技术还不赖。” 折腾了大半夜,子墨的肚子也有点饿,她吞了吞水口,“让我尝尝。” 仉溪很仗义地撕下大半只鸡递给她,子墨接过先是美美地咬上一口,随即又有点担心,“我们还是先回学宫吧,别回头让他碰上了。” “怕什么,他可是学监,要说犯规他也有份。我今天不但要吃他的鸡,我还就要在这吃给他看了。” 说到得意处,仉溪嘿嘿奸笑,“想想,向来高高在上的荀渊,等会回来看到那鸡变成了一堆骨头了,脸上的表情必定精彩。” 子墨想了想,也确实解恨。 于是两人席地而坐,开始大口吃肉。 “你……你……你们两个混帐!” 突然声后一声怒吼,吓得子墨一口肉噎在喉咙半天喘不过气来。仉溪抬头,随即将才从鸡腿上撕下来的一块肉吓得掉到地上。 子墨巍颤颤回头,他们身后除了横眉怒目的司命星君,居然还有刚刚才离去的荀渊。 子墨心里响起一道惊雷。自己这是,又被荀渊这混蛋陷害了! 子墨总觉得自从她入了灵山学宫之后,这学宫内的卫生条件明显有了极大的改善。司命星君那个老头子,身为堂堂上神,说是不会体罚学生,却不知道变相的劳役也是体罚学生的一种。 子墨认命地蹶起屁股用力擦拭地板,突然觉得身后安静得有点过份,愤然回头,仉溪果然又睡死过去了。 将手里的抹布重重地扔了过去,看到仉溪如愿弹了起来,子墨抬了抬下巴,瞪他,“这边课室归我,那边课室归你,现在是擦地还是睡觉,你自己看着办。” “不就是擦地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连觉都不让人好好睡了。” 见子墨又一眼瞪过来,仉溪打了个呵欠,嘟嚷着拎了水桶走了。 少了仉溪那个碍眼的家伙,子墨埋头干得更起劲了。 身后传来异响,子墨愤然回头,“又想干嘛……” 荀渊走了进来,用手摸了摸地面,一本正经地说:“师尊让我来看看你们地板擦得怎么样了。” 子墨忍不住朝天丢了个白眼,“看过了?看过了就滚吧,我不想看到你!” “是吗?师尊他老人家说……”荀渊顿了顿,“既然你不想看到我,那我还是走好了。” 这个混蛋! 第十二章 荀渊使坏 子墨吸气,吐气,再吸气…… 眼看着荀渊真要跨出门去,子墨终于成功地挤出一个笑脸,用自己听了都瘆得慌的语气问:“请问学兄,师尊有何教旨?” 荀渊讶然,“你想知道?” 子墨点头。 她感觉到自己面上的肌肉都笑到有点抽搐了,荀渊才慢悠悠地说:“师尊他老人家让你们将地板擦得干净点……” “师尊他老人家要你跟我说的就是这个!” 荀渊笑,“你以为他老人家要跟你说什么?哦,我想起来了……” “滚——” 子墨再也忍不住爆发了。 这次荀渊从善如流,滚得很快,瞬间便没影了。 今天整个学宫都很安静,这实在是件很怪异的事情。等到擦完所有课室的地板往回走的时候子墨忍不住问仉溪,“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劲。” 仉溪搔着头问,“你也感觉到了?我还以为就我觉得不对劲呢!你不觉得今天学宫内安静得有点过份?” 子墨正准备回答,突然见到不远处司命星君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过来。 子墨跟仉溪连忙恭敬地候在路边。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司命星君看到他俩很是意外,“不是让你们去听眉山老君传道吗?” “听眉山老君传道?!” 子墨跟仉溪语气中满是疑惑。 “眉山老道前来学宫讲道,机会难得,本上神特别免了你们的责罚让你们也一块去听听,怎么,你没通知他们?” 司命星君转首望向荀渊。 荀渊冲司命星君一揖,解释说:“弟子有去通知他们参加,不过……” “不过什么?” 荀渊似乎为难,“不过我还没开口,她便让我滚,所以弟子就滚了。” 司命星君狠狠地瞪了子墨跟仉溪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重重“哼”了一声,便带着大伙走了。 “我……” 子墨欲哭无泪。 仉溪不解地追着她问:“你咋不让他把话说完咧?眉山老君可是上神,他来讲道,司命星君那老头子肯定好吃好喝地侍候着,我们跟着去了,还能短得了吃的……” 子墨回头狠狠瞪他,“别跟我说话,让我静静!” “呃……” 仉溪不明所以地收了声,眼看着暴走的子墨瞬间便没了影。 曾经因为子墨跟仉溪的关系而停止的幻术大赛终于提上了日程,学宫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因为这次幻术大赛不仅仅是对学子们的一种考验,其中优胜者还可以获得参加五月初五王母娘娘蟠桃大会的机会。 对于这样的机会,大家当然是期待的。 王母娘娘的蟠桃大会,自然是盛况当前的。当然,也不是阿猫阿狗想去就去的。能去的,自然是六界之中响当当的人物。如果有幸参加这样的大会,结识一下平常难得一见的大佬们,那是面上何等有光的好事。一时间大家都跃跃欲试。 参加王母娘娘的蟠桃大会意味着有机会见到汲凤,这让原本对幻术比赛没什么兴趣的子墨突然也斗志高昂起来。因为幻术比试的规格是两人一组前往幻境除障诛魔,按从幻境中安然退出的时间先后算成绩的优劣,她便兴冲冲地去找仉溪组队。 第十三章 抓了个现场 风风火火的她只管一路前冲,没留意将刚刚从转角处走出来的一位美人撞了个四脚朝天。 子墨心里懊恼,一面道歉一面替美人四下里收拾散落一地的物件。 当她刚刚将一方洁白的方帕拾起时,美人已经连滚带爬地扑了上来,一把将方帕抢了过去。子墨眼尖,发现那方帕不仅是用天庭素锦精心缝制,而且还用南海冰丝隐隐绰绰绣了个煌字。 “真是好东西!”子墨忍不住称赞。 眼下天气一天天转热,南海冰丝可是避暑降温的好东西,这身边要是能带上这么块方帕,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呀。 只是南海是海王的辖地,而海王又向来独来独往,跟各族中人既不走动又无交情,所以想要弄到这南海冰丝,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眼前这个美人,是怪族的紫仪,在灵山学宫也是数二的美人,还是她的同窗,子墨也是认得的。紫仪之所以是数二的美人,那是因为美貌在她之上,名气比她还大,稳坐灵山第一美人的是汲凤。 紫仪赶紧将方帕揣在怀里,也无心追究子墨的过错,慌慌张张地收拾着散落了一地的物件,头也不敢抬,脸上的红晕却一直延伸到了耳朵尖尖。 自从去了几趟人族看了不少话本子,这男欢女爱的事,子墨也算是略为粗通。她一看紫仪这架势,又回想到刚刚看到方帕上的那个“煌”时,顿时如醍醐灌顶,冲口而出:“啊,原来你喜欢荀渊那个混蛋呀!” 紫仪好不容易收拾的东西立刻又撒了一地。明明是个娇滴滴的美人,连鼻子带嘴地捂着子墨的那双小手可是一点都没客气,直让子墨扑腾了好一会,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紫仪才急忙松了手。 她红着脸绞着自己的小手,没有什么底气地警告:“你别瞎说。” 子墨咳得眼泪鼻涕的直流,半天才回过神来,“谁瞎说了,刚那方帕明明就……” 紫仪急了,又想上来捂她的嘴,子墨吓得连滚带爬地爬出老远,防备地看着紫仪,问:“你想干嘛?!就因为荀渊那混蛋,你还想杀人灭口了?不用吧!” “你别叫他混蛋!我……我……我就是喜欢他了,又怎么样?!” 紫仪气急之下居然还不忘维护荀渊。 “不怎么样。” 子墨笑眯眯地爬过来,在紫仪面前坐好,“不说他是只与始神盘古大帝同时问世的蛋么,始神都飞升了,他还老而不死,不是混蛋是什么?” “你……” 眼看着紫仪又要动怒,子墨忙正色劝解,“荀渊那厮有什么好的?自认为长得帅,天天板着个冷得掉渣的脸,表面疏离不失礼仪,其实小气、卑鄙、一肚子龌龊下流的主意,其所作所为简直就……” “简直就怎么样?” 子墨慷慨激扬,手舞足蹈的说得正高兴,背后突然传来荀渊冷冷的声音。 讪讪放下爪子,子墨仍不忘意犹未尽地总结,“简直就罄竹难书。” “学兄。” 那厢紫仪已经很没有骨气地扑上去冲荀渊一迭声地解释,“你别误会,对于学妹所说的紫仪万万不敢认同,学兄在紫仪心中是最完美无缺的人。紫仪一直视学兄为榜样,绝对没有半丝不敬的地方。” 子墨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荀渊无视紫仪的表白,径直走到子墨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我倒是很认同你对在下的评价,只是,其所作所为简直就罄竹难书嘛,这话未免有失偏颇。我想来想去,对你做过所谓卑鄙的事情也就只有那么几桩,为了不让你失望,以后我会努力让你满意的,让你真正做到罄竹难书。” 子墨一咕噜站起来,叉腰摆出茶壶状,输人不输仗,“谁怕谁!” 荀渊勾了勾唇,淡淡吐出两个字,“很好!” 两人站在一块,子墨明显在气势上就输了好大一节。为了不让荀渊在自己的面前优越感太过明显,子墨很明智地冲他用鼻子喷出一个“哼!”字后,便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第十四章 不能输了 幻术大赛如期而至,大家都摩拳擦掌,信心满满。 司命星君对门下弟子的反应,自然也是满意的,比赛前一番激励,自然也是免不了的。 子墨是跟仉溪一队,为了迎合他谜一样的气质,这次他们挑选的队服自然也是黑色的。望了望右边队伍一脸喜色的紫仪,又看了看跟她一样白衣飘飘的荀渊,俩人俨然一副金童玉女的模样。 即便自己也是个女人,子墨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女人,就是这么肤浅,总是容易被男人的外表所惑。 这次幻术大赛,既是比试也是修炼。 比试之前,司命星君特别请来三重天的无量佛祖布阵施法,将贪、瞋、痴三毒放入阵中,然后让众学子也进入此阵,谁能最早战胜自己的心障,诛杀三大心魔即为获胜。 贪、瞋、痴三毒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为恶之根源,故又称三不善根。这三不善根即为三大心魔。贪叫相应无明,瞋叫瞋怪,痴叫独头无明。三大心魔不死又可滋生人生七苦。所以若想要让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势必要先战胜自己诛杀这三大心魔。 只是人若一旦进入阵法,又不能控制自己的心魔,就会受其反挫。 比试的钟声一响,大家便争先恐后地抢着进入阵法。让子墨她们没有想到的是,进入阵法还不算真正到了幻境。但是因为已经处于幻境边沿,一些灵力浅心障又重的人,很容易受心魔的影响而起贪念,一个个都想抢在别人前面进入幻境,便开始互相拼杀起来。 这样以来,就算那些修为高可以掌控自己心障的人也难免不受到影响。 一团混战中,子墨见荀渊跟紫仪边战边退,慢慢接近幻境边缘,立刻便醒悟过来,忙用眼神向仉溪示意。 仉溪不愧是子墨狼狈为奸的搭档,只一个眼神,便明白她在想什么了。于是两人也有样学样,且战且退,一点点接近幻境。 眼看着幻境就在咫尺了,子墨大喝一声:“走!” 谁知道她刚一跃起,没想到明明也到幻境边沿可以进入的紫仪却突然挥掌向她劈来。子墨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她身后的仉溪如鬼魅般闪到她身前,接下紫仪的掌力,随势一掌把她推入幻境。 子墨还未站稳,突然眼前白光一闪,荀渊也进来了。 子墨见进来的不是仉溪,忍不住光火,“还没进入阵法就妄动杀机,小人!” 荀渊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就走了。 子墨本来还想等仉溪进来一起闯阵的,看荀渊先走了,唯恐让他抢了先机,连忙也跟了过去。她明明看到荀渊走的正中间那条道,谁知道不过眨眼的工夫,居然就跟丢了。 跟丢就跟丢,只要自己抢在他之前战胜心障诛杀三魔走出这个阵法,一样能羸了他。这么自我勉励了一番,子墨又斗昂扬地出发了。 幻境很大,子墨在里面绕来绕去,不一会便迷了方向。她正犯晕,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交战的声音,子墨大惊:难道荀渊已经与三魔交上手了! 第十五章 反常的荀渊 这么一想,她不由得有些着急,脚下一转,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子墨转过一道由树木自然生成的屏障,果然看到不远处相应无名盘腿坐在树下,不远处荀渊与许多人战在一处。 子墨琢磨着这场面对自己倒是有利得很,不由起了兴致,索性躲在一旁看戏。 直看了小半天,她才隐约看出点门道来。荀渊那厮如今正陷在相应无名的幻境里,一时出不来。他若动怒,便会招来瞋怪。他要控制好自己的意念,还能心平气和地干掉相应无名,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毕竟他贪念愈盛,相应无名就会越强大。想到这里子墨不由乐了,这幻术比试,简直就是为她这种修为不高但心无所求的人量身定制的比赛嘛。 也就偷乐了一阵,子墨便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她发现荀渊现在越来越轻松,随着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相应无名明显有点交架不住了。子墨正想着自己要不要浑水摸鱼趁机加入混战抢个先机,不想相应无名一声长啸又引来了瞋怪与独头无名。 瞋怪与独头无名一来,三大心魔便改了战术,他们围着荀渊盘腿打坐,嘴里念念有词,荀渊周围的景象立即大变。 荀渊似乎早有防备,他持剑稳稳地站在三魔正中,一面极力控制自己的心神,一面警惕地防备着三魔的攻击。这紧张的一幕看得子墨也跟着紧张起来,悄无声息地抽出自己的佩剑,密切地关注着荀渊那边的变化。 她现在终于明白司命星君为什么要将所有的学子分成两人一组了。因为人有七情六欲,就难逃贪、瞋、痴这三大心障,两人一组,正好可以互补互助,诛杀三大心魔闯过最后一关。 仉溪跟紫仪都不在,现在只有她跟荀渊,如果他们不能联手将三大心魔诛杀了,即使最后强行闯出阵去,在这场幻术比赛中也不能算是羸了。 子墨正想着要上去助荀渊一臂之力,随着相应无名咒语四起,荀渊瞬间又被妖族、鬼族、神族的人团团包围住。在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中,突然子墨看到了自己。 荀渊显然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围攻的人中,大惊之下冒险将剑锋一转避开。子墨一愣,那个假的子墨显然是个幻像,荀渊竟然被幻像迷了心神。 荀渊冒险避开剑锋没有伤到假的子墨,反而将自己的胸口要害暴露在对方的攻势范围,假子墨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一剑直接刺向荀渊的胸口,而荀渊居然怔怔地望着她,竟然连躲避都忘了。 好在子墨及时赶到,替他挡下那一剑吼道:“是幻像,别乱了心神。” 荀渊猛地惊醒过来,他怔怔地看着子墨,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子墨的灵力跟荀渊比,自然低了不知道多少个级别,所以她一进入三大心魔布下的阵法后,便有点自顾不暇,一时也没有注意到荀渊这种反常。 不过她灵力虽低也不是没有优势,就是她这个人除了贪吃贪玩外,对其他事物倒是无欲无求,所以三大心魔中最厉害的相应无名对她反而不构成威胁,而最不厉害的瞋怪却成了她的死敌。 第十六章 被轻薄了 一团混战中,子墨竟然看到了汲凤,她浑身是伤地被相应无名踩在脚下。子墨又急又怒,拿出拼命的架势冲向相应无名,半路却被瞋怪拦了下来。子墨一心想突围过去救汲凤,可是她越是着急愤怒,瞋怪就变得越强大,渐渐地,子墨感到自己的体力越来越不支,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 瞋怪得意地狞笑着挥刀砍来的时候,子墨已经全身虚脱得躲避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认命地闭上双眼。 “好了,没事了。” 杀伐戛然而止,疼痛没有如期而至,头顶响起荀渊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 子墨猝然睁开眼,荀渊挥手将剑归鞘,四周空空如也,三大心魔已经不见了。 周身痛得跟散了架一样,子墨艰难地爬起来茫然四顾,脑子仍然有点犯懵,她重重地甩了一下头,问:“汲凤呢!被他们抓走了吗?” “没有汲凤,不过是独头无名制造的幻像而已。” 愣了片刻,子墨这才反应过来,继而狂喜,“我们这是杀了三大心魔,顺利过关了!” “不是我们,是我!诛杀三大心魔的人是我。” 荀渊冷冷地暼了她一眼,口气仍然恶劣,“看到汲凤受伤连这是幻境都忘了,竟然连最不厉害的瞋怪都打不过,还来参加什么幻术比赛。” 说完还不忘用鼻子冲她喷气,以示自己的不满。 子墨不服,“你厉害,刚才要不是我救你,你早就被那个假的我杀了,还诛杀三大心魔呢!” 荀渊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一声不吭地掉头就走。 子墨也被他反应搞得有点莫名其妙,呆了呆,追上去,又问:“你刚才看到那个假的我时,为什么完全呆掉了。” 荀渊冷冷地回她一句,“因为讨厌。” 子墨不依不饶,“既然讨厌我,刚刚为什么在幻境的时候不杀了我,反而冒险避开。” “因为我虽然讨厌你,却还没有讨厌到非要你死的程度。” 荀渊语气中有着忍耐。 真的这样吗? 子墨努力跟上荀渊的步伐,还是狐疑不解,“独头无名是三大心魔中的痴毒,为什么我从他的幻境里看到的是我在乎的人汲凤,而你看到的却是讨厌的人我呢……” “你有完没完!” 冷不防荀渊突然停了下来转身一声暴喝,子墨一头裁进他的怀里。 用手撑开一掌的距离,子墨不解颦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唔……” 子墨的两只眼珠子现在只有一个焦点,而那个焦点却紧贴着她的眼皮。浓密的眼睫毛微微轻颤,像羽毛般轻柔,跟他的唇舌展现出来的热烈迫切全然不符,子墨有点犯晕,不自禁地缓缓闭上双眼。 自己这是,被人在轻薄!! 陶醉不过一瞬,下一刻一个惊雷便在头顶炸响。 子墨猝然睁开双眼,一把撑开犹自沉醉的荀渊,火冒三丈,“喂,不是说讨厌我吗?你个混蛋,这算什么?!” 荀渊眸子中激情未消,将脸别向一边,语气生硬,“是讨厌没错,下次你还这么聒噪,我还用这招对付你。” 第十七章 谁更无赖 说完放开子墨,又闷头往前走去。 “你个混蛋!那个……那个……那个亲亲不是相爱的人才可以做的事吗?你怎么可以……” 子墨气急败坏。 荀渊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谁说的!讨厌一个人,当然也可以对她做让她讨厌的事。” 简直是忍无可忍了! 子墨大步上前,三两步跑到荀渊面前,一把勾下他的脖子,不由分说便向他的唇上压去。她瞪大着双眼,努力回想刚才荀渊的表现,学着他刚才的模样挑dou,甚至比荀渊刚才的表现更为狂热激烈。 荀渊的大脑有片刻的呆怔。随着子墨的动作,他的眸子开始变得深沉,气息变得热烈,就在他想要进一步索取更多的时候,却被子墨果断的一把推开。 不屑地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子墨昂头挺胸,“别以为这么龌龊的事只有你这个混蛋敢做,我也会!” 说完斗志高昂地掉头就走,很是有些不可一世的无赖风范。 荀渊心中竟然隐隐有些失落。 不自禁抬手抚唇,他忍不住苦笑。子墨显然不是一个好学生,她刚才甚至咬破了他的唇。不过,他却该死的喜欢。 喜欢!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闪电,炸得荀渊有些措手不及。 难道他对她的感觉,从一开始就不是讨厌么? 荀渊从来就不是一个不理智的人,可是他现在非常怀疑自己之前的所有判断是否正确。他觉得很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自己。 子墨跟荀渊是第一个顺利走出幻境的,在他们之后,是紫仪跟仉溪,后面又相继有不少学子从幻境出来。 由于之前子墨跟荀渊并不是一组,可他们却同时完成了比试,这样的结果让司命星君很是纠结了一会,最终他决定,这次比赛算子墨跟荀渊两组同时胜出。 只是参加王母娘娘蟠桃大会的名额有限,只有两个,司命星君为了以示公正,当众宣布让第一时间同时离开幻境的荀渊跟子墨参加。 对于这样的结果仉溪自然是满意的,反正他对那什么蟠桃大会也没有什么兴趣,只要子墨能去就行了。 紫仪心里却很是失落。为了让荀渊能抢先进入幻境,赶在众人之前完成任务,她不顾一切地拦截子墨跟仉溪,没想到最后却弄巧成拙,倒让子墨跟荀渊一块去参加蟠桃大会了,这让她心里很是懊恼。 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五,一大早子墨起来将自己收拾停当,便屁颠屁颠地跑去找司命星君,到了才发现荀渊已经到了。 子墨不得不承认,能将一身白衣穿得如此风sāo的,这世上除了荀渊也没有谁了。 自从那天互相都做了让对方很讨厌的事后,两人都有意识地躲避着对方。事后子墨还是颇为后悔的,当时一怒之下虽然亲得义无反顾,但亲亲那玩意,是有后遗症的,子墨直到现在只要一回想起来,仍难免有点面热心跳。而且这种后遗症在见了荀渊本尊之后,显然还有加重的趋势。 第十八章 趁机抱了 “怎么磨磨蹭蹭的,快来快来。” 子墨正觉得有那么一点小尴尬,不想被司命星君一转头发现了,冲她连连招手。子墨清了清喉咙,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步走到司命星君身前问安。 司命星君今天心情好得很,对子墨也难得的和颜悦色,不过他老人家临坐上毕方鸟时仍改不了唠叨的毛病,还是对子墨耳提面命了一番。末了还不忘交待荀渊:“你看着她点,可千万别让她在王母娘娘的蟠桃会上添乱。” 这话说得子墨极不爱听,可是一想到呆会就可以见到汲凤,她也就忍了。当然,她不忍又能如何。 司命星君前脚刚走,子墨寻思自己对天宫的路况不熟,便捏了个诀准备跟在老头子后面去。一旁的荀渊见了冷笑:“难道你连个代步的坐骑都没有,要这么灰头土脸地去参加王母娘娘的蟠桃大会?” 子墨愣了愣,难道参加这么高冷逼格的宴会一定要有高冷逼格的坐骑才行? 看样子得找仉溪问问,看他有没有什么代步的坐骑可以借给她暂时用一用。 子墨心里正寻思,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清悦的鸟鸣声。她堪堪抬头,一只浑身没有一丝杂毛,羽毛白透近乎透明的银凤扑凌凌地飞下来,落在荀渊面前。 “哇,好漂亮的鸟!” 子墨惊呼,忍不住想上前摸一下。 荀渊却先她一步跨坐在银凤背上,面无表情地冲她说:“还不上来,愣在那干嘛!过了卯时南天门可就要关门了。” 没想到这神鸟居然是荀渊的坐骑,这让子墨心里一阵阵泛酸。再看这银凤,除了跟它的主人一样风sāo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了。 可银凤毕竟是难得一见的神鸟,她默了默,还是很没骨气地爬了上去。 子墨刚一坐稳,那银凤便一声长啸展翅直冲云霄,吓得她差点没栽下去,还好荀渊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在怀里,虽然吓得三魂少了六魄,总算还是安全。 适应了一会儿后子墨觉得,若是能有个坐骑,那感觉还真心不错。 其实她们妖族有些人出行也喜欢用坐骑,包括她爹妖王就是,出门总是坐着他那头自认为很拉风的金毛狮子,可在子墨看来总觉得他这样有点多此一举。明明大家都是懂法术的,想去哪也就是念个咒捏个决的事,虽然麻烦是麻烦了一点,但终归也只是动动嘴的事。 现在坐在银凤背上,随着它平稳的飞行,子墨不仅可以享受到御风而行的快感,还可以不用分心念咒专心欣赏沿途的美景,这感觉,出乎意料地好。 她忍不住由衷感叹,“我要是能弄一只这么漂亮的鸟来做坐骑,也委实不错。” 荀渊悄悄瞥了一眼从开始就一直没有放开一直环在她腰侧的双手,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银凤不愧是只神鸟,身负荀渊跟子墨两人一点也不吃力,一会的工夫便到了南天门。 天庭有规定,任何人的坐骑都不得入内。子墨忍不住抚了抚银凤白得近乎透明的羽毛,很有些不舍跟意犹未尽。荀渊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只是抿了抿唇角,挥手让银凤走了。 第十九章 谁偷看了 天庭子墨虽然随着老妖也来过那么几次,只是自诩大智若愚的她认路的本领实在是愚到家了,好在走在她前面的荀渊看起来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倒让她安心了不少。 子墨伴在荀渊身边,一边不忘四处打量,她想着或许汲凤知道凭她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胜出,在这等着她也不一定。 只是这一打量,倒还让真她看出了点问题来。 子墨发现这来来往往的各族中人竟一个个都在偷偷打量他们。确切地说,应该是在偷看荀渊,这其中当然又以女子居多。 子墨忍不住在心里叹气:不是说今天能来的都是各族大佬跟响当当的人物么?不是说修为高的人都清心寡欲么?为什么这些应该清心寡欲的人物美色当前竟变成了这副模样?可见如今果然是世风日下!而且日下得委实厉害!! 子墨心里不屑,忍不住侧过头去偷偷打量荀渊一番,最后在心里结论:荀渊这厮,果然是个妖孽!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把口水擦一擦,我们要进去了。” 子墨心里正开了锅似的一通乱想,冷不丁荀渊的声音传来,她下意识地随着他的话抬起袖子朝嘴上擦去。 荀渊嘴角一个没绷住,“嗤”地笑出声来。子墨意识到自己又被捉弄了正要发火,荀渊却长腿一抬,进了一处大殿。 子墨咬牙腹诽了一句“混蛋!”正要跟着进去,突然被人一把攥住袖子,她讶然回头,却迎上汲凤欢喜不已的脸。 汲凤住在欢喜殿。 子墨刚跟她过来看到这个名字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欢喜殿夹在一堆气势磅礴,光听名字就让人振耳发聩的神殿中委实有点不伦不类。第二反应就是:汲凤她爹实在也太没文化了,不知道怎么也当了天帝。 当然,由此可见,天帝老人家对这个女儿的疼爱也委实是到了人神共知的程度。 子墨正四处打量,汲凤已经不由分说上前来解她的衣带,着实把她吓了老大一跳。 掩着自己的胸口,子墨忍不住小心试探:“我听说学医的人都变态,你跟那什么药圣才学上这么一会儿,难道就学人家那些个断袖,还真……真就断了?” “断你个头!” 汲凤将一堆新衣砸向她,没好气地说:“我这是要带你去见我娘。我要不替你好好打扮打扮,我娘才真会担心我学人断袖了呢!” “我这样不挺好的吗?怎么我这样就让你娘怀疑断袖了呢!” 子墨怪叫。 汲凤不由分说将她一把拖到镜前,问:“告诉我,你哪一点像个女人?!” 子墨对着镜子端详了半天,“眉毛确实粗了那么一点点,胸也确实那么平了一点点,服饰也确实随便了一点点……” 子墨有点恼羞成怒,“我怎么着也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你娘她怎么会以为跟我做朋友那就断了呢!” “问题就是,你看着就是一个很有男人气的女人。” 汲凤一针见血,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子墨默了默,捧起衣服老老实实地跟在汲凤身后向浴室走去。 第二十章 子墨变身 蟠桃大会已经开始了,子墨还没出现。按说已经都到了王母娘娘的殿门口,她就算再白痴也不至于走丢。可子墨毕竟是子墨,她若能按常理出牌,也就不是她了。 荀渊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准备出去找找看。 “神女身边的那位姑娘是谁?好面生,以前竟没有见过。” “要说六界之中论美貌,自然没有人能比得过神女。没想到这位姑娘虽然姿色略差神女一筹,倒也别有气韵,另有一番风流。” “你们可知道这位姑娘是何族中人?” 荀渊刚起身,就听到旁边有人交头接耳地在讨论什么姑娘的事。他原本也没在意,后转念一想,这天上的神女只有一位,就是当今天帝宝贝得不得了的汲凤,而子墨这番上来本意也是为了找她。 这么一想,他忍不住随着众人的目光望了过去。只一眼,荀渊便怔在那里,再也挪不开眼了…… 王母正拉着一个女子的手在说话。那女子穿着薄如蝉翼的宫装长裙,窈窕身姿尽显,蛾眉轻扫,双眸灿若星辰。也不知道王母说了什么,女子像是不好意思地轻咬红唇,面色绯红,尽显娇羞。 那个女子,竟然是子墨! 子墨?可能么! 荀渊自己都觉得可笑。他在子墨脸上除了不服输跟愤怒之外从来没看到这种表情,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女孩子气的表情。 荀渊一面在心里自我否定,一面又忍不住再望过去。好吧,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看走眼了。那女子,竟然真的是子墨! 缓缓回到自己的坐位坐下,怔怔地望着王母娘娘身边那个清秀又不失灵动的女子,荀渊一时仍然没有从子墨带给他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他从来不知道,那个总是将女孩子很修身的衣服穿得很宽松,将宽松的衣服穿得更宽松的子墨,原来也可以这么娇媚妖娆。他更没想到,那个无意中撞进他的房间,看他光着身子都淡定得像逛她家后花园似的子墨,她居然也会害羞脸红。 随手端过桌上的桃花酿缓缓喝了一口,荀渊的头有点犯晕。一向酒量不错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醉了。 原以为子墨要宴会结束才会找他,没想到宴会才开始不久子墨便急匆匆找来了,她苦着脸问荀渊能不能先走。荀渊也早就盼着宴会结束可以早点离开了,他站起来一声不吭地往外走去,子墨跟在他身后不断催促他快一点,很有点迫不及待的感觉。 荀渊心里觉得怪异,正想着问问她原因,没想到出了神殿大门躲过众人的视线子墨仰天便是一声哀嚎,“这什么鬼衣服,勒得我腰都要断了。” 荀渊绷了大半天的面上终于裂出细细的笑纹。 他终于确定,眼前这个女子,她真的是子墨。如假包换! “既然不舒服,为什么还要穿?” 荀渊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语气中竟然有着自己都很难解释的火气。 子墨抚着腰叹气,“你以为我愿意呀!我要不穿,那不是怕王母娘娘担心汲凤跟我那啥……” “汲凤跟你怎么?” 荀渊不解。 “断袖!断袖你没听说过么?!” 子墨朝他丢了个白眼,憋了大半天的怨气突然就暴发了。 第二十一章 果然是父女 难得的是荀渊居然没有脾气,一语不发地转身就走。子墨长吁短叹地跟在他身后,突然她发现荀渊的肩膀隐隐的有些抽搐。不过她现在心情不好,自然也没有心情去关心他是不是身体抱恙。 到了南天门,荀渊招来银凤,正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的子墨再次哀嚎,“惨了!” 他诧异回头,发现子墨竟施了隐身术,躲了起来。 “丫头,可想死我了。” 一只金毛狮子凌空而下,随着一声底气十足的暴喝,一个紫衣浓须的粗装汉子疾射向一旁凭空长出来的那棵枝丫茂盛的参天大树。 “放手!快放手,你弄痛我了!” 看着子墨吡牙咧嘴地被壮汉从树后揪了出来,荀渊杀意顿起。 长袖一挥挽了个剑花,荀渊冷冷地对那壮汉说:“不管你是谁,都给我放开她!” “哟嗬,这小子好大的口气!女儿,他是谁呀?” 壮汉手一松,子墨终于得到解脱,在一旁揉着耳朵跳脚。 女儿?! 荀渊立刻觉得头顶飞过一群乌鸦。 他忙不迭地撤剑抱拳道歉,“在下魔族荀渊,不知前辈是妖王殿下,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魔族荀渊!那只与始神盘古大帝同时问世的蛋?” 妖王扭头问子墨。 荀渊头顶又飞过一群乌鸦。他忍不住在心里苦笑:眼前这两人,果然是父女。 子墨没好气,“就是他。” “虽然我老妖最痛恨论字排辈,但你能让我家小妖乖乖穿上裙子像个女人,我还是愿意心悦诚服地叫你一声祖宗。” 妖王哈哈大笑着上前将荀渊好好打量了一番,突然冲他一揖到底,行了个大礼。 荀渊不自禁打了个冷颤,立刻闪身避开,场面顿时便有了点小尴尬。 子墨望着妖王的身后,突然大声说:“哦,爹,那人是来找你的不?” “谁找我?” 趁着妖王回头的间隙,子墨拉着荀渊迅速跃上银凤,逃一般离开天庭。 “丫头,休学记得回家看看你爹,爹想你——” 南天门外传来妖王震耳欲聋的吼声,子墨掏了掏耳朵嘟嚷了一句:“傻子才会自投罗网。” 荀渊望着已成一个黑点的妖王,有点犹豫,“这样会不会太失礼?” 子墨不屑,“要不你再下去陪他聊会!” 荀渊不自禁打了个冷颤,果断闭嘴。 “子墨姑娘请留步。” 回程很快,眼看灵山在望,空中突然又来一声高呼。 两人诧异回头,一个小天官坐着青鸟从后面追了上来,他将一个包裹递给子墨,恭敬地说:“我家神女为姑娘准备了一份薄礼,只是姑娘走得太急来不及带走,神女便让我给姑娘送来了。” 子墨谢过天官,眼看他驾着青鸟返回去了,便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袱。包袱内一个锦盒里整齐地摆放着两壶桃花酿,子墨见了一扫刚才的郁闷,非常高兴。 到了灵山,仉溪已经等在那里了。因为他知道,知道子墨好酒的汲凤绝对不会让她空手而归。 可是,当他远远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跟荀渊相继从坐骑上下来时,却怔仲着不太敢近前。他印象中的子墨绝对不会穿裙子,也没有这么漂亮。当然,这种话他是绝对不会当着子墨的面说的。 第二十二章 纠结的荀渊 难道是天上的某个小仙女看上荀渊,跟了过来?仉溪这么一想突然觉得很有道理。当那个女子突然挥舞着手向他冲过来时,仉溪下意识地吓得拔脚就跑。边跑他还忍不住吐糟,“靠,神族的女子怎么变得这么不检点了,从天庭追着男人跑到灵山也就罢了,到了灵山居然又看上老子了!” 突然,他脚下一顿,颇为得意起来,“这说明还是神族的女子有眼光,觉得老子比荀渊那厮长得好看……” “好看你个头!你看到我跑什么跑?” 子墨上气不接下气地追来,迎头就给他一记暴粟子。 仉溪怔怔地望着子墨,半天没有出声。 子墨见了有气,用手肘狠狠地给了他一拐,仉溪痛得抱着肚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时终于确定,“你真是子墨。” “什么叫我真是子墨,我本来就是我好不好。” 子墨抓狂。感觉从换了这身衣服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仉溪嘿嘿笑着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最后得出结论,“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女人。” 眼看着子墨要翻脸,他忙不迭地补充,“真正、漂亮的女人!” 这简直就是让子墨怒上加怒,最后还是狠狠挨了一通胖揍。 荀渊望了望不远处笑闹成一团的两人,心情莫名地变得不好。非常地不好!几天以来,那种复杂又怪异的感觉一直困扰着他,这让习惯凡事都掌控在自己手心里的荀渊非常的郁闷烦躁。 冷冷地暼了一眼仍在笑闹的子墨跟仉溪,荀渊掉头往自己住处走去。 荀渊坐进浴池,缓缓地滑入水底。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他才腾地从水中冒出头来,靠在池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将大脑放空之后再一点点让意识填满,这种感觉在很多时候对荀渊都有用,但是今天,显然没起什么作用。 他怔怔地望着水面的漪涟,心里仍是一团混乱。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个大大咧咧得根本就不像女人的的女人,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进了他的心里,在荀渊看来,到目前为止都是一起无头公案。 子墨跟仉溪喝酒。 喝到兴起,俩人突然聊到了最近人族又出了哪些新的话本子这个话题上来。 仉溪说:“人族的人灵力不行,但想像力却不错,什么盘古开天劈地,夸父追日,他们明明都没见过,可却写得天花乱坠,比我们鬼族的史记写得好多了,看得人执血沸腾的,老子就喜欢看他们一本正经地胡诌。” 子墨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想问仉溪又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便婉转问,“那个,你也知道,前一段时间我跟汲凤也在人族看了不少话本子。里面都说……都说……” “都说什么?” 仉溪其实对子墨她们看的那种话本子没什么兴趣,他只是对子墨突然变得吞吞吐吐感到奇怪。 子墨一仰脖子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壮了壮胆,这才一鼓作气地说:“说相爱的男女都喜欢互相亲亲。你说亲亲这玩意,到底是人族杜撰出来的,还是人族的人他们就喜欢这个。” 第二十三章 愤怒的仉溪 “怎么突然问这个?” 仉溪奇怪地看了看子墨,“莫非是人族的话本子看多了,你也想试试。” 子墨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只能干笑,“我也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嘿嘿嘿……” “真的!” 仉溪反问。 子墨挺着胸膛,相当的理直气壮,“当然是真的!” 仉溪突然来了兴致,他四周张望了一眼,凑上前很认真地同子墨商量,“要不,我们也试试。” 话还没落音,他那高鼻梁便结结实实地挨了子墨一拳。 “你居然也讨厌我!” 子墨怒目相向。 “哪有!” 仉溪被揍得实在有点莫名其妙,痛得两眼泪汪汪地捂着鼻子喊冤。 “不是讨厌一个人也会做这种让对方讨厌的事吗?你居然还敢说没讨厌我!”子墨大怒。 仉溪总算听出点眉目了,一咕噜翻身坐起,一本正经地问:“讨厌一个人也会做这种让对方讨厌的事。这话,谁告诉你的?难道有人对你做过这样的事!” 子墨难得地老脸一红,将头撇向一旁,“自然有个讨厌的人这么说过。” 说完对着酒壶便是一通豪饮,完了一抹嘴,得意地说:“放心,我自然也让他狠狠地讨厌了一番。” “你这是,跟人亲亲了!” 仉溪火冒三丈。 子墨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她迷离着眼,捧着酒壶仔细想了想,然后点头,“也算是亲亲。可不是相爱,而是相厌。” “谁干的?” 仉溪一副想要杀人的表情,不等子墨回答,他立即不容置疑地肯定,“难道是荀渊!” “你怎么知道?” 子墨怪叫。 搔了搔头,凑近仉溪,她颇为疑惑,“你干嘛这么生气?” “你就是个笨蛋!” 仉溪一脚将旁边的酒壶踢飞出去,然后便暴走了。 子墨被骂得火起,攥着自己手里的空酒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全力扔出去,“你才是笨蛋呢!你全家都是笨蛋!!” 仉溪一阵风似地来到荀渊的住处,一脚踹开他家的大门时,荀渊刚好穿好衣服出来,才沐浴完的他披着一头湿发还来不及打理。 仉溪二话不说,如鬼魅一般欺身迎向荀渊,十子化成利爪,快若闪电地攻向他。荀渊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身白衫无风自动,缓缓鼓胀起来,带动白色的光芒将他稳稳地包围起来。 仉溪见荀渊只是用灵力护体无意与他交手,不由更加生气,破口大骂道:“荀渊!枉你一派斯文,暗里却尽干些龌龊下流的事。子墨说得没错,你就是个混蛋!” 荀渊眸子一冷,挥掌狠狠击向仉溪,白袍翻飞间,一道白光闪过,将他一把掀翻在地。仉溪没料到荀渊一出手就如此厉害,仗着鬼族诡异的身法,就地一滚避开荀渊的攻击,顺势抽出龙牙刀,搏命似的再次冲向荀渊。 因为学宫有规定,未经允许不得擅使法力,所以入学以来仉溪一直也没有机会同荀渊交手,他没想到荀渊的修为竟然这么高深,如果不是刻意收敛,刚才那一招已经足够重创他了。 第二十四章 想打架了 可仉溪正在气头上,自有一股初生之犊不怕虎的气势,受挫之下反而豁出去似的拿出搏命的架势跟荀渊拼上了。他只攻不守,将全身灵力灌注在龙牙刀上,随着龙牙刀舞动带出一股浓黑的烟雾,铺天盖地地卷向荀渊。 荀渊冷冷一笑,白袍飞舞,一股极冰之气将他周身的空气瞬间凝结成冰,随着他挥掌击出,满天霜花像天网一样,将仉溪的龙牙刀掀起的浓黑烟雾团团网住。随着一声巨响,落叶纷飞间仉溪呯然一声从半空坠落。 荀渊负手而立,“就凭你这点修为也敢来挑恤我,未免太自不量力了一点。” “你——” “住手!你们太胆大妄为了,居然无视学宫规定擅使法力,简直无法无天!” 仉溪不服,还想爬起来再战,却被匆匆赶来的司命星君喝止了。 见了司命星君,荀渊一改刚才的傲然,肃手而立。仉溪虽然心里的火仍是一拱一拱的,却也不敢再放肆。 司命星君这次倒是公正得很,不问原由,对破坏学宫规定的两人各罚二十鞭,然后各自去禁室思过三日。 荀渊一声不吭地领命去了刑堂,仉溪气哼哼地跟在后面,仍忍不住警告他,“你要再敢打子墨的主意,动她一根汗毛,老子绝对不会放过你!” “就凭你?!” 荀渊冷嗤。 仉溪又要动怒,无奈已经到了刑堂,只好怏怏地闭嘴。 子墨发现仉溪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与他一起失踪的还有荀渊。她是事隔两天后才发现的,从她发现到将事情了解个大概的时候,仉溪跟荀渊已经放出来了。 子墨追着仉溪问:“你怎么会跟荀渊打架?” “因为我想打架了。” 仉溪不想回答。 子墨不信,“骗谁呢!” 仉溪很坦白,“骗你。” “为什么?”子墨又问。 仉溪咧嘴一笑,露出白晃晃的牙齿,“因为你很好骗呀。” 子墨呆怔了三秒,然后便是气壮山河地一声怒吼:“滚——” 就这样,仉溪跟荀渊这段私人恩怨在灵山学宫掀起小小的涟漪后,就算过去了。 子墨觉得仉溪最近变得很奇怪。 譬如他最近好像经常偷偷看她,每当被她发现时,他会装作不经意地望向别外。又譬如他总好像有话对她说,可常常话到嘴边上了,兜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子墨还发现他最近好像很烦躁,经常莫名地就忧郁了。 子墨跟汲凤通信的时候忍不住向她请教,仉溪这种表现会不会是人族经常说的忧郁症。汲凤回信说,从子墨描述的临床表现来看是有忧郁症的迹象,但也有可能是仉溪有心事,不过这具体是什么毛病,还得通过医师的确诊才能知道。 子墨正担心这忧郁症它要严重了,会有个什么样的后果时,仉溪来找她喝酒了,子墨自然也是乐意的。因为仉溪最近的表现让她对医学这门高深的课业有了浓厚的兴趣,让她时常都有砸开他的脑袋好好一窥究竟的欲望。 这次仉溪请子墨喝酒,不仅花了心思,还可谓相当的有诚意。 第二十五章 仉溪请客 子墨依约来到学宫后山,看着眼前的假山荷塘,楼台水榭,如仙如幻的景致时很是犹豫了一阵。她先是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又进幻境,在使劲掐了自己好几下,确信自己是清醒的状态下后,她又想着这或者是学宫哪位不怕死的同门,竟然在司命星君老头子的眼皮子低下擅使法力,幻化出这样一座仙境来在此聚会。 一想到这灵山学宫居然还有人跟她一样不守规矩,子墨还是小小激动了一下。 看得出来,对方是个很讲究生活情趣的人,连偷偷摸摸地出来聚个会,喝个酒,都搞得这么隆重讲究的,可见那人也是个妙人,让她很有结识一番的欲望。 后来一想,仉溪跟自己也是约在这里,那个什么都喜欢争个第一的家伙要是来了,指不定又非要跟人家理论出个一二三来,到时反而扫兴,还不如趁他没有过来之前先通知他换个地方。 这么一想,子墨便打算转身离开。 “等你半天了,来了怎么也不进来。” 她刚转身,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仉溪! 子墨回头,发现那个双手环胸倚墙站着的家伙果然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蹿过去,子墨探头探脑地往里面望了望,压着嗓子问:“今天除了你我,难道还有朋友到访?” “还有朋友?谁!” 仉溪脸上瞬间黑了大半。 子墨白他一眼,“不是问你吗?” 仉溪瞪她,“除了你,我哪有再请别人!” “咦!你这个平时去了人族只会找人家青楼的姑娘调情的家伙,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有情调起来了?!喝个酒居然也弄得这么讲究,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子墨啧啧说着还围着仉溪好好转了一圈,仔细地将他头从打量到脚,并不忘点评,“你今天不仅净了面,修了须,换了衣裳。”说着还凑到仉溪面前用力嗅了嗅,忍不住惊呼,“衣裳居然还有醺香!” 仉溪让她说得老脸一红,不由得有点恼羞成怒,“你可以说我思想龌龊,但是绝对不可抵毁我行为下流!谁只会找青楼的姑娘调情了,人家那是体验人生!青灵老君的醉三生,你到底还要不要喝。这么多废话!” 子墨马上堆上一脸谄笑,“青灵老君的醉三生自然是要喝的了,我只是对你今天这种怪异的行为略为好奇罢了。” 眼看着仉溪作势翻脸,子墨连忙转移话题,“醉三生据闻是从上古时期便秘藏至今的稀世琼桨,青灵老君向来宝贝得很,轻易不拿来待客。我家老头子之前得过一小瓶,据说还是跟青灵老君天台论道时羸来的。我偷偷喝过一小杯,那滋味果然不是一般的琼浆玉液可比,吞咽后数日还让人唇齿留香,意犹未尽。” “你既然知道青灵老君的醉三生是难得一见的圣物,咱好不容易弄到手了,自然要斋戒沐浴一番才能好好享受了。” 仉溪总算为自己找了个说词。 子墨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不由埋怨,“你应该早告诉我的,让我也斋戒沐浴一番才对,或许这样喝起来,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仉溪松了口气,引着子墨进入水榭。 第二十六章 失败的表白 案上早就准备好了美酒佳肴,白雾缭绕中颇有些情趣。子墨感叹,“没想到一壶醉三生便彻底颠覆了你的人生,让你这个粗人也讲究个趣味跟意兴来了,这青灵老君也算是个有好生之德的神仙。” 捧起案上的酒壶晃了晃,里面竟然有满满的一壶。子墨开心不已,赶紧给自己满上一杯,又问:“听说青灵老君抠门得很,对这醉三生也宝贝得很,他怎么就舍得给你这么满满一壶。” 仉溪脸上的神色僵了僵,硬梆梆地吐出一句:“偷的。” 子墨正在给他斟酒的手一抖,“偷的?!” “是!老子知道你喜欢喝酒,才特别去偷了青灵老君的醉三生来给你喝。怎么?你有意见!” 仉溪脸红脖子粗的,就差拍案而起了。 子墨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酒又撒了一大半出来。 仉溪看了心里更是憋屈,恨不能抽自己几下,索性一转身,直接拿个后脑勺对着她。 子墨也觉得仉溪今天有点反复无常,让她受到的惊吓不少。她觉得,冲着仉溪刚才的态度,她很有必要先喝杯酒压压惊。 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味蕾打开的那一瞬间,子墨忍不住在心里暗叹: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果然,还是一杯就倒…… 迷迷糊糊的,子墨还不忘宽慰仉溪,“美酒当前……我们还是莫要讲些败兴的话……” 仉溪听子墨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今天委实是太紧张了,情绪有点失控。可一时半会的,他又拉不下脸来面对她,只好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坐姿。 其实他今天是有话要跟子墨说的。 为了今晚,他甚至还特别去了趟人族,看了些他平时最讨厌子墨最喜欢的话本子,然后照着书里说的准备子半天。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子墨跟话本子里那些见到此情此景便情不自禁的美人,毕竟还是有区别的,以至于让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应对她那些个奇怪的问题。 扭捏了半天,他终于鼓起勇气试探,“我如今除了会讲究些趣味跟意兴,你就没发现其实我长得也挺帅,脾气又好,又能喝酒,还会玩,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岂非天天都可以过得逍遥快活?” 说完后他等了等,背后寂静无声。 仉溪一张老脸忍不住发烧,心里也忐忑得厉害。可是,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管子墨心里怎么样的,他总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知道才行。毕竟勇气这玩意,向来都是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 这么一想,他索性豁出去了,“其实……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就是不知道你心里对我,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背后还是一片寂静,仉溪咬牙转身:“行不行你就给句话……” 案上,子墨睡得正酣,她的手边倒着一只酒杯。 这就醉了! 什么时候的事? 那自己说的话她到底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仉溪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回头抓起子墨的酒杯狠狠地扔了出去,仰天大吼道:“什么破醉三生!老子话都没说完就把人给放倒了。青灵老君,我恨你——” 天界,正在跟元灵老灵下棋的青灵老灵突然觉得鼻子奇痒难耐,一连打了好几个喷 嚏…… 第二十七章 心烦意乱 树林的另一端,荀渊悄然现身。 没有人知道靠着树闭目养神的他,其实现在心烦意乱。 他并不是存心来偷看的子墨跟仉溪约会的,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另有要事。只是无意中看到子墨鬼鬼祟祟地朝树林深处走去时,出于好奇,他还是跟了过来。让荀渊没有想到,她居然是来赴约的。 仉溪喜欢子墨,从他那天气急败坏地来找自己时,荀渊便知道了。只是,子墨也喜欢他吗? 荀渊很想知道,也很怕知道。他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会,其实他比仉溪更紧张。 算是天意如此,那个让他跟仉溪都很紧张的答案,他们都没有听到。荀渊竟然无比庆幸子墨在仉溪开始表白之前就喝了酒,他私心里居然不愿意让她知道仉溪也是爱着她的。 也是! 难道潜意识里,自己早就承认自己是爱着她的这一事实了?! 林间传来一声异响,荀渊一敛面上的神色,站直身子,冷冷地说:“以后不要再来这里有,有事我会让银凤给你们传讯。” 夜色中一个人如鬼魅般出现在荀渊现前,他躬身递上一封密函,恭敬地说:“属下知道了。” 荀渊接过密函冲他挥了挥手,那人便又如同来时那样,瞬间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不过匆匆数眼,荀渊便看完了手中的密函,然后指间燃起一缕轻烟,密函瞬间付之一炬。 犹疑着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子墨她们的方向,再次收回目光时,荀渊面上的神色已经冰冷如初。他身形一晃,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子墨跟仉溪又受罚了,原因是缺席早课。 子墨快步从净房出来,一把扯下绑在鼻子上的丝巾,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回头却看到脸比净房还臭的仉溪,拄着扫把瞪着净房的方向一脸嫌隙的表情。 子墨忍不住上前踹了他一脚,“你怎么还不动手?朋友,难道男人的净房也要我帮你去打扫吗!” 仉溪暴发了。 他冲她吼道:“本来就该你去打扫的!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一喝酒就睡得跟猪一样,连别人说话都不听,怎么也叫不醒!要不是你,我堂堂鬼王之子用得着来打扫净房吗?!” 子墨自知理亏,连忙将自己刚扯下来的丝巾替他将口鼻捂好,一面好言相劝,“是我对不起你,忘了醉三生酒性大,一喝就醉。可事到如今,你乐意不乐意,不都得将净房打扫干净了么?!来来来,我给你将口鼻捂好,你呆会进去的时候屏住呼吸,动作再麻利一点,很快就可以完事了。” 仉溪又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这才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进了净房。随即,净房外不断传来他的干呕声跟咒骂声。子墨像是早有所料,从容不迫地从兜里掏出两团棉絮塞进耳朵,然后安静地等在一边。 当子墨跟仉溪打扫完净房一起回到住处时,沿途的学子看到他们纷纷避走不及,仉溪的脸已经臭得没法看了。 第二十八章 代写情书 子墨看他的表情实在是有点生无可念,忍不住开解他,“不就打扫个净房么,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说咱们来灵山学宫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扬眉吐气呀,横着走都没人敢拦咱……哎,你跑什么呀!” 望着跑出老远,瞬间便成了个小黑点的仉溪,子墨搔搔头,“这样就受伤了?以前也没觉得他这么脆弱呀!” 紫藤花下,荀渊神色复杂地将目光收回,顿了顿,最终还是漠然地离开了。 荀渊没有发现,不远处有双眸子,也在静静地关注着他,带着了然后的忧伤。 子墨觉得最近学宫的气氛有点怪。 除了突然抽疯抽得有点厉害的仉溪,荀渊的表现也让她有点莫名其妙,就连那个平时跟她很少打交道的紫仪,最近看到她时眼神也是怪怪的,让她不舒服得很。 汲凤说治病得从望闻问切开始,由于她没有看到仉溪本尊,所以对于他这种间歇性抽疯的原因也委实很难揣测出个所以然来,子墨本来想找仉溪问个清楚,好向汲凤打听个治疗的方法,无奈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去了人族,一时间她也不知道上哪去找他。 要说荀渊,子墨就更觉得奇怪了。 虽说她跟荀渊是天生的八字相冲,积怨已久,但子墨不是个小心眼喜欢记仇的人,从上次两人互相恶心过对方后,他们之间就变得有些微妙。微妙得连以前那些小恩怨,也莫名地变淡了许多。 两人上次结伴去了趟天庭又一路回来时,子墨甚至有种荀渊其实对她也挺好的错觉。毕竟敢为了她拿剑指着她爹妖王的,这世上也没有几个,那不是朋友又是什么?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最近荀渊见了她又恢复到最初拿鼻孔看她的那种状态,让子墨心里很是不爽。 心里正各种纠结,突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子墨猛然回头,果然对上紫仪猝不及防的目光。 子墨长吁一口气,心想:总算来了个能说清楚的。 她二话不说冲到紫仪面前,开门见山地问:“你最近为什么老是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紫仪没料到她会问得这么简单直接,呆了呆,这才红着脸小声说:“有件事,我想麻烦你,却又难以开口。” “你有事要麻烦我?” 突然像是明白过来,子墨连连摇头,“我帮不了你。我的课业从来都是抄仉溪的,当然,虽然他的有时候也不对……” “我找你不是为了抄课业。” 紫仪连忙矢口否认。 子墨想了想,自己的课业烂成那样,也委实没什么可抄的。可是这些学宫弟子,平时除了互相抄抄课业,又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紫仪有些为难,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明了来意,“你也知道我对荀渊有情,只是苦于他不懂我的心意,所以……所以我想请你代我写封信给他……” “你让我代写情书!” 子墨惊愕。 她还真没看出来,这个怪族的小美人平时看着挺文静的,没想到一开口要干的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跟她一比,子墨觉得自己缺个早课,少交个课业,甚至于偷溜去人族那都不是个事。 第二十九章 吃醋了 过了好半晌子墨合上嘴,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她:“我听说过代考的,但是写情书这种事,哪有找人代劳的,你不会自己写吗?” 紫仪将右手凑到子墨面前,表情幽怨,“前些天练剑时伤着了,至今未好。” 子墨朝天丢了个白眼,心想: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等手好了再写会死么! “为什么找我?” 心里莫名地有点犯堵。她飞起一脚将一块石子踢出老远,心里想着要能把紫仪也这样一脚飞出去,那该多好。 紫仪看了她一眼,含羞带娇地说:“因为我暗恋荀渊的事整个学宫只有你知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让你再多了解一些也无妨。” 靠,好像让她干这种事,她有多情愿似的! “情书那玩意我长这么大也没写过。不会!你另请高明吧。” 子墨一口拒绝,掉头就走。 “难道你也喜欢荀渊,所以才不肯帮我?!” 紫仪一改刚才的娇羞,语气变得咄咄逼人。 子墨吓了一跳,“你不要乱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呆了呆。 “那你为什么不肯帮我。”紫仪眸中泛上一层水雾,“对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你替我写了,我不会再麻烦你的。” 子墨觉得一个头变得有两个那么大。望着楚楚可怜的紫仪,她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认命地长叹一声,“好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紫仪惊喜不已,连连点头。 这封由紫仪口述,子墨执笔的情书,是子墨有生以来见过最煽情的情书,没有之一。 她一边行笔如飞,一面忍不住在心里感叹:相较于紫仪的情话连篇,自己之前那些个话本子简直就是白看了。 她一面感叹的同时,一面又忍不住在心里泛酸。这种感觉,子墨以前在话本子里倒是看到过相关的描述,说看到自己喜欢的男人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那酸溜溜的跟回香楼大厨炒的醋溜大白菜似的,那一定是吃醋了。 吃醋了! 子墨只觉得平地响起一声惊雷,直吓得她三魂去了七魄。 原来自己从听到紫仪要跟荀渊表白那一刻起,就酸得牙根子都痛了的感觉竟是吃醋了! 她怎么就会对荀渊那厮吃醋了呢? 按说她天天跟仉溪那厮混在一块,要吃醋也应该是为他吃醋才对,怎么会吃那个从一开始就跟她八字不对盘的荀渊的醋! 自从给紫仪代写了那封史上最煽情的情书后,子墨一直都没从自己也喜欢荀渊这一事实造成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她也开始变得跟仉溪一样,莫名地忧郁起来。 她常常会忍不住去想,荀渊收到那封情书后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用人族的话来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只隔层纱。如今这层纱窗纸给捅破了,照着接下来的剧情发展,自然是水到渠成,从此一对金童玉女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想到这里,子墨忍不住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愈发觉得人族的话本子之所以这么受欢迎,果然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第三十章 谁还不失个恋呀 心情正低落,不想一抬头却看到两个她此刻最不愿看到的人。 不远处紫仪正从荀渊手中接过什么,面上的表情略显慌乱。 子墨忍不住猜测:这是,开始表白了?! 再看荀渊,开始他面上的表情淡淡的,客气而疏离。后来也不知道紫仪说了什么,他的脸色就变得不是那么好看,然后他几乎没说什么,就走了。 子墨远远看着,心里狐疑:这是,表白失败了?! 从荀渊的表情来看,与话本子里描述的欣喜若狂相差甚远。再看紫仪,似乎笑得春风得意,也不像个示爱失败欲死欲生的苦情少女。这两人,根本就没按话本子里的套路走!子墨委实也没整明白,紫仪这表白,到底是成功还是不成功? 明明是紫仪表白,结果子墨却患得患失了好一段时间。 这么患得患失了一段时间后,子墨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是真的吃醋了,虽然醋得有点没道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不过可以确定以及肯定的是,她好像真的喜欢上荀渊了。 子墨纠结了很久,也观察了很久,最后得出结论,那就是荀渊跟紫仪目前还没有发展到郎情妾意的程度。于是她就想着,自己要不要也学学紫仪,去问一问荀渊对自己喜欢他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看法。 子墨是个行动派,要做什么事向来雷厉风行。心里既然决定了,自然是一刻也等不得的。 临出门时想起荀渊曾经对她的评价,不是很有女人气的男人就是很有男人气的女人。她想了想,那天去参加王母娘娘蟠桃宴时,汲凤给她的那身行头委实是女人得很,于是翻箱倒柜地将那件裙子找了出来,很是用心地打扮了一下,这才屁颠屁颠地出了门。 子墨这人,有时候胆子大得很,可面皮却很薄。 像现在这样穿个裙子出门,还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破天荒的第二次,第一次自然给了汲凤。先不说别人会怎么看她,就她自己,也委实有点接受不了自己这画风突变的冲击。所以她一路走去,尽挑些平时没什么人走的旮旯弯里走,颇有点躲躲闪闪,不敢见人的意思。 谁知道她好不容易走到荀渊的住处时,还是被那对躲在旮旯弯里抱在一块的人给惊着了。 由于怕被荀渊跟紫仪发现,她甚至还来不及难过,便灰头土脸地跑了回去。 刚回到住处,迎面碰上仉溪,看着他跟见了鬼似的表情,子墨有气无力地警告,“别问我为什么,你就当自己大白天见鬼了。” 说完进了房间“呯”的一声关了门,倒头就睡。 院子里仉溪搔着头,“什么意思呀?说老子我呢!” 子墨这一觉直睡了个天昏地暗,睡醒了,也就想明白了。 原以为紫仪表白不成功,她想着自己兴许还有机会。既然人家一个郞有情一个妾有意,那自然就没她什么事了。想她活了这上万年的,到现在才为情伤风为爱感冒这么一次,也算正常。那谁还不失个恋呀! 这么一想,果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等睡够了,偷偷溜去人族看看话本子,喝酒吃肉的,偶尔陪思想龌龊行为并不下流的仉溪去青楼体验一下人生,日子就如流水一般过去。慢慢地,子墨,看着跟往常也没什么两样了。 有了一次表白失败的阴影,仉溪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敢再次尝试。后来无意中撞见子墨打扮得很漂亮却又很颓废地回来,虽然她什么都不准问,不过仉溪却隐隐猜到是跟荀渊有关。 再后来,紫仪突然在荀渊身边跟前跟后的,而荀渊对子墨又愈见冷淡,让子墨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仉溪正为她担心,没想到子墨却像什么都想明白了,又回复到当初他刚认识时的模样,酒照喝,饭照吃,跟他没心没肺地嬉笑红尘。仉溪便觉得,感情的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只要他能陪在她的身边,总有一天她会知道,还是他仉溪适合她。 荀渊最近迷上了吹萧,没事的时候总是一个人站在学宫的高台上,呜呜咽咽的吹得很是好听。 学宫生活枯燥,所以听荀渊吹萧似乎就成了宫中学子闲暇无事时的一种消遣。不过荀渊为人冷淡,平时虽然客气,但客气中自有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所以在学宫中这么久,鲜少有人能真正接近他。 第三十一章 这是个嚣张的男人 紫仪缓缓登上高台,望着一前一后隐入树林中的两人,忍不住问:“就算她喜欢的是仉溪,你也还是忘不了她吗?” 萧声戛然而止,白袍翻飞间荀渊与她擦身而过。 “如果你想一统六界,你跟她注定只能是死敌,绝对不可能在一起……” 白光一闪,荀渊去而复返,他修长的五指掐着紫仪纤细的脖颈,冷冷地警告,“不要对我太好奇,也不要妄想挑恤我。要知道,我不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 “我……都看到了……你……你想一统六界……” 荀渊眸中杀意顿起,手下的力道逐渐加重,猩红的鲜血随着紫仪的嘴角缓缓溢出,然而她却笑着费力地,一字一字地说:“我……能……帮……你……” 荀渊沉默地盯了她片刻,这才缓缓松手。 紫仪软倒在地上不断喘息。 荀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嘴角血迹未干,紫仪却仰起头来望着他笑,“我们怪族最善于追踪,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心仪已久,时常在暗中观察你的一举一动。最近你的坐骑来得比较频繁,我便起了好奇之心,追踪之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无视荀渊冷冽的目光,紫仪接着说:“我发现你的手下,居然利用银凤在给你传递各族的情报。我还发现,你想问鼎六界。” 荀渊眉间的戾气加重,望着紫仪,“说些我感兴趣的。” 紫仪缓缓从地上起身,迎向他,微笑着轻叹,“你想一统六界,子墨帮不了你,我却可以!” 在荀渊的盯视中,她缓缓说:“盘古大帝飞升之后,四海八荒六合九州,上至九霄下至九幽,六界中人为争六界霸主纷纷争争数十万年,现在表面上大家都以神族为尊,实际上四海掌握在海王禺强手中,九州的人族臣服于黄帝,六合、八荒、九幽却是我们妖魔鬼怪的地盘,真正臣服创世神天帝的,也就九霄之上的那些神族。” “可这天地间,要论资排辈,谁也比不过与始神盘古大帝同时问世的你。要论法力修为,妖魔鬼怪四大族群是唯一可以上天入地与神族一决高下的。只是妖魔鬼怪这四大族群向来唯妖王之命是从,而妖王却颇受天帝器重,近年来得了天帝不少好处,想必是不会愿意与神族为敌。你要问鼎六界,首先便要取代妖王在四大族群中的地位,进而控制人族,唯有这样才足以与神族抗衡。我能代表怪族,接受我,你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怪族这个盟友。怎么样?这样的交易,你并不吃亏!” 紫仪说着,缓缓靠进荀渊的怀里。 荀渊将萧横在两人中间,漠然地说:“我这个人,喜欢什么,自己会去抢。不喜欢的,塞给我也不要。还有就是,我从不接受威胁,不过也不会拒绝盟友。如果你能保证怪族站在我这一边,那么我便交你这个盟友。但是记住,不要妄想威胁或是左右我。那后果,是你们怪族承受不起的,小小一个怪族,我还没有放在眼里。” “怪族自然愿意与魔族结盟了。我说过,我能代表怪族!” 紫仪无疑是聪明的,她知道现在说什么能讨得荀渊的欢心。 荀渊缓缓退后两步,嘴角一挑,终于露出一丝淡笑,“既然这样,三天后让怪族族长带上盟书来见我吧,我会在苍狼之巅恭候他的大驾。” “是。” 紫仪福下身去。 等她再起身时,荀渊已经不见了。 这是个嚣张的男人,不过紫仪喜欢,打心里喜欢。 她知道,荀渊的心很大,要在他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并不容易,不过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她也相信,最终,他会是她的! 从怀里掏出那封让子墨代笔的情书,掌中窜出一道火舌瞬间将它点燃,余烬中仉溪两个字隐约可见。紫仪的唇边除了冷笑,还有一丝得意。 转眼,一年的学宫生涯接近尾声,这是天帝首次以神族的名义办学,司命星君又是首任学宫师尊,他觉得很有必要对所有学子进行一番测试,看看大家学到的本领到底怎么样了。再就是站在司命星君个人的立场,他也很希望能借着这个机会让各族中人知道知道他教书育人的辛苦。 他正考虑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测试好,有一天无意中听到荀渊跟几个学宫弟子讨论无妄海的事,倒是让司命星君脑洞大开立刻就有了主意。他最后决定将这些弟子拉到无妄海,让这些初出茅庐的家伙真刀实枪地同封印在那里的恶魔邪神好好斗一斗法,干上一场。 当然,这个真刀实枪也是有选择的。 毕竟无妄海里封印的恶魔邪神很多,出于谨慎,司命星君准备只从中挑选了几个灵力弱的供弟子们练练手。在他看来,不经过真正的血水洗礼,他们的法术是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提高。 司命星君的这项决定让天帝很是赞许。他说那些恶魔邪神自从封印在无妄海后这么多年了,也是该让人去无妄海察看一下那些封印怎么样了,盘古大帝的法器现在还是不是完好。再则借着这个机会,也可以看看封印在那里的恶魔邪神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有了天帝的赞同,这一场原本仅仅是学术界的测试,立刻便上升到了四海八荒六合九州,上至九霄下至九幽都高度关注的大事。 对于学宫中的各位学子来说,这自然也是在六界中露脸的大好机会,一时间个个都摩拳擦掌,就期待自己能一战成名,名扬六界。 大家都是年青人,很容易受到这种气氛感染,就连一向对课业不是那么热心的子墨,也热血沸腾了,居然开始认真地修炼法术提升自己的灵力。 子墨的灵力低在学宫是出了名的,仉溪虽然对她的想法有点不以为然,但是看到她肯这么卖力地专注修炼,觉得也不是坏事,便由着她去了。至于他自己,但凡热血青年,对于名利,始终还是向往的。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仉溪也开始修心养性,专心炼功。 这次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无妄海,封印在那里的都是在混沌之初为祸六界的恶魔邪神,就算司命星君这次让他们用来练手的恶魔邪神已经是所有关在那里灵力最低的,大家还是不敢大意,一个个勤勉得很。 子墨知道自己灵力低,所以在去才之前便替自己挑了个对手,她选的是鬼车。 子墨先是去书馆查了古籍中关于鬼车的记载,知道鬼车长着九个脑袋,混身赤色,长得像鸭,双翼展开有一丈多长,飞行起来速度很快,以吸食人的魂气为生,如果一不小心被它九个脑袋中的任意一个咬中,会流血不止,血竭而死。 子墨正看得起劲,突然书架另一端传来一声轻响。她无意间抬头,看到荀渊恰好将隔在两人中间的那本书拿开,他显然也没想会在这里看到子墨,脸上的神色虽然看不出什么异常,手上的动作却顿了顿。 子墨倒是吓得手一抖,手中的书便掉到了地上。 她手忙脚乱地捡起来,努力扯了扯嘴角,本来想说点什么的,可噎了噎,实在是找不到话题,索性将书一塞,将那张脸挡在自己的视线之外,也算是眼不见为净了。 逃一般离开书馆,一出门子墨就狠狠敲了自己两下,恨铁不成钢地教训自己:“你怕什么呀!你躲什么呀!你跟他表白了吗?没有呀!他又不知道你喜欢过他,你心虚个屁呀!瞧你这点出息!”说着又连敲了自己好几下。 看着子墨逃一般离开,荀渊呆了呆,转过书架将子墨刚看过的书拿在手里,略略翻了翻,便明白她这次要去挑战的是鬼车。 接下来的日子,子墨很勤奋地练习驭剑。 以子墨本身的灵力,一次驭三剑自然没有问题,但是鬼车有九个脑袋,速度又快,所以她想着自己如果想要战胜鬼车,又不想流血至死的话,至少要做到一次能驭九剑。可是修炼了一段时间后她才发现,自己灵力不够,要做到一次驭九剑实在是太难了。 眼看着前往无妄海的时间就要到了,而自己的驭剑术还练得差强人意,子墨不由得有些焦急上火,急得嘴上都起了泡。 这天又练得十分不顺,子墨气极之下挥剑对着周围的树木便一通乱砍,发泄着满腹怨气。 火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望着满地狼藉忍不住挖苦她,“灵力这么差,脾气又不好,还去无妄海干什么?趁着现在还没出发,自己跟师尊说不参加好了。” 子墨正觉得窝火,冷不丁听又到这种冷言冷语,气得二话不说挥剑就朝荀渊刺去。 荀渊一边单手迎战,一边仍忍不住调侃她,“怎么?修炼了这么久,敢情你那驭剑的本事只是练了个花架子,舞着好看的吗?” 第三十二章 荀渊的心意 子墨本来也只是一时火起拿他出出气,并不想把他怎么样,现在让荀渊冷嘲热讽一通挖苦,便气得豁出去什么也不顾了。 她奋力挥剑从正面刺向荀渊,趁着他的注意力在前方时,突然用灵力驭剑分别从左右两侧攻向他。 子墨自认为一击便中的杀着,没想到荀渊身形一闪,在他白袍翻飞间子墨觉得自己的后领一紧,接着“卟通”一声,她就被荀渊像捉小鸡似的,提溜着扔进了旁边的湖里。 子墨浑身湿透了,挣扎着从湖里爬上来,用剑指着荀渊,气得发抖,“我今天非杀了你……” “干的衣服跟湿的衣服穿在身上有什么两样?” 荀渊盯着子墨问。 子墨举着剑的手一僵,随着荀渊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赫然发现自己以前那前平后板的身材在湿衣服的包裹下也显得玲珑有致,凹凸感十分明显,有料得很,气得她血往上涌。 “你个混蛋!” 荀渊显然这时候才注意到子墨身形的变化,忍不住老脸一红。眼看着子墨又挥剑刺来,他双手疾闪,一把扼住她的双手,将她压制在一旁的一棵树上,一双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看,只能别过头去,干干地说:“与人对阵,不仅仅是靠灵力跟法术取胜,更多的时候得用脑子。你一心研究对手的优点,光想着怎么让自己变得比它更强大,在自身能力不足的时候又怎么可能会取胜呢?别忘了,有时候对手的缺点也是你的优势,是你取胜的关键。” 子墨怔了怔。 荀渊这是,在教她?! 再看荀渊,他却放开她走了。 子墨将荀渊的话在心里默想了两遍,突然高兴得跳了起来。 鬼车有九个头,是很厉害,但是它却有个致命的缺点。它在空中或是陆地上攻击能力很强,可是一旦它的翅膀沾了水,那双展开一丈多长的翅膀就会成为它的累赘,让它的行动变得非常不便。 子墨想着自己灵力不行,但是水性却不错,鬼车虽然凶悍,但是如果能想办法将它诱到水里,就算它有十个脑袋,她也不怕它。 不远处,荀渊望着大呼小叫的子墨,嘴角一挑露出一抹浅笑。又呆呆地望了她片刻,这才转身准备离去。 旁边的树枝勾住了他的白袍,荀渊凝目望去,突然想起子墨刚才那曲线毕露的胴体,他的面上又开始隐约发烧, 脱下外袍,荀渊用了点灵力往子墨的方向一挥,这次真的走得又快又急。 高兴得又叫又跳的子墨冷不丁被翩然而至的白袍裹了个严实,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很见不得人,急忙左右打量了一下,好在四下里除了她也再没别人了。 将那身宽大的外袍往自己身上紧了紧,一股属于荀渊特有的男人雄性的气息瞬间便将她包围了,子墨忍不住面红心跳,慌急慌忙地落荒而逃。 前去无妄海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三天后。子墨虽然知道了对付鬼车的办法,可仍然需要加强修炼,所以对于荀渊突如其来的关心跟变相的帮助,她委实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细想跟分析,时间就在紧张的修炼中眨眼就过去了。 三天后,灵山学宫所有弟子在司命星君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前往无妄海。 当年,为了还天地一个清明,始神盘古大帝亲自率领各位问世不久的神祇对恶魔邪神进行绞杀缉拿,将他们杀的杀,关的关,最后总算消停了。为了六界清明,始神盘古大帝又亲自挑选了贤能又法术高强的人各自镇守一方,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天地间才有了四海八荒六合九州,上至九霄下至九幽这六界。当然,也就是导致后来六界十数万年来战争不断的根由。 由于这些恶魔邪神始于混沌,大多数都法力高强,盘古大帝当年为了将他们封印进无妄海时不惜将开天劈地的巨灵神斧作为镇海法器,留在了无妄海底。为了这次测试安全起见,天帝下令由神族跟妖魔鬼怪四大族中各挑一名法力高强的人护阵。 天帝这么安排,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各族子弟的安全,另一方面自然也是怕这些后辈们一个闪失,将好不容易才封印进去的恶魔邪神又放出来危害六界。 到了无妄海,一股邪气就扑面而来,触目所及全是黑沉沉翻滚的云雾,云雾深处传来阵阵哀号咆哮的声音,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司命星君跟几位护法高人都大吃一惊。 虽然他们都不曾参加当年那场恶战,但是他们都知道,数十万年前盘古大帝之所以选择这片不毛之地作为封印恶魔邪神的地方,就是看中无妄海是极阳之地,虽然没有半点生机,但是却可以净化恶魔邪神身上的那股混沌之气,这样一来就算最终不能彻底消灭他们,至少可以让他们法力尽失,不能再在天地间作恶。 但是眼前的景象却告诉他们,这些恶魔邪神被封印在这里数十万年之久,不仅法力未消,反而变得更强大了。他们甚至将无妄海这样一个极阳之地变成了阴森可怖的混沌之地。 司命星君同众人商量过后一致决定,取消测试,将学宫弟子分成神族跟妖魔鬼怪五组,分别去巡视盘古大帝当年留在无妄海中的四个封印跟镇海法器巨灵神斧的情况,评估之后再上报天帝另作定夺。 这次妖王虽然没有亲临,却派来了妖族的大护法灵隐。 看到眼前这种状况,他以子墨灵力太低为由向司命星君请求禁止她进入无妄海。子墨气得跳脚,司命星君在慎重考虑之后却采纳了灵隐的意见。毕竟现在这种情况让子墨跟随大家进入无妄海,不仅她个人的安危没有保障,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她还很有可能会拖累大家。 子墨准备了那么久,如今到了无妄海居然还不让她进去,心里老大不甘。她不停地用眼神向仉溪求助,没想到平时很讲义气的仉溪今天也跟瞎了似的,对她的挤眉弄眼完全视而不见。 眼看着灵隐带队走了,仉溪随队也出发了,子墨趁司命星君不留神悄悄跟在荀渊那一组的后面也进了无妄海。 无妄海内邪气更重,子墨不得不用灵力相抗。四周黑沉沉的看不清路,但是哀号跟咆哮声却听起来更加清晰,好像就在她的耳边,让人在压抑中更容易恐惧。 子墨是最后一个进入无妄海的,开始的时候隔着重重黑雾她还可以听到荀渊他们说话的声音,到后来,不知道是因为她灵力太低还是脚程太慢,子墨跟着跟着就失去了荀渊他们的踪影。 她感觉到隔着重重黑雾,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现在除了逼人的邪气,还有阵阵腥臭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间。子墨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打起精神来继续往前走。 为了给自己壮胆,也为了让进入无妄海的其他人可以发现她,子墨开始大声背诵降魔心经。 荀渊跟在众人身后一路前进,厚重的黑雾始终环绕在他们周围丈余的地方。 走在最前面的魔族宗主突然停下来,转身交待大家,“盘古大帝留下的封印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如今无妄海浊气太重,邪气大盛,想必封印的印记也不会太明显,大家要仔细察看。” 大家答应了两人一组缓缓散开,荀渊飞快地跟魔族的宗主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趁人不注意,隐入浓雾之中。 一离开众人,荀渊便将自己刻意隐藏的灵力释放出来,周身白光大盛。随着他缓步前进,那些隐藏在黑雾深处的邪灵像是极度惧怕,他们虽然仍在咆哮,但是却在一点点后退。 荀渊一改平时在学宫的沉稳内敛,他像个睥睨天下的王者,放肆而张扬,冲着黑雾深处淡淡地吩咐,“去,告诉九婴,让他前来见我。” 咆哮声中,黑雾渐渐散去,荀渊闲庭漫步一般往前走了几步,又平空幻化出一张榻来,好不悠然地坐了下去。 随着婴儿凄厉的哭声,一个硕大的火球以极快的速度扑向荀渊,却被他随手扬起的霜花隔在一丈之外。 婴儿的啼哭声更急,火球也越滚越大,荀渊白袖轻扬,漫天狂舞的霜花突然凝成冰刀,直接劈向火球。一声巨响,分裂成两半的火球后露出一张狰狞的脸。 荀渊抬手撑在曲起的一条腿上,懒懒地说:“九婴,如果你想让我将无妄海变成真正的冰海,大可以再试着用的你驭水术来对付我。” 浓黑的烟雾后,九婴双目如火,它盯着荀渊看了很久,像是不敢相信,“你是魔神?” 荀渊点头,“神族没有一统六界之前,大家都这么叫我。” 九婴突然变得敬畏起来,他说:“我被封印在这里之前,你还是只没有幻化成形的蛋,所以我虽然知道你,却没有见过你。没想到时隔数十万年,你竟然会亲自前来见我,倒是叫我有点受宠若惊。” 第三十三章 谁敢娶你 像是突然想起来,九婴问:“你跟盘古同时问世,如今他早就飞升了,可你的真身却是九烈鸟,永生永世都不会飞升,只会涅槃再生。若要说这天地间还有谁可以一统六界,那也非你莫属,怎么倒让神族一统六界了。” 荀渊笑:“这也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九婴诧异,“找我?为什么!” 荀渊伸了个懒腰,坐正了身子,开始谈正事。他说:“神族在一统六界前,我还没有出世。天帝对我虽然很忌讳,可我毕竟是像盘古一样的始神,六界初定,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我才一出世,他便急不可待地把我弄去灵山学宫。不知道的,都说天帝为人仁厚,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始神。其实我知道,他这是在防着我。在他还不知道我目前的修为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前,他还不敢动我。只是他现在不敢动我,却不代表他以后会不动手脚。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了吗?” 九婴眼中的火光大盛,“你想在他动手之前先发制人,可是仅凭一个小小的魔族,还不足以与神族为敌。” “你说得没错。” “可是我被盘古氏封印在这无妄海已经数十万年了,还能对你起什么作用?” 荀渊微笑,“这数十万年来你在无妄海过得不错。被封印在这里,你不仅没有颓废,反而还收服了封印在这里的其他恶魔邪神,俨然已成了无妄之王了。如果你愿意助我一统六界,事成之后,我会撤去无妄海所有封印,让你成为真正的无妄之王。” 九婴想了想,问:“我凭什么信你。” “你只能信我。”荀渊起身,“虽然你答不答应我,都是这无妄海的王,唯一的区别就是自由跟不自由罢了,你可以好好想想。” 见荀渊作势要走,九婴不假思索一口应承下来,“我答应你,可是你要给我一个保证。” 荀渊顿住,笑得如沐春风,“既然是合作,自然是双方都应该给彼此一个保证。” 九婴奇怪,“你想要我给你什么样的保证?” “我可以用我的神识给你写个承诺,但是你,却必须将你脖颈上那九根白须拔四根给我。” 九婴大怒,“你这不是欺人太甚!我九条命脉就让你攥了四条在手里,到时你想要我的命岂不是轻易而举。” 荀渊淡淡一笑,“也不是那么容易。你手下有无妄海上万恶魔邪神,我想要你死,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不过也是求个安心,我可不想一统六界后回头又要收拾你。” “你——” 荀渊抬手止住勃然大怒的九婴,“既然是交易,自然就讲究个你情我愿,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权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不过这次我们离开后,天帝必然会重新加封,并为盘古留下来的镇海法器开光,到时你在无妄海的日子只怕就没有现在这么好过了。” 九婴又气又恨,偏偏荀渊说的又是实情。 他等了数十万年,以为所有的人都忘了无妄海的存在,好不容易等到封印暗淡,镇海法器威力渐失,眼看着就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没想到这时候神族的人却巡视来了。 如果荀渊今天没有出现,对九婴来说或许是个机会,但是荀渊来了。这个跟盘古同时问世,但是却比盘古晚了十数万年出世的始神的法力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不仅让天帝忌惮,九婴心里也很忌惮,所以它不敢去冒这个险。 在这暗无天日的无妄海里关了数十万年,九婴都快疯了。尽管荀渊的条件很苛刻,它权衡了一下后,还是屈服在强烈的对自由的渴望中。 他认命地从脖颈上拔下四条命脉交给荀渊,荀渊也兑现诺言,用自己的神识写了个承诺给九婴。 既然双方都有了保障,荀渊便准备同九婴商议讨伐神族的事。突然,荀渊跟久居无妄海的九婴同时感受到有人正在朝他们的方向靠近。 九婴眼中杀意顿起,“让我去杀了他。” 荀渊凝神听了听,随即摇头,“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看来今天不太方便议事,咱们改天再谈。” 九婴点了点头,两人立刻拉开架势斗在一处。 子墨感到全身发冷。 她知道自己身上的灵力越来越弱,四周的邪灵正在一点逼逼近,如果再不能碰上其他的人,一旦邪灵入体,怕是再也无法离开无妄海了。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就连她费力念出来的降魔心经也破碎得不像样子,子墨还是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当有人激斗的声音传来时,对子墨而言无疑如同天籁之声。她精神一振,跌跌撞撞地朝声音来源处冲去。 前方的黑雾变得稀薄,隐约可以看得出来其中一个人白袍加身。整个灵山学宫也就只有荀渊一个人喜欢穿白衣,子墨心里一阵欢喜。 她刚想迎上去,突然看到跟荀渊缠斗在一处的恶魔突然爆起数丈,张嘴吐出一个巨大的火球以极快的速度向荀渊扑而来,而在荀渊的背后,有一股水流正在无声无息地浸了过来。 九婴!传说中可以同时驭火跟驭水的恶魔! “荀渊,当心后面——” 子墨大惊,奋力向荀渊赶过去。 就在荀渊分心的同时,那股无声无息的水流突然幻化成一把刀的形状,以极快的速度向荀渊劈去。 子墨奋力一跃,将荀渊一把推开的同时她也在撕裂的剧痛中晕了过去。 子墨在荀渊的背上醒来时,意识仍然有点浑沌。 “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一个大姑娘家跑去看男人洗澡,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明明笨得要死,却总想着要算计我。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笨笨的又自以为聪明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要捉弄你……” 子墨从来不知道冷口冷面的荀渊居然是个话痨,而且听起来好像还很慌乱。 后背很疼,意识又开始抽离,不过她仍然觉得有点冤枉,忍不住辩解,“我……没有故意去……偷看你洗澡……” 嘴里一直碎碎念叨的荀渊身子一僵,迅速扭头往后看,子墨的头无力地垂在他肩颈上,他的唇正好贴着她苍白的额头,荀渊心里一慌,再也顾不上其他,周身灵力暴长,带着子墨化成一道极光,直接往九重天而去。 子墨再次醒来是在天池的池底。 那天九重天上的月色很好,躺在池底看九重天上的月色感觉更好。虽然她的水性不差,可是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睡在水底还是让子墨小小惊慌了一下。她就是在这种慌乱中冲出水面,然后就看到了靠在天池边看书的荀渊。 “你终于醒来了。” 他笑着走向她,仙姿绰约。 “真……妖孽。” 子墨竟看呆了,忍不住冲口说了句让她事后非常后悔的话。 “说我?” 荀渊皱了皱眉,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还有更妖孽的。” 子墨下意识地想逃,却被他扼制着下巴,然后她的嘴不由分说便被堵上了。 人族的话本子里写的诚然是真的,亲亲的感觉果然如烟花爆炸,如天雷撞击地火,如…… 子墨突然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只是她还来不及一把将荀渊推开,却被荀渊一把从水里捞了出来按在怀里,随手招了片云朵裹了直接抱进了天池旁的小木屋。 没有话本子里写的活色生香,子墨是挣扎着掉在榻上的,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榻上的锦被裹在身上,很没有气势地问了一句:“你想干嘛?!” 荀渊取来锦帕,施施然上了榻坐在她身后,一边替她擦头发,一边不忘威胁,“你要再不好好配合,我们就干脆先洞了房再成亲好了。” “洞……洞……洞房?” 子墨惊悚,“我们!” “你已经被我看光光了,这六界之中除了我还有谁敢娶你。” 荀渊的声音从身后平板地传来。 原来他要娶她,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子墨的心跳瞬间由高点落到了低点,由着荀渊替她梳理一头乱发。过了一会,她用跟荀渊一样平板的声音说,“不是你要娶我就一定要嫁,若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大可不必,我不介意。” 话才说完,发皮便一紧。 子墨疼得呲牙咧嘴的还来不及发怒,身后荀渊淡淡地说,“你不介意,但是我介意。别忘了,你还将我看光光了。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名份!” 子墨气极回头,“那就当咱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唔……” 半晌,荀渊放开她,气息未定,“这次,是你主动的,所以你欠我。” “谁……谁主动了?你少臭不要脸!” 子墨欲哭无泪,荀渊却翻身下了榻,快步走了出去,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子墨抚着唇,怔怔的想了半天:明明自己是被逼的,为什么他倒象是更委屈的那一个?! 仔细再想想,自己虽然表面上看来不太情愿,但是心里却情愿得很。再想一想被棒打鸳鸯的荀渊,他也确实是挺委屈的。 第三十四章 以身相许 对于自己被看光光这件事,子墨觉得其实疑点颇多。 她记得自己是被九婴所伤没错,但是她不觉得凭她老爹的面子,九重天的弥罗天尊会同意让她在天池养伤。又譬如,为什么是荀渊在天池边上等着她醒来,而不是她爹或是任何一个八竿子打得着的人。 子墨百思不解,可九重天除了弥罗天尊就她跟荀渊,她想打听也无从打听。 尽管子墨觉得自己的伤早就好了,但是荀渊却不准她离开,每天仍然逼着她去天池泡上大半天。除了第一次被他看光光过,后来他也没有再存心占她的便宜,每次将她带到天池,径自设了个结界将子墨困在里面,他就离开了。 后来子墨才知道,那个据闻喜欢清静的弥罗天尊,在清静了十几万年后好不容易遇到个可以跟他下棋的对手,便魔怔了,天天拖着荀渊跟他下棋。 对于自己被强迫着泡澡这件事,子墨从反抗到屈服再到乐在其中,其实过程并不挣扎。因为慢慢地她发现,在天池泡过之后她的灵力提升很快。这对于平时懒于修炼的子墨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所以到后来,根本不用荀渊逼着去,每天到了点她就会自动自发地去天池泡着。荀渊见她难得的自觉,也就不再设结界关着她了。 虽然子墨泡澡的时候荀渊都在跟弥罗天尊下棋,但是每次她一跨出天池的时候必然可以见到他。 习惯这玩意,有时候跟某些毒药一样,沾上了容易上瘾。这一天子墨跟往常一样从天池出来时居然没有看到荀渊,她不仅感到奇怪,还非常的不习惯。 九重天很大,子墨却因为有伤在身在荀渊的监视下只能小范围地活动。今天难得荀渊不在,她便临时起意到处走一走看一看。让她没想到的是,弥罗天尊虽然喜好清静,却是个享受派,整个九重天被他用奇花异草装饰得如仙如幻,美不胜收。 “六界中人都在说你要娶子墨,这是真的吗?” 子墨正欣赏美景,突然听到一个女子诘问的声音,她不由怔了怔。 她没想到这九重天上除了自己还有别的女人,更没想到自己随便听个壁角,居然还是个八卦事件的主角。这一发现立刻让她热血沸腾起来。 最近在天池泡着果然很受益处,让她灵力精进了不少。子墨四处望了望,挑了颗参天大树,化身变成其中一片叶子。这下,树下的景象就可以尽收眼底了。 树下,荀渊面对紫仪一脸的伤心欲绝倒是漠然得很。他说:“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怎么能说与我无关!你忘了自己的初衷,也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你怎么可以跟她在一起!” 紫仪哭着摇头,仍是不甘,“是因为她救了你吗……” “我说过,这是我的事,你逾越了。” 荀渊语气变重,转身白袖一挥,子墨一惊,来不及遁走,就被风刮着飘飘悠悠地落在荀渊手心。 他不再看紫仪,“擅闯九重天罪名可不轻,你走吧。” “为什么……” 紫仪还在问,荀渊却捏着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离开紫仪的视线子墨便忙不迭地恢复真身想从荀渊身边逃开,她可不会傻到以为荀渊不知道那片叶子就是她幻化的。 谁知道荀渊攥着她的胳膊不松手,子墨只能打着哈哈回头,“那个,好巧。” “是够巧的。” 荀渊微笑,顺手替她理了理头发,“一不盯着你就偷懒,今天时辰泡够了?居然还跑来偷听!” 偷听这种事,毕竟有失正大光明,子墨笑得心虚,“纯属路过,纯属路过。” 荀渊笑意不改,“哦,说来听听,都偷听到些什么?” 子墨不笑了,认真问他,“你看过人族的话本子吗?” 荀渊摇头。 “虽然仉溪老说人族的人最喜欢一本正经地胡诌,但是我却觉得人族的人很聪明,编的那些话本子粗看让你觉得无聊,细细体会却全是大道理。譬如话本子里编得最多的便是英雄救美的故事,但是同样的题材,人族的人却可以杜撰出好几种结局出来。如果那女人对恩人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当然,前提一定要是美人,那么英雄救美绝对是一段知恩图报的传世佳话。如果英雄救的是个丑女,那女人还执着地非要以身相许,那这绝对不是知恩图报而是恩将仇报,世人不屑的同时一边拍案大骂,一边却仍然看得津津有味。还有一种女人最聪明。这种女人虽然感恩,但是却不愿拿自己的身体来报恩,她会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生做牛做马……” 荀渊打断子墨的滔滔不绝,“说重点。” 子墨正色,“重点就是报恩不一定要以身相许,其实做牛做马也是不错的选择。” 荀渊冷冷看她,“我对做牛做马没有兴趣。比起做牛做马,我更喜欢以身相许。” “你喜欢就行了?别忘了,我是你的恩人。你是做牛做马还是以身相许,那应该由我来决定!” “难道最近在天池泡的时间太长了?” 荀渊抬手按了按她的额头,自言自语,“看来不能再泡了,明天离开吧。” 子墨愣愣地看着他负手离开,老半天才回过味来,气得跳脚,“你才脑子进水了呢!你全家脑子都进水了!!” “从他问世起,六界中就没有人弄明白这世上是先有鸟还是先有蛋,你要这么骂,还真是气不着他。” 身后传来汲凤带笑的声音。 子墨回头,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汲凤笑着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我都来过多少回了,之前要死不活的,真把我吓着了。看来蓬莱仙岛上的还魂草当真是续命灵药,看你有力气骂人,果然是好了。” “还魂草?你是说,我活过来是因为吃了还魂草!” 子墨先是不敢相信,随即感动得抱着汲凤涕泪横流,“蓬莱仙岛上的还魂草是你们神族至宝,不仅可以凝神聚魂,还可以续命重生,没想到你为了救我,竟然……” “先别感动,不是我。” 汲凤将她一把推开,“我是去求了天帝没错,不过被他拒绝了。你能活到今天跳着脚骂人,完全是荀渊的功劳。” “呃……” “荀渊为了救你,无视天规直接将你带到九重天,不仅将天庭搞得翻云履雨的还连挑神族九员护岛大将,总算逼得天帝跟弥罗天尊让步,不仅将神族守护数十万年的还魂草让你熬来当水喝,还把九重天上的天池给你当池浴了。” 子墨吞了吞口水,“太夸张了吧!有这么紧张刺激?” 汲凤啧啧摇头,“何止是紧张刺激,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 突然发现一个无关事件本身的重点,子墨望向汲凤,不无疑惑,“你刚说天帝。爹都不叫了,居然直呼尊号,你这是跟你爹吵架了?!” “不是吵架,是彻底闹翻了。” “因为我?” 看子墨很担心,汲凤笑笑,“也不尽然。我只是觉得他对我这个女儿也不是那么看重,是我自己把自己想得太紧要了。” 子墨虽然小事糊涂,但并不愚笨,她自然晓得汲凤跟天帝闹翻,这中间必然有她的原因,便开解说:“天帝当然是看重你的了,要不然你当九重天这禁地是你想来就能随便来的吗?还不是你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成全你我。” “不提他了。” 汲凤无意多谈,故意转移话题,“知道不知道,如今你俨然成了六界中女子的公敌。” “能让六界中的女子同时仇视,那是何等的风光,我竟会有这种荣殊。” “想不想知道?” “想!”子墨上前勾着汲凤的手臂,笑得谄媚,“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弄些好菜好酒,你好好给我说道说道。” 汲凤点头,“正有此意。” 汲凤已经走了好大一会了,子墨独自坐在亭中,头晕得厉害,心潮起伏得更厉害。 桌上满满当当地摆着蟠桃酒,用汲凤的话来说,以后她再不回天庭了,想偷给她喝也不是那么容易了,索性这次就下了狠手。 看来果然是跟她家老头子闹翻了,连带偷她亲娘的酒也毫不手软,她这哪是偷,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搬,而且还是搬给她家老头子看的。 子墨慢慢地又啜了一口,汲凤说的话在胸腔里经过蟋桃酒的发酵,慢慢衍生出一种叫欢喜的情绪来。 “汲凤走了?” 荀渊在她对面坐下,开口就说了句废话。 子墨用手支着头斜睨着他,很是惊讶,“看来表象这玩意,真是不能相信。老实说,这六界之中到底有没有人知道你高冷的表象下其实是个嘴碎、唠叨还会说废话的人?” “嘴碎、唠叨还会说废话?你就这么评价我!” 荀渊望着她,眼里警告的意味浓厚。 子墨不屑,“难道不是?在无妄海那会,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你别以为我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 第三十五章 我喜欢你 荀渊难得地老脸泛红,让子墨看得心花怒放。 殷勤地给他倒了杯酒,子墨笑得不怀好意,“王母娘娘的蟠桃酒可是六界中酿得最好的酒了,要不是汲凤跟天帝闹翻了,我们哪有这样的口福可以随便喝呀。来,陪我喝酒。” 荀渊端起酒,突然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王母娘娘的蟠桃酒比起青灵老君的醉三生如何?” 子墨侧着头认真想了想,诚实地说:“醉三生诚然是稀世琼浆玉液,可唯一的不好就是一喝就倒。往往让人来不及品味,只能回味。” 荀渊的嘴角不经意地轻扬,扯出一个可疑的弧度。 子墨凑到他面前,“汲凤说你为了救我,擅闯九重天,还跟弥罗天尊打架了。”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荀渊轻描淡写,“你们女人就是喜欢夸大其词。弥罗天尊在这九重天上清修了十几万年,寂寞得很,我不过是陪他活动一下筋骨,切磋一下道法而已。” 子墨不依不饶,“那连挑神族九员护岛神将又怎么说?” “那是我也寂寞了,想要找个人活动一下筋骨,切磋一下道法。” “真当我傻呀!” 荀渊低头喝酒,竟是默认了。 子墨酒壮英雄胆,“你这是,喜欢我了?” “咳,咳,咳……” 向来优雅沉稳的荀渊愣是没有憋住,让酒呛得脸红脖子粗地直咳嗽。 子墨心里凉了半截,难道自己想错了?! 一把抓过桌上的酒壶,子墨仰头就灌。 荀渊终于不咳了,问:“你生气了?” “要你管!” “都说要娶你了,为什么还要问这么傻的问题。” “要娶你跟喜欢你是一个意思吗?!” 子墨差点拍案而起。 “我喜欢你。” “哐”的一声酒壶掉了,子墨的气场也跟着弱了,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 这次荀渊倒是回答得干净利落。 子墨不吭声了,慢慢地,连耳朵尖都红了。 “怎么不说话了?”荀渊往她面前凑了凑,“咦,你在害羞!” “谁害羞了?你喜欢我了不起呀!我早就喜欢上你了,也不见你察觉,还老说别人笨……” 荀渊嘴角一点点上翘,终于弯成一个夸张的弧度,子墨说不下去了。 “怎么不接着往下说了?嗯!” 荀渊的手抚上她的脸,语气中带着蛊惑。 子墨一个激灵,慌忙起身。不用摸都知道,这一刻她脸上的热度足够将自己灼伤。 “啊,这蟠桃酒后劲可足了,我可能醉了?我肯定是醉了!我真的醉了……” 子墨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又用手扇了扇风,再抬头望了望天,然后就这么自说自话顺带脚底摸油,走了。 第二天彻底清醒过来的子墨躲在自己的房间不敢出来,荀渊敲门,她装死。再敲,继续装死。还敲,子墨一把掀开被子,冲门外直接吼了句:“我还没醒!” 门外安静了。 过了一会,空中传来清悦的鸟鸣。那是银凤的声音,子墨突然想起昨天荀渊曾说过今天要离开的事,只得硬着头皮起了榻。 她在梳洗的当儿发现外面应该不止银凤一只鸟。因为伴着银凤雄厚的声音,还有个总是回应它的清脆的声音。难道又有人来了。会是谁?紫仪吗! 子墨不再拖拉,赶紧梳洗完走了出去。院子里站着一人两鸟,除了银凤,荀渊身边还多了一只金光灿灿的凰。 子墨一下子就被这只璀璨夺目的金凰给迷住了,欢呼着冲了过去。 荀渊抚着金凰的羽毛,双目清亮望向子墨,“喂它一滴你的心头血,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我是它的主人!”子墨又惊又喜,“你是说,它是我的了?” 问完不等荀渊回答,生怕他会反悔,子墨赶紧取了一滴自己的心头血去喂金凰。那金凰先是左顾右盼,后又侧着头打量了子墨半天,这才慢悠悠地凑上来吸了子墨那滴心头血。 紧张到不敢呼吸的子墨终于长长吐了口气,惴惴不安地问,“现在我可以摸它了吗。” 荀渊牵着她的手走到金凰身边,“不止是可以摸它,它已经认了你这个主人,你现在骑着它飞都没有问题。” 子墨早就跃跃欲试,听到荀渊的话,迫不及待地赶紧坐了上去。金凰一声长鸣,振翅直冲九霄。荀渊跨上银凤跟了上来,与她并驾齐驱,翱翔于天地之间。 因为之前有骑坐银凤的经验,这次坐在金凰身上子墨自然不再害怕。她发现坐别人的坐骑跟坐自己的坐骑,那感觉真还不太一样。她还发现金凰吸食了她的心头血后好像跟她便心意相通了,不管是飞高飞低,还是方向选择,她心里才想到,金凰便会随着她的心意调整速度跟方向,这一发现让她兴奋得大呼小叫,一时驾驭着金凰在九天之上横冲直闯,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银凤发出一声长啸率先飞去,金凰竟然不再听子墨驱使,径直跟着银凤飞了。子墨正玩得兴起,冷不丁发现金凰竟然就不听使唤了,忙问荀渊,“不说我是它的主人吗?怎么它现在不听我指挥了。” 站在银凤背上的荀渊白衣飘飘,笑得狡诘,“凤凰是天生一对神鸟,它不仅对主人忠心,对伴侣也是绝对的忠诚。所以,一般情况下都会听主人驱使,只是绝对的情况下,雌鸟还是会跟随雄鸟的。” 子墨气结,“敢情闹了半天,你送我的是一只有异性没人性的笨鸟!” 说话的工夫他们已经到了灵山学宫,荀渊笑笑,自顾走了。子墨无语得很,只得跟着下了金凰,临走还不忘狠狠剜了它一眼,喝了声:“滚!” 这次那只有异性没人性的笨鸟倒是听话得很,一声长鸣振翅高飞,立刻便跟着银凤滚得连毛都不见了。 九重天上的日子太过简单清闲,直接便模糊了日月星辰,子墨这一伤,自己也不知在九重天上呆了多长时间,如今再回到灵山学宫,感觉怎么都不对劲。 她发现灵山学宫这上上下下,只要是活的,女的,看她的眼光就没有不羡慕嫉妒恨的。子墨开始还觉得奇怪,后来突然想起汲凤之前曾告诉过她,因为荀渊的原因,如今她已荣升为六界中女子的公敌了,对于大家这种转变子墨还是接受得很欣然。 子墨回到灵山学宫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找仉溪了,听汲凤说她能捡回来这条命,荀渊虽然是首要功臣,但是仉溪同样也功不可没。 虽然这次回来得匆忙,不过对这位难兄难弟子墨始终很上心,很早就为他准备了一份大礼。摸了摸揣在怀里的瓶子,子墨就出了门。 在灵山学宫后山找到仉溪时他正躺在一颗大树下晒着太阳打盹,子墨兴起捉弄他的念头,轻手轻脚地靠近正准备吓他一吓,没想到冷不丁被仉溪一个翻身就被压了个结实。 “都说九重天是福泽之地,枉你吃了那么多仙草灵药,还天天泡着天池,居然灵力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些日子你都干什么吃的!” “哇,没想到你板着脸教训人的时候居然这么男人!一点也不娘……” “你敢说出来试试!” 子墨虽然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但脸上的表情绝对的夸张惊讶。可惜的是,她的感慨还没完全表达清楚,就被仉溪杀人似的眼光一瞪,很没骨气地咽了回去。 仉溪放开她,翻身躺回草地,闭着眼不再理她。 子墨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讨好地递过去,推了推他,“送给你的。” “什么?” “快喝吧!我听汲凤说你为了救我居然冒险去偷太上老君的聚神丹,差点被太上老君关在练丹炉里烧了练丹,喝了这个可以补元气提升你的灵力。” 子墨殷勤地拔了瓶塞,又递过去。 “汲凤也真是的,这么丢脸的事告诉她干什么……” 仉溪不满地嘀咕着接过子墨递来的瓶子,一仰脖子全喝了下去,完了才想起问:“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子墨瞪大眼睛,“天池水呀!” 仉溪惊悚,“你是说,你给我喝的是你泡澡的水?!” “天池水无论是泡澡还是用来喝都可以提升灵力,你不知道吗?!我泡澡的时候也喝了不少。” 子墨说得认真。 仉溪二话不说,爬起来跑到一边抠着喉咙一阵干呕。 子墨摇头叹气,走到他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一个人可以没有见识,但是绝对不能没有常识。难道你不知道天池的水都是自天而降,自成瀑布,积水成池的无根水?!” 仉溪呆了呆,突然吼了一声:“你不早说!” 子墨还他一个白眼,“我没想到你有这么笨呀。” 仉溪脸上挂不住了,开始暴走。子墨追上去,摆出哥俩好的架势,“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哪能呀!走,我请你喝酒。” 显然,男人丢弃的自尊绝对不是一杯酒就可以挽回的。仉溪捧着酒壶一通猛灌,脸上仍是黑云罩顶。 第三十六章 仉溪是个断袖 子墨递过去一个鸡腿,笑得谄媚,“虽然这次我带回来的蟠桃酒不少,但是汲凤跟她爹闹翻了,往后可再没人给咱们偷酒了,你可别拿它当水灌。” “不就是蟠桃酒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再去青灵老君那给你整壶醉……”突然想起请子墨喝醉三生的惨痛经历,仉溪果断闭嘴。 子墨心里兜着心事,心思不在醉三生上,一时倒也没留意仉溪说了什么。 倒是原本不太开心的仉溪,突然发现子墨变得很安静,忍不住问:“你有心事?” 子墨难道红了脸,别扭了半天,才探过头来,压着嗓子问:“你们男人如果说喜欢一个女人,又愿意娶她,那……那应该就是……就是爱了吧?” 仉溪的脸立刻又黑了几分。他一声不吭地转过头去,闷不吭声地喝酒。 子墨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问你呢?” “我怎么知道?!我他妈又不是那个男人!!” 仉溪气呼呼地走了,子墨觉得挺莫名其妙。她实在想不明白,如果说六界中的女子为了荀渊视她为公敌那还说得过去,可仉溪也变得这么捉摸不定,那还真有点说不过去。 子墨呆了呆,突然头顶一道惊雷,炸得她外焦内嫩一个人在树林中风中凌乱,好半天才惊疑不定地回味过来:难道?莫非?仉溪是个断袖!他,他,他也喜欢荀渊!!! 子墨内心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她先是觉得很有必要跟仉溪好好谈一谈,问问他对荀渊到底执念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后来她又觉得,还是先问问荀渊对断袖这件事是个什么样的看法。虽然她也喜欢荀渊,但是她跟仉溪好歹也是朋友一场,子墨觉得自己不能无视仉溪的心意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么跟荀渊成亲。至少,也要给荀渊一个选择的权力,给仉溪一个争取的权利。 子墨挣扎半天,心里有了决定,便直接跑去找荀渊。 才走到半道,又遇见一个她此刻一点也不想见到的人。 紫仪憔悴得很厉害,整个人瘦得都脱了形。她垂目站在路中间,木然地说:“我想跟你谈谈。” “你想跟我谈,我就要跟你谈呀。” 子墨干脆利落地一口拒绝。 紫仪固执地拦在她面前,寸步不让。 子墨无奈,叹了口气,“好。你想谈什么?谈吧!” 紫仪开门见山,“荀渊并不爱你,他之所以要娶你,纯粹是因为你在无妄海时救了他,他对你,不过是出于报恩的心理罢了。” 子墨笑吟吟地说,“汲凤说我笨,我看你也没聪明到哪去呀。” 紫仪脸色变了变,咬着牙问:“你什么意思?” “听说我受伤这回,荀渊不仅将天庭搞得翻云履雨的,还连挑神族九员护岛大将,逼得天帝跟弥罗天尊都拿他没有办法。你觉得以他的法力,九婴能拿他怎么样?” 看着紫仪面色大变,子墨笑得邪恶:“所以说,不是我救了荀渊,而是他救了我。感谢你的提醒,咱做人要知恩图报,我决定了,唯有以身相许方能报他的大恩大德。” “你还真是喜欢自作聪明。” 紫仪冷笑,“你以为荀渊拼上自己半生修为救你是为了什么?你知道他想要的又是什么……” “够了!” 随着一声冷喝,荀渊施施然走来,全身上下都透着冷意。紫仪咬着唇,瞬间泪盈于睫。 荀渊走近,盯着她,慢慢地说:“我不是每一次都有那么好的脾气跟耐性,或者,你想再试试?!” 紫仪捂着嘴呜咽着跑了。 “她说你为我拼上半生修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汲凤没有跟我说起过。”子墨望了望紫仪离开的方向,又疑惑地望向荀渊,“还有,你想要的是什么?” 荀渊笑着走近,替她理了理颊边的乱发,“我想要的当然是你了,还能有什么。” 尽管子墨脸皮子不薄,但是让荀渊两句话戏谑下来,那红晕还是从脸上漫延到了耳朵尖。荀渊的话让她听起来受用得很,可是一想到仉溪,子墨还是很仗义地打算替他问个明白,也算为自己求个心安。 虽然自盘古开天到如今,六界中人虽然断袖的大有人在,可这毕竟还是颠倒阴阳,有违乾坤的事。所以断的人遮遮掩掩,知情的人也大多停留在心知肚明的阶段。子墨有心想问,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难为情。尽管对于仉溪断袖这回事,她一点歧视的意思也没有。 从荀渊认识她那天起,他就知道子墨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这会儿难得地在她脸上看到这么挣扎的表情,想起在九重天她也曾偷听过紫仪跟他的谈话,荀渊以为她介意的是紫仪。 他有心想要解释,无奈实在是不太擅长,想了半天,最后还是简单直接地来了一句,“我跟紫仪没什么。” 子墨心里想着要怎么样问仉溪想跟他断袖的看法而又不太突兀,随口便接了句,“我知道你跟紫仪没有什么,是紫仪想跟你有什么。不过,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了。” 荀渊被她这通莫名其妙的话绕得有点犯晕,忍不住试探,“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子墨叹气,“意思就是,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她喜欢你。以前我还担心来着,现在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了。” “你真的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了吗?” 荀渊更不明白她脑袋里都想些什么了。既然子墨介意的不是紫仪,那她现在表情这么挣扎又是为了什么? 子墨心不在焉地回答,“是呀。听说我受伤那会,因为紫仪打翻我的汤药,你都气得差点杀了她,显然在你心里我比她要重要得多,我干嘛还要在意她呀。” 荀渊讶然,随即好笑,“你倒是不客气,一点女孩子的矜持也没有。” 心里纠结的子墨完全没在意荀渊的调侃,她烦躁地捧着脑袋摇了摇,最后决定单刀直入。她突然转向荀渊,问:“你怎么看待男人断袖?” 饶是荀渊向来处变不惊,还是愣了愣才慢慢反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子墨笑得勉强,“没什么意思,单纯地问一下你的看法而已。” 荀渊看着她,慢慢地说:“我没有看法。” “怎么可能没有看法!”子墨气急,“人总会有情绪有想法的,对于断袖这回事你是接受还是不能接受,总得有个选择吧。” 荀渊很无奈,“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你为什么不肯直接回答?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突然想起荀渊曾经跟仉溪因打架双双被罚的事,子墨大惊失色,“你早就知道仉溪喜欢你了?!” “你在胡说什么!” 荀渊眉心急跳,心里有股想要捏死她的冲动。 子墨仍然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噼哩叭啦地接着问:“你们之前为什么会打架?是因为仉溪向你表白了吗?你是不能接受断袖还是单纯地不能接受仉溪?唔,唔,唔……” 子墨被荀渊亲得差点因缺氧而断气,不断扑腾。 幸好,在她断气前一刻荀渊终于放开她。 他贴着子墨的面颊,嘴唇从她红肿的唇上辗过,仍不忘威胁,“下次再敢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惩罚你。” 荀渊走了。 子墨抚着被那厮蹂躏到红肿的嘴,僵硬的站在原地,老半天才回过神来,顿觉欲哭无泪:到底是不能接受断袖还是不能接受仉溪,荀渊这厮也没回答她呀!她要怎么去跟仉溪说?! 子墨正纠结,仉溪倒是主动来找她了。 “你真的要跟他成亲了吗?” 仉溪不敢正视子墨,目光有点闪躲。 尽管他没指名道姓,子墨还是明白他指的是荀渊。 子墨对他的反应心知肚明,心虚之余有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道:“如果我真的跟他成亲,你会不开心吗?” 仉溪苦笑,“当然不开心了。” 子墨苦着脸,“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我不跟他成亲,他也不能接受你,你怎么办?” 仉溪诧异,“谁!你说谁不能接受我?” 子墨一咬牙,索性豁出去了,“荀渊呀!我跟他说你喜欢他,可他不但没有表示,而且好像还挺生气……” “谁跟你说我喜欢他了!” 仉溪气得一掌拍在墙上,只觉得周身的血都往上蹿。 子墨吓得脖子下意识地一缩,随即又不服气地冲他吼了回去,“那你为什么听说荀渊要跟我成亲了不开心!” “谁告诉你我不开心是因为他!你……” 仉溪气得说不下去了。他狠狠地瞪着子墨,胸口急剧地起伏着。 看着子墨戒备地盯着他放在身侧握紧又松开的拳头,仉溪无语凝噎,过了老半天,才又气又恨又是无奈地吐出一句:“我怎么会这么倒霉,认识你这样的妖怪。” 望着仉溪扬长而去的背影,子墨很没气势地冲他的背影吼道:“谁是妖怪了?我是妖,不是怪!你还倒霉了,我才倒霉呢。你个断袖!” 第三十七章 我不嫁给你 不过仉溪这么气急败坏地闹了这么一场,倒是让子墨气愤之余安心了不少。她总算知道了,不管仉溪有没有断袖,至少他没有喜欢上荀渊。这让子墨很是欢喜了一番。 让她耿耿于怀的是,自从那天仉溪跟她发了一通脾气后,整个人就跟蒸发了一样,不见人影。 这期间她爹老妖倒是来了好几封信。第一封信是问她,是不是真的愿意嫁给荀渊。 子墨觉得男婚女嫁这回事,还是讲究个你情我愿。她是喜欢荀渊没错,但是荀渊虽然说要娶她,被她逼着也确实承认过喜欢她,可少了些话本子里的海誓山盟,让子墨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失落。 她在郑重思考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诚如话本子里写的那样,感情的事,总要有一个人主动。既然荀渊不愿意做那个主动的人,人又是她看上的,子墨便决定自己主动一回。 虽然这种事由女生来做多少有点有失矜持,子墨对自己说:咱妖族儿女,不拘小节,谈情说爱嘛,谁先开始不是个谈,至于是男人主动还是女人主动,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好在之前看的话本子里有不少值得借鉴的地方,照猫画虎子墨还是会的。 子墨将自己看过的所有话本子里让人兽血沸腾的画面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仔细推敲了一下可行性后,便果断采取行动了。 子墨觉得,浪漫这事,主要还是讲究个意境。 突然想起仉溪请她喝酒那回,觉得那个意境倒是跟话本子里描述的花前月下很是应景,于是照葫芦画瓢,在学宫后山幻化出与当初一模一样的假山荷塘,楼台水榭。将所有景致布置得如仙如幻后,子墨便挥手召来一只夜茑,让它去请荀渊过来。 谁知道那天不巧得很,夜茑去找荀渊时他正在打坐疗伤。这么一耽搁,等他过去时子墨一腔热血早就化为乌有,将用来准备营造小情小调的蟠桃洒一个人喝了个精光,人也就有了七八分醉意。 听到有人进来,她扒在桌上微眯着眼睛望了半天,才看清来人是荀渊。 “你这个人,总不喜欢按套路来……” 说着子墨很不满地打了个酒嗝。 荀渊几步冲过去扶住她,很是担心,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不过是想,依着你的性子,那甚么情呀爱的,我这辈子是指望不上能从你嘴里嘣出来了,可我折腾了这么久,你好歹也让我对你说说心里话。咱……咱……咱们就算要成亲,这个过程终归还是要走完了才不枉我看了那么多的话本子……” 子墨摇摇晃晃的很激动。 荀渊将她圈在怀里,抚着她的脸问:“现在我来了,你要对我说的心里话是什么?” 说什么? 子墨捧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只能叹气,“我忘了……” 荀渊觉得好笑,嘴还没咧开,子墨又抬头,极其认真地望着他,“虽然话本子里教的那些我忘了,但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你是我看上的,既然我答应要嫁给你了,从今往后,你就只能对我从一而终。不……不能三心二意,更不能……更不能爬墙出轨……” 子墨说着说着,感觉跟话本子里的剧情偏离太远,好像要表达的不是一个意思。头晕得厉害,她重重地晃了晃,最后得出结论:表白跟威胁,估计大意都差不多,那就这么着了。 再说她现在也实在再费不起那个脑,含含糊糊地又问了一句,“你记住了吧?” “记住了。绝对不会三心二意,更不会爬墙出轨。” 荀渊带着笑意的承诺传来时,子墨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对于昨晚的细节子墨一点没记住,荀渊那句不会三心二意,不会爬墙出轨的承诺她倒是记得很清楚。虽然少了花前月下那一幕让子墨多少有些遗憾,但好歹过程是有了,这点让她很满意。 于是提笔给老妖回信,非常确定及肯定地告诉他,人是她看上的,事已至此,嫁荀渊是嫁定了,还请爹爹成全。 没多久,子墨就收到了她爹的回信。 老妖对于她要嫁人这回事在欣慰之余还是很伤感,后来又说荀渊这次为了救她,把事闹得挺大,这四海八荒六合九洲,上至九霄下至九幽已经人尽皆知了,她不嫁给荀渊又能如何?不过既然子墨自己也愿意,那他这个做爹的,也就没有什么好计较了。婚期就定在学宫结业后的第三天,说是天帝的旨意,要亲自为他们主婚。 子墨听到这个消息后仍是呆了呆。 她喜欢荀渊没错,她想要嫁给他也没错,但是她却没有想过要这么快就嫁给他。于是她又捏着老妖的信跑去找荀渊。 荀渊不在自己的院子,子墨在学宫转了一圈,才远远看到荀渊在假山旁的湖边支了个鱼竿在钓鱼,她刚准备过去,突然暼到紫仪从旁边的小路闪过来,也走向荀渊。 子墨不自禁停了下来。 紫仪喜欢荀渊这事子墨虽然早就知道,在汲凤仔细分析之后,她也觉得荀渊对紫仪无意,对她完全不构成威胁,可现在看到紫仪主动接近荀渊,子墨心里仍不免有点忐忑。 对于要不是去听个壁角,子墨很挣扎。 当她发现自己在犹豫的同时脚已经不自禁地朝荀渊他们走去时,子墨果断决定,还是去听听好了。 虽然荀渊到底修炼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她不清楚,但是敢单枪匹马地去天庭闹事,还让天帝跟弥罗天尊都没有办法的人,子墨想着怎么样也不是个善茬。再说有了上次偷听被发现的经历,这次子墨慎重了很多,她选择土遁。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子墨摇身一晃变成一只土拔鼠,找了个相对靠近紫仪的地方,哼哼哧哧地从地里钻了过去。 “如果不是因为救她,你也不至于泄露自身的修为到了什么境界,原本这对神族是个不少的威胁。如今你让天帝已经知道你真正的实力了,他们……” “知道了只会让他们更忌惮。要知道,我半世修为便可以搅乱整个天庭,若是我全力施为,只怕整个神族也未必能与我抗衡。天帝不傻,两败俱伤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可是……” “没有可是,天帝他不敢让我死。要知道,我一旦涅槃重生,我的法力修为只会变得比现在更强大,而神族经此重创后,却未必会在我重生之日能恢复到目前这种状态。” “子墨呢?你执意要跟她成亲,难道你没有想过她一旦知道你的计划包括牺牲她整个族人为代价,你觉得她还会愿意跟你在一起吗?” “一旦我跟她成亲,妖族自然会为我所用,这个不劳你操心。” 荀渊的口气一转,语气变得森冷,“上次你将还魂草偷换成离魂草时我曾警告过你,千万别打她的主意,要是再让我知道你背着我对她不利,只要她伤了一根汗毛,我都会让整个怪族在六界之中无容身之地,而不只是将你的神识拿来用火煎一煎这么简单了。” 地底下的子墨“咔嘣”一声磕在一颗石头上,整个人都慒了。 “谁!” 头顶一轻,子墨被灰头土脸地跟拔萝卜一样被拔了出来。 荀渊望着她,表情僵硬。 紫仪先是一怔,随即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丝浅笑,转身离去。 子墨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把土。她攥得很紧,指节有些发白,然而那些土还是变成了粉末从她指间的缝隙源源不断地渗出。 最终,她手里什么也没有了。 子墨的脸色晦暗,语气微微有点发颤,“你跟紫仪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牺牲我整个妖族为代价?” 荀渊沉默了一瞬,缓缓说道:“你知道,我是与盘古氏同时问世的始神,我的存在对于天帝跟整个神族而言,始终是个隐患。就算我没有心存取代天帝的意思,只怕这六界之中也不会有人会相信。” 子墨默了默,心里明白了个大概,“既然六界中没有人会相信你不想一统六界,所以你打算将它变成事实?” “是。”荀渊叹气,“子墨,其实我……” “其实你娶我,只是为了得到妖族的帮助是吗?” “不完全是这样……” “诚然如仉溪所说,我果然是话本子看多了,中毒太深所以得了妄想症。我居然会相信,你是真的喜欢” 子墨苦笑着一步步倒退,荀渊想要追上去解释,她却决然转身,“我们的婚事作罢,我不会嫁给你的。” 荀渊闭上眼睛冲她一挥袖,一股白光闪电一般击向子墨的头部,在她昏迷倒地之前荀渊欺身上前将她一把搂在怀里。 望着她紧闭的双眸,荀渊神色复杂。他说:“自我出世以来,你是我最大的魔障。如果可以,我宁愿你跟所有人一样,不要在我的世界里留下一丝痕迹,只是天命如此,偏偏让我爱上了你。如今,不管你愿不愿意,也势必要跟我一起顺应天命。” 第三十八章 子墨的下落 荀渊将子墨带回魔宫交给宗主,只交待了一句:“我将她的灵力制住了,十天之内她不会醒来,好好照顾她。期间婚礼一切事宜照旧,等我出关。” 然后,他还真的开始闭关了。 怪族的紫仪来了几次,虽然没有见到荀渊,但是对于妖魔两族的婚事仍能继续还是忧心重重。她几次三番想要闯关,都被宗主挡了下来。后来她又情真意切地向宗主陈情,希望宗主能顾全大局,劝荀渊放弃妖魔联姻,被宗主一句不敢逾越堵了回来。紫仪离开那天很是悲愤交加,后来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十天后荀渊出关第一件事便去看子墨,她的眼睫已经有些轻微的颤动,那是将要醒来的预兆。 荀渊取了碗水,在她将醒未醒的时候喂她吃了颗丹丸,宗主在一边看了内心很是震憾。 等子墨再次睡着后,宗主神色凝重地问:“魔神刚才喂给子墨姑娘的可是迷心丹?” 荀渊凝视着子墨的睡颜,摇了摇头,“不要担心,我只是抺去她部分记忆而已。” 宗主松了口气,仍不忘劝诫,“到目前为止,您一切行事都是顺天而行,属下请魔神千万不要儿女情长逆天行事。” 荀渊将目光从子墨身上收回,淡淡点了点头,径自离开了。宗主望了望仍在沉睡中的子墨,长叹了一声,跟了出去,将门轻声掩好。 子墨醒来之后对于湖畔的事完全忘记了。 她只是记得自己收到她爹老妖的信,然后跑去找荀渊商量,看能不能将婚期往后延一延,不知道怎么搞的,如今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好好地睡在榻上,这让她大大地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做了个梦而已,婚期还很遥远,自己根本就是虚惊一场。 好不容易熬到学期结束,就在大家都抱头痛哭挥泪惜别的时候,子墨跑去跟仉溪商量,说是好不容易解脱了,问他要不要陪自己去人间醉上三天三夜。 仉溪郁卒的脸上当时就有了光,兴奋地问:“你这是,要跟我私奔?!” “谁要跟你私奔了!你不断袖吗?咱们之间除了是哥们,说破天去也只能维持纯洁的男女关系,你别说得这么污。” 子墨让他问得很是莫名其妙。 眼看着仉溪脸上的神色又暗淡了下去,子墨后知后觉,连忙解释,“我绝对没有歧视你的意思,你若觉得当你是哥们有辱你的身份,从今往后我就当你是姐妹……” “你给我闭嘴!” 仉溪爆发了,突然一声吼,吓得子墨心肝脾肺都颤了颤。 狠狠地盯着子墨,仉溪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往外蹦,“我只说一次,你最好给我记清楚了。老子不是断袖!不是!!” 子墨看仉溪的表情有点狰狞,吓得下意识地点头。 “去你的姐们!老子是男人。如假包换的纯爷们!!你要再敢说姐们什么的试试!!!” “哥们!是哥们!!绝对是哥们!!!” 子墨很狗腿地接茬,还带拍着胸脯肯定。 仉溪的脸色终于好转了一点。 他扭过头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过了好久才回头,看子墨的眼神无比幽怨,欲言又止了老半天,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往她脸上一丢,闷声闷气地说:“你的婚礼老子就不参加了,这个送你,当是贺礼了。” 子墨手忙脚乱地接住,才看一眼便忍不住惊呼:“哇,居然是生在无极谷的养颜花!仉溪,你果然够哥们……” 一抬头,仉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得连影都没有了。 荀渊要赶回魔宫去准备婚礼,虽然子墨觉得婚期还很遥远,他这么做有点大题小作,但回心一想,可见他对自己这桩婚事足够重视,心里便少了埋怨,多了几分欢喜。 少了仉溪作伴,荀渊又要回魔宫,子墨顿时也失了游兴。想了想也有些日子没看到老妖了,心里还是有些挂念,于是决定不在外游历了,直接打道回了妖族。 一向聒噪的学宫随着众人离去也渐渐安静了下来,荀渊伴着子墨走在下山的路上,难得的神色沉静。 当初来灵山学宫时,子墨虽然有点不情不愿,可真到了离开这一天,她心里又突然生出许多不舍来。那么多相识的同门子弟,大家哭过笑过,再是不舍,走的时候一个个还是决然得不带一丝迟疑,就这么说散就散了。子墨望着灵山学宫前那株修炼了好几千年的合欢树,心里不由得涌上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落拓感来。 “你保重!” 终于要分道扬镳了,荀渊整她仔细理了理衣襟,又忍不住叮咛了一句:“等我。不日我将前来迎娶,你就安心当我的嫁娘。” 子墨心里跟掺了蜜似的,甜腻腻地,晕乎乎地上了金凤,直到回到妖族时她才回味过来刚才荀渊说不日前来迎娶,这个不日,到底是多久?! 她并没有被这个答案困惑太久,因为三天之后她便被架上了花桥,在四海八荒六合九州,上至九霄下至九幽的人围观中,被荀渊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迎回了魔族。 荀渊一路春风得意,却在回到魔族之后神色突变,急匆匆地同子墨拜过四海八荒将她送入洞房,踌踟了一下,终是丢下一句“等我”就走了。 眼看着当年的真相呼之欲出,荀渊跟一直在暗中静观一切的仉溪不由得同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谁知道这时候,往生镜的镜面突然风起云涌变得非常暗沉,随即镜面不断跳出鲜血写成的咒语。随着咒语的不断涌现,往生镜的镜面全是腥红的鲜血,关于子墨的一切也不复再见。 仉溪大急之下也顾不上隐匿了,他冲出来不由分说撩起衣袖在往生镜的镜面一通乱拭,荀渊大惊,还来不及阻止仉溪,镜面却在一闪之后突然归于沉寂,跟寻常的镜子没什么两样了。 “你疯了吗?!” 荀渊在看清来人是仉溪之后,怕他一怒之下摔坏这面他好不容易借来的神族至宝,连挥手将它纳入袖中。 仉溪确实是要疯了。 他气得脸色发白,恶狠狠地冲荀渊啐了一口,“当年我之所以放弃子墨甘愿成全你,完全是看在你当初为了救她不惜与整个神族为敌的份上,我以为你是真心待她,我自愧不如,所以忍痛割爱。没想到你从一开始对她便包藏祸心,不怀好意。是我瞎了眼,害得子墨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 说到气恨处,仉溪不由分说抽出龙牙刀带出一股浓黑的烟雾直接卷向荀渊。只是那股阴烈的烟雾还没靠近荀渊,便被他周身的真气逼退了回来。 荀渊冷着脸,一步步走向仉溪,除了不屑还有忍耐。 他说:“数万年来,我对你一再忍让,不是你仉溪有多了不起,也不是我拿你没有办法。我之所以放任你一再挑衅,是因为我知道,你是她在乎的人。” 荀渊一步步前行,他周身的白芒随着他的走动越来越盛,将黑雾后的仉溪逼得步步后退,不得不运用全身的灵力相抗,可荀渊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他说:“你现在能站在这里,想必已经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我不知道你对她的事还了解多少,但是请你记住,在灵山学宫时我没有办法阻止你们相识相知,但是从今往后,我希望你离她远一点,我要拥有全部的她。” 仉溪胸口气血翻滚,仍然忍不住冷笑,“在你那么卑鄙无耻地对待她之后,你居然还妄想再拥有她的全部,你在痴人说梦吗?!你觉得现在的子墨还是你想见,她就愿意让你见的?!我知道你法力高强,难道这次你连智取都不屑了,想要直接强夺?!” “你已经逼着她自毁妖丹了。没有妖丹,就算她现在还活着,只怕也是凡胎肉身,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你再毁一次了。对于一个跟卑弱的人族一样,只能活数十年的人,你还能毁她什么?你以为凭她的性格,她还会在乎什么?” 荀渊脸色越来越苍白,仉溪却越说越激动。 随着那股迫人的压力减轻,仉溪知道荀渊恐惧的源头在哪里了。趁着荀渊失神的片刻,仉溪突然将周身灵力全部灌注在龙牙刀上,狠狠朝他一击。 等荀渊醒悟过来时,他的肩膀已经狠狠挨了仉溪一刀。 知道荀渊已经有了子墨的下落,仉溪并不想趁机要他的命,一击得手后,便赶紧逃离了灵山学宫。 荀渊显然也没有追击的意思,他还沉浸在仉溪刚才的话中。 他原本想要借助往生镜解开当年子墨突然同他决裂的原因,没想到幕后那个人居然在动手之前就想到了这一层,居然早就做了手脚。找不到原因,自然也没有办法去解开他跟子墨之间的误会,更何况当年的事,也不单纯的只是误会。这样的情况下,他就算再见到子墨又能如何?隔着杀父灭族的仇恨,她还会再接受他吗? 第三十九章 远遁红尘 可是仉溪已经知道子墨还活着的消息了,荀渊实在很害怕他会抢在自己前面找到子墨,如果那样,只怕这次他真的会彻底地失去她吧。 荀渊心思百转千回全在子墨身上,也无心理会自己的伤口。他怔怔地一个人想了半天,然后一向喜欢洁净的他就这么一路嗒嗒滴着血地走了。 小鬼向仉溪报告的时候,他正在闭目养神。 听完后他挥了挥手示意小鬼退下,顺便吩咐了一句:“近期对他要特别留意,千万不能跟丢了,一有情况便即刻来报,” 小鬼答应着退了下去。 仉溪睁开眼,心里颇为志得意满。 四万多年了,他终于等来了她的消息,更难得是,荀渊将自己的话听到了心里去,这样一来,就算他先自己一步找到她,想必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样最好,因为那样他才有机会。 “子墨,你知不知道四万年很长,没有你的日子无趣得很,若是你我再次重逢,我们是远遁红尘还是逍遥六界呢?” 懒懒地躺下,将手枕在脑后,仉溪微眯着眼,心里无限遐想。 “荀渊一直在魔宫养伤,没有离开魔宫半步。” “荀渊今天处理了半天公务,又在庭中独自煮酒烹茶,消磨了大半天,然后进了寑宫,没有再出来。” “荀渊今天一整天都在钓鱼,没有见客也没有离开。” “今天怪族的紫仪去见了荀渊,陪他喝了半天茶。” …… 日复一日的报告中,荀渊跟他以往循规蹈矩的生活没有任何不同,但是仉溪还是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只是他却说不上来。 事实上也确如他所想的那样。此时的荀渊,赫然一身青衫,出现在六界中最寂寂无名的一个小镇,一个叫太平镇的地方。 阿四最近有桩糟心事。 因为这桩糟心事来得太突然,挑事的主又太无耻,以至于让在太平镇消遥了四百多年的阿四第一次觉得太平镇如今也不太平了。 从元神复苏那一刻起,阿四便生活在太平镇。 这里人鬼杂居,虽然说不上其乐融融,倒也各行其道。 因为阿四酿得一手好酒,加上她跟在镇上医术了得的子姬又是朋友,所以无论尊贵的神族、不可一世的魔族、狡猾奸诈的鬼族、还是卑贱的人族对她都很和善。四百多年来,她在太平镇简直过得如鱼得水,自在的很。 对阿四而言,这太平镇实在是个好地方。 她甚至觉得自盘古开天至今,四海八荒六合九州,上至九霄下至九幽,再找不到像太平镇这样的好地方了。 阿四寻思着能在这样一个地方终老到死,她的人生也算是完整了。谁知道,好死不死的竟然让她见到了荀渊!从见到他出现在太平镇那一刻起,阿四便觉得自己的人生算是整完了!! 这年头,神族命长的可寿与天齐,妖的寿命虽有尽数,但阿四是个异数。毕竟她这个频死的妖被天帝的儿子汲昊养在他的神识里好几万年,造就了她这不神不妖的怪胎,想来怎么着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死的。 想到这里阿四便忍不住叹气。 这世上连最卑微的人族也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阿四觉得为了自己以后能活得痛快一点,不管她愿不愿意,也只好打起精神来面对了。 她寻思着得跟荀渊谈谈。 院子里正在劈柴的荀渊卖力得很,噼哩叭啦的,一会功夫便劈了半墙垛的柴火,阿四看了有点烦心。 伸了个懒腰,一屁股坐在门坎上,她随手捡了个柴火棒子扔了过去,正好砸在荀渊脚下。 砍柴的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院子里的簸箕里正晾着新采下来的桃花,阿四随手拣了朵花瓣含在嘴里:“我说,像咱们这种说了再见就再也不见的关系,你这么莫名其妙地冒出来,还赖在这里不走,到底算个什么事呀魔王陛下。” “叫我荀渊。” 放下手中的砍刀,荀渊顿了顿,望向阿四。 就算他没穿那身亘古不变得近乎变态的白衣,他还是那个剑眉星目,面色冷凝,一如数万年前风姿无双的荀渊。 阿四歪着头冲他咧嘴笑,“我以前是认识过一个叫荀渊的混蛋。那时候觉得那家伙虽然是个混蛋,但也是个很有意思的混蛋,为此我还屁颠屁颠地要嫁给他。按说我跟他也算是拜过四海八荒六合九州的夫妻,不过还没洞房我就把他休了,这么说来,我应该叫他前夫。” 随着她的述说,荀渊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惨白,偏生阿四又冲他一笑,“如果四万年前我真就灰飞烟灭了,这么称呼也没错,只是要死不死的,我又活过来了。不过我虽然活过来了,我那前夫在我心里却真的是死了,所以现在要给荀渊那混蛋在我心里定个位,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亡夫罢了。” 阿四笑谈间,荀渊冰山似的脸上有了细细的裂痕,就着阳光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低着头,半天才轻飘飘地逸出一句:“我找了你整整四万年……” “找我?你找我干嘛呢!” 不等他说完,阿四截了他的话,“四万年前因为你,我自毁妖丹魂飞魄散。要说咱们之前有什么怨什么仇,那也是你欠我的,我并不欠你。” 荀渊默然。 “当然,如今四万多年都过去了,这些陈年旧事也没有必要再提。如今你已经是不受天地所拘的魔神,自有你的千秋霸业。我呢,在这红尘浊世卖我的酒,过我的小日子。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样就好了。” 阿四起身,又伸了个懒腰,“我这不差劈柴的,你走吧。” 眼看着她要出门,荀渊有些着急。一咬牙,心里的话就硬梆梆地砸了出来:“是我欠你!给我机会,让我把欠你的还给你!” 阿四顿住,回首,“你之前欠我的实在太多,不知道魔王陛下如今准备怎么个还法?” 荀渊默了默。 阿四大笑,抬脚就走。 “情债血偿,血债肉偿。” 身后荀渊的声音传来,字字如铁。 阿四一个踉跄,回身拿眼横他,“你还真敢说!” 荀渊直视她的目光,坚定、执着。 阿四忍不住叹气:“虽然四万年前我就知道你很无耻,但没想到四万年后你还能无耻得这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还真由不得我不佩服。” “只要你肯再给我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还可以更无耻一点。” 荀渊的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地说得非常缓慢。 一个从来不说笑话的人突然说了个笑话,可阿四就是没有办法把它当成一个笑话来听。她定了定,索性返身朝他走去。 “情债血偿是吧?” 阿四虽然在问,然而却并没有给荀渊回答的机会。 欺身上前,利落地从怀里抽出汲昊历劫前留给她的短剑,毫不犹豫地向荀渊插去。 荀渊本能地想避,却又生生定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她眉毛抬也不抬地将剑插入他的胸膛。 他直直地望着她,心里翻江倒海,那一刻,痛的不是肉体,是心。阿四却素手一挥,利落地抽剑回身,距离拿捏得相当好,没有被荀渊喷射而出的鲜血溅到一星半点。 阿四仔细察看了一下短剑,尽管剑身没有丝毫血迹,她还是撩起袖子擦了擦,然后漫不经心地暼了荀渊一眼,“情债血偿,你说的。现在偿完了,你走吧。不死的话也别再来了,咱们这就算两清了。” 说完不再看荀渊一眼,她懒洋洋地伸了个腰,看了下天色,嘟囔了一句:“说书那老头,也该开场了。” 然后便慢悠悠地踱了出去。 阿四这一出门,一直到子夜才返回自己的酒铺子,荀渊已经不在了,她也毫不在意。 只是迷迷糊糊地在将要睡过去时,她才隐隐想起来:荀渊那厮,好歹也是与盘古同时问世的始神,天地间传闻他只会涅槃重生不会飞升,早就炼就了不死不灭之身,按说他的血液早就成赤金色的了,不该是暗红的呀?难道说汲昊给自己的短剑竟是上古神器,自己随便这么插一插,就把荀渊那魔头给插死了?! 不过就葛渊那样的混蛋,按说没这么容易说挂就挂的呀?如果真是这样倒是桩可喜可贺的美事。 想到这里阿四不由得有些担心:自己要是真这么随随便便就把荀渊插死了,虽然报了血海深仇,又取悦了天帝跟神族,估摸着魔族的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吧! 不过她回心又想:不放过又怎么样?大不了一死呗。谁还没死过呀! 这么一想果然安心得很,翻个身的功夫就睡死过去了。 这一睡还真就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阿四家那原本就不怎么结实的门被人一脚就踹开了,她才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 在太平镇敢这样踹她家大门的,除了隔壁美仙院那只一心想修炼成仙的狐狸也没别人了。 第四十章 阿四的过往 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将头缩进被子里妄想继续着先前的美梦,下一刻,她的被子就被人掀了个精光。 “别问我,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混蛋去了哪!你放过我行吗?” 阿四眼皮也没掀一下,继续弓着身子闭目养神。 “我知道你不知道,不过我现在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知道了。” 依依一改往日的不依不饶,声音前所未有的轻快。 诚然,依依就是那只一心想要修炼成仙的狐狸。 阿四一咕噜坐起:“你有办法知道他的下落?” 依依不无得意:“天帝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身为天帝之子,汲昊那混蛋能不露面?!” 天帝生辰! 阿四一个激灵。 她突然想起汲昊临走之前曾交待过,天帝生辰时让她酿些好酒,权当是他准备的寿礼给送过去。 当初答应得挺爽快的,没想到最近因为荀渊那混蛋一搅和,要不是小狐狸提醒,她倒是将这茬给忘了。 阿四望着志在必得的小狐狸,小心问:“你这是,准备去天庭守株待兔?!” 依依笑得仪态万千:“当然。” 想起自己之前一口咬定不知道汲昊的去向,要是让小狐狸去了天界,那这事还不得穿帮了!阿四不由心里忐忑。 她惴惴地望了依依一眼,忍不住小心试探:“我能问你为什么对汲昊……” 眼看着小狐狸一个眼风扫来,阿四话锋一转:“我能问你跟汲昊那个混蛋到底有什么怨什么仇吗?” “那个混蛋,他……他……” 一向趾高气扬的依依难得地红了脸,话也说不完整。 能让一个在青楼修炼的狐狸脸红得话都说不出来,想必汲昊那厮干的也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在人间这四百多年的话本子不是白看的,阿四一看依依一脸气恨难平的表情,又联想到汲昊那个向来自命风流的骚包性子,再加上小狐狸本就长得美艳不可方物,就算用脚丫子猜,阿四也能想到汲昊对人家小狐狸干了什么。 “你这是,被他吃干抹净了?” 阿四再次试探。 “哇……汲昊那个混蛋,他……他……居然趁我醉了,夺了我的处子血……我……我要不找他要回来,以后可怎么修仙呀……” 小狐狸说风就是雨,突然哭得风云色变,着实让阿四吓了一跳。 依依诚然是只有志向有抱负的狐狸,可她修仙的地方,选得也委实是太有个性了点。 一个女人在青楼那种地方想过得三贞九烈而不是迎来送往,谁信呀!反过来说,一个男人去青楼,他不奔着寻欢作乐去,反而是赶着去吃斋念佛那也是有毛病。 所以,要说汲昊对小狐狸做的事有多大过错,真要追究,也委实没什么好追究的。 再说了,当年阿四这条小命还是汲昊救的,又被养在他的神识里好几万年,汲昊于她,如同再造父母,再加上汲凤这层关系,就算汲昊真的有什么对不起小狐狸的地方,阿四就算奔着知恩图报的心理也会本能地护短。 望着哭得风云色变的依依,阿四笑得虚伪,“虽然你的想法挺好,可你也知道,如今你还没有飞升,你一个小小的狐狸精又不是狐仙,哪有资格去参加天帝的生辰宴呀。” 依依眼泪一收,“所以我来找你呀?” “找我?我能帮得上你什么忙。” 真人面前不说暗话,阿四叹气,“诚然我跟汲昊是有那么一点点关系,他也确实让我在天帝生辰的时候送些酒去权当贺礼,但是你也知道,凭我这不妖不神的身份哪里够资格去参加天帝的生辰宴呀!能去到南天门跑个腿递句话就算不错了。你还指望着跟着我能混进去,简直就是开玩笑!” 依依呆了呆,带着哭腔问:“那我怎么办?” 阿四勾着头认真想了想,随即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很有义气地保证,“如果信得过,这事就交给我吧。” “你能替我打听汲昊的下落?” 依依将信将疑。 阿四笑看着她,“你也知道我能力有限,这样的包票我是不敢打。但是我保证,若是到了南天门,能遇上一两个熟人的话,一定尽量替你打听他的下落。” 依依无奈,虽然知道阿四的话可信度实在不怎么高,但是知道她说的情况却都是真的,想了想,只好勉强答应下来走了。 阿四直挺挺地倒在榻上,感觉这几天事一桩接一桩的,实在累心得很。 说到天帝生辰,阿四自然就想到了汲凤。 当年自己那么决然地求死,没想到阴差阳错却让汲昊给救了。听汲凤说,在她灰飞烟灭之际,她最后一缕游离的神识让代替天帝前来主婚的汲昊拾得,因为她在九重天那会泡了那么些日子的天池,沾了些神族的仙气,当时汲昊虽然不知道是她,还是选择在她灰飞烟灭之际极当机立断决定先救下来再说。 也幸亏汲昊灵力高强,又处置得及时,妥当地将她养在自己的神识里,才给她留下了一线生机。 随即新娘自毁内丹,妖族被灭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六界,也亏得汲昊是个沉得住气的,虽然心里已经大致猜到刚刚被他救下的是谁了,面对失控的荀渊,他硬是不动声色。直到赶来参加婚礼的汲凤听到她的死讯哭得肝肠寸断要死要活的,心疼妹妹的汲昊才无奈将她可能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汲凤。 在汲凤的要求下,汲昊守口如瓶了几万年,也将她养在自己的神识里几万年。直到她元神复苏那一刻才将她送到太平镇,送到了汲凤的身边。 子墨现在还记得,她醒来那天,外面铺天盖地地下着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汲昊坐在案前煮茶,突然意识到她醒来了,手一抖,一杯刚刚斟满的新茶溢了出来。汲昊取了块茶巾,一边慢条斯理地清理桌面,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阿四。” 她无意识地望着他手上的动作,随口胡诌了个名字。 汲昊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笑着说:“好,以后你就叫阿四。” 元神刚刚复苏那会,意识有点混乱,很多记忆的片断总是链接不上,有一茬没一茬的,搞得她很是混乱。不过她潜意识里总是觉得,活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味。 在外面采药的汲凤听到她苏醒的消息匆匆赶了回来,细心地照顾她,陪她将过去一点一滴记忆拼凑起来,那些好的,不好的,开心的,不开心的,汲凤都陪着她重新走了一遍。在她开心时,汲凤陪着她笑,在她痛不欲生时,汲凤会豪不留情地将她打醒,然后陪着她一起哭。就这样,她又活过来了,在这太平镇上,以阿四的身份。 汲凤早在她元神苏醒之前便生活在这太平镇了。在这里她也有个新身份,叫子姬。子墨还知道从她苏醒那天起,汲凤就没有离开过太平镇,子墨原来还以为汲凤跟她一样,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个地方。 直到汲昊去历劫前才告诉她,说汲凤与天帝反目之后,一直不曾回过天庭,天帝很是伤心,也挂念得很。 他又说,天帝生辰是个让汲凤同父亲重修旧好的契机,让她到时帮帮忙,借着给天帝送酒的机会让她将汲凤也骗回去。如果能让汲凤跟天帝重归于好,这样也算是还了他的再造之恩。 汲凤跟天帝闹翻她是知道的,那时她被九婴所伤,命悬一线。汲凤曾经为了她去求天帝赐还魂草,当时任她苦苦哀求天帝都没有答应,后来荀渊暴力强抢,神族打不过荀渊,天帝曾以毁尽所有还魂草为条件,威胁荀渊答应他永生永世放弃六界之王的位置,荀渊答应了,所以得到了还魂草。 这桩六界中的秘闻,却被汲凤听到了,汲凤苦闷时曾在酒后跟子墨说起过这件事。她说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天帝,他只是六界统帅,在他眼里没有血肉亲情,只有利益驱使,让她失望得很。 子墨以为,就算之前因为她的事天帝让汲凤伤心失望了,可他们毕竟还是父女,再怎么也不至于闹到数万年不见面的程度,这其中应该还另有缘由。只是这其中的缘由汲昊不愿意说,她也不好问。 抛开汲昊不说,就是子墨自己,也是不太愿意看到汲凤父女反目的。这次天帝生辰是个契机,她想着不管是拐是骗,总要想办法将汲凤骗到天庭与天帝见上一面才行。 想到这里子墨精神抖擞地出了门,直接去了汲凤的医馆。 今天医馆的人不多,汲凤收的小学徒在前台抓药,子墨点头打了个招呼,直接晃进了她的后院。 没想到汲凤竟然有客人在,居然还是个男的,子墨见了一下变得兽血沸腾起来。 要知道自她苏醒这四百多年来,汲凤在太平镇除了她这个朋友,子墨在她的院子里连只公的蚊子都没有见过,如今陡然见到有个男人,还是个活物,让她很是兴奋。 第四十一章 汲昊的请求 吹了声口哨,很不正经地上前将汲凤一把搂在怀里,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子墨桀桀奸笑,“背着我私会男人,你如今胆子挺肥的嘛。” 平时脸皮厚得跟她不相上下的汲凤居然难得地红了脸,拍开她的手,不好意思地望了一眼跟她相对而坐的男子,嗔怪地说:“别闹了。” 汲凤的表情让子墨看得叹为观止,下意识扭头去看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长着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却长了一对如深如海洋般睿智的眼睛,子墨只一眼,就再也没有继续调戏汲凤的兴趣了。 凭她这么一点微薄的灵力都看出来对面坐着的人显示的不是真容,想必以对方的法力也早就看出来她不过是个肉身凡胎,跟汲凤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一本正经地坐好,一本正经地望向那个男子,一本正经地问:“你叫什么?干什么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对她有什么企图妄想?” 汲凤窘得不行,冲上来就捂她的嘴,又忙着跟那男子道歉,“对不起,这个是我的病人,今天忘记给她吃药了。” 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把她推了出来。 一出院子,子墨便继续着自己的邪恶,忍着笑双手往墙上一撑,将汲凤困在自己的胸前,一付地痞无赖的嘴脸,“我看你眼角含春,眉间带笑,完全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说!这个男人是谁?” “你小点声。” 汲凤紧张得又想上来捂她的嘴。 子墨果然住嘴,只一径地拿眼盯她。汲凤在她的盯视中脸颊慢慢地染上了一层红晕。 “你果然是动情了!他是谁呀?” 子墨好奇。 汲凤摇头,“不过在寻药的过程中认识的朋友,还算谈得来,只是还没到彼此交根交底的程度。” 望着汲凤同样伪装得平淡无奇的脸,子墨伸手指着她心脏的位置,认真地警告,“在没看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前,先守好它。我们俩个人中,总有一个要幸福,带上我的遗憾,要双倍地幸福。” 汲凤看她的表情有点挣扎,子墨哈哈一笑,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苦着脸说:“在太平镇我们是公认的一对才子佳人,要是哪天让别人看到你跟另外一个男人出双入对的,可叫我在这里还怎么混呀” “放心!你若一日不娶我当一日不嫁。” 汲凤也跟她一样不正经地拍了拍她的脸,抬脚想走。 子墨一把拖住她,笑得不怀好意,“求你帮个忙。” 汲凤戒备地望着她,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帮。” “为什么?我都还没开口,这就被拒绝了。” 子墨怪叫。 汲凤不屑,“在太平镇呆久了,我看你别的没学会,人族那些奸诈狡猾下流龌龊的手段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子墨喊冤,“哪有?人家纯洁得跟阳春白雪似的!” 汲凤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要不明知道是让我为难的事,你会用求的?我们之间,什么时候要对方做个什么事,还得用求?” 子墨心里那点小心思被汲凤拆穿,索性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天帝老人家生辰,汲昊去历劫前曾让我代他送壶酒去以示孝心。你也知道,我这条小命都是他给捡的,我没法拒绝。可凭我这点道行,我哪能上得去呀。” 子墨指了指天。 汲凤冷嗤,“那是你的问题。没那么大的头,谁让你戴那么大的帽子了。” “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得让你院子里的那位朋友评评理了。” 子墨作势往里走。 汲凤咬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恨恨地抛下一句:“算你狠!” “你这是答应了?” 子墨冲着她的后脑勺问。 “快滚!不送——” 随着汲凤将门“呯”的一声关上,子墨笑得志得意满。 转眼到了天帝生辰那天,六界中那些有头有脸的纷纷前往天庭给天帝贺寿,南天门前一时人头攒动。 打扮得毫不起眼的汲凤跟子墨夹杂在人群中,在接受了无数人的注目礼之后,汲凤所剩不多的耐性已经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 “跟我来。” 木无表情地丢下这句话,她一扭身向人群外走去。 子墨松了口气。 其实比起汲凤,她更不愿意呆在人多的地方,就怕一个不巧又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人。再说了,能来这里的可不是泛泛之辈,相信这些六界中的高人凭谁都可以一眼看穿她的真身不过是个凡体肉胎,一个灵力弱爆了的人族跑来参加天帝的寿辰,这事怎么看都透着古怪,只怕会引人侧目。 想她子墨,四万年前作古时还不过是六界中的一个人名,如今她这个弱爆了的人族居然也敢来参加天帝的生辰宴,不管最后让她怎么个死法,毫无疑问地也会成为六界中的名人。再说了,这么离谱的事居然发生在天帝的生辰宴上,天帝老人家的生辰还要不要过了! 子墨之所以咬牙坚持着,无非就是吃定汲凤一定熬不过她。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她羸了。 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汲凤黑着脸说,“这么多人都挤在哪,想把东西交给天官就走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索性我代你把东西直接送到他的寑殿好了,估计这会也没人在。” 子墨头点得像拔浪鼓。 汲凤不无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仍不忘警告,“你在这呆着,别给我惹事,我一会就回来。” 子墨再次点头,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就我这点道行,就算想要惹事也没那个本事”。 汲凤想想也是,捏了个决,一晃人就不见了。 子墨吁了口气,人她已经带到了,至于汲凤会不会遇上天帝,她可一点也不担心。像汲昊那样比狐狸还要狐狸的狐狸,他既然能设计自己在天帝生辰这天带汲凤上来,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安排。 既然汲凤进去了,想必也没有那么快会出来。幸好天庭地广物博,绿化还搞得挺不错,子墨溜达着在附近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僻角,寻了棵大树三两下爬了上去,刚刚找了粗壮又横向生长的枝丫躺下去,入眼就是一张笑得极其欢乐的脸。 “啊——” 子墨吓得大叫一声,直挺挺地从树上砸到了地上。 一团尘土飞扬中她看到了那个依然倒吊着笑得很欢乐的人,怒气在小宇宙中盘旋了一圈,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子墨一声不吭地爬起来就走。 天空掠过一片黑云,仉溪鬼魅一样出现在她身侧,嬉皮笑脸地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子墨暗里叹了百八十声气后才转头望向他,同样嬉皮笑脸地问:“你又是谁?你凭什么管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点意思。” 仉溪笑着冲汲凤消失的方向呶了呶嘴,“不管我是谁,你们两个鬼鬼祟祟擅闯天庭,我都可以拿了你们问罪。” “谁鬼鬼祟祟了?你才鬼鬼祟祟!你全家都鬼鬼祟祟!!” 子墨一说完自己先就后悔了。要知道当年仉溪可是跟她一块混过灵山学宫的,这么子墨式的说话方式可别引起他的怀疑才好。 仉溪心里也因为子墨一句话掀起了惊涛骇浪。 四万多年前子墨魂飞魄散,跟她关系最好的汲凤当时伤心欲绝,跟着也在六界中蒸发了。她这一消失就是四万余年,让一直想当面向她求证子墨死因的仉溪苦寻不着。如今既然子墨没有完全身死,那么最有可能当时救了她的是医圣的弟子汲凤了。 今天他是无意中发现变化过的汲凤跟子墨的。当时他正跟在她们的身后,只觉得其中一个人的背影与汲凤的身形十分相似,可是那张脸却是他全然陌生的脸,仉溪不死心地用灵力探过她们真身,发现她们的真身与本尊又完全一致,失望之余仍不死心,便悄悄跟在她们身后,想探个究竟。 后来汲凤遁入天庭内苑,他看到子墨以极其笨拙的姿势爬到树上,本来想吓吓她,就便试探一下她的来历,没想到子墨一开口就吓着他了。 他现在非常确信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是汲凤。那么眼前这个,他会是她么? 子墨心里懊恼,狠狠捶了自己一下,就想脚底摸油。谁知刚一抬脚,仉溪略带颤抖的声音便传来。 他问:“是你吗?” 子墨顿了顿,再回头笑得谄媚夸张,“这位爷,你问谁呢?” “问我吗?” 她一副恍然大悟状,“小人就跟你坦白了吧。其实我只是个卑弱的人族,不过是一位叫汲昊的大爷在我那喝酒赊了些酒钱,他还夸口说他是天帝的儿了,你说我们人族哪里懂这些呀,他见我不信,便授了我跟我相好的一些法术,说有机会的话让我们见识见识天庭的奢华。这不,我们就长见识来了。” “你说刚刚进入天庭内苑的是你相好?” 仉溪不信。 子墨一脸的诚实憨厚,连连点头,“是的。那位大爷说我天生没有灵根,学不了高深的法术,倒是我相好的灵根不错,静心修仙的话,修够三生三世,倒也有成仙的可能。” 仉溪探过子墨的灵根,发现他真的根基全无,灵力弱得很,要是没有人带着,凭他自己的能力是绝对没办法上来天庭的。而且,他真的是个男的。 第四十二章 再见仉溪 子墨一番话明明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是仉溪就是无法完全相信。毕竟四万多年前子墨最擅长的也是胡说八道,唯一让他介意的是,眼前这个人,如果是子墨的话他怎么就成了个男子! 如果他是子墨的今生,如果他是个男人,他要怎么办?莫不是四万多年前子墨曾经怀疑他是个断袖,如今竟然一语成谶,他竟然真的要断了!!! 仉溪心里正各种混乱,子墨冲他一揖,卑弱中带着讨好,“这位爷,你要没事了可否容在下告退?” 仉溪心里正天人交战,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清越的鸟鸣,一只光芒四射的金凰从天而降落在子墨身边,兴奋地围着他团团乱转,并不时地将头伸到他的面前蹭他一下。 子墨心里叫苦不迭,正想着这戏要怎么再往下演,冷不丁发现荀渊白衣飘飘驾着银凤风驰而来,在他身后还有一个骑着青鸟的美人正紧随其后。 这戏完全没法往下演了。 子墨果断转向仉溪,“带我离开这里,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仉溪望了望天空,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子墨急得跳脚,突然腰上一紧,仉溪携着她在一团浓黑的烟雾中腾空而去。 冥界。 九幽。 子墨从来不知道奈何桥的尽头居然还有如此美景。波光鳞鳞的水面在月色的照耀下泛着银白的光,与奈何桥两岸竞相开放的断肠花发出蓝莹莹的光交相辉映,天地间一片祥和。 仉溪抛过来一个酒壶,子墨接过狠狠灌了两口,身体瞬间暖和了不少。 知道她灵力低,冥界阴气太重,仉溪体贴地随手结了个圆形透明的结界,将两人网在中间。 隔着结界看着外面的美景,子墨忍不住感叹,“这些年你把九幽打理得不错,没想到当年那么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经你的手改造之后居然也成了地狱天堂。” “当年我被荀渊追赶得走投无路来到九幽,我也没有想到,这块六界中的禁地竟然会成为了鬼族的福地。这么些年经营下来,总算在六界中也有了一席之地。表面上我虽然仰仗神族,可大家都心知肚明,神族若是应劫遁入轮回,少不得要过我这一关,所以天帝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仉溪说得轻描淡写,子墨听了,鼻子却有点泛酸。 “这些年,你为了我吃了不少苦,能有今天这番局面,当初很不容易吧。” 她说这些话时鼻声有点重,仉溪斜倚着身子,打量了她一眼,又灌了一口酒,故作轻松地说:“也没有你想像得那么难。” 子墨闷声喝酒,不出声了。 过了片刻,仉溪的声音在如水的夜色中传来,“为什么连我也要欺瞒?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子墨终于正眼看着他,“告诉你作什么?这好几万年来你为我吃的苦还不够多吗!就我元神苏醒这四百多年来,我光听着那些捕风捉影的话本子,都知道你为了我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我有那个脸来见你么?!” “你不知道人族的人最擅长的就是一本正经地胡诌呀!话本子里说的你也相信?!” “总之都过去了。” 子墨又灌了一口酒,“不管我再怎么恨他,六界中妖族这一脉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谁说妖族不复存在了,不是还有你吗?我可以帮你……” “我就是怕你这样想才不愿意跟你相认的。妖族已经没有了,阿爹也没有了,我不想再失去你!” 子墨认真地望着仉溪,“我元神刚刚复苏时脑子很混乱,汲凤为了帮我元神归位,将当年的事一点一点地告诉我,她陪着将我所有的痛苦都重新经历了一遍,当时我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真的不想再活了,是汲凤打醒了我,她告诉我,我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你们。对于我来说,妖族能不能复兴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再也不要失去你们当中任何一个。因为你们已经是我仅有的了!” “那些仇恨,你放得下吗?” 仉溪问。 子墨望着他笑,“放不下又怎么样?这天地间谁能奈何得了他!连天帝都拿他没有办法,你我能吗?荀渊那个妖孽,不死不灭。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弄死他吧,他回头涅槃重生,法力更加高强,随随便便就可以让我们死得连渣都不剩。我要怎么去跟他斗!我又凭什么去跟他斗!” 仉溪叹气。 子墨笑着安抚他,“别担心我,不管放不放得下,我都必须要放下。如今我在太平镇卖酒过日子,有汲凤相伴,也挺好的,日子就这么过吧,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什么仇什么怨在时间面前,那也是个屁,放了,心里舒坦身体也舒坦。” 仉溪听她这么打着比方,忍不住“嗤”地笑了出来。 他突然站起来脱去外面的衣服问,“要不要游水。” 子墨跃跃欲试,又有点担心,“这奈河的水会不会太冷,我没有什么灵力,太冷的话我可扛不住。” “冷不冷,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仉溪说完率先跳进河里,奋力向前游去。 子墨禁不住诱惑,学着他脱了外面的衣服也往下跳,结果却被结界重重地反弹了回来,眼看着仉溪越游越远,子墨急得在结界里大呼小叫。 仉溪回头看着她在结界里扑腾,终于真切地感受到那个灵动的子墨,她是真的活过来了。 挥手划破结界,本来攒足了劲往外冲的子墨直接跌进了水里,远远地听到她气急败坏地吼着:“仉溪,你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有本事你倒是来杀了我呀!” 仉溪大笑着往前划去。 奈河因为子墨的到来变得生动起来。仉溪觉得不止是奈河,甚至是整个九幽也因为子墨的到来而变得生动了。 子墨担心汲凤在天庭找不到她会担心,于是仉溪又特别跑了一趟天庭,想叫她一块到九幽一聚,不过最终却是一个人回来了。 原来汲凤回到天庭后,在天帝的寑殿差点被当成刺客给杀了,好在天帝及时赶到。看到汲凤归来,天帝高兴得连生辰宴也没有心思办了,一心想要修补父女感情。目前汲凤的衣食住行全是王母在一手照料,一时半会的她是出不来了。 仉溪说汲凤让天官将天庭都翻了个遍都没有发现子墨,正担心她的去处,知道她跟仉溪到了九幽,也就放心了。 不过汲凤说她灵力低,体质又弱,让仉溪顺了不少天庭提升灵力跟调理体质的灵药回来。并叮嘱他冥界阴气太重,子墨元神才归位不久,又没有什么灵力,在他这里呆久了,只怕会将她好不容易攒的那点元气给耗尽了。 子墨对那些仙丹灵药没什么兴趣,随手翻了翻,居然发现仉溪拎回来的一堆物件中还有两坛蟠桃酒。 汲凤让仉溪带话,说如今以她的口味这蟠桃酒只怕是满足不了她的口腹之欲,之所以还让仉溪带来,完全是让他们用来怀念从前的。 子墨听了哈哈大笑。 自从她元神苏醒后为了在太平镇谋个生路,子墨还真的潜心好好琢磨了一番酿酒的技巧。这一琢磨,直叫她沉迷其中一发不可收拾。没想到读书没有天份的子墨,在酿酒这方面却将天份发挥到了极致,四百年下来,她酿的酒,早就超越六界中任何一种有名的酒了。尤其当初出于怀念在人族用桃花尝试酿的酒,无论色香味跟口感,又是她所有的酒里酿得最好的,只是为了低调,鲜少有人喝到而已。 这其中有幸能喝到的,除了汲凤当然还有汲昊。 仉溪本来是想将子墨留在九幽城的,不过碍于她的体质实在不宜在冥界长呆,后又听说她那些珍藏的好酒还在太平镇,当下二话不说,收拾收拾就准备跟着子墨回太平镇。 谁知不巧得很,仉溪跟子墨刚刚准备起程,他手下一个判官急匆匆赶来禀告说大事不好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锁在阎王殿的生死薄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 要是平时,仉溪大不了让冥界十殿阎君中阎罗王们去查办就拉倒了,可现下却不巧得很,天帝之子汲昊如今正在凡世历劫,万一让人在这生死薄上改了他的命格,往小了说这次他历劫不成重新打入轮回得再来一遭,往大了说万一让有心人将他的命格改了,把他直接打入牲畜道,这样的耻辱,别说汲昊本人不会饶了鬼族,就是整个神族也必将视为鬼族对神族的挑衅,神鬼之战就在所难免了。 因为事关天帝之子汲昊,于公于私仉溪都不能坐视不理,他只好将子墨匆匆送过奈何桥就转回去了。 子墨觉得这阎王殿的生死薄失踪得很是蹊跷。 怎么她前脚才来到九幽,仉溪那一直锁在阎王殿的生死薄就不翼而飞了?而且其中还牵扯到神族的汲昊? 她想来想去,这中间也就只有一个人可疑了。那就是荀渊! 第四十三章 荀渊的意图 子墨之所以怀疑荀渊,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荀渊既然能找到太平镇,想必早就知道了她同汲昊的关系。否则以她目前的状态,就连从前长期跟她厮混在一起的仉溪都无法勘破她的真身,为什么荀渊在亿万个肉胎凡身中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要知道,自从她元神苏醒以来,因为没有内丹,所以无法凝聚自己的肉身,汲凤为了避免她的魂魄没有归依,只能从人族找了一具肉身供她暂时驱使。由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女身,又不能违背天道去害人性命,事出权宜她只能找个刚刚身死男身让她暂时依附。 所以,现在子墨的躯体是货真价实的男人的躯体,就算荀渊灵力高强,也没有道理在亿万个肉身凡胎中一眼就认出她来,还不带半丝迟疑的,让她想装不认识装白痴装失忆都无从装起。 再就是荀渊出现的时候也未免太巧合了一点。汲昊才去人间历劫,他就来了,很显然他对汲昊的行踪了如指掌。 子墨越想,越是觉得这事就是荀渊干的。这么一确定,她不由得后脊梁嗖嗖地往外冒冷汗,心里也直后悔万不该跟仉溪跑来九幽。 她没有想到自己原本费尽心机想要保护的人,又再次被自己拖累了。 子墨坐在奈河桥边仔细分析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就目前来看,荀渊还不会对汲凤怎么样,但是却很有可能利用汲昊来对付仉溪,所以当下最有危险的不是仉溪,而是汲昊。 因为一旦汲昊出事,仉溪也就完了。 想明白这层关系,子墨心里倒是有了主意。虽然她不明白荀渊隔了好几万年还这么费尽心机地找她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既然起因是她,那么他想要什么,她满足他也就是了。 现在除了汲凤兄妹跟仉溪,子墨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什么是她给不起的。 回到熟悉的太平镇时,远远地听到她的院子里传来声声劈柴的声音,子墨使劲用手揉了揉脸,放松了一下面部的表情,这才一脚踹开了自家的大门。 正在劈柴的荀渊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斧头,回房倒了盆水出来,放在院子里的石案上,看了一眼大马金刀地坐在院子里的子墨,语气干干地说:“你先洗把脸。” “四万年前,你灭我妖族,逼得我自毁内丹,我就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如今四万多年又过去了,你还这么不依不饶地找了过来,我也懒得去想其中的缘由了。说吧,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荀渊沉默了一会儿,在子墨冷冷的盯视中声音仍然干涩。他说:“四万多年前妖族被灭的事,虽然不是出自我的本意,但我难辞其咎,是我对不起你。我一度以为你真的灰飞烟灭了,差点魔怔……” “够了!” 子墨打断他,嘲讽地说:“那些我已经知道了,不要小看人族说书的,他们比你说得精彩。就说你要什么吧!但凡你要,但凡我有,我都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放过仉溪跟汲凤兄妹,有什么仇什么怨,你就冲我来。” 荀渊的唇角,慢慢抿成了一条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内丹我是给不了你了。你也知道,当年我一气之下确确实实是毁了个干净,如今我要有那玩意也不至于这么行尸走肉地活着。莫非魔神如今口味换了,看不上如花美眷,反而对我这具行尸走肉有了兴趣?” 子墨突然一把扯开前襟,笑得猥琐,“既然如此,容我先洗涮干净,再来好好侍候你……” 荀渊听不下去了,他扭过身去,僵硬地抛下一句,“饭菜在灶上热着。”就走了。 子墨的笑意凝在脸上。 她缓缓走进屋里,直挺挺地躺在榻上。 紫仪对她说的话,如今还声声在耳。当年亲眼见到妖族的惨像,还历历在目。四万年前她之所以选择自毁内丹,除了无法手刃仇人的无能为力,也不想成为他取悦紫仪的礼物。如今好几万年过去了,自从苏醒后她在坊间流言中听到了关于自己跟荀渊之间各种版本的种种传闻,但是却鲜少听到关于荀渊跟紫仪的传说。 仅有的那么一两次的道听途说,一次好像是说仉溪差点灭了魔族时,据闻是紫仪挺身而出,亲自率领怪族帮助魔族打败了鬼族。还有一次据闻当年荀渊率兵攻上天庭与神族决一死战时,也是紫仪与他并肩作战并扬名六界。 只是那场据说原本可以改写史册的战争,最终却以稳操胜券的荀渊偃旗息鼓而成为六界之迷。所以到后来,六界中人讨论得最多的是荀渊为什么要放弃那唾手可得的六界至尊的宝座,没有谁会去纠结陪他一路血战的紫仪最后跟他怎么样了。 不过他们之间的事,无论好坏都不是子墨需要关心的内容,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打听,汲凤就更不会主动跟她提起了。那日在天庭看到他跟紫仪比翼双飞,一副琴瑟调和的样子,想来两人应该过得也不差。 子墨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既然他们现在过得这么恩爱,妖族已经被灭,自己对他而言更构不成什么威胁,荀渊这个混蛋还来骚扰她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思前想后的折腾了一个晚上,四百多年以来,子墨第一次失眠了。 第二天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房里爬出来时,她发现洗脸水打好放在院子的石案上,一旁葡萄树架下的木案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双筷子,一碗清粥,两样小菜,三个包子。 院子里没有荀渊的身影。 子墨慢吞吞地洗了脸,取了青盐擦了牙,又风卷残云地扫光了案上的食物,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荀渊便出现了。 他穿着跟子墨一模一样的青衣布衫,手脚麻利地将桌面上子墨吃完的碗筷收拾好进了灶房,再出来时把桌面清理干净的同时还顺手给她递了杯茶。 子墨喝着茶听着灶房传来洗涮的声音,她不得不承认,荀渊这厮除了那张脸生得太过妖孽外,其他的看起来跟寻常打杂跑腿的没什么两样,好用得很。 一想得到六界中不可一世的魔神,居然窝在太平镇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是在她的小酒馆里跑腿打杂,他妈还毫无违和感,这画面,子墨光看着就爽了。 虽然到目前为止子墨还不知道荀渊接近她真正的意图是什么,不过她始终坚信,凭他是神,也终归会有弱点。既然他的目标是她,那她就安安份份地呆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她坚信,总有一天她会找到对付他的办法。 在那之前,子墨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荀渊看在她配合的份上,不要再去伤害仉溪或是汲凤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荀渊就这么留了下来,子墨仍然过着她的小日子,表面看起来这酒馆里多一个人跟少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因为子墨根本就不搭理他,而荀渊也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不该出现。 子墨的酒馆虽然生意一向不错,但她是个相当知足的人,每天赚到的银子够开销就行,只要够他开销的银子赚到手,多一个碎银锭子她也懒得赚,果断关门歇业。太平镇虽然神鬼魔人混杂,但是大家都知道她的规矩,几百年来,她的酒馆便维持着这种不温不火的局面,却又经久不衰。 每天清晨子墨都会踏着薄雾去太平镇附近的桃花谷收集花瓣上的新鲜露水,然后再在日出之前将花瓣采摘下来。回到酒馆后先要在第一时间将采集到的露水过滤,然后加入桃胶埋进地下。再将采摘下来的新鲜花瓣一朵一朵去除杂质,铺在簸箕里晾晒。而且还要在花瓣里的水气恰恰蒸发,而花色未变,香气未散之前将它收起放到净室散尽尘埃跟浊气,这时才可以用这些桃花来酿酒。 荀渊默默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之前以为子墨之所以学会了酿酒,只为了在太平镇混口饭吃。现在他才知道,看似懒散的子墨,其实对酿酒有着狂热又偏执的专注。 荀渊发现她拿来卖的酒,其实是她所有酿的酒中最差的酒。 荀渊还发现看似懒散的子墨,其实也有非常专注的一面。 因为前一天晚上试新酒,子墨折腾到很晚,第二天也就跟着起得晚了。当她顶着一头乱发打开房门时,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荀渊正在院子里忙碌,院子里的簸箕上摆满了新采摘下来的桃花,看得出来已经被仔细除去了杂质。抬头看到她,荀渊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湿的脸,起身进了灶房。 子墨简直无法相信,刚才她看到的那个男人是四万多年前那个高洁傲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荀渊! 子墨慢吞吞走到石案前,那里已经摆放好了洗脸跟涮牙的用具。她一头扎进水里,直到自己快要气绝身亡时才将甩着一头湿发离开脸盆大口大口地喘气。 第四十四章 带我离开这 荀渊已经将早餐端到了葡萄架下的木案上,子墨在案前坐下,突然问了一句:“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荀渊下意识地抿紧了唇角。 “你明明知道我恨你,如果可能,但凡我有一丁点的机会,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这样,你还要一直呆在这里吗?” 顿了顿,荀渊轻软坚定的声音传来,“我说过,情债血偿,血债肉偿。如果你要我的命,你大可以随时来取。你一天不要我的命,我一天就是你的人。” 原来他妈的血债肉偿竟是这种偿法!想她从生到死,又死而复生好几万年,还真没有听说过所谓血债肉偿竟是这种偿法!! 子墨大惊失色,“你当我傻呀!你就借我个胆我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呀,四万年前已经被你害得魂飞魄散了,四万年后你还想要害得我渣都不剩呀!” 荀渊很执着,“我说过,我是你的人。” “不要行不行?” 荀渊又不出声了,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用沉默显示他的坚持。 子墨叹气,“我们相处一个屋檐下,互不理睬,视而不见,咱们还相看两厌,你这样守着我,有意思吗?” 身后一片寂静。就在子墨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院子里响起荀渊轻柔却又执拗的声音。他说:“有意思。” 子墨不再问了,她埋头一通猛吃。吃完了,荀渊像往常一样收拾桌子,递给她一杯茶,然后回到灶屋洗洗涮涮。 子墨突然觉得自己目前的处境跟人族喂的猪极其相似。那些人族经常好吃好喝地饲养着猪,就是为了有一天将它剥皮去骨吃得渣都不剩。 就这么喝着茶,想像着自己最终的结局,子墨突然觉得荀渊说得对,他们的重逢还真他妈有点意思。 子墨对荀渊的态度突然转变了。她不再对他视而不见,有时候甚至还会主动跟他说上几句话,当然,这种所谓的交流也仅局限于她要指使荀渊干活的时候。在她的调教下荀渊很快成了她的万能奴仆,将酒馆里大大小小的杂活都包干了,子墨除了一心酿酒,最近还多了个嗜好,那就是看书。 虽然她之前也喜欢看,不过之前她看的大多不是什么正经书。如今她看的书突然包罗万象,什么样的类型都有。 而且她还开始尝试用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来入酒。每次酿了新酒,她也很乐意与荀渊分享,邀他试酒,请他给点意见什么的。 对于子墨这种改变,荀渊似乎有点受宠若惊。在明白子墨饱揽群书是为了尝试新的酿酒的方法时,他替她搜罗来了不少六界秘本,还主动将酒馆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揽了下来,不仅没有半分不满还做得很欢乐。 日子像水一样流过。 过了大半个月,仉溪终于到太平镇找子墨喝酒来了。 当时荀渊正在劈柴,这画面让仉溪很震惊,指着他问子墨,“他怎么会在这里。” 子墨从一堆书籍中抬起头来,言简意骇,“我们重归于好了。” “他胁迫你了。” 仉溪虽然问的是子墨,但显然在心里他就这么认定了。不等子墨回答,他二话不说拔出龙牙刀,指着荀渊,“是男人你冲我来,放过她。” 荀渊对仉溪的挑衅无动于衷,瞅了他一眼,冷冷地丢了句话过来,“你从来就不是我的对手,我不会对你动手,你走吧。” 仉溪气得不行,持刀向荀渊冲去,子墨飞奔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两人中间。 “你疯了!你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吗?” 仉溪气得要死。 子墨答非所问地反问仉溪,“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值得利用的价值吗?” 仉溪咬牙,“什么意思。” “像我这样没有内丹,没有灵力,没有妖族作为支撑,在这太平镇就连强大一点的人族都可以随意弄死的人,我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值得他锲而不舍地苦寻四万多年。想来想去,我觉得也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对我余情未了。” 说到这里,子墨灿然一笑,“荀渊说当年妖族被灭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这其中有误会。我相信他说的,也决意跟他一起去寻找这个真相。我的事,以后就不劳你费心了。” 仉溪的脸色已经没法看了,他咬着牙问:“这是你的真心话?” “比金子还真。” 子墨点头,直接又肯定,“放眼六界,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替我查清妖族被灭的真相?就算是你,只怕也不行,所以我选择他。” 仉溪彻底受伤了。 他死死地盯着子墨,像是要把她看穿。 好半天,他才从牙缝里崩出一句:“好!你就相信他吧。希望你不要后悔!” 仉溪走了,荀渊在她身后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一直都在追查当年妖族被灭的真相?” “我随便说说,你别当真。” 子墨的肩膀跨了下来,语气有些萧瑟。 荀渊坚持,“我会给你一个真相的。” “嗤。” 子墨冷笑,随即却点头,“好,希望在我想出办法弄死你之前。” 荀渊不出声了。 子墨望向他,认真地说:“如今仉溪已经不是这事件中的人了,他在九幽,对你不构成威胁。以后,你就放过他吧。” “就算当年他差点灭了我整个魔族,最终我也没有把他怎么样。不是我不能,而是我知道他是你在乎的人,为何你总不信我。” 荀渊低低的声音在叹息中结束,然后他又开始劈柴。 子墨背着他坐在石案上,双手撑着石案向后仰着头望天,那颗心,硬如磐石,没有一丝裂缝。 过了很久,她突然大声问:“带我离开这里怎么样?” “你想去哪里?” “随便哪里。” 想了想,子墨又补充,“跟你回魔宫怎么样?” “好。” 就这样,子墨结束了太平镇的一切,随着荀渊回到了四万多年前她魂飞魄散的地方。 魔宫数万年如一日,还是那座巍峨的宫殿。子墨背着自己的小包袱,仰头望着重重宫殿,只觉得恍如隔世。 一色的白衫男子在宗主的带领下跪在宫殿两旁,恭迎荀渊的归来。子墨皱了皱眉头,一直在暗中注意着她神色变化的荀渊抬了抬手,门前跪着的人瞬间散了个干净。 “其实你用不着顾虑我的感受。” 抛下这句话,子墨大步走向那座巍峨的宫殿。 荀渊暗里松了口气,急忙跟过去。 子墨没想到荀渊单独给她安排了一个院子。最让子墨满意的是,这个院子远离主殿,清静得很。 荀渊显然将她刚进门时对着那跪了一地的奴才发悚的表情看在眼里,如今这里除了子墨跟荀渊,已经一个多余的人也没有了,这让刚刚还很硬气地让他不要顾虑自己感受的子墨终于松了口气。 将自己的包袱往榻上一扔,子墨转身对着荀渊,双手环胸,“子墨早在四万多年前就死了,从此以后,这世上没有子墨,只有阿四,我叫阿四。” “好。” “我自由散漫惯了,不喜欢别人打扰,请让我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自生自灭,我保证绝不逃跑,哪也不去。” “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不要对我太好,免得我又要琢磨你是不是揣了什么坏心眼。你也知道,猜来猜去的最费神,我不想费这个神。” “我尽量。” 谈话没法继续了,子墨将自己呈大字型摊在榻上,最后交待了一句:“麻烦你出去时带上门。” 空气凝固了一会,荀渊向外走去。 过了一会,他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说。” 子墨翻了个身,一阵轻微的酣声传来,荀渊又顿了顿,轻轻地掩上门离开了。 来魔宫前,子墨就作好混吃等死的准备。可真的让她过了两天混吃等死的日子后,她发现自己真的不适合圈养。 她突然觉得,寂寞比仇恨更可怕。 子墨决定跟荀渊谈谈,替自己找点事干。 魔宫很大,之前子墨嫌人多不自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荀渊特别有交待还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她想要找个问路的都没有。 幸好她现在无聊得也只剩时间了,所以并不着急,就这么一路溜达着晃了过去。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子墨正无聊,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冲她喝问。 她呆了呆,然后大大方方地回头,耍赖扮傻,“我就是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简直就是找死。” 紫仪一袭紫衣,高贵如厮,美丽如厮。如果不是子墨把她气得不轻,让她的脸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扭曲的话,她应该更漂亮一点。 子墨唇角一挑,笑得不卑不亢,“正不想活呢。难道你能成全?!” 紫仪没想到眼前这个青衣布衫,相貌平平的男子敢这样对她说话,一时间让她不由得恼羞成怒。 挥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她虽然很生气,但也知道这里毕竟不是怪族的地盘,打狗还要看主人,所以只用了两分灵力,意在小惩即可。 第四十五章 阿四的身份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眼前这个男子的灵力弱得跟没有没啥区别,她这轻轻一巴掌,竟然直接就把他扇飞了出去。 紫仪望着自己的手,不禁呆了呆。 子墨从尘埃中挣扎着爬起来,嘴角淌着血,头发篷乱,偏偏还不怕死地出言挑衅,“我们人族最常说的就是:打是情骂是爱,拳打脚踢谈恋爱。小娘子,你这是对我一见钟情,爱上我了?” 自从跟着荀渊杀上天庭之后,紫仪也可谓是一战成名,六界中没有人看了她不敬三分,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一个灵力低下的人族给耍弄了。原本她多少还顾忌着荀渊,如今被子墨几句下流话气得一时失去了理智,当即运了十分灵力直接向子墨劈去。 “住手。” 厉声喝止紫仪的同时荀渊闪电而至,不过仍然慢了一步。子墨毕竟是凡身肉胎,就算荀渊化解了紫仪的全部掌力,仅那所剩无几的掌风已经足以要了她的小命。 荀渊飘然而至时,也仅仅来得及将破布袋似的子墨一把捞在怀里。他迅速探了探她的鼻息,连忙用手抵住她的胸口护住她的心脉,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 站在一旁被吓呆了的紫仪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嚅嗫地解释,“这个卑劣的人族对我出言不逊……” “她若是有个闪失,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荀渊眦睚欲裂,丢下这句警告抱起子墨扬长而去。 紫仪简直不敢相信,过了好半天她才冲着荀渊的背影歇斯底里地问:“你居然为了一个卑劣的人族这样对我!荀渊,四万多年了,难道我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卑劣的人族吗?为什么!!” 前方已空无一人,紫仪缓缓挺直了腰背,突然转身,她一边快步往外走去,一边小声命令道:“查清楚这个人族的来历,要快。如果查不出来……” 她顿住,脸上有着赌徒般的狂热,“就给我弄死他。荀渊,我倒要看看,在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之后,为了一个人族,你要对我怎么个不会轻饶法。” 暗中有人轻“诺”,紫仪冷笑,扬长而去。 汲凤被荀渊十万火急地请到了魔宫,望着榻上明显已经断气多时的子墨气得连骂荀渊的时间都没有,便急忙去探她的神识还在不在。 荀渊面色惨白,两眼深凹。从子墨出事到现在,明明知道她的心脏早就停止了跳动,为了防止她的神识没有归依跑出来,他丝毫不敢怠慢,一直用灵力护着她的心脉。 汲凤探过子墨的神识还在,不由得松了口气,她拿出一颗凝神丹放入子墨的口中,转头对荀渊说,“撤了灵力吧,她现在是凡身肉胎,你给她注入太多的灵力不但无济于事,还会适得其反,我要将她封入灵棺带走。” 荀渊没有答应汲凤的要求,他只是问:“我探过,心脏已经破碎,子墨的神识还能继续依附在这具身体里吗?” 汲凤摇头,“人族的心脏,就算不出意外也有尽数,何况这具身体的主人本来早就身死。” 荀渊又问:“有没有办法可以让她恢复自己的肉身?” 汲凤冷笑,“相由心生。她内丹尽毁,连心都没有了,拿什么来重塑肉身!我知道,妖王的内丹还在你手上。你若真的有心,不如将她父亲的内丹还给她,这样不仅可以帮助她重塑肉身,还可以让她连同她父亲数万年的修为也一并继承了过来,这样的话也不至于让她就算活着也是一个废人。” 荀渊沉默了。 汲凤也知道自己这要求有点强人所难。毕竟上万年的妖丹,好不容易得了,哪里还有舍得放手的道理。 不再理会荀渊,汲凤开始动手准备带子墨离开。她是有备而来,早就准备好灵棺,里面灵力充盈还铺满了仙药,棺内放了一颗召魂珠。就在她准备将子墨放入灵棺时,荀渊说话了。 他说:“不是我不愿意,那原本就是要交还给她的东西,我收着,也不过是代她暂时保管。” 汲凤犀利地反问,“从她父亲的胸口挖出来替她保管?!” 荀渊不再出声,一副百口莫辩的表情。 汲凤嘲讽:“好吧,诚然如你所说是暂时代她保管,那现在正是她续命要用的时候,你可不可以将那颗内丹交还给她呢?” 荀渊摇头,“暂时我还不能。” 汲凤不再吭声,她抱着子墨将她小心放入灵棺中,又将灵棺仔细封好,便准备携棺离开。 荀渊拦住她,“如果将我的心分一半给她,能行吗?” 汲凤除了吃惊,对荀渊的行为更多的是不解。 在汲凤看来,以荀渊的修为,放眼六界已经没有对手,万年以上的妖丹虽然难得,但是他根本就不需要那颗妖丹来锦上添花,她不明白荀渊为什么不肯将妖王的内丹交还给子墨,反而要选择对他自己伤害最大的分心之术。 荀渊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汲凤尽管心里充满疑惑,她还是认真想了想这样做的可行性。 荀渊在一旁盯着她,表面淡定,内心却很紧张。 汲凤蹙眉想了半天,才犹疑地说:“按说妖魔相近,这样是可行的。只是这种事从盘古开天以来谁也没有遇到过,我得去请教一下我的师傅药圣,看能不能找出一个完美的解决的办法来。” 荀渊郑重地对着她行礼,“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汲凤对他说话不再热嘲冷讽,看着荀渊,她语气认真,“你要知道,分心这种事一旦可行,对子墨自然是好事,但是对于你来说可不见得是好事,你的灵力跟修为会因为分心而大打折扣。” 荀渊一挥手,“不用考虑我,只要对子墨好可以帮助她重塑肉身,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宁愿为了她忍受分心之痛,也不愿意将她父亲的内丹还给她。我更不明白你既然对她有情,当初为什么又要……” 眼看着荀渊的神色变得晦暗,汲凤后半句话最终化成了一声绵长的叹息。 荀渊对她作揖,“请你相信我这么做是为了子墨好,绝对不是害她。所以无论关于她父亲内丹的事还是我为她分心之事,都请你一定保密,暂时不要让她知道。” 汲凤点头,面露愧色。她说:“其实我知道,当年你肯放过我们神族,放弃六界之尊是因为我的哥哥汲昊用子墨跟你做了笔交易。如今你又肯为她受分心之痛,我相信你对她的情意,也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在你允许之前,我会在子墨面前守口如瓶的。” 荀渊再次对她作揖。 汲凤去找她的师傅药圣商量去了,子墨被移放在灵棺里暂时交由荀渊照看。荀渊丝毫不敢怠慢,整天守在灵棺旁观察着她的变化。 过了半个月,汲凤来信,说她跟他的师傅反复实践之后已经确定分心之术确实可行,但是在术前她还要再做些准备。同时她也叮嘱荀渊,让他在这段时间内也务必要静心修养,好保证分心术可以正常进行。 直到这时候荀渊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不再一天到晚守在灵棺前,而是遵从汲凤的吩咐开始静心修行。不过对于灵棺的看护,他丝毫没有放松,加派了灵力高强的人日夜守护。 紫光殿上,紫仪斜依在榻上。 榻前伏着一人,小声禀道:“这个叫阿四的虽然是个人族,但是却比一般的人族命都要长,从他出现在太平镇起至今已经有四百多年了,一般的人族没有这么长的寿命,所以属下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紫仪勃然大怒:“一个人族,居然活了四百多年?怎么可能!” 来人开始冒汗,结结巴巴地继续说:“属……属下也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只是魔王将那灵棺看护严密,我等实在无法接近,所以……” “好了!退下吧。不要忘记我交待过的事,一有消息马上来报。” 来人轻“诺”了一声,退了下去。 紫仪抚着额头靠回榻上,神色疲惫。 四万多年了,自从与荀渊初识至今,已经有四万多年了。 紫仪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她初次见到荀渊的模样。他一身白衫,纤尘不染,行走之间步步生莲,让她每每见了,都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她从来没有在六界之中见过生得这么俊俏伟岸又风姿卓越的男子。 在他的面前,她是那样的卑微小心,只想求得他深情一顾。让紫仪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她从来不屑一顾的荀渊居然爱上了子墨!那个无论风姿与才情都不值一提的不是女人的女人!当年为了得到荀渊,紫仪也算是费尽心机,没想到就算子墨灰飞烟灭了,他都还惦记着她…… 思绪突然终止,紫仪心中顿生疑虑,难道这个人族是子墨的化身?!这个想法一径冒出,紫仪都忍不住嘲笑自己太多心了。 子墨?可能么!四万多年前,她不惜祭出元神凝水成镜,让子墨于洞房之中亲眼目睹荀渊出现在妖族的现场,在她的挑拨下子墨不是已经自毁内丹魂飞魄散了吗?怎么可能会是她! 端起案上的酒一饮而尽,紫仪颓然跨下双肩,不由在心里自省:是自己太心急了吗?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族,是自己太小题大作了吗?四万多年都等了过来,还有什么不能等的呢?自己果然是心急了些! 第四十六章 前尘往事 烈酒一杯杯灌了下去,渐渐地,紫仪终于不那么痛苦地睡了过去。 为了这次分心之术万无一失,天帝难得开恩,同意将九重天上的太虚福地赐给汲凤施术用,还特别交待,一切需要的灵药只要神族有的,绝对无条件支持。唯有一样,神族也拿不出来,那就是极渊冰川的冰。 盘古开天劈地时因为最后灵力不济,未能将混沌完全劈开,还留有最后一层虚妄之地。这块一半清明一半阴暗的地方就成了极渊。 从此以后就形成了苍穹之下万物之中皆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神族掌控下的十三层天跟鬼族掌控的十八层地府看似两个极端,但是在十三层天的尽头隔着极渊就是十八层地府,十八层地府的尽头隔着极渊就是十三层天。 现在汲凤需要的就是极渊冰川的冰。因为那是至纯至阴之物,在施行分心术后,用它放在伤口上不但可以让伤口瞬间止血,并且还可以帮助伤口极快地愈合。 以荀渊的修为,施行分心术对他而言可能有所损伤,但是绝对不会危及生命。但是对于子墨来说,万一分心术失败,她的神识从那具已经死去的肉体里跑了出来又没有可以依附的地方,则有可能再次飘向太虚魂飞魄散。 但是去极渊之地同样凶险。 光是凭灵力支撑能到达那里已经不容易了,何况还要从神族跟鬼族的守护神眼皮子下进入极渊腹地取得冰川又返回来,那就更不容易了。 汲凤一筹莫展,但又想不到更好可以取代的办法。 荀渊丢下一句“等我回来。”一声不响地就上路了,汲凤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很是震惊。 子墨元神苏醒后为了帮助她元神归位,汲凤曾经替她将那些记忆的片段一点点链接起来,所以子墨经历的,她相当于也经历了一遍。荀渊手里托着妖王的内丹那鲜血淋漓的一幕,她也亲眼所见,所以当年汲昊以子墨的元神还在,以帮助子墨复苏为条件跟荀渊谈判时,汲凤其实并没有对此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荀渊竟然真的一口答应了下来,马上偃旗息鼓从天庭退兵。 就算荀渊做了那种程度,汲凤对他待子墨的心也未必全然相信。 无论是对自己的哥哥汲昊或是荀渊,她始终都留了一手。 汲凤很清楚子墨现在借寄的身体毕竟是个人族,经不起太长的岁月摧残。她想着如果荀渊对子墨的心意并不是他表现出的那样真心,她大可以让子墨再死一次,她有那个把握让荀渊亲眼目睹子墨再次魂飞魄散。如今已经不是四万多年前了,她也有那个把握再次帮助子墨元神复苏。 汲凤唯一没有把握的,就是替子墨拿回妖王的内丹,帮她重塑肉身。 对于汲昊拿子墨来做交易,汲凤心里始终内疚,原本这次子墨身死是个契机,她想帮助子墨彻底从神族跟荀渊的眼皮子底下消失,至于以后要怎么活,以什么样的方式活,汲凤想要让子墨自己选择,而不是她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替她做的决定。 但是荀渊现在的态度让汲凤犹豫了。 她在想,子墨跟荀渊之间是不是真的存在着某种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的误会。她还想着,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之前的决定…… 五天之后荀渊安然归来,并带回了汲凤需要的极渊冰川的冰,汲凤心中的震惊已经无法言表。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荀渊是与始神同时问世的魔神,六界中盛传他的灵力跟修为已经到了撼天动地的地步。但是传闻是一回事,亲眼所见,自然又是另一回事。至此,汲凤对于当年荀渊从天庭退兵这件事,又有了另一番认识。 分心之术非常成功,荀渊一醒来就跑去看子墨,隔着灵棺,只能隐隐绰绰地看到一个熟悉却又近乎透明的轮廓。 时隔四万余年,魂牵梦萦的人的近在眼前,荀渊表面上虽然神色如常,但是汲凤从他泛白的指关节还是看出来他的内心很激动。 汲凤见他看得目不转睛,上前劝说,“重塑肉身没那么容易,要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能功德圆满塑身成功,你才施了分心之术,还是回去好好静养,真想见她,到时候再来吧。” 荀渊深深地看了灵棺内的子墨一眼,一语不发地走了。 四十九天之后,子墨如愿苏醒,汲凤坐在榻边,笑着向她伸手,“欢迎你真正归来。” 子墨巧笑如嫣,起身抱着汲凤,重重地晃了两下,在她耳边叹息,“是的,我真真正正地又活过来了。” 荀渊没有出现,汲凤很诧异,在子墨面前却也不好表露出来。 子墨感觉到自己这次苏醒之后跟上次苏醒后的状况很不相同。首先她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灵力很充沛,甚至比自己四万多年前还要强大,有时竟让她有点不能驾驭,于是跑去问汲凤。 汲凤正在捣药,听她问起,敷衍说:“上次替你找的是凡身肉胎,这次你运气不错,我遇见的正好是一只频死的妖,她知道是你需要肉身依附后,不但心甘情愿地用她的神识供奉你,还将内丹也敬奉给了你,所以你才能重塑肉身,灵力增加了也不奇怪。” “这六界之中除了我,还有活着的妖?!” 子墨不信。 “其实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不久。” 汲凤放下手中的药杵,望着子墨,“你知道我师尊一向喜欢在六界中游历,前些日子采药时我遇到过他老人家,听他说在六合的滨之南居然又重见妖族,我便跑去看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子墨又惊又喜,恨不能马上跑去眼见为实。 汲凤拍拍她的脸,“不过我看那妖族现在警惕得很,一经被人察觉便会转移阵地,后来我又去过几次,已经找不到他们了。你想去找他们,前提还得先将身体调理好了才行。” 子墨觉得汲凤讲的有道理,便安心留在太虚福地静养。 太虚福地不仅适合调养身体,增强灵力,还收藏着数万本六界之中的密籍跟文典。一向不爱看书的子墨一反常态地一头扎进了书堆里,颇有点废寝忘食,让汲凤看得颇为不解。 后来她看到子墨看的书包罗万象,不仅有奇门八卦,还有医学毒经,便忍不住问,“你怎么这次苏醒后变得特别好学了?” 子墨双眼炯炯发光,斗志昂扬,“六界中传闻荀渊为不死不灭之躯,只会涅槃重生,永世不会飞升,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这天下从来都是一物降一物,我想着总有可以降服他的办法,只是我还没有找到而已。” 汲凤试探,“你是真的打算要为妖族为你爹报仇?” “杀父灭族,这样的深仇大恨,我若是真的魂飞魄散也就算了,如今我既然聚魂重生,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汲凤踌蹰了半天,还是决定将她知道的一些事实告诉子墨,除了她答应荀渊的关于妖王内丹跟这次施行的分心之术。 汲凤告诉子墨,自从她魂飞魄散之后,荀渊一度差点魔怔。正在人族游历的仉溪听到妖族被灭,子墨魂飞魄散的消息后回到鬼族兴兵攻打魔族,荀渊整日将自己锁在深宫买醉,对外面的战事根本不予理会。 紫仪听到消息率领怪族的人马赶到时,仉溪的兵马已经杀到了魔宫城外。紫仪一度对魔族反败为胜绝望了,没想到关键时候魔教宗主带领手下残兵败将跪在荀渊面前,痛哭流涕说:“自从魔神问世,我魔族子孙便世世代代守护着你,唯你马首是瞻,只盼着你有一天能顺应天道统领六界。我魔族子民总觉得,魔神与盘古同时问世,盘古命有尽数最终飞升,而魔神却不生不灭只会涅槃不会飞升,是天意让你们两位始神一个创世,一个守护六界安宁的。我们子子孙孙世世代代守护你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魔族会因你而灭亡,难道是我们想错了吗?魔神降世不是守护六界安宁,而是专门为了毁灭我魔族而来的吗?如果真的是这样,与其为你战死,还不如让我们集体在你面前自刎而死。” 正是魔族宗主这一席话点醒了荀渊。他将酒壶狠狠地砸在地上,只身冲出宫门,凭一己之力,对抗仉溪数万兵马,最终将仉溪率领的鬼族赶入冥界九幽。 那也是六界中人第一次见识到魔神荀渊的厉害。 从那以后,他一改往日的颓废,秣兵历马,率领魔族跟怪族的人马一路攻上天庭,一路所向披靡,打得神族节节败退。 神族自知不敌,眼看危在旦夕,关键时刻汲昊想起养在他神识里的子墨,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找荀渊谈判,没想到荀渊听到汲昊承诺可以让子墨聚魂重生后,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他提出的所有要求,其中便包括放弃六界至尊的天帝之位。 子墨一直静静地听着,这些陈年往事,其实汲凤之前也曾跟她说过一些,她也道听途说了一些,只是都没有今天汲凤说得这么全面细致。有些事,是她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听完之后她便陷入了深思。 第四十七章 和离了吧 汲凤望着子墨,表情很是羞愧。她说:“身为朋友,我明知你在无知中被我父兄利用却没有阻止,我很羞愧,也很对不起你,自此以后也不再有面目见你。今天我将这些告诉你,是因为在我看来,荀渊对你不像真的无情,所以想你仔细想想清楚,当年你跟荀渊的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子墨仍然静如雕像,汲凤望着她长叹一声,离开了。 子墨一个人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荀渊会在亿万个凡身肉胎中一眼就认出她来,原来早在她苏醒之前,他便在汲昊那里听说了关于她的一切。 对于汲凤跟汲昊,其实她心中并无怨怼。就算换了她自己,在族人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只要有一线希望,她也会去努力一把的,更何况她聚魂重生的机会还是汲昊给的,于情于理,她都没有怪他们的道理。子墨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重生居然还牵扯到荀渊跟天帝的六界之争,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那么多突然听到的消息罢了。 等她回过神来,汲凤已经离开了。 子墨一个人在太虚福地又呆了三天,将汲凤说的话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回味琢磨。她又将在太平镇与荀渊重逢之后的点滴回忆了一遍,慢慢地心里也有些动摇。 在恨了那么久之后,子墨决定给荀渊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亲口说出关于当年一切的机会。其实在心底深处,她也希望如汲凤所说的那样,那恶梦一般的过去,只是个误会。 打定主意以后,子墨捏了个决,准备往魔宫而去,空中突然传来金凰清越的鸣叫。她堪堪抬头,金凰已经俯冲下来落在她的脚边,匍匐在地摆出一副恭迎的架势。 子墨用额头顶了顶它的头,笑说:“好你个扁毛畜牲,虽然你也是个有异性没人性的主,但是比较起那些狼心狗肺的,还是好了很多。” 说完跳到金凰的背上,直奔魔宫而去。 子墨在高空中远远看到魔宫前立着一个白点,近了才发现是白衣飘飘的荀渊,正仰首望天,像是等候了千年万年,候着她的归来。 子墨跳下金凰向他走去,发现他的脸色有点难看。荀渊定定地望着她,目光流转,深情、矛盾、挣扎全写在脸上。 “我重塑肉身醒来之后汲凤跟我说了些事,我也想起了一些事,所以想来找你问个明白。” 子墨迎向荀渊,问得简单直接。 荀渊点头,他深深地回望着子墨,语气无奈,“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但是,我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我曾经欠别人一个承诺。” “别人?这个别人不让你说!” 荀渊的脸苍白得似乎透明,固执地抿紧了唇角。 “哈……” 子墨忍不住自嘲,“我来找你之前替你想了千百个理由跟借口,唯独漏了让人最无语的这个。” “我一定会还你一个真相。” 荀渊像在立誓。 子墨冷笑,“那个让你承诺什么都不能说的人,难道没有阻止你追究当年妖族被灭的真相?” 荀渊望着子墨,语气认真,“这个不在我承诺的范围之内。” “知道吗?这次元神复苏,让我想起了很多事。甚至是前生那些被人刻意抹杀的记忆,这次居然也恢复了。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子墨缓缓闭上双眼,“你我成亲之前,你跟紫仪在湖边密谋问鼎六界之尊的事,其中就提到过你的计划包括要牺牲我整个妖族,被我无意撞破,当时我曾打定主意要取消你我的婚事,不知道为什么,这段记忆后来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这事,是你干的吗?” “是。” 像是过了千年万年,荀渊的声音才无力地传来。 子墨转头望向他,“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失去你,我想要娶你。” 荀渊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子墨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泪水从指缝间流出。 过了一会,她放下袖子,用很平常的语气决裂地说:“我没记错的话,在我魂飞魄散之前我已经将你休了。荀渊,你我之间如今已是路人……” “那个不算。我死也不会承认的!” 这次荀渊倒是很坚持。 “不算?!” 子墨冷笑,“你是觉得光凭一句话不能说休就休,咱俩欠个手续还是咋的!” 荀渊习惯性地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用沉默表达他的坚持。 “那好。”子墨一拍掌,“既然我这死也死不了,说休让你觉得有失面子难以接受,干脆咱们就和离了吧。” 荀渊的脸色更难看了。 子墨勾着头,认真地想了想,决定折衷一下,“以你的身份,估计一般的神也不敢管咱们这档子事,咱们就去十三天找如来佛祖把手续办一办怎么样?” “你我是拜过四海八荒六合九洲的夫妻,这六界之中没有任何一个神有资格过问我们的夫妻之事。从我决意娶你那一刻起,我就想要跟你做永生永世的夫妻。我知道是我不好,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要我的命,但是逞论是休是离,我死都不会答应。” 荀渊鲜有的激动,一气儿说完这翻话后胸脯起伏得厉害,竟是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子墨无奈,“你在六界中地位超然,就连天帝都拿你没有办法,既然你这么坚持,要怎么样由你高兴好了。” 子墨说完想走,荀渊拦在她身前,死活不让。 他说:“现在你在六界中已经无处可去了,不如留在这里。你要看我不顺眼,我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你要觉得有气没处消,随时都可以拿我撒气,要杀要剐随你开心……” “还有吗?” 子墨为他的言论感到惊悚。她实在想不出这个号称与夸父同时问世的混蛋,居然这么幼稚的话都说得出口。 荀渊正色说:“既然你认为当年杀父灭族的事是我干的,留在我身边更有助于帮你发现真相或是报仇。” “你觉得我能干掉你?” “你可以试试。” 这样的提议确实足够吸引子墨留下来,尽管她觉得那个给出提议的人很不正常,她认真考虑了一下后还是决定留下来。 荀渊终于松了口气。 紫仪知道子墨留在魔宫,气急败坏地去找荀渊。 荀渊正在书房看书,她怒气冲冲不顾阻拦一路冲了进去,见面忍不住劈头就问:“你答应过我,关于你所做过的一切,你既不能告诉她也不能向她解释,为什么还要将她留在魔宫。” 荀渊放下书,冷冷地看着她:“因为你在魔族最危难的时候帮助过我,所以我曾承诺答应为你做一件事,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子墨是我的妻子,她留在魔宫理所应然。我只提醒你一次,记住你的本份,不要对我的妻子动一点点不好的念头,你若是胆敢伤害她一根汗毛,都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紫仪气得发抖,哭着问:“荀渊,四万多年了,你明知道我爱你爱了四万多年,也等了你四万多年,甚至为了你,我不惜开罪鬼族,与神族为敌。为什么你对我永远铢施两较,算得清清楚楚,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子墨倒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放弃六界之尊!我又哪点不如她了?!” “但凡我对你有一点情意,也不可能历经四万多年都无法让你走近。至于子墨在你眼里是好是坏,都无关紧要。她是我的妻子,在我眼里,她哪一点都比你好。这样的答案你还满意吗?” 荀渊走近紫仪,面上的表情绝对的无情。 紫仪气得发抖,冲他嘶喊,“荀渊,你怎么可以如此羞辱我!” “如果不是看在你对魔族有恩的份上,在你提出那样的要求,让我在子墨面前口不能言,百口莫辨,我对你绝对不会仅仅是羞辱这么简单。” 荀渊冷冷地说完,抬腿就走。 紫仪气恨交加,咬牙立誓:“荀渊,我绝对会让你后悔今天对我所做的一切!” 荀渊顿了顿,继续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他决绝的背影,一股恶念在紫仪心里疯狂地兹长。 千算万算,她终究还是算错了一步。她没有想到子墨最后一缕神识居然会被汲昊捡到,以至于让她凝神重生。也怪她手下的人太无能,当她知道那个叫阿四的人族就是子墨的重生时,已经晚了。有荀渊跟汲凤护在她的身边,紫仪竟无从下手。 幸好她手里还握有最后一个筹码,那就是当初她率领怪族为魔族解围时,荀渊曾许了她一个承诺。紫仪不是没有想过要利用这个承诺叫荀渊娶她,不过是始终心有不甘。在心底深处,她始终奢望能有那么一天,荀渊愿意留在她身边,是因为真的爱了,而不是因为一个承诺。 未想到这个承诺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她用荀渊的承诺逼他答应,永远不得在子墨面前对他的所作所为进行辩解。紫仪之所以这么做,除了因为担心,她还想要看看,隔着杀父灭族的深仇大恨,子墨跟荀渊这对怨偶的夫妻的路上要如何走下去。 千年一期的论道大会是六界中的盛事。 第四十八章 来了位故人 一般能活几千年又不死的,大抵活得都很寂寞,所以也不知道是由谁兴起的,就有了这个六界中千年才举办一次的论道大会。 天帝主宰六界之后将六界中的人分了个一二三等,但是在一定程度跟范围内还是相对公平的。至少在这个千年一期的论道大会上,这种公平还是得到了充分体现,因为这个大会六界中所有的人都可以参加。这个所有的人,自然包括六界中最为卑弱的人族。 要在以前,这样的热闹子墨自然是要去凑一凑的,不过现在,她除了醉心酿酒对其他的事物好像都失去了热情,所以荀渊捏着请帖来问她要不要参加时,她一口就拒绝了。 荀渊想让她出去走走,便劝说:“我听说妖族还有存活在世的,如果他们听到你重生的消息,或许会趁着千年论道大会这个机会前来找你也不一定,你看要不要去一趟,能遇上最好,遇不上就当散心好了。” 子墨啜了一口新酒,“遇上了,好让你再杀他们一次。” 荀渊僵了僵,低声说:“我连六界之尊都放弃了,还杀他们做什么。” 子墨想了想也是道理,随手斟一杯酒递给荀渊,问:“敢喝吗?” 荀渊伸手接过,二话没说一口就干了。 子墨脸色有点变,“酒里有毒。” 荀渊点头,“我知道。” “知道你还喝?你这是看不起我,还是太自信了,觉得这六界中就没人有办法可以治你?” 子墨用手支着下巴,问得漫不经心。 荀渊苦笑,“我再强大,终究也是血肉之躯,又怎么可能逃得了一死。六界中人之所以怕我,不过是我的死法跟别人不同而已。别人死了,就是真的死了,而我死了却等同于再生,没有人不怕结下永生永世的仇恨,这就是他们都怕我的原因。” “是呀,所以我也怕。” 子墨抛了颗药丸给他,荀渊接过药丸吞下,眸子里竟然溢了欢喜。子墨看了很是碍眼。 他说:“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怕我,但是你可以不用怕。因为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会给的。” 子墨一直以为她跟荀渊之间走到今天只剩下仇恨了,没想到前生她费尽心机都听不到的情话,如今在她喂了他毒药之后,他却这么自然地说了,让她一点防备也没有,老脸一下子就变得火辣辣地发烫。 干咳了一声,子墨尴尬地转移话题,“千年论道大会要下月初才开始,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今年据说天帝为了照顾人族,将大会的地址改在人族的穹顶。横竖现在也没有什么事,与其天天闷在家里,不如我们明天就出发,不用神鸟代步,走水路或者陆路都可以,慢慢地游玩过去,你看怎么样。” 荀渊虽然早就计划周详了,还是想征求子墨的意见。 子墨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参加千年论道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天,子墨走出房门时荀渊已经一身青衣布衫等在门外了,子墨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青衣布衫,脸色顿时有点尴尬,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荀渊笑笑,追上几步,将她的包裹接过背在肩上,一前一后出了魔宫。 一路上,子墨几次忍不住偷看荀渊。一面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时光这玩意,果真很强大,将一个神变成人,也不过四万余年而已。想当初那个仙姿卓越,为六界女子顶礼膜拜的对像,谁能想到他如今也会跟她一样,一身青衣布衫地行走在红尘当中。 接下来荀渊的表现就更让子墨吃惊了。 子墨自从元神复苏之后一直生活在人族,风餐露宿对人族来说很多时候是常态,所以她在人族时学了不少野外生存的技巧。其实作为一个无所不能的妖,有时候对于那种原始简单的生活反而是向往的。所以子墨恢复肉身之后,在很大程度上她还保留着在人族生活时的习惯。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一直高高在上,在六界中处于极致尊荣地位的荀渊居然也能适应人族的生活。在太平镇重逢时,他赖在她的小酒馆里劈柴做饭烧水样样精通,就让子墨相当意外,这次一路走来,就连在野外生活他也把她照顾得妥妥的,让子墨实在是看得目瞪口呆。 子墨才生个火的工夫,他已经利落地将猎来的山鸡开膛破肚收拾干净,架上火上烧烤起来。 之前在灵山学宫子墨也看到过他烤肉,姿态优雅从容,烤个肉都让他愣是烤出了几分禅味。如今看他手上的动作依然行云流水,但是那专注的表情在跳跃的火光中却让人多了几分踏实的安心。 子墨正出神,荀渊又分出一堆小火,用几块石头垒了个小灶,将事先准备好的陶罐放在上面煮了起来。 子墨用木棍拔拉着火,“那陶罐里煮的什么?” 荀渊抬头望着她笑,一口白牙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刚在河边的时候随手钓了一条鱼,正好拿来做汤。” “我一直以为你高洁得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本事。” 子墨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漫不经心地说。 荀渊隔着火堆看她,过了好久,才轻声说:“两万多年前,我率兵攻上天庭,神族不敌,派汲昊前来跟我和谈,那时我才知道你还活着。” 对于那段往事荀渊无意多谈,他只说:“汲昊跟我说,如果我想见你,必须等到两万多年你的元神苏醒以后,在那之前他要我信守承诺,不得见你。我知道你元神复苏之前已经被他转移到了人族的某一处,但是却不知道具体的地方,也不敢擅用灵力去探知你的神识在哪里,怕弄巧成拙,所以便一直在人族游历,希望可以在你一醒来就在第一时间可以见到你,这些人族生存的技巧也就是在那些时候学会的。” 看子墨面无表情,荀渊故作轻快,“不过我在人族游历了一段时间后才明白,当年在灵山学宫那会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往人族跑了。比起我们这些自认为法力高强的人,灵力最弱的人族过着原始又简单的生活,他们因为获取到一点点的幸福就满足快乐,比起我们千年万年枯燥呆板的日子确实要幸福多了。” 子墨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也不接话。 俩人就这么一路在人族游历着往穹顶去,这么走了一个月左右,终于接近穹顶地界了,人流突然变得多起来。 子墨跟荀渊一路走来都是陆路,荀渊说最后这一程水路的风景不错,坐船可以直达穹顶山脚下,提议走水路过去。 子墨虽然之前也经常偷偷溜到人族玩耍,不过跟荀渊走了这一路,沿途的一村一镇一城,他都了如指掌,对各地的名胜美食更是如数家珍。子墨自知他对人族的了解已经在她之上,所以对于他的提议也无从反驳,便甘愿接受了他的安排。 荀渊没有像一般人那样雇船,而是自己买了条船。轻舟摇橹,就这么带着子墨往穹顶的方向荡去。 沿途的风景却实美不胜收,荀渊坐在船头摇橹,却在船尾支了鱼竿让子墨钓鱼,还说晚餐吃什么就看她能钓到什么了。 子墨总算被他说得来了兴致,在船尾聚精会神地钓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问:“行驶中的船上能钓到鱼吗?” 荀渊一本正经地点头,“能。” 子墨又捺着性子钓了半天,突然想起自己根本就没有看到有人在行驶的船上钓过鱼,气得差点甩鱼竿。 荀渊安抚她说:“这世上的人有千万种,世上的鱼也有千万种,你没看到过别人这样钓过,不代表这样就钓不到鱼,你看,这不就有上钩的了么。” 子墨回头,果然看到鱼标往下沉,连忙手忙脚乱地起钩,一边大呼小叫地让荀渊也来帮忙。 荀渊笑着赶过去,帮着将鱼捞了上来,果然是条肥大的青鲩。两人高兴地相视大笑。 夕阳照在荀渊脸上,将他镀上一层金黄,整个人如神祇一般高贵俊郎。可是这样一个高贵俊郎的男子却捧着一条微不足道的鱼笑得这样开心快乐,那画风,让子墨实在忍俊不住。 荀渊像这样不拘小节地开怀大笑,在子墨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想到这里,就难免不想到过去。慢慢地,子墨的笑意凝在嘴角。 荀渊也察觉到子墨的变化,盯着子墨看了一会,干干地说:“我去做饭。”然后一头钻进船舱里忙活开了。 子墨一个人抱着膝坐在船尾,思绪有点乱,刚才的开心快活像阵风一样吹过了,心却如同水面起了阵阵涟漪。 远处突然有歌声传来,温婉多情,在夜风中随着水中的涟漪慢慢荡开又飘近,带着记忆中的熟悉,子墨听了,不禁呆了呆。 她连忙抬头望去,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艘装饰华丽的大船正徐徐开动,船上有个红衣女子正在抚琴高歌。月色中,那个红衣女子的面目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但是依稀中那股让子墨熟悉的感觉却更浓了。 第四十九章 小狐狸 在船舱里忙碌的荀渊像是感应到了子墨的异常,出来船舱来到她身边问:“怎么了?” 子墨凝神听了听,突然勾唇一笑,“看来遇到老朋友了。” 荀渊不经意地抬眼往前面看了看,“唔”了一声,又穿进船舱忙碌去了。 子墨像是也来了兴致,她坐卧船尾,击橹为歌,跟着那女子唱道: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荀渊在船舱里凝神听着,不禁微微失神。他从来没有听过子墨唱歌,也不知道子墨原来这么会唱歌。他没有想到表面大大咧咧的子墨,也可以唱这么缠绵悱恻情歌。 前方不远处那艘船上的歌声突然停了,不一会儿,大船向他们划来,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红衣女子与一个英气逼人的男子并肩站在船上,俯视着仍然懒懒地维持着半坐半卧姿势的子墨。 船上有人扬声问:“刚才唱歌的可是姑娘?” “正是在下。” 子墨一径望着那女子笑,“这首歌,传自于一个偏远的小镇,内陆中倒是少有听到。刚无意中听到这位姑娘唱起,让我一时欣喜不已,还以为他乡遇故知了。” 红衣女子看着子墨喜忧参半,脸上的表情复杂得很,暼了一眼身边的男子,这才接话,“既然我与姑娘能在夜色中相逢,那也是缘份,不如请姑娘过船来一聚如何?” 子墨看那艘船装饰十分奢华,船上层层侍卫把守,完全不像一般的世家子弟出游。再仔细想了想,六界中除了人族,似乎也没有这么一号威风八面她却不知道的人物。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仔细多看了船上那男子几眼,这一看,竟然还看出几分眼熟。再用神识探了探,子墨心中便多了几分了然。她还发现在这个人族的男子周围居然隐隐有股灵力在护着他,当下心里就更明白了。 她这翻旁若无人的打量自然惹得那男子不快,很干脆地招了个冷眼。 子墨暗笑,原来他转世后竟然是这个鬼样子?! 一想到某人之前那个骚包卖弄的德行,再看一眼面前这个冷若冰霜一本正经男子,子墨便有捧腹大笑的冲动。 船上那男子感觉自己被子墨那嚣张之极的眼神凌辱了,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立刻又冷了几分,他周身的气压也跟着低了三分。 在一片低气压中,他张嘴跟冰渣子似的砸了句话过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p这位姑娘过来。” “你这是要强抢女民了!” 子墨怪叫着弹了起来。 只是她的表现略嫌夸张,弹起的幅度太大,直接就将自己弹进了身后一个充满雄性气息的男人怀抱。 “内子尚末进膳,在下已经备好酒水,两位要是不介意的话,倒是不妨屈尊过来我这小船,饮杯小酒。” 月光下,荀渊布衣青衫,不卑不亢,笑得温和无害。但是笑谈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尊贵跟威严,让人不可抗拒。 船上的男子有些沉吟,红衣女子却扯了扯他的袖子,娇声软语地请求,“我看他们不像坏人,咱们过去吧。” “殿下不可……” 男子身边的内侍想要劝阻,却被男子一抬手制止了。 他抬手冲荀渊一拱手,疏淡而客气地说:“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荀渊一手搂着子墨,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率先进入船舱。 船舱正中的红泥小炉上煮着的陶罐正突突往外冒着香气,周围摆了四个坐垫四副碗筷,竟像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红衣女子与男子进入船舱时荀渊跟子墨已经很不客气地就坐了,一点主人的样子都没有。红衣女子不以为意不奇怪,那男子的脸上居然也没有半分不悦,倒是让子墨在心里忍不住赞了一声:不愧是天帝之子,果然是个人物,就算转世为人,看着冷口冷面的,但骨子里还是有着他与生俱来的圆滑世故。 四个人坐下来喝了酒,互相介绍了一通,子墨总算闹明白了,他现在是人族的太子太丙。 子墨恶狠狠地盯着红衣女子,荀渊知道她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便捏了个决,替她们设了个结界,他则在结界外扮演起了完美的男主人的角色,热情招待太丙。 子墨现在灵力也不弱,她探了探结界,确定荀渊没有偷听的意思,这才恶狠狠地扑上去一把扼住红衣女子的脖子一边摇晃,一边恶形恶状地问:“你个小狐狸挺行的呀,阎王殿的生死薄是你偷的吧。说!你偷窥天机跑到凡间来跟在汲昊身边到底想要怎么样?!” 小狐狸被她摇得眼冒金星,吱溜一声变回原形,从她的魔掌中逃脱,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子墨看都懒得看它,伸出食指勾了勾,不忘威胁,“你这叫为祸人间,要是叫天神知道,可是要五雷轰顶的。要我去禀告天神吗?” 小狐狸吓得不轻,连连摇头,“我没有为祸人间,我只是想拿回我的处子血。” 子墨不说话,冲着她又将食指勾了勾。 小狐狸无奈,只好重新幻化成人形,委委屈屈地蹭到子墨身边,双手抱着头,可怜兮兮地哀求,“不要打脸。” 话还没落音便被子墨一巴掌扇在脸上,在地上滚了滚。 她问:“你是怎么知道汲昊已经转世为人的?” 小狐狸护着脸,带着哭腔老实回答:“我本族有个已经修炼成仙的祖宗在太上老君处应差,无意之中听到司命星君跟太上老君聊天说起过这事,他老人家知道我修仙的心意很是坚定便有心成全,托人给我捎了信。” 小狐狸说到这里偷偷看了看子墨的脸色,却发现她只管喝酒吃菜对自己说的话完全无动于衷,带着哭腔解释说:“我去偷生死薄并不是想害人,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他在人族的身份跟生卒的年月。我那祖宗告诉我,只要在他身死的时候将我那滴处子血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回来,我就可以继续修仙了,所以我到他身边守着他,一是防着他历劫期间沾上别的人族女子,破坏了我处子血的纯洁,另一个也是为了在他身死的时候第一时间将我的处子血要回来,否则等他到了阴曹地府神识归位,依他无赖的性子,他肯定是不会还给我的啦……” 小狐狸说到伤心处,又是稀里哗啦一通哭。 子墨听了脑袋一抽一抽地痛。 其实对于小狐狸说的话,她还是相信的。再说小狐狸的话诚然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依汲昊那混帐性子,小狐狸要想从他手上将自己的处子之血要回去,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只是小狐狸这么一声不响地将生死薄偷走了,将仉溪吓了个半死不说,还让她一直误以为这事是荀渊干的,想到这个子墨那火气又窜上来了三分。 回头一看小狐狸可怜兮兮的样子,虽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还是凶巴巴地问了一句:“生死薄送回去了没有?” “我看过之后就送回去了。” 小狐狸就差指天发誓。 子墨想着虽然虚惊一场,不过好歹没出什么差池,那气也就消了几分。回头又一想,索性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威胁一下小狐狸,让她在汲昊身边好好照看着,别让他在历劫期间出什么岔子也挺不错的。 主意打好了,子墨先将小狐狸狠狠地威胁了一番,然后再就是各种耳提面命,吓得小狐狸咬着手指,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子墨这才满意地放过她。 又过了一会,荀渊估摸着她们大概也谈得差不多了,便撤了结界,太丙虽然看着清醒,但是在一只狐狸跟另两位灵力高强的人面前仍是一脸慒逼,全然不知道刚才自己一直呆在幻镜里。 在子墨警告的盯视中,难得小狐狸笑靥如花仍然维持着妖娆得不可一世的风流,终于不胜酒力被太丙扶着走了。 大船离开,小船随波逐流。 子墨脱了鞋袜,坐在船头踢着水玩,荀渊一言不发地立在她的身后。月光如水,夜风轻拂而至,卷起俩人的长发跟衣袍,短暂纠结却又瞬间分离,然后继续着下一次的碰撞跟纠缠,荀渊想着俩人的际遇,竟似痴了。 子墨用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水花,心里也颇有感慨。 头顶的月光,还是数万年前的那个月光。人,还是数万年前的那个人。只是心境,却不再是当初的那份心境了。 像是要粉碎自己的遐想,子墨抬腿踢出一串水花,哗拉拉的水声伴着她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让我懈遇小狐狸,就是为了证明生死薄失踪的事不是你干的?” 荀渊望着她白晰秀气的脚丫,没有出声。 “是不想回答还是不能回答?” “是不能,也不想。” 荀渊的声音颇有些无奈。他说:“我希望你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分析,然后再作出判断,尽管有时候你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的。” 子墨不再问了,她一声不吭地爬起来进了船舱。 荀渊知道她在生气,却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什么,只能僵硬地站在船头,硬是在永恒的月光下站成了一道风景。 第五十章 与仉溪的约定 到了第二天子墨又恢复了常态,荀渊当然也不会再自找没趣,于是前一天晚上的事就这样翻篇了。两人又走了一天的水路,终于到了穹顶。 今年的千年论道大会,比子墨参加过的任何一年都要热闹。 要说千年论道大会最让人称道的就是几十万年下来,不管六界中各族的人经历了怎样的战争跟仇恨,但是在论道大会期间大家都会放下成见跟仇恨,专心论道。这也是它历经几十万年不但经久不衰,还越来越盛行的原因。毕竟在骨子里,大家都是向往和平讨厌战争的。 荀渊跟子墨才弃舟登岸,就有仙僮驾了龙辇过来迎接他们上穹顶。 攘攘熙熙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没有想到,那对混迹在他们当中青衣布衫的夫妻,原来竟是天地间地位超然身份尊贵的人物。 子墨很不习惯被人围观。再说妖族已灭,以她现在的身份站在荀渊身边,很是尴尬。 “大会期间你我就各自方便吧。” 子墨丢下这句话,像只滑溜的泥鳅,瞬间没入攘攘熙熙的人流不见了。 荀渊呆呆地望着她消失地方向很是失落。这一刻他才深刻体会到,身为六界的精神领袖,远不如六界中任何一个无名小辈来得自在。可惜的是,他注定无法当那个寂寂无名的自在人。 龙辇腾空而起,荀渊闭目坐在龙辇中,面似千年寒玉。这一刻,他是魔神,那个六界中唯一存活于世,注定只能受万众景仰的始神。 子墨一路疾走,避开荀渊之后少了那些打探的目光,总算感觉舒坦了一些。 千年论道大会子墨参加过好几次,但是穹顶她却是第一次来,路况不是很熟悉,不过没有关系,往人多的地方钻就没错了。 这次子墨之所以决定要来,其实跟荀渊那句提醒还是有很大的关联。如果妖族还有活着的,他们必定会来,否则妖族这一脉,只怕是真正在六界中消失了。 比起仙庭的肃静冷清,人族倒是个喜欢热闹的。遇上千年一期的论道大会,自然就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更要热闹几分。沿途的饭馆酒楼到处都人满为患,子墨饿着肚子走了好几家,好不容易总算等来个空位,可屁股还没挨到板凳,打旁边突然冒出来一人,二话不说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位兄台……” 子墨气得拍案而起,在看清来人后却将后面的话生生地全咽了下去。 仉溪掏了掏耳朵,“好久没见了,你打招呼的方式就不能换一换?好歹也是活了好几万年的人了,就不知道与时俱进!” 子墨冷着脸想走,却被仉溪一把拖住,他涎着脸笑,“你想离我远点避嫌,我还偏让你避不了这个嫌。咱俩的名字凑在一块被四海八荒的说书人说唱了这么多年,我突然发现跟你凑在一处时,我多少还是个角,一旦跟你分开了,我就什么也不是了。” 子墨挣不开他,无奈地问:“你想怎么样?” “我想跟你喝酒。” 仉溪将她强捺在凳子上,扬声叫小二上酒,回头冲她苦着脸说:“自从你挂了之后,这六界之中我还真找不到可以一块喝酒喝到尽兴的人了,还好你又活过来了。” 子墨叹气,“你该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比起喝酒来更要紧。譬如,保护好自己的小命。” “你说你好歹也活了好几万年,怎么光长年龄不长脑子呢!” 仉溪学着她叹气,“你不知道如今我好歹也是个王。还是个阎王!我的命只会捏在我自己手里,我不想死,这六界之中还有谁能要我的命呀?!” 子墨诧异,“除了人族,你还能主宰自己的生死?” 小二上了碗筷,仉溪抄起筷子敲子墨的脑袋一记,更正道:“错,除了天命早定的,其他的都由我说了算。” 子墨抚着头突然两眼放光,“那不是可以假公济私!” 仉溪又忍不住敲她,“这种事怎么可以说得这么大声,你个笨蛋!” 子墨缩了缩头,打量了四周一眼,将头凑到仉溪面前,小声地问:“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了。” 仉溪给她将酒满上,突然翻脸,“今天的酒钱你付。” 子墨下意识地反驳,“凭什么我付!你如今不是个王么?还阎王呢!朋友一场,你忍心叫我这好不容易才活过来的人请客?!” “我有什么不忍心的,当初在太平镇时可没人把我当朋友,说翻脸就翻脸。我这胸口,现在想想还痛着呢。” 仉溪将胸口拍得啪啪响,表情狰狞,语气很是不善。 子墨心虚,小声嘟嚷了一句:“请就请嘛,你凶什么凶。” 一旁站了半天的小二堆着笑脸硬着头皮凑上来怯怯地问:“两位客官要点些什么?” 仉溪满意地看了子墨一眼,豪气冲天地一挥手,“将你店里好吃的招牌菜,每样儿给爷来一份。” 正往外掏钱的子墨一个哆嗦,一把攥紧了钱袋子,赔着笑说,“你也知道,我好歹也是死了好几万年的人了,如今妖族没了,我这人没死钱却花光了,如今都靠人接济着过日子,你就不能替我省点?” “不能。” 仉溪一点商量的余地也不给,一把夺过子墨的钱袋子冲小二一扔,“还不上菜,怕没钱给呀!” 小二将钱袋子掂了掂,眉开眼笑地一迭声应道:“爷您稍候,我这马上就给您上。” 子墨望着屁颠屁颠地离开的小二,心肝脾肺都痛了。仉溪冷着脸,只当没看见。 菜上来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仉溪还真一点没客气,子墨本着多吃一口就少亏一点的心理吃得也很尽兴。 吃完了,仉溪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问:“你什么打算?” 子墨挺着肚子望过去,一脸不解:“什么什么打算!” “在我面前还要装么?!” 仉溪开始磨牙,“我承认,在太平镇时确实被你那通鬼话气着了,但是你别忘了,咱们可是在灵山学宫时就混在一处的,你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 子墨沉默了一会,低声说:“在太平镇时我确实是不愿意再连累你。荀渊太强大,六界之中无人能与他为敌,而且一旦与他结仇,那便是生生世世的仇恨,我不想你因为我永生永世都不得安宁。不过这次我重塑肉身归来,汲凤跟我说了不少事,她觉得我父亲之死跟妖族被灭也许另有蹊窍,我也决意查个明白再说。” “这么说,你是相信荀渊并不是你的杀父灭族的仇人了?” 仉溪很生气。 子墨摇头,“我只是想要确认清楚。” 仉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语气,问:“你要怎么确认?” 对于这件事,子墨倒是胸有成竹,“我想找到我父亲的内丹。” “你父亲的内丹还在?!” 仉溪很吃惊。 “应该还在。以荀渊的灵力修为在六界之中早就没有对手,他根本不需要我父亲的内丹来锦上添花,汲昊历劫前曾经告诉过我,我父亲的神识虽然微弱但是还在。我想他之所以要我父亲的内丹,应该是别有用途。” “只要找到你父亲的内丹,当初在他身上跟妖族发生了什么就一目了然了,这就是你要留在他身边的原因?” 子墨没有否认。 仉溪沉吟了一会,长叹道:“那好吧,在你找到你父亲的内丹前我什么都不会做。但是一旦你找到了你父亲的内丹,能确定当日妖族发生的一切都是荀渊所为,我一定不会抽手旁观。” 子墨笑笑,不置可否。 “在这之前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仉溪又问。 子墨苦笑,“不能见这不也见了吗?荀渊手眼通天,你以为我们在这喝酒吃肉的,能瞒得过他?!” 仉溪大笑,“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无须再顾忌什么了,呆会的论道大会你敢跟我一块去看不?” “既然你都没那么容易死,我有什么不敢的。” 仉溪哈哈大笑,两人起身向穹顶出发。 临出门时仉溪像突然想起什么,掏出个物件抛了过来。子墨手忙脚乱地接过去一看,却是个装了不少钱的荷包。 正想问为什么,仉溪一脸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老子就是不爽你用他的东西。往后我养你,老子现在好歹也是个王,养得起你。” 子墨愣了愣,坦然接受了。 仉溪看着她将荷包收好,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倒回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很嫌隙地说:“好歹也是两世为人了,你就不能穿得正常一点。” “我都没嫌隙你不正常,你倒还嫌隙我穿得不正常了。” 子墨大怒,抬腿就走。 仉溪拦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地跟她打商量,“咱们都不正常好几万年了,今天就都正常一回怎么样?!” “我父亲的死因还没查明白,我还不想六界中的人知道我又重生的事。” 子墨有些犹豫。 仉溪一拍掌,“这样的话你就更应该改一改风格,换个形象。” 说完不由分说将子墨拖进一旁的成衣店。 第五十一章 子仓出现 在仉溪的授意下老板娘将子墨折腾了半天,这才满意地一掀帘子冲外面说:“姑娘家就要这样打扮才叫姑娘,爷您来瞅瞅,看看还能认得出来您家小娘子不……” 子墨来不及辩解,就被那老板娘一把拖了出去。 望着黑衣墨发,双眼如漆俊神丰朗的仉溪,徐娘半老的老板娘居然也忍不住面红心跳,剩下的话全卡在喉间,竟然都忘记说了。 原来还觉得自己这一身装扮别扭得很的子墨在看了仉溪的装扮后,突然觉得,她还真的很不能适应正常状态下的仉溪。这厮装扮过后,真的惊艳到她了,让这她这名符其实的女子也忍不住多了一股自卑。 在仉溪异常的眼光中别别扭扭地走近,不自然地扯了扯裙子,很是难为情,“我这样打扮是不是很怪?” 仉溪嘴角一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声说:“带个面纱就不怪了。” “真的。” 子墨信以为真。 仉溪一本正经地点头。 可是当子墨戴着面纱跟仉溪一块走在路上仍然频频引人侧目时,她终于忍不住问:“不是说戴个面纱就不怪了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在看我。” “哪里是在看你,你没发现大家看的都是我吗?唉,虽然我一直就知道自己是个长得好看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我这稍加修饰之后,居然会让大家如此惊艳,真是没有想到呀没有想到。” 仉溪对于自己的长相一直有着莫名的自信,这一点子墨也是知道的,如今见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也只有扼腕叹息的份。 这次千年论道大会的会场是个半弧形的,还是按以往的惯例分了六席,分别为神族、魔族、鬼族、怪族、妖族和人族。正面的高台为六界中人论道斗法用的,高台后面悬着隔热的冰纱,设着寥寥几个座位,能坐在哪里的自然是六界中代表各族地位超然的人物。 子墨一来就发现今年跟以往有些不一样,正中的主位居然有两个座位,左侧坐着宝相庄严的天帝,右侧居然坐着如千年寒冰似的荀渊。 子墨看了不由在心里感叹:天帝那个位置,果然不是一般人可以坐的。除了要灵力高深法力高强,还要能屈能伸,行事还要滴水不漏。 自从天庭事变后,荀渊身为始神,虽然放弃了六界之尊的地位,但是在六界中人的心里始终有着超然的地位。天帝这么做,自然是做给六界中所有的人看的。 除了天帝跟荀渊,那一溜还坐着弥罗天尊,怪族的紫仪,比空跟幻世两位上神,人族代表王帝前来参加的太子太丙,不过小狐狸就不见踪影。 当然,这样的场合就算再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出现的。 子墨一溜望过去,其中居然还空着一个位置。不用说也知道,那个位置应该是如今贵为冥界之王仉溪的。 仉溪正东张西望地找地方坐,子墨用眼神向高台方向示意,压着声音问:“你不上去就坐?” 仉溪不屑,“坐哪干嘛?受众人膜拜吗!老子不稀罕,谁稀罕谁坐哪,谁爱拜拜去。” 子墨觉得以仉溪这么个不喜欢拘着的性子,让他跟天帝和荀渊一块坐在高台上受万人景仰,还真是难为他了。好在仉溪从没有成名时起就是个放荡不羁的,所以他就算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行为,在六界中人看来那也再正常不过了。 仉溪既然没有打算跟天帝他们同坐高台上受万人景仰的意思,自然也不能坐在鬼族那一席,要不也未免太显形了。他明里暗里可以不买神族的账,但是这么明摆着给天帝上眼药,那还是不行的。 子墨还好,好歹还戴了个面纱,仉溪今天这身打扮着实就太过招摇了一点。其实他今天要是打扮低调一点,便完全不存在眼前的窘境了,无论哪一席,往人堆里一坐不是坐么。 这厮今天偏生要骚包一回,往人群里一站,还真有那么一点鹤立鸡群的味道,想不引人注目,那也挺难。 子墨正想着坐哪合适,仉溪却像早有打算,拖着她往人堆里一路挤了过去,等她回过神来,仉溪已经好好地在人族中硬挤出了两个位置拉着她坐了下来。 人族在六界中地位卑微,以往参加千年论道大会能去的人员有限,只有少数那么几个在人族中算是灵力高强的人才参加。这次不同往常,因为会址设在人族,所以能来的不能来的都想尽办法地来了,整个人族这一席满满当当的全是人,往当中一坐,不特别留意还真不能发现。 子墨放下心来,这才安心坐下来开始关注妖族那一席的情况。 在人潮涌动的会场,妖族那一席空荡荡的很是惹人注目。 想当年妖族在六界中也是响当当的一个大族,未想到如今落到这样一个下场,也不知道天帝特别替妖族留了这么一席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一种心理,反正子墨看了心里是挺难受的。 千年论道大会的前三天都是论道,后三天才开始斗法。子墨向来对论道就没有什么兴趣,她历来参加千年论道大会,都是奔着最后三天斗法去的。窝在同族子弟中,看台上打得激烈,台下摇旗呐喊呼声震天,那场面很是让人热血沸腾。如今她之所捺着性子坐在这里,无非是想知道妖族这一脉到底还有没有活着的。 仉溪跟子墨一样,对什么论道一点兴趣没有,他的目的跟子墨一致。在仔细察看了会场没有妖族的踪影后,索性打起了瞌睡。 有了第一天那种尴尬的经历后,子墨果断拒绝仉溪的游说,在后来的几天中一直坚持以男子装扮示人。只是她这一等,连续五天都没有发现妖族的踪迹,倒是高台上那个一直默默关注她的人,差点将她盯出了一个窟窿。 仉溪这个天生反骨的家伙向来喜欢作死,在他发现荀渊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子墨后,将骨子里那种喜欢作死的天性便发挥到了极致,对子墨那殷勤也献到了极致。 心思全放在寻找妖族踪迹上的子墨完全没有发现,这台上台下两人眼中的刀光剑影比起高台上的对决要激烈得多。但是有一个人,却一点也没错过。 紫仪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荀渊面上收回,垂目望向手中捧着的茶杯,嘴角不经意地下拉,溢出一丝冷笑。 三天论道,神族拔了头筹。斗法二天,魔族所向披靡,在六界中无一对手。转眼到了第六天,也是斗法的最后一天。一这天,魔界如果能战胜所有挑战的对手,便算是稳拿头筹了。 这次让六界中人大呼意外的是,无论是论道还是斗法,鬼族居然没有一人应战。 人族最好八卦,私底下议论纷纷,都说是鬼族被魔族打怕了,看到荀渊在场不敢应战。 还有更离谱的,说冥界之王仉溪因为魔神荀渊在都不敢露脸,这其中不仅因为技不如人,还牵扯到一段关于妖女子墨的恩怨情仇。 子墨听着人族的议论如坐针毡,仉溪却听得津津有味。 他一边剥着桔子,一边居然还有心情跟人族一块八卦。他说,“你们只说对了一半,我确实打不过荀渊,但是老子并不怕他。” 人群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惊了惊,然后就有个不怕死的问:“你谁呀?” “我是阎王呀。” 仉溪笑眯眯地将桔子往高空一抛,然后张嘴接住。 人群突然变得安静。 “荀渊那厮可是跟盘古同时问世的混蛋,老子打不过他,那也是情有可原。不过老子虽然打不过他,但是他在老子手上也不是没吃过亏。放眼六界,能让荀渊那个混蛋吃亏的除了我仉溪,也没有谁了。” 明明自己打不过人家还能说得这么大言不惭的,六界中除了仉溪这货,也没有谁了。子墨忍不住朝天丢了个白眼,在人族还没有回过神来之前一把拖过仉溪果断跑路。 没想到他们这一跑,倒是错过了一桩轰动六界的大事。 惨遭荀渊灭族的妖族居然出现在千年论道的会场,一个叫子仓的妖族青年还将这几天出尽风头的魔族新秀应奎打败了。 子墨听到这个消息时正跟仉溪在酒馆喝酒,当时一个不稳手中的杯子就直接掉到了地上。 仉溪倒是不动声色,捡起酒杯笑着问了句:“妖族在六界中消失都好几万年了,就算妖族还在时,这个子仓也还是个无名之辈,怎么可能一出手就羸了连挑各族五员大将的应奎呢?” 仉溪这么一问,大家也觉得这个子仓羸得蹊窍,但是他确实就是羸了。 子墨表面还算平静,但是放在桌子上握成拳头的手却早就抖得不成样子。仉溪大手一伸,将她的手包在掌心,安抚地晃了晃,却什么也没有说。 子墨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过了好一会,她才平静地说:“我要去见他。” 仉溪说:“好。我这就让手下的小鬼去找他,你不要着急。” 子墨迫不及待,“我已经等了四万多年,不想再等了。” “那我们现在就亲自去找他。” 仉溪笑笑,站起来,牵着她大步走出酒馆。 酒馆深处,一个青衣布衫的男子正独饮独酙,背影如修竹般挺拔却又透着落寞。 第五十二章 你还是喝吧 喧嚣的酒馆突然变得静寂,隐约有吞咽口水的声音传来。紫仪就在这一片静寂中走到青衣布衫的男子身边,她伸手想去握他那端着酒杯的手,却在接近的瞬间如同被刺一般快速地收了回来。 “你说她是你的妻子,可依我看,她却没有拿你当她的丈夫。” 紫仪握着已经红肿得非常厉害的手指,缓缓凑近荀渊耳边轻言细语地说着,面上笑得暖如春风。 荀渊放下酒杯,看也没看她一眼,慢慢踱出洒馆。 紫仪缓缓站直身子,环视了一下周围,在一遍惊艳的轻呼声中笑得风情万种,跟着傲然离去。 鬼族向来以行踪飘忽不定闻名六界,然而这次仉溪出动了手下所有的小鬼却没能找到子仓。这个打着妖族的旗号出现,在挑战魔族的应奎胜利之后又像出现时那般莫名地消失了青年,让退出六界几万年的妖族瞬间声名大振。 子墨跟仉溪不但将穹顶翻了个遍,为了找他,她甚至还重回了一趟妖族。 重回旧地,没有想像中的满目疮夷。熟悉的高墙楼阁,虽然静寂了数万年,却没有一丝破败的迹象。子墨开始以为是子仓回来了准备重振妖族,可她在妖族绕了一圈后才发现这里数万年来根本就没有人至的痕迹,它之所以很好地维持着现状,而是有人在整个妖族的城墙外设了个结界,让它数万年来不受风雨的侵蚀。 六界之中能布这么大一个局,设这么大一个结界还数万年不毁不败的,除了荀渊,子墨再也想不到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一个人枯坐在空旷的午门广场,子墨心里千头万绪。 以她现在的灵力,探到这个结界已经有数万年之久了,那么早在她魂飞魄散的时候荀渊就这么做了。子墨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心里着实茫然得很。 在子墨的世界里,从来都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爱了就是爱了,恨了就是恨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矛盾过。 荀渊是她杀父灭族的仇人,她应该杀他而后快的。但是从她元神复苏后的种种迹象来看,这其中又像是另有隐情。可若说妖族被灭之事与荀渊无关,偏偏他什么也不肯说。她被他刻意抹杀的那些记忆也告诉她,对妖族,荀渊确实是曾有所图,更何况子墨还亲眼见到自己的父亲死在他的怀里。 长久以来,她都被荀渊托着她父亲的内丹那血淋淋的一幕所折磨,若说她父亲的死跟荀渊无关,子墨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叫自己相信。 现如今她父亲的内丹还在荀渊手上,这一刻,她很迫切地希望能找到子仓或是她父亲的内丹。这一人一物,哪怕只找到其一,都可以让她清楚地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于,只要找到她父亲的内丹,或许借助汲凤的力量还可以让他重塑肉身,像她一样重生。 子墨不知道枯坐了多久,直到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她才蓦然想起千年大会好像已经结束好几天了。既然仉溪那边也还没有子仓的消息,子墨想了想,还是准备先回魔宫再说。 毕竟就算有了子仓的下落,她也不想离开魔宫。因为只有留在荀渊身边,她才有机会继续寻找她父亲的内丹或是,报仇。 冒雨穿过空旷的午门广场,隔着如烟的雨雾,前方隐隐绰绰站着个人。子墨犹豫了一下,缓缓迎了上去。 她静静地望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去。” 荀渊的语气很温和。 子墨顿了顿,决定坦白。她说:“我来寻找子仓的下落。” 荀渊点头,“我知道。” 她又说:“这几天我都跟仉溪在一起。” 荀渊顿了顿,回答得云淡风轻,“我只关心你现在愿不愿意跟我走。” 子墨张了张嘴,突然觉得无语可说,勾着头向前走去,荀渊伴在她身边,不紧不慢地陪她前行。 他们就这么悄然而来,又踏着细雨而去,既不曾惊艳过岁月,也不曾经回首岁月的沧桑。 一切,就像从未发生。 子墨醉过很多次酒,但是当着荀渊的面醉酒,这却是第一次。 其实她本来只是心里烦燥,想喝点酒解解闷。后来临时起意,想灌醉荀渊,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来。要知道,荀渊清醒的时候那嘴跟贴了封条似的,不想说的话多一个字都不会说。 只是她这个酒量好得不像话的人委实没有想到,从来都没见过他喝酒的荀渊居然会千杯不醉。 子墨端着酒杯,迷离着醉眼,瞪着荀渊十分不满,“你到底还要喝多少才会醉?!” “为什么想要我醉?” 可能是真的醉了,子墨居然会觉得荀渊看她的眼神带着宠溺。她摇了摇头,非常苦恼,“你要醉了,我才好套你的话呀。” 荀渊叹息,“只要你想知道的,但凡我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 子墨“叭”地放下洒杯,喷着酒气凑到他面前,“可我就是想知道那些你不能说的。” 荀渊不说话了,只是习惯性地抿紧了嘴角。 过了一会,一直拦着不让子墨喝酒的荀渊破天荒主动给她倒了一杯酒,那意思很明显:你还是喝吧。 子墨愤愤不平地一口吞下,然后如他所愿地头一歪,醉死过去。 荀渊将子墨抱在怀里,深深沉沉地叹气,“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隐瞒你什么,但是有些事,却注定只能由你自己去发现,我不能说。” 半夜里子墨醒来,很奇怪明明自己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偏偏荀渊这句话却跟刻在心里似的,非常的清晰。 从那以后子墨没有再找荀渊喝过酒,也不再试图向他打探什么。回到魔宫后,她又跟当初在太平镇时一样,开始醉心酿酒。 好在荀渊早就在她住的院子后面给她扩建了个酒坊,里面的摆设跟布置都跟她太平镇的小酒馆一模一样,他则将魔族大小事务全部扔给宗主,全心全意地给子墨打起了下手。 刚开始的时候,两人有时还会相对无言,可日子长了,荀渊俨然成了子墨的徒弟和跟班。就在子墨对荀渊使唤得越来越顺手时,魔族上上下下对她也非常的看不顺眼了。 这天子墨午睡醒来时居然听到魔教的宗主正在劝说荀渊,“您是魔神,这六界中就算天帝见了您还得客气几句。夫人身为您的妻子却对您呼来唤去如此不敬,这事要传出去,简直有辱我魔族声誉。” 子墨突然来了兴致,索性爬起来凑到门边去偷听。 她心里正琢磨着荀渊会怎么回答时,荀渊平板得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冷冷地传来了。他说:“我的妻子怎么对待我,那是我们夫妻间的事,就算要辱没,那也是辱没我的声誉,跟魔族的声誉有什么干系。” 宗主像是被噎了噎,顿了一会,心有不甘地继续劝道:“您始于魔族,一直以来不仅是六界诸神的始祖,更是我魔族世代甘愿敬奉的魔神,您的荣辱自然跟我们整个魔族都荣辱相依。” “唔,这样呀!那好,我知道了。” “如果教训夫人的事您不方便出面,便由族中的执法长老代为执行好了。魔族历经数万年,族中法典健全得很,像夫人这样……” 宗主的声音开始亢奋,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让荀渊冷冷地打断了。 他说:“谁说我要教训夫人了!” “呃……” 子墨也开始亢奋,将整个身子都扒在墙上。荀渊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妻子的存在会让整个魔族蒙羞,那我便带她离开好了。” “魔神万万不可!属下……” “没有什么不可。身为宗主,你这样做是对的。” 荀渊先是安抚了一下宗主,然后语气变得认真,“其实自我问世以来,对于魔族中的事务我根本也没操什么心,却平白受了你们这么些年的敬奉,我实在问心有愧得很。如今魔族在六界中总算有些盛名,我想六界中也没有谁胆敢与魔族为敌,本魔神也就放心了。过两天我会带着我的妻子墨开,到时候我个人的荣辱也就跟魔族不再有什么干系了,也算是我对魔族尽的最后一点心力。” “属下该死!属下知错了!魔神您可千万不能离开魔宫,否则,否则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外面噼噼啪啪自打耳光的动静整得挺大,子墨听得非常满意。 她还待再听下去,却听到荀渊说:“好了。都说不是你的错,这事就这么着了。” 估计宗主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也不知道荀渊用了个什么法子将宗主弄了出去,院子里陡然恢复了清静。让子墨听得很是意犹未尽。 果然,到了晚上的时候荀渊便跟她商量离开魔族的事。 他说:“我虽然始于魔族,但是并没有真正为魔族做过什么。自出世数万年来,我到现在才算明白,做个自在的散神,在天地间不拘一格才能真正的快活自在。如果你愿意,等查出妖族被灭的真相后,我们可以先去六界游历一番,在那之后你要是想回妖族,我便陪你回妖族。你要是还想回太平镇去卖酒,我便陪你回太平镇。你看怎么样?” 第五十三章 畏妻如虎 对于宗主提及的事荀渊只字不提,子墨自然也乐得装傻充愣,正好在魔族住得也怪不自在的,荀渊的提议自然很合她的心意。再说在魔族住了这么些时间,子墨发现对于她想知道的事一点帮助也没有正一筹莫展,现在荀渊自己提出要离开,她是求之不得,至于离开魔宫之后要怎么样,她倒是没有想得那么长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魔族的人自从知道荀渊有了离开的打算后一时如临大敌,他们知道拿荀渊没有办法,转而将目标放在子墨身上。宗主率领族中子弟在子墨的院子外面跪了个密密麻麻,又是磕头又是道歉,让子墨看了很是头大。 荀渊看出她已不耐,长叹道:“本来我还想多呆两天,让你的新酒酿好再走,如今这个样子,看来我们只好先走了。” 子墨被宗主跟魔族子弟那抑扬顿挫的道歉跟哀求声搞得不胜其烦,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新酒,只想赶紧走了清静,当即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荀渊又问:“我看九重天清静,要不我去哪里给你寻个合适的地方先将这新酒酿好了,咱们再作打算?” 子墨捧着脑袋哀号,“只要离开魔族,上哪都行。” 荀渊不再出声,长手一捞,将子墨搂在怀里,捻了个决,化成一道极光直接冲出魔宫,消失在茫茫天际,魔宫上下顿时哭声一片。 子墨在半空看了有些于心不忍,顿了顿对荀渊说:“你实在没有必要因为我而离开魔族。” 她说这话时,荀渊正在半空中忙着清点子墨用来酿酒的家伙什是不是都带上了,难得的居然还抽空回答了一句:“我离开魔族并不是因为你,而是我跟魔族的情缘已尽,到了要离开的时候罢了。” 子墨觉得荀渊作为一个始神,随随便便说句话,那里面也透着几分禅意。他既然说了不是因为她,那自然就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当时心里那几分不忍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直在九重天住着弥罗天尊以前一直喜欢清静,可自从数万年前荀渊不顾天规打破他这种清静之后,或许是偿到了有人陪伴的滋味,居然一反常态地喜欢上被人打扰了。 荀渊跟子墨的到来,受到了这位寂寞了十数万年的上神热烈的欢迎,不但特别选了块临山面水的福址让他们安顿,为他们幻化了家宅屋院,还特别送了几个仙娥仙僮供他们驱使,然后不由分说地拉了荀渊去下棋。 子墨向来自己打理自己惯了,虽然后来有荀渊可以驱使,而且还使唤得日益顺手,一旦换了别人,反倒不习惯得很。所以弥罗天尊拉着荀渊前脚刚走,她转头就将那些个仙娥跟仙僮给打发了。 那些仙僮倒还罢了,只是那些仙娥走的时候,一个个看她的眼神怨恨得很。 子墨虽然不明白自己平白无故的怎么就招人怨了,可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理会。那些酿酒的家伙什可是打她在太平镇就用起的,用了那么多年,很是有些感情。荀渊也算是个心思细腻的,后来又替她将这些东西搬到了魔宫,如今连跑路都没拉下一并带了过来。只是他才放在院子里还来不及收拾人,就给弥罗天尊拉走了,子墨还得打起精神来清理这一段混乱,哪里还顾得上那些幽怨的仙娥。 子墨屋前屋后绕着转了一圈后,发现弥罗天尊准备的这个宅子别的都还好,就是还少个酿酒的作坊,她默了默神,正准备在院子后面的空地幻化一座作坊来,没想到才被弥罗天尊拉走的荀渊又匆匆返回来了。 子墨觉得奇怪,“不是去下棋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荀渊笑了笑,“正下着呢。” “正下着?!” 子墨听不明白了,便多问了一句,“这会谁在陪天尊下棋?” “我。” 说话的工夫,荀渊已经利落地幻化出一座酿酒的作坊来,位置正是子墨刚才想好的地方。他开始快手快脚地往作坊里摆放酿酒的工具,忙里偷闲还回了子墨一句,“天尊下棋慢,等他想好要怎么落子,我这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今天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会吧,稍晚一点我再回来做饭。” “你居然在天尊面前化了个假身陪他下棋?!你,你就不怕被他发现把我们赶下九重天!” 子墨的下巴直接砸在了地上。 “天尊下棋时十分专注,这一时半会的,他没工夫去研究坐在他对面的是谁。” 将东西搬进去一一放好,荀渊居然又摸了个扫把出来开始扫地。子墨气得一把夺下他的扫把,没好气地冲他吼,“你没出现之前,我就算顶着个人族的躯壳在太平镇也生活了好几百年,如今我都恢复肉身了,没你想像得那么娇弱,你爱干啥干啥去别在这折腾了行不!” 荀渊看她真的动了怒,在一旁干干地站了一会,眼看子墨一个眼风扫来,忙不迭地一闪身消失了。 子墨收了茶壶状,一个人拄着扫把发了半天呆,这才长叹一声继续收拾院子。 就这样,离开魔族后子墨跟荀渊在这九重天上又过起了貌合神离的夫妻生活。不知道的,看他们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一切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俩人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却分居而住。荀渊住左边,子墨做右边,中间为公共活动区域。他们一起酿酒做饭,在九重天上居然还养鸡种菜,过上了人族的生活。闲暇时荀渊陪弥罗天尊下棋,子墨去泡泡天池,日子倒也逍遥。 在穹顶与仉溪分别时,他曾经给了子墨一个傀儡作为两人传递消息的工具。离开魔宫前子墨曾经让傀儡给仉溪带过话,告诉他自己已经随荀渊来了九重天。或许是神鬼有别,九重天又是神族的地盘,傀儡要直达九重天不是那么容易,所以一段时间以来她也没有收到仉溪的消息,所以也不清楚他有没有寻找到子仓的下落,子墨在忧心的同时倒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她发现这次回到九重天再去泡天池时,灵力比起之前增进得更快。而且随着灵力的增长,她有时候甚至能隐隐能探到一股同脉的神识,尽管这种状况很少,她偶尔探到的神识也很弱,这一发现还是让她兴奋不已。 子墨怀疑这股神识来自她的父亲,从这以后她不但泡天池勤了,修炼得也更勤力。 九重天上多的是历代藏书。弥罗天尊在喝过她酿的酒,又在她们家蹭了几次饭后,对子墨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巴不得她跟荀渊能永生永世留在九重天与他为伴才好,所以对她大开方便之门,除了九重天的禁地无尘渡她不能涉足之外,其他的地方完全任她自由来去。 这一天,子墨泡过天池后想顺路去弥罗天尊的藏书殿拿本书回去看,没想到半路上居然听到两个仙娥在嚼舌根。 一个说:“好歹也是个神女,竟然不顾廉耻,看到魔神眼都直了,我给她奉茶,居然连杯子都不晓得接,真是丢脸。” 另一个接茬,“什么神女不神女的,不过是天帝一时慈悲收的养女罢了。听说之前一直跟在瑶池圣母身边受教,想是在那地方呆久了鲜少见过世面,突然见了魔神那样丰神如玉的男子,看直了眼也不奇怪。” “话可不能这么说,魔神确实是六界中自盘古开天以来第一美男,别说这个乙女没见世面,就是咱们这些跟在天尊身边见惯世面的,哪个见了魔神不心如擂鼓,手脚都不晓得往哪放。” “唉,我们再是动心又怎么样,只可惜魔神样样都好,就是不该娶妻如虎,太畏妻了。” 子墨很前还不太在意,正想着要不要避开这两个多嘴的仙娥,换条道走,未想到突然听到这两货居然这样评价自己,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索性站定了,一本正经地偷听起来。 显然这个仙娥的话让另一个仙娥深有同感,只听那货幽幽叹了口气,“就是呀,你是不知道,本来我们是被天尊指派去侍候魔神的,谁料想天尊跟魔神前脚刚才,那妖女就将我们打发回来了,想想就可气。” “嘘!你小心点,别妖女妖女地叫,当心让别人听到。妖女重生在六界中还是桩秘闻,天尊特别告诫我们不得将这个消息泄漏了出去,否则可是要除去仙籍的。” 另一个仙娥提醒了同伴之后自己却也忍不住跟着叹气,“不过说真的,也不知道这妖女用了什么手段竟将魔神管得死死的,平时连正眼看我们都不敢,对谁都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想想心里都窝火。” 子墨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正想出面好好跟这俩仙娥说道说道,不想前面来了人,那俩仙娥慌慌张张地走了,她一口气哽在喉咙,憋得那个难受。 好巧不巧,来的竟然就是荀渊。 子墨刚想上前让他好好解释解释什么叫畏妻如虎,要死不死的发现他身侧居然还伴着一位绝色佳人。 第五十四章 吃点小醋 子墨只想将刚才那俩仙娥抓回来,指着她们的鼻子好好问问她们:什么叫畏妻如虎?你瞎呀!什么叫连正眼看你们都不敢,你们有这姿色吗?看看人家瞧得上眼的都是啥标准的美人,你们比得上么!荀渊这厮一般不拿正眼看人是没错,可那也不怨我呀!你们长得不如人家漂亮关我屁事!! 心里正气愤难平,没想到荀渊倒是眼尖,一眼就发现她黑着个脸站在前方不远的地方,连忙迎了上来,将她好好打量了一番后很是关切,“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哪里都不舒服。” 子墨气不打一处来,说完了才发现荀渊身后的女子不露声色地皱了皱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肚子冤气看来只能咽回去了,要不然还真坐实了母老虎的恶名。其实天晓得,她跟荀渊只是一对怨偶而已,什么畏妻如虎,他妈都是哪跟哪呀! 想到这里,她只能努力将嘴角往上翘,笑得和颜悦色,“这位是谁?你不介绍介绍!” 荀渊从发现子墨开始,眼神就一直在她身上,如今看她这表情,眸子中居然有些微欢喜的意味,突然听到子墨问起,他这才像是想起身后还跟着这么个外人,随意地回头望了一眼,拧着眉倒是认真想了想,随后询问似的看了那女子一眼,显然是忘了这人是谁,“哦,这位姑娘是……” “在下乙女,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女子笑得恁是端庄大气,看向子墨的目光倒是直接得很,不屑中有着隐约的打探。 “哦,原来是神女驾到,子墨失礼了。” 这六界中能称为神女的,除了汲凤那个名正言顺的,还有眼前这位,就是刚才那仙娥嘴里的天帝养女了。 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子墨对她,便不得不客气几分。 “子墨……” 乙女略加沉吟,便想起来子墨除了妖女这个称谓,其实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荀渊才成亲便魂飞魄散的妻子,说起来,也算是六界中的传奇。 乙女因为一直跟在圣母身边受教,之前对荀渊也只是闻名不曾见面,但是对于他跟妖族的恩怨情仇她倒是听了不少。 毕竟天界寂寞,神族的命又嫌太长,六界中能用来嚼嚼舌根打发岁月,又让人津津乐道百听不厌的事也实在是乏善可陈,六界中传来传去,妖魔联姻这一桩公案不仅能让人听了兽血沸腾,还走心得很,所以子墨这个名字能让她记住,委实也不奇怪。 诚然如刚才那俩个仙娥说的,因为子墨重生的事在六界中鲜有人知,还算得上是桩秘闻,所以就连刚刚才从瑶池回到天帝身边的乙女也不知道。 现如今六界闹得纷纷扬扬的,倒是关于魔神已经从魔族出走的事。 魔族因为荀渊的出走现如今搞得上上下下一片愁云惨淡,这事闹到天帝都听说了,但六界中就是没人知道他的去处,未想到让前来给弥罗天尊送帖子的乙女倒是意外地发现了。 乙女今次跑来九重天,委实也是个意外又巧合的事。 如今神族中的上神,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位。这为数不多的几位上神,平时虽然各据一方,不问六界中事,倘若真遇上个什么事关神族安危的事,却是天帝可以依仗的不容小视的助力,堪比千万天将。所以天帝再忙,每年总要抽出那么几天时间,跟这些个上神聚聚旧,联络联络感情,聊个天八个卦。作为上级对下级笼络的一种手段,这实在很是必要。 往年遇上这种例行的会晤,天帝通常都会让自己的儿子们代为前来相请,以示重视。今年不巧得很,他的儿子们历劫的历劫,有事的有事,身边连个跑腿的人都没有。正好乙女从瑶池回来,天帝随手点将,就将这桩跑腿的事交给她来做了。 乙女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六界中的始神荀渊,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六界中的传奇人物居然比传言中更加英武不凡,让她一颗芳心瞬间就沦陷了。 只是让她颇感无奈的是,这位始神英俊委实是英俊,就是太冷了一点,待人也太不客气了一点,就连对她这个神女也不例外。 弥罗天尊见了她这个小辈,少不得看在天帝的面子上还得客气几句,让人奉个茶看个座。这位魔神却只管下棋对她视若罔闻,连二眼皮都不抬一下,让她受伤之余又激起一股誓要征服他斗志来。 乙女虽然知道,若真要论资排辈,就算天帝在荀渊面前,也只能算个晚辈,自己在这位始神面前就更不用说了。但她认为,身为女人,尤其还是个美女,自然是该享有一些特权的,所以荀渊这样对她,委实让她受伤得很。 数万年前,相传魔神曾经为了妖族的子墨擅闯九重天,独挑神族九员大将,一时间让六界中的女子只要一提起妖女子墨,没有不羡慕嫉妒恨的。今天不仅让她见识到了魔神本尊,居然还亲自会了会这位六界中的传奇女子子墨,乙女心里那股不服气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因为在美女如云的天界,眼前这个子墨,充其量只能勉强算个美人,跟绝色二字连边都不沾。就这样一个实在不怎么出色的女子,居然都可以让荀渊为她出生入死不惜与神族为敌,乙女实在没有道理不相信自己可以让荀渊倾心。 要说没见过子墨前,乙女对于自己能否征服荀渊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忐忑,在见了子墨后,乙女对于自己征服这位六界中唯一的始神那信心简直就爆棚了。 子墨难得对人客气了一回,对方居然跟街市上买菜的大婶一样,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这样来来回回地巡视了好几遍,却屁都没有放一个,这让她努力堆积出来的好脾气瞬间就蒸发了。 无力地抽了抽嘴角,子墨马上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你们这是有事?真有事!那你们去忙吧,我失陪了。” 说完脚底摸油,乙女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跑得连影都不见了。 荀渊眉头一皱,抬脚就跟了过去。对于这位他自始至终连名字都没记住的神女,自然也是不屑打招呼的。 乙女心里刚刚才将目标跟对手区分清楚,不过眨眼的工夫,眼前的两人居然跑得连影都没有了,这让一向自带神女光环的乙女很是错愕,很是受伤,气得一跺脚径自回去向天帝复命去了。 不过乙女生气归生气,但是对于荀渊却还是上心得很。到了天帝那,自然将魔神现在在九重天的事一并禀报了。 对于荀渊,天帝心里始终有几分忌惮,只是在领略了他的手段后,忌惮归忌惮,却也没有办法。 毕竟就算他贵为天帝,也总有羽化飞升的那一天,偏偏荀渊却是个不死不灭之身。再说了,就算他想尽法子倾神族之力将荀渊灭了,转身的工夫他又会变得更强大地卷土重来,遇上这样一个对手,天帝觉得自己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他思来想去,对荀渊除了笼络也实在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现如今六界中除了鬼族跟妖族,谁都想把这尊神请回自己家里去供着,既然荀渊主动来到了神族的地盘,天帝自然也想将他留下来好百般笼络。毕竟,除了六界之尊这个名号之外,其他什么东西神族给不起! 天帝是个行事雷厉风行的人,当即又拟了一道请帖,让乙女送去给九重天的荀渊。并再三叮嘱,让乙女一定要请他届时赴宴。 前一刻还意气难平的乙女一回到天庭其实就后悔了,没想到马上又得了这样一个机会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接近荀渊,心里自然乐不可支,高高兴兴地领命再次重返九重天,那去时的速度比起回程来,不晓得快了多少倍。 乙女自然是聪明的,重返九重天后她先是去找了弥罗天尊,将天帝的意思婉转地传达了,然后再由弥罗天尊这个说客陪着去了荀渊跟子墨的住处。 荀渊正在做饭。 只是他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后,就杵着个柴火棒子在想心事。 跟着子墨回到住处后荀渊一直暗里观察着她,他觉着子墨应该是生气了,可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她不快。 刚开始他注意到子墨黑着脸看着他时,还以为是因为他身边站了个不认识的美人的缘故,其实那时候他心里还有几分窃喜,毕竟子墨如果能因为这个缘故生气,那说明她是吃醋了。 自从子墨重生以来,只要她肯拿正眼瞧他,荀渊心里都要蹦跶半天,如今还能为他吃点小醋,荀渊只要想一想都会幸福得昏倒。 从出世以来,荀渊在六界中就享有极致的尊荣,几时看过他人的脸色,所以他也不会看人脸色。对于子墨,他倒是仔细地琢磨了好几回。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可以参透这世上最难解的道法,却参不透子墨的心。 第五十五章 将你变成亡夫 刚回来的路上,他跟在了离身后默默走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解释,“我刚跟天尊下棋,不知道打哪出来这一女的。我看天尊有客人到访,就告辞了……” 子墨陡然停了下来,“你觉得我们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荀渊猛地抬头,直愣愣地望着她。 子墨慢悠悠地说:“我们之所以名义上还是夫妻,那是因为你觉得在这六界中没有人够资格为咱们这段名存实亡的姻缘来做个了结。我之所以还愿意将就,你也明白,我想要知道事实的真相。可不管最终怎么样,有一点我想你心里应该早就清楚,咱们俩是无论如何最终也没有办法走到一起的。” “为什么?” “不管你有没有亲自动手,有一点不容置疑,妖族被灭,我父亲之死,都与你脱不了干系。你觉得就这样,我还能若无其事地跟你继续做夫妻?!” 荀渊抿了抿嘴角,过了一会,仍然固执地坚持,“你我本来就是夫妻。” “是前夫前妻。” 子墨很温和地补充了一句,“若是叫我知道我的父亲最终是死于你手的话,我迟早有法子将你变成亡夫。我不是天帝,自然也不怕生生世世与你为敌。人族有句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知道,如果你高兴,随时有那个本事让我再次魂飞魄散,要是怕了话你大可以这么做。” 荀渊的身躯晃了晃,望向一脸坦然的子墨,他努力让自己站在笔挺,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我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去伤害你。” “那你最好没有对我爹或是妖族做过什么,要不你惨了。” 子墨就那么温和地看着他,笑得云淡风轻,“在那之前容我申明一下,如果有其他的女子看上你,或是你又看上其他的女子了,实在不必介意我的想法。我真的没有想法,也不介意。” 荀渊被子墨一番申明气得眉心急跳,立誓一般咬着牙说:“我永生永世除了你都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女人!” 子墨愕然,突然想起一茬,“你之所以这么执着,是不是跟你的真身是九烈鸟有关?” “什么?” 荀渊实在不明白这个跟他的真身有什么关系,子墨却像是明白了,摇头叹息,“九烈鸟诚然是一只有着好品性的好鸟,可也是一只笨鸟。” 然后他们的谈话就至此结束了。子墨去菜院子摘菜,荀渊回屋煮饭。 荀渊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子墨那番关于他的真身九烈鸟的言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意思。他还待再想,突然听到弥罗天尊在外面喊他,便扔了柴火棒子走了出去。 乙女看到刚才还高高在上的荀渊这会儿居然青衣布衫地从灶屋里走出来,那受到的惊吓委实不少。 想她身为神女都养尊处优,未想到荀渊堂堂魔神,在这九重天上居然沦落到凡事要自己亲力亲为的程度,这让她对弥罗天尊不满的同时,在心里对子墨也狠狠唾弃了一番。 乙女那饱含深意的一眼,弥罗天尊还是看明白了。 其实对于荀渊能屈尊留在九重天,弥罗天尊很是面上有光。再加上荀渊棋艺了得,让自问棋艺冠绝六界的弥罗天尊在愈败愈勇之下,总算为无聊了神族生活找到新的生活目标,所以对荀渊的生活他不可谓不关心,不可谓不上心,可惜的是荀渊根本就不领情,将他送的仙娥仙僮转头就遣了回去,他也没有办法。 只是这些被人曲解的委屈,弥罗天尊却不好向这个乙女这样一个小辈解释。当下打个哈哈,全当没有看见。 荀渊看到弥罗天尊身边的乙女还是有些意外。不过他这人在子墨之外的人面前从来都只有一副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所以尽管他觉得有些意外,别人从他面上也看不出什么。 弥罗天尊凑上来,将天帝的来意转述了一遍,乙女还来不及将请帖递过去,荀渊已经冷冷地吐出两字,“不去。” “天帝诚意相邀,魔神怎么可以不去……” 乙女急了,忍不住冲口而出,剩下的话却被荀渊眼风一扫,咽了回去。 到这当口,乙女总算知道荀渊居然对她这样的美人无感,委屈的同时不忘求助的看向弥罗天尊。 弥罗天尊又如何不晓得荀渊的脾性,可天帝的用意他也是明白的,一时间正感到为难,碰巧子墨挎着菜蓝子回来,弥罗天尊如同见了救星,连忙凑上去先呵呵干笑了两声,又开口说了句废话,“你这是摘菜呢?” “天尊跟神女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子墨很意外。 弥罗天尊可算是找到个可以说话的人了,连忙接茬,“事情是这样的……” 弥罗天尊唾沫横飞的同时荀渊上前接过子墨手中的菜蓝子,转头又进了灶屋,直看得乙女目瞪口呆。 子墨将两位不速之客请到院子里的凉亭坐好,又给他们泡了壶茶,弥罗天尊总算也将来意表达得清楚明白了。 可他说完之后发现子墨只是专注地听着,完全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不由得有些着急,“你看天帝这也是盛情难却,我这九重天又向来清静,你们就权当是远足一次,出去走动走动,多结交几个神族中的上神,大家交流一下道法,也未偿不好。” “可天帝只是邀请魔神,并未……” 自从看了子墨就一直脸色不太好看的乙女突然插话,却被弥罗天尊不露声色地在案下踢了一脚后,讪讪地收了声。 子墨撑着下巴听了半天,突然兴起了逗弄这位神女的兴趣,干脆地答应下来,“既然天帝盛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天帝没有请……” 乙女的五官突然抽搐了一下,到嘴的话又再次咽了回去。 子墨瞄到弥罗天尊的大脚又一个不小心踩到了乙女的纤纤玉足,还不动声色地辗了辗。子墨看了,都替她痛得厉害。 子墨也看出来了,这个乙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天生就看她不顺眼。九重天的生活诚然如弥罗天尊说的那样,住久了难免无聊,既然这个乙女送上门来,要不嗝应她一下子墨都觉得对不住自己。 其实她又怎么不明白这样高规格的聚会天帝又怎么会请她去,子墨之所以一口答应,完全是觉得乙女脸上那五颜六色的表情极大地取悦了她。 既然目的达到了,子墨便果断决定送客。起身冲弥罗天尊跟乙女说:“俩位不在这一起吃个便饭吗?” 弥罗天尊跟乙女心里一喜,还没开口,没想到子墨又接着说:“啊,我突然想起来了,像神女这样的身份,肯定是吃不惯我这的粗茶淡饭的,我这么强自留客实在是失礼。既然这样两位好走,不送啊!” “不送,不送。” 弥罗天尊不无留恋地看了灶屋一眼,只好起身率先往外走,乙女怏怏地跟在他身后,一出门便忍不住埋怨,“天尊明明知道天帝请的是魔神,为什么你却请了那个妖女去参加,还几次三番阻止不让我说话。” 弥罗天尊转过头,好脾气地看着她,“难道神女还看不出来吗?只要子墨肯去,魔神自然也会同去。你放心回去复命吧。” “魔神居然会对她言听计从!想不到堂堂六界始神,居然为了这个妖女魔怔到了这种程度!” 乙女喃喃地说,语气中的嫉妒之意显而易见。 弥罗天尊笑眯眯地提醒她,“也幸好他为了子墨魔怔到了这种程度,要不然你以为现在还能由着神族掌管六界。” 弥罗天尊的话虽然说得隐晦,但是乙女还是听明白了,不由得有些黯然神伤。弥罗天尊看她还受点化,笑笑也就径自离开了。 乙女定定地望着荀渊跟子墨的住处半晌,突然意识到她若想要得到荀渊的真心,只怕也要向弥罗天尊学习,向子墨下手。当然,这其中自然还得有些来自外界的助力才行。 不枉圣母多年的教化,乙女无异是个聪明的。在看到弥罗天尊对子墨的态度后,她又仔细揣摩了一会天帝的心意,这么一揣摩,还真让她揣摩出一个大胆可行的计划来。 心里有了主意,乙女毅然下了九重天,再次去向天帝复命。 事情像弥罗天尊预料的那样,到了天帝宴请那天,荀渊果然陪着子墨来了。 乙女一早候在南天门,看到荀渊跟子墨驱着金凰银凤而至,马上笑着迎了上来,尤其是对子墨,很是和颜悦色,态度竟是前所未有的好,让子墨很是震惊。 乙女很快就打消了她的疑虑,说是奉王母之命前来请子墨前去叙个旧,这个理由还是很充分,子墨完全有理由相信乙女之所以对她的态度好转是因为王母的关系,便欣然接受了。 荀渊只来得及说了句“宴请结束后我等你”,便被子墨无情地抛下了。 天帝这次宴请的几位上神,其实之前都跟荀渊交过手,大家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对于荀渊这位始神,他们心里还是相当的敬畏。不过有弥罗天尊这位八面玲珑的上神在一旁打圆场,那场面也尴尬不起来,于是荀渊便在这些上神众星捧月般地簇拥下向大殿走去。 子墨其实这次前来,除了想要嗝应乙女之外还有一个目的。 第五十六章 结永世之好 汲凤从太虚福地离开之后,子墨跟她便断了音讯。子墨这次前来,其实还是想要跟汲凤冰释前嫌。 那日在太虚福地,子墨的本意也没有责怪或是埋怨汲凤的意思,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那些突然接收到的信息,没想等她回过神来,汲凤已经悄然远去了。后来她听从汲凤的意见去魔宫见荀渊,未想到这一见,心解虽然没有解开,她却留了下来。 再后来又因为想要探听妖族的消息她又去了趟穹顶参加千年论道大会,在哪里子墨虽然没有遇上汲凤却跟仉溪又重逢了,接下来因为子仓的事一折腾,她跟汲凤之间的联系就这么断了。 子墨跟在乙女身后往王母的住处去,她知道这位神女比不得汲凤,如果不是看在王母的面子上也没搭理她的心思,而子墨对她也一样无感得很,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样不虚头虚脑的,反倒大家自在。 “在见母亲之前,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子墨正想着心思,未想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时,乙女反倒主动跟她说话了,而且开门见山,简单直接。 本来对乙女无感的子墨对她这种做派倒是欣赏得很。 她停下来,望着乙女微笑着问:“你要问我什么?” 乙女这时候倒是端着神女的架子,矜持地问了一个很不矜持的问题,“我听说四万多年前你跟魔神虽然拜了四海八荒,但是还没来得及洞房你便魂飞魄散了,严格来说六礼不全,你们还算不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现如今你在我们神族的帮助下凝神重生了,说起来我们神族对你是有再造之恩的。我想问的是,如果神族现在需要你回报,你会不会知恩图报。” 子墨被她绕得脑袋发晕,干脆问了句:“你也知道我才凝神重生,脑子不太好使,能不能直接一点。” 因为接下来的问题让乙女多少有点尴尬,她刻意抬了抬下巴,想将自己身为神族的优越感尽量通过那个高傲的下巴展现出来。 顿了顿,她才回首望向子墨,“你也知道魔神为六界始神,虽然无意与天帝争夺六界至尊的地位,但是我们神族对他还是心怀敬意。天帝希望与魔神联姻,以结永世之好,就是不知道你心里是如何个想法。” 子墨不答反问:“我心里的想法很紧要?” 乙女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下意识地冷笑,“数万年前妖族在六界中虽然小有盛名,到如今也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已。一个小小的妖女,你的想法能有多么紧要,之所以这么问一问你,不过是我们神族……” “既然我的想法没什么紧要,你们神族又这么厉害,想必棒打鸳鸯拆人夫妻的事做起来应该也得心应手得很,既然不需要我出谋划策或是给个意见什么的,我可以告辞了吗?” 看在汲凤的份上,子墨在自己的好脾气用完之前,赶紧打断了乙女这种让她听着就有暴打她一顿冲动的言论。 临了怕她再跟过来,子墨又匆匆补充了一句:“那啥,去王母那的路我还认得,就不用劳烦你了。” 说完直接将乙女扔在路边,自己火烧屁股地走了。 乙女虽然是天帝的养女,但好歹也是位神女。虽然她在天帝跟王母及众位帝子、帝女面前很是小心慎微,但是在其他神族中人面前还是很有地位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冷遇。 虽说之前在荀渊面前受了冷遇,好歹荀渊是六界中的始神,又是她心仪的对象,那也没什么。让乙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子墨这样一个连族人都没有的妖女居然也敢不将她放在眼里,一时间气得她浑身发抖。 不过被气到的人也不只有她,子墨同样也被气得不轻。 虽然之前已经感受到了乙女不太待见她,不过神族中的人向来就有自我感觉特别优越的通病,子墨虽然对此不以为然,也抱着不招惹不理会的原则,想着同她保持好距离就行了。让子墨没有想到的是,这位神女居然是因为荀渊才看她各种不爽的。 脚下一顿,子墨突然想到,或许这不仅仅是乙女个人的想法,她刚才不是还提到天帝了么?难道…… 脑子有点乱,子墨觉得自己需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理一理。 路边正好长着一颗枝叶茂盛的千年槐树,子墨索性爬到树上,找了个舒服的枝丫靠着仔细琢磨起来。 这一琢磨,倒还让子墨真的想明白过来。 乙女对荀渊有意不假,不过身为神女,还是个养女,乙女这么冲动的行事背后只怕还真有那么几分天帝的意思在里面。 其实乙女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也透露了出来,当初不管荀渊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放弃了同天帝争夺六界之尊的地位,如今要让天帝做到心无芥蒂还是很难。可荀渊偏偏又是个不死不灭之身,天帝拿他又没有办法,所以相对而言联姻就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天帝子嗣虽然很多,但是女儿除了汲凤也就眼前这个认来的乙女了,汲凤自然不会赞同天帝这个馊主意,但是对于向来屈居人下的乙女来说,这可是个不错的机会。 子墨忍不住冷笑。 自从重生以来,子墨就知道自己跟荀渊之间已经再无可能。可子墨以为,她跟荀渊再怎么样,那也是她跟荀渊之间的事,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划脚。 往远了说,妖族当年被灭,多少跟她家老头子忠心拥护神族有关。没想到如今人死茶凉,老妖死了,天帝转头就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真的欺侮她如今没有族人,可以任人鱼肉了! 也难怪汲凤看天帝不顺眼,几次三番离家出走。子墨心想,要换她摊上这么个爹,她也会有多远滚多远,眼不见为净最好。 憋着一肚子气,子墨也没心思去见王母跟汲凤了,索性直接跑去了天帝设宴的逍遥殿。 按说子墨是没打算跟荀渊再做夫妻的,可是她不情愿是一回事,让别人逼着如何如何,那又是另一回事。 子墨之所以能跟仉溪做朋友,很大原因是她跟他一样,都天生一副反骨。别人若想勉强她,她就偏不让你如愿。一定要整得别人不痛快了,她心里才痛快。 说来也不巧得很,子墨赶到逍遥殿时,刚才被她气得不轻的乙女居然笑意盈盈地在献舞。 子墨突然兴起一股意头,倒是想看看荀渊面对天帝跟乙女唱的这一曲戏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这念头一起,她也懒得过去找荀渊了,跟在一堆仙娥身后混进殿去,趁人不备寻了个角落安心看戏。 这一看,倒把她看乐了。 当着一干上神的面,乙女且歌且舞,羸来掌声不断。只可惜荀渊这厮人前最善伪装,乙女那媚眼如丝,他愣是可以做到视而不见。诚然,乙女那歌唱得挺不错的,舞也跳得挺好,可就是几次三番舞到荀渊身边都会不小心的似要跌倒。 子墨在她要跌不跌,要倒不倒的来来回回搞了好几次才看明白,原来她要倒的方向不巧得很,都是荀渊的怀里。 身为神女,子墨原本是相信乙女的实力的,按说她要拿捏好这个倒下去的尺度跟距离并不难,可她偏偏就是倒不下去。 子墨也是在乙女第三次这么要倒不倒地才看得明白,原来乙女每次堪堪要倒下去的时候,荀渊身上便会无形中生出一股真气,硬生生地把她又逼了回去。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向来以歌舞见长的乙女跳舞的时候偶尔跌上一次并不奇怪,可要三番两次地跌,还总是往一个方向跌,那就很奇怪了。子墨自问自己的修为灵力跟在座的几位上神是没法相提并论的,可要是连她都看出来乙女跌得这么蹊窍,难道在座的几位上神看不出来? 想到这里,子墨将在坐的几位上神着实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一看她还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些上神年长的,活到十数万年的也有,都是些老而不死的神精,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看,什么时候不该看,一个个灵通得很。 在乙女将跌不跌的时候,他们会很有默契地互相敬个酒,适时地吹捧一下对方,将那一幕无视过去。当然,乙女正常发挥的时候鼓个掌捧个场,同样也是很有必要,否则如何见得他们是真心在享受天帝的宴请。 子墨正看得津津有味,荀渊的目光却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那意思很明显,竟像是早就知道她在这里偷看。 这偷窥是没法继续了,因为荀渊已经起身向她走来,子墨只能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 天帝跟诸位上神看到子墨,一时错愕不已。 子墨默了默,突然明白刚才自己在这大殿呆了半天,原来竟是荀渊一开始就发现她了,替她设了个障,所以大家才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他是存心让她看戏的。 子墨心里有些懊恼,面上的表情绝对的温柔恬静,将手搭在荀渊伸出的掌中,两人表现得很是伉俪情深。 第五十七章 替他定个亲 荀渊握着她的手向大家介绍,“四万多年前,本神与内子成亲时还欠着大家一杯喜酒,今天承蒙天帝盛情相邀,本神就借花献佛,跟内子在此敬各位一杯了。” 荀渊语音才落,子墨跟他手中已经多了一个酒杯。 几位上神虽然心里觉得诧异,但是荀渊敬的酒,他们却不能不喝,于是在面面相觑之后,大家一饮而尽。 荀渊目中蕴了笑意,长臂一伸自子墨臂间穿过,竟是喝交杯酒的架势,一时间让诸位上神看得兴奋不已。 要是换在平时,子墨打死也不会跟荀渊同喝这一杯酒的,这不是相当于当着天帝跟诸位上神的面,再次将她跟荀渊的婚事坐实了么!可荀渊偏偏荀渊挑了这样一个时候,还是当着天帝跟乙女的面,子墨就算明知道他是故意的,这杯酒确也非得喝了不可。 天帝倒是神色如常,率先起身朝他们说恭喜,诸位上神自然跟着附和了一番。 乙女的舞自然是跳不下去了。刚才她还当着诸位上神的面明送秋波,才转眼的功夫,就被荀渊用行动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会儿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一时间,站在大殿中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荀渊的面上难得有了表情,他噙着笑意又隔空取来一杯酒,向天帝示意,“这次内子能凝神重生,多仗了帝子汲昊出手相助,内子的再生之恩本神自不会忘。今天借薄酒一杯以敬谢意,既然帝子不在,还请天帝代饮了这杯。” 天帝哈哈大笑,“妖王在世时对神族很是拥护,这次有幸救了妖族的公主,那也是犬子有幸。” 荀渊不语,先干为净,众人又是一片叫好。 酒喝了,该说的话也说了,荀渊便携了子墨向天帝告辞,天帝殷勤挽留了几句后只得起身送客。 出了消遥殿,刚才一直冷眼旁观的子墨忍不住说话,“我怎么有种被你算计了的感觉。” 荀渊侧过脸望着她,“刚才在消遥殿时,你就明白我要干什么,你仍然选择配合,这说明你心里是清楚的,所以算不上被我算计。” 子墨心里窝火,“我虽然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是你不觉得拿我当挡箭牌有点无耻么。” 荀渊慢慢地说:“并不是用来你当挡箭牌。天帝怕我还有谋定六界之心,我只是告诉他大可不必有这样的担心罢了。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他儿子救了我的妻子,我的感激是真的。” “前妻。” 子墨无力地更正。 荀渊跟在她身边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对她的抗议直接就无视了。 子墨怀疑地盯了荀渊一眼,“你确定不是拿我来搪塞天帝想要塞给你的乙女?” 荀渊摇头,“我不愿意的事,根本无须理会,连拒绝都不需要,又何必假意搪塞。” 子墨被噎着了。 不过她却不得不承认,以荀渊的狂妄,他确实会用这种简单直接的方式来面对他不喜欢的事。 “我还是觉得自己上当了。” 子墨扁了扁嘴,很是挫败,“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被人利用,所以才故意当着天帝跟诸神的面这么做。你就是存心让我无法拒绝的!” “是的。我是存心的!” 荀渊连忙好脾气地附和。 子墨怒了,开始暴走。 荀渊赶紧跟了上来,子墨突然转身恶狠狠地威胁,“不要跟着我,隐身也不行!” 荀渊迟疑了一下,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远了。 子墨漫无目标地走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去找汲凤。往常她有了心事,头一个想要倾诉的对象就是汲凤。今天她的心绪乱得很,自然而然又想到了汲凤。 她站定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往汲凤住的欢喜殿走去。让子墨没有想到的是,她在欢喜殿没有看到汲凤,倒是见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王母。 自从她今天踏上天庭以来,乙女跟天帝接着给她连演了两场好戏,若是这时候看到王母子墨还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那也未免蠢到家了。 能坐上王母这个位置,自然也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神女。再则之前汲凤曾经亲自将子墨介绍过王母认识,王母自然知道她跟汲凤的感情非同一般。一直以来,王母在子墨面前都是一个完美的慈母形象,子墨对王母也是尊敬得很。 要在以前,子墨或许会觉得出于爱屋及乌的原因,王母对她真心有那么几分疼爱。可是现在,在神族的利益面前,子墨很怀疑数万年没见的王母对自己还能有几分真心。 可是王母毕竟是汲凤的生母,不管怎么样子墨也不想跟她闹得太僵,一时心里很是忐忑。 王母拉着她的手,将她打量了一番,这才不无慈爱地说:“孩子,这数万年来你受了不少苦,我听说后很是心疼。” 子墨干干地陪笑,“不苦。不苦。” 看出子墨的防备,王母索性开门见山,“数万年前我见到你,就觉得你这孩子鬼精灵得很。我来找你,想必你已经猜到我今天是代表神族的立场来见你的。不过你在我面前大可不必这么紧张,不要忘了,我除了是天帝的妻子,神族的王母,我还是汲凤的母亲。你跟汲凤情同姐妹,也相当于我半个女儿,我有事会跟你商量,却不会算计你。” 王母这一番话说得相当直接,却也不乏诚意,子墨听了很是受用,于是也决定对她开诚布公。 子墨在王母身边跪坐下来,“有事您请说。” 王母伸手抚着她的头发,缓缓说道:“当年你父亲跟妖族的事我也听说过一点,这其中虽有蹊窍,但是肯定免不了跟魔神荀渊有关。有一桩事,我想也应该让你知道,当年荀渊攻上天庭,我们神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最后我的儿子汲昊以让你重生为条件让他放弃六界至尊的宝座,荀渊为了你真的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一切,身为女人,我不得不说他这么做,对你绝对是出自真爱。我告诉你这一切,只是想要问你,就算荀渊是真心为了爱你可以放弃一切的男人,但是隔着杀父灭族的仇恨,你真的还可以坦然地跟他在一起,做永生永世的夫妻吗?” 其实这些汲凤早就告诉过她了。如今再听王母旧事重提,子墨还是默了黙。 诚然如王母说的那样,荀渊爱着她这事或许不容置疑。可是隔着杀父灭族的仇恨,她拿什么来支撑自己跟他去做永生永世的夫妻!不愧是六界之母,看问题就是一针见血。 王母见子墨不出声,又缓缓说道:“不瞒你说,荀渊身为六界始神,永生永世都会是我们神族的心头之患。目前于我们神族而言,除了跟他联姻,似乎没有更好的手段可以保证他日后不再觊觎六界之尊的。” 说到这里王母忍不住苦笑,“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就算真的跟他联姻成功也未必能保证他日后永远不再觊觎六界之尊的宝座,我们这么做,也不过是求个一时的安心罢了。” 王母都开诚布公到这种程度了,子墨也只好实话实说。 她说:“您刚才所说的,我心里也清楚得很。不管荀渊待我的心意如何,隔着杀父灭族的仇恨,我们这夫妻是没有办法做下去的。我们之所以还维持着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一则是他不肯放手,二则是我想找出当年的真相。还有就是我父亲的内丹还在荀渊手上,我想找到我父亲的内丹,帮他重生。” 王母点头,“是个好孩子,想得很周全。” 子墨抬头望着王母,认真地说:“我无意阻止神族跟他联姻,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一旦我找到真相证明当年我父亲被杀,妖族被灭的事跟荀渊有关,我势必是要灭了他报仇的,到时不管出于什么立场,都请神族不得为难妖族,我个人会给六界一个交待。” “荀渊身为始神,我们神族都拿他没有办法,你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王母不敢相信。 子墨勾着头,闷闷地说:“那是我的事。” 尽管觉得子墨说的根本就是不可能办到的事,王母还是郑重地答应了。 子墨想了想,又补充,“我可以帮助神族达成与荀渊的联姻,但是天帝必须以神族的名义将我刚才的要求与我定个契约。” 王母点头,“这个自当应该。” “不过神族跟荀渊的联姻我虽然可以促成,但是却少不得要委屈神族那位要下嫁的姑娘。” 子墨望着王母,笑得诚恳,“以我的能力,以正妻的身份为荀渊再娶位夫人还是可以做到,但是要强逼着他休妻另娶,这个我就不能保证了。” 王母不假思索地再次点头,“荀渊对你的心意,六界中人都有目共睹,能让他另娶夫人已经实属不易了,至于后事,端看天意如何安排了。” 很显然,只要能促成神族跟荀渊的亲事,其他的事天帝跟王母都无所谓,或者说整个神族都无所谓。 见识到了乙女的厉害,子墨在没有离开之前,自然不会给自己找不自在。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顶着荀渊正妻的名份,要修理起乙女来还是很方便的。 第五十八章 无缘无分 王母召来一只婴嘴鸟,轻声跟它耳语了几句,扬手将它放飞。不一会,那婴嘴鸟嘴里叨着盖了天帝印章的契书前来,让子墨看了大开眼界。 将契约交给子墨,王母看她对婴嘴鸟很感兴趣,便大方地说:“我知道你今天前来是为了找汲凤的,不过那孩子如今在外面游历得性子都野了,一天到晚不肯着家。这只婴嘴鸟很有灵性,又飞得极快,六界之中它不仅可以自由来去,还会学舌。用婴嘴鸟传话寻人寻物很是方便,你若喜欢我就送给你了,权当让你跟汲凤之间多个传话的工具。” 子墨平白得了这样一个宝贝真正大喜过望,忙不迭地谢了王母,约定未尽事宜用婴嘴鸟再联系,便喜孜孜地告辞了。 得了婴嘴鸟,子墨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一出欢喜殿,她便对婴嘴鸟说:“去,告诉阎王仉溪,我在九重天一切都好。” 婴嘴鸟拍了拍翅膀飞走了,子墨望着它飞得不见影了,这才召唤自己的坐骑金凰。 不出所料,一会的工夫,荀渊驭着银凤跟金凰便出现了。子墨再次在心里将金凰这只有异性没人性的鸟狠狠地鄙视了一番,这才跳到它的背上,跟荀渊并驾齐驱往九重天而去。 自从参加了天帝的宴请回到九重天之后,荀渊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好到连弥罗天尊都看出来了,忍不住跑去找子墨八了个卦。 弥罗天尊来的时候子墨正在研制新酒,突然听到墙上传来异响,便本能地抬头望了一眼。 只一眼,便惊得风中凌乱了。 子墨万万没有想到素来宝相庄严的弥罗天尊居然扒在她家的墙头上冲她不住的招手示意,那神色怪异得很。 子墨捂着小心肝壮着胆子靠近,结结巴巴地问:“天、天尊,你这是找我有事?” “没事。” 弥罗天尊忙着左顾右盼,顺便还回了句废话。 来九重天这么久,子墨也知道弥罗天尊平日最大的爱好就是说废话,不过今天因为受了点惊吓,差点攥着拳头冲他吼一句:没事你扒我家墙头吓人玩呢! “也就过来跟你八个卦。” 还好弥罗天尊废话说完了还知道回归正题,他左看右看确认荀渊不在后,这才压着嗓子问:“魔神最近可是有喜事?” “喜事!他能有什么喜事?” 子墨不明白。 “那是你有喜……事了?” 弥罗天尊说话的同时,眼神还不忘飞快地扫了子墨的腹部一眼。 子墨差点晕倒。 她努力咬着牙齿控制着面部的肌肉,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承蒙你老人家关心,我也没有喜事。” 弥罗天尊像是难以相信,摸着他圆滚滚的脑袋喃喃自语,“既然没有什么喜事,夫人也未害喜,那他为什么乐得连下个棋的心思都没有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意思,我也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弥罗天尊随便问问之后就走了,徒留下子墨风中凌乱。 事后她回想起弥罗天尊的话,暗中着实好好地观察了一下荀渊。这一观察果然让她看出了问题。她发现人前向来面无表情的荀渊,最近居然经常嘴角往上挑,面上总是隐约间带了股笑意,这表现,委实是有点可疑。 子墨暗想,莫不是自己要给他娶位夫人的事走漏了风声,荀渊这就偷着乐上了? 女人只要心里起了疑,丰富的想像力再加上正确的推理,基本上就等于事实的真相。 子墨觉得八成就是这么回事,忍不住在心里冷嗤:男人说的话,也就那么回事,跟放屁一样,放了也就没了,千万不能当真。 子墨想着答应王母的事也该办了,于是去找弥罗天尊,想请他帮忙算个吉日。虽说荀渊这次娶的是位夫人,但始神跟神族联姻再怎么说也是六界中的大事,马虎不得。 未想到才走到花园,又听到仙僮仙娥扎堆在聊八卦。 子墨深以为花园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居家必备聊八卦讲是非的最佳场所,从人族到神族,无一例外。而八卦这回事,又向来都是六界中人不可或缺的美德。就算是九重天这么一个清修之地,自然也不能免俗。 想着这六界之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闻都是被人八出来的,子墨便不忍打扰那群正在八的仙娥仙僮,悄没声地贴着墙根准备走人。 “这么说魔神与那妖女本来就是个没有缘份的?” “话也不是这么说!听说天帝宴请那天,魔神特别去了一趟月老的仙缘居,让月老查一查他跟妖女的仙缘是不是真的断了……” “不是说天机不可泄漏么?魔神怎么可以擅犯天条,预先窥视天机!” “啪”的一声脆响,急于插话的那个显然挨了一下胖揍。随即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你们到底还要不要听了?!” 怎么这次八卦的对象除了荀渊还有自己?子墨顿住。 “要听要听!你且接着说。” “像咱们这样仙位卑微的打听,那自然是擅犯天条,魔神是谁呀?始神!月老告诉他那叫汇报!” 那人很权威地更正之后又开始回到正题。 “月老当即便找来姻缘簿,仔细翻找了好几遍,却发现姻缘簿上居然没有魔神跟妖女的名字,眼看着魔神当时脸色就不太好看,月老无奈之下只得祭出上古遗器情问,这才得出结论。” “结论是什么?” “结论就是,魔神始于混沌,他是跟盘古同时问世的始神,他出世时情问都还不曾成器,所以就连情问这样的上古遗器也不知道他的情缘在哪里。” “那他跟妖女到底是有缘还是没缘呀?” “他跟妖女有缘没缘,上古遗器情问不知道,月老也不知道,你问我!我他妈要知道还用在这里当个扫地的小仙僮!” “那你这说了也相当于没说嘛,还六界秘闻呢!” 有人开始不屑。那个小仙僮不紧不慢地又开口了。 他说:“谁说不是六界秘闻了?!你们知道魔神听到这个消息后怎么样了吗?” “怎么样了?” 小仙僮的话不仅再次吊足了众人的口味,就连子墨也相当好奇荀渊会怎么做,不由得也伸长了脖子,很是期待下文。 “魔神也没想到居然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不过他老人家不愧是始神,转而就让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说万物都是从无到有,既然他跟妖女的名字在姻缘薄上没有,那现在补上去也不晚,所以便亲自执笔,将他跟妖女的名字写在了姻缘薄上。” 有人咋舌,“这样也行!” “还有更离谱的呢。” “快说快说!” “魔神将他们的名字写在姻缘薄上之后还嫌不太保险,又问月老要了红绳,牢牢地系在三生石上,还殷殷交待,让月老好生照看,千万别让那红绳断了。据闻月老最近因为这件事搞得寝食难安,每天睡到半夜都要爬起来照看好几回,就怕一个不小心那红绳意外断了,没法向魔神交待。” “三生石上系的不都是红线吗?魔神系的怎么是红绳!” “要说这就是魔神的可耻之处。他居然仗着自己是始神,挺不要脸地用红线编了一根手指粗的红绳系在三生石上,若这样还断了,也只能说明他跟妖女真是个没有缘分的了。” 子墨听不下去了。 她黯然来到天池边,靠着一棵合欢树抱膝而坐,呆呆地望着九重天从日落到月升,心里惆怅得很。 原来她跟荀渊,或许从开始就没有那个缘分,阴差阳错居然还走到了今天。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他还徒劳地将俩人的名字添写到姻缘薄上去做什么呢?横生枝节罢了! 子墨突然意识到,原来他最近心情大好居然是因为这个缘故,想想还真是幼稚。 九重天上的月光,跟她第一次在天池底下醒来时看到的没有什么两样,皎洁,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只是她现在的心境却跟当时截然不同了。 脑子里有些烦乱,子墨索性一头扎进天池,奋力向天瀑的方向游去。 天池的水本来就来自于穹宙的无根水,自十三天横空而下,形成天瀑,到了九重天后积水成池。平常子墨修炼或是泡澡一般会远离天瀑,因为那冲击力太大了,以她的灵力修为还不堪承受。 今天不同往常,子墨需要挑战一下极限来让自己发泄一下。便奋力向上游去,一点一点地接近天瀑。 随着离天瀑越近,来自天瀑的冲击力也就越大,子墨不得不运起灵力相抗。 她本来只是为了发泄一下,但是让子墨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内息居然可以生生不息,灵力而且还会遇强则强。 这一发现让她高兴坏了。 自从来了九重天之后,埋头修炼的子墨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灵力到底修炼了到什么程度,今天无意中这么一试,倒是让她试出几分好奇来。 她想试一试自己目前到底有多强大。 心里打定了主意,在激流外的子墨让自己飘浮在水面上,逐波而动,暗里调整内息,直到五脏六腑都充盈着真气后突然调动周身所有的灵力向天瀑冲去…… 第五十九章 替他娶亲 这是另外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静止的世界。 这是一个纯净到近乎透明的世界。 子墨一眼就可以透过纯净得如同镜子一般的水面看到安然地躺在水底的荀渊。 空中霜花飞舞,水却冰冷彻骨,荀渊就那么安静地躺在水底,如同睡着了一般。子墨感动很意外,她不明白荀渊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这是死了,还是仅仅睡了? “荀渊。” 她叫了一声。 水面纹丝不动,这个空间,似乎连空气都是静止的。 子墨一个激淩,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祥。 她稍稍运了些灵力,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荀渊!” 水底的荀渊还是一动不动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子墨心里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慌乱,她跟着沉入水底奋力游到荀渊身边,先是伸手探了探他的脉膊,没有!再扒在他的胸口听了听心跳,也没有! 子墨突然变得非常慌乱。 定了定神,她告诉自己:荀渊是始神!不死不灭的始神,他绝对不可能会死! 可无论如何,他如今确实像死了一样躺在这里。子墨的手开始发抖。想了想,她决定将他先带出水面,先探一探看他的神识还在不在。 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她真正慌了,子墨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将荀渊带出水面。他像是被吸在水底一样,凭她用尽办法也无法挪动一丝一毫。 莫不是真的死了! 子墨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她呆了呆,随即开始疯了一般,拼命地向荀渊灌输灵力。可她发现,荀渊现在整个就处于一种虚无的状态,她源源不断地输入的灵力一进入他的体内便消失得一干二净,跟这一潭死水一样,没有激起丝毫的涟漪。 子墨彻底被这种异状逼疯了。 她扒在荀渊身上,用手掰开他的嘴唇,不假思索地凑上去,不断地将自己的真气渡给他,幸好她现如今的内息可以生生不息。 一周天,两周天…… 子墨也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她甚至不知道在自己在水中流泪了,她只是觉得荀渊若是再不醒来,她或许会将渡真气给他这件事做成永恒。 幸好这是水底,她可以无声哭泣,任凭悲伤逆流成河。 太久的坚持没有意料中的结果,子墨已经处于一种疯狂的状态,而她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她只是固执地,一口一口地将真气不断地渡给荀渊。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水面发生了变化,也没有察觉到水底的荀渊猝然睁开了双眼。 直到荀渊温柔地抵着她的舌头,将她那口真气推送回去时,子墨才在他那如海般浓情绻缱的星目中看到处于疯狂状态的自己。 她陡然回过神来,一把想将荀渊推开。 荀渊长臂一伸,将她严严实实地圈在怀里,唇舌同时出动将子墨的樱唇含在口中,婉转轻柔地纠缠,抵死也要温柔,那一刻,从身到心都穿着坚硬盔甲的子墨竟然溃不成军,败在他如水的温柔里。 像是过了一甲子那么久,荀渊终于不舍地放开她少许。一睁眼,看着已经处于迷离状态的子墨,忍不住又在她唇上轻轻吮了一口,这才带她浮出水面。 子墨的神识变得清明,六神嗖然归位。 奋力挣脱荀渊的拥抱,她快速游回岸上。荀渊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眸子灿若星辰,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 子墨无意间瞥到他的表情,除了尴尬,心底还升起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的情绪来。 一阵暖风而至,子墨一低头,发现自己被一片祥云包裹着,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身湿嗒嗒的竟无所觉,倒是荀渊发现了,主动替她取暖烘衣,当下老脸一红。 荀渊见了,眸子中全是笑意。 他上前,抬手想要替她将额前的乱发拂开,子墨头一偏,避开了。 为了化解这份尴尬,子墨清了清喉咙,故作镇静,“这是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你怎么了?” 荀渊顿了顿,将僵在半空的手收回负在身后,“这里是天外天。” 注意到子墨侧着头在专注地听,荀渊便主动解释,“我始于混沌,修炼心法跟一般人都不相同,六界之中没有一处场所能适合我用来修炼,所以我便自行开辟了这么个地方,用来修炼。” “你刚才只是在修炼?!” 荀渊说得很明白,子墨略加思索便明白过来,不由感到惊悚,“像盘古那样的始神,最大的修为也不过于混沌中开创天地,你……你竟然可以随时随地另创世纪,弄出一个天外天,或是地外地来!” 荀渊点头,“是这么个意思。” 子墨颓然捂脸,只觉得身心疲惫,“不死不灭,能涅槃重生。如今倒还好了,竟然还可以另创天地,这天地间倒底还有谁能奈你何?荀渊,你到底有没有死穴?我岂非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当然有了。” 荀渊认真地说:“天生万物,自有一物降一物。我的死穴就是你,一直都是。” 子墨放下手,“那好,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灰飞烟灭,死得连渣都不剩。” “如果你不要我了,我即便活着,那也是死了。” 荀渊沉默了一下,又问:“你真的有那么恨我吗?” “你有让我不恨的理由?” “我会向你证明一切。” 荀渊默了默,又补充,“其实你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恨我。” 子墨冷嗤,“杀父灭族,那意思我还得感激你不成!” “净潭里的水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刚才你以为我死了,曾经在水中为我流泪,我能感知到。” “谁为你流泪了,你少臭不要脸!” “你否认,不过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你心里有我,我是知道的。” 荀渊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叙述一个事实。 “我是流泪了怎么的!” 子墨彻底怒了,“我流泪是因为……是因为你若这么死了,我岂非不能手刃仇人,亲自替我爹报仇了!” 荀渊抿着唇,不出声了。 子墨恶狠狠地冲他问:“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荀渊无奈,只能点头,“明白了。” 子墨只觉得自己这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一点反弹也没有,没意思得很。 环视了一下周围,子墨发现净潭周围竟是一片虚空,她竟然连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撞入的也找不到了。不得已,只好向荀渊求助,“我们要怎么回去?” 荀渊微笑着上前,子墨一看他作势要搂她,连忙后退,“以我的灵力能来,自然也能回去,你只要告诉我从那个方向出去就行了。” 荀渊摇头,“你能闯入这天外天,很大程度是天瀑的助力所致,以你目前的修为,根本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其实在两人有过刚才那番亲密的举动后,子墨很排斥跟荀渊有身体上的接触,但是荀渊说的确实很有道理,看来想要离开这里,俩人搂搂抱抱却是避免不了。 她沮丧地闭上眼,两手一张,拿出慷慨赴死的架势,咬牙道:“来吧!” 荀渊见了心里很是无奈,却也只能暗里长叹。 从天外天回来以后,子墨觉得荀渊的婚事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诚然如那个小仙僮说的,她跟荀渊之间本来就是个没缘分的,再隔着杀父灭族的仇恨,就算荀渊在姻缘薄上硬添上了两人的名字,也只能算是孽缘,作不得数的。与其这样纠缠不清,倒不如早点将他跟乙女的婚事办了。自己这样要断不断的,往后准得坏事。 子墨心里正想着再去找弥罗天尊问个吉日,王母倒是让婴嘴鸟捎来了消息,说是下月初六正是千年难得的吉日,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将婚期定在那天如何? 子墨捏着王母的字条在天池边的合欢树下坐了半天,才心情复杂地回了个“可”。 回到住处,荀渊已经做好饭菜在等着她。子墨看了,心里又是一番惆怅。 荀渊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关心地问了一句:“你这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默默地扒了两口饭,子墨踌躇着要不要跟荀渊说说给他娶位夫人的事,没想到荀渊倒是先开口了。 他说:“你的命虽然是汲昊救的没错,但也是我拿六界之尊的帝位换来的,你不要觉得自己有欠神族什么。” 子墨皱眉,“那意思,是我欠你了?” “我们是夫妻,不存在欠与不欠。” 荀渊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你因为觉得欠了神族什么,而答应他们做些你不情愿的事。” 子墨怔了怔,突然怒了,“谁说我不情愿了?我情愿得很!” 这下换荀渊皱眉了,他问:“这么说还真有事了?” 子墨自知失言,冷着脸直接呛回去,“能有什么事!我只是不爽你这么说话而已。” 荀渊不出声了,只是狐疑地盯着她看。 子墨把碗一扔,说声:“饱了。”就躲回自己的房间。 她琢磨着,荀渊对天帝的意思像是也揣摩出了几分,不过看他的表现,不像有跟神族联姻的意思,看来这娶亲的事暂时还是先不能提,要不他犯起浑来让神族失了脸面可就不好了。 好在王母的意思也很明白,只要能让神族的女子嫁给荀渊,其他的都可以不记较,子墨身为正妻替他娶个夫人自然没有问题,为难就为难在,她要怎么让荀渊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将这个夫人娶进来。 第六十章 荀渊生气了 至于娶进来之后的事,自然也就不用她去操心了。 为了这事,子墨着实愁了几天,所幸还是让她最终想到了一个办法。为了这事,子墨亲自又去天庭见了一趟王母,与王母如此这般计划了一番,王母也觉得这样可行,子墨心头的大石算是落了下来。 转眼到了初五,下午的时候子墨突然叹气,“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很想喝当初留在人族的桃花酿” 荀渊听了马上就表示,“这个容易,我现在就去一趟,快的话还来得及晚饭的时候让你能喝上。” 子墨勾着头算了算日子,然后摇头,“我埋在太平镇的那些酒,按人族的时间算起来也有好几甲子了,是到了起出来的时候。只是那些酒起出来时也有个讲究,人间浊气重,得在日中阳气最旺浊气最少的时候起出来。那时候起出来的酒,味道最是纯正。” 荀渊想了想,“那也没事,我明天一大早就去,约莫到了下午就能将酒取来,到了明天晚上你就可以喝上了。” 子墨笑了笑,对荀渊前所未有的客气,“那就有劳你跑一趟了。” 第二天一大早,荀渊果然走了,子墨不敢耽搁,赶紧抓紧时间布置新房喜堂,弥罗天尊也得了天帝授意,带着仙娥仙僮前来帮忙,一会的工夫就将整个院子装点得喜气洋洋的,很是欢庆。 子墨左瞧右瞧,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逐去问弥罗天尊。 弥罗天尊摸着他那滑光闪亮的脑袋想了半天,才一拍大腿,“办喜事怎么能没有鼓乐呢,快快快,赶紧的去找十个八个十八个鼓乐手来,好好吹打吹打。这也是我九重天首次办喜事,务必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不一会,果然来了十个八个十八个鼓乐手,一通吹吹打打,一时间,把整个九重天折腾得热闹得很。 子墨瞅了瞅天色,眼看着吉时快要到了,便催促弥罗天尊赶快动身前往天庭迎亲。 因为荀渊始神的身份,身份本就比天帝还高上那么一点。再则这次娶的又是夫人,所以他就算不亲自前去迎娶也合情合礼。就算乙女是天帝名义上的女儿,能让弥罗天尊这位长居九重天的上神代替荀渊前去迎娶,那也是十分长脸的事。 眼看着弥罗天尊带着队伍吹吹打打地一路走远了,子墨靠着门怔怔地出了半天神,暗想着等荀渊回来,这夫人也该到了,正是拜堂成亲的好时候。 荀渊他,应该不会闹出什么妖蛾子吧。 子墨环视四周,打量着这个自己一手操办得充满喜庆的院子,忍不住在心里想像荀渊回来后见到这个局面后,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她想:荀渊或许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情愿,不过人已经都接过来了,他再不情愿也不能退货吧。无非是家里多添个人吃饭,荀渊应该不会这么不识抬举,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跟天帝翻脸。 再说了,那乙女虽然脾气差了点,好歹长得挺漂亮的。她没给他挑个丑的,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把这些有的没的都想了一遍,子墨觉得自己答应王母的事总算是做到了,逐将绷了好些天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一时间只觉得身心很是疲惫。 懒懒地转身,子墨估摸着前来喝喜酒的诸神也快到了,少不得还要她出面打理。再说新人进门,总还得给她这位正妻奉个茶,自己少不得也要打扮得喜庆一点,方才显得心无芥蒂。 子墨回房才在镜子前坐定,突然听到苍穹中传来一声巨响,随即外面传来仙娥跟仙僮们的惊呼声。 子墨心里一怔,暗叫了一声不好,赶紧跑出屋子抬头朝天看去,只见刚才还风和日丽的九重天上如今乌云滚滚,黑压压的如同人间炼狱。 东北方向更是电闪雷鸣,那架势竟像是天崩地裂了。 子墨只一眼就忍不住在心里喊:坏了,那正是天庭往九重天来的路上,莫不是迎亲的路上出状况了?! 她回头一想,这也不能呀!按说今天的日子是王母亲自挑选的,子墨也问过弥罗天尊了,真正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怎么突然会出现这种变故! 天崩地裂,这样的凶兆,接下来这喜事还能不能办了?! 子墨心里惶惶不安,连忙召来一个仙僮,“你去路上看看迎亲的队伍都到哪了?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是出了变故,这亲,只怕是成不了了。” 院子里极光一闪,荀渊冷冷地站在当中,白衣翻飞,脸上寒气逼人。 随着他的出现,空气中都陡然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让所有人不自禁都打了个冷颤。 荀渊比她预想中回来得要早,子墨看着他的脸色,心里响起一声惊雷:刚才那番变故,莫不是荀渊这厮的杰作! 她心里正七想八想的,荀渊静静地盯着她,冷冷地开口了。 他说:“滚!” 院子里的人瞬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从来没有被荀渊这么正言厉色过的子墨,眼看着一众仙娥跟仙僮都滚了个干净,她下意识地也很想跟着滚。很显然,荀渊目前的表现不像个可以正常沟通的对象。 她刚一抬腿,荀渊的声音再次传来,无力中透着伤感,“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我塞给别人?” 子墨顿住。心脏的位置,一抽一抽地觉得痛。 除了心痛,还感到深深的无力。她确定以及肯定,刚才的变故绝对是荀渊所为了!可一想到自己答应王母的事,子墨便有些头大。 替荀渊娶夫人这回事,原本也没法瞒他,迟早也是要让荀渊知道的。子墨原来只想趁着荀渊不在做到木已成舟,到了如今这个局面,也无非是提前了一点而已。 子墨索性豁出去了跟他坦白,“乙女有天人之姿,既然你已经无意天帝之位,就娶了这位夫人又能怎么样?!天帝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不再防备你。而你,如果愿意,莫说齐人之福了,就是三人、四人之福,我都可以成全……” “你……” 荀渊话未说出口,倒是一口血先喷了出来,子墨的胸口跟着又是一抽,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惊愕地抚着胸口望向荀渊。 天空中雷声更急,电光不时将浓黑的天空撕裂,偶尔闪过一道雪白的亮光,将荀渊惨白的面庞照得更加毫无人色,他嘴角那抹腥红也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电闪雷鸣中,荀渊抚着胸口,苍白着脸,一步步逼近子墨,死死地盯着她,悲伤如水一般从他目中溢出。 子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荀渊,心里骇然得很,下意识地后退。 像是惊觉到子墨的害怕,荀渊猝然顿住,他紧闭双目,双手嗖然上举,一股飓风突然而至,将房舍内用来装点的锦缎红绡瞬间刮了个干净。 片刻之后一切又回复了平静,风轻云朗得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又过了许久,荀渊缓缓睁开双眼,刚才双目中涌动的惊涛骇浪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深切的无奈跟彻骨的悲伤。 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再看子墨,就这么黯然进了自己的房间,“呯”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望着他萧瑟的背影,子墨觉得自己的心一抽一抽地痛得更厉害了,让她几乎窒息。 就这么茫然地站在院子里,不知道打哪飘过来一个纸片,直直地贴在她的面上。子墨心烦意乱地扯下来一看,居然还是个喜字,突然想起同王母的那个约定,又想起这会儿估计前来观礼的诸神也快到了,再看看眼前这一团乱,她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管想不想,跟神族这个梁子只怕也结定了。子墨心里千头万绪的,又堵又乱,却说不上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心里又绷了根弦。 望着肃清的院子,子墨不知道自己呆会儿要怎么去面对前来观礼的诸神,一时间不由得万念俱灰也再没有打理的心情,转身也回了房里将自己扔在榻上挺尸。 这么生无可念地躺了一会,她突然想到平时自己在荀渊面前张牙舞爪,看他不理会不计较,还以为他是个好说话的,未想到这厮真横起来了,居然那么不好说话。 子墨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天帝嫁女这么大的事,六界中居然一个捧场的人都没有,让子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纳闷不已,直到数天之后弥罗天尊惴惴不安地前来找她,子墨才明白过来成亲那天荀渊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据弥罗天尊说,荀渊是在半路上巧遇了前来观礼的司命星君,这才知道子墨正在九重天给自己娶夫人的事,一时气得脸都白了。 好歹荀渊还念着司命星君当年是自己的师尊,当时就丢下一句话:“要说平时,我桩桩件件都可以依她。唯独娶夫人这事,由我不由她。今天这亲,是结不成了。您老人家还是请回吧!” 说完荀渊就走了,司命星君原本还想跟着去瞧个热闹,谁知道才走出不到百里,就见天地异动凶兆迭出,有好几位前来观礼的走到半道都急匆匆地返回去了,就怕一个天雷将自己的修炼之地给炸了,一个个都赶着回去保家护院,哪里还有心思喝什么喜酒。 第六十一章 婚礼泡汤了 再说六界中出了这样的凶兆,那婚事自然是泡汤了,也用不着去观什么礼。 弥罗天尊就更惨,据他说接了新娘子一路往九重天来,原本都好好的,谁知道好端端的就天生异像,天崩地裂狂风肆虐之后新娘子连人带轿都不见了踪影,以弥罗天尊的修为居然都无法探知她被刮去了哪个地方,无奈之下只好回去禀告天帝。 据闻天帝动用了诸神去搜寻,连上古神器都祭了出来,可是到目前为止乙女依然不见踪影下落不明。 这事虽然出得蹊窍,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司命星君眼看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只能将那天路上遇到荀渊的事向天帝禀了。荀渊的脾气天帝是领教过的,显然这次是惹得他真动怒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王母出了个主意,让弥罗天尊来找子墨去探探荀渊的口风,问问他到底将乙女弄到哪里去了。 子墨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之后很是不安。 按说这事也是因她而起,如今荀渊跟神族联姻不成,居然还把人家神族的公主都弄丢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帮着把人找回来。 只是从那天之后,荀渊表面上虽然风平浪静,一如既往地干活做饭,甚至第二天的餐桌上还摆上了子墨特意让他去人族取的桃花酿,但是子墨就是知道,他还在生气。 因为从那天之后,荀渊根本就没有再主动地跟她说过话。 说起来给他娶夫人这回事虽然是子墨同王母私下约定的,但弥罗天尊着实也出了不少力,子墨担心荀渊看到弥罗天尊少不得要迁怒于他。为了不再生事端,子墨便打发弥罗天尊先回去了。 荀渊在院子里劈柴,子墨磨磨蹭蹭地一路蹭了过去,终于在离他比较近的地方找了个木桩子合理地摔了一跤。 “啊——好痛呀——” 子墨捧着膝盖倒在地上嚎了一嗓子。 荀渊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子墨感觉有戏,又扯着嗓子嚎了一声,“好痛——” 可她声音还没落下来,劈柴的声音又起。 敢情自己这是,被无视了! 子墨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一下子就被荀渊的漠视激发出来了。她咬着牙暗想:横竖这祸是我惹下的,如今就算有困难,我得上!没有困难,就算制造困难我也得上!无论如何总得先把人找到,要不我怎么向王母交待!怎么向汲凤交待!! 不过苦肉计是不必演了,荀渊显然是不吃这一套。 子墨直愣愣地盯了荀渊半天,发现这厮真的把她无视得很彻底。眼看着他将所有的柴都劈完了,又一摞一摞地将柴火堆放好,转头就打算离开,子墨终于忍不住了。 她叫:“荀渊。” 荀渊顿了顿终于回头,几天以来第一次拿正眼看她。 “那个……那个……” 荀渊望着她,静静地等着下文。 子墨一咬牙,冲口而出,“你到底把乙女整哪去了?” 荀渊看她的眸子一冷,转身就走。 “荀渊。” 子墨一咕噜爬起来追上去,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天帝动用了神族所有的力量都找不着她,你不会把她弄到什么天外天去了吧?!” “让开。” 荀渊完全不为所动。 子墨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个可能。如果是这样,除非荀渊愿意主动放人,否则没有人可以找得到乙女。 子墨决定用激将法。 “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把她藏到天外天去了!敢情你装得跟情圣似的,暗里却想金屋藏娇是吧!” 荀渊腾地抬头,狠狠地盯着她,眉心一阵急跳,喉结频频滚动。子墨听着他突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又不巧看到他放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头,十指关节因为用力过猛泛着青白,吓得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出声。 荀渊就这么定定地看了她半天,目中的满是彻骨之痛,直到看得子墨的心脏也一抽一抽地跟着痛了起来,他却突然凭空消失了。 子墨诚然不是个容易服输的,但是关于乙女的事,荀渊却像是铁了心似的不肯将就,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两人之间因为这件事关系,生生将赌气变成了冷战。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六界中流言四起。 说神女出嫁,原本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吉日,突然天生异像变成天崩地裂的凶兆,新娘乙女也不知所踪。原来这乙女是灾星降世,幸好天帝是将她嫁给魔神,乙女害怕始神看穿她的真身,所以在大婚当天跑了。 不管六界中怎么传,子墨却知道自己差王母一个解释。在她软硬兼施荀渊都不买账之后,子墨只好硬着头皮去见王母。 幸好王母是个通情达理的,不仅没有怪罪的意思,对子墨还热情得很。 王母说:“联姻这件事,原本也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法,还难为你在其中周旋。如今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乙女她就是灾星转世,要不千年难遇的吉日怎么就变成天崩地裂的凶兆了呢?也幸亏这门亲事没结成,要不我们神族真要愧对魔神了。” 子墨听得目瞪口呆,心里默了默,这才回过神来。 敢情天帝他们也知道这次荀渊是真动了怒,乙女是指定找不回来了,横竖也不是自己亲生的,是死是活都不打紧,紧要的是赶紧修复修复同荀渊那厮的关系,别一个不高兴又搞得天崩地裂的,害得六界中人都不得安宁。至于乙女,为了神族的利益,也就只能牺牲她了。 子墨望着笑得一如往常般可亲的王母,心里嗖嗖地往外冒冷气。心想眼前这一幕还真应了人族那句话:天家无情!无情得很呐!! 子墨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既然王母不怪罪,我这就告辞了。” 王母也不挽留,只是捡那稀罕的东西又送了一些给她。 子墨揣着怀里满满当当的物件很是为乙女唏嘘了一番。 谁叫她爱上谁不好,偏偏爱上了荀渊那个混蛋呢?如今倒好,嫁没嫁成还背了一个灾星的恶名,六界中自此以后哪里还有她的安身之地!看来还真没有必要找她了,在不知名的空间呆着虽然是寂寞了一点,可至少还有个安身之地,不用背着灾星转世的恶名。 “你这是在同情乙女?” 子墨正为乙女唏嘘,冷不丁听到仉溪的声音。 她惊喜回头,果然看到仉溪正双手环胸靠在一颗树上,要笑不笑地望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 子墨高兴地迎上去,“我让婴嘴鸟给你捎了信,也不见你有回应,还想着我是不是被王母诳了,那婴嘴鸟也没有那么神奇。” 仉溪不客气地伸手敲她的头,“王母给的鸟,那绝对是好鸟。你居然敢怀疑!” 子墨揉着头,“哪你怎么没回我消息。” 仉溪打量一下四周,冲她抬抬下巴,“走吧!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意识到她们这是在天庭,委实不是叙旧的好地方,子墨当下点头准备召来自己的坐骑金凰。 仉溪看出她的意思,抬手又是一记爆栗子,“你如果召来那有异性没人性的笨鸟,岂非就是告诉荀渊你的行踪了?!” 子墨如梦初醒,连忙断了召唤金凰的念头。 仉溪来来去去从来就不用坐骑,仗着鬼族形同鬼魅的诡异身法,在六界之中穿越向来如无人之境,子墨跟着他跑路也不是一次两次,知道两眼一闭一睁已是另一个境界了,所以便放心将自己交给仉溪。 这一次仉溪带她去的地方显然跟往常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空气中有海水的味道。等仉溪说好了,子墨睁开眼,发现他们置身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 子墨发现这个岛上的居民跟六界中人长得都不太一样。男子大多肤黑,长得也很粗犷,而女人除了有水藻般的长发和大海一样深遂的眼睛之外,大多肌肤赛雪,生得极为艳丽。仉溪一副老马识途的样子走在前面,看架势竟是对这里熟悉得很。 子墨追上去问:“这是哪里?” “滨河之北。” “滨河之北是什么地方?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的地方多呢。” 仉溪哈哈一笑,抬腿进了一家酒馆。 子墨忙不迭地又追上去,“这到底是哪呀?” 一个小二笑着迎了上来,冲仉溪打招呼:“哟,爷您又来了。这边请这边请!” 子墨只好咽下满腹的疑惑,跟在仉溪身后进了一个雅间。 看得出来,仉溪是这里的老主顾了,店里的伙计看到他来一个个都殷勤得很,不一会儿酒菜都上齐了。 仉溪终于有空向她解释:“滨河之北是海皇的属地,已经不在六界之中,你没听说过真不奇怪。” “海皇?” 子墨突然变得兴奋,“就是那个自成一界,与六界不通往来,掌管四海四泽的海皇!” 仉溪忍不住又拿筷子敲她,“你也知道海皇与六界中人不通往来,站在他的地盘上你还这么大呼小叫,找死呀!” 子墨抚着头,压着嗓子很神秘地冲仉溪说:“汲凤曾见过海皇本尊,据闻海皇可是位风姿无双的绝世美男,你说我们在这里有没有可能会遇上他?” 第六十二章 故人的消息 “风姿无双的绝世美男!” 仉溪忍不住挑眉,“他比我还长得好看?” 子墨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认真地问:“告诉我,你哪里长得好看了。” 仉溪拍案而起,“老子哪里长得不好看了!” 虽然这是雅间,但是让仉溪这么一吼,那动静也闹得挺大的,外面喧嚣的声音突然一止,变得无比安静。 子墨吓得连连点头:“好看!好看!你哪都好看!!!” 仉溪勉强满意,郑重地同子墨解释:“老子本来就是个长得好看的,你只是跟我在一块处得久了,不就应了人族常说的那句话,叫近处什么来着……” 子墨看他面上的表情很是纠结,逐好心地替他接了下去,“叫近处没有好风景。” “对对对,就这么个意思。” 子墨向天丢了个白眼,“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让她这么一问,仉溪这才想起差点忘了正事,忙将到手的酒杯放下来,“带你来这,是因为这里不仅有你想找的一位故人,还有子仓的消息。” “我想见的故人?是谁!还有你说这里有子仓的消息,难道他也在这里吗?你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说那么多的废话。” 仉溪提供的信息量虽然比较大,但是却没有一个直奔主题,子墨听了很是心急。 但是她这副心急的模样完全被仉溪无视了。 他伸手打开临街的一扇窗户,冲子墨招手,“过来,这个位置可以将滨河之北最好的风景都尽收眼底。” 子墨觉得跟仉溪说话就是自己找气受,忍不住咬牙,“你觉得我现在有那个看风景的心情?” “眼下的风景,你要是错过了绝对会后悔。” 仉溪晃着一口白牙,笑得非常的不怀好意。 子墨疑惑着走过去扒着窗户往下看,只一眼,她便瞪大了眼珠子,“哇……这个男人长得真是好看!”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个清雅风流的男子如鹤立鸡群一般非常惹人注目。 “还说金凰有异性没人性,我看你跟它也差不了多少,果然是什么样的人骑什么样的鸟。” 仉溪没好气地伸手一指,“你好好看看,那男人的身边站着的都是谁!” 让仉溪这么一吼,子墨忙伸长了脖子继续往下看,这一看她不由得心花怒放,“汲凤!是汲凤……” 仉溪一把捂着她的唇,将准备打招呼的子墨不由分说一把按了下来,“汲凤在海皇面前并没有用真面目示人,显然她并不想让海皇知道她的身份,你怎么这么笨!” “海皇!你说站在汲凤身边的是海皇!” 仉溪朝天丢了个白眼,不再理会她,自己却又扒着窗户往外瞅。 子墨愣了愣,汲凤一如在太平镇时一样的打扮,而她身边这个男人,面目虽然陌生,但是那身形子墨看了却非常熟悉。她心里暗想:莫非,这位就是在太平镇时登门造访过汲凤的那位?这么说汲凤早就知道海皇的身份了,但是海皇却不知道汲凤的身份? 这么一想,子墨突然觉得刚才仉溪给她的那个白眼一点都不冤。 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学着仉溪的样子扒着窗户缝往外看,子墨一边压着嗓子问,“你怎么知道汲凤会在这里出现?” “因为她每隔三天就要出门采药呀。”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她了,却不能下去跟她相认。” 子墨有点闷闷的。 仉溪叹气,“我没想到海皇居然也跟着出来了,看样子我们又要再等上三天。” 子墨担心,“要是三天后海皇又跟着出来呢?” “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仉溪已经开始坐下来喝酒。 子墨无奈,突然想起,“我们可以先去子仓啊。” “你说你这数万年来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仉溪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子墨的鄙视,“海皇可不仅仅只如六界中人传说的那样,只是长得好看而已,他的脑子也比你的要好用得多。像妖族这样六界中曾经的大族躲在他的地盘,若是说他一点都不知道,你觉得可能吗?这数十万年以来,海皇一直置身六界之外,你觉得他会愿意因为你们妖族而去趟六界中这潭浑水?所以……” 在子墨的聆听中仉溪终于说出结论,“妖族藏匿在滨河之北,绝对是得到了海皇的默许,而海皇之所以会默许,很有可能是因为汲凤的关系。近十万年来,天帝有意将四海四泽也纳入六界之中,只可惜海皇不买这个账。如今你重生的消息在六界中已经不是秘密,谁知道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你若贸然去找子仓,弄不好会成为天帝向海皇兴师的口实,咱们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子墨知道仉溪说得对,也就不再坚持,两人便在滨河之北安心住了下来。 因为还要等上三天,仉溪索性雇了一条船带着子墨出海,这让子墨很兴奋。 要知道,她们还在灵山学宫读书那会时,子墨曾经为了给汲凤找份生辰礼物去过一趟东海极渊,那时她就曾深深被大海的辽阔与水下的风景所折服,很长时间都筹谋着要再去一探究竟,后来也是担心惊动海族中人,这件事也就不子了之了。 好不容易今天又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屁颠屁颠地跟着仉溪驾船出了海。 两人将船划到远离岛屿的地方停了下来,仉溪在船头撒网捕鱼,子墨在船尾垂钓,两人正想比个胜负,突然间水中无风起浪,子墨被隐藏在巨浪中的八须怪直接卷入海中。 仉溪一看大惊,忙扔了鱼网提了龙牙刀赶来相救,八须怪的目标似乎很明确,卷了子墨就沉入海底,仉溪跟着跃入水中,只是他再擅长水性也无法跟长期生活在大海中的八须怪相提并论,只一会工夫,八须怪已经带着子墨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子墨心想一定是自己昨天跟仉溪的到来惊动了海族中人,所以今天才会遭到伏击。不过她好在水性还好,而且现在灵力也不低,这次重塑肉身之后,她的内息还可以生生不息,所以就算被八须怪擒住她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慌,索性就顺其自然,当是去见识一下真正的海族中人。 八须怪紧紧地卷着子墨在水底破浪前行,它的速度非常之快,水底的鱼虾跟各种生物见了它都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也许是常年居住海底的这些生物,数十万年来也没见到过六界中除了它们之外的活物,看到八须怪一路拖着的子墨都非常好奇,唧唧喳喳地跟在八须怪的身后一路追着看,一时间让子墨无语得很。 这样又前行了不多时,幽深的海水突然变得明亮透彻起来,那些原本跟在她们身后追着看的海底活物轰的一声散了个干净,子墨心想莫不是到了,忙打起精神来四处张望。 不远处一座巍然的水下宫殿发出璀璨夺目的光亮,八须怪四须着地,仍然用四须紧紧地捆绑着子墨,不远处有士兵模样的人持戈迎了上来,子墨这才发现这座水下之城四周被设了结界,她现在已经置身在结界内,可以自如地行走了。 八须怪松开子墨遁水离开,子墨才活动了一下四肢,那两位持戈而来的兵士冲她示意,“海皇有请,姑娘随我来吧。” 子墨忍不住苦笑,仉溪说得不错,这位海皇果然是位了不得的人物,她才到滨河之北,他就知悉她的动向,还将她抓了过来。 不过子墨心里也不慌,因为她猜想如果海皇像仉溪说的那样,他既然因为汲凤的原因可以收留子仓他们,自然也不会怎么为难她。 子墨就放心地跟在那兵士的身后向宫殿走去,一路还不忘欣赏沿途的美景。细细打量之后她才发现,这座置身于大海深处的宫殿之所以璀璨夺目,除了那些随处可见的硕大的夜明珠,还跟飘浮在宫殿四周那些巨型又晶莹剔透的水母有关。 子墨跟在兵士身后刚一入城,立即便有侍女迎了上来请她坐上流光榻。这些侍女一个个美艳之极,让子墨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六界中早有传言,说四海之中的蛟人,男的都英俊无双,女蛟人个个都是绝色,就连神族最美的仙娥都没有办法跟她们相提并论,之前子墨还不怎么相信,今天见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耳听也不虚。 由四匹海马拉着的流光榻行走得极快,转瞬就入了宫,一路上那两位侍女持着一方应符通行无阻,很快就到了殿前,子墨下了流光榻,在侍女的带领下进入殿中,昨天在街市上见到的那位男子果然坐在龙榻上,一袭蓝色的丝锦长袍衬得他更加的清雅脱俗,他就那么慵懒随意地坐着,完全没有子墨想像中的肃穆严谨,但是无形中却透露出一股天生的高贵跟慑人的霸气。 子墨收回目光,心里默默地给了个满分。 这个男人,果然衬得上汲凤。 第六十三章 谁送的大礼 子墨在心里评估着海皇的同时,海皇也在打量着她。末了呵呵一笑,“阁下身为妖族的公主,来到我这蛮夷之地,你来得贸然,我请得也有点贸然,如此就算扯平了,大家都不要拘着那些俗礼,你我都随意一点怎么样?” 果然够坦白,不愧是汲凤看上的男人。 子墨坦然一笑,也不拐弯磨角,“我来得贸然没错,你这请得还是颇费了番心思。我想你这么用心良苦地将我掳来,绝对不只是请我喝茶聊天那么简单。” 海皇像是早就了解子墨的脾性,微微一笑,“你说得对,确实不只是请你喝茶聊天这么简单。我请你来,是要完成一桩故人之托,送一件东西给你。” “送一件东西给我!谁让你送的?什么东西?” 子墨心里想着一定是汲凤让海皇这么做的了,但是嘴上还是忍不住随口问了问。 “我答应过他不能说,但是这东西我却可以告诉你,是一枚绿母心珠。” 海皇抬了抬手,立即有侍女捧着托盘走到子墨身边。 子墨掀开托盘上的锦盒,发现里面有一粒小指头大小碧绿的珠子,正想开口拒绝,不想坐在龙榻上的海皇突然冲着那珠子一弹,好巧不巧地将那颗珠子直接弹进了子墨的嘴里,她还来不及反应,那珠子已经顺着喉咙直接咽了下去。 子墨扼着自己的喉咙,表情很是惊恐,“绿母心珠是什么鬼东西?你怎么可以招呼都不打就让我吃了!我跟你没什么怨什么仇吧?!” 海皇懒洋洋地下了榻,笑着说:“绿母心珠可是我这四海四泽中数万年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可以起死人而肉白骨。公主最近才重塑肉身,吃了它不但可以帮助你更好地六神合一,还能让你灵力大增,最主要的是它还可以让你变成不死不灭之身。放心,这东西吃了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子墨对海皇的话深表怀疑,“你那位所谓的故人到底是谁?她就这么稀罕我,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自己不吃让你送给我?而你居然也舍得!” 海皇苦笑,“我确实很舍不得。不过这位故人曾经对我海族有恩,他点名要的东西我也只能割爱。而且我答应他这东西一定要让你收下,怕你不接受,只好冒犯了。” “你这位故人还真是特别。” 子墨心想如果海皇说绿母心珠真有这么好,那还真可能是汲凤送给她的。 只是汲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慎了,按说这么好的东西求都求不来,犯不着用这样的方式给吧。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你确定以及肯定这玩意吃了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 “我保证!” 海皇举手,“要发个誓吗?” “算了。这绿母心珠就算是毒药我也已经吃了,之所以还多嘴问你一句,不过是想着万一它真是毒药,我也好死个明白。” 子墨摆了摆手,脸比黄连还苦。 海皇仰天一阵大笑。 子墨本来想问问海皇汲凤为什么自己不肯见她,转而一想,汲凤在海皇面前没有用真面目示人,想必对他还隐瞒着身份。再想到天帝想要兼并海族的意图,便更不好开口主动问起汲凤的事来,怕万一一个不小心露了破绽,泄了汲凤的底。 子墨心里正纠结,海皇又主动提起另一桩她关心的事来。 他说:“我知道公主这次前来滨河之北是为了你们妖族的子仓而来,他目前确实在我的属地。想必公主也知道天帝早就有兼并我海族的野心,所以我虽然收留了他们,却不便让太多人知道他们的去处。公主想要见他,我自然会提供方便,只是我给了公主方便,公主以后在六界中也要记得给提供我方便。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很喜欢麻烦的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子墨对海皇已经完全没有戒心。 诚然如仉溪说的那样,以海皇目前的处境,他完全没有必要来趟这淌浑水,为了汲凤他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帮了妖族很大的忙了,子墨又如何能不感恩。 子墨诚恳地说:“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收留了子仓跟我妖族的子民,你都是我妖族的恩人。我向你承诺,不管以后时局怎么变化,我妖族中人绝对不会跟海族为敌。” 海皇笑着向她伸出手,子墨了然,与他击掌盟约。 怕不知情的仉溪担心,子墨准备离开。临去时海皇提醒她,“三日之后不妨再来海上观明月。” 子墨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一想到三天之后就可以与子仓见面了,心里很是兴奋。 海皇用流光榻送子墨到临近岛屿的地方后便返回了,子墨没有运用灵力,将自己整个交给了大海,一路随波逐流,慢悠悠地随着潮水飘回岛上。 才一上岸,子墨就看到仉溪在海边摆阵。 她慢悠悠地凑上去,“你在这摆火阵干嘛?” “老子要引天火将这海水煮干……” 埋头摆阵的仉溪嗖然抬头,“你没死呀?!” “我看你是想找死了。” 真没见过这么不会聊天的,子墨气得磨牙。 仉溪却扑过来一把抱住子墨,高兴得又蹦又跳,“我还以为你被海怪吃了,老子气得都想引天火将海族一锅煮了。” “停停停……” 子墨被他晃得头晕,一把推开仉溪,将他之前说她的话随便拣了一句丢过去,“你说你这数万年来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趁着仉溪呆呆的,子墨一脸嫌隙地拍拍衣衫背着手往前走去。 仉溪涎着脸追来,“你不是被八须怪拖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子墨跳上一块岩石,选了个平坦的地方舒服地坐了下来,这才冲好奇不已的仉溪咧嘴一笑,“我见着海皇了。” “海皇?!” 仉溪惊讶,“这么说八须怪之所以掳走你完全是海皇的授意!” 子墨点头。 仉溪心怀警惕,“他用这种方式掳走你是想要干嘛?” “他说是受故人之托送我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绿母心珠。” “绿母心珠!”仉溪惊呼,“什么样的故人,给你送这么大一份礼!” 子墨好奇,“你知道绿母心珠?” “古书曾有记载,这绿母心珠可不寻常,吃了它可以起死人而肉白骨,还能让人灵力大增,最主要的是它还可以让人变成不死不灭之身。” 仉溪沉思,“难道他说的故人会是汲凤?!” 子墨点头,“除了汲凤,我也想不出还有谁能对我这么好,还可以让海皇俯首听命。” “如果是汲凤的话,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仉溪不解。 子墨想了想颓然垂头叹气,“或许她觉得神族对我有愧,所以尽力想要弥补对我的亏欠吧。其实她完全不必要这样,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亏欠她,只是她不这么认为罢了。” 仉溪更不解了。他问:“你们之间有事?” 子墨黙黙地点头。 过了良久,她才将当初汲昊救她,后又用她同荀渊交易的事告诉仉溪。 仉溪这才明白,“想不到汲凤之所以对你避而不见,竟是因为这个缘故。” 子墨心里黯然。 仉溪开解道:“如果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心里有负担,这绿母心珠你就痛快地收下好了,看来只有你收了这份大礼她心里才舒坦一点。” 子墨无奈,“能不收吗?海皇趁我不注意直接将那绿母心珠给弹进嘴里了,容不得我退货。” 仉溪哈哈大笑,“没想到这个海皇倒是个行事霸道的,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果敢得很。” 转眼三天过去了,汲凤果然没有再出现。 其实在海皇强行送了她那份大礼之后,子墨已经猜到汲凤是不会出现的了。虽然是意料中的事,不过没能与汲凤冰释前嫌,还是让子墨的心情很低落。 子墨想起海皇与她的约定,傍晚的时候雇了一条船,幻化成普通渔夫的模样,悄然出海了。 仉溪没有跟她一块去,他掏出一个傀儡幻化成子墨的模样,跟着他大摇大摆地在岛上四处玩乐。 子墨将船摇向大海深处。直到海上明月升起时,她才停下来,任由小船飘荡在海面。 恢复了真身,子墨仰卧在船上,望着数万年那轮明月,一时心潮起伏得厉害。 子仓其实是她小时候捡回来的一只小妖。 子墨的娘生下她后就死了,那时候六界初定不久,妖族内忧外患也很不安宁,老妖没有太多的精力关注她,倒造就了子墨打小就吃百家饭的本事,整天不着家。 谁也不知道妖族这位所谓的公主,其实一年有大半时间是游走在六界各族之中,跟人斗鸡走狗,打架斗殴。 子仓就是她在跟人打架斗殴跑路的时候捡的,名字也是她取的。 当时的子仓看着年纪跟她差不多,长得黑黑瘦瘦的,也不说话,这让子墨面对他时总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探究的欲望,所以便强行将他捡了回去。 说是强行捡的,一点也不奇怪。那时候还不叫子仓的子仓已经几天没吃饭了,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子墨便连拉带拽地将他强行拽回了妖族,从此以后便将在外面折腾的精力全部转移到了子仓身上。 第六十四章 子仓回来了 老妖见她不一天到晚往外跑了,不由得老怀大慰,一高兴便收留了子仓。从那以后,子仓便沦为子墨蹂躏的对象。 灵山学宫开学礼的时候,子墨因为偷喝老妖的醉三生醉得不省人事,也是子仓男扮女装代她去的灵山学宫,堂堂七尺男儿,硬是被大家当成一个很有女人味的男人。这件事在很大程度上对子仓的心里造成了摧毁性的打击,让他很长一段时间看到子墨除了苦大仇深,再也没有第二种多余的表情。 子墨正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破水的声音,她忙翻身坐起,远远看着水天一色的边际有一个黑点像箭一样向她的方向乘风破浪而来。 今晚的月光特别明亮,在海水的折射下如同白昼。一会的工夫,子墨已经可以清晰地辨认出那艘破浪而来的船上站着一位身材欣长的男子。 子墨知道,那是子仓,她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船驶得近了,男子的面目变得更加清晰。 当年俊秀的眉眼变得深遂,稚气的五官变得立体,因子墨笑话而以一身白嫩的肌肤为耻的小男生,终于拥有了健康的小麦色肌肤。 来人正是子仓。 子墨的喉咙哽得发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艘船终于靠近,子仓身手矫健地跳上子墨的小船,如履平地般笔直地走近她,在深深地凝视她半晌之后,才用力地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 他抱得那样紧,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唯恐一撒手子墨又会消失不见。 子墨将脸埋在他的肩头。 她使劲揪着子仓的衣服,泪落如雨,却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发出凄厉呜咽的声音。 四万多年,她经历了魂飞魄散,凝神重生,再到重塑肉身,整整四万多年!原来以为这世上除了自己再也没有同族中人了。让子墨没有想到的是,在这茫茫大海上,竟然还能与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重逢。 子仓从见到子墨那一刻起一直没有出声,但是他抱着子墨的手臂却非常用力,他的身子也在发抖,他的头埋在子墨颈窝处,子墨甚至可以感觉到一颗颗滚烫的水珠顺着颈窝流向她的身体,让她整颗心都变得火热。 过了许久,子墨的呜咽声渐渐止了。子仓慢慢抬起头,将她轻轻推开一臂的距离,双目清亮地凝视着她,久久久久,才长叹一声再次将她按向自己的胸口,叹息道:“你真的是我的子墨!你真的回来了!” 子墨想笑,咧了咧嘴,最后只能粗声粗气地警告,“什么你的子墨!别忘了,我是姐姐。敢没大没小,当心我揍你!” 子仓不客气地伸手将她的头发揉乱,“我从来就没承认过你是姐姐。” “你说什么?够胆你再说一遍!” 子墨一声河东狮吼,双手叉腰摆出茶壶状。 子仓完全无惧威胁,牵着子墨走向大船时还不忘申明,“我本来就比你大,是你自己厚着脸皮老是在我面前以姐姐自居。” 子墨还待反驳,大船上已经有人垂下软梯,子仓面上的表情变得冷冽,让子墨看得叹为观止。 大船上的兵士都穿着妖族特有的服饰,子墨看了,鼻子又有点发酸。 往日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一切恍如昨日,好像什么都不曾改变。 子仓领着子墨进了船舱,随侍上了茶,两人平息了一下情绪,这才敢互相询问对方分别后的情况。 子墨只知道自己大婚当天,原本是计划让子仓给自己送亲的,谁知道到了出发的时候却找不到子仓了,最后没有办法,妖王只能另外挑了个精明能干的族中弟子率领送亲的队伍护送子墨去魔宫。 当时子墨还觉得子仓也恁不讲义气了,很是伤心,未想到却让他借此逃过一死,现在想起来却感到无比庆幸。 子仓知道子墨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便主动为她解惑。 他说:“你大婚那天,我根本就不想给你送亲,便独自跑出去喝酒。谁知道我喝得醉醺醺地往回走时,半路上却碰上替你送亲回来的队伍。领队的季青告诉我说魔宫的气氛很是怪异,冷冷清清的完全不像是办喜事,他觉得其中有诈,便趁人不备带着手下跑了,正准备赶回去禀告妖王。”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酒意也去了大半,便跟着他们赶紧回到妖族。谁知道沿途所见让人触目惊心,我们妖族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人尽数歼灭。我心知不妙,想赶紧去找妖王,谁知道突然间天降霜花。” “天降霜花?” 子墨若有所思。她所认识的人当中,能以霜花令人致命的,除了荀渊也再没别人了。 子仓点头,“那些霜花晶莹剔透,六个棱角都锋利无比,从天密密麻麻地降落下来,如同无数冰剑,一旦被它击中,那彻骨的寒意便会顺着哪怕一个小小的血口灌入体内,不用多久被击中的人体内的血液便会凝固,跟着那人便冻成一根冰柱,如同雕像。” 见子墨静静地在听,子仓又接着说:“这些漫天飞舞的霜花,让人既无法凌空飞行,又无法步行。无奈之下我只好与季青联手布阵,勉强将兵士撤退至附近的山洞。就这样,剩下的兵士还是死伤了大半。才安顿好那些兵士,城内的暴喝声,嘶吼声,还有一声凄厉过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隔着漫天的霜花也隐隐传来,我预感到妖王可能凶多吉少,便想冒死回城。才到城门外,就看到数百个恶魔邪灵拥着一个喷火的怪物往东而去。” 子墨静静地听了半晌,这时候却忍不住打断子仓,“婴儿的啼哭声,是不是那个喷火的怪物发出来的?” 子仓想了想,肯定地点头,“没错,那个喷火怪虽然不断喷火想要溶掉那些霜花,但还是不时被霜花击中,我确实听到他受伤时会发出婴儿的啼哭声。” “后来呢?” 子墨默了半晌,这才提醒子仓继续。 “喷火怪走了之后,天上终于不再霜花飞舞,原本那些落在地上的霜花也慢慢像冰一样融化了。因为担心城内还有伏击,我便隐了身直接去了妖王殿。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子仓原本平静的述说突然变得尖锐,他盯着子墨,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还是选择残忍地告诉她真相。 他说:“我看到妖王死在荀渊的怀里,而他的手上,正拿着妖王那颗血淋淋的内丹。我原本想趁他不注意夺了妖王的内丹就逃,那样的话妖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就在我准备动手的时候,我发现妖王的内丹居然在慢慢变黑,甚至于荀渊手托着的部分已经黑如墨汁一般,那时候我就知道,妖王已经没可能再救回来了,我只得独自逃离了那座已死之城。” 虽然荀渊手举她父亲内丹那血淋淋的一幕子墨早已亲眼目睹,如今听子仓旧事重提起,子墨仍然感到痛彻心扉。 她的唇齿间已经隐隐有了血腥的味道,但是面上的表情却依然平静。 子仓无意间看到她泛着青白的指关节,心里终究还是不忍。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回到山洞,用妖王曾经教我的天神合一大法让剩下的兵士进入沉睡,掩盖了他们身上所有生的气息。直到我亲眼看到荀渊驱着他的坐骑离开,我想重新入城安葬妖王的遗骸,这才发现荀渊竟给整座城都设了结界。他那结界设得奇怪,人竟然可以自由出入,我怕其中有诈,终究不敢再进城去。” “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妖族的变故,想偷偷潜回魔宫想救你出来,未想到还没到魔宫便听到你已魂飞魄散的消息。我不死心,仍然去了魔宫,但是荀渊抱着你的尸身紧闭宫门,没有人可以靠近。我只得用我们妖族特有的方式去探知你的神识,这才确信你是真的魂飞魄散了。” 再回想那一段往事,子仓仍是一副不堪回首的表情,他的情绪再次变得激动。 又过了片刻,他缓过神来,继续说:“回到山洞,我将沉睡中的兵士唤醒,带着他们远离妖族,一路辗转流离,除了想要保护好妖族这最后一脉,这数万年来,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要替妖王和你报仇。” 子墨知道,妖族被灭之后这漫长的四万多年,子仓如今说起来也不过短短数语,但是她知道,带领着族人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挑着本应由她承担的重担,这期间的艰辛绝对不是常人所能想像。 伸手握住子仓粗粝的大掌,子墨望着他坚定地说:“我回来了,以后让我们一起面对一切。” 子仓的目中泛上湿意,他缓缓闭上眼,低头抵着子墨的掌心。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数万年的坚持终于又见曙光。 子墨抬起一只手,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子仓的肩背,幽幽地说:“汲凤曾经告诉过我,她师傅在滨之南曾经见过,但是后来你们又不见了踪迹。所以千年论道大会时我去了穹顶,原是想或许可以在那觅到你们的踪迹,没想到阴差阳错又错过了。我听说你打败了魔族新秀应奎,可等我赶到会场时你已经不见了踪影,我几乎将穹顶每一寸土地都翻遍了都找不到你,我回了妖族,还是找不到你。你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那么快,快到让我措手不及。” 第六十五章 模糊的真相 子仓反手将子墨的小手拢在掌心,眸子清亮地望着她,声音略带嘶哑地解释:“我去穹顶参加千年论道大会,无非是想告诉六界中人,妖族尚在。与应奎那一战,我羸得很蹊窍,有人在暗中帮助我羸了那场赛事,让妖族因这一战扬名。我不知道帮我的人是敌是友,便在得胜后急忙离开了穹顶。因为我知道,当年妖族被灭,除了荀渊还有原本应该封印在无妄海的恶魔邪灵。” 子墨突然想起当年在灵山学宫时自己在无妄海被九婴所伤的事,“没错,照你说的,其中一个必定是封印在无妄海的九婴。我曾经被他所伤,这个恶魔不仅声音像婴儿啼哭,而且法力高强,以擅长驭水跟驭火而闻名,据说无妄海的恶魔邪灵都已经视他为无妄之王。” “我知道荀渊当年灭我妖族,是为了称霸六界。这数万年来,荀渊公然想要取代天帝之尊,最后却息事宁人,如今他在六界之中虽无帝位,但是俨然被六界中人当成始神敬仰,其地位已经远超天帝。但是九婴在妖族被灭之后却完全消声匿迹了,我不知道他当年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要与妖族为敌。在我看来,这个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所以在没有找到九婴之前,我一直不敢让妖族光明正大地重回六界。” “你顾虑得对。” 子墨完全赞同子仓的想法。 “妖族在穹顶一战扬名之后,我唯恐再次引来灭族之祸,便准备举族再迁。未想到这时我却收到海皇传书。海皇表示愿意将四海之中的一座岛屿给我们作为暂时安居的地方,条件是我们妖族永远不得与海族为敌。” 子墨惊讶,“你是说,是海皇主动找你的?” “是。当时我也觉得,海皇的话听着入情入理,但是他的行为还是很让人费解。后来海皇让人送来岛屿的地图,我看那地形四面临海,既便于防守,一旦失守要逃离也很方便,便接受了海皇的条件。” 子墨一直以为子仓之所以能得到海皇的帮助是因为汲凤的缘故,现在听他这么说,感觉又有点不太像,只是这一团乱麻一时半会却也理不清,不由陷入了深思。 子仓突然语气一转,“如今你已重生,我们妖族也该重返六界了。从此以后妖族就交给你来主持,我会在暗处继续寻找九婴的下落,我们一明一暗,先将九婴这个暗中藏匿的死仇找出来灭了他,然后再来对付荀渊。虽说荀渊是不死不灭之身,但是我想总会有办法的。” 子墨摆手,“妖族由你带领比我更合适。我重生的事,在六界中还没有完全公开,由我在暗处比较好。” 子仓想要反驳,子墨又接着说,“我去过无妄海,对那里的地形比较熟悉,我想重新再去一次,看能不能在哪里再找到一些关于九婴的蛛丝马迹。还有就是,我父亲或许还没有死。” 子仓大感意外,“真的吗!你如何确定?” 子墨非常肯定地说:“自从我重塑肉身之后,为了寻找到杀父灭族的真相,我一直跟随在荀渊身为。这段时间我跟他住在九重天时确实感应到了我父亲的神识还在,尽管非常微弱,但是他真的还在!” 子仓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子墨踌蹰了一下,还是决定向子仓打听一件在心里嗝应了自己很久的事。 她问:“我临死之前曾听怪族的紫仪说,荀渊在灭我妖族之后要将我的内丹作为礼物送给她,以证明他的真心。我想知道,当年灭我妖族,怪族有没有参加?还有就是我身死之后,荀渊跟紫仪为什么却没有成为夫妻?” 一听子墨的问题子仓就怒不可遏,“怪族当年有没有参加对妖族的歼灭我不知道,倒是你现在很奇怪。你居然到现在还在关心荀渊当年有没有娶怪族的紫仪,你到底在意什么?你疯了吗!你忘了他是你杀父灭族的仇人!难怪你会重生之后还一直跟在他的身边,莫不是你对他还余情未了,连杀父灭族这样的刻骨仇恨都无所谓了?!” “不是这样的。” 子墨急切地解释,“我重生之后听汲凤跟我说了不少关于荀渊的事,再加上我身死之后的事跟紫仪当初跟我说的似乎有点偏差,我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曾经想问荀渊,听他亲口说出来,但是他说因为一个承诺什么都不能告诉我,所以我才来问你……” “我亲眼所见你都不相信?你居然还要去问那个杀父灭族的仇人。你就这么相信他亲口所说的!” 子仓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子墨觉得百口莫辩。 子仓定定地盯着她,眼神渐渐转冷。过了片刻,他像是下定决心,“我不会再让你离开妖族,回到那个杀父灭族的人身边了。” 子墨也固执起来,“我一定要回去!” “你——” 子仓又惊又怒,被子墨气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子墨走近子仓,解释说:“我父亲的内丹还在荀渊的手中,我确信他还活着,所以我一定要回到他身边去。我之所以这么坚持,除了要找回我父亲的内丹,还要找出当年妖族被灭的真相。请你相信我,杀父灭族之仇,数万年来我一刻都不曾忘记。” 子仓平复了一下情绪,最后只得让步,“除非你发誓,如果荀渊真的是你杀父灭族的仇人,哪怕跟他结永生永世之仇,你也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子墨举手发誓,“日月星辰在上,如果荀渊是我的杀父灭族的仇人,即便结永生永世之仇,我也一定亲手杀了他。” 子仓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勉强答应了子墨的提议。 虽然逼着子墨起了誓,不过他仍然很担心她的安危,一再叮嘱道:“荀渊是不死不灭之身,报仇的事不用急在一时,若是事出有变,你可以先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子墨点头答应。扬手召来婴嘴鸟,子墨将它交给子仓,让他以后若有消息可以让婴嘴鸟代为传递。 两人又谋划了半天,最后决定由子仓带领手下返回妖族,正式在六界中复出。子墨还是保持着这种半明半暗的身份留在荀渊身边,一边查探妖王内丹的消息,一边寻找九婴的下落。 晨光初现的时候,子墨重新幻化成渔夫的模样摇船返回岛上,子仓一行扬帆再次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之中。 子墨才上岸,就有一个傀儡装作买鱼的样子凑了上来,然后引着子墨去了一家酒馆。 在傀儡的示意下子墨推开仉溪的房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仉溪正一脸含春地抱着那个幻化成自己的傀儡睡得昏天黑地。 子墨见了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脚直接将那个幻化成自己的傀儡踹下榻,然后对着仉溪的屁股又是一脚。 仉溪被踹得弹了起来,正要发怒,发现踹他的是子墨,不由得转怒为喜,张口就问了一句废话,“你回来了?” 子墨冷笑,“要不是我回来了,能见着这么污的场面。” 仉溪搔着头不解,“污!哪里污了?” “你个变态,居然抱着傀儡睡觉。人家了解的,自然知道你是个变态,不了解的,还以为我让你给睡了。就这样还不污!” 子墨说着就来气,伸手一指缩在榻下那个一脸委屈的自己。 仉溪打着呵欠顺着子墨手指的方向瞟了一眼,立刻嫌恶地抖了抖。 他不敢相信地望着子墨,结结巴巴地问:“你是说我抱……抱……抱着这么个玩意睡了?” 子墨冷笑,“不然呢?” “我真抱着你睡了?” 仉溪不死心,又去问那个傀儡。 那傀儡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理了理衣襟,这才学着子墨的口气回了他一句,“不然呢。” 仉溪彻底凌乱了,“昨天晚上我明明只是跟你喝酒来着,怎么,怎么就睡了!” 傀儡摆出茶壶状,“你明明睡了人家,还想不承认!” 子墨看着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简直快气到吐血。 她无奈地转向仉溪,“能让她闭嘴吗?” 仉溪的脸已经没法看了,他像是酝酿了半天,才鼓起勇气问那个傀儡,“昨天晚上,我……我没对你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傀儡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就是睡觉呀,你还想做什么?” 仉溪松了口气,这才一挥手就将那个傀儡化回原形,又像纸片一样卷起来直接塞进袖中。 子墨看了觉得奇怪,“不过是个傀儡而已,你居然会介意跟她有没有真的……” 话说出口了,子墨才觉得尴尬。 “怎么能不介意!” 仉溪倒是真正松了口气,毫不在意地说:“就好像你明明知道吃了屎并不会怎么样,但还是会觉得很恶心一个道理。” 子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气无力地问:“你还能更恶心一点吗?” “不能。” 仉溪咧嘴一笑,“怎么睡醒肚子又饿了,咱们出去找点吃的。” “你才说了屎,转头又说去找吃的,还不恶心?!” 子墨彻底无语了。 第六十六章 紫仪的立场 小岛虽小,但是岛上的居民却不少。 大清早,有忙着出海捕鱼的,也有出来赶早市买菜的,嘈杂的人声,立刻鲜活了整个世界。 子墨跟仉溪学着岛上居民的样子,坐在街边一家小店吃着当地的鱼粉,在鼎沸的人声中,仉溪一边大口吃粉,一边问子墨,“见着了吗?” “见着了。” “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准备去无妄海看看。” “去无妄海!” 仉溪终于停下筷子,“为什么?” 子墨再往碗里倒了点胡椒,“子仓说妖族被灭当天,曾经在妖族看到九婴率领无妄海的恶魔邪灵出现,所以我想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妖族被灭的真相。” 仉溪不说话了,他呼噜呼噜一口气将整碗粉完吃后,这才一抹嘴说,“我跟你一块去。” 子墨正想拒绝,他却扯着嗓子吼了一声,“老板,结账了。” 子墨只好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她放下碗,仉溪已经大步先走了。子墨追上去,还来不及开口,仉溪又慢悠悠地开口了。 他说:“在不知道你还活着,这六界之中还有妖族这一脉存在时,我就发誓要为你报仇雪恨。如今你虽然回来了,但我的誓言依旧有效。如果你不希望我插手,那咱们就各行其道。你干你的,我干我的。” 子墨望着仉溪的坚毅的侧面,知道他心意已定,只能幽幽长叹,“仉溪,我欠你这么多,要如何才能报答。” “我可不要你作牛作马。” 仉溪怪叫。 随即他望着子墨,一本正经地说:“你跟汲凤以前总喜欢看人族那些话本子,我记得其中有那么一句,说是‘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你以身相许吧,我不介意。” 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着快步走了,留下子墨哭笑不得。 虽然这次来滨河之北没有见到汲凤,让子墨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但是能重新见到子仓,还是让子墨很开心。 原本她还要在岛上多呆几天,希望能等到汲凤出现,不过仉溪认为汲凤既然有意回避,再等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子墨想了想觉得仉溪说得也有道理,便让婴嘴鸟给汲凤捎了封信,告诉汲凤她对于汲昊跟天帝所为完全不介意,同时也感谢汲凤送给她的厚礼,希望汲凤能放下心结跟她冰释前嫌。 做完这一切后子墨跟仉溪再次出发,直奔无妄海而去。 或许是数万年前灵山学宫组织的那次无妄海之行给了天帝一番警示,子墨跟仉溪重返无妄海后发现无妄海已经被重新加封过了,当年盘古大帝留下的镇海神器也被重新开光并祭了出来,整个无妄海神光四射,正气逼人。 仉溪身为鬼族本身就阴气较重,这数万年来又长期呆在冥界,那阴气就更盛了。而无妄海本来就是极阳之地,被加封之后,再加上上古镇海神器被重新祭出,现在的无妄海阳气极盛,仉溪若要进入无妄海一时半会还能支持,或是呆得久了,对他的修为肯定极有损伤。 望着翻滚的云海,子墨跟仉溪商量,“自从重塑肉身之后,我的修为已经跟从前不能同日而语了,而且你也知道,这次在滨河之北我还收了汲凤送的那份大礼,吃了绿母心珠,如今我也是不死不灭之身……”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正在思考对策的仉溪冷冷地打断她。 子墨认真地说:“你就相信我这一回,我有那个能力自保。” “那是你以为。” 子墨看仉溪对自己的话全然不理会,便换了一种方法。 她说:“这样吧,如果在无妄海中真有危险,我便想办法将九婴引到无妄海的边缘,到时我们再合二人之力对付他,这样胜算或许更大。再不济,真要有个不妥,你不还能去接应我一下么?” 仉溪不是一个冲动的人。虽然他很多时候都表现得有点玩世不恭,但是该理智的时候,他能保持住绝对的理智。 仔细分析过子墨的提议后,他终于同意了子墨的意见,留在无妄海外面接应。但他跟子墨约定,以三柱香的时间为限。只要三柱香的时间一到,不管无妄海里的情况如何,子墨都必须归来。否则仉溪便认定情况有变,便会进入无妄海接应她。 子墨点了点头,毅然只身进入无妄海中。 这次比起上次来时,子墨显然要轻松很多。一方面是因为无妄海现在阳气大盛,混沌之气慢慢被阳气驱散,被封印在这里的恶魔邪灵自然煞气大减,另一方面也因为子墨自重生之后连番受益,目前的修为已经远非当年可比了,所以她一路走去,整个人非常轻松。 她只身一人在无妄海里走了一圈,见那些被封印在这里的恶魔邪灵都在各自的结界中老老实实地呆着,有些恶魔邪灵甚至反应迟缓,已经出现垂死之像,但是其中却没有九婴。 子墨找遍了无妄海都不见九婴的踪迹,这才反应过来,像九婴那样的恶魔,被囚在这无妄海数十万年,一朝得以脱离这里,怎么可能还会回来。这么一想,子墨觉得自己真的蠢到家了。 她不自禁又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无妄海被九婴所伤的事。按说以荀渊的修为绝对不在九婴之下,为什么她会看到荀渊不敌九婴的局面?难道他是在作戏! 如果是这样,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九婴之所以会出现在妖族,必定是荀渊与他勾结所致。否则以九婴一己力,如果没有人帮助他揭开封印,他是没有办法离开无妄海的。 虽然早就认定了荀渊是自己杀父灭族的仇人,可是亲手剥开这血淋淋的真相,子墨心里仍然会很难过。 失魂落魄地出了无妄海,仉溪迎上来,看她脸色不太好,忙问:“下面情况怎么样?” 子墨茫然望向他,过了许久,才缓缓摇头,“我没有找到九婴,但是却想明白了一些事。” “跟荀渊有关?” 仉溪又问。 “你也知道?!” 子墨苦笑,“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明明很简单的道理,却非要走到今天这种地步才想明白。” 仉溪默了默,过来拍了拍她的肩,“我也是才想明白。当年荀渊为了你擅闯九重天,连挑神族九员大将,将天庭搞得翻云履雨,那样的修为,六界之中已经难出其二了,小小一个无妄海,只要他想,必定早就荡然无存了,何况一个九婴。只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谁也没有将他跟无妄海的九婴联想在一块。你就别太自责了,这事,怨不得你。” 子墨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要重返九重天,回到荀渊身边去。” 仉溪脸色一变,“如今你已经知道妖族的去处,也明白当年是荀渊勾结九婴灭了妖族,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要回到他身边去?!” “我父亲的内丹还在他的手里,而且我已经可以探到他的神识尚在,我一定要回去找到我父亲的内丹,帮助他重塑肉身。至于其他,等我父亲重生再说吧。” 仉溪见子墨还这么坚持,气得将头扭过一边,不再搭理她。 子墨盯着他的后背,缓缓地说:“我吃了绿母心珠,如今也是不死不灭之身,你不要太担心,有事我会让婴嘴鸟给你传话。” 仉溪平常遇事喜欢大呼小叫,这次一反常态地沉默起来,显然是真的生气了。但是子墨也有自己的坚持,她深深地看了仉溪一眼,毅然转身离去。 “喂。” 才走出数丈,就听到仉溪在身后冲她大喊。 子墨转身,仉溪又恢复了平时那付玩世不恭的样子,笑着冲她说:“不要忘了,你欠着我的大恩未报,我还等着你以身相许呢!” 子墨释然,冲他挥挥手,再次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在重新回到荀渊身边之前,子墨觉得需要好好地理一理自己的思绪。驱着金凰前往九重天时,子墨心里如同身下翻滚的云层,重重叠叠的,怎么也冲不出阴霾的笼罩。” 她正兀自出神,金凰发出尖锐的叫声,大翅一侧避开突然出现的一人一骑。子墨下意识地勾住金凰的脖颈,等她坐好了,才发现紫仪驭着青鸟好端端地坐在她的正前方。 自重生之后,这还是子墨第一次用真身面对紫仪。 在魔宫时她们虽然已经打过照面,但那时候子墨还是凡身肉胎的阿四,对于杀父灭族这件事,她无力追究。如今再次狭路相逢,一切都不一样了。紫仪或许还是之前那个紫仪,但是子墨,却已经不是从前的子墨了。 子墨突然觉得,或许荀渊不愿意说的,从紫仪这里倒是可以从旁侧击一下。 她正想着要从何入手,没想到紫仪倒先开口了。她不屑地望着子墨冷笑“没想到相隔四万余年,我们又再见了。” 子墨看她一眼,眸中怜悯的意味很明显,“四万多年前你就跟我说要跟荀渊成亲,如今我这生生死死都好几回了,你怎么还没嫁出去呢?害我好不容易重生了,还得顶着他妻子的名份,真是无奈得很。” 第六十七章 怀疑的种子 紫仪也没有想到半路上会遇到子墨。她是无意中看到子墨驭着金凰经过,难得的是荀渊还没有跟在身边,便想也没想就驭着青鸟追了上来。 上次在魔宫没能一掌拍死子墨,让她一直耿耿于怀。没想到再听到子墨的消息时,竟是她要给荀渊娶夫人,而且娶的还是天帝的养女乙女,这让紫仪气恨不已。 自从紫仪随荀渊攻上天庭一战成名,随着荀渊退隐魔族,怪族被天帝招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天帝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怪族,一直存有拉拢之心。紫仪心里也明白,那是天帝以为她在荀渊心里占有一席之地,拉拢她,相当于变相安抚荀渊。可几万年过去了,荀渊已经被六界中人奉为始神,其个人在六界中的地位已经巍然如山,但是她还是她。 六界中人甚至已经慢慢忘记了,当年是她紫仪一路追随着荀渊的步伐,从魔宫一路杀到天庭。 子墨的话,显然戳到了紫仪的痛处。四万多年不短,足够让一个女人成长。今天的紫仪能在六界中地位超然,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心里再怎么愤恨不已,面上还是表现得很平静。 她对着子墨笑笑,“人生就是这么奇怪。我之所以至今未嫁,是因为当初我不想嫁。不过后来我想嫁了,荀渊却不愿意娶了。这世上正因为女人的矫情跟男人的薄幸,才造就了这么多的痴男怨女。” “你不想嫁!” 子墨哑然失笑,“我新婚那天,是谁穿着嫁衣跟我说,那天是千年难遇的吉日,也是她跟荀渊的大喜之日?怎么一句不想嫁就真的没嫁了!莫不是从开始便是你空有恨嫁之心,而荀渊却无娶你之意?” “如果这样想会让你心里舒服一点,你大可以这么认为。” 紫仪嘴上不认输,脸色却变得青白交错,“我之所以当初不愿意嫁,那是因为荀渊没有像他承诺的那样,将你的内丹送给我当礼物,让我平白少了上万年的修为。一时矫情,让我悔恨至今。至于你,都死过一回了难道还不明白么?” 将子墨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紫仪语气中的不屑更甚,“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以为自己可以让一个男人惦记着好几万年。” 子墨不以为意,“本来我这人没什么自信,不过连死了都能被人惦记了好几万年,想不自信也难,真是没道理得很。” 紫仪没有想到数万年后重见,子墨还能这么自信张扬,让她这么一噎自然气得不轻,子墨见了心里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不等紫仪回话,她作出惊讶的样子,一拍脑袋说:“我想起来了,如今我是始神荀渊的妻子,大可不必对你这么客气。我要没记错的话,好像在魔宫的时候你一掌差点将我拍死,所幸我又活过来了。你也知道的,在灵山学宫时我就是个小气的,吃亏的事从来不干。今天既然遇上了,咱们连本带息的一块算算吧。” 紫仪戒备地盯着她,“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 子墨收起散漫,盯着紫仪认真地想了想,“我会先打你的左脸,再打你的右脸。然后禁了你的法力,废了你的坐骑,这样如果还跌不死你的话,算你命大,我认输。” “好大的口气!你敢……” “啪、啪。” 紫仪话未落音,左、右脸在清脆的响声过后肿了起来,而子墨悠然地站在金凰上,不过是换了个姿势而已。 刚才那一巴掌用力过重,打得她手痛,子墨吹了吹自己的手,“我有什么不敢的。随便提醒你一下,今天你如果不巧跌死了,那也只能说你命不好,出游的路上出了个意外而已。” 饶是紫仪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被子墨这么一激一打之后也近乎抓狂,一时间完全忽视了子墨的身手快如鬼魅,已经跟四万年前不可同日而语的事实。 “你在找死。” 她冷冷地吐出这四个字后,立刻手结法印,只是紫仪还来不及将怪族的形意白羽使出来,后颈突然一凉,子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中食两指正抵着她的命门。 比起突然其来地受制于人,更让紫仪感到惊悚的是,子墨的修为什么时候练到这么惊世骇俗的程度了! 她所了解的子墨,一直就不是一个肯用功的人,在灵山学宫时灵力就低的可笑。上次在魔宫时她一个掌风都可以轻轻松松就拍死的人,没想到重塑肉身之后,居然在极短的时间里修炼到了这样匪夷所思的程度,这样的变故实在让紫仪措手不及。 子墨贴着紫仪的耳根问:“受制于人的感觉很不好吧?” 紫仪还没有从子墨带给她的震慑中回过神来,子墨又说了,“其实两个女人打架,真的很不好看。你也知道,如今我可是始神之妻,做事多少还是要些脸面的。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子墨那个始神之妻提醒了紫仪,如果她今天真的死在子墨手上,碍于荀渊的面子,只怕也没有人敢去追究,最后真的可能像子墨说的那样,当成一个意外不了了之。 紫仪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惊慌,故作冷静地问:“什么样的交易?” 子墨在她身后轻笑,“我知道你对荀渊余情未了,你也知道我拿荀渊那个不死不灭的妖孽没有办法。我只想知道我父亲的内丹在哪里,如果你能告诉我,或许我可以成全你,横竖不过是个我不要的男人罢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 紫仪听了子墨的话,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她说:“好,我答应你。” 子墨没有出声,也没有放手的意思,她在静候紫仪的答案。 紫仪说:“你父亲的内丹是在荀渊的手里。只是枉你父亲数万年的修为,不过暂时于他却没有什么作用。” “为什么?” “当年歼灭妖族的除了荀渊,还有囚禁在无妄海的九婴,在荀渊取你父亲的内丹之前你父亲已经中了九婴的邪风鬼干,所以荀渊虽然得了你父亲的内丹,但是没有同他相近的新鲜血液去浸泡清洗,那颗内丹于他实在形同废物。” 紫仪的话真假掺半,但是子墨听了却深信不疑。 毕竟九婴的事,她事先并没有提起,紫仪却主动说了出来。而且子仓也亲眼见到过她父亲的内丹当时已经回天乏术,这些跟紫仪现在说的也非常亲合。将这些都联系起来,足以证明紫仪说的确实是真的,由不得她不相信。 尽管心里已经信了,子墨还是故作怀疑,“以荀渊的修为完全不需要拿我父亲那数万年的修为去锦上添花,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 紫仪冷笑,“你可以不信。不过就我知道的,荀渊之所以要你父亲的内丹,是想用它来炼制法器。” “炼制法器?” 子墨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紫仪看不到子墨的表情,但是她知道,自己这一番言论子墨一定会相信。 她接着说:“这世上数万年的妖丹并不好找,用它炼制的法器自然是鬼神皆惧,足以颠覆乾坤。” 子墨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一抽一抽地痛。 过了一会,她放开紫仪,“你走吧。” 紫仪回头再看,发现子墨已经驱着金凰离开了。 紫仪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我不过是给她一颗怀疑的种子,在她心里却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荀渊,你想要跟她做永生永世的夫妻,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夫妻如何做得下去。” 说完也驭着青鸟极速飞去。 子墨在金凰背上心潮起伏。 六界中人都喜欢炼制法器,有些人穷其一生都在干这件事。虽然炼制法器的过程不容易,但是一旦成器,便相当于拥有了一张护身符。 她曾在太虚福地的一本典藏秘籍上看到,要炼就无敌法器,自然是年岁越长久的精魂越好,最主要的是这精魂还得是心甘情愿地让人炼制成器。荀渊虽然得了她父亲的内丹,但是那内丹不仅中了九婴的邪风鬼干,而且还不心甘情愿,所以他才会惦记她数万年,对她做出一副情深无悔的样子,原来只是想换自己一个心甘情愿罢了。 让她心甘情愿地去浸泡清洗她父亲的内丹。 让她心甘情愿地,将她父亲的内丹交给他炼制成器! 若说子墨重生之后心底深处还有一处柔弱的地方,从这一刻起,她已经武装到了牙齿。 子墨在心里暗暗起誓:荀渊,如今你我都是不死不灭之身,不妨再结个永生永世之仇!岁月漫长,相爱相杀,或许人生才不至于那么无聊。至于谁能笑到最后,端看天意如何了。 子墨回到九重天时已近日暮,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已经摆好饭菜,很精致的三菜一汤。看得出来,她离开不过几天,荀渊做菜的技艺又长进了不少。 荀渊从灶屋出来,手里端着两碗饭,好像早就知道她会回来一样。 “水已经打好了,去洗把脸过来吃饭吧。” 这是从乙女那件事后荀渊第一次主动跟子墨说话,语气平常得很。 平常得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子墨也不曾离开过一样。 第六十八章 拿人手短 子墨愣了愣,默默地走到石案前,那里果然已经摆好了梳洗用具。她慢吞吞地洗了脸,回到案前开始吃饭。 荀渊替她夹菜,“如果不累的话,明天开始跟着我修炼心法吧。” 子墨说:“好。” 荀渊似乎很开心,又给子墨夹菜。 子墨好像饿了好几万年似的,埋头狂吃,像是完全无暇去看荀渊的脸色。这一顿饭,她足足吃了两碗才放下筷子,直到荀渊收拾好碗筷准备回灶屋时,她才喃喃问了一句:“你不问我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荀渊顿了顿,“你不是我的囚徒,不需要事事都告诉我。只要你高兴,却哪里都可以。” 子墨不再出声。 第二天荀渊果然开始教子墨修炼心法。 他说:“你现在虽然有我半世的修为,但是想要在这时空跟天外天之间自如地穿越,那还远远不够。所以从现在开始,你要忘记自己曾经学过的,用我的方法去修炼才可以。” 子墨一晚上没睡都在琢磨荀渊为什么突然起意要教自己修炼心法的事,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在她回来那一刻开始,子墨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荀渊想要怎么样,她都会奉陪到底。如果荀渊妄想要感化她,让她心甘情愿地用血浸泡清洗她父亲的内丹,那个时候就是她夺回她父亲内丹的机会。 子墨琢磨着,或许她父亲的内丹也被荀渊藏在九重天之外的天外天里,荀渊才想着要教她修炼心法,好方便以后行事。 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子墨表现得非常配合,跟荀渊修炼的时候也勤力得很。只是让她失望的是,虽然她的修为日益精进,但是从那以后却再也没有感应到她父亲神识的存在。 子墨心想,莫不是自己前去滨河之北及见过紫仪的事已经让荀渊知道了,他在防着自己?子墨从来不怀疑荀渊的修为已经达到了手眼通天的境地。 从那以后,子墨绝口不再提过去的事,她跟在荀渊身边安心地在九重天住了下来。两人一起修炼,一块酿酒,偶尔去天河钓钓鱼,跟弥罗天尊聚个餐,看起来像是真的心里再无芥蒂。 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是在外人眼里,他们俨然是神仙中最逍遥的一对伴侣。 这样清静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天,九重天渐渐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自从弥罗天尊出面给荀渊迎亲之后,始神荀渊住在九重天的事已经是众所周知了。于是六界中那些名望出众的大族开始排着队前来给荀渊递帖子,理由都很光冕堂皇,大多数都是邀请他前去讲经布道的,荀渊被扰得不胜其烦,索性在住处设下结界,除了他跟子墨可以自由出入,外人一概被拒之门外。 于是这些人一蜂窝又跑去找弥罗天尊,请他代为说情,硬是将九重天这样一个清修之地搞得跟集市似的,天天人声鼎沸。 弥罗天尊虽然在神族中颇有威望,可能来九重天的人,个个都有过硬的裙带关系,弥罗天尊不看尊面也得看佛面,不得已,只好涎着脸去找子墨。 有了乙女那件事的教训,弥罗天尊总算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不是事关娶妻这样的大事,一般情况下子墨绝对可以搞掂荀渊。可荀渊无疑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一旦牵扯到男女问题上来时,即便始作俑者是子墨,最后吃不了兜着走的还会是他。 相比起荀渊的洁身自好,子墨简直随便得太得人心了。 果然,弥罗天尊在说了一通废话,又送了一壶太虚水给子墨后,才婉转地将来意表达出来,子墨便一口答应了。 弥罗天尊喜出望外的同时又有些担心,“这事,你不用跟始神商量商量?” 子墨正小心翼翼地将太虚水收入柜中,听了弥罗天尊的话咧嘴一笑,“那个商量自然是要商量的,所以说我答应还不代表他会答应。” 说完后干净利落地将柜子上了锁。 弥罗天尊将子墨的话仔细斟酌了一番,这才回过味来,太虚水她是收下了,可她这答应跟不答应也没什么两样啊! 弥罗天尊忍着心痛,又从袖中摸出一壶太虚水来,陪着笑问:“那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将你答应的事让始神也答应了?” 子墨勉为其难地将太虚水拿在手中掂了掂,然后呵呵一笑,“这个,还真有点难办。” 她嘴里说着难办,可手下却丝毫没有客气,当着弥罗天尊的面又将这壶太虚水收了起来 完了。 看着又被子墨收入囊中的太虚水,弥罗天尊心想今天是遇到强盗了,事还没办成,自己已经搭进去两壶太虚水了。 弥罗天尊只得又掏出一壶太虚水,这会已经不止是心痛,连肉都在痛了。他虽然在笑,可那脸上的表情已经苦得都滴出水来了,“我知道这事不太好办,可你也知道,我这也是受人之托,实在为难得很。要不你再给想想办法如何?” “我尽量。” 子墨说着手又朝太虚水伸去。 弥罗天尊眼疾手快地扑上去,死死地将太虚水抱在怀里,语气难得的坚决,“不是尽量,要务必!” “好。” 子墨答应得很干脆。 弥罗天尊松了口气,只是他才松手,子墨拿着太虚水又不无真诚地补充了一句:“我务必会尽量。” 弥罗天尊心肝脾肺都痛了。 可事已至此,他要不再努力一把,前面那些个太虚水算是全白瞎了。不得已,他只能认命地掏出最后一壶太虚水,眼巴巴地看着子墨,哭丧着脸说:“祖宗,这可是最后一瓶太虚水了,你可无论如何得替我将这事办妥了。” 四壶太虚水,用来酿酒的话勉强还能凑合,子墨终于拍着胸脯承诺,“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君子一诺!” 弥罗天尊伸出手来。 子墨重重地跟他击掌,“驷马难追!” 拿人手短。子墨自从收了弥罗天尊四壶太虚水之后,对于这件事着实是上了心。冥思苦索了好几天,果然还是让她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于是跑去找弥罗天尊商量。 她说:“以荀渊的身份跟地位,是断然不可能到处去讲经布道的,要不然堂堂始神,搞得跟人族说书的人四处赶场子似的,面上总是不太好看。不过我倒是有个好办法,就不知道天尊觉得如何。” 天尊最近被这事扰得寝食难安,听到子墨说有办法,忙凑上来问:“什么办法?” 子墨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既然大家都诚心向道,天尊何不在九重天上建个道场,这样魔神也不用四处赶场似的去讲道,天尊劳心劳力,也自该得些好处,到时别说四壶太虚水了,要什么没有?如此一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子墨一番话,让弥罗天尊听了简直如醍醐灌顶,当即便拍着他那光滑圆滚的脑袋忙活去了。 子墨又去找荀渊,跟他说:“这九重天原本是弥罗天尊的清修之地,我们突然跑上来在人家的地盘住了这么些日子,天尊对我们也算是照应有加,如今他有桩烦心事,我觉得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帮帮他。” 上次乙女那件事弥罗天尊可没少出力,让荀渊非常不爽。这些日子九重天上闹哄哄的,荀渊自然知道让弥罗天尊烦心的是什么,只是他根本懒得去理会。反正不管外面怎么闹腾,他这里还是清静得很。 “等什么时候你修炼到可以任意穿越去天外天了,弥罗天尊的烦心事自然就没有了。真要觉得对不住他,你还是加紧修炼吧。” 荀渊不紧不慢地翻着书,头也没有抬一下。 子墨愣了愣,“你那意思,等我修炼可以穿越去天外天了,咱们就不住这里了?” 荀渊终于放下手里的书,望向子墨,“如今的神族都浮夸得很,别说这九重天了,六界之中都再难找到一处清静的地方,所以我决定等这边的事了结后,我们便搬去天外天,我可以为你另创世纪,让你过随心所欲的生活。” 子墨如梦初醒,“你教我修炼心法就为了这个!” 荀渊挑眉,“不然还能有什么?” 子墨心里有点乱,不过想起自己已经收下的那四壶太虚水,只得又打起精神来劝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如今我们还在这九重天上,多少还是得顾全一点弥罗天尊的面子。既然你不愿意到处去讲道,不如让弥罗天尊在这九重天上办个道场好了。你如今反正也闲着无事,隔天去给那些神族子弟讲讲道,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神族子弟真心有意向道,何必来九重天听我讲,去灵山学宫就行。” 荀渊完全不为所动。 子墨急了,“你真不答应?!” 荀渊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我一定要答应吗?” “当然!要不我……” 子墨冲口而出,又急忙刹住。 荀渊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长叹一声,“好吧,看在你已经收了弥罗天尊四壶太虚水的份上,这回我就答应了。但是这种事,可下不为例。” 第六十九章 巫山女神 “你知道了!” 子墨惊呼,随即脸上有点挂不住,“那个……那个……” “是我疏忽,竟不知道你想要太虚水。” 荀渊望着她默了默,又补充,“往后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我说。只要你想要,上天入地我都会给你找来。嗯!” 子墨尴尬地绞着衣角,弱弱地解释,“那个……那个太虚水,我也不是太想要啦,只是弥罗天尊他……他实在恁地客气,我……我这也是盛情难却,盛情难却。” 荀渊又默了默,最终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走了。 诚然如荀渊讲的那样,如今的神族都浮夸得很,那些有幸能到九重天听荀渊讲道的本来也就那么几个人,这让他们很是得意,难免在同族中便要吹嘘吹嘘。不过几天,始神要收弟子的事在六界中便悄然传开了。 让弥罗天尊料不及的是,等到荀渊去讲道时,只在门口露了一小脸,引得阵阵尖叫之后便立刻就黑了脸,二话不说,果断转身走了。 弥罗天尊火急火燎地跑去找子墨商量对策,子墨这才知道,弥罗天尊诚然是位上神,凡事总比一般人要参得透一点,自己一句“天尊劳心劳力,也自该得些好处”弥罗天尊参透之后,硬生生将原本说好的几个人,成功地变成了几百号人。 子墨抚着头,望着弥罗天尊,颇感无力,“讲经布道讲究的就是天神合一,清虚无为,最紧要的还是在个‘悟’字。天尊你一整几百号人,整个道场搞得跟菜市一样,吵吵嚷嚷的,诚心向道的人如何能静下心来悟道!要不,你将那弟子名单再减减?” 弥罗天尊忍着肉痛,大笔一挥减了五十人。子墨只瞟一眼,忍着拿白眼砸死他的冲动,有气无力地再提醒,“再减减。” 弥罗天尊拿着名册抓耳挠腮了半天,一狠心又减了五十人。 子墨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名册,大笔一挥,不由分说将二十人以后的名字全部划去。 弥罗天尊的心肝脾肺又开始痛了。看子墨还在研究名册,也顾不得上面墨迹未干,他一把扑上去按着子墨的手,“这可再不能减了,再减我那仓库可就空了!” 子墨望向弥罗天尊,笑得不怀好意,“看来天尊身家挺丰厚的。” 弥罗天尊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也就酌情收了点劳心劳力的费用。六界中人都知道,本上神一向很清廉,清廉得很呐!” 子墨脸上的笑容一收,拍案定板,“就二十个人,一个不能多。” 弥罗天尊的脸已经苦得没法看了,也只能委委屈屈地点头。 又过了三天,九重天上的道馆再次开馆,到场的便只有二十个神族子弟。其中神女十五人,男神五人,男女在比例上严重失调。 弥罗天尊在慎之又慎后选择留下的这二十个人,自然是身份高贵背景不凡的人家。里面身份最为显贵最有名气的,自然是如来佛祖的孙女月清,再就是嫘母的孙女雪沁,还有一个很特别的,就是巫山女神雨宣。 巫山女神特别就特别在,她不依仗任何人,却进了九重天上这明摆着凭裙带关系办的道场,成了荀渊的座下弟子。 天庭上女神本来就多如牛毛,可巫山女神无疑是其中最有名气的一位。她长得或许不是六界女子中最好看的,但是她的才情、美貌,再加上特有的韵味,便成就了她六界中不可动摇的地位。 荀渊开馆讲道那天,子墨因为无聊也偷偷跑去看他讲道。 高堂上荀渊白衣如雪,举止高雅,声音沉哑而带有磁性,让人看了听了,很容易想入非非。 虽然荀渊的表情一如平时的冷硬,但是他讲的道法却浅显易懂,让子墨这个最不爱听传经讲道的人也能听得津津有味。再看他座下的弟子,除了那个巫山女神雨宣跟几个男弟子在认真听讲外,其余的莺莺燕燕一个个眼冒红心,明送秋波,完全一副美色当前无心向学的样子。 就连子墨这个当年灵山学宫的学渣看了,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世风日下。 荀渊开馆讲道之后子墨也没闲着。 自从跟着荀渊修炼心法之后她的修为虽然大有长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再也探不到她父亲神识的存在了,这让她很是心慌。将紫仪的话在心里反复推敲之后,子墨几乎可以确定,如果荀渊的留着她父亲的内丹是为了炼制法器,如今她已经留在他身边了,那么荀渊也绝对也会将那颗内丹带在身边,不会放得离他太远。 而且当初来九重天是荀渊的提议,她也确实是在这九重天上才感知到她父亲神识的存在,这么说那颗内丹一定是藏在九重天的某一个地方。 在心里确定明确的范围之后,每当荀渊去开馆讲道的时候,子墨便开始在九重天上作地毯式的搜查。 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她几乎将九重天翻了过来也没能找到妖王的内丹,这让子墨非常的着急上火。 可是她心里再怎么着急上火,在荀渊面前却不能表露出来半分,只能憋在心里,生生将一腔郁火憋成了嘴角一圈水泡。荀渊不明所以,替她找来了不少仙药灵水,只是她心火未消,那些仙药灵水抹上去后总是消了又长。 子墨心里沮丧,表面上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这实在让她郁闷得很。 “师母。” 这天她正躲在花园的子母树上长吁短叹,突然听到有人在树下叫。 子墨自问自己虽然虚长了好几万岁,但在六界中也还没有沦落到称“母”的级别,所以压根就没想到对方是在叫自己,忙掩了声息,索性闭目养神。 来人很有耐心地又连唤了好几声,子墨这才意识到这声师母叫的可能就是区区在下,这才拔开浓密的枝丫往下看。巫山女神雨宣笑意盈盈地站在树下,态度很是恭敬。 子墨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因为巫山女神师承荀渊,自己又要死不死的还担着他妻子的名份,这声师母,叫的诚然就是她了。 想到不过区区四壶太虚水,平白就让自己这么个还青春貌美的女子早早便升华到了“母”字级别,一时又让子墨心里郁闷又增加了几分。 平白无故比年纪还大自己好几万岁的巫山女神长了两辈,子墨也就直接省了客气那一套。她扒在树枝上冲下面问:“找我有事?” “是的师母。” 雨宣回答有礼而干脆,子墨无奈,她这个长辈只好当着巫山女神这个晚辈的面,蟋蟋嗦嗦地从树上爬了下来。 巫山女神殷勤地递上一方雪白的手帕,子墨不以为然地拍了拍手,“你找我有什么事?” “师母最近心火很旺,所以特别奉上巫山雨露一瓶,请师母笑纳。” “我最近心火旺你是怎么知道?” 子墨接过精美的瓷瓶,很是狐疑。 巫山女神说:“前些日子弟子无意中远远见了师母一面,见你嘴角起了好几个水泡,那便是心火太旺的缘故。正巧我们巫山雨露倒是很适应这个症候,所以我今天便带了一瓶来,先让师母你喝着试试,要是有效,过两天我再给你捎一瓶过来。” 巫山女神说完后便温和有礼地告退了。 子墨攥着瓶子在子母树下站在了半天,对这个巫山女神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荀渊在九重天讲经布道也有些日子了,子墨多多少少算是有点明白,那些打着幌子说是听讲经布道的神女,其实大多是奔着荀渊来的。可是这个巫山女神却跟她们不同,平时都规规矩矩的,荀渊讲经布道时,所有神女中就她心无旁骛地一心向学。 没想到她居然还这么细心,竟然连自己心火过旺嘴角起泡这么小的事都上了心,虽说人族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法,但是子墨还是对她好感大增。 子墨喝了巫山女神的巫山雨露后,嘴上的水泡果然一下子就消了。 晚上荀渊拎着从瑶池采来的新鲜莲子进屋时看到子墨嘴上的水泡居然好了,举了举手中的莲子,“我看你嘴上的水泡老也不消,正想着今晚弄点莲子蕊给你泡水喝,这下倒是省事了。” 子墨就便在他面前将巫山女神夸了几句,荀渊听了,也没什么表示。 过了两天子墨从天池回来时,在结界外又见到巫山女神,看样子却是等了她好大一会了。 巫山女神是来给子墨送巫山雨露的,看到子墨嘴上的水泡消了也很高兴。她说:“师母嘴上的水泡虽然已经消了,但是心火未除干净的话,过段时间只怕又会长。我这些天又收集了一些新鲜的巫山雨露,师母你还是继续喝上一段时间最好。” 子墨因为对她已经大有好感,又看她对自己真心不错,既然人家送礼都送到门口了,出于礼仪,子墨便邀请她进屋喝杯茶再走。 巫山女神有点犹豫,“会不会太打扰师尊跟师母你了。” 子墨笑着率先进了院子,“难得你对我这么有心,我感激还来不及,就别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客套话了。” 巫山女神笑笑,大大方方地跟在子墨身后也跨了进来。 第七十章 无奈的荀渊 荀渊回来的时候看到巫山女神正跟子墨在院子里喝茶,他连敷衍也懒得,便直接进了书房将房门一关,再没出来了。 巫山女神面上有点尴尬,便告辞走了。 后来巫山女神又陆续给子墨送了几回东西,又恰逢其时地跟荀渊偶遇过那么几回,但是荀渊对她的态度始终冷淡,巫山女神也不以为意,好像由始至终与她意气相投的便是子墨,至于荀渊对她怎么样,她都无所谓。 子墨因为与荀渊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自然也没有道理去要求他对自己的客人能和颜悦色。巫山女神去了几次子墨他们的家后,对他们这对夫妻倒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荀渊对子墨的好,就算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可是子墨对荀渊却客气有礼,真正做到了相敬如冰,巫山女神甚至发现他们是分室而居,这让她惊诧不已,也欣喜不已。她曾经婉转想要打听,不过她发现子墨待她看似亲近,可实际上却刻意地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天巫山女神又在日暮时分来找子墨,她不仅带来了上好的美酒,还要借一件子墨梦寐以求的宝物给她,那就是上古遗物北斗圣决。 关于北斗圣决子墨也只是在古籍中曾经看过,是上古留下来的神器,既可以指引人走出迷障,又能探知方圆百里之内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这个巫山女神,每次送的东西,都很合人的心意,让人想要拒绝都难。子墨正为找不到妖王内丹感到烦恼,她就大方地借出巫山的镇山之宝,这让子墨在感激之余不由得也多存了个心眼。 正巧这天荀渊与弥罗天尊下棋说是不回来吃饭了,出于感激,刚好巫山女神又自带了美酒,子墨便邀请巫山女神一起晚餐,巫山女神欣然应允了。 等酒菜上桌,两人相对痛饮的时候,子墨终于明白巫山女神之所以对自己这么好,为的是什么了。 子墨虽然明白了,却也懒得去拆穿她。毕竟为了今天,巫山女神这段时间以来处心积虑的也挺不容易。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在眼里,子墨在心惊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巫山女神心机够深沉。 不过北斗圣诀确实是子墨目前最急需的东西,难得巫山女肯大方地连镇山之宝也借给她,就是冲着这份情面,子墨对于巫山女神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巫山女神先她一步醉倒,子墨几杯酒下肚之后虽然没醉,却真正倒了。子墨没有想到巫山女神居然在酒里下了三生无梦,她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位女神。 按说喝了三生无梦应该睡得十分香甜,也不知道为什么子墨睡得却一点也不安稳。尽管有心成全巫山女神那点龌龊的心思,但是子墨心里却挟着股郁火烦躁得很。只要她一闭眼,脑子里便会自动浮出巫山女神跟荀渊翻云覆雨的一幕,这让她辗转难安。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明明早就不再在意荀渊的一切,可事到临头心里为什么还这么放不下。 子墨闭着眼躺在床上,隔壁房间传来一点一滴的响动都会让她产生无限联想,而那种种联想,对她的意志都是一种摧残。就这么僵硬地躺在床上半晌,最后还是她一咬牙给自己施了个术,这才睡死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过了多久。确切地说,子墨是被咬得痛醒来的。 痛感很明显,但是她的反应却有些迟缓。迷糊间子墨感觉到她的唇舌正被人以极其强势霸道的姿态,毫不怜惜地索取吮咬,带着一种隐约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宣泄着些微的恨意跟无奈,重重地磨辗着。 子墨张开迷离的双眼,触目所及是一双紧闭的星目,长长的睫毛在他眼睑下投出一圈阴影,高挺的鼻梁正从她小巧的鼻子上磨辗而过,这是一张子墨再熟悉不过的脸,她嗖然一惊,瞬间惊醒过来。 “怎么是你!” 子墨一把推开荀渊,语气是少有的惊惶。 荀渊先是一怔,随即眸中的怒火再次席卷而来。他冷冷地问:“除了我,你以为还会是谁?” 先前施术时子墨对自己下手委实有点狠,以至于她的意识到现在还有点混沌。 捧着头,将脸埋在手臂中哀嚎,“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屋子里?荀渊,你个混蛋,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对你做了什么?你何不先问问自己串通巫山女神对我做了什么好事!” 荀渊出手如电,握着子墨的双手将她托起来,语气森冷。 子墨怔了怔,终于从她施的那个术中恢复了几分清明,想起来了。 她跟巫山女神原本在一块喝酒,巫山女神在酒里给她下了三生无梦,以为她睡过去了,这才去了荀渊的房间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巫山云雨,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将她送回房间。 巫山女神这次在酒里下的三生无梦委实量大了一点,导致酒的味道变得很怪,要不是有心成全,子墨真心不太想喝。不过她现在修为也不低,这点三生无梦还放不到她,无奈之下她只得刻意装睡,当然装睡中的子墨也没有错过巫山女神幻化成她的模样才离开的那一幕。 至于巫山女神离开后又干了什么,子墨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就是用脚子头想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荀渊语气中的怨怼颇深,子墨忍不住抬起头来飞快地打量了他一眼。却见他衣冠整齐,怎么看也不像被人蹂躏过的样子,心里居然有些窃喜。 这么说巫山女神的没有得逞…… 还没来得及高兴,子墨突然又有些担心,既然荀渊没有事,那有事的自然就是巫山女神了。 想起至今消失得连毛都不见的乙女,子墨忍不住颤颤兢兢地问了一句:“巫山女神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荀渊握着她的手臂一紧,差点将她的手骨都捏碎了。因为疼痛,子墨开始奋力挣扎。 她的反抗再次挑起了荀渊的怒意。他的呼吸又变得粗重,压抑在心里绝望让他变得狂怒。 更紧地扼着子墨的双臂,荀渊语气森冷,“你只关心我把她怎么样了,难道就没有想过,你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折磨我,我也会痛的么!你感觉不到我的心会痛吗?你现在不是有心吗?你怎么会感觉不到!” 荀渊会不会心痛她不知道,但是原以为不再在乎的子墨,现在心脏却一抽一抽地痛得厉害。 这种感觉自从她重塑肉身之后,每次跟荀渊发生争执便会出现,她都习惯了。但是她不会告诉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还会为他心疼。 自知无法挣脱荀渊的扼制,子墨索性不再挣扎。她望着荀渊,目中满是嘲讽,“我为什么要关心你的心痛不痛!忘记我们是什么关系了吗?你若心痛,我不是应该更高兴那才正常吗!” 荀渊重重地闭上双眼,一直冷冷地看着他的子墨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他手上的劲道又加大了几分,子墨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快要断掉了,但是她倔强地咬牙坚持着,一声也不吭。 “我知道你恨我,在你父亲跟妖族的事了结之前,我说过,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于杀了我解恨。但是,你怎么可以这样一再羞辱我!我不是你随手可抛的物件,更不是你可以随意送人的礼物。阿离,你怎么可以如此践踏我的真心,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方式折磨我。我受不了!” 荀渊的表情很痛苦,声音也渐渐变得高亢,子墨居然有点被吓到了。 直直地望着子墨,荀渊目中渐渐有了绝望后的决然,“既然我无法抹煞你对我的恨意,那就恨吧,怎么着也比现在无动于衷要强是不。子墨,从现在开始,我不再退让!”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将子墨再次按回怀里,携着浓浓的怒火跟绝望,直接而干脆地亲上她的唇。 子墨在一怔之后又开始拼了命地挣扎,用脚踢,用手去抓,有牙咬,竭尽所能。荀渊到底修为在她之上,只用一只手就轻易而举地将子墨两只手固定在她头顶,他另一只手强势地托着她的下颚,让她无法躲避他的索取跟给予。 他压制着她的反抗,强势地索取着她的甘甜,动作狂暴却又不失温柔。他的吻带着灼人的温度,像要融化子墨心里所有坚硬的壁垒。 子墨又惊又怒,惶然失措间带着浓浓的恨意,狠狠地咬了他一口,两人纠缠着的唇齿间瞬间充盈着血腥的味道,荀渊闷哼了一声,却固执地怎么样也不肯放手,他明显变得急促的呼吸伴着子墨的慌乱,俩人相拥着滚倒在榻上。 一切都失控了。 子墨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淡然冷静的荀渊像现在这样狂乱而急切,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着,这让子墨感到很羞耻。 她在迷失跟清醒之间饱受煎熬,就在她想放弃挣扎,就这么沉沦的时候,大婚之日荀渊手举她父亲内丹那鲜血淋淋的一幕突然浮现在眼前。 第七十一章 妖王的内丹 子墨全身不可抑制地开始发抖。 她甚至忘记了挣扎,但是身体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荀渊终于察觉到她的异常从她胸前抬起头来,触目所及就是子墨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带着一股死气,茫然地望向虚空,她的眼中有泪缓缓地从脸颊滑落,跌入身下的锦被,不复再见。 荀渊身上沸腾着的血液瞬间冷却下来,他重重地闭上双眼,将那股浓烈的爱意跟些微的不甘掩去。再睁开双眼时,他目中只余下深切的无奈跟万般怜惜。 伸手替子墨理好被自己弄得不成样子的中衣,将她轻柔地搂进怀里,荀渊绵长的叹息之后手结法印抚过子墨的脸庞。 “睡吧。” 在他低喃得近似诱哄的声音中子墨头一歪,真正睡了过去。 子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是在荀渊的怀里,她的手松松地环着他的腰,头顶是荀渊轻缓的呼吸。 记忆速度回放,昨夜一幕跟走马灯似的在心里过了一遍,子墨像是被针蛰到似的,迅速抽离荀渊的怀抱翻身坐起,第一反应便是拉高被子去看自己的着装。 一切安好!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荀渊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沙哑低沉。 子墨僵硬地回头,她甚至听到自己的骨骼因为太过僵硬发出“咔咔”的声音。 晨曦中荀渊眉目如画,侧身而卧的他身前的衣襟大开,露出比例均称的胸肌,慵懒中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雄性体息,不过一呼一吸之间已经充盈了子墨整个心扉,让她的呼吸一顿。 盘旋在小宇宙的涛天怒火瞬间转化成无尽的尴尬,子墨腾地跟红着脸赤脚跳下榻,逃似的离开那个房间。 很没出息地扶着树干喘了半的子墨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六界之中虽然不是所有的禽兽都是妖孽,但是荀渊绝对是妖孽中的禽兽! 回想起昨夜的一幕,又难免不想起她跟荀渊之间的恩怨情仇,子墨一个人在树林中自我厌弃了半天,最终下定决心,赶紧找到妖王的内丹,尽快离开荀渊才是正经。 子墨猜测荀渊应该已经去了道馆,想着就昨晚荀渊那架势,巫山女神的计划应该是落空了。如果真是这样,想必巫山女神恼羞成怒之下那北斗圣诀只怕是再也不肯借给自己的了,不如趁着她还没有讨要之前先赶紧将妖王的内丹找出来。 再回到那间到处充斥着荀渊雄性气息的屋子,荀渊果然已经离开了。 望着那张过大的榻榻,子墨仍忍不住面红心跳。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她赶紧将昨晚收好的北斗圣诀找了出来,集中意念冥想着妖王的内丹。 随着子墨念力越来越强,北斗圣诀突然通体发红,快速旋转起来。 子墨停止冥想紧张地望着北斗圣诀。过了片刻,极速转动中的北斗圣诀戛然而止,方向直指九重天的禁地,无尘渡。 子墨这才想起,九重天她来来去去翻找了好几遍,还真就那禁地无尘渡没有去过。如今北斗圣诀哪都不指,单单指着无尘渡,莫不是那里真的藏着她父亲的内丹! 她心潮起伏,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子墨收好北斗圣诀,怱匆匆地朝无尘渡走去。 无尘渡作为九重天的禁地不仅设了几道结界,四周还有不少灵力高强的神族把守。子墨最近在这九重天上遍寻不着妖王的内丹,倒是让她发现了一处可以直通无尘渡的密径。 说是密径,其实也不过是那一处的结界稍为薄微一点,附近也没有神族把守,以子墨现在的修为想要穿越进去,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子墨遁着密径轻松穿过结界进入无尘渡时才发现,无尘渡里不仅种满了稀世灵草,而且还有一眼灵泉,这里不仅灵气旺盛,而且福泽绵长,竟是九重天上清气流淌得最为旺盛的地方。 怀里的北斗圣决突然变得灼热无比,子墨连忙取出来,突然从北斗圣诀里射出一股红光,直指灵泉。 子墨顺着红光所指缓缓朝灵泉走去,果然在清澈的泉眼中静静躺着一个霜花结成的冰盒,那里面正放着她父亲的内丹。 霜花冰盒! 子墨的心像是被人用钝着的刀子一点一点地绞着,生出一股锥心之痛。 六界中结霜挽花,除了荀渊再没有第二个人了。子墨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对于荀渊还抱有一丝幻想,可是随着她亲手剥开血淋淋的真相的同时,仍然还会一步一伤。 子墨没让自己黯然太久,她爬在灵泉边上仔细观察了半天,发现妖王的内丹并不像子仓说的那样黑如浓墨,反而鲜红如血,而且跳动得非常有力。 看样子九婴之毒邪风鬼干已经解了,子墨席地而坐,凝神静气推动所有的神识去感应妖王的存在。然而就算近在咫尺,妖王的内丹除了不急不缓地跳动外,对她的神识没有任何回应。 子墨急得不行,围着灵泉转了好几圈,完全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霜花结成的冰盒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时,子墨突然明白,她之所以没有办法感应到妖王的神识,或许正是那个霜花冰盒的原因。 她催动灵力想将那霜花冰盒从灵泉中取出来,突然无尘渡内真气激荡,明显是有人进来的迹象。 子墨虽然不知道来的会是谁,在没有把握可以打开那个霜花冰盒之前,子墨一点也不想惊动荀渊,只好急匆匆地遁着来路退了出去。 她才回到住处,荀渊居然就回来了。子墨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快,忍不住有些慌乱。 荀渊的目光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地停留,只是语气寻常地叮嘱了一句:“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肉羹粥,在灶上温着。” 子墨僵硬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荀渊看着子墨像有话要说,不巧弥罗天尊急匆匆地跑来找他,荀渊像是无意让子墨听到他跟弥罗天尊的谈话,深深看了她一眼,引着弥罗天尊去了书房。 子墨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早已汗湿,凉嗖嗖地透着冷气。 她本来打算回房,突然想起弥罗天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跑来找荀渊,莫不是为了无尘渡的事?这么想着子墨脚下一转,掩了气息化身一片调零的树叶,飘飘荡荡地落在书房前。 只是她才落地还来不及偷听,就被弥罗天尊那只大脚不客气地踩在脚底。 “还请魔神再酌情……” “这事没有商量。那些神族子弟根本就无心向道,一个个心里的净打些龌龊的主意,长此下去我看你这九重天都要变成风月之地了。” 荀渊口气不善,说完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就将门拍上了。 弥罗天尊心里比黄连还要苦,一步一泪终于走了。 子墨不无悲愤地借着风力,飘飘悠悠地飘出荀渊的院子,挣扎着恢复真身,抚着酸痛无比的腰,想像着自己可能已经变形的脸,心里比弥罗天尊还要苦。 想她一介柔弱女子,平白无故让弥罗天尊那个死胖子辗压也就算了,丫的居然还是被他的臭脚直接上脸! 想想人生最悲惨的事,也莫过如此了。 让子墨更悲愤的是,荀渊居然不再去为那些神族弟子讲道了,这无疑为才知道妖王内丹下落的子墨带来了很多不便。 这件震动六界的大事,子墨身为始作俑者之一,竟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还是无意中得知的! 子墨想着既然自己已经知道了妖王内丹的下落,于情与理都该将北斗圣诀还给巫山女神。至于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子墨虽然知道巫山女神最终并没有得逞,不过这么丢脸的事,既然巫山女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知道,子墨自然乐得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第二天她便若无其事地去道馆找巫山女神,谁知道去了才知道,道馆已经闭馆了,那些神族子弟已经都被赶下九重天了。 子墨跑去问弥罗天尊,这才知道巫山女神这次的脸算是丢大发了。 原来那天晚上她虽然卯足了劲在荀渊的房里下了一阵巫山云雨,不过让她没有料到荀渊那厮已经修炼到了无色无相的境界,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他榻上睡的并不是子墨而是她。 当下推动灵力落下满天霜花,将巫山女神硬生生冻成了人棍,直接从九重天上往巫山方向一丢完事。 据说当时巫山女神还没有穿衣服,被那些透明的霜花裹着自九重天坠落时,简直亮瞎了不巧看到的诸神双眼,甚至有些人因为好奇那霜花中的人是谁一路追到了巫山,所幸巫山女神从霜花中摔出来时已经冻得全身乌紫,又摔得七零八落,真正能认出她来的也没有几个。 这事闹到最后人尽皆知,却是因为巫山那帮忠心护主的奴才们惹的祸。为了救已经奄奄一息的巫山女神,巫山女神座下的仙娥仙僮纷纷出动,四下里为她寻找续命的仙药,这下不用说大家也知道摔下去的是巫山女神无疑了。 第七十二章 子墨的计划 接着便是荀渊便宣布关闭道馆,不再讲道。诸神心里无不通透,前后一联想,巫山女神色诱始神不成,反倒让同门学子被逐下九重天的事不过顷刻之间便传得六界皆知了。 子墨这才想起自己挨那弥罗天尊一脚时,他竟是为了这事去找的荀渊。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子墨再去找巫山女神却是有点不太妥当了,但是借人东西却也不能不还。子墨思来想去,还是趁夜去了一趟巫山,掩了气息进了巫山女神的寝殿。 她原本是打算悄悄将北斗圣诀在巫山女神榻头就走的,未想到原本气如游丝的巫山女神竟然发现了她,含着一泡眼泪表情甚是扭曲。子墨再也没办法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身为荀渊的妻子,她也实在没有立场去安慰她,只能长叹一声作痛心状快步离开。 子墨驭着金凰回到九重天自己的房间时,发现荀渊正坐在她的榻头看书。一时受到的惊吓不小,过了老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里!” “睡觉。” 荀渊放下书,瞟了她一眼,回答得干净利落。 子墨气绝。 她当然是知道他来是为了睡觉的,问题是,当一个男人跑到女人的房间说睡觉的时候,其实跟睡你,那意思是一样一样的。 她定了定神,忍不住咬牙,“不是说抱歉,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吗?” “哪样?” 荀渊装傻。 子墨愕然,这么龌龊下流的事,却叫她怎么开口! 忍耐!务必要忍耐!现在父亲的内丹已经找到了,这节骨眼上千万不能节外生枝。 子墨攥着拳头一边告诉自己,一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滔天怒火。 荀渊曲着一条腿,用手支着下颚看了她半天,然后才若无其事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夜了,睡吧。” 子墨默了默,毅然转身向门外走去。 只是她刚刚才走出两步,门便无声无息地关上了。子墨转了个方向,化身一道气流向窗户飞去,谁知道才起个势,便让一股浩瀚的真气逼得现了原形。 子墨忍着捏死荀渊的冲动,又默了默了,最终只能认命。不就睡觉吗?在哪不是睡! 一声不吭幻化出一榻锦被,子墨找了个角落,将自己一裹,倒下去就睡。 没有意料中地板的冷硬,子墨被人长手一捞抱在怀里,她的后背正紧贴着某人温热的胸膛,那股熟悉的雄性体息瞬间便将她包裹其中。 这禽兽,果然是来找她睡觉的。 人族那些话本里其实也不乏一些警世之语。其中就有一那么一句,说是宁可相信这世上有鬼,也千万不要相信男人那张嘴。譬如男人跟你说睡觉的时候,你千万不可以单纯地理解为字面上的意思,跟谁睡?怎么睡?才是女人需要当心的! 子墨初时听到这句话时,还觉得人族真是可笑。身为六界中最低等的族种,人族虽然一直知道鬼族的存在,也知道他们身死之后会化身为鬼,但是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却连鬼是什么样子也从来没有见过,所以才会有这么搞笑的比喻。 可是,当心有用吗? 子墨不再挣扎,知道就算挣扎也摆脱不了荀渊的魔掌。她就那么僵硬地躺在荀渊的怀里,安慰自己:如果他真要对自己做什么,就当是被狗咬了罢。男女双修么,不过多一种体验而已,是个男人就成,管他是人是妖还是禽兽,没什么大不了的! 子墨已经作出了豁出去一切的准备,没想到荀渊只是将她圈在怀里,下颚抵着她的头顶,带着几分睡意慵懒地说:“睡吧。” 子墨松了口气。 荀渊还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睡觉而已。 室内用来照明的夜明珠自动暗了下来,子墨僵硬地侧身躺着,一动不敢动,身后的荀渊却呼吸绵长,像是睡得挺香。 子墨心里仍然绷着一根弦,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不过片刻,便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黑暗中荀渊悄然睁开双眼,挥手撤去安息香。给子墨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望着她恬静的睡颜,感受着怀里的真实,他突然生出一股后悔。 子墨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就算她现在再怎么怨恨自己,这事他终究会弄个水落石出。 荀渊觉得他应该早就这么做了。 切切实实地拥着她,让她的呼吸她的体温填满数万年来两人之间的空白,唯有这样,他这颗饱受煎熬的心才能有所归依。 漫长的岁月,没有对手的人生,让荀渊终于明白一件事。对于他来说,最可怕的便是无穷无尽的岁月里却没有人可以相依相守的寂寞。 子墨又是在荀渊怀里醒来的。 醒来时,她的脸正贴着他心脏的位置。子墨忍不住想,像荀渊这样不死不灭之身,不知道内丹这玩意对他到底有多重要?如果她现在出手捏碎他的内丹,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得成? 不过她也仅仅只是想了想,也就作罢了。 子墨让婴嘴鸟给子仓捎了个信,告诉他妖王的内丹已经找到,让他赶紧率兵重回妖族,为以后迎接妖王归位作准备。 子墨又写了一封亲笔信,让婴嘴鸟带着去找汲凤。信中她除了告诉汲凤已经找到妖王内丹的事,又言词恳切地请求她帮助妖王重塑肉身。 为了万无一失,接着她又给仉溪捎了封信,让他帮忙找到汲凤的师傅药圣。其实妖王重生这种事,如果汲凤愿意出面帮她自然更好,但是目前汲凤行踪不定,子墨不得不多做打算,以防万一。 一切都计划好之后,子墨便开始一心一意地准备起酿酒的用料来。 这次酿酒她非常讲究,种种用料都挑选得非常精细,不过酿的却仍然是桃花酒。 她对荀渊说:“这次酿酒我需要一些烈日上的琉璃火,还要一些极渊冰川的冰,不知道你能不能为我取一些来。” 这烈日上的琉璃火跟极渊冰川的冰,都是极其难以得到的稀罕物。一个产自极阳之地,一个产自极暗之处。尤其是烈日上的琉璃火,先不要说取得了,仅仅能靠近烈日而不被焚化都不可能,何况还是取得。所以这两样东西虽然一直被六界奉为至宝,但是数十万年来却从来没听说有人真正拥有过。 子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稀松平常,就好像她要的只是一杯水那么简单,一开口就让荀渊替她两样都找来。 没想到荀渊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这倒是让子墨坐在那出了半天神。 三天之后,荀渊果然将极渊冰川的冰带了回来,然后又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又过了五天,他果然带回了烈日上的琉璃火。 子墨发现荀渊一身白衣微微泛着黄,衣服的下摆也有烧着过的痕迹。他的脸色非常难看,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右手一直拢在袖中,用左手递过装在霜花冰盒里的琉璃火给她时,还不忘叮嘱,“这琉璃火是极阳之物,你不要用手却取,免得灼伤。如果需要用到的时候,你打开冰盒直接倒进去就好了。” 说完又教了她解封冰盒的咒语。 子墨不动声色地接过,淡淡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进了屋去。 需要的东西都备齐了,子墨便跑去找王母。 她先是求得王母的准许,又在那蟠桃园足足呆了十三天,每天只摘取晨起开放的第一朵花,放在荀渊给她的霜花冰盒里,在采够十三朵桃花后,她便回了九重天。然后便开始闭门专心酿起酒来。 自从那晚开了先例,一段时间来每到晚上荀渊都会跑到子墨的房间跟她睡觉。不过除了单纯字面上的意思之外,倒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子墨在战战兢兢地担心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她始终还是不太放心。 在子墨看来,衣冠禽兽跟禽兽的区别,也不过是一个穿了衣服,一个不穿衣服罢了。这些日子的相拥而眠,子墨确定及肯定,荀渊绝对是一个有需求有邪念的正常兽类,谁也不能保证他一直甘愿做个衣冠禽兽。她唯一希望的便是,在荀渊从衣冠禽兽变成禽兽之前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在荀渊取了琉璃火之后,子墨终于不用再担心了。 荀渊取了琉璃火回来之后先是一声不吭地搬回了自己的房间,子墨自然不会主动去问他为什么,但是她心里还是知道,荀渊必定是受了重创。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必定都不会将自己软弱的一面展现在她面前。 果然到了第二天,荀渊便消失了。子墨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想看来荀渊这次还真伤得不轻,应该是撑不住躲到天外天疗伤去了。 这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是子墨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开心。 荀渊不在的日子,日子突然变得有点漫长,子墨一头扎进酿酒的作坊,她的生活除了酿酒就是酿酒。 用了整整四十九天,这锅几乎倾注了子墨全部的心力,用烈日琉璃火,极渊冰川的冰,太虚水跟太平镇的陈年桃胶加上蟠桃园的桃花酿出来的酒终于开始出酒了。 第七十三章 杀人诛心 第一滴酒一出,酒香四溢,漫天都是芬芳之气,竟然让九重天上万物都陷入微醺的状态。 就连平时不怎么好酒的弥罗天尊也闻香而来,看到子墨准备试酒,凑上来谄笑,“果然是千古难得一见的佳酿,本上神以前有幸在青元老君那里喝过一杯醉三生,至今想起还唇齿留香。却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这个口福,可以替你试试新酒。” 子墨摇头,“天尊想要喝我酿的酒,只要日后还有机会,我一定会为你准备一壶上好的桃花酿。但是这个酒却不能给你喝,因为这酒,是绝情酒。” “什么叫日后还有机会?绝情酒又是什么玩意?既然酿了又不给人喝,那还酿它干什么?” 弥罗天尊心有不甘,一口气抛了好几个问题。 子墨却只是笑笑,捧着酒壶进了屋子。 弥罗天尊讪讪地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得无奈地走了。 妖族重返六界的事纷纷扬扬传开时,仉溪也有消息传来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找到药圣。幸好汲凤却让婴嘴鸟捎了信回来,说她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五天之后便可以到达妖族。 荀渊自从那天消失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 又过了三天,离汲凤到达妖族的时间还有两天,子墨终于觉得是时候了。 第四天的夜晚,月亮特别明亮,在满天星辰的衬托下整个九重天如同笼上了一层银辉。 子墨生平第一次为自己描眉抺脂,精心打扮了一番。望着铜镜中眉如远山目若星辰艳若桃李的女子,子墨满意地笑了笑,换上大红的嫁衣,艳潋中不失端庄,很是好看。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好看过,就连四万多年前大婚那天也不曾这么好看。小心翼翼地捧着装了新酒的羊脂玉瓶,在如水的月光中袅袅婷婷地出了门,直接去了无尘渡。 子墨是一路杀进无尘渡的,动静还闹得挺大。 把守无尘渡的天神显然是得了命令,不敢擅自跟着进来,只能眼睁睁地看她旁若无人地进了无尘渡。等到弥罗天尊闻声赶来时,子墨已经在灵泉边上幻化了茵席食案,又准备了两个酒杯,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她斜睨着弥罗天尊,笑得风情万千,“今天月色不错,跟我第一次在天池醒来时看到的景致一般无二。” 说到这里,她突然拧眉,“只是这么好的月色,自然是适合情侣或是夫妻在一起喝个酒赏个景什么的。多了你,却有点大煞风景。” 弥罗天尊有些尴尬,正要开口,踏月而来的荀渊倒替他解了围。 “天尊请回吧。我与帝子的约定到此为止,从今天起,无尘渡不再需要神族看护了。” 月光下,荀渊一袭白衣,行走间衣袍鼓动,宛若白莲。他眉眼间有疲倦,清冷的月光衬得他的脸色白如羊脂,神色有点萧索。 弥罗天尊怔了怔,随即点头,“既然这样,本上神就不打扰两位品酒赏月了。” 微风轻扬,弥罗天尊瞬间消失无踪。 荀渊缓缓在子墨对面坐下,将她认真打量了一番,抬手幻出一朵霜花轻轻别在她的发髻上,嘴角微弯,勾出一缕浅笑,“今晚你很美。” “意思是我平时不美?!” 子墨不服气地反问,四万多年来,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娇俏的一面。 荀渊嘴角的笑意更深,“平时你从不用心妆扮自己,确实没有今天好看。” 子墨不满,“虽然我一直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但是你不觉得这个节骨眼上,你这实话也太实了!” “除了不能说的,能对你说的,我说的都是实话,只是你总也不肯相信。” 荀渊看着她的目光柔情似水,语气颇为无奈。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穿嫁衣吗?” 子墨避开荀渊视线,定定地望着酒杯,自问自答,“因为我突然记起咱们大婚那天还没喝合卺酒,然后我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了。如今想想,始终是个遗憾,总觉得当初不够圆满。” 她侧头望向荀渊,语气认真,“今天十五,正是个人月团圆的好日子,要不咱们将当初没做完的事补一补,你看怎么样?” 荀渊端起酒杯,温和地说:“好。” 子墨很高兴,赶紧端起酒杯,想了想,又起身来到荀渊身侧,与他交臂相握,这才满意地说:“我记着合卺酒该是这么个喝法。” 荀渊深深地望着她,眸子除了有不加掩饰的深情,还有浓浓的悲伤。 这一次,子墨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她定定地望着他,缓缓抬高手臂,在胶着的视线中,两人终于在四万多年以后,喝了当年不曾喝过的合卺酒。 看着荀渊喉结滑动,将所有的酒都吞咽下去了,子墨在微笑中淌下泪来。 她放下酒杯,轻轻去扯荀渊右边的袖子。荀渊脸上闪过一抹痛楚,想要阻止,子墨却固执地不让。 “被烈日之火灼伤,很痛吧。” 她的语气轻柔,手下的动作更轻柔。 随着袖子一点点卷起,荀渊烧得焦黑的手臂在月亮下触目惊心。子墨垂着头,像是突然被定住一样,一动不动。 荀渊一直没有什么感觉手臂突然有了感觉,那冰冰凉凉的水滴像是流到了他的心里,让他高兴的同时又生出一股难过。 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抬起子墨的下颚,荀渊望着她泪水交错的脸,温柔地说:“已经不怎么痛了,再养上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你不用难过。” 子墨缓缓摇头,甩出一串泪花。 “你再也没有办法恢复了。” 望着荀渊,子墨的语气悲伤而肯定,“今晚我们喝的合卺酒,是我亲手为你准备的。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绝情酒。” “酒不错,只是名字太过无情,不好听。” 荀渊看着子墨,脸上很平静,居然还有调侃的心情。 子墨“嗤”地一笑,低头拭泪,“名字虽然不好听,不过却很合我们目前的现状。” 再望向荀渊,她语气平静,“我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爱上你了,也不知道你由始至终有没有爱过我,我们却这样莫名其妙地纠缠了四万余年。” “如今你无论有没有六界至尊那顶玉冠,也没有谁敢向始神你挑战,其实你大可不必杞人忧天地制什么法器。像你这样无穷无止地活着,就不嫌闷么?偶尔死上那么两回,睡上十几万年,你不又可以叱咤六界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为什么非要跟我妖族过不去,非要跟我过不去呢!我都让你杀父灭族了,你还要如何?!” “法器?制什么法器!” 原本一直静静聆听着的荀渊忍不住打断她。 子墨却置之罔闻,“有些债,欠了就得还。不管你是荀渊还是高高在上的始神,我虽然爱你,杀父灭族之仇却不能不报。尽管你最近对我好得很没道理,但我还是要杀了你。” 荀渊的不再出声,子墨却不能不接着往下说:“忘了告诉你,因缘巧合之下我如今也是个不死不灭之身。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咱们已然没有办法相爱,那便让我们相杀吧!从你喝下绝情酒那一刻,我们两人之间的前尘往事已一刀斩断。从现在开始,我子墨跟你结下永生永世之仇。所以……” 荀渊的眉头跳了跳,子墨却云淡风轻地继续说,“十几万年以后,如果你还能涅槃重生,不要忘记来找我报今日之仇。” 荀渊静静地等了等,见子墨不再说话,他反倒笑了。 倒了一杯酒递给她,荀渊说:“你我虽然喝了合卺酒,不过我想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怕是不能再在一起喝酒了,再陪我喝一杯吧。” 子墨没有接酒杯,“你可能不知道,这绝情酒我还真是专门为你酿造的。用来酿酒的材料除了有烈日琉璃火,极渊冰川的冰,太虚水跟太平镇的陈年桃胶和蟠桃园的桃花,还有我的心头血。” 看荀渊不动如山,子墨幽幽地补充,“如果没有我充满怨念的心头血,这酒绝对是古往今来第一圣品。但是加了我充满怨念的心头血之后,它便能让你万劫不复。自从我在太平镇跟你重逢之后,我便一直在寻找可以将你灭于六道的方法。不幸得很,居然让我找到了。” 荀渊完全不为所动,子墨又进一步解释,“在太虚福地的时候,我无意间找到了一本当年始神盘古氏留下的亲笔手书。他在手书里写道:天生万物,必灭万物,周而复始,方为循环。吾始于无,生于混沌,而灭于心,虽为一己之念,亦为天命所归。我琢磨了好久才明白,原来盘古大帝之所以会飞升,是因为他的心先于身而死。简单地说,是因为他心死不想活了,所以才放弃与天地同寿,心甘情愿地飞升。” “当时我就想,你跟盘古大帝一样是始于无,生于混沌的始神。这说明只要想办法诛了你的心,一旦你的心死了,自然也可以让你灭于六道,而不能再涅槃重生了。我曾经听人族说过一句话,叫‘杀人诛心’,倒是让我突然顿悟了。我自知修为不如你,打不过你,也只能对你用诛心之术了,虽然跟盘古大帝自己求死略有不同,不过我想结果应该一样。” 荀渊终于抬头看她,他的手里还举着那个酒杯,固执地又问了一句:“真的不再陪我喝一杯?” 子墨没想到他还这么坚持,怔了怔,终于从他手里接过酒杯。 第七十四章 相爱相杀 荀渊冲她略略举杯,自己率先一饮而尽。 眼看着子墨也缓缓将酒喝了,荀渊这才柔声说:“你对我用错了法子。这酒,它伤不了我。” 月光下的他,显得清华高贵,就算坐在茵席上也如置身金堂玉马。他身姿如玉地坐在那里,天地间却突然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霜花。又大又急,密密麻麻的,转眼天地间已经银装素裹一片。 子墨看出来了,荀渊的灵力竟然在他受伤之后又暴长了数倍。 她心里非常震惊,忍不住问:“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喝了绝情酒的缘故?” 荀渊叹息,“我没有办法跟你解释,事实上它就是成了这样,还真是因为刚才喝了酒的缘故。” “没想到我费尽心力想要将你灭于六道,反倒让你的修为又长进了不少。” 霜花慢慢停了下来,子墨却忍不住叹气,“可是,不管你再怎么厉害,我今天就算拼尽全身修为,也势必要取走我父亲的内丹。如果今天勋灭的是我,我发誓,你若真敢将我父亲的内丹拿去炼制法器,十几万年以后我一定还会再来找你的,不死不休。” 子墨突然望着荀渊轻笑,诚心建议,“你要是觉得永生永世地被人寻仇很没意思,不如使出全身本事让我万劫不复吧,这样对彼此都是解脱,岂不更好。” 子墨说完突然手结法印,调动全身灵力向荀渊击去。 荀渊原本在认真地听她讲话,没留意她会突然出手,但是他的身体却比他早一步做出了反应,本能地暴退数丈。 其实子墨的目标并不是他。 虽然一开始子墨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是想将荀渊引出来没错,但是在知道报仇无望之后,她又改变了主意。 荀渊取回来烈日之火第二天便消失了,子墨知道他必定是受了很重的伤,到天外天疗伤去了。以子墨的修为,自然没有办法去天外天找他,所以才故意用这种方法激他现身。 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费尽心力酿出来的绝情酒不但没有让荀渊灭于六道,反正对他大有助益!子墨甚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不过失望之余她也认清了现实,目前来说比起报仇,现在最迫切地就是将她父亲的内丹拿到手。 她一击得手之后便迅速催动咒语去开霜花冰盒,就在霜花冰盒缓缓开启那一瞬间,荀渊却十指虚张,一招隔空取物之后已经将妖王的内丹稳稳地拿在手中。 荀渊远远地站在云层中,与子墨相比,他显得太过平静。 托着妖王的内丹,静静地凝望着子墨,他平静地说:“这是你父亲的内丹,终有一天,我会还给你的,但是却不是今天。还有一件事,我请你一定要记住。我愿意与你做永生永世的夫妻,却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跟你结永生永世之仇。天寿漫长,与其相杀,不如相爱。阿离,请你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 子墨摇头,“你是始神,如果真的有心,不可能时隔四万多年还不能还我一个真相。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 荀渊蹙眉,再次恳求,“当年妖族被灭一事很快有眉目了,请你再相信我一次!” 子墨勾着头想了想,突然问:“如果我不要真相了呢!你是不是现在可以将我父亲的内丹还给我?” 在荀渊的沉默中,子墨的语气转为请求,“妖族虽然当年已经被灭,但好在还能保存下来一脉。我知道你很有能耐,以我的能力,我目前也着实不能把你怎么样,现在只要你肯将我父亲的内丹还给我,我也不想把你怎么样了。请你把我父亲的内丹还给我,从今以后我们路归路桥归桥,你就当我从来不曾在你的生命里出现过,这样好不好?” 在子墨迫切的期待中,荀渊最终还是摇头拒绝了她的请求。 他说:“现在,我真的不能给你。” 荀渊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很挣扎。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但是他终究还是拒绝了子墨。 子墨脸上的期盼一点点泯灭,神色也一点点变冷。 “那就没有办法了。” 没有暴怒尖叫,子墨的口气出奇地平静,“人族有句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耍横的就怕不要命的。荀渊,今天咱们只能分出个你死我活了。” 说完她突然身量暴长,双瞳发出刺目的红光。 荀渊神色大变,一直不动如山的他语气变得非常严厉,“阿离,你现在身上有妖魔神三股灵力,千万不要用灵力推动妖身,这样你会坠于六道之外,沦为不死邪灵,一旦这样,你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了!” 在荀渊的严声喝止中,子墨的身体却暴长得更快了。她一双妖瞳中的红光已经像火一样,望向哪里,那灼人的温度便烧到哪里。随着身量的暴长,她的十指也长出如同尖刀般锋利的指甲。 荀渊再也无法淡定下去了。 想起妖王的内丹还在手里,便威胁说:“你要再敢用灵力催动妖身,我现在就毁了它。” “你毁了他吧!横竖他落在你手里已经是生还无望了,那就让我亲眼见识一下你是怎么毁的!” 子墨在用灵力催动妖身的时候才发现,她的体内竟然真的还有两股无法控制的灵力。其中一股因为跟汲凤的灵力相似,她还隐隐能识辨出来那是神族的灵力,只是那股灵力较弱,她还能控制。 至于另一股灵力,它好像一直就存在在她的体内,如果不是这次她用灵力催动妖身,子墨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体内还有这样一股灵力存在。 没想到这股灵力被触发之后她既控制不了也压制不住,根本没有办法驾驭它,只能任由它在体内横冲直撞。 子墨原本便是个花妖,五行属木,根本就经不起这股巨大的灵力在体内的冲撞。她知道自己抑制不了多久,于是咬牙决定速战速决,尽快夺回妖王的内丹,然后赶在神识还清明的时候送回妖族。 至于在那之后是不是坠于六道之外成为不死不灭的邪灵,她已经不在乎了。 抱着孤注一掷的念头,子墨一面装作无所谓,一面仍然拼命地催动灵力,想伺机给荀渊一击,夺下他手中的内丹。 子墨其实也在赌,她赌那颗内丹对荀渊真的很重要,但是她没有想到荀渊真的会出手毁了她父亲的内丹,真的当着她的面毁了! 荀渊看穿了她的意图,盛怒中的他语气森冷,“既然为了这么个死物你连坠入六道之外,成为不死不灭的邪灵都无所谓了,我还留着它干什么!” 话声刚落,他便直接将那颗子墨为之拼命的内丹生生捏暴,溅起漫天血雨。 “不——” 子墨悲愤交加,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忘了自己正在催动灵力,一时间体内的灵力全部失去了控制,在她体内四处肆虐横行,让她痛得四肢百骸都没了力气。 极度的疼痛,失去妖王内丹打击,让她整个人开始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 她开始没有目的没有意识地狂乱攻击,她体内失控的灵力间或爆发出可怕的、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荀渊紧张地关注着她的变化,突然手结法印引来天雷之火,另一手挽起无数霜花,他两手几乎同时发功,就在天雷之火击向子墨天灵盖的同时,那无数霜花也正好铺在她的头顶。 天雷之火就算隔着霜花一击的威力仍然非同小可,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子墨软绵绵地倒在地上,荀渊口吐鲜血连退数丈才摇摇晃晃地站稳。 这场人为引来的天雷之火不仅让九重天上乱成一团,就连整个宇宙也为之震动。一时间六界中人个个惊惶失措,到处打听九重天上出了什么变故。 刚历劫回来的汲昊正在述职,没想到突然地动山摇,从天上掉下来不少灵石神土巨木跟断裂的云层,将整个天庭砸得不成样子,天河之水沿着那些缝隙直接倾倒下来,搞得天庭上上下下惊恐不已。 天帝正准备找个天官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驻守南天门的天将已经飞奔过来禀告说,九重天被天雷之火击中了。 原来气定神闲的汲昊一听说出事的是九重天,当时什么也顾不上,忙撒丫子往九重天上赶去。 天帝正奇怪九重天的弥罗天尊怎么也没有派个人来说明一下情况,回头一看汲昊已经奔九重天去了,便摆了摆手安抚诸神,“大家稍安勿躁,一切等帝子探明原由再说。如今诸神还是各归其位,赶紧将天庭恢复如初要紧。” 天帝发了话,诸神自然一哄而散,赶紧抢险救灾去了。天帝一个人坐在大殿中望着九重天忧心不已。 座下诸神不明白,天帝心里可是清楚得很。如今荀渊那尊始神可是住在九重天上,有他在,九重天居然还叫天雷之火劈了,可能吗?! 唯一的可能,也就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到这位祖宗了! 第七十五章 荀渊的责任 望着仍然不断掉落的灵石巨木,天帝心痛的同时又将那个不长眼的家伙一家上下都请了出来,从老祖宗开始,都问候了个遍。 当然,天帝贵为六界之尊,表面上是绝对要维持六界之主的威严,他宝相庄严地坐在哪里,除了腹诽还是腹诽。 汲昊赶到九重天时,九重天已是满目疮痍,弥罗天尊正指挥仙娥仙僮在收拾这一团乱局。 看到汲昊来了,弥罗天尊匆忙迎上来,一副痛心疾首状。 汲昊也顾不上安慰他,只匆匆问了句:“魔神怎么样?” “事发之后他将无尘渡设了结界,连我都无法进去。现在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没有人清楚。” 弥罗天尊哭丧着脸,对于荀渊居然将他都屏除在外很是愤愤不平。 汲昊拍了拍弥罗天尊的肩,叮嘱道:“不管魔神如何,都不要对外透露一星半点。否则我们在九重天上私设禁地的事一旦泄露出去,我是自然免不了要受天帝责罚,但是上神你也不好办得很呐。” 弥罗天尊满腔怨念正没无处可诉,当下没好气地答了一句:“这个道理我懂,不劳帝子教导。” 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汲昊不以为意,连忙向无尘渡赶去。 到了地方一看,天地间除了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半点无尘渡的影子。汲昊只得用神识探路,可他兜兜转转找了半天,连结界在哪里都找不到。 汲昊凝神想了想,突然想起荀渊曾经给过他一个琉璃指环,忙拿出来套在手上,这样以来还真让他找到了霜花之下的结界。 只是到了结界外面,他还是没有办法进入其中。无奈之下汲昊只好推动灵力试图强行闯入,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 因为他发现无论他用多大的神力闯在结界上,那股神力殾会成倍地反弹到他身上,让他痛苦不已。 汲昊一番折腾终究还是惊动了荀渊。他凝神听了听,在知道来的是汲昊之后便挥手撤了结界。 汲昊揉着酸痛的胳膊走进无尘渡,远远便看到荀渊拥着子墨坐在皑皑霜花中。 踏着厚厚的霜花来到他们身边,汲昊发现子墨虽然神识受损,但是呼吸平缓,脸色红润看着倒不是十分要紧。倒是荀渊,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最要命的是他不仅没有调息疗伤,还在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灵力输给子墨。 汲昊看看荀渊,再看看刚才那个结界,忍不住在暗里咋舌。伤成这样还能设下那么厉害的结界,回想当初他选择跟荀渊做朋友,而不是跟他为敌是多么明智的选择。如果作为对手,荀渊实在是太可怕了! 知道荀渊实在很着紧子墨,汲昊蹲下来在仔细察看了她的情况后忍不住叹气:“我知道你要是死了再活过来会更牛逼哄哄的,但是你现在真的已经够厉害了,六界中没有人不怕你,所以你实在犯不着这么快找死。” 他调侃过后见荀渊仍不收手,只得一本正经地说:“放心吧,子墨虽然神识受损,但是被你灌了这么多灵力进去,她还没那么容易死,顶多睡上几千年就好了。汲凤现在已在妖族,你何不把她交给我,由我护送她回妖族去。倒是你,如果不想那么快就死的话还是赶紧疗伤吧。” 荀渊停止输送灵力,说话时气息有点弱,“怪族突现血魔紫光,是九婴觉醒的前兆。我看他这次苏醒,魔力必定更胜从前,如果不想六界大乱,我目前的现状你最好保密。” “原本封印在无妄海的九婴!” 汲昊吃惊不小,“想不到他竟然在怪族的庇护下沉睡了四万余年,难怪这数万年来我们都找不到他。” 荀渊点头,“这次他觉醒之后想要再将他封印起来,恐怕有点难度。” 汲昊从他怀里抱起子墨,低头问:“你怎么样,还能撑得住不?” 荀渊挣扎着站起来,盯了汲昊怀里的子墨一会儿,“我没事,你去吧。” “既然还能撑,那你就多撑一会,我有事跟你商量,可能比九婴觉醒更加棘手。” 荀渊见他神色难得的凝重,便点了点头。 汲昊不敢耽搁,召来天马,抱着子墨飞奔而去。 汲昊回来得挺快。 等他回来时六界已经恢复如初,弥罗天尊那张老脸总算有了笑意,不再那么难看了。一问之下才知道,荀渊已经同意将无尘渡永生永世留在九重天上。 虽说无尘渡这次被天雷之火烧得不成样子,不过好在那眼当初荀渊用神力挖出来的灵泉还在,既然荀渊无意将这眼灵泉堵上,那么受益的自然是住在九重天的弥罗天尊了,所以他老人家才会心情大好。 汲昊再见到荀渊时,他正坐在庭院中煮茶。袅袅茶香中他一身素白,身姿如玉地坐在那里,脸色虽然还略显灰败,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 汲昊大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荀渊正在舀茶的手顿了顿,汲昊不客气地将那半碗茶端过来就是一通牛饮,这才抺了抺嘴说:“说也奇怪,我瞅着她神识受损得厉害,起码也得睡上好几千年。可汲凤仔细替她诊过之后居然说以她目前的修为只须沉睡千年便可以醒来,莫非是我不在这段时间她又有什么奇遇?” “没什么好奇怪的,如今她的体内有我一半的修为,睡上千年,已经算是久的了。” 荀渊放下手中的茶舀,眉头明显舒展了。 汲昊将茶碗“呯”的一声放在案上,神色震惊,“子墨没有内丹却重塑肉身,难道是你……” “是我将心分了一半给她。” 荀渊神色怠倦,不欲多谈,“不是说有事跟我商量吗,什么事?” “那可就麻烦了。” 汲昊身子往后一靠,“这次我之所以历劫之后迟迟没有回到天庭,是因为我去了一趟蒺藜谷。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我居然发现被始神盘古大帝灭于六道的魔女姬止被埋在蒺藜谷的冰川下,而且已经有了觉醒之兆!” 荀渊听了,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沉默地替他又添了些新茶。 汲昊简直气绝,“你该知道,盘古大帝当年都险些将命丢在魔女姬止的手里。一旦她再觉醒,六界中除了你再也没有人可以与她为敌了。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你居然还分了半颗心给子墨,生生断了一半的修为,到时你拿什么去拯救苍生!” “不用担心,姬止觉醒起码还得再等上两万余年,到那时妖王的内丹早已净化完了,误不了事。再说修为并不是分出去就没有了,多多修炼,自然还可以提升回来。” 荀渊拔了拔红泥小炉里的炭火,“眼下棘手的倒是即将觉醒的九婴。要是平时也没有什么要紧,不巧的是我最近才被烈日之火灼伤,元气还未恢复,今天又受天雷之火反噬,如果闭关静养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就怕在我静养期间他突然觉醒,到时六界中难免又得经历一番浩劫。” 汲昊瞬间凑近荀渊,“你怎么知道姬止根本就没有灭于六道,而且还将于两万年以后才会觉醒?!” 荀渊放下手中的火拔子,“我本来就跟盘古同时问世,只是他出世比我早而已。天寿漫长,活得久了,即便是神也难免会寂寞,所以在我还是颗蛋的时候盘古便经常来找我聊天。因此对于他跟姬止的事,我虽说不上知道得十分详尽,但是也了解个大概。” “他跟姬止的事!盘古跟姬止之间难道还有故事?” 在天帝几个儿子中,汲昊无疑是最聪明的那个,一下就听出了问题的关键。 荀渊盯了他一眼,突然问:“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去蒺藜谷?” 汲昊愣了愣,随即老脸泛红。 不过汲昊这人,一向脸皮奇厚,不过一瞬便恢复了正常。理直气壮地说:“我是追着青丘那只笨狐狸去的。” 荀渊难得笑了笑,“盘古虽然被六界中人奉为始神,但他终究也是个男人。他跟魔女姬止的故事,与你跟小狐狸一样,也就那么回事。” “盘古大帝是正义之神,当年为了六界清明曾经亲自捉拿那些为恶天地的恶魔邪灵,他怎么可能跟姬止扯上关系?” 汲昊沉吟,“我若没有记错,史册记载魔女姬止当年可是盘古亲手所灭。” “当年魔女姬止对盘古一往情深,而盘古碍于正邪不立一直不肯接受姬止,姬止因爱成恨,变本加厉地在天地间作恶,盘古迫于无奈,只好亲自出手捉拿她,想将她跟众恶魔邪灵一起封印在无妄海。谁知道姬止性烈如火,宁死不愿就擒,盘古虽然无奈,但是最终还是无法做到对她完全绝情,只好将她冰封在蒺藜谷底的冰川下。” 说到这里荀渊突然唇角轻扬,露出一抺浅笑,“有一桩事倒是叫阿离说对了,盘古之所以放弃与天齐寿而飞升,还真是他自己不想活了。飞升前他曾经找过我。那晚他喝了不少酒,唠唠叨叨地跟我说了不少大道理。他说我跟他同为始神,应该平分责任。他开天劈地创立六界,而往后六界安宁则应该由我来守护才见得公平。那时候我还只是个蛋,无法反驳他,心里却想盘古这人,还真是锱铢必较,竟是一点亏都不吃的主,亏得还是个始神。他摇摇晃晃地离开时,才带着几分醉意将魔女姬止冰封在蒺藜谷底冰川的事告诉我,并请求我,如果十万年后姬止觉醒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让我放她一条生路。如若不然,便让我将他不曾做到的事代他做了,亲手灭了她。” 第七十六章 子仓的心事 汲昊若有所悟,“这么说当年盘古对魔女姬止还是有情,以至于不忍心亲手将她灭于六道。” 荀渊点头,“应该是吧。” “你跟妖女又是怎么回事?你都肯分心为她重塑肉身了,按说她感激都还来不及,怎么反倒一付跟你拼命的架势?” 听说姬止暂时还不会觉醒,汲昊一放松又恢复了好事八卦的嘴脸,话题一转,又回到荀渊跟子墨身上。 荀渊怅然,“她不知道自己重塑肉身是因为我分心给她的缘故。” 汲昊惊讶,“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荀渊无奈,“她对我积怨已深,如果知道我现在跟她命脉相连,为了复仇,我想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那半颗心剜出来捏碎,以期与我同归于尽。” 汲昊想了想,依子墨的个性还真有可能。 “重塑肉身之后不是一直跟你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拼起命来。” 汲昊继续着先前的问题。 荀渊苦笑,“她想取走妖王内丹帮助她父亲重塑肉身,没想到我将妖王内丹毁了。” “你将妖王内丹毁……毁了!” 汲昊受惊不少。 荀渊优雅地呡了口茶,轻描淡写地说:“与其让她老是惦记着,还不如让她以为已经毁了。” 过了老半天,汲昊才合上嘴,不无佩服地说:“你跟妖女果然是一路的,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将一切都告诉她有那么难吗?” “我出世之前深受魔族庇护,而紫仪却对魔族有恩,为了报恩,我曾经许诺为她做件事。这数万年来紫仪一直也没跟我提过什么要求,却在知道阿离重生之后突然让我兑现承诺。紫仪要我保证,无论阿离对我有什么样的误会,我都不能解释也不能主动跟她提及。” 汲昊忍不住打断他,“你不觉得紫仪的要求太过古怪?” 荀渊摇头,“紫仪一直对我有意,所以她提出的要求虽然古怪,但我想她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不想让我跟阿离在一起,倒也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现如今看来,当年妖族被九婴所灭,这事八成跟紫仪也脱不了干系。我想她是怕事情暴露,才让我兑现承诺让我在阿离面前保持沉默。” 汲昊望着表情清清淡淡的荀渊,突然发笑,“盘古因魔女姬止放弃寿与天齐甘愿飞升,如今你又为了妖女子墨过得生不如死,想不到两位始神平生最大的劫难竟都是落在这‘情’字一关上。天道公平,果然公平得很呐。” “有力气在这里笑话我,看来是青丘那只小狐狸给你吃的苦头还不够。” 在荀渊的冷嗤中汲昊讪讪地收了声。 让他这么一提,汲昊还真的想起那只让他捶胸顿足的狐狸来,忍不住吐槽,“你说这世上的女人怎么都那么奇怪!你跟她说真话吧,她永远当你是在开玩笑。你跟她开个玩笑吧,她不但会当真话来听还会怨念你一辈子。你要不解释吧,她非要追着你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跟她解释吧,她又说我不听我不听。” 在荀渊了然的注视下汲昊无奈叹气,“你说天地初开时既然有了男人,为什么还要生出这么些烦人的女人来呢?!” “我估计女人也是这么想的。” 荀渊起身,“虽然九婴觉醒在即,可我少不得还是要闭关一些时日。在我回来之前六界中能否安宁,就看你们神族了。” 汲昊眼巴巴地望着荀渊,“你大约什么时候重回六界?” 荀渊想了想,“三千年后吧。若是你担心九婴觉醒之后无所顾忌,不如借着你重回天庭的机会办个宴席,我会参加的。” “办个宴席?” 荀渊眼珠一转,“你的意思,既然已经知道九婴就在怪族,让我办个宴席让紫仪见见你,也好一扫九重天被天雷之火击中后六界中人对你的各种猜忌。到时有她传话,九婴即便觉醒也会有所顾忌?” 荀渊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汲昊想了想,“我们何不趁九婴觉醒之前索性动手将他除去。” “以我现在的能力,收拾九婴之后少不得要再沉寂数万年才能再对付魔女姬止,这样算起来不仅时间上来不及,策略上也不如等我将妖王内丹归还给阿离后再动手好。” 汲昊这才明白,荀渊早就将两桩事都考虑周全了,当下只有点头的份。 荀渊又交待了一句,“宴会时戴上我给你的琉璃指环吧,届时我会出现的。” 汲昊还来不及答应,他已凭空消失了。 帝子汲昊历劫归来,可谓六界中的大事。天帝在逍遥殿大摆宴席,宴请六界之主跟天上诸神。重返六界的妖族自然也收到了请帖。 子仓拿了请帖去找子墨。 子墨睡在她之前的房里,室内摆设布置一如从前。 子仓回到妖族的第一件事,除了将妖族上下重新布置了一番,还特别在子墨的窗前种了一株般若花。如今,般若花开,子墨躺在榻上,罗帐低垂,随风轻荡,室内若有若无地飘荡着般若花的清香。 挥退侍女,子仓将罗帐挽起,坐在榻沿上仔细将子墨端详了片刻,这才像跟她闲话家常一般说:“天帝为了庆祝帝子汲昊归位,宴请六界之主跟天上诸神。按说这种事得由你代表妖族参加,可如今你老也不醒,汲昊当年又于你有恩,虽然你不能去,但是我们妖族也不能失了礼数,明天便由我代你跑一趟吧。” 沉睡中的子墨自然不能回应他,子仓也不以为意。 伸手梳理着子墨颊边的碎发,望着扮相端庄的她,子仓又说:“我有没有告诉你,其实你着女装很好看,可你从小到大偏生从来就没有正经打扮过一回。这次汲昊将你带回来时,我看你作嫁娘打扮,好看得很。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不喜欢你是为了别人才穿上嫁衣。一点也不喜欢!” “我不知道这次你跟他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还爱着他,可是杀父灭族,这样的仇恨已经注定你跟他今生无缘。子墨,从今往后将一切都交给我吧,无论是报仇雪恨还是重振妖族,我都会努力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你,为你撑起一片天来,就像我们小时候你为我做的那样,我希望你开开心心地做回我的无忧公主。” 子仓望着子墨,眸子深深,满是眷念。他语调低沉地在沉睡着的子墨面前诉说着心底的秘密跟渴望,颠沛流离了数万年,他的心,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平静。 又望了子墨片刻,子仓召来侍女照看她,他则起身去天庭赴约。 抛却汲昊帝子的身份,就他个人而言,在六界中人缘也是极好的,所以这次他历劫归来,前来道贺的人非常之多。 但是有一个人,却不是冲着汲昊来的,那就是阎王仉溪。 自从他给子墨回信之后,一直也不见子墨给他回信。这次天帝设宴,要是换了别人子墨可能不会来凑这个热闹,但是汲昊对她有再造之恩,自然非同一般,他历劫归来,子墨必定会前来道贺的。 仉溪没有等来子墨,却等来了神色寥落的子仓,这让他感到非常意外。仉溪寻思着,如今妖族已经回归六界,子墨跟子仓之间相互联系自然也不再需要遮遮掩掩,子墨虽然没来,问问子仓,总能得到一点她的消息。 子仓虽然不认识仉溪,但是仉溪对他却熟悉得很。 仉溪正准备走向子仓,突然看到仙乐阵阵中荀渊从不远处缓步走来。他身姿如玉面如雕琢,一身白衣飘飘,行走间下摆舞动宛若莲花,让一众女神女仙都看直了眼。 仉溪心里正不屑,没想到还有一个也看荀渊不顺眼的,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持剑悄无声息地越过人群站在路中间,用剑刃遥指荀渊。 那份潇洒跟魄力,让仉溪差点冲口而出大声叫好。 人群在惊呼过后归于平静。这个敢持剑遥指始神的青年六界中认识他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对于他手里拿着的那把剑,六界中人却没有不知道的。 那正是妖王的五方剑。 人群哗然。 这时有人记起来,在穹顶论道斗法时,这个叫子仓的青年也曾用这把剑,代表妖族打败了魔族的应奎。没想到时隔不久,妖族才回归六界,他竟然敢在这天庭当着诸神的面向始神宣战! 正在跟诸位上神闲聊的汲昊无意间瞄到这一幕,忙抛下诸神跑过来打圆场,“我好不容易历劫归来,你们不让我抬头见喜也就算了,可万万不能让我抬头见血。两位都是我请来的贵客,今天就给我一个薄面,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子仓其实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只是他原来收到子墨的消息让他回妖族做好迎接妖王回归的准备,没想到妖王没有回归,子墨却神识受创重伤归来。他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上荀渊,一时冲动,才忍不住拔剑相向。 现在听汲昊这么一说,子仓也知道自己冲动了一点。他非常清楚,以他的修为打不过荀渊那是肯定的,妖族才回归六界,这样无异于自扫颜面。而且汲昊对子墨有救命之恩,他这么做,也确实对不起汲昊。 第七十七章 一睡千年 既然汲昊出面打圆场,子仓只好借着这个台阶下楼。可是一想起还昏睡在榻上的子墨,他还是忍不住想求个真相。 将剑刃指地,子仓盯着荀渊,平静地说:“帝子大喜,子仓无意冒犯。子仓只想问问魔神,我妖族的公主是因为什么原因神识受损,以至于要昏睡千年?” 子墨神识受损要昏睡千年! 仉溪心里一沉。 一直表现得很清冷的荀渊看到紫仪驾着青鸟而至,便故意顿了顿,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按说这是我夫妻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不过你既然问我原因,那我就告诉你原因,她是被天雷之火击中的。至于昏睡千年,那不过是我对她略施惩戒罢了。” 荀渊此话一出人群中又发出一阵惊呼。 大家这才如梦初醒。原来不久前九重天上那场天雷之火,搅得六界不得安宁,没想到居然只是他们夫妻吵架的结果!更可怕的是荀渊,六界中人闻雷色变的天雷之火,竟然成了他可以随意引来对妻子略施惩戒的工具! 相对于其他人的反应,有两个人的显得最为气愤。 一个是子仓,另一个自然就是仉溪了。 饶是子仓脾气再好,听了荀渊的话也不由气得脸色变了好几茬。垂下的五方剑再次被他举了起来,只是他还来不及有所动作,打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压在他的剑上。 “魔神很喜欢打女人,而且手段还很了得,让在下佩服得很。今天赶了巧,既然遇上了,就请魔神指教几招,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看看魔神打起女人来用的都是些什么招数。” 一个人从子仓身后缓缓走出,却是仉溪。 他又冲子仓笑笑,“你别看六界中人都叫他始神,其实我也不差,怎么着都跟他一起混过灵山学宫的,而且知道这个所谓的始神就是个欠揍的。帝子于子墨有恩,不管如何妖族总还要给帝子几分薄面,不如就将这个请始神指教的机会让给我如何?” 子仓知道六界中还没有谁是荀渊的对手,仉溪之所以这么做,是怕妖族才重归六界便扫了颜面。子仓对仉溪打心里感激,便点了点头,暂时退到一边,准备先观望看看。 荀渊并没打算给仉溪向他挑战的机会。 仉溪的手中才亮出龙牙刀,荀渊便手结法印,直接在他跟仉溪中间施下一道结界。那结界透明而纯净,里面真气涌动,仉溪的龙牙刀砍在上面如同砍在棉絮上,最怪异的是仉溪无法冲出这个结界的阻拦。因为这个结界还会随着仉溪的身形变化走动而改变方向跟形状,让他怎么样也无法接近荀渊。 荀渊随意露这一手已经让六界中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更逞论那说来就可以引来的天雷之火了。 在仉溪滔天的怒火跟众人的抽气声中,荀渊缓缓走向汲昊,递给他一颗勋星圣草,淡淡地说:“刚来的路上无意中采得,也算是帝子跟这勋星圣草有缘,就送给帝子当是历劫归来的贺礼了。”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就连子仓听了心里都震惊非常。 勋星素有死星之称。据说数十万年之前是盘古居住的地方,星上生机盎然,灵气充沛。后来盘古飞升,勋星便跟着死了。星上万物尽枯,星光尽灭,但是附有盘古神灵的星灵却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勋星,一旦有人踏上勋星,便会被星灵吸入无边的黑暗,永生永世都不可能重见光明,慢慢地便会变成守护勋星的暗灵。 六界中有不少修为高深的人因为好奇,或是贪恋勋星上据传唯一存活的勋星圣草跑到勋星上去,结果没有一个人活着离开那里。如今荀渊说得这么轻松随意,倒好像那颗死星稀松平常得很,完全没有什么可怕之处。仅这一点,也足够众人觉得他是个可怕的人了。 荀渊跟汲昊说话的功夫,那结界已经被仉溪灌注着全身灵力的龙牙刀劈开一角,眼看他就要从结界中出来。荀渊淡淡地瞥了仉溪一眼,便跟汲昊告辞,“看来我要是再留下来,你今天注定要抬头见血了,我还是告辞的好。” 汲昊觉得有点为难,荀渊已召来银凤,御风而去。 眼角瞄到怪族的紫仪驾着青鸟追了上去,汲昊一笑,又恢复了八面玲珑的本色,急忙走向结界刚一消除便准备去追荀渊的仉溪,笑嘻嘻地揽着他的肩,连拖带拽地拉着他去喝酒。 仉溪原本就是个翻起脸来六亲不认的主,眼睁睁看着荀渊驱着银凤变成天际的一个黑点,那一肚子火就直接撒在汲昊身上了,也不管他帝子不帝子的。可汲昊毕竟不是一般的帝子,他正好是所有帝子中最无赖的那个,不管仉溪怎么生气,他就是跟牛皮糖似的粘在仉溪身上,甩都甩不开,一直磨到仉溪真的没了脾气,只好跟他去喝酒消愁。 汲昊得意地一笑,回头又去拉一脸深思的子仓。 对于汲昊这个帝子,子仓自问从来就没有看懂过他。若是说他对妖族心存不善的话,他又救了子墨。若是说他对妖族没有恶意,他好像又处处都维护着妖族的死仇荀渊。这让子仓在面对他时,不得不多了一份戒心。 不过对于眼前这个传闻六界中最难缠的阎王仉溪,子仓经过刚才那一出后反倒对他存了结识之意,正好汲昊请他们一块喝酒,子仓便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荀渊驱着银凤突然转身,一直在后面驾着青鸟拼命追赶的紫仪大惊之下差点坠下鸟背,幸好她反应快,一把勾着青鸟的脖颈才没有掉下去,就这样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荀渊的声音不带情绪。 紫仪定了定神,这才柔情默默地望向荀渊,“我听说九重天上你的居所已经被天雷之火烧了,如今你这是要去哪里?” 荀渊看她的目光幽深,“你这是在,关心我?” 紫仪鼓起勇气,“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如何。虽然你对我总是不屑,可我还是总也忍不住要去关心你。” 荀渊目光流转,如同透视一般看着紫仪,他脸上的笑意也渐渐转深,“子墨是我的妻子,可是惹得我不高兴了,我一样会引天雷之火将她烧得神识受损。你就不怕我么?” “我最怕的就是你不理我。” 紫仪涨红了脸抬头望着荀渊,语气很是坚决。 荀渊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在唇边。看了她片刻,语气转为清淡,“在九重天呆得有些腻了,我想四处去走走看看。你走吧,暂时我还不想再招惹其他的女人。不过,若是我想再找个女人的时候,会来找你的。” 银凤仰天发出一声清冽的鸣叫,羽翼在空中滑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震翅一飞,瞬间便变成天际的一个黑点。 紫仪怔怔地望着她消失在天的尽头,心里激动不已。 她含着欢欣的眼泪,不无高兴地想:荀渊果然被她的诚意感动了。如若不然,他若是存心不想让她追上,像银凤那样的灵鸟,他早就可以弃她而去。这次,他终于肯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了。 紫仪一个人坐在青鸟上怔怔地出了半天神,这才想起还得去参加天帝的宴请,连忙驱了青鸟返回天庭。 正跟仉溪拼酒的汲昊留意到紫仪翩然入席,脸上笑意难掩,不由暗里轻笑,难怪人常说面上越是清冷的人骨子里越是闷骚。荀渊,果然是属于闷骚型的。对付女人,果然很有一套! 子墨缓缓睁开双眼,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空气中有幽香,若有若无,却又沁人心脾。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总算闻出来了,那是般若花的味道。像猫一样舒服地眯了双眼,子墨又是满足的一声长叹。 低垂着的罗帐瞬间被人掀开,挤进来两张欣喜若狂的脸。 猝然睁眼,子墨心身饱受惊吓。 “醒了醒了,果然醒了。” “哈,你还真能睡!汲凤明明说你睡上千年就会醒来,为什么平白无故又多睡了两百年。快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仉溪说着动手就要掀被子。 子墨被他吓得不轻,一手压着自己的被子,另一只手已经不客气地朝仉溪的头上挥去,“既然说我睡了一千两百年,你好歹又年长了一千两百岁,老大不小了,怎么喜欢掀人家姑娘被子的毛病却一点也没改!” “我什么时候有掀姑娘家被子的毛病了!你是姑娘吗?你是姑娘吗……” 一团混乱中子仓已经不由分说将汲凤推到了榻边,子墨一跃而起扑进汲凤怀里,一边仍然不忘拍打还在使坏的仉溪,嘴里不住向汲凤求助,“有药吗?什么药都行,快给他喂上两粒,这都疯了!” 汲凤环着她轻笑,“你要再不醒来他们两个真的就要疯了,我也要快被他们逼疯了。” 知道汲凤接下来少不得还要为子墨诊断一番,仉溪终于住手,嘟嚷了一句:“小没良心的,还真能睡!”便走开了。 子仓性情比较内敛,刚才初见子墨醒来难得失控了一下,这会子已经恢复了正常早避了出去。 第七十八章 非你不能 子墨搔着头问:“我真睡了这么久?” 正在替她诊断的汲凤手上一顿,“你又前事不记了?” 子墨默了默,突然咧嘴一笑,“我倒是希望自己又失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才好。” 望着笑得没心没肺的子墨,汲凤有点担心,“你没事吧?” “有事也过去了。” 子墨任由汲凤在身上摆弄,“其实早在一千年前我的神识便已经修复好了,我又用了两百年的时间才想明白,妖族用了四万多年才重新在六界中争得一席之地,子仓跟那些妖族幸存下来的人能活到今天都不容易。尤其是子仓,我知道他为了妖族为了我背负了什么。荀渊太过强大,我想报仇,机会实在太渺茫了,我不想用过去的仇恨毁了现在仅有的。” 汲凤停下手中的动作,深深地望了她半天,才幽幽地问:“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当然是真心话了。” 子墨跳下榻,“睡了千多年,真是饿死我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话声才落,子仓便进来了,再次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才不无宠溺地笑道:“已经备好酒席,我跟仉溪早有约定,等你苏醒过来我们要一醉方休。不过你只能喝粥,算是对你晚醒来两百年的惩罚。” “我睡了千多年,好不容易醒来了,你们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 子墨跳起来往外跑,“我不管,我要喝酒!我要吃肉!” 子仓跟汲凤相视一笑,无奈地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子墨充满怨念的眼神从子仓身上转到仉溪身上,再转到汲凤身上。很无奈地,又再一次被所有人忽视了。 “我就吃一小口行吗?” 子墨小声请求的声音,被再次湮灭在仉溪跟子仓行酒令的声音中。 好吧,既然所有人都无视她,子墨便决定自我救济。她悄悄拿起筷子,悄悄伸向离自己最近的翡翠虾仁。 谁知道她才刚刚夹起一只虾仁,还没送到嘴边,便被打横伸出来的筷子不客气地抢了过去。 子仓温柔的声音传来,“初时进食,不能吃油腻荤腥的食物,喝粥吧。” 子墨瘪了瘪嘴,满是怨念地又看了汲凤一眼,“我只吃一小口。” 汲凤保持着她一惯的优雅,小口小口地进食,对子墨的请求置若罔闻。 子墨这个小小的请求,再次被无视了。 心有不甘地再次拿起筷子,悄悄地伸向桌上的红烧肘花。筷子还在半路,再次被人拦截了。 汲凤不带商量地提醒,“喝粥。” 子墨只得放下筷子,再次满腹怨念地喝着面前清汤寡水的白米粥。尽管她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的口腹之欲,但是她一双眼睛总是不受控制地望向桌上的美味。 在忍无可忍之后,她嗖地站起,大声疾呼道:“我不管了,我要吃——肉!” 说完不再看他们任何人的脸色,捋起袖子朝早就看好的油炸乳鸽抓去。冷不防还没够到乳鸽,手上却重重地被人敲了一下。 子墨痛得手一缩,仉溪恶狠狠地瞪她,“喝粥!” 眼看到嘴的美食一次一次被人半路截下来,子墨盘旋在小宇宙的怒气冲天而出。她一把将満桌子的美食掀翻在地,怒气冲冲地吼出一句仉溪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再也不要叫我喝粥了你们这些混蛋,老子饱了!” 说完子墨踏着重重的怒气回房了,汲凤跟子仓与仉溪相视片刻,三人立刻爆出一阵惊天狂笑。 子墨在那石破天惊的狂笑声中风一般冲进屋子,跳上榻榻,掀起锦被将自己从头到脚罩了个严实,一边恨恨地放狠话,“不给老子吃,老子就再睡上千年好了!” “阿离,我们不逗你了,起来吃吧,我特别准备了你喜欢吃的烧鹅。” 门边,子仓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子墨将头往下再缩了缩,将自己捂得更严实了。 汲凤走过来掀她的被子,“也不全是骗你。你已沉睡千多年,先吃一点清淡的才能养胃。” 子墨死攥着被子就是不松手。 “唉,本来看你气成这样我们有点于心不忍,特别重新为你另备了酒席,既然你还没有睡够,那就等你睡够再说好了。走走走,烧鹅才上桌呢,得趁热吃。” 仉溪装模作样地叹气之后,果然推桑着众人往回走。 子墨大怒,一跃而起,“仉溪你个混蛋,为什么一直要跟我过不去。你敢吃我的烧鹅试试!我非杀了你!” 仉溪回了冥界。 为了等子墨醒来,他足足在妖族等了两百多年,冥界的十殿阎罗已经扬言他要再不回去,他们就要集体请辞了。 在榻上躺了上千年,子墨原来也想跟着他一起去九幽散散心,后来听说汲凤要去碧山,她便改变了主意,决定先跟汲凤去碧山玩玩再说。 晚上,汲凤在收拾行装,子墨在般若花下乘凉。 子仓一进院子就看到她乱没形像地躺在茵席上,拿着一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扇着风。 他走过去,抽过子墨的扇子,一边替她扇风,一边垂目看她,“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已经向天帝请旨,不用多久册封你为新任妖王的玉旨就会下来了。筹办宴席广派请帖,这些事办下来也要一个月的时间。在那之前你一定要记得准时回来。” “什么?册封我为新任妖王!” 子墨一咕噜坐起来,瞪着子仓,“你什么时候向天帝请旨了?” 子仓微笑地看着她,“你醒来的第二天。” “你怎么可以不问我的意见就擅自决定!” 子墨如大祸临头,“我就是怕你会干这种事才想躲出去的,你怎么可以这样!” 子仓手上的动作一顿,语气坚决地说:“妖族才重返六界,不可一日无主。如今你已经醒来了,自然应该承担起妖王先前的遗志,让妖族振升为六界第一大族。” 子墨知道子仓是个挺死心眼的人,有些事要说服他很难,原本她想着这事拖一拖也就过去了,她没想到子仓动作会这么快。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跟子仓摊牌,“妖族在你的带领下已经渐渐有了从前的鼎盛之势,没有谁比你更能胜任妖王一职了。你知道的,我生平无大志,除了吃喝玩乐之外对于管理族众根本就不擅长……” “你不擅长没在关系,我可以帮你。但是妖王这个位置,却只能由你来坐。妖族一脉始于六界初定之时,是你的祖先在六界清明之初一路血战拼来的荣誉跟地位,除了你,没有人可以担任新任妖王。” 子仓面色凝重,语气认真。 子墨不服气,“为什么一定要是我,你不行吗?” 子仓摇头,“你是妖王的血脉,他的基业只能由你来承继。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能。” “血脉就那么重要!对于我来说,即便没有血脉这层联系,你也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虽然我嘴上一直不肯承认,但是在我心里,一直当你是哥哥。” 子墨突然改变策略,拽着他的袖子放软声音撒娇,“当妖王有什么好,不仅不能到处游玩,还要劳心劳力的。这么辛苦的事你就替我做了吧,哥哥!” 子仓心里虽然感动,但是对于他认为的原则问题还是一如最初的坚持。望着子墨近似孩子气的举动,他宠溺地说:“就算当了妖王你仍然可以继续玩乐,劳心劳力的事自然有我替你挡着。” 子墨无奈,“一定要这样吗?” 子仓抚着她的头发,“这是你的责任,也是我的责任。” “那好吧。” 子墨答应。 子仓松了口气,继续追问:“你大概什么时候归来。” 子墨低着头想了想,“大概五个月后吧。” 子仓摇头,“不行,太久了,妖王登基的事宜早不宜迟。两个月吧,在外面玩了两个月也够了。” 子墨讨价还价,“四个月。” “三个月。” 子墨看子仓的表情完全不再有商量的余地,只好勉强答应,“好吧。” 子仓盯了她一眼,认真地说:“如果到时你不回来,我便放下一切事务去找你。” 子墨又想敷衍,子仓已经不由分说抓起她的食指咬破。在子墨的痛呼声中他又咬破自己的食指,然后将两人的食指叠加在一起。 “你竟然对我用血咒引魂!” 子墨大惊,拼命挣扎。 子仓看两人的鲜血已经融在一处,这才放开她,满意地说:“按你小到大的记录来看,你说的话实在没有什么信用可言,为了以防万一,我也只好如此了,所以不要妄想躲出去就没事了。如果三个月后你还不归来,天涯海角我也会亲自去抓你。”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奸诈了!” 子墨甩着手问。 子仓习惯性地伸手揉她的头发,“自从某个奸诈狡猾的人魂飞魄散之后。” 子墨苦着脸,“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少说点话,笨一点,招人喜欢些。” 子仓笑,“太笨的人保护不了你。” “我可以保护你呀!” 子墨得意地扬了扬拳头,“虽然我沉睡了千年,你可不要小看我,以我现在的修为可是轻轻松松便可以将你揍得满地找牙,你完全不带演戏的。” 子仓啼笑皆非,“敢情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之前我都是故意让着你,在你面前演戏的呀。” 子墨鄙夷,“每次都演得那么烂,想不知道也难。你都不知道,后来我之所以不再揍你,完全是因为太没有挑战性了么。” 子仓笑笑,突然不说话了。 他望着子墨的眼神变得深邃难懂。 第七十九章 为你离开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尴尬。 “嗯,那个,我去看看汲凤收拾得怎么样了。” 子墨准备脚底摸油。 不过一瞬,子仓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将手中的扇子递给子墨,“明天你们什么时候离开,我送送你们。” “不用不用……” 察觉到自己拒绝得太过急切,子墨有点不太自在地解释,“你知道女孩子出门总是很麻烦,你还是不用送了。再说,我现在很怕送别的场面,又不是不再回来了,不过才三个月而已,很快又见面了,送来送去的,反而伤感。” 子仓点头,“如此,明天你们就一路顺风了。” 子墨点头,子仓起身离开。 目送着子仓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子墨突然跳起来往屋里冲去,正好与准备出门的汲凤碰了个正着。 汲凤抚着鼻子拖着两挂眼泪,“你这火烧屁股的,干嘛呀?” 子墨一边火速将自己不多的行头打了个包,一边压着嗓子说,“你有见过跑路不急的么!” 汲凤跟子墨策着天马踏着云层一路飞奔,瞬间便离开妖族消失在云层的深处。 子仓负手立在般若花下,静静地看着她离开,心里怅然若失。 子墨这次离开,不像是去游山玩水,更像是落荒而逃。子仓心里很清楚,她逃避的是妖王这个身份。 当年被子墨强行捡回妖族时,他是那么的不情不愿。那段时间,他一直想要离开,也确实有无数次可以离开的机会,只是阴差阳错,最终他还是留了下来。 他如今还记得,子墨是在跟人打架斗殴跑路的时候发现了他,然后就莫名其妙地非要捡他回家。就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连给他取的名字也是莫名其妙得很。 初到妖族那天,饿得两眼发黑的他正狼吞虎咽地想在最短的时间喂饱自己,子墨两手撑着下巴看了他半天,突然咧着嘴让他看。 他的兴趣完全不在她黑洞洞缺了的那颗门牙上,所以也仅仅出于好奇瞟了一眼后,便又开始专心地吃饭。 她却开始自说自话,“我今天丢了一颗牙,但是却捡回来了你,这么一算还是赚了。” 在他开始吃第四碗饭的时候,委实也没有想到,她的门牙会跟他发生什么必然的联系。 谁知道她接着又说:“我叫子墨,你以后就叫子仓好了。” “噗”的一声,他一口饭全呛了出来,喷了子墨一头一脸。 子墨腾地跳了起来,顶着一头的饭粒子,杀气腾腾地冲他宣告,“以后你就叫子仓!” 然后气急败坏地走了。 他这才惊觉,她之所以做了前面那些铺垫,只是为了让他的名字跟她那颗不幸磕掉的门牙联系起来时,显得是多么合理必然的存在。听着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名字,他突然觉得很倒胃口,什么也吃不下了。 子仓清楚,自己之所以迟迟不能下定决心离开,只是为了那个每次做错事,都会一脸无辜地嫁祸给他,而一旦他被别人欺侮时,又会很义气地为他出头跟人拼命的女孩。 那时子墨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是我的人,只有我可以欺侮你,别人若想欺侮你,我非揍得他满地找牙! 每次说这种话时,子墨都大言不惭得很,她根本就不晓得自己的灵力低到连妖王的坐骑金毛狮子都不屑的地步。子仓每次见她这么牛逼哄哄的样子,那颗又冷又硬的心便会变得柔软。 她甚至挺不要脸的总是逼迫他叫她姐姐。也就在这一桩事上,向来沉默忍让的子仓表现出了少有的男人气节,誓死不肯屈服。 为了这个缘故他没少挨她的揍。尽管子墨自认天下无敌的拳脚功夫在子仓看来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花拳绣腿,但是为了不摧毁她那强大到宇宙无敌的自信,每次子仓都会适时地让她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些记号,以此满足她的好胜之心。 后来子墨去了灵山学宫。刚开始的时候,子仓很是庆幸她的离开。 一段时间以后子仓才发现,少了子墨的聒噪,日子变得非常的无聊。没有她在身边兴风作浪,日子开始变得漫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对她休学的日子有了隐隐的期待。 子墨进了当初她非常抗拒的灵山学宫之后很快便交了新的朋友,譬如艳冠六界的神女汲凤,譬如非常自恋的鬼族少年仉溪,又譬如那个总是让她恨得牙痒痒的混蛋荀渊。他们之间的话题多了,但是子仓却感到他跟子墨的距离远了。 终于有一天,子墨告诉他,她爱上了那个与始神同时问世的混蛋。那一刻,子仓再次有了母亲离世时那种孤立于世的体会。他茫然无助得不知如何是好,六界中却传来荀渊为了她擅闯九重天,连挑神族九员大将轰轰烈烈的英雄事迹。 子墨在九重天养伤那段时间,子仓也在担心跟绝望之中饱受煎熬。他隐隐知道,这个强势地闯入他生命中的女子,她只是经过,最终却会在别人的生命中停留。 当她兴高采烈地跑来要求他替她送亲时,子仓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子墨没想到他会拒绝,那次她是真的很生气,好几天都不肯理他。最后子仓不得不让步,只好答应为她送亲。 只是,最终他还是食言了。 因为他根本就做不到,也没有办法亲手将她送到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那时他便想,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他对子墨说的,并不全是实话,他其实是在她大婚那天离开过。 其实他一直都有要去的地方,只是因为子墨,他耽搁了自己的行程。 直到子墨有了归属,他觉得自己再留下来已经没有意义了,才下定决心离开妖族继续他之前的行程。 只是走到半路,他在一家酒馆里喝得醉醺醺地准备掏钱付账的时候才发现,给子墨大婚准备的礼物竟然忘记给她了。 他一个人在那个不知名的小酒馆里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回去见她最后一面。除了想要亲手把他娘遗留给他的簪子插在她的发间,他还想亲口告诉她:其实他是狼王之子,他的名子叫太巫。 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亲九凝狼王。 他娘临死之前只是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上古时期便修炼成仙的灵兽,去到漂渺仙境便可以见到他的父亲。 子仓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后来妖族有了那番变故,这么一蹉跎就是数万年,他终究还是没有见到他的父亲。 这数万年来,为了给子墨和妖王复仇,他时刻不忘修炼他母亲留给他的伏天秘卷,日前他突然察觉到每月的月满之时,他的灵力便会变得非常强大,强大到他都无法压抑的地步。 他母亲曾经跟他说过,只要他专心修炼伏天秘卷,并能在修炼到秘卷的第八层时找到他的父亲,由他父亲给他灌顶之后便可做到六界无敌。 所以这次他是真的要离开了。 在子墨沉睡的这一千多年里,他想了很多。 见识过荀渊的手段后他非常明白,以他目前的能力,不仅无法为子墨报杀父灭族之仇,更没有办法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保护她永生永世不受伤害。 为了子墨,他也必须要选择再次离开。只是这次他的离开,是为了以后能更好地回来! 汲凤去碧山是与人有约,又说那人跟子墨也算相识,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子墨跟他正式认识一下。 子墨一则是出于好奇,另一则反正上哪去都是玩,便跟着汲凤一块来了。 可是等她们到了碧山,与汲凤约好的人却并没有出现。 刚开始时汲凤猜想是因为路途遥远,也许是在路上耽搁了,谁知道她跟子墨在碧山一等就是七天,来人还是没有出现。 汲凤开始坐不住的。 子墨看得出来,短短几天,汲凤从担心、焦虑到现在已经有些患得患失了。 子墨原本就对汲凤这位神秘的朋友非常好奇,现在就更好奇了。晚上俩人在山顶上露宿的时候忍不住问她:“我看得出来,这位朋友对你很重要。但是你总得让我知道,他到底是位什么样的朋友吧!” 汲凤咬着唇沉默了半天,才幽幽地说:“我想他应该是知道我的身份,不会再出现了。” “你是说,之前你的这位朋友一直不知道你真正的身份?” 子墨惊讶,随即突然想起跟仉溪在滨河之南时见到当时跟汲凤在一起的海皇,忍不住惊呼,“你说的不会是海皇吧!” 汲凤没想到子墨一语便猜中了,当即红了脸,“你怎么知道是他?” 子墨桀桀奸笑,“我不但知道是他,我还知道早在太平镇的时候你跟他就勾搭上了。老实说,当初我在太平镇见到的那个男子也是他没错吧?” “你倒是厉害,什么也瞒不过你。” 让子墨说破,汲凤有点不好意思,便转过身去用背对着她。 “好呀!你个重色轻友的倒是藏得深,居然瞒了我这么久!” 子墨突然伸手搔她的胳肢窝,汲凤怕痒,笑得不行,只好回过身来想抓住子墨一直作恶的手。谁知道子墨现在灵力高深,修为也在她之上,轻轻松松便压制住她,下手更不留情,汲凤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只好不停求饶。 子墨终于住手,俩人喘息着翻身躺平,头上是浩瀚的星空,身旁是跳跃的篝火,汲凤第一次对子墨吐露自己的心声。 原来她跟海皇相识却是因为子墨的缘故。 第八十章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四万多年前,子墨魂飞魄散,机缘巧合之下最后一缕神识却被汲昊救了。因为不忍心看汲凤太伤心,汲昊便将子墨神识还在的事告诉了汲凤。此后汲凤为了帮助子墨凝神重生,四处寻找仙草灵药,因为差其中一味主药海魂精血,她不得不冒险去深海修罗寻找海魂。 可在当时,因为天帝想要将海族纳入六界之中由神族统治管辖,神族跟海族的关系已经非常紧张。汲凤身为神女,她身上的神族气息非常纯净,只要一入大海就难免不被发现。 再则海魂又是海族的镇海之宝,听说海皇对它看管得很严,但是为了救子墨,汲凤便决定挺而走险。 她每天坚持用红尘垢浸泡自己,三个月后,当她身上神族的气息彻底被红尘垢掩盖之后,她又用药改变了自己的外貌,然后以一个精通医术又略有灵力的人族身份毅然去了深海修罗。 汲凤之所以选择以一个稍有灵力的人族身份去深海修罗,是因为她知道,海皇虽然痛恨觊觎海族的神族,但是对于灵力最低的人族却颇多关爱。他允许低等的人族因为生计而入海捕鱼,有时甚至会主导潮起潮落,给灵力低弱无法到大海中求生存的人族送上海鲜海藻,让他们可以轻易地取得食物不至于饿死。 正是因为海皇的仁慈,所以跳出六界之外说是独来独往的海皇,除了受他的族众拥护,还很受人族爱戴。 汲凤也知道,海皇再仁慈,也不可能慷慨得连镇海之宝也可以随意让人去扎几刀,或是放点血,其实她在去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将子墨的神识封印在汲昊的墨玉洗髓里带在身上,然后便悄悄地潜入深海修罗。 因为身上的红尘垢太厚,以至于她的灵力变得非常微弱,在海里长时间的游动让她的体力透支得十分快,再加上深海修罗的海水又冰凉刺骨,等她好不容易找到被重兵把守的海魂所在时,汲凤的体力已经也透支得差不多了。 好在汲凤在去之前已经作了充足的准备,她知道自己的灵力被压制没有办法完全发挥,所以带了很多流离蛊。 这种她特制用来对付海族的蛊虫,只要钻入一个兵士的体内,汲凤催动蛊虫,便可以让其方圆百里血脉相近的人都受她控制。 汲凤在催动流离蛊后效果确实不错,不仅将守护海魂的兵士催眠了,就连以凶猛而著称的海魂也在流离蛊的催动下变得迷迷糊糊的,虽然还是费了些周折,但最终还是让她成功地取到了三滴海魂精血。 然而就在汲凤刚刚得手,海底突然刮来一阵飓风,将她卷入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那旋涡急速旋转着,似要将她撕裂。汲凤明白,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大海中的暗流,而是自己遇上了真正的高手。 随着那旋涡越收越紧,汲凤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慢慢移位,好像下一刻她的躯体便会被撕成一块块。她咬牙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在快速旋转的旋涡中摸到装着子墨神识的墨玉洗髓,努力将它凑到嘴边,想将含在口中的三滴海魂精血喂给它,这样就算她葬身海底,只要她一放手,这只墨玉洗髓也会带着子墨的神识找到汲昊。 谁知道就在最后一刻,一只修长冰凉的手却一把扼着她的脖颈,将她骤然拖出了那个快度旋转着的旋涡。她的下颚被人强势地掰开,那三滴被她藏在口中的海魂精血瞬间落入另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中,鲜艳夺目。 扼着汲凤脖颈的手一松,她就跟一堆破败的棉絮一样跌在那人的脚下。随着她一起跌落的,还有装着子墨神识的墨玉洗髓。 湛蓝色的丝绸长袍随着来人的走动隐隐有波浪翻滚,来人缓缓蹲下身来,汲凤清醒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一双湛蓝的眸子,一张如同鬼斧神工般英俊冷硬的脸。 求得海魂精血的过程必定是十分的凶险,或许是怕子墨知道了之后心里会觉得对自己有亏欠,所以其中的过程汲凤并不太愿意多说,只是淡淡一句海皇最终不但给了她海魂精血还跟她成了朋友便交待了。 从那以后海皇便经常幻化成人族的模样去太平镇找她。 确认了汲凤医生的身份后,海皇看她在太平镇也很受人族的爱戴,又在一次同汲凤的闲聊中得知海底的珍珠、海胆、海葵、小海马等等很多东西都可以入药后,海皇便经常邀请汲凤去海底寻药。 汲凤在随着海皇去了几次之后到底怕自己神族的身份被他识破,在海皇再次相邀时便借故要去别处采药推辞了,没想到海皇看似精明,有时候又像完全不会看人眼色,他仗着自己对汲凤有恩,经常死讫白咧地跟在汲凤身边。 汲凤刚开始对他是又怕又恨,但是相处久了,她便发现海皇其实是个很矛盾的人,他身上兼具仁慈跟冷血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身为一族首领,海皇跟她的父亲天帝完全不同。他没有称霸六界的野心,对弱小的人族不仅同情还慷慨,但是对于那些觊觎海族的人他又会非常的冷血跟无情。 同时他不仅风趣幽默,亲民,还是个博闻识广的人。汲凤对海皇了解得越深,便越是为他所迷。 她爱上了海皇,但是碍于神族跟海族势同水火的现状,碍于她神女的身份,汲凤对海皇爱得越深,便越是不敢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数万年来,她便一直在这种痛并快乐着的爱恋中饱受折磨。 随着汲昊历劫归来重返天庭,这段时间以来神族跟海族之间已经有了破冰的迹像,这次汲凤约他前来碧山,除了要告诉海皇她当年冒死相救的是妖族的公主,还想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份。 可是没想到从来不爽约的海皇这次却爽约了,这让汲凤非常担心。她怕海皇在她想要主动坦白之前已经知道了她神女的身份,跟她从此反目。 汲凤说虽然早就知道,以她的身份跟海皇难有结果,但是却从不希望海皇因为这个缘故而记恨她。 子墨静静地听汲凤说完,良久之后才抑制着内心的感动问:“你觉得海皇是真心喜欢你的吗?” 汲凤红着脸点头,“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的话,所以我不知道他喜欢的是不是我。或许,他对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好感吧。” “不只是一点点好感,我觉得他就是喜欢你!” 子墨说着又去戳汲凤的脑袋,“如果不是因为爱惨了你,那么厚的一份礼,你让人家送,人家二话没有就真割肉了,让我这莫名其妙收下大礼的人都不知道是该感谢你,还是该感谢他了。” “什么厚礼?我没让他替我送过什么礼!” 汲凤突然想起来子墨曾经给她写信时也说过感谢她送礼的事,不由讶异地问:“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子墨看汲凤的表情不像真的知情,不由得呆了呆。 听汲凤问起,子墨便将自己同仉溪去滨河之北找子仓,看到她跟海皇在一起,后来她又被海皇莫名其妙地请过去,被强迫着收下绿母心珠的事告诉了汲凤。 她说:“我跟仉溪一直都以为,是你借海皇之手送了我这么大的一份厚礼。难道不是?” 汲凤茫然摇头,“在今天之前我连你真正的身份都没有告诉过他,也从来就没有跟他提起过送礼的事。再说依我的处境,再怎么不知天高地厚,也不可能向他开口索要这么贵重的东西。” 子墨觉得汲凤说得有道理,不由得搔着头为难地说:“可我也实在想不到在这六界之中,除了你跟仉溪还有谁会对我这么好了。” 突然想起子仓的事,子墨又问:“那让海皇收留子仓的事呢,是你的意见吗?” 汲凤再次摇头。她说:“我对你始终心里有愧,总希望可以多弥补一点。你重塑肉身之后,我听到有消息说子仓在滨河之南才赶过去的,不想在那里巧遇了海皇。他因为族中一位长辈的病正在寻医问药,我因为欠着他三滴海魂精血的恩情,便自告奋勇跟着他去给那位族中长辈治病。你们看到我那次,应该是我出去采药的途中。” 汲凤颦眉,“可那时,我明明请求过他替我寻找子仓的下落。海皇当时回答我说,四海四泽有妖族出现的话,他一定会尽力替我查找。如果说他在数天后就安排了你跟子仓见面,岂不是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汲凤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子墨也觉得有些头大。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汲凤在暗里借助海皇帮助她跟子仓,如今看这样子,汲凤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那么,当初海皇说的那位神通广大的故人又会是谁呢?海皇为什么在帮助子仓的同时却又要欺骗汲凤? 子墨脑子里乱成一团,一旁的汲凤既伤心又生气,“看来是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却还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 汲凤的语气听着平静,但是子墨就是知道,现在她的心里恐怕已千疮百孔,伤得不成样子了。 第八十一章 为她出头 子墨放下自己的心事,转头望向汲凤。 跳跃的篝火下,她的神色平静得惊人,唯一可以看出情绪的也就是那双眼睛了。木然,僵直,没有一丝生气。 子墨轻轻靠近她,将汲凤搂在怀里,轻声说:“我们与其抓破脑袋在这里瞎猜,不如明天直接跑去找他吧。就算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当面问清楚就好了。” 汲凤轻轻翕上双眼。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掩去了所有的疲惫跟脆弱。 过了好半天,汲凤才近乎赌气地说:“要去你去,我不去!” 子墨又将她拥紧了一些,语气坚决,“好,我去!我一定会将你的情况跟海皇说清楚,同时也让他给我一个答案。” 汲凤没再出声,像是睡着了。心里揣着那么多事,子墨知道她必然是在假装。为了不让她再胡思乱想,子墨悄然结了个法印朝她额头摸去,汲凤头一偏,终于深睡了去。 第二天子墨走时汲凤还在睡,子墨悄悄牵了天马踏云而去。 从沉睡中醒来之后子墨彻底放弃了用金凰代步。那只神鸟是荀渊送给她的,却间接地为荀渊所操控,子墨尽管不舍,还是坚决弃用了。 汲凤送了一匹天马给她作为苏醒后的礼物,这匹黑色油亮的天马虽然跟着子墨的时间不长,却是子墨自己真正可以完整拥有的,因此非常喜爱。而且汲凤送的这匹天马显然也是万中挑一的好马,不仅油光黑亮的,脚程还非常快。 从碧山到滨河之南,不过三天的路程便到了。 子墨跳下天马,放任它跑入云层深处,她则重新踏上了这座无名小岛。跟上次一样,子墨租了一条船独自出海。凭着神识的指引,子墨很快将船驶到上次被八须怪掳走的地方,她停下船,站在船头,手结法印,然后灌注灵力狠狠地拍向海面,一时平静的海面掀起滔天巨浪。 子墨击打了六七下,海皇终于踏浪而来。 “好了好了,你要再拍下去,我那些子民可就要被你拍晕了。” 湛蓝的长袍,雕刻般的五官,优雅的姿态,他施施然而来语气慵懒。 子墨住手,“你还活着?” 海皇点头,“离死还很远。” “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去赴约?” “赴约!” 海皇随即反应过来,“你从碧山来?” 子墨皮笑肉不笑,“还知道碧山,看来离死果然还很远。” 海皇懒洋洋地躺在一片浪花上,瞅着子墨笑,“异类中能像你们这样为朋友两胁插刀的可真不多见。她为了你,身为神女不惜冒死跑到我的地盘盗取海魂精血。你为了她,居然万里迢迢地跑来找我兴师问罪。” “你早就知道汲凤是神女?!” 子墨惊讶。 海皇像是站着都嫌累,索性在浪花上躺了下来,用手支着头说:“她很聪明,知道用红尘垢掩去身上神族的气息。” 这么说就是知道了! 子墨想了想,又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她身份的?” 海皇微眯着眼,像在沉思。 过了好一会,就在子墨以为他不愿回答时,他却突然一笑,“从那个自以为是的笨女人来偷我的海魂精血时就知道了。” 子墨反应过来,颇为吃惊,“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 “她是天帝之女,身上的气息清冽浓厚,虽然隔着厚厚的红尘垢一般人感觉不出来,但我是大海之皇,她又岂能瞒得过我。” 海皇冷嗤,一脸的狂妄。 子墨气极,“你明明知道她是神女,却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对她到底是什么居心?。” 海皇斜睨着她,“这话说反了。不是我去天庭找她,而是她伪装成人族跑到我的地盘。要问居心,你该问问她到底对海族有何居心。” “你——” 子墨气得不行,海皇已经懒懒地起了身,“看在那位故人的情面上今天我就不追究你了,若是下次你再这样有事没事搅得我海族不得安宁,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说话的工夫,海水自动在他身前分开,一条笔直的水道一直延伸到大海的深处。“等一下。” 子墨正想对着海皇的后脑勺给他一拳,突然听他提到那位故人,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还有事?!” 海皇的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上次莫名其妙地收了你一份大礼,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看在汲凤的情面上才对我们妖族出手相助的,如今看来显然不是,你能告诉我那位所谓的故人到底是谁吗?他为什么要帮我!” 怕海皇离开,子墨一口气问出自己想要问的全部问题。 海皇懒洋洋地转身面向子墨,“我之所以帮助你们妖族,那是因为我欠他的恩情。但是我并不欠你什么,所以你的问题,我可以不回答。”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用对你客气了。” 子墨早就将灵力灌注在掌中,海皇话声刚落,她便一掌拍了过去。 掌风掀起丈余高的巨浪,水道嗖地合并,海皇的身子瞬间便消失在水面。自从睡了千余年,子墨的六识变得异常灵敏,一击不中,她腾地转身向着身后又是一掌。 浪花飞溅间,海皇破浪而出,语气已经很不客气,“我对你一再忍让,不过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你最好适可而止。还有别忘了,我对你们妖族有恩,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跟你结仇,你这样不依不饶很没道理。莫不是你很快就忘了我们曾经的约定?!” 子墨冷笑,“你都说了,你之所以帮我妖族,那是冲着那个莫名其妙的故人的情面,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好意思又向我来讨恩。我跟你是有约定没错,但是现在我不是以妖族之力跟海族对抗,我仅仅是以汲凤朋友的身份,代她向你讨个说法而已。” “真是好笑!我对她做了什么,要你来代她讨要说法?你何不去问问你那位朋友,隐瞒身份接近我,除了想盗取海魂精血,还有什么其他的意图!莫不是想对我用美人计?为神族以后攻打海族作准备!” 海皇的语气更加不屑,“若是想对我用美人计就省点吧,我海族鲛人女子已是绝色,就她那样,还入不了我的眼。” “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混蛋——” 子墨气得发疯,灌注全身灵力对着海皇的方向就是一击。 依她现在的修为跟体内生生不息的灵力,掌力所到之处已经足以将大海搅浑,一时间除着巨浪升起,海底隐约有惊慌的声音传来。 刚开始时海皇虽然嘴上对子墨挺不客气的,但是心里难免还是顾忌着某人的情面,对她并没有全力施为,只是一味地躲避。如今见子墨真的扰到他的子民了,脸一沉,森冷地说:“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子墨冷笑,“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如何个不客气法!汲凤也是瞎了眼了,居然会爱上你这样的混蛋!我先揍了你这混蛋,回去再打醒那个傻瓜。眼瞎了吗!天下的男人死绝了吗?为什么谁都不爱,偏偏爱上你这个混蛋了!” 海皇身形一滞,便结结实实挨了子墨一下。 “神族一向视他们族人之外的种族为蝼蚁,自认血统高贵的神女会爱上我?还有比这更可笑的笑话吗!” 海皇嘴上不屑,周身的灵力却慢慢撤去了少许。 子墨本意无非也是想为汲凤出气,并没有想要惊扰海皇的子民。见海皇撤了灵力,也跟着撤了灵力,拿出人族打架的架势,没有章法地对着他就是一顿乱揍,“没错,神族是觊觎你们海族了。但是那关汲凤什么事!她是神女,那是她能选择的事吗!除了为我盗取海魂精血,她哪点对不住你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汲凤跟她那个天帝父亲一样了?她对你的心意你感觉不到吗!你是瞎的吗!” 海皇不再闪躲,默默地又挨了子墨几记老拳。 海皇不还手,子墨又揍得很解恨,这才扶着腰喘气,“你走吧!你欠汲凤的,我今天已经代她讨要了。你今天所说的每一个字,我回去以后也会如实转告她的。从今往后你们要是再不巧遇到,拜托你千万不要装作认识她。你们相识因我而始,今天就让我替你们结束。以后,神女汲凤跟你不再有任何干系!” 海皇默了默,僵硬地转身,一声不吭地踏水而去。 子墨仰躺在船上,船身随着波浪起伏,她的心也跟着起伏。 虽然让海皇帮助子仓以及送自己大礼的另有其人,但是子墨也看得出来,海皇对汲凤并不是真的无情。 可是神族跟海族剑拔弩张这数万年来,如今虽然略有缓和的趋势,但是这并不代表神族会放弃统治海族的野心。鉴于他们彼此的身份,汲凤跟海皇即便相爱,也注定没有结果。 子墨叹了口气,将船摇回岛上还给居民,又召来天马,慢悠悠地往碧山而去。 离开的时候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子墨知道,汲凤必然还会在那里等她的消息。 子墨想起自己十分火急地来找海皇,最后却让汲凤等来这么个结果,心里不由得十分沉重。再一想,就连自己想要知道的那个答案也是一无所获,不由丧气得很。 除了汲凤,能被六界之外的海皇称之为故人的人,到底是谁呢?子墨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第八十二章 放你离开 子墨就是在这种矛盾跟不解中回到碧山。 她回去时,汲凤站在碧山之巅等她。 子墨一步一挨地走到她面前,抬头直视着她,简单干脆地说:“以后忘了他吧。” “好。” 汲凤的表情很平静,带着释然后的从容。 子墨歪着脑袋望着汲凤,“你早就猜到结果了?” 汲凤说:“从碧山去滨河之南,最快也要六天,可是你却用了八天。说明你去时用了三天,回程却用了五天。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我会难过,你又怎么会这么迟才回来。” 子墨叹气,“你说你这么聪明,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汲凤笑着上来拥住她,“当然是好了。你看,我这么聪明,又怎么会因为一个男人而让自己伤心太久呢。” 子墨心内的不安散去,也用力回抱汲凤。 汲凤跟子墨在碧山之巅分别,她决定要去六界中游历。子墨知道汲凤外表看似坚强,但是这种时候,她需要一个人独自找个没人的地方疗伤。比起陪伴,时间才是汲凤心伤最好的良药,只能跟她挥手道别。 汲凤离开后,子墨本想去找仉溪,请他查一查这个迷一样的故人是何方神圣。可一想到仉溪为了她已经耽搁了两百多年光阴,他这次回到鬼族肯定有一大堆公务需要处理。子墨想,反正她也没有打算那么快回妖族,等她游历够了再去找仉溪也不迟。 这么一想,子墨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解了她跟子仓之间的血咒引魂,这样子仓就没有办法追踪她的去向了。 想到血咒引魂之术,子墨便后悔自己在跟汲凤分别时居然忘记问她,除了破解,有没有可能用药物改变血液破除这种法术。 可是汲凤既已离开,子墨后悔也没有办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子墨只身在六界中游历了二个多月,眼看着跟子仓约定的三月之期就要到了,他们之间的血咒引魂术还没破解,子墨抱着子仓事务繁忙未必会有时间真的来找她的驼鸟心态,继续在六界中游历。 人族浊气最重的地方莫过于青楼,最好玩的地方也莫过于青楼,酒水最好的地方也莫过于青楼,只要你有银子。 为了躲避子仓的追踪,子墨一段时间来一直躲在人族一个叫温柔乡的青楼里,好吃好玩,还有美人侍候着,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唯一的不好就是青楼的女子很不矜持,总爱对化为男身的她上下其手,总是让她防不胜防。 为了怕子仓发现,子墨也只能被这些美人吃了一次又一次的豆腐,丝毫不敢使用法术或是迷魂之术。 就这样,她还是被子仓发现了。 那天她正美人在抱,玩得不亦乐乎,子仓突然就出现了。在众位美人的惊呼声中,他二话不说,直接扑上来将准备脚底抺油的子墨抱了个结实,然后利索地用妖族的捆妖绳将她绑了个结实,就这么准备一路拎着回妖族。 子墨委实想不明白是妖族哪位脑子秀逗的祖宗,为什么好端端要发明出这么一个对付自己族人的玩意来。 望着将自己捆得跟粽子似的拎在手里的子仓,子墨心里对于自己刚才的举动也后悔不迭。说起来她跟子仓从小打架到大,身体接触又不是头一会,自己怎么被他这么一抱就犯慒了呢? 后悔归后悔,子墨还是不忘黑着脸威胁子仓,“你要现在不放了我,等回到妖族你就死定了!” 子仓闷着头御风而行,完全不为所动,“那就等回到妖族再说吧。” 子墨威逼不成,只得装可怜,“可是你捆得我的手好痛。” “忍着。” “其实你不来抓我,我也准备要回去了,真的!你就不能放开我,咱们好好说话吗?兄妹一场,何必闹得反目相向。何必呢!” 装可怜不成,子墨又改为苦口婆心地劝诱。 子仓终于拿正眼看她了,“我知道现在你的修为在我之上,如果不这样做,我没法确信你会乖乖地主动回去。而我,没有时间再等你了。” 子墨听子仓话里有话,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子仓继续赶路,“回去再说吧。” 子仓有事?子墨心里咯噔一下。愣了愣,忍不住又问:“是你有事,还是妖族有事?” “是我有事。” 子仓看她一眼,又补充了一句,“私事。” 子仓的态度让子墨非常不安,她不再想着要逃了。 黙了黙,她说:“你松开我吧,我保证乖乖跟你回去。” 子仓停了下来,深深看她一眼,最终还是为她松了捆妖绳。 子墨不肯再走,她盯着子仓坚持问:“什么叫你没有时间再等我了?我要知道原因,现在就要知道!” 子仓知道子墨固执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想了想,找了个阴凉的树下一坐,冲子墨招手,“过来吧。” 子墨走过去在他对面坐好。 子仓沉吟了半天,才勾了勾唇角,努力让语气变得轻松,“我要走了。” “你要走!为什么要走?走去哪里?你也要抛下我吗?” 子墨呆了呆,一时不能接受。 “我不是要抛下你,但是我却必须要走了。” 子仓叹气,“因为,我要去找我的父亲。” “你有父亲!” 子墨很是惊讶,“为什么数万年来一直都没有听你提起过。” “当年我去找父亲的路上差点饿死,最后被你当成孤儿强行将捡回妖族。那时我便想,或许等我再大一点了,能力再强一点了,或许才能活着见到父亲。你大婚那天其实我是打算走的,没想到后来妖族出了那样的变故。我受你跟妖王的恩惠数万年,于情于理我觉得都该替你们报了仇才走。” “我决定留下来时,根本没有想到你能重生,妖族还能走到今天。但是天可怜见,竟然还能让我跟你再次活着相见。那时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守护好你,守护好妖王留下来的万世基业。” “我没有想到你会再次被荀渊所伤。汲昊抱着你回到妖族时,汲凤告诉我你神识受损,要沉睡千年时,我深觉自己太无能了。明明知道荀渊法力无边灵力高强,但是我却只能眼睁睁地任由你留在他的身边,与恶魔为伴,我竟没有办法保护你。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么痛恨自己!” “你沉睡之后,我在天庭曾经与荀渊见过一面。他随手设个结界,仉溪都无法靠近他半分,他轻轻松松便可以从勋星采来圣草,他不高兴便可以引来天雷之火将你烧得沉睡千年。那时候我就问自己,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保护你,守护好妖王留下的万世基业!” 子仓愈说愈激动,他望着子墨,坚定地说:“自你沉睡这一千多年来,荀渊也在六界中失去了踪影。有人说他已经隐世,也有人说他如今游荡在六界中的某一处。无论如何,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至少一段时间内他不会来为难你,所以,这次我一定要走!我要去找我的父亲,请求他为我灌顶,我要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得足以与荀渊抗衡时,我便会回来。” 子墨的眼眶发酸。她低声说:“其实这数万年来你已经背负了太多原本属于我的责任,如果能找到你的父亲,如果你可以过得好好的,我希望你不要再回来了。” “子墨!” 子仓痛苦地打断她:“离开你,我不可能过得更好。你说过,我现在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所以不要想着我会独自一个人幸福,也不要觉得亏欠我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着我!等我回来跟你并肩作战,一起报仇!” 子墨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说:“可是我已经不想报仇了。” “你说什么?!” 子仓不敢相信。 “我说我不想报仇了。” 子墨抬起头望着子仓,语气坚决:“睡了一千多年,让我想通了很多事。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天地初开时便注定了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荀渊的强大已经非你我之力可以战胜的了,向他报仇,无非是以卵击石。就算真的杀了他,我父亲的内丹也已经毁了,他也没有重生的可能了,如今妖族好不容易留下这最后一脉,我不想因为仇恨而毁在我的手里。” 望着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子仓,子墨转身,“你去找你的父亲吧。而我,也会回到妖族承担起我原本该承担的责任。我已经放下了仇恨了,你也放下吧!” 子墨跟子仓在沉默中一起回到妖族,她一反往日游戏人生的态度,变得积极起来。 子仓告诉她,妖王登基的典礼定在三天之后,回到妖族子墨就忙开了。 她除了要跟本族的长老学习登基的礼仪,还要试穿登基时的冠服。即便再忙,每天晚上子墨还是会主动去找子仓交接他手上的事务。 虽然要走是早就决定好的事,可是子墨这么迫不及待地跟他交接妖族的事务时,子仓还是会觉得子墨像是很希望他快点离开似的,心里除了难过,还很失落。 第八十三章 我是妖王 尽管他不只一次地告诉自己,自己既然已经决定要暂时离开了,子墨尽快熟悉族中的事务对她以后管理整个妖族有好处,她这么做是对的,但是子仓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完全不介意。 转眼到了第三天,天帝特别让司命卜的黄道吉日,也是新任妖王的登基之日。 一向散漫惯了的子墨虽然打这次回到妖族之后就变得很是端庄,但是她知道,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不仅要端庄,还要像墙上挂着的那些列祖列宗一样,表现得大气肃穆。 为了今天,只要族中的教妇说是为了皮肤好的,气色好的各式补药她没少吃,脸上也没少被她们折腾。早上起来,子墨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凝脂般的肌肤,不由暗里点头:三天来如同抢险救灾般的折腾,果然还是有些实效。 她木然地坐着,由着一群训练有素的侍女在宗妇的指点下各种折腾,中间子仓抽空跑来看她,难得地舒展了眉目安慰她别紧张,然后又火烧屁股地走了。 子墨知道,今天整个妖族上下就子仓最忙。他不仅要主持大局,还要接待前来观礼的宾客。 好不容易,终于梳完头上完妆了,子墨才换上妖族特有的冠服,仉溪就在外面求见。 其实凭仉溪跟子墨的交情,他要见子墨,哪里用得着通报。仉溪平时行事虽然是个乖张狂妄的,但是只要事关子墨,他还是会设想得很周全。他知道今天不同往常,六界中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子墨这位重生归来的新任妖王身上,仉溪可以不在意六界中人怎么看他,但是却不能由着六界中人说子墨半点不好。 所以,尽管他很急着想要先见一见子墨,还是按着规矩做足了套路。 子墨任由侍女为她最后将腰束上,吩咐侍从去请仉溪进来。教妇在一旁轻咳了一声,提醒说:“妖王衣冠不整,不宜见客。” 正好侍女已经替她将腰已经束好了,子墨在镜前转了个圈,问:“现在可以了吗?” 教妇还是摇头,“你如今已贵为妖王,又是女子,实在不宜在大殿之外的地方私会外宾。” 子墨已经不耐烦了,不由分说提着裙子作势要往外走,“既然我已是妖王,依我看有些规矩就从我这起,都改改吧。” 教妇没有办法,只得吩咐让人请仉溪进来。 子墨正偷笑,仉溪已经大步走了进来。看来他跟子墨也一样,是个对这些陈规俗礼没什么耐心的。 只一眼,仉溪便怔在原地,再也无法迈开半步。 妖族尚黑,子墨戴着妖族的羽翼高冠,穿着薄如蝉翼的黑色束腰长裙,外面披了一件长而飘渺的黑色拖地纱袍,纱袍的下摆用红色丝线绣着妖族的图腾日月骁骦。纯粹的黑衬着子墨白如凝脂的肌肤,桃红的双唇,将她清丽的五官彰显得分外脱俗,高贵如女王。 仉溪有些恍惚。 这才意识到,如今子墨已是妖族之王,是个女王了! 仉溪突然有点失落,因为他觉得眼前的子墨好像突然之间跟他有了距离。她不再是那个跟他游戏红尘一起逃学的子墨,也不再是跟他一起犯错被罚打扫净房的子墨。眼前的她,是端庄大气高贵不凡的女王! 仉溪怔忡间子墨终于被收拾妥当了,她扫了周围一眼,教妇率领侍从垂头退开一定的距离,既保证子墨跟仉溪还在她们的视频之内,又绝对不会听到她们的谈话,真正做到了非礼勿听。 子墨缓缓走向仉溪,端庄肃穆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冲他一伸手,“拿来。” 仉溪还没有从自己失落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觉得莫名其妙,“什么?” 子墨瞪他,“既然是来观礼的,你不会连礼物都没有准备,空着手来的吧!” 仉溪瞬间心情就舒畅了。 还好,他的子墨还在这里,并没有因为一件衣服一个头衔而改变。这一刻,仉溪心里无比庆幸。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随手抛了过去,“这么没见过世面又抠得要命的女王,六界中也就妖族独有,仅此一家别无分号了。” 专心拆礼物的子墨对于他的评价完全无动于衷,可是等她一打开锦盒,一看是个簪子,不由得大失所望,“你就送我这个!” 仉溪自然知道对于不喜欢打扮的子墨来说,自己这个礼物送得一点都不合她的心意。可是他看人族那些话本子都那么写着,男子跟意中人定情,送的可都是簪子,他是男人,自然也不能免俗。 再说这根碧玉簪可是他遍寻六界才找来这么块通体碧绿的纯玉,又亲手一点一点地雕刻而成,之后在身上揣了好几万年,今天才可以名正言顺地送给她。想想送个簪子给她送得如此艰辛,仉溪哪里还管子墨乐意不乐意。 唯恐子墨不收,仉溪不由分说夺过子墨一脸嫌隙的碧玉簪替她插在头上,末了还不忘恶狠狠地警告,“从今天起你都得戴着它,若是敢取下来,嗯嗯,你就死定了!” 子墨朝天丢了个白眼,“既然是送人礼物,你就不能上点心,拿出点诚意来送点别人喜欢的吗?” 仉溪满意地端详着子墨发间的簪子,“我只听说过送人礼物,要真有诚心的话送的都是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 突然想起一茬,仉溪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子墨,“汲凤说不能前来亲自为你道贺,让我将这个捎给你。” “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有什么可贺的。” 子墨接过,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朵无忧花,禁不住苦笑,“还是汲凤懂我,知道我今天王袍加身,以后就有得烦了,才让我心烦的时候带上这朵无忧花,这样才有勇气继续往前走呀。” 仉溪不屑,“一朵无忧花也只能让你一时不再烦恼,怎么比得上我的碧玉簪,就把你高兴成这样,真是没良心。” 外面传来沉闷的鼓声,不多不少,刚好九下。 子仓匆匆走了进来对子墨说:“时辰到了。” 教妇跟侍女迎了上来,子墨一收刚才在仉溪面前的散漫,立刻恢复了端庄肃穆的表情。仉溪没有忽略她眼底深处那抺无奈。 缓缓上前,在众人的盯视下仉溪握住子墨的双手。 他这才发现子墨手指冰冷,掌心全都汗湿了。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仉溪安抚地说:“不管有多少人在看你都不要在意,你是子墨,是我的女王!做你自己就好。” 子墨望着仉溪的双眸,心里充满了力量。 子仓默默地将目光从他们交握的手上收回,再次提醒:“时辰到了,走吧!” 殿门缓缓打开,门外有万丈光芒,子墨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自仉溪掌中抽出双手交握在身前,带着仉溪的温度跟他给予的力量,在子仓的陪伴下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走去。 子墨知道,在她的身侧有兄弟相伴,在她的身后有朋友相送。以后的路,她要一个人走,或许艰辛,但绝对不会孤单。 因为她的身边身后,全是她爱跟爱她的人! 日有中道,月有九行,孟冬之月十五那天,注定是个千载难逢的黄道吉日。这一天,妖族在重归六界之后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位女王,子墨! 妖王登基,惊艳了六界。 黑色,最冷的颜色,却让她穿出了最特别的味道。 高贵,冷艳,还有她举手投足间那股耀眼得让人眩目的光芒。那一刻没有人怀疑,她就是女王! 来宾中有不少漂亮的女子,她们穿着打扮得或艳丽,或高贵,或端庄,但是这一刻她们在子墨面前统统失了颜色,沦为黑色的陪衬。 在子墨登上高台俯视众生的那一刻,所有女子都成了她脚下那一地缤纷的落叶,不值一提。 紫仪远远地看着高台上的子墨,心里妒恨莫名。 早在数万年前,在她率兵跟着荀渊攻上天庭时,她已经取代她那个无用的父亲成为怪族真正的领袖。 紫仪还记得,就在荀渊退隐魔族之后,她的父亲退禅让位时也曾给她举行过盛大的庆典。那时着实让她觉得无上风光。可是现在紫仪回想起来,那时六界中人惮于她跟荀渊的关系,前来庆贺的人虽然很多,那些人看她的眼光有羡慕,有敬畏,有奉承,就是没有像今天看子墨这样,不自觉地就用了仰视的目光。 紫仪心里越不甘,面上就笑得越是灿烂。 她今天之所以会来,除了想看看沉睡了一千多年后的子墨颓废成什么样子了,还想知道荀渊到底会不会出现。 一千多年了,荀渊就像在天地间蒸发了那样,再也不曾在六界中任何一个地方出现过。 她找了他一千多年,也等了一千多年,紫仪始终记得荀渊临去前曾说过的话。他说:如果他想要再找个女人的话,那么一定会来找她。 紫仪坚信荀渊会来找她,可还是忍不住想趁着子墨登基的机会来碰一下运气。 荀渊没有出现,她很高兴,说明子墨在他的生命中真的已经成为过去。同时她又非常的不高兴。因为她没有想到子墨不仅没有想像中的颓废,而且还盖过了她的光芒。 第八十四章 谁打谁的脸 随着司仪宣布登基典礼的结束,众人纷纷上前祝贺新任妖王。 轮到紫仪时,她缓缓上前,笑得甚是关切,“恭贺妖王登基大喜。只是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怎么不见你的夫君魔神出席?” 随着紫仪的声音一出,周围的空气便是一滞。 毕竟一千多年前荀渊曾经在天庭当着六界中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承认,是他引了天雷之火烧得子墨神识受损,一睡就是千年。 如今紫仪在子墨登基的日子,当着六界中人的面故意这么一问,这不明摆着打人家新任妖王的脸么! 天寿漫长,清修寂寞,这些人诚然觉得紫仪这么做有些不厚道不应该,但不可否认,紫仪做了这些本不应该做的事之后,结果还是很让人期待的。 就在众人觉得尴尬又隐隐地兴奋时,子墨出声了。 “灵王今天前来难道不是为了贺我登基之喜,而是特别冲着我那前夫来的么?” 在众人的抽气声中,子墨像是了然,笑得大气,“真是叫你失望得很。一千多年前我报仇不成,反叫他引来天雷之火烧成重伤,一睡就是一千多年,从那以后就不知道他的去向了,还真是帮不了你。” 人群哗然。 子墨一声前夫,已经足够让六界之中形同再次被天雷之火击中,何况还牵扯出一千多年前子墨受伤,是因为替父报仇这么孝行感天的悲壮之举,就更不用说其中居然还有灵王紫仪觊觎新任妖王前夫这么劲爆的消息了! 整个六界都轰动了。 除了紫仪,来参加妖王登基的人都无比庆幸自己没有错过如此集悲情与狗血之大成,可以为寂寞的清修生活提供数万年谈资的一幕。 紫仪气得脸上青白交错,偏偏又让子墨噎得接不上话来。她本意是想要借此羞辱子墨的,谁知道子墨一句前夫,就让她惨变乙女跟巫山女神一样的货色。 一时间,紫仪觉得周围的人看她的眼光都变了,让她如坐针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由恼羞成怒地冷笑:“妖王跟魔神已经和离了么?怎么六界中都没有听人说起过!” 子墨实在不想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跟紫仪过多地纠缠,但是她这么咄咄逼人地追问,她又不好不回应。 忍着脾气冲紫仪露出八颗牙齿,子墨扯出一个适宜得体的微笑,“我从不知道和离这种事还要召告天下,真是失礼之极。” 说完回头吩咐跟在身后的子仓,“要不你这就去准备一份告天下书,将我跟荀渊已经和离的事趁着今天就便宣布一下。” 子仓忍着笑说:“好。” 子墨又严肃认真地叮嘱了一句:“谁都可以遗漏,但是灵王面前却绝对不能失了礼数。” “是。” 子仓答应了,又提醒子墨,“帝子还在等着你呢。” 子墨冲紫仪微微颔首,昂着头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远处的汲昊。 四周隐约有嘲笑的声音传来,紫仪没想到自己成了那个被打脸的人,而且还是在六界中这些有头有脸的人面前,脸被子墨三言两语打得啪啪直响。 就算她再是长袖善舞,如今那脸上也委实好看不起来,只得匆匆告辞走了。 子墨登基之后,六界中人议论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四万多年前在大婚之日莫名其妙地魂飞魄散,四万多年之后又莫名其妙重生的妖族公主,如今不仅摇身一变成为六界中美艳高贵的女王,还在登基之日高调地宣布与魔神和离,将怪族灵王的脸都打肿了的新任妖王的各种事迹。 不管六界中各种关于妖王子墨的消息传得如何纷纷扬扬,子墨却披散着一头乱发,在一堆案牍后连续奋战。 她全然不知道自己如今已成了六界中的焦点人物,也不知道因为她,无论是消失已久的荀渊,还是怪族那位向来眼高于顶的灵王如今都已沦为六界中人调侃的对象。 毕竟,打不过荀渊,在六界中委实不算丢脸。但是敢当着六界中所有人的面,高调地宣布与荀渊和离,打始神的脸,这种事却不是谁都有胆子干的。 不管外面传得如何纷纷扬扬,子墨却全然不受影响。子仓离开在即,而她还有好多的事都还没有理清头绪。她很忙,忙得没有空去理会那些流言蜚语。 子仓望着她光滑黑亮的头发上唯一的头饰碧玉簪,嘴里微微有些泛苦。 突然间,他觉得自己怀里揣着的那个古朴得已经有些退色的天楠神木做的簪子,硌得他的胸口发痛。 这个簪子原本是他母亲的遗物,子墨大婚的时候他就想要送给她了,可是还没等到他亲手为她簪上,便听到了子墨魂飞魄散的消息,没想到这一错过,就是四万多年。 原本他想在离别的时候再送给她,没想到他又比仉溪晚了一步。 子仓也想不明白,一直以来,明明他才是子墨身边最亲近的人,可是偏偏每次他都要比别人慢上一步。之前是荀渊,现在是仉溪! 子仓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内敛。他明明为了子墨也可以不计一切坦然赴死,但是六界中人却只知道荀渊为了子墨不惜擅闯九重天,与神族为敌。他明明也可以像仉溪一样,无所顾忌地向子墨表达自己的爱意的。可是他的沉稳内敛,却总是让子墨将他定位在兄长这一个角色中,根深蒂固。 她头上已经戴着仉溪送的簪子了,自己还要再送给她吗? 送吧! 像个男人一样送给她,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她,或是像个男人一样地与仉溪公平竞争。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要再当哥哥!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只想当她的男人,从来就没有想要当她的哥哥! 子仓内心在咆哮,面上却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我们妖族同海皇暗中交易,除了贸易往来还有其他的吗?” 子墨又问了一遍,子仓像是坐化了一样,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子墨有些担心,用手推他,又喊了一声:“子仓!” 子仓如梦初醒,定了定神,“什么?” “我是问你,我们妖族同海皇的暗中交易,除了贸易往来还有其他的吗?” 子墨挑眉毛,“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都问你好几遍了。” 子仓红了脸,不自在地说:“没想什么。” 看了看子墨手里的案牍,子仓解释:“我们妖族消失在六界中好几万年,早就没有什么家底了。如果想要在六界中快速崛起,没有银钱开道是行不通的。而海族虽然水上水下资源丰富,但是物种却很单一,可是他们又不想涉足六界,所以我就擅作主张,出于互利共盈的目的共海皇签了这么个约定,双方也仅仅是贸易往来。” 子墨点头,“我们妖族虽然隶属六界,但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却承蒙海皇出手相援才有今天的局面,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帮的我们,妖族终归是欠着海族的恩情。当年我跟海皇曾经有约,我答应他妖族绝对不会介入神族同海族之间的属地之争与他为敌。现在神族与海族之间很敏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天,我们最好不要牵扯其中。但是若有那么一天,海皇真的有难了,我们也不能完全不管。” 子仓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子墨扔下手中的案牍伸了个懒腰,“你的行程定下来了没有?” “下月初吧。到那时候你应该对妖族的事务都熟悉了。” 子仓慢慢地收拾着文书案牍,情绪突然变得低落。 子墨一把将子仓拖下得跌坐在她对面,用手支着头看他,“说说吧,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很好奇!” “我父亲?!” 子仓先是意外,默了默才意兴阑珊地说:“我只知道他是上古时期便修炼成仙的灵兽,叫九凝狼王,住在漂渺仙境。” “你……你……你的父亲是九凝狼王!!!” 原本惬意地眯着眼睛想要听故事的子墨突然瞪大双眼,吃惊地看着子仓,半天才将话说完整。 然后她跳了起来,开始满屋子乱转,“天呀,你的父亲居然是九凝狼王!上古时期于混沌中唯一修炼成仙的灵兽九凝狼王!” 子墨一个人手舞足蹈地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突然在子仓面前定住,怀疑地看着他,“九凝狼王在上古时期于混沌中以灵兽的身份修炼成仙,可见他是多么的聪明睿智跟有远见。可是你这么笨,笨到都走投无路了都不知道去投靠你的父亲过神仙日子,还在这里苦哈哈地为妖族的明天浴血奋战。你确定以及肯定你真的是他的儿子吗?真的没有搞错!” 子仓抬手要揉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看到插在子墨发间的碧玉簪,讪讪地又收了回来。勉强牵了牵嘴角,“真的没错,我就是他的儿子。” 子墨表情呆呆地望了他半天,终于开口说道:“真是想不到!看来以后妖族有你罩着,我放心得很呐。” 子仓的手摸向怀里的簪子,心里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垂了下来。 “夜了,你早点睡吧。” 子墨让他这么一说,那困意就上来了,打着呵欠,含糊地叮嘱了一句:“你也早点休息。”伸着懒腰走了。 “好。” 子仓答应着目送子墨离开,心里想要抽自己的欲望在逐渐加强。 第八十五章 我喜欢你 拿出那个一直硌得他心里发痛的天楠神木做的簪子,子仓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在离开之前他都要将它送给子墨。哪怕被拒绝,他也要为自己试一试! 子墨为人虽然散漫,但绝不愚笨,到了月末的时候她已经可以轻松地处理妖族上上下下的事务了。子仓原本有些担心这些跟着他从血里淌过来的族众不能完全服从子墨,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有点多余。 以前看着不解世情的子墨,自从接手妖族事务之后将各方面的关系都处理得很好。子仓终于明白,子墨是下了决心要放他走。 夜里子仓去找子墨的时候,发现她居然已经备了酒菜在等着他了。 酒菜很丰盛,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子仓知道,他什么都不需要再说了。 “明天一别,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知道我这人不喜欢送别的场面,今晚一起喝杯酒,就算是替你饯行了。” 等子仓在她对面坐好,子墨亲自替他斟酒,接着又说:“这酒还是我在太平镇时酿的。那时候我以为这天地间除了我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干,免得自己胡思乱想,我开始专注酿酒。虽然用的不是上好的材料,但是酒里全是思念的味道,你尝尝。” 子仓端起酒杯,他没有一饮而尽,而是小口小口地慢慢品尝。 直到整杯酒都喝完了,他也品味出来了。这入口香冽,吞下去辛辣,喉间微苦,舌尖发涩,心底却仍然还会渴盼,原来就是思念的味道。 子墨准备再给他添酒,子仓却一把按住她的手,摇头说:“思念的味道我已经尝过了,那味道着实不怎么样。既然今天是为我饯行,还是换一种酒吧。” 子墨问:“你想喝什么样的酒。” “烈酒。越烈越好!” 子仓说。 “好!” 子墨像是早有准备,伸手从身后捧着一坛酒放在桌上,笑着说:“我也就是想要告诉你,思念的味道,委实让人不好受得很。所以我们明日一别,各自都要好好地活出自己的痛快,不要再想着对方,因为每个人要走的路都不一样,终点自然也不会一样。我很高兴你能伴我走这一程,也珍惜你的一路陪伴。但是以后,我们走各自的路,不要再挂念对方。” 子仓一声不出地拿过酒坛子,拍开封口,一时洒香四溢。 将酒杯换上酒碗,再满满地倒上,子仓说:“喝酒。” 子墨一口气将自己心里想说的话说完了,没想到子仓听了之后除了说“喝酒”之外再没其他的表示,这让她一时拿不准他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一口气陪着子仓喝了满满三大碗酒,子墨终于忍不住了,“你就没有别的想跟我说的?” 子仓还是闷不吭声地喝酒。 子墨叹气,“好歹你也说点什么吧。” 子仓又给自己灌了一碗,子墨看不下去了,解释说:“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你离开妖族之后自己能好好的,别再想……”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子仓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我只是想着,或许再多喝两碗,我就能对你说说心里的话了。” 子墨失笑,“你跟我说话还这么为难?” “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不是哥哥,而是像个男人那样的喜欢你!” 自问已生生死死好几回,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吓到自己的子墨还是被吓到了。 她不太确定是追问了一遍:“你喜欢我……” 子仓面色潮红,脸上一如既往地平静,但是子墨发现他在看她的时候,双眼已经有些迷离。 她吞了吞口水,踌踟着问:“你喝醉了吧!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没醉。我说,我喜欢你!像个男人那样的喜欢你!” 子仓强调,然后“呯”地一声,重重地磕在案上,睡着了。 子仓居然喜欢自己!到底是真话还是醉话? 子墨心烦意乱地替自己倒了一碗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她仔细将跟子仓相识后这数万年以来的事都回想了一遍,觉得从小到大,子仓被她气得跳脚的时候多,想要掐死她的时候更多。每次看到她,不是板着脸,就是一脸的不耐烦,要不就是咬牙切齿地冲她吼。什么时候他又爱上她了? 如今再回想起来,当年每当她爹挥着扫把要揍她的时候,他虽然板着脸也会将她护在怀里,一声不吭地替她挨揍。就是再不耐烦,也会替她找来穿山怪帮她祸害司命星君。就算为了捉弄他,趁他下河洗澡的时候偷走他的衣服逼他裸奔时,他在水里咬牙切齿地吼着说要撕了她,转头又会一声不响地将欺侮她的人揍得鼻青脸肿。 难道,这就是爱! 酒跟水似的,一碗接一碗灌了下去。记忆越来越鲜活,子墨心里却越来越是惆怅。 在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前,她心里还想着:或许今夜子仓喝多了,即便他说过什么喜欢自己的鬼话,那也是醉话。而自己,是真的喝多了…… 第二天子墨醒来时子仓已经不在了。 她捧着头哀号了一声,无意间手指碰到头上插了根筷子,拔了下来一看,这才发现插在头上的居然是一根天楠神木做的簪子。 簪子是旧的,看得出来经常被人揣摸,显得光滑古朴,但是做工却很精细。 子墨怔怔地望着,昨夜的记忆一点点回来。她忍不住长叹,原来不是做梦,子仓他是认真的! 缓缓起身,子墨头重脚轻地去开窗。 不知道什么时候秋风已起,院子里落叶缤纷,让人无端地就会生出一股伤感。 子墨觉得自己的心跟落叶一样,明明已经死了,却还在风中飞舞。突然想起人族的一句话:叶子的离开,是风的追逐,还是因为树不挽留。 那时她还不怎么懂事,只觉得这两句话酸溜溜的,很有那么一点意思。现在子墨再回想起来,却只觉得好笑。 树再挽留,叶子死了也会离开,风再追逐,叶子终究还是会化成春泥。所以叶子墨不离开,跟树和风委实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叶子本身已经死了! 外面晨鼓响起,子墨不再出神,她看了看手中的簪子,想了想,最终还是将它揣在怀里。 怪族。 幽深阴暗的地下宫殿中,紫仪淌着浓黑的云雾缓缓前行,跳动着的火光将她嘴角那抹隐隐的笑意衬得很是诡异。 通道的尽头,紫金做的大门紧闭,几缕若有若无浓黑的云雾从大门的缝隙中溢出来,缓缓地流淌在地下宫殿中,将整个地下宫殿衬得更加阴森恐怖,俨然就是第二个无妄海。 紫仪手结法印,朝紫金大门一挥。随着大门一开,浓黑的云雾瞬间将她团团包围。 “恭喜九婴大人法成归来。” 黑暗中紫仪的声音轻脆中带着喜悦。 一个阴森又诡异得如同婴儿般的声音自黑暗深处飘来:“这数万年来你没有食言,不仅为我护法,还替我找来不少神族的天元供我食用,说吧!你希望我怎么报答你。” 九婴话音刚落,空气中的黑雾骤然散去。 紫仪望着黑暗中那个巍然如山的怪物嫣然一笑,也不客气,“我想你替我去杀新任妖王子墨。” “妖王子墨?” 九婴缓缓从暗黑中走来,“当年妖王的内丹差点为我所得,后来虽然被荀渊夺走,但是那内丹上沾了我的邪风鬼干,就算被他夺走也不过是个死物。这个新任妖王,又有什么来头!” 紫仪卖关子,“说起来你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若是叫她知道你还活在世上,我想即便你不去找她,她也会主动前来找你报仇的。” “找我报仇!哈哈哈……” 九婴仰头狂笑,口中不时喷出火球,“我恶魔九婴活到今天,结下的仇人无数,从来还没有怕过谁!她到底是谁?” 紫仪露出一丝冷笑,“前任妖王的女儿,妖女子墨。四万多年前,正是她跟荀渊大婚那天,是你率领无妄海的恶魔邪灵杀妖王灭妖族。所以对她而言,你可是她杀父灭族的仇人。” 九婴不屑,“黄毛小儿我还没看在眼里。倒是荀渊,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如今在哪里?本魔神一定要将他挫骨扬灰,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紫仪轻笑,“荀渊已经足足有一千多年没有在六界中露面了,不过你若想要他现身应该也不难,只要杀了妖王子墨,他必然会来找你的。” 让紫仪这么一说九婴当年的怨气又冲了上来。他恨恨地说:“当年荀渊本来跟我结盟在先,最后却为了子墨这个女人背信弃义,竟然害得我差点葬身妖城。这数万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着要将他挫骨扬灰报当年之仇!” 说到这里,九婴禁不住有些得意,“如今我不死归来,总算想到了一个对付荀渊的办法。就算他是不死不灭之身,我只要今生想办法杀了他,就能在他涅槃重生之前再杀他一次,周而复始,我让他就算不死不灭也只能永生永世做只蛋而已。哈哈哈……” 九婴说到得意之处不由得又是一阵大笑,紫仪垂目陪笑,目中一片阴冷 第八十六章 来的是谁 子墨正在妖王殿处理事务,突然接到天帝玉旨,说是四万多年前逃出无妄海的九婴有卷土重来的迹象,让六界之主立刻去天庭议事。 这是她上任为妖王之后第一次接到天帝玉旨,而且还是这么十火急,足以说明九婴卷土重来应该不仅仅只是迹象那么简单了。当年妖族被灭族的事,无论是子仓亲眼所见还是紫仪口中所说的,都与九婴脱不了干系,于公于私,子墨都不会抽手旁观,甚至于比起别人来,她更多了几分急切。 心急如火的子墨连忙让人牵来天马,正准备跟前来传旨的天官一去天庭,突然嗅到一股邪气冲天,不远处更是黑压压的一片浓黑的烟雾直奔妖族而来。 子墨先是一惊,随即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想不到时隔四万多年,九婴卷土重来要针对的目标又是妖族。她倒要看看,这位无妄海的恶魔到底跟妖族有着怎样的不解之仇! 尽管子墨现在的修为并不低,但是面对九婴这样连整个神族都如临大敌的恶魔,子墨也不敢轻敌,她一边让前来传旨的天官火速将九婴突袭妖族的事上报天庭,一边号令妖族准备迎敌。 那天官见九婴来势凶凶丝毫不敢怠慢,赶紧回天庭报信去了。 在无妄海时子墨曾经见过九婴,那时她虽然没有跟九婴正面交锋过,但是也目睹了九婴同时驭水跟驭火进行攻击的厉害。要在以前面对九婴,子墨心里不害怕那是假话,但是今天她心里却并没有多大的怯意。 一方面这次不同上次,妖族不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九婴突袭。另一方面,今天的子墨,自然也不是四万多年前那个灵力弱得可怜的子墨。 一千多年前,子墨在被天雷之火击中时虽然知道自己体内有三股灵力同时存在,但是她却无法驾驭。让她颇为意外的是,被天雷之火击中之后她竟然因祸得福打通了三脉,沉睡了千年之后体内的三股灵力竟然奇异地汇成一股,可以供她任意发挥。 子墨是木妖,一直以来都是修炼本族的妖影重林,但是最近她发现自己在修炼时体内其中一股灵力居然隐隐有冷霜之气,竟然跟荀渊的霜花九天有曲异同工的地方。子墨想着或许是她现在是按荀渊教她的修炼心法修炼的缘故,但不管怎么说,如今这种法力用来对付九婴的却是刚好。 毕竟木可以吸水,而冷霜却可以灭火。所以跟九婴这一战,子墨还是有那么一点信心。就算再不济,她相信自己只要能撑上一段时间,神族也会率兵赶来。 子墨才率领族众摆阵施下结界,九婴已经携着滚滚浓烟席卷而来,让子墨意外的是,这次他是孤身前来,并没有带部众。 从随着他的到来那股冲天而至的邪气中子墨不难看出,数万年不见,九婴身上的那股的邪灵之气已经也不同往日了。而且他一呼一吸之间喷出的那个火球,也明显大了她在无妄海时看到的数倍,这让子墨丝毫不敢轻敌。 九婴御风而至,发现妖族竟然隐于一片茂密的森林之中踪影全无。但是林中妖气涌动,处处透着诡异。而森林外面,一个身着黑色铠甲的女子坐在一匹天马上,神色慵懒,像是等着他的到来。 一个小小的妖王,九婴本来就没看在眼里,看到子墨他单刀直入地问:“你就是妖王子墨?” 子墨点头,“正是。” 九婴双目爆张,正准备喷火烧了她身后那座山林。子墨却突然冲他咧嘴笑说:“九婴虽然恶贯满盈,但好歹也算是个前辈,哪有这样欺负后生小辈的道理。” 九婴一愣,随即冷嗤,“按说你这女娃娃早在四万多年前就该死了,平白让你多活了好几万年,如今我要杀你,还需要什么废话。” 子墨侧着头,很是虚心地问:“既然你四万多年前没能杀了我,如今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如果你真的这么有信心可以轻轻松松地杀了我,那么在我临死之前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当年九婴虽然被荀渊伤得不浅,但是这四万多年来紫仪为了帮助他尽快恢复,偷了不少神族的天元供它食用,如今觉醒,九婴连荀渊都未必会放在眼里,何况像子墨这样的黄毛小儿。 对于他来说,早一刻杀了子墨跟晚一刻杀了她,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九婴真的停了手狂妄地问道:“什么问题?” 子墨轻描淡写,“我实在想不明白妖族跟你有什么怨什么仇,为什么你屡次要跟妖族过不去,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九婴轻哼,“既然你问,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我虽然跟妖族从来没有结过怨,但要说,也是你妖族运气不好。四万多年前,我跟你的好夫君荀渊曾经有过盟约,我替他扫平妖族助他攻上天庭拥护他为六界之尊,他还我自由许我为无妄之王。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荀渊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最终却在我灭了妖族之后毁我四条命脉,想置我于死地。至于四万多年前的今天,我不过是拿你的命来还个人情罢了。” 九婴越说越气,到后来已经频临失控,话声刚落一个巨大的火球便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携着灼人的高温直接飞向子墨。 子墨虽然一直在凝神听着九婴的话,但是暗里还是一直在防备着他,见他突然发难,忙催动阵法闪身进入树林。 随着子墨进入森林,那原本静止的树木突然间有了生命一般快速转动起来,像一张黑洞洞的大嘴,似要将九婴的火球吞灭。 九婴冷笑,火本来就可以毁木,在他看来子墨这是自取灭亡。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了,随着树木的快速移动,九婴突然感到一阵阵冷冽的风迎面扑来,让他身上瞬间便起了寒意。 他不再大意,仔细观察着子墨所用的妖影重林阵法。这一观察倒让他看出来了,原来那些移动着的树身被冰垢包围着,他吐出的三味真火不但没有烧着树林,反而被融化的冰很快扑灭了。 九婴冷笑,正想先用水攻再出其不意地用火攻,没想到子墨突然从林中激射而出,持剑像一个陀螺一般,旋转着冲入他的血盆大口,一路绞杀着冲破他的五脏,从腹壁破洞而出。 九婴哀号着连退数仗,才稳住身形。 子墨一击得手,顾不上满身污垢,忙回头打量九婴。这一看让子婴大惊失色,九婴身上那个被她生生剜出来的血洞正在迅速地愈合,九婴在暴怒之下,身形又暴长了数丈,一双眼已红得滴血。 九婴也没有想到子墨的修为竟然有这么高,一时大意,竟然让她差点毁了自己的真身。他又惊又怒,却不敢再轻敌。 九婴狂笑着冲子墨发出凄厉的婴儿啼哭声:“想我死,还没那么容易。荀渊那个无耻小人没有告诉你吗,我可是有九条命的,哈哈哈……妖女,现在该你受死了!” 随着九婴一声凄厉的长哭,他的双眼喷出两股巨浪,直接冲向子墨。 子墨手结法印,准备摆阵,一抬手才发现自己原来沾有九婴鲜血的双手变得墨黑如漆,她一催动灵力,那股墨黑便随着灵力流转,很快便漫延到了没有沾染鲜血的手臂上。邪风鬼干之毒! 子墨从来没有想到九婴的血液就是邪风鬼干之毒之源。眼看着大水已经快到眼前了,子墨不敢再用灵力,只能凭借会游水本能求生。 撤去周身的灵力,汹涌而来的水流裹着泥石冲击过来,子墨咬牙用肉体生生接受着它的撞击,一时间,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水流的冲击下移了位。她还没喘过气来,随着九婴一声大哭,两股更高的巨浪扑过来,子墨被巨浪击得头晕,还没回过神来便被吸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中。 子墨自知没有办法支撑到援兵赶到了,她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那个快速旋转的漩涡撕裂,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邪风鬼干的毒性会漫延到全身,只好硬撑着催动周身灵力试图突围。 突然,随着九婴一声惨呼,水面瞬间成冰,子墨竟然被生生冻在漩涡之中。 援兵到了! 子墨心头狂喜。但是神族中能瞬间凝水成冰的神,她委实想不起来会是谁。 漩涡中的水被凝成冰后,子墨半个身子露在冰外面,下半身却被结结实实地冻在冰下,丝毫动弹不得。虽然她面朝着漩涡的洞口,但是幽深狭小的洞口上实在也看不到什么。 她只能通过隐约间传来的声音知道,上面正在经历一场激战。 不知道是不是被冰冻住的缘故,子墨身上的邪风鬼干之毒没有再漫延,但是她被冻在冰窟窿中的下半身却渐渐失去了知觉。 子墨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便扯着嗓子喊:“有人吗?我在这里,帮个手成吗!” 这样喊了四五声,外面除了交战的声音半个人影也不见。 难道来的只是一个人? 第八十七章 和离后的夫妻 谁这么大的能耐!在与九婴对决的同时可以凝水成冰?! 子墨正胡思乱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随着凄厉的婴儿啼哭声渐行渐远,上面终于恢复了平静。 九婴败走了? “有人吗?我在这里,能帮个手吗!” 子墨又试探着求救。 冰面上有踢踢踏踏的声音传来,果然是向着她这个方向。 子墨大喜,扯着喉咙又喊:“嘿——上面的英雄,我在这呢!请搭把手救我上去成不?” “嘿——我在……” 后面的话生生卡在子墨的喉咙里,半个字也吐出不来了。 洞口上端,荀渊在看到被冻在冰窟窿里的子墨后,那张跟周围的冰一样冷硬的脸上终于有了细细的裂痕。子墨不尴不尬地望着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事实上如果她早知道来的是荀渊,她宁死也不会向他救助的。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因为荀渊一挥手解了冰封,像鱼一样向她游来。 子墨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逃离他的视线。 随着冰冻她下半身的冰化成水,她转头就向荀渊相反的方向游去。只是她下半身真气受阻太久,兼之双手又中了九婴的邪风鬼干之毒,子墨越是想快,就越是没办法快。 荀渊像是发现了她的意图,不过转瞬便游到了她的身边,不由分说将她按在怀里。 子墨拼了命地挣扎。 哪怕是在水中,她也能看出来荀渊脸上的神色很震惊,他的目中瞬间便怒意勃发,不由分说长臂一伸将她更紧地圈在怀里,两腿一蹬向上游去。 子墨被他箍得死紧,加上又在水底跟荀渊撕扯了好一会儿,还没浮出水面便差点气绝,不由得在荀渊怀里扑腾得更厉害了。 荀渊先是暴怒,一低头看到子墨的情形才知道她是在水中憋了太久快气绝了,便不由分说低头压在她唇上。子墨呆了呆,又开始拼了命地挣扎,荀渊像是忍耐到了极限,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将她左右乱摆的头固定了,冲着她柔嫩的唇上就是狠狠一咬,子墨吃痛张嘴,荀渊的舌头跟鱼一样滑了进去抵在她唇间,随之一口真气哺了过来。 子墨虽然不想承他的情,但是也只有被迫接受的份。 等到两人冲出水面,荀渊显然已经忘了他的初衷仅仅是为了渡口真气给子墨,让她不至于被憋死。他辗转吮吸着子墨柔嫩的双唇,双睫微颤,呼吸渐渐急促,环在子墨腰上的手也渐渐加了力道,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 云层深处传来人仰马嘶的声音,子墨一惊,首先反应过来,在荀渊唇上狠命一咬,两人唾沫相交中有一股血的味道充盈其中,荀渊也只是闷哼了一声,仍然留恋在子墨的唇上不肯放开。 子墨只得抡起拳头对着他没头没脑一通乱揍,荀渊默不吭声地承受着子墨的拳打脚踢,但是他的唇却始终跟粘在她的唇上似的,轻舔慢吮留恋不止。 天际,大队人马已经破云而出,子墨甚至都可以看到跑在最前面的就是汲昊,不禁又羞又怒,如果可以,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荀渊。 荀渊终于感觉到她的怒意,缓缓放开子墨,但是目光仍然贪婪地留恋在她红肿的唇上。子墨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上前方的人已经逐渐接近,不由分说对着荀渊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荀渊任由子墨发泄了一会,然后突然禁了她的灵力,将她抱在怀里,伸手幻了块面纱罩在她头上。 子墨已经快气得吐血,在面纱下咬牙切齿地说:“你想干什么?你个混蛋,还嫌我今天不够丢脸么,快放我下来!” 想了那么久的事一朝得逞,让荀渊的心情非常之好,他腾出一只手替子墨理了理面纱,贴着她的耳朵带着诱哄地小声劝道:“你中了九婴的邪风鬼干,现在嗯……不宜见人,相信我,如果你不想更丢脸还是呆在我怀里比较好。” 子墨自然知道自己中了九婴的邪风鬼干,不过之前她只留意到自己的双手,现在看荀渊特别用面纱为她遮面,这才想起来自己进入九婴体内时,脸也是暴露在外面的,如今她的手已经焦黑如墨,那这脸不用说也知道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子墨从不怕死,但是身为女人,不可否认她同样不能接受自己有一张如同夜叉一样的脸,更何况身为妖王却顶着张夜叉似的脸去面对六界中这些有头有脸的人,那丢的就不只是她子墨的脸,而是整个妖族的脸。 可是她又不想让荀渊知道,她对自己的容貌其实也是介意。尤其她想不明白荀渊对着那样一张脸,他怎么还能做到一副沉迷其中的样子。 眼看着众人渐渐走近,子墨忍不住往荀渊怀里缩了缩,嘴上却忍不住嗤笑,“想不到一千多年不见,你的口味又重了不少,居然对夜叉也有了兴趣。” 荀渊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又用那种诱哄似的口亲低声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有兴趣。乖,他们过来了,别再闹了。” 子墨气得磨牙,正想回嘴,远远听到汲昊的声音传来,“魔神自天庭一别千余年来仙迹漂渺,我正担心九婴觉醒卷土重来六界难以对抗,没想到我们还不曾出手,贤伉俪便联手将九婴击败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汲昊一席话不仅气得子墨在面纱下拿白眼砸他,就连跟他一同前来驱魔的人也面面相觑,如坠五云雾里。 毕竟子墨登基为王那天才当着六界中人的面,高调地宣布跟荀渊和离了,可这才转眼的功夫,这两人不仅拉拉扯扯还抱在了一起,怎么看也不像是和离后的夫妻该有的样子。现在听汲昊一席话,众人就更不明白了。 有那迂腐的,只怕还在心里不住地感叹: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呀!!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子墨犀利的眼神已经够汲昊死好几回了。 子墨可没有忘记,登基那天她宣布跟荀渊和离的时候汲昊也是在场的,当时这厮一脸意味莫名的坏笑,那时子墨尚不明白,今天她可看清楚了。敢情在这厮眼里,和离不和离的,不是她子墨说了算,还得看荀渊的眼色不成! 不等荀渊出声,子墨冷冷地在他怀里接话,“帝子这么年轻就耳目失聪可不是好事,才几天的工夫帝子就忘记我跟魔神已经和离的事实了?!我们联手对抗九婴没错,但那也只是大家各尽本分,为六界清明各尽绵薄之力。至于眼下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受伤了,魔神出手相助那也是理所应当,不是你想的那样。” 子墨这一番话,不仅没给荀渊面子,就连对曾经的救命恩人跟帝子双重身份的汲昊,她也没留一点面子。不过汲昊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选择性失聪,他对子墨的话置若恍闻,只是一脸看好戏地望着荀渊。 果然,荀渊的反应没让他意外。 他很惊讶地挑了挑眉,“和离!谁和离了?” “当然是你跟我了,还能有谁。” 子墨不轻不重地回答完后,就做好了他将自己扔到地上的准备。 谁知道荀渊仅仅是拧着眉瞅了她一眼,不满地轻喝了一声:“简直胡闹。” 子墨惊愕。这就完了! 她还来不及再有反应,荀渊已经冲众人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内子中了九婴的邪风鬼干,需要立刻诊治,失陪。”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荀渊抱着子墨便御风而去。 子墨没想到荀渊会是这么个反应,急得扯着他的前襟吼:“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内子外子,咱们现在关系就是前夫跟前妻……” 子墨的嘶吼声瞬间隐没在云层深处,陡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除了汲昊没有人能想明白,明明一千多年前荀渊在天庭当着六界中人的面,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引天雷之火灼伤了子墨以示惩戒,不久前才从沉睡中苏醒的子墨又趁着登基大典的机会当着六界中人的面高调宣布同荀渊和离了,怎么才一转眼的工夫,这对六界中出了名的怨偶,一个坚持已经和离一个却说没和离这会事了?这到底是哪跟哪呀! 碍着汲昊的面,众人虽然一肚子疑惑可也没谁敢明目张胆地议论,一个个暗里挤眉弄眼地互相询问。 倒是汲昊,完全不掩饰自己好事八公的嘴脸,望着荀渊跟子墨离开的方向,颇为遗憾地喃喃了一句:“这就完了?好歹也要闹一闹,吵上几句或是再打上一架才像样子嘛!” 言下颇有意犹未尽的意思。 众人听了又是一抖。尤其是神族中人,对汲昊这位帝子的言语无状他们虽然不是没有领教过,但是这一刻大家还是很有默契地摆出我不认识这货,或是我什么也没听到的架势。 离开众人的视线,子墨心里那股无力已经转为无奈,“放我下来吧。” 荀渊低头看她一眼,“你现在不宜催动灵力,还是安份点好。” 第八十八章 一半是真的 子墨听出他心里不太高兴,立刻便高兴了很多。想了想,又对荀渊说:“为了杜绝今天这样的误会再发生,我还是很有必要告诉你一声,我们和离的事,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也已经成为事实了。我登基那天可是当着六界中人的面宣布的,如今六界中人没有一个不知道我们已经不是夫妻这一事实了。” 子墨话刚落音,不出意外便听到荀渊磨牙的声音,甚至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她都看得一清二楚。原来,被人打脸就是这种感觉呀。果然痛快得很! 子墨正望着荀渊冷硬的下巴暗爽,不想他却凉凉地说:“六界中人怎么看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怎么看也改变不了你是我妻子这一事实!” 子墨气得一口气噎在喉咙卡得她半天接不上话来,过了好半天才冷着脸嘲讽道:“这么自以为是有意思么?” “有没有意思,我们这夫妻也要继续做下去。” 荀渊完全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气得子墨又是一噎。 子墨不说话了,好一会儿后,她幽幽地问:“就在刚才,九婴亲口告诉我,他因为曾经跟你有过盟约,所以才杀我父亲灭我妖族。这是真的吗?” 荀渊的身子僵了僵,最终还是在子墨的盯视下缓缓点头,“有一半是真的。” 子墨追问:“哪一半是真的?” 荀渊又习惯性将唇角抿成了一条线,子墨就知道,他什么都不会再说了。 她死死地盯了荀渊很久,然后疲惫地说:“荀渊,你我心里都清楚,无论我父亲是不是你亲手所杀,你都不能否认这事都是因你而起,所以你再跟我纠缠下去没有好处。我但凡有一点可能,都必定要灭你而后快的。你永远都不要忘记在九重天时,你当着我的面亲手毁掉我父亲的内丹时我曾说过的话,只要我一天不死,必定会跟你结永生永世之仇。” “那就让我们当永生永世的仇人吧。” 荀渊终于垂头看她,目中隐隐有悲痛的神色,“既然相爱不成,那我们就永生永世相杀好了。不管以哪种方式,你都注定要永生永世跟我在一起的。就像你说的,九烈鸟诚然是只好品性的鸟,但也是只笨鸟,一旦认定了伴侣,便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改变了。” 子墨不再说话,只觉打骨子里往外冒着寒意,冷得她一阵一阵地哆嗦。 荀渊隔着面纱看她,目光沉痛悲凉。子墨就在这沉痛悲凉的目光中头一歪,昏了过去。 子墨醒来时发现自己泡在温池里。 这是一个建在室内的温池,池子里的水纯净透明,但水里仙气飘渺,灵力充沛,池底居然铺满了勋星圣草。最奢侈的是,这个集仙气灵力圣草为一体的温池,它的水还是流动的。 子墨的眼珠转了一圈,这才注意到她没穿衣服,那双浸泡在温池里的双手竟然不再焦如墨炭。那些黑色的如同烟雾般附在她皮肤上的色素居然在水中以极慢的速度在融解,最终被流动的池水冲走。 子墨猜想这池子里应该还放了许多她不知道的灵药,因为她虽然中了九婴的邪风鬼干,现在泡在这池子里除了周身乏累,既不再恶寒,也没有别的不适出现。 子墨突然想到自己那张如同夜叉般的脸,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脸也浸在水中好尽快将毒素驱出,随着吱呀一声门响,接着就是不紧不慢的脚步走来的声音。 “谁?!” 尽管不用说子墨也知道来的会是谁,但她还是多此一举地问了一声。 “我。” 意料中荀渊那一贯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 子墨快速地扫了一眼四周,这才发现,这个房间里别说衣服了,就连可以用来遮羞的树叶也没有半片,惊慌之下子墨只能将身子沉入水底。 可她做了这个动作之后一低头,想死的心又有了。这么纯净透明的水,子墨发现自己沉入水中之后反而比站在水面上更引人遐想。 荀渊已经不紧不慢地来到了池边,子墨无奈之下只能双臂环胸,用后背对着他。 她发誓,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很显然,荀渊挑这个时候过来,绝对没可能是只是为了跟她谈人生谈理想这么简单。子墨咬着牙,还是战战兢兢地问了句废话,“你个混蛋!你来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给你疗伤了,还能干什么。” “我才不要你疗伤呢,你出去!要疗伤我会自己去找汲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你……你好歹与始神齐名,怎……怎么可以有这么禽兽的想法。想不到堂堂魔神居然,居然饥渴到连夜叉都不放过的程度了……啊……你要干什么——” 随着水声渐近,子墨不敢回头,却张着两只手往后面就一通乱抓乱打。 也不知道被她无意中击中了身体哪一部分,身后的荀渊闷哼了一声,然后不由分说困住子墨的双手贴在她的身上。 男人雄性的特质是那么明显地凸现,吓得子墨一个哆嗦,又开始挣扎。荀渊手上的力量加重,子墨听到他在头顶气息不稳地磨牙,“如果你不想我真的饥渴到现在就要了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再乱动了。” 子墨无力反抗,仍不忘提要求,“你先放开我。” “天帝已经下令六界联手驱魔捉拿九婴,你若不想到时顶着个夜叉脸出现在众人面前,最好听我的尽快驱除体内的邪风鬼干之毒。” 荀渊按着她在水中坐下,两手贴上她后背的命门,声音冰冷,有压抑的怒气,“心神归一,不要胡思乱想。” 虽然她在荀渊面前祼身相对不是第一次,但是子墨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做到完全不介意,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荀渊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光裸的背上,数万年前她无意中看到荀渊洗澡的那一幕没有预警地跃上心头,子墨慢慢地连耳朵尖都红了。 荀渊本就在极力压抑自己,可是眼看着子墨小巧粉嫩的耳垂一点点变红,到最后艳丽如血,不用想也知道她现在必定跟自己一样无法专心驱毒。 荀渊觉得自己掌心的温度骤然升高了数倍,灼得他自己都快要燃烧了。颓然放下双手,感觉到子墨明显松弛下来肩背,荀渊觉得有点挫败。 身后一阵水响,刚刚才放松下来的子墨等了半天,不见荀渊再有动作,不由悄悄回头,这才发现荀渊一声不响地去了水深处,一头扎在水里。子墨默了默,心里明白大半,脸上的温度又骤然高得灼人。 她若无其事地回头,努力平缓了一下心情,静待荀渊重新开始。 又过了一刻,荀渊浮出水面,涉水重回她身后,顿了顿,他声音干干地问:“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子墨没有出声。 荀渊的大掌再次贴上她的后背,子墨轻颤了一下,终于还是静下心来,闭目观心,专注地让自己心神合一,随着荀渊真气的引导在体内游行周天。 一柱香之后,子墨头上汗出如雨,汗水随着脸颊滚入池中,纯净透明的池水渐渐被黑色晕染开来。荀渊引导子墨的真气在体内游行了三个周天后,他终于停了下来。 “如果可以,尽量多潜在水中,那样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荀渊的声音中透着疲惫。 子墨木然地坐在水中,听着荀渊涉水上岸略作整理后离开。她学着荀渊的样子一头扎进深水处,直到将要气绝才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气。 随着池水流动,池里的水又恢复了纯净透明。只是太过纯净透明了,子墨完全没办法看到自己的脸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其实她是很想看看的,毕竟这天下没有哪个女人不介意自己的长相,子墨也不例外。 子墨再喜欢游水,天天这么泡在水里也挺无聊,无聊到她甚至开始盼望荀渊每天的例行出现。 荀渊每天除了替她驱毒,还会按时地替她送来三餐。像是知道子墨介意的是什么,他从来不会出现在她的正面。 这天,荀渊例行送饭的时候子墨实在憋不住了,忍不住问:“我还要在这个该死的水池里呆多久?” “十天。” 荀渊惜字如金,说完又准备离开。 “能给镜子让我看看吗?” “不能。” 意料中的答案,子墨叹气,“陪我说会话吧。” 荀渊觉得意外了,杵在那里天半没有出声。 子墨再叹气,“没错,我是跟你势不两立,如果有可能,我还是会杀了你。但是现在,请你陪我说会话吧,要不我真要疯了。” 荀渊默了默,终于回身在池边的榻上坐了下来,语气中蕴了笑意,“好吧,你要跟我说什么?” “随便什么。” 子墨用脚踢出一串水花。突然想起一茬,“天帝下令六界联手捉拿九婴,什么时候开始?有九婴的下落吗?” “九婴没有觉醒之前我们已经知道他的下落了,六界联手捉拿九婴应该在十天后。” 荀渊言简意骇。 十天后。子墨心里默了默,正是她可以出汤谷的时间。 第八十九章 死灰尚能复燃 突然想起一个重点,子墨踢着水花,漫不经心地问:“你刚说你们,你跟谁?还有,既然早在九婴觉醒之前你们就知道他的下落了,为什么不在他觉醒之前就捉拿了他,非要等到今天?” 荀渊盯着子墨的后胸勺,停了片刻才淡淡地说:“我跟帝子早就知道九婴即将觉醒,至于不在那时候捉拿他,一方面我需要要闭关,另一方面,有些事,势必要他觉醒之后才能弄个明白。” 子墨头向后仰,望向荀渊,“什么事要等他觉醒才能弄明白?” 荀渊隔着水气看她,“等你出了汤谷再说吧。” 子墨直觉荀渊将说未说的事必然跟当年妖族被灭有关,既然荀渊不说,反正十天也不算太久,子墨也就不再追问了。 接下来的十天不算太难熬,荀渊虽然不是一个好的聊天的对象,但是跟他相处却绝对不会让人觉得沉闷。 知道子墨浸泡在汤谷中无聊,荀渊在每天例行驱毒之后不再急着离开,居然让他想到一个替她解闷的办法,那就是陪子墨下棋。 两人背靠背坐在池中,面前各摆一副棋盘,对方每下一子只需要出声提示对方将棋子落到相应的位置上就行了。子墨从小没有定性,对琴棋书画的兴趣远没有斗鸡溜狗的兴趣大,所以不仅没有棋艺可言,棋品更是差到了姥姥家。 荀渊只陪她下了一天,心里已经后悔不迭,这才知道跟子墨下棋,无异于自掘坟墓,纯属找死。 值得庆幸的是,荀渊被子墨摧残了十天之后,她身上的毒终于驱得七七八八可以离开汤谷了。 荀渊最后给她驱了一次毒后便先离开了,等子墨匆匆穿戴之后推门而出,荀渊已经候在门外,冲她浅浅一笑,递来一面镜子。 子墨接过,双手竟隐隐有些颤抖。 这还是她受了邪风鬼干之后第一次照镜子,说心里不紧张那是假的。将镜子按在胸口,想了想,她背过身去,又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将镜子举起来。 镜子中的美人肤如凝脂,眉眼如画,子墨觉得现在的自己竟比起过去又好看了几分,不由得欣喜若狂地转身,瞪着荀渊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荀渊嘴角微弯,走到她身边,伸手抚过她的脸颊,见子墨并不抗拒,这才温柔却又用力地将她拥入怀里。 随着他胸腔震动,荀渊贯有清冽磁性的声音传来,“只要你在意的,我总要想办法做到。” 子墨僵了僵,轻轻退出荀渊的怀抱,将镜子还给他,疏离一点一点回到她的脸上。过了片刻,她自嘲地一笑,“十天过去了。” 荀渊自然明白,十天过去了,从她踏出汤谷这一刻起,就意味着他跟她的关系又回到了从前。 “走吧,天帝宴请六界之主,再不去就要迟了。” 荀渊转身朝外走去,子墨愣了愣,赶紧跟了上去。 汤谷外金银双凤已经在等着主人了,金凤被子墨冷落很久,如今突然看到子墨,对她特别亲热。子墨抚了抚它的头,跨上金凤跟在荀渊身后,直奔天庭而去。 一路上子墨都在琢磨,自从在登基那天她当众宣布跟荀渊和离之后,又被荀渊当着众人的面堂而皇之地抱走,想必如今六界中已经传得不成样子了,所以今天这个宴席,她如果不想再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便一定得跟荀渊保持好距离。 心里有了主意,快到天庭的时候子墨就故意让金凤慢了下来。荀渊回头望来,子墨开诚布公地说:“这个场合我们一块出现并不合适。” “谁说不合适了?我看合适得很!正好可以杜绝那甚么已经和离了的流言。” 荀渊目光一闪,语气很冷。 子墨感觉一直没什么脾气的荀渊今天居然有点小脾气,情况很是不妙,于是准备舍金凤驾云而去。 她才一动作荀渊便明白她心里的想法了,他驭着银凤直奔子墨,电光火石之间子墨已经被他结结实实地按在身前,两人一骑,箭一般冲向天庭的逍遥殿。 这下好了,原本想要保持距离低调现身的子墨怎么也没有想到,弄到最后会以这么高调的姿态跟荀渊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时面上有点小尴尬,只能讪讪地抹鼻子,正想哪凉快去哪呆着。 谁知道却怕什么来什么,子墨正想趁着各路神仙跟荀渊打招呼的当儿脚底抹油,没想到旁边却有个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要是我没有记错,妖王登基那天当着六界中人的面曾宣布与魔神荀渊和离,不过转眼的工夫,妖王又跟着魔神出双入对的,这行径真的令人费解得很,不知道妖王你自己怎么个看法?” 这要是换了别人,子墨少不得还要尴尬一番,不过既然来质问的人是紫仪,她直接就省了。 子墨故作困惑地冲紫仪眨了眨眼睛,“谁说和离之后就得老死不再往来了?我跟魔神是和离了没错,如今我云英未嫁,他尚未再娶,就算我们出双入对好像也没有碍着谁吧!再说了,死灰尚能复燃,指不定我们这一滩死灰什么时候就复燃了,那也难说。” 自从荀渊当众否认和离这一说后,六界中人本来就对他跟子墨特别关注,所以紫仪嘲讽子墨时,众人无不伸长了耳朵想要听听子墨到底会是怎么个说法。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子墨竟然出人意料会是这么一番说词,倒是让大家立刻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紫仪身上。 紫仪被子墨一噎,正不知如何自处,没想到荀渊却徐徐走到子墨身边,像是薄责,更像是娇宠地小声斥了一句:“谁说和离了?尽是胡闹。” 这是几个意思? 众人沸腾了。 就连向来宝相庄严的天帝也忍不住起了八卦之心,小声询问身旁的汲昊,“魔神跟妖王这唱的都是哪曲呀?怎么一会说和离了,一会又说没这回事了呢!” 汲昊摇着扇子,笑得玩味,“父王您想想,一般母后跟您说不要的时候,她的心里想的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天帝了然,“女人向来口是心非,但凡女人说的话,反其道而行之总是没错。看来妖王说是跟魔神和离,实则是不想离的。如今魔神也说她是胡闹,那和离这事,八成就是假的了。” 汲昊将扇子一收,“父王英明睿智,儿子佩服。” 天帝微微一笑,目光一转,又望向场中的三人。 紫仪脸色苍白,眼睁睁地看着荀渊拥着子墨入席,心里除了难以抑制的愤怒还有不甘。 汲昊适时地宣布开席。众人再好八卦,也知道今天的主题是觉醒归来的九婴,于是一个个正襟危坐,打起万二分精神来。 天帝要讨伐一个人,必定是例行公事先将此人平时为恶的诸般事迹公之于世,然后才好名正言顺地去讨伐。 子墨被荀渊强制着跟他坐在一块,正万般无奈,没想到这次天帝竟然还提到了九婴杀妖王灭妖族一事。 她忍不住冷笑,“说起来九婴杀妖王灭妖族一事还是你授意的,如今六界中人只知道讨伐九婴,没有人敢提你的半点不是,可见这世上只有绝对的强权,没有绝对的公平。” 荀渊紧抿唇角,一言不发。 子墨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面,咬牙说:“我诚然恨九婴,但是我更恨你。” 说完她再也坐不下去了,起身走出会场。 这次,荀渊并没有阻止她离开。他怔怔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甚至没有起身追上去的意思。 倒是原本闲闲地坐在天帝旁的汲昊,附在天帝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父王,差不多就可以了,大家都还饿着肚子呢。” 天帝如梦初醒,终于结束了对九婴滔滔不绝的声讨。随着天官一起“宴起”,人群开始沸腾,宴会进入高潮。 汲昊不动声色地离开宴席,遁着神识找到闲闲地在花园靠着树干发呆的子墨。 “帝子不在宴席上周旋于来宾之间,来这里干什么?” 子墨瞥了一眼旁若无人地坐在她旁边的汲昊,出于敷衍,随便问了问。 说实在的,现在她没有搭理任何人心思,包括汲昊。 汲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物,迎风一抖,一面若大的镜子出现在子墨前方。他这才双手环胸学她的样子靠着树坐下,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周旋于来宾之间哪有看戏那么好玩。” “看戏!看什么戏?” 子墨被他勾起了兴致。 汲昊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壶酒,慢条斯理地呡了一口,这才催动灵力朝镜面一抹,镜面里赫然显示的是逍遥殿里的景象。 子墨惊呼:“往生镜!” 汲昊一把捂住她的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才小声说:“你安生看着,或许今晚有你追寻了数万年的答案也未可知。” 数万年来子墨想要追寻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父亲身死跟妖族被灭之迷。尽管种种迹象都指向荀渊,九婴也亲口承认是在荀渊的授意下杀了妖王灭了妖族,但是从她苏醒这四万多年来所了解到的点点滴滴,又觉得荀渊的所作所为跟他当初授意九婴对妖族做的一切似乎还有矛盾之处。 第九十章 血咒的秘密 荀渊固执地既不辩解又不放手,更加深了她的疑虑。或许,从子墨内心深处来说,虽然她恨着荀渊,但自始至终在心底深处却对他总还抱着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现在听汲昊说通过这往生镜可以找到答案,子墨一下就来了精神,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往生镜,静观里面的一切。 往生镜里,紫仪正俏生生地站在荀渊面前质问他:“一千多年前你离开的时曾经对我说过,若是你想再找个女人的时候会来找我。我等了你一千多年,好不容易等来你和离的消息,如今你又跟她出双入对,你究竟想置我于何地?” 荀渊放下酒杯静静地盯着她,双眸如墨,像是要将她看透一般。 紫仪不自觉地抬高了下巴,固执地望着荀渊,誓要一个答案。 荀渊盯了她好一会,这才冷冷地说:“没错,我是说过,若是想再找个女人的时候会来找你,问题是我现在没有再找个女人的想法。” 紫仪的身子摇晃了一下,颤抖着唇问:“你在耍我!” “耍你?” 荀渊冷嗤:“要说玩心机耍手段,你才是这方面的高人。我不过耍了你一次,你却耍了我好几万年!可否请教一下,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感受如何?!” “你……你在胡说什么?” 紫仪苍白着脸倒退了数步,目中满是震惊。 “胡说?!” 荀渊起身,步步紧逼,“前不久我差点生擒九婴,最后虽然让他逃了,却让我想明白了原来数万年都想不明白的事。你猜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紫仪转身想走。 荀渊在她身后冷冷地问:“四万多年前,在我大婚当日……” 往生镜的镜面突然风起云涌变得非常暗沉,随即镜面不断跳出鲜血写成的咒语。随着咒语的不断涌现,往生镜的镜面全是腥红的鲜血,逍遥殿里的一切都不复再见。 又过了片刻,镜面归于死寂,往生镜跟寻常的镜子没有什么两样。镜子里,子墨面色惨白,神色震惊。 原本坐在她旁边的汲昊早就爬起来将往生镜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察看,嘴里连连惊呼,“怎么会这样?什么人这么厉害,竟然在深藏于昆仑虚的往生镜上下了这么厉害的血咒,用清虚水洗涤数千年都不退!” 俩人正围着往生镜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一只大鸟驼着一个人从汲昊跟子墨头顶像箭一般疾射出去,掀起一阵风浪。 汲昊只一眼便认了出来,随即冷笑,“怪族的紫仪。这么快就想走!” 他话声才落,荀渊也驭着银凤尾随而去。 子墨还没回过神来,汲昊已经将往生镜一收,装进袖中,高呼道:“酒既饮罢,擒魔正好,想立不世之功的这就随我前去缉拿九婴!” 汲昊这一喝用了五分灵力,若大的逍遥殿在他一喝之下抖了好几抖。 正在喝酒的众人都是六界中的王者,没有谁不是历经血战才有今天的,汲昊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召来自己的坐骑,瞬时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人海。 子墨来不及收拾自己纷乱的情绪,也跟着召来金凤随着众人追了上去。 在高空中被冷冽的风一吹,她的心绪终于回复平静。 紫仪跟荀渊的对话在她的脑海中反复重现,内容让她生疑。尤其是荀渊最后那一句话,子墨相信那内容应该是最接近当年事实真相的,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往生镜却突然因为血咒失效了? 在冷静地将事情前后联想了一遍之后,子墨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荀渊跟紫仪。只有找到他们了,或许才可以像汲昊说的那样,才可以知道她这数万年来一直在追查的真相。 心里有了主意,子墨不再尾随在众人身后,示意金凰去找银凤。金凰得到主人的指示后长鸣一声,振翅超越众人,直奔怪族而去。 汲昊原本跑在众人的前面,突然见子墨超越了众人直奔怪族,看到子墨的坐骑后他眼前一亮,忙率领众人紧跟在她身后,快速朝怪族赶去。 远远地子墨便发现荀渊的坐骑银凤在怪族的上空盘旋嘶鸣,但是荀渊却不见踪影,她的心没法控制地变得慌乱。 “带我去找他。” 子墨站在金凰背上大声示意。 银凤极有灵性,引着金凰飞到紫光殿上空时,两只灵鸟明显不敌那股从地底一冲而出的邪灵之气,哀鸣着又飞离了紫光殿。 子墨心知荀渊一定是孤身进入紫光殿了,当即也顾不上汲昊他们还没跟上来,跳下金凰,御风直冲紫光殿。 直到近了,子墨才发现紫光殿完全被层层叠叠浓得化不开黑雾笼罩着,一片死寂。 她试着用神识探知荀渊的位置。这一探,便让子墨惊出一身冷汗。 她居然在若大的紫光殿探不到一个活物的气息!按说像荀渊那样的修为那么高深的灵力,就算在无妄海那样的死地,恶魔邪灵也会自动退却避其锋芒,但是在这怪族的紫光殿里子墨既探不到生的气息,也探不到死的气息,这完全就是一座静止的死城。 世上万物不管生死,只要存在即可捕捉。而如今的紫光殿,它里面的一切都是静止的,不论是生还是死,全部被凝固在这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里,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一个个体的存在。 子墨想了想,随即悟出,这些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的本身便是个死物。正因为这黑雾的本身死气太重,才遮盖了活的气息。想明白这层道理,子墨不再试图用神识去探知荀渊的所在位置,决定一处一处地找过去。 她手结法印,催动灵力在浓得化不开的黑雾中撕开一道口子,一步一步朝宫殿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邪灵的气息便越浓,子墨心底也越来越疑惑。 她去过无妄海,这里的邪灵之气跟无妄海的邪灵之气太相像了,再联想到荀渊方才跟紫仪的谈话,子墨心惊:难道身为怪族之王,隶属神族管辖的紫仪一直暗中与无妄海的九婴有勾结! 从前生那些记忆来看,荀渊立意取代天帝的时候确实是与紫仪站在同一阵线的,如果九婴当时也是跟他站在同一阵线的,荀渊没有理由几次三番跟九婴过不去。尤其如九婴所说,荀渊在妖族被灭时就毁了他四条命脉,让他用了四万多年才恢复过来,而那时荀渊还没有攻上天庭,正是用人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同九婴反目,理由是什么? 最明显的是,在九婴觉醒之前,荀渊跟帝子汲昊显然早就达成共识,就等着今天联手收拾他了。对于紫仪勾结九婴的事,他们也好像早就心里有数,如果九婴当年杀妖王灭妖族真的来自荀渊的授意,以荀渊的能耐,他若不想让这个秘密公之于世,大可以在九婴觉醒之前就灭了他,又何必刻意等到他觉醒这么麻烦? 子墨越往深里想,便越是觉得这事疑点重重。 周围的空气变得湿冷,子墨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随即她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空气是流通的,仔细一看,周边那浓得化不开的黑雾果然比刚才要淡了很多。 在这座死城里,这一处是活的! 子墨意外之余马上意识到,或许荀渊就在附近。 这么一想她立刻来了精神,马上遁着那股湿冷的源头追去。越往前走,前面越是冷得厉害,空中的黑雾便变得越来越淡,空气渐渐变得清新,周围的景致也变得清晰可见。 子墨加快速度迎着冷冽的风前进,又走了一柱香的时间,她才发现这股冷冽之气居然是从地底深处冒出来的。再用神识去探,已经可以很清晰地感应到荀渊的存在了。子墨脚下一转,遁着神识沿紫光殿的暗道进入地下宫殿。 整个地下宫殿中霜花飞舞,白茫茫一遍。而荀渊,手结法印正坐在霜花之中如远古神祇一般清华高远,看得她心头一凛。 子墨不敢冒然走近他,隔着漫天霜花,远远地观察了着他周围的情况,她这才发现荀渊正面对着的,是一扇紧闭着的紫金大门。 难道九婴跟紫仪就在里面? 子墨几乎是立刻便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她不敢大意,悄然来到离荀渊不远的地方,手结法印,严阵以待。 “呆会若是九婴跟紫仪破门而出,你只管对付紫仪,不用理会九婴。” 荀渊早就感应到她的到来,用密音传话提醒道。 子墨望向荀渊清冷的侧面。虽然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真相的最好时机,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问:“当年九婴杀妖王灭妖族真的是出自你的授意吗?” 荀渊眉头跳了跳,嘴角下意识地抿成一条直线。 子墨又气又恨,“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愿意对我说实话!因为紫仪?你是为了固守跟她的承诺才什么也不肯说的吗?” 空气中传来荀渊清冷的声音,“我之前一直不肯跟你说,兑现承诺固然是主要的原因,但是在此之前你对我积恨已深,我就算说了,你也未必会信。” “现在我若再问,你能说吗?” 子墨坚持。 第九十一章 事情的真相 荀渊默了默,轻声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要跨越杀父灭族这样深的仇恨跟你做永生永世的夫妻,若不能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世,无论我怎样为自己辩解,都无法说服你同六界中人,那样的话,在六界中人的非议中你我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幸福。所以,我势必要等到九婴觉醒,让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将当年妖族被灭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难道你不知道有些事就算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未必真实吗?” 子墨泪流满面地抢白,“大婚当日,紫仪身穿跟我一样的嫁衣亲口对我说,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也不可能会真心想要娶我。你之所以会娶我不过是为了让魔族轻易地进入妖族的内部歼灭妖族。她还说,那天是你跟她的大婚之日,而我的内丹,不过是你送给她的礼物之一!” 在荀渊震惊莫名中子墨继续哭诉,“她甚至凝水成镜,我亲眼在镜中看到我的父亲死在你的怀里,而你,手里正拿着他的内丹。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但是你告诉我,可信吗?!” 荀渊张了张嘴正要回答,突然紫金大门轰然倒榻,一股邪灵之气一冲而出,直接袭向子墨。 “小心!” 荀渊惊呼的同时不忘将灵力集于掌心一招劈去。 子墨匆忙间闪身避过,荀渊已经飞身赶了过来将她护在身后。 “轧轧”的声音从洞开的大门深处传来,随着那声音越近,地面也频频震动,像是下一刻便会坍塌一样。 荀渊跟子墨已经同时手结法印,戒备地盯着大门的出口。 “好一个郞情妾意!只是子墨,我若是你,必定会为自己的愚蠢而羞愧。哈哈哈……” 尖利刺耳的笑声,一个庞然大物赫然从门里出来。 双目如火,两腮深陷,牙尖嘴利,只是那面目细看之后竟然像是九婴跟紫仪的结合体。 荀渊向来淡定的脸上难掩惊讶,“你疯了,竟然与九婴合体成魔!” 子墨惊呼:“怎么可能?九婴那么强大,怎么可能被她合体,为她驱使!” “我是疯了。但那也是拜你所赐!” 紫仪痴痴地望着荀渊,原本狰狞的面目变得更加扭曲。她的喉咙发出撕裂般的吼声,“荀渊,我爱慕你数万年,居然都不抵这个愚蠢的女人在你心中的一星半点,你扪心自问,无论是容貌智慧,我哪一点不如她!何以你对她痴迷至此,竟敢视我如敝屣!” 说着紫仪转头怒视子墨,“在你这个愚蠢的女人眼里当然是不可能的了,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强大如九婴,却能被我合体,他那修炼了数十万年的邪灵为什么能为我所用。” 在子墨震惊的眼神中,她“嘎嘎”尖笑,“数万年前我救下九婴,将他藏在紫光殿下时,仅仅只是想着如果有那么一天事迹败露,他能为我所用而已。为了让他早日觉醒,我不惜冒险偷来天元供他食用,可是没想到他太让我失望了,居然连你都收拾不了。” 子墨醒悟过来,“九婴觉醒第一件事便是去杀我,原来竟是你主使的!” “没错!早在灵山学宫时,我就无法忍受你了。我真的想不明白,你这个长得平淡无奇又不学无术的草包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我百般巴结的神女汲凤,对我不屑一顾,却对你喜欢有加。那个不阴不阳的鬼王之子仉溪也唯你马首是瞻,就连我芳心暗许的荀渊,居然也被你迷得不惜放弃六界之尊,要与你成亲!” 紫仪越说越恨,眼中的火光大盛,像是随时都会扑上来吞噬子墨一般。 荀渊怕子墨受伤,将她护在身后,冷冷地说:“种因得果,子墨被众人喜欢,自有受人喜欢的道理。你不被人待见,也自有不被人待见的道理,你何不反省自己,反而要迁怒在她身上。” “道理?什么道理!” 紫仪冷笑:“如今我才明白,这天下唯有强权,没有道理!当年你攻上天庭,皆因神族不敌你的盖世神功,所以即使你这么做很没道理,神族在你面前还是唯唯诺诺。这是什么道理!又譬如,九婴自持法力比我高强,为了尽快恢复元气与你对抗,不惜将我怪族子民的魂灵吸尽,这又是什么道理!” 子墨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没有想到,原来这座死城竟是因为九婴将城内的怪族子民杀光怠尽的结果。 就连向来不动声色的荀渊,在听了紫仪的话也忍不住怒斥,“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在偷偷揭开封印将九婴放出无妄海时,难道就没想到终有一天会自食恶果么?” 紫仪仰天狂笑,“是!我是自食恶果,但那又如何?如今九婴彻底灭亡了,但是我却还在!我要让你们所有人知道,轻视我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你是怎么做到的?” 子墨见她神志渐乱,故意问道。 紫仪斜睨着子墨,冷嗤道:“我忘了,以你的智商是很难猜到我谋略,不过我并不介意让你死个明白。” 子墨颔首,“洗耳恭听。” 紫仪轻蔑地瞟她一眼,嘲讽地说:“你真的以为你人见人爱吗?我告诉你,也不尽然。魔族的宗长就不喜欢你!荀渊问世之前,受历代魔族庇护守卫,他们就盼着荀渊能率领魔族称霸六界。可是荀渊遇到你之后,竟然改变心意,无意称霸六界了,这让魔族宗主对你恨之如骨,恨不能将你除之而后快。” 紫仪看了一眼脸色剧变的子墨,又扫视了一旁沉默的荀渊,冷笑着继续说:“所以当我跟他密谋设计除掉你时,他简直有点迫不及待。有了魔族宗主这个内应,我轻易就知道了荀渊曾经跟无妄海的九婴有盟约在先。在你们大婚之前我冒险去了无妄海,以荀渊的名义跟他约定,在你们大婚之日由魔族宗长为内应,接应九婴突袭妖族。而我,只要负责将你逼死就成了。到时木已成舟,逼着荀渊去夺天帝之位。” 子墨气得浑身颤抖,“这么说我父亲被杀妖族被灭,全是你一手操控的结果?!” “没错!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愚蠢,我不过三言两语你就迫不及待地自毁内丹了,倒让我觉得没意思得很。” 紫仪说完仰天狂笑,末了,她转头望向荀渊,“真是想不明白,这一个如此愚蠢的女人,你怎么会将她看得如珠如宝,数万年来犹沉迷不悟。” “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引狼入室,搭上全族子民的性命,做了这么多令人不齿的事竟然还自诩聪明,蠢到如此不可救药,六界中除了你也再没有谁了。你怎么还有脸口口声声说别人愚蠢!” 荀渊不屑的语气中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冷意。 紫仪昂起她尖利的下巴,恨恨地辩解,“怪族子民本就该为我驱使,如今他们虽然魂灵被九婴吸尽,但是九婴最终还是被我所灭,他们的魂灵最终还是落在我的手里为我所用,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啪啪啪” 汲昊一路鼓掌一路走来,“说得挺精彩的,只是我却不太相信呢!强大如九婴,怎么可能让你说灭就灭了?女人虚荣可以,可是编瞎话也不太离谱,否则很难让人信服。” “谁编瞎话了!” 紫仪狂怒,“正因为九婴像你一样自恋自信,所以当我跟他说,我愿意献出我的神识由他吞食,条件就是让他替我杀了子墨跟荀渊时,他毫不怀疑地答应了。只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我会留下最后一点神识拼尽仅有的灵力将他的内丹剜出一口吞下。怎么样?先舍后得,如此取舍之道试问六界中舍我其谁!” 原来是这样! 荀渊心里震惊不已,跟汲昊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如果仅仅是对付九婴,光荀渊一人之力都不在话下。就算加上紫仪,以子墨目前的能力对付她也绰绰有余。可是,现在的紫仪,不仅是九婴跟紫仪的合体魔,而且还将整个怪族的魂灵集于她一人身上,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魔神合体了,她体内的邪灵之力已经变得无法想像的强大。 汲昊心里非常忧虑。 他不知道在荀渊只有半世修为,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又耗了不少灵力为子墨驱毒的情况下,再面对这么强大的合体魔,以他们三人之力能不能取胜。 此至他开始后悔,不该将援兵全部部署在紫光殿四周。 原来他想着就一个九婴跟紫仪,就算荀渊身上有伤,有他跟子墨协助捉拿他们也是轻易而举的事,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紫仪与九婴会合体成魔。只是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后悔也晚了。 合体魔从六界伊始就没人见过,只是上古遗册中有过这样的记载。子墨碰巧在九重天无意中看到过这本上古遗册。里面曾经提到,无论是魔还是神,其中一方只要是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神识敬献给对方吞食,得者法力不仅可以合二人之力,而且魔神合一之后修为更可以暴长数倍之多。 光这一点,子墨也知道今天的紫仪,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了。 第九十二章 心里空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荀渊跟汲昊。 荀渊垂目而立,脸上的神色平静得很。反而是汲昊,一脸凝重,让子墨看了心里忐忑不已。 自从进入紫光殿的地下城之后,紫仪告诉她所有的真相,无异于让子墨再次被天雷之火击中,只是现在这种时候,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以后怎么面对荀渊。她现在担心的是,虽然荀渊有震天撼地的本事,但是子墨不知道合三人之力在面对合体魔时能有多大的胜算。 而且在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子墨真的很痛恨自己,她觉得紫仪说得一点没错,她真的愚蠢无知到了极致,才会让紫仪有机可乘,对荀渊仇视了这么多年。 一想起她曾经对荀渊的所作所为,强烈的自我厌弃的感觉便席卷了她整个心头,让子墨一时有些失神。 “不要胡思乱想,我们现在要面对的不仅是合体魔,还有她身上那上万怪族子民的魂灵,当务之急你得打起精神来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待会你听我的指示行事,不要擅自行动,否则我们今天要全身而退都难,明白了吗?” 荀渊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膜响起。 子墨一凛,知道荀渊看出来她心不在焉,用密音传话在提醒她,忙打起精神来,全力应对。 一直在喃喃自语的紫仪已经处于一种颠狂的状态,还在一个劲地问:“舍我其谁!” 突然荀渊跟汲昊同时一跃出手,他们一上一下,分别袭向紫仪,同时喝道:“攻她中路。” 子墨早就严阵以待,听到提醒,灌注全身灵力在手,一招无影妖刀化掌为刀,横着劈向紫仪。 谁知道她的刀锋刚一贴近紫仪,便被她周身的魂灵缠上了,再也无法递进半分。紫仪却突然回过神来,她声嘶力竭地骂道:“贱人,你居然敢偷袭我!” 说着十指如刀,直接切向子墨的双腕。 子墨的双掌被魂灵牵制着不能动弹,眼看就要被紫仪切中,荀渊回身一扬,一股冷风突至,生生将紫仪的十指冻成了冰棍。 紫仪双眼喷火将自己的十指解救出来,一边厉声喝道:“荀渊,你越是处处维护这个贱人,我便越是要她不得好死。我为了你化身成魔,你视我为敝屣。好!今天我就毁了她,也让你尝尝求而不得之苦是什么感觉!” 紫仪骂完完全不再理会荀渊与汲昊的攻击,她聚齐了所有邪灵之力全力对付子墨,誓要将她置于死地。 对于她的叫骂荀渊完全不予理会,他面沉如水,长袖飘飘催动漫天霜花,将紫仪团团围住。 汲昊虽然在尽力刺杀,但是他发现紫仪周身有魂灵保护,他拼尽全力也没有办法接近她的真身,而目眦欲裂的紫仪完全是拿出拼命的架势死咬着紫仪不放,子墨尽管有荀渊护卫,渐渐地还是有些不支了。 紫仪也看出来了,她在发出撕裂般粗嘎的狂笑同时,五指突然暴长,抓向子墨的面门,子墨头一偏,虽然躲过她的正面攻击,但是左面脸颊一痛,竟然被她锋利如刀的指甲抓出五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来,一时血流满面。 荀渊平静如水的脸上突然有了暴戾之色,他反袖一抽,长袖如同蔓丝一般缠上紫仪的手臂,凌空拈霜成刀,快如鬼影一般将那五指生生轧断,随着五道黑血喷涌而出,跌落在地上。 在紫仪的惨叫声中,他又双手如电轰然击出一掌。 “走。” 地动山摇中,荀渊的声音稳如磐石。 痛到麻木的子墨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一手捞在怀里箭一般射了出去。 直到飞上半空,她才瞥到汲昊也堪堪落在云端。 紫光殿轰然一声巨响后沦为废墟。 荀渊一放下她便手结法印,快速念动咒语,随着他周身灵力暴长,云端周围的人被真气逼得东摇西摆,完全无法站立。 子墨本就有伤,现在被他的真气一逼,一时间血流如注。汲昊一看情况不妙,便挟了她退出荀渊灵力所及的范围。 原本在紫光殿四周防御的六界中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一个巨大的结界在荀渊的手中缓缓凝成,慢慢自半天降落,将整个紫光殿的废墟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 “荀渊,你对我无情至此,我在此立下血誓,若有机会让我重见天日,我必将今日之痛今日之苦,百倍千倍还在子墨身上!我一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在结界落下的瞬间,紫仪尖利的声音像厉鬼一般从地底深处传来。 “呯”的一声,结界落下。 半空中欢呼雷动,子墨却无端端打了个冷颤。 “放心,你这一伤倒是让我们那位平时看着清冷的始神起了暴戾之心,依我看,这个结界没有数万年谁也别想破界而出。而数万年后,她即便能活着出来,也不足为惧了。” 汲昊看出子墨的不安,安慰了她两句,心里却忍不住再次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荀渊这人,果然只能做朋友,绝对不可以与其为敌。实在是太可怕了! 子墨想点头,却浑身僵硬,整个人都无法动弹了。直到这时候她才感到左边脸颊火烧火燎地痛,她抬手想去摸,旁边伸来一只大掌不由分说将她的手捉住,“你手上有邪灵依附,千万不能乱摸,那玩意会见血就钻的。” 子墨怔怔回头,对上荀渊有些惨白的脸,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这次六界出动,居然成功封印了九婴与紫仪的合体魔,一时间让大家都兴奋异常,汲昊以帝子的身份请大家前往天庭参加庆功宴。子墨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团乱麻憋得难受,便借口有伤想走。 汲昊瞅了荀渊一眼,笑着说:“你若不去我看魔神也未必会有兴趣参加,他可是封印合体魔的首要功臣,他要不去,这庆功宴就不名符其实了。走吧走吧!再说了,正因为你脸上有伤,才更应该去的,天庭什么样的灵药没有呀,回头我去母亲那给你讨瓶玉脂凝膏,包你抺上几天之后皮肤便恢复光滑细嫩,绝对不留疤痕。” 帝子盛情相邀,子墨不好再拒绝,只好默黙地跟在众人身后重回天庭。 一路上荀渊虽然伴在她身侧,但是却出奇地沉默。虽然他平时话就不多,但是子墨还是感觉到他有心事。 想起自己跟荀渊的那些过往,子墨心里也千头万绪的却不知从何开口。在一群兴高采烈的人中,他们的表现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汲昊倒没有食言,一到天庭就让人请来御医替子墨诊治伤口,他果然跑去王母那讨了一瓶玉脂凝膏送给子墨,还殷殷交待了一番要如何如何个用法,这才拉着荀渊跑出去跟大伙一块喝酒。 子墨让御医包扎好伤口后戴了面纱回到大殿时,席间已经热闹非凡。热血在酒精的催发下,这些六界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渐渐忘了体统,不顾形象行酒令,高谈论阔的热闹得很。 被众人围绕在最中心的荀渊,却闭着眼,眉间有着深深的疲倦,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寂寥。 子墨心头一凛,再也无力跨出半步。 她想了想,还是只身出了逍遥殿,随便叫住一个宫女,让她给汲昊传话,说是自己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乘夜回到妖族,子墨将自己呈大字型扔在榻上,怔怔地望着榻顶,脑中却走马灯似的将这数万年来与荀渊之间的点点滴滴过了一遍,她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荀渊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毁了她父亲的内丹这一桩事上。 事到如今,当年杀父灭族的大仇也算是报了,无论是始作俑者紫仪还是亲手杀了她父亲的九婴都被封印在那片废墟下面,但是子墨心里却空了。 那种五脏六腑都空了的感觉,就是让人每呼吸一下,心里都凉嗖嗖地发痛。子墨觉得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干。 她突然想起来整个事件中还有一个人,他既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又是九婴的帮凶,只是这个人却对荀渊有恩,以荀渊的性子势必是会阻止她向这个人讨要公道的。 可是现在,荀渊正在天庭,对她来说却是个机会。 子墨嗖地从榻上爬起来,顾不上自己脸上有伤,召来天马一路风驰赶往魔族。 等她赶到魔族时,天已微亮。晨光中子墨在云端俯视着这座曾经熟悉的宫阙,却见魔宫上下挂满白绫,白幡翻飞,俨然在办丧事。 子墨挟着怒气而来,看到眼下的情况却犹豫了。她驱着天马徘徊在云际,怎么样也无法做到在这种时候跑上门去兴师问罪。 “当年的事,是魔族对不起妖族。如今宗主已经自杀谢罪,你能不能就此放下怨恨,饶恕魔族往日的过错,从此不再追究?” 子墨蓦然回头,阳光破云而出的瞬间,将她身后的荀渊渡上一层金黄的光芒,灼得她睁不开眼。 荀渊站在银凤上,白衣飘飘,眉眼间那股怠倦更深了。 他将一切都想到了,可谓周到细致,让子墨一时竟无话可说。 第九十三章 真正两清了 当年妖族被灭,数以万计的生命都毁,那鲜血淋淋的一幕虽历经数万年,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会经常出现在子墨的梦里,让她心痛不已。如今宗主已死,她再向魔摩追究那段血案,无非让那种鲜血淋淋的过往再经历一遍,这样的她跟九婴又有什么区别? 子墨怔怔地望着魔族心潮起伏,最终还是颓然跨下双肩膀。她知道,比起自己,荀渊肯定更加不易。 魔族毕竟是他出世之地,而他又深受魔族数代的守护之恩,如今为了她舍宗主而救魔族,看似公平,但是在感情上对荀渊而言又何尝不是一次割舍。也难怪他昨天在封印紫仪以后一直面色沉郁,现在想起来,他应该早在去找紫仪之前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并跟魔族的宗主谈过了。 宗主之死,不过是他们共同的一个选择而已。 子墨一声不吭地调转马头,走出数步,突然勒马而立,“为什么要毁我父亲的内丹。” “你父亲的内丹中了九婴的邪风鬼干,于他而言已经没有重生的可能。我之所以留着它,不过是你父亲临终之前给你留了话,我本想用灵泉水将它洗涤之后再还给你,后来因为一时之气最终还是毁了,你如果因为这件事怨恨我,我也无话可说。” 荀渊的声音随风飘来,只是平静的述说,不带半点情绪。 恨吗? 子仓也亲眼所见,父亲的内丹是真的中了邪风鬼干,如荀渊所说不过是个死物罢了,难为他还小心养护了那么多年,她又还有什么可恨的。 原本在心里堆积得满满的仇恨这次是真的完全清空了,子墨的心里也空了。 她突然之间茫然得没了方向。 身后静悄悄的,也不知道荀渊是走了还是没走,但是子墨不想回头,只是干干地将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这次我能报杀父灭族之仇,全仗你……” “当年妖族被灭,归根究底也是因我而起,所以你也不用谢我。” 荀渊打断她,随即叹气,“如今,我们算是真正的两清了。” 身边的气流震动,银凤清冽的鸣叫声从高空传来,子墨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去,正巧看到荀渊白衣飘飘迎风而去的背影。 他走得决然,也不曾回头。 子墨眼睁睁地望着荀渊变成云际的一个黑点,心里突然有种感觉:这一次,他们之间是真的两清了。 她突然觉得很冷,那是一种从骨子里往外冒出的冷意。但是子墨却固执地不想离开,她就那么笔直地坐在马背上,眼看着荀渊完完全全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数万年来,我都是决然向前从不回头。这一次,换我目送你离开。” 云层中子墨努力扯开一抺笑容,嘴里却全是苦涩的味道。 “她脸上的伤势已无大碍,等到痂印脱落,再抹上我送去的玉脂凝膏,不用几天就会恢复如常了。” 汲昊看了一眼正在拟制作法器清单的荀渊,朝天丢了一个白眼,“既然关心为什么自己不去看她?不是不肯和离吗!现在你们之间一切障碍都已消除,你反倒矫情起来了,这算什么事?” 荀渊停笔又仔细察看了一遍有没有遗漏,这才慎重地交待:“制作法器需要的精魂,如果有上古时期遗留至今不灭的更好。” 汲昊没好气地从他手里抢过清单,认真地问:“我看她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太好,你如今倒跟没事人一样,好歹你也告诉我一声,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行不?” 荀渊往后一靠,“我可能等不到妖王的内丹净化完毕了。” 汲昊惊讶,“什么意思?” 荀渊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这才慢悠悠地说:“这次我冲关而出,对自身有一定的影响,后来封印紫仪对我的灵力也有很大的损耗,现在离姬止觉醒还有一万六千年,而妖王的内丹净化完可能到二万年后,所以我等不到妖王的内丹净化完毕了。” 汲昊面色凝重,“因为这个缘故你才要炼制法器的吗?你这是,在作最坏的打算!” 荀渊点头,“如果姬止无法放下屠刀,若是能用法器将她镇住,再关上她几万年也是好的。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会怎么样?” “如若不然我只能与她同坠六道之外的黑洞,沦为不死不灭之魔了。” “听说坠入黑洞,就算永生不死,因为长期不见阳光与阴暗为伍,久了会变成无脑废物。” 荀渊笑了笑,“变成废物也好,至少不会为恶六界了。” 汲昊沉默良久才说:“可是你若做了这个决定,就算不死不灭,也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不对!还不如索性死了。毕竟你要是真的死了,还能涅槃重生,十几万年后又是一番风光。” 荀渊苦笑,“所以我说盘古这人锱铢必较,是个一点亏都不吃的主。他开创世纪,想死就死了,却将守护六界清明的责任丢给我,偏我还是个不那么容易会死的主。你看,就因为比他晚出世了几十万年,如今想说理都找不到人也找不到说理的地方了。” “你还有心情说笑!” 汲昊看着他,“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理子墨?” 荀渊抬手拧了拧眉,“有时活得太久也不是好事。如若过得圆满还好,若是明明知道走下去不会圆满,又何必到时徒留她一人伤心。天寿漫长,心里揣着一个没有希望的结果,日子会很难熬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趁着现在这个机会分开的好。” 汲昊定定地看了荀渊很久,才认真地说:“之前有很多时候我在心里庆幸没有与你为敌,而是选择跟你做朋友,那是因为我知道,如果跟你为敌,你会是个很可怕的对手,跟你做朋友只是一种必要的手段。但是现在,我是真心地为有你这样的朋友感到高兴和骄傲。” 荀渊拍了拍汲昊的肩膀,“不要觉得我有多伟大,每个人出世,都是天命所在,盘古如此,我亦如此。初出世时,我的神识远没有现在清明,心里总想着要取代天帝守护六界清明,完成盘古遗命,我认为那是天命注定我要走的路。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守护六界清明,并不一定要取代天帝坐上六界至尊的宝座。除魔锄恶,匡扶正道,方为始神天命所在。我做的,只是我应该做的,就算沦为不死不灭之魔,那也是天道所归。” 汲昊眼里满是钦佩,诚心问:“你要我怎么做。” 荀渊扬眉而笑,“在我炼制法器这段时间,有空的话多安排几场宴会吧。清修寂寞,有美人相伴总是好的。” “你冷清了几十万年,突然这般转变,子墨会信?” 汲昊自然明白他的意图,只是对这件事的效果持怀疑的态度。 “有些事,多做几次,就算起初不信,久了自然也就信了。” 荀渊埋头整理案上的书籍,汲昊知道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只好去安排。 又过了半个月,子墨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但是她仍然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那个口口声声不愿和离的人,怕她跑去魔族寻仇,自从大清早跑去阻拦她成功之后就消失了,丢下一句“真正两清了”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子墨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失落。 汲昊倒是很够意思,这半个月来没少往妖族跑。不过他每次来也只是问问她的伤势如何,对于荀渊,从来只字不提。 近半个月来,或许卧榻养病太闲了的缘故,子墨常忍不住会想起荀渊那句“真正两清了”是什么意思。 是从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了?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假惺惺地说什么绝不和离,要永生永世做夫妻的鬼话! 她其实是很想当面锣对面鼓地向荀渊问清楚的,只是苦于不知道荀渊如今的下落。有那么几次,子墨本想向汲昊打听一下,谁知道滑溜得跟泥鳅似的汲昊两言三语就将话题转移了,子墨想起当初是自己执意要和离的,如今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再去打探荀渊的事,也好作罢。 子墨正心烦意乱,天官突然来传天帝玉旨,说是寒宫桂花开了,邀请大家去天庭赏花。子墨琢磨着荀渊虽然向来就是个喜好清净的,但是他跟汲昊却向来交情不错。这次虽然是天帝相邀,但主持赏花大会的却是汲昊,或许可以过去碰一碰运气。 这么一想,子墨便来了精神。 她从榻上一跃而起,光着脚跑去找明天参宴要穿的衣服。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忙活了一阵,子墨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很没道理。 颓然倒在榻上,她忍不住自嘲:“当初自己天天喊着要和离,如今人家一句两清了,你又急巴巴地赶着凑上去,实在是有失体面得很!子墨,你得记住,如今你是妖王,随随便便丢出去的,那都是妖族的面子。” 心里默黙为自己的行为羞愧一番,子墨一扯被子,将自己捂了个严实。 第九十四章 仉溪表白 过了片刻,她一掀被子,又大义凛然地反驳自己:“当初我是说和离了,可他死活也没答应呀!如今莫名其妙地丢下一句两清了就玩失踪,这和离到底还作不作数,总得有个说法不是吗?!” 这么一想,子墨又觉得自己不但应该去找荀渊,还应该理直气壮地去找他。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子墨毅然决定,若是明天荀渊恰好也在,正好说个清楚。若是荀渊不在,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还是得说个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向来打扮得跟清汤挂面似的子墨破天荒地让侍女替她好好打扮了一番,这才掐着点去了天庭。 到了天庭,她才发现这次的赏月大会不同于往常的拘谨,不仅各路神仙来了一堆,而且大多携了女眷参加,整个寒宫不仅花香怡人,还花团簇锦的,美人比花还要入景。 一个仙娥迎了上来,收了子墨的帖子,一边替她引路,一边小声介绍,“八帝子说,既是请大家来赏花的,各位来宾便不必拘着,大家可以随意在寒宫走走看看。庭中有美食仙浆琼瑶,可供取用,您要是累了乏了,迴廄水榭都有歇脚之处。” 子墨一边听着一边打量四周,心里不由感叹,汲昊的手笔果然不同于天帝,少了神族惯常的做作,这个赏花大会着实很得人心,让人身心愉悦。 仙娥交待完了之后便告退了,子墨正想四下里走走看看,冷不丁被人一把揽进怀里。 她吃惊抬头,额头正好抵着仉溪的下颚。 “你不是还在闭关吗?这么快就出来了!” 子墨又惊又喜。 仉溪满意地将目光从她头上的碧玉簪上收回,咧着嘴笑,“谁叫本人天赋异禀呢,硬是将闭关的时间生生提前了一百多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子墨鄙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要分跟谁。就我,还不了解你!” 仉溪不满,“你瞧不起我!” “我没有瞧不起你,我只是受不了你总是这么自恋。” 子墨没有忘记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提步往寒宫深处走去。 仉溪谄笑着追了上来,“我那不是没人恋么,除了自恋还能咋的。要不你日行一善,恋我一回咋样。” 子墨侧了一下头,斜睨他一眼,“没人恋?要不试试,看是真没人恋还是假没人恋。” 仉溪警备地望向子墨,“怎么个试法。” “良辰美景,却无美人相邀月下,冥王有意招亲,有意者速……速……唔……” 众人还没从子墨出人意料的举动中回过神来,仉溪已经一把捂着她的嘴将她拖离了现场。 寒宫深处,仉溪喘息着四面观望了一番,这才没好气地冲子墨吼:“你疯了!” “是你自己说没人恋的。” 子墨丢给他一个白眼,飞身跃上一株千年桂树的枝丫上坐着歇脚。 仉溪跟着飞身上来,横卧在枝丫上,“那也不用这么个试法。你还不知道,现如今六界中这些女子一个个随意得很,动不动就找男子双修,横竖天寿漫长,今天跟了这个明天跟了那个,多的是时间荒唐。” 子墨笑他,“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六界中矜持的女子也不是没有,找个合意的女子一块双修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要是早定了心性,如今小鬼都生下一大串了。” 仉溪冷了脸,皮笑肉不笑,“让我合意的女子有呀!可是人家对我却未必合意。” “真有!” 子墨惊讶,“谁呀?这么英俊潇洒天下无敌的冥王,六界中多少女子都肖想不到,怎么会有女子觉得不合意!” “是呀,既然能得到你这么诚实的评价,那我就趁着这个机会问问你,我到底哪点不合你心意了?” “问我……” 子墨后知后觉地望着一本正经的仉溪,头顶一声惊雷。 酝酿了好一会,她才踌蹰着说,“我是已婚之身,这你是知道的,你跟我提这茬,只怕于礼不合。” 仉溪不以为意,“你不是已经跟荀渊和离了吗。” 子墨噎了一下,半晌,才神色黯然地说:“如今我也不知道这个和离到底作数不作数。” “当然作数了。” 仉溪翻身坐正,“你当着六界中人的面都宣布了,荀渊他敢不承认!嗯,他要敢不承认,老子打也要打得他承认。” 子墨一时不知道要如何跟仉溪解释,仉溪接着又说:“我知道荀渊法力高强,也知道这数万年来他对你一直不肯放手。你在登基大典上宣布与他和离,我很高兴。回去之后我想了许多,我知道,如果我不能强大到足以保护你,即便你单方面宣布与他和离,只怕他也未必会答应,所以我才决定闭关修炼,等自己足够强大了才敢出现在你面前。虽然以我现在的能力也未必是荀渊的对手,但是我想跟你一起面对可能发生的一切。” 子墨只觉得头顶的惊雷一个接一个的,仉溪一张老脸胀得通红,索性豁出去了彻底坦白,“其实早在灵山学宫我就喜欢你了,我曾想过要跟你表白,可是不巧得很,那天你居然喝醉了。” 重提旧事,仉溪还是郁卒得无以复加。 悄悄望了一眼完全石化的子墨,他嗫嚅着又说:“你刚重生那会,居然是个男身,我虽然震惊,可是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办法地喜欢你。那时我便想,你从前老误会我是个断袖,未想到竟然一语成谶。我……我甚至都决定,为了你,我哪怕就真的断了也认命了。” “幸好你终究还是恢复了女身,我也不用真的做个断袖了,我高兴得很。再后来你又宣布跟荀渊和离,我就更加高兴了。想我等你这数万年也真心不容易,如今你是否可以好好想一想,我到底还有哪点不合你的心意,我改还不行么?” 仉溪难得一气儿把肚子里的话全倒了出来,说完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子墨,一颗心紧张得忽上忽下的,没着没落。 子墨张了张嘴,喉咙干干的,偏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仉溪这番表白委实很是出乎她的意料。 跟仉溪从相识到今,在子墨眼里他一直是如同兄弟一般的存在,若非要定位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也只能说是生死之交。她可以为仉溪去死,但是爱么,真的从来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仉溪眼巴巴地望着子墨,看她半天不吭声,心里一急,正想再追问一句,谁知道偏生这个时候来了人,而且来的还不是一个人。 “帝子、魔神,两位请留步。” 仉溪心里一急,正想跳出去请来人绕道,未想到来人除了一个女子还有汲昊跟荀渊,他只好生生捺下那股火气,学着子墨屏了声息。 汲昊跟荀渊止了交谈,又过了片刻,似有一个女子匆匆赶到。 那女子气息有点乱,显然是一路追赶着汲昊跟荀渊过来的。 汲昊好脾气的声音传来,“霏月,你这是有事?” 隐身在桂花树上的子墨跟仉溪相互对视一眼,彼此了然,来人是昆仑上神的女儿霏月。虽然她的父亲昆仑上神很是威风,但是她如今还只是一个小仙,未成气候。 “妾想请魔神借一步说话。” 这位六界中难得露面的美人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直爽可爱得很。 汲昊发出一阵轻笑,像是顿了顿,随即对荀渊说:“如此,我就去前面等你。” 荀渊没有出声,但是却传来一人脚步远去的声音。 仉溪突然不那么生气了,双目炯炯地透过树隙向外偷偷打量。过了一会,脚步声居然朝着子墨跟仉溪隐身的大树传来。 子墨下意识地往枝叶深处缩了缩,荀渊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女仙找我有事?” “是呀。听我爹说,妖王子墨登基之时曾对六界宣称与你已经和离了,我想问问你,这是真的吗?” 霏月的话刚一落,子墨差点没裁下树去。 仉溪悄没声息地拉了她一把。子墨气得磨牙,忍不住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想:这个昆仑上神看起来正直刻板,未想到背后居然也是个八公之辈,竟然也是个喜欢嚼舌头根的。 至于这个霏月女仙,虽然胆子太得让子墨生气,但是恰巧她的问题正是子墨迫切想要知道的,她便生生将堵在喉咙的那口闷气咽了下去,在枝叶后拉长了耳朵仔细倾听,唯恐错过答案。 月光下,荀渊白衣飘飘,一路向前,漫不经心地回了霏月一句:“我跟她和离不和离的,跟你有什么干系。” “干系可大了。” 霏月蹦蹦跳跳地跑到荀渊身前,歪着头郑重地说:“如果你们没有和离,我自然不能横刀夺爱。可是你们若真的和离了,从现在开始我便要追你。” “追我!” 荀渊被她逗笑了,“你今年多大了?” “我有一万八千岁了。” 霏月年纪虽小,但是人却十分聪明,立刻便明白了荀渊的意思,不等荀渊出声,她忙抢先说:“你不要嫌我年纪小,你是始神,有不死不灭之身,我很快就会长大,等我八万岁时就可以嫁给你了。” 在子墨目瞪口呆中,她又急急地补充了一句:“如果自你问世算起,妖王子墨也小了你几十万岁,与她成婚时也不见你嫌她小。” 荀渊被她说得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第九十五章 心意已决 子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一抽一抽地开始隐隐作痛。因为她感觉得到,荀渊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在笑。 霏月被他笑得很不服气,噘着嘴问:“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荀渊终于不再笑了,垂目看了她半晌,这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关切地说:“夜了,姑娘家还是不要乱跑,回去吧。” 说完负手径直离开了。 霏月被他亲昵的举动惊着了,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跳着脚一路追了出去,“哎,你还没有告诉我是真的和离了吗?真的和离了吧!你愿意等我吗……” 子墨呆呆地望着荀渊跟霏月离开的方向,一时怔怔的,心里也空空的。如果不是心脏的位置还在隐隐作痛,她差点要以为那里已经死了。 仉溪松了口气,从树上一跃而下,望着霏月离开的方向咋舌,“昆仑上神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女儿,这丫头的脸皮比起我这个老人家来竟然一点都不逊色。” 子墨飘然落在他的身边,幽幽地说:“古灵精怪,大胆直率,你不觉得她很可爱吗?” “是有那么点意思……” 仉溪突然意味过来,忙摇着头撇清,“不过我对这类女孩子没什么兴趣。” 子墨努力弯了弯嘴角,却怎么样都挤不出一个笑容,最终她也懒得装作不在意了,垂下眼眸僵硬地朝前走去。 子墨的反应让仉溪的心沉了沉。 想起四万多年前那次半路夭折的表白,仉溪咬了咬牙,也顾不上现在算不算得上是个好时机,追了上去一把将她拖住,扶着子墨的双肩不死心地问:“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子墨慢慢地抬头望向仉溪,月光下,她的脸色白得透明,眼中竟然微微有些湿意。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慢却又清晰地说:“我杀父灭族的仇人不是荀渊。” 仉溪因为从子墨登基之后便开始闭关,今天才一出关为了见子墨便匆匆赶来赴宴,所以对于怪族已灭,紫仪与九婴合体成魔一事还不知情,对于其中的原委就更不清楚了。 现在听子墨这么说,他心里一沉,忍不住追问,“不是他是谁?” 子墨摇头,“你闭关之后发生了很多事,说起来一言难尽,不过如今我总算大仇已报了。” 仉溪此刻的心情很复杂。 他明明应该为子墨大仇已报而感到高兴,但是当他听说子墨杀父灭族的仇人不是荀渊时,那一刻,他心里竟然隐隐有些不能接受。 毕竟,因为子墨的缘故,他一直视荀渊为仇敌,为对手,甚至于,荀渊也成了他努力修炼的动力,仉溪曾以打败荀渊为终极目标。 如今这一切都被推翻了,他竟有些不能接受。 过了半晌,仉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放开子墨,冷静地说:“告诉我真相。” 无忧树下,仉溪目中净是黯然。 过了好一会,他才干干地说:“这么说荀渊不仅不是你杀父灭族的仇人,还是为你报仇雪恨的恩人了。” 话才落音,他又自嘲一笑,“说起来你们本就是夫妻,他替你报仇也是情理之中。这么说,你们那个和离是不作数了的。” 子墨心中无限怅惘,“如今我也不知道这个和离还作数不作数。” 仉溪打起精神来冲子墨咧着嘴笑,“这还不容易,你若对他还有情,这个和离自然就不作数,你若对他已经无意,这个和离自然是作数的。” 子墨苦笑,“我若有意他已无情,这个和离也是作数的。” 仉溪睨她一眼,“虽然在我心里也这么希望,但是这种可能不大,我就不再自欺欺人了。” 叹了口气,仉溪突然将脸凑到子墨面前,半真半假地问:“你看我为了你连断袖这种事都不计较了,不如你就趁这个机会同他和离算了,如何?” 子墨一巴掌将他的脸推离一肘的距离,站直了身子,“没看出来我是不愿和离的那个吗?” “你这女人,果然无情。” 仉溪连连摇头,突然气恼,推搡着子墨,“走吧走吧,找你的好夫君去,别叫我看了心烦。” 子墨盯着他,眼神坦荡,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仉溪横眉怒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事了!没看出来我受伤了吗?都伤成这样了,你居然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 子墨认真地点了点头,抬腿就走。 仉溪气得跳脚,“你还真走!真不管我了?” 子墨回头看他,“你这伤我医不了,不走又能如何。” “走吧走吧!” 仉溪第二次赶子墨走,颓然靠在树上,恶狠狠地冲子墨喊话:“是朋友的话别忘了给我送药。” “药!什么药可以医你的伤?” 子墨不解。 仉溪磨牙,“当然是女人了。这都不懂!” 子墨点头,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仉溪望着她的背影,又忍不住磨牙:“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无情吗? 子墨当然听到仉溪的抱怨了。可是在她看来,如若不能给付他同样的真心,还是对他无情一点的好。 在感情上,子墨从来就不喜欢拖泥带水。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了。恨一个人,就是恨了。哪怕不喜欢了,那也要仔细分清楚了,该放手时便果断放手。 拖泥带水,从来就不是她的风格。 子墨果然替仉溪找了几个绝色的仙娥过去服侍他,据说仉溪喝得醉醺醺的,嘴里一直嚷嚷子墨是个无情的女人。这样的八卦,一时又引得六界中人兴奋不已。 子墨完全无视四周那些异常的目光,俨然跟没事人一样赏着花喝着酒,慢悠悠地将寒宫都快逛遍了,居然都没有再发现荀渊的踪影,这让她多少有些不耐烦。 将手中的琼浆一饮而尽,放下手中的金樽,子墨随便抓了一个仙娥问:“看到魔神没有?” 那仙娥被她决然的表情吓得说话有些结巴,“魔……魔神正在林中饮酒赏花……” 子墨放开那仙娥,施施然朝着仙娥示意的方向走去。 寒宫最年长的桂花树下早就铺上了茵席摆上了美酒,荀渊慵懒地坐在树下,被一众莺莺燕燕环侍着,看上去惬意得很。 子墨慢悠悠地晃了过去,扫了一眼,这才发现环侍着荀渊正操琴鼓瑟的竟然不是天庭的仙娥,而是在六界中有些身份的女神跟女仙。不过这其中,并没有先前那位霏月女仙的影子。 随着荀渊的眼光直直地望向子墨,众女神跟女仙也遁着他的眼光望来,随即琴声一顿,议论声四起: “妖王!她怎么来了?” “是啊!不是说和离了吗,如今又来找魔神做什么?” “当初和离还是她自己提出来的,这个女人,她怎么还好意思再来见煌!” 煌! 子墨差点没跌在地上。 仉溪说得没错,如今六界中这些个女子果然不像话得很。想她子墨,再不济还是荀渊的前妻,这些个女子,荀渊才略加亲近便亲昵到直呼其名的了,这份大胆开放委实让她大开眼界。 子墨就在众女的议论声中来到荀渊身前,悠然自得地坐了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中,轻描淡写地说:“我们之间尚有一些私事没有了结,你看是当着众人的面说呢,还是私下里谈更加合适。” 月光下,荀渊的表情淡得像水,就连唇边那抹笑意,也淡得几不可见。 他定定地望着子墨,过了片刻,他冲环侍在周围的女子举杯,“今夜承蒙各位相邀,在下过得很是快活,就此谢过了。” 众女看他说完一饮而尽,只好跟着饮尽杯中酒,恋恋不舍地同他辞别。 子墨冷眼旁观,在众女充满怨怼的目光中安然自得。 周围终于恢复了清静。 清冷的月光下荀渊跟子墨相对而坐,鼻间充斥着桂花的冷香,周围寂寥无声,静谥而宁静得让人不忍出声破坏。 子墨突然有点怅惘,正想开口,荀渊却为她倒了一杯酒,轻声说:“这样的夜晚,果然很适合相对而饮,陪我喝一杯如何?” 子墨默了默,望向荀渊,“天寿漫长,往后的岁月中还有很多这样的夜晚,你只是今晚需要我陪你喝这一杯?” 荀渊脸上那抹淡淡的笑容突然变得明显,他慢慢地说:“你在六界中已经宣布我们和离,我也跟你说了从此以后两清。今天以后,我们只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坐在一起喝酒了。” 这个结果子墨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现在听到荀渊亲口说出来,心还是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痛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她缓缓挺直了腰背,定定地望着荀渊,“你这是心意已决?!” 荀渊看着她的目光深远悠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伸手端起金樽,子墨冲荀渊一笑,有些伤感,“纠缠四万余年,你我终究还是个无缘的。前事已死,往后珍重。喝了这杯酒,你我真正两清了。” 说完当着荀渊的面一饮而尽,放下酒樽,子墨挺直了腰背决然而去。 荀渊脸上那抹浅浅的笑意还在,只是握在他手中的金樽已经成了一个团子。 第九十六章 吃醋的后果 “明明不舍,又何必死撑着。” 汲昊从树后转了出来,望着荀渊手心里的金樽啧啧有声:“你这是何苦。” 荀渊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长身而起,“我若没眼花看错的话,青丘那只才升仙的狐狸为了躲你,刚才好像跟你的哥哥椒图跑了。” “我说怎么一花眼就不见人了。” 汲昊小声嘀咕了一句,眼珠一转,又回到刚才的话题,“女人绝情起来可是比男人绝情得多,何况一旁还有个冥王对她正虎视眈眈,你真的决意要拱手相让。” 荀渊看着头顶那数十万年都不曾变过的月亮,沉默了一下,淡淡地说:“要不,那什么魔女姬止的我就不去管她了,索性带着子墨去天外天怎么样?” 汲昊噎了噎,随即摸了摸鼻子嘿嘿干笑,“你是始神,守护六界清明乃天命所归,怎么能不管!我的意思是,姬止觉醒也是一万多年以后的事,你又何必现在就弄得自己这么痛苦,要珍惜当下,及时行乐才行。” “东西都准备好了就送过来吧,明天开始我要制器了。” 荀渊踏月而去,背影透着浓浓的寂寥。 汲昊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竟然觉得有些不忍。 六界中人个个都羡慕荀渊身为始神有不死不灭之身,却没有人知道正因为他的强大,所以注定要背负比别人更多的责任。荀渊,他其实活得比谁都累。 站在朋友的立场,汲昊希望荀渊在消失之前能真正地拥有他渴望的幸福。但是站在荀渊的立场,似乎守护子墨的幸福比起他自己来要更加重要。有着八窍玲珑心的汲昊一时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成全自己还是成全荀渊好。 荀渊跟子墨一席私谈转眼就传遍了六界,原因竟是一些心有不甘的女神那晚并没有真的离开,而在一旁偷听的结果。 魔神与妖王真的已经和离的消息又在六界传开了,一时间六界中的女子欢欣不已,一个个跃跃欲试。 当外间关于魔神与妖王最终和离的各种揣测被传得纷纷扬扬时,相较于众人的兴奋,荀渊跟子墨这两个当事人却异常的沉默。 荀渊那早有汲昊放出风声,说是魔女姬止觉醒在即,身为始神,荀渊正在赶制法器。而子墨,在她看来,她跟荀渊之间无论是分是合,跟外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根本就不屑于搭理跟回应。 倒是仉溪,酒醒了之后听到这个消息,不可否认地暗爽了半天。后来听手下的小鬼说自己醉酒那会嘴里一直念叨着子墨你这个无情的女人,这话如今传得六界尽知了,心里又忐忑了半天。 可忐忑归忐忑,仉溪决定还是去妖族看看。他甚至连借口都想好了,毕竟自己酒后失言,前去赔罪也是理所应当。 仉溪赶到妖族的时候子墨正在处理政务,手上还有点事没处理完,便让人替他沏了茶让他在一旁等一会。 仉溪着着子墨有条不紊地处理政务,脸上完全没有为情所伤的痕迹,不由得心里有些奇怪。 “如果你是为了跑来安慰我的,那就大可不必。如果你是为了嘲笑我的,那你可以开始了。诚然如外界传言的那般,我跟你一样,失恋了。” 子墨停了笔,认真思索了一番,又更正:“不对,我比你更惨,失恋加失婚。怎么样?你心里是不是好受多了!” 仉溪笑了起来:“确实好受多了。人在感觉到自己很悲惨时,只要看到一个比自己更惨的,心里果然会好受很多,其实我是来你这找安慰来了。” 子墨无力摇头,“朋友果然是用来插刀的。我已伤心至此,你也忍心。” 仉溪将她打量了半天,认真地问,“寻常的女人若是伤心了,我自忖还能看得出来,只是你天生便是个异类,恕我眼拙,你真的伤心吗?” 子墨起身来到窗前,怔怔地望着虚空,好半天,才平静地说:“我的心也是血肉之躯,又怎么会不伤不痛。只是我再伤再痛,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肩上还担着妖族的责任。情之一字,唯时间才是良药。我现在除了静等伤口愈合,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仉溪眉眼间那股刻意的笑意敛去,他走到子墨身前,用少有认真的语气对她说:“一直以来,你在我心里眼里,都是灵山学宫那个活得放肆张扬的子墨。现在我才发觉,那个子墨已经被束缚在妖王这身冠服里了,你现在已经不是子墨,而是妖族之王。我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子墨望着仉溪,幽幽地问:“从鬼王之子到冥界之王,难道你就没有变过?” “我一直都没有变过。” 仉溪肯定地点头,“因为我要保留最初的自己与你重逢。我怕自己一旦变了,不是你喜欢的样子,即便有一天能跟你重逢,你也会弃我而去。” 子墨垂下眼眸,掩去目中的感动。 仉溪扶着她的双肩,诚恳地说:“我们可以挑起属于自己的责任,但是也不要忘了初心。天寿漫长,如果迷失了自己,这无尽的岁月要如何才能熬到尽头!所以,我们可以不做夫妻不做情侣,只要初心不改,至少还可以做永生永世的朋友。” 一直垂着头的子墨吸了吸鼻子,再抬起头时眼眶虽然微湿,但是双目清亮。她笑着说:“好像我们很久没有偷偷去人间喝酒了。” 仉溪咧嘴一笑,“不如现在就去如何?” “你居然让堂堂妖王私去人族?”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还是冥王呢!” “既然这样,我们还等什么……” 七妙仙境中,荀渊正在制器,汲昊在一旁无所事事,站在天眼前往凡间看。 他要是安生看看也就算了,偏偏嘴里还念念叨叨:“不成体统,太不成体统了!堂堂妖王与冥王,私下跑去人族也就算了,居然还相伴去了赌坊,真是不成体统!” “这子墨也太不注意形像了,就算嬴钱也不用抱着仉溪又跑又叫的吧!哎呀,放开,赶紧放开!男女有别呀子墨!” 随着汲昊大呼小叫,荀渊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汲昊安静了一会,又“咦”地一声:“他们居然还跑去喝酒!说起来这人族的酒有什么好喝的,子墨自己便是个酿酒中的高人,那么粗劣的酒她居然也喝得下!唉,可见其实喝什么酒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什么人去喝。” 荀渊手上的动作又顿了顿。 “哎呀,这个仉溪也真是主动。他,他竟然给子墨夹菜,这都要送到人家嘴里去了……” “咣”的一声,荀渊扔下手中的器皿走了去出。 汲昊随手将天眼合上,慢悠悠踱出七妙仙镜,一眼瞥到荀渊在庭中负手而立,周身真气流转,将衣袍震得猎猎作响。 看来气得还不轻。 汲昊的心情突然变得非常愉悦。 他觉得这七妙仙镜真个绝妙之处,让荀渊在这里制器实在是自己一个明智的决定。想必荀渊在制器的闲暇之余,偶尔通过天眼了解一下人生百态,于身心都是大有益处的! 第二天汲昊慢悠悠地晃到七妙仙镜时,毫不意外地被拒之门外了。堂堂帝子,竟然不顾身份地扒在门上,也不管用词是否妥当,压着嗓子贼兮兮地说:“昨天我回去仔细想了想,总觉得妖王跟冥王之间可能有些奸情,好歹你放我进去,我保证安安静静地只看不说,行不行?行不行呀!” 话才落音,汲昊正在拍门的手腾地一麻,吓得他赶紧跳开数步。还待开口,头顶突然飘起霜花,密密麻麻的霜花六面晶莹剔透如刀,汲昊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偃旗息,志得意满地走了。 七妙仙镜中,荀渊死死地盯着天眼,双手不可抑制地隐隐发抖,十指关节似要暴裂。 人族。 仉溪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罩在两人的头顶,拥着子墨跑向不远处躲雨的亭子,俩人一路冒雨飞奔,脚下水花四溅,笑声却痛快淋漓。 荀渊嗖然合上天眼愤然转身,一掌击向身后的木案,如同负伤的野兽一般发出粗重的喘息。 在人族的子墨胸口突然一抽,痛得弯下身来,一口气好半天都喘不上来。 仉溪大惊失色,将她拥在怀里,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胸口为什么会突然痛得厉害。” 子墨捂着胸口,自己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话才说完,突然喉间一甜,一股鲜血喷了出来,胸口一松,这才舒坦了些。 与此同时,天庭的荀渊双目紧闭,极力平息着自己心头那股无奈及撕裂般的疼痛。满地霜花中,一口腥红的鲜血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那天之后荀渊不再去七妙仙境,也不再制法器。 汲昊看他神色怠倦得厉害,不由分说召来御医给他诊断,这才发现荀渊居然心脉受损了。汲昊未想到荀渊对子墨竟然用情如此之深,知道自己用错了方法,不由得深感懊恼。 荀渊看出来汲昊很自责,便跟他说:“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怕我万一没命回来心里还有遗憾。但是你要相信我,如若还有一点办法跟机会,我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也不会放弃子墨。” 第九十七章 最好的结果 汲昊盯着荀渊,心有不甘地问:“对魔女姬止,你是真的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姬止若是还要执意为恶,我大可以与她一同坠入六界之外的黑洞。” 荀渊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笑容淡淡的。 “与她一同坠入黑洞那是不得已的选择,我想知道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以我现在的状态来看,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为什么会这样?” 汲昊不可置信地摇头,突然想起一事,急切地追问:“这次你替子墨驱邪风鬼干之毒,所用时间不足半月,为什么那妖王的内丹却要耗时近十万年之久?就没有别的办法让它快点洗涤干净吗?” 荀渊慢慢地说:“妖王的内丹跟子墨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已经是个死物,而子墨却本身灵力不低,她能自主地配合我行功驱毒,所以同是驱毒,需要耗费的灵力跟时间却大不相同。再说为了应付姬止,我现在也不能再在那颗内丹上浪费灵力,只能让它在灵泉水中浸泡着将余毒一点点渗透出来。而我预计,最快也要到那个时候才行。” 汲昊一语不发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他知道荀渊的决定意味着什么。对于这个他才打心底认同的朋友,面对荀渊的选择,汲昊的内心充满了无力又挫败的感觉。 强大如荀渊,终究要独自去承担他身为始神的责任。而身为他的朋友,汲昊明知道他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却不能也无力去阻止。 眼下好像除了配合荀渊,让他专心制好法器再尽快闭关修炼之外,汲昊觉得自己再也帮不上他什么忙了。 荀渊静养了五六天,受损的心脉虽然好了,但是精神还是有点恹恹的。从那天跟汲昊谈过之后,汲昊便执意让他从七妙仙境搬了出来,在他自己住的丹阳殿里寻了个清静的院子给荀渊住。 躺了这么些日子,荀渊觉得很是憋闷,这天瞅着外面阳光正好,便准备出去透透气,随手拿了本经卷就出了门。 他才走出院子,汲昊就追了上来,一脸紧张地问:“你这是要去哪?” 荀渊对汲昊的紧张颇感无奈,冲他扬了扬手中的经卷,“在院子里呆久了有些闷,随处走走。” “那个……” 汲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直接了当,“今天是天庭例会,逍遥殿那边难免人多眼杂,我怕会扰了你清修。真要闷的话去天河边走走吧,那里清净,河风一吹很是凉爽,是个好去处。” “好。” 荀渊了然。 天庭例会,六界之主自然都会前来。子墨她,自然也在出席之例。 自从荀渊心脉受损之后汲昊一改当初积极撮合他跟子墨的初衷,反而处处小心,唯恐提及子墨会让他难过,自然也会极力避免他们之间碰面的可能。 荀渊听从汲昊的建议,脚下一转往天河走去,汲昊目送他离开,终是松了口气。 汲昊说得没错,天河诚然是个好去处。 沿河两岸绿树参天,河堤绿草如茵,荀渊白袍飘飘,漫步踏上河堤,随意地四下张望,只一眼,他便怔在那里,半天也迈不开步来。 如茵的草地上,堂堂妖王,正乱没形象地躺在那晒太阳! 荀渊忍不住在心里苦笑:汲昊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例会之后,子墨并没有随众人一块参宴,偏生也跑到他说的清净之地躲清闲来了。 荀渊远远地看着她心里挣扎了半天,终是脚下一顿,将身子隐在堤岸边的一大树上,觅了个位置舒服地靠了下来。 如此正好,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是可以这么远远地看着她,荀渊觉得那也是上天怜悯。 “子墨姐姐!子墨姐姐!” 荀渊正看得痴了,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似曾熟悉的呼声。 假寐中的子墨瞬间便弹了起来,她左顾右盼一番之后便慌不择路地朝荀渊藏匿的方向跑来。 荀渊正奇怪什么人居然让她怕成这样,眨眼之间子墨已经跑到树下。她贴着树干喘气的同时又气得磨牙:“敢情这个霏月小仙就是上天专门派来灭我的吧,她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霏月小仙?! 荀渊正觉得这名字耳熟,不远处一个俏丽的女子蹦蹦跳跳地跑来,一边用手拢在嘴边放声喊:“子墨姐姐,你在哪呀!霏月有事请教,你出来好吗?” 树身一抖,荀渊垂目,正好看到子墨隐身在树干之中。 霏月已经走近,四下里仔细看了看,噘着嘴满怀失望地埋怨:“子墨姐姐真是的,人家只是想问问魔神到底喜欢什么样女子嘛?亏霏月当初听说是姐姐主动要跟魔神和离的还佩服不已,想不到姐姐竟然这么小气,哼!” 霏月跺着脚走了,荀渊正为霏月的言论头痛,子墨已经从树干中跳了出来,气得头顶差点冒烟,“这丫头到底是怎么被昆仑上神养大的?怎么神经比大腿都粗!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居然跑来问我这前妻!这丫头生出来时到底有没有带脑子?自己照镜子不就得了,荀渊那厮不就喜欢你这样单蠢无脑的么!” 荀渊在树上看子墨气得跳脚,对她的指控委实不能苟同,他觉得自己委实有点冤。苍天可鉴,他怎么可能喜欢霏月!那还是个没长大的丫头。他至于么? 偏偏这种事还让他无从解释,荀渊正觉得无奈,子墨却在树下“呯呯”地拿头撞树。她一连撞了好几下,荀渊看了都替她觉得痛,正想出声阻止她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子墨却突然振作起来,挥着小拳头仰天长吼道:“不就失恋失婚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荀渊,我一定要忘记你从头来过——” 仰头对上一双清冷的眸子,子墨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突然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荀渊本尊正好端端地坐在树上,眸子清冷地望着她,面上四平八稳的,淡定得很。 “这……这太阳果然晒人,晒人得很……” 子墨讪讪放下挥舞在半空中的双拳,意识到这样的情况下并不是故作大方打招呼的好时机,相较之下,诈死倒更加合适。她作势伸了个懒腰,嘴里喃喃说着废话,脚下如风,转瞬消失在河岸的尽头。 荀渊耳聪目明,捕捉到风中依稀传来子墨唾弃自己的声音,“想我如今已是妖王……竟然还被一个丫头逼得颜面尽失,还这般逃窜,真是苟且呀苟且……” 微微勾了勾嘴角,荀渊唇边绽出一抹浅笑。 抬手缓缓抚上胸口,那个位置还是隐隐作痛。就为刚才她立誓一般说要忘记他重新来过的时候,那里就一直在痛。 缓缓靠回树上,身心是前所未有的疲惫。荀渊将经卷敷在面上,心底有个声音提醒自己:荀渊,这正你想要的结果!这是最好的结果!! 子墨几乎是逃离天庭的。 让她心里稍加安慰的是,她在河岸上那丢脸的一幕除了她跟荀渊之外,幸好没有被其他人看到。最近被六界中人八卦得久了,子墨很是有些草木皆兵。甚好,这事算是过去了。 日子如水一般流走,对于子墨而言,就算失恋失婚,也终算是翻篇了。 六界中关于她跟荀渊之间的种种,如她所愿地死在了昨天。如今六界中讨论得最为热切的,不外乎是荀渊用来对付魔女姬止的法器终于炼制成功了。据闻天帝大悦,要大办宴席为荀渊庆功。 子墨收到天官送来的请柬时,借口身体不适,婉转地拒绝了天帝的邀请。 这是属于荀渊的风光,身为前妻,抛开妖王这个身份,她委实没有去凑那个热闹的道理。再说她也委实是怕了霏月那个丫头,能躲自然还是躲着点的好。 仉溪倒是去了,不过他却是奔着那件法器去的。 据说法器开封之时天地为之色变,果然是数十万年来六界中人见过最为凌厉的镇魔之物,这件法器在受众人膜拜之后终是被帝子汲昊亲自收了起来。让人意外的是魔神荀渊,自始至终却没有再露过面,这让六界中奔着他去的女子芳心碎了一地。 随即帝子汲昊向众人宣布,魔神炼制法器时耗了不少心血,从即日起闭关不出,不再接见任何人。 众女子在心疼荀渊之余又忍不住追问他什么时候出关,汲昊也只是微微一笑,说了句颇含深意的话。他说:“该归来时,魔神自会归来。” 这说了形同没说的废话却奇异地安抚了众人,于是这些对荀渊心有所属的女子怀抱希望而来,又怀抱希望而归,总算没出什么乱子。 教妇唠唠叨叨地说着这一切时,子墨的心情竟然奇异地平静,握笔的手不曾抖动半分。唯一让她有点忍受不了的是,教妇抑扬顿挫的陈述,实在是太过详尽了,让她听得有点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熬到教妇不出声了,子墨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掩着嘴说:“呃,说完了?那就给我上些点心吧,你把我肚子都说饿了。” 教妇怔了怔,完全想不明白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是她,怎么妖王反倒被她说得肚子都饿了。 第九十八章 魔女觉醒 教妇垂头丧气地一出殿门,就被妖族众位执事一把攥住问情况如何? 教妇哭丧着脸,“我看咱们妖王这回是真的跟魔神断干净了。我在她跟前说了半天,她对魔神的行踪不仅没有半点好奇之心,居然还打着呵欠说肚子饿了。” 众位执事面面相觑,随即捶胸顿足,“我们妖王跟魔神可谓是六界之中天生一对佳偶,只可惜因为当年那桩冤案搞得反目成仇。没想到如今冤仇已解,两人却形同陌路了,着实可惜呀可惜!” 不管妖族的众位执事如何觉得可惜,荀渊这一闭关,硬是万余年都没再在六界中冒泡。随着他的消失,当年再是坚贞的女子也渐渐失了信心,慢慢地,那位六界中俊美无敌的始神不再被人提起,渐渐也就淹没在时光的河流中。 这一万多年来,六界中没再出过大奸大恶的邪灵恶魔,妖族在子墨的打理下声望渐高。如今妖族的事务都步上正轨不用太费心便可操持,子墨偶尔与汲凤她们相约偷偷溜去凡间喝点小酒,赌点小钱,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人都是健忘的,一万多年的岁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得让世人足够忘记子墨曾经失婚的事实,短得正是招蜂引蝶的花样年华。子墨心中虽然早已历经苍海桑田,但容貌却出落得越来越脱俗可人,既不失少女的妩媚,又自有一股成熟妇人的风韵跟慑人的贵气,三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揉和之后便自成一股迷样的气质,如同捉摸不定的风,一时间引得六界中那些未婚男子趋之若鹜。 这一万多年来,子墨成长蜕变的不仅仅是年龄跟外貌,自从登基为王之后她的手段也日益世故圆滑起来,所以这一万多年来虽然追求者有之,但是能打动她,成为妖族的坐上宾的却没有几个。当然,冥王仉溪除外。 仉溪自从跟子墨坦白过自己的感情之后,这一万多年来虽然仍然跟子墨没心没肺地玩在一处,却再也没有旧事重提。 子墨心里明白,他是在给她时间。 仉溪既是给时间让她忘记荀渊,也是给时间让她接受他。 仉溪诚然是个不错的人,难得的又跟子墨意气相近。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跟仉溪这么过一辈子又会如何,只是在心底深处,始终有一道坎,子墨跨不过去。 幸好仉溪并没有给她压力。好像在他而言,只要能陪在子墨身边,他就极为满足了,至于其他,也唯有交给时间。横竖天寿漫长,他并不介意时间的流逝。 子墨的身边除了有汲凤跟仉溪陪着她一同消磨岁月,静待时光流逝,还有升仙不久的小狐狸跟偶尔乔装而来的海皇。他们或是游戏人间,或是海底漫游,或是跑去青丘看月,或是去奈河游水,日子过得充实而快活。 时间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可以让原本亲近的人渐行渐远,也可以让原本没有交集的人越走越近。譬如荀渊,譬如汲昊,譬如海皇,又譬如小狐狸…… 荀渊是彻底从子墨的生命中走了出去,汲昊因为近些年来开始渐渐接手天帝的事务,忙于理政,闲暇的时间自然不再像从前那样多,难得出来走动。小狐狸算起来也是子墨跟汲凤在太平镇的故人,升仙之后理所当然地跟她们混在一处。倒是素来与六界经纬分明的海皇,近年来随着汲昊理政之后神族与海族的关系改善,也因为汲凤的缘故,反而与子墨她们越走越近。 所以这一万多年来,子墨过得并不寂寞。 正因为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突然传来一个让人不太安逸的消息,便足以让六界中这些逍遥惯了的人们惊惶不已。 当汲昊在六界之主例行的天庭大会上宣布魔女姬止已有觉醒的迹象时,无异于引了天雷之火炸在六界中人的头上。到了这种时候,大家几乎同时想起了那个消失在六界中已有万余年之久的人来——荀渊! 子墨在喧闹的人声中听到这个名字时,万余年来跳得很是平缓稳定的心脏居然突然抽了一下,让她都惊着了。 幸好汲昊这些年磨励得很是有些煞气,对着乱哄哄的人群不轻不重地一声咳嗽,世界立时变得一片清静。 汲昊就是在这一片清静中有条不紊地作了安排。 众人第一次这么清醒地意识到危机就在眼前。随着姬止这个远古魔女的觉醒日期越来越近,六界中人开始如临大敌,一个个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汲昊将六界各族以二组为一队,轮流交替监视魔女姬止被封印的蒺藜谷,一旦姬止有觉醒的迹象,便合六界之力捉拿扑杀。万余年前荀渊专门制来对付姬止的法器也被祭了出来,架在蒺藜谷的山顶上,由神族派人日夜看守。 汲昊作为六界的统率,甚至亲自驻守在蒺藜谷,随时关注冰封在蒺藜谷底魔女姬止的变化。 连汲昊都拿出这等架势,六界中的人不由得神经又绷紧了几分。 紧张的气氛中,被人遗忘得差不多的荀渊又开始被人时常挂在嘴上。 当年荀渊闭关的事是由汲昊宣布的,如今六界危在旦夕,汲昊对于这位始神会在什么时候出关却只字没有再提,这让将希望寄托在荀渊身上的六界中人更加的焦躁不安。 蒺藜谷四面山顶上都设了哨所,供各族中人日夜观察。应仉溪要求,妖族跟冥界的鬼族分在一组,对于这样的分配子墨自然也是愿意的。 毕竟自灵山学宫那会开始,她便跟仉溪厮混在一处,打架斗殴起来两人之间极有默契。这次比起一般的打架斗殴更要凶险,跟一个有默契的队友并肩作战,胜算自然要大很多。 蒺藜谷一年四季都积雪不断,山顶的哨所更是在风口上,饶是灵力不弱的妖族兵士呆久了,也觉得寒气逼人。鬼族中人本来就体质阴寒,所以这样的天气对仉溪他们却没有什么影响。 子墨站在哨所上俯视着白雪翻飞的谷底,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出神。 或许是那些翻飞着的雪花跟那漫天散落的霜花有相似之处,让她不自禁地就会想起某个人来。她也不明白,明明是尘封了万余年的记忆,如今再想起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那般鲜活。 身上一暖,子墨回头,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仉溪咧着嘴对她笑:“无惊无险的一天算是过去了,你先去歇着吧,我来盯着。” 子墨拢了拢身上的雪貂披风,再次望了望谷底,点头说:“那就辛苦你了。” 子墨刚一转身,仉溪却突然出声唤她,“子墨。” “什么?” 子墨揉着酸痛的脖子回头。 “你害怕吗?” “害怕?” 子墨先是讶然,随即坦然,“当然了。姬止可是始于混沌时期的魔女,如果她连盘古大帝的封印都能冲破跑出来的话,对于我们来说无异于是场灾难。” 仉溪大步走到子墨面前,突然将她拥在怀里,将头枕在她颈上,“我不害怕,但是却难保人有不测。在那之前,有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因为我不想自己万一死了还有遗憾。” 将子墨稍稍推离,仉溪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也知道我一直是喜欢你的,但是我从来没的告诉过你,我对你的感情,早就超越了喜欢。我爱你!” 子墨面色猝变,随即故作轻松地捶了他一拳,“别整得跟交待遗言似的,这次一役,咱们俩谁死谁活还说不准呢。”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的。四万多年太漫长,那样的经历一次就足够了,我可不想再经受一次。” 仉溪放开子墨,笑着冲她挥手,“回去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我去下面看看。” “小心一点。” 子墨下意识地冲口而出,心头瞬间掠过一丝不安。 仉溪背对着她摇了摇手,身形起落,向谷底坠去。 子墨呆呆地站了一会,这才慢慢地转身朝营地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仉溪无缘无故对她说的那一番话在心头作祟,子墨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 心神不宁地坐了一会,子墨忍不住开解自己:或许是因为魔女姬止是六界中人迄今为止遇到的最为强大的对手,大家的神经都绷得太紧了才会这样。仉溪,他太紧张了! 子墨胡思乱想了一会,正想起身泡个热水澡舒缓一下紧张的情绪,突然外面鼓声大作,凌空传来一声暴响。 姬止觉醒的警示! 子墨想起刚才才下去谷底察看情况的仉溪,一时有些手脚无力,立刻夺门而出,直奔蒺藜谷。 子墨御风赶到蒺藜谷时,各界人马也均已赶到。汲昊神色凝重地盯着谷底那股白色的巨大旋涡,吩咐神兵天将将镇魔神器准备好。 子墨一惊,拦住汲昊,“帝子准备现在就祭出镇魔神器封印魔女姬止?”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姬止还没完全觉醒魔力已经如此强大,等到她完全觉醒,就算我们手握镇魔神器,只怕合六界之力也拿她没办法了。” 第九十九章 只能放下 汲昊一边观察着谷底的变化,一边吩咐神兵继续准备。 “帝子难道不知道冥王仉溪也在谷底!” 子墨第一次对汲昊说话这么疾言厉色。 汲昊显然事先并不知情,听到子墨的话吃了一惊,“什么?冥王仉溪也在谷底!他什么时候下去的。” “刚下去不过一刻。” 子墨脸色苍白,但是心里却比起刚才要镇定多了,立刻请愿:“谷底邪祟太盛,只怕以仉溪一人之力难以脱身,请帝子再给我一刻时间,我下去找他。” 汲昊正要反对,子墨已经飞身冲了下去。 白色的旋涡转动得愈来愈烈,汲昊望着谷底深思了片刻,随即咬牙下令:“将法器收好,听号令行事。” 子墨还未达谷底,已经被邪灵卷起谷底的积雪所阻。漫天白雪中,根本就看不到仉溪的影子。她催动灵力施出妖影重林,借着积雪下树木的移动急切地寻找着仉溪的身影,在邪灵的阻力下,子墨的搜寻进展得极为缓慢,眼看着与汲昊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仉溪还踪影全无,子墨不由得有些着急。 她手结法印,正准备催动周身灵力将谷底的积雪掀开,看仉溪是否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埋在积雪底下,冷不防打身后伸出一只手来将她一把按住。 “不可!” 仉溪脸色青白,五指冷如冰垢,不由分说拖着子墨御风顶着邪灵往外冲去,一边急切地告诉她:“魔女已经觉醒,只是她十分狡猾,谷底的封印虽然最为薄弱,但是我刚才已经探测过了,这里并不是她选择的冲关所在。” “什么?!” 子墨顾不上解释,在皆同仉溪冲出谷底时拼尽灵力喊道:“不要祭出镇魔法器……” “轰”的一声巨响中,在他们冲出谷底的瞬间,神族的将领已经斩断用来拴住镇魔法器的龙筋岠莽,汲昊虽然听到子墨的呼声,但是镇魔法器已经开始下坠,他只得咬破中指以血为咒启动法器。 一时间咒语响彻天际,镇魔法器如同一只巨鼎,见风就长,金光四射灼人双目,鼎身上的灵力四溢,带着沉沉威煞将整个蒺藜谷纳入鼎内。 镇魔神器缓缓落地生根,谷底的邪灵被尽数收去,随着巨鼎渐渐没入地下,终年积雪不散的谷底一片平坦,草木花石,一如数十万年前就如此一般,开得茂盛。 蒺藜谷四面山上欢呼雷动,子墨跟仉溪并肩而立,只觉得从心底往外透着冷意。 汲昊是唯一一个听清子墨喊话的人。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他神色凝重地走到子墨跟仉溪跟前,沉沉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仉溪望着周围狂喜的人们,无力地说:“我们浪费了唯一可以暂时制衡她的法器。” 汲昊脸色大变,声音已经不可抑制地高了数倍,“你在谷底到底看到了什么?” “魔女姬止已经觉醒,谷底虽然是封印最为薄弱的地方,但是却不是她选择的冲关之地,刚才那阵妖风跟释放出来的邪祟,只是她故意用来混淆视听迫我们祭出镇魔神器而已。” 四周的空气瞬间便凝固了。 狂欢的人群不敢置信地直刷刷地望向仉溪。 子墨虽然刚才已经从仉溪的话里猜测到事情不妙,现在听了仉溪说的情况,还是不由得脸色一变。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仉溪转头望向汲昊,解释说:“我刚才在谷底时就觉得那股妖风来得蹊跷,看似凶猛,但是后继却不足,所以遁着那股妖风发出之地找了过去,这才发现谷底的封印被她刻意地开了一个小口,目的只为释放那股迷惑众人的妖风邪祟。我放入的傀儡在姬止的封印之地找了一圈,那里已经没有她的踪迹。所以我断定,姬止,她应该早就觉醒。” “想不到姬止觉醒之初便能警觉到谷外有针对她的镇魔神器,竟然避易就难,故意放出邪祟引我们上当,废了镇魔神器。” 汲昊颓然退了数步,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低低地说:“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此!” 子墨因为离他比较近,对于汲昊最后那句近乎痛苦的低喃听得非常清楚。尽管失去制衡魔女姬止的法器大家心里都不好过,但是这万余年来变得日益稳健沉着的汲昊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这般失态,还是让她很惊讶。 子墨隐隐觉得,汲昊那句“真的是天意如此”好像隐隐还有另外一层含意在里面。 汲昊并没有陷入在自己的情绪里太久,不过一瞬,他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开始冷静地重新布局。 六界之主再次集中在汲昊临时办公的帐房开会。 众人将姬止所有可能的突破之地都标记了出来,虽然还是由两组一队日夜监视,但是由于需要察看的地方突然增多了好几处,这无疑增加了事发时应对的难度。 相讨完对策之后已近子夜,子墨随着众人离开的时候无意中瞥到汲昊颓然靠在椅背上,表情凝重,不无懊恼。她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作为六界统率,失去制衡魔女姬止的法器固然可惜,但是汲昊的表现,显然是太不寻常了。 仉溪伴着子墨往营地走去,突然嗤地一笑,“这种时候还能神游天外,也只有你了。” 子墨收起自己的情绪,笑着侧头睨他一眼,“这么明显?” “相当明显。” 仉溪随手替她将发间的枯草拿下,沉吟一了会,才慢慢地说:“魔女姬止或许已经强大到超乎了我们的想像,六界中人安逸得太久了,这次恐怕真的会经历一次血的洗礼。即便我们最终能胜,只怕也要用足够的鲜血才能换来。” 子墨笑笑,抬手指着天空向仉溪示意,“雪后居然还能看到月亮,这样的奇景也只有在蒺藜才能看到了。” 仉溪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自嘲着说:“我一向自诩活得豁达,没想到紧要关头还是你活得随心。” “因为我比你多死过一回,所以才比你要看得开些。” 子墨望着月亮浅笑,“你看那月亮,数十万年前就那般挂在天上,久了,终究也会寂寞。人亦如此,活得久了也会腻味,死了相当于重头来过,没什么不好。今日一战,不管胜的是谁,也难保数十数百万年以后还能像今天这样傲视天下苍生,永生不倒。” “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 仉溪看子墨的表情充满探究,“荀渊不就如此。你若不出意外,也当如此。” “没有谁能保证不出意外。对于我而言,活上亿万年也非幸事。” 子墨望着他,嗤地一笑,“你想想,等我们都化身成土成灰了,他老人家还遗世而独立,你说他会不会觉得寂寞。” 仉溪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子墨话声一落,俩人便相视大笑。 仉溪拍着她的肩膀说:“你刚才赚命太长活得腻味时,我还想着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你才觉得没有活的乐趣,如今看来,你是真的不在意,完全放下了。” 真的不在意吗? 子墨在心里叹息。有些事,不是在意了就能改变。所以,只能放下。 尽管汲昊做了详尽的安排,可是在下半夜时却有四五处标记过姬止有可能冲关的地方同时妖风四起邪祟肆虐,守护在那里的将士措手不及,有好几个竟然直接被邪祟卷走了,不知所踪。 能在四五处同时驱动邪祟作怪,姬止的能耐已经可见一斑了。大家还没有跟姬止正式对阵,心里已经如同压了千斤巨石一般沉甸甸。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了五六日,六界中首当其冲的神族已经折了几员大将,然而对于封印之中的姬止会在何处破关大家心里却完全没数。不得已之下汲昊亲笔写了一封信让汲凤送去给海皇,请他借出海族至宝定海神针相助。 海皇欣然同意了汲昊的请求,用了两天时间,累死了八匹天马,终于跟汲凤一起护送定海神针到了蒺藜谷。 就在这几天,各族中人又各有损伤,但是定海神针一到,还是让汲昊松了口气。 因为定海神针不仅可以深入地底,而且极具灵性,可以轻易地追踪藏匿在地下千尺的目标。 海皇也知道事不宜迟,一到蒺藜谷就念咒催动定海神针,随着他灌注全身灵力将定海神针奋力掷入地下,不过一刻,蒺藜谷地动山摇,就在众人严阵以待时,蒺藜山顶突然妖气冲天,一股邪祟硬生生将山顶直击开来,尘烟四起中,一道雪白的身影形同极光冲天而出,带出谷底阵年积雪,整个蒺藜山顶瞬间被皑皑白雪覆盖住了。 驻守在那个山头的将士来不及反应,悉数被埋在邪祟充盈的白雪之下,无一生还。 “就这点能耐还想要困住我?哼,真是自不量力!” 在姬止的低喝声中,被邪祟包裹着的定海神针带着凌厉的杀意反噬回来。 海皇率先御风冲上云霄,他一看情形不对,也不敢直接去挡,只得将周身灵力释放出来集山河之水先将定海神针上的邪祟冲涮干净。 第一百章 荀渊的不易 刚好汲昊也御风赶来,一看定海神针来势迫人,忙与海皇合俩人之力强行将定海神针拦了下来,就算如此,两人仍然被姬止散发出来的强烈妖气反噬得胸腔一痛,气血翻滚差点吐血。 蒺藜山顶,姬止白衣飘飘,傲视着众人。 由于被终年封印在积雪之中,姬止从毛发到皮肤,浑身上下都白得近乎透明,但是从轮廓仍然依稀可以看出,姬止是个长得极为艳丽的绝色女子。 那是一种带着蛊惑人心的美,勾人心脉,男人看了很难把持自己不被她勾去魂魄。 在众人失神的片刻之间,姬止仰天长笑,十指如爪,瞬间凌空扑杀了数人。 这一颦一笑之间便取人性命的手段,让那些痴迷于姬止美色的人瞬间便警醒过来,一时间,众人都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兵器,唯恐自己成为她下一个目标。 姬止却没有再动手的打算。她如女王般斜睨着众人,不屑地说:“一群草包,还不配我亲自动手!盘古,你是不敢杀我还是不忍杀我,竟然任由一群草包出面,自己却当一个缩头乌龟!” 随着姬止的话音一落,众人便是一惊。 汲昊突然意识到一直被封印在蒺藜谷的姬止,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盘古已经飞升这一事实。饶是他反应快,接着姬止的话茬立刻回答说:“盘古大帝正在闭关,魔女想要见他,或许还得再等上些日子。” 众人被汲昊的反应搞得有点犯慒,他们不明白盘古明明早已飞升了,汲昊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好在他们虽然不明白汲昊真正的用意,但是也知道他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是另有深意。 听了汲昊的话后姬止只是冷笑,“他倒会挑时间,这个时候闭关,是想躲着我么?我偏不让他如愿!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斩杀五人。盘古,有种你就永远闭关不出好了!” 或许是今天已经如她所说要杀的五个人已经够数了,所以在说完这番话之后姬止化身一道极光,重新遁回地下。 众人被这姬止这出人意料的举动惊得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子墨走到一脸沉思的汲昊跟前,不解地问:“姬止冲关而出之后不仅没有借机逃走,反而重回封印她的蒺藜谷,她的目的好像纯粹地只是为了逼盘古现身,为什么会这样?这其中是不是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 汲昊脸色阴沉地望着姬止消失的方向正要开口,突然目光一凝,随即无奈一笑,喃喃地说:“荀渊,你终究还是来了。” 子墨一惊,随着汲昊的目光望去,天际,一人一鸟,白袍飞舞,飘然而至。 四周立刻欢声如雷,呼声四起。 汲昊眉眼间有难以掩饰的欢喜,却步伐稳健,缓缓迎了上去。荀渊自银凤身上飘然而下,长身玉立,宛若遗世白莲,纤尘不染得仿佛异世坠落的遗珠,让人不敢亵渎。 仉溪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子墨的身边,相较于众人狂热,他并没有望向突然现身的荀渊,而是专注地看着子墨。 像是知道他在看自己,子墨并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说:“荀渊这位远古神祇的出现,给大家带来了新的希望,这是好事。” 仉溪默默地收回目光,终是将目光转向荀渊。 汲昊迎了荀渊之后俩人正相偕而来,走到子墨跟仉溪跟前时,荀渊望着子墨,微微浅笑:“别来无恙。” 子墨喉咙里干干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颔首算是回应。 荀渊的目光在子墨脸上并没有多作停留,随即转向仉溪,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这才提步跟汲昊一路聊着往营帐走去。 他们走至半路时又遇到施施然而来的海皇,荀渊站定跟他寒喧,看样子竟是十分熟稔。子墨远远看到这一幕,心里觉得有些愕然。 “坦白说荀渊归来,我心里也松了口气。” 仉溪伴着子墨往回走时如是说。 子墨没有出声,只是心里却不免想到,被世人仰望并期许太高,对荀渊而言,未偿就是好事。 危难当头,数万年来子墨第一次体会到了荀渊的不易。 营帐内,荀渊静静地听汲昊说完姬止觉醒后的情况后许久都没有表示。 “能应对吗?” 汲昊终于忍不住先开口询问。 荀渊自然明白汲昊这句话里的含意。他早就知道了最坏的结果,之所以这么问,实在是希望这一万余年来能滋生新的希望。 荀渊知道汲昊担心什么,只是暂时还没有办法告诉他结果。 “我先去看看姬止的情形再说。” 起身拍了拍汲昊的肩,荀渊眼中笑意未散,起身朝外走去。 汲昊下意识地想跟过去,想了想,却突然顿住,缓缓转身回到案前坐下。 荀渊先去了蒺藜谷底,仔细察看之后,又去了一趟姬止冲关而出的山顶,随即又将附近大大小小的山峦都察看了一番,这才转回营地。 因为荀渊的归来,蒺藜谷四周虽然还警备戒严,但是守护在这里的将士却明显放松了不少,夜色中隐隐传来众人开玩笑的声音,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凝重。 荀渊踏着月色而归,听着夜风中这些世俗的热闹,心里竟然微微泛起一股暖意。 “于六界中人而言,你是他们生的希望。这份责任虽然沉甸甸的,但是被人需要的感觉,好像也不坏是吗?” 子墨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除了疲倦,还有难掩的萧瑟。 荀渊缓缓抬头,浓密的枝叶间子墨正蜷曲着一条腿坐在上面喝酒。 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荀渊在一愣之后不自禁浮出一抺浅笑,脚下一顿,轻飘飘地飞身上树,在子墨对面坐了下来。 月光透过树叶照在子墨的脸上,显得有些斑驳。 空气中迷漫着酒香,荀渊嗅了嗅,有些欢喜,“是埋在太平镇的那些陈酿?” 子墨抬起袖子随意擦了擦嘴,一语不发地将手中的酒壶递了过来。 荀渊接过,不以为意地对着壶口喝了一口,满足地发出一声长叹:“六界中也只有你的桃花酿能入我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原因,子墨的面上有些隐隐发烫。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太唐突了,竟然忘了自己刚才也是对着壶嘴喝的,不由得有点尴尬。 倒是荀渊表现得十分自然。这种熟稔又亲昵举动,在他信手做来显得既随意又理所当然,让子墨恍然有种错觉,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分开过一样。 “酒果然还是陈年的才好喝。” 荀渊感叹,又喝了一口,这才将酒壶还给子墨。 “挑着这个时候回来,就是为了对付姬止?” 子墨没有伸手去接他递来的酒壶,歪着头问。 荀渊的手僵在半空,顿了顿,收了回来,“姬止若是不能立地成佛,便是危害六界的祸害,总得有人出面将她灭于六道。” “会有危险吗?” 虽然知道这已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子墨终归还是没有忍住。 荀渊笑笑,“我可是不死不灭之身。” “说起来,一万多年前我也平白无故地承了人家一份厚礼,如今也是个不死不灭之身。” 子墨盯着荀渊,目光淡淡,其中却有坚持,“让我帮你!” “不用担心,若是没有把握我也不会贸然前来。姬止不同于一般的恶魔,你帮不了我,只会成为我的累赘。” 荀渊又仰头喝酒,避开了子墨的逼视。 子墨劈手夺过酒壶,冷冷地说:“既然这样咱们也不用联手了,就各凭本事吧。” 淡然了十数万年的荀渊一把扯住准备离开的子墨,突然有了怒意,“你想干什么?想要独自与姬止对抗!你疯了吗?!” “我没疯,疯的是你!” 子墨回头,恶狠狠地盯着荀渊,“你与海皇早就相识是吧!我想了半天,那什么见鬼的故人就是你没错吧!我莫名其妙地承了你的情,既然已经得了个不死不灭之身,就让我帮你又能如何?即便合两人之力侥幸取胜,也不至于丢了你始神的脸面。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荀渊沉默了,嘴角下意识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子墨摇头,“你这脾性,倒是数十万年不变的固执。我跟你无话可说!” 说完拼了命地去掰荀渊扼制住她的手指,荀渊身体微震,却固执地不肯松手。 子墨气极,下了狠劲用另一只手抡了拳头冲荀渊没头没脑地一通乱打,也不顾自己跟荀渊还在树上,又抬脚去踢。 荀渊怕她从树上跌下去,任由子墨在身上又打又踹,手上却丝毫不敢放松。 他没想到这样一来更激怒了子墨,她挣扎得更厉害了。为了脱离荀渊的扼制,拉扯之间她竟然用上了灵力,荀渊才想提醒她当心,树枝已经传来一声脆响,俩人直直地跌了下去。 半空中荀渊转了个身让子墨在他之上,自己则化身人肉垫子用身体挡去所有树枝的撞击。等到两人“呯”地一声砸在地上时,子墨正以极其尴尬的形式跨骑在荀渊身上,她柔嫩的双唇要死不死地与荀渊的双唇紧紧粘合在一起。 第一百零一章 他的决定 子墨没有发现自己两个眼珠的焦点都在荀渊跟自己的唇上,跟斗鸡似的可笑。直到荀渊喉间传来一声闷哼,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身体已起了变化。子墨的脸瞬间热得似要爆裂,手忙脚乱地从荀渊身上爬下来,不小心又在疑似禁区按了一下,荀渊脸上痛苦的表情已经没法看了,子墨就在这一团混乱中逃离了现场。 荀渊僵硬地躺在地上,怀里余香犹在,始作俑者已经逃得不知所踪,才被填得满满的心,瞬间便空了。 半晌,直到心跟身体都恢复了平静,荀渊才缓缓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灰尘,慢悠悠地朝营地走去。 对于子墨的脾性,他还是有些了解,若想让她置身事外,也只能出其不意先动手了。 从树上跌下来时,子墨的牙齿嗑破了他的唇,如今嘴角部位还有些隐隐作痛。荀渊用舌头轻抵,心里涌动着一股柔情。 抬手抚了抚嘴角,荀渊苦笑,这算是上天给他最后的礼物吧! 营帐内亮着灯,汲昊显然是在等他。荀渊收敛起面上最后一抹柔情,缓缓踱了进去。 “如何?” 汲昊抬头见是荀渊,急忙迎了上来。 “不如何?” 嘴里有血腥的味道,也有她的气息,荀渊喝了口茶,缓缓咽了下去。 汲昊急了,一把夺下荀渊手里的茶盅,“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跟我打哑迷!” 荀渊瞅着他笑,从他手里将茶盅又端回来,“就算再是紧急,你也得容我交待一下后事。” 汲昊灰白着脸连退数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可是他的目光却一瞬都不曾离开荀渊,渐渐地,眼中有了悲伤。 “我来之前,已经将妖王内丹交给了弥罗天尊。那内丹还得在九重天的灵泉中养上一千余年,到时还得劳你费心盯着点。” 这就是他要交待的后事!到了最后,荀渊心里惦记着的,也不过是子墨而已。 身为帝子,自知匡扶正道远胜过儿女情长,但是听着荀渊跟聊家常似的交待着后事,汲昊还是忍不住有落泪的冲动。 他垂目掩去泛上来的湿意,闷闷地问了句:“然后呢?一千多年后,我要怎么还给她,又要怎么告诉她这一切?” 荀渊顿了顿,才慢慢地说:“什么都不用告诉她,想个法子让汲凤替她换了就行。” “如果我没有猜错,汲凤那,你应该也打过招呼了吧。” “女人难免比男人长情,就是怕她最终会忍不住将这一切说出来,所以我找了个借口让她留在九重天看着那颗内丹。” 荀渊望着汲昊,请求道:“汲凤那,到时还得由你盯着点。” 汲昊瞅着他,“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就算让她知道又能如何?!” 荀渊勾唇,笑得云淡风轻,“正因为就算她知道了也不能如何,又何必要让她徒增伤心。” 汲昊再次被他说得无言以对。 荀渊起身,最后叮嘱,“呆会替我盯着点子墨,她已经察觉到姬止一事不会那么容易善了,我想她不会坐视我只身涉险。所以,请你届时务必要阻止她。” 汲昊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 荀渊冲他缓缓伸出手来,汲昊挣扎半晌,终是伸手与他重重地捂在一起! 荀渊释然一笑,转身决然而去。 汲昊呆怔了片刻,亦打起精神,冷声吩咐道:“通知妖族之外的所有族人,迅速在各自严防的辖区集结,全力协助魔神扑杀姬止。记住,万万不得惊动妖王。若是妖王有所行动,必要时先拘了她。” 暗卫答应着离开,汲昊也整装赶往蒺藜谷口。 外面月色正好。 蒺藜谷内,荀渊席地而坐,悠然地吹着箫。他吹的是远古小调,曲风虽然简单,但是却将男儿的铁血柔情演绎得淋漓尽致。连藏匿在丛林中的将士,听着他吹的小调,也难免一时生出豪情万丈,一时又生出万般柔情来。 汲昊虽然也在凝听,双眼却敏锐地观察着四周,方圆百里之内的风吹草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 就在荀渊一曲即将终了时,姬止果然出现了。 像是怕惊动正在吹箫的荀渊,她踏月而来,小心得连风都不曾惊动,远远地站在离荀渊十丈开外的地方,凝神细听着。 “你居然还记得。” 当荀渊吹完最后一个音符,将箫徐徐放下时,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荀渊回身的瞬间,姬止却嗖然变脸,厉声问:“你是谁?你怎么会吹这首风雅小调!” “盘古委实是个无趣的人,生平所学虽多,但是在曲艺上却差劲得很。这首风雅小调他在我面前呜呜咽咽吹了数万年,实在让我饱受摧残,以至于后来无师自通,就这么会了。” 荀渊没有回答姬止的问题,却闲聊一般讲起这段只有他跟盘古知道的往事。 姬止听了之后冷嗤了一声:“原来你就是那只蛋!” 荀渊不以为意,笑了笑,“没错,我就是那只蛋。” 姬止斜睨着他冷笑,“盘古是铁了心今生今世都不再与我见面了?还是有什么话他不方便当面告诉我,却要由你来转告!” “你还真猜对了,盘古他确实有话要跟你说。” 荀渊笑望着她,将手中的箫往前递了递,温和地说:“这箫,原本是你送给他的,为此那个明明不通音韵的人竟然花了好几百年去练习,最后居然真的能吹下来一首完整的风雅小调。他托我物归原主时曾让我告诉你,说他是个粗人,因为不通音韵,所以当年在收下你这份心意时却未能明白其中的深意,待到后来他懂了,却也晚了。盘古说他对不起你,将你封印在这蒺藜谷数十万年,只是为了让你除去一身戾气,忘了他重新开始。所以,请你珍惜他的这番心意。” 荀渊一席话,让姬止听得泪流不止。 良久,她终于颤抖着伸手,却在触及到箫的那一刻陡然发怒。 狠狠地将荀渊手中的箫打飞出去,姬止流着泪冲他冷冷地说:“请人陪不是,未免也太无情了。盘古若是真觉得对不起我,有什么话让他自己来跟我说。否则,便不要怪我下手无情了。我说过,他一日不现身,我便日斩五人,直到他现身为止。” 姬止说完决然转身,荀渊在她身后叹息:“正因为他来不了了,所以才托我转告你的。” “什么叫来不了了!” 姬止愤然回头,目中惊疑不定。 在她的逼视中,荀渊轻声说:“盘古早在数十万年之前便已飞升。他在飞升之前将此事托付给我,嘱咐我一定要在你觉醒之时亲手将此箫还给你。还请你……” “胡说!盘古乃开天辟地的上古神祇,能与天地同寿,他怎么可能会飞升!” 姬止开始变得暴怒。 荀渊缓缓拾起地上的箫,再次递给她,“盘古在飞升之前应该给你留了话,你何不听听他怎么说。” 姬止面上的表情很是惊怕。 她挣扎了好一会,终于颤抖着手接过荀渊递过来的箫,又犹豫了半晌,才颤抖着将它凑向耳边。 荀渊从她接过箫那一刻便悄悄地手结法印严阵以待,他不知道盘古遗言对姬止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姬止成魔还是成佛,端看她一念之间了。 姬止将箫凑在耳边,神色先是一震,随即焦急又迫切地将箫更紧地贴近耳边。 荀渊静静地望着她,姬止脸上飞快地转换着各种情绪。有欢喜,有痴迷,有急切,渐渐地变得震惊,愤怒,哀切,她脸上的泪越流越急,眼中的绝望越来越明显。 就在荀渊感觉到不妙时,姬止像是终于不堪忍受,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一时间她满头白发冲天而起,周身邪祟奔涌而出,她艳丽无双的面目在瞬间老去。 汲昊远远望着变得鸡皮鹤发神情癫狂的姬止,喃喃地说:“盘古,你终究是料错了。姬止既没有如你所愿立地成佛,也没有一念成魔。她彻底疯了!这样的姬止,比起坠入魔道的她更可怕。” 在汲昊自言自语的时候荀渊显然也看出来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可能,他瞬间催动周身灵力,顷刻之间已经招来霜花将尚处于癫狂中的姬止瞬间包围。 荀渊用灵力凝成的霜花虽然可以透过肌肤进入姬止的体内,将她周身的血液凝固,进而将她整个人都冻成冰棍,但是姬止被盘古封印在蒺藜谷底数十万年,早就比一般的人更能抵抗寒气的侵入。 尽管她心智已毁,但是在受到攻击时却会本能地反抗,甚至于更加暴戾。荀渊虽然用霜花暂时将她困了起来,却不能立刻将她冰封,远远围观的众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在霜花中催动邪祟想要破冰而出。 荀渊在姬止不备之时将她困入霜花之后没有丝毫停顿,又手结法印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结界来,随着他念动咒语,结界徐徐包裹住霜花之中的姬止。 众人都松了口气,汲昊却心脏被重重地一击,痛得喘不过气来。 只有他心里明白,荀渊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天意弄人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荀渊突然携着结界直冲九天而去,他的速度非常之快,如同极光。 “荀渊,你这个混蛋!原来你早就打定了这样的主意!” “什么?!” 汲昊沉痛地望着荀渊消失在众人目视的范围,突然耳边听到子墨咬着牙冷冷地骂了一句,随即仉溪又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 周围的人又是一阵惊呼。耳边传来衣袂破风的声音,汲昊还来不及回头,子墨已经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汲昊一惊,来不及细想子墨怎么会摆脱暗卫的禁固,连忙追了上去。仉溪尽管不明白子墨跟汲昊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还是紧跟着也追了上去。 子墨像是豁出去了,拼了全身的修为死命追赶荀渊。就在刚才,她终于明白荀渊想干什么了?他竟然想拼尽所有修为,在姬止从结界中逃出来之前以极速冲过时空之门,与她一同坠于六道之外的黑洞! 这个混蛋! 子墨恨得牙都要咬碎了,然而前面还是不见荀渊的身影。 她咬牙将周身灵力运到了极限,就在她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暴裂而死时,终于在荀渊即将穿过时空之门的前一刻看到了他的身影。 一边拼尽全身修为极速前行,一边犹与准备冲出结界的姬止殊死奋战的荀渊胸口突然像要暴裂一般地疼痛,他深知预料中的事确然发生了。 在穿过时空之门的瞬间,荀渊嗖然转身,朝着即刻便可以追上他的子墨挥出一掌。 “不——” 子墨猝不及防,被荀渊一掌击中,直直地坠入刚刚赶到的汲昊怀里。 伤心欲绝的她双目滴血,眼睁睁地看着荀渊将已经破界而出的姬止一把拖入时空之门,腾地晕了过去。 子墨醒来时,已经身在妖族。 她茫然地望着虚空,眼前反反复复都是荀渊穿过时空之门时那沉痛的一瞥,过了好一会她才发现,自己双目早已定格在荀渊离去的那一刻,虽死难忘。 有人轻握着她的手在喃喃地跟她说话,可是她浑浑噩噩的也听得不太清楚。这样依稀着又过了一段时间,等她完全恢复清明时才知道,离荀渊以身徇道竟然两月有余了。 这段时间,子墨虽然时而浑浑噩噩时而清醒,却叫她突然之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原来荀渊早就知道姬止什么时候会觉醒,也早就料到了自己未必会过得了那一关,所以才会同意和离,说什么两清了的鬼话,无非是想早早就跟她划清界线,叫她好安生地看着他去徇他的道。 自从妖族被灭的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子墨总在反省自己以前对荀渊是不是太过无情了,未想到那个混蛋,才真正是个无情的人。他竟然早就料到了今日的一切,计划得真是极尽周详。 子墨在想着这一切时,心脏四平八稳地跳动得十分的和缓。她抬手覆在胸口上,那里虽然还在跳动,不过如今竟再不会痛,自然也没有恨。那里,是真正的死了! 子墨细想起来,方觉得自己跟荀渊自相识至今,已经有近五万余年了,相爱相杀纠缠不休,可如今真的回味起来,好像两人在一起时幸福的片段并不多,既没有经历过花前月下,也谈不上郎情妾意,真正乏善可陈得很,竟然连人族写得最差劲的话本子也难及其一。 就这么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想得透彻了,心也死透了。 子墨终于从榻上爬起来时,平时总板着个脸的教妇正在偷偷抹眼泪,她竟是看也没看一眼,只是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我饿了,整点吃的来。” 教妇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那向来只有一种表情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忙答应着去准备了。 子墨醒来的消息传得挺快,不仅汲凤跟仉溪相继赶来看她,就连汲昊跟九重天的弥罗天尊也屈尊纡贵来了一趟妖族对她慰问了一番。只是慰问归慰问,众人对于荀渊,都很有默契地闭口不提。 荀渊徇道之后,子墨本就话少,他们不提倒也正好让她连装傻都省了,倒是对大家都好。 再说了,荀渊徇道之前已经很明确地表示他们之间已经两清,说起来子墨与他之间早就没有什么干系,连个未亡人都算不上,大家要安慰她都无从开口,这个道理子墨又何尝不明白。 子墨突然变得沉静起来,人也懒懒的不太爱动,但是对于族中事务还是尽心得很。 或许是子墨在昏迷那段时间对荀渊念叨得厉害,好了之后反而对他只字不提,汲凤跟仉溪看着她机械地处理政务,累了就睡,饿了就吃,都不知道这对她而言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不由得很是担心。 他们变着法子邀她出去游历散心,子墨也都推了,哪里也不肯去。 如今她最大的喜好便是处理完政务之后望着天空发呆,白天如此,夜晚亦是如此。海皇跟汲凤相约着去看她时听教妇说起这事时,忍不住叹气:“荀渊徇道之前曾借我的手送了颗绿母心珠给子墨,原是想着要跟她做永生永世的夫妻。没想到最终他却选择以身徇道坠于六界之外的黑洞,子墨如今虽然得了不死不灭之身,却注定只能受这永生永世之苦。不知道荀渊若是在天有知,会不会后悔他当初的决定。” “当年那颗绿母心珠是荀渊让你送给子墨的?!” 汲凤对于海皇莫名其妙送了颗绿母心珠给子墨的事虽然早就知道,只是后来碍于种种变故也一直没来得及问他,如今听海皇突然提及还是感到非常惊讶。 海皇伴着汲凤往外走时解释说:“荀渊刚问世时经过四海,恰逢东海遭遇沉渊作怪,将海底捅了个窟窿,如果不是荀渊及时从女娲那搬来五色石将海底那个窟窿堵上,今天这世上也就没有四海只剩下一片桑田了。” 汲凤了然,“原来海族承了他这么大的恩惠,也难怪你会大方得将绿母心珠都送给他。” “这才叫天意弄人。” 海皇转头望了一眼子墨的住处,苦笑,“如果荀渊早能料到今天这番局面,我想他也不会送子墨那甚么绿母心珠了。” 汲凤听着海皇那句天意弄人,不由得又联想到她跟海皇的将来,一时也只能黯然长叹。 汲凤这次来是约子墨一同去九重天,说是看弥罗天尊实际也是想邀她出去走走看看,不想让她老是闷在家里。 子墨本来是拒绝了,直到汲凤跟海皇离开时她突然又改了主意,所以急匆匆地追了出来,没料到无意中听到海皇跟汲凤这一席话,不由得默默地驻足隐在花木后面,直到他们相携着离开才缓缓踱了出来。 荀渊徇道之前,子墨曾经跟他提起过绿母心珠的事,那时荀渊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子墨没有想到,原来他早在费尽心机地让海皇送她绿母心珠的时候,竟是这般打算! 喉间一甜,子墨“哧”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缓缓拭去唇角的残血,她闭目定了定神,这才脚步不稳地回到房间。沿途仍忍不住想,从海皇送她绿母心珠到荀渊改变主意坚持要和离,这期间并不长。说明荀渊在让她吃绿母心珠时,还是打定主意要跟她做永生永世的夫妻的。直到与紫仪一战之后,妖族的事水落石出,荀渊便突然改变了主意,坚持要跟她和离还说什么两清了! 子墨想了又想,越想便越是觉得这其中大有蹊跷。 无疑,荀渊在作这个决定时,他已经知道姬止在万余年后即将觉醒,而他必然不敌,除了与姬止同坠六道之外的黑洞再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子墨想要确认,荀渊知道姬止觉醒到底是在让她吃绿母心珠之前还是在那之后。 若是在那之后,那自然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如果在让她吃了绿母心珠之前他早就知道了姬止觉醒的事,还觉得可以跟她做永生永世的夫妻,起码说明在这种时候荀渊是有信心可以制服姬止的,在那之后他再改变主意,只能说明必定是其中出了什么变故。 若说荀渊有所改变,那是在…… 子墨突然想起,荀渊是在封印紫仪之后才开始变得跟她疏离的。 现在再回想起来,荀渊那时的表现委实有些古怪。譬如从不近女色的他变得随意起来,突然之间跟六界中的女子亲近了不少,如今想想,竟是他迫不及待想要同她分开,唯恐她不放手才故意做的这出戏。 故意做戏! 子墨眯了眯眼,突然又想起来,从荀渊刻意同她保持距离到他突然宣布闭关那段时间,汲昊却由始至终都伴在荀渊的身边,甚至是替他出面做了不少事。 子墨没有忘记是汲昊安排了那场赏花大会,才让她跟荀渊之间做了个了断。荀渊闭关不出的事,也是由汲昊代为宣布的。更有甚者,当她追到时空之门被荀渊一掌击落时,也是汲昊最先赶到…… 这一切都太过凑巧,只能说明对于荀渊的决定,汲昊由始至终既是知情者也是执行者。 子墨再也坐不下去了,她急匆匆地跳上金凰,直奔天庭而去。 第一百零三章 去找他 近些年来天帝身子已经有些弱,很多政事已经由汲昊在代为处理,忙得都没时间见客。子墨不管不顾,几乎是一路杀进去的,最终如愿惊动了汲昊,总算达到了目的。 子墨望着汲昊,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来,只问一件事,还请帝子无论如何都要对我说实话。” 汲昊心里隐隐有些吃惊,还是挥退禁卫,“你说。” 子墨走到汲昊面前,定定地望着他,“荀渊是从什么时候知道姬止觉醒的?” 自从荀渊徇道,子墨从醒来之后便跟变了个人一样,突然沉默寡言,但是也让人看不出来又多伤心。如今隔了两个多月,她突然跑来这么一问,汲昊一时拿不准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子墨就这么定定地站在他面前,看他的眼神带着审视,汲昊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你在九重天被天雷之火击中时,适逢我正回天庭,那时见到荀渊同他说起魔女姬止的事,他表示早已知道了。” “早已知道了!” 子墨脚下一软,连退了两步,喃喃自语道:“我早应该想到,在蒺藜谷时他便说过是受盘古之托,既然是这样,魔女姬止的事只怕从他一出世元神归位时就知道了。这么说他之所以会改变心意,是因为后来事出有变,他才不得不做出那样的决定!” 汲昊本来也是个长了八颗玲珑心的人物,虽然一开始被子墨问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从子墨后来廖廖数语中他已大至明白,以子墨的聪明,想要隐瞒她,已是不可能了。 他猜得果然没错,不过一瞬,子墨已经反应过来。 她肯定地说:“荀渊是在封印紫仪之后便恍然变了个人一样,要说事出有因,也必然是那个时候了。” 子墨望着汲昊,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在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才冷静又执拗地追问他:“告诉我一切。我不要听假话!” 汲昊颓然长叹,随即苦笑:“荀渊一心想让你幸福,费尽心机地隐瞒这一切,可终究还是叫你想到了。说起来也是天意如此,算不得是我失信于他。来吧,这事说起来有点长,不如你随我进去坐下来,听我慢慢跟你说。” 子墨定了定神,安静地跟在汲昊身后随他走入殿中,汲昊挥退了众人,这才缓缓说起那段被荀渊刻意隐瞒的过去。 子墨的情绪没有他想像中的激动跟难以自制,她安静地坐在汲昊的下首,静静地听他说话。如果不是汲昊不时留意着她面上的表情,偶尔看她几眼,她安静得犹如不存在一样,完全让人无法感觉到这大殿之中除了汲昊还有一个活人。 “荀渊之所以处心积虑地隐瞒你,无非也是想你往后能像从前那样过得快活。毕竟天寿漫长,活得快活一点,总要容易许多。” 汲昊本来还想再安慰几句,子墨已经一语不发地站了起来,自顾向外走去。他只得起身送客。 “这么说,我父亲的内丹还在九重天的灵泉养着,再过上一千余年就可以为我所用了?” 汲昊刚刚起身,子墨却站定了,幽幽地问。 汲昊点头。 突然想起子墨是背对着他的也看不见,便出声回道:“是的,再有一千多年,你父亲的内丹不仅可以为你所用,就连他那数万年的修为也会由你一并所得。” 子墨不再出声,默默地站了一会,终究一言不发地走了。 汲昊总觉得子墨今天的反应太不寻常,想了想,冲身后的暗卫吩咐说:“找个人替我盯着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赶紧来报。” 身后有人轻诺,汲昊远远看着子墨驱着金凰离开,终是一声轻叹。 子墨回到妖族之后又沉寂了两天,突然变得振作起来。她先是去找了汲凤,问她有什么办法可以将妖王内丹的余毒可以尽快驱除干净。 汲凤没想到子墨已经知道妖王内丹的事,惊讶之余如实告诉她说:“因为这驱毒之事一直由荀渊在一手操办,我从来没有经手,所以暂时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 不过汲凤之前受荀渊所托,曾经守护过妖丹一段时间,她知道灵泉中浸泡着的仙草灵药有些是可以在六界中找到的,有一些她根本连见都没有见过,所以在郑重思考之后她又犹豫着说:“虽然我可以尝试一下,但是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我想,如果有办法的话荀渊应该也早就想到了,既然他说了还要等上一千多年,那应该真的要到那个时间才行。” 看子墨的表情有些失望,汲凤还是随着她一起到了九重天去重新看了看泡在灵泉中的内丹,最终还是只能摇头。 子墨有些黯然,在离开前她喃喃低语了一句:“你既已等了我四万余年,想必也不会再介意等我一千多年罢。” 她这话说得委实有点没头没脑的,汲凤现在完全拿不准她的心思,又不知道荀渊的事她到底知道了多少,所以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无奈地看着她离开。 在知道妖王的内丹无论如何也得在一千五百年后才能为她所用后,子墨安排好妖族的事务后开始宣布闭关。 她这个决定有点突然,让大家都很意外。 更让大家意外的是,她这一闭关,就闭了一千五百年。 好不容易等到她出关了,小狐仙约了汲凤跑来替她庆贺,谁知道一到妖族就遇到很是失落的仉溪,这才知道子墨一出关就去了九重天。 汲凤心里原本那股隐隐的不安彻底变成了焦虑,忙问妖族的众位执事子墨在离开前有什么交待没有。 几位执事面面相觑,正想说没有交待,一旁看情形不对的教妇已经赶紧拿了子墨的密函出来,说是子墨让她转交给子仓的。 汲凤很惊讶,“子仓!他不是去了缥缈仙境吗?难道子墨让你送去给他!” 教妇摇头,一旁的一位执事已经抢先回道:“半月前收到少狼王传书,说是已经决定重回妖族了,算算日子,应该就这两天也该到了。” 汲凤突然想起子墨一千多年闭关前那番奇怪的举动跟言论,前前后后一联想,然后二话不说抓了仉溪随她一块往九重天赶去,又嘱咐小狐仙去跟汲昊报个信。 妖族众位执事如坠雾里,还来不及细问,汲凤已经跟仉溪匆匆忙忙走了。 关于妖王内丹还在的事,仉溪之前并不知情,所以他也被汲凤的举动也搞得很是莫名其妙,赶路的途中忍不住问:“子墨去九重天难道会有什么意外吗?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汲凤连甩了天马好几鞭,才焦急地说:“如果我没猜错,子墨她真的会有意外。” 仉溪一听子墨会有意外,又看汲凤着急的表情也就顾不上再问其他的,忙随着她往九重天赶去。 谁知道他们才走到半路,突然一道极光擦着他们的身边而过,饶是仉溪眼尖,一眼看到那是子墨。 到了这时候仉溪却不得不问。他御风赶到汲凤身边,沉声问:“她到底要干什么?!” 汲凤已经急得脸都白了,“我想她是去六道之外的黑洞找荀渊了。” “她疯了吗?谁也不知道六道之外的黑洞到底有多大,她就算冒险闯入也未必能找到荀渊。再说荀渊已经坠入六道之外的黑洞已经一千余年了,就算不死不灭,也早已形同废物,她就算找到他又能如何?她难道要陪着荀渊一起变成个痴傻废物……” 自古以来就没有听说过有谁进入黑洞后还能出来的,那子墨这么做显然是去徇情的! 仉溪已经不敢往下想了,摧动全身灵力“嗖”地一声越过汲凤,拼命向子墨追去。 子墨原本就得了荀渊半世修为,后又闭关勤加修炼了一千多年,她的修为早就在仉溪之上了,所以等到他赶到时空之门时,子墨早已进入六道之外的黑洞之中。 仉溪眼睁睁地看着时空之门合上,心跟撕裂一般痛得难受。 现在这一刻,他真的能体会子墨的心情了。因为他也跟子墨一样,这一刻他只想追随着她的脚步而去,就算明知道穿过这扇门也未必能再见到他。就算即便再见到她,不用多久自己就会变成不死不灭的废物也无所谓了。 仉溪用灵力护体,守在时空之门外,等候时空之门第二次开启。 子墨一进入六道之外的黑洞便被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好在她这次是有备而来,稳住心神之后便从怀里掏出夜明珠来照明。 由于黑洞十分沉暗,在六道之外放在黑暗中分外明亮的夜明珠在这里却如同萤火虫一般,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借着这微弱的光亮子墨走不多远,便发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她发现黑洞中这些历年不见光明却又活着的邪灵,一个个面目可怖地飘浮在空中,当夜明珠的微光照在他们脸上时,那种僵硬呆滞的目光让她看了更加觉得恶心。 她想了想,索性收起夜明珠,改用神识去探知荀渊的存在。 第一百零四章 请你忘掉我 子墨知道,这黑洞很快便会吞噬掉她身上的灵性,将她变成跟飘浮在空气中的邪灵一样的痴呆废物。所以,她要赶在自己变成那个样子之前找到荀渊。 如果运气好,在找到荀渊之前她的灵力跟灵性还没有耗尽,那么她会将属于荀渊的半颗心还给他,然后吞下妖王内丹,凭借她父亲留给她的数万年灵力搏一搏,看能不能带着荀渊冲出黑洞越过时空之门。 如果运气再差一点,在找到荀渊之前她的灵力跟灵性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带着荀渊逃离黑洞,那么她至少可以将那半颗心还给荀渊,然后再杀了他。这样的话,数十万年后荀渊还可以涅槃重生于世。至于她,即便在这黑洞之中沦为废物邪灵又有什么要是紧。 如果运气不好,在没有找到荀渊之前她便耗尽灵力跟灵性变成了痴呆废物,她也认命了。至少在她意识清明的最后一刻,她跟他离得最近。 在荀渊以身徇道时子墨就想得明白了,与其永生永世承受着失去的痛苦,还不如在这黑洞当一对没有意识不死不灭的痴呆废物。这样的结果,对她跟荀渊也是一种圆满。 只是荀渊已经坠入黑洞一千多年,子墨并没有太多把握还可以感应到他神识的存在,她在沉暗无边的黑洞中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随着她不断深入,子墨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她发现有些隐在暗处的邪灵是完全看不到的,只能凭感觉回避。但是有些邪灵周身有一层极淡的光环,在沉暗之中却是可以隐隐绰绰看得到的。子墨还发现那些完全看不到的邪灵已经彻底变得木然僵硬,但是那些隐隐绰绰还能看得到的邪灵虽然表情僵硬,双目转动之间虽然透着痴傻,看得出来还有思维的能力。 子墨意识到那些看不见的邪灵或许进入黑洞的年代已经非常久远,以至于神识尽失,成了彻底的废物。而那些还能隐隐绰绰看到的,虽然神志已经趋于痴傻,但是神识还没有完全被黑暗吞噬掉。 子墨觉得相较于这些年代久远的邪灵,进入黑洞一千五百多年的荀渊应该算是新人了,以他的修为,他的神识也应该不至于被这浓黑无边的沉暗完全吞噬掉。 想到这里,子墨便始将注意力全部用在那些看得见的邪灵身上。 黑洞无日月,子墨也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思绪开始变得有点涣散,可是在这沉暗无边的黑洞中,她依然没看到荀渊的影子。 就在子墨差点绝望的时候,她居然看到不远处有个清晰的人影向远方飘荡着而去。那人白衣如雪,身姿绰约,在这无边的沉暗里显得非常瞩目。 “荀渊!” 子墨心神一震,按捺着激动的心情追了上去。 “荀渊!” 一把扳过对方的身影,子墨愣住了。 姬止木然地望着她,表情十分迷茫。 子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姬止,也不知道她如今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一时不由得惊呆了。 在子墨防备的盯视中,姬止仅仅呆呆地看了她半晌,便垂目看向手中的箫,然后目中隐隐溢出一丝欢喜,一语不发地转身走了。 子墨怔怔地望着姬止离开,从惊吓中回过神来,随即又感到失望。 不过一瞬,她又打起精神来。 当年姬止跟荀渊是同时坠入这黑洞的,目前看来姬止的状态不算太坏,那么荀渊应该也差不了多远。又或许他在这附近也有可能! 子墨这么一想,立刻又来了精神。 在这沉暗无边的黑暗中呆得久了,子墨的思绪已经变得越来越涣散,有时她甚至都有点抓不住自己的思绪,差点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来了,她要非常努力才可以让自己的精力集中起来。 为了怕自己迷失在最后一刻,子墨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刺了自己一下,疼痛果然让她清醒了许多。 子墨就这么一路扎着自己,靠疼痛维持着清醒的意识,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的时间,子墨除了意识还清明外,她已经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的灵力跟神识也在渐渐消失。她知道,血液的流失加快了她体力的透支,同样也会加快沉暗对灵力跟神识的吞噬。 除了坚持往前走,尽快找到荀渊,子墨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不知道又走了多长时间,子墨终于撑不住了。她无力地扒在地上,望着四周那些或明或暗的绰绰影子,不禁流下泪来。 难道这就是天意! 注定她跟荀渊之间生不能相伴,死不能相随,就算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也注定无缘相见! 在无边的黑暗中,子墨听着自己显得分外清晰的喘息声,感觉到沉暗正在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蚕食。 她挣扎着从怀里摸出妖王的内丹,忍不住苦笑。 如果见不到荀渊,不能如她所想那样帮助他重新涅槃或是带他离开,这颗内丹于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既然天意注定她跟荀渊是个无缘的,她又何必再回六界中去忍受那永生永世之痛,还不如留在这里当个痴傻废物好了。 子墨最后看了一眼妖王的内丹,就在她准备一举捏碎的时候,她居然看到了荀渊! 他好端端地站在她的身前,周身笼罩在一层薄得近乎透明的光雾里,右手抚着胸口,侧着头木然地打量着她。 子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望着他的右手。意识又变得涣散,子墨下意识地用簪子朝着自己狠狠地刺了一下,疼痛让意识重新回归的同时,子墨没有忽略身前的荀渊居然也皱了皱眉。 子墨突然想起来,因为荀渊分给她半颗心,如今她与荀渊是命脉相连。 如果不是担心荀渊在黑洞中呆得久了灵识尽失,即便重生也会心智全无,想要荀渊死很容易,她只要杀了自己就可以了。只是那样的话,子墨也不能保证荀渊涅槃之后会不会是第二个疯了的姬止,所以她放弃了那个想法,宁肯自己与他一同坠入黑洞作一对永生不灭的魔。 天可怜见,她终是在这无边的沉暗中找到他了! 子墨微笑着向荀渊伸出手去,目中深情绻缱。 荀渊一直侧着头呆呆地望着子墨,直到子墨的手抚上他的侧面,他也木然地没有任何反应。 子墨的手随着他的侧面缓缓攀上他的后颈,稍一用力,将他的头勾了下来,她的唇急切地贴了上去。 她的泪打湿了他的脸颊,她的唇在向他索取着的同时也付与他无尽的温柔,她抱着他的双臂非常用力,似要将他合为一体。 荀渊木然的眸子缓缓动了动,最终定格在子墨流着泪却带着笑的脸上。他的眉头微微拧起,无意识地同子墨纠缠着。 子墨一愣,缓缓张开双眼,不舍地停止与他唇齿纠缠。 用手捧着荀渊的脸颊,子墨望着他仍然呆滞的双眸,深情地低喃,“如果我们今天能活着离开这里重回六界,请你一定要记得我。我叫子墨!如果我必须要亲手将你毁在这里,有朝一日你重生归来,请你忘掉我。” 荀渊眉头轻拧,呆滞的目光转了转,像是不懂。 子墨一笑,再次贴上他的双唇。 她热情得像一把火,似要烧尽自己也要点燃荀渊。她不顾一切地与荀渊唇齿相交,亲得他透不过气来。 荀渊的目光先是没有焦点地望着子墨,既没有挣扎着想要摆脱也没有主动回应,渐渐地,在子墨近乎疯狂的纠缠中他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像是不解,更像是凝思。就在他没有意识地准备抬手环住子墨的时候,他却突然抽搐着缓缓滑了下去,跌坐在地上。 荀渊呆滞的眸子木然望向自己的胸口,子墨的手正缓缓自他胸口抽了出来,轻轻按在那里。 她的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胸前已经鲜血淋漓,一片狼藉。 当荀渊跌坐在地上时,子墨随着他一同滑落下来,她的手始终按在他的胸口,她的身子始终偎在他的怀里。 两人相拥着倒下去那一刻,子墨气若游丝地说:“如今,我们就端看天意如何了。”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子墨幽幽醒转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荀渊的怀里。 荀渊环着她的腰,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头顶,很是平缓。 子墨吃力地抬头,却只能抵着荀渊的下颚。伸手抚向他胸口的位置,那里虽然狼籍,但是里面的心跳却很平稳。 她终是放下心来。 荀渊两心刚刚合一,还经不起太多折腾。而子墨自己,才经历换心之苦,在这暗无天日的黑洞中既没有灵药可医也没有疗伤的时间。如今就差最后一步,或是成功带着荀渊离开,或是亲手杀了他,让他可以涅槃重生。 挣扎着起身,子墨贪恋地将荀渊如同雕刻般的五官细细亲了一遍,这才手结法印灌注灵力轻轻抵上自己的胸口静静疗伤。 一个周天之后,她已经可以感受到内丹释放出强大的灵力。尽管那股灵力还不能完全受控于她,但是子墨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第一百零五章 来了去了 将荀渊负在背上,不同于来时没有目标地乱闯,子墨催动全身灵力极速向前冲去。 黑暗中不知道跌跌撞撞碰上多少不知回避的邪灵,子墨不避不退,咬着牙只管向前。黑洞沉暗无边,她只知道,必须在力竭之前冲到尽头或许就是生天。 这样疾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子墨渐渐变得体力不支,身体里的灵力开始不受控制地乱窜,像是随时都能将她撕裂。胸口那愈合得并不太好的伤口在极速前行中又撕裂了,周身的血液像是终于寻到了迸发的出口,从那伤口中迸射而出。 灵力渐渐不继,子墨这才意识到,她或许想得太简单了。 仅仅只是换心,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疗伤恢复让妖王的内丹跟她的身体完全融合,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将荀渊带出黑洞,冲出六道回到六界之中。 无边的黑暗中,子墨的身体已经像个筛子一样,血从她的胸口,口鼻眼耳中溢出。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周身那层光环渐渐弱了下去,好像随时都会消失,而前方依然不知道何处才是尽头。 荀渊在她身后闷哼了一声,子墨心头一沉。 她突然意识到,如果不能将荀渊带出这里,那么现在,她势必要做出一个决定。否则等到荀渊一旦清醒过来,若是他意识清明,他势必不会抛下她独自离开。若是他意识依然混沌,以他现在的能力,她已经没有办法去操控他的生死。 子墨只用了一瞬便决定了。 她喘息着停了下来,将荀渊轻轻放下拥在怀里。 笼罩在荀渊周身的光环渐渐变得明亮,子墨自知不能再等。她手里紧紧地握着簪子,颤抖着抵上荀渊的命门。 再次轻亲着他的脸颊,她似呢喃,似满足一般轻叹,“荀渊,未想到最终我们还是逃不掉天命的安排。既是如此,忘记我罢。” 荀渊睁眼的瞬间,子墨拼尽周身最后一点灵力,将簪子狠狠刺入他的命门。 她亲眼看到荀渊眸子一缩,痛苦中满是迷惑,随即渐渐清明,慢慢地有了怒意。他张了张嘴,子墨笑着将脸贴上他的脸颊,黑暗中,一滴晶莹的泪珠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弧,悄然跌落在荀渊的胸口。 荀渊还来不及发声,他的身体便变成无数光点,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无边沉暗的黑雾之中,恍若烟花,绚丽却短暂。 子墨唇边淌着笑意,静静地坐在无尽的黑暗中,她的双手还维持着拥抱荀渊时的姿势,周身的光亮,却渐渐淡了下去。 就在她的意识开始涣散,身体即将完全隐入黑暗时,一道极光嗖然而至。 恍惚间,她竟然看到了子仓。 子墨残留的意识告诉她,没道理会在这里看到子仓。她依稀又想到,人族将死的时候都会回光返照,或许这也是她即将变成废物之前的最后一丝执念。 正混混沌沌地想着,胸口却突然一热,子仓的大掌已经堵上她胸口那道狰狞地正在流血不止的伤口,一股热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 子墨的神识又清明了一点。睁了睁眼,她用了一点时间才分辨清楚,拥着她极速飞行的正是子仓。 “你怎么来了!” 子墨又急又气,气息虽弱仍然揪着他的襟口问。 子仓周身的光环白得刺目,子墨看了有点灼眼。也不知道是那光环太过闪亮还是什么缘故,他的脸色很难看,冷得像冰。 他的语气更冷,咬着牙崩出来两个字,“闭嘴!” 子墨知道子仓想干什么,过了一会,忍不住喘息着提醒他,“我暂时还能撑得住,你若是想让我活着离开这里,先不用急着替我疗伤,尽全力冲出黑洞越过时空之门才是上策。” 子仓没有接她的茬,胸口依然源源不断有灵力灌输进来,子墨知道子仓根本就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子墨试图着想要抗拒,子仓眼神凌厉地盯了她一眼,恨恨地说:“如果你不想跟我一起留在这黑洞当个永远的傻子,最好什么也不要做。” 子墨怔了怔,终是无力放手。 幸好子仓周身的光环亮得很是刺眼,子墨料想他如今的修为只怕早就到了出神如化的地步,也就不再出声,在他怀里静静调息。 子仓疾行的速度很快,子墨在他怀里调息了整整一个小周天,睁开眼时发现他们还在沉暗无边的黑暗中。再看子仓,他的额头隐隐已见汗,周身的光环明显也黯淡了不少。 子墨试图说服子仓,“荀渊已死,我现在对这个地方没有留恋。如果你不能带我全力冲出黑洞,就算给我输入再多的灵力也救不了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子仓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子墨的意思。 荀渊死了亦是重生,所以他真的不用担心子墨一心求死或是不愿意离开黑洞。 顿了顿,子仓终于停止再输送灵力给她,携着她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冲去。子墨终于松了口气,眼波流转间,她突然瞪大了双目,“仉溪!他……他……怎么也会在这里?!” “那得问你。” 子仓顿了顿,速度明显缓了下来。 不远处,仉溪如同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可是他的目光竟然直直地望向子墨的方向,居然还扯着唇角笑了笑。 “放开我,我要带他一起走!” 子墨只怔了一瞬,便开始拼了命地挣扎。 “勿动!” 子仓冲子墨吼了一声,突然身形一转,直直地冲向仉溪。 眼看着离仉溪一点点接近,迎着他的微笑,子墨朝他伸出手去。就在她的手触及仉溪的瞬间,子仓却以掌为刀,灌注灵力直接劈向仉溪。 “不——” 子墨不敢相信地望着那个隐隐绰绰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化为一道浓黑的烟雾,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子墨沉浮在自己的梦境里,就像泅水的人永远游不到岸。 梦里一直纠缠着两个身影,一个是荀渊化身无数光点消失在她怀里,一个是仉溪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消失成烟,这两个不同的画面如同一个魔咒,扰得她不得安宁,却又无法挣开。 “不——” 当她再也不堪忍受嘶喊着腾地坐起时,这才发现子仓正坐在她的榻头,眸子深沉暗幽地望着她。 鼻间有般若花的清香,榻前白纱轻拂,一切恍若昨日。 就像若干年前无数个清晨那般,她在自己的房间醒来,那时也像眼下这样,岁月静好,没有情爱的绊牵,也不曾有分离之苦。 “啪”的一声,子仓的脸颊多了一个鲜红的五指红印。 “出去!从此以后,我不要再见到你。” 子墨望着子仓的眸子沉痛、愤怒。 她的声音很冷,带着倦意。 子仓眼中的惊喜一点点消退,他缓缓起身,一掀罗帐走了出去。 子墨眼中涌上来一股压抑不住的酸涩,她倔强地仰着头,就是不愿意让它跌落下来。 因为她知道,仉溪不喜欢。 “我在黑洞遇到仉溪时,他曾请求我答应他一件事。他说:若是我能将你带离黑洞,如果可以,请我杀了他。如果我不能找到你,便请我自行退出黑洞返回妖族,替你守护妖族。而他,要留在那里陪着你。” 子仓走了。 子墨脑子里却一直在回晌着他刚才的话,反反复复。一直过了许久,她才明白过来,仉溪的心意,竟跟当初决然进入黑洞的自己是何其相似。 如果自己得生,他不会放弃活的机会。如果自己再也没有办法走出黑洞,那么他愿意呆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陪着她。 子墨这才想起鬼族中人本来就生存在阴暗的冥界,那里的环境跟黑洞相差无几,这也是她在看到仉溪的时候,发现他的神识很清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的原因。但是,正因为仉溪这种特殊的体质,他只要进了黑洞想再出来几乎没有可能。因为鬼族天生便是属于黑暗的,就算仉溪再强大,就算借助子仓的力量,他也无法将对抗黑洞中强大的吸力从中剥离出来。 仉溪从进了黑洞之后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所以才会对子仓有那样的请求。毕竟他在黑洞中死了还可轮回,若是不死,则永远也不可能重回六界。 子墨自然知道仉溪若自裁的话就是陨灭,跟盘古自愿飞升是一个道理,所以他必须借助子仓之手杀了他,才能得到重生轮回的机会。 如今荀渊终于可以借助涅槃重生,而仉溪也可以通过几世轮回之后重回六界,尽管日月漫长,可终归算是圆满了,子墨终于松了口气。 可一想到刚才自己不问青红皂白地甩了子仓那一巴掌,子墨便有些懊悔。 子仓应该是生气吧? 子墨回想起子仓脸上那个鲜红的手印,心里想抽自己的欲望逐渐在加强。 她颓然倒回榻上,心里正想着呆会要寻个什么样的说辞去子仓跟前赔个不是,没想到罗帐一挑,子仓又回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碗药,面无表情地往子墨面前一递,也不出声。 子墨忙不迭地接过来,二话不说一口气全灌了进去。 第一百零六章 一辈子的子仓 那药极苦,子墨苦得五官全皱成一团,完全没法说出话来。可又担心子仓会走,手里便死扣着那个碗不放。 子仓一声不吭地递过来一盒蜜饯。 子墨如获至宝,赶紧拣了一颗扔进嘴里,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子仓伸手取她手里的碗,子墨下意识地躲。子仓拧着眉看她,仍是一声不吭。 子墨偷偷打量子仓,踌蹰着说:“刚才是我不对,一时气急不问青红皂白便打了你。要不,你揍回来好了,我保证不还手。” 望着子墨视死如归一般凑上来的脸,子仓深长地叹了一声:“我没有生气,你别多想。” 手上一轻,子仓已经将她手中的碗收了回去。 子墨惴惴不安,还想再说两句让子仓消气的话,他一转身又走了。 子墨的伤比自己想像中要严重。 骤然失了荀渊半世修为后她的身体本就受损得厉害,老妖王的内丹被置入体内之后还没来得及跟她身体的机能完全融合,又被她强撑着在黑洞中全力施为,以至于灵力失控导致她心脉受损得也非常厉害,幸好子仓去得及时,总算是将她带离了黑洞。 醒来后子墨听说汲凤为了她这副残躯,又在四处奔走寻找灵药,心里不由得愧疚不已。 她终究是高看了自己的能耐,不过事情最终虽然不尽人意,但是能让荀渊涅槃重生,她并不后悔。只是因为她害得仉溪修为尽失,重历轮回之苦,又连累汲凤为她四处奔波,子墨还是很愧疚。 让子墨既感激又愧疚的还有子仓。 那天之后子仓的嘴像是上了封条一样,他虽然还是如常地照顾她,尽心尽力地替她打理着妖族上下的事务,可就是不怎么理会子墨。 子墨觉得这次子仓回来之后变了很多。 除了在短短万余年里修为变得惊人之外,他好像变得更冷更沉默了。子墨不知道这一万年里他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突然变得这么疏离是不是因为她初醒时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他那一巴掌的缘故,她寻思着总得找个机会同子仓好好说个明白。 子墨正躺在榻上七想八想,突然教妇来报说帝子前来探病,子仓正陪着他在前殿喝茶,问她见不见。 汲昊能来,子墨自然是要见的,便赶紧让人去请。 子墨撑着身子歪在榻榻上,侍从替她才稍做整理,汲昊已经在子仓的陪同下进来了。 “还是荀渊有先见之明,就知道你不是个安份的,所以才千交待万交待让我们瞒着你。也幸好你是活着回来了,要不等荀渊重生归来,还不得把我那天庭给掀翻了去。” 汲昊一进门就冲子墨抱怨。 子墨笑笑,不以为意。 知道汲昊现在忙得很,要见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子墨也就不跟他兜圈子,直接问:“六界之中可有看到荀渊临世的迹象?” 子仓面上的神色黯了黯,沉默地坐在一旁,专心添茶。 汲昊眼神一闪,随即肯定地摇头,“没有。这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所以才来问问你,当时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情况。” “他是确确实实死在我的怀里。难道说……” 子墨咬住唇,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汲昊却不放过,忙追问:“难道什么?” “荀渊可以自创世纪,在此之前他经常穿梭在六界跟天外天之间。我在想,如果他没有降临在六界,这一世便很有可能降临在天外天了。” 子墨说得很慢,一颗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汲昊跟子仓都是首次听到荀渊还有这种能力,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感到非常吃惊。 临走之前汲昊还是安慰子墨,“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尽力在六界中寻找荀渊的下落,一旦发现他的踪迹我便会给你传讯。” 子墨勉强笑了笑,还是表示了感谢。 子仓送汲昊走了,她怏怏地靠在榻榻上,心里却在认真地思索着荀渊这一世降临在天外天的可能。 越想子墨便越是觉得没有道理。就算荀渊先前心智全失,但是在她归还他半颗心后也应该恢复清明了。子墨清楚地记得荀渊临死之前似乎认出了她,看她的时候眼中似有怒意。如果荀渊认出她了,那么重新临世也应该是重回六界的,没道理去天外天呀? 子仓返回来时,子墨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她想请子仓接管妖族,而她,养好身体之后她不但要去寻找荀渊,亲自守护他直至他重新出世,她还要去找仉溪。 前些日子汲凤已有消息传来,说是仉溪如今已在人族重生,让她不要挂念。至于其他,汲凤没多有说,但是子墨想着等自己身体好了,势必是要亲自去人族走一趟,看看仉溪的现状才能放心。 子墨正想跟子仓说说她的打算,却发现子仓也望着她欲言又止。 “子仓,能跟我说说话么?” 子墨拍了拍榻沿,示意子仓过来。 子仓却安静地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低垂着眼,轻声地问:“你是不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找他了?” 子墨愕然,过了一会忍不住笑:“不愧是一块长大的,我一翘屁股你就知道我要拉什么屎。” 子墨在子仓前面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从来都是没有一点顾忌,如今相隔数万年,两人都经历了很多,心里早就几经沧海桑田,没想到子墨在他面前还能保持最初的样子,这让子仓很是高兴。 他嘴角一挑,终于笑了笑。 子墨冲他笑着招笑,难得地用含糖量极高的语调说:“子仓你过来,我真的有话跟你说。” “每次你这样说话的时候,我就有预感没什么好事。” 子仓嘴里虽然抱怨,但还是走了过去,依言在子墨榻沿坐了下来。 怕他像上次一样,自己话还没说完他就拂袖而去了,子墨孩子气地捉住他的衣袖,子仓看了哭笑不得,忍不住抬手揉乱她一头黑发。 这个动作才一做完,两人便是一愣,随即尴尬地相视而笑。 “我要去找他,还要去看看仉溪,你能帮我吗?” 子墨揪着子仓的衣袖问。 子仓用了点力才将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叹着气说:“不帮你又能如何?由着你胡来吗!” “你就这答应了!” 子墨没想到子仓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子仓瞪她,“若是觉得我这样太好说话了,我也可以将刚才的话收回来。” 子墨扑过来拖着他的手乱摇,“哪有答应人家的事还有反悔的。” “当初我离开时,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好回来保护你。没想到我才离开一万多年,再回来时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子仓语气萧瑟,说完默默地凝视子墨半天,最终还是颓然长叹:“现在,好像除了帮你实现自己的意愿,也没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了。” 子墨心里突然觉得难过,咬了咬唇,踌蹰着问:“子仓,你后悔认识我吗?” “后悔?为什么!” 子仓看她的表情很不解。 子墨苦笑,“如果当年我没有强行将你捡回来,你就不用背负这许多根本就不属于你的责任,你也不是子仓,而是九凝狼王之子,缥缈仙境的主人——少狼王太巫。” “曾经我也很厌恶子仓这个名字,因为那在你心里就是哥哥的代称。可是现在,我好像没有什么选择,只能做你的子仓。一辈子的子仓!” 子仓话里透着一股浓浓的萧瑟,却又很是坚决。说完他起身离开了,背影竟有些狼狈。 子墨定定地望着子仓离开的方向,好半天才颓然倒下去,用手捂着眼,不让那股湿意透过指逢流出来。 她突然觉得心里很是悲凉,不只是为了子仓,还有仉溪跟她自己。 有些决定,有些人跟事,不是她想改变就能改变,譬如子仓,譬如仉溪,又譬如她自己…… 很多时候,他们都无从选择,最终只能听从天意的安排。 在汲凤的精心诊治下,子墨终于痊愈了,于是她决定先去人族看仉溪。汲凤犹豫再三之后决定告诉她实情。 子墨这才知道,由于仉溪死于黑洞,他的灵魂回到六界这后已经混沌不清,根本就无从分辨。饶是他冥界那帮手下忠心,十殿阎罗王轮番出动,几乎将六界翻了个底朝天才在畜生道发现他。 十殿阎罗王为了帮助仉溪重归六界,在找到仉溪之后并没有惊动六界中人,而是冒险替他逆天改命,最终让他身死重新在人族轮回。 如今仉溪虽然脱离了畜生道在人族历受轮回之苦,但是他心智却不全,还是处于混沌之中,若要完全恢复清明,则不知道要历经几世的轮回才可以完全恢复如初。 对于仉溪的经历,汲凤虽然只用了廖廖数语便交待完了,但是子墨却知道仉溪几经周折重回正道轮回却不是那么容易。光是十殿阎罗王逆天改命的举动若是在六界中传开了,便足以为鬼族招来灭族之灾。 当然,这事能通过汲凤告诉她,足以说明仉溪重归正道的事起码是得到汲昊默许的,子墨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汲凤的师尊药圣飞升在即,在时日不多的最后一段岁月,汲凤想好好陪着他。所以子墨身子一好,她便赶着走了。 子墨听了汲凤那番话后心里更急着想见仉溪,当即便决定起程。 第一百零七章 轮回中的仉溪 子仓送她的时候,知道子墨这一去便不是那么容易再见了,心里很是伤感。只是他素来内敛惯了,面上却淡淡的,叫子墨看不出来。 临分手时,子仓不无担心地提醒她:“你以前跟冥王交好,在鬼族是众所周知的事,那时鬼族上上下下敬着你,那都是看仉溪的面子。现如今仉溪因为你的缘故差点入了畜牲道,到如今都心智不全,还不知道要受几世的轮回之苦,鬼族上上下下或许会因为这个缘故恨着你也不一定。人族的命脉一直都在鬼族中人的掌握之中,我估摸着仉溪如今在人族轮回应该也有鬼族中人暗中照看着,如果你想去看仉溪,最好还是不要惊动他们的好。” 子墨知道子仓的顾虑自然不是杞人忧天,设身处地站在鬼族中人的立场,看到自己再出现在仉溪面前只怕也得拼命。 子墨在答应子仓的同时心里却更不安了。 汲凤跟子仓虽然都知道仉溪如今的状况,但是他在人族哪里轮回却是天机,除了掌握人族生死的鬼族清楚,再就是司命星君心里有数了。如果去司命星君那打探消息,万一不成的话反而会闹得六界皆知,子墨想了想,还是得从鬼族入手。 仉溪还在时,冥界子墨倒是常去,也算是熟门熟路。 去之前子墨心里便有了盘算,人族的人寿命大多不长,如今仉溪又是这么一个心智不全的状态,十殿阎罗王少不得会在他的寿命上做做手脚,会竭尽所能地让他尽快完成轮回及早回到六界。 如果不想惊动鬼族中人,她只要躲在奈何桥边等着就行了,待到仉溪下一次轮回的时候跟着他走,就能知道他的归宿在哪了。 事情却不如她猜想的那样,子墨在奈何桥边等了三十几年才等到仉溪一世轮回的结束。 他的模样变化很大,虽然仍是一袭黑衣,但是五官却完全不是当初那番俊美的模样,虽然长得还算端正,但是看着总让人觉得怪异。 子墨远远瞅着他瞧了半天,才发现他嘴角虽然在笑,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奇怪得很,眼睛直直的,看人完全没有焦距,面部表情很是僵硬,嘴角甚至还淌着口水。 十殿阎罗王列队在奈何桥上等着他,个个神色恭敬。其中一个亲手奉上孟婆汤,想要喂他,但是仉溪却连连后退,死活不肯喝。 得不已,他们只得上去强行按着他,小声诱哄道:“老大,你只有喝下这孟婆汤,将所有这些混浑之事忘干净了才能恢复清明,如此也可少受些轮回之苦。我们还等着你早日归来,领着我们重振冥界呢!” “你如今跟他说这些他也不懂,赶紧的多灌上几碗吧,早日忘干净了才好。” 其中一个性急的,不由分说上前强行灌了仉溪好几碗。 仉溪被迫喝了孟婆汤,在奈河桥上哭得像个孩子,十殿阎罗王围着又是一通好哄,仉溪这才抽抽噎噎止了哭。 想来对于应付仉溪他们已经有了些心得,一个阎罗王掏出一个风车,呼拉拉欢叫着跑到往生池边,仉溪挂着一泡眼泪淌着口水一路追了过去,在他抢到风车的瞬间那阎罗王伸手一推,干净利落地将他推下往生池,其余众人呼拉拉围了上去瞅了半天,这才喃喃道:“这一世咱们老大倒是落了个好去处,靖王府八子。” “什么好不好的,咱们老大这个样子,就算落在皇家成了太子又能怎么样。” “唉,你们都别这么悲观,我瞅着老大这次轮回比着上次已经好了很多,至少样子周正了,没有之前看着那么可怕。” “也是,咱们老大多英俊伟岸的人呀,生平最不能接受就是别人说他长得不够好看,若是日后他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曾经长得那么难看,我怕比他是个傻子还不能让他接受。” “老大成年之前咱们也不敢派人去照看照看,要不阴气太重半路夭折了司命星君那老头子又不干了。唉,真是担心得很呐。” 十殿阎罗边说边走,不过瞬间奈何桥边就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子墨终于喘了口气,悄悄潜出冥界,直奔人族靖王府而去。 子墨花了点时间才找着地方,等她到了时发现靖王府的上空果然空气清洌,没有半点阴气,便放心大胆地潜了进去。 靖王府一片喜气,子墨很容易就找到了重新转世的仉溪。 子墨隐身进去的时候仉溪正被一个世妇抱在怀里,白白胖胖的,模样还算周正,长得甚是讨喜。想着他被十殿阎罗灌了不少孟婆汤,也不知道这一世神智是不是要清明了一些,便凑上前去看。 谁知道仉溪那小子却只是一径地睡,子墨等了半晌也不见他睁眼。她一连等了好几天,都是如此。子墨心想着他总算是落了个好人家,这一世不管如何总算衣食无忧,倒也没什么可操心的,横竖仉溪的去处在这,现在也看不出什么眉目,倒不如去六界中走一走,看能不能找到荀渊的下落。 让子墨没有想到的,她这一找便是好几万年,硬是将六界中的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荀渊还是踪影全无。 这样又过了好几万年,仉溪生生死死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轮回,直到他长成翩翩君子在案前高声朗诵着“白驹过隙”时,子墨也彻底死心了。 十几万年都过去了,按说荀渊早已转世,若是他心里还装着她,不管是在天外天还是在哪里,也应该出现了。 荀渊之所以没有出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对她倦了,这一世他想清清静静的,不要再跟她纠缠不清。 虽然被人嫌隙加期望落空会难过,但是如今子墨已是十几万岁高龄的人了,自然也不会像那些初识情滋味的男女一样寻死觅活。这十几万年来的修为没有白长,活得长久了,有些人慢慢地也就被埋在心底的最深处,就算心里偶尔想起还会悸动,但十几万年的修为摆在那里,脸上还是可以做到无动于衷的。 再说这十几万年来除了找荀渊跟在暗中照看仉溪,子墨也没闲着。 天帝已经飞升在即,神族事务早就由汲昊一手掌控,虽然暂时还没有完全传位于他,但是整个六界已经被汲昊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番改革。 六界中人全部被纳入神族,再没有几大世家,几大部族之分。 对于汲昊这个决定,子墨其实并没有所谓。她这人素来就没有什么野心,而子仓之所以接手妖族也是出于无奈,他们俩的意见在这方面很是一致,只要神族能善待妖族子民,他们对妖王这个位置都没有什么留恋。 当然,这其中有些心有不甘的少不得要闹腾一番,汲昊又少不得要镇压一番,十几万年来六界中倒也过得很是热闹。 神族一统六界后,汲昊便将所有六界中人按修为道行分了个三六九等,子墨因为活了这十几万年,又是个不死之身,好歹如今也算是个上神。 总的来说汲昊还是念着当年的情份,在属地分配时还是征求了子墨的意见。 汲昊的意思是天寿漫长,有点事干到底日子要过得快一点,他琢磨着让子墨掌管天下木神这一系。当然,所谓的木神也就是当年的妖族,只是现在也不叫妖族了,换了个称谓而已。 汲昊的提议马上便被子仓拒绝了。 子仓觉得不管妖族在不在,他是子墨监护人的身份都不会变。既然妖族子民都化身成神了,那自然是神族该操心的事,至于子墨,自然是应该跟他回缥缈仙境。 子墨认真地琢磨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听从子仓的安排。不过她跟子仓很明确地表示,她之所以愿意跟他去缥缈仙境,诚然如子仓所说,如今这世上除了子仓她也着实再没别的亲人了。 但是子仓不能因为她答应去缥缈仙境便拘着她,子仓得保证她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都是绝对自由的,不得干涉她的生活,子仓自然二话没有就答应了。 这十几万来子墨在六界中遍寻荀渊不着,堆积在眼底的寂寥子仓都看在眼里,只是子墨一天不放弃,子仓便一直保持着沉默。近几年来看子墨渐渐心死,子仓心里渐渐又有了希望,如今子墨既然答应他去缥缈仙境长住,子仓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拘着她。 子墨既已决定了,汲昊也不好再强留,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数十万年来仉溪的神识已经完全恢复清明,重返神界在望,这紧要关头子墨怕他再出什么岔子,决定暂时不回缥缈仙境,子仓便给她留了路引先回去了。 未想到仉溪还没有重返神界,汲凤又到了应劫的时候。 这数十万年来,因着汲凤的相伴,子墨的日子才过得不是那么艰难,如今突然听到她要去应劫了,心里很是不舍。 但是子墨也知道,这数十万年来,汲凤跟海皇之间几分几合,心力交瘁得很。几百年前时还因为海皇迟迟不向天帝求娶,汲凤很是伤心,未想到近四百来年海皇更是离谱,居然迷上了一个鲛人女子,这让汲凤彻底死心了。 于汲凤而言,去应劫反而是种解脱。 第一百零八章 我来了断 汲凤临去历劫前跟子墨潜下天庭,偷偷去人族有意结识了仉溪。这一世的仉溪虽然不知道前几世的因果,却也跟她们相见恨晚,三个人在游船之上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趁着仉溪宿醉未醒,汲凤前去应劫,子墨只得黯然相送。 未想到汲凤去历劫不到一个月,天帝便颁下玉旨,倾神族之力,全力讨伐海族。 子墨这才意识到,不管是天帝还是汲昊,他们对海族已经存了势在必得的心思。正因为他们在意汲凤,所以一直隐忍了数十万年,无非就是等着汲凤去应劫这个时机,既是避免汲凤伤心,也避免她到时从中阻拦。 初听到神族大举进犯海族的消息时,子墨正好在缥缈仙境跟子仓下棋。 她抛着棋子问子仓:“你怎么打算?” 子仓慢悠悠落下一子,“先看着吧。” “就这样?” 子墨挑眉。 子仓笑着瞥她一眼,说:“我知道你还惦记着当年海皇的恩惠,但是天下归一却是天命使然,我们既不能阻止,也无力阻止。但是……” 子墨急了,“能一口气把话说完么?你这样说话我有点上不来气。” “你输了。” 子仓一子落地,这才迎上子墨的视线,“但是海皇若是真的有难,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这样满意了吧。” 子墨低头去看棋盘,突然出手将上面的棋子通通打乱:“谁说我输了,你趁我不注意偷换棋子了,不算不算。” 子仓望着她无奈摇头:“你说你这十几万岁高龄了,棋艺没有长进也就算了,连棋品也不长进,不嫌丢人么。” “人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变成这样你得检讨。” 子墨笑着狡辩,子仓也只有无奈摇头的份。 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子墨伸着懒腰起身,“不玩了不玩了,这些天连日赶路可累坏我了,我得去补个觉,好好睡它几天。” 一听说不用下棋了,子仓如逢大赦,子墨看了深感受挫,故意捉弄他说:“我突然又不困了,要不咱们再来两局。” 眼看着子仓面上一僵,子墨大笑着扬长而去。 神族跟海族的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缥缈仙境却是丝毫不受影响。 子墨也是来了缥缈仙境之后才知道原来九凝狼王有多牛逼。当然,身为现任狼王,子仓自然比他老爹更牛逼了。 九凝狼王在上古时期于混沌中以灵兽的身份修炼成仙,此后便一直住在他的修仙之地,这个地方,也就是被后人称之为缥缈仙境的圣地。那时天地之间还没有所谓的六界,九凝狼王虽然不像盘古跟荀渊是天生天养的仙胎,但在天地之间要说厉害,除了他们也就是九凝狼王了。 只是盘古飞升荀渊分心之后,可以说九凝狼王真正算是天地间最厉害的人物。 子仓的母亲据说原来是缥缈仙境中的一只雪狐,没还修炼成人时便迷恋上了九凝狼王。据说有次月圆之夜九凝狼王修炼时入了幻境,与雪狐一夜缠绵,雪狐因为与狼王双修马上得了人形,又怕狼王事后追究,便连夜逃之夭夭。 这一跑,竟是至死也没再敢在狼王面前露脸,只是临死的时候才告诉子仓他的父亲是九凝狼王,让他自己去找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父亲。 雪狐不知道九凝狼王原就是天生的痴情种子,一生一世只专情于一人。他堪破幻境之后已经知道自己跟雪狐有了夫妻之实,事后硬是找了数十万年也没能找到雪狐,他哪里晓得雪狐因为害怕躲在亿万凡胎之中。 子仓找到九凝狼王时,将幻境中的景致跟当时的情形一说,狼王知道自己有后了当即高兴得老泪纵横。又因为自己心心念念想了十几万年的心上人已经陨灭于世了,也就起了去意,所以在给子仓灌顶时,就便把自己一生的修为也全部给了他,然后便飞升了。 子仓继承了九凝狼王的修为跟缥缈仙境,却也失去了这个世上他真正的亲人。他说,子墨现在是他活在这世上仅有的亲人了。 这也是子墨在了解他的身世之后,愿意留下来与他一同住在这缥缈仙境的原因。毕竟天寿漫长,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总有一天陨灭的会陨灭,飞升的会飞升,日子越久身边熟悉的人越少,便会越寂寞。 子墨现在很痛恨荀渊当年给了她不死之身,她害怕这种寂寞,她想子仓也当是如此。 也因为子仓现在九凝狼王的身份,他虽身为神族,但是却不受天帝管辖,在天地间算是个不问世事的散神。所以这次神族跟海族之间这仗打得轰轰烈烈的,却丝毫没有波及到缥缈仙境。 子仓跟子墨虽然明里是躲过了这场战争,但是在暗中对于这场战争还是极为关注。 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海皇显然比他们想像中更要强大,汲昊倾神族之力居然都没能一举拿下海族。这一仗,一打竟然就是数百年,神族虽然优势明显,但是想要完全吞并海族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因为海皇太受子民跟人族的爱戴,海族的子民已经摆明了与海皇共进退宁死不屈的决心,人族现在虽然完全受控于神族,但是暗里却没少给海皇通风报信,让神族防不胜防。 这场持久的战争又打了数百年,等到汲凤历劫归来,战争还是处于一种胶着的状态。 一族之王,能让天地间最弱的两大族群爱戴至此,不能不说海皇是个人物。私心里,子墨还是钦佩海皇的,但是因为汲凤的缘故她现在其实还是蛮讨厌他。 让子墨没有想到的是,历劫归来的汲凤非但没有像汲昊担心的那样阻拦神族对海族发动的这场战争,居然还亲自领兵加入对海皇的讨伐之中。子仓觉得汲凤这么做是因爱成恨的缘故,但是子墨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汲凤一涉足这场战争,子墨就没有办法作壁上观了。 但是一边是道义,一边是友情,这让子墨犯难得很。 就在子墨进退两难的时候,没想到汲凤亲自找上门来了。子仓在般若花下摆了酒席,汲凤没有回避子仓,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汲凤说:“我之所以愿意亲自领兵上阵,是因为历劫回来时我已经知道,神族跟海族这场战争肯定是不死不休的。但是无论死的是海皇还是我的父兄,都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局面,所以我偷偷去了昆仑墟。” 子墨吓了一跳,“你偷看往生镜了?!” 汲凤点头。她说:“我没有办法。” “结果呢?” 子仓朝心急的子墨丢了个眼色,子墨只好闭嘴安静地听汲凤述说。 汲凤苦笑,“结果是神族大胜,海皇被缉于东海,遭冰绫束身去鳞抽经,万劫不复。” 子墨完全无法出声了。 战败一方必然的下场便是如此。也不能说是汲昊心狠手辣,而是海皇太受子民爱戴了,有九龙真身的他一日不完全消失在这世上,天地间便一日不可能安宁。 身为战胜的一方,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死伤无数生命换来的胜利,汲昊毫无疑问是要彻底将海皇推毁才算是真正平息了这场战争。否则星星之火足以燎原,海皇一天没有完全消失在这世上,战争便不能说是真正结束了。 子仓望着汲凤若有所悟,“所以你才要亲自领兵投入到这场战争中去?” “是!” 汲凤抬头望向他们,眼神坚决,“海皇是何等骄傲的人,与其让他落在别人手上生不如死,还不如由我来了断这一切。” “你来了断!你要如何了断?” 子墨急了。 汲凤坦然一笑,“便由我陪着他一起万劫不复好了。” 子墨瞪大双眼,“你要跟他同归于尽!” 汲凤将子墨的手捂在掌心,含笑说:“不要觉得惊讶,也不要为我难过。你要相信,这于我于他都是最圆满的结果。” 子墨完全无法言语,她湿着眼眶求助地望向子仓。 子仓面色凝重,直接问:“你想要我们怎么做?” 汲凤神色凛然,一字一句地说:“以我的能力,我制服不了他,我想请你们帮我缉拿海皇,同时也请求你们千万不要让他落入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的手中。” 子墨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汲凤将她拥在怀里,轻晃着说:“如果你们能成全我的心意,让我与海皇死在一处,要知道那是我渴盼已久的事,你要为我高兴,不要流泪。” 子墨听她这么一说,知道汲凤心意已决,忍不住抱紧她号啕大哭。 汲凤自己眼里也蓄了泪水,却望着子仓笑着说:“你看,都十几万岁高龄的人了,如今也只能在我面前像个孩子似的哭了。往后还请你多担待她,包容她。” 听着汲凤托孤似的交待遗言,子墨完全受不了了,哭着飞奔回了房间,连汲凤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第一百零九章 被踩了 子仓去看她,劝慰说:“神族一统天下是迟早的事,无论死的是海皇还是天帝与汲昊,难受的那个都是汲凤。汲凤跟海皇相恋数十万年,却因为这不死不休的局面两人之间始终无法修成正果,对她跟海皇都是一种煎熬。或许汲凤的选择是对的。” 子墨哭着说:“我最难受的事便是,明明知道汲凤做的是对的选择,但现实的残忍跟惨烈还是会让我很难过,很难接受。” 子仓抚着她的头,半天没有言语。 子墨消沉了几天,突然下定决心要去海族走一遭。她想去看看海皇现在的处境,也想探探他的想法,试试看能不能说服海皇放下所有跟汲凤归隐。 子仓想陪她一块去,被子墨拒绝了。 自从子仓将子墨从黑洞中带回六界之后,世人都知道了他九凝狼王的身份,他若出现在海族,既可能助长海族的士气也可能让汲昊生疑。 再则子仓留下,万一海族或是神族有个变故他还能在中间斡旋一下。 子仓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再加上他跟子墨之间一直有血咒引魂联系着也还放心,便由着子墨独自一人去了。临走时子仓告诉她,海皇如今盘踞在东海一带,让她千万不要露了痕迹,以免叫神族察觉节外生枝。 子墨想了想便舍了坐骑,只身御风前往。 她这一路走过去,只见沿途都是战争留下的痕迹。四泽尸横遍野,四海虽然要好一点,但是海面上已经完全见不到往日那种千帆出海,日暮归航的景象了。海水下面隐隐可以看到有海族将士隐藏在其中,风急浪高,再加上海面上来来往往巡视的海族兵士,气氛看着特别紧张。 子墨远远望着四海上方的天空,神族的将士驱着坐骑黑压压的一片,她也不敢离得太近,便隐了身形悄然向东海靠近。 越是靠近东海,神族兵士的身影便越少,到了东海上空时已经完全见不到神族的踪影了。子墨心想,看来只有东海还暂时算是安宁,目前还完全掌握在海皇手中。只是这种安宁还能维持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子墨想着子仓的叮嘱,隐藏着身形谨慎地围着东海绕行,正想找个合适的位置入海,突然瞥到大海之中有座孤岛,便御风朝那赶了过去。 谁知道在临近孤岛时天空突然刮来一阵飓风,生生将子墨脚下的云层刮得偏离航道老远。子墨敏锐地自风中嗅到一股清冽的纯净之气,心里吓了一跳。 这阵风来得蹊跷,明显是人为的。而且风中那股清冽之气极其纯净,就子墨所知,神族中还没有人能有这样的修为,这样强大的气场。 她实在想不明白神族中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么厉害的角色,不由吓得隐身在云层中,头也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喘。 偏偏在子墨担心的时候,一阵风带着嗖嗖凉意贴着她的身体掠过,子墨感觉到身上一轻,她用来隐身的云层已然被那风掀得不见了踪影。尽管子墨用了隐身术,但是修为高深的人自然可以见到云层中那个隐隐绰绰的身影。 子墨不知道来人的修为到底有多高,但是也不敢冒险去看,只能扒在云层里装死。 她才打定主意,身上便是一沉。子墨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被人踩在脚下当了个垫底的。 子墨心里呕得要死,偏又不敢动弹半分,气得一张脸都要憋绿了。 她咬着牙在心里琢磨,来人如果不是眼瞎自然就是修为不高,至少没有她高,要不然没可能看不到云层中还隐着个人。她这是直接掀翻了这厮,用云层将他裹了暴打一顿呢还是暴打一顿呢? 这个念头一动,子墨立刻便决定了,还是先将这吃了豹子胆敢拿她堂堂上神垫脚的蠢货揍了,出口鸟气再说。 谁知道她心念才动,身上突然一轻,来人竟然凌空而去了。 子墨恨恨地自云层中抬起头来,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清华高远的背影如同一道极光,直射向海中的孤岛。 子墨在云层中眯了眯眼,迸出一道凶光。心里快速将神族中大大小小所有认得的认不得的神在心里过了一遍,神族中喜欢穿白衣的无良男神中,先前有个汲昊,后有二郎神跟丑亥上神。 汲昊自然是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了。再说,那小子现在俨然成了神族至尊,自然也不再是当年那个穿白衣的无良痞男了。二郎神虽然也喜欢穿白衣,可他生得膀大腰粗的,穿不出这份清华高远的气质来。至于丑亥上神么?那厮若干年前曾经苦苦追求过子墨,虽然平时看着气势不足像个娘们,不过背影倒有那么几分想像。 嘿嘿嘿…… 丑亥上神,你这是赶着来东海找死咧! 子墨目标明确之后气得在云层中咬牙桀桀奸笑,然后二话不说隐了真身直奔孤岛而去。 因着这次来跑来私会海皇委实是犯了神族的大忌,子墨还是特别的小心,随着风呼拉拉飘上孤岛时刻意掩了神踪。 幸好她本身修的是木灵,岛上虽然人迹罕至但是树木长得却极其旺盛,子墨上了岛之后便完全不用担心会露出神迹。 她来来去去将岛上找遍了,居然连丑亥上神的影子都没见到。 子墨隐在枝叶茂盛的树上勾着头想了半天,这才觉得丑亥上神出现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怪异。 如今这种敏感时期丑亥能出现在这里,他的目的不外乎两点:要么就是来收集情报的,要么就是他与海皇暗中有勾结。可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个节骨眼上子墨都不宜直接与他碰面。 想了想,子墨只得先咽下那口恶气,恨恨地想着女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早早晚晚得将丑亥那厮踩在脚下,让他尝尝鞋底辗背的滋味。 子墨正想得入神,突然察觉到右面的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海腥味飘来,忙转头望去,却见海水自动分向两边,直通大海深处的水道上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步步生莲,施施然而行。 子墨刚眨了眨眼,那裂开的水纹已经在他身后慢慢合上。 子墨揉了揉眼,心想:想不到丑亥那厮数万年不见,居然也有了祸害苍生的本事了,光那背影看着就难免让人浮想联翩。回心一想他那张油光粉嫩的脸,子墨又忍不住一阵恶寒。 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丑亥这厮估摸着就应了那句话:叫看背影勾引千军万马,一回头吓退百万雄师。诚然也算是个人物! 子墨一边自娱自乐,一边静等丑亥离开。 可她这一等,直等到月亮都挂上半空了,海面上还是纹丝不动。子墨等得无聊,正琢磨着是不是也潜入海底去看看。没想到她才动了心思,海面上却缓缓有人踏月而来。 子墨仔细瞅了半天,才发现来人竟然是海皇。 不同于往常的锦衣玉带,海皇一身盔甲,倒也显得威风凛凛。 他居然没带侍卫,只身一人静静地伫立在水面,遥望前方,脚下波光鳞鳞,在如水的月光下锋利孤绝得像刀,浑身透着冷意,竟是让人无法敢于接近。 子墨愣了愣,正想现身,不料水面哗拉拉一阵轻响,一个绝色女子渐渐浮出水面,她袅袅婷婷地走到海皇面前,软语温言地说:“皇上,你已经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还请回宫让姣儿侍候你入寝吧。” 子墨眸子一缩,心想:难道这就是那个传闻中让海皇沉迷不已的鲛人女子?! 海皇的声音冷冷传来,“你去吧,不要再来打扰本王,让我好好呆一会。” “皇上……” “姣儿,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那个鲛人女子还想劝解,却被海皇严厉地喝止了,终是含着一泡眼泪消失在海平面上。 子墨想了想,朝海皇走去。 因为汲凤的缘故,她现在看到海皇就想先抡圆了巴掌抽他两下,只是好歹也活了十几万年,凡事总不能还是那么冲动,所以忍了忍,终是不冲动地酸了一句:“这就是你的新宠?果然是个绝色!” “是你?” 海皇愕然望向子墨,随即自嘲一笑:“这种时候别人躲我还来不及,你居然敢冒险前来见我。” “是啊!那怎么着,我也得赶在你死之前先抽你几个大耳括子,否则等你一死,汲凤这十几万年所受的委屈又上哪讨去。” 子墨面上虽然在笑,但是语气却是真的不太客气。 听她提到汲凤,海皇面上的神色黯然了不少,眉眼间的倦意似乎更深了。过了一刻,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汲凤她,还好么?” “不好。” 子墨回答得非常干脆。 海皇嗖然抬头,望着她的目光如刀,“她怎么个不好法?” 子墨不屑,“你会关心?!” 海皇抿紧了嘴角,指关节传来轻响。 子墨淡淡瞥了一眼他握在身侧青筋暴起的双拳,顶着海皇沉沉逼视,缓缓走到他身前,迎着他的目光咧着嘴笑:“你这个负心汉都还没死,她又如何能好。” “你……” 海皇被她气得一噎,腾地转过头去。 第一百一十章 爱不是退让 子墨听着他突然变得粗重的喘息声,犹不怕死地又来了一句:“你这反应我就看得不太明白了。你说你这个样子,到底是无情还是博爱?劳你驾给解释一下。” “你走吧,我就当今天没见过你。” 海皇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说完后转头就走。 子墨在他身后怪叫:“这就走!人家交待我的事都还没办呢,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海皇急匆匆地步伐硬生生地顿住了,钉在原地。 子墨在他身后轻笑,“看来也不是完全无情嘛。” 海皇身侧的双拳放开又握紧,可是脚下却迈不出半分。 子墨看他被自己气得着实不轻,终于良心发现,收起戏谑走到海皇面前,一本正经地问:“那个鲛人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跟我扯犊子说什么就喜欢这号货色,刚才的情形我可是都看到了。” 海皇噎了噎,最终只能黯然一叹。 过了好一会,他才不无疲惫地说:“就算看穿了,汲凤面前也别说穿。若是知道我对她还有情,于她不是好事。” 子墨问:“你知道汲凤如今已亲自率兵镇守在北海的南面吗?” 海皇点头,“她来的那天我就知道了。” 子墨气又上冲,“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与她兵刃相见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海皇苦笑,“不死不休。” “你死还是她死。” 子墨追问。 海皇面色白得剔透,过了一会,才缓慢却坚定地说:“如果我跟她注定要在战场上相见,我会让她死,因为我的子民需要我活。” “哦,是吗?” 子墨转过头去,“如你所愿,她已经死了。” 海皇一个踉跄,几步冲上前,一把扼住子墨的双肩,疯了一般摇晃着她嘶声问:“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死!早上还有消息传来说她好好的,怎……怎么才……” 望着子墨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海皇气得一把将她挥开,“你若再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子墨嗤地一笑,好整以暇地说:“我不过才开个玩笑你都受不了,你确定自己在战场上跟汲凤相遇时真的能狠得下心杀了她。” 海皇身子一僵,过了半晌,一语不发地又想转身离开。 子墨却不放过他,又冲他高声喊话:“想不想知道汲凤是怎么想的?” “不想。” 这次海皇倒是回答得干净利落。 “汲凤想让你死。” 说是不想知道的海皇却再次停了下来。顿了顿,他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释然,“那你就帮她实现这个愿望。” “但是她想跟你一起死,你说我要不要帮她这个忙。” 子墨话才落音,便一点不意外地听到海皇磨牙的声音。 “子墨,你是上天专门派来折磨我的是吧!” 在海皇咬牙切齿的声音中子墨笑得轻快,“你也知道,汲凤跟我情同姐妹,我没有办法拒绝她的请求。” “情同姐妹你还能下得了手杀她?!” “我杀不了她。海皇,你心里清楚,这世上只有你才能杀得了她。” 子墨收起玩笑,走到海皇身侧,认真地问:“你应该很清楚汲凤是什么样的性子,你死,她也会死。你活,她才能活。难道你就不能为了她放下这一切么?” 海皇痛苦地闭上双眼,“放下!你让我将海族子民置于何地?我怎么可以为了自己而抛弃自己的子民!!” 子墨一时也无语了。 海皇再睁开眼时,目中已是一片清明。他决然转身,再没有一丝留恋。 “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会活不了的。就如你跟荀渊,当年爱得再是轰轰烈烈,如今十几万年他音讯全无你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你是汲凤可以挖心掏肺的姐妹,帮她活下去,不要让她干傻事。如果你还记着当年我对你的恩惠,请你帮我。” 海皇的声音渐渐隐入水下。 为了汲凤,他不惜以海皇的身份跟她做交易,也可以放下男人的尊严请求她的帮助。 原来子墨前来是想劝海皇为了汲凤放下一切的,但是现在,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子墨脑子里一团混乱,颓然仰身到入水中,任凭自己沉入海底。这一刻,她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两难。她在水中沉沉浮浮,也不用灵力,只是一径地发泄。 海族的人许是得了海皇的指令,既没有人前来盘问也没有人理会她。子墨一直折腾到自己精疲力竭了,这才挣扎着上岸。 突然想起汲凤正驻守在东海的南边,于是招了片云,将自己扔进云层飘飘悠悠地往汲凤的驻地赶去。 直到到了神族的驻地,子墨才突然想起那个莫名其妙地拿自己当脚垫的丑亥来。刚才她只一心想要说服海皇,竟然忘记问他跟丑亥的关系。 回心一想,就算自己问了,若是海皇跟丑亥暗中有所勾结只怕也未必会说,若是丑亥此行是去搜集情报的,自己这一问倒是出卖了神族,也是不妥。思前想后,这事还只能去问汲凤才稳妥。 “什么人?!” 子墨才按下云头,半空中已经跳出来一员神族的兵士拿戟指着她问。 子墨纠结半晌,委实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 要是换在从前,六界中人大多一说妖女人家就一拍大腿,回头一句“她呀”。后来她荣升妖王了,名号报出来更是响当当的,一说谁谁都知道。如今么,她在神族真的没名没号,若是单单报个名字出来,先不说自己十几万岁高龄在人家神族小年轻面前有装嫩的嫌疑,就是说出来,那也没几个人知道呀! “子墨!你怎么来了?” 子墨正犯难,正巧汲凤出来巡视恰好遇上了,让她心喜不已。 有汲凤这个神女亲自出面,那个神族士兵自然二话没有就闪人了。 汲凤冲她醒了醒鼻子,突然睁大双眼,压着嗓子问:“你去找他了?” 子墨因为身子泡了海水正觉得难受,忙涎着脸陪笑,“能容我先洗个澡再回你的话不。” 汲凤心里已经大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语不发地带她回到自己的帐房。 侍女打来热水,子墨舒舒服服地泡在澡盆子里,汲凤挥退侍女亲自替她打散头发,轻轻地搓揉着。 从刚才见到汲凤起,子墨心里一直就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实情。 “海皇他,如今过得不太好吧?” 子墨心里正纠结,汲凤却轻声问道,跟海皇适才问她的问题出奇地一致。 “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好得起来,我倒是问了句废话。” 子墨还来不及回答,汲凤却自嘲一笑,自顾收回了刚才的问题。 子墨转向汲凤,盯着她的眼睛问:“你都知道了?” 她故意将话说得不明不白,汲凤却默默地点了点头。 子墨诧异,“你都知道些什么?” “一切。” 汲凤笑得云淡风清,“我知道他一直不肯娶我,是因为他知道神族跟海族势必会有这么一天,他不想拿我来作筹码,更不想我夹在中间两头为难。我还知道那个鲛人女子不过是他用来让我死心的工具,他并不是真的爱她。” 汲凤叹息,“他不知道,其实相比失去他,我更愿意当他的筹码,所以我才一直逼着他娶我,不惜同他决裂。” 子墨瞠目结舌,愣了半天才若有所悟,“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他的心意!海皇因为太爱你了,所以就算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宁死不肯娶你。而你也因为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所以才逼着他娶你?” 汲凤苦笑,“所以说爱就是退让,这话并不全对。就如我跟海皇,都是因为太爱对方,所以才都不愿意退让。” 子墨颓然长叹,“你们爱得这么深沉这么义无反顾,按说我是该羡慕你的,但是现在,我只想狠狠地敲晕你们其中一个!” “现在你该知道,除了陪他一起走上万劫不复这条路,我没有其他的选择。”汲凤笑着拍拍子墨,“快洗洗出来吧,水要凉了。” 子墨腾地潜入水底,借着水掩去那流不出的泪水。 汲凤跟海皇都有各自的立场,尽管他们都希望对方能是幸福的那一个,但是子墨如今总算明白了。 汲凤跟海皇之间,无能谁存活在世,都不可能会幸福。诚然如汲凤所说,唯有成全她,她们之间才能真正圆满。 可是跟汲凤做了十几万年的朋友,明知道成全便是让她去死,子墨又如何能够狠得下心来成全。 子墨腾地冲出水面,突然一刻也不想呆了。 一声不响地回到缥缈仙境,子仓早就在般若花下等着她了。 看到子仓,子墨立时红了眼眶。 子仓了解地上前轻拥着她的肩,安慰说:“你说服不了海皇,这不奇怪,因为摆在他面前的是大义。如果他为了小我抛弃大义,他也就不是汲凤喜欢的海皇了。” 子墨抽噎着问:“那怎么办,难道真的看着他们去死吗?” 子仓拍了拍她的肩,长叹道:“慢慢来吧,办法总会有的。” 也许是真的应了子仓那句话,下午的时候天地间突然响起了丧钟的声音,整整九下,竟是天帝飞升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的忘了 近些年天帝早就有了飞升之像,之前要死不死的,或许是因为壮志未酬,他心心念念想要一统天下,最终还是不敌天命,终是飞升了。 他这一死,倒让子墨悬着的心事可以暂时放下来了。 随着天帝飞升,神族在丧期自然会暂停跟海族的战事。再加上汲昊登基,神族少不得要经历一番动荡,往少了说神族跟海族之间百几十年的安宁还是有的。 虽然天帝飞升让子墨跟子仓暗中都松了口气,可就算身为散神,这种时候就是装装样子,也是势必要去神族吊唁一番的。 再说子墨也真的很担心汲凤。 治丧期间,宇宙之中大大小小的神前来吊唁时都穿了丧服,整个天庭走到哪哪都是穿着丧服的人,白得晃眼,看了很是瘆人。 子墨跟子仓拜祭过后去看汲凤,她正陪着王母,整个人都瘦成了纸片,可面上的神色却甚是淡然。 汲凤虽然不喜欢天帝因为自己的野心总是在六界中发动战争,让那些低弱的族种饱受战火的摧残。正因为在这一点上汲凤跟海皇极其想像,他们对卑弱的族种有着发自内心的怜悯之心,总希望可以尽自己所能去帮助那些卑弱的族种不受欺凌。所以汲凤才会跟疼爱她的天帝越来越疏离,反而与海皇越走越近。 可不管怎么样,天帝对汲凤的疼爱是真的。汲凤虽然不认同天帝的主张,但是在她心里,她还是爱着这个生她养她又疼爱她的父亲。就算她们父女从前再怎么不和,如今天帝飞升了,汲凤心里只怕比谁都更难过。 这种丧亲之痛,子墨体会过,也深知这种痛会深入骨髓,无人可以代其受过。 与汲凤作别,子墨跟子仓正准备离开,突然无意中瞄到一个依稀有些熟悉的背影,子墨积压在心头许久的沉郁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渠道。 她脚下一转,捊着袖子往前走的同时向子仓交待:“你先走,我去揍个人,回头就来。” 要说从前,打架对子墨来说是家常便饭,如今十几万年也没见过她有这样的兴致,难得今天她起了意,子仓自然不会阻拦,只是担心地问了一句:“要我帮忙吗?” “说什么呢!如今我可是堂堂上神,要揍个把人还要劳动你这九凝狼王出手,让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子墨头也不回地冲子仓挥了挥手,“你先去吧,我回头就来。” 子仓笑笑,招来坐骑,真的慢悠悠地先走了。 子墨随着那白袍男子走了半天,眼看着他拐入一条偏僻的小道,正想不由分说冲上去揍了再说,回头一想天帝治丧期间斗殴兹事体大,自己堂堂上神,一把年纪了还学小年轻打架斗殴,让人知道了面上也不太好看。 想了想,出于谨慎子墨还是掩了真身,正好这时飘来一朵白云,她伸手招来直接罩在那男子头脸上,然后冲上去就是将丫一通胖揍。 “谁!” 那男子才一出声,下颚上又挨了一拳。 “啊——” 子墨已跳到那男子身上,一脚踩在他的胸口还狠狠地辗了辗,成功地让他将那声惨叫咽了回去。 将那男子踹了无数脚,辗了无数下,直到那男子在云层里口齿不清地连连告饶,子墨这才作罢,化身一道轻烟瞬间便飘出数百丈远。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恢复真身,子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中跑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宫殿。 数十万年来,她首次揍人揍得如此畅快淋漓,心里痛快不已。拍了拍掌,慢条斯理地将袖子放下来,直到将上面的皱折都抚平了,子墨才恢复了一惯的高贵端庄,不无得意地自语了一句:“数十万年以来敢将老子踩在脚下的,丑亥你小子算是头一个。数十万年来能被老子的无影脚这般侍候的,丑亥你小子也是独一份。真是解恨!解恨得很呐!!” 子墨端着上神的架子,很是高贵端庄地腾云而去,完全没有留意到身旁的大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歪了个人在茂盛的枝叶间。 那男子手中握着经卷,目光如水地注视着子墨离开的方向,面色沉静,嘴角的弧度却在渐渐放大。 子墨跟子仓还没回到缥缈仙镜,丑亥上神被人莫名其妙揍得不省人事的事已经在天地间传开了。 子仓自然知道当年丑亥曾经追求过子墨的陈年旧事,却不知道他哪里突然招惹到子墨不爽了,竟然被她下黑手揍得这么厉害。不可否认,听到这个消息时子仓心里还是高兴的。 不过天帝治丧期间丑亥上神被揍得不省人事的事,新任天帝汲昊居然没有追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还是让子仓跟子墨很是诧异了一番。 这事终究也没让他们诧异太久。 时隔六天,汲昊正式登基,众神前去朝贺,轮到子墨拜见新帝时,汲昊一本正经地在子墨耳边不甚正经地说:“你下手也未免太狠了些,竟将丑亥揍成那般德行,你说弄得今天这样的场合他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真是害苦他了。” 子墨正想装疯卖傻或是来个打死不认,不想汲昊却像是完全不在意似的,转身又迎向姗姗来迟的弥罗天尊。子墨心里隐隐有些忐忑,却又不便擅自离开,只好怏怏在站在一旁陪笑,然后等着弥罗天尊突然发现自己,再理所当然地借着跟他寒喧的机会摆脱汲昊那只老狐狸。 子墨自忖着揍丑亥那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觉的,委实也没想明白汲昊怎么就一口认定这事是她干的了。只是心里再是疑惑,就算向天借胆,她也万不敢再回头去向汲昊问个明白。 可惜王母今天身子不太爽快,汲凤在大典之后就陪着王母回了瑶池,子墨也不好意思为了这种小事跑去打扰她。 突然想起自己揍完丑亥之后现身的那处宫殿,心想着那一处宫殿难道是汲昊某位宠姬的地盘,莫不是自己离开之前竟然让人看到了? 子墨越想便越是不淡定了,寻思着得找个机会再潜过去看看。 毕竟与汲昊相识这十数万年来,子墨对他的心性还是多少有些了解。那可是个比狐狸还要狡猾的男人,自己要是落个口实在他手里,他今天不追究,可不代表他以后不追究。凡事还是小心一点才妥当。 再则子墨就算奔着自己跟小狐狸的交情,也觉得很有必要去替她探个虚实。虽然小狐狸单蠢了一点,人也死心眼了一点,这数十万年好不容易才开这么一朵桃花,别叫汲昊那厮给骗了才行。 子墨虽然心里打定了主意,但是事情却不像她想像中那么顺利。 碍于丧期未过,新帝登基大典一切从简,但是吃吃喝喝却是免不了的。再加上那些寂寞了十数万年甚至于数十万年的上神难得聚集一堂,自然免不了要挨着个去敬个酒问候一番的。 还有那些小神小仙,平时鲜少见到这些仙踪难觅的上神,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一个个挨着个地上前问候。等到一圈圈的问候下来,就连素来酒量颇好的子墨都有了几分醉意。 都说酒醉心里明,子墨依稀记起自己是要去那处不知名的宫殿看一看的。 她晕乎着头想同子仓打个招呼,未想到一转头,便看到子仓被一众女神女仙围得水泄不通。 子墨心想子仓素来清心寡欲的,又长年住在缥缈仙境,身边除了自己连只母的蚊子都看不到,长期下去老狼王可真是要绝后了。眼下他被这么多美人环绕其中也算是个契机。回头问问他看有没有看对眼的,有的话正好打铁趁热,自己这个做妹子的就便替他把这人生大事给办了。 子墨晕晕沉沉地出了逍遥殿,借着酒意迷离着双眼略略辩认了一下方向,这才跌跌撞撞地朝那日的宫殿走去。 除了醉酒,子墨还忽略了自己原本就是路痴这一事实。 天庭中琼楼玉宇,所有的宫殿看着都差不多。等到子墨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宫殿中兜了十圈八圈之后,整个人便彻底晕了。 当然,让她感到头晕的除了那些看起来都差不多的宫殿,还有那渐渐涌上来的酒意。到了这个时候子墨的大脑已经完全处于休整的状态,她已经忘记自己原本是要干什么来着。 眼看着不远处有石桌石椅,便踉跄着走过去。屁股一沾石凳,马上便扒在桌子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子墨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数万年没做过梦的她居然梦到了荀渊。 她梦到荀渊站在如水的月光下拧着眉看她,那眼神陌生得让她害怕。未想到他一开口,反而叫她更害怕了。 他居然问:“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明明知道这只是个梦,子墨还是气得忍不住拍桌子,“刚相识那会我便说你是个混蛋,没想到隔了数十万年,你居然进化成了混蛋中的混蛋。你个没良心的,居然问我是谁?!” 荀渊皱眉,“我认识你?” 子墨看他样子不像装的,忍不住摇着晕乎乎的脑袋反思:“我明明说了那么多极为要紧的话,莫不是这混蛋别的都没记住,倒是让他忘了我这句话却记牢实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移情霏月 荀渊显然对她一口一个混蛋极为不满,又见子墨答非所问,索性懒得理她,转身便想走。 子墨却扯着他的衣摆死活不让。 借着酒意,她一改平时端着作做的派头,号啕大哭,“你个混蛋,这数十万年你都躲去哪了?你竟然这么狠心,让你忘了我你居然就真的把我给忘了!呜呜呜……你该不会跟汲昊一样,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吧!呜呜呜……汲昊因为新欢忘了小狐狸,你该不会有了新欢就忘记我了吧……” 这个让子墨伤心得几欲断肠的梦就做到这里就嘎然而止了,所幸后半夜倒是安逸得很,再也没做什么奇奇怪怪的梦,睡得很是舒服。 当然,如果不是霏月女神跟杀猪似的嚷嚷,子墨会睡得更舒服。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霏月公主的诘问,子墨因为宿醉引起的头痛更痛得厉害了几分。 她扶着仍然有点晕晕沉沉的脑袋看向霏月,不明所以地反问了一句:“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霏月被她这么一噎,气得光张嘴却接不上话来,子墨经过一夜休整的大脑却开始了正常的运作。 忍着脚麻手麻带来的不适,子墨凑近霏月,姿态很是优雅地端着上神的架子提醒道:“你刚才好像没对我说敬语。” 霏月到底比起子墨年轻了好几万岁,被子墨拿辈分这么一压,气势立刻又弱了几分。 子墨满意地直起腰,打量着四周,随口问了句:“这都是哪呀?” 原本胀红着脸站在一旁的霏月腾地睁大眼睛瞪她:“姐姐不知道这是谁的住处?” 子墨刚想转身,不料却差点被原本松跨跨地披在身上的一件男人的外袍绊倒。她还没反应过来,霏月已经快步上前将那件袍子攥在手里,气鼓鼓地说:“姐姐不知道这是何人的住处,却擅自拿人家的外袍御寒,此等行为已视同于偷!” “偷?你才是偷!你全家都是偷!!” 子墨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家冤枉。更何况冤枉她什么不好,居然冤枉她堂堂上神偷男人的外袍,这要传出去她还要不要活了! “你……你……堂堂上神居然出言不逊!” 霏月瞪大双眼望着子墨,气得握紧了拳头。 子墨也觉得自己刚才气头上话说得是有点过了,逐转身凑近霏月,和颜悦色地端着上神的架子,循循善诱,“本上神诚然不对,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家说话也不怎么好听,怎么能对本上神动辄说偷呢。要知道,你这么对我说话那也是不敬。大不敬!” 霏月撇了撇嘴,“姐姐让我敬着你,你到是有个上神的样子呀?!连这里住着谁都不知道,却擅自取用主人的衣袍,这不偷又是什么!” 子墨在年纪上大了霏月好几万岁,她本来也无意跟个小孩子记较,可霏月一口一个偷还是激怒她了。 子墨正要发火,冷不丁打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这位上神昨天夜里喝醉了,那外袍是我给她的。” 子墨如遭电击,蓦然回首。 晨熙中荀渊白衣如雪,眉眼如画,一路施施然而来,生动了一路风景,如同水墨画卷中的人物一般,清雅,高远。 子墨还没回过神来,霏月已经攥着那件外袍跑到他的身边,不无紧张地问:“荀渊昨晚已经见过子墨上神了?你知道她是谁么!” “知道。” 荀渊话一出口,子墨跟霏月的小心脏同时颤悠悠地飘上了半空。 “你刚才不是说了么,这位可是子墨上神。” 荀渊笑着轻刮了一下霏月的鼻尖,转头望向如同石化一般的子墨,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你叫我什么?子墨上神!” 子墨脚下一个踉跄。 荀渊看她的眼神极淡,透着疏离,“上神若是酒醒了就请回吧。终究男女有别,若是晚了让人看到,于上神清誉终归不太好。” 眼前明明站着的是荀渊,然而他却已经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荀渊。 原来昨晚的一切,并不全然是在做梦。他是真的将她忘了! 子墨努力让自己的腰背挺得笔直,直直地逼视着荀渊,犹不死心地追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本神始于混沌,至今已经活了数十万年有余,生死涅槃几生几世,怎么可能个个都记得住。” 荀渊面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说完转身就走,竟然对子墨再不屑理会。 “荀渊,这件袍子我洗好了再还给你好吗?我不喜欢上面有别人的味道。” 霏月手里还攥着那件外袍,蹦蹦跳跳地走在荀渊身侧,她的声音卑微中有着霸道。 子墨听了心肝儿又是一颤。 荀渊的声音淡淡传来,带着随意,“不用洗,扔了吧。” 子墨的心像是被人揪着使劲往两边生生掰开了,那种尖锐的痛让她本能地弓起了身子,她咬牙木然地望着荀渊决然离开的背影,随着这股尖锐的疼痛慢慢地消失,先前还晃晃荡荡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慢慢地变得无声无息。 缓缓站直身子,将喉间那股腥甜强咽了下去,子墨兀地转身,带着腾腾怒意直奔汲昊的含章殿。 半路遇上正在四处寻找她的子仓。 看到子墨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子仓便将到嘴边上的担心跟埋怨悉数咽了下去,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随着她一路前行。 汲昊像是早就料到子墨会前来,已经交待过了,在子仓惊愕中,他们一路通行无阻直接进了含章殿内。 子墨直接冲到汲昊身边,腾地自袖中幻出一把利刃,在众位侍从的尖叫声中抵上汲昊咽喉。 子仓未想到子墨会有这么冲动的行为,心里虽然很震惊,但还是暗里蕴了真气,悄无声息地站在子墨不远的地方,暗中将她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汲昊挥了挥手,示意大殿中的侍从全部退了出去。 “你既然早就知道他的下落,为什么却要向我隐瞒?” 子墨冷冷地问,忍了半天的眼泪不自禁流了下来。 汲昊抬眸望向子墨,坦然地说:“没错!这一世荀渊刚一问世我便知道他落在昆仑墟,之所以向你隐瞒,是因为神族势必要一统天下,而你跟海皇之间的关系又太过密切。你该知道,荀渊有颠覆天下的能力,若是因为你的缘故荀渊转而帮助海皇,可以预见天地将重新改写历史,所以我不能冒这个险。” 遍寻六界不见的荀渊竟然早就重生了! 子仓震惊地望向子墨,却看到她气愤之下手中的利刃往前递了递,汲昊的脖子隐隐已见血迹。 他正犹豫要不要阻止子墨,却听到她哭着诘问道,“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你让他忘了我,移情霏月女神?!” 汲昊断然否定:“荀渊从问世到出世之事,确实是我一手操控隐瞒了下来,但是他失忆跟移情却不是我的缘故。” “不是你的缘故!那现在这一切,你要如何解释?!” 子墨气得全身发抖,近乎失控。 汲昊无视自己衣服上越来越多的血迹,平静地解释:“荀渊前世灭于黑洞,若不是他临死之前你还了他半颗心,估计这一世就算他涅槃成功也会跟仉溪一样,神识并不清明。所以,他这次涅槃之后虽然没了前世的记忆,但是于他而言却是你当初替他做的最好的选择。” 子墨虽然又是伤心又是生气,但是理智还在,她将汲昊的话在心里仔细想了又想,越想便越是觉得有道理,便颓然收了手中的利刃,连退数步掩脸痛哭。 她不得不承认,汲昊诚然有他的私心在,但是当初确实是自己替荀渊做的选择,如今她又能怪得了谁。 “至于霏月,就更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了。荀渊这次问世于昆仑墟,正是昆仑上神的地盘,所以被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我也真是因为昆仑上神的禀告才知道荀渊重新问世的事。你也知道,荀渊刚问世时仙根不稳,自然不能轻易移动,我只好叮嘱昆仑上神好生照看,静候他出世。谁知道霏月前一世便对他有情,这十数万年来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荀渊身边照顾他,陪伴他,所以荀渊出世之后对霏月分外宠溺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汲昊娓娓道来,子仓在一旁听了,觉得他说的应该都是实情,不由得同情地看向子墨。 过了半晌,子墨颓然放下双手,面上已恢复了平静。 只是仍有一处她想不明白,“我揍丑亥的事是他告诉你的吧?他既然早就不认得我,你又如何认定揍丑亥的人就一定是我。” 汲昊一哂,“并非有意,荀渊只是跟我闲聊时说起这事。我是从他描述那女子的长相跟修炼的是木灵便猜到是你了。这天下修炼木灵的女神虽多,但是有着数十万年修为却还会打架的却只有你子墨一个。” 子墨继而又问:“他出世有多长时间了?” “至今不到两百余年。” 想了想,汲昊又补充说:“荀渊这次出世本就比正常的时间要晚一些,再加上他前生灭于黑洞,神识恢复得也要慢一些。而且他出世时恰逢神族跟海族之间正处于激战,身为始神,荀渊认为在他神识未明的情况下,他不宜做任何决定,所以让我对他出世之事秘而不宣。” 第一百一十三章 装的不在乎 子墨嘲讽,“荀渊现在神识已经恢复清明,而且如你所愿地站在你的立场,是不是说明神族终将会灭掉海族,一统天下。” 汲昊肃然道:“天意本就如此。” 子墨一语不发地转身就走。 “我知道你跟汲凤都不想海皇死,但是你要明白,天下一统是天命所归,海皇他必须得死!所以,如果你是真心为汲凤好的话,你得劝说她别干傻事,更不能帮着她干傻事!” 汲昊在她身后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警告。 子墨终于确定一件事,那天她在孤岛上见到的就是荀渊。 为了所谓的天命,身为始神的荀渊显然已经是站在汲昊的阵营。只有他才有那个能力,在不惊动海族的情况下在东海出入如无人之境。子墨也终于明白了,汲昊没有刻意阻拦她跟荀渊的见面,正是在为荀渊出世作准备。 作为新帝,征服海皇一统天下,在天地间立威,正是汲昊目前最迫切需要实施的计划。 子墨几乎可以预见,丧期一满,历史的巨轮就要向前推进了。只是她不知道到了那时候,汲凤会怎么办?她又能怎么办? 顶着汲昊的沉沉威煞,子墨步伐沉重地离开了含章殿。 子仓正想跟上去,汲昊突然出声警告说,“我知道狼王一向对子墨上神言听计从,但是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能保持中立,不要插手其中。你要知道,神族一统天下那是天意所向,狼王若要逆天而行,到时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子仓笑了笑,“我这一生除了害怕失去子墨之外,再没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代价了。” 冲汲昊颔了颔首,子仓大步追赶子墨而去。 汲昊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直至青筋暴起。过了片刻,他终于缓缓放开,深沉绵长地叹了口气。 他是天地间最为尊贵的神祇,一统天下是他的责任。 为此,哪怕会失去汲凤这个他最疼爱的妹妹,哪怕失去他曾经用心护佑过的子墨的信任,哪怕失去小狐狸,或许还会与九凝狼王为敌,他都不能也不可以停止。 历史的巨轮,势必要向前,才可以继往开来。 离开含章殿后,子墨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突然间觉得天地之大,她竟然没个去处。 缓缓站定,木然地眺望着重重宫阙,子墨努力想要辨认出荀渊的住处,可是看了半天她还是放弃了。 就算找到荀渊又如何?相隔咫尺,却远在天涯也不过如此! 他已经完全忘记她是谁了!而且他已经明确地表示,他已生死涅槃几生几世,没可能也没有必要个个都记得住。于荀渊而言,属于他们的那一世已经结束了! 这一生,从他问世开始,他的身边已经有霏月守护。 子墨知道荀渊重情。前一世因为魔族的庇佑之恩,最终就算知道魔族宗长参予了对她实施杀父灭族的计划,他也仅仅是只让魔族的宗长自裁谢罪,最终还是保全了魔族。因为紫仪在魔族灭族之时挺身而出,他便对她立下承诺,任她予取予求。 这么重情的一个人,得了霏月数十万年的守护陪伴,出世之后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疼爱,简直太应该了。 至于她? 子墨苦笑,她跟他所有的恩怨情仇早在上一世已经结束了。 全部都结束了! 最可笑的事,对于荀渊而言,每次涅槃都是重生,都是新的开始。可是他给了她无尽的生命,同时也给她永生永世都无法磨灭的记忆,让她注定只能在无尽的思念和求而不得之中饱受煎熬。 子墨怔怔地望着前方,眼中没有焦点,心亦没有去处。 子仓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看了半晌,终于不忍。 缓缓走到她身前,伸手轻抚过子墨的脸颊,子仓终是下定决心。 他说:“如果你真的没有办法放下他,那么我去找他,告诉他前生你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如果你决定忘记他重新开始,那么随我走吧!我们回缥缈仙境去,从此退隐天涯,我陪你看遍朝夕烟霞。” 子墨眼神空洞地转向子仓,也不知道对于他的话听进去了几分。好了好一会,她才喃喃地低语了一句:“带我走吧,随便去哪都行。” 说完眼一闭,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 子仓眼明手快地将她抱在怀里,深深沉沉地叹息:“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我保证永远都不会让你后悔。” 含章殿,汲昊挥手合上天眼,终于松了口气。 子墨没有再去找荀渊,说明她已经想明白了,有些事失了先机之后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会有结果。今生,她已经注定失去荀渊了! 而这一切,都出自他的手笔。 是他,为了天下统一让子墨失去了至爱! 无论是对子墨还是荀渊,汲昊心里始终有份愧疚。当年为了控制荀渊,他让子墨重生。如今依然因为害怕失去荀渊的帮助,所以他才故意让霏月知道那颗昆仑墟平白无故冒出来的蛋就是荀渊。原本他便期望霏月通过十几万年的守护,可以取代子墨在他心中的位置。 现在一切如他意料的那般,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汲昊的心却变得越来越空了。 汲凤、小狐狸、子墨,还有子仓,或许后面还有许许多多可能阻挡他前进的曾经亲密的朋友,当她们一个个从他心里走出去的时候,他的心就真正完完全全地空了。 子墨醒来之后人已在缥缈仙境了。 没有子仓担心的痛不欲生,她显得非常的平静。 那是真正的大悲无泪,大悟无言。 子仓默默地看在眼里,非常担心。便征求她的意见,问她要不要离开缥缈仙境四处云游去。 子墨怏怏地提不起精神。 她说:“缥缈仙境本就是无根地,一年四季都飘荡在宇宙之中,跟云游也没什么区别。我知道你这是在担心我,但是我的心一天没有解脱出来,一天就得不到自由,我就算去到哪里都不可能真正的开心快乐。不过你放心,给我点时间,我总还能恢复过来。” 子仓没想到子墨会主动自揭伤疤,心里欣慰不已。 毕竟只要子墨还有勇气去面对她心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目前看来是很残忍,但是日子久了,总有一天再看那道伤疤时,她会觉得那也没有什么了。子仓知道,子墨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放下荀渊了。 过了没多少,汲昊用青鸟传讯,说是始神回归,请他们前去朝贺。 子仓气得不行,正想撕了那请谏,不想子墨打他身后伸手拦了下来。她将那张帖子拿在手里看了半天,然后才对子仓说:“既然请了,我们就去吧。这是汲昊最后的试探,他想要一个结果,我就给他一个结果。而我,也需要对自己下剂猛药,心病需要猛药医,这样病才好得快。” 子仓重重地握着子墨的手,轻柔坚定地说:“好!终归我要你记得,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不会看着你倒下。” 两人相视一笑,这事就算决定了。 到了朝贺那天,子墨跟子仓一同前往天庭。子墨发现子仓沿途都在偷偷地观察她的神色,忍不住笑说:“这段时间我本就想得明白了,现如今看你这么小心翼翼的,整得我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放下了还是放不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担心,起码我也是活了十几万年的上神,并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想不开。” 子仓面上掠过一丝尴尬,心里却真正放下心来。 因为子仓坚持,这次前来参加朝贺,子墨随着他一块坐的是云车,四平八稳的舒服得她昏昏欲睡。直到汲凤一把抛了帘子,她才腾地惊醒,揉着眼睛问:“到了?” 汲凤以为子墨不知道荀渊目前的情形,她看到荀渊如今跟霏月女神打得火热,便匆匆忙忙地赶来想要提醒她一下,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汲凤纠结了半天,这才犹犹豫豫地说:“荀渊这次重生归来,跟从前有点不一样了,呆会不管你见着什么,都不用太在意。你要知道,他灭于黑洞,重生之后多多少少都会受点影响,就算现在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那也绝对不是他的本意……” “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子墨笑着拖了汲凤的手往前走。 汲凤不明所以地望向子仓,子仓冲她轻轻颔了颔首,汲凤腾地睁大双眼,惊呼:“你……你早就知道了?” 子墨点头,故意用轻快的声音说:“我知道他不仅把我忘了,还有了新欢。” 汲凤瞪她,“你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的不在意?” “当然是装的不在意。或者你现在可以开始安慰我了。” 子墨摇头晃脑,故意说得无比凄惨,汲凤反倒放心了不少。她斜睨着子墨,“还能装模作样,看来就算受了点轻伤,终归还是死不了。” 子墨哈哈一笑,俩人牵着手往前走去。身后,子仓轻轻吁了口气。 第一百一十四章 跟她的关系 只有他知道,子墨用玩笑的方式说出来的,恰好是她的真心话,因为她不希望自己跟汲凤担心。 子墨她们到了逍遥殿时,那里已经神仙扎堆了。 可以想像,荀渊这位前生自一出世就闹得六界不得安宁的始神,之后却又为了天下苍生与魔女姬止同坠六道之外的黑洞,居然还能涅槃重生归来,他的本身已经便不只是一个活着的始神,而是活成了一种传奇,还是万神敬仰的传奇人物。 荀渊极其随意地与汲昊并坐在龙榻上,按受众神的膜拜。 子墨看着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恍若隔世。不管在踏进逍遥殿之前她在心里如何武装自己的心理防线,这一刻,面对荀渊全然陌生的眼神,子墨还是心如刀绞。 感觉到她脚下的迟疑,子仓担心地说:“我们走吧。今天来来去去这么多的神,也不差我们去锦上添花。” “就是就是。” 汲凤连忙附和:“啊,我昨儿正巧得了个稀罕物,正好可以在你们面前炫耀炫耀。” 子墨的脚跟生了根似的钉在原地,汲凤居然都没能拖动她。 子仓与汲凤对视一眼,正想再劝,子墨却开口了。 她说:“不管怎么样,他能涅槃重生,我心里还是替他高兴。当年在黑洞时,我曾经以为我回不来了,那时我叫他忘了我。说起来我有今天,也算是咎由自取。我会记住今天这个日子,因为今天既是荀渊的新生,也是我心死的日子。今天之后,他自然有这一生他想要守护的人,我亦不会对他再有留恋。你们就让我自己去亲自做个了断吧。” 子仓与汲凤相对无言,却不约而同地都退了一步。 子墨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挺直了腰背,身姿如玉,风华无双地一步一步地朝荀渊走去。 一直心不在焉的荀渊正巧将四处游弋的目光自不远处收回,无意中瞥到子墨正一步步向他走近。 其实荀渊从出世之后已经见过她三次了,这个叫子墨的上神每一次都以不同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让荀渊每每看到她的表情都会不由自主的遐想,下一次遇到这个子墨上神时,她又会是怎么样一番模样。 荀渊现在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子墨上神时,是在东海的上空。 那时他的六神刚好归位,为了确认海族的灭亡是不是上天授意,荀渊瞒着汲昊去了一趟东海,去海族的龙脉所在之地看看他们是不是气数已尽,未想到却叫他在那里遇到了这位上神。 当时她藏匿在云层中,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荀渊倒没有过多深究她出现在东海的意图,只是看她也有十几万年的修为了,起码也是个上神,居然还像个孩子似的顾头不顾腚地躲在云层里,那模样看了引人发笑。 荀渊当时就起了戏弄她的兴致,故意将她覆盖在身上的云层卷走,未想到她还真是沉得住气,愣是一动不动地撅着屁股在那装死。 直到荀渊不客气地踩在她身上,拿她当了肉垫,这位子墨上神终于忍不住动了怒。而他,居然在她濒临爆发的最后一刻鬼使神差地放过她了。 第二次见到这位子墨上神是在他现在的住处无忧殿。 那时荀渊正在树上看书,未想到这个子墨上神莫名其妙地跳了出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什么:“数十万年以来敢将老子踩在脚下的,丑亥你小子算是头一个。数十万年来能被老子的无影脚这般侍候的,丑亥你小子也是独一份。真是解恨!解恨得很呐!!” 说完她很是做作地端着女神的架子走了。 事后荀渊才知道神族一个叫丑亥的男神叫人莫名其妙地揍了,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几乎无法见人。 荀渊隐隐觉得这事跟自己有那么几分干系,可是因为那次在东海时他也只是见过这位子墨上神隐隐绰绰的影子,并没有见到她真正的面目,当然,他也没有见过丑亥上神本尊,所以当时尽管疑惑,也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新帝登基之前,那个丑亥上神学着女神的模样戴着头纱,顶着青肿难辨的脸来向汲昊请罪兼告状时,适逢他正跟汲昊在下棋。荀渊现在还记得,汲昊当时见了这位丑亥上神的惨状时还难得地起了恻隐之心,不仅让他在家好好休息,还答应要替他追究肇事者。 这位丑亥上神千恩万谢地离开时,荀渊无意中瞧见了这位上神的背影,他这才突然顿悟过来,那子墨上神原来想要揍的人敢情是他,未想到却让这个悲催的丑亥上神当了个炮灰。 当时他便笑不可抑,却叫汲昊很是莫名其妙。 在汲昊再三追问下,荀渊便将自己那天在花院中看到的那一幕说了出来,却有意地对东海之事只字未提。也就在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个上神叫子墨。 荀渊至今还能记起汲昊提到这位子墨上神时,目中颇含深意,隐隐有试探之意。汲昊还说什么始神要是对这位子墨上神有兴趣,他愿意出面成全之类云云。 他怎么可能会对这位才见过两次面的女神有兴趣! 他只是觉得这个修为数十万年的上神,却时常有孩子气的举动很可笑而已。 荀渊不喜欢汲昊眼睛深处隐藏着的算计。他直觉地觉得,这位子墨女神,或许是汲昊想要安插在他身边的一颗棋子,这让他很反感。 第三次见到这位子墨上神,却是在众神恭贺汲昊正式登基的宴请之夜。 荀渊因为对汲昊有了心结,再加上他本来也不太喜欢那种太过热闹的场面,所以便婉拒了汲昊的宴请。他看得出来,汲昊当时暗里松了口气。 荀渊心中隐隐又起了反感之意。 他之所以同意站在神族的立场,愿意助汲昊一统天下,因为那是天意所向。身为始神,那亦是他的责任所在。他不会因为讨厌汲昊的处事方式而不帮他,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责任所在去迎合汲昊的投机。 譬如接受他送上门来的女人。 所以那一夜,当这个子墨上神状似醉酒跑来他的住处时,荀渊记得自己当时很不客气地诘问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住处时,这位子墨上神的表现让他很是惊诧。 她开始拍着桌子骂他混蛋,后又喃喃自语说什么曾经让他忘了她的鬼话,最后又扯着他的袖子号啕大哭死活不撒手,总之前言不搭后语,让他既生气又生厌,索性干净利落地施术将她劈晕了过去。 谁知道这位子墨上神居然睡着了都拉着他的外袍不撒手,无奈之下他只好脱下外袍扔在她身上进了殿内。 那一晚他因为失眠,大半夜跑到殿外去看她走了没有,没想到这位子墨上神居然在更深雾重的庭中睡得十分香甜,他居然还鬼使神差地替她仔细披上了外袍,还施术为她驱寒。 第二天,一夜无眠的他一大早便听到这位子墨上神居然在跟霏月吵架。 “偷?你才是偷!你全家都是偷!!” 不可否认,听到她孩子气地反击霏月时,他居然没忍住讶然失笑了。 只是一瞬,荀渊便意识到,这位子墨上神她不是一般人,她是汲昊特别挑选来取悦他的棋子,如若他对她动了心思,那便正合了汲昊的心意。荀渊,自问不是一个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所以他走了出去,虽然替她解了围,却也对霏月有刻意的亲昵。让荀渊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在这位子墨上神的眼中看到了伤心! 他可以感觉得到,在他说不认识她时,她是真的很伤心。 那一刻荀渊甚至有些动摇了。 他在想,莫不是自己前一世真的与她相识或是曾经有所纠葛?只是这个念头才起便被他理智地喝止了。 荀渊清醒地意识到,如果这个子墨上神前一世真的跟他在感情上有所纠结,为什么这十万余年来守护跟陪伴他的却是霏月?这十数万年以来,她没理由一次都不出现! 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她是汲昊觉得需要后来添加进来的棋子。当然,既然是汲昊亲手挑的,自然免不了上一世与他是有些纠葛的。但是那又如何! 前生一死万事皆休。 他是荀渊,更是始神。他永生永世只会顺应天命,做自己该做的事,而不是做别人想让他做的事! 子墨已经渐渐走近,而荀渊的眼神,却愈来愈冷。 但是在心里,他却隐隐有些期待。他在期待子墨身为棋子,这一刻又会有什么出其不意的表现! 子墨的目光停留在荀渊身上,自远而近,她一直看得很专注。 专注到可以轻易地分辨他目中的情绪转换。 荀渊远远地便注意到了她,子墨没有错过他初见她时的兴味盎然,到后来的探究,再到了然,最后到轻蔑鄙视,他的情绪转变得非常快。 子墨从来都不知道,荀渊的眼中会有这么多的情绪。但是他不加掩饰地表现出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对她,他是打心底里不屑!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昨日已死 子墨很是有些不解。毕竟从她知道荀渊出世到现在,俩个人加起来也才见过一面,她不明白荀渊对她那些复杂的情绪从何而来。 被曾经爱入心肺的人用不屑的眼神看着,那感觉是真的不好,所幸子墨也想得开。既然已经决定放手,今生他怎么样看她,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只要他过得好就行。 在天官洪亮的声音中子墨缓步上前,跟所有朝圣的神仙一样,在天官唱诵声中先是朝拜,然后随众人起身,等着被天官一个个引见给始神荀渊。 这天上的神仙委实太多,身为始神,就算再是神通广大,估计也不会费那个神来记这个那个神仙叫什么干什么。子墨觉得对荀渊来说,这个朝圣仪式不过是例行公事,对她而言,却是一个告别仪式。 今天这些够资格站在荀渊面前等候他接见的,大多在神界都是些举足轻重的人物,可以说子墨跟荀渊前一世的种种他们除了亲眼见证过,还为他们枯燥的清修岁月提供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今荀渊甫一出世,便与霏月女神出双入对的,才一会工夫整个神界都人尽皆知了。荀渊虽然故人依旧,但是他的身边已换新人,而子墨却形单影只的,还是让这些上神很是替她唏嘘了一番。 这些上神中最为子墨难过的,自然又数弥罗天尊了。这位清修了数十万年的上神,居然背着子墨还抹上了眼泪。 轮到子墨时,当她在汲昊的审视跟众人近乎怜悯的目光中刚刚在荀渊面前站定,天官还来不及发话,一个仙娥却冒冒失失地跑了过来,一把扑倒在子墨脚边,结结巴巴地禀告,“天帝,新……霏月上神掉入天河了……” “什么!” 汲昊才发出一声喝问,坐在龙榻上的荀渊却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含章殿。 望着那个空空荡荡的位置,子墨的面上终是浮上一抺苦笑。 这个霏月女神掉入天河的时间真是不早不迟,恰到好处得很。而这个仙娥不去救人却跑来向天帝救助,也很是耐人寻味。就这么一个恰到好处跟耐人寻味,让子墨再次领受了无数唏嘘跟怜悯的眼神。 子墨就在一片唏嘘跟不无怜悯的眼神中带着她浑然天成的从容跟优雅,以最柔软又最决然的姿态翩然转身。 一步一步离开的她,留给了众人一个温柔而有力的背影。 生平第一次,汲昊看着那个背影生出了一股羞愧之心。 含章殿外,子仓跟汲凤并肩而立,看到子墨出来,远远便向她伸出手来。 子墨一笑,昂起头努力将眼眶那股涩意逼了回去,浅笑着迎向他们。小小一个含章殿,子墨一路走来,却如同涉过了千山万水,可是只要她咬牙走过最艰难的那段路,在那万般艰辛的尽头,总有亲人跟朋友在等着她。那种感觉,真的很好。 昨日种种,昨日死。 跨出含章殿,她也要重头再来。 子墨将手放心地交到子仓跟汲凤手中,三人相视而笑。 汲凤说:“今天这样的日子应该有酒。” 子墨突然想起:“啊!太平镇还藏着我亲手酿的桃花酒呢,要喝吗?” 子仓大声肯定:“那还等什么!云车就在,咱们立刻出发。” 三人大笑着冲向云车,让沿途的仙娥惊愕不已。 云车腾空而去,没有人发现云层中站着怀里抱着霏月的荀渊。 霏月抬头偷偷地审视着面无表情的荀渊,怯生生地说:“我想回去了。” 荀渊回收目光,低头注视怀里的霏月,不无温柔地应了一句:“好。” 子墨跟汲凤与子仓去了太平镇,那里早就变得物是人非。 三个人隐了神迹,找到子墨当年的酒铺子,虽然那里早就成了一处繁华的街市,不过以他们的能力将那些若干年前埋在地下的酒起出来并不是难事。 酒起出来后三人找了一家气派的食肆,要了间雅房,叫店家上了最拿手的菜式,开始连日畅饮。 席间子墨跟汲凤对当年在太平镇那段闭门酿酒跟悬壶济世的生活怀念不已,子仓支着昏乎乎的头,口齿不清地说:“既然怀念,为何不重新开始?” 子仓这一番醉话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子墨跟汲凤当即一拍即合,觉得重新在太平镇住下来,一个开酒馆,一个开医馆也是不错的主意。 等到子仓酒醒的时候,发现汲凤居然真的买下了一个医馆,而子墨也租下了一处铺子,正在谈改造成酒馆的事。 子仓惊愕不已,“你们还拿我的酒后醉言当了真呀?!” 汲凤笑着说:“你那酒后醉言倒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就算我们贵为神族,但是终归也抵不过天命的安排,所以在还能大口喘气的时候,我便要将每一天都活好了,如此即便有一天陨灭了,也不至有憾。” 虽然汲凤用的是陨灭,子墨听了也没有显得很难过。 她倒是兴致勃勃地跟子仓说:“等我的酒馆开张了,你得给我打下手。” 子仓为难:“你若让我给汲凤打个下手,捣捣药什么的还成。可给你打下手,我也不会酿酒呀?!” “汲凤那可不用你帮忙,她已经挑好合适的人选了。” 子墨笑得暧昧。 子仓一头雾水,“有人选了?谁呀!” “海皇。” 汲凤很自然地接过话茬,“等这里的一切都弄好了我就去找他,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这个跑腿的非他不可。” 子仓呆了呆,一时无从反应。 汲凤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跟子墨都想好了,既然我们最终的结局得由老天说了算,至少这个过程可以由我们自己作主。我知道丧期过后等着我跟海皇的是什么,但是在那之前,我只想跟他在人族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子仓没想到汲凤她们会变得如此豁达,一时很是感动。 一向内敛的他难得豪情万丈地拍着胸脯保证,“如果海皇敢不前来,我绑也要替你将他绑来。” 汲凤跟子墨相视大笑,随即与子仓击掌为盟:“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不过子仓的承诺并没有派上用场,汲凤亲自去了一趟东海之后,海皇便屁颠屁颠地跟着她来了太平镇。 子墨跟子仓都没有问汲凤是怎么说服海皇的,可是看得出来,他们都作好接受命运安排的准备了。 子墨扬言要将子仓培训成一名合格的酿酒师。酒馆建成之后她便开始带着子仓像以前一样,每天清晨踏着薄雾去太平镇附近的桃花谷收集花瓣上的新鲜露水,在日出之前将花瓣采摘下来。回到酒馆后先要在第一时间将采集到的露水过滤,然后加入桃胶埋进地下。再将采摘下来的新鲜花瓣一朵一朵去除杂质,铺在簸箕里晾晒。 虽然子墨已经有十数万年没有再酿过酒了,但是技艺还在,加上若干年前埋在太平镇的桃胶还在,子仓又是个很勤力的帮手,不出一月,子墨的第一锅桃花酿便开始出酒了。 试新酒那天,海皇跟汲凤在灶房里忙活了半天,做了一桌子的海鲜美食,四人这才围坐一桌小酌慢饮,大家的心情都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席间海皇借着酒意自怀里掏出一个珍珠做的戒指悄悄套在汲凤手上,子墨眼尖,一眼便瞄到了,便笑着去夺。 送她绿母心珠时眼都不眨的海皇忙将汲凤的手护在怀里,紧张地说,“不过是颗不值钱的一珠子,还是我今天下海找食材时在蚌里找到的,不是什么稀罕物。你要喜欢珍珠回头我回宫去挑些珍品送给你把玩。” 子墨瞅着高兴得偎在海皇怀里直笑的汲凤,戏谑地说:“听到没有,人家说了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还是找食材是顺便找来的,也就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哪里是顺便,他为了这颗珍珠……唔……唔……” “顺便!真是顺便拣到的!!” 海皇一把捂着汲凤嘴连连解释,回头又低声哄她说:“你都跟她相处数十万年了还不了解她呀,子墨那就一强盗,专挑熟人下手,还特理直气壮的。不熟不抢!” 汲凤笑倒在他怀里,还不忘连连点头。 “去去去!不就一颗破珠子,至于这么损我吗?” 子墨气得赶人,“回你们屋去,别叫我看了碍眼。” 海皇从善如流地搂了汲凤就往外走,很是有些迫不及待。汲凤在他怀里扭着身子抗议,“碗筷都还没收拾呢,哪能就走。” “两个大活人杵在那你还怕没人收拾?!走吧走吧,春宵苦短……” “又不正经了……” 在汲凤的抗议声中,俩人跟扭麻花似的终于走了。 子墨面色突然变得凝重,望向沉默了好一会的子仓,“你察觉到什么了?” 子仓是九凝狼王之子,对危险有着野兽天生的直觉跟敏锐。他早就觉得今天晚上太平镇的上空有点不太一样,只是不想让大家扫兴,才一直保持沉默没有出声。 子墨虽然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但是凭着对子仓的了解,却隐隐也猜到了有事发生,所以才故意赶海皇他们离开。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看走眼了 子仓神色凝重地说,“应该是神族的天将。如果我没猜错,今晚起码来了四位上神。” 丧期未过,汲昊居然就等不及了! “在我没有回来之前先拖着他们,海皇再是该死,也绝对不应该死在现在。” 子墨眉间尽是戾气,临去之前仍不忘叮嘱子仓,“不管如何先别惊动汲凤她们。” “我想海皇应该也有所察觉,汲凤那他应该会有安排。倒是你,独闯天庭能应付得了吗?” 子仓看着她很是担心。 “我是去跟他讲道理,有本事他倒是连我一块杀好了。” 话未落音,子墨已经御风直奔天庭。 天庭,含章殿。 汲昊愤然合上天眼,脸色颇有些难看。 “海皇的事,你是操之过急了些。时机未到,你不该四处树敌。” 一旁正跟自己对弈的荀渊说得漫不经心,但是语气中却隐隐有敲打的意味。 如今已经很内敛的汲昊愤怒难抑,“我现在若不杀他,不用多久,整个神族都知道他跟神族的神女搅在一处了!你难道还要我等到汲凤怀上他的龙种之后再动手!” 荀渊手执棋子望向汲昊,正欲开口,一个天官急匆匆跑进来禀道:“子墨上神在殿外求见……” “不见。不见!” 汲昊不耐烦地打断。 荀渊无谓一笑,刚要回头,却听到门外有人不客气地说:“你没脸面对的人是汲凤,不是我,所以用不着躲我。” 话音一落,门外一阵风似的刮进来了一个人。在她身后,跟着呼啦啦涌进来一大群天兵天将。 荀渊望着悄生生立在大殿中的子墨,突然来了意味,将手中的棋子一抛,侧手支头专心看起热闹来。 汲昊面上神色青白交错,过了一会,才挥手让侍卫退了出去。 “子墨,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合着子仓跟汲凤在人族干的那些好事,你也莫要以为我不会杀你。九凝狼王诚然了得,本尊不怕告诉你,我还未必会将他放在眼里。” “告诉我,你眼睛里现在都还有谁呀?” 子墨迎着汲昊的目光,语气嘲弄,“天帝眼里现在除了天下一统,既没有骨血亲情,也没有朋友之义。我真不知道是所有登上天帝之位的人都必须得冷酷无情,还是你原本便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子墨,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将你杀了!” 在汲昊的喝止声中,子墨冷笑,“信!我当然信了。一个对自己的妹妹都可以做到心狠手辣的人,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会对我格外开恩。” 汲昊气得一噎。 子墨又接着说:“汲凤与海皇相爱甚深,但是她知道神族一统天下那是天命所归,她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与荀渊一同陨灭的打算。你是天帝,但是请别忘了,你曾经也是最疼爱她的哥哥,难道你就不能成全她的心愿,让她临死之前活得快活一点。” “正因为我是她的哥哥,所以我不能由着你们这样胡闹!更不能看着她去死!” “然后呢?你以为杀了海皇汲凤就能活吗?你错了帝君!如果你曾深爱过,你当知道,海皇生,汲凤才能生。海皇死,即便你再是神通也救不了汲凤。一个心死了的人,你留下她的躯壳也只是行尸走肉。” “汲凤是神女,天寿漫长,即便她今天会为海皇心死,总有一日会有另一个男神让她重生。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下去的,这事你应该比我更有体会!” 汲昊字字如刀砍在子墨身上,逼得她苍白着脸踉跄着后退。 汲昊在说了这番话后下意识地看了荀渊一眼,随即一语不发地将头扭向别处。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荀渊注意到子墨握在身侧的双手指甲已经掐入肉中,心中竟莫名地一痛。 过了许久,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子墨缓缓抬起头来,盯着汲昊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正因为我深有体会,所以我知道相爱的两个人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有多么的痛苦。那种痛,虽生犹死。正因为我如今承受着这种虽生犹死之痛,所以我宁肯她在快乐中与相爱的人一起死去,也不忍心让她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点一点地受尽岁月的煎熬。那样,太残忍了!” 子墨转身,自始至终没有看荀渊一眼。 “我与九凝狼王都无意与天帝为敌,若天帝执意相逼,我们也只好舍命相陪了。” 她的话轻淡有力,缓缓而至,却让荀渊跟汲昊听了都心头一震。 眼看着子墨消失在大殿门外,荀渊轻飘飘地说:“九凝狼王不可小视。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愚蠢到在时机未到之前四处树敌。” 一室的沉默中,荀渊起身抖了抖衣袍,悠然离去。 才走到殿门外,便听到物件散落一地的声音。 荀渊完全不以为意,他眯着眼望向虚空,云层中那个一闪而逝的女子有着绝世风华,一时竟让他心中波澜迭起。 这是荀渊第五次见到这个叫子墨的上神,再次见识到了她的与众不同。荀渊没有想到她竟然敢擅闯含章殿跟汲昊叫板,让他大开眼界的同时又兴起了一股好奇之心。 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看走眼了。 如此桀骜不驯的女子,绝对不会是个听话的好棋子,以汲昊的深沉,他没有理由选她。难道自己前生真的跟她发生过什么? 一念才起,荀渊便忍不住摇头而笑。 这个子墨上神刚才曾说自己正在承受与相爱的人生离死别之苦,还说那种痛虽生犹死,可荀渊看来看出,也没觉得她哪痛苦了。 荀渊仔细回想了他跟子墨相识的点点滴滴,这个子墨上神指着他的鼻子骂过他混蛋,也扯着他的袖子痛哭,还为他一句不认识貌似有那么一点伤心,在朝圣时看他的眼神痛苦中有着决然的舍弃。嗯,到今天时,她好像已经完全视他如无物,竟然看都不曾看过他一眼…… 难道她口中那个相爱的人并不是他? 这个想法让荀渊心里突然变得有那么一点不太舒坦。确切来说,是非常的不舒坦! “荀渊,可以走了吗?” 霏月突然跳出来,笑吟吟地问。 荀渊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茫然问道:“走?去哪!” 霏月不高兴地叉腰跺脚,“你不是说今天陪我去沧澜观海么?忘了!” 荀渊隐约记起自己好像被她缠得烦了,是随意答了那么一句,逐温和地应道:“哦,那去吧。” 霏月上前拖着他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叹气,“荀渊,为什么我觉得你虽然对我有求必应,但是却总是敷衍的时候居多。” 霏月虽然被昆仑上神纵得不成样子,但是在荀渊面前还是很温柔小意。荀渊念着她十数万年的守护陪伴之恩,自出世后对她也宠溺有加。但是她毕竟还是娇纵惯了的,有时候难免总是提些无理的要求,再之对荀渊又粘得很。 荀渊虽然有时也会感到无奈,但是只要她不是太无理取闹,凡事还是会顺从她的心意。说是敷衍,那也没错。 望了霏月一眼,荀渊终是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自己没有,只笑了笑说:“要去沧澜观海可得抓紧了,走吧。” 太平镇。 子墨无视隐在暗处的天兵天将自云层中降落时,便看到海皇与子仓正在院中喝酒。 她凑上去,问:“汲凤呢?” “睡了。” 海皇回答的同时给她递过来一杯酒,“大恩不言谢,话在酒里了。” 子墨接过一饮而尽,却嘟嚷着抱怨:“你若真有诚意,就当正正经经地备下酒席,请我跟子仓喝上一杯喜酒。” 海皇苦笑,“就这样,天庭那位都容不下,若是我真以海族之礼正正经经地迎娶汲凤,结果只会让她更难过。” 子墨跟子仓都沉默了,却不约而同地朝海皇举杯。 海皇一笑,瞬时明亮了整个夜空。 他举杯向天,大声说道:“虽然我不能给她一个像样的婚礼,但是在我心里,汲凤永远是我的妻子,永生永世的妻子!” 子墨跟子仓跟他重重碰杯,心有灵犀的再次同时说道:“在我们心里,汲凤也是你的妻子。永生永世都是!” “你们在这里为我举杯,却偏偏忘了我这个当事人,真是太不应该了。” 三人讶然回头,靠在院门边轻笑的不是汲凤却又是谁。 海皇脸色瞬间难看了很多。 汲凤却笑得很得意,凑到他身边盯着海皇的臭脸揶揄:“明明你该表白的对象是我,却平白无故便宜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你说我该如何罚你,夫君?!” 在子墨的爆笑声中,海皇脸上的神色终于转好,冲着汲凤颇为无奈地叹气:“男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女人家不好好睡觉,跑出来掺和个什么劲。” 子仓笑着打圆场,“你不想她掺和进来她也来了,不如大家一块痛痛快快地喝酒。” 子墨自告奋勇,“我去热菜。” “我来帮你。” 子仓很有眼力介地跟着子墨进了灶屋,清冷的月光下,留下一对绻绻深情的恋人。 就在大家都以为难免会有一场恶战时,神族悄没声息地收兵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还是那个仉溪 子仓望着虚空松了口气,“他们走了。” “看来暂时他对我这条命是没什么兴趣了。” 海皇放下酒杯,不无慵懒地起身冲汲凤招呼,“媳妇,回去睡觉。” 汲凤回他一笑,很是风情万种。 随即却回头对子墨跟子仓说:“谢谢你们,为我们又多偷来百余年的幸福。” 子墨突然觉得心头泛酸。 汲凤跟海皇眼下是很幸福,但是他们幸福的日子却是掰着手指头数着过的,指不定哪天说结束就结束了。 等到天帝三百年丧期一满,汲凤跟海皇这对恩爱夫妻转眼便成了为各自立场而战的死敌。海皇势必会要与自己的子民同生共死一起血战到底,汲凤身为神女,自有她的责任所在。不管他们如今有多么相爱,到时战场再见,也注定只能相杀。 于他们而言,如果能死在对方手里是幸福,能死在一起已是极大的圆满了。 望着相拥着离开的汲凤跟海皇,那股无尽的悲伤像海波一样,一波一波地涌上心头,让子墨感到窒息。 眼看着幸福毁灭是件很残忍的事,她突然一刻也不想再在太平镇呆下去了。 自小跟她一块长大的子仓如今只凭一个眼神就知道子墨心里想着什么。 还不等她开口,子仓已经提议,“我们走吧。如今海皇暂时已无生命之忧,接下来属于他们的日子不太多了,我们也该给他们一个独处的机会。” 子仓的话无疑说到子墨心坎里去了。 她算了算日子,适逢仉溪轮回结束终于修成正果,也是时候回归仙班了,于是便借着这个说词向汲凤跟海皇告辞直接去了冥界。 子墨也知道,因为仉溪的事,冥界十殿阎罗王到现在都不待见她。而她无非也是冲着仉溪来的,只要确认他安然回归也就行了,倒也无意跟冥界中人再起冲突。所以到了冥界,她便跟往常一样,带着子仓潜伏在奈何桥边。 这样约莫过了十多天,仉溪终于结束最后一次轮回,从奈何桥那头缓缓而来。 奈何桥两岸,十殿阎罗王率领着鬼族子民列队相迎,那场面声势都很浩大。 子墨在结界里远远看着黑衣墨发,风姿绝代的仉溪,不由得恍若隔世。 当年她最牵挂的两个男人,终于如她所愿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而且都忘了她,这样的结果,对荀渊跟仉溪来说或者都是好事,于子墨而言,只要他们能回来就行了,她是喜是悲,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时间这玩意,不但能让伤口自愈,还会叫人学会去顺应命运。等到你将什么都看透了,看淡了,看开了,什么都不在乎了,那就叫豁达。所谓修炼最为高深的境界,最厉害也不过豁达二字。 子墨觉得这十数万年以来,自己的修为长进得很快,如今已经是豁达得不能再豁达了。无论是荀渊还是仉溪,只要他们过得幸福就好,至于还记不记得她,真没那么重要了。 子墨跟子仓回到缥缈仙镜没多久,便收到了司命星君传来的帖子。 这位投身教书育人事业数十万年仍兢兢业业地坚守在灵山学宫的上神,为门下弟子寻找驻教的上神。他老人家掰着指头数了数,最后发现自己当年教过的弟子中居然有一位如今也挤身上神一列了,那人就是子墨。 又因为他老人家也不清楚子墨跟汲昊之间如今跟翻书似的翻了脸,便着人将帖子送到了缥缈仙境。 子墨当年可谓是无数精英中的学渣,本来还有点惭愧自己有心无力去胜任这个驻教上神一职,后来翻了翻学子名册,居然发现才回冥界的仉溪也赫然在列,不由得啼笑皆非。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子仓见子墨真的应了下来,不无忧虑,“说起来这司命星君当年在你手上也没少吃亏,他老人家怎么还有那个信心将手下弟子交给你啊?这不明摆着误人子弟嘛!” “天寿漫长,能学到我这身打架斗殴斗鸡溜狗的本事,人生才不会那么无趣,司命星君真正是慧眼识人,可见我从前还是误会他老人家了。” 子墨回答得理直气壮,一点羞耻的意思都没有。 子仓也只能啧啧摇头,“得,你就将这厚颜无耻的本事都教给他们好了。灵山学宫那群菜鸟若能练得脸皮跟你一样厚实,莫说横行在天地间,至少也饿不死了。” 子墨对子仓的不屑不以为然,第二天便将包袱一收,屁颠屁颠地前去灵山学宫赴任了。 司命星君诚然是位修炼到了极至的上神。 他老人家看到子墨时全然忘了当年被她捉弄之苦,反倒含着一泡眼泪极其欣慰地连连点头,“座下弟子如今能有你这样修为,不但位列上神还能与老朽共事,本上神甚是欣慰,欣慰得很呐!” 子墨再是皮厚,被司命星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夸也难免脸红。 她浑身正不自在,没想到司命星君又不无得意地向大家宣布了一个特大惊喜,直接就让子墨整个人都不好了。 司命星君说灵山学宫如今不同往日,今年更不同往年,师资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他老人家不仅邀请到了六位驻教上神,居然还有幸请到了始神荀渊前来灵山学宫开馆讲道,这无疑对灵山学子,还有前来驻教的上神来说都是天大的惊喜。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子墨默了默,心想果然是天大的惊喜。只是这惊喜,惊了她一个,喜了整个灵山学宫。 子墨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 荀渊现在对她已经形同路人,身边又早有佳人相伴,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似的滋润。她子墨虽然下定决心要忘记他,但是这也需要时间呀!平时躲他还来不及,怎么也不可能蠢到天天往他跟前凑。这不自己找着不自在吗! 子墨琢磨着还得找个托词,去司命星君面前将这桩差事给推了才行。 来的时候豪情万丈,这要走却不是那么容易。子墨抓破了脑袋,想来想去也只有装病这一途可走了。不过就要病还得看时候,她寻思着总不能一来就说病了,少不得还得过上两天,再装起病来方见得名正言顺。 心里拿定了主意,子墨便慢悠悠在灵山学宫转悠。 旧地重游,想当年水灵得都能掐出水来的年纪,如今转眼间都十几万岁高龄了,让子墨再见着那些水灵灵的女神,心里少不得要感喟一番。 “荀渊,呆会你会来看我么?” “这是学宫,你是来弟子我是师尊,我跑去看你像什么话。” “那我一会可以去看你吗?” “也不可以。灵山堂堂学府,师尊跟弟子搅在一处成什么样子。这要传出去了,岂不叫天下人笑话。” “我不管!原来以为来灵山学宫可以天天跟你在一起,谁知道来了这鬼地方你又不能天天陪着我,我也不能时时看到你,我们之间竟然还连辈分都拉开了。我不要念书了,我要休学!我这就回去同我爹说。” “既然不想念书,休学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我来灵山学宫是开馆讲道的,身为始神,我怎么可以不负责任地说走就走。” …… 子墨正妄自菲薄,突然听到有人说话,这声音该死的熟悉,而且还是她眼下最不愿意见到的两个人。 她不由得喟然长叹:这人呀,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子墨脚下生风,果断换了个方向,两条腿抡圆了撒丫子就跑。 或许是习惯使然,这不经意间便跑到了以前跟仉溪跑路喝酒的小树林。子墨靠着树干喘气的当儿不忘提醒自己:“这地方没法呆了,我看一会就得开始装个病,这样再拖上几天好歹也能有个说词。” “嗤——” 子墨话才落音,便被人不客气地嘲笑了。 完全不带掩饰的那种。 “谁!” 子墨一抬头,便看到在自己头顶晃着两条大长腿。当即便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想她堂堂上神,居然被人爬在头顶上,就差拉屎了,居然都没有察觉到,这十数万年的白米饭自己还真是白吃了。 一道魅影自眼前一闪,仉溪笑吟吟站在她面前,啮着白牙嘲弄道:“能把这灵山学宫扰得暗无天日关门大吉才是本事,自己装病跑路算逑。” “仉溪!” 子墨瞪大着眼将他从头打量到尾后不得不承认,丫果然是天生的反骨,就算再轮回多少次,仉溪还是仉溪,你也别指望他能变得有多温文尔雅。 仉溪拧着眉瞅她,“你认识我。” 子墨打死不认,“不认识。” “不认识第一次见面你能直呼我的名字?!” 仉溪不信。 子墨想了想,昧着良心说:“这天地间却早有传言,说才回归仙班的阎王气宇轩昂,长得很是英俊潇洒,又素来偏爱黑色的衣袍。所以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是却对你早有耳闻。” 仉溪果然还是那个仉溪,就算前事不记,却还是骚包依旧,对子墨昧着良心说的这番话居然深信不疑。 第一百一十八章 睚眦必报的师尊 想他才回归仙班,这英俊潇洒之名就传到了灵山学宫,还是让他很是得意,当即拍着子墨的肩很义气地说:“我们能在这里遇上那也是缘分,你也不用琢磨着装病休学,往后在这灵山学宫我自会罩着你。课业不会,我自会找来让你抄,有人欺负你,我自会替你揍,你只管放心。“ “你罩我?“ 子墨啼笑皆非。 “对,我罩你。安生在这呆着罢,我得走了。“ 仉溪抬头看了看天色,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走了。 子墨一个人在树林里笑不可抑,她突然不想走了。 只要一想到当她以师尊的身份出现在仉溪的面前时,他那如同见鬼的表情,子墨便觉得很爽。 当然,身为鬼王,仉溪见过的鬼自然比她多。活见鬼么,这可能属头一次。子墨很期待。 非常期待! 子墨回到司命星君替她指定的住处,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正准备睡觉,突然听到隔壁传来呜呜咽咽吹箫的声音。她一个激凌,立时睡意全无。 这吹箫的,子墨碰巧也认识一个,偏偏还是她现在最不想见的那个。 子墨心想:不会这么不巧,要死不死的,自己隔壁正巧住着他吧! 这么一想子墨更睡不着了。她索性披衣而起,遁着箫声找去。谁知道才到院子,子墨便发现她与隔壁相临的墙上竟隐隐绰绰有个人影。 子墨自问当年她在灵山学宫时算是个渣,逃学喝酒的事虽然没少干,但是大半夜爬人墙头偷窥这事,她还奒没干过。一时意起,子墨也隐了神迹飞身上墙,趴在那人身旁饶有兴趣地问:“看什么呢?“ 那人受惊之余反应尚快,回身一手捂住子墨的嘴,一手将食指竖在自己唇边“嘘“了一声,小声说道:“小声点,别惊扰了始神。“ 子墨已看清自己旁边的正是霏月女神,当即恨不能自插双目扶墙而逃。 霏月也从子墨瞬间变得僵硬的反应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迟疑地放下捂住子墨的手,随即暴出一声惊天长啸“啊一一“ “咚“的一声后,霏月女神一头裁下墙去。 子墨扒着墙头往下瞅了一眼,觉得霏月女神摔下去的姿势诚然是难看了一点,但总算是如愿引起了荀渊的注意。 在荀渊飞身赶到之际,子墨下意识地将头一缩,麻溜地爬下墙来。 “霏月?你怎么在这里!“ 荀渊诧异的声音刚一落下,霏月女神已经“哇“的一声哭道:“我,我是被子墨上神推下来的......“ 子墨已想溜回房去,听了霏月的话不由脚下一顿。 这个霏月女神小时候子墨瞅着她还是个可爱率真的,如今虽然可爱还是可爱,这只是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却是叫子墨自叹不如。 子墨原不打算跟她计较,转而一想,自己如今也算是为人师表,明知弟子做错了,又岂能袖手旁观。 心念一起,子墨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身一道劲风冲过院墙,将霏月女神一把攥上墙头,然后再干净利落地将她往下一推。 随着霏月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子墨慢悠悠从墙头飘身而下,俯视着呈大字型摊在地上的霏月女神,很是温婉地循循善诱道:“本上神只是想告诉你,这样,才叫推。像你刚才自己一头裁下来的,叫跌。你可记住了?” “子墨上神……你身为师尊,为何要屡次加害于我。” 霏月这次摔得是有点狠,可能折了骨头,瘫在地上起不来身,含着一泡眼泪瞅着荀渊,可怜兮兮地控诉子墨的暴行。 子墨俯下身来望着霏月,忍不住叹气,“女人嘛,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耍点小聪明并没有错,但是你要切记,人可以没有学识,但绝对不能没有常识。我大半夜的不睡觉,那么多的弟子不找,偏偏找了你,吃饱了撑的只为了将你从墙头上推下来玩儿?!还专门玩儿给始神看!所以说,我虽然佩服你编瞎话的本事,可麻烦你走点心,下次也编个像样一点的。嗯!” “荀渊……” 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霏月女神尴尬之余只能向荀渊求助。 子墨像这才想起自始至终不曾出声的荀渊来。 她缓缓站直了身子,望着荀渊面无表情地说:“始神无疑是个雅致的人,只是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却在这吹什么箫,引得座下弟子爬墙,这要传出去了,一则有损灵山学宫的清誉;二则爬墙有风险,万一折了胳膊断了腿,总归不太好。还请始神以后若要吹箫,劳你驾换个地方如何?” 说完子墨不再看他们,自顾翻墙离去。 一直沉默的荀渊望着躺在地上忍痛哭泣的霏月,轻叹了一声躬身将她抱起来朝室内走去。 “荀渊,你生气了吗?” 霏月在他怀里怯怯地问。 “是的。” 荀渊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霏月又开始嘤嘤地哭。 荀渊将她放在榻上,抬眸看她,“我生气,是因为你如此不懂爱惜自己,将自己搞得伤痕累累……” “是子墨上神……” 霏月截了荀渊的话急切地才开口说了半句,便在荀渊冷冷地逼视中讷讷收了声。 荀渊默默地盯了她半晌,这才长叹道:“霏月,我知道你本性善良,又率真可爱,只是偶尔喜欢耍些小孩子脾性。只是近年来你渐渐变得有些不讲道理,我想无论是我还是你的父亲昆仑上神,都难辞其咎。所以我们才想让你来灵山学宫,除了希望可以加强你的修为,还希望你在这里可以学到一些与人相处之道,可是你却让我失望了。” “荀渊……” 荀渊故意不去看霏月可怜兮兮的表情,硬起心肠继续说道:“子墨上神行为是乖张了一点,但是今天晚上的事,却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如果从今日起你再不用心向学,明天我便给你父亲去信,让他将你接回昆仑墟去。自此以后,你是好是坏,我都不再操心了。” “不要!荀渊,我以后再也不乱来了,我会在学宫潜心修炼,我也会好好与人为善,你不要送我走。我要……我要……跟你在一起。” 霏月女神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荀渊本意也是吓唬她一下,现在看她哭成这样,难免心中不忍。 他缓了缓面上的神色,凝目看她:“真的再不胡闹,潜心向学了?” 霏月抽噎着将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荀渊终于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缓缓将手注满灵力,轻轻抚过霏月受伤的胳膊跟腿。过了片刻,他柔声说:“起来动动,看还有哪里不妥。” 霏月依言起来动了动胳膊腿,末了摇了摇头。 过一会,怯生生地问:“你还生气吗?” 荀渊一笑,抚了抚她的脑袋,“我又如何会真的跟你生气。” 霏月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说:“荀渊,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荀渊正在洗手,头也不回地问:“什么事。” “你答应我,绝对不要喜欢上子墨上神好不好?” “子墨上神?怎么突然提到她!” 荀渊的心莫名一跳,回身望向霏月时已是语气淡淡,“你这小脑瓜里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 霏月还想再说,荀渊已经拉着她朝门外走去,“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下次再不可如此了!” 荀渊的手干燥而温暖,霏月被他牵着,心里很是满足。毕竟今晚自己闯了祸,好不容易跟荀渊和好如初,霏月犹豫了一下,终是将所有不安都吞了回去,再不敢提些在荀渊看来颇为无理的要求。 到了霏月的住处,荀渊温和地说:“快进去吧。” “明天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荀渊无奈揉眉,“你刚才答应我什么?这么快就忘了!” “好吧,算我没说。反正在你讲道时我还是可以见到你的。” 霏月娇笑着跑进院子。 自荀渊出世以来霏月跟他也相处了两百多年,对他的脾性早就有所了解,见他不耐,忙见好就收。 目送着霏月消失在门后,荀渊终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霏月于他有恩,对她,荀渊不仅宠溺有加,有时候还难免护短,再加上昆仑上神的溺爱,近年来霏月变得越来越娇纵无理。 荀渊不是不知道霏月对他的感情,他出世之前那漫长的数十万年是霏月陪他一起渡过的,他被霏月一腔深情所感动,也曾想过要守护她一生一世。只是,荀渊发现随着他以始神的身份出世,受万神朝见之后,霏月也因为他的缘故变得更加的嚣张跋扈起来,这让他不得不警惕跟自省。 在跟昆仑上神商议之后他们最终决定让她来灵山学宫静心修炼,也期渡去她身上的功利之气。谁知道霏月之所以同意来灵山学宫,心思竟然完全不在学业上,只是为了跟他朝夕相对,这让荀渊颇是苦恼。 如今灵山学宫不同从前,课业分得极其专精,居然设了德、行、道、法、卜、术六课。子墨自忖这六课中她无一精通,想了半天,勉强挑了个术。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个术么,她虽然谈不上精通,却是数十万年来打架斗殴最常用的,子墨自问使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欢旧爱 因为太期待仉溪看到她时的表情了,第二天子墨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地向课室赶去。 刚到课室外,子墨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在灵山学宫那会折腾司命星君的陈年旧事,不由得脚下一顿,想了想,还是使了个幻术,化了个假身先进了课室。 果不其然,假身一进课室,门便在它身后自动合上,随即课室里便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骚动。 “什么了不得的上神,居然连我的穷其鬼本都躲不过,凭什么教我们术。” “就是,我的尊胜灵诀也只用了两成功力,居然就逼得她无所遁神了。” “咦,是个假身。” “什么!” 课室内乱糟糟的闹得已不成样子,子墨这才抖了抖衣袍,将门一推,慢悠悠地晃了进去。 “怎……怎么是你!” 一室的静默中仉溪拍案而起,简直不敢相信。 子墨笑眯眯地反问:“怎么就不能是我?” 仉溪身旁一个小男神扯着仉溪的袖子悄声问:“老大,你认识她?” “何止认识,他还答应在这灵山学宫罩我来着。是不是呀老大?!” 子墨笑得像偷着鱼的猫。 仉溪脸上挂不住了,气得指着子墨口不择言地骂道:“你个卑鄙小人,居然骗我!” 子墨摇头,仍是笑眯眯地:“你仔细想想,我何时骗过你一句半句?明明是你自己自以为是好吗。” 仉溪勾着头想了半晌,这才记起昨天自己见到这个叫子墨的上神时,她确实没骗过他,完全是自己因为她自言自语生出一番想像,并夸下海口说要罩她。 子墨见他尴尬,便呵呵一笑,“丈夫一言九鼎,昨天你说要罩我的话,我就当是个承诺了。自古常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天你虽不如我,但终有一天你一定可以胜于我。” 子墨手指连点,指向众人,“大浪淘沙,前浪历来都死于后浪之手。你们都是后浪,本上神还指着你们他日相见手下留情呢。” 课室里鸦雀无声,子墨环视众人,懒懒一笑,“从今天各位所学看来,你们都学无专精,所以本上神还不屑教你们。等什么时候你们能真的制得住我时,咱们再开始授课好了。今日到此,本上神明日再来。” 说完子墨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留下一室弟子面面相觑。 “她真的不教我们,就这么走了!” “老大,这个子墨上神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呀?” 在众人的注视中,仉溪腾地起身,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子墨上神,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了得。我就不相信本鬼王竟然会制不住你!” 仉溪说完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课室的人面面相觑,有人终是忍不住,悄声问:“我们怎么办?” 先前坐在仉溪身边的男子学着仉溪的样子一掌击在桌上,高声道:“这个子墨上神居然看不起我们,大家一块想想办法,灭了她的威风如何?!” “理当如此。” “大家一块合计合计,明天她一来便给她一个下马威,也好叫她知道我们的厉害。” “好!” …… 子墨满意地离开课室,直走出老远才恢复真身,不无得意地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 作为曾经的学渣来说,子墨自然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些渣渣中的渣渣。尤其是仉溪那个天生反骨的主,凡事跟他反着来就对了。 隔天,司命星君携了棋盘跑来找荀渊下棋。 说是下棋,其实不过是司命星君想借下棋之名想跟这位前世的爱徒述述旧,帮助他好好回忆回忆前生之事,以期这位当今的始神莫要忘了前世的师徒之谊。 谁知道司命星君好不容易才将话题从棋路转到忆当年上,他这酝酿了半天的情绪还来不及渲泄,突然一个弟子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跑来禀告,说是学宫弟子与子墨上神斗法,施术烧了课室。 司命星君初时还算淡定,很是和颜悦色地交待,“术之一途本就博大精深,修炼不易,初学弟子一时失手也在所难免,不用大惊小怪。” 那弟子纠结半天,才讷讷说:“子墨上神为了救火引来天河之水,如今整个灵山学宫都一片汪洋,大家如今都在屋顶上呆着呢。” “什么!” 司命星君无法淡定了,他大声问道:“子墨上神呢?她在何处!快快叫她引水分流,堂堂上神不会连这点办法都想不到吧。” 那弟子嚅嗫着说:“子墨上神不是想不到,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司命星君忍不住一声暴喝,那弟子一惊,倒是口齿伶俐了很多,“而是子墨上神正在屋顶上睡觉,却让座下弟子全泡在水里,并发话说如果他们不能施术将天河之水弄走,便一个个都在水里泡着,不准上房顶去。” “什么!” 司命星君一惊,下意识便去看荀渊。 作为资历颇深的上神,司命星君不仅对荀渊前一世跟子墨那段惊天动地的感情了如指掌,自然也清楚这位始神今生才一出世便有了霏月这位红粉知己。他老人家在心里翻腾了半晌,心想莫不是子墨这么做,纯粹是看荀渊身边这位新人不顺眼,刻意闹的这么一曲?! 这么一想他只能怨自己考虑问题不够周到,未想到将这新人旧人全凑到一处了,也难免生出这些意外。如今事已至此,少不得还要他出面才能将这烂摊子给收了。 司命星君长吁短叹地起身,还来不及发话,荀渊却轻笑着来了一句:“子墨上神这一招狠虽然是狠了一点,但不可否认这法子却最是有效。星君您便安心下棋吧,我看不用到半夜,那些弟子自会想出法子来还你一个干爽的学宫。” “唔——” 司命星君狐疑瞟了荀渊一眼,又飞快瞄了一眼这座紫气四溢的院子,心想:莫不是这位始神早就知道子墨上神的打算,所以早早就替自己的院子设了结界,今天是存心要自己陪他看戏来着? 想到这里司命星君呵呵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继续下棋。下棋!呵呵呵……” 说是下棋,司命星君的脑子却跑得比手下的棋子快。他寻思来寻思去,就是猜不透荀渊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自荀渊出世以来,天地间都盛传他如今早就前事不记,一出世就跟霏月神女打得火热,早就忘了前一世时爱得深入骨髓子墨上神。 司命星君现在还记得诸神朝圣那天,荀渊因霏月女神落水,直接就将子墨上神晾在含章殿跑了,如今再想起子墨上神临去时那个背影,司命星君还难免为她感到唏嘘。这次安排住处时,司命星君诚然也带了那么几分私心,希望借着旧地故人,多少能勾起荀渊几分遗忘的前事。 如今一看,好像还真的起了那么点作用,要不霏月女神都被子墨上神泡在天河水里了,荀渊不仅没有动怒,一点怪罪子墨上神的意思都没有,还能坐在这里跟他安心下棋! 司命星君越想便越是觉得是这么个理,索性摆出一付八公的嘴脸,拉开架势跟荀渊追忆起当年来。 可他堪堪才讲到当年眉山老道前来学宫讲道,荀渊因为子墨出言不逊而故意没有通知她去参加时,又有弟子来报,“天河之水已经退了,子墨上神正指挥座下弟子在清扫学宫,再稍等一会,学宫之内便可通行无阻。” 司命星君正说到兴头,可听说新来的一帮菜鸟居然能退天河之水还是让他狠狠激动了一回。 当即将手中的棋子一扣,兴奋地问:“真的吗?走,瞅瞅去!” 荀渊望着瞬间消失在门外的司命星君,颇有点意犹未尽。 他第三次见到这个子墨上神时,她曾对他忘了她这件事好像不甚谅解,甚至于还有点伤心,未想到他们之间原来不仅有同窗之谊,貌似还有些陈年积怨。 荀渊对于司命星君口中的那个自己很是陌生,也委实想不明白当年自己为什么就会跟子墨这样一个女子过不去,如今反省当年种种劣迹,不由得很是汗颜。 可是这个子墨么,显然当年也不是个吃素的主。荀渊想起昨天子墨当着他的面将霏月从墙上推下来的事来,不禁唇角轻扬,嘴角的弧度瞬间放大了许多。 霏月被摔,荀渊虽然在场却故意不曾出手阻拦,实则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给她一点教训。但是由此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子墨上神,委实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这么一个不肯吃亏也不肯认输的女子却在自己手上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也难怪她对自己惦记了这么多年。 荀渊终是轻笑出来,撤了原本用来防止霏月爬墙的结界,缓步走了去出。他突然觉得,有子墨这位师尊在,他完全不用担心霏月还有那个精力来爬墙了。 这个子墨上神,在短短两天里不仅将这些神族骄子整得鸡飞狗跳,竟然还真让她将这帮如今只会吃喝玩乐的神族子弟逼出三分本事来了,诚然厉害。将霏月交到她的手上,荀渊委实欣慰,欣慰得很呐! 第一百二十章 变态师尊 好像从初时见到她开始,这位子墨上神就像个掘之不尽的宝藏,每一次都会给他带来意外和惊喜,让他不由得对下次再见充满期待。 荀渊突然对这位子墨上神有了那么几分兴趣。 他很期待,下一刻见到她时,又会有怎么样的惊喜跟意外在等着他。 荀渊刚一步出他的院子,就见到灵山学宫上上下下焕然一新,地面洁净得如同洗过一般。 “是始神师尊!” 一群拖着扫把经过的弟子看到荀渊,先是惊喜,尔后上前施礼,“师尊好!” 荀渊微微颔首,越过众人而去。 身后这帮弟子继续着先前的讨论: “子墨上神对我们也太狠了,居然让我们堂堂神族做这等粗劣之事。哎,今天可累死我了。” “就是!我听说呀,当年子墨上神在这灵山学宫也只是个渣,别说扫地了,还被司命星君罚她打扫过净房呢。” “是吗?那跟她一比,我们扫扫地什么的也算不了啥。哈哈哈……” “真没想到,我们居然能使术退天河之水呢,我们实在是太厉害了!” “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呀!那不是人家仉溪厉害,关你什么事!” “终归大家都有出力不是么!” “哎,仉溪呢?” …… 弟子们在议论声中渐行渐远,荀渊的唇角不经意间又缓缓扬起。 不远处的房顶上,一卧一立地杵着两道人影。 子墨微眯着眼,伸手朝右方指了指,不无慵懒地说:“你再站过来些。” 仉溪顶着一张臭脸,不明所以地往右挪了两步。 子墨终于睁开双眼,双眸灿若星辰,笑得如同狐狸,“嗯,不错。刚才那太阳晃得我眼花。” 仉溪这才意识到她叫自己站过来竟是为了给她挡太阳的,脸色又臭了很多。 他咬着牙,又重申了一遍,“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好,我等着你。不过……” 子墨一手支头,笑着朝他勾了勾食指。 仉溪下意识地将头往前凑了凑。 子墨笑意不变,“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到的么?” “什么?” 子墨觉得仰着头跟他说话费劲,终于要死不活地爬了起来,站在屋脊上,总算找了点身为人师的气势来,“为什么不用分流之术却用倒流之术?” 仉溪总算明白她要问的是什么了,臭臭的脸上终于有了丝得意的神色,嘴上却酷酷地回道:“事实证明这么做对我们最有利的不是吗?我要用的是分流之术,若你变态地叫我们将水流途经之处全部都恢复如初,我们还要不要活了。” 仉溪话刚落音,子墨已经不客气地冲上来就是一通拳打脚踢,“你说谁变态!谁变态呢!让你骂我变态,让你骂……” 仉溪自知失言,又不敢回手,只得在屋顶绕着子墨躲来躲去。 子墨可是丝毫不带手软的,将他一步步将逼到屋顶的边沿,手结法印作势就劈。 “喂!你来真的……” 仉溪惊慌之余话未落音便直接从屋顶砸在地上。 他气急败坏地自尘埃中爬起,见子墨叉着腰在屋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青衫飘飘墨发飞扬,完全不顾师尊的形像。 仉溪愣了愣,终是从牙缝里崩出“死变态”三个字后,一瘸一瘸地离开了。 不远处,荀渊默默地收回视线垂目观心,因为那里,竟然隐隐有些不太舒服。 司命星君后知后觉地发现,请子墨回到灵山学宫执教是他此生最为失策的决定。当他天真地以为火烧课室,灵山学宫被天河之水淹没只是个意外时,子墨跟她的座下弟子便成功地将这种意外变成了常态。 自此以后,司命星君便常常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每日三省,都是在检讨自己当初怎么就会有这么个草率的决定。 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司命星君委实也想不出来得借个什么样的由头,才能送走子墨这尊瘟神。 在司命星君日复一日的纠结中,他那稳定安逸得数十万年没有波澜的执教生涯开始每天都在心惊肉跳中度过。 每天都有弟子跑来向他禀告,不是学宫弟子施术引来了魔兽,就是子墨上神将座下弟子与魔兽同时关在结界里了,一时间不只是灵山学宫,整个神族都鸡飞狗跳的不得安生,各路神仙纷纷找上门来,哭天喊地地让司命星君还他孩儿。 司命星君被一众神仙折磨得焦头烂额,子墨倒是自在,索性将自己也关进了结界里,任凭外面吵翻了天。 司命星君被逼得没了办法,无奈又进不了子墨设下的结界,只好跑去向荀渊求助。 谁料到这位始神还是千年不变的淡定,只轻飘飘一句,“星君若是被那些神族搅得难以安生,大可以学学子墨上神,设个结界将自己关起来,也就眼不见为净了。” 荀渊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司命星君无奈之下还真的用了这么一招。 等到他从结界里出来时,那帮被子墨关在结界里的弟子也给放出来了,他们居然合力杀了魔兽,出来时竟是一个个眉飞色舞欢喜得很,直看得司命星君一口老血到了喉咙眼又生生咽了回去。 慢慢地,司命星君也回个味来了。 这个子墨上神诚然不是个叫人省心的,她座下弟子一个个就更不让人省心,可随着她跟座下那些弟子不断斗法施术,不可否认的是她带的弟子对施术一事更是精进极快。随着他们能力的加强,当然这祸也越闯越大,所幸一直也没出什么岔子就是。 司命星君得了荀渊的点化后很是上道,自此以后只要有弟子来报说子墨上神跟她座下弟子又如何如何了,司命星君便很是淡定地将自己关进结界里,过上一段时间再出来,子墨上神就算捅了个天大的漏子出来,这会儿自个也补上了,他也就乐得装不知道。 子墨座下的弟子虽然愈发热衷与她斗法施术,急于要打败她,但是心态却悄然发生了变化。渐渐地,包括仉溪在内的弟子们,从当初单纯地想要打败她给她一个下马威,慢慢转变成想要通过打败她而得到她的认可。 当然也有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就是霏月。 她从来就不稀罕得到子墨什么认可,因为荀渊的缘故,霏月甚至是讨厌子墨的。再加上这段时间向来锦衣玉食的她,被子墨逼得跟众人又是泡水又是扫地,还差点在魔兽的利爪之下丢了性命,那种讨厌便升级成了恨意。 当霏月发现曾经同仇敌忾一致想要打败子墨将她踩在脚下的同窗,对子墨的态度悄然发生了变化时,霏月感觉到了一种即将被孤立的不安。 有那么几次,霏月偷偷跑去找荀渊告状,可是她发现自己添油加醋地将子墨的恶行说了半天,荀渊不仅完全无动于衷,而且似乎对子墨的行事方式还颇为赞赏,这让霏月不由得更加不安。 后来她便开始在暗里观察起荀渊来。 这一观察,还真叫她观察出问题来了。霏月发现在她偷看荀渊的时候,荀渊却在偷看子墨!这对霏月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由此她就更坚定了要打败子墨,将她踩在脚下的决心。 在思虑良久之后,终于让霏月想到了一个主意。 这天子墨正准备出门,不想霏月却突然来访。 对于这位霏月上神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子墨委实也喜欢不起来。不过子墨这人,向来黑白分明得很,也不喜欢记仇。当然,到了这个高龄,一般有仇她也有那个能力当场就报了,自然也用不着费神去记。 对于霏月这位身份敏感的弟子,子墨虽然不喜欢,但也不至于有成见。 毕竟她跟荀渊那一档子事,说到底无非也是个少个“缘”字。霏月从十数万年前便倾心荀渊子墨也是知道的,难为她守了荀渊这十数万年,如今总算快要修成正果了,子墨每每想起心头难免还会泛酸,但若说因为这事而迁怒霏月,却不至于。 不管外人如何揣测,子墨对待霏月却跟座下所有弟子没什么两样,该蹂躏时毫不手软,但是也不会刻意让她为难。 因为有了上次被霏月嫁祸的先例,再见到这位弟子时子墨自然便多了一份戒心。 子墨没有让霏月进门的打算,便抵着门问:“有事?” 霏月奉上一个食盒,恭恭敬敬地说:“霏月前来给师尊请安。” 子墨狐疑,“咱们天天都见的,这会子请什么安?” 霏月咬了咬唇,瞬间珠泪盈盈,望着子墨幽幽说道:“这段时间以来霏月不时自省,自知当初诬赖师尊不该,心里时常惶恐……” “你用不着惶恐。那天你是诬赖我了,而我后来也将你的诬赖变成了事实,要没别的事,你请回吧。” 子墨准备关门。 霏月挤上前来,半个身子卡在门缝里,表情更是哀怨,“如果师尊不再记较弟子当日之错,还请收下弟子一点心意。” 自从知道荀渊住在她的隔壁后,子墨一般出门时都非常注意,就怕一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此小心翼翼之下,两人在灵山学宫自从那晚之后就再未打过照面。 第一百二十一章 被算计了 如今霏月突然唱这一曲,子墨唯恐又是圈套,不由有些头痛。 “收下你这心意就算不再记较了?” 子墨谨慎地问了一句,就等霏月一点头,她一手接过食盒,一手干脆利落地将霏月一把推了出去,就便用脚将门踢上。 等她一气呵成做完这一切时,隔壁果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子墨忍不住朝天丢个白眼,看来霏月这丫头果然又是不怀好意,幸好自己撇得够快,要是让她进了院子万一又有个好歹,少不得以是一番纠缠。 随手将食盒放在一旁,隐约听到霏月跟荀渊一路交谈着渐行渐远,子墨心想:这丫头莫不是算计着这个点上门给自己送吃的,就是为了与荀渊那厮来个偶遇?这么说到是自己冤枉她了。 眼瞅着授课的时间快到了,子墨也就闭门而去。 如今这帮菜鸟在子墨的逼迫下对施术一事愈加精进,尤其是仉溪,上百世的轮回之后反倒让他大开智慧之门,悟力之高简直前所未见,就连司命星君也在暗里伸着大拇指夸他为古今第一神人。 子墨如今面对他们时也一改当初玩耍的心态,每到课时都会打起精神来应对,就怕一个不小心着了这些小鬼的道,让她老人家阴沟里翻了船,那面子上终归不太好看。 当她如常推开课室的门时,原本安静的课室内骤然生出一股飓风,直扑子墨而来。 子墨一眼便识破此术是仉溪集众人之力使出的排山倒海之术。 她微微一笑,就在她舞动双手想运用灵力护体时瞬间面色大变,随着飓风呼啸而来,子墨的瞳孔越瞪越大,瞬间便被飓风卷起消失在众人面前。 众位学子简直不敢相信这次居然真的成功了。他们竟然真的施术打败了他们的师尊! 在短暂的沉默后,课室内爆发出一阵惊天的欢呼声。 早就察觉到异常的仉溪却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突然喊了声“不好”,随即跟箭一般射了出去。 学子们也渐渐从狂喜中清醒过来。 他们这才意识到,成功来得太突然了。子墨上神竟像是完全没有抵抗,便由着飓风卷走了,这实在是很不合常理。 众人怀着忐忑的心情一直等晚上还不见仉溪跟子墨归来,这才意识到子墨上神可能真的出事了,不由得一个个都慌了神,这才想起要去向司命星君禀告。 没有人留意到,一团混乱中只有霏月很是平静。 她苍白着脸静静地坐在那里,任凭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完全像是没有知觉一般,直到课室的人都走光了,她还一动不动地坐课室里,如同雕像一般。 仉溪这一去竟然连续六天都渺无音讯,司命星君派出去寻找子墨跟仉溪的人陆续传讯回来,都说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司命星君不得已之下只好亲自去天庭找被汲昊请回天庭议事一直未归的荀渊相助。 谁知道司命星君到了天庭,才知道荀渊竟然随汲昊去巡视四海未归,不得已,他只好又转道去了巫山,想向巫山女神借北斗圣诀。 谁知道巫山女神还记恨着当年被荀渊羞辱之仇,不惜同司命星君撕破脸也死活不借,司命星君没有办法,只得转回灵山学宫,继续加派人手四处寻找。 因为这股飓风是仉溪合众人之力施出的,而且当初他又在第一时间追了出来,凭着飓风经过时草木上遗留下来的痕迹仉溪一口气追出去七八百里,还是没有见到子墨的身影,他不由得慌了。 仉溪自入学宫以来,跟子墨交手不下二十回合,他深知以子墨的修为不至如此。从这种种异像来看,只能说明她在跟他们斗法之前已经身中剧毒了,才有可能完全没有反抗地飓风卷走。 仉溪一边加快继续往前寻找的速度,一边在心里分析。他突然记起子墨在飓风突至前曾自信一笑,这足以让仉溪确信,子墨在与他斗法之前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身中奇毒。可是让子墨这样修为高深的上神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便中了毒,而且还不自知,会是什么样的毒呢? 无影垢! 当这个名字突然浮现在仉溪的脑中时他立刻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无色无味,轻如尘埃,最可怕的是这种毒它并不需要直接食用,只要肉体沾上它便会附在人的身体上,而这时候通常都不会中毒。直到沾上它的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擅用灵力,才会引发毒性发作。 而无影垢一旦发作,不仅可以让人瞬间灵力全失,还会让人身轻如尘,这样就算最轻微的击打都可以让中毒者痛彻心肺。 仉溪几乎不敢想像,中了无影垢的子墨在飓风中会是怎么样的生不如死。他不敢想像,因为只要一想到自己是让她生不如死的帮凶,仉溪就想先杀了自己。 在确认子墨身中何毒之后仉溪也明确了寻找的范围,他直接就将寻找的距离扩大到了万里之外,果然天助人愿,终于在第十天的时候让他在万里之遥的北极冰川找到了一息尚存的子墨。 那时子墨全身被积雪覆盖着,若不是因为她的衣袍上残留着飓风中隐藏的灵气,仉溪根本无法想像那皑皑白雪之下还埋着她。 仉溪自雪中将子墨挖出第一时间便替她输入灵力驱寒,好不容易等到她的身子转暖,神识清明了一点,子墨却又“哇”的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仉溪这才想起子墨中的无影垢来,在她身上的毒未解之前,跟她身体任何一点接触对她而言都是一种酷刑。替她注入灵力虽然可以暂时救她一命,但是对她五脏六腑来说却是不能承受之痛。 仉溪默默地停止输送灵力,脱下外袍罩在子墨身上,转身将她背在背上。 子墨在他身后轻哼了一声,仉溪身子一僵,随即却咬牙硬起心肠疾步往前走去。 他知道她会很痛,他更清楚只有尽快回到灵山学宫子墨才能有救。子墨每一声轻哼都像一记重拳打在仉溪身上,对他而言都是一种煎熬。若是这一刻对子墨下毒的人在他面前,仉溪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撕了他。 过了小半天,仉溪突然听到子墨在他耳边轻哼,“水。” 他加快脚步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将子墨放下来,取出水壶,先是轻轻替她润了润完全干裂的嘴唇,这才小口小口地喂她喝。 子墨痛得直抖,却又忍不住贪婪地用嘴来接。仉溪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攥在手里反复搓揉,也痛得发抖。 子墨喝了点水,又歇了一会,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 努力撑开眼瞅了仉溪一眼,喉咙逸出一声轻叹,“是你?” 仉溪的眸子里除了自责、担心还有子墨不懂的心痛。 她轻轻吁了口气,“放心,师尊我可是不死不灭之身,若我不想死,我这条命还没人敢要,就算你是阎王也不行。” 仉溪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却仍然担心。他干干地问:“可以走了吗?” 子墨无力地点了点头。 仉溪又小心地将她背在背上,神智一清醒,身上的痛感更强烈了,子墨痛得哆嗦的同时忍不住开骂:“若是我真痛得受不了寻了死,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这群小王八蛋。轮回路上,老子再好好教教你们这小王八犊子,叫你们欺师灭祖,学人家下毒……” 子墨骂着又痛得在仉溪背上哼哼。 “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仉溪脚下生风,语气很是坚决。 子墨在他背后轻笑。 过了一刻,她喃喃地说:“其实真要死了,也没什么不好。明明有时候累得不想活了,却偏偏因为这样那样的执念,死撑着一口气,横竖就是不肯咽,呵呵……你说我这样,是不是很矛盾很可笑。” 仉溪愣了一下,声音低低地问:“你为什么会不想活了?” “人不想死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人不想活了的理由却挺多,譬如身边的朋友都走了,这世上只剩下自己,那活着也没什么意味。又或者很是恩爱的夫妻,其中一个却死了,活着的那个也没什么意味。还有就是,明明曾经爱入心肺的人,如今却形同陌路,清醒的那个便会过得生不如死……” 一口气说了太多,子墨又痛得在仉溪身后哼哼。 其实仉溪很想追问她是因为哪种原因不想活了,可一看她痛成这个样子,又不忍心,便叮嘱她说:“你别说话了,闭上眼睛养会神,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子墨哼了哼,却没接茬。 仉溪担心地扭头去看,未想到他的唇却贴上了子墨的额头,那里正烫得吓人。 他僵硬地停在原地,一时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以至于无法区分正在发热的是子墨还是他自己。 倒是他身上那个痛得快要死掉的人,这会却清醒了一些。 “我可能是发热了。刚才的话,你便当我是因为发热说的胡话,都忘了吧……” 子墨含糊不清地交待了一句,又哼哼着在仉溪身后调头换了个位置继续扒着,她火热的唇再次刷过他的后颈,一时间仉溪周身都跟着了火似的,温度高得灼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三个男人 舔了舔唇,仉溪干干地喊了一声:“子墨。” 身后一片寂静。 仉溪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懊恼。 庆幸的是子墨没有听到他刚才用的不是尊称,懊恼的是他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就直呼了师尊的名讳。 木然地站了片刻,仉溪一咬牙加快速度往回赶去。 荀渊跟汲昊从东海巡视回来时,已经是半月之后了,司命星君已经急得整个人都脱了形。荀渊听到子墨失踪的消息很是震惊,略略问了问情况水都来不及喝正准备出门去寻,一个弟子慌慌张张地跑来禀告:“师尊,仉溪带着子墨上神回来了!” “在哪?” 司命星君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那弟子喘着气往后一指,“仉溪背着上神回了她的住处。” 荀渊一阵风似的掠过众人赶了过去。 子墨的院子已经挤满了她的座下弟子,荀渊双唇抿得死紧,一语不发地进了内室。榻榻上,子墨脸色苍白,浑身是伤,已经昏死了过去。仉溪手脚无措地站在一旁,看得出来已是十分疲累。 荀渊一掀长袍坐在榻上,冷冷吩咐了一声:“都给我出去。” 众人见荀渊面色十分难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意,虽然担心,还是一个个都退了出去。仉溪看了看榻榻上昏迷着的子墨,张了张嘴,终是退出内室,一语不发地杵在院子里。 司命星君匆匆赶来时荀渊已经将内室的门关上了,大家在外面屏息以待了半天,直到子夜时分,荀渊才神色冷凝地推门而出。 司命星君迎了上去,“子墨上神现下到底如何了?” 荀渊长叹,“她中了无影垢,不仅内脏受损厉害,就连七筋八脉都已错位。好在她是个不死不灭之身,加上自己并没有放弃,否则……” 后面的话荀渊不说司命星君也听明白了,如果子墨自己因为受不了这种噬骨之痛放弃求生的话,她早就飞升了。 司命星君面上一寒,“想不到我灵山学宫数十万年的清修之地,竟然会出现无影垢这样的歹毒之物。本上神一定要严加查办,如若让我知道是谁所为,一定要上报天帝,将这不义之人送上诛仙台!” 院子一角的霏月忍不住身子一阵轻晃,面色立时惨白如鬼。院子另一角的仉溪,却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 荀渊的目光缓缓在院子里的人面上掠过,在看到霏月时,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顿了顿,他声音冷硬地说:“子墨上神暂时由我照看着,大家都回去吧。” “子墨上神何时能醒?” 弟子中有人讷讷地问。 “那就得看她的造化了。” 荀渊低低回了一句,缓缓走进室内。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除了要看她的造化,还要看她的求生意志,要看她能不能承受得了那种驱毒之痛。 无影垢本就无药可解,只能靠另一个灵力比她强大的人将毒从她体内生生逼出。这种驱毒的过程简直让人生不如死,如果子墨在驱毒的过程中因为承受不了这种痛苦而自愿放弃生命,那样的话,即便她有不死不灭之身也会魂飞魄散不再入轮回。 驱毒的过程中,原本意识不太清醒的子墨痛得几次晕死过去。荀渊看她神识变得焕散,怕她支撑不住,只得暂时停了下来,深思之后他决定喂她一滴心头血。 子墨的意识浮浮沉沉的,当荀渊将那滴心头血送到她嘴边时,她却像突然有了意识,先是定定地看了荀渊半晌,然后将头一偏,摇头说:“你曾说过,情债血偿,血偿肉偿。如今,不管是谁欠了谁,你我之间也早就偿清了,又何必生出这许多牵扯。” 荀渊不太明白子墨的意思,只当她人仍然晕乎着神志不太清晰,便安慰她:“你放心,等你伤好,我便会将这滴心头血取出来,你不用担心会跟我有所牵扯。” 子墨却仍是摇头,怎么也不肯接受他这滴心头血。 荀渊没有办法,只得继续替她驱毒。 子墨痛得全身痉挛,唇都咬出血来,整个人像野兽一样不断地呜咽也不肯哭出声来,荀渊看了实在不忍,只得又停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已经让子墨的神志变得不太清晰,她迷离着双眼望着荀渊,渐渐地流下泪来。 荀渊替她拭泪,却被子墨将手按在腮边。 她的脸颊紧贴着他的手掌,近乎贪婪地蹭动着,似乎想要吸取更多的温暖,唇边亦缓缓有了笑意。她说:“是你吗?你终于认出我来了!” 子墨这话虽然说得没头没脑,但是荀渊听了却胸口一抽,莫名地隐隐作痛。 子墨脸上的泪淌得很急,却仍然笑着说:“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十数万年,几乎踏遍了六界的每一个角落,可是你却像在天地间蒸发了一样,让我怎么也找不到。于是我就想,你是不是去了天外天。又或者,你已不想同我纠缠,索性将我忘了。” 荀渊的心脏悸动得厉害,似要跳出胸腔。他不敢相信地盯视着子墨,缓缓凑近她,颤抖着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子墨眨了眨眼,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却突然轻轻一叹,终是放开他,缓缓转过身去。 她躬起的背一直在微微颤抖,却固执地不再发一言。 那个孤寂而倔强的背影在荀渊心底却激起了千尽巨浪,他的唇张了又合,最终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身上的毒拖得越久,对你身体的损害便会越大,接下来我要一次替你将余毒清除干净。” 顿了顿,他艰难地说,“不管你现在是否清醒,既然你无意与我有所牵扯,我自然也不会逼着你吃我的心头血,但是接下来会很痛,不管如何你一定要忍着。” “你走吧,不用管我了,我这毒不用你驱。” 子墨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清明,带着决然,却成功地激起了荀渊的怒意。 不顾她身中奇毒,一把将她扳起来,盯着子墨的眼睛,他一字一句地问:“你什么意思!想要求死,不想活了?” 子墨脸上泪痕斑驳,很是狼籍。她全身的每一块骨头跟肌肉都痛着,但是她却努力挤出一丝笑来,“谁说我不想活了,我只是单纯地不想承你的情而已,我这毒自有人替我诊,就不劳始神挂心了。” 一句始神,瞬间就将她同荀渊的距离拉开了,一如她清醒时与他的任何一次相遇,有礼却疏离,似乎他们之间有道永远都跨不过的鸿沟,让荀渊心头无端生出一把火来。 他扶着她双臂的手很用力,几乎是咬着牙问:“为什么只不愿承我的情!你又指着谁来救你?” 子墨全身痛得都要散架了,突然暴怒的荀渊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的他,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目中有毫不遮掩的怒意,在子墨痛得失去意识之前,居然还恍恍惚惚地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 荀渊苍白着脸去了结界打开房门时,一眼便看到在晨曦中那道孤绝锋利的背影。 下一刻,那道背影的主人便出现在荀渊面前。 舔了舔了因为干渴而开裂的嘴唇,仉溪紧张地问:“请问始神,子墨上神现在如何了?” 替一个不肯配合的人驱毒原本便耗费了荀渊太多的灵力,再加上才驱完毒便看到这个对师尊过于关心的弟子,让荀渊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变得更糟。 “你不用做早课?!” 荀渊一挥手合上身后的房门,语气冷得像冰。 仉溪完全无视荀渊浑身上下透出的那股冷意,固执地追问:“子墨上神不会有事吧?” 荀渊不耐地拧了拧眉,正要回答,突然一个人像晨曦中的第一缕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子里。 那个男子有立体的五官,伟岸的身材,生得很是英武。 他看都没有看荀渊跟仉溪一眼,径直推门进了子墨的房间。 仉溪早就被荀渊折磨得心头火起,几步也冲了过去想要阻拦,荀渊也脸色一变,正要挥手施下结界,那男子已经抱着子墨跨出门来。看到仉溪时,他似乎愣了一下,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越过仉溪往前走去。 仉溪“哗”地一声自袖中抽也龙牙刀来,浑身透着勃发的怒意,用刀遥指着那男子,语气中有嗜血的味道:“不管你是谁,放下她!” 那男子居然没有对仉溪动怒,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仉溪一眼,平静地解释说:“她身上的毒虽然已经被人驱除,但是伤势却很重,我要带她回缥缈仙境。” 缥缈仙境! 仉溪自然知道子墨跟缥缈仙境主人的关系,他怔了怔,手中的龙牙刀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荀渊也知道这个缥缈仙境的主人九凝狼王是子墨的义兄,可是他现在怎么看,也不觉得眼下九凝狼王对子墨的态度像个义兄的样子。 九凝狼王看子墨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神间至宝,这让他心里除了慌乱还非常的憋闷。 但是荀渊再怎么憋闷却也知道,九凝狼王以义兄的身份要带子墨走,即便他身为始神也没有阻拦的理由,这让他在憋闷之余心头更添了一份无力。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跟她的关系 “子墨上神现在身为灵山学宫执教师尊,九凝狼王若要带她走,最好还是知会司命星君一声的好。” 荀渊没有发现,他的语气中竟然隐隐有丝不甘。 子仓的目光终于转向荀渊,沉吟了一下,他抱着子墨稳稳地走到荀渊面前,不卑不亢地说:“始神身为天下至尊,此次重生除了匡正天道,身边亦有了要守护的人,而子墨上神从此往后便由我来守护,无须再劳驾始神过问了。” 说完后他甚至有礼地向荀渊颔了颔首,然后便在荀渊跟仉溪的盯视中带着子墨飘然上了云端。 荀渊跟仉溪这才发现云端中早就停着一辆云辆,随着他抱着子墨隐身其中,云辆呼啸而去。 仉溪怔怔地望着云车消失在天的尽头,黯然走了出去,背影透着浓浓的寂寥。 荀渊觉得他的心似瞬间缺了一角,空荡荡的很是难受。茫然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他没有意识地再次折回子墨的房间,颓然坐在她的榻上,那里似乎还留有她的余温,空气中隐隐飘荡着属于她特有的味道,清冽的气息中有着女性特有的体香。荀渊的心,又没有预兆地狠狠抽搐了一下,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身为始神,荀渊自出世时起,天地间所有事务便在他的掌控之中。唯有这个子墨上神,在面对她时,荀渊发现自己竟然渐渐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从当初的抗拒到现在面对她时那种莫明的心痛,让荀渊竟然对自己生出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来。 他好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受她的吸引! 这个念头才起,荀渊心里便是一惊。随着霏月的影子跃上心头,荀渊心底不由得涌起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的情绪来。 他是始神,怎么可以因为一时的吸引而忘记守护自己数十万年的霏月! 荀渊像是被灼到一般嗖地起身,几乎是逃一般往外走去,不想却因为太过慌乱撞翻了一直搁在案上的食盒。 望着散落了一地的点心,荀渊脚下一顿,一个画面腾地浮上他的脑海。 他突然记起子墨出事那天早晨在她院子外与霏月的偶遇,心中瞬时漫过一阵凉意。荀渊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来,从地上捡起一块糕点,带着惶恐缓缓凑到眼前。尽管心里很害怕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荀渊还是看得非常仔细。所幸,糕点上并没有发现下毒的痕迹。 荀渊不由得松了口气。 是他多心了,霏月虽然娇纵,但是她本性终究不坏,他不该这怀疑她的。荀渊心里很是自责,顺手捡起滚落在脚边的食盒,不过瞬间,才放下的心又跌入了谷底。 霏月。 未想到竟然真的是她! 她做得很巧妙,无影垢不是下在糕点中,而是在食盒上!身为子墨座下的弟子,她很清楚那一天她们会施什么样的术,她也知道身为师尊,子墨必然会像往常一样跟她们斗法,所以她只须将无影垢涂在食盒上就行了。 集了众人之力的飓风不但会将中毒的子墨带向不知名的远方,还极有可能让她因为不堪忍受飓风的肆虐而放弃生命。 霏月她,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变得如此歹毒了!她竟然对自己的授业恩师下如此狠手…… 荀渊不敢再想下去了。 茫然起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离开子墨的房间,他脚步沉重地向霏月的住所走去。 霏月没想到荀渊会来找她,一夜未眠的她在看到荀渊的表情后,原本的惊喜瞬间便变成了惶恐。 她迟疑着迎上来,强撑着像往常一样装出欣喜的样子,可还不等她开口,荀渊已经盯着她冷冷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霏月袖中的手在发抖,她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比起荀渊来,并没有好看多少。 荀渊闭上双眼,掩去目中的沉痛,又冷声再问了一次:“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霏月拂手想走,却被荀渊一把扼住手腕。 他看她的眼神除了心痛,还有浓浓的失望,“霏月,一直以来,我以为你虽然娇纵但是本性却还善良。数十万年的陪伴,我无法想像爽朗单纯的你居然隐匿着如此险恶的用心。子墨上神,她是你的授业恩师,你怎么可以对她下此毒手!” “授业恩师?她也配!” 霏月陡然爆发了。 她冷笑着摇头,“将我们这些神族子弟肆意践踏,让我们泡在天河水里,叫我们干最粗鄙的活计,不顾我们生死将我们同魔兽关在一起,她哪一点配恩师之名!” 荀渊望着她几欲无语。 努力将怒气咽下去,荀渊试图跟霏月讲道理,“子墨上神虽然让你们泡在天河水里,可是不正因为如此你们才想出了倒施之术么?正是因为你们这些神族子弟素来游手好闲,才会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子墨上神罚你们清扫学宫,又何错之有?不顾你们生死吗!你们诛杀魔兽顺利从结界中出来时,可有人受伤?霏月,你怎么可以如此恩将仇报!” “你说我恩将仇报,你呢!” 霏月歇斯底里地冲荀渊喊道:“我守护陪伴你数十万年,可是在你眼里我却处处不如她!她对我公报私仇,恶意惩罚,对我的刻意刁难在你眼里都是合情合理的,而我向你求助却被你视为无理取闹!荀渊,就算我不该对她下此毒手,那也是你逼的!” “你真是不可理喻!” 荀渊觉得完全无法再同霏月沟通下去了,他失望地转过身去。 霏月见他要走,又急又怒,“是我不可理喻还是你旧情难忘!” 荀渊嗖然转身,瞪着霏月,“你说什么?” 霏月自知失言,捂着嘴只是不停地哭,却再也不肯多说半句。 荀渊定定地望了她半晌,终是长叹道:“你这次犯的是欺师灭祖之罪,我会如实向天帝禀告,至于你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自有天帝定夺。” “不要!” 霏月一惊,冲上来环住荀渊的腰,泣不成声,“我知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定不再犯。若是……若是叫天帝知道了,一定会叫我上诛仙台的。我守护陪伴你十数万年,对你心意如何你应该知道,之所以鬼迷心窍犯下这样的大错,那也是我对你爱之深切,怕失去你的缘故。荀渊,你就不能体恤我对你的一番心意,不要追究此事么?” 荀渊回身望着霏月,语气沉痛:“难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爱一个人,绝对不是去伤害另一个人的理由!我很感激你跟昆仑上神数十万年的陪伴守护,但是不要忘了,我是始神,岂可因一己私心而乱了神族律法!而你,也是该得些教训了。” 将霏月决然自怀里推开,荀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霏月哭着追出去时,荀渊已经驭着银凤冲上云霄,瞬间便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她想不到荀渊会如此决绝。因为害怕,更因为心中那份不甘,怀抱着最后一丝饶幸的心理,惶惶不安的霏月立时拿定主意直奔昆仑。她想着如今也只有她的父亲昆仑上神可以救她了。 近两天来,荀渊历经了自出世后最为混乱的两天。 得知子墨出事后莫名的心慌,为她驱毒时莫名的心痛,当她宁肯受噬骨之痛也不肯吃他的心头血时莫名的愤怒,这种种情绪会出现在他身上,委实太过怪异。 同时荀渊还感到疑惑的是,子墨神志不清时看他的眼神深情绻绻,对他说的话更像是呕气的情侣,虽有埋怨,但是言语间却透着情意。可她一旦清醒,便立刻会同他划清界线,将他推离她的世界。潜意识里,荀渊总觉得自己就是子墨迷失时要表达的对象,但是他不明白,子墨为什么要回避甚至于抗拒他。 让荀渊感到疑惑的还有霏月的表现,就在刚才,他听得非常清楚,霏月居然指责他旧情难忘!还有那个九凝狼王对他不卑不亢说的那番话,显然也另有深意,等等等等…… 荀渊越想便越是觉得他跟子墨之间隔着层层迷雾,让他越来越看不清那些他曾经以为的真相了。但是他现在至少可以确信,子墨从与他初见到认出他来,跟汲昊绝对没有丝毫干系。 荀渊突然很想知道他跟子墨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他想知道,前生他们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纠葛?子墨为什么说找遍六界都找不到他?而他,为什么会忘记她? 荀渊想得越深便越是坐不住了,索性直接驱了银凤去缥缈仙境。不管他跟子墨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他都想要找她问个明白。 缥缈仙境原是漂浮在天地间的一方仙土,一直也没个定处,就算是神族中人想要一窥缥缈仙境真容也不是那么容易,除非有九凝狼王亲予的路引,否则极少有人能有那个仙缘可以找到它。 之前的九凝狼王原来一直自成一界,跟神族中人根本就没有往来,现在的九凝狼王据闻因为子墨上神的原因虽然跟神族有所接触,但是神族中人想要跟住在缥缈仙境上的子墨联系,一般都是通过青鸟传讯。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要见她 但是荀渊不同,因着他的座骑银凤也是有着数十万年修为的灵兽,所以他要去缥缈仙境却不是难事。 银凤得了荀渊的授意,长啸一声掉了个头滑行着往前飞去,谁知道司命星君正好坐着云车经过,看到荀渊大喜过望,忙追了上来。 一问才知道他也是因为九凝狼王将子墨带走的事,特意去天庭找汲昊借了只青鸟引路要去缥缈仙境,因为担心被九凝狼王拒绝,司命星君便力邀荀渊同行。荀渊本也打算去找子墨的,便欣然应允了。 司命星君这一去,一则当然是去探视身受重伤的子墨,二则也是去问问她的意思,看她准备休养到什么时候才重返灵山学宫授课。 一路上司命星君捋着下巴上稀疏的胡须感叹,“原来小神总觉得子墨上神本就是个顽劣的,也带不出什么像样的弟子,为此还对请她前往灵山执教后悔不已。谁知道经她之手调教的弟子顽劣诚然顽劣,但是术法精进之快委实令人咋舌。子墨上神,实乃神人中的神人也!” 见荀渊不接茬,司命上神又自顾说:“小神之前老以为子墨上神对手下弟子极其苛刻,定是不得人心。没想到这次她一出事,她座下的弟子个个忧心不已,都无心向学了,居然还跑来恳求小神代为探视,请求子墨上神康复之后尽快返回灵山,让小神感动不已,感动不已啊!” 荀渊坐在银凤背上,沉默地听着司命星君一路唠叨。 因为司命星君的云车跑不快,荀渊只得捺着性子陪着他慢慢走。这一耽搁,居然过了三天才找到缥缈仙境。 荀渊在银凤上远远便看到九凝狼王正负手立在一棵巨大的般若花下,像是在候着他们。 司命星君的云车刚一落地,子仓便迎了上来,双方见礼之后直接了当地说:“两位如果前来是为了见子墨上神的,那就对不住了,子墨她如今正在休养,不宜见客。” 司命星君愕了愕,下意识抬头去看荀渊,却见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荀渊居然正打量着四周,完全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对九凝狼王这番推脱之词也置若罔闻。 司命星君心里虽然不快,但是却也知道,这位九凝狼王可是天地间除了始神之外的厉害人物,如今他连始神的面子都没打算给,自己一个小小的上神,自然就更不在话下了。 尴尬地笑了笑,司命星君只得涎着脸说:“先甭管子墨上神如今的身体宜见不宜见,我们这大老远的来了,总算过门为客,莫不是狼王如此小气,水都不打算赏小神喝一口么?” 司命星君都拉下脸这么说了,子仓自然也不好做得太过份,只得请两人入内。 荀渊沉默着一路走来,发现整个缥缈仙境气候宜人,到处都种着般若花,空气中都是清清淡淡的味道,跟子墨身上的香味极其相似。看得出来,子墨应是十分偏爱这种花或是这个味道的。她的这位义兄,对她还真不是一般的用心! 这个念头一起,荀渊心里又生出一股莫明的不快,堵得他心里难受。 两人进了室内刚一落坐,便有僮子上前奉茶。 子仓在主位相陪,却也只是喝茶。司命星君气得在暗里咬牙,他未想到这个九凝狼王还真的只是单纯地请他们喝茶,期间居然连敷衍他们都懒得敷衍,于是气氛又尴尬起来。 司命星君虽然在神族算是个有些资历的上神,但是在眼前这两位面前却什么也不是,既然两位老大不开口,司命星君只好涎着老脸再次打破僵局,谄笑着问:“请问狼王殿下,子墨上神如今伤势如何了?” “劳星君惦记,子墨身上的余毒虽清,但是伤势却颇重,如今还没什么起色。” “哦,那是该好生修养着。” 司命星君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心想自己顺着九凝狼王的话这么一说,今天就更不用指望见着子墨上神了。他一着急,又下意识地拿眼去瞅荀渊,却见他仍是一付神游天外的样子,不得已,他老人家只好想再次涎着脸自救。 司命星君再次谄笑着说:“子墨上神在学宫深受弟子爱戴,其座下弟子如今因担忧她的处境都无心向学,除了乞求小神过来代为探视,还想知道子墨上神什么时候可以重返学宫继续执教。” “她要真有那么受人爱戴就不会被人下毒伤成这个样子了。” 子仓面上虽然还是淡淡的,但是语气中却不再客气,“有些话,星君初次来我仙境本不该说,我原打算等子墨身子好了再追究此事的,既然星君你提起了,那我就随便问问,不知道对子墨下毒的人如今找到了没有?” 司命星君后背一凉,额头上立刻就冒出一层薄汗。 “我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毒了。” 幸好关键时刻那个一直神游天外的始神终于有了反应,这次不等司命星君主动向他求助,荀渊终于开了金口。 他说:“我要见她。” 子仓眸子一缩,口气强硬,“如果我说不能呢!” “那就恕我无礼了。” 荀渊自登上缥缈仙镜以来,首次正视子仓,目中有寸步不让的坚持。 子仓面上立刻了有戾气,“我到想见识一下始神无礼时会是个什么样子。” “二位!二位!” 司命星君急得跳到两人中间,忙不迭地打圆场,“二位都是天地至尊,怎可一言不和就反脸相向?不可!万万不可呀!” 司命星君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探个病,居然还探出祸事来了,简直都欲哭无泪了。 尽管他老人家很想哭,这会子也只能忍着一泡眼泪,将一张老脸生生憋成了一朵老菊花,堆着笑走到子仓面前,苦口婆心地劝道:“我们今天上门只为探病并无恶意,狼王就算护妹心切也犯不着因这事跟我们动粗,要是惊扰了子墨上神修养,不仅不妙还大可不必。” 眼见着子仓面色有所缓和,司命星君又继续劝道:“始神虽然已经知道下毒之人是谁了,但这事毕竟是灵山学宫的事,子墨上神又是灵山的执教师尊,最终该如何处罚,听听她本人的意见也是十分的应该,还望狼王不要为难,就让我们见一见子墨上神。” 子仓面上仍有些不快,但是司命星君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他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再说子墨现在身上的伤还未愈,他也不想在这个当口跟荀渊动手惊扰了她,想了想,只得答应。 司命星君总觉得今天荀渊的表现太过异常,可是他小小一个上神,却也不太好问他为什么会这么失常。 空气中有淡淡的药香,司命星君估摸着子墨的住处应是到了,他正探头往前望了望,荀渊却掉头冷不丁地吩咐他说:“我有事要问子墨上神,星君还请稍等片刻。” “呃……” 司命星君还没回过神来,荀渊已经随着那引路的仙娥进了一处院子,直接就将他晾在了门外,让司命星君深深体会了一把官大一级压死人的痛苦。 子墨应是早就得了消息,这会儿正衣着整齐地歪在榻上,像是在等着他。 荀渊一进门目光就粘她身上。几天不见,子墨精神还是有些萎靡,脸色也还苍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显得眼神特别幽深清亮。 看到荀渊进来,冲他颔了颔,吩咐侍从给他看座上茶,客气而疏离。 荀渊原本是有很多话要问子墨的,可是真见了她,心里却千头万绪的一时都不知从何说起了,只是定定地望着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用力地撞击着胸腔,好像随时都会跳出来一样。 子墨是因为刚才子仓让人递话,说荀渊已经找到下毒的人了坚持要见她,问她见还是不见。 子墨本是不想见他的,但是听说找到下毒的人了还是有些好奇。后来再一听荀渊因为这个缘故坚持要见她,心里倒隐约明白了几分,想了想便答应了。 现在见荀渊进来老半天了,只是盯着她看却不说话,子墨便忍不住主动开口询问,“听说始神已经找到下毒的人了?” “你,还好么?” 荀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子墨哑然,随即一笑,“劳始神惦记,如你所见,目前还死不了。” 荀渊望着她的双眸漆黑如墨,像在沉吟该如何开口,子墨便捺着性子又等了等。 盯了她好一会,荀渊终于开口了,却问了一个完全出乎子墨意料的问题,“你痛得神志不清的时候曾说‘我找了你数十万年,几乎踏遍了六界的每一个角落,可是你却像在天地间蒸发了一般,让我怎么样也找不到’我想知道,你找的那个人是我吗?” 子墨面上闪过一丝矛盾,随即断然否认,“你想太多了,那不过是我痛得失了神志胡言乱语而已,始神何必当真。” “真的只是痛得失了神志胡言乱语吗?新帝登基那夜,你酒后迷路闯入我住处的那次又如何解释?我记得,那时你曾骂我混蛋,问我是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要叫我小鬼 不等荀渊说完,子墨就截过他的话,“始神都说我是酒后迷路了,那时说的,自然也是酒后胡话,怎么可以当真。” 荀渊摇头,“可你第二天酒醒之后也问了我是不是真的不记得你了,可见我们之前必然是相识的。” “那又怎么样?!” 子墨冷笑,“当时始神曾说你始于混沌,至今已经活了数十万年有余,生死涅槃几生几世,不可能个个都记得住。再说了,始神难道不知道前生一死万事皆休的道理?既然你在重生时已经选择了忘记,如今再去追究前世的事,又有什么意义!” 荀渊被子墨说得一时竟无力反驳。 子墨也觉得自己刚才似乎有点反应过度,只是她辛辛苦苦才从荀渊忘记她的痛苦中走了出来,如今明明知道中间还隔着一个霏月女神,子墨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跟荀渊有所牵扯。 顿了顿,子墨语气疲累地逐客,“若是始神并不知道是谁对我下的毒,那就请回吧,恕小神身体不适无法出门相送。”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忘记前生的事,你不愿说,我也不会逼你。但是从现在开始,我要将前生遗忘的事一点一滴都重新找回来。我想知道,你我之间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 一室的沉默中荀渊突然扔了个惊天响雷过来,让子墨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悲凉。 谁知道她还没回过神来,荀渊又扔了个惊天响雷过来。他说:“向你下毒的是霏月女神,只是她会这么做,却是因为我的缘故。今天我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看要如何处置她。” 虽然隐隐已经猜到这事跟霏月女神有关,但是听到荀渊亲口告诉她,还是让子墨非常震惊。 她的大脑有片刻处于停顿的状态,等回过神来,她听到自己在问:“你那意思,我要怎么处置她都可以?” 荀渊点头,“霏月这次犯的是欺师灭祖之罪,你要如何处置她都不为过。只是这事说到底还是因我而起,于她,我自有一份责任在身。” 子墨总算听明白了。 霏月犯了事,哪怕其罪当诛,荀渊已经摆明了要替她分担一些责任。估摸着就算是极其严苛的处罚最终也只会落到荀渊身上,而对霏月,只会是小惩大戒。 虽然一直都知道荀渊这人有恩必报,但是子墨还是气得不轻,忍不住冷嗤,“如何处置霏月这事不该是我说了算,自有神族的律法可依。始神心里应该也早就有了主意,又何必还多此一举跑来问我!” 子墨越说越气,也懒得跟他再来那些表面的虚套,索性躺下去拿背对着荀渊直接赶人,“要没什么事你请慢走,不送!” 对霏月,荀渊始终觉得自己有份亏欠跟责任在,这次她犯下大错,荀渊说是要凑请天帝依律法处置她,但是若真的要她性命,荀渊哪怕是舍去自己一世修为,总也要留她一条命的。 在他看来,那是他欠霏月的。可是看到子墨因为这个缘故动了怒,荀渊的心却跟着沉了沉。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嘴巴张了又合,半天才吐出一个,“你……” 随即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那么苍白无力,只得黯然转身离开了。 背向着外面的子墨听着荀渊的脚步渐行渐远,憋了半天的委屈终于化成两行清泪没入枕间。 “混蛋!” 她恨恨地咬着牙骂。 “呃……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好了。” 身后有人讷讷地辩解。 子墨腾地转身,却见仉溪正手足无措地站在房屋中间。 子墨惊悚,“仉溪!你怎么来了?” 仉溪搔了搔头,“难道你刚才之前那句骂的并不是我?” 子墨无语,起身走到他身边,忍不住敲他的头,“这个是重点吗?重点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刚才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人家只是担心你,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没事了!” 仉溪捧着脑袋一边躲一边扯着脖子解释。 “人家?哪个人家!你个小混蛋胆子还真是越来越肥了,缥缈仙境也敢闯!你知不知道若是你运气不够好,只怕死在外面那个结界里也没人会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是藏在司命星君的云车里来的,哪有可能那么容易就死的!” 仉溪被子墨没头没脑的打得火起,一把抱着她喝道:“你这个女人,看来是真的好了,下手这么狠,头都要被你打爆了!” 子墨听说他是藏在司命星君的云车里过来的,心里这才没那么后怕,而且刚才发泄了一通之后火气也散了一些,这会听到仉溪抗议,一想自己刚才还真没手下留情,瞪了一眼将自己抱得死紧的仉溪,“放手!” 仉溪面上一红,跟被烫到一般立刻松了手,别别扭扭地站在那里,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子墨完全没留意到他的异常,一把将他的头勾了下来,“让我瞧瞧,哪打爆了。” 仉溪初时一愣,随即心头溢过一阵欢喜,胡乱往头上一通乱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痛得厉害。” 子墨看了看,也没什么,顺手对着他的脑袋又是一巴掌,“既然没爆还不快滚,一会司命星君要是走了,你要如何回去灵山学宫。” “司命星君已经走了。就刚才,跟始神一块走的。” 仉溪说完,立即下意识地抱着头戒备地盯着子墨的巨灵神掌。 “你个小混蛋……” 子墨气得咬牙,仉溪却立即从抱头换成抱肚子蹲在地上哀号:“好饿!” “你没吃饭?” 仉溪点头,“三天都没吃过。” 话才落音,肚子还着配合地发出一声惨叫。 子墨终是不忍,无奈地横他一眼,忙吩咐侍从上吃的。 仉溪躲在司命星君的云车底下,三天以来别说吃饭,还真是水都没喝上一口。这会儿见到吃的,立刻风卷残云便是一通狂吃。 “你慢一点。” 子墨才提醒他要慢一点,那厮已经被噎得在一旁抓心挠肺的扑腾了。 子墨忙递上一碗清汤,仉溪一口气全灌了下去,这才舒服地打了个饱嗝,又开始埋头苦干。 子墨见他吃得欢快,心疼之余又忍不住敲打他,“你偷偷跑来缥缈仙境,回去少不得会被收拾。才几天不见,我看你不仅胆子长肥了,皮也有点紧,就是欠收拾。” “我看你现在是真的好了,你到是回去收拾我呀。” 仉溪嘴里含着饭粒,含糊不清地拿话顶她。 子墨一怔,随即黯然道:“我不会再回去了。” 仉溪手上的动作一顿,问:“为什么?” 子墨看他嘴边挂着饭粒,不由得一哂,“你个小鬼哪来的这么多为什么?吃饱了就回去吧,一会我给你一个路引,骑我的天马走,运气好的话你要能赶在司命星君的前面回到灵山,就算你逃过一劫。” “我在问你为什么不再回去了!” 仉溪放下饭碗,声音骤然高了许多。 子墨望着仉溪,一时无言以对。 因为霏月跟昆仑上神数十万年的守护跟庇佑,荀渊早就将霏月视为他今生理所当然的责任,可是就是刚才,他却告诉她,他要将前生的记忆一点一滴都要重新找回来。 可是在子墨看来,今生因为霏月,荀渊即便找回当初的记忆于她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她不想也不愿将自己置于那样一个尴尬又两难的境地。 既然如此,相见不如不见。 她跟荀渊,最好还是老死都不往来的好。 只是她这种种缘由却怎么也无法跟眼前的仉溪讲。子墨很清楚,现在的仉溪不是过去的仉溪,才回归仙班的他在子墨眼里就是一个孩子,他不再是前一世那个跟她无话不谈的蓝颜知己。 现在的仉溪虽是前一世生命的延伸,子墨会呵护他,用心守护他,但是却不会再走入他的生命中,打乱他生活的轨迹。 因为那样对他,并不公平。 仉溪看子墨一径地沉默,突然冷冷问:“你不想重回灵山学宫,是因为始神的缘故吗?” 子墨一惊,正要辩解,仉溪盯着她又冷冷地来了一句:“刚才那声混蛋,原本骂的也是他吧。” 子墨才张开的嘴又乖乖地闭上了。 “其实……” “就算你说不是,我也不会相信。” 仉溪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进来之前他刚出去,而且你回头看我时,眼角明显有泪痕。” 子墨突然觉得有点不认识眼前的仉溪了。 愣了愣,子墨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个小了自己十几万年的毛头小子拆穿了,还整得狼狈不堪的很没道理,便试着想要找回自己当师尊的威严。 她清了清喉咙,端着架子冲他吼,“你个小鬼知道什么呀在这瞎说!吃完了快滚,师尊我要好生休养了。” 仉溪静静地坐了半晌,终是默默地起了身,他一步一步走到子墨面前,握住她的肩,将她一把拉近身前,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不要老是叫我小鬼。我经过上百世的轮回之后重回仙班,又得了人形,算起来也有五万六千岁了,按神族律法成了人形之后便可成亲,娶你,已经够条件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是真心的 “你……” “就算他是始神,于我而言也没关系。往后我有的是时间向你证明,做我的妻子才是你正确的选择” “我……” “如果你所说是真的,他是个混蛋,那你从此以后不可以为了一个混蛋再流一滴眼泪。可我不是混蛋,我是真心的,所以替我守好它,不要让我之外的男人再进去。” 仉溪点了点子墨的胸口,说得狂妄又霸道。 子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仉溪。 这个前一刻还被她打得满屋子乱跳的毛头小子,如今不过三言两语,直接就将她吓呆了。 仉溪满意地看着呆呆的子墨,扬眉轻笑,“以后不要总是在我面前装得自己很老的样子,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多一点。” 不等子墨回过神来,她额前一暖,仉溪的唇闪电一般碰过她之后整个人便如鬼魅一般消失在空气中。 子墨后知后觉:自己这是,被仉溪那个小鬼给亲了! 她一个数十万岁的老女人居然……居然被仉溪那个小鬼给……给亲了!! 子墨正自凌乱,仉溪却不怕死地自门外探了个头进来,装着可怜兮兮的模样,弱弱地问:“说好的路引还给不给呀?” “滚——” 子墨气得一掌劈过去。 仉溪化成一道轻烟瞬间失了踪影,空气中犹自传来他可怜巴巴的声音:“没有路引我回不去,莫不是你真要我死在这缥缈仙境的结界里么?” “对,快去死吧。” 仉溪真的不再出声。 子墨一个人生了会闷气,却突然担心起来,就怕仉溪真的一个不小心闯入子仓设下的结界,到时就算不死,他这些年好不容易得来的修为只怕也会折在这缥缈仙境了。 子墨终究还是不忍,不由试探着喊了声:“仉溪。” 没有人应。 子墨心慌了,又提高声音问了一句:“仉溪,你还在吗?” 就在子墨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急得不行时,仉溪却带着浓重的睡意回了她一句:“我还在。好困,让我睡一会先。” 子墨心里一松,又听他声音里很是疲累,像是就在这屋子里,忙用神识去探。 这一探,还真发现他蜷曲在她的榻旁睡得正香。 子墨心里一软,觉得自己如此高龄,委实没有必要跟一个小鬼计较。又想起仉溪刚才说他在司命星君的云车里躲了三天,想来也真是又累又乏了,便由着他睡去。 子仓送走荀渊跟司命星君之后已察觉到缥缈仙境有人擅闯,可他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那个擅自闯入者,突然想起还有伤在身的子墨,便急匆匆赶了过来。谁知道一进门便看到子墨正拿了锦被给蜷曲在榻旁的男子盖上,看到他进去时还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子仓心里很疑惑。 子墨替仉溪盖好被子后示意子仓去庭外。子仓突然想起来一个人,悄声问:“是仉溪?” 子墨点头,“说是躲在司命星君的云车里过来的,饿了三天,这会又累又乏的竟然睡了。” 子仓望了一眼室内,眸子里中掠过一丝担心。 再转向子墨时,他柔声问:“你怎么打算?” “灵山学宫我是再不会回去了,无论是荀渊还是仉溪,以后能不见面还是尽量不要再见的好。一会等他睡够了,让他替我带封辞书给司命星君也就是了。” 子仓心里那股隐隐的担心瞬间烟消云散。 他笑着点头说:“好。” 仉溪醒来时,没再看到子墨。 子仓送他走,交了封信让他带给司命星君,说是子墨的辞书。 仉溪接过来揣在怀里,骑上子墨送他的天马,如愿拿到了路引,一语不发地回了灵山学宫。 没多久子墨收到天帝传书,说是霏月女神将要受审,请她去天庭旁听,子墨直接便以身体还没恢复为由拒绝了。 隔了些日子,天庭的律法司送来了对霏月的审判结果:原本要上诛仙台的霏月被关进了暗狱千年,荀渊身为始神,对霏月有纵容失察之罪,替她受了三十二道雷霆之火。 看似极重的处罚,结果大头全让荀渊担了,千年暗狱对霏月来说算什么! 子墨看了只是冷笑,直接就将那判书烧了。 子墨跟子仓自从离开太平镇后,一直试图能想出一个两全之策,希望既可以保海皇的性命,又能让汲昊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已经陨灭了。这次被霏月算计差点死在北极冰川的子墨,在幸运地捡了一条命回来的同时却叫她想到了一个或许可行的办法。 当年盘古大帝曾将魔女姬止冰封在蒺藜谷底数十万年,成功地瞒过六界中所有人的耳目。子墨问子仓,“有没有办法将海皇也瞬间冰封起来,藏在北极冰川下?” 子仓沉思很久之后说:“北极冰川终年飘雪,那里的积雪比起蒺藜谷底更要深厚,照理来说如果能将海王瞬间冰封并藏在那里应该很难被人发现。问题是海皇本身就修为高深,想瞬间将他冰封的可能性并不大。再有就是,我们即使现在成功地把他藏在北极冰川下,那也是一时之计,若是海皇在封印十几万年后觉醒,如果他还是不能放下过去,一切又会变成今天的重复,我们这样做也没有什么意义。” 子墨觉得子仓说的很有道理,不由得又犹豫了。 子仓看她苦闷,想了想又说:“汲凤擅长用药,或许你可以试着跟汲凤商量一下,看她有没有办法做出一种让海皇吃了可以忘记一切的药,这样我们救下海皇之后,封印他几十万年,等到神族中人已经忘记他了,再将他放出来,换个身份还是可以让他继续活下去的。” 子墨苦笑,“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到时跟我和荀渊现在的状况也差不多了。我跟汲凤不仅意气相投,不会到最后连命运也一样吧!” 子仓很是公正地说:“你跟荀渊之所以今生无缘,是汲昊刻意安排的结果。海皇与汲凤的结局却可以掌握在汲凤的手里,结果或许会有所不同。” 子墨想了想,也是这个理,“虽然到时有没有办法瞬间冰封海皇还是个问题,但是不管如何总算是条出路,我先问问汲凤的意思再说。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才商量完,子墨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好像只要是位列仙班的神族,两个人有缘没缘,在月老的姻缘簿上都有记载。” 子墨先是自言自语,随即两眼放光,“要不我先去月老那里替汲凤瞅一瞅,看看她以后跟海皇到底还有没有这个缘分。” 子仓知道她是最近闲得慌,宠溺地伸手抚她的头,“想去你就去吧,闯了祸自有我给你担着。” 子墨扑哧一声笑出来,“有哥哥撑腰的感觉真好。” 尽管子仓不太喜欢哥哥这个身份,但是被她需要的感觉还是很好。看来要在子墨心里完成角色的转换还任重而道远。子仓笑了笑,颇有点无奈。 子墨正准备去月老的三生殿,不料却接到汲昊以私人的名义送来的传书。 自从为了海皇子墨跑到天庭跟汲昊吵了一架,汲昊虽然后来一声不晌地撤了兵,但是子墨跟他之间还是生了隔阂,没想到如今汲昊还会放下天帝的身份给她传书,这让子墨在意外之外又很是惆怅。 略为沉吟之后子墨三两下拆开传书,汲昊廖廖数语说的却是弥罗天尊的近况。他说自己才探视过弥罗天尊回来,察觉到这位上神应是到了飞升之日了,神识偶尔不清,但是对她酿的酒却仍然惦记,希望她在方便的时候能去九重天看看这位即将飞升的上神。 虽是廖廖数语,但是子墨还是在汲昊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了他的黯然跟失落。 这位年轻的天帝才经历丧父之痛,又因为海族的事与最为亲近的妹妹汲凤生了间隙,好像小狐狸也因为汲凤的事对他不甚谅解与他决裂了,如今再看到弥罗天尊这位德高望重的上神又飞升在即,心里惘然失落的感觉便十分的强烈。 汲昊对子墨,其实一直如师如友。 尽管当初他救她时动机不纯,但是他确实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在她神识刚刚苏醒那段时间,汲昊对她诚然也爱护有加,不管如何,就算是因为汲凤的原因爱屋及乌也好,他确实真心实意地为她付出过。 他虽然一手斩断了她跟荀渊今生的情缘,但是身为天帝,为了天下苍生千秋万代的安宁,汲昊那么做,虽然对不住她子墨,却对得起天地间所有的人。所以即便到了现在,要说子墨完全不怨他不可能,但说有多恨他,那也谈不上。 子墨将汲昊的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终是一声长叹。心里也暗暗有了决定:只要汲昊最后不要逼得海皇跟汲凤无路可走,她决定原谅他。 抛开汲昊不说,子墨曾在九重天住了好一段时间,跟弥罗天尊也有些交情,如今他要飞升了,去看看他,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难得他老人家飞升之前还惦记着她酿的酒,子墨便在之前酿的酒中挑了两壶上好的桃花酿,跟子仓打过招呼之后便直奔九重天而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将要飞升的天尊 让子墨没有想到的是,在弥罗天尊那里,她又见到了才决定再也不见的荀渊。 子墨去到时,弥罗天尊正在跟荀渊下棋。 才替霏月受了三十九道天雷之火的荀渊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面青唇白的,看得子墨心里极为舒坦。 看到子墨,弥罗天尊愣了愣,突然问:“这就到饭点了?” 他这话问得十分的突然,子墨记起汲昊那信里曾经提起,说弥罗天尊如今神识不清,经常有点颠三倒四,对眼下才发生的事总是记不住,但越是年代久远的事,反倒记得十分清楚。 子墨想起以前她跟荀渊还住在这九重天时,那时他每天跟弥罗天尊下棋几乎都成了一种惯例,有时候到了饭点都不见回去,子墨便免不了要寻过来提醒一番,以至于后来弥罗天尊只要一看到她,便会下意识地问是不是到饭点了。 知道弥罗天尊这会儿神识并不清醒,再加上一旁有荀渊在场,子墨并不打算久呆,便举了举手中的酒冲弥罗天尊笑,“还没到饭点。你不老惦记着我的桃花酿么,我这正好新酿了一些,送两壶过来让你给试试酒。” “桃花酿!” 弥罗天尊两眼发光,几步冲了过来,一把从子墨手中夺过去,捂在怀里,高兴地说:“你酿的酒不用试,一准好喝。今天你们不用做饭了,在我这一块用吧。” 子墨正想推辞,弥罗天尊又自说自话,“自从你们夫妻俩住到我这九重天后,本天尊没少在你们家蹭过饭,今天正好有酒,就在我这一块吃吧,算是我回请你们。” 荀渊正在收拾棋子的手一顿,子墨立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想着无论如何这九重天是不能继续呆下去了,弥罗天尊现在脑子不好使,荀渊的脑子却没坏,再呆下去,迟早坏事。 “想当初,我一个人守着这九重天,清静了数十万年。因为你受了伤,这小子居然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就将你扔我那天池了,搞得我很是火大,跟他打了几天几夜,最终却败在他的手下,无奈之下才勉强让你们暂时留在我这九重天。如今想想,竟是件幸事。” 子墨正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告辞走人,没想到弥罗天尊却一把攥着她的手,一手指着荀渊一口一个小子,说得十分顺溜。 “我跟天尊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不打不相识,一打还打成了莫逆之交?” 荀渊目光一闪,明显地准备套话。 子墨一听就急了,这会就算有人赶她走,她也不敢走了,忙不迭地转移话题,“天尊你刚不是留饭吗?有酒没菜怎么行,你不叫人上菜呀!” “哦,上菜,上菜。是该上菜。” 弥罗天尊点着自己的脑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突然一拍脑门,“来人,在天池边上设宴。今天我很高兴,咱们像当年那样,不醉不归。” 子墨现在很怕他提当年,忙上前搀扶着他不由分说往外走去,“啊,天池边吗?不错不错,那诚然是个小酌的好去处。” 子墨搀扶着弥罗天尊走得飞快,转眼就将荀渊甩在身后。 幸好弥罗天尊今天心情不错,兴致也很高,一路仍然不停地跟子墨叨叨些陈年旧事。 子墨虽然心急,但是苦于他现在是个神识不清的,除了不断岔开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也没有别的办法。 九重天的仙娥跟仙僮早就在天池边备下了宴席,子墨扶着弥罗天尊刚刚入坐,荀渊也施施然跟来了。 弥罗天尊招呼他入席时还颇为关切地问了一句:“子墨交待你劈的柴都劈完了?” “天尊您老糊涂了,我跟他八竿子够不着的,什么时候有叫他劈柴?咱不说这些了,吃饭吃饭……” 子墨赶紧给弥罗天尊布菜,就想着能堵上他的嘴。 谁知道弥罗天尊却突然坚持起来,瞪着眼说:“我哪有糊涂!什么叫八竿子够不着!你们夫妻初到我九重天时,我给你们送了不少仙娥供你们使唤,可你转背就将我送去的人都退了回来。我知道,你那是担心荀渊桃花太旺,不放心的缘故。都紧张成这样了,你还敢说跟他八竿子都够不上!” 子墨被他说得目瞪口呆,弥罗天尊转头又叮嘱荀渊,“女人嘛,有时候小气那是因为在乎。这样吧,改天我还是再给你指几个干粗活的僮子,以后劈柴烧火这种事,你就不要亲力亲为了,让他们去做。” “那样不放心的就是我了。” 荀渊难得一本正经地回答,引得弥罗天尊一阵大笑。 回头一看到子墨近乎杀人的眼光,荀渊微微一笑,凑近她压着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既然弥罗天尊时日无多,咱们还是凡事顺着他的好,反正你我心里都明白,他现在神识不清,说的话也当不得真。” 子墨忍不住朝天丢了个白眼。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要说当年,你待子墨诚然比她待你要真心得多。子墨丫头因为妖族那桩公案,对你很是冷心无情,我记得她原本还亲自为你娶了个夫人,可后来……后来……咦,我怎么不记得后来怎么样了?” 在荀渊不无期待中,弥罗天尊捧着脑袋问子墨,表情很是苦恼。 子墨叹气,倒了杯桃花酿递了给他,“后来你酒醒了,跟我说起这个梦时还觉得很是好笑。” 弥罗天尊眨了眨眼,很是失望,“这只是我做的一个梦呀?” “天尊,您看仔细了,我是缥缈仙境的子墨,他是出世不到千年的始神,我们完全不搭界。” 眼看着弥罗天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子墨又体贴地替他再满上一杯,还不忘问:“天尊,这酒如何?” “嗯嗯,好酒,好酒!” 弥罗天尊拼命点头,“你这酿酒的手艺,六界中再也难出其二了。” “喜欢您老就多喝两杯,不够回头我再给你送。” 子墨再替弥罗天尊斟酒,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转移了话题,不想才喝得高兴的弥罗天尊却又顿住,看着子墨目中满是伤感地说:“本天尊在这九重天清静了数十万年,幸好后来有你们夫妻相伴,日子才过得有点生气。我看着你们吵嘴斗气,将死气沉沉的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的,心想那才叫生活,一时竟不知我自己从前那数十万年是如何过来的。” 弥罗天尊说到伤心处,竟然落下泪来,“后来你们走了,我这九重天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可我的心却再也清静不下来了,总觉得天寿太过漫长,日子太过无聊,这一日一日的,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子墨让他说得勾起心底的心酸,一时也忘了阻止他。弥罗天尊继续又说:“如今我飞升在即,倒有桩事想要托付给你们。” 子墨见他这会神识像是清醒了些,居然郑重其事地托付起身后事来,不由得很是难过,便凝神听着。 迎着弥罗天尊殷切的目光,身为始神,荀渊语气难得的恭敬,“天尊有事只管吩咐,不必客气。” 弥罗天尊呵呵笑道:“这九重天因为我,也清静了数十万年,往后我若不在了,希望你们能长住在这九重天上,莫要让这仙山灵水跟我一样寂寞才好。你们之前住着的那院子,我一直给你们留着的,还望你们好好地在这九重天上过日子,生他七八个娃娃,大不了再将那院子扩一扩,让九重天上热热闹闹的才好。” “天尊,你……” “好!” 子墨惊得下巴都掉到了地上,荀渊却一口应承了下来。 弥罗天尊也不知是真的神识不清了还是装的神识不清,直接就将子墨的抗拒无视了,一听荀渊答应,当即笑眯眯地一手拖过他们一手,缓缓叠加在一起,子墨意识到不妙正想抽手,弥罗天尊却将手合在他们手上,立刻有一股浑厚清冽的灵气通过弥罗天尊之手缓缓灌输他们体内。 子墨知道,这些仙山灵水都会认主。当年盘古飞升之后,他生前的居住的勋星也跟着死了,成了一颗死星。弥罗天尊现在将他身上修炼了数十万年的灵气全部灌输给了她跟荀渊,自此以后这九重天上的仙山灵水便会接纳她们这两个新主人。 事已至此,子墨再拒绝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稳了心神,清心静气地放开七感接受了弥罗天尊给予的一切。 一周天之后弥罗天尊的双手无力垂落,子墨跟荀渊一惊,一左一右搀扶着他,让他躺到榻上。 弥罗天尊像是极度疲累,但是望着他们,却仍是缓缓一笑,“这些伴了我数十万年的仙山灵水,跟我无一不亲,之前我担心自己飞升之后它们没了主人,会沦落成陨星那样的死星,如今你们来了,还肯替我继续照看它们,甚好!甚好!” 子墨看着弥罗天尊,突然觉得伤心,便安慰他说:“天尊倦了,先歇着吧,这几天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 弥罗天尊微微抬起头,再看了一眼子墨跟荀渊,这才满意地合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荀渊变了 子墨跟荀渊心里都清楚,弥罗天尊大限之日也就这两三天的事,所以他们谁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子墨让仙娥好生照料弥罗天尊,回身时无意中与荀渊的视线相撞,怔了怔,径自走了出去。 这次来九重天,她原本只是想看一看即将飞升的弥罗天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荀渊,更没想到还跟他一起成了这九重天下一任的主人,这让子墨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 心绪烦闷的子墨原本是想随意走一走,谁知道等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又下意识地回到了原来的住处。 很简朴的独门小院,跟整个九重天都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那时她虽然恨着荀渊,却又跟他在这九重天上貌合神离地做着夫妻。在这里,她甚至差点做主给荀渊娶了乙女做夫人,没想到最后关头却让他知道了,弄得乙女至今都下落不明。 子墨心情复杂地推门而入,发现院子里无论是一草一木,还是桌椅板凳,都维持着当初她离开时的模样,洁净得如同她从来都不曾离开,可见弥罗天尊是真的有心。 想起弥罗天尊,子墨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难过。 数十万年前,她自天池里第一次醒来时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这里的主人。她更没有想到,到了如今,她明明跟荀渊已经缘尽,却因为弥罗天尊又机缘巧合地在这九重天上重聚。 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想着从前在这九重天上跟荀渊那些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子墨便在感慨中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子墨睡得极沉,等她醒来时,有好一会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轻响,子墨愣了愣,忙起了身略作整理便去开门,却见到荀渊也正好从隔壁的房里走了出来,看到她时也是一愕。 “我想这里应该就是弥罗天尊提及的我们之前的家吧,我完全是无意识地便走到了这里,居然连屋子都没有进错。” 荀渊看着她,言语中虽然意有所指,但是面上的笑却透着苦涩。 “始神莫不是也要飞升了?怎么跟弥罗天尊一样,也开始说起胡话来了。” 子墨冷着脸,心情立刻变得非常不好,气冲冲地丢下这句便迫不及待地跑出那个院子,直接跑去看弥罗天尊。 九重天上的仙娥跟仙僮都知道子墨跟始神荀渊是他们的新一任主人,子墨一出现,便有那机灵的仙僮红着眼跑上来禀道:“天尊这会子神识略显清明,正找你们呢,两位主人请随我来。” 子墨听他说两位,下意识转头,果然见到荀渊已经站在她身后,便咬了咬牙,闷声不吭地随着那仙僮朝弥罗天尊的住处走去。 子墨一踏入弥罗天尊的寑殿,发现汲昊还有几位弥罗天尊的老友已经到了,正在他榻前同弥罗天尊道别。 看到子墨跟荀渊同时进来,汲昊眉毛都没抬,子墨上前给他请安,他神态自若地冲她颔了颔首,又跟荀渊相互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便主动往旁边让了让。 弥罗天尊已经气若游丝,看到子墨跟荀渊时却是眼前一亮,缓缓朝他们抬起双手。 子墨跟荀渊上前各自握了他一只手,弥罗天尊嘴角缓缓上扬,吃力地将他们的手交握在胸前,颤颤悠悠地说:“替……我……好好照看这……这些仙山灵……水,生……生他七八个……娃娃……” 子墨难过之余又很是尴尬,正不知要如何回应,弥罗天尊握住他们的手却骤然一轻,周身瞬间化成万道金光,晃晃悠悠地消失在空气之中。 “禀天帝,弥罗天尊飞升了!” 随着一旁侍候的仙僮带着哭声扑倒在汲昊脚下,九重天上哭声一片。 弥罗天尊一飞升,这九重天上大小事务便落在子墨跟荀渊身上。 子墨根本就没有在这九重天长住的打算,自然也没有兴趣去接管这一切,有仙僮拿些琐事来问,子墨便一律推给荀渊。 荀渊在这方面倒没有跟她多作记较,主动将九重天上所有事务都一力承担了下来。 但是有一桩事,却是荀渊也取代不了的,那就是身为弥罗天尊的传人跟九重天的新主人,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子墨本身对弥罗天尊的感情,都势必要为才飞升的弥罗天尊守孝七七四十九天,一直待到四十九天之后他七感全消了,子墨才能离开这九重天。 在九重天守孝期间,子墨一直住在她原来的房子,荀渊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并没有住到九重天上的主殿——昭月殿,而是在每天忙碌完了之后也会回到这个院子,住在子墨的隔壁。 子墨初时觉得有点不太自在,后来一想,横竖也就这四十几天,到时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这整个九重天都是荀渊的,他爱咋咋的。这么一想,她也懒得挪窝了。 再说荀渊刚接手这九重天,一天到晚忙得也脚不沾地的也难得跟她打个照面,真要换了地方,子墨自己也未必会习惯。 相较于荀渊的忙碌,子墨每天除了去天池泡一泡,早晚替弥罗天尊念个极乐经,好像再没什么事可干了。这样过了几天,子墨闲得浑身的肉都痛了。 这种日子实在无聊,子墨突然想起之前自己酿酒的那些家伙什还在,又想起弥罗天尊素来喜欢喝她酿的酒,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酿些酒放在这九重天,以后用来祭祀弥罗天尊也好。 第二天,子墨便开始动手准备材料,又过了几天,选了个吉日,她便开始起灶酿酒。 子墨有个怪癖,酿酒时不喜欢有旁人插手。虽然以前荀渊跟子仓都给她打过下手,而且还用得都挺顺手的,可要是换一个人,子墨便百般不顺,索性连劈柴烧火这种事都自己一手操办了。 这样下来累虽然是累了一点,但是日子又过得充实起来。 子墨在人族时因为体虚,每到午时就要睡一睡养一会神。后来即便重塑肉身了,这午睡的毛病也一直都没有改,到点就犯困。 自从开始酿酒之后,每到午时,子墨便往灶里添些灵山神木,虽然奢侈是奢侈了一点,但好歹不用看火,这样她就可以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这天子墨跟往常一样,到了午时往灶里添了些灵山神木就跑去睡觉了。只是才睡不多大一会,便听到院子里有“噼噼啪啪”劈柴的声音。 子墨捂着耳朵翻了个身,那声音还是吵得她无法入睡。 她忍了又忍,终究心头火起,趿着鞋,三两步冲到门边“哗”地一声拉开房门,没好气地吼道:“这正晌午的都折腾啥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在院子里劈柴正干得兴起的荀渊手下一顿,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会在午睡。” 子墨冷冷盯他一眼,“就算不知道,别人的东西也不要擅动。这样的道理始神都不知道?!” 被子墨不客气地冷嘲,荀渊眉毛都没动一下,却狐疑地问:“自从住进这院子之后,我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异常熟悉,就连劈柴这种事做起来也分外顺手,难道真的如弥罗天尊说的,我们之前……” “我们之前什么也不是。” 子墨冲口而出打断荀渊的诸多联想。 被荀渊这么一闹睡意也没了,子墨索性借着这个机会跟他坦白自己的想法。她说:“这九重天虽然我也算半个主人,可你也知道,那是我当时完全没有办法拒绝的结果,坦白说我并没有在这里长住的打算。” “你什么意思?” 荀渊面无表情,语气中也听不出情绪。 子墨望着他,慢慢地说:“也就是说,我只打算当个名义上的主人,你才是这九重天真正的主人。” 荀渊一笑,缓缓站直身子,“你当时既然没有拒绝弥罗天帝,现在再跟我说这些不嫌晚了么?” 子墨气极,“你知道那时我根本就无从拒绝……” 荀渊斜睨着她,“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既然我们之间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又凭什么要求我承担原本该由你承担的义务。” 子墨气结,偏偏又无话反驳,气得转身回房重重地将门甩上。 自己跟自己呕了半天气,子墨心里拿定主意。等到弥罗天尊丧期一过她便撂挑子走人,至于这九重天,荀渊爱接不接的,她才懒得去操那份心呢。 心里有了主意,子墨便安心在这九重天专心酿酒。可是渐渐地,她发现荀渊变了。 首先是他看她的眼神变了。 自出世以来一直表现得清心寡欲的荀渊,那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眸子如今看她时,总是带着一股深思跟探究,让子墨有种随时都可能被他看穿的可能。 还有就是他出现在子墨面前的频率也发生了变化。 荀渊好像变得突然清闲了不少。前一段时间还忙得脚不沾地的人,突然一天到晚杵在你看得到的地方,手里拿着佛经,但是眼睛却总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粘在你身上跟着你转,让子墨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几乎无法遁形,逼得她几欲发狂。 第一百二十九章 又看光了 好不容易这一天荀渊没在子墨眼前晃来晃去,这让她绷了好久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忙活完手上的事务,子墨跟往常一样拿了衣服去天池泡澡。 尽管九重天上的仙娥跟仙僮早就知道她的作息,到了她泡澡的时候会自动远离天池,习惯使然,子墨泡澡之前还是会在天池周围设下一道结界。 今天的月色很好,明天四十九天的孝期就满了让子墨的心情更好。 她打散头发,脱了衣服缓缓涉入水中,让自己整个漂浮在水面,舒舒服服地吁了口气。 若说离开九重天有什么让她觉得遗憾的,也就数这天池了。 子墨心里正觉得有些不舍,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水响,子墨一惊之下连呛了几口水。等她挣扎着从水里冒个头出来时,堪堪看到荀渊旁若无人地从她身边涉水而过。 皎洁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在他那比例堪称完美的身上渡上了一层银辉。子墨这才发现,外表冷傲孤清的荀渊有着一副修长高大却不显粗犷的好身材。 子墨感觉有股热流自丹田直冲而上,突然头顶一黑,一件白袍从天而降。 岸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荀渊渐行渐远。 子墨羞愧了片刻,再也没有继续泡下去的心情,慌慌张张上了岸,直到将那白袍穿在身上时,她才发现那居然是荀渊的外袍。 本想脱下换上自己的衣裳,可回头一想,万一荀渊并未走远自己岂不是又叫他看回去了。子墨这么一想便匆匆卷了自己的衣裳,逃一般回到自己的房间。幸好一路再没有碰到其他的人。 重重地将自己扔在榻榻上,子墨很懊悔,气得拿头撞墙。 想她自从在这天池第一次苏醒便被荀渊看光光后,这已是她第二次被他看光光了,一想起刚才的事,子墨想死的心都有了。可回心一想,如果算上自己在初入灵山学宫无意中看到他洗澡那次,自己前前后后也将光溜溜的荀渊看了两次,这么一算,她们之间倒是谁也不欠谁了,公平得很。 这么一想,子墨觉得也没有那么难堪了。 她翻身下榻,差点被那长袍绊倒在地,子墨坐在榻榻上呆了呆,心里翻腾得厉害。 若是她身上现在没有穿着荀渊的外袍,她大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毕竟大家都看了对方两次,谁也不欠谁。可如今荀渊的外袍在她这里,这外袍到底是还,还是不还? 若要不还,倒好像她对他还有所留恋似的,难免有私相授受之嫌。可要还嘛,终究还是有些难堪。 子墨思前想后,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咬牙,决定还了。 第二天刚好孝期已满,子墨原本也打算在这之后离开的,她想着从此以后跟荀渊应该是老死也不会再相见的了,还了也是清了,谁也不欠谁。 心里正拿定主意,便听到荀渊回来的声音。子墨鼓起勇气捧着衣服走到荀渊房间外,重重地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荀渊前来开门,看到子墨很是讶然。 子墨也不看他,将衣袍往他面前一递,“这个,已经洗好了,还你。” “往后再遇上这种事,最好先确认一下里面是否有人。” 手上一轻,荀渊取过衣袍,声音平板地又补充说:“一个姑娘家没事最好还是不要随意在外面泡澡。” “你——” 子墨羞愤交加,偏又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回他,气得转身就走。 荀渊望着她的背影呆了呆,转身刚想关上房门,谁知道子墨又气哼哼地转了回来,一脚踹开他的房门,对着荀渊的背影吼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变态,在外面泡澡连个结界都不设,欢迎大家去参观吗!” 子墨气哼哼地说完,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荀渊缓缓回身,望着洞开的房门外那抺娇俏的背影,微微勾起了嘴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嘴角的笑意微微凝住。 略为沉吟之后,荀渊立刻去了子墨的房间,那里果然已经人去房空。他的心莫名地变得慌乱,几乎条件反射一般迅速追了出去。 子墨骑着她的天马悠然地踏着云层前行。她的目的地很明确,那就是月老的三生殿。但是她也很纠结,因为她准备去偷看月老的姻缘簿,可要如何才能偷窥成功,还是让她很伤脑筋。 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子墨决定还是先到了月老的地盘再说。 一路上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办法的子墨才到月老的三生殿上空,正巧看到月老坐着玉狮离开。突然想起月老对他那姻缘薄着紧得很,传言他是常年都不离身的,子墨便隐了身,舍了天马御风一路追了上去。 跟着月老走了大半天,直到太上老君那金光四射的炼丹炉出现云雾之中时子墨这才明白,月老来见的是太上老君。 月老跟太上老君是不是至交,子墨不知道,但是子墨却知道他们都好酒。这样两个酒友凑到一块,小酌一番自然是免不了的。子墨心里一喜,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由于月老跟太上老君都道法高深,子墨捺着性子远远地隐在暗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两位酒友见面,不出子墨所料,寒暄之后果然摆上了酒席。 子墨因为赶了半天路,肚子这会也着实是饿了,又看月老跟太上老君聊得正起劲,便麻着胆子隐了真身也凑到了案边,趁他们不注意一会偷个小点心,吃口小菜什么的,凑合着填填肚子。 月老跟太上老君天南地北的聊得很投机,子墨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看他们有了几分醉意,心里正高兴,太上老君座下的弟子却来禀告,说是始神路过,就便来问一问他那丹药是不是已经好了,如果已经炼好了他就自己带走,不劳太上老君再送过去了。 子墨心里一惊,还没想出应对之策,太上老君跟月老已经迎了出去。 子墨根本就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跟过来,荀渊后脚就到了。不过他既然是来找太上老君拿丹药的,想必拿了丹药就会走。这么一想,子墨便很是安心地坐在案前放开了喝酒吃肉,没想到不一会,却听到太上老君跟月老伴着荀渊渐行渐近。再要躲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子墨一咬牙,只能就地往案下一钻。 荀渊可不同太上老君跟月老,子墨丝毫不敢大意。那食案本来就低,子墨趴在案下十分辛苦,偏还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心里觉得很是苟且。 三个人客气了一番各自就坐,残汤剩羹被撤了下去,新的酒席重新摆了上来。子墨听着他们推杯换盏的,心里郁闷得无以复加。 更让她觉得郁闷的是,本来已有几分醉意的太上老君跟月老好像瞬间又清醒了几分,说起话来利索得很。 子墨无力地用手枕着头,气得在心里不断腹诽荀渊:早不来晚不来,要死不死的偏偏这个时候出现,看来自己跟他今生不但无缘,还很是相克! 子墨心里正七想八想的,冷不丁突然从上面掉下来一颗佛珠,一路滚着刚刚停在子墨眼前。 子墨瞪它,心里奇怪,这么小一颗佛珠掉下来怎么会生出这么大的响动,整得只要不是个聋的都能听到它跌落的声音。 果然,太上老君的声音随即响起,“什么东西掉了?” “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掉了一颗佛珠。” 荀渊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却让子墨听了心头一震。 “始神的佛珠掉了?不急不急,小神这就给你找出来。” 月老这马屁,唯恐拍慢了被太上老君抢了先,说着就往案下钻。 子墨一急,直接捡起那颗佛珠往月老的方向扔去,谁知道月老刚好低头,正好被子墨扔中鼻子,惨呼一声往后倒去。 上面立刻传来太上老君杀鸡似的叫,“哎呀,月老,你流鼻血了!” “啊,没事没事。” 月老胖胖的身子挣扎了几下,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子墨捂着胸口,看他抖着一双小短腿挪到荀渊的身边,毕恭毕敬地说:“始神您请过目,这可是您遗失的那颗佛珠。” “嗯,正是。有劳月老了。” 荀渊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子墨已经崩到嗓子眼的心终于稍稍落了下来,可是仍然不敢放松,唯恐荀渊又出什么妖蛾子。 幸好,在她吓得半死之后荀渊终于起身告辞了,太上老君跟月老自然又起身上演了一回十八相送。 在案下趴了半天的子墨才解脱。从案下爬出来那一刻,她气得咬牙捶地:“真是苟且呀苟且!” 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到案前,子墨连着灌了自己三杯酒,才将心头那股窝囊气咽了下去。 过了一会,太上老君跟月老终于又返了回来。两人边走边聊,说得正是刚刚才送走的荀渊。 月老边走边摇头叹息,“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上始神,刚才一紧张倒是忘记向他请教要如何处理那桩棘手之事了。” “你管的是姻缘,还有什么事能棘手到要劳烦始神的程度?” 太上老君不解。 子墨也不解,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 第一百三十章 谁是谁的劫 月老又是一声长叹,“唉!始神前生对子墨上神那是爱得要生要死的,你不知道,当初他跑到我那三生殿,非要我拿出姻缘簿查他跟子墨上神的缘分,谁知道那姻缘簿上根本就没有他的名字……” 太上老君打断月老,“这事我也听说过,说是当年姻缘簿上并没有魔神跟妖女的名字,后来还是当时身为魔神的始神自己硬是将两人的名字添上去的。” 月老的声音已经苦得要滴出水来了:“这外间的传言并不尽然。其实当时那姻缘簿上没有始神的名字不错,但是子墨上神的名字却是有的。” “啊!这是怎么回事?” “魔神始于混沌,上古神器也问不出他的情缘在哪里是真的。可子墨上神当时在姻缘簿上却是另有良人的,只是那时始神爱她成痴,强行改了她姻缘,将自己跟她的写在了一处。” 这下被吓到的已经不只是太上老君,子墨也被吓得不轻。 当年荀渊强行将他们的名字写在一起,这事她是听到过传言,但是她没想到这内里还另有乾坤,一时都惊呆了。 太上老君的八卦欲望被完全激发出来了,子墨听到他的声音都兴奋得发抖,“那子墨上神之前的良配是谁?!” 子墨也很想知道,下意识地又将脖子往前伸了伸。 月老呷了口酒,不无苦恼,“始神那时光临本神的三生殿,搞得本神很是惶恐,他要看姻缘簿,本神只得奉上,当时也没想到他会一个不高兴就改了子墨上神的姻缘,待到我察觉他脸色不太对劲的时候,子墨上神那良配的名字已经被他用神力抹去了。” “啊!这么说你也不知道。” “那姻缘薄自开天辟地时便已存在,不管是神是人,只有姻缘到了,那上面才会自动显示出双方的良配来。本神也不过是看天意行事,但凡那姻缘簿上显示有了良配的,本神再替他们在三生石上系上红线,就算责任已了。当年始神要看姻缘簿时,那天我还没来得及看姻缘簿,也没想到他是奔着子墨上神去的,所以根本就没留意。” 太上老君的下巴已经掉到了地上。月老愁肠百结,仰头又灌了一杯酒。 太上老君看月老实在愁苦,便安慰他,“你说那姻缘簿上子墨上神的良配早不显示晚不显示,偏偏始神去看的时候却显示了,又凑巧叫他给改了,可见也是天意。” 月老像是有点醉了,半天没回应。 太上老君喝了杯酒,喃喃自语道:“唉,当年始神为了得到子墨上神不惜逆天改命也想要得到她,谁知道重生之后偏偏又将她忘了个干净,这莫不是老天对他逆天改命的惩罚?叫他越是想要,便越是求而不得!” “呸!他倒是忘了个干净,可我怎么办?我又得拿子墨上神怎么办?” 月老酒喝到份上了,胆子也跟着壮了,“他前生余情未了,如今又被霏月上神那个死心塌地的缠上了,可子墨上神之前的良配是谁我也不知道。你可不知道,我那姻缘簿因为始神当年任性地一番涂改,如今已经乱得一塌糊涂,可愁死我了。” 太上老君想了想,给月老出主意,“既然始神已经忘了前生之事,你索性趁着这个机会拔乱反正,把你那姻缘簿重新撸一撸。始神如今既然已经跟霏月女神掺和在一起了,你索性就成全他们,再另给子墨上神觅一良配也就行了。” 月老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他说:“我也想呀,问题是那也要先将始神当年亲手跟子墨上神系在一起的红绳解了才行呀!” “那红线,原本不是情灭便会自己断的吗?” “问题是它不断呀。” 太上老君恨铁不成钢,“你咋这么死脑筋咧,它不断,那你不会掐断它呀!” 月老默默地望着太上老君,不无幽怨地回了一句,“难道你没听清楚,刚才我说的是红绳。” “红绳?” 月老痛心疾首,“且不说那是一条足有手指那么粗,不知道用了我多少红线编织的红绳,更要命的是当年始神还给那红绳不知道灌注了多少灵力,让那红绳竟然不惧日月风霜浸蚀,本神用刀砍火烧都对它无效。” 太上老君呆了呆,最终陪着月老又是一声长叹,“既然如此,我劝你还是挑个始神心情好的时候去问一问他,看看这事该如何个了断。最不济也得请他亲自出面,将那红绳断了才行。” “唉,早知道会落到今天这个局面,我当年就该勤快一点,有事没事的就该翻一翻那姻缘簿的,至少也能知道当年子墨上神的良人究竟是谁。” 月老大着舌头再次举杯,“哎,不说这些个烦心事了,喝酒喝酒!” 愁肠百结的月老终于跟太上老君一块喝趴下了,已经气到快要爆炸的子墨现了真身,为防万一,还施术将他们锁在梦境里。 急切地走到月老身前,两三下从他兜里搜出姻缘簿,子墨一目十行地翻看起来。果然如月老所说,姻缘簿上她的良配一方赫然写着荀渊,但是那字迹却已经变得极淡,若不仔细都看不出来。 子墨又在姻缘薄上找到霏月的名字,她那良配一方也隐隐显示着荀渊的名字,同样也淡得不仔细都看不出来。 莫不是照这么个发展下去,荀渊那厮最终还能享个齐人之福! 子墨气不打一处来,匆匆又翻到自己的页面,试图用灵力将荀渊的名字抹去,谁知道这样一来,原本荀渊那个隐隐约约的名字反倒更见清晰了。 子墨又气又怒,想了半天,突然记起刚才太上老君提到被荀渊系在那三生石上的红绳,便火冒三丈地转头直奔月老的三生殿而去。 急怒交加的她,根本没有留意到荀渊一直在她身后如影随形。 子墨好不容易找到供奉在三生殿的三生石,果然一眼就看到那条手指粗的红绳正极不要脸地系在三生石的最上方,她三两步冲上前去,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扯断,无奈那条红绳果然像月老说的那样,极其坚固,竟然丝毫不受损。 子墨用尽了办法,又剪又绞又用真火去烧,到了最后,她完全没有撤了,气得发狂之下将全身灵力灌注到掌,直想一掌将那三生石跟那该死的红绳一起拍飞了去。 就在子墨挥掌的刹那,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一把将她扼住,“如果你击碎三生石,这天地之间所有的男女都会因情生变,因变生乱。” 听到来人的声音,子墨想也不想,愤力回抽,直接一掌拍向来人。 荀渊被她那注满灵力的一掌击得连退了数步。 子墨无视他惨白如鬼的脸,愤而上前,一把攥着荀渊的前襟,咬牙威胁:“解开我们系在三生石上的红绳,立刻!马上!” 荀渊抬眸看她,眸子深暗,“这段时间在九重天,一些前生的片段总会不时出现在我脑海,虽然混乱又不连贯,但是那点点滴滴只要一想起,便让我既无力又心痛。” 在子墨不无惊愕中,他语气坚决,“既然前生我不惜逆天改命也要跟你在一起,足以说明你对我已经远胜于我自己这条命。这红绳是我亲手所系,我宁死也不会解开。” “宁死也不会解开?那你就去死吧!” 子墨被荀渊三言两语勾起她极力想要尘封的回忆。可一想到若不是他,自己原本也有大好姻缘,完全不用过得这么辛苦。子墨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数十万年的情路艰辛完全是荀渊强加给她的! 他给了她噬骨的深情,让她沉迷其中数十万年不悔,可是他却在重生之后将她忘了个干净,又跟霏月纠缠不清。愤怒、委屈、无奈跟茫然种种情绪齐袭上心头,转化成无尽的怒火,让子墨再次咬牙集周身灵力挥出一掌。 “呯”的一声,荀渊直接被她那排山倒海般的真气拍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数丈之外。 子墨没想到荀渊竟然会不避不躲,看他被自己打飞出去半天都没爬起来,心里不由得又有些后悔。犹豫了一会,她忍不住想要上前,荀渊却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脸色青白,唇角有血,竟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原本已有些后悔的子墨突然想起荀渊之所以伤得这么重,一则是因为他刻意不躲不避,存心摆出一副生死由你的架势。另则也是因为他前不久才替霏月挨了三十九道天雷之火,身上的伤还未痊愈的缘故,要不然刚才他也不会去太上老君那取救命的仙丹了。 这么一想,子墨就气得更想撕了他。 “荀渊你个混蛋。这算什么?那三十九道天雷之火怎么没有直接把你烧死,你个混蛋在我面前装什么情圣!老子不稀罕!!你告诉我,我命定中的良人本该是谁!!!” 子墨泪如雨下,冲到荀渊面前带着恨意冲他拳打脚踢。 荀渊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打了无数拳揣了无数脚,望着她,语气悲凉,“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我擅改天命,将你跟我拴在了一处却又将你忘了。我说过,我会将前生的记忆一点一滴都重新找回来。你可以鄙视我,恨我,但是我却不能放你走。因为,只要想起你不再要我了,心口就好痛。” 第一百三十一章 已经晚了 子墨哭到无力,仍揪着他的前襟一拳一拳地往荀渊身上砸,“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因为你会痛,你便不放手,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痛!” 荀渊缓缓抬手,扶着她的双肩,语气坚决,“我一定不会让你痛得太久,相信我,给我时间。” “给你时间?你又能如何!就算我给你时间让你找回前生的记忆,难道你就能放下今生的霏月?” 子墨仰起满是泪水的脸望着荀渊,语气中隐隐竟有些期待。 “霏月……” 荀渊拧眉,心事重重,想要解释却又似为难。 子墨的心彻底冷了。 她一步一步地从荀渊身边退开。 荀渊下意识地伸手拖她,“子墨我……” “别碰我!” 子墨面上的神色跟她的语气一样的冷,“告诉我,我命定中的良人本该是谁!” 荀渊脸上的血色已经完全退去,他的唇角再次抿成了一条直线。 “不要逼我再杀你一次。” 子墨缓缓自袖中抽出长剑遥指荀渊,脸上尽是决绝。 荀渊眸子缩了缩,然后如叹息一般,“你还是杀了我吧。” 他话音刚落,胸前便是一凉。 子墨右手持剑,左手扶着缓缓向后倒去的荀渊,在单膝跪地的最后一瞬,她迅速抽剑而出,长剑隐入袖中,荀渊张口喷出一道血雾。 一道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空中划过,瞬间没入荀渊的胸口。 子墨迷离着泪眼望着荀渊,低低一笑,“荀渊,我们本就是个无缘的,你既然执拗不肯放手,便由我来了断这一切好了。” 荀渊怔怔地望着子墨,突然抬手缓缓捂住胸口,嘴角竟渐渐溢出一丝古怪的微笑。 子墨一无所觉,她用力抱着他,身体微微颤抖,但是她的语气却很平静。 她说:“其实我该恨你的。毕竟因为你的缘故,让我平白无故地为你这个本不相干的人伤心难过了数十万年。如果你不曾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或许现在我已与命定中的良人结成了夫妻,有了儿女,过得幸福安乐,是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混乱。” “可是一想到你曾经为我吃的那些苦,对你我却又怎么也恨不起来,尽管你是自找的。如今我心里也乱得很,不知道对你是爱是恨,可是我却知道不能再这么乱下去了。因为比着你,我更爱自己。我可以为你坚守这颗心数十万年,但前提必定是你为我付出更多。” 子墨缓缓将头伏在荀渊颈边,在他耳边轻笑,“你该知道,我就是这么小气又自私的人,从不吃亏,也不大度。我可以不计较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混乱,但是却不能容忍你在拥有我之后还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给不起全部,我便一分不要。你可以不告诉我,我原本命定中的良人是谁。但是我,即便孤独终老,也不愿再跟你有半分关系。” 子墨笑着,手却伸向荀渊的心脉,“所以现在,我要取你一魄,将我从你心里彻底剥离出来。荀渊你给我记住,要忘记一个人,最好就忘得彻底一点,从此以后再也莫要说你跟我相识。你我从未相识!” “已经晚了。” 就在子墨动手的瞬间荀渊出手如电,一把扼住她按在自己心脉上的手。他的声音慵懒中透着随意,却如同一声惊雷在子墨头上炸响。 子墨一惊,来不及抬头,原本奄奄一息的荀渊却嗖然搂着她如同极光一般向前冲去。 “你要带我去哪?放开我!” 话音才落,子墨便跟荀渊同时“呯”地跌落下来。 身下很是软绵。子墨惊魂不定地抬头,四周张望了一眼之后彻底傻掉了。 她没有想到,不过顷刻之间荀渊竟然又把她带回了九重天!还是在荀渊房间的榻上!!而且,她还极其霸气地跨坐在他身上!!! “你……你竟然会瞬间转移!” 虽然传言说荀渊重生之后会比前一世更加强大,但他这次出世也有好几百年了,子墨除了觉得他比以前更孤清冷傲了一些,本事么,还真没觉得有多强大,但是现在…… 子墨下意识望向他的胸口,刚才她曾亲手在那里刺下一剑,想要从他的六魄中剥离一魄出来。荀渊胸前的衣襟上有刺裂的痕迹,上面血迹斑驳。子墨不相信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却可以瞬间制服自己,还能将自己顷刻带回九重天,这一切跟做梦一样。 她的手下意识去扒他胸前的衣襟。 荀渊一把按住她的手,僵硬地说:“你要再对我动手动脚,我保证,我会的就不仅仅是瞬间转移了。” 像是为了配合荀渊的威胁,子墨立刻便感觉到跨下的异常。 她老脸一红,生平第一次不知所措地以极其笨拙的姿态想要从荀渊身上爬下来,谁知道越是着急手脚越是不肯配合,要死不死的手又按错了地方。 在荀渊的抽气声中子墨成功地踩着不该踩的地方逃离那一团混乱,无视荀渊在她身后闷哼,子墨的手摸上门把的那一刻,荀渊再次让她见识到了什么叫无耻。 因为她发现整个屋子都被荀渊设下了结界,她出不去了。 “让我出去!” 愤然回身,子墨瞪着荀渊的双目似要喷火。 荀渊慢悠悠地从榻上起身,对子墨的要求置若罔闻,自顾走到椸前更衣。子墨下意识地转身回避,老脸又是一红。 突然想起她刚才就怀疑的事,不由得悄悄转过头去。触目所及是一副宽背窄腰,肤色如玉的绝好身材,子墨瞬间觉得空气中都流淌着一股男人特有的雄性体息,她屏着呼吸,竟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 “还满意吗?” 荀渊跟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声音中戏谑的意味很浓。 盯着他光滑的后背,子墨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随着新鲜空气的涌入,她的大脑终于开始正常运作了。 子墨突然发现,若想叫自己在荀渊面前不要表现得太难看,唯一的办法就是比他的脸皮还厚那么一些。心里想明白了,子墨索性朝他走去。 荀渊正在穿衣的动作一顿,身子便被子墨大力扳了过去。盯着荀渊的胸口,子墨倒抽了一口冷气,“它……它居然自动愈合了!” 荀渊认真地看了子墨一眼,忍不住叹息,“我以为你至少应该认真地看一看我整个身子,而不只是关心我胸口那里原本是不是应该有个疤。” 子墨完全怔住了。 那种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怪异的感觉,现在让她感到无比的真切地存在。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荀渊,认真地问:“为什么会这样?” 荀渊抬眉,“你是想问这个伤口为什么会消失?” “不仅仅是这个,而是你现在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你到底是谁?!” 子墨望着荀渊的表情很凝重,她的双手在隐隐颤抖,心里很是惶恐。 “如假包换,我就是荀渊。” 望着明明脆弱却又假装坚强的子墨,荀渊咧嘴一笑,“只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个完整的荀渊。” “难道你之前并不完整?!” 子墨已经惊讶得无以复加。 “我第一次出世,因为始于混沌的缘故,出世很久六识才全,以至于走了不少弯路,直将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又将深爱的人折腾的生不如死之后才明白,盘古那小子让我守护六界清明却未必一定要坐上天帝那个位置才行。可是等我明白过来时,大错已铸,我只得又拼了命去补救,但是最终却难敌天意。” 荀渊望着子墨,低低一笑,又说道:“我第二次出世,却又因为死于黑洞,兼之死时我身上的那半颗心已经神识不清,一半混沌一半清明,所以六识归位自然又比前一世要更晚一些。幸好我死之前你曾在我心里留下了一滴眼泪,只是苦于差了个引子,所以我看似清明,但是我的心却只开了九窍,尚有一窍不通。今天你以泪为引,总算让我完整归来了。” 子墨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喃喃地问:“所以你现在不仅想起了前生的事,还如传言那样,比前生更强大了。” 荀渊点头,“可以这么说。” “然后呢?” “然后!” “你准备如何处理这一团混乱。” 荀渊了然,“你是指你跟霏月?” 子墨无声地看着他。 荀渊沉吟着说:“从与你初识时起,我便认定你是我命定中的那个人,这个想法历经两世,我一直都不曾动摇过。至于霏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会跟她的一起出现在姻缘簿上……” 子墨黯然,冷笑着打断他,“这么说她原本才是你命定中的良人,而我却是你一时任性的结果。” 没想到自己数十万年的痴情坚守,却得了个这么不堪的结果,子墨觉得真是讽刺。 毅然转身,她的心,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决绝。 “子墨。” “放开我!” 子墨甩开荀渊的手,冷冷地看着他,嘲讽地问:“身为始神,有不世神功又有不死之身,还可以为所欲为地左右别人的命运,是不是件很威风的事?” 荀渊缓缓将手收回,在子墨的逼视下,一字一句地说:“我唯一觉得威风的事,便是我可以不受天地所拘,选择自己想爱的人。” 子墨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转身决然而去。 这一次,荀渊没有拦她。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欠我一个解释 只是不过一刻,子墨又去而复返。她一口气将荀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烂,然后恨恨冲一直站在一旁悠然地抽手旁观的荀渊骂了一声“混蛋”便再次拂袖而去,随即隔壁传来她重重甩门的声音。 荀渊环视了一眼如同灾难现场的房间,神色如常地走出屋子。 他现在一点都不担心子墨会离开,因为他已经在整个九重天外都设了一层结界。就在刚才,荀渊已经暗下决心,在他将这一团乱麻解决之前,子墨哪也不能去。 接下来的日子让这些在九重天跟着弥罗天尊清静了数十万年的仙娥跟仙僮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水深火热,因为他们的新主人之一子墨上神,每天都会在她的所经之处上演一次飓风过境。而他们另一位主人始神荀渊,却完全是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尽管他的身边一直就是子墨上神选择的灾难主现场,难得的是他不仅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还会在子墨上神摔得累了适时地为她递上一杯水。 当然,他这种行为往往适得其反,只会引发子墨上神将灾难再推进一个等级。 幸好在这么闹腾了几天之后,子墨上神突然放弃了各种折腾,一反常态地变得异常安静,一头扎进了九重天的书院,变得前所未有的勤奋起来。 子墨这种突然的转变不仅让九重天的仙娥跟仙僮有点不太习惯,就连荀渊也觉得没有她一天到晚围在身边大呼小叫的,也非常的不习惯。 他开始频频地向那些仙娥打听子墨在干什么,然后九重天上每天便都会有例行问话: “上神今天都看了些什么书?” “回始神,上神今天一直在看《心咒引魂术》。” “又是心咒引魂术?” 在连续三天都得到同样的回答后,荀渊终于一改平日的漫不经心。他顿了顿,将手中的经卷放下,托腮陷入沉思:子墨怎么会突然对这种旁门左道感兴趣? 那仙娥等了半天,都不见荀渊有所表示,便悄悄退了下去。 到了晚上,荀渊便知道子墨突然对心咒引魂术感兴趣的原因了。 子墨进入荀渊的房间时,其实他并没有睡着。不仅没有睡着,而且在第一股紫气缓缓浸入他的房间时,荀渊便知道子墨要干什么了,所以当子墨在他面前一本正经地施术催动心咒问他“谁是子墨命定中的良人”时,他很平静地回了一句“荀渊”。 子墨似不敢相信,又催动心咒问了一遍,荀渊照常回答了一遍。 子墨狐疑,自言自语:“莫不是方法不对?” 荀渊定定地望着她没有出声。 子墨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走了。 第二天晚上,荀渊正想着子墨会不会就此死心,谁知道她又来了。 这次她很是慎重,先用神识探了探荀渊,直到确定他的心神真的被她摄住了,这才催动心咒问他,“谁是子墨命定中的良人。” 荀渊面不改色地又回了一句,“荀渊。” 子墨听了这个结果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她怔怔地在荀渊榻前坐了许久,就在荀渊担心她想不开有个什么闪失时,子墨突然气哼哼地伸手扯着他的腮帮子在他脸上狠狠蹂躏了一番,这才气急败坏地走了。 荀渊揉着酸痛的腮帮子,心想着自己这样给她洗脑,也不知道子墨会不会就此改变心意,安心留在他的身边。 第三天,就在荀渊以为子墨还不死心会再来找他要答案时,她走了。 确切地说,其实是荀渊放她离开的。 在看到她不惜祭出自己的神识也要破界而出时,他只有默默地放她离开九重天。 荀渊跟着她到了太平镇,直到发现子墨来这是为了找汲凤的,他才放心地离开。因为他深知时机已到,海族被灭在即,如果汲凤堪不破这“情”字一关,那么她的时日应该也不多了。 荀渊出现在天庭时汲昊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荀渊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欠我的,不仅仅只是一个解释。” 从荀渊一进门,汲昊便发现他周身紫气四溢,惊觉到荀渊跟往日大不相同,汲昊心里不由得又惊又喜。 这原本便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比他想像中来得要快些。汲昊深地吸了口气,“待这次平定海族一统天下后,我欠始神的,自会给您一个交待。” “这个自然。” 荀渊站定,冷冷看着他,眉宇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汲昊启动天眼,望着其中显示的四海之地,豪气冲天,“二月初二龙抬头,海皇须以元神献祭海魂换取四海安泰,在月满之前他周身灵力最弱,我准备在那时兴兵突袭海族,活捉海皇。” 荀渊将目光从天眼收回,点头道:“时机不错。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再去一次东海,确认一下海族的龙脉是否气数真的已尽。” 汲昊合上天眼,朗声说:“那我就静待始神的好消息。” 荀渊点了点头,长袖如风缓缓走向殿外。一只通体近乎透明的银凤俯冲而下,荀渊跳上去,银凤发出清越的长鸣冲天而去。 汲昊望着那个消失在天际的黑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来自始神的压力。 想不到十窍俱通之后的他,竟然是这个样子。汲昊在敬畏之余又不免庆幸,幸好荀渊除了在挑选妻子这件事上任性之外,还算遵遁天道,否则,他这天帝之位能不能坐稳,还真不敢想像。 子墨失魂落魄地跑来找汲凤时才发现海皇竟然已经走了,汲凤一个人守着医馆又是看病又是煎药,忙得不可开交。 看到子墨,汲凤先是惊讶,随即笑笑,“幸好你来得及时,否则再过上一段时间我可就不在这了。” 子墨问:“你要回驻地?” 汲凤笑着看她,“我父亲的丧期已过,再过不了多久我哥哥应该就要对海族开战了。” “以后你跟海皇再见面,应该就是在战场上了吧。” 子墨勾着头替汲凤捣药,突然觉得自己这样问有些残忍。 汲凤经过时拍了一下她的头,“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摆脸色给我看,故意拿话嗝应我的?” “哪有!” 子墨撇了撇嘴,“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完全不在意。” 汲凤在她身边坐下来,笑得云淡风轻,“在太平镇生活得久了,我发现无论是神还是人,在不知道眼前的幸福会在哪一天结束之前都会拼了命地挥霍,完全不会在意自己任性的结果会给对方带来什么样的伤害。可是一旦有一天你知道自己拥有的幸福有限时,便会变得分外珍惜,将每一天的每一刻都过得分外认真。所以人的一生幸福与否,其实不是生命的长度决定的。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哪怕我跟海皇明天便一同战死沙场了,我们都不会后悔。” 子墨默了默,突然觉得自己颓废得好没道理。 她仰着望着汲凤,“我来之前去偷看了月老的姻缘簿,其实你跟海皇本就是命定中的良配。” “真的!” 汲凤高兴地掩着嘴笑,突然又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要跑去看月老的姻缘簿?” 子墨想了想,决定对她坦白,“我跟子仓想到了一个或许可以救海皇的办法,但是我不确定这个办法的后续会不会出问题,所以才跑去偷看月老的姻缘簿。” 汲凤望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过了好久都没有言语。 子墨急了,“难道你不想救海皇。” “这个消息对我而言太意外了。” 汲凤才犹疑着说:“当我们完全放弃对生的追求时,你突然跑来告诉我说还有一线活的希望,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样反应而已。” 子墨知道她在紧张,笑了笑,解释说:“当年盘古大帝曾将魔女姬止冰封在蒺藜谷底数十万年,成功地瞒过六界中所有人的耳目,所以我跟子仓想着或许我们也可以将海皇瞬间冰封起来,藏在北极冰川下,等到十几万年或是几十万年后再将他从封印中放出来,替他换个身份,这样他又可以重回天地之间了。子仓担心海皇觉醒之后会再起战事,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他吃了忘记过去的事。” 汲凤听了之后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问了一句:“真的可以吗?” 看得出汲凤有点心动,子墨拍着胸脯向她保证,“我之前担心若海皇真的吃了那种药会在觉醒之后忘记你,所以偷偷去看了月老的姻缘簿,但是上面显示你的良配就是他,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大不了在海皇觉醒之后你们再从头来过就得了。” 汲凤坐不住了,她起了身,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 子墨被她绕来绕去的搞得头晕,正想问问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时,汲凤却突然停了下来,她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那种药虽然暂时没有,但是我有信心可以配制出来。只是,这种方法真的可行吗?” 子墨松了口气,“有药就好办。那你就赶紧琢磨药的事吧,其他的交给我和子仓,行不行的总得试试,横竖最不济也就你们一块去死,还能有比这更坏的结果吗!” 第一百三十三章 眼睛看哪里 汲凤被子墨这么一说突然变轻松了不少,她不好意思的说:“只要能救他,我都愿意去尝试。你说得没错,反正我们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了。” 子墨起身,“嗯,你这样想就没错了。我这就去海族跑一趟,先了解一下他那边的情况,万一要动起手来也方便一点。接下来时日无多,我们都要抓紧才行。” 汲凤起身送她,嘴张了又合,最终只是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什么也没说。 子墨趁夜御风往东海那座无名小岛赶去,谁知快到小岛时她远远便看到月光下一人一鸟正迎风而行。 那只鸟通体透明散发着灼目的银辉,鸟背上的人白袍翻飞,风资无双,不是荀渊跟他的银凤又会是谁! 子墨一看到荀渊下意识便想躲。 刚隐去身形,她突然想起荀渊一直以匡扶天道为己任,他出现在这里,对海皇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子墨越想心里越惊。荀渊十窍全通之后的神通她已经见识过了,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难道是要亲自代汲昊出手了? 可凭他一人之力便生擒海皇,这也未免太狂妄了吧! 想起自己才给了汲凤希望,担心一转头海皇便有个好歹,子墨便什么都顾不上了,赶紧跟了上去。 银凤是灵兽,耳目之犀利早就超越了一般的扁毛畜牲,子墨不敢跟得太近。等到那银凤再次凌空消失在孤岛上方时,子墨才匆匆忙忙赶到岛上。 荀渊跟上次一样,正使出分水术沿着水道进入大海深处。 子墨虽然也会分水术,但是在海王的眼皮子底下使分水术还不惊动海族一兵一卒,她自问还做不到。而且在不知道荀渊真正的意图之前,子墨并没有惊动海皇的打算,她几乎是立刻便有了决定,赶在荀渊身后的水道合拢之前匆匆跟了上去。 子墨十分小心,走在前面的荀渊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周围海水的颜色渐渐从蔚蓝转为深暗,长长的水道幽深无比,子墨跟着荀渊越往下走,那股来自海底深处的寒意便越发强烈。 因为怕荀渊发现,子墨也不敢使用灵力护体,渐渐地冷得哆嗦,可荀渊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担心太冷牙齿打颤发出的声音会惊动前方的荀渊,子墨只得死命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荀渊一直慢悠悠地走在前方,从他嘴角弯起的弧度不难看出,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好。 两人一前一后又走了大半天,就在子墨觉得自己再也支持不住时前方突然没有路了,水道的尽头,海水光滑如镜,但是透过那镜面竟然可以清晰地看到海族的图腾九龙真身。 子墨突然回过神来,荀渊来这里难道是为了毁掉海族的龙脉,让神族不战而胜! 身后突然如有万兽嘶吼,子墨惊慌回头,海水在她身后如同有知觉一般,正以极快的速度从水底另一端呼啸而来,那冲力之强就连数丈外的她都感受到了。 再也顾不上会不会惊动荀渊,子墨连忙调动周身灵力对抗那即将到来的一击。突然间眼前白影一晃,子墨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你……” 来不及抗议,荀渊双手环住她的腰,以唇压唇,不仅将她的抗议堵了回去,就连她的呼吸都被他堵住了。 水道突然消失,四面环上来的海水阻去了部分暗流的冲力。子墨被荀渊箍得死紧,完全使不出灵力,如果不是荀渊一直在渡气给她,子墨吓得几乎连呼吸都忘了。她附在荀渊身上,在暗流中似陀螺一样随着水势疾速转动,水流像刀一样从她身体上刮过,尽管被荀渊拥在怀里,他的身体几乎为她挡去了大部分的冲力,子墨还是觉得裸露在外的肌肤痛得彻骨。 突然荀渊发出一声闷哼,子墨跟他冲破那道光滑的水镜,直接跌入另一个空间。两人呈大字型摊在地上,浑身湿淋淋的,累得只剩下张嘴喘气的份儿。 子墨虽然被摔得七晕八素的,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时仍然不忘踢了荀渊一脚,气哼哼地问:“为什么不让我用灵力护体?你存心想要……” 一想到刚才荀渊的恶劣行径,子墨下意识地用手捂唇,后面的话便卡在喉间,再也说不出来了。 刚才为了护住子墨,荀渊将身体伸展到了极限,这一会全身上下都痛得像被辗子辗过一样。荀渊躺在地上喘了一会,爬起来看了子墨一眼,目光瞬间便凝住了。 子墨随着他的眼光往自己身上看去,这一看,立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从来没怎么注意自己身体的子墨发现自己的衣衫被打湿之后,居然前凸后翘的显得很有料。要在平时,这绝对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但是现在么,却委实尴尬得很。 正巧让她感到尴尬的对象又是荀渊,那股尴尬便转成了滔天怒火。子墨双手环胸,很没气势地冲他吼,“你个混蛋,眼睛都看哪呢!” “如果不怕引来海皇,你尽管用灵力护体好了。” 荀渊被她这么一吼立刻回了魂,脸上掠过一抹可疑的红晕,转身向前的同时借着解释掩饰自己的尴尬。 子墨正准备驱动灵力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弄干爽了,听到荀渊这么一说,立刻便断了这个念头,不过嘴上仍不相让,“我又没偷偷摸摸地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就算被海皇发现了那又怎么样!” 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荀渊,他转身看着子墨,“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转过身去,你个混蛋!” 子墨双手护胸匆忙转身,却将身后那妙曼的体态全部展露在荀渊眼前。 荀渊勾唇一笑,没忍住反倒多看了两眼,这才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 子墨等了等,听到荀渊走了有一段距离了,一边磨磨蹭蹭地跟上去,一边反问他:“你又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这里是为了看看海族的龙脉是不是真的气数已尽。” 荀渊没有回头,却有问必答。 子墨突然想起刚才透示水镜看到的九龙真身,奇怪地自语道:“刚刚明明还看到来着,怎么一会工夫就不见了。” 荀渊顿住,没有回头,却伸手指了指头顶跟四周,示意道:“你没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同?” 子墨经荀渊提醒这才发现,原来他们现在所处的空间不同于水道,四周都有像镜面般平整的海水。这些海水初看像死物一般,只有镜子的功能,但是细看之后子墨却发现它折射出来的影像竟然是她所不知道的空间。 简单来说,他们现在就置身在深海的迷宫之中。 “如果你不想困在这里,最好还是离我近一些的好。” 子墨正四处打量,荀渊又在前面提醒道。 她不屑地冲着荀渊恶狠狠地做了个撕裂他的动作,不巧荀渊又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他愣了愣,唇角上翘,然后一语不发地掉头就走。 子墨没想到会让荀渊抓了现场,一时有些尴尬。迟疑着与荀渊又拉开一些距离,远远地跟在他身后向前走去。 谁知道走到一个转角之处,突然一只长着利齿的凶狠怪兽从原本像死物一般的水面探出头来,在子墨警觉地从那水面弹开之前,它的利齿从她背后一擦而过。 身后传来衣衫撕裂的声音,子墨觉得后背被火灼到一般,火烧火燎地痛,那怪兽一击得逞迅速遁着来路隐入深海之中。 荀渊听到异响返身回子墨身边,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 “你!啊——” 子墨来不及抗议,整个人便被荀渊抱着强按在他的膝上,随即他大手一挥,原本便破烂的衣服直接碎成两片,自她后背垂到胸前。荀渊温热的唇贴上她灼得生痛的肌肤,那湿热却又清凉的感觉瞬间便缓解了伤口的热度,让子墨舒服得只想叹气。 反应过来荀渊是在替她吸毒,子墨一时僵硬地扒在荀渊腿上,一动也不敢动。 荀渊不断将她后背的毒吸出来吐掉,重复了许多次后,子墨渐渐觉得后背那种火烧火燎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可是渐渐地,那种疼痛中夹杂着的麻麻酥酥的感觉随着荀渊在她后背不断吮吸的动作,一直漫延到了她的心底,让她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来,竟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子墨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管不顾地挣扎着要离开荀渊的怀抱。 一直专心为她吸毒的荀渊没想到子墨突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手上一个不稳,子墨便直接摔到了地上。 拢着两块破布,子墨在地上蹭着往后躲去。 在看到荀渊嘴角那抺腥红之后,子墨觉得后背伤口的热度直接漫延到了头部,她这会儿不仅头晕乎乎的,脸上的温度也灼人得很。 “伤口已经没那么痛了,我可以坚持到出去之后再用灵力将余毒清除。” 子墨嚅嗫着解释,眼睛根本不敢看荀渊。 荀渊定定地看了子墨一刻,眸子渐渐变得深暗。 第一百三十四章 九龙真身 “嗤”地一笑后,他抬手拭去嘴角的残血,语气中满满的全是威胁,“獬豸之毒如果不及时清除会通过你的血液直抵心脏,虽说不至于让人毙命,但是却会让你从此以后不良于行。现在,你是要自己过来,还是要我过去抓你过来。” 子墨本来让他说得还觉得有点害怕,可她偏生就是个服软不服硬的主,被荀渊这么一说之后,她宁可立刻就地运用灵力驱毒,哪怕惊动海皇也不愿再借荀渊之力了。 荀渊像是看望她的想法,在一旁又凉凉地说:“我之所以宁肯用最原始的方式给你驱毒也没运用灵力,那是一旦在这里运用灵力,这深海迷宫之中所有守护九龙真身的生灵都遁着我们的灵力而来。还告诉你一件事,即便是海皇,就算这是他的地盘,他也未必知道九龙真身所在之地。你确定要在这里自行疗伤?” 子墨心里的想法再次被他窥破,心底那股傲气也被他激了出来。 拢着身上两块破布起身,子墨盯着荀渊,冷冷地说:“不管如何,那也是我的事,与你一点都不相干。现在请你转过身过,咱们各行其道,权当我们今天根本就没有在这里相遇好了。” “与我一点都不相干!” 荀渊嘴角微微上挑,眸中却蕴了怒意,冲子墨勾了勾手指,直接数道:“一。” 子墨咬了咬牙,拢着两片遮羞的破布腾地转身,自顾往前走去。完全不知道自己背后的风光在那两块破布中若隐若现,煞是引人遐想。 荀渊眸子一缩,快如闪电地长身而起。 “放开我!” 子墨才一挣扎,未想到屁股上便重重地挨了一下。 子墨被荀渊这一下揍得彻底懵了。 她的屁股真的很痛! 她更没想到,身为始神,荀渊竟然不要脸地揍她的屁股!! “荀渊,你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子墨彻底疯了,顾不上自己衣不蔽体,手脚齐上,对荀渊又抓又挠。 荀渊却早有防备,他坐在地上,将子墨按在怀里,长腿一伸,便将她那双不安份一直乱蹬的腿一压,一手搂着她,另一手一点没客气地冲着她的屁股连着又扇了好几巴掌。 子墨从惊到怒,最后却只能委屈地号啕大哭。 想她活了数十万年,一些小神小仙见了她少不得还得管她叫声祖宗。就算打架,虽然有输有嬴,但是被人打屁股却是生平头一遭,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荀渊看她不再挣扎,便放软语气,“你要是乖乖地不再乱动,只要稍加忍耐,再过一会就好了。你若不肯配合,我不介意再在你那屁股上扇上十掌八掌。如何?” 子墨虽然仍然在哭,却没再挣扎。随着她的抽噎,身后白嫩的肌肤在那两片破布后若隐若现,很是扎眼。 荀渊定了定神,这才再次俯下头去贴上她的伤口。 就在他的唇触及子墨身体的瞬间,荀渊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一僵,他这才反应过来子墨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变得这么别扭。 等他替子墨将余毒吸尽抬起头来时,发现子墨竟是连耳朵尖都红得似要滴血。荀渊心跳莫名快了几拍,也有点不太自在起来。 “嗯……” 清了清喉咙,荀渊将腿从她身上挪开,语气干干地说,“你现在可以起来了。” 子墨在他身上挣扎了一下,奇异地让荀渊的身体有了反应。他正尴尬,子墨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说:“我腿麻,起不来……” 惊觉到自己刚才压了她大半天,荀渊伸手替子墨捏腿活血,却意识到她的身体因为他的接触更显僵硬。 “你对这深海迷宫并不熟悉就别逞强了,好了就赶紧跟上来。” 荀渊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袍扔在子墨头上,语气虽然还是强硬,但是隐隐却多了些不自在。 子墨三两下从头顶扯下荀渊的外袍,将自己从他的体息中解救出来,脸却热得跟烙铁似的灼人。尽管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屈辱过,但是子墨在骂了声“混蛋”之后还是穿上了荀渊的外袍。 就算心里对荀渊再怎么不满,但不可否认他说的都是事实,子墨只能认命地遁着他的脚步声追了上去。 一路上子墨心里很是唏嘘。 她活到如今已是数十万年高龄了,还被荀渊这么欺侮,想想还真是苟且。 荀渊像是对这里很熟,子墨跟在他身后在深海迷宫里走了约莫有一柱香的时间,他突然定在一面水镜前不走了。 子墨见他回头向自己伸手,立刻便顿住了。 荀渊看她一脸戒备的样子颇为无奈,“你不跟我一起进入秘境?” 子墨冲他仰起下巴,“就算跟你一同进去也未必非要牵手。” 荀渊一语不发地盯着她,双眸如墨,直看得子墨心惊肉跳。眼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靠近,子墨下意识想逃,“你……你……想干什么!” 她的脚比她的嘴快,可荀渊比她的脚快,在子墨转身的瞬间他已经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搂进了怀里。 “再说一个字,我就堵住你的嘴。敢踹我或是用指甲挠我,我不介意再在你那屁股上扇上十掌八掌。” 荀渊语气虽然玩味,但是子墨却知道,这个混蛋绝对不是吓唬她而已,他真的会揍她! 一想起他堵嘴的方式,子墨立刻抿紧了双唇,再不敢吭半个字。 荀渊对子墨的反应很是满意,低头在她耳边叮嘱,“这是进入秘境的最后一道防线,呆会进去之后搂紧我,切莫松手。” 子墨本能地想要反驳,一抬头却抵上荀渊的双唇,整个人便杵在那里,完全忘记自己刚才要说什么了。 荀渊像偷腥得逞的猫,弯了弯嘴角,却仍不忘跟她解释:“这天地万物可由我所创亦可为我所灭,所以就算最厉害的法器在我面前也会有所畏惧,即便是这些活图腾见到我亦会惧怕。但是你跟海族既不同源又不同根,接近九龙真身时它会当你是外侵之敌全力歼灭。” 子墨虽然明白荀渊的意图,可是因为她今天在荀渊手下受的委屈比着她这数十万年加起来还多,所以嘴上仍然不肯认输,冷着脸说:“始神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彰显你自己很厉害么。我已经受教了!” 荀渊瞅了她一眼,笑说:“你明白就好。” 话声一落,荀渊便搂着她径直朝那面水镜走去。 直到进入水镜,子墨才知道荀渊所言非虚。如果不是荀渊一直将她圈在怀里,她只怕早就被水镜里那股莫名的吸力将元神都吸了去。 一穿过水镜,子墨惊魂未定,之前透过水镜看到的九龙真身竟然直接冲着他们飞扑过来,随着荀渊周身紫气四溢,九个巨龙的脑袋在离他们数丈远的地方直刷刷地立着,再也不敢冒然前进半分。 子墨这才发现,所谓的九龙真身确切来说是一条有着九颗脑袋的龙,却共用一个身子,而不是她想像中的九条龙。 荀渊搂着子墨缓缓朝九龙真身逼近,子墨心里打着寒战,却又不得不紧跟荀渊的步伐向前,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几乎将整个身子都贴在荀渊身上。 荀渊傲然而立,逼视着九龙,一步步向前。随着他的双眸突然紫光大盛,九龙先后不敌低下头来,一个个匍匐在荀渊脚下。 荀渊搂着子墨走到九龙之首身前,伸手按在龙头之上。那巨龙看着荀渊目露乞求之色,终是缓缓低下头去,目中淌出泪来。 “从盘古开天辟地之时起,海族便隶属六界之外,承天意守护着四海四泽的安宁,一刻不曾懈怠。始神就不能看在我海族数十万年来守护这四海四泽之功,让我们海族千秋万代流传下去么?” 骤然听到巨龙开口,子墨正觉得惊讶,荀渊却缓缓闭上双眼,长叹道:“早在天地初始的时候海族便命数已定,所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意使然。身为始神,我的职责便是顺应天命。” 荀渊缓缓收回按在龙头上的手,搂着子墨转身就走。 身后“轰”然一声巨响,子墨惊愕回头,刚好看到那九龙之首轰然倒下。秘境于一片漆黑中发出九道亮光。 “你毁了海族龙脉!” 黑暗中子墨的声音由于气愤而变得尖利。 四周相继传来水镜破裂的声音,荀渊放开子墨,手结法印在秘境之外布下一个结界。随着光明重现,子墨发现九龙已经荡然无存,空荡荡的秘境内只留下九颗硕大的龙珠。 荀渊的脸色竟然有些凝重。 他看了子墨一眼,语气低哑,“我早前就来探过,那时便发现海族的龙脉气数将尽。今天九龙真身会毁,只是它气数已尽的结果,这是天意。” 子墨虽然刚刚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了一切,但是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 她黯然问道:“龙脉尽毁之后海族的命运会如何?” 荀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巨大的蚌壳,正躬着身子将那些龙珠一个一个地捡起来往里面放,听到子墨问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侧头看了她一眼,“于海族没有任何影响。你别看他们现在誓要追随海皇血战到底,几百几千年后,由谁统治他们于他们本身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第一百三十五章 嫁鸡随鸡 “既然他们的命运不会受影响,那海皇呢?” 子墨突然生出一股希望,语气也热切起来。 “海皇自然不能跟一般的海族子民相提并论。” “什么意思?” “海皇一天不死,海族便一天不可能为神族所统治。” “天意只是说海族气数已尽,往后由神族接管海族的一切,但是并没有说一定要靠杀死海皇才能达到这个目的吧!如果真要如此,也只能说神族无能,不足以一统天下!” 面对语气尖锐的子墨,荀渊有些头痛。 他拧了拧眉,试着同她讲理,“你说的诚然有些道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海皇深受子民爱戴,他一天不死,海族子民便不可能接受神族的统治。表面上看,海皇是在为他的子民而战,可实际上难道不是他的子民在为了保全他而付出生命吗?以杀止杀,虽然并非天道,但是杀一人而救万人之命,你觉得孰轻孰重?!” 子墨默了默,幽幽地问:“难道海皇非死不可吗?” 荀渊没有再回答她。 他已经将九颗龙珠都装进了蚌里,并在外面加了封印,凝神想了片刻,终是将它们放在真身幻化之地,长叹道:“九龙真身为历代海皇身死之后的魂魄凝聚而成,它们无论是生前死后,都守护着四海四泽的安宁,如今就让它们长眠海底吧。” 子墨突然有所触动,“这就是海皇自己也不知道海族气数已尽的原因?” 荀渊点头,“海族子民以此为图腾,但是生灵却无法跨入死灵的秘境。如果不是海族气数已尽,按常理海皇在他自身的九龙真身死后魂魄也会来到这里。” 荀渊伸手撤去结界,海水从四面缓缓漫来,子墨最后看了一眼这九龙真身幻化之地,便被荀渊长臂一伸搂入怀中,像箭一样冲天而去。 银凤自云层深处飞来,荀渊搂着她跳上银凤直冲云霄。 子墨坐在荀渊身前,四周紫气流淌,一直在纠结海皇生死的她完全没有发现荀渊正一声不响地用灵力替她驱寒。 思前想后,子墨抱着最后一扇希望试探,“你是始神,如果你愿意出手相救,我不相信海皇除了必死这一途便再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正因为我是始神,在我眼里海皇跟任何人的命都是一样的,我绝对不会因为海皇一个人,而置其他人的性命于不顾。只要他还在这世上存活一天,必然便会有更多海族子民会为了他抛弃生命。” 荀渊的声音贴着子墨的耳朵传来,有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子墨不再出声。 她知道她说服不了荀渊。 荀渊知道她在生气,过了一会,轻声说:“我知道你跟汲凤的感情,于私,我也挺欣赏海皇的,但是我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上天不是有好生之德吗?为什么天下一统非要牺牲海皇来成全!若说这是天道使然,我看这天道,也不过如此!” 子墨措词严厉地说完之后突然向后挥出一掌,银凤不愧为灵兽,长鸣一声之后身形腾地翻转。荀渊怀里一空,子墨已经仰着掉了下去。 荀渊大惊之下也从银凤身上一跃而下,子墨唇边挂着一抺得意的浅笑,用唇形冲他说:“再也不见!” 就在荀渊快要接近她时,她的真身突然便凭空消失在半空之中。 荀渊知道她必定是将周身灵力跟神识悉数封闭的结果,大惊之下也不敢再追,就怕她坠落的速度过快,在没有灵力护体的情况下有个闪失。 骑着银凤在空中盘旋了数圈之后荀渊只得无奈离去。 子墨确实像他意料的那样,封闭了周身灵力跟神识,呈自由落体的姿势直接从天下跌落下来。 等她发现身下的山川河流清晰可见时,匆匆忙忙地调出周身灵力护体时离地面已不太远,急速坠落的过程中子墨不由得暗暗后悔,刚才好像一时气急说了一堆对天不敬的话,,希望掉下去的位置千万不要是乱石堆什么的。 “啊——啊——啊——” 子墨的身体不断撞击在树枝上,周身稀薄的灵力终是不敌极速下坠的速度,就在子墨噼噼啪啪的在树枝的撞击下快要吐血时她终于成功着地了,那一声凄厉过一声的惨叫也嘎然而止。 当然,子墨忽略了其中一声惨叫不是出自她之口。 身下很是软绵。 子墨转了转眼珠,看来老天并没有听到她刚才的不敬之语,要不怎么从那么高掉下来都不怎么痛呢? “这位姑娘,可以从我身上爬起来了么?” 子墨心里正自庆幸,突然听到身下有人哼哼。 子墨一咕噜坐起,身下又是一声惨叫,,声音还很熟悉。 愕然回头,看到的居然是仉溪一张极度扭曲的脸。 “仉溪,怎么是你?” 子墨赶紧起身扶他。 “子墨!” 仉溪这才发现砸中自己的罪魁祸首,却愣愣地不敢相信。 目不转睛地望着子墨,他喃喃说:“你,你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子墨心想仉溪莫不是让自己砸傻了?听他这么说,她果断伸手在仉溪脸上狠狠掐了一把。 “嗤——” 仉溪痛得直抽气,突然一把将子墨搂在怀里高兴地说:“我正想你呢,没想到你居然就从天而降了……” “呃,你怎么会突然从上面掉下来?” 短短不过一刻,仉溪便成功地让子墨见识到了什么叫变脸。 子墨试探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太确定地问:“你真没事吗?” 仉溪瞪她,“有事!” “啊!” 子墨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担心地问:“都砸到哪了?” 仉溪捧心装可怜,“砸我心里了,抠都抠不出来。” 子墨见他说话没个正经,这才确定他真的没事。长吁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记爆栗,“这是哪呀!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锦山。” 仉溪揉着头呲牙咧嘴地追问:“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 子墨无意向仉溪解释海皇的事,索性拿出师尊的架子,回身冲仉溪摆出茶壶状:“是本师尊在问你,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会在锦山而不是在灵山学宫!又逃学了?” “谁逃学了,我还等着学业有成之后娶你为妻呢!” 仉溪丢她一个白眼,“神族跟海族开战在即,天帝已经下了玉旨,灵山学宫弟子也在参战之列,我们正在锦山排阵练兵。” “既然是排阵练兵,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子墨环顾四周,显然不信。 “谁说我一个人了!” 仉溪手结法印朝天一挥,无数傀儡破土而出,黑压压地到处都是。 子墨惊呼:“你居然可以在白天召唤阴师作战!” 仉溪得意,“这算什么,这次同海族作战,司命星君向天帝荐我为帅,届时我会率领十万水鬼荡平四海。如果此战成名,我会请天帝为媒,正式向九凝狼王求娶你为妻。所以往后别再在我面前以师尊自居了,我会给你一个名份,不是师尊,不是子墨上神,而是我仉溪之妻。” 子墨让他气得手痒,顺手又想给他一记爆栗子,“没听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仉溪一把攥着她的手,笑得很欠抽,“我只听说过嫁鸡随鸡,嫁鬼随鬼。” 子墨无语,“之前我老以为你那脸皮的厚度是后天修炼而成,现在我确信,你该是天生如此。” “你这是在夸我天赋异禀?!” 仉溪笑得更欠抽了。 子墨连白眼都懒得扔他一个了,挥挥手说:“这样想让你心里舒坦一点的话,你大可以继续。” 仉溪见子墨要走,跟在她身后追问:“你不留下来观战?” 子墨环视了一下四周,点头答应:“好。” 正好云层中传来战鼓的声音,仉溪高兴地说:“你好好看着,我真的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绝对可以衬得上你子墨上神的大名。” 子墨不置可否,只提醒他,“还不去?” 仉溪豪情万丈地走了。 锦山下为了这次操练居然幻化出一片汪洋大海,子墨站在锦山之巅,看着仉溪率领他的阴师跟水鬼同天兵操练,越看神色便越是凝重。 等到整场操练结束时,等不及跟仉溪话别,她便迫不及待地回了缥缈仙境。 子仓一如既往地站在般若花下迎接她的归来,看到她面色不太好,不由得暗暗担心。 子墨顾不上一路劳累,忙将最近的所见所闻如实告诉子仓。 末了不无担心地说:“这次我亲眼目睹仉溪与天兵操练,其时天上有神兵天将,水面不仅有仉溪的阴师,水下还有他的十万水鬼。这次,海族是真的气数已尽了。” 子仓听了子墨的话后安慰她说:“既然你已亲眼目睹九龙真身已毁,说明海族的命数已到,所以你也不用太难过。再说他们从此以后虽然不再是以主体的形式存在,但是在浩瀚的宇宙之中,他们还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 子墨摇头,“我不是担心海族的命运,而是为海皇不值。海皇从出生时起就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上天既让他成为受人爱戴的海皇,却又在他这一世将四海四泽收回,一句天意使然,他便落了个必死之命。可见天道也有不公的时候。” 子仓知道子墨为海皇不平,更多是因为汲凤的原因,当下只能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想同你双修 子墨想起仉溪,心情复杂地对子仓说:“仉溪前生灭于黑洞,又历经百余世的轮回之后不仅元神尽得黑洞精华,其神力亦不再局限于黑暗之中,没想到他现在居然可以在白天召唤出阴师,对他而言倒是不可多得的机缘。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他的机缘却是海皇的劫难时,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如果我将伏天秘卷能修炼到第十层,那么将海皇于神兵鬼师之中救出封印在北极冰川之下也不是难事,可惜的是我一直无法参透第十层的玄妙之处,所以救出海皇我虽然有五成的把握,但是要将他封印在北极冰川下完全不为汲昊察觉,那就难说了。” 子仓在将自己目前的状态坦白告诉子墨后,又安慰她说:“如果我猜测得不错,天帝向海族兴师,应该会选在二月初二龙抬头那天。从现在算起,还有三个多月,不管如何我都会全力以赴。” 子墨还是担心,“荀渊如今十窍全通,神通广大得很。虽说神族与海族一战他不会插手,可是一旦我们逆天行事叫他察觉了,他是必定会出手阻拦的。” 子仓笑笑,“如你所说,海族虽然气数已尽,但是海皇最后是生是死,还得看天意到时会如何了。若是我能将他成功救出,汲凤又真的能制出让他前事尽忘的药来,那便说明天不灭他,到时我们自然可以去跟天帝据理力争。” 子墨对子仓不无愧疚,“好像我一直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你为难,做我的哥哥很辛苦吧。”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来为难一说。” 子仓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心底却很是失落。 因为那句哥哥,好像在他身上打下的烙印,烙上了,就很难再抺去。 转眼离二月初二只剩一月有余了,可是子仓还是没有参透伏天秘卷第十层的奥妙,子墨急,他心里更急。 子墨看他急得嘴角都起了一圈水泡,天天将自己关在房里闭门不出,不由在着急之余又担心子仓会走火入魔。 为了替子仓找到参透之法,这段时间子墨翻阅了不少古典秘籍,一日突然看到秘籍中一句“性即是吾人之灵觉,命即是吾人之生机。性之造化系乎心,命之造化系乎身。”时不由如同醍醐灌顶。她可以与子仓双修呀! 晚上,子仓正在房内苦苦思索伏天秘卷的参透之法,平时从不打扰他清修的子墨却突然来找他。 子仓想起她从早上开始就欲言又止的,好像有话同他说,那时他一心想着伏天秘卷的事也没太上心,这会看到子墨很是为难的样子,不由在心里埋怨自己大意。 将子墨让进屋内,子仓替她斟了一杯茶,柔声问:“这么晚了还不睡,是有为难的事么?” 子墨虽然在子仓面前说话从来都是百无禁忌,可双修这种事,并不是一块吃顿饭喝个酒那么简单,说起来到底还是有点难以启齿,她踌蹰半晌,方嗫嚅着说:“我……我……我想同你双修。” “什么!” 子仓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瞪大了双眼。 勇气这玩意,向来都是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被子仓这么一反问,子墨索性豁出去了。抬头望着他,她提高了音量说:“我说,我想同你双修。” 尽管这是子仓梦寐以求的事,但不可否认,他还是被吓到了。 见子仓不出声,子墨以为他不同意,不由得红着脸解释:“神族同海族开战在即,我们若是在那之前不能将海皇救出来,汲凤也就完了。你不是无法参透伏天秘卷第十层么,我看书上说,若……若是男女双修便可开通灵觉,这样……这样便可助你参透伏天秘卷了。” 子仓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竟然隐隐有些发抖。 他说:“为了救海皇成全汲凤而与我双修,日后,你会后悔么?” “为什么后悔!” 子墨瞪大双眼,看了子仓一眼后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我知道这样对你难免不公,若是你有中意的神女我也不用取此下策。可这数十万年来你身边别说女子了,就连蚊子我都没见过一只母的,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己与你一块双修了。” 旋即子墨又拍着胸脯保证,“不过你放心,一旦双修助你参透伏天秘卷,等海皇事了之后我会离开,到时你可另娶自己喜欢的女神为妻,我绝口不会提今天的事。” 子仓被子墨这番保证弄得心情很是复杂,“你愿与我双修只是为了助我参透伏天秘卷好救海皇与汲凤,就没有别的什么原因?” “当然没有别的原因……” “你回去吧。海皇的事,我会尽力而为,双修的事,以后莫再提了。” 子墨误以为子仓担心她日后会借此对他纠缠不休,就差指天盟誓了,却被子仓面色不善地打断。 子墨再怎么不会看人脸色也知道子仓是生气了。 她迟疑了一下,讷讷地问:“你是觉得我不配跟你一起双修,所以生气了吗?” 子仓被她气到无语。 子墨看他半天不出声,只得黯然转身,心里很是懊恼。 “我生气,并非是不愿与你双修,而是你因为自身之外的原因要与我双修。尽管你一直当我是哥哥,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当你是妹妹。我娘说,如果遇到我喜欢的女子时,便将那个簪子替她簪在发间,那样她的神灵便会永生永世庇佑我的心爱之人。我将那个簪子送给了你,尽管你一次都没有戴过,但是在我心里,你就是我永生永想要庇佑呵护的人。” 在她的手碰上门把之前,子仓的声音轻轻传来,寂寥而忧伤。 子墨怔住了。 她这才依稀记起,在好多年前子仓确实在酒后向她表白过一次,然后扔了根旧的天楠神木做的簪子给她第二天就走了。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子仓如果今天不提,子墨差点都忘记这回事了。让她没想到的是,那根天楠神木做的簪子竟是子仓母亲的遗物。 梦游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呆呆地坐了半宿,又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到天明,第二天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爬起来时,子墨心里终于有了决定。 她翻出那个收在箱底的天楠神木做的簪子,刻意打扮了一下,将那个簪子簪在发间,然后便跑去子仓的房间外面等他。 子仓也是一夜无眠,他知道子墨一大早就在屋外等他,这让他心里纠结不已。 他既怕子墨又是为了双修的事跑来找他,又怕自己会控制不了私欲自私地答应她的请求,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内心备受煎熬。 子墨一直安静地站在门外,最终还是子仓不忍心,只得佯装才起身将门开了。 “我说过……” 子仓所有的无奈在看到子墨头上的簪子后全都哽在喉间,再也吐不出一个拒绝的字来。 子墨走到子仓面前,微笑着说:“你想说的,昨天你已经说过了,现在你听我说。” 子仓被她逼得步步后退,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我想了一夜,将我们从相识之初到如今的点点滴滴都想了一遍,然后叫我想起一些当初你曾对我说过的话来。你说你很厌恶子仓这个名字,可又因为没有选择,所以只能做我一辈子的子仓。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如果以后我想叫你太巫,可以吗?” 子仓眸子深处闪过一抺狂喜,不过一瞬,却又转为黯然。 子墨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便主动跟他解释说:“这次我去偷看月老的姻缘簿,无意中让我得知一个秘密,我跟荀渊本就不是良配,原来我曾有命定中的良人,但是他的名字却叫荀渊用灵力抺去了,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跟你试着做夫妻。” 子仓完全没想到,子墨跟荀渊这段孽缘竟是荀渊暗中做了手脚得来的,一时惊愕不已。 “坦白说,我心里仍有荀渊,但是我知道,那是他强行将我跟他的红绳系在三生石上的结果。我不确定你一定就是我命定中的良人,我也不否认想在这个时候跟你做夫妻,其中也有为汲凤跟海皇考量的关系,但是我可以保证婚后我会尽力做个好妻子,我会努力让自己试着去爱你。不是哥哥,而是像爱丈夫那样去爱你。我想问,你愿意吗?” 子墨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完全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说完后她望着子仓,静等他最后的决定。 子仓静静地望了她半晌,呼吸从急促到平缓,渐渐地,他的眸子溢出无尽的欢喜。 他伸手轻抚过子墨的脸颊眉眼,最终却温柔有力地将她一把揽进怀里,如同叹息一般在她耳边轻语,“傻瓜,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数十万年了,又如何会不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子墨虽然心里已经决定要跟子仓做夫妻,但是直到现在,她都保持着理智剖析着自己目前的感情状态,甚至于子仓跟她试婚可能出现的问题她都想到了。可是当子仓将她视若珍宝地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一迭声情难自禁地呢喃时,子墨那原本一无所觉的心却渐渐起了涟漪。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太巫是个什么鬼 她闭上眼将头轻轻靠在子仓肩上,那颗跳动了数十万年却无所归依的心像是有了停靠之处,让她满足地发出一声轻叹。 缥缈仙境没有寒冬,外面阳光正好,空气中般若花的清香若有若无地充溢在鼻间,身边君子如玉。子墨抬手缓缓环住子仓的腰,悄悄告诉自己:或许,她的良人本就是太巫! 成亲这种事,子墨早就经历过,只是过程太过惨烈,以至于她现在只要一听到成亲这两个字都会隐隐头痛,心里不太畅快。 以子墨的意思,成亲原本也是她跟太巫两个人的事,犯不着召告天下。 如今成亲也不像从前那般繁琐,用不着拜什么四海八荒六合九州了,选个黄道吉日,俩人在这缥缈仙境拜了天地,喝个合卺酒,然后闭门双修就算完事。 但是太巫却对成亲这件事极为看重。 他在仔细翻看了所有关于成亲的种种步骤之后,迫于海皇之事已经迫在眉睫,再加上子墨极力抗议要求一切从简,最后他终于拍板定案:其他的事当免则免,但是召告天下,在成亲那天请所有人前来见证却是必不可少的。 他必须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从此以后子墨是他太巫的妻子,其他人等,不得再行屑想。 子墨心想太巫毕竟跟她这个二婚不同,人家还是第一次成亲,难免对成亲这事有所期待,那也是可以理解的。既然已经决定成婚之后要当个贤妇,对于太巫这已经十分克制的要求,子墨只得答应了。 她这即将成亲的夫君不愧为九凝狼王,办起事来十分有效率。子墨睡个午觉的工夫,他不但选好了黄道吉日,还连请帖都派了。 为了大婚忙得团团转的太巫抽空跑来告诉子墨,让她准备三日后成亲,然后一溜烟又忙着准备去了。 正在梳头的子墨举着梳子的手半天都没落下,过了好半晌才确定以及肯定,三天之后,自己诚然又要嫁上一回了。 相较于太巫的忙碌,子墨悠闲得近乎可耻。 她在缥缈仙境晃来晃去晃了半天,最后却发现太巫凡事都设想得十分周全,她委实也帮不上什么忙,最终还是决定回屋呆着,当个安心待嫁的新娘。 缥缈仙境上一团喜庆,子墨跟太巫完全没有想到,这人间天上竟因为他们要成亲的消息引起了宣然大波。 首先九凝狼王从子仓摇身一变成了太巫,然后义兄又变成夫婿,还仓促地突然宣布成婚,这一切都太值得玩味了,足够那些脑洞开得大一些的人衍生出无数个故事版本来。 有说是郎才女貌,最终日久生情的。也有说是九凝狼王知恩图报,无奈娶了始神弃妇的。还有更离谱的,那故事就掰得更是跌宕起伏。硬是将美貌如花的子墨上神变身成了心机女,半夜爬上义兄的榻,然后携子逼婚,狼王无奈之下只得含泪娶弃妇…… 流言传到这里,自然又不免将子墨与荀渊当年那桩陈谷子烂芝麻旧得不能再旧的旧事,翻出来再嚼上一嚼了。 当然,这种种流言就算如野火一般漫延,那也漫延不到缥缈仙境。但是不幸得很,却漫延到了天庭,又很不凑巧地让当事人之一荀渊听到了。 因为子墨为了海皇的事与他反目,不惜撤去灵力从高空坠落,荀渊在又气又恨地回到九重天后生了半天闷气,最终还是无奈地做了一个决定,重勘天意。 他去了极乐的清虚之地问天,在哪里他纵观天星演绎万像,仔细揣摩每一道星卜变化之后海皇星的变化,最终却发现海皇星在天裂之后虽然隐入万亿星宿之中难觅踪迹,但是确实也不见坠落。 这样的结果很是出乎荀渊的意料,所以他匆匆赶回天庭,原是想交待汲昊暂时不要对海皇赶尽杀绝。 因为子墨的缘故,不到最后万不得已,荀渊也想成全海皇跟汲凤。但是海皇最终是生是死,还须等到下次天裂,纵观天像之后看他会不会再起杀戮才能决定。 荀渊没想到他才一踏上天庭,就听到子墨居然要跟一个叫什么太巫的成亲了! 重生之后淡定得不能再淡定的荀渊不淡定了。 汲昊正在喝茶,才举到嘴边,那原本还滚烫的茶水居然瞬间便凝结成了冰,他心里才暗暗叹了一声“不好”,荀渊已经冷冷地站在他的案前,一个字一个字跟冰渣子似的向他砸来,“太巫是个什么鬼!” 汲昊苦笑着才将茶杯放下,那玉石茶杯便裂成两半。 汲昊心里一阵肉痛,随即他突然想起数十万年前莫名其妙消失在成亲路上至今音讯全无的乙女,立刻正色回道:“始神真是气糊涂了。太巫不是什么鬼,他是九凝狼王,还是子墨上神的义兄。哦,不。确切来说,明天之后他应该便是子墨上神的夫君了。” “夫君?我还没死!” 随着这几个字跟冰渣子似的从荀渊的牙缝里崩出来,汲昊原本好好的天竺神木书桌“呯”地又碎成了好几块。 汲昊心肝脾肺都痛的同时,还不忘将脚抬了抬。 含章殿内突然冰冷彻骨,狂风卷起满天霜花,汲昊望着隐没在霜花中的那抹白得刺目的背影,郞声提醒:“明日才是子墨上神跟九凝狼王的婚期,始神虽怒,但万万不可罪及无辜!” 话声方落,含章殿的大樑上突然掉下来一砣巨大的冰垢,正巧砸在他的脚边,汲昊伸手弹了弹身上的冰渣子,缓缓踱到殿外。 天官拿了天丝暖裘冲过来替他披上,嘴里喃喃说道:“这天庭常年如春,怎么说下雪便下起雪来了。陛下,要不我再给您整个暖炉子让您捂捂。” 汲昊摆了摆手,望着纷纷扬扬降落的霜花,忍不住长叹:“这事要是下个雪便能熄了他的心头火那也就罢了,只怕……唉!” 那天官不明所以,愣在一旁不敢接话。 不远处司命星君踏雪而来,汲昊虽然觉得站在外面有点冷,但想着殿内也未见得暖和,索性站定了远远便招呼他:“星君不是率领座下弟子跟天兵神将在锦山操练,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司命星君苦着脸上前见礼,“小神是来向天帝请罪来了。” “请罪!请什么罪?” 因为之前让荀渊那么闹了一会汲昊心情本就不太好,现在一听司命星君开口又没好事,不由得眉毛都拧了起来。 司命星君心里很是惶恐,却只得硬着头皮说:“小神之前向天帝极力推荐的弟子仉溪突然不见了,以至于三军无帅,这操练的事也就给耽搁了。” “仉溪!” 汲昊顿时觉得头痛得很。 望了一眼跪在雪地里战战兢兢的司命星君,汲昊揉了揉眉心,“星君回去传朕旨意,就说这段时间三军操练辛苦,朕给大家两天假期好了。” “可要明天之后仉溪还不归来又如何是好?” 司命星君仍是战战兢兢。 汲昊冲他挥了挥手,“星君请回吧,明天你若去缥缈仙境喝喜酒,记得带上捆仙索,到时将那小子直接捆回灵山就好了。” 司命星君还待再说,汲昊已经转身进了殿内。他在满天霜花中站了一会,最终决定听天帝的总没错,回去记得多准备几根结实一点的捆仙索。 殿内已经换了一张新的书桌,冰垢也被清除了,四周摆上了炭炉,倒是驱散了不少寒意。 无意中瞄到殿内一角那张大红的帖子,汲昊眉心一阵急跳,不自禁又默默念叨了几句:“可千万别罪及无辜呀!” 平日冷傲又不通人情世故的九凝狼王突然变得热情好客起来。为了避免大家迷路,他从缥缈仙境派了不少云车赶赴各地迎接众神赴宴,可谓周到之极。 不可否认,坐着龙辇前往缥缈仙境时,汲昊心里既忐忑又期待。 忐忑的是,昨天荀渊知道子墨跟九凝狼王的婚期后,气得当场变了脸,险些在他那天庭酿成雪灾,搞得他很是不安。谁料想在那之后并没有传来任何天地异变的传闻,以荀渊的性子来看,这并不合常理。 期待的是,自从当上天帝之后,汲昊便觉得少了很多人生的乐趣。 毕竟身为天地至尊,行事总不能还像从前是帝子那会一样无所禁忌,总得装着揣着。如今眼看着同海族的大战在即,天地间能出来这么一桩跟政治和战争完全无关的事,还颇有那么点风花雪月的味道,迅速便勾起了汲昊体内那股看热闹跟八卦的恶劣因子,让他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婚礼非常之期待。 汲昊被众神簇拥着坐在观礼席上等了又等,直到吉时已到,缥缈仙境鼓乐四起,春风得意的九凝狼王牵着红绳,引着一身喜服戴着面纱的子墨上神一步一步登上高台时,不仅荀渊未曾出现,居然连仉溪都未现身,让他意外之余难免还有点扫兴。 “子墨!” 汲昊正百无聊赖,台下突然传来一声高呼,让他立刻便精神一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受伤的太巫 当观礼席上众神随着他的目光直刷刷地望向那个穿着一身黑,脸色却苍白得像鬼的男子身上时,汲昊才反应过来,原来除了九凝狼王,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对这场婚礼充满了期待。 他本能地坐直了身子,眼角无意中瞄到司命星君跟几位男神交换了一个眼色,悄悄拿了捆仙索朝仉溪身边晃了过去。 高台下,仉溪抬着头定定地望着子墨,他不仅脸色苍白,就连双唇都白得失去了颜色。深黑沉暗的眸子中翻涌着怒意,胸膛一起一伏,显示出他正在极力克制。 子墨跟九凝狼王几乎同时回身望向他。 “既然你横竖是要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为什么那个人就不能是我?!” 仉溪一步步朝高台走去,在众人的骚动声中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渐渐的,那悖发的怒意转变成卑微的请求,“虽然以我现在的能力,我不能像九凝狼王这样给你一座缥缈仙境,但是我一直都在努力。我在努力让自己配得让你,希望有一天当你站在我身边时能以我为傲。我想过要给你这天下最好的一切,即便我穷其一生也达不到九凝狼王修炼的境界,但是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会是这天下最好的丈夫。你可不可以不要嫁给他……” “鬼王如果是前来喝喜酒的,就请入席。如果是存心前来闹事的,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太巫没有让仉溪继续说下去。 他的语气很冷,眉间隐隐浮上一股戾气。子墨感觉到太巫身上的杀意,情急之下抬手按了按他的手背。 仉溪看到她这个动作,身子明显轻晃了一下。一旁的司命星君眼明手快,指挥着几个男神一捅而上将仉溪用捆仙索捆了,在仉溪的挣扎声中不住道歉:“还请狼王恕小神对座下弟子教导无方,小神这就带他回去好生管教,得罪!实在是得罪了!!” 太巫冷着脸,还来不及回应司命星君,空中突然鼓乐大作,本就托腮坐在一旁看戏的汲昊立刻变得亢奋起来。 荀渊头戴高冠,身穿红袍,俨然一副新郎官的打扮,驱着银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高台,随着空气中飘来一阵冷香,子墨心里才浮起一丝不安,人便让荀渊直接掳上了银凤。 太巫早在空中鼓乐声响起时便察觉到荀渊来意不善,但是他怎么样也没有想到荀渊居然敢当着天下众神的面抢亲! 等他反应过来,子墨已经把荀渊搂在怀里掳走了,太巫自然不由分说跟箭一样追了出去。 一团混乱中众人无不仰头望天,云层中荀渊的声音朗朗传来,“刚才前来迎亲的途中略为耽搁了一会,如今吉时将到,我跟子墨还赶着回天外天成亲,义兄不用再送了,还请回吧。” “荀渊,你个混蛋,快放开我……” 万丈高空上石崩山裂的巨响中鼓乐不断,其中还夹杂着子墨的怒骂声。缥缈仙境上的众神一个个恨不能生双千里眼,又或是跃上云层去看个究竟,可是碍于天帝在场不敢放肆,只是伸长了脖子干着急,一个个不明所以地互相打听: “这,这,这今天到底跟子墨上神成亲的是谁?” “请帖上写的虽是九凝狼王,可现下这状况却委实叫人费解得很。” “那到底谁是新郎呀?” “帖子上写的虽是九凝狼王,可听始神刚才说话那意思,倒像是九凝狼王这个义兄为子墨上神这个义妹操办的婚事。莫不是那写帖子的人一时大意,写错了新郎的名字?” 众神的议论声中仉溪也扯着脖子在喊:“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去追她——” 众神看了一眼仍在挣扎的仉溪,其中一人问:“这个鬼王又是怎么回事?” “这么明显的师生恋这都看不出来?!” 有人不屑。 立刻便有人反驳道:“什么师生恋,我看这就是一场集狗血虐恋之大成的四角恋!” “嗯哼!” 一团混乱中汲昊终于清了清喉咙,成功地将众神乱糟糟议论声压了下去。 他凤目一闪,自众神面上缓缓掠过,不紧不慢地说:“这喜宴若是设在天外天,别说你们,就连本尊也是喝不上的。大家都散了吧。” 天帝发了话,众神无敢不从。一个个唯唯诺诺地离开之前仍意犹未尽地望了望万丈高空,这时才意识到高空之中别说打斗,连鼓乐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众神走了。 声嘶力竭的仉溪也让司命星君捆成麻花一般拎走了。 缥缈仙境上一改刚才的喜庆,落寞得很。 汲昊懒洋洋起身,驾云直冲九霄。可他这一冲,足足冲了万丈有余,才看到新人打扮的太巫颓然跪坐在云层之中。 他的发冠已经不知道落向了何处,披散着一头乱发,浑身上下透着股死气。万丈高空上烈日如火,但是太巫周围的云层居然已经冷凝成了冰。 汲昊踏着这软绵中藏着层层冰垢走起来沙沙作响的云层走到太巫身边,突然觉得面对一个心死了大半的人,什么样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最后他只是拍了拍太巫的肩以示安慰。 谁知道他的手还没收回,太巫却突然倒了下去,嘴角有血渐渐溢了出来,顷刻之间将整个云层都染红了。 汲昊这才慌了,赶紧抱着他回到缥缈仙境替他疗伤。 虽然汲昊救治得及时,但是因为太巫心脉受损不是外伤所致而是自伤,对于一个自己都不想活的人,汲昊便完全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了。 值得庆幸的是汲凤来了。 她一来便强行灌了太巫一颗自制的内丹,又将他泡在灵药里以免他自身的灵力四溢耗尽。这样折腾了大半天,太巫虽然人还是昏迷不醒,但是脸上却终于有了股生气,不再死气沉沉。 汲昊在一旁看着汲凤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一切,心里很是感慨。 因为海皇,汲凤跟他已经有近千年没有再见过面了。这次子墨大婚,身为她的好友,汲凤却姗姗来迟,汲昊知道那是她不想与自己打照面的缘故。 汲昊不由得想起自小到大汲凤对他总跟别的兄弟不同,一直粘他得紧。但凡遇上什么为难的事了,总是第一个跑来找他,不管有理无理,横竖她总有办法软磨硬泡到让他同意。可是如今因为海皇,那个原本跟他极为亲近的妹妹已经疏远得如同路人了,让这汲昊暗里还是有些伤心。 眼看着汲凤忙完了,汲昊赶紧为她递上一杯水,其中讨好的意味很明显。 汲凤怔了怔,终是低头接了过来,默默地转身朝外走去。汲昊愣了愣,忙跟了上去。 外面繁星满天,汲凤捧着茶杯站在廄下遥望着满天星空,心里很是局促。 “最近过得还好吗?” 汲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透着浓浓的担心。 汲凤凝望着不远处的般若花,半晌后才故作轻松地说:“还好。” 汲昊叹气,“我知道你心里怨恨着我,是哥哥对不住你,但是海皇事关天下一统大业,这件事上,哥哥实在是没有办法成全你的心意。” “我知道。” 汲凤终于回头望向汲昊,语气认真,“我知道哥哥要顾全的是天下,是大局。我虽有私心,但是也不会忘记自己是神女,绝对不会置天下大义于不顾。” 汲昊欣喜,“你终于想明白了!” 汲凤浅笑着转过头去,不再看汲昊,佯装低头喝水。 汲昊许久以来首次这么发自内心地高兴,他上前像从前一样揽着汲凤的肩,低沉的笑声在夜色中散开:“你能想明白真是太好了。这些日子以来,我心里对你挂念得紧,可又怕你对我还有怨恨,所以你要去东海驻地我也不敢拦着你,只能不时让人传递你的消息,知道你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汲凤看他真情流露,忽而有些心酸。 汲昊却不无高兴地征求她的意见,“我们兄妹已经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说起来身边少了你聒噪我还真不习惯,母亲对你也挂念得很,要不这次你就跟我一起回天庭?” 汲凤摇头,“我要留下来诊治狼王,待到他好转了,我还要回去驻地。” 汲昊愕然,“当年你一意孤行要去驻地,不过是跟我负气罢了。如今你既然已经想明白了,海族的事我自会另有安排,你还是回来吧。” “哥哥,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汲凤抬头望着汲昊幽幽地问。 汲昊心底浮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他盯着汲凤,过了好一会才说:“你先说说什么事。” 汲凤说:“如果海皇一定得死,请让我亲自送他上路。” “不行!” 汲昊一口拒绝。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了,过了一会,他放软语气,低低地说:“汲凤,我是你的亲哥哥,这天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对海皇的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得下来的,让你亲手杀了他,比起让你去死会让你更难过。我不能让你去做这么残忍的事。”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把她抢回来 汲凤走到汲昊身前,盯着他极其认真地说:“哥哥你错了,这对我来说并不残忍,我是在请你成全。” “成全?” “对,成全!” 汲凤回答得很肯定,表情很淡然,语气也很沉静,“哥哥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放不下海皇,也不可能放下他,但是身为神女,我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海皇亦是如此。既然海皇之死是天命所归,我们注定今生有缘无份,那么我们在尽了各自的义务之后至少可以选择同时离开……” “你疯了!” 不等汲凤说完,汲昊便斥止她:“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么残忍的话!你若因海皇而死,你有没有想过母亲会如何?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如何?你难道一直要我在逼死自己的妹妹中自责一辈子么!” 汲凤跪在汲昊面前,落下泪来。 她哽咽着说:“我只是想跟海皇求个圆满,请哥哥原谅我的自私。如果我死了,还请哥哥代我在母亲面前尽孝。” 汲昊红着眼眶想拖汲凤起来,“你自己跟母亲说去!” 汲凤却打定主意不肯起身。 她说:“我现在自私得心里眼里只有海皇,所以无颜面对母亲。哥哥你一向疼爱我,如果你不肯成全跟原谅我,我便长跪不起。” 汲昊狠狠地盯着汲凤,气得眉心急跳,胸口急剧起伏着,然而他的心里也明白,汲凤一旦决定的事,以她的执拗,那便绝对不可能再更改了。 过了许久,他终于平复了激动的情绪,无奈地对汲凤说:“你先起来吧。之前始神从极乐之地问天归来,只是还来不及跟我说起天裂之后星卜的结果,便叫他知道了狼王跟子墨大婚的事。海皇命数如何,等问过他之后再说吧。” 听到汲昊的语气有所动摇,汲凤几乎不敢相信。 “如果你还肯认我这个哥哥,便再不可在我面前提什么要追随海皇而去的混话。哥哥答应你,若是海皇命数未尽,我可以手下留情。若是星卜的结果海皇会祸及天下,即便我将他拔鳞去筋,你也不得再在我面前流一滴眼泪,提半个死字。你要给我好好地活下去!能做到吗?” 汲昊俯视着汲凤,这一刻,他身上的帝王之气显露无余。 汲凤愕然望着他,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惭愧。 她知道,身为天帝,这是汲昊所能做的最大的让步。定定地望着汲昊,汲凤不自禁流下泪来。她说:“我答应。” “你呀!” 汲昊暗里松了口气,长叹一声,上前搀起汲凤,“九凝狼王这是心病,就算你医术再高明,只怕于他无益。既然你执意要救他,我便会在天庭等着你,不要对哥哥言而无信。” 汲凤拼命摇头,“不会的。” 兄妹相视而笑。 往日种种,尽在一笑中烟消云散。 汲凤知道,从现在这一刻起,海皇的生死不再掌握在她们任何一个人的手中,而是在他自己手里。而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从此以后,不管天意如何,她都应该重回天庭,承担起自己身为神女的责任。 汲昊走了,汲凤缓缓回到太巫的寝殿。 望着没有知觉的太巫,她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能听得到我说的话,我也知道你不想活了,可我还是想告诉你,身为男人,你这个样子很没有种。” “你若是真的跟子墨两情相悦,那么就算荀渊再强大,你也应该把她抢回来。若是子墨爱的不是你,一个有风度的男人应该祝福自己喜欢的女人有个好归宿。你这样要死不活地躺在这里,别说子墨,就连我都看不起你。” 汲凤说完这番话后便离开了。 第二天,她才走出屋子,就看到太巫伫立在般若花下,背影很是萧索。 “谢谢你点醒了我。” 汲凤走过去,跟他并肩而立,看向缥缈仙境外翻滚着的云海,还没来得及开口,太巫的声音便淡淡而至。 他的侧脸仍然苍白如纸,才一天的工夫整个人看着便瘦了一圈,眼睛深凹了下去。一袭青色的衣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整个人好像随时都会羽化而去。 汲凤知道昨天的打击对他实在太大,可是她更明白,太巫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心里正想着要如何措词,太巫又淡淡地说:“你说得对,身为男人连自己即将成亲的妻子都守护不了,实在没脸去死。不管荀渊如何强大,就算他躲去天外天,我也一定要将子墨找回来。” 汲凤也知道荀渊必然是带着子墨去了天外天,否则以太巫的能耐,就算他的修为在荀渊之下,也没有可能就这么轻易地任由荀渊将子墨掳走了。 可是,若荀渊真的带着子墨去了天外天,太巫就算再心有不甘,他又能拿荀渊如何?毕竟这天下也只有荀渊才有开天辟地自创世纪的能力! 汲凤在心底叹气,只觉得任何安慰太巫的话都太过苍白无力,只得默然。 太巫又说:“子墨一心想要在神族同海族开战之前将海皇救出困境,如今她虽然暂时不在,但是我还是会全力完成她的心愿,尽我所能在开战之前救出海皇。” “谢谢你,不用了。” 汲凤浅笑着拒绝太巫的好意,心里满满的全是感动。 太巫先是愕然,随即自嘲地问:“你是担心我现在的状态救不了海皇?” “不是这样的。” 知道太巫误会了,汲凤急忙解释:“昨天我见到了哥哥,他答应我,如果星卜的结果海皇不会祸及天下,他便会放过海皇。” “天帝……” 太巫努力弯了弯嘴角,“天帝果然对你这个妹子很是看重。如果他愿意成全,于你跟海皇而言自然是最好的事。” 汲凤笑着点头。 不管如何,太巫不再一心求死,汲凤也就放下心来告辞,两人便在般若花下挥手作别。 九重天。 子墨跟荀渊早前住过的院子已经装扮一新,里里外外透着喜气。 如果不是新房里间或传来子墨的咒骂跟威胁声,谁也想不到荀渊居然在天外天兜了一圈之后又跟子墨回到了这里。 “荀渊,你这个混蛋!再不将我的头发解开,我非杀了你不可!” 子墨气急败坏的声音再次传来,随即又是一通拳打脚踢的声音,守候在外面的仙娥跟仙僮早就没有了刚开始那股八卦的兴致,一个个蔫头蔫脑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甚至有人还打起了瞌睡。 始神突然让人收拾这处院子宣布要与子墨上神成亲的时候,着实让这九重天的上仙娥跟仙僮们兴奋了好一会。毕竟自打他们跟了弥罗天尊起,这九重天就寂寞清静得很。 数十万年前着实也热闹过那么一回,还是子墨上神张罗着要给始神娶夫人那次。只是那次他们这些从来没瞧过热闹的人虽然又是激动又是期待的,折腾到最后,那桩婚事不仅没有办成,因为始神动怒,连吓得弥罗天尊好久说话都不敢大声,他们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这次一听始神说要办喜事,直把他们兴奋得不行。 当他们兴冲冲地跟着始神去了缥缈仙境,见始神二话不说直接掳了九凝狼王的新娘就跑,还故作玄虚地领着他们在天外天兜了一圈,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这九重天,直接扛着骂骂咧咧的子墨上神进了新房时,大家这才停了鼓乐,于紧张跟激动中缓缓回过神来:始神所谓的迎娶,原来竟是抢亲! 接下来九重天上的热闹很是出乎他们想像,新房里开始了毁灭性地打砸行动。 当然,从始神偶尔冒出的那声“不要打脸”中他们判断得出,受到毁灭性推残的那个人应该是始神。 子墨极其霸气地跨坐在荀渊身上,对两人纠结在一块的头发完全束手无策的她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索性幻化出一把剪子,直接向自己的头发绞去。 被她压在身下一副任你宰割的荀渊骤然变了脸色,伸手护住被他笨拙地辫在一起的黑发。 子墨的剪刀直接戳在他的手背上,立刻血流如注。 “放开!” 子墨故意不去看那被她扎得血肉模糊的手背,瞪着身下狼狈不堪的荀渊,又吼了一句。 荀渊衣衫零乱,望着浑身透着恨意瞪着自己的子墨,慢慢地说:“我想了又想,总觉得这数十万年来我们不得圆满,皆因当年我们成亲之时不曾结发的缘故,今日既然重新来过,总算还了我们一个圆满,又岂可半途而废。” “圆满!” 子墨冷笑,“始神哪来的强盗行径,夺人之妻居然也敢说圆满。” 荀渊骤然翻身,将子墨压在身下,双眸灼灼地盯着她,“夺人之妻!谁夺谁的妻?我若没记错的话,你我成亲在前,如今我还没死呢,他想做你的夫君还轮不上!” 子墨气结,连挣扎也忘了,只是恨恨地瞪他:“我们是成亲在前没错,莫非始神只是选择性失忆,居然连我们已经和离的事都不记得了!” “既然是和离,那自然是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才叫和离,我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表示过同意过此事,所以这和离一事也就无从说起。” 荀渊无视子墨的怒火,把玩着她散落在枕边的长发,慢悠悠地提醒。 第一百四十章 拿命赌天 子墨冷嗤,“你是没在任何人面前说过和离,你说的是两清了,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荀渊一收玩味的表情,语气认真:“你该知道,我说那话的时候原以为我已经回不来了,我只是不想你在我沦为不死不灭之魔后伤心难过,就如同你以为自己无法离开黑洞时让我忘了你的心情是一样的。” 荀渊旧事重提,让原本愤怒的子墨突然百味杂陈,她怔怔地望了荀渊片刻,嗖地抬手掩住双眼。 过了片刻,她哽咽着说:“荀渊,你知不知道我之前有多爱你,如今便有多恨你。” 荀渊黯然地望了她片刻,沉默地将她搂入怀中。 子墨捂着拳头重重捶打着他的胸口,泣不成声,“明明我跟你无缘无份,你偏偏要将我与你的红线系在那三生石上。你,你坏了我的姻缘也就算了,却又跟霏月牵扯不清,你到底要将我置于何地!你又让我将太巫置于何地!” 荀渊自知理亏,沉默地承受着子墨的捶打。 “你老实说,我命定中的良人是不是太巫?!” 子墨突然停止捶打,语气认真,眼中满是乞求地望着荀渊。 “不是!” “那到底是谁?” 荀渊用力抱紧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除了我谁都不是!” 子墨突然安静下来,她不再哭闹,语气却很坚决:“当初,是我自己要嫁给太巫的,是我主动选择了他,即便你用这样的方式将我掳了来,我也不能先对不起他。如果他不介意,我始终是要回到他身边去……” “你想回去与他再做夫妻,除非我死!” 荀渊突然怒了,语气森冷,“你本就是我的结发之妻,永生永世都只会是我荀渊的妻子。你若想再嫁给别的什么人,只能先杀了我,踏着我的尸体离开。” 一把将子墨的手按上他胸口的位置,荀渊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曾经在我心里留下一滴眼泪,可你不知道当我知道你要跟九凝狼王成亲时那里曾经流血。子墨,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荀渊的声音由高至低,到最后,已然带有乞求的意味。 子墨感受到掌心下那剧烈的起伏,缓缓将五指曲起握成一个拳头,抵在他胸口,低低地问:“荀渊,不要忘了,月老那姻缘簿上你可是霏月命定中的良人。如果不对你残忍,便是要我对自己残忍了。可是,你告诉我,凭什么我要为了另一个女人而对自己残忍?你倒是给一个足够能让我说服自己的理由。” 荀渊深吸了口气,“我跟霏月这姻缘来得怪异,我猜必定跟汲昊有关。只是现在海族跟神族开战在即,事关天下一统,这种时候追究我的姻缘之事并不适宜,不过汲昊曾向我承诺,海族事了之后必定会给我一个解释。” 子墨沉默地听着,一语不发。这样的她,更让荀渊心慌。 荀渊捧起她的脸,盯着她的双眸,语气认真:“我们自成亲至今,历经两世,饱受分离之苦,如今好不容易可以相守一生了,你千万莫再生离意。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那什么九凝狼王跟鬼王,你都忘了吧。只要我一天不死,他们便永无可能。别忘了我可是不死不灭之身!” 子墨心里其实一直介意霏月是荀渊命定中的良人,由此才痛恨荀渊将她置于那样一个不无尴尬的境地。如今经荀渊这么一提,她自然也记起汲昊当初阻止自己找到荀渊的事来,不过当时汲昊曾矢口否认霏月与荀渊相识出自他的安排,子墨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另有玄机。 相较起自己跟荀渊之间这些千头百绪,子墨更担心太巫。 人族常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荀渊这次明目张胆地将她从太巫的婚礼上掳了来,让太巫沦为神族的笑话,子墨不知道素来冷傲的太巫能否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但是凭子墨对荀渊的了解,她也知道,身为始神能做出当着天下神族的面抢亲的事来,她也就不指望荀渊往后还能再放过自己。 想到太巫,难免不让子墨又想起了另一个人来,那就是荀渊刚刚也曾提及的仉溪。 当仉溪突然地以那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的婚宴上时,子墨意外之余心脏还是狠狠地抽了抽。 那个在众人面前脸色苍白却又倔强地望着自己男子,有一双深暗如海的眼睛,子墨没有想到轮回百余世,仉溪居然还会对她有那样的执念。 如今回想起来,她一直将这一世的仉溪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对他的表白从来就漫不经心,但是让子墨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一直都是认真的。 他认真地想要得到她的认同,也认真地规划了他们的将来,还认真地为了以后跟她在一起而努力。只是这样的仉溪,她却注定只能辜负。 子墨心里跟开了锅似的想了许多,最终只能长叹一声:“不管你以后能不能给我一个交待,我却势必要给太巫一个交待,这是我欠他的。” 荀渊慢慢将子墨放开了少许,盯着她的双眸认真地说:“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我欠他的,自有一日我会还他,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子墨缓缓坐起身,理了理身上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衣衫,神色平静,但是语气却很坚决,“荀渊,到如今,我已经搞不清楚我对你的迷恋是不是因为三生石上那根红绳的原故,但是我却知道,我可以与人相争,但是却无法与天相争,如果上天注定你是霏月命定中的良人,我是绝对不会掺和其中。你要知道,我这人向来自私,相较于你,我更在乎自己,也势必不会为了你委屈自己半分。” 荀渊居然有些紧张,他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既然始神的职责所在便是顺应天命,你何不将我们的姻缘再交给老天定夺?不管前生你我有缘没缘,今生你既已重生,于你我而言便是一个新的开始,你若真的对我有心,不如我们拿命赌天,你敢吗?!” “如何个赌法?” 子墨低低一笑,“既然你说霏月跟你的姻缘来得怪异,而你我的姻缘又是你自己强添上去的,不如你解开三生石上强系上去的红绳,咱们静观其变,看看咱们今生是不是真的有缘。” 荀渊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盯着子墨一语不发。 子墨没有回避他的视线,“人族常说强扭的瓜不甜,若是你我真的有缘,那自然是水到渠成的美事一桩。可若是你我本就另有良配,你那三生石上的红绳不解,我们即便勉强凑合,就算结成夫妻,那也是一对怨偶。你身为始神却逆天行事,先不说到时你受到的天谴更会比常人严厉上百倍千倍,就是你我最终也未必会得善终。与其这样,我们何不顺从天意。” 子墨说完等了半天却不见荀渊回应,正想再说服他,荀渊却忽而苦笑,“就这么想要离开我?” 子墨说:“我只是不喜欢自己的命运被别人左右。即便那个人是你,我也不喜欢。” 荀渊沉吟了半天,终是咬牙答应下来,不过他却有条件。 他说:“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在月老的姻缘簿上你我命定中的人未出现之前,你不可以随随便便就将自己嫁了。” 子墨不服,“我哪有随随便便……” 荀渊瞪她,“你敢说这次匆忙出嫁,不是一心想摆脱我的私心作祟?” 子墨朝天丢个白眼,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她之所以决定要嫁给太巫,除了想助他打通灵觉救海皇,委实也有不甘自己的姻缘被荀渊摆布的缘故。 荀渊得寸进尺,“还有,你不可以再住在缥缈仙境。” 子墨愕然,“为什么?” 荀渊语气不善:“我可以放你自由,但是九凝狼王若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就别指望了。再说你可是这九重天的半个主人,又不是无处可去,为什么孤男寡女的非得跟他凑在一处。” 子墨哑然,敢情跟太巫在一起孤男寡女的就不行,跟他一块住在这九重天就可以! 不过话说回来,荀渊能答应她一切重新开始,于他而言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这些细枝末节的,子墨自然不会多作计较。再说她跟太巫闹成如今这个样子,再住在一处,也委实尴尬。 她想了想,便一口应承了下来:“好。” 荀渊面上终于有了笑意,“那就这么一言为定,咱们还是照以前那样住这里,分室而居。” 子墨点头,随即用眼神示意荀渊看向俩人系在一处的头发,提醒道:“还不解开?!” 荀渊略为迟疑之后抬手自两人的发中一梳而过,两人系在一处的头发终是一分为二。 子墨摇了摇头,顿觉一身轻松。 荀渊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心里不由得非常失落。谁知道子墨刚到门口,却又回过头来郑重警告他:“始神莫要忘了,从此以后我于你,只是芳邻,咱们之间不得相互干涉,别忘了顺应天命!” 第一百四十一章 重头再来 尽管荀渊心里那股不安已经变成了后悔,可子墨还是志得意满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随即隔壁传来她愉悦的声音:“备衣,我要好好去天池泡个澡。” 荀渊眉眼跳了跳,望向一室的喜庆,突然勾唇一笑:“你想求个天意使然,我所求不过是你的心甘情愿。子墨,你这要求终归有一点还算合我心意,前事多磨,我愿与你重头再来。” 子墨在众位侍从惊愕的眼神中回到自己的房间,跑去天池美美地泡了个澡,换下一身喜服之后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舒坦。 晚饭的时候她让仙娥在庭院铺上茵席,备了酒席,很是惬意地自酙慢饮。 如今荀渊同意去解了三生石上那股红绳,她又有了修仙之地,虽然暂时是对不住太巫,但若是她命定中的良人本就是他,日后俩人一样可以上天长地久地做一对神仙伴侣。若是太巫不是她命定中的良人,这次未能成亲,倒是避免了俩人日后成为怨偶的可能,也是一桩幸事。 子墨缓缓再饮了一杯,长久以来第一次心情如此愉悦的她,顿时觉得这九重天的月亮也比着往常要圆了几分。 荀渊走了进来,在她对面坐下,“一个人独酌有什么意味。” 子墨望着他,眸子缩了缩,“我记得这边是我的地盘。” 荀渊张望了一眼,摇头说:“这里是公共地盘,你的地盘仅局限于你的房间而已。” 子墨放下酒杯,目光在院子里巡弋了一番,突而挥手将院子幻化成东西两院,皮笑肉不笑地对荀渊说,“既然我也是这九重天的半个主人,我觉得关于地盘的事,咱们还是分清楚一点的好。咱们各占一院,中间为公共地盘,始神若是不满意,我也可以在这九重天上另外找块风水宝地重建一处宅子。” “满意,谁说不满意了。” 荀渊呵呵一笑,“我只是觉得既然是邻居,咱们大可不必如此见外。” 子墨不再同荀渊纠结这个问题,她又慢条斯理地喝了杯酒,这才问:“始神大驾光临,这是有事?” 问完不等荀渊回答,她突然兴致勃勃地放下酒杯凑到荀渊面前,“我想起来了,始神来找我果然有事。要不就明天,如何?” “明天?!” 荀渊纯粹就是想过来搭个讪,培养一下感情,他都不知道明天还跟子墨有什么事要办。 子墨惊讶,“始神莫不是忘了?不是说好要去月老那里将三生石上的红绳解了的么!” 荀渊突然很后悔过来找子墨,这完全就是自己找着不自在。 但是既然是事先已有约定,他总不好再事后反悔。只好咬着牙违心地说:“我过来不正要跟你商量这事么,哪能忘了。” 子墨点头,“始神没忘就好。” “就这样没啦!” 荀渊拧眉。 子墨愕然,“没啦!你还想怎样?” 荀渊盯着子墨,慢慢地,仔细斟酌着措词:“我觉得咱们就算暂时还不是夫妻,至少还是邻居,又或者可以做个酒友。既然我都来了,你就不请我喝一杯?” 子墨了然,大方地一摆手,“你请自便。” 荀渊今晚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 这九重天的仙娥委实被弥罗天尊调教得很好,诚然那眼力介也挺好,子墨一发话,便有人立刻替荀渊递上了酒杯,又添了几个新菜。 数十万年以来,子墨第一次这么敞开心扉同荀渊对月而饮,不经意间竟然喝醉了。 第二天,当她在自己的屋子里醒来时,有好一会都不知身在何处。 外面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暖暖地洒在榻上,子墨无比惬意地躬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荀渊就在外面敲门:“醒来了吗?” 子墨瞬间清醒过来,忍不住咬牙:“你有大清早去邻居家串门的习惯?!” 荀渊在门外轻笑,“昨晚上是谁嚷嚷要跟我一块去月老那,非得亲眼见到我将红绳掐断了才能放心呀!我只是提醒你,若要随我一块去该起身了。” 子墨让他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赶紧起了身,不等侍从上前,自己三两下打理好了便跨出门外。 荀渊站在庭院中,一袭白衣,很是清冷高雅。 空中传来一阵鸟鸣,竟然是金银凤凰。看着荀渊凌空飞到银凤背上,金凰在云层对子墨热情地鸣叫。子墨却后退两步,对它摇头说:“如今我喜好已变,喜欢骑马,你还是走吧。” 金凰颇觉受伤,居然掉下泪来。 荀渊站在银凤背上笑说:“你之所以不想要它,不过是担心它被银凤所控罢了。你放心,如今它已有数十万年的修为,不会再为爱成痴而弃主人于不顾。金凰食了你的心头血,今生今世只会认你这一个主人,如果你不要它,它便会以死铭志。你确定真的想它去死?” 子墨讶然,只得冲金凰招手,“寻死就不必了,不过你若再有异性没人性,我必定会拔光你的羽毛,赶着你天上地下的裸奔倒是真的。” 金凰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却仍然欢快地飞到子墨面前,载着她欢喜地冲上九霄。 子墨在金凰背上无奈摇头,“未想到你一个扁毛畜生也知道以死相胁,倒是长进了。” 金凰长鸣一声,似在表达不满,子墨呵呵一笑,又伸手搔了搔它的脖颈,附在它耳边轻声说:“能不再为爱成痴,也不枉你这数十万年潜心修炼。要知道这天下男子大多薄幸,与其爱人,不如自爱。你先前迷恋银凤,等你再修炼个数十万年得了人形,到时自会有大把的男神匍匐在你脚下,你就会觉得其实银凤也没你想像中那么了不起。” 银凤突然冲上来对子墨怒目而视,发出尖利的抗议声,惹得子墨高兴得哈哈大笑。荀渊站在银凤背上,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他突然又有将子墨抓过来,狠狠在她那屁股上揍上一顿的欲望。 荀渊跟子墨来到月老的三生殿时,月老正跟太上老君在喝酒八卦。当然,八卦的对象自然是最近闹得纷纷扬扬的始神抢亲事件的三位当事人。 这八卦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在八的过程中尽量发挥自己的想像,添油加醋为所欲为地为事件本身浓墨重彩地添上一笔,方才见得八卦之精华。 当然这八卦最大的败笔就是,当你正八得起劲的时候,当事人却突然在你眼前冒了出来,这被打断的思路暂且不说,就那尴了个尬的场面,那面子也委实叫人摸不下。 如果要死不死的,这八卦的主角还是六界之尊天帝见了都要客气几分的始神,月老跟太上老君便想死的心都有了。 幸好,子墨上神显然比起始神那张让他看一眼心脏都会结冰脸要和煦得多,月老便本能地将视线胶结在子墨身上,硬是将一张老脸上的折子堆成了一朵老菊花,冲着两人笑得谄媚:“未……未想到两……两位大驾光临,让我这三生殿篷……篷壁生辉……” 月老话还落音,荀渊便不耐烦地打断他道:“本尊当年曾在月老这三生石上系了根红绳,教月老为难了数十万年……” 月老大惊,忙不迭地接茬:“不为难!绝对不为难!!” “我原来还想着已经为难了你这数十万年,今天便过来将那红绳解了,既然月老觉得不碍事,那就算了。” 荀渊说完果断转身。 子墨刚才也听到月老跟太上老君这舌头根嚼的是谁了,知道荀渊是存心捉弄他,也就由着他去。 一旁的太上老君早就在一旁急得冲月老挤眉弄眼的,最后还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月老这才如梦初醒,忙跳起来几步抢在荀渊身前,别别扭扭地说:“其实,诚然,是有那么一点点为难,如果始神愿意出手相助,小神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荀渊沉着脸,“真为难?” 月老拿不准他这话里有几个意思,期期艾艾的不敢接茬。 子墨不同于荀渊,平常被人八卦的机率多了,自然便多了一层免疫的能力,逞能别人说的是好是坏,都坦然得很。看到月老额头上已见簿汗,太上老君脸上也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不由得笑着替他们解围,“我看月老的脸已经比黄莲还苦了,自然是真的为难。” 月老让子墨这么一说,脸上又苦了几分。 荀渊冷冷地瞥了月老跟太上老君一眼,打鼻孔里“哼”了一声,便往那三生石走去。 月老跟太上老君摸了摸额上的冷汗,忙不迭地跟在俩人身后。 到了三生石前,荀渊亲手将自己系在三生石上的红绳解了下来,怔怔地看了一眼,随手拢在袖中。 月老听到子墨跟他同时松了口气,不由偷偷跟太上老君交换了一个眼神。 子墨望了一眼神色黯然的荀渊,还是凑到月老面前问了一句:“可否请月老将姻缘簿借来看一看。” 月老很是为难。 自从荀渊看了他那姻缘簿后擅自改了子墨的姻缘,这一乱,就全盘皆乱了。如今好不容易荀渊肯将三生石上他跟子墨的红绳解了,月老唯恐他回头一看两人的名字没在一处了,又起意去改动一番,他这好不容易才撸顺的关系又得乱套。 第一百四十二章 消失的太巫 可月老再不情愿,一旁的荀渊没出声,他也不敢说不借,只得又苦着脸将那姻缘簿拿了出来,不过在递给子墨的时候,却攥在手里老半天也不撒手。子墨暗里使了不少劲才从他手里将那姻缘簿拿了过来,迫不及待地翻找自己的名字。 荀渊犹豫了一会,还是靠了过来,心里居然很是忐忑。 太上老君朝月老使了个眼角,月老大梦初醒,忙不迭地也跟太上老君凑了上来。 子墨找到自己的名字,手下却是一顿,她没想到那上面荀渊的名字居然还跟她的写在一处,再看霏月,亦是如此。 子墨拿眼瞪荀渊,荀渊一愣,突然明白过来,上前用灵力抺去他的名字。谁知道才过一刻,在众人屏息以待中那姻缘簿上又隐隐约约显示出荀渊两字。 一时间除了放下心来的荀渊,子墨跟月老与太上老君的嘴都合不了。 子墨琢磨了半晌,只得转而向月老讨教:“月老可知道这是什么缘故?” 月老都快将他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胡子掳断了,皱着眉想了半天,才踌蹰着说:“难道,莫非,也许……” 被荀渊瞪了一眼后,月老终于一口气将话说完整了,“也许是红绳才解,一时半会这姻缘簿上还没那么快改变过来。又或许始神与上神历经两世,就算初时没缘,到了这一世却又有了姻缘那也难说。最终有缘没缘,还待观察,还待观察。” 月老说完还不忘瞥了荀渊一眼,看他脸上并没有不高兴的神色,不由得暗里松了口气。 子墨呆呆的望着姻缘簿看了半天,心想不管月老这话有没有取悦荀渊的成分,就荀渊才将红绳从那三生石上解下来这一时半分看不确切也有可能,看来只有改天再来向月老讨要看一看了。 将姻缘簿还给月老,子墨一时觉得有些兴味索然,便告辞了月老跟太上老君出了三生殿。 跳上金凰,子墨冲荀渊挥了挥手,“我还有事,你请便。” 荀渊望着扬长而去的子墨,想了想,也驱着银凤远远跟了上去。 子墨去到缥缈仙境时,太巫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般若花下,让子墨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感觉。 跳下金凰,子墨匆匆向太巫的房间走去。 越往里走,子墨心里便越是心惊。她跟太巫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之前缥缈仙境虽然谈不上热闹,至少不像现在这样冷清,竟然一个侍从都没有。 加快了步伐,到了太巫的房间外,子墨竟有一刻不敢伸手将那扇门推开。她怕推开之后,门里面居然没有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门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子墨深深吸了口气,终是鼓起勇气一把将门推开。 大门“吱呀”着打开的同时,坐在窗边的太巫骤然回过头来,狂风咋起间吹乱他满头长发,不过眨眼之间子墨发现他双眸发出的竟是耀眼的绿光。 妖瞳! 身为灵兽,虽不是天生的仙胎,但修炼了这数十万年而且还得了前九凝狼王的全部修为,灵力极清极纯的太巫怎么会有妖瞳! “太巫。” 子墨怔怔地,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太巫的妖瞳虽然早已隐去,但是他看向子墨时,似乎仍有一时的失神。 直到子墨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时,他才腾地回过神来,却仍不敢相信,看着子墨吃惊地问:“子……子墨,你竟然回来了,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不是在做梦,是我,我回来了。” 子墨冲他笑了笑,环视一眼四周,“缥缈仙境怎么变得这么冷清,那些侍从都去哪了?我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太巫苦笑,“你既已不在,这缥缈仙境上什么都是多余的,就连我自己活在这世上都嫌多余,还留着那些侍从干什么。” 子墨心头涩涩的,一时竟无言以对。 “你怎么回来了!他,他处心积虑地将你掳走,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便放你回来?你是逃出来的?” 不等子墨回答,太巫突然将她一把拽进自己的怀里,一迭声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不用害怕,一切有我。你放心,那伏天秘卷第十层我已渗透,等我功德圆满时即便他是始神,咱也不怕。你放心,一切有我。有我呢!” 太巫的身体微微颤栗着,与其说是在安慰子墨,还不如说他在抚慰自己那颗不安的心。 “我没有逃,而且如今我已是自由之身。” 子墨从太巫怀里挣扎出来,隔着一臂的距离,盯着他的双眼认真地说:“我跟荀渊已有约定,他解了三生石上跟我系在一起的红绳,从现在起,他不再左右我的姻缘。往后我们各自的姻缘,全凭天意。” 太巫不信:“荀渊那无耻小人既然处心积虑地抢了你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而举便放过你?” 子墨拖着太巫的手在案前坐下来,将这两天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都跟他说了。 当然,关于荀渊不同意她再住在缥缈仙境的事,子墨未敢说是荀渊的主意,只说当年弥罗天尊飞升时将那九重天也许了一半给她,如今她也算是九重天的半个主人。又说九重天有天池灵泉便于修仙,所以便不再回来了。 对于子墨的决定太巫自然是不赞成的。 子墨被逼无奈,只得实话实说,“这次你我成婚不成,反而让你沦为神族的笑话,我就是再无耻,也不能再回到这缥缈仙境让你再次承受世人的非议,请你就不要再勉强了。” 太巫很激动:“你该知道,我从来就不在意世人如何看我!” 子墨无奈:“可我在意。” 太巫不再出声,从他粗重的呼吸声中不难看出,他其实是积了一肚子的郁火无从发作。 子墨看到太巫这个样子,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当初那个试婚的决定。 踌蹰了半天,子墨终是忍不住问:“太巫,若是这次姻缘簿上显示你我不是命定中的良人,你会恨我当初提出那个试婚的决定吗?” “我们自然是命定中的良人!” 太巫想也没想便一口认定了。 子墨犹豫着又问:“我是说,如果不是呢?” 太巫疾言厉色地矢口否定:“没有如果!如果不是荀渊从中作梗,你我早已成亲,又哪来这许多的如果!” 子墨隐隐觉得太巫跟往日有些不同,可顾虑到因为荀渊抢亲的举动让他才在天地间失了颜面,情绪失控也在所难免,所以便将那股不安埋入心底。 突然想起她刚进屋时看到太巫曾经显现瞬间的妖瞳,子墨还是忍不住在心底隐隐担忧。 现在的太巫敏感又易怒,子墨不敢像从前那样在他面前随意地说话。 看着他的脸色,子墨很是小心地问:“太巫,我刚进屋那会发现你的眼睛跟往常有些不同,该不是你修炼时偏了正宗入了魔道吧?” “哪有什么不同,是你看错了吧。” 太巫虽然面色如常,子墨还是在他语气中听出一丝勉强来。 子墨原本跟太巫这么一说,只是想他如果在修炼时偏了正宗而自己不曾发觉,她正好适时点醒他一下,可如今看太巫这样子,好像他是明明知道的却不在意,甚至于在她面前还有些刻意隐瞒。 子墨坐不住了,她不自禁地抓着太巫的手,言词恳切地劝告:“太巫,以你的修为应该知道,修炼之事欲速则不达,一旦偏离正宗入了魔道,往后只怕心神都不会受自己所控,更可怕的是当体内的灵力也不受自己所控时会爆裂而亡,神形俱损之后连灵觉都不会存在……” “我知道,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相信我!” 太巫挥手阻止子墨继续说下去。 子墨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只愿自己是真的看走眼了。 由于各怀心事,再聊下去,两人都有些意兴索然。太巫将汲凤的话又转告了子墨,子墨讶然之余终是放下心来,汲昊既然肯放过海皇,如今剩下的也只能看海皇自己的选择了。 过了一会,子墨起身告辞,太巫一反先前反对子墨住在九重天的激烈,起身送她离开时淡淡地说:“伏天秘卷我已渗透,既然海皇那已经不需要我们出手相助了,我决定自明日开始闭关潜心修炼。九重天既是修仙之地,这段时间你便安心留在那潜心修仙也好,出关之后我会来找你的。” 子墨虽然觉得有点突然,但是对于太巫来说,闭关于他无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她点了点头,忍不住问:“此次闭关大概要多长时间?” 太巫想了想,“快则千年,慢则数千年,如今也说不准。” 一想到可能数千年不见,子墨不由得有些伤感。但是她仍然故作轻松地对太巫说:“反正你这缥缈仙境现在连个侍从也没有,我没事的时候正好可以过来替你打理一下,你安心闭关好了,等你大功告成那一天指不点出关就可以看到我呢。” 太巫笑笑,不置可否。 子墨跳上金凰与太巫挥手作别,心里那股隐隐的不安仍在。 让子墨没有想到的是,她这一离开,太巫连同整个缥缈仙境居然都彻底消失在了宇宙之中,竟然无迹可寻。 第一百四十三章 被发现了 汲凤已经重回天庭,子墨去看她时说起太巫不无担心。汲凤安慰她说:“太巫素来冷傲,这次你于大婚当天被荀渊抢走,既伤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又伤了他的骄傲,相比别人,或许他更不愿意见到的人是你,躲着你也很正常。” 子墨心想或许汲凤是对的,便长叹说:“我越来越觉得当初决定跟他试婚是个错误的决定,希望太巫不要因为我这个错误的决定而跟自己过不去才好。” “你这是存心想让我难过是吗?我知道你们之所以闹成这样,其中也有因为我跟海皇的缘故。” 汲凤拥着她说:“太巫一向冷静自持,做事极有分寸。你放心,等他想明白了,那个我们熟悉的太巫也就回来了。” 那个熟悉的太巫真的还能回来吗?子墨心里很是惘然。 心事重重地回到九重天时荀渊正准备出门,看到子墨时他扬手招呼说:“回来了?” 子墨正因为太巫的事烦恼,再一看到这个始作俑者自然没个好脸色,冷着脸看也懒得看他一眼,只顾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我去极乐的清虚之地,你要同去吗?” 荀渊对子墨的冷口冷面视而不见,眉眼间笑意不改。 子墨一只脚已经跨进门槛,听到荀渊的话,脚下一顿,斜睨着他问:“你去清虚之地做什么?” 荀渊说:“问天。” “问天!” 子墨脚下一转,回到荀渊面前站定,“问什么?” 荀渊伸手理了理银凤脖颈上的羽毛,随口答道:“海皇的命数。” 子墨二话没说直接跳上金凰,催促他说:“那还等什么,咱们走吧。” 荀渊笑笑,也跳上银凤,两人并驾齐驱往清虚之地飞去。 到了十三天,金银凤凰已经无法载着他们前往,两人只得御风而行。远离十三天又往高处走了数十万丈,子墨的灵力也无法支撑她继续前往了,她又不甘就此放弃,心里正矛盾,荀渊却突然欺身上前,不由分说搂着她直冲云霄。 荀渊这一冲,速度极快,子墨惊惶失措之下本能将他搂得死紧,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外力冲击之下她居然连眼睛都睁不开,本能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偎在荀渊胸前,拿他当人肉盾牌。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风声停了,四周一片静溢,子墨觉得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 “我的脖子快要被你勒断了。” 心里正诧异,荀渊戏谑的声音便在她头顶响起。 子墨像被蛰到一般从他怀里跳开,引来荀渊一阵轻笑。 “哇,好美呀!” 子墨来不及动怒,便被四周的景致惊呆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跟荀渊正置身于一眼望不到边的云海之中,头顶苍穹近在咫尺,仿佛举手便可摘星辰。沉暗的深空,璀璨的星辰,缥缈的云海,静溢的空间,这静止却浩瀚无边的画面让子墨深深震撼了。 荀渊走到她身边,声音中有着浓浓宠溺的意味:“你要喜欢,我们以后可以常来。” “好呀……” 子墨兴奋地脱口而出,突然又觉得这样以来未免跟荀渊显得又太过亲近了,只得硬生生打住。 荀渊笑笑,完全不在意走开了去。 他环视了一眼四周,然后面朝东南,施施然在云海中席地而坐,仔细观察起星像来。 子墨像个好奇宝宝,走了一圈后忍不住凑到荀渊身前,小声问:“那个,我可以随意走走么?” 荀渊含笑瞥了她一眼,“这清虚之地除了你我不会再有第三个人了,你大可以随意。” “怎么样都可以?” “怎么样都可以。” 子墨欢笑着跑开,在云海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荀渊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才凝神于满天星海之中仔细观察起海皇星的变化来。 清虚之地的景致为子墨生平仅见,荀渊要办正事,她乐得一个人自在。 跑得离荀渊远远的,活了数十万年之久的子墨像个孩子似的在云海之中打滚撒欢,横竖也不怕被人看见有失体统。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活了这数十万年,两次成亲不是死得惨烈,就是被抢,总之轰轰烈烈的搞得人尽皆知,想来早就没什么体统可言了。 子墨一个人撒欢打滚玩得正高兴,突然天上千万流星划过静溢的苍穹,如同下起了星雨,场面极其壮观。子墨被这种极致得令人窒息的美彻底惊呆了,耳边却传来荀渊的声音:“这是星雨,此时许愿可直达上天,快许愿。” 子墨依言赶紧闭上眼睛,双手合于胸前,极其虔诚地许下心愿。 等她再睁开双眼时,星雨已过。 子墨望着静溢的星空怔怔地想,自己这么虔诚地许下心愿,也不知道天可怜见会不会成全自己,想到这里,不由得老脸一红。尽管知道荀渊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子墨还是忍不住抬头悄悄朝荀渊的方向望了望。 才一抬头,她便又是一怔。 她突然意识到荀渊既然可以用密音传话,那自己刚才一路撒欢的声音也应该一点不落地让他听到了。 子墨正觉得尴尬,沉暗的星空突然间风起云涌,满天星像剧变。几乎是一瞬之间,满天星光嗖然失了光芒,清虚之地一片黑暗。 “荀渊!” 就算子墨不懂星卜,也知道天生异变绝非吉兆,她慌忙凭着神识找到荀渊。 随着一道响雷在头顶响起,一道闪电如同利剪将黑暗的苍穹生生撕裂成两半,原本像是嵌在苍穹之上的星辰不停变幻,明明灭灭之间许多星辰渐渐消失在万千银河之间。雷声越来越急,震得子墨胸中气血翻滚,即便她运用全身灵力也无法与之相抗。 荀渊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星像演变,感觉到子墨的异常,他的双眼虽然一刻也不曾离开苍穹,但是却一语不发地伸手将子墨拥在怀里,将她按在自己胸前的同时还不忘伸出一手替她捂住一只耳朵。子墨感觉到荀渊的灵力如同水漾渐渐将她包围其中,让她全然不受外界干扰,舒服得只想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雷声渐止,苍穹之上隐隐约约出现了星辰的影子。先是两颗,一明一暗,后又三颗,再后来陆续增多,不多时,苍穹之上已经恢复如初。荀渊神色冷凝地遥望苍穹,眼睛也一眨不眨,唯恐会错过丁点星像的变动,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子墨不敢打扰,默默地偎在他的怀里,偷偷地打量着观察星像的荀渊,她突然发现专注的荀渊竟然前所未有的英武矜贵。 身为最高贵的神祇,荀渊的色相无疑在神族中无人能出其右。不仅肤如美玉,生得剑眉星目,而且还有一张光看唇形便引人遐想的嘴。数十万年以来子墨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大光明地偷看他。看着看着,心里某个角落也悄然跟着变得柔软起来。 她的头贴着荀渊的胸口,他的心跳隔着胸腔传入子墨的耳中,沉稳有力,让她听了分外地安心,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子墨发醒自己居然是在荀渊的背上。 荀渊生就了一副标准的肩宽腰窄的身材,趴在他的肩上很舒服,被他的体息包围着的感觉也很舒服,子墨发现自己居然贪恋着这种舒服的感觉。尽管心里在狠狠地鄙视自己,子墨还是缓缓闭上双眼,权当自己不曾醒来过好了。 “始神您……您们这是打哪来呀?” 就在子墨自我催眠的当儿,突然听到半空中居然有人在跟荀渊打招呼。她吓得心里哆嗦,恨不能在荀渊后背上钻个洞,整个人都藏进去才好。 荀渊感觉到子墨的身子突然变得僵硬无比,心里一动,随意敷衍了对方一句:“也就随意走走。” 已经将整张脸都压在荀渊后背上的子墨,听到他胸腔传来震动的声音,明白荀渊只怕已经知道自己醒了这一事实,一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哪……哪您请便!您请便!!” 来人还算识趣,总算打着哈哈同荀渊挥手作别了。 子墨感觉到身后那跟刀子似的目光不复存在时,立刻从荀渊背上跳了下来,红着一张老脸一语不发地往前冲去。 “呃,你走错了,快回来。” 荀渊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愉悦。 子墨咬牙回了一句:“要你管!” “跑这么快,可就离咱们家更远了。” 荀渊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那句咱们家让子墨怎么听怎么扎耳。她恼羞成怒地冲着身后吼了回去:“我喜欢!” 荀渊一扫刚才星卜时晦暗的心情,突然玩心大起,御风朝着子墨的方向追去。 子墨一口气跑出老远,自以为已经甩开荀渊了,一屁股坐在云层中喘气当儿不无鄙夷地嘲弄自己:“子墨呀子墨,你也就那点出息,被个男人抱那么一下,背那么一下,就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简直就是可耻。” 子墨骂过自己之后又开始自怨自艾,“唉,想我这数十万年来,最丢脸也莫过如此了。说起来,我这数十万年来别说与人双修了,就连男神的手都不曾牵过一回,也难怪冷不丁被人抱这么一下,背这么一下,便会生出许多遐想,这样下去可不行。”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找个人双修 她一翻身从云层中站起,捏着拳头豪情万丈地说,“想我堂堂上神,白白蹉跎了数十万年的修为,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仙似的,倒叫人笑话。要不我也得学学那些个女神,在男神中挑个合眼的先习一习双修之道?或许这样往后再见到荀渊那厮就不至于失常了吧!” “够胆你再说一遍!” 子墨话音刚落,荀渊森冷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 “说什么?” 子墨回头,立刻便对上荀渊那张冷得掉渣的脸,想起自己刚才那番豪情万丈的宣言全让他听到了,不由得羞愧不已,简直想自插双目扶墙而逃了。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脚下还真没闲着,也顾不上荀渊管得着管不着她双修不双修的,抡圆了两腿,撒丫子就跑。 谁知道她才跑两步,便被荀渊扑倒在云层上,接着不由分说屁股上便重重地挨了两下。 子墨没想到荀渊居然又打她屁股,又急又气,一边用手护着屁股,一边忍不住冲他吼:“荀渊,你个混蛋。我找人双修与你何干,犯得着要你教训我么!” 她不说还好,一说荀渊又来了气,将她的双手扣在头顶,他整个人都压在子墨身上,恶狠狠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警告:“身为上神无视天律居然要与人双修,也难怪如今神族世风日下,身为始神,你说我有没有权利教训你!” “神族中找人双人的女神那么多也不见你管,你怎么一天到晚老跟我过不去!我就找人双修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子墨最恨荀渊总是打她屁股了。 想她也活了这数十万年,以前哪里吃过这样的亏。没想到荀渊神识归位之后倒跟魔怔了一般,老是跟她的屁股过不去。都说凡事可一不可再,可荀渊已经是第二次这样揍她了,子墨一怒之下哪里还顾得上哪些话该讲不该讲。 “看来你那么急着要嫁给太巫,也是为了想找个人双修是吧!” 荀渊眸子一缩,太阳穴频频跳动,眉眼间全是怒意。 子墨刚刚才被他揍了,正一肚子恶气,如今看到荀渊好像气得不轻,心情大好之余又不怕死地顶了他一句:“是又怎么样!如果不是你这么不识趣,我跟太巫早就双修成功了,我还犯得着再去找别人!” “我不识趣!” 荀渊磨牙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时,子墨望着他带有些许恨意的脸贴上来时,终于感到有点后怕,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荀渊说:“既然你那么想找个人双修,我便成全你。” 子墨惊恐,“你想干什么……唔……” 荀渊张嘴将她的惊恐跟抗议全部含在了唇间。 他的呼吸带着几分迫切,急促中夹杂着浓浓的怒意,强悍却不失温柔,子墨初时拼了命地挣扎,最后却不自禁地迷失在其中。 她不再躲避荀渊的追逐,甚至还学着他的样子,战栗地主动在他的唇上辗转。 荀渊的身子一僵,旋即更加热烈地回应她的青涩。他的唇顺着她雪白的脖颈缓缓落在她细致的锁骨上…… 随着微凉的空气浸入体内,子墨嗖然一惊,低头看到自己坦露在空气中大片玉白的肌肤瞬间清醒过来。子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跟荀渊在云层中做出这种失控的事来,不由得被自己的荒唐行径吓呆了。 感觉到子墨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荀渊星目微张,随即脸上闪过一抺暗红,颓然趴在子墨身上,将头搁在她的肩胛骨处,呼吸粗重。 回过神来的子墨又羞又怒,在他怀里拼了命地挣扎。 荀渊收紧双手,将她强按在身下,不无压抑地警告:“如果你不想我现在就要了你,最好别动。” 感觉到荀渊的异常,子墨再次从怒到羞,脸上的热度让她几乎晕厥过去,但是她却僵硬地躺在那里,真的一动也不敢动。 荀渊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又过了一刻,他终于慢慢放开子墨翻身坐起。子墨刚一自由便想逃,却被荀渊不由分说地再次拽回怀里。 子墨还想挣扎,荀渊将她圈在怀里,低而温柔地斥了句,“别动。” 子墨僵了僵,荀渊却只是不无温柔替她将衣襟理好,然后拖着她的手自云层中站了起来。 他的五指牢牢地扣着子墨的小手,掌心居然略有薄汗,子墨自知无法挣脱,迫于荀渊刚才的反应,也不敢再次向他挑恤,只得任由他牵着默默地往前走。 见子墨不再反抗,荀渊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眸中的笑意却不加掩饰地四溢开来。子墨不知道,其实荀渊相较于她更紧张,更怕她的拒绝。 原本急于赶路的两个人极有默契地没有御风而行,而是选择在云间漫步。默默地走了一程,两人的手心因汗变得湿滑,荀渊很是自然地换到子墨身体的另一侧,佯装无事地换了只手继续牵着她走。 子墨原本还觉得很是尴尬,见了荀渊强装若无其事的样子终是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 荀渊被她笑得老脸一红,眼睛僵直地望着前方,声音低低地说:“以后可不要再说什么连男神的手都不曾牵过一回了,今天可不让你牵上了么。” 子墨突然想起自己说的那番想要找人双修的浑话,不由得老脸一红,眼睛一瞪,死不认账,“谁说了!” 荀渊对她的否认完全不予理会,又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警告:“还有那找人双修的浑话也不可再随意胡说,若是再让我听到了,可轻饶不了你。” 子墨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护住自己的屁股,恼羞成怒地反问:“你会如何?” 荀渊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角一挑,“若再让我听到,我便就地办了你。” 联想到刚才的情形,一股热血脸腾地冲了上来,让子墨的脸红得发烫。窘迫不已的她挣脱荀渊,召来金凰驱着它直冲云霄而去。 不一会荀渊骑着银凤追了上来,两人并驾齐驱向九重天飞去。 到了九重天上空,荀渊并没有回去的打算,跟子墨说:“这次问天结果很是出人意外,我还有事跟天帝商议,你先回去吧。” 子墨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记问海皇的命运如何了,忙拦在荀渊身前,不无紧张地问:“是海皇的命数有变?” 荀渊面色凝重,“今日你我在清虚之地看到的是天裂之像,如果这次不能化解,只怕这天下命数会变的就不只是海皇那么简单了。” “天裂之像!” 子墨自然知道天裂意味着什么。 天崩地裂,到时自然不只是事关海皇一个人的生死,而是天地间万物都有可能被毁,也是改天换地之兆! 子墨情急地问:“没有化解的办法吗?” 荀渊望着她,舒缓了眉目,浅笑道:“凡事总有因果,天裂也不例外。只要找到天裂是因何而起,自然就能找到化解的办法,你不用太担心。进去吧!” 知道荀渊现在急于去找汲昊相议天裂的事,子墨自己也心绪纷乱,冲他挥了挥手,从金凰背上跳下来自顾进了院子。 天庭一团忙乱。 出征海族的事已经公布了出去,汲昊正同一众天将商讨出征的事,看到荀渊白袍飘飘而来,忙挥退众人迎了上来。 素来淡然的荀渊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待众人都退了出去,他手结法印,在含章殿设下结界。 汲昊见他这么郑重其事,心里顿时浮上不好的预感,忙问:“可是问天的结果不妙?” 荀渊望向汲昊,开门见山:“星像显示的是天裂之兆。” “天裂之兆!” 汲昊的惊愕全写在脸上,他几乎不敢相信,“因为海皇?” 荀渊摇头,“你我心里都明白,海皇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而且以他的为人,即便他万劫不复也绝对不会为祸苍生。” “哪会是谁?” “这正是我想要问你的。” 荀渊看着汲昊,冷冷地说:“这次我星卜时,意外发现在帝王星的背后居然还有一颗暗星,我想那颗暗星必定跟你有些渊源,我要知道他是谁!” 汲昊愣了愣,随即反问:“始神如何肯定那颗暗星便必定会跟我有些渊源?!” 荀渊忽地一笑,“你该清楚天裂意味着什么。万事都有因果,那颗暗星已逐渐有破云而出,取代帝王星之势。如果我这么说,你是不是还要否认那颗暗星所代表的那个人,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汲昊面色凝重,沉吟不语。 荀渊起身,“我要守护的是天下苍生,不是某一个帝王。我的职责是在灾难来临之际尽量将伤害减到最少。万事皆有因果,如果不知道天裂的起因,即便是我,想要化解也无从谈起。天帝既然不能做到坦诚相待,那就自求多福吧。” “始神请留步!” 汲昊快步拦下荀渊,脸上很是为难,“不是我不愿坦诚相告,实在是这其中牵扯到两代先帝,身为后人,由我来提及此事实为不敬。” “我对你们神族这些宫廷秘闻并没什么兴趣,只是事关天下苍生跟神族的命脉,孰轻孰重,你自己权衡吧。” 荀渊挥手撤了结界,继续向门外走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神族往事 汲昊不得已,咬牙答应:“我愿意将我知道的都说出来。” 荀渊回身瞟了汲昊一眼,一声不吭地回在案前坐了下来。 汲昊亲手设下结界,在荀渊对面坐下,替他倒了杯茶,又酝酿了半晌,这才丢下一个惊天响雷。 他说:“这事往远了说,要追朔到我祖父跟父亲两代帝王。往近了说,却与霏月有关。” 荀渊仅仅是抬了抬眉毛,仍旧一语不发。 汲昊长叹一声,这才缓缓向荀渊说出一段神族秘闻。 原来汲昊的祖父汲伊为帝时,曾少年风流,与鬼母有过一段风流韵事。可那时汲伊已经娶了雨神为妻,而雨神的性子又极其刚烈,汲伊不敢提再娶的事,便一直瞒着雨神。 这样相安无事过了数万年,直到雨神跟鬼母相继生子,事情便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起因是鬼母生的儿子宓岐知道了自己帝子的身份。数万年来宓岐因为不知道生父是谁,在鬼族常常被人笑话还饱受欺凌,当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居然是天帝时,便迫不及待地跑到天庭来认亲。 谁知道彼时汲伊对鬼母的感情已经转淡,加之宓岐冒然找来又扫了他的面子,有损他身为天帝的威严,再加上这事又让雨神知道了,跟汲伊闹得不可开交,令得他对宓岐十分的恼火。 可汲伊再恼火,父子毕竟还是父子,私心里,他还是想认宓岐这个儿子。 他的想法不仅遭到了雨神的强烈反对,还让神族上上下下都非常的震惊。 鬼族的人一直生活在暗处,平时鲜少见光,修炼的也是暗灵,在六界中的地位仅在人族之上,向来为神族不屑。神族的人认为汲伊身为天帝,一旦认了宓岐这个儿子,会破坏神族血统的高贵。 雨神除了对汲伊感到失望,她更担心汲伊认了宓岐,会对她的儿子汲玺以后继承天帝之位构成威胁。于是她联合神族上下对汲伊施压,迫使他以欺天之罪将宓岐处以极刑。 为了救宓岐,鬼母散尽神识化身厉鬼只身独闯天庭,最后虽然侥幸将宓岐救了出来,自己却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散。 宓岐逃出天庭之后潜伏在怪族,一直想伺机报仇。 汲伊深觉自己既辜负了鬼母又亏欠了宓岐。只是鬼母已死,宓岐又生死未明,他与雨神也形同陌路,汲伊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便打算禅位于汲玺之后飞升。 就在汲伊禅位给汲玺那天,宓岐混迹在六界中前去朝贺的人当中到了天庭,最终成功地刺杀了汲伊,他自己也被天兵神将当场便捕捉了。 宓岐逃离天庭之后的种种马上就被查了个水落石出。汲玺登基当天下的第一道玉旨,便是处死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宓岐被天雷轰顶至死,尸身被钉上八十一根销魂钉镇在昆仑墟下之后,汲玺去见了他的父亲。 汲伊临死之前流下两道悔恨的泪水并颁下遗旨,让汲玺善待鬼族,放过怪族。 汲玺遵从汲伊的遗旨放过了怪族也善待了鬼族,但是却在登基为帝之后悄悄地在史册上将这一段抹煞了。 毕竟两代天帝,一个杀妻抛子,一个杀了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是件光彩的事。渐渐地,这桩宫中秘闻也就慢慢不再为人所知。 就连汲昊,也是在汲玺飞升之前经常念叨的只字片语中了解个大概。直到他飞升那天,神识突然变得异常清明,开始有条不紊地交待后事,这才完完整整地将事件的始末都告诉了汲昊,末了他望着汲昊说:“我这一生,最遗憾的事,就是手上沾了兄弟的鲜血,你以后切莫学我,要善待兄弟手足。” 荀渊静静地听汲昊说完这段宫中秘闻后只问了一句:“你说这事跟霏月有关,又是怎么回事?” 汲昊呡了口茶,这才接着说:“这件事因为太过匪夷所思,之前我虽然有所揣测但也不敢肯定,直到最近又发生了两桩奇怪的事,让我不由得多了些联想。如今你既然已经看到天生异像,我便可以肯定,霏月必定已被宓岐所控。” 荀渊觉得不可思议,“被天雷轰顶至死的人灵魂早已出窍,何况他死后身上还钉了八十一根销魂钉。昆仑墟那样的仙山灵水只会加快销魂钉销魂去魄的速度,宓岐的尸身被镇在昆仑墟下,只怕不出三天便连渣都不剩了,怎么可能还会存活于世?!” 汲昊苦笑,“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可还记得前生你在灭九婴之前,我曾经借先帝的名义在逍遥殿设宴,想借机解开你跟子墨之间的误会。那时子墨因为妖族被灭的事记恨着你,为了替你还原事实的真相我特别从昆仑墟取来了往生镜,可奇怪的是,当紫仪说到大婚当天的事情时,往生镜上竟然不断跳出鲜血写成的咒语,我跟子墨就再也看不清镜中的画面了。当时我只是觉得怪异,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汲昊这么一提,荀渊也想了起来。 前生荀渊曾经也向汲昊借过往生镜,他想知道子墨为什么会在大婚那天决绝地魂飞魄散,但是往生镜的画面却在显示婚房那一幕的时候突然跳出血咒,将事情的原委全部掩盖在鲜血之下了。 汲昊瞥了荀渊一眼,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妖族被灭的事水落石出之后我再回想,这才发现神族至宝往生镜一直在保护的居然是怪族的紫仪。那时我便想,往生镜虽是神族至宝,但却是个死物,那么在镜面上施下血咒并有选择地保护紫仪的,必然是个神识清明的人了。你知道,往生镜作为神族至宝,一直由昆仑上神看守了数十万年,此前从未出过差错。但我还是不放心,暗里从往生镜里将昆仑上神的生平都看了一遍,发现他跟怪族也从无交集。” “至此我再次没有头绪。因为除了昆仑上神,其他想接触往生镜的人必须持有天帝玉旨,说穿了也就是先帝跟几位帝子。因为宓岐的事,先帝虽然没有追究怪族的罪责,但是一直也不待见怪族中人,几位帝子自然不会跟怪族的人走得太近,更没有出面帮助紫仪的道理。于是这件事,便再次被我放在了心底。直到最近又出了两件事,这才让我突然怀疑起两者可能存在的关联。” “其一就是,前段时间看守暗狱的惊风突然跑来向我请罪,说霏月不见了。我气得足足抽了他五十鞭才放他回去找人,谁知道他才回去便传来消息,说是眼花没看得清,霏月一直就呆在暗狱哪也不曾去过。我自然是不信的了,派了当值的天官去查了个仔细。天官回来禀告说暗狱中确实不曾有人出入的痕迹,当时他还跟我开玩笑说惊风这五十鞭可真是白挨了。” “第二桩怪事就是,被你前生封印在紫光殿下的合体魔紫仪居然不见了。前生你为了保存实力对抗魔女姬止,当时只封印了紫仪数万年。你坠入黑洞之后,我想着九婴既然已经与紫仪合体成魔了,盘古遗留的神器开天辟地斧也就没有必要继续放在无妄海了,为了永绝后患,我索性便将它运到了紫光殿,用来封印紫仪却是正好。未想到这样都让她逃了,实在太过让人匪夷所思。” 一直沉默地听着的荀渊这时却突然插话:“难道紫仪逃遁的时间跟霏月不见的时间正好相符?” 汲昊点头:“正是。” 荀渊不再出声,又沉默地开始喝茶。 汲昊接着说:“我初时只觉得这两桩事发生得太过巧合,心里有了疑虑,又担心神族向海族宣战时神族生乱,为此我亲自去了一趟暗狱。我躲在暗处观察了霏月三天,她一切如常,完全看不出异常来。直到我用神识去探她的神识,谁知道我还没靠近她的神识,一股强大的灵力本能地反扑过来,不过转瞬,好像是察觉到有人在试探她,霏月的灵力顷刻之间便变得极其寻常,这才加深了我的疑惑。” 荀渊知道,汲昊身为最纯正的神族一脉,他的神识极其清纯,这世上除了荀渊自己跟九凝狼王之外,汲昊想要用神识去探测谁,完全可以做到不惊动对方,何况还是霏月那样一个小小的女神。 可以感应到汲昊的神识,还可以将自己强大的灵力在转瞬之间变得极为寻常,这种操控灵力并能做到收放自如的能力,如果霏月只是霏月,以她现在的修为,确实不可能做到。 “回到天庭,我便一头扎进书房。翻遍了天庭所有的藏书,终于让我在一本上古遗册里找到了答案。我这才知道,往生镜居然还可以摄人魂魄。” 汲昊此话一出,荀渊终是抬了抬眉,若有所悟地说:“难道宓岐在被镇入昆仑墟下之后,他被销魂钉一点点销去的魂魄中有些零星又被往生镜摄入其中了。” 汲昊长叹一声:“我猜也是如此。所以当往生镜里的内容一旦对紫仪不利时,出于对怪族的感恩,藏在往生镜里的宓岐便以血为咒,替她遮掩了过去。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紫仪逃遁的时间跟霏月消失的时间是一致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霏月的秘密 荀渊仍觉得不可思议,“即便如此,宓岐被往生镜吸入的魂魄也早已不全,修补零星的魂魄不但耗时漫长,而且过程极其痛苦,即便修复成功,只怕也早已不是当初的他了。” 汲昊点头,随即又觉得困惑,“虽然我可以肯定霏月如今一定是被他所控,但是我却无法确定宓岐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在控制她。” 荀渊目光一闪,语气不善,“所以你就将她扔到我身边。” 汲昊坦白地说:“当初我在子墨面前隐瞒你问世之事,委实是出于私心。子墨跟汲凤虽然不是亲姐妹,却一直感情笃厚。您前生为了子墨宁可沦为不灭之魔,我担心您重生之后也会因为她置天道不顾而帮助海皇。我承认,为了拆散您跟子墨,故意将您问世于昆仑墟的消息透露给霏月知道。因为我知道霏月对你有情,我希望她数十万年的陪伴可以取代子墨在您心里的地位。但是那时,我真的没有想到宓岐会跟霏月有所关联。” 荀渊挑了挑眉,“我在月老的姻缘簿上看到我居然同时成为了霏月跟子墨的良配时便觉得蹊跷。子墨跟我的姻缘,是我前生自己亲定的,当时就怕日后有变,我不但改写了子墨的姻缘,还对系在三生石上的红绳注了不少灵力,按说即便重生也不会改变。你确定霏月跟我那莫名其妙的缘分不是你的杰作?” 汲昊发誓,“虽然那是我当时乐于见到的,但绝对不是我所为。” 荀渊看汲昊的样子不像作假,不由陷入了深思。 虽然知道现在这话荀渊未必爱听,汲昊还是忍不住说:“有没有可能您跟霏月今生本就有缘……” “绝无可能!” 不等汲昊说完,荀渊便打断他说:“不要忘了我的真身是九烈鸟,永生永世只可能忠于一个伴侣。既然我跟子墨的红绳还在,我们在姻缘簿上的名字还有,就不可能再成为另一个人的良配。如果不是有人做了手脚,我也不至于连感情跟感激都分不清楚。” 汲昊疑惑,“这么说是真的有人动了手脚?” 荀渊再次陷入了深思。 如果擅改他姻缘的人不是汲昊,那有会是谁! 霏月吗? 荀渊喃喃自语道:“我今生从问世至今,跟霏月相处已经有数十万年之久了,在她关进暗狱之前我可以确信,那时她还不曾受宓岐所控,以她的能耐还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改了月老的姻缘簿而不被人发现。既然她被宓岐所控是在关入暗狱之后,那魂魄拘在往生镜里的宓岐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汲昊不无苦恼:“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如果霏月只是意识被宓岐所控,她体内那强大的灵力又从何而来?她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操控灵力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 荀渊提醒他,“如果紫仪确实是霏月放走的,那么比这个更可怕的是,她竟然不惧盘古的开天辟地斧。” 汲昊为难,“我之前还想着这一团乱麻总得一件件理清,等一统海族之后再来追查紫仪的下落。至于霏月,虽然我知道她被宓岐所控,若是她不为祸苍生,我也没有对付她的理由。如今看来,宓岐竟是这天下最大的隐患。只是神族跟海族开战在即,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应付他了。这事,恐怕还得劳烦始神您管一管了。” 荀渊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在他封印紫仪时她曾立下血誓,若有机会让重见天日,必将今日之痛今日之苦,百倍千倍还在子墨身上。她要让子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让她逃了,势必会危及子墨。 而且从天裂之像来看,宓岐让霏月放走紫仪,绝对不只是报恩那么简单,所以他绝对会再跟紫仪联系。 当今之计,也唯有先弄清楚宓岐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操控霏月的,然后再通过宓岐找到紫仪,再在她加害子墨前将她铲除荀渊才能放心。 荀渊沉默了半晌,起身离开时对汲昊说:“提前将霏月放出来吧,与其让他总是躲在暗处,不如将霏月摆在明处。明天,我会亲自去接霏月出狱。海族的事,速战速决最好。此次星卜预示,海皇命不该绝,如果可能,尽量减轻伤亡多积福报,于你将会大有益处。” 自从知道天裂一事后,对汲昊来说他目前最大的敌人不是海皇而是宓岐。至于海皇,就算为了汲凤,能放过时他自然愿意放他一条生路。 第二天,暗狱打开那一刻,霏月果然看到了荀渊。 她不敢相信地望了那个白衣飘飘,如珠如玉的男子,然后飞奔着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带着哭音喊了一声:“荀渊。” 荀渊将她推出一臂的距离,含笑看着她,“精神不差,只是瘦了些。” “我以为你生我的气,再不会理我了。” 霏月痴痴地看着荀渊,又是哭又是笑。 “如果生你的气,我就不会去向天帝求情提前放你出来了。” 荀渊像往常一样冲她笑了笑,率先向前走去。 霏月快步追上,拽着荀渊的衣袖,整个人都贴了上来,“你真的为了我去向天帝求情吗?我还以为你为了子墨上神再也不愿理我了。” 荀渊站定,面色平静地望向霏月,语气转淡:“这次我虽然为你求情让你提前出来,但是并不意味着我能容忍你下次再肆意而为。子墨上神是你的师尊,一日为师终生为师的道理无须我来教你,往后你不可再做出伤害她的事来。” 霏月目光一闪,随即眼中溢上一层水雾,过了片刻,她温顺地说:“霏月记住了,往后绝对不会再对子墨上神无理。” 荀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一语不发地转身就走。 昆仑上神没想到荀渊居然向天帝求情将霏月提前放了出来,自然是千恩万谢。荀渊笑意淡淡,只说是应该的。 可那句应该的听在霏月耳中,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意味,让她心里高兴得很。 昆仑上神殷勤留饭,荀渊欣然同意了。 席间闲聊,霏月这才知道荀渊如今居然住在九重天,当下兴致勃勃地请求道:“据闻九重天上的仙山灵水比起昆仑墟来更为秀美,常人难得一见,如今你既然是九重天的主人了,我可以常去玩耍吗?” 荀渊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是在看到霏月双目灼灼地望着他时,还是点头答应了。 霏月欣喜不已,眼眸深处的阴霾悄然退了三分。 昆仑上神故意斥责霏月太过放肆,眉眼间却尽是难掩的兴奋。酒过三巡,昆仑上神与荀渊的话题渐渐转移到往生镜上来,昆仑上神存心想要炫耀,无视霏月突然暗沉的下来的脸色,让她去取往生镜让荀渊看看。 荀渊这才惊觉昆仑上神对霏月这个女儿实在是溺爱过度,竟然将往生镜这样的神族至宝任由她随意取拿。 他不动声色地跟昆仑上神继续喝酒,霏月将往生镜拿来时,他也只是随意看了看,像是并无多大的兴趣,昆仑上神见荀渊对自己吹嘘了半天的神族至宝竟然兴趣缺缺,不由得也有些扫兴,便让霏月将往生镜收了起来。 荀渊留意到霏月眼底的疑虑又消退了几分。 过了少顷,荀渊起身告辞,霏月虽然不舍,但是想到第二天就可以去九重天看他,心里又高兴了许多。 回到九重天时夜色已晚,子墨院子里有灯光,荀渊稍为迟疑了片刻,脚下一转便走了过去。 庭院里铺了茵蓆摆了食案,子墨对月独酌,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荀渊一语不发地走到子墨的对面坐下。 子墨手里擎着酒杯正斜依在榻上,忍不住冲他抗议,“是不是因为我太好说话了,以至于你现在来我家就跟走大路似的,随意得很。” 明明被人嫌弃,但是荀渊却一扫之前的阴霾,心里很是灿烂。 他笑着夺过子墨的酒杯,“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 子墨在空气中嗅了嗅,突然欺身上前,凑到荀渊面前再嗅了嗅,然后缓缓坐了回去,肯定地说:“你喝酒了。” “嗯,跟汲昊喝了几杯。” 荀渊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借以掩饰面上那股心虚。 “那是我的酒杯……” 突然意识到荀渊这随意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子墨的抗议嘎然而止,手却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红唇。 荀渊心里一动,缓缓朝子墨欺身靠近。 子墨见他的视线胶着在自己的嘴上,惊慌地向后躲去的同时不忘用手将嘴捂严实了。 “你想干嘛!” 很没气势的抗议声自她指缝溢出,却惹来荀渊一阵轻笑。 隔着食案,荀渊离她只有一指的距离。他的气息暖暖地喷在她的面上,带着微醺的味道,子墨觉得自己竟有些醉了。 荀渊温热的唇飞快地自她的额上扫过,子墨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缓缓地坐了回去。 月光下,荀渊咧着嘴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慢条斯理地说:“我以为,那是一种邀请。” 第一百四十七章 子墨的决定 “邀请。” 子墨感觉到额上的热度瞬间漫延到了全身,烧得她有点神志不清。等她回味过来何为邀请时,立刻气得快要炸了,“谁邀请你了?你少不要脸往自己脸上贴金!明明是你凑上来亲……” 下面的话哽在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子墨气急败坏地起身,冲荀渊恨恨地骂了声“混蛋”,然后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将门“呯”地一声甩上了。 外面传来荀渊的笑声,很是畅快。 那么羞人的事荀渊可以做得理所当然,但要子墨自己说出来,却有点难以启齿。子墨气得将自己扔在榻上恨恨地咬牙,荀渊却突然在外面敲门。 他说:“阿墨,开下门,我有话要跟你说。” 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跟自己说话,居然连称谓都从平时的“子墨”变成了含糖量极高的“阿墨”,若说荀渊没有什么禽兽的想法,打死她都不信。 子墨一把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扯了下来,冲外面吼道:“我没话跟你说。滚!” “真有事!” 荀渊的声音在夜晚中特别的蛊惑人心。 子墨不自禁联想到昨天两人在万丈高空中那凌乱的一幕,身上的温度又陡然高了不少。重新扯过被子将自己连头带脚地蒙上,子墨在心里告诫自己:衣冠禽兽跟禽兽,只隔着一扇门的距离。 荀渊静静地在子墨房外又站了片刻,终是轻吁了口气,转身而去。 宓岐一事到底是几代天帝的宫室私密,荀渊自然不可能告诉子墨,但是霏月跟宓岐之间这种离奇的纠葛,不管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为了子墨,荀渊却势必要与之敷衍才能层层剥离事件的真相。 霏月是肯定会上九重天来找他的。有了前生的教训,荀渊希望在子墨看到霏月之前能跟她好好谈谈,以免她看到霏月突然出现时又无端生出些许误会。 汲昊得知荀渊将霏月接了出来之后送她回了昆仑墟,一大早就跑来向他打探消息。自从知道星卜有天裂之兆后,相较于神族跟海族的战争,汲昊现在更关心宓岐的下落跟他的意图。 汲昊来时并没有惊动子墨,而是用婴嘴鸟给荀渊传了讯,让他去九重天的仙山一见。 荀渊施施然赶到时,汲昊已经在林中来来回回踱了好几圈了。 看到荀渊,他赶紧迎了上来,“听说你去了昆仑墟,在那里可有探到宓岐的神识?” 荀渊摇了摇头,“我不仅去了昆化墟,还亲自看过往生镜,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宓岐的魂魄并不在往生镜中。” 汲昊觉得难以置信。 荀渊又说:“虽然我在往生镜里并没有发现宓岐的魂魄,但是却觉得霏月跟往常是真的有些不同。” 汲昊急切地问:“哪里不同?” 荀渊沉吟着说:“只是感觉不同,具体还说不上来。我觉得如今她看我时,眼神不再像从前那样纯粹,很是警惕小心,似乎还有些戒备,所以我未敢以神识去探测。” 汲昊略为失望,“那岂非是无从下手了。” “那也未必尽然。如你所说,宓岐是汲伊与鬼母所生,即便他凭借修补破碎的魂魄得以重生,不管他历经几世如何强大,他的灵力也必定不可能跟真正的神族一样清纯,必定会带些鬼族的阴暗之气。宓岐既然能帮助霏月离开暗狱,必定会留下些残留的气息。暗狱不见天日,里面的空气都是凝固的,你不妨回头再仔细找找,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汲昊听了荀渊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 荀渊又说:“至于霏月,我会再找机会探一探她。如果她真的变得如你所说的那般强大,那么,事情就不妙得很了。” 能被荀渊认为严重的事,那便真的是件棘手的事。 汲昊还想再问,荀渊却无意多说,他只得告辞先去暗狱寻找线索。 荀渊一个人在仙山里静了静,待他回到住处发现霏月竟然来了,正神色不善地站在院子外面等他。 荀渊心里掠过一阵不好的预感,飞快地瞥了子墨的院子一眼,如他所料,那里居然多了一道门,这会儿已经院门紧闭。 “荀渊!” 霏月一抬头看到他,立刻飞奔过来。 荀渊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淡淡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霏月不无委屈,“你昨天才答应我可以常来九重天玩耍的,怎么今天就忘记了。” 荀渊自然知道自己答应过她,他只是没有想到霏月会来得这么快,他都还没来得及跟子墨说明原委,这下依她的性子,必定不会再听他解释了。 霏月见荀渊抬手拧眉,忙娇嗔地说:“你可不要说昨天喝醉了说的话不准数哦,我可是清楚得很,你昨天根本就没有醉。”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让一墙之隔的子墨听在耳里。 “咔嚓”一声,她手中的黄瓜应声断成两截。 恨恨地将其中一截塞进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在嘴里连同那声混蛋一起嚼碎咽了下去。 子墨没有想到荀渊居然会去为霏月求情,提前将她放了出来。她更没有想到明明昨天是跟他喝酒的是霏月,荀渊却骗她跟汲昊喝了几杯! 当初霏月对她下毒,让她经历了九死一生之苦,千年暗狱的刑罚对霏月而言本就微不足道,未想到荀渊居然连让她吃这点苦都受不了,巴巴地跑去求汲昊提前将她放了出来。 “如果说荀渊是个混蛋,那么你就是个蠢蛋!本就是个无姻缘的,时至今日你还在期待些什么!好歹也活了数十万年,怎么光长年纪不长脑子,也活该你被别人骗来骗去!!!” 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之后,子墨痛定思痛,决定以后只当荀渊是空气。 如今两人三生石上的红绳已解,因为荀渊耽搁的那数十万年的姻缘也该重新去找一找了。想她活了数十万年,如今好歹也是个上神,别人也就算了,但是在荀渊那个混蛋面前输人也不能输了阵仗,少什么更不能少个男神! 子墨将整个黄瓜啃完,心绪也变平静了。 拍了拍手,准备去天庭串个门,看看汲凤。 谁知道一出院子她便听到霏月堪是不满地在问荀渊:“不是说你是这九重天的主人吗,子墨上神怎么也会住在这里?” “弥罗天尊飞升时当将这九重天同时托付我给子墨上神,确切地说我只能算这九重天半个主人。”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跟那仙娥说是九重天的主人邀请我来的,她直接就将我带到了子墨上神那。” …… 子墨上神! 昨儿晚上还用含糖量极高的声音唤自己阿墨的人,今天换了个说话的对象自己居然就成了某人嘴里的子墨上神。好!很好!! 子墨快步走出院子,伸手重重拍了拍脸颊,大声告诉自己:“没错,我也是这九重天半个主人,以后自然没有必要避着他们。若是嫌我碍眼,让他们让道好了。” 召来金凰,子墨跳上去直奔天庭。 汲凤之前的欢喜殿已经改名叫神女殿,简单直接得很。 子墨进去时,汲凤正倚在窗前出神。看到她进来,强作欢颜笑了笑,“你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九重天太过冷清,我还是喜欢太平镇上那股世俗的味道。” 子墨皱了皱眉,扒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百无聊赖。 汲凤从窗前回到案前坐下,苦笑着说:“所以说人呀,都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你在羡慕人族的热闹时,人族也在羡慕我们拥有挥霍不尽的生命。” “天寿漫长真有那么好吗?如果真的那么好,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神族甘愿放弃重生,心甘情愿地飞升。” “见仁见智了。” “不说了,招人心烦。” 子墨突然支起身子,热切地望着汲凤,“我们来下棋吧。” 汲凤瞥她一眼,想都没想便拒绝道:“不下!” “为什么?你瞧不起我!” 子墨不满。 汲凤点头,“你总算有点自知之明了。棋艺差棋品还不好,没错,我就是瞧不起你。” “你……” 子墨气得跳起来就走:“这朋友没法做了。” “神族跟海族已经正始开战,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汲凤的声音在子墨身后幽幽地传来,子墨的腿便再也迈不出去了。 她折了回来,汲凤对面坐下,“既然担心会为什么不去看他?” 汲凤苦笑,“我答应过哥哥,回到天庭尽神女的本分。哥哥也答应我,若是他命不该绝便放他一条生路。” 子墨勾着头想了想,突然说:“要不我去替你瞧瞧。” 汲凤拒绝,“不用了,我相信哥哥答应我的事不会骗我。” 子墨站起来朝外走去,“既然如此就算了。” “你去哪?” 汲凤见子墨真的出门而去,追上来问。 子墨回头冲她一笑:“九重天太无聊,我突然想起来可以替自己找点事做做。” 汲凤还待再问,她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当荀渊发现子墨三天未归时,她已经一身战袍,英姿飒爽地出现在东海驻地。 东海沿岸的云层比起别地方的云层来更为咸湿,躺在上面久了并不舒服,不过子墨对于汲昊那日在自己的死缠烂打下作出的安排还是满意得很。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敢跟我赌吗? 虽然堂堂上神,当个跑腿送信的信使说起来不是很好听,但比起对海族子民动刀动枪,子墨宁愿当个跑腿送信的。毕竟她的本意也不过是来替汲凤探个消息,了解一下海皇的近况,跑腿送信的恰好有这个便利,所以汲昊一松口,她便屁巅屁巅地到了战争最前线。不过现在,她有点后悔。 关于战争,说说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昨晚神族的十万阴师跟水鬼同时出动,与海族一夜激战,如今海水都是红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死气,就连躲在这万丈高空都嗅得到那股血腥的味道。 身边的云层往下陷了陷,子墨不用张眼也知道来的是仉溪。 虽然知道仉溪是神族的三军统帅,但是子墨没想到一来就遇上了他。当时子墨正准备去找天篷元帅报到,仉溪恰好战前巡视经过,无意中一眼便瞄到了她,一本正经地将她盘问了一番后直接下令让她去他的驻地。 当时子墨并不乐意,借口仉溪的驻地阴气过重,有损仙体,想留在天篷元帅这边。仉溪眼一瞪,端着三军统帅的架子说:“你知不知道战书的传递对战争的本身意味着什么?作为信使,自然要跟在统帅身边,才能在第一时间将战况上报天庭。否则延误战机,算你的责任还是算我的责任!” 子墨虽然知道仉溪这厮有假公济私之嫌,但是他言之凿凿的,却让她无力回驳,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仉溪来到他的驻地。 子墨与太巫大婚当天被荀渊掳走,无疑是最近以来除了神族跟海族决战之外天地间最为火爆的八卦。仉溪显然是个异类,他对于子墨现在的身份是不是已成人妻一点都不在意。 不过仉溪还是将她之前的话听进去了几分,担心驻地鬼魅太多阴气过盛会损伤子墨的仙体,便在驻地的万丈高空上替她搭了个帐篷,让她暂时栖身。当然,这样他找起她来也要方便很多。 如就现在。 子墨闭着眼睛问:“有战书?” “没战书就不能来找你!” 仉溪语气硬梆梆的砸了过来,愣是把子墨砸得清醒了几分。 都说男孩经过血的洗礼才能成为男人,子墨觉得这话诚然有那么几分道理。如今的仉溪,英武中自有一股威煞之气,跟往常那个嬉皮笑脸说话不正经的学宫弟子有很大的区别,这么板着脸跟她说话时,竟然还很像那么回事。 她翻身坐起,望着一旁脸臭臭的仉溪,关心地问:“昨儿夜里吃败仗了?” 仉溪的脸色更臭了,没好气地冲她吼:“你才吃败仗了呢!” 子墨的目光在仉溪面上巡弋了片刻,突然有点高兴,“真吃败仗了。” 仉溪看怪物一样望着她,“你好像挺希望我吃败仗?” “怎么可能!” 子墨赶紧撇清,随即掩饰地呵呵一笑,“胜败乃兵家常事,我是觉得你没有必要太在意。” 仉溪看她的目光疑虑加深,“我看出来了,你还真是挺希望我吃败仗的。” 子墨眼珠子骨碌一转,笑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我是觉得你们这打来打去的,全凭一股蛮力弄得两败俱伤的很没意思。真要有能耐,你要能兵不刃血便取得胜利,那才叫本事。” 仉溪紧紧地盯着她,迫过来,认真地问:“如果我能做到兵不刃血便取得胜利,你是不是可以相信我有那个给你幸福的能力?!” “呃……” 子墨为难,“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战争。” 仉溪“嗤”地一笑,“男人跟男人抢夺地盘是战争,男人跟男人抢夺喜欢的女人也是战争,男人跟女人之间更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你之所以重来便没有考虑过我,无非是不相信我有给你幸福的能力罢了。怎么样,敢跟我赌吗?” 子墨凑到他面前,认真地说:“数十万年前,我曾经嫁给荀渊,不过在大婚当天我便自毁妖丹死得连渣都不剩了。前些日子我又准备嫁给九凝狼王太巫,结果你也看到了,大婚那天闹得鸡飞狗跳的也算是天地间仅此一家的奇葩。我活到至今足足大了你数十万年,不但一嫁就出意外,而且还跟两个男人都牵扯不清,至今月老那姻缘簿上谁是我的良人都还是一笔烂账,你确定真的要跟我赌?” 仉溪笑起来,“你似乎还漏了一件事忘记跟我说了。” “什么事?” “在我陨灭于黑洞之前,咱们就算没有一腿也搭上胳膊了。” 望着子墨越瞪越大的双眼,仉溪问,“怎么不出声了。” “你……你……” 子墨被仉溪吓得不轻,她吞了吞口水,“难道你也跟荀渊一样,恢复前生的记忆了!” 仉溪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我只是随便说说,看来竟是真的!” 子墨怪叫:“随便说说!” 仉溪盯着她:“我知道自己因为前生陨灭于黑洞之中,所以经历了百余世的轮回神识才恢复清明。我承认你突然大婚刺激到我了,那段时间我脑子里想的都是关于你的点点滴滴,越想我便越是觉得奇怪。首先我那冥界的十殿阎罗王好像特别的不待见你,每次休学回去他们都要反复明示暗示,无非就是我让离你远着点。他们越是念叨,反倒越是叫我生疑,于是我便猜想,我之所以陨灭于黑洞可能与你有关。再后来我觉得,你去灵山学宫好像完全是奔着我去的。没想到让我随便说说还真试出来了,看来你我前生真有故事!” “你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脾性倒是历经几世都不见改。” 子墨想了想说:“你我从前相识没错,交情不扉也没错,你陨灭于黑洞也是因为我的缘故,诚然你那十殿阎罗王不待见我确实是因为这个缘故。若真要问你我之前的交情,我也只能说咱们不仅是同门师兄妹,你还是我的蓝颜知己。” “因为你连命都丢在黑洞了,可见我于你绝对不只是蓝颜知己那么简单。” 仉溪瞅了子墨一眼,学着她的样子在云层中躺了下来将手枕在脑下,突然很开心。 子墨黯然,“前生的事随着你陨灭早就万事皆休了,再提又有什么意思。” 仉溪侧过身来,望着子墨认真地说:“那我就跟你说说当下。我是看出来了,你以上神之尊跑来当个信使,八成是奔着海底那位来的。我不管你跟海皇有什么交情,也不管你现在跟始神和九凝狼王又是个什么样的状况,我只问你,如果我能以最少的代价平息这场战争保全海皇,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经过太巫的事后子墨在感情上变得慎重很多。想当初她一个试婚的决定,害得太巫在众神面前既伤了自尊又失了面子,她不想在仉溪身上重复这种错误。 沉吟了片刻,她坦然地对仉溪说:“我的姻缘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一错就是数十万年。如今好不容易回归天道,我想遵从天意顺其自然。所以,我不会拿感情来跟你谈条件。” 仉溪定定地望了她半天,突然咧嘴一笑。 他懒洋洋地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子墨,神色凛然,“我轮回百余世还能爱上你,已是天道使然。若是天意本就如此,我便遵从天道,若是这样还说你我无缘,那我便拿命赌天也要跟你在一起。我敢跟天赌,你敢跟我赌吗?!” 子墨被惊着了,望着仉溪半天没有出声。 “不敢你就站在原地等着,无论是天命所归还是与天相争,我是都要与你在一起的。” 仉溪斜睨着她,语气坚决地说完就走了。 子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这一世的仉溪对她执念居然还会这么强烈。子墨兀自出了半天神,这才怔怔地想,难道他才是自己命定中的良人! 仉溪显然是认真的,接下来几天,东海无战事。 第五天的时候,连天帝汲昊都觉得意外了,派了天官前来相询,身为主帅的仉溪却不见踪影。 仉溪失踪这事原本连与他一同在东海作战的神族都不知道,直到那个天官勘破身在阴帅的仉溪是个傀儡伪装的,这事才穿了邦。只是那天官也是个稳重的,怕大军交战主帅失踪的事影响军心,虽然看破了却并未说破,只是特别交待子墨有事速报天帝之后就闷不吭声地赶回天庭跟汲昊复命去了。 谁知道那天官前脚刚走,仉溪便回来了。 身为主帅阵前失踪,若真是意外那也就算了,若是刻意而为就算仉溪就十条命也不够死的。子墨急得跳脚,他却神情轻松地将一封亲笔信交给子墨,还不忘调侃,“你若真的担心我这条小命,便尽快将这封信送到天帝手上好了,只要他看了这封信我必安然无事。” 子墨虽然将信将疑,却丝毫不敢怠慢,揣了信紧赶慢赶地回到天庭。汲昊正为仉溪无故失踪的事暴跳如雷,却在看到他的亲笔信后果然态度大为转变,满腔的怒火全消不说子墨看着他似乎还挺高兴的。 子墨觉得怪异,想要打探,汲昊却没有让她知道的意思,只交待说暂无战事,让她不必再去东海了。 子墨如坠雾里,实在弄不明白仉溪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怏怏地去找汲凤。 汲凤也委实想不明白,俩人琢磨半天最后得出结论,不管如何,东海暂无战事于海皇而言总是好的。至于其他,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子墨揣着一肚子疑惑回了九重天,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青天白日的居然叫她撞上了极为香艳的一幕。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堂堂始神,荀渊这个混蛋中的混蛋,青天白日地居然在偷看霏月洗澡! 尽管荀渊反应够快,子墨才一靠近天池便叫他发现了,不等她反应过来便不由分说将她拖离了天池,但是子墨还是没有忘记临去前那一瞥看到的,在天池中搔首弄姿的确确实实是霏月没错! 第一百四十九章 命运的安排 子墨从东海跑到天庭,转了这么一圈之后重回九重天,只觉得一身都带着股子海水的腥味难闻得很,于是便拾缀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想去天池泡泡。 谁料想她还未到天池便给惊着了。天池四周紫光流淌,远远看去好看得很。 因为这在往常是绝对没有的现象,子墨觉得奇怪,便想凑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谁料想就发生了先前那一幕。 荀渊直接拖着子墨去了九重天的仙山。 子墨本就窝着一肚子火,偏偏还让荀渊拖着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出一身臭汗,她二话没说直接低头一口咬上荀渊扼制着她的左手。 荀渊身子一僵,闷哼了一声,却也不挣扎不反抗,任着子墨差点从他手上叨了块肉下来。 被满嘴的血腥子气一醺,子墨倒清醒了几分,一语不发地松了牙口,重重地拂开荀渊的手掉头就走。 偏生荀渊还不识趣,追上来又一把扼住她,不带情绪地来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子墨愤然回头,瞪了他半天,却突然咧嘴一笑,反问道:“不是我想的哪样?” 荀渊数十万年不变的老脸难得的一红,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不是故意去偷看她洗澡。” “哦,明白了。” 子墨再次挣脱荀渊的控制,皮笑肉不笑,“今天风和日丽,天池边更是风光无限,既适合霏月女神去那里泡上一泡,又适合始神你老人家去那边上看个风景什么的,什么龌龊下流的事也没发生过,我懂。” “我……” 不等荀渊开口,子墨又善意提醒道:“其实我想说,你们甭管唱的是哪一曲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始神,劳驾你下次看风景之前先设个结界好不好,否则我这一不小心撞了进去,岂不是太刹风景了些。” “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荀渊一副百口莫辩的架势,气得脸色铁青。 子墨心头那股郁火腾地窜了上来,幸好活了这数十万年,再不济那修为控制一下火气还行。 这心头火越是一拱一拱的,她面上倒是笑得越发灿烂起来,“始神你老人家是个混蛋这事,本就天地皆知,不过你这身份摆在这,什么龌龊不龌龊下流不下流的事就算做了也没人管得着,小神我就更不想操那份心了。只有一点,这九重天既然我也占了半份儿,为了杜绝今天这样不愉快的事再发生,咱们把一些常用的公共场所还是划分一下的好了。既然天池你已经占了,往后我绝对不再踏足,只是九重天那眼灵泉往后可就是我的地儿了,如此才见得公平。” 子墨三言两语划清了界线,末了还大刺刺地冲荀渊挥了挥手,说完转身就走。 谁知道她才迈开腿,身边一颗大树“呯”地一声齐腰断了,生生阻了她的去路。 子墨气得不轻,嗖然回头,脸上瞬间浮上一股戾气,“始神这是要逼我跟你打上一架了!” 数步外,荀渊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再说一次,我跟霏月完全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原本在她来九重天之前我便想跟你解释的,只是……” 话才说了一半,荀渊神色突然一变,匆匆丢一下句“我下次再跟你解释”便消失了。 子墨呆了呆,才不屑地“切”了一声,转身大步往灵泉走去。 霏月刚来九重天时,说子墨不伤心不难过那是假的。只是从荀渊这次重生归来,霏月一直便是他们之间一个特殊的存在,要说介意,子墨一直便介意。 可后来从月老那知道自己跟荀渊本就是个无缘的之后,子墨便想着,霏月或许才是荀渊生命中对的那个人,尽管荀渊一再否认,但是子墨也不是没在心里警示过自己别再跟荀渊掺和了。 只是数十万年的感情,早就根深蒂固,一时半会收不回来,管不住自己的心也在所难免。活到这个岁数,有些事甭管在乎不在乎,早就比常人要看得开许多,这世上谁离开谁还不能活了! 子墨不在乎地笑笑,屁颠屁颠地去了灵泉,好好地泡了个澡,然后神清气爽地朝她的院子走去。 荀渊所住的院子门户虚掩,庭中铺了茵蓆,霏月正坐在那梳发。 像是无意间一眼看到子墨,霏月便跑过来倚着门同她打招呼,“我来这九重天也好些日子了,一直不见上神,今日难得遇上,要不呆会一块吃个饭如何?也算是我之前不懂事冒犯上神给你赔不是了。” “不如何。” 子墨头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顺手将门拍上。 霏月不无委屈的声音隔着院门依稀传来,“荀渊,子墨上神还在记恨我当年对她下毒的事么……” 子墨一径冷笑,心想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想当年还没吃她送的东西呢,都被折腾得半死了,这要跟她再一块吃个饭,指不定一佛升天了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找不着。 霏月刚才那番说词,像是唯恐子墨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住在这九重天上似的,想想刚才还将自己跟霏月撇得干干净净的荀渊,子墨又恨恨地在心里骂了声,“混蛋!” 前一天还以女主人自居的霏月第二天就消失在九重天,子墨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完全没有深究的意思。 她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对于荀渊往日的那点眷恋,因为这次无意中撞破他偷看霏月洗澡之后突然便淡了许多。 晚上的时候,子墨正坐在庭院中饮酒赏月,荀渊又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子墨望了一眼紧闭的院门,直接仰头灌酒,连抗议都省了。 因为她深深体会到了同混蛋没法讲道理,如果这个混蛋还是天地间最厉害的混蛋,那就更没地方讲道理。 荀渊望着子墨,在月下叹息,“前些日子我曾在星卜时察觉有天裂之像,这其中可能与霏月所有关联,只是目前还无法确定。之所以将她从暗狱放出来,无非是想解开其中的谜团罢了。我跟霏月,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子墨放下酒杯,仰头望着他笑,“始神白天要看风景,晚上要讲故事,不嫌累么?” “你不信我!” 荀渊噎了噎,过了片刻,才缓缓问道。 子墨起身,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转身回屋,“我信不信你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始神自己觉得这故事够精彩就好。终归一条,别拿我当听众。小神年岁大了,对这些没兴趣。” 荀渊下意识地想追上去,子墨却突然回头,目露凶光地瞪他,“始神这是准备跟我结永生永世之仇?!” 想想两人之前阴差阳错莫名仇视的那数十万年,荀渊硬生生钉在原地。 子墨满意地冲他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咱们虽然同住九重天,但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就好。非要撕破脸皮弄得不死不休的,也没甚么意思是不。” 子墨关上房门的时候,荀渊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总有一天我会叫你明白,今天的事,是你看错了。” 子墨只是笑笑,一头倒在榻上,翻了个身,呼呼大睡起来。 从那之后荀渊倒是突然变得君子起来,不再有事没事就往子墨院子里跑。当然,或许是因为霏月最近来九重天来得太勤,又缠得他太紧,让他分身乏术也有可能。 神族同海族的战争还在持续,因为仉溪,子墨也不愿再往东海跑了,便留在九重天安心酿酒。 这样又过了小半月,仉溪却跑九重天找她来了。 打开院门那一刹那,望着一身战袍英武俊挺的男人,子墨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劈头就问:“你怎么来了?与海族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吗?海皇怎么样了?” “问这么多之前能先给口水喝吗?” 仉溪不由分说从门缝里挤进来,很自来熟地在庭中找个张凳子坐了下来。 子墨心急想知道原因,赶紧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仉溪一口气灌了下去,这才抹着嘴说:“身为三军统帅,我能离开东海自然是有喜讯。” “快说说。” 子墨迫不及待。 仉溪完全不理会她,却笑眯眯地凑到子墨面前,“想不到始神大张旗鼓地将你从九凝狼王的婚礼上掳了过来却这么君子,刚才倒是让我错怪了他,回头要见着他,我一定得好好跟他赔个不是。” 子墨瞪他,“有你什么事。少扯那些不相干的,你到是给我说说东海那如今怎么样了。” 仉溪不再逗她,正色道:“海族已经归顺,神族如今已经一统天下。至于海皇,中了我的鬼魅散魂丹,睡上几千年是没有问题。” 子墨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快就让海族归顺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仉溪笑笑,“其实在你去东海之前我便已有打算。神族同海族打了数万年,海族子民中有一部分人已经有了厌战的情绪,早在同海族决战之前我便派出水鬼深入海底,除了了解海族的布防,更在其中务色合适的人选用来策反,只是海皇不死,大家都互相观望,没人敢真正背叛海族。说起来,这次能顺利让海皇中毒一睡不起,他身边那位鲛人女子可谓功不可没。” “曾经传言海皇极度宠爱的那位鲛人女子?” 子墨立刻便想到了在无名岛见到的那位绝色佳人来。 仉溪点头,“没错。只是海皇真正喜欢的却不是她,而是神女汲凤,那鲛人女子因爱生恨,才中了我的圈套让海皇喝下鬼魅散魂丹。如今整个海族已经分裂成东西南北四海,过些日子,天帝亲点的四海龙王将上天庭听封。如今,是真正天下一统,再无战事了。” 仉溪说完,颇为期待地望向子墨,就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眼神。 谁知道子墨却拧着眉担心地问:“海皇吃了那什么鬼魅散魂丹,你确定他真的还能醒过来吗?会不会于他身体有损?” 第一百五十章 夫妻间的事 “鬼魅散魂丹是我鬼族一直秘而不宣的毒药,中毒的人虽然一时不会毙命,但在沉睡的过程中他的魂魄却会被慢慢地散去,数千年后即便醒来也与废人无异。” 不等仉溪说完,子墨便跳了起来,“你怎么可以对海皇下这种毒!” 仉溪叹气,“你同神女汲凤的感情之好天下皆知,你之前往东海跑为的是什么我还能不明白吗?放心,那毒既然是我下的,我自然有办法解了它,只是现在不行,等天下真正太平了再说吧。” 子墨这才松了口气。 仉溪终于忍不住了,望着她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现在你就不能夸夸我?” 子墨回头看他,微笑着诚心说:“谢谢你!” 仉溪不屑,“没诚意。” 子墨斜睨着他,只觉得好笑,“你要如何才觉得我够诚意?” 仉溪凑上来,笑得不怀好意,“真要表现诚意的话,你可以考虑以身相许。” 子墨丢了个白眼给他,起身朝外走去,“我要去天庭,你要觉得水还没喝够请自便好了。” “主人不在家我还在这赖着怎么也说不过去,索性记下好了。” 仉溪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临到门口又抢前几步堵在子墨身前,强调道:“别忘了你今儿欠我的,下次客人没走主人可不能这样赶客人离开,真是失礼。” “知道了,下次你若再来,一准喝水管饱。” 子离闪身从他身侧挤了出去,跳上金凰,冲仉溪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仉溪望着远去的子墨,颇为不甘地叹气。回头望了眼一分为二的两个院子,突然心情大好,跨上天马扬鞭而去。 天庭。 汲昊瞥了瞥神色沉郁的荀渊,呵呵干笑了两声:“仉溪前生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素来狂妄惯了,他的话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荀渊冷哼,“就他,还在我面前掀不起浪花。倒是你,千万别学先帝乱点鸳鸯,子墨是我的妻子,这一事实已不容置疑。不管她现在与我如何闹腾,那都是我夫妻间的事,还没有别人置喙的余地。” 汲昊清了清嗓子,忙撇清道:“他请我保媒这事,你也看到了,我不没答应吗?您看您,居然连先帝都扯出来了。” 荀渊面上的神色缓了缓,这才不紧不慢地说:“相较于男欢女爱这些小事,我倒觉得天帝你如今可真要打起精神来,或许接下来发生的才是大事。” 汲昊收起玩笑,“始神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荀渊沉吟着说:“海皇这一睡便是数千年,整个海族已经分为四海更易于让你掌控,表面来看并无不妥,但是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汲昊不以为意,“海皇这一睡,整个海族已经无人可以与神族抗衡,始神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荀渊自顾呡了口茶,淡淡地说:“眼下的海族于你而言虽然不足为患,但是隐藏在帝王星后的那个人没有道理不趁乱行事。” 汲昊怔了怔,终究不敢掉以轻心。 突然想起一事,便回到荀渊案前坐下,慎重地问:“霏月那,始神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霏月诚然是有问题,只是她对我防备极重,一时半会我竟然无法探知她的真身如今到底是谁。” “连你都没有办法么?” “也不是没有办法。先前我曾答应让她去天池泡浴,本想借着天池的水洗涤她那外在的污垢后再探探她的神识是否有鬼族的阴暗之气,没料到却让子墨撞上了,错失了这个机会。” 荀渊说到这里,眉头忍不住又打了个结。 汲昊这才明白,如今让这位始神困扰的除了暗星作怪,只怕他与子墨之间又生了间隙。也无怪乎刚才仉溪挑衅似地说什么这天下的神族娶亲若无诸神见证,便算不得是真正成了亲为由,请汲昊为他保媒求娶子墨上神时,荀渊当场就黑了脸。 汲昊替葛渊倒了杯茶,提醒道:“若是始神与子墨上神因为霏月生了间隙,这个倒是可以解释的。女人嘛,无非多哄哄罢了。” 荀渊无奈,“你不知道女人除了多疑还很小气么,她若生了间隙又哪里还听得进解释。” 汲昊突然联想到那只如今都不知所踪的小狐狸,不由深以为然,便也跟着叹了口气。 两人正相顾无言,一个天官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汲昊拧了眉,正要斥那天官不懂规矩,那天官已经匍匐在地,紧张地禀道:“天帝,大事不好了。东海生变,中毒深睡的海皇突然醒转,之前莫名消失的合体魔紫仪将他从深海炼狱中放了出来,已经杀了我神族几员大将,正奔天庭而来。” 汲昊听了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望向荀渊。 荀渊在听到紫仪出现时挑了挑眉,缓缓自案前起身,白袍轻扬间往外走去的同时丢下一句:“我去瞅瞅。” “我想他们是奔着我来的,我这就同你一起去会会他们。” 有荀渊亲自出马,汲昊自然不用担心事情会失控,便也随着他一道出了含章殿。 早有守卫天庭安危的神将天兵在含章殿外严阵以待,荀渊想了想,对汲昊说:“只怕事情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我去看看情况,你还是固守天庭吧,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应变。” 汲昊想了想也有道理,便冲荀渊一揖,朗声说:“那就有劳始神了。” 荀渊召来银凤,直接往东海的方向飞去。 让荀渊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在半路上遇上也往东海而去的子墨跟汲凤。 原来子墨听了仉溪的话,怕汲凤担心海皇的安危特别跑来安抚她,未想到在南天门外正好遇上天篷元帅派来求助的兵士,无意中听到他与南天门守卫的一席话,大惊之下便赶紧跑去告诉了汲凤。 汲凤一听便慌了神,她怎么也不相信海皇会跟合体魔紫仪掺和在一块,非要亲自去东海看看是怎么回事,子墨便陪着她一路来了。 荀渊这次亲自出面,除了觉得紫仪身后必然与暗星有所关联,其中也有担心她的存在会危及子墨。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子墨居然在知道紫仪身在东海的情况下还自己往前凑,这让他大为光火。 神色向来淡漠的他难得不顾形像地当着汲凤的面冷口冷面地斥道:“你们简直就是胡闹,都给我回去!” 汲凤自然是死活不肯了。 汲凤不回头,子墨当然也不会让她只身涉险,便不满地冲荀渊说:“始神要担当天下,咱们这些小神就不劳你操心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们不耽搁始神办正事,始神也莫要耽搁我们的行程。” 说完跟汲凤使了个眼色,俩人一起冲了出去。 荀渊见她们铁了心要去,只得由着她们了。 子墨正得意,荀渊警告的声音却贴着她的耳膜传来,“待会到了东海,你要敢离开我的视线,我就直接毙了海皇让他葬身鱼腹,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 子墨惊慌地抬头,半丈外的荀渊正坐在银凤上紧抿着唇看着他。 “混蛋。” 子墨咬牙,暗里骂了一句。 “什么?” 一旁的汲凤依稀听到她在说话,驱着天马离凑过来。 子墨来不及回答,荀渊饱含威胁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再骂一句试试。” 子墨噎了噎,心里呕得半死,苦笑着对汲凤说:“没什么。” 未到东海,不远处的天际突然黑云滚滚,携着阵阵凄厉的哀号声朝他们的方向扑来。 汲凤与子墨望着那黑了半边的天际不由得怔住了。 荀渊自银凤背上跳下来,站在云层上眺着前方淡淡地说:“我说海皇身中鬼魅散魂丹刚一苏醒怎么就连杀了神族几员大将,原来是入了魔道,有怨灵相助。” 汲凤下了天马,望着那由远而近铺天盖地的黑云,似乎不敢相信:“他怎么会与紫仪为伍?他难道不知道紫仪是合体魔么!他这是要干什么?” 子墨也不敢相信,但是眼前的事实却让她不得不相信,海皇他真的入了魔道。 跳下金凰,她走到汲凤身边,艰难地开口:“尽管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是海皇似乎是真的入了魔道……” 不等她说完,汲凤已经坚决否决道:“这绝对不是他的本意。他是宁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会伤害天下苍生半分的海皇,又怎么会舍身成魔,为祸苍生!不行,我一定要亲自问问他。” 荀渊回头看着汲凤,“海皇的为人我也了解,他突然之间便入了魔道,如果不是本人自愿便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在他沉睡期间让人直接抽了魂魄。神女既然信得过他的人品,就应该知道,即便你要留下来,见到的已不是当初的海皇,而是一具听从紫仪命令的傀儡。” 冲汲凤说完这番话,他又冷冷地对子墨说:“我若是你,便会即刻带她离开这里。” 子墨默了默,随即明白了荀渊的意思。 对海皇,他或许会手下留情。若是面对的是一具没有意识的傀儡,只要有机会,荀渊便会豪不犹豫地出手毁了他,只有这样他才能专心应付紫仪跟她身后那十万怨灵。而那样的场面,让汲凤亲眼目睹实在是太残忍了。 尽管知道自己带汲凤离开是最好的安排,但是一想到荀渊以一己之力独自面对坠入魔道的海皇跟紫仪,以及她们身后那十万怨灵,子墨又犹豫了。 “怎么还不走!” 一直很淡定的荀渊一回头见到杵在原地的子墨跟汲凤突然怒了。 子墨望了望正在逼近的数以万计的怨灵,一咬牙朝汲凤走去。 汲凤听了荀渊那一番话,在经历了最初的不敢置信之后这会儿反倒平静了下来。 她望着子墨,平静地说:“我不走。子墨,你该知道,在没有生出这些变故之前,我跟海皇原本便打定主意要同生共死的。如今他坠入魔道,却不是他的本意,我不能让他在不明不白之下干些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所以,如果他注定逃不过这一劫,那便由我陪着他好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还是会担心 子墨上前拥着她,轻声说:“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现在,我却不能由着你这么做,对不起。” 随着她话声一落,汲凤软倒在她的怀里。 子墨抱着汲凤跳上金凰,离去之前她望了一眼迎风而立的荀渊,头也不回地走了。荀渊没有回头,但是他悬着的心却放了下来。 子墨越是往回走,那颗心便越是忐忑不安。 这天地间没有人不知道荀渊的厉害,子墨也知道他有不死不灭之身,但是如今,她更愿意相信天道无常。有很多的事不是神力所能控制的。譬如海皇,就在大家都以为事情已经朝预期那般往好的方向发展时,谁知道又生出这些变故来。又譬如荀渊的前生,身为始神,最终却只能作出那样无奈的选择。 心里跟开了锅似的,想得越多,子墨便越是无法往前走了。 想了半天,她最终下定决心,抚着金凰的头说:“汲凤是我最好的朋友,如今我便将她托付给你了。把她送去天帝那吧,如果不出意外,我会来找你的。” 金凰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叫声,像是不舍。 子墨抚了抚它的头,替汲凤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便毅然跳下金凰,御风往回走去。 子墨返回原地时却惊呆了。 万丈高空上完全不见荀渊的影子,无数黑鸦鸦的怨灵将整个天空渲染成了诡异的黑色。 子墨来不及多想,赶紧用灵力护体,手执利剑,一招问心求佛直接向遮天掩日的怨灵冲去。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贱人!” 随着这尖利刺耳的声音一出,一个双目如火,两腮深陷,牙尖嘴利,似曾相识的怪物自无数怨灵中冉冉而出。 子墨执剑仔细看了看,凉凉地说:“当年你跟九婴合体之后我便觉得你丑,没想到这数十万年不见,如今竟更丑了。紫仪,我要是你,便安心躲在那暗无天日地阴暗之地,免得出来出丑弄怪。” 紫仪大怒,“我弄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你个贱人!我早就说过,如果有一天我能重见天日,必定要将我当日之痛当日之苦,百倍千倍还在你身上!我一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天你居然送上门来了,看来是天要你亡!” 紫仪话音刚一落,一股腐臭的陈尸味便随着她那血盆大嘴一倾而出,让有灵力护体的子墨呼吸仍是一窒。 子墨不敢大意。她知道,这些腐尸的气味最能腐蚀神族的纯净之气,自己若不能尽快战胜紫仪,很有可能会被她反噬伤了真身。而眼下她最担心的是直到现在都没有见到荀渊跟海皇。 她知道荀渊必定是在那层层的怨灵之下,但是她不明白的是,以荀渊的修为,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摆脱那些怨灵跟海皇的围攻。 子墨飞快地在心里计划了一下,最后决定先找到荀渊再说。 利用妖影重林之术将紫仪的攻击引向那些怨灵,借力打力,子墨一步步冲向怨灵深处。 紫仪却并不上当,一见子墨往怨灵深入钻去,反正正合她意。她得意地笑道:“子墨,你自寻死路便怨不得我了。” 说完仰天长啸发出一串长咒,无数怨灵随着她的咒语自天地之间汹涌而来,眼看要将子黑深埋其中。 子墨察觉到不妙,拼尽全身修为使出雷霆一击。 无数怨灵哀号着化成一篷黑烟散去,但是更多的怨灵却不管不顾地扑了上来。不过片刻,子墨已经有些疲于奔命。 就在子墨越来越力不从心的时候,自怨灵深处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随着一股冷冽的纯净之气由内迸发出来,那些浓黑得暗无天日的怨灵发出阵阵哀号,一点点被洁白无垢的霜花所吞噬,一点点消退。 一股浓黑的烟雾携着阵阵海腥的味道率先从霜花中冲天而出,迅速在空中凝神成人,子墨发现那个双目僵直的人正是海皇。她还没回过神来,荀渊像是从污泥中破土而出的一朵白莲花,在满天飞舞的霜花中飘然而出,落在子墨的身侧。 “你又跑回来干什么,添乱吗!” 子墨见到荀渊,刚松了口气,谁知道让他劈头盖脸便训斥了,不由气得噎了噎,才反呛回去:“伏魔降妖,本就是神族本份,我哪里碍着你了!” “你……” 荀渊虽然习惯发号施令却不善争辩,让子墨这么一抢白,面上立刻便冷了几分。 “嘎嘎嘎……” 一旁的紫仪突然发出粗哑难听的笑声,她面目狰狞地冲荀渊说:“荀渊,当年你为了这个贱人把我害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今天我要以牙还牙,让她也体会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 说完她冲海皇下令道:“我要她生不如死,去,让她试试你的血是什么味道。” 子墨还没明白她这么做的意图,荀渊的面上却微微动容,他踏前一步,想将子墨挡在身后,紫仪却身量突然暴长,一头纠缠的乱发冲天而起,却又瞬间朝荀渊直射而来。 随着紫仪扑向荀渊,才消退的怨灵又成千上万地涌了上来,荀渊瞥了子墨一眼,小心交待:“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海皇,而是紫仪的傀儡罢了。对他你不必手下留情。” 子墨眼看着双眼僵直的海皇像是受到催眠一般向她飞扑过来,冲荀渊点了点头。 虽然表面答应了荀渊,但是真正面对海皇时,子墨仍是下意识地有所保留。而紫仪显然是拿准了她的弱点,这才故意让海皇来对付子墨,而她则施出全身修为来绊住荀渊。 直到与海皇交上手后子墨才明白荀渊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她没有想到,失了心智又魂魄不全的海皇像是突然被激发了潜力,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起来,再加上子墨又不忍心真正对他下手,十招之内他便撕裂了她护体的灵力。 无数怨灵朝她扑了过来,子墨一时间难免左支右拙,就在她忙于应付之际,海皇五指如钩,突然直取她的心口。 子墨知道自己一旦失去内丹会意会着什么,只是事到如今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突然一股强大的冲力将她推向一旁,随着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闷哼,子墨惊惶地张眼,却发现被海皇扣在手里的人居然是汲凤。 海皇一手托着她的后背,一手尚插在她的心脏深处。 子墨心神俱裂,嘶声吼道:“汲凤——” 原本双目僵直的海皇被她这一喝突然一凛。他原本僵直得没有焦距的双目直直地望着汲凤,像是不解,更多的侧是茫然,他偏了偏头,望向怀里那个嘴角不住有血流出来却犹自微笑着的女人,甚至还拧了拧眉。 子墨知道他的手里正捏着汲凤的内丹,怕激怒海皇,她虽然着急却不敢近前,只能不住地提醒他:“海皇,她是汲凤,你最爱的女人汲凤呀!难道你竟要亲手毁了她么?” 与荀渊激战在一处的紫仪用余光看到这一幕,冲海皇喝令道:“快,杀了她!” 海皇得令之后茫然地又看了汲凤一眼,手却僵在原处。 紫仪再次催动咒语,渐渐地,原本麻木的海皇面上有了痛苦的神色。他的插在汲凤身体内的五指开始不受控制地,慢慢屈了起来。 “你只要一抽手将我的内丹剜出来捏碎,我就完了。但是我知……道……,你是因为失了心智,才会这样对……我……” 汲凤微笑着抚上海皇的脸,贪婪地望着他,喘息着又说:“我……我知道变成这样非是你自愿,所……所以,我……我来帮你……” “不——” 子墨眼睁睁地看着汲凤拼尽全身修为,她五指如刀剜向海皇的心口,几乎与海皇同时发力捏碎对方的内丹。 在子墨凄厉的呼声中,海皇与汲凤相拥着笔直地从万丈高空往下坠去,一路撒下万点金光。 子墨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如箭一般跟着一路下坠追了过去。她散尽灵力去追踪着海皇跟汲凤飘散在天地间的神识,子墨知道,这是让他们重生唯一的机会。 原本与荀渊缠斗在一处的紫仪阴冷一笑,召来更多怨灵纠缠住荀渊,她则在飞身扑向子墨的同时使出全身的邪崇,一掌直击一心忙着收集神识的子墨。 仉溪正好率领神兵天将赶到,无意中瞥到这一幕,无奈他离子墨的距离有点远,急忙蓄了周身的暗灵之力从侧面挥出一掌,想要化解紫仪的邪祟。 尽管他这一掌御去了紫仪劈向子墨的大半邪祟,毫无防备的子墨仍然被那一掌的余威击中,直接从万丈高空中坠了下去。 荀渊大惊,周身灵力暴长,天空中霜花如刀打在怨灵身上,一时高空中鬼哭狼嚎。他则化身霜刀,直接击向紫仪。 紫仪惨呼着遁走,荀渊无心追击,与仉溪几乎同时朝下坠的子墨追去。 仉溪到底修为不如荀渊,追至半途,隔着重重云层便不见了荀渊跟子墨的身影。即便这样,他还是不死心地追到地面,又将方圆百里找了个遍,仍是没有子墨跟荀渊的影子,不得已之下,他只好率领众神清绞了残余的怨灵,回天庭复命去了。 荀渊缓缓收了灵力,微微张眼,望了望气息已稳的子墨,终于松了口气。 夜里地面的温度有点低,子墨又有伤在身,荀渊想了想,便起身生了个火堆。 就着跳跃的火堆打量了子墨半晌,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他似满足又似叹息:“让你听话怎么就那么难呢,不是叫你离开么,为什么要回来?” 荀渊的手顿了顿,自语了一句:“终究还是担心我么……” 说到这里,他像是自己也不敢相信,苦笑着自嘲道:“你这人,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既然已经认定我是不屑之徒,又哪里还会把我揣在心上。” 子墨无意识地喃喃了一句,荀渊垂目看去,她却又不出声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们讲和吧 火光照得她的面上有了绮丽的红色,荀渊的目光不自禁胶结在她鲜艳的红唇上,挣扎了半晌,他终于缓缓贴了上去。 子墨是在食物的香味中悠悠醒转过来的,她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山洞之中。 荀渊正在不远处烧烤着食物,白衣如雪,姿态优雅,让她恍然回到了当年的灵山学宫。 子墨记得当年她跟仉溪从人族游历归来,在灵山学宫的后山见到的那一幕也与现在一样。那时她跟仉溪本想报复荀渊,最后却让他害得去清扫课室。 静静地盯着那个如水墨画一般清冽绝尘的男子做着这世上最为凡俗的事务,子墨心里一暖,心脏跳动的频率也莫名地变得有点快。 “看够了就起来吃点东西,都睡了三天,应该也够了。” 荀渊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一边翻烤着食物一边淡淡地说。 子墨活了这数十万年,别的没长进,脸皮的厚度还是长了不少,尽管被荀渊说穿了,面上也完全没有女人该有的难堪。 她懒洋洋地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在检视自己全身安好之后忍不住抱怨,“你知不知,你最招人讨厌的便是那张嘴。” 荀渊不以为意地笑笑,将手中烤好的野鸡递了一只给她。 子墨也不客气,早就被那香味勾得食指大动的她接过来不由分说便一口咬了下去。 “小心烫……” 荀渊话未落音,果不其然,她已经在一旁呲牙咧嘴地抽抽了。 荀渊瞅她一眼,对她的行为很是不解:“既然烫,何不吐掉?” 显然他提醒得有点晚,子墨已经哽着脖子咽了下去,含着一泡眼泪抗议,“又不早说!” 荀渊觉得很无语,“这种常识还需要别人提醒?!” 子墨也觉得跟荀渊说话完全就是跟自己过不去,索性不再搭理他,专心小口小口地吃东西。 “有那么好吃吗?” 看她吃得香,荀渊的嘴角不经意弯了弯,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成就感来。 子墨一边吃一边点评,“你这人,人品虽然不好,但是烤肉的手艺却不错。” 荀渊让她这么一夸,那笑容便僵在嘴边,恨恨地说:“吃着我的东西嘴还这么硬,做人有你这么不厚道的吗!” “厚道也要看对谁。” 子墨啃着鸡腿瞥了荀渊一眼,眼神特不屑。 荀渊气结。 子墨像是突然想起一茬,跳起来将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胡乱往荀渊手里一塞,顾不上两手油腻腻的,慌急忙乱地往袖中摸去。 这一摸她心里便凉了半截。 荀渊看她那表情实在是生无可恋,这才凉凉地开口:“你替海皇跟汲凤收集起来的那点神识我已经替你收好了,只是给你也没什么用处,暂时由我收着罢。” 子墨听了他的话先是一喜,随即一噎,急得也顾不上两手油腻腻的直接便往荀渊身上摸去,“谁说给我没有什么用处,他们能不能重生便指着那点收集来的神识了……” “你再摸一下试试!” 荀渊盯着自己身上那赫然在目的爪印,咬牙警告。 子墨惊觉到他现在手握汲凤跟海皇的生死,立刻便住了手。顺着荀渊的眼光望向那雪白的衣服上明显的爪印,很狗腿地伸手又替他拍了拍。 那衣服经她这么拍过之后就更没法看了,荀渊微笑,从牙缝里崩出两字:“很好!” 子墨被他这么一夸,立刻便清醒过来,苦着脸同炎煌商量,“要不你脱下来,我替你洗洗?” 荀渊没有搭理她,却将她啃了一半的鸡“呯”的一声扔在地上,慢悠悠地起了身,朝她缓缓抬起双臂。 子墨先是不解,杵在原地无辜地拿眼瞪着荀渊。 直到荀渊冲她抬了抬下颚,子墨这才省悟过来:敢情这厮是让她替他脱衣! 明白他的用意了自然好办事得很,子墨殷勤地冲上去,两三下就替荀渊将外衣剥了下来。一时手快,顺势又摸上他的裤腰带。 荀渊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把扼住子墨正在作怪的小手,压抑地问:“你确定只是单纯地替我洗衣而已?” 子墨不解:“当然了!” “你这样,让我很容易误会你还要替我洗个澡。” 荀渊缓缓低下头来,贴着她的耳边说完还意有所指地捏了捏她的手。 子墨这才意识到自己手滑了,慌急忙乱地弹开,抱着荀渊的衣服一溜烟跑了。 洗完衣服还带烘干,做完这全套之后,子墨双手捧着那洁白如新的外袍很狗腿地送到荀渊的面前,谄媚着提醒:“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荀渊穿好衣袍后一声不吭地往外走,子墨急了,上前一把攥着他的袖子,“你这是言而无信?!” “我有答应过你什么吗?” 荀渊斜睨着她。 子墨默了默,这才想起刚才这厮除了威胁之外,确实什么都没答应过她。可欺侮人也不带这样的吧! “你……” “海皇跟汲凤的魂魄被你收集而来的有限,如果想让他们凝魂重生,有一处地方倒是很合适。” 不等子墨动怒,荀渊便轻飘飘地拿话将她那一腔怒火成功地堵了回去。 子墨大喜,急忙问:“什么地方。” 荀渊一语不发地朝外走去。 子墨愣了愣,随即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荀渊带着子墨直奔东海,虽然如今海族已经被神族一统了,不过荀渊却没有惊动他人的打算,直接带着子墨往大海深处潜去。 子墨突然想起九龙真身的消失之地,心想难道荀渊说的竟是深海中的秘境? 茫茫大海中深暗无光,子墨已经完全不辨方向,但是荀渊却好像对海底的一切都很熟悉。越到大海深处水中的压力便越是巨大,子墨的灵力有些不继,渐渐地跟荀渊拉开了一些距离。 荀渊往前潜行了一段距离后才反应过来,回头不由分说将她搂入怀中,加快了速度往更深处潜去,子墨这才察觉一直以来荀渊都在照顾她的速度。 荀渊果然去的是九龙真身之前所在的秘境。海皇跟汲凤的神识被他包裹在霜花之中。荀渊将之前深埋入海中的蚌壳找了出来,打开之后将海皇跟汲凤的神识放置在九颗龙珠之上,然后再次合上蚌壳,加持封印之后重新将它深埋海底,这才搂着子墨冲出水面。 子墨坐在云层中喘气,荀渊周身流淌出来的紫气很快烘干了两人的衣服。 “一定要将他们留在这里吗?如果我将他们带回九重天泡在灵泉里岂不是更好!” 子墨有些不解。 荀渊的目光在她身前微微凝住,随即转开,不太自然地说:“海皇的魂魄被紫仪抽走了六魄,仅余的那一魄还带有邪祟,将他带回九重天会将仙界的清沌之气搞得混浊不说于他本身也无益处。但是在这里他却可以吸取九龙真珠的精魂,尽快修补好残缺的魂魄早日重生。” “可汲凤是神族,九龙真珠会不会排斥她的存在。” “不怕,她有海皇相护。” 子墨总算真正放下心来。 从高空望去,大海跟万丈高空一样蔚蓝,一样的无边无际。 她躺在云层上满足地叹息:“有海皇相伴,就算重生的过程漫长,于汲凤而言已是圆满了,这样很好。” 荀渊看她心有所感,踌躇着想向她解释自己跟霏月的事,谁料想子墨又幽幽地说:“我曾经深爱过你,也怨恨过你,今天之前,我甚至对你已经有点不屑,但是现在我还是要谢谢你。” 荀渊噎了噎。 子墨又说:“荀渊,我们讲和吧。咱们相邻而居,总是针锋相对的也不好,看在你帮了海皇跟汲凤的情面上,我决定原谅霏月女神了。或许等你们大婚的时候我还可以送你们一些好酒……” “够了!” 被荀渊这么一吼,子墨猝然睁开双眼。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便被荀渊一把拖了起来。 荀渊扶着她的肩,咬牙道:“你别老是拿我跟霏月那档子事来噎我,说到底不过是你想趁着这个机会跟我撇清了好跟仉溪双宿双飞吧!” “仉溪?关他什么事!” 子墨就是不明白,她愿意跟他讲和这还错了! 看着荀渊生气的样子她也动了怒,警告说:“你跟霏月那是真的有奸情,我跟仉溪可是什么都没有,你别扯太远哈!” “真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敢仗着统一海族有功,请天帝保媒娶你这个有夫之妇!” 仉溪请天帝保媒要娶她! 这个子墨真不知道。 但是荀渊的态度却着实让她很生气,心想你自己都跟霏月纠缠不清,敢情吃着碗里还望着锅里,还管着我嫁人不嫁人的! 当下没好气地反呛道:“谁有夫之妇了!我要没记错的话咱们早就和离了,按说要不是你横插那么一脚,真有那个资格以我夫君自居的也该是太巫,还轮不到你。仉溪请天帝保媒那又如何?就算没天帝保媒,我要喜欢一样可以嫁他!” “我还没死呢,你敢嫁给他试试!” “我看你这人不仅无耻还挺无赖的,你不觉得我们之前早就没有半点瓜葛了吗!我要嫁给谁还碍着你了!” 荀渊被子墨气得心里杀意顿起,“你最好别逼我杀了他。” 子墨气极,“始神不是匡扶天道的神族表率么,你若杀了仉溪就不怕招天遣!” “早在前生我亲点你为永生永世的夫妻时便违了天道,天遣于我而言迟早会来,我正等着呢,也不差老天再给我多记上一笔。” 荀渊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子墨气得半死,一个人在万丈高空吹了半天冷风,想起刚才荀渊的话,觉得他说的不像是气话,心想:莫不是他真的会因为前生将自己跟他强捆在一起而受到天遣! 身为神族,没有几人能熬得过天遣之苦,即便能熬过去,那也是九死一生。荀渊早在逆天行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承受什么样的后果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眼见不实 明明知道,还要执意而为,子墨心里百味陈杂。也不知道荀渊于她,到底有着怎么样的根深蒂固的执念,竟然不惜受天遣之苦也要与她纠缠不休。 更莫名其妙的还是她自己,子墨竟然在听到他难逃天遣之苦时,居然还会替他担心。 怏怏地回到九重天,意外地发现仉溪正等在门外。 下意识地瞄了荀渊的院子一眼,发现他居然不在,子墨暗里松了口气。 她感觉得出来,荀渊说要杀了仉溪,不是玩笑。 将仉溪让进院子,子墨觉得有必要同仉溪说清楚。她本就无意于他,所以也不希望因为她的缘故替他招来祸事。 仉溪也是心事重重,倒没留意到子墨的异常。 “海皇跟神女汲凤的事,我对不起你。” 子墨正在倒茶的手顿了顿,终是抬头看他:“这事不怨你。” 仉溪觉得意外,悄悄打量她,“你不怨我?” “天意如此,怨你做什么。” 海皇跟汲凤重生,那是个漫长的过程,子墨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也没有打算告诉仉溪实情。 自从子墨与荀渊相继从万丈高空中坠了下去之后,仉溪遍寻不见她的踪影便率兵回了天庭。有荀渊在,仉溪倒不是很担心子墨的安危,所以在禀过天帝后便直接来了九重天等候她的归来。 原本他还担心子墨会因为海皇跟神女汲凤的事难过,如今见她虽然谈不上开心,但是也说不上有多难过,他在放心之余又觉得有点怪异。 子墨注意到仉溪在偷偷打量她,定了定神,抬起头来正视他说:“仉溪,就让我们像前生一样,单纯地做朋友吧。” 仉溪面上的笑容渐渐退了下去,过了一会,他很干脆地说:“不行!” “可我只想单纯地跟你做朋友。” “为什么?” “就像爱上一个人很没道理一样,不爱一个人,同样也没有理由。” 仉溪的头渐渐低了下去。 虽然不忍,子墨还是硬起心肠说:“你跟我做了两世的朋友,直到今天,我还是没有办法爱上你,这足以说明我们没有缘分。你若再执拗地不肯放手,我想,我们连朋友都没法做下去了。” 仉溪看着子墨的眼神越来越冷,他的周身都透着一股死气。 子墨再也没办法说下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仉溪终于一语不发地起身朝外走去。 到了门边,他背对着子墨又沉沉地问了一句:“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的。” 门被大力地推开,仉溪跟风一样冲了出去。 子墨闭上双眼,静静地坐在庭中。 荀渊的声音轻悠悠地传来,“怕我真的杀了他,才这么做的吧。” “你明白就好。” 子墨张眼冷冷地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前的荀渊,硬梆梆地甩下这句话扭身便走。 荀渊在她身后说,“不管你愿不愿相信,我都要告诉你,我对你是认真的。经过前生那番变故之后你该明白,有些事,即便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的。所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请你相信我。” 子墨在原地怔了片刻,便一语不发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将自己呈大字型扔在榻上,子墨脑海中不由得又回想起荀渊那番话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他说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的,那他又何苦当着她的面演戏? 难道真的像荀渊说的那样,霏月的身后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子墨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爬起来。 显然霏月又来了,一大早的隔壁就热闹得很。子墨不耐烦地挥手本想施个结界,才一抬手心里突然一动,便又停了下来。 霏月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子墨凝神听了听,发现她正在小声央求荀渊要去泡天池,过了好一会荀渊才勉强答应了。 霏月的声音瞬间变得轻快。等子墨跨出院门时,便见到七八个仙娥捧着洗漱用品跟在霏月身后正朝天池走去。 子墨本来要去采些新鲜的桃花来酿酒的,走到转角时又改了主意,索性站定了,双手环胸靠在墙上随手拈了根仙草叨在嘴里。不出所料,过了片刻之后荀渊果然匆匆出门也朝天池的方向走去。 子墨冷笑,将嘴里的草根啐在地上,不想却惊动了荀渊。 他身子一僵,随即缓缓转过身来,定定地对上子墨的视线。 子墨无谓地冲他抬了抬肩膀,笑得意有所指,“始神这是又准备去看风景?” 荀渊脸上飘过一抺暗红,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身走了。 子墨不屑冷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才走开几步,她心里突然有了主意,想了想,便悄悄地尾随在荀渊身后跟了过去。 不出她所料,荀渊果然去了天浴边。不同上次无意中撞破,这次子墨特别掩了神识一点点靠近天池。就在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时,天地猝变,子墨还没回过神来,一股冷凛的真气裹着如刀的霜花贴着她的脸颊飞过。 子墨只觉得面上一凉,随即一股温热的热流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她伸手一抹,望着满手的鲜血不敢相信地望向身前丈余远白衣翻飞的荀渊,咬着牙问:“你想杀我?” “上次你发现霏月在这泡天池时咱们便分清楚了,这天池归我所有,灵泉为你所用。我只是提醒一下子墨上神,你越界了。” 荀渊面上的神色很冷,他嘴里吐出来的字更冷,一个字一个字跟冰渣子似的,打在子墨身上,让她觉得生疼。 望着与昨天判若两人的荀渊,子墨仍不敢相信。她喃喃地问:“为什么?” 荀渊面无表情,“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上次霏月在这泡天池时,上神出现在这里说是巧合,那么这次又该如何解释呢?我想知道子墨上神这么做到底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霏月来的?” 子墨气得咬牙,“你说什么?” 荀渊终于抬眸正视着她,冷冷地说:“若上神是冲着我来的,有些话虽然我早就同你说得很清楚了,但是今天我不介意再重申一次,你我今生绝无可能。上神若是冲霏月来的,这次便是警告,若有下次,便休要怪我不手下留情了。” 子墨气到全身发抖,过了半晌才直着喉咙反呛回去,“荀渊,你今天说的每一个字最好都给我记清楚了!” 荀渊呡着唇,一语不发。 子墨恨恨地将目光收回,转身决然离去。 风吹叶动,荀渊没有回头,只是负手立在树下淡淡地说:“那些仙娥都是摆设吗?也不知道看着点!往后在这九重天尽量避着点子墨上神,我未必见得时时都能护着你。” “荀渊……” 霏月怯怯的声音传来时荀渊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众仙娥环绕下的霏月随着神识归位面上漾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到现在,她终于确信,荀渊于她是真的有情。 “起吧,我要回去了。” “哗”的一声自水中站起来,霏月踏着水花往回走去时很是志得意满。 子墨气哼哼地回到住处,越想便越是觉得荀渊今天的行为实在太让人生疑了。何况在前一天荀渊还特别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有些事,即便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的。所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请你相信我。”这样一番话来,子墨越发坚定荀渊这么做一定是另有隐情。 她生了半天气,又分析了半天,就这么纠结了半天,子墨还是迫不及待地想去找荀渊证实。 子墨想着霏月应该还在天池没有回来,自己这会儿跑去问他正好倒是个机会。犹豫一刻之后她终是将荀渊刚才那番绝情的话抛在脑后,起身往隔壁走去。 然而在推开荀渊的房门那一刻,望着室内那香艳的一幕子墨后悔了,但是她的脚却挪不开步子,便那么僵立在原地,怔怔地着荀渊与他怀里的霏月。 “谁允许你过来的?给我出去!” 直到荀渊冷着脸,打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跟冰渣子似的向她砸来时,子墨才幡然醒悟过来,慌不择路地跑了。 荀渊面上的神色缓了缓,却伸手轻缓而坚定地将衣衫半解的霏月推离自己的怀里,不带情绪地说:“你先回去吧。” “渊,何必为了一个不识趣的女人生气呢。” 霏月像蛇一样从他身后缠了上来。 荀渊不动如山,过了一刻方才回过身来,缓缓将霏月推离一臂的距离,“倒不是因为她,而是我觉得既然我于你有情,便不能这么委屈你,总得拜过天地之后才能行双修之事。” 霏月面含娇羞地低下头来,却又声若细蝇地说:“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 荀渊浅笑,“回去吧。明天我会亲自去请天帝为媒,前往昆仑墟向昆仑上神求娶。在那之前你便安心等我的好消息。” 霏月高兴不已,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确定霏月真的离开之后荀渊双肩终于跨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想去找子墨,走到门口却又生生定了下来。 事情远比他想像中要复杂,现在绝对不能让子墨成为她的目标。尽管担心,荀渊还是缓缓折了回去,重新在案前坐定。 第二天,荀渊去了天庭,汲昊在听了他一席话后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本藏匿在往生镜中的宓岐竟然吞噬了霏月的神识,已经取而代之了。 “借由往生镜吸取天地之间的灵气,居然还叫他吞噬了霏月那样纯正的神族,得了她的神识夺了她的真身,想不到宓岐那些支离破碎的魂魄竟然这样转世重生了。” 汲昊觉得匪夷所思。 顿了顿,他神色凝重地问:“这么说,真正的霏月早就不在了?” 荀渊点头,“宓岐很聪明,他并不是一次将霏月杀死,而是通过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吞噬她的神识,进而控制她的躯体,直到这具躯体最终完全为他所用。正因为如此,所以才会骗过所有人。如果不是她对我完全放下了防备,只怕就算是我也很难探测到他真正的身份。”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再奢望 汲昊沉吟着说:“照宓岐如今种种行事来看,他不仅得了霏月的女身,还极有可能爱上你了。” 荀渊面上一僵,冷冷地提醒:“我觉得你应该关心的是,宓岐他这么做用意何在才是重点。” 汲昊叹气,“他经历九死一生重新改头换面活了过来,想必是无法与神族善了。这次海皇的事仅仅是个开端,接下来只怕还有更为可怕的事在后面等着呢。” 荀渊神色凝重,“天裂之像不是儿戏,宓岐九死一生蛰伏了数十万年才有今天,绝对不仅仅是为了一场风花雪月而来。如今四海初定,宓岐深不可测,他手下不仅有合体魔紫仪,还有天地间不计其数的怨灵,你千万不能大意。” 汲昊点头,“这个自然,只是宓岐高深莫测,还请始神多加留意。” “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可……” “始神有为难之处?” 荀渊沉吟片刻,像是下定决心,“这次我借由宓岐情动迷乱的机会深入他的六识跟灵台,发现宓岐虽然已经吞噬霏月的真身,但是他的元神却不在那具躯体内。元神跟躯体分离,而躯体还能受元神驱使,这也是他的可怕之处。不管以后怎么样,眼下找出宓岐的元神所在最为关键。宓岐想要的婚事虽然可以让监天以千年之内无吉日为由暂时搪塞过去,但是我却势必要与他多些接触,这时候子墨呆在九重天我怕会横生枝节,你找个地方暂时安置她吧。” “好,这事交给我办。” 汲昊一口答应,“岱輿仙山的不死树快开花了,那可是帮助轮回重生的人凝魂重生的圣物,子墨跟汲凤情同姐妹,我若拜托她去采集不死树的仙花就着不死水替汲凤炼颗聚魂丹,她一定不会怀疑。” “岱輿仙山与世隔绝,一向视为神族秘境,子墨一旦进了岱輿倒也不怕有什么流言可以传进她的耳中。从不死树开花到聚魂丹炼制成功少说也得好几百年,到那时一切应该也尘埃落地了。” 荀渊心里一松,刚刚起身,忽又顿住,“四海现在已归附神族,海皇……” 汲昊了然,“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重生已是数十万年之后,抛却海皇不说,汲凤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若是海皇对神族不再构成威胁,我自然比谁都更加乐意成全他们。” 荀渊点头,“你能这样想自是最好。” 荀渊回到九重天时,子墨的院子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他怔怔地在庭中站了半天,可一想到宓岐那可以脱离躯体四处游离的元神,他还是将心中那股担心强忍了下来,黙黙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汲昊的动作很迅速,隔天便有天官前来宣子墨前去天庭。荀渊到底没能忍住,故作不经意的样子开门与子墨碰了个正着。 不过一天,子墨却像是憔悴了许多。 看到荀渊,她怔了半晌,最终还是提步向他走来。 荀渊心里莫名地紧张。 “我累了。” 子墨在他身前站定,冷冷地看了他一会,这才不带情绪地说:“从与你相识到现在数十万年间,历经两世几经风雨,走到如今我真的累了。所以,不管你对我有情无情还是另有苦衷,我都不愿也不会与你再纠缠下去。昨天的事我很抱歉,今日之后我们是真的路归路桥归桥了。” 话刚说完,子墨便化掌为刀,毫不犹豫地将衣袍一角割断。 荀渊面色剧变,还没从那飘然落地的衣袍上收回目光,子墨已咬破中指以血为誓,“我子墨若再对荀渊余情未了,当如此树。” “呯!”的一声巨响中,旁边一株千年老槐轰然倒蹋,随之自燃起来。 荀渊神色不变,隐在袖中的双拳却几欲骨节寸断。 两人便这么僵持着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参天大树不过顷刻之间烧成寸寸焦炭,子墨心底最后一丝留恋也由此荡然无存。 她静静地转身,决然朝外面走去,由始至终没有再看荀渊一眼。 过了片刻,荀渊唇角挂着一抹诡异的浅笑,一步步朝那堆焦炭走去。 俯身拣了一截焦炭在手里细细打量了片刻,最终不无惋惜地轻叹了一句:“唉,可惜了这株千年老槐。” 回头间荀渊白袖轻挥,那堆焦炭随风散去,彻底地消失得干净,恍若那里一直就不曾有过什么千年老槐。 子墨果然如汲昊说的那样,二话不说去了岱輿仙山。 霏月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子墨,初时觉得奇怪,后来听说她是为了让汲凤早日重生跑去出炼什么聚魂丹了,倒也不疑有他。 自从荀渊请天帝为媒促成他与霏月婚事,天帝汲昊倒是一口答应了,只是后来请监天来选吉日的时候,监天仔细算了又算,最后才不无遗憾地上禀天帝,这千年之内没有吉日。 身为神族,自然知道吉日的重要性。既然监天发了话,荀渊跟霏月女神也只得捺下性子静候千年之后下一个吉日的到来了。 二人虽然还未成亲,但是两人的关系在神族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据闻始神荀渊对这个霏月上神着紧得很,一反往常的高冷不易近人,为了霏月女神,最近去昆仑虚去得更勤了。 神族这些令人津津乐道的风月情事虽然传遍了天上地下,如果不是仉溪,还真传不到子墨的耳中。 只是汲昊与荀渊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仉溪这个不省油的灯。 话说仉溪那天被子墨当面拒绝之后委实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不过仉溪这人向来就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又从来不晓得放弃为何物,他深以为子墨一天没成亲他便还有机会。 以他的能耐想要追踪子墨的神迹并不难,所以在得知子墨来了这岱輿仙山后,他便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 子墨初时见到仉溪出现在岱輿仙山时委实吓了一跳,当时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不过仉溪这人向来也不会看人脸色,只是有了之前的经验,他倒是学得乖巧了许多,当着子墨的面也不再提感情的事,就像个寻常的朋友到访一样,聊些近况,说些神族间最近发生的趣事,帮忙烧个火劈个柴担个水的,子墨倒也拿他没有办法。 毕竟他是仉溪,只要他不在“情”之一字上多作纠缠,子墨对他始终做不到太过绝情。 所以当他烧着火闲聊似的说起荀渊跟霏月这桩最近让神族津津乐道的风月情事时,子墨也有点拿不准他是有心还是无意的。 尽管早就知道荀渊与霏月迟早会走到这一步,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从别人嘴里听来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子墨才离开九重天不到一月,如果不是监天在千年之内选不出吉日,只怕两人连婚都成了,一想到这事,子墨心底难免泛凉。 她没有想到,荀渊终究是骗了她。 他说:“不管你愿不愿相信,我都要告诉你,我对你是认真的。经过前生那番变故之后你该明白,有些事,即便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的。所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请你相信我。” 她相信了,结果呢…… “你还在介意?” 子墨从怔仲中回过神来,才发现仉溪正一脸探究地望着她。 丢了个白眼给他,子墨反问:“这就是你刻意跑来告诉我的目的?” 仉溪讪讪地转开视线,有些气弱,“我能有什么目的。” “你不就想看看我知道这事后的反应么。” 子墨不在意地转身。 仉溪跟在她身后,嗫嚅着解释:“荀渊跟霏月女神这档子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天地间都传开了,我这不担心你对他余情未了,将来伤心难过么……” 子墨猝然回头,生生将仉溪后面的话给堵了回去。 “现在呢?” “什么?” 仉溪被子墨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不明所以。 子墨无奈叹气:“现在看了我的反应,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吗?” 仉溪回过神来,谄笑着连连摇头:“不担心!一点都不担心了!” “既然我没什么可让你担心的了,还不走!” 仉溪的脸垮了下来,“你对他虽然余情已断,对我可向来都是无情至极。唉,也罢,我这就走。” 子墨斜睨着他也不出声。 仉溪不甘,“你就不留我?!” 子墨冷笑:“好走不送!” “无情至极!真是无情至极呀!” 仉溪还在装模作样,子墨已经不客气地一掌拍来,吓得他一溜烟跑出老远。 “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子墨收了掌势,仉溪的声音自半空中清晰地传来。 怔怔地望着虚空半晌,子墨长叹一声,“数十万年来,你我分分合合,缘何情苦!荀渊,我早该对你死心,也总是说要放下,但是却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到了今天,也是该真正死心了。” 从那以后,子墨是真正放下了心中对荀渊最后的一点执念。彼时正好不死树花开,她便专心在岱輿仙山上炼丹,再不问神族中事。 仉溪倒也识趣,自那次主动提起荀渊跟霏月那因吉时未到暂时搁置的婚事后,便再也没有提起过荀渊。 尽管他过上一段时间便会偷偷摸摸潜入岱山,平常闲聊,大多也只跟子墨研讨如何制丹,其余的事则一概不提。 仉溪前生曾经因为子墨在无妄海受伤为了救她,差点被太上老君关在炼丹炉里焚化了,所以对炼丹还是颇有些自己的见解,子墨便对他出入岱輿仙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一百五十五章 他回来了 九惑之地。 障气肆虐怨灵横行的地宫深处,随着霏月的神力所至,紫仪哇的一口吐出一股黑色的瘀血。随着霏月收回神力,紫仪长长地吁了口气。 又过了一周天,她终于缓过气来,挣扎着向霏月行礼,“多谢帝子。” 正在整理衣袍的霏月目光跟刀子似的射了过来,“从今往后别再称我帝子,记住,我是霏月女神!” 紫仪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如果放弃帝子的身份,您拿什么来号令三界?” “帝子的身份!” 霏月冷笑,“一个向来就不被神族承认的帝子,这个身份不要也罢。成王败寇,只要我有本事将汲昊拉下神坛,三界自然唯我是从,你无须担心。” “神族向来重视血统,即便您能打败汲昊,少了帝子的身份,神族中人又如何会甘愿为您所驱使?三界中人又如何会臣服于您?” 紫仪双眸中的火焰大炽,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似有所悟,“帝子坚持不肯抛却霏月女神这个身份,难道是您真的爱上始神荀渊,为了他你竟然连帝子的身份跟男儿身都不要了……” 话未落音,紫仪硕大的身躯被一股突然而至的神力卷起重重地掼在地上。 她来不及挣扎起身,霏月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膜冷恻恻地响起,“我不喜欢跟太笨的人打交道,但是我也不喜欢太过聪明的人。没错,我是爱上始神荀渊了,所以,你最好给我记住,我就是霏月女神!你要是敢乱嚼舌头,便不要怪我不顾念旧情了。” 紫仪原本便狰狞的脸扭曲得更厉害了。随着霏月扼着她颈部的五指渐渐收紧,紫仪双目中的恐惧越来越盛。 就在紫仪以为自己下一刻便会身死灰灭的时候,霏月终于松开五指,缓缓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在脚下苟延残喘。 紫仪挣扎着坐起,仰头不解地问:“难道为了始神荀渊,您连天地之尊都准备要放弃了吗?” “谁说我要放弃。” 霏月冷冷一笑,“属于我的东西,我一点一滴都会讨要回来。” “难道您忘了,荀渊可是听天命行事的始神,你要翻天覆地,他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我能与他双修,在那之后我自然有办法让他对我言听计从。到了那时,以他始神的身份取代汲昊成为天地至尊,这天地间又有何人会反对!” “您要让荀渊成为天地至尊?” “不可以吗!” 霏月的目光如刀,再次望向紫仪,“荀渊掌控天下,我掌控荀渊,妇唱夫随,这样的神仙眷侣比起天地至尊那个虚名来岂不更好!” “可……” “难道说,你对荀渊还心存妄念,所以才不愿意乐见其成?!” 紫仪在霏月的逼视下瑟瑟发抖,讷讷辩解:“始神身姿无双,在天地间独领风骚,三界中对他心存妄念的女子何止我一个。只是我如今这副样子不神不鬼的,连自己看了都生厌,您又何须担心我。反倒是子墨那个贱人,才是您应该担心的吧。” “你说得不错,如今你这个样子确实没什么好让我担心的。” 霏月得意一笑,缓缓转回目光,嘴里玩味似的呢喃,“至于子墨,我想荀渊他是真的对她没什么兴趣了。” “真的没什么兴趣了吗?” 霏月似笑非笑地望向她,“你这是怀疑?” 紫仪“嘎嘎嘎”地发出一阵刺耳难听的怪笑,片刻之后,她不无怨毒地说:“我怀疑不怀疑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办法倒是可以让您往后永远不用再怀疑了。” 霏月有了兴趣,眯起眼状似不在意地问:“什么办法?” 紫仪字字带着怨毒,“让她真正魂飞魄散,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轮回重生,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岂不永绝了后患。” 霏月犹豫,“既然荀渊已经不再在乎子墨,我又何必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而破坏我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这种事由我来做就好。” “你?!” 紫仪狰狞的脸上显得更为阴狠,她字字猝毒,跟立誓一般,“子墨这个贱人害得我不神不鬼的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呆了这数十万年,如果不是您,我如今还不能重见天日。这数十万年间,我没有一天不想食她的血,噬她的肉,将她毁得连渣都不剩。荀渊应该知道我有多么的恨她,所以这事由我出面,他怎么样也不会怀疑到您头上。” “说得没错。” 霏月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满意,她回头打量了紫仪一眼,“说吧,想让我怎么帮你。” 紫仪凑到她面前,阴恻恻地说道:“别说我现在身受重伤,就算以前,以我的修为也很难置她于死地。但是您不同,您的元神可以在万里之外取人性命,可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荀渊并不知情,所以我想请您暗中相助,与我一道灭了子墨。” 霏月嗤地一声冷笑:“原来你是想借我之手除掉子墨那个眼中钉呀。也好,反正那个子墨上神我瞧着也不顺眼得很,既然你与她势不两立,那我便成全你好了。” 紫仪一听霏月肯出手帮她除掉子墨,不由心花怒放得很,连连嘎嘎怪笑。 一股腐尸的味道随着她的怪笑扑鼻而来,霏月嫌弃地抬起袖子掩了口鼻,丢下一句,“待我查清子墨的去向再通知你,在那之前先安心将伤养好吧。” 望着匆忙而去的霏月,想起她看自己时嫌弃的眼神,紫仪又恨恨地打牙缝里崩出一句:“子墨,你这个贱人,等着受死吧!” 岱輿仙山。 子墨不无失望地合上丹炉,心情很是颓废。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她还是无法成功炼制出聚魂丹来。 要不,去向太上老君请求一下炼丹之术? 这个念头才起,子墨便打消了。 诚然像汲昊说的那样,他想救汲凤跟海皇毕竟出于私情,若是让太多人知道了,难免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自己这要是跟太上老君一打听,万一露了馅,那可不好办了。 子墨纠结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向太上老君求助的念头。 望着不远处在不死树上摇曳怒放的鲜花,一想起埋在大海深处的汲凤跟海皇,子墨心里又雄心万丈,准备再次重新开始。 就在子墨准备起身的同时,一股无声无息的神力突然而至,将她团团困住,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卷着她冲天而起,直接御风冲出岱輿仙山。 子墨从来不知道天地间除了荀渊居然还有神力这样高深的人,她竟然连对方的脸都没有看清,便被人从岱輿仙山掳了出来。经过片刻慌乱之后她厉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带我离开岱輿仙山?你要干什么?” 子墨话音刚落,便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听到我的声音相信我不说你也知道我是谁了,至于第二个问题跟第三个问题,其实差不多,我之所以带你离开岱輿仙山么,是因为有人想你死,但是又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而岱輿仙山是神族秘境,汲昊派了神族顶尖高手把守在山中各处要道,在那里想要弄死你并不那么容易。” “你是霏月!你的修为什么时候高到这种境界了?” 子墨觉得不可思议。 霏月得意地笑,“很不可思议吧?接下来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在等着你呢!” 在子墨的惊呼声中,她被霏月用神力从万丈高空直接掼了下来。数丈尘烟中,子墨挣扎着还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紫仪突然如鬼魅一般从地底下冒了出来,嘎嘎尖笑着一步步朝她逼近。 子墨冷冷地望着朝她逼近中的紫仪,不屑地说:“想不到昆仑上神的宝贝女儿,始神荀渊的未婚妻霏月女神,居然也是个见不得光,藏头露尾与合体魔之流的龌龊之徒。” 霏月对子墨的冷嗤毫不在意,反而不无得意地说:“都说岱輿仙山消息闭塞,我看也不尽然嘛,你居然也知道我如今是荀渊的未婚之妻。” “你与这个怪物沆瀣一气荀渊知道吗?” 子墨冲一步步逼近她的紫仪抬了抬下巴,不甚在意地问。 虚空中霏月咯咯娇笑,“不知道。不过我想,他应该也不会有机会知道。” 紫仪早被子墨这种不屑的语气激得怒不可抑,她恼羞成怒地怪叫道:“您何必跟她废话,不如由我直接结果她好了。” 子墨一招万佛朝宗逼开紫仪伸向自己面门的骷髅指,不无肯定地微微一笑,“霏月女神说起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不可能有如此神力跟修为。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她!” “你的问题太多了,我不喜欢。我最喜欢死人,因为死人没有这么多的为什么。” 感觉到霏月声音的不耐,紫仪嘎嘎怪笑道:“您别着急,在她死之前我要让她好好看一看,真正的丑八怪是什么样子的。子墨,我说过,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将我所受之苦百倍千倍还给你,让你好好体会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 紫仪话音刚落,一明一暗一清一浊两股力道突然铺天盖地而来,子墨全力以赴也难免左支右绌。 毕竟那股暗在的神力在突至之前一直无声无息的,让她防不胜防。 不过三招之间,子墨便应对得十分艰难了。 紫仪大喜之下,嘎嘎怪笑道:“子墨,我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将你的元神用三味阴火慢慢炽烤,将你身上所有的骨肉一点点分离,将你变成这天地之间比我还丑上一千倍一万倍的丑八怪,嘎嘎嘎……” 紫仪怪笑着吐出一个巨大的火球,直接扑向子墨。 而那股一直在她身边无声无息游离的灵力也骤然暴增,在片刻之间便禁固了她的行动。 就在子墨心里暗叫不好时,一个好久不曾听见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就凭你们!” 第一百五十六章 熟悉的陌生人 来人话声刚落,那个火球突然向紫仪反扑回去,紧接着子墨身后发出一股闷响,随即紧缚着她的那股神力一松。 紫仪被自己吐出的火球烧着了毛发,为求自保,慌乱之下硬生生揭了自己半边的头皮才侥幸逃过一死的她满面血污的站在一旁,面上尽是惊恐地盯着凭空出现在子墨面前的青衣男子。 “太巫!” 子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着了,直到那人转过头来,她才不敢相信地惊呼。 五官如雕刻般冷硬的太巫在见到子墨时嘴角微勾,漾起一个轻微的角度。下一刻,他一把将子墨圈在怀里,执剑平平地指向虚空,冷冷地说:“今天是我与子墨重逢的日子,我不想当着她的面开杀戒,滚吧!” 虚空中霏月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九凝狼王今日一见与往日大不相同,果然有狂妄的资本,那在下就告退了,改日一定另行讨教。” 紫仪尽管心有不甘,可霏月一走,她自知不是九凝狼王太巫的对手,也只得恨恨地遁地而去。 子墨从太巫怀里退开一步,盯着他认真地问:“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一声不吭地消失?” 太巫深深地看了她半天,才浅浅一笑:“我一直都在漂渺仙境呀。” 子墨瞪他。 太巫解释:“当年我参透伏天秘卷之后急于闭关修炼,为了不受干扰便掩了神迹。这事怨我事前没有告诉你,对不起。” 子墨自是知道当年他之所以不愿意告诉自己,跟那场半途而废的婚事有关,如今事过境迁,太巫既然回来了,她自然不愿意再去追根究底。 笑了笑,子墨真正释然了:“我猜你也是为了潜心修炼不受打扰,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斜睨太巫一眼,朝他伸出手去,“今天你能出现,看来是大功告成了,恭喜出关。” 太巫一笑,将她的小手握在掌中,却没有再放开的打算。 牵着子墨往前走的同时他不忘问道:“今天怎么回事?那个隐匿着一直不曾现身的人是谁?” 子墨苦笑,“紫仪一直视我为生死仇敌不足为怪,不知道她从哪找到一个神力高深的人相助,今天要不是你出现,我只怕难逃一死了。” 手上一紧,太巫转头惊讶地问:“你也不知道隐匿在暗处的人是谁?” 子墨疑惑地说:“听她的声音像是霏月女神,但是我知道她不是。” 太巫讶异,“天地间盛传与荀渊已有婚约的霏月?” “想不到你才出关,知道的事倒挺多的。” “只要与你有关的事,我都有兴趣知道。” 子墨默了默,挣脱他的手往前走去,“她跟我八竿子打不上,跟我有什么关系。” 太巫追上来,“生气了?” “谁生气了!” “你!” “我没生气。” 太巫叹气,“我跟你一块长大的,还能不知道你呀。” “你知道什么呀。” 子墨的声音弱了下来。 太巫眸色转深,眼中掠过一抹恨意。 子墨突然回头,“你什么打算!回漂渺仙境吗?” “才过了河就想拆桥?!” 太巫神色恢复正常,就连他的语气也像从前跟子墨说话的语时的神情一般带着玩味。 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太巫问:“你呢?还准备回岱輿仙山继续炼你的聚魂丹!” 子墨无奈,“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太巫望着她宠溺一笑,“这次紫仪她们没能得逞绝对不会就此作罢,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呆在岱輿仙山。” “你要跟我一起去岱輿仙山?” 子墨本能地便想拒绝,“其实岱輿仙山戒备……” 太巫不容拒绝地打断她,“不要跟我说什么岱輿仙山防御森严的鬼话,真要防御森严你今天也不会落在她们手里。再说了,既然那个霏月并不是真正的霏月,我更要留下来弄明白她是何方神圣了。或者,你愿意跟我直接回漂渺仙境?!” 让他这么一提,子墨也想起那个冒名的霏月来,她突然很想知道荀渊知不知道霏月是别人假冒的。 就在她出神的片刻,太巫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缓缓说:“我劝你在没有弄清楚霏月真正的身份之前最好不要贸然去找荀渊。” 太巫的话让子墨犹疑了一瞬。随即她又想起荀渊之前种种反常的举动,心里突然一动,心想:莫不是荀渊早就知道霏月的身份有异,所以才对自己刻意冷淡疏离? 这么一想,她立刻便坚定了要去见荀渊的决心。 一直沉默地望着她的太巫终是明白了她的心思,突然怒了,“在他那样对待你之后你还要去见他?” 子墨坚持,“我去见他,只是单纯地想要知道,荀渊他到底知不知道霏月真正的身份。” 太巫气极而笑,“仅凭一个连脸都没有见过的声音,你觉得荀渊会相信你所说的,而不是因为你对他余情未了而刻意诬赖霏月?” 子墨也气了,她瞪着太巫,“如果霏月不是真的霏月,那么她接近荀渊显然是居心叵测,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要告诉荀渊,你又何必拿我跟他的过往来噎我!” 太巫让她气得一噎,一时竟无言以对。 子墨自知刚才语气过重,却又拉不下脸来道歉,索性直接御风奔九重天而去。 太巫神色阴沉不定地望着她的去向半晌,终是一咬牙跟了过去。 子墨回到九重天直接去了荀渊的院子,荀渊正在房中看书,看到她出现很是意外。 跟太巫一席争吵让子墨的心情一直未能平复,虽然她嘴硬地不肯承认,但是潜意识里她觉得太巫的话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她那趋于死水般的心因为霏月的身份之迷竟然有了些波动,她打心里希望荀渊对她态度的转变,是因为他察觉了什么所至。 但是让太巫说穿了之后,她又多了几分被人窥破心思的恼怒跟对自己的气恼。所以在真正见到荀渊之后她面上的表情便有些僵硬和刻意的疏离。 迎着荀渊的盯视,她干巴巴地说:“今天我被人从岱輿仙山掳了出来,差点死于那人跟合体魔紫仪之手。虽然那人一直未现身,但是她的声音我却听得出来。” 荀渊放下手中的经卷,单手支头,拧眉问:“哦,是谁这么大本事,可以从岱輿仙山将你掳走?!” “霏月。” “谁?” 荀渊像是不敢相信,将身子往前凑了凑,重复了一句:“你说是谁?” 子墨直视着他的双眸,坚定地补充道:“那人竟然是霏月。” “子墨上神找我?” 几乎是她的话音才落,房屋的一角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子墨这才发现霏月正靠在临窗的榻上,这会儿正睡眼惺忪地望着她。她怔怔地立在原地,这一惊非同小可。 过了许久,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霏月起身,施施然朝她走来,“我一直就在这里呀。” 子墨疑惑地将目光转向荀渊。 “霏月今天一直跟我在一起,子墨上神下次若遇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我劝你还是有了实证再说。” 荀渊看她的眼光很冷,他的声音更冷。 子墨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得连连后退,可她偏偏又百口莫辩,只是一味喃喃地解释:“刚才那声音绝对是你没错,而且……而且你明明就承认自己是霏月了呀!” 霏月走到她面前,笑靥如花,“子墨上神,我知道你一心倾慕荀渊,但也不能这样空口无凭地诬赖我。若有下次,就算我不同你计较,只怕渊也不会放过你的。” “刚才你明明……” “子墨上神请回吧!你我虽然相邻而居,但毕竟男女有别,你这样有事没事冲到我房里来终究有失礼仪。我跟霏月已有婚约,我不想因此让她误会。” 子墨满腔不解跟愤怒全被荀渊冷冰冰的几句话堵了回去,她怔怔地站了半晌,这才端端正正地朝荀渊行了个礼,木然地说:“很抱歉打扰两位。始神请放心,再不会有下次了。” 说完转身,决绝地冲天而去。 荀渊隐在袖中的左手缓缓紧握成拳,看向霏月的目光却依然温暖如初。 万丈高空中,太巫眼看着子墨冲天而出,原本阴冷的目光终于有了些温度。 子墨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这让他稍稍放下心来。可一想到子墨所受到的委屈,他心里那股怒火又如滔天巨浪一般席卷而来。 盯着九重天的方向,他咬牙恨声道:“既然不爱她,当初为何要亲手从我手里夺走她!既然爱她,又为何要让她受尽欺凌跟屈辱!荀渊,我们之间是该好好清算一番了。” 语毕白光一闪,太巫极力朝子墨消失的方向追去。 太巫没想到子墨居然去了东海。 她在万丈高空上突然撤了灵力,如同直线一般直接朝大海坠去,让太巫看得肝胆欲裂。就在他准备现身营救时,她却在离海面五十余丈时用灵力护着身体坠入大海深处。 尽管最后关头她用灵力护住了身体,但是太巫知道从万丈高空坠下来的力道有多大,砸在海面上身体会有多痛。 就在他担心冲力太大子墨会因为晕厥而沉于海底时,她终是从海底冒了出来,在丈于高的海浪中奋力划动着双臂。 第一百五十七章 断了他们的机会 太巫在高空中默默地看着子墨这近乎自虐般的行为,心里无力又伤感。 他经历过这种痛,所以他很清楚,只有让肉体痛到麻木才可以让心里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得到暂时的缓解。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当子墨精疲力竭仰躺在海面上随波逐流时一叶小舟悄然而至。 “我这有酒,而且我运气不错,刚才又钓到几条鱼,如果有兴趣的话上来陪我喝一杯怎么样?” 太巫一身青衣,坐在船头正悠然地望着她笑。 “听起来不错。” 子墨翻身奋力朝小船划去。 太巫远远便向她伸出手来,子墨抓住他的手借力翻身上船,这才感觉到四肢百骸都痛得跟散了架似的。 全身力气已被挥霍干净的子墨才将自己呈大字型摊在船上,瞬间便被一股暖意包围住了。 她懒懒地掀起眼皮瞅了一眼,这才发现小小的船舱里白雾流淌真气四溢。子墨舒服地发出一声叹息,“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过不去这道坎,而是想让自己长点记性而已。” 徐徐水声中太巫的声音缓缓地传来,“首先我是个君子,但我并不是一个可以坐怀不乱的君子。你知道的,面对女人的胴体正常的男人很难做到无动于衷,我也不外如此。再则我钓了半天鱼已经很辛苦了,再划上半天船呆会真不会再有力气去准备海鲜大餐,所以你最好现在赶紧眯一会,呆会好做个合格的厨娘。” 子墨“哧”地一笑,抬腿踹了太巫一脚,嘟嚷了声“好”,翻了个身便沉沉睡了过去。 子墨的胃先于她的身体觉醒。 她先是肚子发出了饥饿的抗议声,然后才在四溢的酒香跟海鲜的鲜味中彻底清醒过来。一咕噜坐起时她才发现,自己跟太巫正坐在有着柔软细白海沙的海难上。 海水异常温和地低吟浅唱,一轮明月伴着满天璀璨的繁星沉沉拢在头顶,天幕低垂,仿佛伸手可摘,沙滩在月光下闪耀着细碎的光芒,让人恍若置身仙境。 数百年前整个东海还如同炼狱,时间果然可以抚平一切。 子墨正怔怔地出神,突然伴着破风声酒香袭来。 “你可醒得真是时候,鱼已烤好了,快来吃吧。” 她随手从空中捞过太巫扔来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口,也不理会他的戏谑,赶紧凑到火堆前坐下,接过太巫递来的鱼就往嘴里送。 太巫忙不迭地提醒,“当心烫。” 子墨顾不上答话,一边吹着气一边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直到吃了大半条鱼,才真心夸道:“真好吃。” 太巫不无宠溺地瞥她一眼,对她的赞美却不置一词,只是专注地翻动着手上的烤鱼。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烤的鱼这么好吃。” 不一会工夫子墨就吃光了一条鱼,谄媚着又凑到太巫身边问:“还有吗?” 太巫含笑又递了一条过来,打趣说:“不愧在人族呆了那么些年,知道什么叫吃人嘴软。” 子墨嘴里含着鱼肉认真地点头,“是真的好吃。” 太巫回头瞅她一笑,长手一伸,顺手替子墨揩去嘴角的油渍。 子墨的身子僵了僵,瞬间沉默了下来。 太巫心里黯了黯,面上却不动声色。 被太巫用灵力包裹着睡了一觉后又美美地吃了一顿,这会儿子墨已是元气满满。月亮西沉时们们终于相偕着回了岱輿仙山。 因为知道抗议无效,对于太巫坚持要去岱輿仙山的事子墨也就懒得反对了。再说,私心里她也想借助太巫之力,查清楚那个未曾露面的霏月跟荀渊身边的霏月是不是同一个人。 让子墨没有想到的是,一回岱輿仙山居然就碰上了仉溪。 看得出来,仉溪已经等了她很长时间,本就不太耐烦的他在一看到太巫与子墨同时出现时瞬间就黑了脸。 他几步冲了过来,将子墨一把拖到身后,不无戒备地问:“你怎么来了。” 太巫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拖着子墨的手,冷冷地说:“我来不来与你有何相干。倒是你,马上给我放开她!” 他不说还好,太巫这么一说,仉溪这个天生反骨的主反倒更不乐意了。 他放开子墨的手同时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挑衅地说:“当年你跟子墨的婚事最终可是不了了之了,我牵她的手也好搂她的腰也罢,与你有何相干!” “你……” 太巫面上戾气顿起,周身真气暴增。 与子墨那桩失败的婚事本就是太巫的心头之痛,如今仉溪旧事重提,无异于在他伤口撒盐,让太巫想灭了他的心都有了。 子墨自然知道仉溪这么做的用意,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一把挣开仉溪,站在两人中间她中气十足地吼道:“你们两个,当我是死人吗!” 原本跟斗鸡似的太巫跟仉溪见子墨真的动了怒,立刻偃旗鼓。 “岱輿仙山是神族秘境,我在这是干什么的你们心里都清楚,两位若要比试个高低,请另觅他处好吗!” 子墨冲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吼完气咻咻地走了。 “当年你跟子墨的婚事临到最末仍然未能成事,可见姻缘薄上你跟她注定是个无缘的,你又何必再杵在这里破坏我跟子墨的姻缘。” 眼见子墨走远,仉溪犹不怕死地冲太巫丢下这句话,赶紧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 太巫紧握双拳静静地站在原地,额上青筋暴起,目眦欲裂。 良久,他才从紧咬的牙关中恨恨地崩出两个字来:“荀……渊!” 自从知道太巫也要留在岱輿仙山时,仉溪便借口要保护子墨也死乞白咧地也留了下来。 岱輿仙山本就是神族秘境,自从子墨在仙山遇险之后镇守岱輿仙山的神族兵士突然便增加了很多,所以这仙山上平白无故多了两个大男人自然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碍于子墨是天帝亲许入的仙山,而太巫与仉溪又是奔着子墨去的,那些镇守仙山的兵士也拿不准要不要赶他们走,无奈之下只得将太巫与仉溪也留居仙山的事上禀天帝。 望着轻拧眉心的荀渊,汲昊挥手让前来禀报的天官退了下去,这才试探着问:“要不,我让人将他们驱赶出仙山?” “驱赶?为什么要驱赶。” 约莫过了盏茶的功夫,荀渊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透着疲惫。 汲昊不解:“由着他们留在子墨身边,你就不担心他们……” 荀渊凝目看向欲言又止的汲昊,勾唇一笑,“若是他们其中一个留在子墨身边,我或许还会担心终有一天子墨会被他们的痴心感动转而移情,可是让他们两个人同时留在子墨身边,这种可能性就不会太大。” 汲昊仔细体会了一番荀渊的意思,才醒悟过来,“也是,仉溪跟太巫对子墨都用情颇深,又独占欲极强,让他们同时留在子墨身边反倒是谁都没有表现的机会了。” 荀渊的笑意凝在唇边,最终化成一声长叹:“话虽如此,但是宓岐的事却不能再拖下去了,还得尽快解决才行。” 汲昊知道他终究还是担心。 他走到荀渊身前神色凝重地说:“我的人几乎将昆仑墟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宓岐的元神所在,我在想,有没有可能他的元神不在昆仑墟而是藏在他处?” 荀渊断然摇头,“宓岐的魂魄不同于天生天养的神族异类,而是通过往生镜的摄入一点点修补成形的……” 说到这里,他脑中灵光一闪。 猝然抬头望向正凝神静听的汲昊,适逢他也抬头望来。显然,他也想到了。 汲昊眉头舒展,惊喜道:“往生镜!我们居然都忘了这个圣物。” 不同于汲昊的喜形于色,荀汲的面色却变得更加凝重了。 汲昊不解:“难道始神想的与我不一样?宓岐的元神难道不在往生镜里?” 荀渊长叹:“恰恰相反,我现在断定宓岐的元神一定就在往生镜里,正因为我确信,所以才觉得此事棘手。” 汲昊原也是有着八窍玲珑心的人物,荀渊这么一点,他就明白了其中的要害,一时间面色变得青白难看起来。 他颓然在案前坐下,苦笑说:“想不到宓岐的心机居然这么重。只要他的魂魄躲在往生镜中不出来,我们岂不是拿他无法可施了?” 荀渊点头,“往生镜干系到自混沌之初到以后无限年间万神万物所有的过往未来,一旦毁了往生镜,无异于将天地万物全部抺煞,界时这六界之中无一神一物一事可以存在于世。所以,除非将他的元神从往生镜中引出来再一举歼灭,否则,就算我们不毁往生镜,也难保他在穷极末路时不会采取玉石俱焚的方式毁天灭地。” 荀渊所说后果汲昊自然也明白,他静默半晌,突然望向荀渊坚决地说:“身为神族,我与宓岐本是血脉至亲,原本我对他总还抱有一丝希望想要感化他,如今看来,他的存在本身对六界便是个威胁,看来为了天下苍生,宓岐是非灭不可了。” 荀渊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看来想要将宓岐的元神引出往生镜,只有一个办法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交易 听说有办法,汲昊几步跨到荀渊面前,急切地问:“什么办法?” 荀渊面上的神色几经挣扎,最终还是无力地说:“男女双修,必需元神与形合一才可成事。” 汲昊高兴得一拍脑门,“我怎么没有想到!宓岐是真的爱上你了,想必在双修时一定不会有所防范,那时候正是歼灭他最好的机会。只要你在与他双修时……” “谁说真的要与他双修了!” 汲昊正说得高兴,荀渊的话便跟冰渣子似的砸了过来。 汲昊陪笑:“自然是不能真的与他双修了,想想那不过是个男心女身的怪物,谁还有那个兴致呀!只要他元神与形合一我们便可动手。” 尽管汲昊说得委婉,但荀渊的脸色还是没法再看了。 汲昊望了一眼脸色沉郁的荀渊,忍不住安抚他说:“我知道这事难免会引起子墨误会,我保证,待事成之后我一定亲自去跟她解释其中原委。子墨是个明事理的,我相信她一定不会太计较。” “今天我当着她的面维护霏月,只怕让她对我最后那点情意也彻底断了。就算有一天我灭了宓岐还天地一个清明,怕也无法再挽回她的心了。” 荀渊忍不住又去揉眉心,心里只觉苦不堪言。 汲昊望着一筹莫展的荀渊,想要劝慰他,却又词穷,最终只能陪着他长叹一声。 荀渊起身,白袍轻扬,如清风袅袅。 汲昊看他的背影,一如往常的云淡风轻,怎么也不像是一个背负着天下苍生的人。 他正失神,荀渊站在宫门处遥望十三天,淡淡地丢下一句:“在收拾宓岐之前我还得制个法器,替我看好她,我不希望今天的事再有下次。” 汲昊自然知道荀渊指的是谁,连忙保证:“您放心,事发之后我已在岱輿仙山加派了神兵驻守,另外我还在暗处布了不少暗桩,全都是神族高手。何况如今她身边还有九凝狼王太巫跟鬼王在,应该安然无事。” 荀渊点头,发出一声长啸召来银凤冲天而去。 岱輿仙山。 已是夜深。 太巫行功三十六周天后徐徐睁开双眼,望向那个好端端坐在案前自在喝茶的女子,面无异色。 霏月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嫣然轻笑道:“不愧为九凝狼王,妾身深夜来访你居然一点都不吃惊。” “子墨猜得不错,你果然不是霏月。” 太巫起身走向霏月,冷冷地问:“你到底是谁?” 霏月娇笑:“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你一样。” “什么意思?!” 太巫问得轻巧,但是面上却悄然多了股杀意。 霏月完全不为所惧,轻描淡写地说:“我是说,我跟你一样,是亦神亦魔的异神人。” 太巫冷冷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们是同类,所以你那天攻击我时我便察觉到了,你纯正清冽的灵力中居然掺和着魔兽嗜血的味道,尽管你隐匿的很好,但不要忘了,我是鬼族与神族合体而成的异神人,所以我比神族的感应更为敏锐。” 霏月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却不喝,一径转动着杯子继续说:“看来当年荀渊抢亲的事对你打击实在太大,为了战胜他,堂堂九凝狼王竟然不惜放弃纯正的神族不做,硬生生将你先祖封印在体内狼族嗜血的本性释放了出来,与我一样成了异神人。” 霏月话刚落音,太巫已经出手如电扼住她的命门,不带温度地说:“你在找死。” 听了他的话霏月不惧反笑,“如果不介意让子墨知道你异神人的身份,你大可以现在对我动手。但是,你有一招致我于死地的把握吗?” 太巫恨恨地盯着霏月瞧了半天,终是一把推开她,“你大半夜跑来岱輿仙山,应该不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废话。” “当然。” 霏月整了整衣袍,“我是来跟你做交易的。” 太巫不屑,“我跟你有什么交易可做。” “你不惜自毁灵体也想要打败荀渊,无非是为了子墨,而我,却要荀渊这个男人。我们不如各取所需如何?” 霏月一席话让太巫面上的鄙夷之色更甚,“这算什么见鬼的交易!” “如果荀渊费尽心机也要守护的六界清明却让你颠覆了呢!这个算不算?” 太巫惊讶地望向霏月,只觉得不可思议,“你不是喜欢荀渊吗,怎么会跟他对着干?” 霏月神色自若地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至于史册对他如何评说,我才不在乎呢。可你不一样,一旦荀渊为六界中人所唾弃,你得到的不仅是子墨的身体,还有她的心。” 太巫仍有疑虑,“我暗中助你颠覆六界清明,却让守护六界清明的荀渊为六界中人所唾弃,这怎么可能。” 霏月大笑:“九凝狼王难道忘了,荀渊要娶我了呢,如果最终得到天帝之位的是我,你以为他还是六界中人眼里那个维护天道的始神!” 见太巫仍然犹疑不决,霏月又劝说:“到时不仅是子墨,天下人都会对荀渊不齿,你自然可以带着子墨隐居飘渺仙境,自此当一对神仙伴侣,岂不逍遥快活!” 太巫深思良久,再望向霏月时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霏月知道他已经心动,便据实以告:“我是上古时期便飞升的天帝汲伊之子宓岐。” 太巫震惊过后终是一笑,“由你取代汲昊,却实够资格。” 霏月伸过来的手上凭空多了一个酒杯,她冲太巫举起手中另一个酒杯,“如此,我们就算是达成共识了。” “荀渊若是娶了你这个男心女身的异神人,只怕不仅仅是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还要让世人笑上万万年之久了。这交易,我做!” 太巫大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霏月面上的肌肉隐隐跳动,却在太巫放下酒杯时嫣然一笑,跟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空气微震。 “看来你设下的结界也不过如此,竟然叫人察觉了。” 太巫望了望窗外,不甚在意地说:“你走吧,当心那只鬼,莫叫他发现了。” 霏月轻笑:“也不过是察觉你屋子外面设了个结界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轻烟过后,太巫房里空荡荡的除他之外再无外物。 太巫转身上床,挥手撤去结界,冷嗤道:“看来做鬼的都喜欢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吓人?” 仉溪坐在窗棂上一边晃着腿一边笑嘻嘻地问:“都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请问,我吓着你了吗?” 太巫转身直接用后脑勺对着他,“让你失望了,没事就滚吧。” 仉溪一笑,如出现那般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太巫将被子一拉,喃喃道:“看来明天得重新设个结界才能睡个安生觉了。” 夜色中一道鬼魅随风而去,太巫原本紧闭的双眼如电一般射向窗外,嘴角浮上一道轻蔑的笑意。 自从太巫与仉溪同留在岱輿仙山,子墨开始还担心两人难于相处,可一段时间下来她才发现自己完全是多虑了。 说起来,仉溪在前世时与太巫相处还算融洽,只是经过百余世的轮回重生后两人才开始变得生份起来。加之后来子墨与太巫还差点成了夫妻,这让仉溪心里越发介意他的存在。 所幸两人也就在初见时起了点小争执,从那之后倒也相安无事。 子墨一心修炼聚魂丹,仉溪则打打下手帮帮忙,太巫虽然并不插手炼丹的事,但是却照顾着子墨的日常,在岱輿仙山的日子便在平静中如水般流过。 可是子墨发现仉溪最近却常常有些失神,而且当着太巫的面还好,当太巫不在时,他便时常陷入一种深思的状态。 这天寻着太巫不在的当儿子墨忍不住问他:“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正在看炉的仉溪却杵着个烧火的柴火棒子一径地深思,对她的话完全置若罔闻。 子墨凑到他面前又问了一遍,仉溪这才回过神来。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沉吟着反问子墨:“这次与太巫重逢,你有没有觉得他跟过去不太一样了?” 子墨仔细想了想,茫然摇头。突然又觉得意外,“你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仉溪将手里的柴火棒子扔进火里,不无苦恼地搔了搔头,“说来你或许不信,我总觉得太巫哪里不一样了。而且……” 面对欲言又止的仉溪子墨急了,“而且什么?” “我觉得他似乎另有女人了。” 对于仉溪纠结半天才得出的结论,子墨直接回了他一个白眼,“太巫另有女人?可能吗!” 仉溪急了,“你不相信我!” “想让我相信你总得有依据吧!” 鉴于仉溪初时在岱輿仙山见到太巫时的表现,想想他对自己的心意,子墨本能地便觉得仉溪的话不太可信。 仉溪知道子墨肯定是误会他故意编排太巫的不是,毕竟他跟太巫对子墨那点心思从来就没有掩饰过,自己又没有真凭实据,子墨这么想也不奇怪。 他急得跳脚,想了想,最终决定将他所知道的事对子墨据实以告。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复杂的关系 仉溪说,“虽然目前我拿不出什么依据,但是我的猜测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有天我半夜起来喝水,突然感到空气中除了正常的灵力流淌之外竟然还些微鬼族的阴气。” “你在这岱輿仙山上闻到了阴鬼之气!” 子墨一惊,随即不解:“为什么我没有察觉到?” 要知道,这岱輿仙山是神族秘境,山上灵力充沛,空气中流淌的都是极清极纯之气,但凡有一点阴鬼之气存在,身为神族的她不可能没有察觉。 仉溪解释说:“其实那股阴气极淡,但是身为鬼王我却可以断定,那股阴气与我鬼族中人特有的气息十分相近。当时我便觉得奇怪,我不是第一次来岱輿仙山,之前也从未发觉过仙山上有阴鬼之气存在,所以便遁着那微弱的阴气找了过去。谁知道到太巫的住处,发现他居然在房屋外面设了结界,而那股阴气也绝迹在他房屋附近。” 子墨觉得仉溪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她想了想,又问:“你又是怎么知道他或许另有女人了?” 仉溪继续说:“我觉得有异,便在他房屋四周察看,想不到那设下的结界坚固异常,我完全没有办法进入他房里一窥究竟。想必是我试图进入结界惊动了他,他突然撤去结界,我隐身在暗处发现他房里除了他之外并无其他的人,但是有一件事却暴露了他房子里确实有女人来过的事实。” “你发现了什么?” “结界打开那一瞬,空气明显流淌异于正常。可见与他私会的人神力十分高深,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来人已有防备,我虽然没有再嗅到阴鬼之气,但是却让我闻到了女人的脂粉香味。” 子墨愕然,“你是说跟太巫私会的人不仅身集神鬼之力,还是个女人!” 这次仉溪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子墨深思片刻,复又问:“太巫发现你了吗?” “发现了。” 仉溪说:“被发现之后我索性出言试探,不过没什么收获。” 子墨想起自己那天被人光天化日之下从仙山掳走的事,突然觉得仉溪所说的事或许并不是空穴来风。 子墨活到现在,就算再不济,这一身的修为在神族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然而那个连身都没现过的人,却在仙山驻守神将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掳了出去,由此足见那人的强大。 她的声音跟霏月无异,而且她也承认自己就是霏月,可荀渊却说霏月一直跟他在一起,她也亲眼见到霏月确实在荀渊房里小睡。 这背后的真相子墨一时虽然理不清,但是却有一点与仉溪说的非常相似。 那就是,与太巫私会的人跟掳走她的人一样法力无边,而且都是——女人! 可是不管怎么样,子墨也不愿意相信太巫会联合别人来害她,她更不愿意相信太巫会甘与紫仪之流为伍。 纠结半晌,她最终还是没有办法不相信太巫。 看了看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的仉溪,子墨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所说的话,但是我更不愿意相信自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哥哥会害我。太巫或许有秘密,但是除非他愿意跟我分享这个秘密,否则我宁愿装作不知道。” 仉溪气得跳脚,“如果他是真的要害你呢?你也装作不知道吗!” “太巫绝对不会害我。” 子墨肯定地说:“他没有害我的理由。” 仉溪朝天丢了个白眼,决定换种方式,“如果他只是想要占有你呢!” 子墨愣了愣,才说:“除非我亲眼所见,否则我不会相信太巫会这样对我。” 说完她默默地转身离去。 仉溪气得一脚踹向一旁的柴垛子,没好气地冲着她的背影说:“好,你就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亲眼所见的。” 其实仉溪的话子墨并不是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她跟太巫一起经历的那些劫难早就超越生死,所以她真的没有办法相信太巫会有害她之心。可是她也相信仉溪,他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他说的必定是真的,子墨想不明白的是,太巫为什么会私会那个曾想置她于死地的神秘人? 这里面显然另有玄机。 对于百思得其解的事,子墨决定先放下,静观其变。 她在房里正想得失神,仉溪走了进来。 已恢复平静的他不带情绪地说:“我走了,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子墨很惊讶,“你要走!现在吗?” 仉溪点头。 子墨以为仉溪是因为自己刚才置疑他的事生气才决定要离开,一时心情复杂,竟不知说什么好。 仉溪一眼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将头扭向一边,故作不在意地说:“我不是同你生气。只是太巫的事,我总要弄个水落石出才好。我不在岱輿这段日子,你自己当心。” 不等子墨再说什么,仉溪说完便化成一道轻烟,瞬间消失在她眼前。 子墨一个人怔了半晌,心想:仉溪这一去真要能弄清楚太巫身后到底有什么秘密,那也是好的。 太巫对于仉溪的离开像是完全不在意。对他而言,少了仉溪,他无非是在照顾子墨的日常之外多了些劈柴担水的事情而已。 子墨默默地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对于仉溪的离开,太巫不问,她也不提。 或许是子墨表现得太过正常了,这让跟她一起长大的太巫反而觉得有点反常。 “子墨。” 这天晚饭后子墨正准备回房,太巫突然叫住她。 子墨回头,“还有事吗?” 太巫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才苦笑着说:“你最近是不是很怕我?” “怕你!” 子墨先是惊讶,随即不太自然地说:“我为什么要怕你。” 太巫深深地吁了口气,走到她面前说:“我知道仉溪或许同你说了什么,以至于你最近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防备。可是你应该知道你在我心目中意味着什么,不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会害你。” 子墨黙黙地垂下头,“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害我,又怎么会防备你,你想多了。” “或许吧。” 太巫苦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宠溺地说:“夜深了,进去休息吧。” 子墨点了点头,顺从地进了房间。 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太巫的神色一变,目光沉郁地望着那道紧闭的房门,只想立刻捏死那只该死的鬼。 太巫出现在霏月面前时,她正在洗澡。 望着神色自若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太巫,霏月格格娇笑,“身为九凝狼王,我觉得你应该维持一代灵兽对女神起码的尊重,这样在我洗澡的时候闯进来并不是太好。” 太巫背对着她冷冷地说:“你本就不是女人。” 霏月面上的笑意凝在嘴边。 听到身后“哗”的一声水响,太巫腾地转身,霏月裹在身上的轻纱下一条属于女人修长的玉腿正好压在他的左肩上。 “我不想与你撕破脸,你也最好不要跟我为敌。有一件事容我最后提醒你,以后最好不要再用看男人的眼光看我。” 太巫完全不为霏月的威胁所动,“你本就是个男人,又何必自欺欺人。” 他说话的工夫一股灵力向霏月腿根激射而来,霏月仓促转身才堪堪躲过。她没好气地问:“九凝狼王主动找上门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是男人这一事实吧!” 太巫开门见山,“你既然我们如今已是一条船上的人,至少你应该让我知道你的计划,我不想漫无目的地等下去。” 霏月娇笑着拢了拢身上的轻纱,“等合体魔紫仪聚集天下怨灵之后便可以动手了,不过在那之前得让我与荀渊双修成功才行。放心吧,要不了多久。” “你想用媚术先控制荀渊?” 太巫瞬间明白霏月的用意,随即冷嗤,“你与荀渊的婚事在千年之后,你的意思是让我再等上千年!” 霏月不屑,“我可是以后改天换地的六界之主,本来就是要逆天行事,谁会在意那个吉日不吉日的。放心吧,不会让你等太久。” “这样最好。” 太巫扫了她一眼,接着说:“我还有个要求,事成之后我一定要处死紫仪。” “你还真是将子墨捧在了心尖上,唯恐她有个闪失,凡是对她不利的人你都要除之而后快。” “如果你到时做不到袖手旁观,我们不如现在就各行其道。” 眼看着太巫真的准备离开,霏月一口答应道:“行!不过在我事成之前你不能动她,我还要借助她率领怨灵与汲昊的神兵对阵呢。到时她若没有死在神兵之手便是你的,如何?” “好!” 太巫一口答应,转瞬消失。 霏月拢着轻纱走出浴室,缓缓在镜前坐下,望着镜子里面那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娇媚一笑,“荀渊,看来有人等不及了呢,不如我们趁早成了双修之好早登极乐之地,从此以后你我纵横六界与天地同寿可好?” 一心沉迷在自己构画的前景中不无得意的霏月没有留意到,案上的宫灯跳跃了几下,升起一道缕缕轻烟,缓缓融入沉暗的夜里。 第一百六十章 挑事的仉溪 天庭。 汲昊挥手让灯神退下。 望着一直摆弄着手上一个古怪玩意的荀渊,他语气凝重,“想不到九凝狼王竟然也会与宓岐沆瀣一气,如今他有太巫相助,紫仪手上又掌握着六界之中所有怨灵,一旦开战,不论胜负,天下苍生都会深受其害。” 荀渊将手上那个形状古怪的玩意放在案上,终是满意地吁了口气。 汲昊见他将自己的话完全没放在心上,不由感到奇怪,凑上去问:“您是没将我的话听进去,还是觉得这事无关紧要?” 荀渊无视心急的汲昊,端起桌上的茶呡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既然宓岐这么急于跟我双修,那我们还等什么。” “什么?”汲昊一头雾水,“不是说要待法器炼成……” 他的目光突然转向刚才荀渊放在桌上的玩意,大喜过望,“法器已经炼成了!” 荀渊放下茶盏,“宓岐想在双修时用媚术控制我的心性,那时她必然要元神与形合一。只要他的元神从往生镜出来,你便将往生镜收在这个法器里,断了他的后路,让他无处可逃事情就好办了。” 汲昊打量着案上的法器,“这么说,我们只要坐等宓岐想要将你吃干摸净那一天到来就好了。” 荀渊摇头,“坐等未免失了先机,既然宓岐一心想要跟我双修,咱们不妨替他制造一个机会。只要制服宓岐,再对付紫仪就好办了。至于太巫,他的目标是我,应该不至于祸有苍生,暂时不足为虑。” 汲昊眼睛一亮,“五天后三清神君归位,我会为他设宴,到时你不妨在席上多喝几杯。” “是个机会没错,在这之前为免夜长梦多我会先闭关五天。” “那是。别的我还没安排好,您却叫那个不男不女的先吃干摸净就不好了。” 汲昊说着顺手去取荀渊放在案上的法器,却被他一把拦住。 荀渊冲他笑得莫测高深,“先喂它一滴心头血。” 汲昊不解,“为什么要用我的心头血?用你的心头血喂过的法器那法力才更为强大呀!” 荀渊起身朝外走去,“因为事关你的帝位之争,当然要用你的心头血了。” 汲昊抖抖嘴角,“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头血非一般神族可比,一滴可要修炼十万余年。” 荀渊答非所问:“到时候让灯神多加留意,宓岐的真身一旦从往生镜出来让他手脚麻利点,别功亏一篑才好。” 汲昊恨恨地盯着荀渊跳上银凤扬长而去,无奈取出一滴心头血喂了法器,一时间大殿中金光四射,他连忙着人取来乾坤袋将法器收了起来,这才吩咐天官将等候在外面的灯神叫了进来。 荀渊回到九重天时天色已近黄昏。 走进庭院时他习惯性地将目光转向那扇紧闭的院门,这段时间来对宓岐的敷衍让他心底很是厌恶,其实他的心里比宓岐更加急于早点结束这一切。 一个仙僮迎了上来禀道:“始神您可回来了,霏月女神等了您一下午,才离开不过一会。” 荀渊问:“有说什么事吗?” 仙僮摇头,“并没有说什么事,只是让我在您回来时禀告一声。” “知道了。” 荀渊一边往里走一边交待,“我要闭关五天,霏月女神若是问起便说是每三个月的例行修炼之术。” 仙僮领命退了下去。 转眼到了第五天,荀渊出关,如约前往天庭赴约。 霏月上次在九重天等了半天没能见到荀渊,隔天也不见他找上门来,等到她跑到九重天时,居然说已经闭关小修了,这让最近在荀渊面前渐渐有些肆无忌惮的霏月依稀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好不容易等了五天,正好天帝设宴为归位的三清神君接风,原本想去九重天的霏月想了想便直接去了天庭,她想看看荀渊见到她后会是什么反应。 心神不定的霏月在含章殿外徘徊,前来参宴的仉溪在经过她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她的目光似是有些疑惑。 霏月不满地看他,“冥王就算不知道我与始神已经有了婚约,这样盯着一个女神看也是很失礼的。” 仉溪嗤笑,“你身上这香味难闻得很,我不过是看在咱们有同窗之谊的情份上想提醒你一下,霏月女神又何必想太多。” 霏月自然知道仉溪向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跟他说话就是找气受,于是不再理他,一提裙子向大殿走去。 望着前面故作不在意却频频将手凑到鼻子下面嗅的霏月,仉溪一收戏谑之色,若有所思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大殿。 子墨与太巫早就到了。 身为九凝狼王的太巫坐在天帝的右侧,而天帝的左侧却虚位以待,显然,那个位置是留给荀渊的。 仉溪没有依神族的礼制坐在自己的席上,长腿一抬直接朝子墨走去。 他大大咧咧地与子墨相邻而坐,完全不顾刚刚才赶到的丑亥上神正哭丧着脸看着他。 子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醒,“你坐了丑亥上神的位置。” “是吗?” 仉溪转头,一本正经地冲丑亥上神说:“本王有事要跟子墨上神说,丑亥上神要不介意的话去我那一席坐如何?” 丑亥哭丧着脸说:“冥王应该知道天庭阶级分明,本上神怎么可以随便坐您的位置呀。” “这样呀,那你一旁站着吧。” 仉溪说完再没看丑亥上神一眼,自顾端起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丑亥上神哭丧着脸干干地站了一会儿,只好让仙娥在大殿一角另给自己设了一席。 “强盗果然就是强盗,就算历经两世还是改变不了你的强盗行径。” 望着坐在大殿一角的丑亥上神,子墨很是为他不平。 仉溪冲她咧嘴笑,“我要真是强盗的话,早就将你掳回冥界当压寨夫人去了。” 子墨瞪他,“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吗,什么事?” 仉溪故作亲昵地将头靠向她,“自从我察觉到这世上除了我鬼族中人之外还有人带有阴鬼之气后,我便回冥界将鬼族的族谱翻了出来,没想到还真找到了除我鬼族之外,居然还有不是纯正的鬼族中人却带有阴鬼之气的人。” 子墨感到意外,“那人是谁?” “上古天帝汲伊与鬼母之子宓岐。” “什么?” “你小点声,事情是这样的……” 被这宗秘闻惊着的子墨脸上呆呆的,完全没有察觉到仉溪的脸几乎贴到她的脸上。 荀渊一进大殿便见到两人看似亲昵的一幕,一时间血往上冲,两世修为差点毁于一旦。 跟太巫闲聊的汲昊突然察觉到他神色有异,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突然想起今天会依约前来赴宴的荀渊,汲昊下意识地朝殿外望去,果然让他一眼便看到了眼里酝酿着风暴的荀渊,正步步带杀地向仉溪走去。 汲昊心头一跳,赶紧从席上起身迎了上去,打着哈哈说:“让霏月女神频频盼望的始神可是来了,在您去见她之前容本尊先向您介绍一下才回归仙班的三清神君。” 汲昊拖着荀渊走向早就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的三清神君,一边暗里叮嘱道:“今天事关成败,您若想早一天同子墨冰释前嫌,无论如何现在都得忍着点。再说我看子墨对仉溪并不是真的有意,仉溪之所以这么做也不过是存心刺激一下太巫而已,您别太当真。” 荀渊自然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只是突然看到仉溪跟子墨当众亲昵,一时情绪有些失控。 “你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 汲昊听到荀渊咬着牙吐出这句话后终于放下心来。 等到荀渊神色如常地走向霏月时,汲昊终于松了口气。他含笑端起酒杯,目光再次在众神面上巡弋而过。 仉溪跟子墨似乎越说越投机,但是他跟子墨咬耳朵的同时还不忘不时挑衅地看上太巫一眼。 一旁的太巫脸色已经暗如锅底,汲昊没有忽略他眼里翻涌着浓烈的杀意。 汲昊忍不住在心里暗叹:这个仉溪,果然是个喜欢挑事的主。 对这一切完全置若罔闻的子墨还纠结于仉溪所说的真相。 她不解地问仉溪,“不是说宓岐被天雷轰顶至死,尸身上还被钉了八十一根销魂钉吗,他怎么可能转魂重生!” 仉溪不无苦恼,“这也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不过就在刚才,倒是让我又有了意外的发现。” “什么发现?” “我发现霏月身上的香味,竟然跟我那天在太巫屋外闻到的香味如出一辙。” 子墨不解:“这两者之间有联系?” 仉溪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当然有联系了。你忘了我跟你说的,那天在岱輿仙山我是随着阴鬼之气追到太巫屋外的,然后又在他打开结界那一瞬闻到了女人的脂粉香味。现在,我只要搞清楚霏月跟宓岐之间有什么联系,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子墨困惑地望向不远处的霏月,意外地与她的视线相对。 霏月意外之余故作若无其事地将目光调向荀渊,子墨又待去看太巫,却被仉溪不由分说将头一把扳了回去。 仉溪双眸蕴着笑意,瞅着她戏谑道:“你是怕霏月跟太巫不知道我在说他们吗,再这样下去我什么都不用查就嗝屁了。” “啊……” “不想引起他们怀疑你最好配合一点。” “怎么配合?” “这样……” 仉溪说着,他的脸也缓缓俯了过来。 随着仉溪目中的戏谑加深,子墨没有发现自己胶着在他脸上的双眼已成了斗鸡状。 “你在找死!” 子墨呼吸为之一畅的同时仉溪被人拎着后襟直接扔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你真的爱我吗 不过仉溪身为冥王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就势化为一道轻烟,转瞬又好端端地站在子墨身边,挑衅似的看着太巫,“九凝狼王这是要当着始神跟天帝的面跟我动手了!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身为冥王,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当着诸神的面举止太过轻浮!” 本来就不擅言词的太巫生硬地从嘴里崩出一句话来,字字如冰。 “举止轻浮!” 仉溪不满地反问:“我对谁举止轻浮了?在下不过同子墨上神说说话而已。” 一直迷惑不解的子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跟仉溪表现得太过亲密才招来太巫醋意大发动了怒。 后知后觉的她这才发现因为太巫这么一闹,自己竟然成了大殿中的焦点,一时窘迫不已,无奈地替仉溪辩解道:“狼王误会了,冥王跟我说笑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 汲昊正暗暗叫苦,唯恐这好不容易设下的局让仉溪这么一闹就搅黄了,忙不迭地打圆场,“既然是误会就各回其位吧。今天本天尊为三清神君重回仙班设宴,来来来,诸神不妨举杯,与本尊同贺神君归来之喜。” 天帝发了话,仉溪顺理成章地偕同子墨回到原位坐了下来。太巫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却是一咬牙,扬长而去。 因为太巫的离开而起的些微骚动瞬间便淹没在起此彼伏的祝酒声中。 暗里观察着荀渊的霏月发现他看似平和的眸子中突然有了笑意,这让她难免有些不安。 在荀渊那突如其来地受了数天的冷遇,让有些心慌的霏月不由自主地联想起紫仪之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来,心想莫非荀渊真如紫仪说的那样,对子墨并不如表面那般无情? 再看了看一脸得意的仉溪跟扬长而去的太巫,霏月突然觉得这个让她很久都没放在心上的子墨上神竟然自有一股夺人心魄的风流,一时又嫉又妒心中杀意顿起。 当然,相较于除之而后快的子墨,在霏月心里自然没有什么比抓住荀渊的心更为紧要,荀渊最近若即若离的态度,让她在不安之余更多了几分急切。 霏月觉得双修之事已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下去了。 心里计较清楚了,霏月这才堆起一脸的笑意迎向荀渊。 荀渊招架不住诸位小神轮番敬酒,已经有些喝醉的迹象。天帝见到霏月,笑眯眯地说:“你来得正好,始神不胜酒力,已有些醉了,甚好他之前在天庭的居处本尊还替他留着,你送他过去休息就便好生照应着吧。” 霏月心里暗暗高兴,忙答应下来。 子墨望着霏月搀着略显踉跄的荀渊离开,心里很是黯然。 仉溪将她的失落瞧在眼底,在一旁凉凉地问:“要不要跟去瞧瞧。” 子墨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冷冷地说了声:“无聊。” 仉溪突然抚着下巴笑得狡狤,“还有什么比这样的宴会更无聊的。走吧,瞧瞧去,或许会另有发现也不一定。” 子墨正要拒绝,仉溪已经不由分说拉着她往殿外跑去。 一出殿外子墨便甩开仉溪,“你疯啦!人家花前月下的,咱们来凑什么热闹。” 仉溪望着不远处影影绰绰的宫灯,笑着说:“我现在对这个霏月女神有兴趣得很呐。你想想看,这女人一面跟始神荀渊明修栈道,一面跟九凝狼王暗渡陈仓,小小一个神女居然在六界之中最厉害的两位大佬中游刃有余,难道你就不好奇这其中另有乾坤?” 子墨让他说得有点心动。 她那点小心思仉溪自然一眼就看穿了,拖着她就走,“明明就好奇得要死,还装什么装。走吧!” 毕竟是在天庭,子墨跟仉溪丝毫不敢大意,俩人掩了神迹小心远远地跟在霏月她们身后,一路朝不远处的宫殿走去。 到了荀渊先前的宫殿,一众仙娥替他净面洗手之后才奉上解酒的汤药,便让霏月全赶了出来。 仉溪示意子墨入殿,却被她拒绝了。 想当年子墨还是个不成气候的小神时那些话本子也不是白看的,如今虚长了数十万年,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霏月将所有仙娥都赶了出来,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她就是用脚子头猜也猜得出来霏月女神接下来要干什么。 子墨只觉得周身的血液全集中到了脸上,热得灼人,胸口也堵得很难受。 她突然觉得自己随着仉溪跑来偷窥是件很无聊的事,正自我鄙夷,一旁的仉溪却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既然你不好意思就在这呆着吧,我去看看。” 子墨才想要阻止,仉溪却化成一道轻烟无声无息地隐入夜色之中。 呆呆地怔在原地,心里百味陈杂的子墨在等了片刻之后一咬牙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凭空一声暴喝:“什么人!” 随即一道白光自殿内冲天而出。 子墨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两道人影从殿内冲了出来,随着漫天霜花突然而至,她不自禁打了个喷涕。 “荀渊,没想到你居然设计我!” 等子墨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霏月衣衫不整地被困在一个巨大的霜花结界中,一旁还站着不明所以的仉溪。 荀渊眉清目朗地自半空飘然而下,哪里还有半分醉酒的迹象。 望着困在结界里的霏月,白衣如雪的他字字如冰,“彼此彼此,不同的是,不过我早你一步动手而已。” 子墨正用眼神询问同样一头雾水的仉溪,身后突然火光四起亮如白昼,汲昊在神兵天将的拥簇中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一直走到霜花结界边站定,缓缓朝着结界中的霏月行礼,高声说:“晚辈给皇叔见礼了。” “皇叔!” 子墨惊呼之后与仉溪交流了一个眼神,两人同时明白过来。 与他们一同反应的还有困在结界中的霏月,她在惊诧之后突然掩面狂笑:“看来你们早就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哈哈哈……汲昊,你果然同你的父亲汲玺一样,是个精于算计的小人。” 汲昊面色不改,对结界内的霏月用一如初时恭敬的语气说:“当年的事,祖父与父皇待皇叔确实都有失公允,但是身为晚辈,汲昊其时却没有置喙的余地。皇叔历经数十万年,好不容易修补元神得已重生,何不放下屠刀立定成佛,又何必再纠结于当年的恩怨祸及天下呢。” 结界内的霏月面如死灰,冷冷地问:“我若不肯就此罢休,你准备如何对付我?” 汲昊深吸了口气,站直身姿语气坚定地说:“那皇叔就不要怪侄儿不念亲情了。” “哧——” 霏月冷笑:“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放过我,又何必惺惺作态。” 嘲讽完汲昊,霏月隔着结界望向回答完之后就一直沉默的荀渊,目中流露出痴迷的神色。 她怔怔地看了荀渊,语带苍凉地说:“荀渊,事已至此我只想告诉你,自始至终我对你的爱都是真的。我设计你,并不是想要加害你,而是希望你能全心全意地对我而已。我甚至想过,以我之力将你推上天帝之尊,而我,甘愿做你身后的女人。你明白我对你的爱到底有多深吗?” 面对霏月的一往情深,荀渊表现得冷淡而疏离,“我若稀罕这天帝之尊,早在数十万年前就自己抢来了,你想用媚术控制我,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野心罢了。” “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荀渊,你我相交好歹已有数十万年,我只想问你一句,其间你有真爱过我吗?” 结界内,霏月涕泪交加地望着荀渊,眼神痴迷。仉溪下意识地去看子墨,发现不远处的她也屏了呼吸,专注地等候荀渊的回答。 荀渊果断摇头,“这数十万年间前面陪伴我的是真正的霏月,我对她一直心存感激,但那也只是感激而已。至于你,我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多余的感情可以交付了。” 霏月瞬间崩溃,“这么说,你之前对我只是演戏而已?” “你的元神一直隐匿在往生镜里,在破解之前我不得不忌惮你走投无路之下做出毁天灭地的事来,而你游离于躯壳之外的元神也让我担心你会对子墨不利,说是演戏,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荀渊转向子墨,他看她的眼神炽热而缠绵,说出来的话在霏月看来决绝无情得很,在子墨听来却带了解释的意味。 “荀渊,枉我待你一腔真心,你竟对我无情至此。好,很好!荀渊,若是我能破界而出,我一定要让子墨死在你眼前……” 霏月突然疯了似的在结界内拼命挣扎,结界内瞬间便被她一泄而出的灵力冲击得忽上怱下地弹跳起来。 神兵天将一拥而上也无法控制得住。 荀渊被霏月的话刺激了一下,抬手结了个法印,就在他准备击向那个包裹着霏月的结界时,突然一阵飓风卷着团团浓烟而来。 荀渊下意识地闪身到子墨身前将她拥进怀里,汲昊跟仉溪也察觉到其中不妙,两人连同神兵天将同时出手想要护住那个结界。电光火日之间随着飓风远去,那个困住霏月的结界连同她本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无从选择 就在众人都面面相觑时,荀渊与汲昊交换了一下眼神,仉溪却喊了出来:“难道是他!” 汲昊冲他扬了扬眉,“你知道是谁?” “早在今天之前,霏月便私下与太巫有过接触。再说了,放眼六界之中除了九凝狼王,我想不出来还有谁有这样的身手。” 仉溪话刚落音,荀渊便明显感到怀里的子墨身子一僵。 荀渊有意岔开话题,冲汲昊问及另一个他所担心的问题,“昆仑墟那边如何了?” 几乎是荀渊话音刚落,灯神便天而降,朗声应道:“小神幸不辱命。” “只要宓岐已经神形合一那就好办了许多。” 汲昊松了口气,随即看了一眼刚从荀渊怀里挣脱出来的子墨,有心成全的他便高声说:“大家都别在这干站着了,还是随本尊前往大殿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吧。” 诸神应诺着随汲昊往含章殿去,汲昊走了几步,又转回头来招呼怔在原地望着子墨欲言又止的仉溪,“冥王既然早就察觉到了宓岐与九凝狼王的异动,还请一块来合计合计的好。” 仉溪犹豫了一下,深深地望了子墨一眼,只得跟在汲昊身后走了。 子墨顿了顿,也提步准备离开,一直沉默的荀渊一闪身拦在她身前。 子墨静静地看着他,冷冷地说:“让开。” 荀渊深深地吐了口气,决然道:“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子墨冷笑,“那是你的想法,不是我的决定。” 说完她再次想要离开,荀渊如影随形,始终拦在她的身前。 “你到底想要我如何?” 子墨几次尝试都不能摆脱荀渊,忍不住崩溃大哭着撕打他,“没错。你是六界中人敬奉的始神!你肩负天下苍生,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天下苍生需要,你立刻就可以抛下我去成就你身为始神的职责维护六界朗朗乾坤。你既然随时都准备好了抛却性命去成全天下苍生,又何必再来招惹我?!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你明明知道不是那样的!” 一直承受子墨撕打的荀渊突然爆发了。 他抬手扼制住子墨挥舞的双手,将她压在身后的树干上,声音充满痛楚,“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怎么可以将我的心意曲解成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你知道!” 荀渊一反之前的忍让,用声音压制着子墨的声音,强迫她听他诉说:“子墨,你知道我身为始神,在天下苍生跟你之间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为何你就不能试着体谅我的难处!” “我不能体谅你的难处!那你有体谅我的难处吗?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吧!没错,比起你的舍身成仁,我连深明大义都做不到。既是如此,你又何必还要与我纠缠不休呢。” 趁荀渊失神的当儿子墨抬腿重重朝他脚腕踢去,荀渊吃痛弹开。 子墨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那一刻,还不忘冷冷地补充,“荀渊,你应该还记得在九重天我曾与你割袍断义并立下毒誓,你若真心爱我,便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说完子墨抬起袖子狠狠揩去脸上的泪水,大步向前走去。 荀渊下意识地抬腿想追。 “放过我吧荀渊,我累了。” 子墨语气中的疲惫让他怔在当地,眼睁睁地看她跳上金凰瞬间消失在天地之间。 荀渊一个人在庭中站了良久,心里那种掌控苍生万物的使命感退去之后,另一种疲累的情绪缓缓溢上心头,让他心里空荡荡的非常难受。 汲昊踏雪而来。 “想不到子墨的离开竟让您心境苍凉至此。” 望着这冻得呵气成冰的一方庭院,汲昊无奈地提醒:“你要再不振作,我的神力也无法控制这漫天飞舞的霜花不溢出这方宫墙了,到时六界中人只怕又会误会天生异像,这会在六界中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荀渊从自己的情绪中惊觉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宫庭中万木已枯,寒气凛冽,忙抬手将漫天霜花尽收袖中。 汲昊一笑,取出不死水朝庭中洒去。 望着瞬间恢复生机的庭院,荀渊回想起九重天上被子墨立下毒誓时焚化的千年槐树,心里一动,不由分说将汲昊手中装有不死水的瓶子一把夺过来揣在怀里,“这个给我,有用处。” 汲昊斜倚着身子打量他,“女人嘛,无非是多花点时间哄哄罢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数十万年都过去了,怎么还不见你哄得小狐狸回心转意。” 荀渊才让子墨的反应伤得体无全肤,正好有汲昊这个明明比他还惨却故作不在意的家伙出现,他自然字字见血地怼了回去。 直看到汲昊脸上那故作无谓的假像有了细细的裂纹,荀渊才释然一笑,“找到宓岐的下落了吗?” 汲昊深吸了口气,生生将卡在喉咙的那股怨气咽了回去,这才扶着栏杆应道:“我的暗士曾亲眼目睹太巫去而复返,此后不曾见到他再出现。仉溪说的没错,今天救走宓岐的,应该是太巫无疑了,只是目前还没有追查到他们的下落。” “太巫的缥缈仙境本就行踪难定,如果宓岐真的是太巫带走的,想要捉拿他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幸好太巫本就为了子墨而来,我想他应该不会为了宓岐抛下子墨就这么离开的,所以刚才我已密令岱輿仙山的神族将士暗中监视太巫,若有异动便立即来报。” “坏了!” 汲昊话刚落音荀渊脸上的神色便变了几变,他御风而去的同时不忘交待汲昊,“传令沿途神兵天将,若是看到太巫出现,务必要将他拦下来。” 早在荀渊神色剧变的时候汲昊便猜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太巫根本无意掩饰自己的目的,他会直接将子墨掳走。 荀渊赶到岱輿仙山时果然扑了个空,但是他却见到了早他一步来到的仉溪和满山的狼籍。 一脸灰败之色的仉溪见到荀渊,不由分说便拿出拼命的架势扑了上来,“我不是告诉你太巫与霏月暗中早有勾结吗,你明明知道是太巫救走她,为什么还让子墨单独回来。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你是天下苍生的始神没错,但是你却不是子墨的守护神。这次子墨若能从太巫手下全身而退,我一定要让她明白这个道理!” 仉溪的话字字如雷,一个个炸在荀渊的心坎上,让他茫然之下连受了仉溪数掌都没有察觉,直到率领天兵匆匆赶来的汲昊出现才将仉溪喝止住。 汲昊望了望失魂落魄的荀渊,又看向发泄过后趋于平静的仉溪,厉声喝道:“如今事关子墨上神的安危,本尊就暂不追究你的犯上之举,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出太巫与宓岐的藏身之处才行。” 事关子墨,仉溪自知能力有限,只得听从汲昊的调派,当即恨恨地瞪了荀渊一眼,将头扭向一旁不再出声。 汲昊说:“我来岱輿之前已放出天庭所有青鸟,让它们四处去寻找缥缈仙境。既然紫仪早就与宓岐沆瀣一气,那么找到紫仪也就不难通过她找到宓岐跟太巫了,紫仪这个见不得光的合体魔我就交给冥王你了。” 因为子墨被掳而趋于疯狂的仉溪终于恢复了应有的理智,马上说:“我这就召集所有傀儡,哪怕将六界翻个底朝天也要将紫仪找出来。” “光出动青鸟恐怕还不行,天帝不妨将所有天狗也放出来吧。” 荀渊的声音稳定有力地传来,他肯定地说:“这次太巫能从我眼皮子底下将宓岐救走,很显然他已经放弃了做一个纯正的神族,我猜他已经将其先祖封印在体内的兽性释放了出来成了异神人。寻找野兽的踪迹,还是天狗更要适合一些。” 汲昊从来没有怀疑过荀渊的判断,当即便照他的意思吩咐下去。 接下来的,除了等待,似乎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只是这一等,便让荀渊他们足足等了半月之久,终于有神族传来消息,说是天狗在血海附近发现了缥缈仙境的踪迹。 这半月来,汲昊亲眼目睹荀渊周身的那股祥和之气渐渐被一股狠绝的戾气所取代,这让他很担心,就怕子墨万一有个好歹荀渊会坠入自己的心魔难以自救,可是一对上面如凝霜的荀渊,他却又无从开口。 因为汲昊心里清楚,真心喜欢子墨的太巫若还是一个纯正的神族,那么他绝对不会做出一丁点伤害子墨的事。可如今他是个异神人,他的体内有神族跟兽类两股神力,若是想要打败荀渊的执念太过强烈,难免会让兽性占了上峰,到了那时,谁也保证不了他会对子墨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这样的后果汲昊想到了,荀渊自然也早就料到了。 眼看着荀渊身上的戾气一天重过一天,在得知太巫的下落时,荀渊身上的戾气已经相当的骇人了。 在荀渊决定前去缥缈仙境时,汲昊豁出命去将他拦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无情的人 他说:“您若是不能将身上的戾气化去,我是不会让你出这个门的。尤其现在又是血莲盛开的时期,它很容易迷幻人的心性,你这个样子去到哪里,只要太巫对子墨稍加折磨便会轻易地让你陷入心魔,到时你即便救出子墨,也会变成让她厌恶世人唾弃的域外天魔,这样只会合了太巫的心意,对你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荀渊知道汲昊说的都对,太久没有子墨的消息确实让他快要崩溃了,尤其在他知道太巫成了异神人后,他更不敢想像已落入太巫之手的子墨会受到怎样的对待。自责、愧疚跟焦虑如同一张大网,让荀渊沉陷其中饱受折磨。 汲昊见荀渊久久不语,知道他在已经知道子墨的下落后很难做到心平气和,长叹道:“你放心,太巫虽然想要得到子墨,但是他的目标却是你,你一天不出现他便不会拿子墨怎么样。已经等了十五天,也不差再多等三天了。” 荀渊刚要反对,突然颈后一痛,身子往后倒去。 汲昊一把扶住倒下去的荀渊,无视他怒目而视,警告说:“现在你应该承认自己戾气太重而致心神有失了吧,连我都可以轻易算计到你,你又凭什么可以从身集神、兽两力的太巫手下救出子墨呢?记住,关心则乱,欲速不达。你还是听我的先化去一身戾气再说吧。” 说完汲昊吩咐身后的天官,“送始神去圣池。” 荀渊无力地闭上双眼。 天官抬来软榻,抬着荀渊走了。 血海上空。 缥缈仙境上连般若花都开得火红似血。 子墨站在般若花下,伸手接过飘落的花瓣凑到鼻子下细细嗅了一会,喃喃地说:“连香味都变了呢。” 太巫从身后将锦云暖裘披在她肩头,就势拢上她的腰。 子墨一惊,下意识想躲。 太巫的双臂像钳子一样扼着她,强势地提醒她不许逃。 像是感觉不到子墨的僵硬,太巫将下颚窝在她的肩头,闭上眼舒服地叹息,“子墨,血莲开得正好,我带你去看好吗?” 子墨干干地说:“我不喜欢血莲,更讨厌那腥红似血的颜色,你每天都带我去看,我都看腻了。” 太巫强硬地将她的身子转向他,扳着她的脸,强迫子墨对上他的双瞳,诱哄道:“不,你喜欢血莲,你也喜欢我。” 望着太巫突然红得滴血的妖瞳,子墨喃喃地重复道:“我喜欢血莲,我喜欢太巫。” “乖,这就对了。” 太巫不无宠溺地将子墨揽入怀中,让她俯视着脚下漫无天际的血莲,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子墨,我会好好对你的。我说过要带你看尽天下美景,与你做一对神仙伴侣,我不会食言,而你,也不要背叛我。永远不要!” 子墨木然地接过他的话:“太巫会对我好,会带我看尽天下美景,跟我做一对神仙伴侣,我永远不要背叛太巫。” “我的子墨最乖了。” 太巫沉浸在子墨的表白中激动不已,恢复正常的双眸看向子墨时满满都是爱意。 就在他情难自禁想要轻吻子墨的脸颊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蔑的笑声,“你这样自欺欺人有意思么。” 太巫愤然回头看向身后的宓岐。 宓岐在看到他的妖瞳时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闪身避开。 即便这样仍是晚了一些,她拖在身后的长裙仍然被太巫妖瞳中激射而出的火球烧着了。 在她跳着脚扑火的时候太巫的声音冷冷地传来:“不要忘了你的命是谁给的,也不要忘了,我留着你这条命是干什么用的。” 宓岐终于将火扑灭了,不过拖在身后的长裙也早就烧得不成样子。 她无谓地拍了拍手,随即咬牙道:“这个不劳你提醒,荀渊如此羞辱我算计我,视我如敝屣,不灭他难解我心头之恨。当然,还有我那个精于算计的侄子,我都不会放过。” 太巫招来仙娥,吩咐道:“照顾好子墨上神,再让她看上一刻便送她回房休息。” 仙娥应诺着退下。 太巫深深地看了一眼木然地迎风而立的子墨,转向宓岐,“紫仪那准备得如何了?” “她已召集了天地间所有的怨灵,只是若想将那些怨灵全部部署在血海四周,却不是那么容易,还得费些时日。” “嗯,等紫仪准备好了我会故意露出踪迹将他们引过来,到时利用血莲迷幻天兵神将的心性,我们正好可以趁乱一举将荀渊跟汲昊拿下。” “好!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数十万年之久了。哈哈哈……” 三天后,荀渊从圣池出来了。 汲昊率领一众天兵神将跟仉溪早就候在圣池外,见到神清气爽周身祥光荡漾的荀渊,汲昊终是松了口气。 没有半句废话,汲昊直奔主题,“冥王,先说说你的计划吧。” “十天前,紫仪操纵怨灵陆续前往血海,那些怨灵全部被部署在血海四周,看来太巫与宓岐是想利用血莲花期迷幻神族兵士的心性,利用怨灵一举歼灭整个神族。我手下有半数傀儡已经混迹其中,开战时我会带领阴师施行召魂术,让她统领的怨灵不战先乱。” 仉溪寥寥数语便将目前的情形交待得很清楚。 荀渊一边听着一边疾行如风,接茬道:“这个无关紧要,我会先行一步,赶在神族兵士到达之前先用霜花冰封住所有血莲。” 他突然顿住,略一沉思后转头问汲昊跟他身后一众天将,“不过紫仪是与九婴合体而成的魔,她除了可以驱使怨灵还可驭火,为了对付太巫,我不能在冰封血莲上消耗太多灵力,所以神族若要在进攻时心神不被迷乱,只有半个时辰,你们行吗?” 汲昊回望了一眼身后目光坚定的诸位神将,决然道:“没有问题。我还打算用宓岐心心念念的往生镜将他引出缥缈仙境,将他困在幻镜里,如此我们正好将他与太巫分而击之。” 荀渊略加思索之后点头:“虽然冒险,但是却可以一试。” 在荀渊临登上银凤离开之前,汲昊上前叮嘱道:“太巫将子墨带走后去了血海,我猜子墨的心性应该早就被他所控了,希望你就算见到子墨也一定要多留个心眼。” 荀渊面上掠过一丝挣扎,突然喉中发出一声长啸,驭着银凤冲天而去。 汲昊眺向远方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缓缓抬起手来,喝道:“出发!” 血海突然下起雪来,飘飘扬扬的,不一会便在漫无边际的血莲上薄薄地覆了一层。 太巫凝视着阴沉沉的天色,冷笑道:“他终是来了。” 不远处,风雪卷起女子单薄的裙裾,衬得那个纤细的背影更为萧瑟。 太巫一步步走近她,如珍宝一般将她圈在怀里,她便顺从地贴在他的胸前,面上的表情一如最初的木然。 “子墨,今天之后你就完全地属于我了,再也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将你夺走。” 太巫抚上她如瓷器般近似透明的脸,满腔柔情在对上那对木然得不带一丝生气的眸子时,心里突然掠过一丝挫败。 颓然放开子墨,他逃一般离开时仍不忘吩咐静候在一旁的仙娥,“带上神进去,天凉了,别忘了替她多加件衣裳。” “是。” 仙娥答应着带子墨离开。 宓岐身姿妖娆地走到太巫身边,艳丽的脸上笑容古怪,“我突然有个有趣的想法,要不要听听。” “什么想法。” 太巫的声音陡然变得又冷又硬。 “若是让子墨亲手杀了荀渊,想必荀渊应该会死得更痛快些。” “你——” 太巫腾地回头,充满杀意地望向宓岐。 宓岐完全不为所惧,她娇笑着贴在太巫胸前,抚着他的胸口说:“让荀渊亲身体会一下被自己所爱的人背叛是什么滋味不好吗?还是你不想!” 太巫扼住宓岐游弋在他胸前的手,将她一把推离自己的身体,冷冷地说:“荀渊可是不死不灭之躯,你以为子墨能杀得了他?!” “躯体死了算什么,诛心才是上上之策。” 宓岐整理着腮边的乱发,阴恻恻地笑道:“再说了,若是我在子墨的剑上再抺上这个呢,你说荀渊他还能不能不死不灭呀。哈哈哈……” 太巫不屑,“这天下还有让死不过是涅槃重生的荀渊害怕的毒物?!别忘了,我的目的是要将他困在这血海之中,用百炼金钢锁住他的魂魄,让他神识不清,永生永世不见天日!” 宓岐无视太巫的不屑,继续狂乱地说:“这可是断魂噬筋水呀!我通过往生镜冒死回到混沌初开时,收集所有恶山恶水的精华提炼而成的剧毒之物,一旦沾上,不仅会慢慢承受魂魄一点点散去的痛苦,还会将天元地根全部散尽,那样的过程,我只要想一想都替荀渊难受。哈哈哈……” 太巫一把夺过笑得腰肢乱颤的宓岐手上的白颈玉瓶,妖瞳红光大炽,阴恻恻地问:“真的这么有效?” 宓岐得意地说:“当然了,这可是我潜伏在往生镜里多年舍命得来的。只不过汲玺命好,没等我从往生镜里出来便飞升了,如今用在荀渊这个无情之人身上,我也很快活。” “谁?” 两人正说得高兴,突然身后传来轻响。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谁爱谁伤 太巫警惕地回头,却看到先前的小仙娥哆嗦着说:“狼王,用膳的时候已到,您今天还要跟子墨上神一块用膳吗?” 太巫挥手让仙娥退下,“嗯,知道了,我就来。” 再看了一眼手中的白颈玉瓶,冷笑道:“这想法,果然有趣得很。” 宓岐将胸前的长发拂在身后,风情万种地抛给太巫一个媚眼,娇笑道:“快去陪你的美人用膳吧,一会可就要开战了呢。” “以后少对我动手动脚,我不习惯与男人如此亲密。” 将宓岐从头到脚再打量了一下,太巫毫不留情地补充,“像你这样的,就更不行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宓岐盯着太巫的背影,恨恨地说:“若不是荀渊将我的元神从往生镜里骗出来,这天下有谁能奈我何,又岂容得了你在我面前放肆!” 一道亮光突然照在她脸上。 “往生镜!” 宓岐惊呼。 他的元神在往生镜里呆了数十万年,他几乎立即就察觉到这是往生镜反射进来的光。 狡猾如宓岐,他不是不明白汲昊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是往生镜对他的诱惑太大了。 要知道,只要他的元神能进入到往生镜里,除非是不惜毁天灭地,否则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宓岐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冒险一试。 他阴恻恻地笑道:“汲昊,你也太小看我了,居然想用往生镜引我上钩,那就让皇叔我教教你什么叫后悔。” 说完她遁着往生镜折射过来的光线冲天而去。 大殿内,随着太巫一步步走近,子墨木然地抬头向他望来。 她的脸色有着异于往日的苍白,目光呆滞。 “饿了吗?” 太巫怜惜地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暖裘,“我们吃饭吧。” 子墨木讷地应道:“吃饭。” 太巫温柔一笑,扶着她坐下,挑了些平常她喜欢的菜肴放在她碗里,看着她安静地进食,只觉得非常的满足。 他自己很少进食,直到估摸着子墨吃得差不多了,太巫才掏出一把防身的短剑交到子墨手上,用手托起她的下颚,让她直视着他那闪烁着异光的妖瞳,一字一句地叮嘱道:“如果看到荀渊,不能跟他走,杀了他。” “不能跟荀渊走,杀了他。” 子墨木讷地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殷红如血的妖瞳渐渐恢复正常,太巫怜惜地抚着子墨脸,温柔地说:“不用怕,我会在暗处保护你。” 子墨木然地点头。 太巫温柔一笑,轻轻地揽着她的腰道:“走吧,我带你去杀了荀渊。” 子墨温顺地随着他穿过略显空旷的大殿,俩人的脚步或轻或重地敲打着地面,渐行渐远。 荀渊出现在缥缈仙境时,子墨正站在被白雪覆盖着的般若花下,整个人显得孤单而萧瑟,让他看了心头泛酸。 “子墨!” 跳下银凤,荀渊朝着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飞奔而去。 子墨的身子不为人所察觉地轻颤了一下,随着荀渊越走越近,她木然地转过身来。 荀渊怔住了。 他看到的是一张完全没有生气的脸。 “子墨!” 荀渊的声音有着难以控制的颤声。 子墨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不再是那个会冲他发脾气,有着灵动的双目,会肆意冲他大笑的女子。 他很清楚,太巫将他深爱的女人变成了一个受人操控的傀儡。 可即便如此,在好不容易见到这个朝思暮想的女人时,荀渊仍然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接近。 “子墨,我来带你离开。” 他一步步向子墨走来,朝她试探地伸出手,语气中有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急切。 子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神色木然。 荀渊心里一痛,抓起她的手拢在掌心,心思细腻的他察觉到子墨的身子突然轻颤了一下,他心神一动,正要低头察看,子墨却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向他刺来。 沉浸在自己的发现中震惊不已的荀渊躲避不及胳膊上便挨了一刀,他愕然地抬头望来。 “不能跟荀渊走,杀了荀渊。” 子墨嘴里木然地重复着这句话,又挥剑向荀渊刺来。 荀渊顾不上胳膊受伤,凌空去夺子墨手中的短剑,却在接近子墨那一刻被一股呼啸而来的神力击得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太巫搂着子墨站丈余外的地方,冷冷地朝他笑:“荀渊,当年我与子墨成亲时,你曾从我们的婚宴上将她掠走。可你不知道,有些事是可一不可再的!今天你还想从我身边夺走她,那可就是痴人说梦了。” 荀渊的眼神自始至终便胶结在子墨身上。 对着神情木然的子墨,他执拗地说:“子墨,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你再相信我一次,让我做你的守护神。自此以后,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为了苍生弃你不顾,因为苍生若再有难,我会与你一同携手拯救天下。” “还想拯救天下?哼,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太巫放开子墨一步步向荀渊走来,“或许你没听说过断魂噬筋水,不过我并不介意告诉你,那可是让你散尽天元地根的无解毒药。我正好在子墨用来防身的剑上抺了一些,刚才你不巧中了她一剑,你觉得你还能担着始神之名去拯救苍生吗?先想想如何拯救你自己吧!” 太巫说到兴奋处妖瞳突然变得殷红如血,就在他狂妄地仰天大笑时,两朵大如鸡蛋般晶莹剔透的霜花突然自荀渊袖中激射而出,生生嵌入他的双目之中。 太巫双手护脸发出一声惨叫。 “不要杀他!” 子墨的声音在他身后清晰地响起。 有人向他奔来,那是子墨的脚步声,剧痛中的太巫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子墨不要过去!” 荀渊赶在子墨靠近太巫之前将她一把揽在怀里,搂着她连退数步。 万丈高空中传来战鼓的声音,这次,太巫听得非常清楚。 他知道,紫仪手下的怨灵与神族的兵士已经开战。他不知道的是,宓岐去了哪里! 太巫摸索着起身,将嵌着霜花的脸转向子墨的方向,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他没说明,但是子墨却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早就泪流满面的她正要哽咽出声,荀渊却轻轻托起她的双手,痛心地问:“为了保持神识清明,你在他每次用妖瞳催眠你时,都是用这种自虐的方式保持心神不被他左右的吗?” 子墨讶然地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望向荀渊。 一旁双目不能视物的太巫不甘地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方式?” 那是一双看似寻常的手,但是每一次被人碰触,都会引起蚀心般的疼痛。子墨没有想到,荀渊才跟她一接触便发现了这个秘密。 子墨下意识地想将双手抽回,早有准备的荀渊迅速用灵力替她逼出十指内细如牛毛的银针。 看着子墨痛到扭曲的脸,荀渊心疼到无以复加,冲太巫斥道:“难道你感觉不到,她的双手每一次被人碰触都会痛到全身发颤!哪怕是轻微的颤抖,你也应该早有察觉才是!子墨既然是你心爱的女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别说了!” 子墨打断荀渊,转头望向太巫,哭着劝道:“太巫,回头吧。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不由分说将你带回妖族,你早就回到了你父亲身边,成为一个不问世事的自在散神。是我害得你为了妖族奔走多年,背负灭族之苦。是我想救海皇,害得你成为诸神中的笑话……” “不怨你!要怨也该怨眼前这位道貌岸然的始神!如果不是他,你我早就结为夫妻成了逍遥世外的神仙眷侣,哪里还会落到今天这种田地!” 太巫桀桀怪笑着从地上挣扎起来,不能视物的双目准确地对上荀渊,“夺妻之恨,太巫一日都不敢忘。即便你现在封了我的神兽之力,也未必就一定能在我面前再次带走子墨。” 说完他身形暴起,招风为刀引水为箭,铺天盖地朝荀渊袭来。 荀渊刚才趁太巫不备封印了他体内的神兽之力,再加上他现在目不能视物,对付起来相对要容易一些。但是荀渊也清楚太巫在子墨心里的份量,不想伤了他,这样动起手来未免就被动一点。 子墨自知今天两人这一战她没有办法阻止,而且太巫目前的状况也唯有让荀渊将他制服了才有解救的可能,所以她只能在一旁静观其变。 覆盖在血莲上的白雪已有融解的迹象,从战鼓敲击的声音中子墨判断出缥缈仙境之外的激战已趋于结束,眼看着太巫的动作越来越迟缓,荀渊也没有真正要伤害他的意思,子墨悬在半空的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些。 血海边的紫仪手下的怨灵在仉溪与汲昊联手之下已经溃不成军,紫仪拖着一副受创严重的残躯只身逃入缥缈仙境时一眼便看到了子墨,一心想置她于死地的紫仪自觉机会难得,忙隐了六识遁地朝她靠近。 一直专注地在旁观战的子墨突然察觉到脚下松动,正要腾空而起,却被人抓住了脚踝。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剩下一条胳膊的紫仪举在半空。 第一百六十五章 消失的子墨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丑八怪。” 子墨将灵力灌注于掌心向紫仪拍去,紫仪身形晃了晃,却依旧一路狂笑拖着子墨往血海飘去。 子墨又连续挥出数掌,没想到紫仪竟然抱定了必死之心,怎么也不肯放手。而且随着她嘴里发出阵阵怪叫,越来越多游离在血海附近的怨灵也争相赶了过来,瞬间便淹没了子墨。 正在激战的荀渊跟太巫同时察觉到情况有异,只是太巫却误以为紫仪是帮他来了,更缠住荀渊不放。 荀渊已经完全看不到子墨了,一急之下奋力朝太巫挥出一掌,厉声喝道:“你真的要让紫仪那个魔头害死子墨吗?!” 荀渊的话让太巫怔了怔,他立刻便想起了紫仪对子墨的恨意并不亚于他对荀渊。 荀渊趁着他失神的片刻摆脱他朝子墨的方向追去,反应过来的太巫随即遁着神识追了上来。 覆盖在血莲上的白雪已经融化,血莲在风中摇曳,激起层层血浪。 追到血海上空的荀渊一眼看到子墨从黑压压的怨灵中挣扎而出,立刻调动周身灵力朝那怨灵堆积而成的黑云击去,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中,子墨却被荀渊的真气震得一头裁向血海。 “救我!” 尾追而来的太巫遁着子墨的呼救声冲向血海。 腥红的血莲突然迎风暴长,似一张张血盆大口,等着天下掉下来的美食。 就在子墨被血莲吞噬的瞬间,太巫抓住她的脚踝将她向上抛去,而他却因为那股坠力瞬间被血莲所吞噬。 相继而来的荀渊被接下来的一幕气得肝胆欲裂。 紫仪好端端地站在云稍,正望着他狂笑不止。这哪里是子墨! 荀渊想起自己刚才集全身修为挥出的那一掌,惶然回头望去,渺渺云层之上除了怨灵毁灭之前幻化的淡淡烟雾,什么也没有了。 处于颠狂边缘的紫仪终于停止了那可怖的笑声,她不无嘲弄问:“荀渊,亲手杀死自己所爱的人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爽呀!” “你竟然敢冒充子墨!” 荀渊的手颤抖不止,他咬着牙崩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杀意。 紫仪再次发出粗嘎难听的笑声,她不无得意地说:“你们把我害成这不神不鬼的样子,我还有什么不敢的!荀渊,你难道忘了我当初说过的话了?虽然没能让子墨那个贱人生不如死,不过如今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也满意得很。” 突然而来的打击让荀渊目眦尽裂。 他又痛又恨,双目充血,一步步朝紫仪逼近,缓缓扬起右手,咬牙道:“我要杀了你!” 紫仪轻蔑地冲他一笑:“想杀我,来呀!” 话音刚落,她便快速朝前遁去。 痛到极致也恨到极致的荀渊没有再给她逃跑的机会,随着白光一闪,紫仪发出一声怪啸,喷出一口浓黑腥臭的污血之后躯体也“呯”地一声裂成片片碎块。 汲昊率领天兵神将赶到时,见到的除了那渐渐灭于六道的最后一缕游魂跟那一声惨过一声的怪叫,还有失魂落魄地跌坐在云层中的荀渊。 汲昊走到荀渊身前,低声说:“宓岐已经被伏,暂时没有找到子墨上神,不过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离开再说吧。” “你找不到她了,因为就在刚才,我已经亲手杀了她。你知道吗?是我杀了她!是我!是我……” 荀渊目眦尽裂,越说神情便越是趋于狂乱。 汲昊无奈之下只得下令:“打晕他。” 荀渊醒来已是三天之后。 这三天汲昊一点都没闲着。 他除了在血海附近跟缥缈仙境上仔细寻找子墨的神迹,还要小心提防着随时都在找机会跟荀渊拼命的仉溪。 这三天来他虽然没能找到子墨,却让他有了新的发现,而这个发现,让沉郁已久的汲昊心情大好,这才下令药圣停止对荀渊用药,让他醒来。 当他神采亦亦地准备去见荀渊时,突然想起仉溪那个令人头痛的主,想了想,索性传令将他一块请了过来。 看到面如死灰跟随时准备吃人的仉溪,汲昊长吁了口气,赶紧将他这几天忙活的结果公布了。 他说:“子墨没有死。” 仉溪没好气地嘲讽,“子墨虽然是不死不灭之身,但是也要看当时是谁对她动的手。如果那个无情又无耻的人正是她在意的人,谁能保证她有生的欲望!” 听到子墨还活着的消息时眸子一亮的荀渊,在仉溪一番抢白后眼中的光亮又黯了下去。 汲昊叹气,“如果真想知道子墨的下落,能好好听我把话说完吗?” 仉溪一撇嘴,将头扭向一边,不再出声。 汲昊继续说:“这三天我让神族兵士将血海附近跟缥缈仙境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居然一点子墨的神迹都没有发现,这让我非常奇怪。按说子墨是不死不灭之身,只要她自己不想死,那谁也没办法让她死。” 汲昊转向仉溪,“退一万步说,就如你所言她不想活了,那也还有残余的神迹在。怪就怪在子墨消失之后居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这便说明,她不仅活着,而且还有意抺去了神迹,不想让我们发现。” 汲昊的话终于让生无可恋的荀渊跟暴躁不安的仉溪同时来了精神,他们眼巴巴地望着汲昊,急切地等着他的下文。 汲昊又转向荀渊,“而且我还发现一件事。那就是,看似灭于你神力之下的紫仪,虽然身死,但是她的魂魄却不是被你一击而毁,而是一点一点地慢慢散去,与此同时她的天元地根也随着她的魂魄在慢慢消失。我知道你恨紫仪害你误杀子墨,但是我敢打包票,身为始神,这么狠辣的手段却绝对非你所为。” “难道她中了断魂噬筋水?!” 荀渊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生气,喃喃自语道。 仉溪急了,“断魂噬筋水是什么鬼玩意,你能不能将话说清楚。” 荀渊没有卖关子,“太巫曾将断魂噬筋水抺在给子墨防身的短剑上,想让我亲手毁在子墨手下,据说那是集所有恶山恶水的精华提炼而成的剧毒之物,一旦沾上不仅会慢慢承受魂魄一点点散去的痛苦,还会将天元地根全部散尽。子墨应该是趁着太巫不注意时将短剑掉包了,因为我受伤之后并没有出现他所说的症状,反倒是紫仪的现状与他说的相符。” 汲昊高兴地一拍掌,“那我的猜测就更没错了。” 汲昊一番话如同救命良药,让荀渊立刻便活了过来。 一旁的仉溪虽然心里松了口气,不过看荀渊仍然十分不顺眼,在一旁凉凉地说:“就算她还活着,受了某人那夺命一掌,只怕现在也好不到哪去。” 仉溪的话无异于利刃扎在荀渊心上,让他原本便苍白的脸上瞬间又白了几分。 难受之余荀渊又不免担心,“她身受重伤,因为不想见我还刻意抺去了神迹,这天下之大,她能去哪呢?” 不同于荀渊的沮丧,汲昊语气中却有着难掩的欢喜,“这六界之中除了狐族,逞论是谁都逃不脱神族的追踪。这次子墨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消失得这么彻底,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她一定是跟躲了我数十万年的小狐狸在一起。” 荀渊跟仉溪吃惊地朝他看来,随即他们相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很显然,对于汲昊的分析他们是彻底信了。 汲昊看着他们笑,“这只让我头痛的小狐狸躲了我数十万年,如今好了,有你们相助,我相信很快就可以找到她了。”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仉溪便一跃而起,“我这就让手下的傀儡去找,哪怕将六界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将她们找出来。” 汲昊冲荀渊笑道:“如今四海已定,暗星已除,我有的是时间去跟那只小狐狸斗法。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便会找到她们。” 一直沉默地远眺着虚空的荀渊突然回头望向汲昊,轻缓却又坚决地说:“我要去趟血海。” 不过一瞬,汲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惊呼道:“你疯了!” 荀渊摇头,“我没有疯。我很清楚太巫在她心里的位置,如果不是她身受重伤,我想她也一定会这么做。我不想在她伤愈之后以身涉险。” “先不说如今正是血莲花期正盛的时候,那血海可是盘古当年处死恶魔邪崇的地方,从上古至今积年混沌之地,太巫坠入血海已经三天了,就算他侥幸不死,只怕也早就失了心智与废物无异了!你……” “不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荀渊打断汲昊,不无坚决地说:“我不能让她去冒这个险。哪怕是太巫已死,我也要将他的尸骨捞出来,这样,让她想起他时心里也有个慰藉。” 汲昊望着他无奈地说,“我看你已经疯了。” 荀渊拍了拍他的肩,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容,“我想小狐狸也不会坐视子墨独自去冒险,你可以在血海附近守株待兔,或许会有机会。” 望着飘然而去的荀渊,汲昊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大声喝道:“传二郎神!” 第一百六十六章 相见不如怀念 崂山千岛。 小狐狸满意地打了个饱嗝,这才在子墨的盯视下不紧不慢地说:“血海你不用去了,四周都埋伏着神族的兵士呢。” “血海有神族的兵士?!” 子墨觉得难以置信。 小狐狸拣了个鸡腿往嘴里送的同时还不忘气鼓鼓地说:“我猜一定是汲昊那个比狐狸还要狐狸的家伙猜到你还没有死,怀疑到我头上了,想守株待兔抓咱们呢。” 子墨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了笑容,“你对他倒是了解。” “这是我同他长期斗争的结果。” 小狐狸恨恨地从鸡腿上撕了块肉下来,“哼,汲昊那家伙总是喜欢自以为是,数十万年都过去了,还当我是之前那个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小狐狸呢!丫都不知道,如今青丘那些小狐狸看到我都管我叫祖宗!” 说到气恨之处,小狐狸又从鸡腿上撕了块肉下来恨恨地嚼着。 突然意识到子墨的沉默,小狐狸担心地看她一眼,劝慰说:“你这一伤都晕睡了三个多月,别说你身上的伤还没大好,就算你身上的伤好了,我想那九凝狼王只怕也早就没了,你也不想想血海那都是什么地方呀。” 小狐狸一席话让子墨的神情越发黯然,她说:“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太巫不是别人,他与我亦兄亦友,相伴了数十万年,陪着我经历几番生死,即便是他早就没了,我也不能放任他永世沉沦在那积年混沌之地。” 小狐狸眨巴着眼想了半天,只好让步,“无论如何你也得先把伤养好了再说吧,反正血海总是在那的跑不了,我还不信汲昊他能让人在那守上万万年?到时我陪你去。” 子墨望着小狐狸心里很是感慨。 她没想到这数十万年之后,身边的朋友家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到了最后陪在她身边,为她以身犯险的居然是太平镇当年那只还未成仙的小狐狸。 看她吃得一嘴油腻的,子墨递了个帕子给她,诚心说:“谢谢你!” 小狐狸正在揩嘴的动作一僵,随即大大咧咧地一挥,很是义气地说:“谢什么呀!咱们可是一块在太平镇混过的,那情份别人能比得了么?” 说到这里,小狐狸突然有些伤感,“要是汲凤还在就好了,咱们又可以跟在太平镇时一样玩在一处了。” 子墨自然知道小狐狸这些年躲着汲昊死都不肯见面是因为汲凤的原因,她本想将汲凤还能重生的事告诉她,可又担心小狐狸万一一个冒失将这件事宣扬了出去,反而替汲凤重生添了许多变数。 再说子墨还觉得,小狐狸跟汲昊之间的情感纠结,最好还是由她们自己解决的好。 看着一脸怅然的小狐狸,子墨故意转移话题,“你是怎么知道我被太巫困在缥缈仙境的?” 没提防子墨突然这么问,小狐狸难得的脸红,嚅嗫着解释说:“那个……那个……人家是为了知己知彼,所以偷偷去了含章殿,正好看到你跟荀渊吵架,你负气跑了。我本想好好安慰你来着,谁知道修为不如你,被你远远地甩在后面。等我遁着你的神踪追到岱輿仙山时正好看到你被九凝狼王掳走,我自知打不过他,便跟在他身后来了缥缈仙境,想伺机救你出去。” 小狐狸先前还有点难堪,说到后面倒是越来越顺溜。 子墨听她现在说起来不过廖廖数语,但是当时的缥缈仙境上不仅有心如毒蝎的宓岐,还有已然成魔的太巫,小狐狸只要稍为出点差池,凭她那点修为只怕早就被宓岐或是太巫灭得连渣都不剩了。 “真是傻瓜。” 子墨红着眼眶一把拖过小狐狸的手,用湿帕子替她擦手的当儿,她认真又严肃地说:“往后碰到这种情况你可再不能这样冒冒失失地跟过去了,要知道,若是你有个万一,即便我能安然无事也没有意义。” 小狐狸跳了起来,“你还想着往后呀!我跟你说,光这一次都将我吓得半死了,在缥缈仙境那会我连话都不敢跟你说,你要再有下次我可救不了你。” 子墨被她的反应逗得“哧”地笑出声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听话找不着重点呢?” 小狐狸呆了呆,突然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笑说:“你在担心我呀?没事,要知道我可是青丘的狐狸,别人想要抓住我可没那么容易,你看汲昊这数十万年过去了拿我都没有办法就知道了。” 看小狐狸得意的模样子墨忍不住给她沷冷水,“汲昊他不是拿你没办法,而是过去他要操心的事太多了,如今他收服四海又破了天裂之像,往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你。” 小狐狸不以为然,“你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谁收拾谁还指不定呢。” 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子墨恍若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想当年她也曾这么张扬肆意地活过,几经沧海桑田,到了如今心境竟已苍凉至此。 “其实那天你跟荀渊争吵我都听到了,要我说荀渊人挺好的,他对你也挺好,只不过身为始神,他有他的责任跟不得已。虽说我也恨别人骗我,但是我觉得荀渊不同,他对你那是善意的欺骗,他不过是担心你为宓岐所害才那样做的,你就不能原谅他吗?” 感觉到子墨的落寞,向来神经大条的小狐狸难得地为荀渊当起说客来,让子墨很是刮目相看。 她沉默半晌,才摇头说:“小狐狸你不懂,我并不是怪他为了天下苍生弃我于不顾,我知道在大义面前他无从选择,但是我恨他什么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什么事都一个人承担。他完全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他不知道我宁愿与他一起并肩作战也不要一次次被抛下。他不知道,善意的欺骗也会产生伤害。被他抛下的次数多了,也就再没有信任可言了。咳咳咳……” 由于激动牵扯到伤口,子墨剧烈地咳起来。 小狐狸慌忙坐在子墨身后替她顺气。 “我跟荀渊历经两世,不是相爱相杀便是相爱相害,相亲相爱于我们而言是那么艰难。我累了,不想再跟他这样没完没了地折腾。既然如此,还是相见不如怀念的好。” 子墨的语气中既有洞悉世事的伤感,也有不得不放下的无奈,更多的却是疲累。 小狐狸虽然为她跟荀渊不值,可一看子墨的态度这么坚决,只好一边扶着她躺下一边安慰她说:“别想了,安心养伤吧。等你伤好了,我陪你去血海取出九凝狼王的尸骨,然后我们便去游历天下,就像咱们当年在太平镇时那样,没有男人我们依然过得开心快活。” 子墨喘息着说:“好。” 天庭。 仉溪一拳砸在桌面上,焦躁地说:“我将六界都寻遍了,那小该死的小狐狸还真是长本事了,还真能藏!” “你说谁该死了!” 汲昊现在的心情已经郁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招来他的滔天怒火。即便这样,小狐狸三个字却是除他之外谁也不能触及的禁忌。 仉溪被他吼得愣了半天,最后气得一跺,“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她们还能遁地三尺不成,我再去找找。” 汲昊心里那股郁火一拱一拱的,仉溪这一走他就更没了发泄的渠道,气得在大殿里来来回回地转圈。 足足转了二十几圈时,他终于沉不住气一屁股坐在一直自顾出神的荀渊身前,没好气地问:“这上百年都过去了,小狐狸跟子墨的影子都没有,你心里就不着急?” 荀渊神情落寞地望向虚空,反问他:“着急又如何?” “你要真的着急,那就去找她呀!” 汲昊都要被他的表现气疯了。 荀渊终于将注意力自天际收回,无奈长叹道:“她若不想见我,我就算找到她又能如何?” “你……” 眼看着汲昊被自己气到无语,荀渊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我不想逼她,还是让她先静一静吧。” 望着起身离去的荀渊,汲昊没好气地说:“我已经让小狐狸静了数十万年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你爱找不找,我是非要将那只该死的小狐狸揪出来不可。” 与子墨混迹在人族的小狐狸莫名其妙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狐疑地说:“难道有人在背后骂我?” 正忙于将新摘下来的桃花分枝的子墨不解地抬头:“一个人嘀嘀咕咕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 小狐狸将手中的簸箕放在子墨面前,不怀好意地说:“今天是祭神的日子,人族的子民可是替神族准备了不少好吃的,咱们这近水楼台可不能让上界那帮人先得了月,呆会咱们先去好吃好拿,留些残汤剩羹给他们就行了。” 子墨手下的动作一顿,望着小狐狸不解地问:“你不怕被汲昊发现?” “我可是青丘的狐狸,只有我追踪别人,还没有人能追踪到我好吗!再说了,人族浊气这么重,咱们吃了拿了就跑,谁能发现咱们呀!” 小狐狸神气得鼻子都朝天喘气了。 子墨被小狐狸挑唆得很是心动,当下一拍即合,大声说:“好。” 第一百六十七章 镇上来了个男人 这已经是第六个前来投诉的神仙了,荀渊揉了揉眉心问一旁侍候的天官:“外面还有等着告状的吗?” 那天官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声说:“外面等着告状的还有灶皇菩萨、土地菩萨、门神……” 汲昊头痛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让他们都回去吧。告诉他们,就说他们被抢了供奉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这就派人到人族去彻查此事。再有,让他们不要担心,今年的绩效考核不按供奉多少,我另有评判。” 天官答应着退下。 汲昊心情烦闷,想起这近百年来一直在九重天静养的荀渊,索性出了含章殿,直奔九重天而去。 自从冒险将九凝狼王太巫从血海救出来后,荀渊元神受伤一直也不见好,最近这几十年反而更见虚弱,这让汲昊不解之余又担心得紧,所以时不时的便会来这九重天看看他。 荀渊一直住在恢宏的宫殿后那座小巧雅致的院子里,荀渊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荀渊正独自坐在庭中烹茶。 径直在荀渊对面坐了下来,汲昊盯着他瞧了一会,担心地说:“怎么脸色越发难看了。我让人送来的百圣草吃了没用吗?” 荀渊给他斟茶,“我这毛病药石无医,只能靠它自我痊愈,你就不用担心了。” 斜睨了汲昊一眼,荀渊问:“倒是你,突然来访,是有什么烦心事中吗?” 汲昊没好气地说:“我能有什么烦心事。如今天下一统暗星已除,就算有事,也不过是东海龙王的儿子揍了西海龙王的儿子,神族的供奉居然在人族叫人抢了这些小事。” “人族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抢神族的供奉?” 荀渊觉得奇怪。 汲昊挑了挑眉,“我估计这事不是人族的人干的,如你所言,他们没那个胆。我看八成是哪个在人族游历的神族干的,偷人供奉这事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决定要彻查此事,刹一刹这股歪风,别搞得如今天下太平了,神族倒一个个不安份起来。” 不是人族中人干的! 荀渊心里一动。 随即他看向汲昊笑道,“我看你愁眉苦脸的跑来找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如果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那也不至于呀。” 汲昊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呡了口茶,苦笑着说:“自我继任天帝之后,平四海除暗星,虽然艰难,但总算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唯独当初那个被我耍得团团转的小狐狸,我至今都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想想还真是气馁。” 荀渊沉吟地看着汲昊,一言不发。 放下茶盏的汲昊抬头看到若有所思的荀渊,不由得奇怪地问:“这都近百年了,子墨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就真不着急吗?” “急呀!可是我急也没用不是。” 荀渊再次替汲昊将茶满上,“我一个人在这九重天呆得久了也觉得腻味,既然你要派人去彻查神族供奉被抢的事,不如让我替你分忧如何?” 汲昊手里的茶盏一晃,溅了一手的茶水。 他简直不敢相信,“你堂堂始神,居然要替我去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荀渊浅笑:“权当无聊,换个地方散心罢了。” 汲昊狐疑地看着他,“不会是你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古怪吧。” 荀渊坦白道:“诚然是有些古怪,不过现在还不太好说,总要过去看一看才知道。” 汲昊瞅着荀渊一脸坏笑,“你不会跟我一样,被个小狐狸搞得有点草木皆兵了,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觉得与她们有关吧……” 望着突然顿住的汲昊,荀渊冲他抬了抬下巴,“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汲昊合上嘴,一掌击在桌上,咬牙道:“小狐狸贪吃又贪玩,或许还真与她们有关!” 见汲昊动怒,荀渊的笑意凝在嘴边。过了片刻,终是一叹:“休要动怒,是不是还说不准呢。” “不行!我要亲自去人族将她拎回来。” 汲昊说着跳起来就要走。 荀渊一把拖住他,“堂堂天帝竟然因为一个小狐狸这么沉不住气,哪那行呢?放心吧,我先去看看,真要是她们的话你再亲自去捉她也不迟。” 汲昊被荀渊说得老脸一红,只得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人族,清溪镇。 小狐狸一进屋就直接冲向后院,对正在试酒的子墨嚷嚷道:“子墨子墨,你知不知道咱们镇上又来了个男人?” “清溪镇可是三蕃通往京城的门户,每天打这来来往往的男人还少吗?什么样的男人让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子墨倒了一小杯酒递到小狐狸面前,“来,替我试试这次的新酒如何。” “你知道什么呀,这个男人他……他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小狐狸接过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不由分说拖了她就往外跑。 子墨被她的话说得更是一头雾水,跟着小狐狸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时,一边仍不忘问:“咱们在这清溪镇也没得罪什么人呀,什么样的男人呀非得冲咱们来……” “你看!这不是冲咱们来的是干嘛来了?!” 小狐狸突然顿住,让子墨猝不及之下人是刹住了,那说了一半的话倒是给摔出去了。 子墨顺着一付茶壶状的小狐狸手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一家装饰一新的铺子门楣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赛醉仙”三个大字,再瞅了瞅铺子外迎风招展那个硕大的“酒”字,子墨便什么都明白了。 想她跟小狐狸自在这清溪镇落脚以来,一直以卖酒为生,那酒馆就取名“醉仙居”。 这人到好,一来清溪镇卖酒不说,还打出“赛醉仙”的口号,这摆明是在向她们宣战,也难怪小狐狸那么生气了。 那铺子还没正式营业,店里一个披着暖裘的青年男子正背对着外面指挥伙计们在忙前忙后。 子墨无谓地笑了笑,招呼小狐狸,“不过是镇上多了家酒铺子而已,没什么好生气的,回去吧!” “他这明明是冲着咱们来的,你都不生气吗?” 小狐狸气得跳脚,捋着袖子作势要向那男子冲去,“不行,我得跟他说道说道!” 子墨一把拦住她,“你跟他说什么呀!咱们酿酒的都是凭手艺吃饭,不是他说比咱们厉害就比咱们厉害。怎么,你对我酿酒的技术没信心吗?” “那倒不是。只是……” 小狐狸还待再说,子墨忙拽着她往回走,“这人新来咋到,不过是想借咱家的名气打开局面,在这清溪镇争得一席之地罢了。别的不说,我对自己这点酿酒本事还挺自信,自问这普天之下应该没有人可以胜过我。” 小狐狸让她这么一说气也消了不少,点头道:“好吧,那咱们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好女不跟男斗,放过他得了。” 过了几天,那家酒铺子果然热热闹闹地开张了。 小狐狸特别跑去看了看,回来时告诉子墨,“果然是新开的粪坑三天香,今天倒是瞧着人山人海的,就不知道等镇上的人试过他家的酒后,这牛皮吹破了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子墨笑着戳了戳她的脑门,“你替他操的那门子心呀,摘花去吧。” “得令。” 小狐狸向她一抱拳,调皮地说完一溜灰朝后院跑去。 三天过去了,那家酒铺子的生意依然火热得很。 三个月过去了,那家酒铺子的生意更加火热了。据说每天不到半日,店里的酒便销售一空了。 相反地,醉仙居的生意却一日清淡过一日。 到了这时候子墨总算明白过来,小狐狸说得没错,那个男人还真是冲着她们来的。 想不明白为什么的子墨特别跑去那家铺子对面的酒楼观察了半天,发现那家的酒竟然热销到每天不到半日就售完了。 店里的伙计牛逼哄哄的出来对还在排队的人说:“今天的酒已经卖完了,各位客官还请明日赶早。” 没有买到酒的人开始报怨:“你们这家铺子只卖两种酒,每天每种酒还只卖三缸,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吗?就不能叫你家老板让人多酿一些,害我们排了半天队却又空手而归。” “我们家的酒可都是我们老板亲自酿的,一天能出来六缸酒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多他也顾不过来。而且我们家老板可说了,宁可少出些好酒,也绝不粗制滥造做对不起街坊的事。对不住了各位,明天请早吧!” 那伙计口齿伶俐地说完,便在众人的抱怨声中闭门谢客了。 子墨连着在暗中观察了三天,不由得对这家的酒也有了兴趣。 不过同行是冤家,同在清溪镇开酒水铺子的她却拉不下那个脸去人家店里买酒。再说了,她身为醉仙居的老板跑去赛醉仙买酒,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子墨正琢磨着要不要暗中上门去试一试那家的酒,没想到小狐狸却大摇大摆地拎着两壶酒找她来了。 “我就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谁家酿酒的手艺能比得过你了。来来来子墨,咱们看看这赛仙居酿的酒里到底下了什么迷药,把清溪镇上的人魂都勾去了。” 小狐狸一边说着一边麻溜地从一个酒壶里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子墨。 子墨自然知道小狐狸的本事,当下一笑,接过酒杯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发现没什么异常之后这才冲小狐狸点头道:“这酒里没有古怪,喝吧。” 小狐狸早就迫不及待了,当下跟子墨一饮而尽。 “噗”。 酒才入口,两人同时喷了出来,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做冤家做朋友 “这么难喝!” 小狐狸感觉整个喉咙都烧了起来,放下酒杯忙不迭地喝了口水。 子墨也觉得难以理解,忍不住自语:“莫非是我们的味觉都变了。” 小狐狸在一旁气鼓鼓地说:“这哪里是我们的味觉变了,如果不是他们在这酒里下了迷药,八成便是这酿酒的人会妖术,迷惑了众人。” 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的子墨又呡了一小口酒,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辛辣的酒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不过一刻,她全身都像是被点燃一样浑身都冒热气。 子墨放下手里的酒杯,又从另一个酒壶里倒了一杯出来,小呡了一口。 不同于开始那种酒的浓烈,这杯酒带着一股难闻的药味,喝下去不如先前那杯酒有着强劲的后劲。 放下酒杯,子墨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她在这个世上喝过最劣质的酒。 但是让她想不明白的是,明明是最劣质的酒,无论是色、香、味还有入口的感觉,几乎跟她的酒完全没有可比性,可它为什么就这么受清溪镇上的人欢迎呢?莫不是这酿酒的人真的像小狐狸说的那样,会妖术? 子墨决定亲自去见一见这酿酒的人。 子墨知道仉溪跟汲昊都有派出手下在四处找她,一直以来为了掩饰神踪,她跟小狐狸都非常小心,很少使用法术。即便是今天,她也没准备破例。 第二天子墨趁天刚断黑,趁夜摸进了赛醉仙的后院。 清溪镇的建筑都大同小异,临街的铺子基本上都前面是店铺,中庭住人,后面是作坊。 子墨才进到作坊里,就听到有人朝这边走来,她一急之下慌忙扎到柴垛子后面。 过了一会,一个身着青衫,神色萎靡的青年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这个男子五官长得非常平常,全身上下唯有那双墨玉似的眼睛像口幽深的古井,看着非常有神。 子墨在暗中看到他一个人在作坊里有条不紊准备酿酒的材料,再到开始酿酒。他的动作不快,但是看得出来很是熟练。 从他准备的材料来看,也就是人族的主食蒸煮过的粟米跟高粱,再就是放了些酒曲,也没什么特别的。 莫非是这酒酿出来之后又加了什么进去? 子墨正百思不解,那青年男子发现用来烧火的柴火不够了,突然朝子墨隐身的方向走来。 子墨忙捂了自己的口鼻,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幸好那男子抱了些柴火便转身离开了,子墨暗暗松了口气。 那男子一直忙到大半夜,子墨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来,于是她决定到这男子的酒窖去看看。 谁知道她才轻手轻脚地从柴垛后面站直身子,那男子又过来抱柴火了。现在再蹲下去已经来不及了,子墨只能在心里祈祷自己这次也能跟上次一样幸运。 很显然,运气这玩意一般用完就没有了,这次老天没有再眷顾她。 那男子要死不死的抱走的正是子墨身前的那捆柴火。 子墨呆了呆,腆着脸挥了挥爪子,“嗨,那个……好巧。” 男子面上丝毫不见意外,只是一径温和地看着她。渐渐地,他眸子中有了笑意。 子墨尴尬得只想寻个地洞钻进去,突然闻到空气中除了浓烈的酒香,还有一股鸡蛋的香味。 她嘿嘿一笑,只能硬着头皮瞎掰,“那个……如果我说是闻到鸡蛋的香味进来的,你会相信吧!” 男子那张平凡的脸上带着温雅的笑意。 他说:“你说,我就信。” 子墨让他说得老脸一热,索性决定坦白,“其实我就是想知道,明明你酿的酒那么难喝,为什么还那么受人追捧。” 男子正要回答,灶下突然在“啪”的飞溅起数点火星后传来一股蛋糊了的味道。他只得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在火堆里煨了些蛋,估计烤糊了。” “快起出来吧,要不真可惜了。” 子墨本就尴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三两步冲到灶边,赶紧狗腿地替那男子将煨在火堆下的蛋拔拉出来。 所幸那男子煨了六只蛋只烤糊了一只,这一拔拉出来后一时香味四溢,勾得蹲了半天墙角,早就饿了的子墨肚子立刻就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子墨被自己肚子发出的“咕咚”声雷得瞬间如同那煨糊了的鸡蛋似的外焦内嫩,就差风中凌乱了。 她正尴尬得无地自容,那男子却温和地说:“是我失礼,应该早一点去拜访你的。既然今天你屈尊而来,正好我这有酒有蛋,不如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如何?” 子墨只觉得自己这回脸算是丢到早就作古的姥姥家了。 那男子问她如何?她还能如何! 都说同行是冤家,自己偷跑到冤家的家里,还要死不死地被抓了现场,完了人家还客客气气地请她喝酒吃蛋,但凡脑子里还有一根筋是正常的,子墨也该感恩戴德地腆着脸顺着人家递来的梯子下呀。 那男子提着灯,子墨用衣服的下襟兜着五只煨蛋,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去了他的房间。 虽然人族讲究个男女授受不亲,不过假扮人族的子墨自认为在做坏事被人抓了现场之后,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毕竟良家女子哪有半夜翻墙上男人家的! 幸好这男子看起来很单薄,而且面有菜色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若真要有点什么想法,子墨倒也不怕他。 “我叫寻七,贾老板不必拘礼,随意就好。” 子墨打量着眼前这处简洁却不高雅的宅子,心里正纳闷他一个酿酒的,住处怎么却感觉不到一点烟火味。 听到寻七的话,子墨这才想起刚才就诧异的事,反问道:“你知道是我?” 寻七已经在案前坐了下来,用红泥小炉温酒,手上忙活着同时还不忘冲她抱歉地笑了笑,“我想在清溪镇立足,跟你做的又是同样的行当,不摸清你的底细我哪敢轻易抢你的饭碗。” “可是恕我直言,你酿的酒实在不怎么样呀,为什么卖得比我的酒还好。” 寻七将一颗剥好壳的煨蛋递给双手托腮正一脸不解地看着他的子墨,又替她倒了一杯温酒,坦白地说:“我酿酒的技艺确实不如你,但是我酝出来的酒,却是清溪镇上的人真正需要的酒。” “这话怎么说。” “你知道,我铺子里只卖两种酒。这两种酒在你喝来可能不堪入口,但是一种酒喝了却可以驱寒,另一种酒喝了却可以治病。” “你在酒里入了药?” “我相信你已经试了我店里的两种酒。有一种喝起来很烈很烧喉咙的酒,它可以让步入严冬的人族在劳作时不畏严寒,那种酒里我并没有入药,但是选料却是你平时很不屑的高粱制成的。另一种酒我是用粟米酿的,酿成之后确实加了药材浸泡。我们人族不如神族,身体容易出些小毛病,喝了我这酒却是可以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 子墨终于明白过来,不由得心悦诚服地说:“我酿造的酒只讲究香味口感色泽,却忽略了人族真正的需要,难怪我的生意不如你。” 寻七端起酒杯冲子墨呵呵一笑:“其实真正懂酒的人还是会喜欢你酿造的酒,譬如我。” “你自己喝的居然是我酿的酒!” 子墨简直不敢相信,赶紧端起桌上的酒呡了一口,随即望向寻七讶然地说:“你果然喝的是我酿的酒。” 寻七眸中的笑意溢了出来,他老实地承认,“其实我一直只喝你酝的酒,我是你忠实的追随者。” 眼看着子墨面色有变,他又淡淡地补充,“应该说是酒友更适合一点。” 子墨拧眉看他,“你这人很古怪。” “哦!说说看我哪里古怪了?” 寻七一本正经地求教。 子墨托腮望着他,眼神带着研判,“你既然这么喜欢喝我酿的酒,却又故意跑到清溪镇来开酒铺抢我的饭碗,你就不怕我这生意做不下去了关门大吉,你就再也喝不到我酿的酒了?” 寻七又递了个煨蛋给她,认真地说:“你的生意我抢不了。要知道这世上都是先有需要,才有生意可以做。我酿的酒是针对人族异于神族的体质特制的,有市场不假,但是更多的人却是被我这种卖酒的方式吸引过来的。而真正懂酒的人在比较过后还是会去买你的酒,因为你酿的酒,确实是佳酿,好这一口的人舍不下它的。” 子墨被寻七夸得心里美滋滋的,不由笑道:“都说同行是冤家,怎么这话到了你这却变了味了。” “比起冤家,我倒更希望同你做朋友。毕竟我还好着那一口你酿的酒,真要成了冤家,这不是逼着我一个好酒的人戒酒吗。” 子墨哈哈一笑,举起酒杯冲寻七笑道:“成,我就认了你这个朋友。” 说完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冲寻七挥手道:“朋友,那就再见了。” 寻七起身,“我送你。” 子墨想说不要,寻七已经取了灯笼替她开了门,她便将那句到嘴的客气咽了回去。 醉仙居正在等着子墨的小狐狸还没睡,看到她回来一咕噜爬起来凑到她面前问:“怎么样?” “不错,去了一趟赛仙居认了个朋友。” “朋友!” 小狐狸怪叫。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古怪的寻七 “都说同行是冤家,我看那赛仙居的老板就是个处心积虑抢我们饭碗的小人,这种人怎么可以做朋友!” 小狐狸伸手探了探子墨的额头,怀疑地说:“你这是发烧还是也被他迷惑了。” 子墨一把拍开小狐狸的爪子,倒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晃着,沉吟着说:“这个寻七浑身上下虽然透着古怪,但是为人却很坦荡,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主。” 小狐狸凑上来,“怎么说?” “我今天偷看他酿酒时被他发现了,他非但一点都不吃惊,还说什么是他失礼,该早一点来拜访我的,居然还请我喝酒吃蛋。” 子墨说到这里突然转身问小狐狸,“你知道他一个酿酒的,自己喝的是什么酒吗?” 小狐狸怪叫,“我哪知道!” “他喝的是我酿的酒,而且还说他只喝我酿的酒。” “什么!” 小狐狸的嘴里绝对可以塞下整只鸭蛋。 子墨斜睨着她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当时我也是你这种反应。” 小狐狸搔了搔头,不解地说:“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人。” “就是。他还将他酿的酒同我酿的酒细细作了比较,说他的酒是特地针对人族的体质酿造的,但是真正懂酒的人却是会喜欢我酿的酒。你别说,我还真让他说得很服气。” 子墨突然二郎腿也不晃了,认真地问小狐狸,“你说他这人是不是坦率得古怪?” 小狐狸点头,面上的表情更迷惘了,“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为什么?” 子墨又开始晃荡她的二郎腿,“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不过寻七既然已经表明跟我们是友非敌的立场,咱们不妨先看着吧。” “要不让我去探一探他的来路。” 小狐狸凑到子墨面前贼兮兮地说。 子墨突然想起寻七那不带一丝烟火味的住处,沉吟片刻后点头,“也行。不过你当心着点,别叫他发现了。” “放心吧,若论修为我肯定不如你,这种小事可就是我狐族擅长的。” 小狐狸得意地说完摇身变成一只狐狸,一溜烟跑了。 子墨并没有等太久小狐狸就回来了,一看她的表情子墨就明白了,不过仍忍不住问:“怎么样?” “这个寻七只是个修仙不成的人族。” “修仙不成的人族?!” 这个倒是很出乎子墨意料。 子墨深知,人族若是修仙不成虽然寿命会比一般的人族要长,但是因为四肢百胲还没有修炼成仙体却又异于一般的凡胎,所以反而会招至百病缠身,日子未必会好过。 小狐狸一头裁在床上,兴味索然,“是呀,我看他最多也就百来岁的寿命了。” 想起那个总是一脸菜色的寻七,子墨突然心生怜悯,“原来是这样呀。我说小狐狸,往后你别再招惹他了。” “我招惹一个快要死了的人干嘛。” 小狐狸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让子墨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这个寻七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子墨正在后院清洗桃胶,小狐狸领了个人进来,神色古怪地冲她挑眉挤眼。 她看了半天也没领会,直接问:“谁呀?” “刚来的时候看到居然有人在卖螃蟹,手快全抢了来,正好免了空手上门的尴尬。” 不等小狐狸答话,寻七从她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晃了晃手上的网兜,可不正是螃蟹。 清溪镇属于内陆,螃蟹这一类的海鲜平时鲜少见到,近十一月的时候倒正是吃大闸蟹的时候。 子墨直起腰,拍了拍手上前接过,笑道:“你这样一来倒更显得我昨天不厚道了。” 寻七笑笑。 子墨转身将大闸蟹递给小狐狸,“洗干净清蒸了,回头再整两个菜温些酒,咱们就借花献佛请寻老板吃个便饭。” “叫我寻七就好,说起来大家都是老板,咱们就不要互相标榜了。” 小狐狸看到螃蟹对寻七的好感大增,忙接过话茬应道:“好嘞,寻大哥你等着,一会就可以吃了。” 子墨望着小狐狸的背影打趣道:“看吧,这就叫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小狐狸冲她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子墨回头看了一眼面有菜色的寻七,突然想起他那百病缠身的体质,忙说:“进屋坐吧,院子里风大。” 寻七却不以为意,径直走向院子里那堆正待清洗的桃胶,挽起袖子说:“你别看我脸色不好就以为我身体不行,其实我没你们想像中那么脆弱,比起你们来,我或许还要多活上好些年呢。” 寻七说完后自觉失言,忙向子墨解释说:“呃,我不是存心咒你们,而是……” 子墨早就知道他是个修仙不成的人族,“噗”地笑道:“第一次上门就急着要干活,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朋友。” 寻七像是松了口气,笑说:“我以前勤于修仙,所以不通人情世故,有时说话难免不好听,但是绝无恶意,你不生气就好。” 或许是之前修仙的缘故,这个寻七看起来很豁达,子墨也就不再跟他见外,索性搬了个凳子给他,俩人一块清洗桃胶。 子墨想着既然寻七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要不表示表示好奇,反而显得不太正常。于是就问:“你说你以前勤于修仙,怎么,现在不修了吗?” “不是不修,而是没有办法再修下去了。” 寻七脸色平静,语气中也没有难过的样子。 子墨感叹:“你这人还真是相当的不通人情世故。” 望着一脸愕然的寻七,子墨忍着笑说:“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要安慰你都无从说起。” 寻七哂然一笑,“修仙一途于人族而言本就不易,所谓成之我幸,不成我命,没什么好难过的。” 子墨点头,“你很豁达,说的是这个理。” “我从前一心沉迷于修仙,于世事不通一窍。自从知道修仙不成了之后我才开始游历红尘,这才发现红尘有红尘的快活。譬如发现一种好酒,交了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吃了一道美味的菜肴,让人无一不快活。” 寻七嘴里说着话,手上的活计却一点不见耽搁。 正凝神听他说话的子墨突然奇道:“你以前也清洗过桃胶吗?我看你做起这事来熟练得很。” 寻七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抬头一本正经地对子墨说:“我这人聪明,刚才跟着你做了两遍就会了。” “你还真不谦虚。” 子墨笑得乐不可吱。 “我是真的聪明,要不哪能修仙呢。” 寻七一笑,嘴上更不谦虚了。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将子墨一上午要干的活全干完了。 小狐狸端着热气腾腾的螃蟹经过,冲他们招呼说:“开饭了,螃蟹可是要趁热吃。” 一顿饭下来可谓宾主尽欢,吃得很尽兴。 寻七离开后小狐狸瞅着他的背影说:“想不到这个寻七竟然是个妙人,不仅通古博今,一本正经地说起玩笑话来居然自己还能不笑,可好玩了。” 比起小狐狸单纯地觉得寻七这个人好玩,子墨倒是另有感慨,“我觉得其实修仙不成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像他说的,以前一心沉迷修仙,完全不知道身在红尘有红尘中的快活,如今断了修仙的念头,反而知道珍惜起自己所能拥有的一切了。” “就是。其实神族有什么好呀!就说始神荀渊吧,虽然有不死不灭之身,可是他要承担维护天下苍生的重任,有时候为了天下苍生还得舍下自己心爱的人。说白了,还不如人族那些寻常夫妻快活呢。” 小狐狸一时嘴快,说完后看子墨没有什么反应,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摇了摇子墨的手臂,小声问:“你生气了吗子墨?我就是一时嘴快,你别放在心上。” 子墨回过神来,叹息道:“我没生气,你说得没错。” 小狐狸想了想,又忍不住问:“你还是不能原谅始神吗?” “好好地你说他干嘛。” 子墨一把将小狐狸的手拉下来,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还不忘给她一个白眼,“不是说好咱们红尘作伴一起游历天下的吗,怎么?是你想汲昊了吧!” “我才没有想那个混蛋呢!” 小狐狸被子墨调侃得拉不下脸来,一扭身冲了出去。 子墨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心里也有个声音在默默地问自己:“真的不能原谅吗?” 只要一想起荀渊,子墨就不能不想起葬身血海的太巫。 如今百余年都过去了,子墨觉得荀渊他们应该也有所松懈,自己是时候重回血海起出太巫的遗骸了。 心里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子墨便不愿意再耽搁下去。 晚上同小狐狸商量的时候,小狐狸初时并不愿意,后经不住子墨再三保证只是先去探一探风声,看看血海的神兵是不是已经撤了,回来再跟她商量如何取出太巫的遗骸,她这才勉强答应了。 第二天寻七又来了醉仙居,这次说是家里的酒喝完了。 小狐狸笑着打趣,“你这是家里的酒真的喝完了,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寻七倒也坦白,直接说:“先前抢了你们的生意,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我想着如果我这赛仙居的老板亲自到你这醉仙居讨酒喝,多少可以替你们长长脸,找回些生意。” 小狐狸将酒壶一把塞回他手里,笑道:“得!就你能说。不过今天可没人领你的情,我家姐姐出去采花去了不在家,等过两天她回来了我再叫她亲自登门道谢。” 寻七不解,“去什么地方采花那么远呀,还得等两天才能回来?” “那……那不是附近的花都采没了吗,所以要去得远一些。” 小狐狸吱唔以对,寻七听了后却眸子一缩,随即告辞而去。 第一百七十章 大限 天庭。 荀渊一进含章殿就跟汲昊说:“立即通知守护在血海四周的神族将士,让他们将太巫还活着的消息透露给子墨知道。” 汲昊放下手中的奏折诧异地问:“你匆匆忙忙从人族归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看来你不但知道了子墨跟小狐狸的下落,还知道她们正准备前往血海。” “不是准备,而是已经去了。” “什么!” 汲昊跳了起来,“以小狐狸那点道行,躲躲迷藏也还罢了,若是跟着子墨入了血海,只怕等我们把她捞上来也只剩一张狐狸皮了。” 荀渊颇有些受不了汲昊的小题大作,捏了捏眉心,“放心,去的只是子墨,你的小狐狸还好端端地呆在清溪镇。” 汲昊才松了口气,被荀渊一瞪,急忙召来青鸟,叮嘱一番后让它们去了。 安排妥当后汲昊问荀渊,“子墨一旦知道太巫如今还活着,而且被你仍然安置在缥缈仙境一定会前去看他,你现在不赶过去跟她相认吗?” 负手而立的荀渊缓缓摇了摇头,“子墨对我仍有心结,我这时候赶去跟她相认,两人最终只会不欢而散。再说我大限将至,能不能挺过去还难说得很,不如就这样罢。” “大限将至!你什么意思?” 汲昊让荀渊说得不明白了。 荀渊淡淡一笑,挽起袖子将手伸到他面前。 汲昊赫然看到一朵枝叶茂盛的般若花像是纹在他的皮肉下,颜色淡淡的,细细再看,却是由无数经文排列而成的。 汲昊惊呼:“怎么会这样!” 荀渊放下袖子,轻描淡写地说:“不奇怪。就算我身为始神,擅改天命也是要受到天谴的,如今可不是时辰到了。” 听他这么一说汲昊倒是想起来了,子墨本就是花妖,她的真身是般若花。 身为六界之尊的汲昊自然是知道,能撑过天谴的神少之又少。一想到荀渊不惜逆天改命也要跟子墨在一起,没想到最终还是落到如今这种地步,若是荀渊最终能撑过去还好,若是荀渊最终撑不过去…… 汲昊不敢往下想,心里却替荀渊不值。 “不用在心里替我不值,身为神族,虽然拥有人族羡慕的天寿,但也有着人族所不知道的无奈。他们不知道,天寿漫长心却没有归依是何等的凄凉。你别看我历经两世到了现在跟子墨还没有在一起,但是我跟你比起来还是要快活很多,因为我的心有归依之处。不管子墨心里有没有我,我的心里却是始终都有她的。” 荀渊一眼就看破了汲昊心里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继续说:“如今我们在清溪镇像朋友一样相处得很好,这就足够了。若是我能撑过这次天谴,我一定要重新得到她的心。若是我撑不过天谴,最后一程有她相伴,对我来说也是挺好的。” “我就奇了怪了,之前不惜跟太巫反目也要将子墨抢到手的人,突然对她的失踪无动于衷起来,我都将六界来来回回翻找了几遍,你居然一点都不着急,原来是早就知道子墨的下落了。” 荀渊话声刚落,仉溪便像鬼魅一样出现在大殿中,一脸嘲讽地看着他。 汲昊顾不上理会仉溪,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如果撑不过,你大概还有多少时间?” 荀渊一哂,“总还有百来年吧。” 汲昊听了脸色一变,一旁的仉溪却臭着脸说:“你替他不值个什么劲,谁叫他逆天改命坏了子墨的姻缘。依我看,他即便撑不过去,哪也是活该。” “你少说两句行吗!” 汲昊怒了。 仉溪无谓地冲他一摊手,“我还懒得说呢,我找子墨去。” 汲昊正要阻止,荀渊倒是看得开,“由着他去吧。仉溪这人就是嘴欠,心却不坏。找了子墨这百余年,也该让他见见她了。” “可是……” “放心,我的事他绝对不会提起。” 汲昊叹气,“也不知道你对他哪来的信心。” 荀渊笑笑,转身丢下一句“走了”,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子墨两天后如期回到清溪镇时,小狐狸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一头扎进子墨怀里,不依地嚷道:“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冒险入了血海,担心死我了。” “我跟你保证过的,哪能骗你。走吧,咱们进屋说话,两个女人站在店门口搂搂抱抱的不成体统。” 子墨笑着推开小狐狸,转而拖着她的手进了铺子。 小狐狸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血海周围神族的兵士撤走了吗?” 子墨替自己倒了杯水,神色复杂地说:“神族的兵士虽然并没有撤走,但是却让我无意中听到他们的对话,我这才知道太巫已经被荀渊从血海中救了出来。他们之所以还留在那里,不过是汲昊想要守株待兔,等我们上钩罢了。” “这种事也就汲昊那个混帐想得出来。” 小狐狸恨恨地骂过汲昊之后又说:“荀渊不愧为始神,没想到九凝狼王坠入血海都能叫他给救出来。” 子墨像是并没有将小狐狸的话听进耳里,只是一径地出神。 “既然九凝狼王已经没事了,你这次重回天庭有去见他吗?” 小狐狸连着问了两遍,子墨才嗖然回过神来,“我去看他了。荀渊让他重回了缥缈仙境,我本想去偷偷看他一眼的,没想到太巫虽然侥幸捡回来一条命,不过人却变得痴痴傻傻的,竟然已经不认得我了。” “啊——” 小狐狸惊讶之后安慰子墨,“血海本就是积年混沌之地,加之他坠海时又适逢血莲花期正盛,若不是他本身修为高深加上始神救援及时哪里还有活路,如今能侥幸捡条命回来已算是万幸,你就别难过了。” “我不难过。真的!” 回头冲小狐狸笑了笑,子墨真心地说:“以前太巫因为我背负太多,总是沉郁不欢,这次我在缥缈仙境看到他跟个孩子似的无忧无虑,反而觉得他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小狐狸握着她的手笑说:“你这么想就对了,往后你也要开开心心的。天寿漫长,咱们开心过是一天,不开心过也是一天,还不如开开心心地过。想想寻七,人家为了修仙落了个百病缠身还过得那么惬意,咱们就更不能辜负了这大把时光。” 说到寻七小狐狸突然又想起来一茬,忙告诉子墨说:“你走后第二天,他还上咱们家买酒来了,说是他赛醉仙的老板上我们家买酒,可以替我们长脸,找回些生意。” 子墨听了一乐,“这个寻七,因为修仙反倒少了些名利之心,还真是活得豁达。” “可不是,我还跟他说等你回来亲自感谢他去。” 小狐狸说到这里捂着嘴直乐。 子墨点头,“这么说,咱们还真得好好谢谢人家。” 小狐狸说:“我看那个寻七自从不修仙后便特别注重口腹之欲,咱们请他吃顿好的就够他高兴的了。” “这也难怪,想他一心修仙那会忌荤腥,如今横竖是做不成神仙了,自然得挑着好的吃。” “成,那咱们就请他吃顿好的。” 小狐狸说着就脚底抺油往外溜,“我这就跟他说一声,姐姐你可得拿出看家的本事,好好谢谢人家寻大哥。” 子墨亲自下厨,备了些酒菜。 等到黄昏的时候寻七果然依约前来,不过他这人好像不习惯吃人白食,来的时候手上又拎了一只烧鸡。 子墨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寻七家时白吃白喝的经历,苦着脸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呢!不就白吃你一回嘛,犯得着一次两次地提醒我么,上门非得带点什么。” 寻七莞尔,“我还真不是存心的。这不是我家对面新开了家卖烧鸡的铺子么,都是街坊,人家今天新开张,我买只烧鸡,既捧了他的场又在你这显得客气,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我看你这人呀,若不是修仙给耽搁了,一准会成为一代奸商。” 小狐狸接过寻七手里的烧鸡时还不忘打趣他。 寻七哈哈一笑,“你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这次聚餐,无疑是三人吃得最开心的一次。 除了子墨的厨艺更胜小狐狸一筹之外,寻七带来的烧鸡让吃惯天下美食的子墨跟小狐狸也赞不绝口。 小狐狸一边啃着鸡爪子一边仍不忘感叹:“想不到咱们清溪镇如今都快成美食圣地了,不仅有天底下最好的美酒,还有世间无双的烧鸡,我们还真是选对地方了。” 子墨好笑地打趣,“我看不是我们选对了地方,而是那卖烧鸡的选对了地方,知道这清溪镇有个喜欢吃烧鸡的你在,人家巴巴地冲着你来的呢。” 一直笑看她们斗嘴的寻七眉头下意识地抬了抬,随即若无其事是转开了话题。 寻七打着灯笼离开醉仙居走到半道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他不过略略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直到进了屋子,他才叹道:“居然跑到清溪镇来卖烧鸡,真亏你想得出来。” 第一百七十章 寻妻跟擒妻 汲昊从暗处走出来,一脸得意,“这叫投其所好。” “小狐狸或许迷糊,子墨如今却不好糊弄,你可得当心了。” 荀渊往红泥小炉里添了些炭开始煮茶。 汲昊不以为意,“她们怕被我们发现,如今都隐了神迹,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能看破的。再说了,我被小狐狸折腾了数十万年,就算被子墨看破了,想必她也乐见其成。” 荀渊叹气,“原来你真是巴不得她能一眼认出你来,才故意叫什么秦七的吧。可你想过没有,一旦她能认出你来,自然也能猜到寻七就是我了。” “你寻你的妻,我擒我的妻,咱们各行其事互不相干。” 望着一脸不敢苟同的荀渊,汲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如今仉溪也来了清溪镇,你以为自己还能用寻七这个身份瞒她多久。” “我知道,刚才半路上我已经遇到他了。不过我还是坚信他不会在子墨面前拆穿我。” “不过我倒是更好奇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子墨跟小狐狸面前。” 汲昊的语气中竟然有所期待,让荀渊看了很是无语。 这件让汲昊期待荀渊无语的事,第二天便有了结果。 经营醉仙居的姐妹一大早在铺子外面捡了个垂死的乞丐,不过一个早上的工夫,这事便在清溪镇传开了。 荀渊听到这个消息时对面的汲昊正好朝他看来,一脸不屑的同时还用嘴型对他说了“没新意”三个字。 守着烧鸡铺子的汲昊正觉得无趣,突然一眼看到小狐狸从街头匆匆跑来,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冲她打了个忽哨喊:“美人!” 小狐狸不明所以地冲他看了一眼,立刻嫌恶地转开视线。 荀渊完全没有想到六界之尊的汲昊竟然也有这么粗鄙无礼的一面,一时看得叹为观止。 汲昊出师不利,只得向荀渊求助。 “寻大哥,早呀!” 荀渊本想视而不见,正好小狐狸扬着一脸笑同他打招呼,他就顺便问了一句:“这么大早的你上哪呀?” “今早在铺子外发现个人受伤了,姐姐让我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小狐狸脚下不停,嘴里也没闲着,转眼便消失在街角。 汲昊盯着小狐狸消失的方向忿忿地说:“真是老套。” 荀渊捂着暖炉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可是人家这一招最有效。” 汲昊看了一眼橱窗里挂着的那些油腻腻的烧鸡,不无幽怨地感叹,“早知道我也用苦肉计多好,指不定她们还会好吃好喝地侍候我,哪里还需要一天到晚守着这烧鸡铺子!” “还是保持些距离好,至少能长久。你别看他现在得意,可是等到他身上的伤一好,也就该走了。醉仙居的老板虽然与人为善,但毕竟是两个姑娘家,不可能收留一个陌生的男子太久。” 汲昊看着神色淡淡的荀渊,不无钦佩地说:“果然还是你看得长远。” 显然,荀渊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冥王仉溪硬是将老套路走出了新意,荀渊跟汲昊都没有想到,他一进了醉仙居居然就再也没出来。 因为半个月之后醉仙居的姐妹认了个义弟。那个曾经淹淹一息差点死在她们铺子前的乞丐,据说是个又聋又哑的孤儿,贾家姐妹看他可怜认了他作义弟。就这样,仉溪不仅光明正大地入住醉仙居,受尽贾家姐妹的照顾,居然还成了醉仙居名义上的主人,让汲昊又暗里捶胸顿足不已。 相对于仉溪的顺利,汲昊简直就背到家了。 自从第一次见到小狐狸吹了声口哨叫了声美人之后,小狐狸直接就将他贴上了坏人的标签。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他家的烧鸡确实是小狐狸的最爱。 出于烧鸡的诱惑,小狐狸隔三差五的总会光顾他的铺子一次。不过每次见了他,除了叫声“小白脸”之外还会奉送一个白眼,两人之间的感情完全没有长进。这让汲昊苦闷不已。 不同于汲昊的急切,荀渊倒是一如初时的淡然。他跟子墨与小狐狸的交往自然而融洽,却又总保持到恰到好处,这让有心作梗的仉溪都无从下手。 只不过让汲昊妒恨不已的仉溪也有他的烦恼。义弟的身份跟又聋又哑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茧自缚。 时间就在各怀心事的三个男人中如水一般流走。 随着严冬的到来,荀渊的身子越来越弱。之前还能经常到醉仙居走动的他,如今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卧床静养。 子墨有些时候没看到寻七,听小狐狸说他病了。傍晚的时候关了铺子,子墨便冒雪提着灯笼前去看他。 人族流言多,身为神族的子墨虽然不惧流言,但是只要她还想在清溪镇上讨生活,行事便不得不注意一点。所以她没走前院,反倒跟从前一样从后院翻墙进了寻七的家。 寻七新收的徒弟正在后院的作坊酿酒,子墨没有惊动他,熄了灯笼直接摸黑去了中庭。 她推门而入时寻七正拥着暖裘坐在暖榻上煮酒,看到子墨面上不仅没有一丝讶异反倒还很欢喜。 “还能喝酒,可见病得没有我想像中的严重。” 子墨打趣着将灯笼放在一旁的案上。 红泥小炉的炭火烧得正旺,屋子里酒香四溢,跳跃的炉火将寻七苍白的脸衬得多了些红润。他眸子中的笑意跟酒一样溢了出来,却不忘自嘲,“如果连酒都不能喝,我也就离死不远了。” 冷风从大开的窗户呼呼地往屋子里灌,子墨想替他关上,却被寻七阻止了。 他说:“雪夜美酒梅香,正是人生好时光,趁我还苟活着,多看一眼是一眼,那窗便别关了。” 子墨这才留意到庭中的老梅树正红梅怒放,随着冷风带来阵阵暗香。 寻七拍了拍暖榻,招呼说:“来吧,雪夜对饮才叫圆满,你今天来得正是时候。” 子墨脱了鞋上了暖榻,这才发现案上除了温着酒,居然还有只烧鸡,不由奇怪地问:“你也喜欢烧鸡?” 寻七笑笑,“谈不上喜欢,不过是对面烧鸡铺子的秦老板客气,盛情难却罢了。” “那个小白脸?” 子墨话声刚落便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家小妹经常这样叫他,我都差点忘了他姓秦这回事了。看来他也没有小妹说的那样坏,至少街坊病了还知道探个病什么的。” “秦老板人不坏,就是看到美人嘴有点欠。” 寻七替子墨倒酒,随即又拉了拉身边的铃铛。 不一会在后院忙碌的小徒弟走了进来,看到子墨一脸惊讶。 寻七让他再去准备一些小食,小徒弟唯唯诺诺地离开,临走时还再三回顾,差点没撞在门上。 不一会,小徒弟弄了四五个小碟送了进来。望着离开时仍是一脸狐疑的他,子墨问寻七,“我贸然而来,你就不好奇?” 寻七替她倒酒,温和地说:“我虽然是个人族,但是却不同于一般的人族,我知道这世上除了人族之外还有很多族种。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哪个族种的,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我这个修仙不成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你的敌人或是仇人,既然不是敌人跟仇人,雪夜又肯陪我这个病人喝酒的,那便是朋友了。” 子墨一笑,心里那股试探的念头也随之一消。 从那以后子墨便经常上门去探望寻七。 时间不定,兴之所致,想去的时候就去了。寻七那个小徒弟在看到她出其不意地出现时面上再无讶色,子墨猜应该是寻七跟他打过招呼了。 寻七无异是有些情趣的人。 即便卧病在床,每逢子墨前去看他,飘雪的时候他会温一壶好酒,备些小菜,两人小酌怡情。下雨的时候他会煮壶好茶,备些可口的点心,子墨一进门就可以喝上热气腾腾的茶,吃上可口的点心。两人或是下棋,或是闲聊,有时候就是单纯地伏案各自看书,那种静谥中的舒适让子墨非常的放松。 慢慢地,子墨对寻七的感情从最初对一个修仙不成的人的怜悯,渐渐地将他当成了自己异族中的一个朋友。 风趣却又温雅的寻七,用他的细心跟体贴,渐渐地,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子墨的心里。 到了来年开春的时候,随着寻七身体的好转,子墨跟他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子墨曾经问寻七,“你身体这么不好,但是寿命却比一般的人族要长,怎么不娶门亲,替自己找个知冷知暖的人在跟前照顾呢?” 寻七先是一愣,看着子墨黯然地说:“我有过喜欢的女子。” “你一个修仙的人居然有过喜欢的女子!难怪你修仙不成还落了一身的病。” 子墨先是惊讶,随即了然。 看着平时豁达的寻七突然变得失落,子墨忍不住问:“既然你为了那个女子连修仙都放弃了,怎么最终却没能在一起?” 寻七想了想才说:“或许是我爱她的方式不对,又或许是因为我的爱对她而言太沉重了,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怎么就失去她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被设计的冥王 子墨不再追根究底,她拍了拍寻七的肩,“那女子没有选择你,是她没有这个福气。” 寻七听了,只是一径地笑。 子墨又安慰他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既然错过了,便说明你跟她之间没有这个缘分,做人要往前看,我相信一定有适合你的姑娘出现。” “除了她再不会有别人了。” 寻七打量着子墨,反问道:“你呢?有没有中意的男子。” “我?” 子墨苦笑,“跟你的情况差不多,也算是有缘无份吧。” 寻七一反常态地追根究底,“这话怎么说?” 子墨摇头,“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不是他对我不好,而是他肩上需要承担的责任太多,在大义面前我总是被舍弃的那个,他甚至不知道比起被舍弃,我更愿意与他一起面对。或许是被舍弃的次数多了不再信任,又或许是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自己又会被再次丢下心累了,所以我选择放弃。” 寻七沉吟着问:“你有没有想过再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子墨断然说:“没用的。在他觉得跟我在一起或许会让我置于险地时,我想他仍然会毫不犹豫地推开我。你不明白,我跟他之间的问题不是因为他不爱我,而是他太爱我了。” “难道女人不喜欢自己喜欢的男人爱自己深如骨髓吗?” “或许大多数女人都喜欢吧,不过在我看来深爱一个人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应该抛下对方。就如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一样,男人又怎么会知道一个深爱他的女人,在失去他之后那种痛!面对无尽的光阴,却只能独自面对噬骨的思念,虽生犹死地活着,对于一个深爱他的女人而言岂非比起失去生命更为残忍?” 自从汲凤陨灭后,子墨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痛痛快快地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突然遇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那些深藏在心底的话便一气全倒了出来。 说完之后她发现初时还在暗暗打量她的寻七突然沉默了,子墨笑着问:“是不是在你看来,那男子遇上我这样的怪胎委实是十分的倒霉。” 寻七看向子墨,脸上的表情有些沉痛。他说:“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那个男子太过愚蠢,自诩深爱你,却从来没有真正懂过你。” 子墨心里万般苍凉,却掩饰地哈哈大笑,“寻七,我越来越觉得你是个很好的聊天的对象,因为你能理解我所有怪诞的想法。” 寻七说:“因为我跟你所说的男子一样,是个后知后觉的傻瓜。直到今天听了你这一席话,才知道我之前竟从来没有真正懂过她。” 子墨打趣说:“女人是这世上最艰辛难懂的学问,凭你们男人那点智商,想要真正弄懂女人也不是易事。幸好以人族的寿命来说你还不算个短命的,如今既然不修仙了,你倒是可以好好钻研一下这门学问。” 寻七笑笑,不以为意。 子墨回到醉仙居,贾路一看到她回来,甩了个脸子给她就跑了。 子墨不明所以地问小狐狸,“你招惹他了?” “你还没发现吗,每次只要你跟寻大哥在一起他就不高兴甩脸子。我看呀,咱们小路是人大心也跟着大了,对你不是一般的恋母情作祟。” 小狐狸将手下的算盘拔得非快,嘴也跟那些算盘珠子似的噼里啪拉地说了一大串,也不管自己的话有没有吓着子墨。 过了好一会,子墨才从小狐狸扔过来的那个惊天响雷中回过神来,不敢相信地问:“你是说,小路他喜欢上我了?” “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 “可能吗?咱们可是姐弟!” “不是亲的。” “这……这……也太扯了吧。” 子墨望着贾路离开的方向仍然不敢相信。 小狐狸终于将手上的帐算完了,有了闲聊的心情。 她托着腮一脸深思,“这人族的小屁孩都知道喜欢一个人要写在脸上,为什么偏偏有些神却只会以折磨自己喜欢的人为乐呢。” 子墨转头望向小狐狸,“你在想他了?” 小狐狸打死不认,“谁想他了,哪个他呀!” “连那个他是谁都不知道你否认什么?” 子墨不依不饶,小狐狸只得转移话题:“我跟你说哈,这人族的小鬼可都人小鬼大的人精,咱们这个义弟呀,要么抺去他的记忆将他送走,由着他自生自灭,要么赶紧替他挑门亲事,否则月老那姻缘簿上莫名其妙地多了这笔糊涂账,迟早会让汲昊那个混蛋找到咱们头上来。” “替他挑门亲事?这主意不错。” 子墨望着小狐狸眉开眼笑:“我第一次觉得你虽然有时候笨是笨了点,但还有点急智,不错不错!”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小狐狸气得一跺脚走了。 捡回小乞丐是个意外。原本子墨可怜小乞丐无家可归,想着这清溪镇她跟小狐狸也不会长久呆下去,到时就让他在这里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谈不上逆天,所以便认了他当义弟。 又因为子墨这个贾姓是个随口胡诌的姓,小乞丐算是在路边捡的,便给他取名叫贾路。 子墨万万没有想到贾路会喜欢上自己! 按人族的规矩,小路也是到了该娶亲,容易胡思乱想的年纪。毕竟隔壁卖布的杨老板,人家的儿子看着跟小路差不多年岁,年前就娶了亲,眼下老婆都怀上了。 尽管子墨并不确定贾路能不能分清喜欢跟依赖是两回事,但是联想了一下他最近的反应,子墨立刻便觉得替他挑门亲事,实在是刻不容缓。 从来没有人族操办婚嫁迎娶经验的子墨跑去跟寻七商量这事时,寻七笑得乐不可支。 子墨觉得奇怪,“不过是想请你出面,替我家义弟挑门合适的亲事,有这么可笑吗?” 寻七怕她误会,连忙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说:“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现在这小孩子懂事都特别早,想我还是他那年岁时,哪里懂什么男女之事呀。” “你个一心修仙的能跟小路一样吗?帮不帮一句话,你若不肯帮忙的话,我找隔壁的杨老板问问去。” 眼看着子墨作势要走,寻七忙拦住她,“帮!一定帮!以咱们的交情,能不帮吗?” 子墨立刻堆起一脸的笑,谄媚道:“我之所以不去找媒婆呢,是因为知道这些媒婆为了赚些佣金,一般都会巧言如簧地两边都骗,以至于那些经媒婆撮合的夫妻十之五六都是怨偶。我家小路虽然又聋又哑,但是却胜在善良,人又勤劳,而且还很聪明,我教他如何酿酒,他一学就会。哪家姑娘若是跟了他,往后就是凭着我教他那酿酒的本事,大富大贵不敢说,衣食无忧是肯定的。” 寻七一口应承道:“得,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就是想替小路找一个实诚又不嫌弃他的姑娘呗。” 子墨笑眯眯地冲寻七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寻七也。我替小路谢谢你了。” “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先别提什么谢。你放心吧,回头我跟店里的熟客说一声,看看谁家有合适的姑娘没有。” 寻七话刚落音,子墨如醍醐灌顶,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呀!来我家铺子买酒的熟客也不少呀,我怎么就没想到暗中托他们给打听打听。” 子墨一阵风似的走了,在对街看了半天热闹的秦老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问:“你真的要给他做媒?” 寻七睨他一眼,“受人之托当然得忠人之事了。” 秦老板脸上跟打了鸡血一样红得发亮,“你就不怕他知道了跟你急眼?” “你若不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我还真忘了,拆人姻缘这种事,你向来比我内行。” 寻七笑得很是和蔼,秦老板却突然感觉到后背嗖地一凉。 “哎呀,昨天城东的李大人让我已时送些烧鸡去他们家的,我怎么将这茬给忘记了。” 秦老板说着就想脚底抺酒。 寻七在他身后轻描淡写地说:“不知道堂堂六界之尊不在天庭呆着,却借闭关之名跑到人族来卖烧鸡,若是叫史官或是六界中人知道了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秦老板怒了,却忍不住冷笑,“这档子事除了你冥王也知道,我想他之所以不敢张扬出去是因为他自己现在也在人族游荡,不知道跟我一样在人族游荡的始神却有什么理由去揭发我。” “我跟你们不一样,他不敢的事我还真的就敢。” 寻七笑得无害,“天帝忘了?我可是受你之托,到人族来查神族供奉失窃一事的,史官那可是备了案的。” “你——” 秦老板欲哭无泪,“你逆天改命正受着天遣呢,居然还让我去乱点鸳鸯,你真以为我傻呀!” 寻七笑得狡黠,“如果是冥王自己一不小心让碧瑶仙子的红线缠上了呢?” 秦老板看寻七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怎么可能!” 第一百七十二章 子墨怀疑了 寻七说:“我刚算过了,在人族的碧瑶仙子明天红鸾星动,月老会在午时将她的红线抛出去,若是冥王自己跑去接了她的红线,与你有什么关系。” 对于寻七的话,秦老板完全不敢苟同,他冷嗤道:“你以为冥王会甘心被你摆布!就算冥王被你摆布得自己跑去接了碧瑶仙子的红线,那还有我什么事?” “冥王自然不会甘心被我摆布,但是当着子墨的面他却不能不善良。而你,明天只要以暗中巡察为由,在西湖的画舫上露出真身就行了。” 寻七的话成功地勾起秦老板的好奇心,他凑上前压着嗓子问:“真的我只要去露个脸就行?” “当然。” “我知道了!” 秦老板桀桀奸笑:“你想利用当地诸神朝见的时候,冥王不敢表露神迹的那段时间做手脚。” 寻七皱了皱眉,“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是怕冥王日后缠着让你为他保媒叫你为难,没看出来我这是在替你分忧吗。” “别说,我还真没看出来。” 秦老板不屑地瞪了寻七一眼,屁颠屁颠地离开时仍忍不住担心,“你说冥王日后知道了会不会找咱们算账。” 寻七一脸无辜,“你有做过什么吗?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过。” 秦老板慢吞吞地将寻七再次从头到尾好好打量了一遍,这才感叹,“小狐狸总说我比狐狸还要狐狸,我今天总算是知道了,狐狸界的鼻祖可不在这坐着。” 说完直接给寻七一个后脑勺,干净利落地回了自己的铺子。 第二天天色不错,难得的春日暖阳。 寻七邀请子墨去西湖踏青。贾路自然跟往常一样,不由分说跟了来。 三人同乘一叶小舟游湖,寻七跟子墨在船舱中品茗,贾路一个人坐在船头生闷气。突然西湖上出现一艘巨大的游船,低调却奢华,透着沉沉威压,独自坐在船头的贾路一眼看到,脸上随即变了颜色,急忙进了船舱。 子墨看到贾路神色有异,担心地问:“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贾路只是狠狠地瞪了寻七一眼,随即一屁股也坐在案前。 寻七伸头往外瞅了一眼,笑着说:“原来是有贵人游湖,看把这孩子吓得。” 掩了神迹的子墨本就跟人族无异,但是身为神族的天性还是很快让她察觉到了这艘船的怪异,她直觉地觉得这艘透着沉沉威煞的游船绝非人族所有。 警觉的她借口不适让贾路划船上岸。贾路自然是求之不得,赶紧将小舟撑得跟离弦的箭一般朝岸边冲去。 谁知道临到岸边的突然有个姑娘失足掉入湖中,正好与划船而归的子墨她们离得不算太远。 子墨怕惊动湖中的神族不敢亲自下去救人,寻七那摆明就是个病弱之身,估计就算下去也没法将人救上来,情急之下子墨只得打着手语问贾路会不会游水。 寻七清晰地听到贾路磨牙的声音,随即他一跃跳入水中朝那落水的女子游去。 众人合力将落水的女子拖上岸,贾路甩着一头水花也从湖里爬了上来,没料到在他身后也有个青年男子跟着凫水上了岸,众人这才发现下湖救人的并非只有贾路一人,只是这个男子离落水的女子略为远了一点,所以让贾路将人先救了。 春寒料峭,阳光看似明媚其实却没有热力,子墨忌惮着湖心的大船,加上贾路一身湿透了,而落水的女子也需要救治,一行四人匆匆打马回府。 事后子墨让小狐狸去探了探消息,才知道那天天帝巡察至清溪镇,在人间滞留的神族无论官职大小,无不前去面圣了。子墨不由得暗里庆幸自己那天没有妄露神迹,总算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众神眼皮子底下躲开了。 更值得庆幸的是,那个被贾路救上来的姑娘在昏睡了一天后也醒了过来,姑娘的家人听到消息后找上门来,没有感恩戴德,反而以贾路坏了姑娘家的清誉为由,要他负责娶了这姑娘。 子墨自然知道人族礼制森严,未出阁的姑娘或是让男子摸了手脚,那是指定再也嫁不出去的了。她看着那姑娘死里逃生之后又因为这档子事哭得梨花带雨的,心里很是不忍,便去问贾路,“娶了这姑娘可好?” 贾路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闷声不吭地跑了。 小狐狸说:“我看这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小路那小子能娶个这样的姑娘为妻,那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还有什么不好的。你也知道,咱们不能陪他一辈子,有些事甭管他现在想不想得明白,咱们都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难不成咱家拒婚,逼着这姑娘再去死一次不成。” 子墨觉得小狐狸说得对,于是选了个吉日,热热闹闹地便替小路将这婚事办了。 贾路成亲那天,子墨跟小狐狸身为家长,又第一次在人族主办这样的喜事,特地将清溪镇上的街坊都请了来,忙前忙后的非常兴奋。 秦老板看了看那个面如死灰正恨恨地瞪着他们的新郎,用胳膊拐了拐正低头喝酒的寻七,“冥王看咱们的眼神都能飞刀子了,你怎么还喝得下。” 寻七苍白的脸庞在红色的灯笼照耀下竟多了几分喜色,他笑着说:“今天冥王大喜,在人族除了咱们几个,也没个神族来向他道贺,这杯喜酒我们还真该喝个痛快。” 秦老板担心,“你说他会不会在婚礼最后一刻暴发,将咱们这些事全抖出来。” “你当月老那红线是白牵的?既然系上了,正巧又是个合婚的时候,甭管他乐意不乐意这世夫妻他都逃不掉。再说了,他要敢拒婚逼死人族的小小姑娘事小,害得碧瑶仙子命格全乱了,那可不是他一个人能扛下来的大事。你觉得他会让子墨成为众矢之的?!” 寻七笑着冲黑着脸的新郎举了举杯。 秦老板打了个冷颤,不无庆幸地说:“幸好你看上的不是小狐狸。” 贾路的婚事办得让子墨跟小狐狸非常有成就感。突然想起独自呆在缥缈仙镜的太巫,子墨决定去看看他。 跟小狐狸打过招呼后子墨去找太巫,没料到如今心比天宽地阔的太巫居然任由缥缈仙境去了西方极乐之地,幸好子墨将缥缈仙境的路引一直带在身上,就这样,她还是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他。 一边替玩得不亦乐乎的太巫整理身上的衣服,子墨一边轻言细语地跟他说话,“你知道吗,我在人族收了个义弟,前不久替他娶了门亲。小路虽然现在不待见小小,但是我知道小小是个好姑娘,她一定可以得到小路的心。太巫,你一个人在这缥缈仙境寂寞吗?要不要我替你也找个伴?” “为什么要找伴?” 太巫挥舞着手中的乾坤剑,表情甚是不解。 子墨笑着替他擦去脸上的泥渍,“找个伴陪着你一块玩呀。” 谁知道太巫断然摇头:“我不要伴,我每天都有很多人陪我玩。” “哦!都有谁呀?” 子墨讶异。 太巫挣脱子墨跑开了,他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我有天上的鲲鹏、水下的蛟龙、还有……还有……我现在要去找那个打不过我的老头子……” 子墨看着他欢快地消失在万丈高空之上,一时也如太巫一样,觉得天宽地阔。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子墨没有等太巫。 不过在离开天庭之前,她突然想起寻七说的那个与他有缘无份的女子来。或许是最近才替贾路办了婚事,子墨突然希望有一天自己离开清溪镇时,那些她所关心的人都能过得圆满才好,于是她脚下一顿,改了个方向直接去了月老的住处。 月老宿醉未醒,在前殿呼噜打得地动山摇。时隔多年以后再见故人,想起过去种种,子墨心里还是唏嘘了一番。 月老胸前鼓鼓的,可见多年的习惯未改,子墨只得施了个术,让所有人都沉入梦乡,这才将月老揣在怀里的姻缘簿轻手轻脚地拿了出来。 有了之前偷看的经验,子墨原以为翻找起来应该并不难,但是让她诧异的是,她居然在人族的姻缘簿上找不到寻七的名字。 深思了片刻,子墨心想,莫不是寻七自己都不知道他本就是个被贬下凡界的天神? 这么一想,子墨又将目光转到了神族的姻缘簿上,让她再次意外的是,居然在神族的姻缘簿上也没有寻七的名字。 子墨沉吟着合上姻缘簿时无意中看到自己的名字,不由得眼神一滞,忍不住缓缓伸出手去。 就在她的手触上姻缘簿那一瞬,子墨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干脆地将姻缘簿一把合上胡乱地塞进月老的怀里,像是逃一般离开了月老的住处。 一路御风而行的子墨没敢去深究自己害怕的原因。 不过有件事她心里到是非常明白,那就是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寻七,一定是对她故意隐匿了身份,而且他绝对不只是一个单单修仙不成的人族那么简单。 心生怀疑的她又特别去了一趟冥界,谁知道这一去又让她另有惊人的发现。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次是真的 阎王仉溪居然不在冥界!子墨一眼便看穿那个假扮仉溪的阎王不过是他十殿阎罗王中的其中一个。 更让她吃惊的是,阎王的生死簿上居然也没有寻七的名字! 非人非神非鬼!这个寻七,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天地之间到底是谁有这个能耐,可以将自己存活于世的所有痕迹全部抺煞干净? 子墨实在想不明白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寻七到底是谁。 仉溪?抑或是他! 心事重重地回到青溪镇,小狐狸没有跟往常一样守在店里等她,贾路比划着告诉她,说是给卖烧鸡的小白脸送鸡汤去了。 子墨想不明白,她离开也不过才两三天工夫,小狐狸跟卖烧鸡的小白脸怎么一改往日的剑拔弩张,突然之间相处得分外融洽起来。她决定等小狐狸回来好好问问是怎么回事。 小狐狸这一去直到天快断黑时才回来,手上还拎着只烧鸡,看到子墨高兴地冲过来,兴冲冲地说:“姐姐,人家秦老板知道你今天回来,非要送只烧鸡替你接风。” “秦老板?不叫小白脸了!” 子墨围着小狐狸转了一圈,将她从头打量了一遍,又凑上去嗅了嗅,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挺好的呀,你给他送鸡汤,他给你送烧鸡,这郎有情妾有意的,演的哪出呀?我没错过什么吧。” “姐姐你瞎说什么呀!” 小狐狸下意识地看向贾路,回头时还不忘狠狠剜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烧鸡往他怀里一塞,直接下令:“去灶屋将它剁了。” 贾路不服气地瞪她,一旁的小小忙上前推着他往厨房走。 眼见四下没人了,小狐狸这才凑到子墨跟前小声说:“你走那天我才突然想起来,第二天是我应劫的时候。你也知道,我这数十万年来都不知道经历了大大小小多少次劫难,所以也没当回事。第二天我便借故离开清溪镇,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恢复了真身安心应劫。也怪我大意,年岁久了居然都忘记今年是我十万年一遇的大劫,直到天雷降临时我才发现,自己这次或许是在劫难逃了。幸好秦老板经过,当我是只受伤的狐狸揣在怀里,可怜他一介凡夫俗子,莫名其妙地替我挨了天雷,整个人都被雷得跟外焦内嫩的烧鸡似的,我把他带回清溪镇,又替他找了回魂草,好不容易才让他捡了条命回来。” “秦老板怎么就那么巧,出现在你应劫的地方?” 子墨自从发现寻七不是自己想像中的寻七后,现在看谁都觉得怀疑。 小狐狸肯定地点头,“就是那么巧。他刚醒来那会我问过他,他说是去隔壁镇上买鸡来着,为了抄近路才经过我应劫的山谷。你放心,我喂了他回魂草后已经抺去了他的记忆,秦老板不知道自己替我挨了天雷,不过这救命之恩我总不能不报吧。” 子墨点了点头,“行!这些天铺子里有我看着,你好生照顾他吧。” 小狐狸难得的真情流露,“我必须得好好照顾他呀。要不是他,先别说我这数十万年的修为说没就没了,就连这条小命能不能捡回来都难说呢。” 尽管这个秦老板在小狐狸应劫时出现得似乎很合理,但是子墨却总是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会是仉溪吗? 如果是仉溪,他即便为了找她们来了清溪镇,却未必会拿自己数十万年的修为去冒险替小狐狸挡天雷,能在她应劫之后施予援手就算不错了。 如果他是仉溪,为什么来了清溪镇这么久却迟迟不对她们表明身份,反而屈尊在镇上卖烧鸡,也有点说不过去。 几乎是突然地,子墨想起了那天在西湖上看到的那艘大船。 这次重回天庭,子墨似乎曾在暗中听到神族论议过天帝巡察至清溪镇一带的事,有这么巧! 再联想到这个秦老板平素跟小狐狸总像是八字犯冲一样,如今细想,却总是他在招惹小狐狸。至此,子墨心里完全想明白过来了。 这天下肯为小狐狸舍去数十万年修为不要,肯冒险为她挨天雷的,除了天帝汲昊,应该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既然天帝能跑到清溪镇来假公济私,那他呢?不用想子墨也知道,他绝对也不会闲着,如果她没有猜错,寻七应该就是她避之不及的荀渊了。 能抺去自己在三界中的痕迹,将天地玩弄于自己股掌之中的神,六界之中也唯有他而已。 现在子墨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仉溪到底有没有来清溪镇。如果他也来了,他又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或是周围? 一想到自己跟小狐狸费尽心机地东躲西藏,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匿在这清溪镇,没想到闹了半天,她们也只是两个控制在堂堂始神跟天帝手里的小丑罢了。 汲昊自是不用说,对小狐狸那是真的有情有意,追了小狐狸这数十万年,如今还为她连数十万年的修为都搭上了,子墨就算看穿了也没有理由拆穿。可是面对荀渊时,她便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做到心平气和。 既然已经早就被人窥破,子墨自问也没有再刻意隐去神迹的必要,她抑着满腔的怒意直接去了赛仙居。 荀渊裹着厚重的棉被坐在榻上出汗如雨,看到子墨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便自知子墨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只是现在他无力解释。 人族显然并不适合正受天遣的他长呆,原本一天子午发作两次的火炼佛印如今发作得更频繁了,荀渊不得不运用全身灵力对抗那一点一点钻入骨髓的痛疼,以至于无暇顾及自己现在的狼狈。 “修仙不成百病缠身?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始神,你真是受累!只是总这么揣着藏着不累吗?” 子墨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大汗淋漓的荀渊,不带情绪地问。 从子墨出现在房里那一刻起,自知再也无法隐瞒的荀渊就有好多话要跟她说,无奈子墨出现的实在不是时候,正在承受噬骨之痛的荀渊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不想让子墨知道他大限将至的荀渊,唯有咬紧牙关,让他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常。 子墨压抑着的一腔怒火瞬间被他的沉默点燃了。 她尖刻地冷笑道:“是我愚笨,竟然问了个这么可笑的问题。你怎么会觉得累呢?看着我跟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不自知,竟然还视你为自己在这人族中的朋友,觉得我很可笑吧始神!”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找你,只是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荀渊不得不为自己辩解,然而一张嘴,那股原本在体内乱窜的神力再也压抑不住地瞬间进入他的四肢百胲。 一口鲜血直接从荀渊嘴里喷了出来。 子墨冷冷地看着,脸上尽是嘲讽,“到现在了,你还要演吗?荀渊,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放下所有的面具与我真心相对!你难道就不知道,不管你是不是出于善意,我都厌恶了你对我虚与委蛇!” 子墨重重地闭上双目,随着两行清泪滑落,她不无疲惫地说:“咱们就这样吧,荀渊。不要再找我了,算是我求你。” 随着子墨消失,荀渊又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整个人颓然倒在榻上。 仉溪似鬼魅一般出现,望着脸如金箔的荀渊没好气地说:“你知不知道我一直觉得你很讨厌,如今看她这么对你,心里不知道有多解恨。” 顿了顿,他终是抱起一息尚存的荀渊,认命地说:“虽然我很想让你就这么消失,但是我又觉得这么做未免太便宜你了。要知道死人最容易被原谅,所以想来想去,我还是得让你留着这条命好让子墨替我报仇,让她将你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最好。” 子墨消失了。 小狐狸发现与她一同消失的除了贾路还有寻七,让她觉得怪异的是,小小好像完全不记得贾路这个人似的,竟然一点悲伤的感觉都没有。 小狐狸忍不住用神识去探了探,这才发现她的记忆完全被人抺去了。 这个发现不由得让小狐狸大吃一惊,她这才意识到子墨离开或许跟贾路和寻七都有关系。 心急如焚却又没有头绪的小狐狸不知子墨被他们带走是福是祸,慌急忙乱地便想去追,一回头却看到汲昊施施然从门外进来,唯一不同于往日的是,一向自诩风流的他如今一只手却被包得跟粽子似的。 更扎眼的是,那个粽子上面还扎着一条熟悉的丝巾。 小狐狸自然认得那条丝巾,因为她昨天给卖烧鸡的秦老板换药时发现绷带不够,才将自己的丝巾拿来应急,给他包扎上了。 到了如今小狐狸可是什么都明白过来了,她一边后退一边结结巴巴地问:“子墨是你叫人带走的吧,你……你把她怎么了?” 汲昊一步步朝她逼近,脸上的笑容很是无害。他说:“你放心,子墨去了缥缈仙境,没有人能把她怎么样。而你,却欠着我一条命,该是还的时候了。” “谁欠你一条命了!是你自己多管闲事,关我什么事!” 小狐狸说着就准备脚底抺油,谁知道才转过身,便被人一把从后面逮着,转瞬便被汲昊跟麻袋似的扛在肩上。 “啊——” “我好不容易才消去这镇上人的记忆,你若想让他们再次记住你的话,大可以再叫得大声一点。” 小狐狸的惨叫止于汲昊的威胁。 醉仙居外人来人往,醉仙居里的小小姑娘独自当街沽酒,没有人觉得这镇上有什么变化,一如他们从来便不曾出现过。 第一百七十四章 留住他 缥缈仙境。 西方的极乐之地四季如春,这次重新归来子墨才搞明白,太巫嘴里那个总也打不过他的老头居然是如来佛祖。 自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之后,子墨索性不再逃避。离开清溪镇后她便来了缥缈仙境。对于她而言,不管太巫变成什么样子,他终归是她最后的亲人。 她住了下来,在这里照顾着太巫,自在渡日,再也不管这一方天地之外的日月世事。子墨还盘算着,再过上些日子要重回岱輿仙山。 当年她曾答应汲昊的凝魂丹还没有炼成,这件事关系到汲凤重生,子墨琢磨着炼丹一事还宜尽早。 心里揣着这件事,子墨在缥缈仙境便再也坐不住了,第二天便直奔岱輿仙山而去。 让子墨没有想到的是荀渊居然早就在那里等着她了。 子墨去到岱輿仙山的时候他正在照看丹炉,白衣飘飘,神色悠然。 像是察觉到子墨的到来,他一边扇着火一边说:“炼丹除了讲究用料跟天时地利,火候更为关键,你之前几次都炼丹不成,就是因为火候掌握得不好的缘故。” 子墨杵在原地站了半天,心里那股恼意渐渐涌了上来。 “我以为在清溪镇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始神若真是有心替天帝分忧,又对炼丹一事极其内行,那么天帝所托之事便有劳你了。” 子墨说完转身就走。 空气中有淡淡药香飘过,荀渊拦在她身前,一只手上还拿着莆扇。他一步步走到子墨面前,温和地说:“我知道你并不愿意看到我,可是我想,你即便再不待见我,应该也不至于为此耽搁汲凤的事。” 子墨僵在原地。 “炼制凝魂丹一事并非我不愿意亲力亲为,实在是……” 荀渊顿了顿才接着说:“实在是我最近有些要事分不开身,所以也只能将方法告诉你,其余的,也只能靠你自己慢慢琢磨了。” 子墨没有再坚持离开,却杵在原地没有动。 荀渊又说:“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什么时候你想回九重天了便回去吧,不必顾忌我,从今以后你才是那里真正的主人,唯一的主人。我今天来,就是同你告别的。” 子墨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冲口问了出来,“你要去哪?” 荀渊目光调向遥远的天际,过了片刻才不无寥落地说:“你忘了,我能自成一界,自有归处。” 或许是荀渊这平和的语气中表露出来的决绝,又或许是现在的荀渊看起来太过寥落,让子墨之前一直堵在心头那口气莫明地顺了,可她却觉得心口的地方空旷得难受。 子墨看向荀渊,“你大可不必因为我而离开九重天,当初弥罗天尊飞升时便说得很清楚,咱们各自算九重天的半个主人。不管你以后住不住在那里,弥罗天尊的遗嘱却不容更改。再说,我也没有回去九重天的打算。” 荀渊担心地问:“我若离开九重天还可以住在天外天,你若离开九重天又能去哪呢?” 子墨说:“我已经想好了,等凝魂丹炼制成功之后我会去缥缈仙境。太巫如今跟小孩子的心性无异,我想留在缥缈仙境照顾他。” 荀渊沉吟了半晌,才长叹说:“这样也好。” 两人相对无言。 又过了少顷,荀渊朝她伸出手来,微微浅笑:“今日一别或许永生都不再相见了,这个还请你收下,算是相识一场留个念想罢。” 子墨望着静静躺在荀渊手心的红玉指环,心里只觉得万般沧桑,那只手便怎么样也伸不出去。 荀渊看出她心底的挣扎,不由分说替她戴在手上。 空中有清越的鸟鸣,荀渊决然转身,白衣飘飘地一步步走向银凤。随着他的离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药味也渐渐消失干净,恍若他根本就不曾来过。 子墨望着无名指上那抺殷红,两行清泪缓缓自面上滑落。 这是她要的结果,如今她累了,他也倦了,一步步真正走到了今天,子墨却又感到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缓缓将五指曲起攥成拳头,告诉自己:子墨,你不是负气,而是真的累了。 子墨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炼丹一事上,她忙碌而专注地潜心用了三个月的时间,终于成功地将凝魂丹炼制成功了。 在这期间仉溪来过一次,为的是躲结束轮回重回神族的碧瑶仙子。 据说这碧瑶仙子在人族时因为新婚不到三月便成了寡妇,这次重回神族晋了级,成了碧瑶女神,按惯例去给各位神族尊长请安。 月老因为近来翻姻缘簿子翻得勤,他突然发现之前被始神改来改去的姻缘簿,最近全撸顺了,曾经让他颇是伤神的几位单身神族如今居然重新系上了红线。当然,这其中便包括冥王跟新晋的碧瑶女神。所以当碧瑶女神以一个虔诚的晚辈上门拜访时,他一高兴便说漏了嘴。 这个碧瑶女神也是个精明的,暗里缠着月老一打听,这才知道冥王不知出于什么原由在她轮回的时候去了趟人族,不知道怎么就搭上了她的红线。 轮回中的神族不同于人族,这红线一旦牵上了那定的便是三生的缘分。这碧瑶女神早在还是一个小仙娥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仉溪,如今知道自己命定中的良人竟然是他,自然欣喜若狂,隔三差五便的便会借着各种由头跑到冥界找仉溪。 仉溪被逼得没有办法了便跑到岱輿仙山。 当然,他这一来除了诉苦,更多的是咬牙切齿地陈列荀渊的罪状。 子墨默默地听着,却没有什么表示。这难免让一个心身饱受推残的男人少了些倾诉的欲望。 “要不是看他如今命都快没了,老子非跟他没完。” 仉溪对在人族被荀渊设计娶了碧瑶仙子的事一直气恨难平,只要一说起来就愤恨不已:“咱们神族天寿漫长,你我只要还活着,我总还是有机会的,不像他。哼!” 仉溪话里有话,子墨注意到他在说完这番话后一直在偷偷地打量自己,忙得连白眼都没时间给他,直接问:“你今天跑到我这来,真的只是为了躲碧瑶女神?” “当然是了!” 仉溪拍着胸脯说完,一看子墨又忙于炼丹,也没工夫理会自己。不得已又补充说:“当然也是想告诉你一声,其实荀渊他如今很不好,你若……” “你若没有其他的事还请先回吧,我这炼丹正是关键时刻,容不得出错。有什么话,等我这丹出炉再说吧。” 眼看着这凝魂丹成败已在此一举了,子墨心无旁骛直接赶人。 仉溪无奈只得离开。 走的时候他对子墨说:“虽然我一直都不喜欢荀渊,但是我也自问爱你不如他。若是丹炼成了还是赶紧去找他吧,我不想你以后后悔。” 当时仉溪的话并没有让子墨想太多,毕竟炼丹的关键时刻也容不得她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如今好不容易凝魂丹炼制成功了,她又一刻不停地去了东海。 直到到了东海子墨才想起来,当初是荀渊一手将海皇与汲凤零星的神识收集在霜花里,又是他一手封印在这东海的九龙珠中,如今若不是荀渊亲自前来,以她的修为只怕是打不开他设下的封印。 子墨想来想去,也唯有将这凝魂丹交到汲昊手里,由汲昊请荀渊出面才合适。 这么一想,子墨只得直接去天庭找汲昊。 原本一筹莫展的汲昊看到子墨先是意外,随即大喜过望地说:“你来得正好。虽说我不能主动去找你,但是你既然主动找上门来了,我却正好可以让你看点东西。” 子墨让汲昊一番话说得很是不解,忙说:“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凝魂丹我已炼成了,但是我打不开荀渊设下的封印,所以这后面事还得你亲自出面,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 汲昊冲她连连摆手,“汲凤与海皇重生一事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但是有一个人的时间却不多了,你快跟我来。” 子墨稀里糊涂地被汲昊拉着直奔祭天台。 一路上汲昊面色凝重地对她说:“有些事属于天机,我不能道破,但是我却可以给你一点提示,至于最终你能不能勘得破,那就看你跟他的命数了。” 汲昊没有说那个他是谁,但是子墨却懂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子墨的心头,几乎是突然地,她想起了仉溪跟她说过的那些话。他说荀渊很不好,他还说不想让她后悔…… 难道是荀渊真的有事! 子墨的手脚变得冰凉,整个人都开始不能自制地发抖。 汲昊看着她逐渐变得苍白的面容,心里略觉安慰。他说:“看来你已经懂了,这就好办。” 子墨几乎是被汲昊一路拖着上了祭天台,监天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一盏摇曳的灯火,大气都不敢出。 祭天台上风很大,那盏灯火摇曳着好像随时都会熄去。汲昊牵着子墨缓缓走近,语气沉重,“你应该知道祭天台上点天灯意味着什么,如今这灯火虽然摇曳不定,但终究还未熄。至于怎么做,全凭你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三生结缘 说完汲昊将她的手缓缓放开,只是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子墨原本乱糟糟的脑子突然清明无比,心里只呐喊着一个声音,那就是:找到他!留住他! 望着那忽明忽暗的灯火,子墨每往后退一步,心里这个念头便坚定了一分,直到她喉中发出一声清越的啸声翻身跨上金凰呼啸而去,汲昊原来紧绷的心弦终于略略放松。 他席地坐在监天的对面,沉声令道:“天灯一灭,你我同时设下结界将它罩住,若是它能死灰复燃,那便是始神命不该绝。我们在他死后再施援手,也变不上是逆天行事。” “我跟他的账还没有算清,可不想就让他这么消失了。” 仉溪鬼魅一般出现在祭台上,缓缓在两人中间坐了下来。 汲昊面上的凝重又消了几分,他缓缓扯了扯嘴角,冲仉溪说:“除了替你保媒,其他的事都好商量,或者我还可以暗中帮你一把。” 仉溪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子墨驱着金凤前往九重天的路上,心里眼里全是那盏忽明忽暗的天灯。 接受天遣的神族最终能不能撑过天遣之怒,就看祭天台上点着的那盏天灯了。若是灯息则神灭! 子墨不是不知道荀渊是因为什么才受的天遣,她一直没有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因为在她看来,他是与众不同的始神,他不仅能翻云覆雨,还可以颠倒乾坤,他可以化解六界中所有厄难,她万万没有想到,荀渊他竟然没有办法化解上天降罪。 他总是表现得无所不能,只怕在清溪镇他设计仉溪时都不曾想到自己也有逃不过天遣的一天。子墨突然记起,其实在清溪镇时他就在承受天遣之苦了,可是盛怒之下的她居然没有察觉。 子墨还记起来,荀渊曾跑去岱輿跟她告别时曾说过他另有去处,即便在那时子墨也没有想到,他所谓的去处竟是彻底地消失。 心急如焚地回到九重天,荀渊竟然不在。 九重天的仙娥被子墨一阵摇晃后结结巴巴地告诉她,始神离开了,不知道去处。 子墨再次跳上金凰,直奔灵山学宫,还是扑了个空。于是她逐一将天九天之上荀渊可能出现的地方便找了个遍,还是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难道他独自去了天外天?子墨彻底慌了! 因为她不知道,如今以她的神力,她能不能去到天外天。虽然她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去过天外天,但是现在,子墨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像上次那样幸运。 金凰感应她的心意重新返回了九重天,子墨翻身跃下天池,奋力朝着天瀑划去,希望能像那次一样再次误打误撞进入天外天。 她尝试了无数次,直到精疲力竭仍然还是泡在九重天的天池里。 金凰感应到她的焦躁,在九重天上空盘旋嘶鸣不已。 子墨突然心里有了想法。已经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的她示意金凰贴近,她艰难地爬上金凰的背,由着金凰将她带到万丈高空上,然后她在天瀑上方直线坠落下去。 然而万丈高空的坠力加上天瀑的冲力并没有帮助她去到天外天,反而让她直接晕死了过去。 子墨飘浮在天池的池面上,眉目安祥。而她的神识却因为刚才的冲击飘飘荡荡地却了另一个时空…… 子墨感觉得到,那还是混沌之初,她不过是长在终年障气萦绕的揭魔山上的一棵古怪的树。 尽管以子墨现在的眼光来看,自己的前身真是古怪又难看得很,只不过那时候天地初开,世间还不如现在这般清明,揭魔山上所有的物种都因为障气的缘故长得难看得很。 当然,除了她身下那只莹白如玉的蛋。这让她这个没有成形的树妖,在智力刚一开化的时候就知道了什么叫羡慕嫉妒恨! 于是她总是千方百计地折腾它,尽量让这只蛋在整个揭魔山看起来不那么扎眼。 为了让这只蛋看起来正常一点,她有时候会抖落全身的树叶,故意将它深埋其中。有时候她会唆使那些在树上栖身的鸟儿虫兽,故意在那蛋的上方拉粪。可是凭她怎么捉弄,那只蛋始终在她身下巍然不动。 甚至于有时候山风太大,把那只蛋吹得滚出去老远,它也会借助着风力再回滚回到她脚边。 这让原本一心想要打击这只蛋的她渐渐地心里有了暖意,慢慢地,她逐渐改变了对它的态度。 虽然有时候她还是会将它深埋在她的落叶之下,但那仅仅是怕它受凉,想为它取暖而已。偶尔她还是会唆使那些兽鸟欺侮它,那也仅仅是因为漫长的修炼中日子过得太无聊了,她需要找点乐子。 日子便在这种不在和谐的共处中迎来了开天劈地后的第一场暴雪,这场暴雪虽然让揭魔山上的万物死伤过半,但是也带走了常年萦绕在山上的障气,让她们迎来了一个新的清明世界。 她一苏醒便用枝丫去拔拉那颗她陷入昏迷前用枯叶包裹着的蛋,可是那只蛋却消失了。 她伤心欲绝,哭得肝肠寸断。 突然有个声音凉凉地说:“没有人告诉你,你哭起来的样子很丑吗?” 她垂下枝丫,这才发现那只蛋慢慢地滚回她身下。 “你会自己走了!” 她顾下不那只蛋的挖苦,不无惊喜。 山中的岁月很寂寞,自从知道那只蛋不仅能自己四处滚动还会说话之后,她就成了个话痨,在那只蛋上面喋喋不休地说过没完。 那只蛋有时候被她说得烦了,偶尔也会消失几天。 每当那时她便会痛心疾首地忏悔,并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再骚扰它了。而且她发现这招很好用,基本上她忏悔过后那只蛋便会一声不响地出现。 日子就在她的聒噪声中流逝,她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虚心接受跟死不悔的戏码,那只已经被她称为混蛋的蛋,依然在沉默中承受着她的疲劳轰炸。 这一切在她从树妖转化成人形的最后一劫时结束了。 她没能挨过最后一道天雷,但是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奋力将那只原本可以自己离开的蛋用枝丫送了出去。 少了那棵聒噪的树妖,蛋突然也觉得修炼的日子变得漫长了。 它重新回到树妖曾经生长过的地方,每当风起的时候,它恍惚又听到树妖聒噪的声音。 就这样又过了数万年,蛋可以自由变幻成人形的时候,那棵没能逃过天雷一击的树妖居然又长出了新的枝芽。 他惊讶之余开始细心照料着那颗树。 或许是因为天地清明的缘故,又或许是照顾得宜的原因,那棵树是所有揭魔山上长得最好的一棵树。 直到盘古来看他,发现他对这棵树非常的用心,才告诫他说:“你应该早就知道这不是树,而是一棵般若花。虽然她前世因为你的缘故没能转成人形,但你是始神,不应该在她心上倾注太多的心力。要知道,你受天地庇佑是为了将来守护天地清明,而她再怎么样也只是个仙根半路夭折的花妖,没办法做到与你一样与天地同寿,所以你的姻缘绝对不会在她身上。” 他说:“我知道自己跟她没有缘分,我照顾她也只是还她一份人情罢了。” 盘古长叹:“荀渊,你看看我跟魔女姬止就知道了,两个原本没有姻缘的人即便相爱,也只会相害。” 盘古的话,荀渊真正听进了心里,他不再细心照料那棵般若花,由着它自生自灭。 就这样,又过了数万年,那棵般若花却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又修炼成了仙根,不同于前一世的聒噪,她很安静,但是荀渊知道,她总是在暗中偷偷观望着他,偷偷地期待他每一次从那蛋壳中走出来。 转眼荀渊到了出世时的最后一劫,荀渊想着她前一世的举动,担心她这一世又重蹈覆辙,决定还是对她据实以告。 这天夜里,他幻化成人形从蛋壳中出来对她说:“我是始神荀渊,早在你还没有问世的时候我就已经存在在这里了,所以这里是先有了我才有的你。虽然你我不是同一族种,但是因为天意让你我在同一个地方活了近十万年,以至于在命脉上互相都有些影响。其实你数万年来承受的天雷之火并不全是你一个人所要应的劫,有些劫数是我的,可是因为你长在我上面,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代我受过,前一世的你就是因为这样被毁了仙根。明天是我问世前的最后一劫,是所有劫数中最难过的一关,我只能呆在出生之地不能躲,但是你可以避开。记得,当天雷之火袭来的时候扬起你的枝叶,将我暴露出来就行了。” 荀渊说完便准备重新回到蛋壳内休息,般若花在他身后弱弱地问:“你若是撑不过这一关会怎么样?” “撑不过自然是灰飞烟灭了,还能怎么样。” 荀渊说完便不再理会她,自顾回到真身内静候劫数到来。 第二天荀渊在电闪雷鸣中醒来,他刚一睁眼,就听到般若花说:“看到没有,我开花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命不敌天意 阴沉沉的天空,呼啸着的山林,他头顶那茂盛的枝叶间盛开着一朵般若花,红得似火,娇艳夺目。 “你是没有自知之明,还是觉得以我这数十万年的修为不可能撑得过这次天劫?!知道你没有转换成人形之前擅用神力的后果吗?” 他怒了。 般若花努力将她所有的枝叶都打开来,严严实实地在他头顶撑开。肆虐的狂风中她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我想明白了,老天两次都让我生在你的身后,就是为了让我成为你的依仗。既然你要守护六界清明,那你,便由我来守护。” 天雷一声接一声在他们头顶炸响,她的躯干剧烈震动着,树身上有些枝丫开始着火,烧了起来,然而她仍然在狂风中摆动着躯干,固执地挡在他的头顶。 “避开吧,以你的修为根本不足以与天对抗,更别说保护我了。而且,如果我过不了这一劫,便说明以我的能力不足以保护六界清明,也就不配以始神之名存在于六界之中了。”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 然而般若花妖完全不为所动。 荀渊赌气地说:“前一世我确实对你心存愧疚,但是这一世你却是自寻死路,别指望我会感谢你。” 般若花妖固执地不出声。 荀渊索性在蛋壳中专心调息,因为他知道一个尚未成形的般若花妖撑不了多少,他以为她撑不住了,也就放弃了。 在像似永远不会停歇的滚滚天雷中他们迎来了第二天,般若花妖枝叶散落一地,那朵娇艳无比的般若花也飘落在荀渊身前的泥土里,她只剩下光秃秃烧得焦黑的树身,但是她仍然固执地在他身后傲然而立。 这时天雷已经可以穿过树身砸在荀渊身上,荀渊不得不打起全部精神来应对。 他在心里不无担心地想:这个不自量力的般若花妖,被天雷之火推残了一天一夜,应该会放弃了吧。 可是他又猜错了。 在每一次天雷之火袭来的时候,她仍会在第一时间挥舞着光秃秃的树身挡在他前面。荀渊的心在她一次又一次迎向天雷之火时,由不屑到愤怒,渐渐的变成了心痛。 在一声凌厉过一声的天雷声中,他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解,她一如最初的执迷不悟。 “避开吧,你明知道这样帮不了我什么,又何必搭上数万年的修为呢?” “始神出世要承受七七四十九天的天雷之火,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我只要能多撑一天,你便可以少扼一天的苦。” “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撑过四十九天之后便会出世为神,到了那时,我可能会忘记你。而你,早就成了一截枯木,两世仙根夭折,你可能这一辈子都再也无法修炼成妖了,更别妄想有一天能修成正果。这样做值得吗?” “你竟然知道我喜欢你!” 般若花仙的兴奋伴随着痛哼声而来,她说:“能为自己喜欢的人豁出性命,值得。” 荀渊不再出声了。因为他知道,他说服不了她。 般若花妖撑了三天,最终被天雷之火烧成了个木桩子。 荀渊在咬牙撑过四十九天的天雷轰炸后,随着最后一声天雷远去,他裂壳而出,晕死在那焦黑的树桩子下。 九重天的天池内,子墨瞬间睁开双眼,两滴泪夺眶而出。 天瀑没能将她带回天外天,却砸开了她的天眼。 她竟然看到了自己自问世之初的两世经历。 她没有想到,原来荀渊不惜逆天也要坚持,缘自于她两世的不放弃。 她长啸着冲天而起,跃上金凰,直奔揭魔山而去。 那里是荀渊跟她的出世之地,也是他们命运交迭的地方。子墨知道,他一定会在那里。 到了揭魔山的上空,子墨老远就听到银凤的哀鸣,正要用神识去探知荀渊的存在,早通灵性的金凰却遁着银凤的哀鸣早一步找到荀渊。 荀渊静静地躺在一颗盛开的般若花下,白衣如雪,面色如雪。 子墨飞扑上前,将他搂在怀里,伸手去探他的气息。 这一探,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几乎是立刻地,她将荀渊平放在地上,扒开他的前襟,触目所及他胸前盛开着一朵娇艳的般若花,殷红如血。那花朵的四周树叶茂盛,全都是经文所缀,像是深植在皮肉里,让她看了触目惊心。 受天所遣,由佛结印,情断般若。 子墨知道,那每一句经文都是一把刀。一把刺入荀渊心脏的刀!刀刀见血,终成他胸口那朵盛开的般若花。 如果她不是那么矫情。 如果她能早一点洞悉荀渊的苦心。 如果她能对他多点信任。 是不是一切都将不同…… 子墨扑在荀渊身上号啕大哭,“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为什么!既然你都已经等了我数十万年,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我一会呢!如今这样算什么,惩罚我吗?惩罚我自以为坚贞的爱情最终却不敌似水流年吗!惩罚我明明深爱着你,却故作矫情吗!惩罚……” “我要惩罚你永生永世都爱我。” 有个声音虚弱地打断她。 子墨先是不敢相信,随即她立刻从荀渊胸前弹了起来,欣喜若狂地拍着他喊:“你个混蛋,你怎么可以这么吓我!” 荀渊连咳带喘地说:“咳……咳……咳……,女人,你要谋杀亲夫吗?” 子墨吓得手下一顿,再落下来时便轻柔了很多。 望着荀渊依然苍白的脸庞,子墨不无担忧地问:“你现在这算是撑过天遣了?” 荀渊挣扎着起身,“幸好你来得及时,否则凭谁也帮不了我。” “幸好我来得及时!我能为你解厄?” 子墨扶着荀渊坐起,脸上泪痕未干,但是表情却很迷惑。 荀渊掀开前襟让她看,子墨惊讶地发现荀渊除了胸口那朵隐约可见的般若花,四周的经文全部都消失了。 荀渊笑说:“真情所至金石为开,天命难敌天意,你能在仙根全无的情况下记起出世之前我们之间那段过往,这一世还能对我痴心无改,那么我所做的一切也就算不上逆天了,只能说是好事多磨。” 子墨好奇,“你是不是早就笃定我能记起来?” “是。” “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的爱,比你自己想像的还要深……” 荀渊星眸中满满的全是爱意,呢喃着向她俯下头来。 天庭。祭天台。 汲昊、仉溪与监天同时撤去结界。 天灯死灰复燃,原本微弱的火光渐渐明亮,就算三人撤去结界,那盏灯火在狂风中仍然明亮如初,连跳跃都不曾。 “天佑始神。” 监天双手合掌望天遥拜。 汲昊长吁了口气,看了仉溪一眼,“总算没事了。” 仉溪从地上爬起来,径直下了祭天台。 远远地,他的声音传来:“叫他成婚时不用给我派帖子,没得理由他抢了我喜欢的人,我还给他封红包的。” 汲昊在祭天台上扬声大笑,“我一定还会替你补充一句,若是你成亲时,一定要他封个大大的红包才是。” 望月之日,千年一遇的吉日,宜嫁娶。 这一天,始神娶妻,九凝狼王的妹妹出嫁。 九重天上一派喜气洋洋,然而身为始神的荀渊,却是一脸的紧张。 “我们是不是该出门迎新娘了?” 面对他第三次发问汲昊终于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沙漏,然后有气无力地回他说:“吉时未到,还不宜出门。” 荀渊却坐不住了,开始在大殿里转来转去。 汲昊终于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安心坐下来陪我将这杯茶喝完?你说你好歹也跟子墨成了两回亲了,按说该有经验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呢!” 荀渊被他说得老脸一热,只得重新回到案前坐下。过了片刻,他又不无担心地说:“这不正因为前两次的经历都不太好,所以……” “吉时到,始神请快快前去迎娶新娘。” 监天匆匆跑进来,一脸喜色地禀道。 荀渊早就等不及了,撂下说了一半的话抬腿就走。 汲昊起身默黙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遂然仰天长叹:“不过是娶妻而已,居然会让淡然了数十万年的始神失态至此,本天尊可以预见,惧内的神族中人又要新添一员了。” 缥缈仙境,太巫一脸不耐烦地坐在堂上接受新人礼拜。 一旁的如来佛祖小声提醒,“狼王接过新人奉茶,再封个红包给两位新人,说上一两句吉祥话就可以了。” 太巫拧着眉问:“做完这一切,你就愿意再跟我打上一架了?” “哎,大喜的日子打什么架呢。切磋!切磋而已。” 如来佛祖忙将手压唇上,小声地更正。 “好!咱们后山见。” 太巫正襟危坐地接过新人奉上来的茶水,随手丢下一个红包,扬声说了一句:“那个,早生贵子。” 然后一溜烟跑了。 哭得稀里哗拉的子墨还来不及同他叮嘱两句,荀渊已经迫不及待地抱着她出了殿门,跳过火盆,然后干净利落地将她塞入花轿中。 不等司仪出声,荀渊已经扬声喝道:“起轿,奏乐。” 原本站在新娘身旁的小狐狸愣了半天,这才意识到新娘子居然就这么叫人抢走了,忙跳着脚追了出去:“哎,等等!还有我呢!哪有娶亲光抢新娘子抛下姐妹的!你们给我站住——” 第一百七十七章 谁更禽兽 九重天的月亮,今夜分外圆。 子墨赤足走下床来,依窗而立,望着皎洁的月光下不远处碧波荡漾的天池,想着她与荀渊第一次祼裎相对,不由得娇羞一笑。 荀渊从身后将她轻轻拥入怀里,贴着她的耳边问:“想什么呢,这么好笑?” 子墨自然不好意思提及自己当年那桩糗事,只好转移话题。她微微回身,斜睨着荀渊,“我在想,你明明出世在我之前,为什么故意让我吃了那么的苦头却不将前世的事告诉我。” “傻瓜,别说我先前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告诉你呀。如果不是水到渠成,哪里能得到你我今天的双修之喜。” 荀渊说着在她耳朵上轻咬了一口,引得子墨不仅脸上发热,连脖子也跟着红了。 她不依地挣开荀渊,故意不讲理蛮横地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荀渊举手发誓,“天地良心,若不是你魂飞魄散对我的刺激太深,在那之前我真的不知道。” 看子墨的表情觉得不可思议,荀渊只得解释,“盘古早就看出我对你有了情意,但是因为你两次被天雷之火毁了仙根,即便勉强成仙,也不会有太长的寿命,而我的真身却是九烈鸟,他担心一旦你不在了我也会跟他一样选择飞升,放弃身为始神的职责。所以在我出世前,他趁我昏迷未醒,便将你我这段过往封印了起来。此后你我在灵山学宫重逢,随着我神识清明,我虽然偶尔能想起一些片段,但那时也不知道与我两世牵绊的人就是你,后来我特别回了趟咱们的问世之地。” “你是因为重回咱们的问世之地才知道的吗?” 荀渊听得出来子墨竟有些紧张,郑重地点头道:“我在那棵般若花下嗅到了你的神觉,感知到你费尽万般艰辛再次修炼成妖的过程,所以尽管当时我还不能完全记起之前的一切,但是我已经确信是你无疑了,只是那时的你,已经忘了我。” “对不起。” 子墨眼眶发热,搂着他的腰说:“我不该忘记你的。” “傻瓜,是我们无缘,怎么能怨得了你。我自从有了前世的记忆后便认定了你,所以急于同你结成双修之好,希望可以凭借我的修为助你早日得到不死不灭之身,没料到因为紫仪,我却再次失去了你。正因为那次的刺激,才让我冲破盘古的封印,将所有的一切都想了起来。” 荀渊轻轻摇晃着子墨,却沉迷在自己对往事的追忆中。他接着说:“好不容易盼到你重生归来,却对我视为世仇。也就在那时候,我去看了月老的姻缘薄,才知道我们竟然天生无缘无份,不得已之下我才有了后来的逆天之举。” 子墨扳着他的脸颊,直视着他的双眸问:“你逆天改命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若是我一直参不透前世的事,固执却又矫情地不去找你,你会怎么办?” 荀渊轻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一如之前的笃定,“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因为你爱我远比你以为的要深得多。还因为我的真身是九烈鸟,若不能与心爱的人相伴,虽死犹生,这也是我一直没有太将天遣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原因。因为你若爱,我必会深爱。你若不爱了,我也必将不在。至于是生是死,在我看来真的没那么重要。” 子墨深情凝视着荀渊,“若你爱,我必会深爱!你若不爱了,我也将不在!荀渊,抓紧我,不管什么原因我们都不要再分开。” 荀渊的目中有火光跳跃,心中涌动着万种柔情。 他一把将子墨抱走朝榻上走去,窗外月光如水,红帐之内夜还漫长。 虽然太巫不知世事,子墨跟荀渊还是依照三朝回门的惯例去了缥缈仙境。遗憾的是太巫与如来佛祖正在西天摆阵斗法拼得难解难分,子墨他们枯等了一天他们还未分出胜负,于是荀渊便提议,“要不咱们先去天帝那坐一坐,回头再来。” 子墨记着天帝在荀渊万般危急时守护天灯的恩情,觉得也是时候该上含章殿去郑重道谢。 于是两人便并驾齐驱,骑着金银凤凰直奔天庭而去。 谁知道才到南天门,便撞上汲昊身边侍候的天官,看到两人喜不自胜地迎上前来,恭敬地说:“小神正担心始神与上神去了缥缈仙境未归,没想到竟然遇上了,这是天尊大人新婚大喜的请柬,还请始神与上神到时一定要如期前来喝杯喜酒。” 汲昊新婚! 荀渊怎么也想不明白,三天前自己成亲时还没听到汲昊有什么风吹草动,怎么转眼的工夫他也要成亲了? 子墨显然比他还要心急,不等荀渊接过请柬,便直接问:“这么突然!你能不能告诉我,天尊要娶的到底是哪位女神呀?” 那天官一脸谄媚地笑说:“请柬里写得很清楚,还请上神自己细看,小神还得去别处送帖子去,这就告辞了。” 荀渊已经三两下拆了帖子,只瞄了一眼,便笑说:“还能有谁,当然是小狐狸了。” “小狐狸!” 子墨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快?” 荀渊伸手揽过她的腰向前走去时不忘打趣道,“小狐狸躲了他十万余年,如今好不容易叫他逮着了,以汲昊的性子自然是将该办的事先办了,余下的慢慢再说。” “不会吧!小狐狸这么快就叫他吃干抺净了?!” 子墨深深怀疑。 荀渊却是一笑,“不快。小狐狸能躲汲昊十万余年,这对汲昊而言已是极限。我猜如果不是吉日的缘故,估计我们婚后的第二天就该是他们了。” 子墨却是不信,拔腿就走,“我去青丘找小狐狸问问去。” “你要找小狐狸不用去青丘。” 荀渊一把拖住她,朝着含章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笑说:“他好不容易逮着的狐狸,还会再放走的!” 子墨一脸愕然地被子荀渊拖着进了含章殿。 汲昊一脸的春风得意,看到子墨也前所未有的巴结。 子墨警惕地看着他,“天帝今天待子墨太殷勤了,让我总觉得你有所图。” “我还真有所图。” 汲昊毫不掩饰坦白,看到子墨一脸戒备地望着他,汲昊难得地堆起笑脸,“再过一个月就是我跟小狐狸的婚期了,你知道她平常在外面游历惯了,突然让她呆在天庭,我怕她会觉得烦闷,所以我想请你这段时间住在天庭多陪陪她。” “你哄媳妇,却让我媳妇将新婚的丈夫晾在一旁,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荀渊脸色一变,立刻拖着子墨准备打道回府。 汲昊急忙拦在两人身前,恩威并重地说:“始神要这么说话就不厚道了。你怎么就不想一想,当初如果不是我在关键时刻设下结界护住天灯,你哪里还有命抱媳妇呀!你可不能自己如今出双入对的,就忘了我吧。” 子墨无奈,只好提出折衷的意见,“你若要我留在天庭陪小狐狸也好,我夫君可得一块留下。劳驾你替我夫妻准备个住处吧。” “住处有呀!之前给始神住着的宫殿不一直给你们留着的么。” 汲昊眉开眼笑,忙招呼仙娥带子墨去找小狐狸,他则拉着一脸不痛快的荀渊去殿前品茶。 子墨见到小狐狸,发现她没有意料中的欢喜,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是觉得在这里闷,还是想家了?又或是不想嫁?” 小狐狸哭丧着脸,“不嫁又能如何?我都把他……把他……” 子墨急了,“你把他怎么了?” “我把他那个了啦!” 小狐狸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 “哪个呀?” 子墨更不解了 小狐狸一急,直着脖子喊了句:“就你们那个呀!” 子墨明白了。 敢情是小狐狸将汲昊吃干抺净了?她怎么想也觉得这不太可能。可是小狐狸一脸羞愤,明明是对这档子事笃定得很,让子墨不由得生了疑。 她忍不住问:“你是说,你把他吃干抺净了?这哪能呀!” “姐姐你是不知道,你成亲那天我替你高兴,便喝了些酒,没想到竟然喝得醉了。汲昊他……他……送我回去的时候,我竟兽性大发将他……将他……强了……” 小狐狸的声音越来越低,可子墨听了心里却越来越明白。 喝醉酒的小狐狸居然将清醒着的汲昊强了!这种事,也就小狐狸这个脑袋缺根筋的才会信。 子墨觉得很有必要搞清楚小狐狸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便追问了一句:“你就因为这个缘故才答应嫁给他?” “我毁了他的清白,汲昊说唯一能保全他天帝尊严的办法,便是叫我对他负起该负的责任,嫁了他。” 子墨只差仰天长笑了。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问:“若是可以不用对他负责,你还愿意嫁给他吗?” 小狐狸用非常正义的语气说:“怎么可以不负责任,我醒来之后仔细回想了一番,确实是我主动将他……” 小狐狸说不下去了。 “我是说,如果汲昊不用你负责,他会另娶其他的女子,你愿意吗?” 子墨直视着小狐狸的双眸,再次非常认真地问。 小狐狸慢慢红了眼眶,嗫嚅着问:“是汲昊让你跟我这样说的吗,他不要我负责了?” 子墨无奈,干脆地问:“你是不是很想对他负责。” 这次小狐狸的头点得很快,简直就是迫不及待。 子墨长吁了口气,“放心吧,汲昊很怕你不愿意对他负责。怕得很呐!” “真的!” 小狐狸脸上的笑意瞬间便怒放了。 子墨不解,“你既然很想对他负责,而他也很怕你不肯对他负责,你还惆怅个什么劲呢?” 小狐狸瘪了瘪嘴,垂着头说:“我只是有点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是用这么禽兽的方法得到他的。” 子墨简直无语问苍天了。 她噎了半晌之后才喃喃地问:“你确定禽兽的人是你!” 小狐狸再次无比笃定地点了点头。 不管小狐狸跟汲昊到底谁是禽兽,他们的婚期终究在一月之后如期举行了。 在他们被送入洞房那一刻,子墨与荀渊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对禽兽夫妻,自此以后六界中鲜少有人再看到他们。 慢慢地,始神荀渊与子墨上神,终究成了六界中一个经久不衰的神话。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赌你的心 冥界。 那个红衣如火的女子固执地站在奈河边上,已经三天了,十殿阎罗王看了都觉得不忍,可仉溪仍然没有见她的意思。 王蒋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呼地站起来,咬牙说:“不行,我得去劝劝殿下。子墨上神再好,可她如今已是始神荀渊的妻子。殿下怎么可以放着对他死心塌地的碧瑶仙子不要,还惦记着她呢!” “我们一块去吧。殿下的脾气我知道,子墨上神现在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禁忌,可这毕竟是他必须要面对的过去,咱们一块去劝劝他,他就是再怎么生气也知道责不罚众。” 王历一席话,获得了另外几殿阎罗王的集体赞同,于是一行十人浩浩荡荡地朝仉溪的冥王殿走去。 仉溪正心烦意乱地坐在冥王殿喝酒。 碧瑶女神在奈河桥边等了他三天,这事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他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痴情却又性烈如火的女子。 早前因为知道子墨躲在人族的清溪镇时,他曾经也偷偷跑了去。 当时只要找个机会留在她身边,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反而被她认了义弟,这件事本就够他心里窝火了,谁知道最后还稀里糊涂地跟正在人族轮回的碧瑶仙子成了夫妻,这让他心里一点准备也没有。 那次湖中游船,他发现原本装模作样在清溪镇卖烧鸡的汲昊突然端着天帝的威严在西湖现身,就知道事情不妙。然而他没有料到,那只是汲昊跟荀渊沆瀣一气的障眼法,目的便是为了让他上当。 当然,事实上他确实如荀渊所愿地上了当。 怕暴露神踪的他隐了神迹之后居然没有发现,那个无意中溺水的女子竟然是碧瑶仙子,而她不过是趁着溺水的机会元神出窍,去觐见那个同样一肚子坏水的天帝罢了。 刚好就那么巧,月老正好在那时抛出了属于碧瑶仙子命定中的红线,还要死不死地系在吃饱了撑的,跑去救人的他身上。 一想到这里仉溪心里更窝火了,又一碗烈酒灌了下去。 后来他虽然不得已之下跟身在人族的碧瑶仙子成了夫妻,但是他一次都没有碰过她。 那时的碧瑶仙子对他总是低眉垂目,千依百顺的还不算讨厌,哪晓得她一回神族会变成现在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她居然不顾女神的矜持,三天两头地跑到冥界来找他讨要说法。 碧瑶总让他解释清楚,当初既然对她无意,为什么又擅自跑去拦截了原本不属于他的红线?既然抢着要跟她做夫妻,为什么又丢下她独自在人族当寡妇,自己却一声不吭地跑了?如今还欠着她两世的姻缘,她就想问问他,究竟想拿她怎么办? 仉溪真是百口莫辩,却又苦不堪言。 当初他是不该拦截那根红线没错,可他也是被荀渊那个一肚子坏水的男人设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跟她有了这段莫名其妙的姻缘,能怨得了他吗? 虽说当年他一声不吭地丢下她在人族当寡妇,那也是因为荀渊那个混蛋当时命悬一线,情况紧急么? 想到这里,仉溪不无理亏地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当年就算没有荀渊那档子破事,他也没有打算动她的念头。说穿了,跟他糊里糊涂做了夫妻,注定她在人族的命运只能以寡妇的身份收场。 可若是她问仉溪想拿她怎么办,天知道,他根本就不想拿她怎么办。他巴不得生命里重来就没有经历过这一出才好。 仉溪心里正呕得要死,十殿阎罗王排着队齐刷刷地站在他面前。 不用说仉溪也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来,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无奈地闭上好,他说:“如果是因为碧瑶仙子,你们还是退下吧,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一向沉稳的五殿阎罗天子包不等大家伙开口,便抢先站了出来,“殿下就算跟她没什么好说的,也还是要跟她说清楚。我看那碧瑶女神也是个倔性子,不然她老是站在那奈河桥边不走,也不是个事。” 王蒋连忙附和,“就是就是。殿下,你是不知道,碧瑶女神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如今她往那奈河桥边一站,整得冥界的小鬼无心工作,来往的死鬼无心投胎轮回,整个奈河桥三天两头地交通堵塞,再这么下去冥界都要乱套了,你这样避而不见也实在不是办法,还是去见见她吧。” 王历看仉溪面上的表情已经有些挣扎,忙趁热打铁地说:“咱们冥界阴气重,奈河桥边不仅是冥界阴气最盛的地方,还有死鬼带入的浊气,碧瑶仙子在那里一站就是三天,我看她脸色已经很是不好,可能是伤了仙体。殿下你再不肯见她,她若再出点什么事,你就更对不住人家了。” “行了行了!我去见她还不行吗?” 仉溪原本捧着头的双手重重砸在案上,吓得众阎王罗同时闭了嘴。 他无奈地扫了一眼这些手下爱将,没好气地丢下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心里都想些什么?” 众人大窘,仉溪却板着脸僵直地走了出去。 十殿阎罗王面面相觑之后迫不及待地也跟了过去。 仉溪肚子里憋着一股气,腾腾地冲到奈河边,可是一看到碧瑶女神,终究心里还是觉得有些理亏。 碧瑶看到仉溪,面上露出一丝浅笑,“你终于不再躲我了?” 她的脸色比起冥界常年不见阳光的鬼还要苍白,步子有些虚浮,仉溪担心随便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心里有些不忍。 将头扭向一边,他闷声闷气地说:“你走吧,别再来了。冥界不适合你,我也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我自己清楚,不用你来告诉我。仉溪,我清楚自己要什么。可你,却不清楚自己在坚持什么。” 碧瑶一步步走到仉溪面前,带着一股不驯的桀骜,“敢跟我赌吗?” 仉溪下意识地想要拒绝,然而不等他开口,碧瑶却先他一步说道:“我们就来赌你的心。若是你羸,我终生再不出现在你面前,若是你输,咱们好好地再做两世夫妻。如何?” 仉溪沉吟片刻,望向碧瑶,“怎么赌?” 碧瑶的目光转向奈何桥上面无表情的孟婆,抬了抬下巴,“我们同时喝下孟婆汤,从这一刻起,我们将过去的一切都忘掉重新开始,以一百年为限,只要你我有一方没看上对方,都算你羸。我保证,若你羸了,百年之后我绝对不再纠缠,即便再见也是路人。” 碧瑶没有说她若羸了仉溪该怎么做,但是仉溪知道,若是他在忘掉一切之后能选择碧瑶,他便没有理由怀疑自己还能再爱的能力。 这无疑是一个对仉溪非常有利的赌约,但是他想不明白碧瑶为什么要这么做。 碧瑶像是洞悉他心里所想,苦笑着幽幽地说:“虽然我早就知道你喜欢的是子墨上神,但是我却心有不甘。我觉得,你不能因为你生命中我无法介入的那段过去,而拒绝我参与你的将来,这对我很不公平。我想知道,如果从一开始你的生命中就没有她的存在,你会不会选择我。所以说这一赌,既是为了让你看清自己的心,也是我要的一个公平。” 碧瑶的话让仉溪很动心。他不再犹豫,决然道:“我接受你的赌约。” 躲在暗处偷窥的十殿阎罗王将两人之间的对话都听在耳中,眼看着仉溪与碧瑶女神一前一后朝孟婆走去,都忍不住替碧瑶女神担心。 王毕不满地说:“这个碧瑶女神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没想到居然会想出这么个利人不利已的招数。冥王如今好不容易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就算离爱尚远,但是有我们暗中相助,至少还在慢慢接受的过程中。现在这孟婆汤一喝,依他那飞扬跋扈的性子,他就算瞧得上她,到时也只怕碧瑶女神自己也受不了他那个脾气。” “我看这主意好,至少对碧瑶女神公平。现在她跟子墨上神当初的境况相似,指不定咱们冥王当初怎么爱上子墨上神的,今后也能照样爱上碧瑶女神。再说了,这不还有咱们嘛。” 相较于王毕的担心,王薛倒更加乐观。 王蒋是个行动派,王历却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但是跟王毕却颇有默契。 “冥王不可!不可以呀!” 王历看到王蒋鬼鬼祟祟地化身成一个死鬼向孟婆靠近时,也跟着大喊着向仉溪冲去。 其他几殿阎罗王不明所以,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 仉溪跟碧瑶女神刚才走到孟婆身边,听到王历的声音,不由得朝他看来。 王历一本正经地说:“属下并不是来阻止殿下跟碧瑶女神的赌局,相反还可以当个见证人。属下只要想问问殿下,在喝下孟婆汤之前还有什么事要交待没有。” 仉溪狐疑地看着他,“喝了孟婆汤也只是让我暂时忘记过去事而已,并不会影响我日后处理政务,有什么好交待的。” 王历眼看着那个死鬼趁着大家不注意,飞快往孟婆的碗里倒了些东西,然后若无其事地游荡开了,暗暗松了口气。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再结两世缘 他上前一步,亲自从孟婆手里端过一碗汤送到仉溪面前,嘿嘿干笑着说:“既然没有就好,属下也就随便问问。” 王历的行为虽然让仉溪觉得有点怪异,但是一旁的碧瑶女神却从孟婆手里接过另一碗汤,冲大家说:“既然大家都在,就劳烦大伙一块替我们做个见证,一会还请诸位挑个小鬼将我送回去才行。” 碧瑶女神说完之后一口气干了那碗汤,随即脚下一软向后倒去。 仉溪一手端着汤碗,眼看着众人并没有扶碧瑶女神的意思,只得腾出另一只手将她一把捞在怀里,吩咐道:“王历,呆会你亲自将她送回神族吧。” 王历答应着接过碧瑶女神,眼睛却盯着仉溪手里的汤碗,十分正义地说:“不过在那之前,我得看着殿下你先喝了这碗汤才行。” “你——” 面对无语的仉溪,王历难得的正义凛然,“我们刚才都答应当你跟碧瑶女神赌约的见证人,虽然你是属下的主子,但是属下却不可以对碧瑶女神言而无信。”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这么奇怪呢?” 仉溪虽然对王历的行为不解,不过还是一口将碗里的汤喝了个干净。 随着他坠入黑暗那一刻,王方如释重负的声音传来:“总算喝了。” “你给殿下喝什么了?” 十殿阎罗王中,九殿王陆便是那个反应快的。 王历冲屁颠屁颠赶过来的王蒋呶了呶嘴,“这个你得问他,我也不知道他刚才给殿下下的是什么药。” “不知道你也敢由着他胡闹!” 众阎罗王惊呆了。 瞬间王历脖子上便多了好几双手,扼得他几乎立刻背过气去。 “大家都是兄弟,你们能不能对我多点信任。我能害殿下吗!” 王蒋赶了过来替他解围。 将王历从众人的魔掌下解救出来之后,王蒋不无得意地说:“我不过是在殿下喝的汤里又加了些忘情水罢了,看看你们这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家伙。” “忘情水?管用吗!” 天子包怀疑地问。 王历终于喘过气来,白了众人一眼,“当然管用了。只有让咱们殿下忘记子墨上神,他跟碧瑶上神才有可能重新开始。” “这……这……” “这什么这,你们还不快送殿下回去,奈何风大,一会别让他受凉了。” 王蒋端着大哥的架子,直接就将王轮吼了回去。 回头又冲王历说:“你也赶紧的将碧瑶女神送回去吧,不过别忘了,随便带张帖子过去。” “帖子?什么帖子!” 王历不解。 王蒋恨铁不成钢,攥着拳头说:“殿下既然跟碧瑶女神都喝了孟婆汤忘了彼此,从现在开始,咱们可得卯足了劲替他们制造些机会,机会!懂吗?” 王历是懂了,可一旁的王吕仍在呆呆地问:“咱们给碧瑶女神的帖子写什么?” “写什么!这个还用我教你吗?自然是写……” 王蒋顿了顿,转向众人,“你们最近谁有什么喜事要办的吗?” 天包子难得开了窍,在一旁大声说:“喜事虽然没有,但是咱们可以轮流做寿呀!” “也对!咱们十个人,一人做一次寿也有十次机会了。这主意不错!” “可是,我的寿辰上月才过。” “今年你懂事快,算是又虚长了一岁,一样要办。” “可是……” “没有可是,这就么定了。” 接下来的日子,冥界变得史无前例地热闹起来,三天两头地设宴,十殿阎罗王开始轮流做寿。 沉寂低调了数十万年的冥界,突然轰轰烈烈地高调了九十九年之后终于传来喜讯,冥王仉溪居然要成亲了。 这消息一经传出,近几十年来被冥界大大小小的宴请折腾得苦不堪言的诸神先是不太相信,纷纷派出手下前去打听,经证实确有这么回事之后,他们又开始对那个有幸成为冥王妃的女子好奇起来。 可任他们再是好奇,问遍六界也没能打听出来这个俘获冥王真心的女子是何方神圣。 这让自始神荀渊与子墨上神之后再无八卦的神族为之震惊了,一时间揣测四起,流言四起,赌局四起。 总之为了羸得最后的赌局,各路神仙愣是将近百年间与冥王有过交集的女子全罗例了出来,然后开始逐一排除。 有人说:“莫不是雨神?记得有一天冥王设宴,我亲眼看到雨神事后不愿离开,故意等大家走得七七八八了,施了场暴雨,然后借口留了下来。莫不是那夜有事发生?” “哎,这种事,你毕竟也只是臆测罢了,真的有没有事发生,谁也没有看到。我倒是亲眼目睹湘水女神曾经在冥王面前哭哭啼啼,还拖着他的衣襟不让他走。照我看,这冥王妃的人选一定是她。” “你不都说是湘水女神哭哭啼啼的不让冥王走了,自然是没戏才会哭的嘛!依我看,这冥王妃绝对非洛神莫属。”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就是!” “那是因为我曾亲眼看到她跟冥王同游洛水,俩人笑得好不开心呀。” “切,这能说明什么。” 这个人的揣测被所有人唾弃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总之我就买定是她了,到时赔死你们就知道了。” 就在众人不屑时,突然有个声音弱弱地问:“大家有没有觉得,冥王喜欢的可能是碧瑶神女?” “怎么可能!” 那人在高声否定对方的人选后开始滔滔不绝地陈述自己的理由,“这近百年间,冥界设宴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但是跟碧瑶女神也起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冲突,其中闹得最厉害的一次,冥王居然还直接将碧瑶女神扔进了奈河,差点坏了她的仙体,这事你们都忘了。” “就是!这冥王妃是谁也不可能是她呀。来来来,大家再想想,想好了快下注,冥王婚期将至,是赚是赔就看诸位识人的本事了。” 汲昊听到诸神设局赌博的事,不仅没有动怒,居然还问一旁跃跃欲试的小狐狸,“帝后有没有兴趣也试试运气?” 小狐狸两眸子嗖嗖冒光,不无惊喜,“臣妾可以吗?” 汲昊笑了:“当然可以,但是不能叫别人发现。听为夫的,咱们就买碧瑶女神好了。” “为什么?” 小狐狸不解。 汲昊桀桀奸笑,“因为买她指定赚钱。” 小狐狸眼里冒着红心泡泡摇身一变,化身一翩翩公子走了。回来的时候却不无意外地告诉汲昊,整个神族除了她之外,竟然还有一个人也买定冥王妃是碧瑶女神。 汲昊托着腮想了半天,委实觉得这种事不太可能是荀渊所为,但是除了荀渊他又委实想不出来还会有谁这么看好碧瑶女神。这么冥思苦想了好几天,突然有天半夜脑中灵光一闪,翻身一咕噜坐起,冲口而出一句:“原来是他呀!” 由于天帝放任,冥王的婚事在短短一个月内便成了全民参与的大事。众人无不盼望着冥王成亲的那一天早日到来,大家都期望那一天能押中冥王妃这个宝,赚个盆满钵满。 谁知道临到婚礼最后一天,那两个将宝押在碧瑶女神身上的冤大头居然再次砸下血本,以一比十的赔率将第二天的婚礼推上了一个新的高潮。 在众人彻夜不眠的等待中,冥王的婚礼如期开始了。 诸神无不伸长了脖子看向新娘,谁知道随着司仪一声礼成,冥王掀开新娘的盖头那一瞬,原本不无期待的诸神瞬间便黑了脸,一个个都变得欲哭无泪。 除了那俩冤大头,参赌的诸位神仙无不赔得精光,输红了眼的他们甚至等不及婚礼结束,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走了。 天帝携着帝后姗姗来迟,望着酒席上寥寥无几的几个神仙,冲着闻讯前来迎接他的仉溪跟碧瑶女神连连摇头,“你们也恁狠了些,赚了人家的银子,居然连个喜酒都不让人家好好喝上一杯。不厚道!” 仉溪笑得一脸无辜,碧瑶女神却笑得跟柔风细雨似的说:“不是我家夫君不让他们喝,而是他们食不下咽喝不下。” 汲昊看着他们夫唱妇随的模样,用手拐了拐小狐狸,啧啧有声地感叹:“看到没有,这就叫职业赌徒,以后学着点吧。” 小狐狸掩唇轻笑。 突然一个白衣仙娥飘然而至,高声说:“奴婢奉始神跟夫人之命,前来恭贺冥王与碧瑶女神新婚大喜。” 原本躲在暗处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十殿阎罗王闻讯从殿后走了出来,下意识地齐刷刷将目光转向冥王。 仉溪牵着碧瑶女神的手走向仙娥,接过她手里的玉匣子打开看了一眼,转手递给碧瑶女神,一边客气地对那仙娥说:“难得始神与夫人有心,知道内子身为神族不宜在冥界久待,竟然送了九转仙璃这样的大礼,还请仙姑代为转达,仉溪与夫人感激不尽。” 白衣仙娥答应着离去,十殿阎罗王面面相觑之后终于将那颗悬了整整一百年的心放了下来。 汲昊环顾了一下冷淡的席面,拖着小狐狸懒洋洋地说:“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请我们吃饭的意思。走吧,难得出来一趟,为夫带你去吃好吃的。” 早在天庭呆得腻了的小狐狸听了汲昊的话不无惊喜,连忙问:“夫君,咱们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汲昊不无宠溺地捏了捏小狐狸日见丰盈的脸蛋,拖着她才走两步,想了想又退了回来,冲仉溪小声说:“别忘了将我羸来的那份给我送过去。” 仉溪与碧瑶女神交换了一个眼神,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笑道:“这个自然。” 第一百八十章 番外之——初遇 东海。 深海秘境。 敖已经不记得自己置身在这个深黑却又狭小的空间里有多长时间了,从他有意识那一刻开始,他便知道,还有一个人跟他一样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意识初醒那段时间,敖对自己的过往并没有印象。当然,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叫敖,曾经还是四海之王。 随着九龙珠一点点渗入他的元神,渐渐地,他知道了自己是谁。也知道了,她是谁。 他的子民跟爱戴他的人民都管他叫海皇,其实他真正不为人知的名字叫敖。 而她,却是天之骄女——神女汲凤。 他跟她第一次相遇,便是在这大海深处。 那时她最好的朋友自毁妖丹,为了救活那个朋友,她竟然涂着厚厚的红尘垢,也不敢擅使灵力,就那样冒险跑到深海修罗寻找海魂精血。 他虽然一眼便看穿了她其实是个神族,但是在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她居然还是个神女。所以面对她谎称自己不过是个精通医理的人族时,他并没有当场拆穿她。 他知道神族对海族早就有了狼子野心,他只当这个冒险潜入海族的女子别有用心。当然,若不是当时发现她随身携带的墨玉洗髓里确实装着一缕游魂的话,他很有可能当场便处死了她。 最终他还是手下留情了,不但留着她那条命,还慷慨地将她费尽心机得来的三滴海魂精血也给了她。这其中除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之外,他也想看一看她还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他想借着这个蹩脚的棋子知道,神族真正的意图在哪?因为面对强大的神族,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小心应对。 他放她离开,却尾随着她来到了太平镇。 经过对她在暗中很长一段时间的观察,他渐渐发现,她虽然是个神族,但却是个心思简单心地善良的神族。 他知道那缕被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的游魂,真的是她一个朋友。在太平镇行医的她,对那些弱小的人族也很是怜悯。他常常看到她为那些困苦的人族治病却不收分文,她甚至为了救一个频死的人族小姑娘,竟然不嫌腌脏地,嘴对着嘴替那姑娘渡气。 渐渐地,原本处于监视的目的而躲在暗处的窥探,竟然被一种近乎守望的情绪左右了。 他竟然习惯了每天都去看看她。看她忙碌而充实地像个平庸的人族那样活着,简单而快乐。 不过他也知道,其实她是怕他的。 每次看到他出现,她都会像一个护蛋的母鸡一样,小心提防着他,唯恐他会对她那个正在努力凝魂重生的朋友下手,又唯恐他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面对她的防备,他好笑之余又觉得无奈。 他发现自己竟然不喜欢那种被她防备的感觉,非常不喜欢。 了为一点点走进她的心里,他堂堂海皇,居然也会像那些人族的男子一样,开始投其所好。 他知道她痴迷各种珍稀的药材,便常常邀请她到大海深处去采集一些她平常难得一见药中珍品。为了不让她担心泄漏身份,他总会不经意却又恰到好处地照顾到她的担心,渐渐地,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除了她真正的身份,她开始跟他无话不谈。就连在她极为看重的那个重生归来的朋友面前,她也不再掩饰他的存在。 如今想来,那竟是他此生中过得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 后来有一天,她那位重生归来的朋友突然离开了,她虽然还留在太平镇,但他心里总是隐隐担心。他担心有一天,她也会跟那位突然离开的朋友一样,会离开他。 他居然有了得失之心,也有了惧怕之心。 身为海皇,他很清楚海族目前的处境,他更清楚以自己的身份若是娶了一个神族中的女子为妻,其实是件很难说服族人的事。 他开始警惕自己的感情,身为海皇,很多时候为了族人的幸福势必要做出些牺牲,当然也包括感情。 于是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找她。 直到有一天,他真的找不到她了,他才知道,她的离开,竟然已经成了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 海族对神族的情报工作一直没有中断过,只是从她离开太平镇那天开始,他让手下收集的情报中便多了一项,那就是她是消息。 当时神族最为震动的消息莫过于妖女子墨的重生而来,最为八卦的消息也莫过于始神荀渊跟妖女子墨的情事。那时他便隐约猜到,或许她那个最好的朋友便是这个妖女子墨。 于是他便让手下的人暗中留意关于子墨的一切,就在那时候,他知道了当年举族被歼的妖族居然还有一支藏在滨河之北,那里正是他的地盘。 也是在那个时候,始神荀渊居然前来找他,请求他暗中相助藏身在滨河之北的妖族,还让他兑现诺言,将绿母心珠转送给妖女子墨。 荀渊对海族有恩,他自然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不过当时他心里还转过一个念头,那便是她会不会也随着子墨一同前往滨河之北。 这就么鬼使神差,他便因为这个念头放下手中的一切,刻意在滨河之北守了好几个月,许是老天垂怜,他竟然真的等来了她。 只是让他略感意外的是,她是只身前来的,并没有与妖女子墨同行。更让他意外的是,她居然也请求他代为寻找流落在滨河之北的妖族中人,他一口答应了下来,却故意隐瞒了早就找到了妖族中人的消息。 因为,他担心她一旦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再次离开。在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之后,他居然有了不再放手的念头。 正因为不想放手,所以他开始试着真正想要了解她这个人,当然也包括她的身份。无疑,她跟妖女子墨的交情,正好是个切入的窗口。 为了留住她,他借口族中长辈身子不好,将她请到他位于陆上的行宫,与她朝夕相对,跟在太平镇时那样,两人一起出去采药,一起游走于大荒与四泽之间,享受着重逢的快乐后那些平淡跟温馨。 他就是在这种短暂的幸福中得知,妖女子墨与冥王仉溪也来了滨河之北。为了避免让她们相遇,他甚至跟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样耍了点小聪明。 于是,他那位族中“长辈”很不幸地差点病入膏肓,而她出于医者的仁心,只能日日守护在那位长辈的病榻前。 他跟她在滨河之北一住就是半年,如果不是担心那位长辈的病再不好就要惹她生疑,或许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能再久一点。 她离开的时候,他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舍。 他知道,她跟他一样,也动了情。 心里被一种叫幸福的东西充盈得太满,以至于让他忽略了她眼中的挣扎。离开的时候她跟他定下了碧山之约,说相识这么多年,她想让他知道,真正的她是个什么样子。坦白说,他并不在乎那张面具下真正的她长得什么样。因为对他而言,无论她长成什么样子,她都是他心目中那个独一无二的女子。不过他仍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因为他也有话同她说。 他想对她说,我想娶你。不是以海皇之名,而是以一个单纯地爱你的男人的身份想要娶你,所以也请你,以一个单纯的女人的身份答应嫁给我。 不要去管什么海族跟神族,他们只是单纯的,做一对相爱着的男女,这样就够了。 无论他对他们今后的生活构想得如何美好,现实毕竟是现实,总有它残忍的一面。 当她真正的身份揭晓时,他被震惊到了。 他没有想到,她居然是天之骄女——神女汲凤。 他用了一点时间消化这个真相带来的负面情绪。在最为挣扎的那个月里,他眼前总是晃动着她无数表情。有纠结的、矛盾的、欲言又止的,甚至是痛苦的…… 渐渐地,被欺骗的愤怒最终敌不过内心深处对她的爱。 他开始试着去理解她言不由衷背后的不得已,谎言背后的无奈。他坚持相信,她对他的爱是真的。 在经历愤怒、痛苦跟纠结种种情绪之后,他还是决定去赴碧山之约。 尽管在他看来,他所渴求的幸福已经变得有点渺茫,但是他仍然想试着去说服她,也为自己争取一下。 可是,就在他刚刚下定决心去赴碧山之约时,海族却迎来了一位贵客。这位贵客就是汲凤的哥哥汲昊,也是那时候对神族最有影响力的一位帝子。 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位有着高瞻远瞩的帝子,相对于天帝急于吞并海族的野心,他似乎正在温和地化解着两族之间的矛盾。 这让他,在很大程度上对这位帝子是持有欣赏的态度。他甚至想,如果不是海族跟神族之间隔着这些无法分化的利益关系,或者他可以跟他做个朋友。 然而正是这个让他欣赏到以为可以做朋友的帝子,在谈笑之间便轻易地推毁了他对幸福所有的期望。斩断了他跟她之间最后一点他以为的可能。 第一百八十一章 番外之——情断 汲昊的目的简单而直接。 他希望在目前的情况下两族能和平共处,他更希望敖能离开汲凤。 汲昊直接地告诉敖,汲凤是他的妹妹。他说他知道汲凤跟敖在一起的一些事,但是他也坦白地告诉敖,身为神女,汲凤不可能会跟敖有什么结果。 于是敖懂了。 神族没有与海族联姻的意思,汲昊要的,只是两族间暂时的平静。想来也是,天帝怎么可能将自己最喜欢的女儿送到这个他随时都准备要荡平的地方呢! 那一刻,随着敖的眼神渐渐变冷,他的心也冷了。 汲昊对于他态度的转变像是视而不见,一如最初地豪迈热情,整个席间不时充斥着他爽朗的笑声,就如他对海族一直便这么友好,完全没有所谓的野心,让敖不得不佩服他的长袖善舞。 汲昊起身告辞时,敖望着他那张与汲凤依稀相似的脸,不无嘲讽地想:不愧是神族中人,汲凤无疑与她这个哥哥一样的善于伪装自己。明明她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明明她早就知道他跟她之间完全没有可能,然而她却总是装出那付柔肠百结的样子,装出一副欲说还休的嘴脸,想必目的,也跟她这位大哥一样罢了。 敖唯一想不明白的是,汲凤在神族对付海族的过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一个角色。她对他到底是意在拉拢,还是存心毁灭。用美人计让自己对她欲罢不能,最终只能匍匐在神族的脚下苟延残喘?还是借由他来海族探路,了解整个海族的布防? 汲昊走了之后他想了很多,然而却是越想越怒。 他将自己关在碧波殿里灌得连日大醉,心里除了恨,更多的却是痛,无法呼吸的痛。 姣不顾他的禁令强闯碧波殿,这个被天下人称为六界绝色的女子匍匐在他脚下泣不成声。她质问他:“皇上难道因为一个神族女子,连族人的生死都不顾了吗?您这个样子,我们海族还有什么希望!皇上若再不振作,索性率领族人趁早向神族称降好了!” 姣的话让他在盛怒之后清醒了。 是的,如果他的消沉正是她希望的,那他就是海族最大的罪人!他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他的族人! 他将从他的盛怒中侥幸活下来的姣留在身边,让她成了他的贴身侍从。因为,他需要一个理智的人在他身边不时警醒他,他还需要利用姿色绝美的姣,替他找回一点身为男人的尊严。 他要告诉汲凤,他身边从来就不缺美人,比起天下绝色的姣,神女汲凤还没有让他看在眼里。 碧山之约,他爽约了。 原本他可以大摇大摆地带着姣在汲凤面前耀武扬威一番的,他确实那么想过,但是最终他却没有那样做,而是像个驼鸟一样,躲在他的深宫之中,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听到子墨打上门来那一刻,他竟然有片刻的担心。 为她担心。 子墨不怎么客气地质问他为什么不去碧山赴约时,他心里竟然有些嫉妒。 曾经汲凤为了子墨不惜以神女之尊,冒死潜入深海盗取海魂精血。而这个子墨,居然为了他没有去赴汲凤的碧山之约跑来胜师问罪,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这两个女人在彼此的生命中居然占有如此重要的位置,他没有办法不嫉妒。 尽管子墨是个女人,他仍然会忍不住拿自己跟她在汲凤心里比较。他在心里问自己,若是让汲凤在他跟神族之间选择,汲凤会不顾一切地选择他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敖没有意识自己又嫉又恨之下说的话句句伤人,那一刻他只想用他表现出来的不在乎,去撑起他那不算强大的内心。 子墨显然是将他的气话当了真。她以为他一开始就知道了汲凤的身份,却故意不说,只是为了戏弄跟羞辱汲凤。 盛怒之下的子墨跟泼妇似的,拿出拼命的架势不管不顾朝他冲了过来,对他又打又骂。 子墨说,汲凤身为神女,并不是她的错,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她还反问他,汲凤除了为她去海族盗取过海魂精血外,有没有做过其他对不起他的事?她骂他是瞎的,居然看不出汲凤跟天帝的不同,也看不到汲凤对他的心意。 他竟然被子墨劈头盖脸的一席话骂得无言以对。 等他回味过来了墨所说的那番话后的深意时,他先是欢喜,随即又被懊恼跟后悔种种感觉席卷了,一时间人竟然浑浑噩噩的无知所以。 子墨直到打得解了恨,才警告他说:“你欠汲凤的,我今天已经代她讨要了。你今天所说的每一个字,我回去以后也会如实转告她的。从今往后你们就算再不巧遇到,拜托你千万不要装作认识她。你们相识因我而始,今天就让我替你们结束。以后,神女汲凤跟你不再有任何干系!” 子墨警告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在他的心里。每一个字砸下来,都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只是那些伤,只有他知道,别人却是看不到的。 他像行尸走肉似的回到碧波殿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跟汲凤真的完了。因为他的愚蠢跟不信任,彻底斩断了他跟汲凤的所有可能。 他不敢想像汲凤在听了子墨的转述后,会是怎么样的一番心情,因为只要一想起,他便连杀自己的心都有。 回到碧波殿之后他只干了一件事,那就是喝酒。 他需要麻痹自己的神经,让自己不再去想跟汲凤之间的种种。 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当他摇摇晃晃地倒在榻上时,不知道姣跟他说了什么。他猜大多跟平时那些警醒的话差不多,无非就是劝他不要被神女汲凤迷惑之类的话,他根本懒得回应。 那一刻的他,即便意识是混沌的,都没有办法不厌弃自己。 试问一个连自己都厌弃的人,又怎么还会去在乎世人跟族人的评价! 当姣脱得一丝不挂地爬上榻时,他对自己强烈厌弃的情绪终于找到了渲泄的渠道。 他冷冷地望着被自己一掌掀到榻下的姣,用嫌恶的口吻说:“知道我为什么看不上你吗?因为你跟我一样龌龊腌脏。你我唯一的不同,就是你直接用你的行动表现出了你龌龊下流的一面,而我,却是用龌龊腌脏的心思去衡量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一个真心待你的人!谁呀?神女汲凤?!” 姣捂着脸冲到敖面前,也不管自己身上不着寸缕,她所有的痛楚全表现在那张艳丽无双的脸上。 她说:“皇上,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真心待您的人,那便是我,绝对不会是神女汲凤!难道皇上不知道天帝一心想要将我们海族纳入神族的统治?汲凤是他最钟爱的女儿,您凭什么相信她对你是真心而不是祸心!” 他冷冷地望着姣,警告说:“够了!我知道自己肩上担着什么,我也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跟汲凤之间有少不可能。退下吧,今天这种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为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 他转过身去的瞬间,姣在他身后竭嘶底里地问。 他没有回头,却毫不迟疑地抛下六个字,“因为她是汲凤。” 他特别拿了把剑放在榻边,然后倒头再睡。 姣的声音轻轻传来,痛苦中带着绝望,“你一定要用这么决绝的方式警告我吗?” 他翻了个身,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 那夜之后,他将姣遣送回了鲛人部落。 汲昊的那次到访除了想要拆散他跟汲凤,也给他提了个醒,那就是不管如何,神族跟海族这一战总是无法避免。 他不再想汲凤,而是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海族的事务中去,抓战备,抓防御。 身为海皇,他比谁都明白,只有自身强大的族种才可以避免被神族吞并的命运。不幸的是,受先天的限制,只能局限在水面跟水底活动的海族永远都不可能比神族强大。 他不是不知道,海族同神族的战争,是一场输赢天定的战争。但是身为海皇,明知不可战,为了他的子民,却势必要与神族拼个你死我活。 从这一点上来看,汲昊无疑是对的。他如果真的爱汲凤,就不应该让她掺和进来。战争,从来都是无情的。他不应该让汲凤陷入两难的境地,他更不应该让她亲历爱人的生死。 日往月来,他刻意用繁重的政务消耗所有多余的时光,让自己不得闲暇想她的时间,却又总是在夜半惊醒时一个人跑到海面上,望着高高悬挂在天际的明月无奈地想:他跟她之间即便能跨过海与天地距离,也跨不过亲情生死。汲凤对他而言,就像那天际的明月,只能远观,不能近前…… 一万多年的时间不算短,却又长得足以将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深埋在心底。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这段过去时,没想到她又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猝不及防得让他都没有办法去掩饰自己真实的想法,便淹没在狂喜中。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对她,他从来就不曾遗忘。 第一百八十二章 番外之——缘起 那时神族已是汲昊当政,海族与神族之间的关系相较于从前的剑拔弩张,已经有很大的改善,偶尔遇上神族有盛事,汲昊也会请他前去。 他明白,眼前这种暂时的宁静,既是神族需要,更是海族需要的。因为以海族当时的能力,尚不足以应对即将到来的那场浩劫。 他没有理由拒绝神族递来的橄榄枝,所以偶尔出于敷衍也会去上一次两次。 现在他已想不起来当时是因为什么样的缘由参加了怎么样一个聚会,他只记得因为无聊,他从沉闷乏味的大殿走了出来,随意在天庭游荡。 那夜的月光很美,她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汲凤眼中似有片刻的难以置信,而他的世界里在那一刻,却只有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 最终还是汲凤打破了沉默。在他拒绝碧山之约后,她对他的态度,一如从前的温和,但是确多了些疏离。 或许是那夜的月色太好,又或许是汲凤疏离的态度刺激到了他,总之鬼使神差地让他冲口便说出了积压在心底很久的渴盼。 他说:“可以陪我走走吗?好不容易来趟神族,我可不想用整个晚上的时间去陪一堆无趣的老头子。” “老头子?!” 汲凤先是惊讶,随即笑道:“你说得没错,相对于海族而言,大殿里坐着的那些人可不都是老头子。好吧,你想让我陪你去哪?” “只要是你带路,去哪都无所谓。” 他笑得随意,说的却是肺腑之言。 汲凤看他的眼神不再温和,言语间竟然隐隐有了挑衅的意味,“去哪都无所谓?” 他笑意不变,“是,去哪都无所谓。” “好,随我来吧。” 汲凤突然看着他笑得古怪,“不过你可不要后悔。” 说完她突然御风而起直冲九宵之上。 他紧跟在她身后腾空而起。 汲凤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很快穿过了九重天,十重天,十一重天…… 在汲凤带着他穿过十三重天之后仍然没有放弃继续往上冲时,他已然明白了她的用意。 他知道汲凤修为不如他,再往上,对她而言已经是件很吃力的事了。所以他主动追上汲凤,托着她的腰继续往前冲去。 汲凤的全身都在颤抖,但是她的语气却依然镇定。 她问:“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知道。” “怕吗?” “为什么怕。” “你会后悔吗?” “不会。” 就在靠近暗界的最后一刻,汲凤突然迸发出全身神力,以泰山压顶之势朝他压来。 他猝不及防,汲凤却准确地吻上他的唇,她的手在他腋下轻弹,顷刻之间将他周身灵力泄了个干净。 他们相拥着从十三天直坠下去,汲凤的吻,像火一样点燃了他。 那一刻他想着,哪怕这一刻真就这么死了,于他而言也是一种圆满。 在跌入地面最后一刻,他强行转了个身,将汲凤换在他的上面。身体接触地面那一刹那的疼痛,竟然带着不惜推毁一切的快感。 相拥着跌入尘埃的两人同时暴出惊天狂笑,畅快淋漓。 事后汲凤贴着他的胸口问:“明明我们两个都可以跟着对方去死,但是要活在一处为什么却这么难呢?” 他想了想说:“因为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结束,是我们对自己所能行使的最后一道权力。可是我们一旦活着,我们的命便不仅仅是自己的,我的身后有无数海族子民,而你却代表着神族王权。所以对于我们而言,死在一处很容易,活在一起却会很难。” 汲凤不出声了。 他将她按在心口的位置,懒懒地说:“刚才有那么一瞬,我真的觉得咱们要是就这么死了,也没有什么不好。” 胸口突然浸入丝丝凉意,他将汲凤更紧地搂在怀里,不再出声。 天庭迎来第一道曙光时,汲凤在他怀里醒来。她不知道,他痴痴地看了她一夜。那一夜,他将她一颦一笑,乃至于每一根毛火都在心底细细描绘了一遍。 身为神女,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于汲凤而言可能是平生第一次,但是她的快活全写在脸上,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一夜放任也是值得的。 从那以后,他对于来自天庭的宴请也不再那么抗拒,随着与神族接触的增多,他发现偶尔见到汲凤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有一天汲凤知道他在太白金星处赴宴,偷偷跑来见他时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像是刚动过怒。他猜汲凤动怒的原因是自己最近同她的频繁接触惊动了汲昊,不过汲凤不说,他便不问。 因为只有装作不知道汲凤正在承受的压力,他才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同她见面。 但是那次之后,汲凤显得更加无所顾忌,她不时邀请他前去探望子墨,只要有他在的场合她也会公然出现,并会当着众人的面大大方方地同他说话聊天,完全不顾神族中人侧目。 就在他以为汲凤种种行为的背后代表着汲昊的默许时,一个更让他意外的消息传来了。 他没有想到汲凤居然要纳吉了! 当这个消息从太白金星嘴里冒出来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虽然他深知自己跟汲凤没有太大的可能,但是汲凤这么突兀地纳吉,仍让他一时间很难接受。 恍恍惚惚从金星殿出来时,他一眼便看到汲凤远远地站在一棵巨大的合欢树下。 他知道她在等他。 这是神族,他不想让那些有心之人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暗里咬着牙,他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一步步走到汲凤面前。 汲凤显然刚哭过,不过在他面前一如他一样平静。 她说:“我要纳吉了,接下来便是纳征请期亲迎。我要嫁人了。” 他点头,“刚听说。” 汲凤将头扭向一旁,过了好一会,她才淡淡地问:“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汲凤回头望后他,眼中颇有期待。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个适宜的笑容,“恭喜了。” “就这样?” 汲凤像是不敢相信。 他再也无力再多说一个字,只能笑着点头。 汲凤木然转身,离开的时候她说:“我不会感谢你的。” 他在汲凤带着些微的恨意中目送她离开,面上始终保持着适宜的笑容。他甚至于咬着牙却发自内心地感激汲昊,感激这个带给他彻骨疼痛的男人。因为他知道,相较于汲凤选择他之后必须要面对的痛苦,汲昊现在为她选择的归宿,无疑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他强撑着回到海族,直到回到碧波殿,关上重重殿门,他才任由泪水倾泄而出。 挺得笔直的腰背,流进嘴里带着涩味的泪水,那一夜在幽暗的深殿中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挺过来的。他只记得第二天当第一抺阳光透入海底时,他衣着光鲜,一如往常地坐在大殿上聆听朝臣们议政,然后再忙碌到第二天第一抺阳光透入海底。 不知道在这样忙碌了个多少个日夜之后,汲昊再一次找上门来。 汲昊的脸色不太好看,而且来得显然还很仓促。他看得出来,这次汲昊跑来找他并没有惊动神族中人。 “尽管在我来找你之前便已经知道了,汲凤她如今并不在你这里,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问问,你知不知道汲凤去了哪里?” 汲昊神色疲惫,很显然在来找他之前,汲昊已经找过很多地方。 他很吃惊,“汲凤不见了?”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 汲昊探究似的看了他片刻,然后无奈说:“是的,汲凤不见了。明天是监天特选的纳吉之期,她这种时候跑了,存心便是叫我在整个神族面前下不来台。” 对于这个话题,他自问没有说话的立场,只能保持沉默。 汲昊揉着太阳穴,过了片刻才转向他,目中亦有无奈。 他知道汲凤这一跑是够汲昊头痛的,他也知道汲昊跟他一样,有些话,明知说了也弥补不了什么。 最终汲昊只是表情凝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而他的心情,却实然变得飞扬。 那一天,他扔下政务,喝了个酩酊大醉,然后倒在榻上睡了个天昏地暗。这是他自从知道汲凤要纳吉之后第一次睡得那么踏实。 醒来之后他也曾想过要不要去找汲凤,可是他随即一想,自己就算找到她了又能如何?这么一纠结,他索性便决定什么也不做的好。 他不知道她的下落,至少在面对汲昊时也能更心安理得一点。他不知道她的下落,至少说明她还是她,而不是再见面时,她的身份之前已经多了某一位人的尊称。 在他这种近乎自欺欺人的心理下,转瞬又过了近万年的光景。 此后有神族传言,魔女姬止即将觉醒,整个神族如临大敌。说起来这件事虽然与海族无关,但是他心里隐隐还是有些担心。 他担心一旦神族都不能控制的魔女姬止出世,遭殃的只怕不单单是神族,到时人族受到的冲击只怕会更大。 虽然这次驱魔之事汲昊并没有向他求助,但是他还是一直在暗中留意。所以他知道,在事关神族危急的时候,汲凤回来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番外之——风来 他很清楚,事关族人安危的时候汲凤跟他一样理智。 魔女姬止的出现,打破了神族自盘古开天以来的数十万年的安稳跟平静。这种时候,她不可能不在。 他知道各族对付魔女姬止的过程并不顺利,当汲凤带着汲昊的亲笔信来到海族求援时,他立刻便察觉到事态可能与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他带着海族的至宝定海神针跟汲凤同赴蒺藜谷,用了两天时间,沿途累死了八匹天马,才知道仅仅几天工夫,驻守在蒺藜谷的各族中人又各有损伤。 知道事不宜迟,一到蒺藜谷他就念咒将定海神针掷入地下,没料到魔女姬止妖力强大,竟然将包裹着邪祟的定海神针反噬了回来,他与汲昊虽然合力勉强将神针拦了下来,却仍然被魔女姬止散发出来的强烈妖气反噬得胸腔一痛,气血倒流。 值得庆幸的是始神荀渊及时赶到,总算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 他一向与六界中人经纬分明,平素往来并不太多,这次虽然受汲昊相邀前来相助,但是对于六界中人下一步的计划他并不知情,汲昊显然与荀渊早有共识,他也没有强行参与的打算。 白天那一幕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他总觉得觉醒之后魔女姬止的目标似乎只是早已飞升的盘古。 他想不明白,一个是开天劈地第一神,一个是始于混沌的恶魔,姬止曾经传言被盘古所灭,然后她却在数十万年之后奇迹般地觉醒于这蒺藜谷中。这其中,似乎有着史册上也无法说清楚的隐情。 夜晚的时候他独自登山蒺藜山顶,望着漫山漫谷白茫茫的积雪出神。 突然身上一暖,他惊讶回头,没料到汲凤竟然为他送来暖裘。 从她头发中零星的残雪可以看得出来,她应该找了他很久。 “白天我看你遭到妖气反噬,怕是吸了些邪祟入体内,最好还是趁早驱出来,一旦拖得久了邪祟深入五脏六腑,再要清理不仅耗时,更要耗损灵力。” 汲凤仰着头,替他系着暖裘的带子,眼睛却不敢正视他。 他喜欢她像平凡的人族女子那样,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像个唠唠叨叨的妻子。 妻子! 这两个字没有预警地闯入心头时,他素来跳得四平八稳的心脏竟然有些失控。 望着她被风吹得红红的脸庞,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掀暖裘将她完整地包裹在自己的怀里,不由分说地开始攻城掠地。 汲凤先是僵了僵,随即热烈地回应他的掠夺。 那一夜,大雪飘飞的蒺藜谷山顶,长期压抑的感情却在那一刻决了堤。 那是个极险之地,却让他有着烙在心底的甜蜜,永生难忘。 魔女姬止之险,最终以荀渊以身徇道收场。子墨为此大受打击,汲凤匆匆陪着她去了妖族。 他跟荀渊的交情,虽然始于沉渊作怪的恩惠,此后虽然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但是对这位始神,他还是打从心里钦佩。 荀渊的以身徇道,让他深刻地明白了一件事,在大义跟相爱的女人之间,男人从来就无从选择。 强大如荀渊如此,他更是如此。 有一次,他与汲凤相约去看子墨,说起当年荀渊费尽心机经他之手送给子墨的那颗绿母心珠,不由得感叹天意弄人。 看得出来汲凤对这句话也感触很深,因为她跟他的心里都明白,荀渊之于子墨,他之于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此后一段时间,汲凤对他的态度跟一般的人族妻子没什么两样。 就算不能常常见面,她也会经常借由青鸟传书,对他嘘寒问暖,唯独不问明天。因为到了如今,她好像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明天之后会怎么样,已经不再有寄望。 他知道,汲凤是怕自己跟子墨一样,等到完全失去荀渊时,两人之间连一段完整快乐的回忆也没有。 他懂汲凤那种绝望之后的退让,却又更害怕一旦有一天他跟荀渊一样消失了,汲凤不能像子墨那样,可以独自撑过那段黑暗的岁月。 这次汲凤重回神族,其实他是有过担心的。 因为他不知道之前与汲凤曾经谈及纳吉的男子是谁?他也不知道,随着汲凤归来,那段不曾成立的婚约还有没有可能再被提起? 他既希望汲凤能在他之外觅到更好的归宿,又害怕她已有了好的归宿。在这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快乐与痛苦始终横亘于他们之间,让他们笑着的时候心却在流泪,流泪的时候,心里却在笑着。 转眼又过了三万余年,天帝已经飞升在即。 他知道,随着汲昊正式接掌神族,海族与神族自盘古开天以来一直维持的平静局面也即将被打破,真正的战争,很快就在打响了。 早在天帝飞升之前其实神族的事务早就由汲昊一手掌控着,他冷眼看着在汲昊大刀阔斧的改革之后,六界已经再没有几大世家几大部族之分,六界中人全部被汲昊纳入神族的管辖之中。 他知道,接下来汲昊要对付的,也只有海族了。 汲昊的算盘,他看得很明白,汲凤显然也早就预料到了。因此早在天帝出现飞升的迹象时汲凤便来找过他。她希望他去向天帝求娶,她要嫁给他。 他很清楚汲凤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为了保全他,汲凤竟然不惜放下她神女的尊严,低声下气地求他娶她,不过是想为他日后在两族开战时手里多份筹码。 而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拿她换取筹码。 他自问对汲凤的爱纯粹而干净,他不想让这份纯粹而干净的感情被利益权谋改变得面目全非,所以他拒绝了她的请求。 不仅如此,他还意识到,现在是必须将汲凤从自己的生命中彻底分离出去的时候了。 然而汲凤是如此的聪明,对他又是如此的执着,他只能下猛药。 他拒绝了汲凤要他向天帝求娶的请求,指责她是个自私的女人,为了将他绑在身边,竟然逼他向神族低头,让他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他甚至嘲笑汲凤,如果她是真心想要嫁给他,那么便应该站在海族的立场考虑问题,她应该让神族派人来海族求娶,这样天下人才不会讥笑他因为怕死而躲在女人的裙裾下。 他重新将姣带在身边,让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对姣的娇宠。 对于他的转变,汲凤最初还百般迁就,真到有一天,他故意让她撞破自己与姣在榻上颠倒鸳鸯,汲凤在又惊又怒之下夺门而逃。 眼看着汲凤离开,他才毫不留情地推开姣,冷冷地令她出去。 姣紧附着他的身体不肯离开,她狂乱地吻着他,用卑贱到了尘埃般的语气乞求他。 她说:“皇上人前对我百般娇宠,人后却对我弃之如敝屣,您有没有想过我也是血肉之躯,我也会痛!奴婢不敢奢求皇上能像待汲凤神女那样,也将我爱入骨血,奴婢只求您在难过的时候充许我陪伴在您身边。奴婢就这么一点卑微的期望,皇上都不可以满足奴婢么?” “这就是本皇当初让你回到我身边的条件。若是你不能守住自己的本份,想要希求得到更多,明天你便重回鲛族好了。” 他不顾姣的乞求将她赶了出去。 他没有想到,用姣激怒汲凤逼她离开自己身边,是他此生最大的败笔。 不过在当时,效果虽然缓慢,但是最终还是达到了让汲凤死心的目的。 四百年后,汲凤在自己千年劫数到来时,自愿跑去人族经历百世轮回。他明白,汲凤是想借由红尘百世轮回彻底将他忘了。 汲凤前去应劫那天,他偷偷去了冥界,亲眼看到她以决绝之态喝下孟婆汤,头也不回地走上轮回道。那时他就想,或许于汲凤而言,去应劫反而是种解脱。 汲昊隐忍这数万年之久,如今身为新帝的他,正需要一场战争来提升他在神族及天下人中的威望。自然,海族就是他的垫脚石。 等到汲凤轮回百世归来,或许这世上那个叫敖的海皇已经不复存在了。再刻骨铭心的爱情,有了百世轮回的缓冲,对汲凤而言应该只是一场少不更事时的风花雪月罢了。这样很好!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他显然低估了自己在海族及人族中的份量,他没有想到他的子民会因为他宁死不降,他更没有想到那些在神族眼中如同蝼蚁般的人族,竟然会因为他而与神族为敌。 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那时候对生离的距离感受得那么深刻,也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那时候更珍惜自己的性命。因为那已不仅仅是他的命,而是他所有子民跟万千人族的希望。 因为海族上上下下齐心协力跟人族的暗中支持,神族在跟海族打了数百年之久后仍然无法一统海族,战争反而处于一种胶着的状态。 然而就在这时候,汲凤历劫归来了。 她不仅回到神族,还在回来之后立刻便向汲昊请求,她要亲自加入到海族的讨伐之中。 当时在他想来,汲凤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因爱成恨的缘故。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明白,汲凤一直便是从前那个汲凤,她一直都没有变过,一直都在改变的人,是他! 第一百八十四章 番外之——选择 汲凤应劫归来时,海族的处境已经十分的艰难了。 四沼四泽已失,四海也危在旦夕。他将手下最精锐的兵士全部集中在东海,那是他最后的战场。 当他得知汲凤居然说服了汲昊,亲自率兵驻守在东海边时,心里复杂得无以复加。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战争越是进行到最后,也就越是残酷。而以当前的局势,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命运。从私心里,他并不希望汲凤看到自己最狼狈最落魄的一面。 一方面他希望哪怕她是恨着他也好,他希望就算有一天自己不再存活在这个世上了,保留在汲凤记忆里的自己,仍然是那个锦袍风流的如玉君子。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如果他的死能换取汲凤哪怕一点点的原谅,他也甘之如饴。相对于别人,他更愿意死在她的手下。 但是战场刀枪无眼,更何况为了他的子民,他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对汲凤网开一面。所以比起死亡,让他更害怕的是汲凤会倒在他的面前。 这种纠结又矛盾的心情常常折腾得他夜不成寐。他常常会在夜半无人的时候浮出海面,怔怔地遥望她的驻地出神。 他常忍不住会想,她在深恨自己的同时,心里对自己有没有一点点想念。 姣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非常不悦。 他斥责了姣,却让意外前来的子墨看穿了一切。 因为他对汲凤做的那些混帐事,子墨对他很不谅解。子墨嘲讽地问他,对姣的行为算是无情还是博爱。 他不愿意解释,却又忍不住向子墨打探汲凤的消息。 从子墨嘴里,他知道她过得并不好。 子墨追问他,有没有想过如果在战场上与汲凤重逢会是什么后果。他无奈地告诉子墨,只能不死不休,不会再有第二个结果。 子墨又问:死的是他还是汲凤? 他不想汲凤因为对他抱有幻想而手下留情,所以决绝地告诉子墨,如果他跟汲凤注定要在战场上相见,他一定会让汲凤死,因为他的子民需要他活着。 当子墨谎称汲凤已经死了时,他被这个突兀的消息一下子打击得乱了分寸,所有的伪装都无法掩饰那一刻的真情流露。 也就是那时,他才从子墨嘴里得知,汲凤之所以会亲自率兵前来东海,那是因为她知道,他已经没有办法逃脱天命的安排。 为了让他保留最后的尊严,汲凤不愿意让他在战败之后落入别人的手里。 在她率兵前来的那一天,她便决定了,一旦他战败,她会亲手终止他的一切。她会陪着他走到最后。 他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究竟让汲凤这样的天之骄女为他做到如厮境地。 那一刻,他的内心翻江倒海地难受,心痛到无法呼吸。他只能用最卑微的语气押上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请求子墨,请她跟子仓替他守护好汲凤。 他几乎是逃一般回到东海行宫。 那一夜,东海无战事,满殿的宣纸上都是他一夜写下的汲凤二字。 也许是上天体恤他的不容易。天帝飞升,神族大丧,海族终于得到了可以喘息的机会。 他知道汲凤因为不能谅解天帝吞并六界的行为,所以数万年来一直宁愿四处游历也不愿意待在天庭,可天帝如今不在了,她势必又是最伤心的那一个。 他知道她很难过,但是他难过的却是在她难过的时候,他不能陪在她的身边。 这就样又过了近百年的光景。 长久以来他无意中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坐在浩瀚的海面上,望着天上那弯残月出神。 他记得那天正逢十五,难得的满月之夜,他跟往常一样枯坐在海面对月独酌,汲凤便像无数次在他梦境中出现的那样,踏浪而来。 她施施然在他对面坐下,抢过他手里的酒杯,斜睨着他说:“这天下最好的酒出自太平镇,而那个天地间最好的酿酒师现在正住在我的隔壁,而且我跟她的交情还不错。” 他想自己那时已有些醉了,居然鬼使神差地问:“什么意思?” “我开了个医馆,正巧差一个可以替我捣药的学徒。我在想,如果现在有人向我毛遂自荐的话,不仅工钱可以考虑,喝酒还管够。” 汲凤的手抚在他的脸上,他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她指间传来的热度,那一刻他才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真的是她。 对于汲凤的提议他不是不动心,但是理智告诉他,眼前的平静是暂时的,丧期结束之后,一切跟从前不会有什么不同。 现实让他一腔热血瞬间变得冰冷,一如他对汲凤说话的语气。 他说:“人要学着向前看,不要总是回头。在神族还没有那个能力一统四海之前,这里还是我的地盘。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他的话刚一落音,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他被汲凤打懵了。 汲凤揪着他的前襟将脸直接凑到他的面前,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敖,不要以为我爱你,便总是肆无忌惮地伤害我。我可以容许你在大义跟我之间选择大义,也可以接受你不再爱我的事实,但是我不能容忍你总是自以为是地做着自认为对我最好的安排。如果到了今天你还不能明白,没有你我不可能更好这件事,那么我不介意再给你一巴掌,直到打醒你。” 他盯着她慢慢变得湿润的眸子,心里仍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再坚持最初的决定。 “怎么?还在想着要怎么样故作绝情才可以让我彻底死心!那你还是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别折腾了。因为我明白,这世上敖只真心爱慕过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便是我汲凤。你别想否认!” 汲凤像是看穿他心里所有的想法一样,一句话便断了他所有的后路。 他终是无言,只能抱紧她,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问:“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傻?” 汲凤在他怀里笑得任性,“我就是这么傻,可你就是喜欢。” 是的,这样的汲凤,他没有办法不去喜欢!他没有办法不去爱她! 平静过后,汲凤懒惰地依偎在他怀里,用最不在意的声音告诉他,“这次历劫归来,我特别去昆仑墟从往生镜里偷看过你的过往,那时我才知道,有些事是上天早就注定的,不是你努力了就可以改变。”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往生镜这种东西,不过从汲凤的语气中他不难猜到,自己最终的命运只怕很难有善终。 他不在意,但是他知道汲凤会在意,便故意用轻松的口吻问她:“怎么,是我最终的下场太惨,吓到你了?” 汲凤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她在他的怀里轻缓地点头。 过了片刻,汲凤仰着脸很认真地对他说:“有件事,我只说一次,你要将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到心里去。” 直到他点头,汲凤才又接着说:“我知道神族一统海族已成必然,为了尽快平息战争,汲昊即便可以放过天下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你。所以,一旦战败你落入神族之手,下场绝不仅仅是个惨字可以形容,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的决定。这数万年来,不管你来来去去地如何折腾,始终都无法动摇我对你的感情,有一件事你势必要了解清楚,那就是我对你的爱,已经超越了生死,所以不要妄想用任何理由或是借口将我从你身边再次赶走。” 他想他当时的表情一定极像一个被吓呆的傻瓜,总之让汲凤非常满意。 她笑着偎进他的怀里,接着说:“你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海皇,为了守护你的子民,你连自己都可以牺牲。然而我却不是一个好的神女,我没有为我的族人做过什么。自从知道你的最终结局之后我反倒想明白了,有些事,既然是上天早就注定的,我们不妨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既然上天给了我们最后的时光,我们就趁着现在好好地为自己活一次。等到战事又起时,你我不妨再拿起兵器,为各自的族人而战。终归一条,不管先倒下的是谁,都不可以抛下对方。你要知道,一个人上路,终归太寂寞。你或许不怕,但是我怕,所以不要让我去追你,时候到了,带着我一起走。” 他没有打断汲凤的话,让她一口气将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望着她期待的眼神,他无法拒绝,但是偏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很显然,汲凤是懂他的。 她笑着拖过他的手,用剑划破他的手指,笑着命令他,“你这人有前科,让我非常的不放心,现在我要你对月立誓,时候到了带着我一起走,不要让我去追。” 他颤抖着将手指上的血抺在额上的时候,几乎是咬着牙将她的话复述了一遍。 汲凤也依样对月立了誓,然后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扑进他的怀里,得意地说:“从现在起,你真正是我的人了。说好的,从今以后天上地下咱们一起走,再也不能丢下我了。” 他紧拥着她,狂乱地吻她,平生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肆无忌惮地流泪。 那夜之后,他第一次听从内心的呐喊,安排好族中事务之后心甘情愿地跟着她去了太平镇,当一个捣药的伙计。 第一百八十五章 番外之——约定 初到太平镇那天,汲凤带着他在医馆前前后后都转了一圈。 那是个简洁的小院子,但是被汲凤收拾得很干净。前堂是她平日问诊看病的地方,中间一只雅室,除了一榻一案,两只箱子跟墙角一排书架,室内再无多余的摆设。 他看到那唯一的一张榻时,心脏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汲凤又拖着他去后院,那里正晾晒着各种草药,就连空气中都充盈着草药的香味。 汲凤搂着他的腰问:“怎么样,喜欢我们的新家不?” 尽管眼前的一切已经说明一切了,但是在听到“家”这个字从汲凤嘴里理所当然地冒出来时,他的心脏仍然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他定定地望着她,喉结滚动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真的想好了吗?” 汲凤难得地红了脸,将头垂在他胸前,低低地说:“这应该是我要问你的话。” 随即她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立刻抬起头,凶巴巴地冲他说:“我可跟你说好了的,想没想好你都不许再后悔了。” 望着这个将他爱入骨血的女人,他除了抱紧她,一切言语都显得那么多余。 一整天,汲凤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 她忙前忙后地收拾屋子,同时也不忘将他指使得团团转。她甚至亲自下厨,张罗了一大桌子菜,说是要好好庆祝一下。 在灶前烧火的他听了,心里满满的都是愧疚。 如果可以,他想以八荒之中最隆重的礼仪迎娶这个让他爱入骨血的女人,他希望天地间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他将她捧在掌心的样子,他想要给她身为神女应有的尊严跟荣耀。 而不是在现在这样一个简陋的院子里,她亲自收拾屋子,亲自下厨,粗衣布裙像个人族的女子一样做着最粗鄙的工作。 即便这样,她还觉得能跟他在一起,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这样的汲凤值得他永生永世追随相伴。他在心里暗暗立誓,如果天可怜见,让他们有重来的机会,他一定要将今生对她所有的亏欠一点点全部都弥补上,他要让她成为天地间最幸福的女人。 傍晚的时候,子墨跟她的义兄子仓也来了。 子墨带来了亲手所酿的美酒,据闻那酒原本便是她为汲凤大婚时准备的。汲凤听了红着脸跑了,子墨打趣着一路追到灶房。 子仓与他很有默契地留在外面,由着她们在里面打闹。 那一夜,他们在简陋的医馆里接受了子墨跟子仓的祝福,在燃烧着的红烛里许下永生的誓言,在痛并快乐的战栗中,他将汲凤由高高在上的神女变成了他的妻子。 事后,望着不无满足地睡在他臂弯中的汲凤,他突然觉得很愧疚。 汲凤给了他最好的一切,而他,别说连个像样婚礼,就连一件像样的信物他都没有送给她过。想到这里,他再也睡不着了。 他悄悄起了身,在沉睡中的汲凤额上轻轻吻了吻,然后便毅然起身回了东海。虽然他的皇宫里有各式珍宝,但是他却只想送一件他亲手打造的信物给她。 那一夜,他踏遍四海之地,终于找到一只刚刚寿终正寝的万年老蚌。 他挑开老蚌坚硬的外壳,及时将它即将消失的内丹取了出来。那是一颗纯净得不带丝毫杂质的珍珠,莹白圆润,正是他想要的样子。 当他兴冲冲地冒出水面时,正巧看到汲凤急匆匆而来。 她不由分说地扑进他的怀里,使劲地,一下又一下地捶打他,泣不成声。 他被汲凤的反应吓到了,先是着急,尔后才回过神来。 情急地掏出不曾镶嵌的珍珠,他讷讷地解释,“我不是要走。我回来,只是……只是为了找这个。” “不过是颗破一珠子而已,值得你一声不响地就跑回来?!” 汲凤泪流不止,仍是不肯谅解。 他急了,结结巴巴地解释,“你别看它现在不过是一颗不起眼的珠子,放心,我一定会把它镶嵌成这世上最精美的戒子。” 汲凤终于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地瞪他,“你大半夜偷偷跑回来,只是为了找它做枚戒子!”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低低吟完,他难得地老脸一红,“我要把它镶嵌成戒子,即便我不在你身边,我希望你知道,只要它还在你指尖,那便是我一直握住你的手不曾放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我许诺过你的,永远都不会改变。” 这是他与汲凤相识以来说过最肉痳的情话,看得出来,汲凤听很感动。 她跳进他怀里,故意恶声恶气地说:“我才不要什么戒子不戒子的呢。我不管,你害得我大半夜醒来吓得不轻,现在我要你回去陪我补眠。立刻!马上!” 对于汲凤这种命令,他是很乐意接受的。 从那以后,他们真正在太平镇过了上夫妻一般的生活。也是从那时他才发现,在他眼里一直如蝼蚁般的人族,原来竟然可以拥有这么幸福快乐的人生。 汲凤在前堂看病问诊,他在一旁帮忙抓药敖药。他在后院晾晒草药的时候,汲凤也会趁着前堂无人的时候跑来帮忙,偶尔偷偷亲他一下,胡扰难缠一番,再在病人的高呼声中跟偷着腥的猫似的,一溜烟跑回前堂。 对于那个戒子,汲凤总是装作不在意,可又忍不住老是在暗里偷窥他的进度。 试过几次让他发现后,他便故意地不再让汲凤看到他有镶嵌戒子。 过了一段时间,汲凤终于沉不住气了,她忍不住故意在他面前长吁短叹,“也不知道是谁,说要送别人戒子的,这么久都不见动静。该不会是笨手笨脚的,将那颗珠子敲坏了吧?!” 他听了笑笑,也不出声。 汲凤一赌气,索性不理他了。 汲凤不知道,他常常在她睡下之后施术不让她惊醒,然后跑去极渊取来冰铁,又冒险将冰铁做成指环的形状,带到骄阳之火里焠成冰晶,然后再小心地将珍珠镶嵌进指环外的花蕊中,这样一点一滴细细打磨镶嵌,最终才成了让他满意的戒子。 他原本寻思着要给汲凤一个惊喜,便将戒子偷偷装在一个锦盒里,放在汲凤的妆台上。然而几天过去了,习惯在人族素面朝天的汲凤完全放下了她曾经身为神女的做派,很少花时间用在装扮自己身上,所以几天下来,那个平白多出来的首饰盒竟然就那么让她无视了。 他正苦恼要如何制造惊喜,子仓突然跑来说子墨出新酒了,让他们晚上过去一块吃饭,就便替子墨试酒。 汲凤正在替一个人族诊病,他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转身回到房里,闷闷不乐地瞅了那个被汲凤无视的锦盒半天,长叹一声他只得将它重新揣在怀里。 傍晚的时候他们去了子墨的酒馆,让他比较吃味的是,这两个女人只要一见面,他总是被直接无视的那一个,很显然,子仓与他颇有同感。 酒至半酣,他惊觉空气之中陡增清冽之气,不由得心生警觉。 刚开始时,他并不太确定来的一定是神族,但是他知道身为九凝狼王的子仓能确定。 没想到在他打量子仓的时候,子墨竟然也从子仓的神色中察觉到了异常。 那个聪明的女子开始不动声色地赶人。他在感激子墨的同时也意料到了,对方不仅来意不善,只怕还不是一般的对手。 当时他便想:他这一生,注定辜负汲凤太多。即便现在他们已经成了夫妻,但是给不了她一个盛大的婚礼注定是他此生的遗憾,可无论如何,求娶这道程序是再不能少了的。 只是那一刻再由不得他制造惊喜或是矫情。 他当着子墨跟九凝狼王的面替汲凤套上戒子,系在她心上的,还有他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约定。 子仓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借酒拖着汲凤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他便纠缠着汲凤倒在榻上,并趁她不注意悄悄施了个术让她安心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等汲凤醒来之后会是怎么样一个局面,但是那一刻,当他在她的额上印下一记深吻决然离开时,他心里装得满满的都是幸福。 等他回到子墨的院子时,只有子仓独自坐在案前喝酒。看到他去而复返,子仓很是意外。 子仓告诉他,子墨为了他们竟然去了天庭找汲昊理论。 坦白说当时他对子墨的行为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他知道,无论是以天帝的身份还是以哥哥的身份,汲昊绝对不能容忍神族的神女,他的亲妹妹,跟一个将死的敌人以夫妻的名义住在一起。 因为这件事一旦传开了,不仅仅是让神族蒙羞这么简单,更有甚者是在他死后汲凤要独自面对更多的流言蜚语。汲昊并不知道,汲凤跟他早就到了生死亦不能分的境地。 子墨自天庭回来时看到他时并不意外。 他向子墨跟子仓道谢,并大声向躲在暗处的神族宣示,“虽然我不能给她一个像样的婚礼,但是在我心里,汲凤永远是我的妻子。永生永世的妻子!” 未想到这番表白竟然让汲凤听了去。 他喜欢的女子,从来就不是平庸之辈。未想到汲凤竟然早就察觉到他的意图了,她总会在他危险的时候与他站在一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经常想起,这世上在生死关头有爱人相伴,有挚友相助,还有酒有肉的人生,真的死而无憾! 藏匿在暗处的几位灵力高深的神族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撤走了,他不知道子墨用了什么办法去说服汲昊,显然还是很有效果,至少在那时汲昊还是放过他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番外之——天命 那件事之后子墨跟子仓突然离开了。 在与汲凤一起生活久了,他对于汲凤的这位挚友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他知道,子墨他们的离开,无非是想让他跟汲凤能多一点独处的时间。 毕竟,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是那样的有限。 他尽力想要做一个完美的丈夫,给予汲凤所有的娇宠,将她捧在掌心。而汲凤,好像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就很开心了。 可是,在他们一起开心地过了数十年后,他渐渐发现汲凤有了心事。 汲凤有时会一个人怔怔地发呆,有时候会对着那些在街坊嬉戏的小孩子出神,嘴角不自觉挂着宠溺的微笑。 有一次他采药归来,居然看到汲凤小声地对隔壁那个抱着娃娃晒太阳的新媳妇请求,“小宝贝好可爱,能让我抱一抱吗?” 那小媳妇痛快地答应了,随即将那个粉粉嫩嫩的小孩递到汲凤手里。他看着汲凤跟捧着稀世珍宝似的表情,心里非常难受。 那一刻,他知道汲凤的心事是什么了。他知道她想要一个小孩,一个他跟她的孩子。 他知道这是一个女人期望的完整跟希冀的圆满,但是他给不了她。 因为他们这短暂的幸福都是向老天偷来的,指不定什么时候说结束一切便结束了。没有明天的他们,如何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他默默地走向后院,装作没看到,也装作不在意。 那天晚上,汲凤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热情。她疯狂地向他索取,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激情。当他在战栗中达到快乐的顶峰时,汲凤一句话便让他全身跟冰水浇过一样,瞬间连血液都冷了。 她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汲凤的语气中有想要得到孩子的疯狂,也有希望得到他认同的期盼,还有小心翼翼的请求。 他撑起身子默黙地看了汲凤片刻,然后侧身将她圈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肩,只是淡淡地说了声:“睡吧。” “我想要一个孩子。一个我们的孩子!我想知道我们的孩子如果能来到这个世上,他是不是跟你一样,有着湛蓝的眸子,高高的鼻梁……” “不要说了!” 他打断汲凤,声音有点大。 他甚至感觉到,汲凤因为他的喝止在他怀里战栗了一下。 过了片刻,汲凤犹不死心地小声问:“我们为什么不能要个孩子?难道你不想知道,你跟我生出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吗?” 他扶着汲凤坐起来,试图能说服她,“我当然想了!我做梦都想要一个跟你一样的女儿,可是这可能吗?!汲凤,你理智一点。你要知道,我们如今都是过了今天没有明朝的人,你也很清楚我以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如果你执意要个孩子,我们能给他什么?难道你想他一出世,面对的就是死亡吗?” “我当然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敖,正因为有一天我们都会不在,我才更希望替你留点血脉在这世上。你相信我,如果咱们有了孩子,我会悄悄的不让哥哥发现,等他一出世,我就会拜托子墨将他带走,走得远远的……” “我不想我的孩子一出世就面临死亡,我更不希望他像个丧家之犬一样活得毫无尊严!汲凤,我没有人族那么狭义的想法,我不需要留什么后,我只要在活着的时候能与你在一起快活地活着便足够了。不要再提什么孩子,我不想要什么见鬼的孩子!” 那一夜的谈话,在他的暴怒,汲凤压抑的抽泣声中结束了。 渐渐地,汲凤也明白了,他给不了她孩子,就连他的命,都是他的族人的。她能拥有的,也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光而已。 从那以后,汲凤再没有提起过孩子的事,但是他知道,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仍然是汲凤心底最渴望的事。 他虽然知道,但是他给不起她想要的,便只能给予她更多的宠爱。 他知道汲凤一直没有放弃想要个孩子的初衷,他知道她在为要一个他们的孩子努力。为了不再跟她因为一个不应该到来的生命生气,他只得每天背着汲凤吃湿婆花。 毫不知情的汲凤经历的每一次失望他都看在眼里,但是他却只能坚守秘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事情终究还是败露了,汲凤发现他居然第天都在吞食湿婆花,精于医道的她明白那是一种对身体损伤极大的草药,在气愤过后汲凤开始自责。 她觉得是她的自私,逼得他采取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来达到不要孩子的目的。她在气得狠狠地将他捶打了一顿后终是向他保证,她再也不会想要孩子了,同时汲凤也要他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碰湿婆花。 从那以后,孩子的事,便成了他跟汲凤之间唯一不敢碰触的伤口。他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及,就怕一不小心会让对方陷入无尽的自责跟愧疚中。 日子在痛并快乐中流逝,转眼神族的丧期已过。 他不得不提前回到海族为应战做准备,而汲凤也因为接到子墨与子仓将要大婚的消息,准备前往缥缈仙境。 临分别前那一夜,他们抵死缠绵,却在清晨来临时毅然分道扬镳。 对于他而言,此生能跟汲凤做百余年的夫妇已经足够了。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坦然接受。 他回到海族后,便投入到了紧急备战的准状态。 数百年来,因为神族跟海族交恶,两族间早就断了通信联系。他在分别时曾经跟汲凤有过约定,如果她想他了,随时可以写信给他,只要有水的地方他便可以收到。但是他没有办法给她回信,因为神族的戒备很严,他的人没有办法潜入神族。 当然,更多的是他不愿意因为他一己之私而让他的族人去冒险。 汲凤当时只是笑着说:“你只要记得每天都要想我就成了,我不在乎那些表面的东西。” 他自然会每天都想她,因为,他没有办法不去想她。 但是汲凤离开后很久他都没有收到她的来信,这让他非常不安。 他断定汲凤回到神族之后一定是有事发生,他不能确定的是,有事的是汲凤还是子墨。毕竟汲凤回神族的第一件事,便是参加子墨的婚礼。 就在等待差点磨灭他所有的耐心时,汲凤终于来信了。 事情跟他猜测的有些差异。身为九凝狼王的子仓恢复了太巫的本名,子墨居然在与太巫成亲时被荀渊半途抢婚,太巫受挫颇深,汲凤不得不暂时留在缥缈仙境照顾他。 汲凤还在信里告诉他,她这次在缥缈仙境见到了她哥哥汲昊。她说有些事,事关天机她不能说,不过她却答应汲昊会顺应天命。 汲凤的话说得很含糊,不过他想,汲凤必定是为了他以后的命运跟汲昊达成了某个约定。她之所以不说,无非是想让他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她不想或是不能干预他的行为。 而他的行为,决定的或许就是他最终的命运。 让他觉得欣慰的是,汲昊对于这个妹妹还是颇为护短,至此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因为他知道,不管他最终的结局是什么样,汲凤有汲昊照顾,他还是可以放心的。 海族跟神族最后一战终究还是来了,让他诧异的是,汲昊这次起用的居然是经历百世轮回的仉溪为帅。 他所有的不解在仉溪十万水鬼进攻海族那一刻便消失了。汲昊无疑是历代天帝中最有魄力跟远见的一位,他终于找到了打败与海族对峙僵局的办法,也找对了那个足以担此重任的人。 那个人就是仉溪。 他的失败,仉溪虽然功不可没,然而最关键的还是他。 他输给了自己的大意。是他的失误,导致了整个海族的沦落。 他一心防备着神族的进攻,却没有防备身边的人,尤其那个人还是被他一再拒绝的女人! 姣,这个天下绝色,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她。 在屡次示爱被拒后,姣一改从前对他的痴迷。她开始与他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她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却又让他总在她的视线之内。 姣总是恭敬地守着她身为侍从的本分,在他需要的时候她会合理地出现,或是递上一杯茶,或是递上他急需要找的文书,然后在她不需要的时候,她会安静地退守在属于她的位置,恍若她根本不曾存在。 正因为姣的识趣跟她那把握得恰到好处的距离,让他完全没了防备之心。 直到他喝下姣放了毒药的茶水,在他察觉有异时已经晚了。 姣笑着从暗处一步步走近,冷眼看着他无力地倒在榻上,缓缓凑到他面前,抚着他的脸不无得意地说:“曾经我对你的每一次靠近,都会被你绝情地推开,可如今你却只能躺在这里,任由我如何亲近也无能为力了。敖,既然我的爱不能留住你,便让你的恨记住我……啊……” 姣不敢相信地盯着自己的胸口,他则喘着粗气将她自他身上推开。因为即便是死,他也不能忍受自己身上残留着别的女人的味道。 他不能原谅一个出卖自己族人的人,所以在昏迷之前他毫不迟疑地杀了她。 在他合上眼的最后一刻,他心里唯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失误,便是不该任由一个对他有所企图的女人留在身边。 第一百八十六章 番外之——归来 再后面经历了什么,他已记不起来了。 他只知道,等他再有了意识,才知道自己已成了一抺游离的神识,被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那时的他,意识只是偶尔清明,大多时候都处于混沌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月,随着他意识越来越清明,他渐渐知道了居然还有人跟他一样,也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是却能感受到这里有九股灵力跟他的气息极其相近,极益于他修复残缺不全的魂魄。这个发现让他很惊喜,从那以后他便有目的地进入长眠的状态,以期能更快修成元神。 再后来,他的神识越来越清晰,那些过往也由最初的片段渐渐拼凑成一段完整的过去,那时他才知道,与他一起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的另一个人是汲凤,那个深爱他的女人。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汲凤最终还是兑现了她的誓言,跟着他一同长眠在这不知名的空间。 自从他的神识已经修补得差不多了,又知道对方就是汲凤后,他便开始倾注全部精力替她修复魂魄。 或许是这个地方并不是很适合她的仙体恢复,又或许是当初汲凤能够保存下来以供修复的神识不太多的缘故,总之汲凤恢复得比他当初要慢了很多,修复起来也更要艰难得多,但是没关系,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有的便是时间。 日复一日,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年月,汲凤渐渐也有了苏醒的迹象,他在高兴之余又难免担心。 高兴的是,他深爱的女人终是没有抛下他,也要回来了。担心的却是,汲凤那经过修补并不完整的魂魄即便恢复意识,他也没有太多的把握自己还能存留在她的记忆里。 然而不管他怎么担心,看着汲凤渐渐成了雏形的元神他还是很开心。 那时他便想,即便汲凤苏醒之后再也记不起他也没有关系,因为他能记住她,她缺失的记忆,他可以一点一点地替她再找回来。又或者,他只要想办法让她再接受自己一次就行了,那更少了许多的周折。 再后来元神早一步恢复的他不得不先一步离开,因为那个空间实在太小,如果他一直呆在里面不出来,汲凤的元神无形中便受到他的限制不能更好地恢复。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提前问世。临离开前,他一再叮嘱,“我不管你记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是你一定要不忘了我们现在在一起的经历。等着我去找你,在那之前,替我守好你的心,千万莫要让敖之外的男人进去了。” 他的元神冲破黑暗出世时敖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他与汲凤一直沉睡在深海之中一个巨大的蚌壳里。 有那么一刻,他很想看一看这个最终被神族统治的彊域,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他没有幻化成人形,而是由着自己的元神在四海遨游了一圈,最后得出结论,海族就算没有他,也依然很好。 他破水而出时,发现自己竟置身在不知名的小岛附近。 这个小岛他前世时并没有看到过,应该是几经沧海桑田后的产物。 他打量着一步步涉水上岸。长长的海岸线,一男一女相伴着迎面向他走来。 看到他,那女子率先朝他冲了过来,老远就冲他喊道:“等你好久,可算是把你等回来了。” 那是个熟悉的声音,他听了却有那么一瞬的失神。 他没有看错,来的竟然是子墨跟荀渊。他没有想到重生归来,居然会在第一时间见到他们。面对故人,他的内心难免激动。 时光的流逝并没有改变子墨跟荀渊的容颜,所幸也没有在他们跟他之间留下难以跨越的鸿沟,子墨对他的态度一如数十万年前那样,简单直接。 反倒是荀渊,神色中多了份沉静。 在子墨差点扑进他的怀里时,他不动声色地长手一伸将她卷进怀里,然后看向他,眸子中蕴着笑意,朗声说:“走吧,内子亲手准备了上好的美酒庆祝你重生归来,咱们好好喝一杯。” 子墨从荀渊的腋下探出头来,“汲凤怎么样?她还要多长时间才能问世?” “快了,再有一两百年吧。” 回首望了一眼大海,再回头时他面上的笑容很明显。 “还要一两百年!” 子墨的脸跨了下来。 荀渊贴着她耳边小声哄劝道:“一两百年很快的,你看这多少年都过去了,现在回头再看,不也就一眨眼的事。你现在不宜大喜大怒,对宝宝不好。” 宝宝? 他垂头望向子墨的腹部,这才留意到她居然有了身孕。 突然想起以前汲凤也极其盼望能够拥有他们的孩子,他暗暗想着,等她这次重生归来,他们应该很快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吧。 想到这里,他嘴角立刻有了细细的裂纹。 为了掩饰自己情绪,他抱拳向荀渊道喜:“恭喜了!没想到一回来居然遇上这么大的喜事,看来我是该好好陪你喝一杯的。” “谢谢。” 荀渊将手抚在子墨的腹部,笑得很是志得意满,“今天咱们先小小庆祝一下,等到孩子生下来了,我再备下好酒,咱们再大肆庆贺一番。” 子墨难得的脸红,一巴掌将荀渊的手拍开,故作不在意地说:“有什么好庆贺的,这天下三流九界的,谁家还不添个娃生个崽呀。不就是当爹吗?看你得意成那样,也不害燥。” “我历经两世,活了数十万年可是平生第一回当爹,我当然得意了。” 子墨说完想跑,被荀渊眼明手快地一把又捞进怀里。 他看着子墨与荀渊伉俪情深的模样很是羡慕,那一刻他真的好希望汲凤能够早日问世,他一定也会将她捧在手心地呵护她,他们也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那一夜他跟荀渊和子墨面朝大海对饮至深夜,子墨因为怀了身孕早就缩在荀渊怀里睡了。 荀渊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四下望了望,这才认真地说:“这个岛屿我看着还不错,而且看样子你们也不像有长住的打算,这地方就暂时让我住着吧。” “你好不容易才重生归来,汲凤醒来也是一两百年后的事了,有没有想过先四处去转一转。” 荀渊征求他的意见。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说:“汲凤没回来之前,我哪也不去。这岛屿挺好,正在大海上,离她最近,我就在这等着她。等她醒来,我希望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 荀渊“哧”地一笑,“我这次来的时候汲昊也这么说。” 听到汲昊的名字,他下意识地脸色一沉。 一直以来,他总觉得汲凤跟他才是一个整体。如今汲凤若是重生,他不知道她失去的那一部分记忆里是不是有他,若是不幸得很,汲凤真的忘了他的存在,他不确定汲昊会不会愿意将汲凤交给他来守护。 毕竟,他曾经那么强烈地反对过。 荀渊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他探过手来拍了拍他的肩,“我了解汲昊,他若是真要为难你,绝对不会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你真的跟汲凤在一起不合适。” “这天下除了我,再不会有跟汲凤合适的人选。” 他的语气中,有着不容更改的坚持。 荀渊叹气,“我当然相信你对汲凤的感情,但是你要知道,汲凤此生选择要过一生的那个男人若不是你的话,我想汲昊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毕竟,他是痛爱汲凤的,尤其又在失去她这么多年之后,他的心情想必你能体会。” 他知道荀渊说的对,无论是他还是汲昊,都希望汲凤这一生能过得平稳幸福。 荀渊在他一问世便出现在这里,足以说明他之所以能得到这个重生的机会,完全是汲昊手下留情。当然,汲昊当年之所以愿意放过他无非是看在汲凤的情面上。 如果汲凤此生的选择不是他,汲昊自然要以汲凤的意见为考量了,而他的意见,在一个哥哥眼里,当然无足轻重。 汲昊是汲凤的哥哥,前生他因为大义不能退让,跟汲昊一直处于不死不休的局面。这一生就算为了汲凤,在汲昊面前他也只能退让。 荀渊的意思他明白了。 他长叹一声,“放心吧,为了汲凤,我什么都可以退让。如果汲凤不巧将我忘了,我自会让她重新接纳我,爱上我。” “你能想明白就好。” 荀渊笑了笑,抱着子墨起身,将身上的披风仔细替她挡去微凉的海风,大步朝不远处的木屋走去。 第二天他起来时荀渊跟子墨已经走了。 或许是知道他喜欢清净,荀渊跟子墨离开时将那一众仙娥跟仙僮一并带走了。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利用好这一两百的时间。 汲凤以前酷爱钻研医书跟药材,他跟汲凤在太平镇上做了几百年的夫妻,在她的熏陶下对药材也些钻研。 正好一个人生活,就连日月都显得太过漫长,他便依着当年在太平镇的住处在这岛上建了一处一模一样的医芦,又四处采集仙药灵草种在岛上。 白天他悉心照顾着岛上的草药,到了晚上,他便潜入深海,遁着神识找回当初的出世之地,靠着那个巨大的蚌壳陪着汲凤说话。 第一百八十七章 番外之——条件 他知道,随着汲凤元神的逐渐丰满,她能听到他说话。 他不提过去,就像以前汲凤对他做的那样,每天絮絮叨叨地跟她说些日常的事。譬如问问她在里面过得好不好,又譬如今天他都做了些什么。或是为她觅得一棵难得的仙草,或是庭前新种了某种鲜花。 有时,他甚至什么都不做,仅仅是靠着蚌壳,陪着她坐一坐。 就这样过到一百多年,他渐渐发现汲凤开始期待他每天出现。 有过同样经历的他知道,漫长的重生过程,最难熬的便是寂寞。他那时候有汲凤相伴,而如今汲凤也渐渐习惯了他的相伴,这很好。 汲凤在他的陪伴下终于到了将要出世的日子,他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张。 那一天,他跟往常一样潜入海底时,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扑了个空。 望着海底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蚌壳,他的脑子一下子就炸了。 汲凤出世,竟然比他意料中早了好几年! 难道是去了岛上?他想起曾跟她说过,自己在岛上为她准备了一个家,等着她回去。她莫不是先回去了! 他旋风一般从海底一冲而出,匆匆赶回岛上他们的家。 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身着白色轻纱的丽人站在门口,他大喜若狂地冲上前去,却在看到那个仙娥的脸后生生顿住了步子。 那仙娥说:“我家夫人临产,所以没办法前来迎接神女出世。始神让奴婢前来跟仙尊说一声,希望我家小主人满月的时候仙尊能与神女一同赴宴。” 他想了想,问:“始神除了这事,还有别的交代没有?” 那仙娥显然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问,浅浅一笑,“始神说,一期一会,让仙尊不必心急,凡事顺其自然就好。” 那仙娥将话送到,朝他盈盈一拜径自走了。 脑子一段混乱的他这时才得以静下心来细想。 很显然,汲凤提前出世的事不仅汲昊知道,荀渊显然也是知情的。而且就刚才那小仙娥的话里不难听出荀渊的意思,荀渊虽然并没有向他透露出汲凤提前出世的消息,但是看得出来,荀渊显然还是有意帮他一把,否则也就不会有请他与神女一同赴宴一说了。 一期一会? 这是让他跟汲凤重新开始的意思! 他独自在海边沉思良久,终于得出结论:汲凤重生归来,必然是已经忘了他的存在,正因为如此,他跟汲凤的过去便算是完全结束了。至于将来他还能不能跟汲凤在一起,要看的则是他们之间现在的缘分或是他的决心。 理清了头绪,他直接奔天庭而去。 他没有冒然地去找汲凤,而是先去了含章殿。一路上看到他的天官并未为难,显然是汲昊早就知道了他必然会来。 他踏入含章殿时,汲昊正坐在案前喝酒,一如从前的仙姿绰约。 直视着汲昊,他不跪不拜,坦然说出自己的来意,“我想见汲凤,但是我需要得到你的允许。” “我想知道,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跟我说话。” 汲昊没有起身,看他的目光中带着研判。 他这才清醒地意识到一个之前他从来没有在意,而汲昊至今仍然在意的问题。那就是,他对海族到底还有没有野心。 他坦坦荡荡地看着汲昊,“前世我生为海皇,守护海族子民是我的责任。今生海族子民已经另有主人,不需要我再去操这个心。而我,只不过是四海之中的一个散神。今天我来,只是以汲凤丈夫的身份来见你。” 汲昊把玩着酒杯,却没有出声。 “我来见你之前,始神曾跟我说一期一会。如果你现在是以天帝的身份在接见我,那么我便以神族的礼仪向你再次求娶神女汲凤。如果你是以汲凤哥哥的身份见我,那我便是来求你成全的。” 他说着跪了下来。 汲昊大笑着放下酒杯,“行呀你!见了天帝都不下跪的散神,却愿意为了汲凤在我面前曲膝,我是该为了汲凤高兴,还是得先拿出天帝的威严来惩治你?!”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索性便沉默了。 “你很坦白,逼得我也不得不跟你一样坦白。这次你跟汲凤一同重生归来,我既担心你对海族还有称帝的野心再挑起战火,又担心你没有海皇的光环后不再配得上汲凤。” 汲昊停顿了片刻,渐渐地,看他的眼神变得温和。 过了半晌,他才幽幽说道:“还好,你没让我失望。虽然对海皇之位没有眷恋,但是骨血还在,膝盖也不是说弯就弯。” 他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直到汲昊突然扬声招呼说:“过来喝一杯吧。这杯酒早在你还是海皇时我就想同你喝了,只是那时候咱们立场不同,注定没有机会一起喝这一杯。” 他起身来到汲昊对面坐了下来,心里突然有些惴惴不安。 端起酒杯那一刻,他终是忍不住问:“你这是答应我跟汲凤……” “哎,一码归一码。我现在的身份既不是天帝,也不是汲凤的哥哥,而是单纯地以故人的身份请你喝一杯而已。” 汲昊没等他说完,直接碰了碰他的杯子,干脆地说:“喝!” 眼看着汲昊的酒杯已经见底,他只好也跟着干了。 放下酒杯,他仍不死心,“那我跟汲凤的事,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汲昊放下酒杯,笑得像只狐狸,“佛说一期一会。你跟汲凤今生有缘没缘,不是我说了算,得看你们自己。至于我嘛,既不会阻止你去见她,可也不会为你提供机会。” 他总算听明白了,“你这是不反对也不赞成?” “没错。” “好。” 他放下酒杯。 汲昊不解,“好什么好?” 他松了口气,“只要你不反对就好。” “是吗?” 汲昊笑得不怀好意。 想了想,他突然再次在汲昊面前跪了下来,认真地说:“谢谢你没有从中阻拦,你今天的话,我就当是咱们之间的一个约定了。一期一会,我会重新用真情去打动汲凤。但是在那之前,可不可以请你让我先看她一眼。” 眼看着汲昊似笑非笑地斜睨过来,他慌忙补充,“我可以不让她发现,偷偷看一眼就成。” “好。” 没想到汲昊这次倒没为难他,答应得很干脆,径直起身往殿外走去。 他愣了愣,这才想起匆匆追上去。 汲昊带着他直接去了内院。若大的院子里假山环绕,遍植着仙花异草,老远他就听到孩童的嬉闹声传来。 跟在汲昊身后转过一道假山彻成的屏障后,他望着不远处那个正在偎在檐下看帝子嬉戏的女子突然便定住了。 那个头顶斜插着一支鎏金银簪,身着一袭乳白色的流彩暗花云锦,手上拿着牡丹薄纱菱扇正笑着看帝子玩耍的女子,正是汲凤。 她一如前世的雍容艳丽,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落寞,少了前世的活泼跟灵动。站在帝后身边的汲凤即便笑着,也像是揣着沉沉心事,让他看了心底一沉,喉咙发涩。 他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汲凤,重生归来之后并不开心。 心思全在汲凤身上的他,完全没留意那个原本在天上飞得好好的纸膺突然脱线一头裁了下来,正落在他的脚下。 帝子惊叫着飞奔过来,却在看到汲昊后开心得大叫:“父亲!” 汲昊从他手里接过纸膺,就势将他的身子扳了回去,小声说:“好了好了,说好看一眼就行了,走吧走吧。” 他木然地站着,知道不能回头,却更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快看看父亲捡到了什么?” “我的纸膺。” 属于父子的打闹中突然传来一个温和却疑惑的女声:“那是谁呀,怎么跑到后院来了?” 他立刻便感觉到有数道目光停留在他背上,回过神来的他刚要抬脚,却听到汲昊在顿了顿后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一个傻子跑来找人,走错地方了。” “找什么人呀居然找到帝君的后院来了……” 他失魂落魄地出了天庭,恍恍惚惚地回到岛上。 那一夜,他只要一闭上眼,浮上心头的都是汲凤在那一团热闹中格格不入的落寞。无心睡眠的他索性披衣而起。 他在庭中枯坐了一夜,陪着他的一如数百年来的海风跟天际一弯残月。 转眼到了荀渊与子墨的孩子满月的时候,那天他起了个大早去了含章殿。 汲昊看到他时,打了一半的呵欠就这么吞了回去。 愣了半天,汲昊才想起问他,“有事?” 他说:“始神今天举办满月酒,我应邀来请神女一同前往。” 汲昊怔了怔,“这个我知道,我们也有收到帖子,汲凤就不劳你接送了,一会我们一家子会一起过去。” 他不卑不亢地回道:“帝君曾经跟我约定过,你既不会主动提供我跟汲凤见面的机会,但是也不会阻止我跟汲凤见面。始神既然邀请我与神女一同赴宴,我便依约前来请神女一同前往,至于神女最终是跟你们一块走还是跟我走,我想应该看她的本意了,是这样吗帝君?” 汲昊语塞,只得摊了摊手,“好吧,你可以去同汲凤说,但是却不能勉强她。” 朝着汲昊深深一躬,在大步走向汲凤的神女殿时,他悬了半天的心变得雀跃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番外之——输赢 汲凤在仙娥的簇拥下出来时,他正站在神女殿外的合欢树下,汲凤看到他时明显怔了怔。 他迎向她,浅笑如昔,“在下奉子墨上神之命,特别前来请神女一同赴宴。” “子墨叫你来请我?” 汲凤显然不信。 这是汲凤重生之后跟他的第一次对话,让他的心情非常愉悦。 “在下只是一个小仙,还不敢擅自拿始神爱妻来诳神女。” 踏前一步,他在汲凤身前站定,用只有他们听得到的声音问:“你确定要带着一堆跟屁虫前往?” 汲凤望了望身后那步步紧跟的侍从,再挑眉看他,“你有办法甩掉她们?” 他冲她咧嘴而笑。 汲凤被他那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晃得有些失神,没留意他一把拖住她的手突然直冲云霄,在侍从们的惊呼声中只留下身后团团云雾。 惊魂未定的汲凤回过神来时,他们早已离开天庭,但却不是去九重天的路上。 汲凤慌了,忍不住问:“你要带我去哪?” 他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放心,就算向天借胆我也不敢把神女怎么样。只是现在去参宴尚早,在去九重天之前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汲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拖着,又羞又气之下奋力挣扎说:“我不要跟你去什么见鬼的地方,你放开我。” 怕汲凤挣扎得太厉害会伤到自己,他索性放开她的手将她圈在怀里,语气变得强硬,“你必须得去!因为我不是经常有这样可以见到你的机会。相信我,我只是想帮你早点找回自己。” 汲凤被他吓到了,这是在她的意识里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的男子如此拥在怀里。 看到汲凤又惊又怕的样子,他忍不住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熬,你就是个混蛋,你这样会吓到她。” 汲凤被他的反应吓得又是一怔。 松开汲凤少许,他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汲凤,我只是想让你去一个地方看一眼,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的。相信我,嗯!” 汲凤没见过这么矛盾又这么大胆的男人,她嚅嗫着小声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就会喜欢你说的地方?” “因为你原本就是一个喜欢简单随意的人。这次你重生归来,天帝将你照顾得很好,但那却不是你想要的生活,所以越是在众人的围绕下你才会觉得越落寞。” 面对他的笃定,汲凤突然觉得无言以对。 这个才相识的男人,他似乎比汲凤更了解她自己,让她在惊讶的同时不自觉地放松了警惕。 当他带着汲凤降落在那个无人小岛时,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汲凤被岛上如同静止的画卷一般的景色震撼到了。 这个小岛上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都像她内心深处渴求的那样静谧而美好,简直就像是专门为她打造的那样。 最让她喜欢的是屋子四周种着的那些常年不败的鲜花,跟四季相宜的稀世珍药。更让她称奇的是,在这个四面环海的小岛上漫步,就连海风中也少了惯常嗅到的海腥味而是阵阵药香。 他一直伴在汲凤身边,默默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直到汲凤由当初的紧张到好奇,再在到最后彻底地放松,她每一点情绪的变动都牵动着他紧绷着的神经。 这岛上的每一处汲凤都看得很仔细,直到看到院子里晾晒着的那些草药时,她终于忍不住问:“你会诊病?” 他摇头,目光却胶着在她身上,“我不懂诊病,早些年甚至连草药都认不得。不过内子却是药医圣手,在她的耳濡目染下我才对草药有些认识。” “你已娶亲!” 汲凤看他的目光很吃惊。 “是。我跟内子虽然并没有行八荒之礼,但是我们却许过生死有约的诺言。” 他看她的目光已经柔得可以滴出水来,汲凤再迟钝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她不敢相信地望着他。过了好久,才小心地试探,“该不会,我就是你未行八荒之礼的妻子吧?”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是他看她时目光中的宠溺已经说明了一切。 汲凤突然觉得很慌乱。 她知道神族因为天寿漫长,在轮回历劫时经历一段甚至数段姻缘实在是很寻常的事,但是即便有过那样的经历大多也是一期一会,每一段姻缘或是感情都会随着那一时段生命的结束而结束,像她现在遇到的这种情况是鲜少发生的。 就她知道的,从盘古开天到现在,也就始神跟子墨这么一对,那还是因为荀渊逆天行事的结果。当然,最终荀渊因此受天遣,还差点灰飞烟灭了。 按说她跟眼前这位男子就算前世曾经有过什么,可那也早过去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子会拥有前生完整的记忆而她却没有。难道是她出世时间不长,神识还没有完全恢复清明?! 显然,汲凤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将汲凤的慌乱跟无措看在眼里,忍不住扶着她的肩轻叹,“一期一会的天道我会遵从,我跟天帝亦有约定,如果今生你的选择不是我,我绝对不会对你纠缠不休。我今天带你来,不是强求你一定要记得我,也不是一定要用前世的约定来束缚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是你曾经想要的生活,只要你现在还愿意,我随时都会在这里等你归来。” 汲凤一时间仍然无法从突然受到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他笑着将一个香囊系在她腰上,“这是你前世教我做的香囊,带着它可以安神。你如今神识偶尔还混沌着,随身带着吧,对你有好处。” 看了看天,察觉时辰已不早了,他说:“走吧,再晚可就赶不上满月宴了。” 去九重天的路上汲凤一直很沉默,他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接受自己给她的信息,因此也不打扰她。 到了九重天,远远便看到子墨扔下一众宾客在殿外张望。 按下云头前,他握着她的手,很郑重地叮嘱汲凤,“还有一件事你须要记得,我叫敖,千万莫要忘了。” “帝后说你一大早就把人接走了,别告诉我你还有话到现在都没说清楚。” 才一落地,子墨已经不由分说地上前抢人。 他笑笑,只能无奈地看着子墨将汲凤拖走。 汲凤一路上忍不住频频回头,直到子墨突然凑到她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才说说笑笑进了大殿。 那场盛大的宴会,只有他一个人显得与热闹的场面格格不入。 知道汲昊已经携着帝后来了,他也不指望能再有护送汲凤回天庭的机会,便寻了个机会向荀渊告辞,径直回了荒岛。 这次能将汲凤带到这个岛上,让汲凤看到他为她做的一切,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有信心,汲凤一定会再回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静候她的回来。 果然,在一个月圆之夜他终于等来了汲凤。 那一夜,他跟往常一样在庭中煮茶,汲凤沐着月光从天马上下来时,他只是将对面茶杯里早已冷却的茶水倒了,重新添了杯新茶,一语不发地递到汲凤面前。 汲凤没有接过他手里的茶杯,只是轻声问道:“你知道我要来?” 他摇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但是我不知道你今夜会来。” “不知道?不知道你会连茶都沏好了!为什么你笃定我一定会来?” 他固执地再次将茶杯递给她,“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确实不知道你今夜会来,之所以预留了你的茶位,是因为我多年来的习惯,无论是吃饭喝茶,我习惯多摆上一份,因为在我心里,你跟我从来就没有分开过。” 这样的解释,无疑又让汲凤在震惊之余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你跟我一样,都是置身在热闹之中却心情落寞的人。天庭是个热闹的地方,呆得久了却很无趣。我说了,你骨子里喜欢的就是这种简单的生活。还有,你既已知道了前世与我有过一段过往,必然就会想要知道你我之前发生了什么,我想你在子墨上神处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他徐徐说着,往红泥小炉里又添了些炭,这才看向汲凤,“子墨没有告诉你的,我也不会说。一期一会是天道,过去的事若是上天注定拿走了你那一部分记忆,说明在你心底那一部分的回忆对你而言并不太好。我要做的,只是重新羸回你的心就好。” 汲凤望着他,语气变得迟疑,“如果今生你没有办法羸回我的心怎么办?” “你已经开始为我担心了吗?这是好现象,说明我羸的机率又大了一些。” 月光下,他笑得愉悦。 汲凤让他说得窘迫不已,放下茶杯就想起身离开。 “别走!” 他眼疾手快地起身一把拖住她,眸子中隐隐有着恳求,“今夜月色很好,但是我却不想只身对月。既然来了,就陪我多坐一会吧。” 汲凤原也不想走,只是让他说破心事一时有点拉不下脸,如今见他起身挽留,当即便怔在原地,却又不好再坐回去。 他看穿她的心思,忙装弱示好,“我昨天才从极渊得了块寒冰,因为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可以很好地保藏,便跑去找始神讨了个霜花冰盒,你今天来了正好可以带回去,白天暑气重拿它避暑正好。”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输了又将如何?” 汲凤默了默,却仍然坚持着先前的话题。 他定定地看了汲凤半晌,才用如同梦幻般的声音说:“我不会输。我说过,我会一直在这海岛等你归来。总有一天,你一定会为我归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番外之——择婚 汲凤看了他片刻,轻声问:“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他笑,“不,是我对你有信心。” 汲凤终于跟着他笑了,“那咱们不妨拭目以待。” 那块用霜花冰盒装着的寒冰汲凤带走了。 送汲凤离开时,他说:“这个岛上的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只要你喜欢,随时都可以前来。你来时若我不在,灶房的缸里有米,后院种有青菜,岛的左侧我用网圈了些鱼虾养在海里,你完全可以自给自足,想在这里住多久都行。” 他不像一般的神族看到她那样恭敬,甚至于他对她说话的语气都随意得很,就像是将要出门的丈夫担心一个不会持家的妻子一般,事无巨细交待得很详尽,但是听在汲凤耳里却莫名地天经地义,恍若他们之间本来就该是这么相处。 汲凤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慌乱地别过头去,故作不屑,“说得我好像一定会趁你不在的时候来似的。” 他笑笑,不再出声。 汲凤在离开时完全没有想到,仅仅过了几天,她果然又去了那个无名小岛。不巧的是,他竟真的不在。 这次冒然跑来,就连汲凤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在听到汲昊说要替她择婚时,她竟然会本能地抗拒。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抗拒的是婚姻的本身,还是婚姻的对象。 心烦意乱的她连自己的心意都没有搞清楚,便不由自主地再次跑到这个岛上来了。 惴惴不安的汲凤先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毕竟数天之前她还表现得那般硬气。可是在发现他并不在岛上时,汲凤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却又隐隐有些失望。 不可否认的是,少了他在岛上,汲凤倒是真的自在了很多。 想起那天他像个唠叨的丈夫似的诸般交待,汲凤突然生出一股自己做饭的兴致。 重生以来,身为神女的她衣食住行无不有侍从在身边打理得妥妥当当,这是她今生以来第一次动手做饭,汲凤在兴奋之余,隐隐还有些紧张。 可是从开始动手那一刻起,那些今生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事务,她却可以信手拈来。她甚至不需要去细想如何开始,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洗手做羹,这些事她信手做来,却一点也不陌生。 当一菜一汤一饭摆上桌时,汲凤意识里一些原本混沌的记忆突然变得鲜明起来。 随着那些记忆的鲜明,汲凤突然有些明白他的信心从何而来了。 从出世至今,她见他不过三次,可是面对完全陌生的他,她从来就没有怕过。不仅不怕,还打心里莫名地信任他,想要接近他。 而且自从与他相识以后,那个自初醒时便一直困扰着她的梦境也消失了。她甚至有一种错觉,那个在梦境中与她相伴多年的男子就是他,以至于在听到汲昊说要替她择婚时,她在慌乱之余第一反应便跑来找他。 或许是空气中流淌着的药香,汲凤的神识极为难得地变得清晰起来,不像以往,脑子处于混沌时想要费力分辨便会头痛。 虽然到现在她都无法捕捉住那个在记忆中飘忽不定的男子的面貌,但是有一点汲凤可以肯定,那就是在自己没有弄清楚这一切之前,她谁都不要嫁。 汲凤在岛上呆了三天,然而他却一直没有出现。 到了第四天时汲凤不得不离开了,因为汲昊说过,择婚是必须的,但是嫁谁却是可以由她自己说了算。汲凤想要试着去说服汲昊,再给她一点时间。 在离开之前,汲凤终究还是忍不住提笔给他留了一条短笺,寥寥数语,说了自己将要择婚的事,然后没有具名便离开了。 汲凤终究没能说服汲昊,神女择婚之期已经广告天下,三天后将如期举行。 汲昊以为汲凤还会跟他抗争一番,没想到在最终那一刻,她竟然平静地接受了择婚的安排。 他回到岛上时正好是汲凤所说的择婚之期,急得连水都顾不上喝,他便匆匆赶往天庭。 这次神女择婚,不仅神族中适婚的男子悉数到齐了,就连天下各路神仙也济济一堂,熙熙攘攘的,赫然将天庭搞得跟人族的闹市一样。 他去得有点晚,早过了天帝亲选跟神女堂试的时间,大家之所以还挤在含章殿,据说是因为神女还在为人选纠结,一时还没有决定。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各路神仙也就跟着纠结了。 他便是在众人的纠结中直接走到了殿门外当值天官面前,高声说:“四海散神,敖,前来求娶神女。” 他的声音实在有点大,大到殿内的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就连索然无味得开始玩小狐狸的手指头的汲昊,在听到他的声音后都突然来了精神,忙不迭地拿眼去瞟红帐后平静得过了头的汲凤。 在看到汲凤身子一震,猝然抬头的瞬间,汲昊那笑得欠抽的脸上白牙森森可见。 “嗤。” 子墨那声冷嗤十分明显,连原本抱着孩子逗弄的荀渊都惊动了,跟着瞟了汲昊一眼。 “天帝亲选跟神女堂试的时间已过,散神敖,你来晚了。” “四海散神是个什么神?!” “是啊,天帝什么时候封了这么个神?我等竟从未听说过!” 在当值的天官跟诸神的议论声中,他自顾踏入含章殿,身姿傲然,面色如玉,五官像被细细打磨过一般棱角分明,只是那双湛蓝的眸子,却一直胶着在红帐之后那一抺素雅的人身上。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这……这……这不是海皇吗?” “咄,你想找死吗?这个时候提什么海皇!” “就是就是,海皇早在数十万年前就在同神族的那场激战中便殁了,怎么可能是他。” “不过是像得有些像罢了,真要是海皇,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前来向天帝求娶神女。” 在众神的议论声中,最震惊的莫过于四海龙王,最漠然的莫过于他。 终于在汲昊面前站定,他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散神敖,前来求娶神女。” 一直兴趣缺缺的汲昊终于来了精神,看着他笑得一脸无害,“散神敖,既然你连神女择婚的时间都错过了,本天尊很难相信你对择婚一事的诚意。” 他暗里咬了咬牙,面上却不动如山,只是淡淡地说:“一个人的诚意是要用心去做,而不是用嘴去说的。” “哦,那你做了什么?!” 汲昊话里透着玩味。 他终于将目光自红帐之后的身上收回,轻描淡写地说:“数十万年前,因龙脉气数已尽天帝一统海族,然而少了守护神的四海经年灾祸不断。敖出自四海,知道如何修复龙脉。这次天帝为神女择婿,敖来求娶之前已修复龙脉,不知道这份诚意足不足以让敖抱得美人归。” 随着他话声一落,整个大殿之中变得寂然无声。 “嘤……嘤……” 寂静中,突然传来婴孩将哭未哭的吵闹声。 “走吧,孩子许是饿了。” 荀渊浑然不觉自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堂堂始神,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拖着子墨,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了。 人群又开始哗然。 汲昊被子墨临去前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突然心情大好,正想表态,不想红帐轻动,汲凤缓缓走了出来。 众人又是一窒,不自觉安静下来。 汲凤一直走到他面前,让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湿润的眸子中带着的那股冷意才停了下来。 “散神敖,你好像忘了件事,这次要择婿的是我神女汲凤并不是天帝。你的诚意虽然足以打动天帝,但是却未必能打动我。” 说完后她决然离去,留下不明所以的诸神面面相觑。 望着汲凤消失在大殿转角的地方,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慢慢变冷。 汲昊志得意满地开始说着场面上的话赶人,片刻之间,若大的含章殿只剩下他孤零零地怔在原地。 “如果你从现在开始可以哄得汲凤对你回心转意,我绝对不会再从中作梗。” 汲昊上前拍着他的肩,依然笑得无害,然而他心里想要抽他的欲望却在逐渐加强。 汲昊显然也意识到了,再跟他继续聊下去的话,等着自己的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便很干脆地搂着一脸同情的小狐狸走了。 汲凤从红帐中出来那一刻他便知道,她看他的眼神跟前些日子有所不同。 他以为那是好现象,说明她终究记起他是谁了。哪怕是点滴的记忆,他亦有那个自信汲凤会选择他。 但是他完全没料到汲凤会生气,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汲凤为什么生气。 他只知道,要想让汲昊对他完全放下戒备,光是当个置身世事之外的散神还不足够,除非他能将龙氏一族的精魂自元神中抽出来交给汲昊,由他用神族之力重塑龙脉,彻底断了他跟龙脉之间的联系。 自他出世至今,站在阳光下以敖的身份以八荒之礼迎娶汲凤,一直是他所希望的,因为他想给汲凤一个名分,而他,也想要一个名分。 他不要像前一世那样,即便跟汲凤有了夫妻之实,却不能得到神族的承认,不能堂堂正正地以她夫君的身份站在人前接受众人的祝福。 只要海族子民过得好,他并不在意是否拥有“海皇”那个在世人眼里无比尊贵的虚名。但是历经两世,他却没有一刻不想要一个名分,一个汲凤夫君的名分。 第一百九十一章 番外之 心意 做梦一般离开含章殿,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站在神女殿的门外。 从汲凤刚才离开那一刻起,他将汲凤刚才看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在心里反复想过无数遍之后,几乎可以确认一件事。 那就是,不管过去的记忆汲凤找回来多少,找回来的那一部分里必定有他。 可让他疑惑的是,如果汲凤已经记起他了,她刚才的反应为什么又那么奇怪。难道她不想跟他在一起吗? 他的心突然变得慌乱起来,那些从前无比笃定的事,在这一刻看来,竟然充满着变数。那些不确定,让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汲凤,他需要重新确认自己在汲凤心里的地位。 他足足在神女殿外等了三天,可汲凤丝毫没有要见他的意思。 第四天的时候,汲凤没有出来,子墨倒是来了。 看到他在殿外,她很吃惊,“你从择婚那天一直便守在这里?” “汲凤她不肯见我。” 他颇为无奈,转而向子墨求助,“这几天我想来想去,也总想不明白汲凤为什么生气,我究竟又错在哪里。你能不能替我问问,汲凤她心里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子墨看着他说:“同为女人,我大至能猜到汲凤的心思。行,你等着,我进去替你劝劝她。” 许是子墨的劝解起了作用,过了一会他终于看到汲凤从神女殿里走了出来。 “汲凤,我……” “我来只是想问问你,现在在你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憋了一肚子话想跟她说,却被汲凤板不带情绪地打断了,他没有想到汲凤一见面问的居然是个这样的问题。 他长叹,“汲凤,当你从红帐中走出来那一刻我便知道,你是真的回来了。可让我疑惑的是,如若你还是那个懂我的汲凤,你就该知道,前世我无从选择,但是由今生始,我心里只会有你。这世上不会再有什么比你更重要的了。” 汲凤再问,“你可知道在我心里什么最重要?” 他踌躇半晌,才讷讷地说:“要在之前,我在你心里自然是最重要的……” “现在呢!你看不清了?你觉得你在我心里不再重要了?!” 他被汲凤语气中的激愤吓到了,转而心里却涌上一阵狂喜,“汲凤你……” “你走吧,我不会嫁一个连我的心思都看不懂的男人。” 汲凤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前,冷冷地丢下一句:“若你不能真正懂我,就不要再来找我。” 他生生地钉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汲凤离开。 黯然回到岛上,他思前想后也不得其解。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那天子墨临时神女殿时那席话来。 他记得子墨当时曾说:“同为女人,我大至能猜到汲凤的心思。”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直奔九重天而去。 他去到九重天时子墨正在庭中煮茶,爱儿成痴的荀渊自然也在,庭中的摇篮中他们的宝贝正在酣睡。 看到他来,子墨打趣道:“还真是沉得住气,我以为你早两天就该来向我求助的了。” 他在案前坐下,接过荀渊递上前来的茶水,忍不住苦笑,“若在前世,我自问还是了解汲凤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重生之后我反倒愈来愈想不明白她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了。” 子墨替汲凤抱不平,“汲凤没变,你不懂,只能说明你一直就没有懂过她。你们男人都这样,什么时候懂过女人的百结柔肠。” 一旁的荀渊忍不住抗议,“你是帮他开窍的,好好的又捎上我做什么。” 子墨不理会荀渊,只问他,“荀渊曾借你之手送了一颗绿母心珠给我,那时他必定觉得让我与天地同寿,对我是最好的安排。后来我是不死不灭了,他却一声不吭地跑去徇道,我只想问问你,仅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那时你觉得他当初的安排对我而言还是最好的吗?” 子墨在荀渊一声徇道那段时间过得生不如死,他与汲凤当初都有目共睹,当时他还忍不住感叹天意弄人。在那时看来,荀渊当初以为最好的安排对子墨而言反而是件最残忍的事。 重提当年的事,荀渊显然还是感触颇深,不自禁抬手将子墨圈在怀里。 他原本便是极为通透的人,仅子墨一提,他便明白了自己跟汲凤的症结所在。 将事情的原委在心里过一遍后,他便再也坐不住了,直接告辞想去找汲凤。 荀渊起身送他,临别时却感叹道:“这天下之所以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未成眷属的未必都是无情。女人有时候用情太深,越是在意便越是容易生出许多惧怕来,去跟汲凤好好谈谈吧,我相信她会明白你的一番苦心。还有就是,不管你这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彻底放弃龙氏一脉,对你以及天下苍生而言都是好事。不要埋怨汲昊,他先是天帝,而后才是汲凤的哥哥。” 他点头,“这个道理我懂。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有些事也渐渐回味过来了。从汲凤重生以来,汲昊表面上看像是在为难我,逼我在彻底放弃海族跟汲凤之间做选择,如今想来那何尝又不是一种成全。不管如何,能光明正大地站在诸神面前向汲凤求娶,那是我渴望已久的事,仅凭这一点,我都要感谢他。” 荀渊笑,“本来还想你开解你两句,既然你都想通了那自然最好。去吧,这好几天过去了,我看汲凤的气应该也消得差不多了。” 他笑了笑,对着荀渊长揖而去。 再次来到神女殿,他径直闯进去时汲凤正在庭中发呆。 看到他来,汲凤先是一惊,随即瞪他,“你又来做什么?” 树梢漏间的阳光正照在他身上,可以让汲凤清楚地看到他湛蓝的眸子中盛满的思念。 汲凤心软了软,却又不想太快让步,便直接扭过身去拿后脑勺对着他。 担心汲凤一怒之下离开,他情急地拖住她的手,软着声音求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看到我,但是有些话,我势必要当面同你说清楚才行。” 汲凤挣了挣,他死活不散手,她也就作罢了。 眼见着汲凤不再离开,他垂下眼眸小声说:“我知道你之所以生气,是觉得我不应该冒险将龙氏一脉的精魂自元神中抽出来交给汲昊。我知道你是后怕,你怕我当时若是有个不测,你便再也看不到我了。我还知道,你担心我魂魄不全影响天寿。其实你所担心的事我都有想过,然而在三思之后我还是决定要这么做,实在是我有必需要这么做的理由。汲凤,你知道我前世最遗憾的事是什么吗?” 汲凤没有出声,但是他知道她有在听。 他轻轻将汲凤的身子扳过来,望着她的双眼,将他所有的渴望都写在脸上,“前一世,我最遗憾的便是没能名正言顺地以八荒之礼迎娶你。我们那时虽然有了夫妻之实,碍于神族的反对跟海族子民对你的不认同,那时的我甚至连个正经的婚礼都不能给你,你应该知道,那对一个男人而言,无异于彻骨之痛。”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跟我一同长眠海底,但是我知道,必然是你主动放弃了生命,自愿陪着我死去活来。于我而言,身为海皇的使命在我上一世生命终结时便已结束了,这一世能侥幸重生,我唯愿以后的生命中只有你。所幸你有一个能干的哥哥,天下一统后海族子民过得都挺好,让我连纠结都不必要。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执着于自己龙氏一脉的那点精魂?!” 眼看着汲凤又忍不住要瞪他,他连忙解释说:“我知道从元神中将精魂抽离是有风险,可你不知道,当初你我的长眠之地正是九龙真身的净化之地,我的魂魄借九龙真身净化之后的九颗龙珠蕴育得已重生,所以自元神中抽出一缕精魂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要紧。” 汲凤自然知道,他这个所谓的并没有什么要紧只是相对而言风险要小那么一点,又怎么可能是真的不要紧。而且这么做对仙体损伤极大,以后还有什么后遗症,又岂是现在说得清的。 想到这里汲凤便不由得心痛,忍不住没好气地说:“天下早已在神族的统治下过了数十万年,你又何必非要以这种方式向我哥哥证明你对四海没有野心。” 他知道,汲凤之所以这么生气,除了暗恨汲昊故意对他的诸般为难,更多地是心痛他。她还恨他明明知道汲昊是有意刁难,却还要故意就范。 确定自己在汲凤的心里远比汲昊重要,这个认知让他很高兴。 他的唇角不自禁地上翘,“天帝这么做,不也全是为了他的万世基业。他是你的哥哥,他自然希望我能正大光明地站在诸神面前向他求娶他最以为傲的妹妹,他亦希望我能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婚礼。” 第一百九十二章 番外之 大婚 “那是你的想法,于我而言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你能好好的,即便没有那个形式也没什么要紧。我们幸福与否,完全不必要做给天下人看。” 汲凤虽然也希望自己跟他的婚事能得到天下人认同,但是经历过生死之后对她而言,两个人能平安相守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他能平安无事,其他的她都可以不在乎。 然而他的想法跟汲凤却不一样。 看着汲凤,他郑重地说:“汲凤,比起你,我更渴望有个名份。我希望天下都知道,站在神女汲凤身边的人是敖。我是你的丈夫!” 汲凤无法出声了,看着他的目中隐隐有了泪光。 他浅浅一笑,上前将汲凤拥在怀里,放软了声音求道:“你就当是成全我这点心意,给我一个名份吧。” 汲凤“嗤”地一笑,泪水流下来的同时却忍不住用手捶他,“自盘古开天以来,我还只听说过女人追着男人要名份,哪有男人像你这么没出息的。” 他握着汲凤软绵绵砸过来的拳头,抵着她的额头问:“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又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散神,除了一处荒岛几处茅庐再无长物。这样的我你愿意嫁吗?” “嫁不嫁这事我可作不了主,你问天帝去。” 汲凤红着脸挣脱他就想走,却被他一手又捞回怀里。 “啧啧啧,也不知道是谁,前些日子当着天下诸神的面说择婿的是神女汲凤,跟我这个天帝没有半分关系。怎么转眼的工夫又给我这么大的权力,这让我不好办得很呐。” 俩人正扭在一处,汲昊携着他的帝后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神女殿,看架势已经在一旁看了老半天的好戏,这时候却禁不住出声了。 汲凤因为汲昊收了他精魂一事余怒未消,一听汲昊的意思像是又要为难,当下忍不住冷笑,“你连他的精魂都收走了,将他的命都拿走了一半,如今不敢跟我说什么不好办得很!”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如今还没成亲心里眼里便只有散神敖,哪里有将我这个哥哥半点放在心上,早知道这样我也不用枉做好人了。” 汲昊故作生气,说完作势要走。 小狐狸却不陪他演戏,径直走到汲凤身边说:“这件事,你还真是误会你哥哥了。你哥哥既然当年便有意成全你跟散神敖,又怎么可能在你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反而故意为难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做哥哥的想要知道,散神敖想要跟你在一起的决心到底有多大。再说了,他是海皇转世,如果不将他同以往那些过去彻底摘干净,往后你们又如何可能有平静幸福的日子可言。” 他知道,汲凤之所以一时不能理解汲昊的做法,多半也是因为心痛他的缘故。 眼看着汲凤仍是一副不肯谅解的模样,他上前一抛衣袍对着汲昊便跪了下去,“散神敖请求天帝赐婚,将神女汲凤嫁我为妻。” 汲昊望了一眼僵立在一旁的汲凤,装模作样地长叹道:“唉!散神敖呀,不是我不想成全你,实在是我那妹妹看那模样并没有看上你。你看,对于你的求娶,她都没有什么表示不是?!” 他赶紧攥着一旁汲凤的袖子将她拉到身旁一同跪了下来,再次恳求道:“求天帝成全。” 汲昊在他们身前蹲了下来,却故意逗弄汲凤,“哎,这个傻子在向我求娶呢,你说我要不要答应他呀?” 汲凤被汲昊逗弄得连耳朵尖都红了,一旁的他看了不由得担心她会再次暴走,下意识地将汲凤的手拽得更紧了。 感受到他的紧张,在汲昊问第三遍的时候,汲凤终于缓缓抬头望向汲昊,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警告道:“你敢不答应试试看!” 汲昊愕然,一旁的帝后早就笑得狂没了形象。 他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在巨大的幸福冲击下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 汲凤在他失神的当儿挣脱他,起身飞奔着离开了。 汲昊望着如同呆瓜一般的他仰天长叹,“这就是所谓的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呀!” “谢……谢谢!谢谢天帝成全!” 他慌乱起身,狂喜中握着汲昊的手不断道谢。 汲昊拧着眉看了他半晌,用力将手自他掌中抽了出来,一脸嫌弃地说:“谢什么呀!还不赶紧去找监天挑个日子将人给我接走了,省得看了心烦!” “是是是……” 随着话声一落,他瞬间便消失在汲昊跟前。 汲昊突然便伤感了,望向他的帝后,颇有点欲哭无泪,“一个威胁着要嫁,一个迫不及待想娶,他们有哪么急吗?” “他们这段婚事说起来都拖了两世,历经数十万年,心急那也是情理之中。” 帝后难得地贤良淑德了一回,结果只换来天帝乱没形象的一个白眼。 神女大婚,按监天的意思一定得找个万年难遇的吉日方显得慎重。可惜的是散神敖等不了那么久,神女恨嫁的心情也表现得很明白,无奈之下监天在有限的几个吉日里慎之又慎地选了个勉强算是凑合的日子,便这么定了下来。 神女出嫁不同于一般的神族,一切事务并没有由男方操办,而是由天帝亲自出面在天庭办了婚宴。 他知道天下人对他这个平白冒出来的四海散神十分好奇,对于天帝肯将神女嫁给没什么名气的他更是觉得匪夷所思,暗地里,一些求娶不成的神族子弟对他甚至是有些不屑的,觉得他不过是仗着自己与海皇长得相像而被神女挑中的小白脸,对于这些非议他完全不以为然。 他跟汲凤大婚那天,没有长长的迎亲队伍,陪着他来迎亲的只有始神荀渊,这让诸神在觉得怪异的同时又丝毫不敢看轻。 天庭的喜宴办得热热闹闹的,他在喜庆的阵阵仙乐中牵着他的新娘进了洞房。 在掀开红头巾的那一刻,他感叹的并不是艳绝六界的新娘,而是:“我终于成为你名正言顺的丈夫了!” 汲凤看着他笑时眼里却滚动着泪花,他的心情,她懂。 他用了两生去等待,历经生死,甚至不惜付出一部分天寿去交换,只为了一个在很多人眼里不屑的名分。 她不知道,一个男人要爱到如何刻骨铭心的境地,才甘愿如此付出。 她很幸福,为自己能拥有一个男人如斯深情而幸福。 当他眸子中的深情渐渐生出灼热的温度时,汲凤勾着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说:“敖,洞房之夜我想在自己家里过。” 他的动作凝住,过了半晌才迟疑地问:“你确定?” “嗯。” 洞房里先是传来一声长叹,随即他语气中突然多了份急切,“那赶紧走吧,春宵苦短。” 琼楼之上,荀渊斜睨着不无伤感的汲昊,“你不过是嫁妹妹,还不是嫁女,用不着做出一副心肝被人摘走的模样。” “你懂什么!汲凤可是我一手带大的。那个没良心的,现在心里只装着敖那小子,哪里还记得我这个哥哥。” 汲昊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把案面拍得山响,“我想来想去,都觉得太便宜他了。” 荀渊笑了笑,“人家为了你这个妹妹可是连精魂都舍下了,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汲昊不服,“切!你当我真有那么稀罕他那缕精魂?我不过是想看他重生之后能为汲凤做到什么程度而已。海族在我的控制下已经过了数十万年,如果现在哪里的子民还是觉得我不如他,那我无话可说,他要有那个能力重新将四海拿去,便尽管拿去好了。” “这么自信。” 荀渊挑眉看着汲昊,转而微微一笑,“不管你怎么想,我倒觉得他现在已经无意四海,更想当个不问世事的散神。” 汲昊又喝了口酒,闷闷地说:“还用想吗?他现在只想拐着我们家汲凤远走高飞,就他那点心思,连个傻子都看得出来。” 荀渊正要接话,突然看到半空之上一骑两人踏着云层绝尘而去,当下笑着指了指,“你说得没错,这么,都等不及明天了。” “什么!” 汲昊眯着眼望去,突然拍案而起,“敖你这个混蛋,这时候想拐着我妹妹去哪呢……” 荀渊一把按住跳起来想追的汲昊,笑着安慰他道:“算了算了,横竖你已经把妹妹都嫁给他了,迟早他都是要带着汲凤跑路的,你这时候不许他们走,就是枉作小人了。” “这个混蛋,我把妹妹都给他了,就不能等到明天好好话别再走么……” 或许是喝多了几杯,又或许是在荀渊面前少了些顾忌,汲昊竟然难得的真情流露。 荀渊受不了地拍了拍他的肩,也站起身来,“好吧,一对新人都走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汲昊瞪他,“你跟子墨又要走了?” 荀渊点头,“我们这次回来本就为了汲凤他们的事,如今他们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自然也该离开了。” 汲昊变脸如翻书,看荀渊的表情带着了然,“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有心想要子墨避开某人的缘故。” “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 荀渊回答得理直气壮,临去之前还不忘丢了个不屑的眼神给汲昊。 第一百九十三章 番外之——蛟 不同于天庭的热闹,这个游离于尘世之外不为人知的小岛,有着汲凤喜欢的静谧跟它天然的美丽。 汲凤在海浪轻拍中醒来,张眼看到的便是那双满满地溢着宠溺湛蓝的眸子。 阳光透过窗棂细碎地散落在榻上,在柔和的光线中,汲凤浑身上下散发出来慵懒使她看起来更加迷人。 他不自禁再次欺身压了下去,覆上她的烈焰红唇,吸取着蜜桃的味道。 “咕——咕——咕……” 木屋外传来这种奇怪的叫声时,汲凤用手捧着他的脸问,“这是什么声音。” 他倾耳听了听,笑说:“这是鲲鹏。” “鲲鹏?!” 看得出汲凤很好奇,他起身拖着她的手走到窗前,正巧不远处有只鲲鹏跃出水面,张开两翼,贴水而飞。 生于神族的汲凤对出自海域的神兽并不是很了解,看到这么巨大的异兽很是兴奋。 “想不想骑上它试试?” “我真的可以骑它!” 他笑了笑,牵着汲凤步出木屋,长出一声长啸,那鲲鹏听令而来。 在汲凤的欢惊叫声中他搂着她一跃跳到鲲鹏的背上。鲲鹏振翅而飞,扶摇直上九万里。 那是他们新婚后的第一天,汲凤却移情鲲鹏。 自此以后,汲凤每天都会乘坐鲲鹏游荡在碧波之上,就连每天睡觉前都要同鲲鹏依依惜别之后才肯回到他的怀里,让他吃味不已。 婚后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岛上度过。 俩人一起伺花弄草,汲凤研究医书,他则负责在岛上试着种植各种珍稀仙草灵药,这种在相守中体味岁月静好的日子,两人丝毫不觉得沉闷。 一晃眼数百年过去了,随着汲凤医术的精进,她开始感叹自己枉有一身医术却无用武之地,他便提议骑上鲲鹏四处云游。 汲凤也觉得自己正好趁着云游的机会悬壶济世,这样既能帮助世人又能提高医术。 这样又过了数百年。 在这数百年间,汲凤四处行医,不仅为世人治好了不少的疑难杂症,甚至于经她的手来到这世上的婴孩也有数千。渐渐地,他觉得汲凤已不似当初刚离开岛上时那般热衷于医术了。 汲凤开始变得沉默,甚至偶尔伤感。汲凤这种不经意的变化让他担心不已。 他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汲凤的改变。历经两世,孩子一直便是汲凤心底最深的渴盼。他知道汲凤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他跟汲凤成亲数百年了,两人也不是不努力,但是汲凤的肚子一直却没有动静。这个迟迟不曾到来的孩子,无疑成了汲凤的心病。 尽管他也很想要孩子,但是相比于孩子,他更担心汲凤。 他知道,一定是他们之间出了问题,否则以汲凤目前的医术,一般情况下她应该还能调理好自己的身体,不至于这么心事重重。 从汲凤的表现他隐约知道,或许对于他们而言,想要个孩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纠结着要如何开导汲凤,没想到汲凤却主动跟他谈起了这件事。 夜里激情之后,汲凤偎在他怀里幽幽地问:“你想要孩子吗?” 他吻着她的头顶说:“对于我而言,能跟你在一起相守我便很满足了。至于孩子,能有自然好,没有对我们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咱们顺其自然就好。” “我的元神本就残缺,得你经年修补才赖以重生,然而我的体仙本就异于你们海族,在深海秘境将养了数十万年导致我落下宫寒的顽疾,我想以后我们可能很难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虽然是意料中的结果,但是听到汲凤说出真相,他的心还是沉了沉。 过了片刻,他将汲凤往胸前揽了揽,坚定地说:“孩子的事咱们就听天由命,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咱们今生能得以相守度日,于我而言已是上天恩赐,即便我这一生都不会有子嗣,我仍然感恩。我希望你也一样,不要过分苛求命中早已注定的事,咱们顺其自然就好,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对你的感情绝对不会因为少了孩子而减少半分。” 汲凤不再出声,却更紧地搂紧了他。 那一夜,他胸前的衣襟被汲凤的泪水打湿了。 从那以后他们都不再提及关于孩子的事。这样又过了数百年,汲凤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渐渐地,她也像是认命了。 然而就在他们对孩子一事都不再心存幻想的时候,汲凤的身子突然出现了异常,她变得厌食嗜睡。 早就对孩子一事不再抱有希望的汲凤最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是对汲凤十分着紧的他还是不由分说将她带回岛上静养。 这样静养了百余年后,汲凤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 汲凤在替自己数次诊断后,终于确信自己这次是真的怀上了,这才决定告诉他。 那天晚饭后,他们牵手在海滩漫步。 汲凤望着满天繁星,靠在他怀里,用极其平常的口吻说:“敖,再过百年,你就要做父亲了。” 她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子一僵。 过了好久,他才极慢地转身,用双手扶着她的肩,不敢相信地问:“你刚才说什么?百年后我……我……要做父亲了!” 望着小心翼翼地向自己求证,似乎不敢相信的他,汲凤含着泪笑着点头。 下一刻,他狂叫着冲入海中,久久都不曾浮出水面。 就在汲凤担心不已时,他突然自水底一冲而出,仰天狂呼,“我要做父亲了——” 那一刻汲凤才知道,一直以来,对于孩子,他比她更为渴盼。只是为了她,他将那份迫切的盼望埋在了心底,直到这一刻才展现无遗。 她看着他因为狂喜在海上撒欢,在心痛之余被一种叫幸福的感觉浓浓地包围着。 因为汲凤怀了身孕,这个游离在三界之外的小岛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先是向来喜欢清静的他突然在岛上添置了数十个仙娥,专门用来贴身照顾汲凤的日常,又从三界之中专门请来擅长烹制各式美食的大厨,专为汲凤撑勺。就连汲昊天庭的御厨,也因为汲凤一句想吃他做的水珍肉被他强要了来。 一时间,神女有孕的事瞬间传遍了八荒。 随着天帝亲自前往小岛探望过之后,八荒中大大小小的各路神仙也开始打探这个小岛的出处,一个个想要亲自上门恭贺。 自从有那么一两个神仙竟然还真找上门来之后,为了便于汲凤静养,他索性在整个岛外设下结界,彻底掩了神迹。 百年之后,随着四海之上一道红光直冲九霄,汲昊正觉得奇怪,监天已经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禀道:“天降奇瑞,落入四海核心,神女应是生了。” 四海之中的无名岛上,他抱着孩子凑到汲凤身前,语气中满满的都是遗憾,“是个儿子。” 汲凤依在锦被上接过儿子,睨他一眼,“你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若是能生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儿,那就更好了。” 他赶紧上前,自动当了汲凤的人肉靠垫。 汲凤望着怀里粉嫩粉嫩的人儿,笑得不无满足,“儿子才好,我就想生个跟你一样的儿子。老天体谅我一番诚心,天可怜见,果然让我如愿以偿了。” 看着汲凤一脸满足,他突然觉得心里那点小遗憾似乎也不是那么强烈了。 他给儿子取名为蛟。 他初为人父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他很快就发现自从有了蛟后,他在汲凤心里的地位直线下降了。 最初他还能忍受。在他想来毕竟蛟还小,他安慰自己,等到蛟大一点了,或许汲凤就会将用在蛟身上的专注转移到他身上。 事实证明,诚然如人族所说的那样,儿子是债! 随着那个熊孩子越来越大,他益发感觉到这个儿子简直就是他天生的世仇,跟他抢起汲凤来毫不含糊。 备受冷落的他在痛定思痛之后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他觉得与其让蛟留着精力去折腾汲凤,还不如由他将精力旺盛的蛟折腾到精疲力竭,让他顾不上去找汲凤。 这个法子诚然不错。 他以训练为由,名正言顺地将蛟从汲凤怀里逮了出来,直接将他丢进深海秘境,然后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怀搂娇妻好不快活。 汲凤不忍,担心蛟太小了不能自己走出深海秘境。 他用尽浑身解数让汲凤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仍不忘安慰,“怕什么!别忘了,他可是我的儿子。” 他狂妄的语气下有难掩的骄傲。 汲凤仍然担心,他已不由分说急切地搂了她入怀,正准备继续先前未完的事。 “母亲,我回来了。” 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紧接着那个让他一听就头痛的稚嫩的声音响起。 他掀开帐幔,瞪着那个小小的人儿,不敢相信地自语,“臭小子,居然这么快!” 汲凤早已起身迎向那个张着双手跑向她的小人,不无得意地说:“因为他是你的儿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荀婴与仉陌 仉陌仰头灌了一口酒,不无满足地感叹,“果然,婚宴上若没有好酒,就如同上好的佳肴里没有放盐一样乏味,新人是绝对不会幸福的。难怪说在人族,好酒只有在婚宴上才能喝到。” “哧……” 几乎是他的话音方落,便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冷笑。 仉陌遁着声音看去,在房顶的另一根横梁上正横卧着一个白衣少年。 那个少年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闭着双眸似在假寐。 在仉陌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那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这个少年仅凭侧面都不难看出,生得极美。 “你笑什么?” 仉陌知道这个少年不是人族,但是却探不出他的出处,不由得没好气地问。 那少年缓缓张开双眸,“我就喜欢看有些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高兴了就笑。不行?!” “我没见过世面!你知道我是谁吗?敢这样说我!” 仉陌怒了。 那少年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终于坐起身来,扫了一眼大堂上依然热闹的婚宴,又不经意地瞟了仉陌一眼,“这人族的婚宴冗长又无趣,也没什么好看的。你爱谁谁吧,我要走了。” 少年有双墨玉般的眸子,当他看向仉陌时,居然让仉陌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未等他回过神来,那少年已经如同一缕轻烟一般消失在横梁上。 仉陌怔了怔,鬼使神差地追上那少年,“既然你觉得我没见过世面,想必阁下一定知道在这太平镇哪里可以找到上好的美酒了。” “想我带你去?” 那少年斜睨着仉陌,一双墨玉眼似笑非笑。 仉陌感觉心脏又一阵酥麻。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愣了愣,随即不甘示弱,“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在说大话。” 少年墨玉眼转了转,突然凑到仉陌面前,“如果证明我没说大话,今夜的所有开销算你的。如何?” “行!” “那好,跟上吧。” 夜色中,一拍即合的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向前走去。 仉陌跟在那少年身后进入一座叫怡红院的雅致小楼,才一进门,里面便一蜂窝涌上来一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 那少年显然是这里的常客,抬手在迎上来的姑娘脸上掐了一把,涎着脸说:“听说怡红院里新来了个妙人儿,怎么也不给爷引见引见?” 仉陌忍不住凑到少年面前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只有女人却没有酒?” “有女人的地方自然有好酒,只要你身上带的银子够就行了。” 少年看他的表情很是无语。 他搂着一位姑娘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仍然怔在原地的仉陌,面上显过一丝戏谑。 少年放开姑娘,走到仉陌面前,围着他前前后后转了一圈,这才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问:“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仉陌面上一红,却不出声。 少年哈哈一笑,大步往前走去。 仉陌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两人被引到一个雅致的房间,不过少顷,不但酒菜摆了上来,还进来三个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姑娘。 这些人族女子一个个开放得很,一进入房间便直接往两人怀里钻。 仉陌吓得不轻,一掌就将那个往他怀里钻的姑娘推了出去,直接就让那姑娘以极其不雅的姿势跌扑在地上。 那少年搂了一个美人在怀,眼睛瞄着仉陌,笑得不怀好意,“美人除了用来疼,还可以用来睡,但是万万不能推。” “睡!” 仉陌惊悚,“我都不认识她,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睡!” “那认识之后就可以随随便便睡了?” 少年放下酒杯,望着仉陌笑得很不正经。 仉陌大窘,正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少年却转过头,朝着刚才那跌了个狗吃屎的女子一本正经地说:“还不快点向这位爷自我介绍一下,相互认识了大爷才好睡你。” “不用不用……” 仉陌吓得双手乱摆。 少年笑着露出细白的牙齿,“不用什么?” “我不会随便跟人睡觉的。” 仉陌咬牙。 少年点头,脸上的表情却更见猥琐,“那就好好睡吧,别太随便。” 仉陌气绝,一掌拍在少年案前,盯着他的墨玉眼,一字一句地说:“我永远都不会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睡觉!” “你上我这怡红院来,却不是为了跟我的姑娘睡觉,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轻笑声中,一个堪称人间绝色的女子一掀帘子走了进来。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喝酒,不是为了跟她们睡觉。” 仉陌回答得理直气壮,却在回头看到来人时仍怔了怔。 那女子笑着走向仉陌,“来怡红院只为了喝酒却不是为了找个合意的姑娘睡觉,这事听起来很新鲜。” 她说话间素手轻抬,抚上仉陌的脸,贴着他吐气如兰,用只有仉陌能听得到的声音问:“你不肯跟她睡,那跟我睡如何?” 仉陌在无意中对上她的双眸时心神不由得一荡,随即无意识地跟着她说:“跟你睡好。” 说完他两眼发直,便这么僵硬地跟在那女子身后往门外走去。朦胧中,仉陌仿佛听到那少年在身后叹气,“看看,才说永远都不会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睡觉,一转头可不就跟玲珑姑娘跑了!古人诚然没有说错,宁肯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万万不能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仉陌先是被人扔进冰水里冻得一个激凌,后又连呛了数口水,接着便咳得差点背过气去。 等他好不容易从湖里爬上岸,嘚嘚瑟瑟地跑到岸边的火堆旁时,正在烤肉的少年回头瞥了他一眼,随手甩了个酒囊过来。 仉陌冷得很,手也抖得厉害。嘚嘚瑟瑟地接过酒囊迫不及待地连灌了好几口,随着一股热流遁着喉咙进入体内,身体里的血液像是瞬间被点爆了,浑身上下透着舒坦。 “这酒是不是比起婚宴上的酒更好喝。” 少年翻烤着手上的山鸡,头也没抬地问他。 随着身体回暖,仉陌的魂也跟着回来了。 他跳起来,瞪着少年,“你算计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少年终于回头看向他,墨玉眼里写着无辜,“什么时候的事?” “你说带我去找上好的美酒,结果却带我去了那种地方,还……” 仉陌说不下去了。 “还什么?” 少年却不依不饶,“我是答应带你去找上好的美酒,那里的酒诚然是真的美味。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跟人家姑娘睡觉,这世上没有人可以逼得了你。只可惜呀,有些人嘴里大言不惭地说着永远不会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睡觉,转头却跟着狐狸精跑了,拦都拦不住呀!” “原来那女子是狐狸精!难怪我会受她所惑。” 仉陌赶紧又喝了口酒压惊。想了想又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救了你呀!” 少年笑着递了半边鸡过来,“我不仅救了你,还请你喝酒吃肉,你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感谢。” 仉陌一把抢过少年递的来烤鸡,恨恨地咬了一口,“我只是一不小心着了那狐狸精的道,并不是傻。你当我不知道,你早就看出我不是人族,故意引我去怡红院不就是为了引那狐狸精上勾好显出原形。” “居然还不是太蠢,也难怪能活到现在。 少年托腮看着仉陌,一脸的遗憾,“这样就不好玩了。” “你一直在玩我!” 仉陌觉得很受伤。 “你知不知道像你这种活着可以调戏,死了还能白捡一颗修炼了数万年的内丹,死蠢又没见过世面的神族,最被那些修炼中的妖精喜欢了。我说你呀,让我玩玩不要紧,至少我玩了你之后管酒管肉,还让你得个教训。要是让刚才那个狐狸精玩玩,你可真要玩完了。” 少年一番话说完,手上的鸡也啃得只剩下个骨架了。 他意犹未尽地扔了那个骨架,伸了个懒腰,“如果不想被我继续玩下去,吃完就赶紧走吧。” 仉陌呆呆地看着那少年说完后旁若无人地走了,心里居然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受伤。 他默默地守着火堆,啃完半边鸡,又喝将剩下的酒喝光了,这才踏着夜色离开。 三天之后,当仉陌从那个曾欲取他内丹的狐狸精手下将深受情花毒的少年救出来时,真正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山水轮流转。仉陌这才知道,原来那个狐狸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他,而是那个少年。 狐狸精说少年的内丹万中无一,得了少年的内丹他便可以转为灵兽,化身成仙。所以从一开始,狐狸精的目标便是少年。那时仉陌才知道,这个少年绝对不是一个一般的神族。 仉陌第一次因这个少年开了杀戒,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强大到足以杀死修炼上万年的狐狸。 当浑身滚烫的少年一边热情如火地抱着他,一边克制着自己的冲动让仉陌扔下他离开时,仉陌做了个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决定。 仉陌将少年偷偷带回了冥界,为了帮助少年驱毒,仉陌将少年扔进了奈河。 直到脸上挨了一巴掌,仉陌也没想明白,明明扔下去的是个少年,可他捞上来的却……却是个女人! 仉陌震惊过后心里很是窃喜,抚着脸喃喃自语说:“我不知道奈河竟然还有这么个作用。” “人可以无知,但是不能没有常识。不是奈河有这么个作用,而是老子我本来就是个女人好吗!” 少年看仉陌的眼神还在她身上乱瞟,气得转过身去之前狠狠瞪他一眼,“若不是看在你救了老子的份上,看我不戳瞎你的狗眼!” 仉陌望着少女玲珑的身段,鼻子一热,两股粘糊糊的鼻血跟蚯蚓似的流了出来。 他吸了吸鼻子说:“你这个样子不换件衣服是不行的。” 不等少女开口,他又说:“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带你去换衣服。” “你敢趁火打劫!” 少女愤然回头,却在看到仉陌脸上挂着那两道蚯蚓后立刻又掉回头去。 “荀婴。” 过了半晌,她的声音无力地传来。 身后有片刻的静止,就在荀婴将要动怒之际,一件男人的衣袍突然罩在她头上,随即一个雀跃的声音响起,“我叫仉陌。” 荀婴两三下将罩在头上的衣服扯下来胡乱套在自己身上,没好气地说:“我管你叫什么鬼。” 第一百九十五章 传说中的传奇 “我父亲跟母亲还有十殿阎罗王都叫我小鬼,但是你可以叫我仉陌……” 荀婴突然顿住,回身将紧跟在她身后的仉陌推离一臂的距离,无力地问:“小鬼,能告诉我怎么才可以离开吗?” 仉陌朝她身上指了指,“你身上还穿着我的衣服。” 荀婴随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瞅了一眼,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特别真诚的微笑,“我以后会还你的。” 仉陌很干脆地摇头。 “不过一件破衣服罢了。小鬼!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荀婴简直要拍案而起。 在她眼里傻不拉仉的仉陌突然倔强得像驴。他望着荀婴,认真地说:“除非你答应让我跟着你。” 荀婴奇怪,“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好不容易偷偷去趟人族,却因为你又跑回来了,所以你得负责带我再离开这里。” 仉陌嘴上理直气壮,但是脸上却多了一抺可疑的暗红。 荀婴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是你的地盘,腿长在你身上,而你却要我负责带你离开。小鬼,你还能再扯一点不?!” 让她这么一说仉陌也觉得自己的理由有点站不住脚,眼看着荀婴又一个白眼砸来,他脑子一抽,总算找到一个还说得过去的理由,“因为你比我见过的世面多。” “那是我的事,凭什么要对你负责。” “因为我救过你。” “我也救过你。” “因为你还穿着我的衣服。” 荀婴噎了噎,只得有气无力地说:“好吧。” 仉陌乐得眉开眼笑,“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走吧。” 荀婴狐疑地跟在他身后,总觉得自己这么莫名其妙地就让他给赖上了很没道理。 人族。 说书人在台上唾沫横飞,说的正是始神荀渊同子墨上神之间惊天地泣鬼神,历经数十万年经久不衰的风月情事。 仉陌听得一脸神往,“男神当如始神荀渊。” 原本专心嗑着瓜子的荀婴掀了掀二眼皮,看他,“你见过荀渊?” “那你是了解他?” “不了解。” 荀婴瞪他,“你既没有见过他,又不了解他,那你仰慕个什么劲?!” 仉陌不服气,“始神荀渊一直便是天地间一个不朽的传奇,这么厉害的男人,天下男神没有不视他为偶像的。” 荀婴朝着台上的说书人呶了呶嘴,“你知不知道,厉害的不是传奇人物,真正厉害的是传说。” 仉陌仍不认同,“不管怎么说,荀渊以身徇道解魔女姬止之危,勘破暗星乱局,为了大义与子墨上神几分几合,这些事可不是说书人凭空捏造的。” “说书人两张嘴,就他们那点破事说来说去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年,硬生生将弃女不顾,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的两个人说成天地间一个不朽的传奇……” 仉陌看荀婴很激动,不由得打断她,“你怎么知道始神他们弃女不顾,花天酒地不务正业?” 荀婴噎了噎,那盘旋在小宇宙的怒意立刻去了大半,“传说。自然是传说了!” “这种事都编得出来,看来传说果然比传奇厉害。” 仉陌突然想起一茬,不由得看着荀婴,一脸疑惑,“这么巧,你也姓荀。该不会你就是……” “是什么是!” 荀婴直接将仉陌后面的话瞪了回去。 食肆内,仉陌望着狼吞虎咽吃得旁若无人的荀婴,弱弱地说:“始神跟子墨上神真的将你一个人丢在九重天跑出去云游,其实那样也没什么,总比我的父母一天到晚跟十殿阎罗王变着法子折腾我的好。” 荀婴觉着不可思议,“你是说,你父母加上十殿阎罗王,十二个人变着法子折腾你一个人!” 仉陌连连点头。 荀婴看他一眼,不无同情,“听起来够挺惨无人道的。” 仉陌看着她不无羡慕,“所以我才羡慕你。父母不在身边多好呀,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自由自在的也没人管。不像我,想要偷跑出来得躲过十二双眼睛才行。” 荀婴不以为然,“哪有你说得这么轻巧,如果不是我聪明,破了他们设下的结界,你以为我能这么轻易地偷跑出来!” 仉陌惊呼,“你也是偷跑出来的!!” “要不要这么大声!” 荀婴一个白眼砸过来后看仉陌自动收了声,忍不住又感叹,“唉,看来这天下每一对不懂事的父母身后都有一个逆来顺受的儿女。” 仉陌不敢接话,心里对荀婴这番话却不怎么认同。 毕竟在他看来,荀婴怎么也不像个逆来顺受的主,而且从短短几天相处中不难看出,她显然就是个惯犯。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荀婴看仉陌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看着一脸木讷的仉陌,荀婴突然生出一股念头。 她桀桀奸笑着凑到仉陌面前,小声问:“你这么偷偷跑出来,就不怕你父母跟那十殿阎罗王再把你抓回去?” 仉陌黯然道,“当然怕了。” “如果我有办法让你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也不会发现,你想不想试试。” “什么办法?!” “附耳过来。” 仉陌不无兴奋地将头凑到荀婴面前,不过一刻,他却像被烫到一样弹了并大声拒绝道:“不行!” 荀婴不解,“为什么不行?” “要……要是始神知道我假扮他,他……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仉陌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荀婴问:“你是要假扮他作奸犯科吗?” 仉陌义正事关严辞,“我绝对不会干作奸犯科的事!” “那不就结了!” 荀婴小手一挥,总结道:“你假扮我父亲不仅不干作奸犯科的事,反而还以他的名义降妖除魔,替他行使始神维护六界清明之责,我父亲若是知道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罪你。” “可是……” 荀婴见仉陌仍然有些犹豫,不由得豪气万丈地一拍他的肩,“再说了,不管怎么样还有我嘛。” 仉陌见荀婴不无期待地看着他,不由一咬牙,答应说:“好!我答应你。” 荀婴原本是想让仉陌跟她一起假扮成荀渊跟子墨的模样干几桩大事,好刺激一下她那玩得不知身在何处的父母,逼他们现身。 如今仉陌一拍胸脯答应了,荀婴一想到她父亲荀渊的性子,不由得又有点良心不安。 于是第二天,六界之中就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说它惊天动地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失踪了数百万年,基本上已经在六界中绝迹的始神夫妻又重新出现了。 不仅出现了,而且还出现得很高调。 凭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跑到人族的太平镇开起酒馆来了。 最初发现始神荀渊跟子墨上神在太平镇开酒馆的,是当地的土地。 只是这个土地虽然人族管他叫土地爷,实际上他在神族真要论字排辈算起来,已经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神了,所以对于像子墨这样的远古上神跟始于混沌时期的始神荀渊,他实在是连见一见的福气都是没有的。 这个土地爷之所以还能认出他们来,那也只是因为他们在史册里目睹过这两位远古神祇宝相庄严的画像。 那个土地爷虽然在粗粗看到这两位远古神祇时,着实兴奋了好一会,出于谨慎,他又觉得仅仅凭着史册里那两副模糊不清的画像,着实很难确认这两位就是消失在六界中数百万年的远古神祇。 幸好土地爷这个神职是世袭的,他想起他爷爷的爷爷曾经说过,早年间这两位远古神祇确实曾在太平镇逗留过,也真的在此开过酒馆,而且据闻那酒还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佳酿。 他爷爷的爷爷当年在家里储了些子墨上神亲自酿造的美酒,只可惜美酒再好,也只会越喝越少。 等到了他这一辈,从他父亲手里留存下来的酒也就只有一壶了。幸好平时他都没舍得喝,留着那壶酒,也不过是为了在别的土地面前炫耀炫耀罢了。没想到如今到是派上用场了。 土地爷特别让人去买了一壶那个看似子墨上神酿的酒,回到家后倒出来细细品味对比了一番,最终才确信如今在他地盘上开酒馆的,确确实实就是消失在六界中数百万的始神荀渊跟子墨上神。 土地爷一径确认,便丝毫不敢怠慢,赶紧屁颠屁颠地前去拜见这两位数百万年不见的远古神祇。 始神荀渊跟子墨上神见到土地登门很是惊讶,但终归还是和颜悦色地接待了他。土地感动得一塌糊涂,当场涕泪横流。 两位远古神祇难得没有见怪,只是叮嘱土地不可泄露了他们的神迹,说是他们也就是旧地重游,不想扰民。 土地自然一口就应承了。 土地拜别时子墨上神甚至还亲赐了他一壶好酒,把土地感动得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这才不无欢喜地抱着酒壶离开了。 土地虽然答应了始神荀渊跟子墨上神不张扬他们的神迹,但是自从知道自己的属地来了两尊这么大的神后,他连走起路来都难免带风,在同行面前说起话来,自然也要高上八度。 再有相阾的土地一打听,这事也就泄露了出来,一时间石破天惊。 第一百九十六章 生米熟饭 像荀渊跟子墨这样的远古神祇出现,给整个神族带来的震憾无异于引发了一场天雷之火,一时间六界之中大大小小的神族无不赶来朝拜。 仉陌最初在荀婴的指点下还能镇定自若,可是随着前来朝拜的神族越来越多,他渐渐就没法淡定了。 要知道,这些前来朝拜的神族有些已经相当于他祖宗辈的人物,仉陌总担心自己一个没端住给露了马脚,那这事就不好办了。 仉陌担心的时候,荀婴心里也在盘算。 她琢磨着自己这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六界中被她惊动的神仙不在少数,按说她那不懂事的父母也该听到些风吹草动了吧。 荀婴还真不相信,知道有人假冒自己,他们能沉得住气不找上门来?! “小鬼,今晚你别出去了,就睡这里。” 仉陌抬头看向荀婴,嘴唇抖了几抖,才不敢相信地问:“你让我今晚睡这屋里?” “嗯。” 荀婴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慢悠悠地说:“最近前来朝拜的上神越来越多,咱们得当心一点,可别在紧要关头让人给识出来了。万一露了马脚,只怕不等他们赶到,早就有人出面将我们给收拾了。” 仉陌心里乐开了花,笑眯眯地一抬屁股也坐到榻上,“我也这么想来着。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咱们睡觉?” “啊——” 睡在榻上的荀婴感觉到身旁一沉,猝然张开双眼,迎面对上仉陌笑得欠抽的脸,想也没想便一拳挥了过去,“仉陌你个混蛋,谁让你睡我榻上的!” 仉陌捂着鼻梁从榻下挣扎着爬起来,简直欲哭无泪,“不是你让我睡的吗?!” “我让你睡这屋里,可没说让你跟我同睡一张榻上。” 荀婴护着胸,跟茶壶似的站在榻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仉陌。若不是她那张脸红得跟充血似的,这模样自然更有气势一点。 仉陌估计自己的高鼻梁被她打歪了,痛得涕泪横流,忍不住抗议,“可这屋里只有一张榻……” 荀婴一记眼刀瞟来,让他的舌头自动转了个弯,“我……我睡地上。” 眼看着荀婴缓缓蹲了下来,仉陌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鼻子弹开,忙不迭地说:“屋子这么大,在哪睡不是睡呀。你放心,我绝对不上榻,我保证!” 荀婴这才满意地咧嘴露出细白的牙齿,夸道:“小鬼,姐姐就喜欢你这么懂事。” “我不叫小鬼,我叫仉陌。” 仉陌瘪着嘴弱弱地抗议,然后不无委屈地抱着被子走向墙角。 一道轻烟从窗外掠过,仉陌似有所感,追到窗前。 才躺下去的荀婴看他神色异常,从榻上支起半个身子跟着看过来,“有人来了?” 仉陌伸出头去在窗外张望了一会,似有疑惑,“没什么,只是我刚才察觉到屋子里有股阴风穿过。” 荀婴躺下,突然大发善心,“把窗户关了吧,夜里风凉。” 仉陌犹豫了一下,终于关了窗,回到墙角拥着被子倒下睡了。 十道轻烟从院子里相继飘出,少顷,无人的旷野上十道轻烟渐渐凝成人形,赫然正是冥界的十殿阎罗王。 “想不到咱们的小主人,冥界未来的阎王,竟然被个神族小姑娘指使得团团转,气死我了!” 王蒋才恨恨地说完,一旁的王历却笑了,“想不到咱们小主人平时看起来木讷,没想到一出冥界到是变机灵了,这么快便跟神族的小姑娘搞到一块去了不说,居然还扮起了冒名夫妻。” “这姑娘人小胆子却不小,居然敢唆使我家小主人跟她假扮成始神夫妻,依我看,她的来头必然也不小。” 王余一脸深思。 王毕急得差点跳脚,“我们还站在这里商量什么,当务之急得赶紧将咱们小主人带回冥界才行。小主人不懂事,咱们可不能跟着他不懂事,始神荀渊是什么人咱们还不知道吗,再由着小主人玩下去,一准得惹出点事来。” “能惹出什么事来?!” 就在其他几位阎罗王跟着着急的当儿,王历不紧不慢地说:“依我看,这位姑娘必定跟始神荀渊与子墨上神有些渊源,否则以她小小年纪就算向天借胆,我看她也未必敢拿这两位来开涮。” 十殿阎罗王让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在理。 王蒋仍然担心,“难道咱们就由着小主人跟她一块胡闹?” “当然也不能由着他们胡闹。” 相比王蒋的担心,王历简直太放心了。 在其他几殿阎罗王不解的目光中,王历胸有成竹,“当年的事难道兄弟几位都忘了?说起来,始神荀渊还欠着咱们冥界一个王妃呢,如今可不赶了巧。” 王蒋被王历弄得一头雾水,“兄弟你这话啥意思呀,我怎么听不明白了呢。” 一旁的王毕倒是想起一桩事来,他沉吟着说:“神女汲凤成亲那年,始神荀渊跟子墨上神已经有了个女儿,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的女儿到如今跟咱们小主人的年岁应该相仿。莫非你以为,这个小姑娘是他们的女儿?” 王历肯定地点头,“那女孩看起来是个机灵的,绝对不会做糊涂事,除了是他们的女儿,我想不起来她这么做的理由。” 王余担心地问:“如果这个女孩真的是荀渊跟她的女儿,难道你还真的要让咱们小主人娶了她。你不怕到时阎王跟王妃怪罪?” 王历不以为然,“阎王跟王妃早就不记得当年的事了,但是我可没忘记,当年要不是荀渊设计咱们主子,最后谁能娶子墨上神还指不定呢。这桩陈年旧案咱们主子虽然不记得了,我可一直替他记着。横竖他欠着我们一个王妃,如今他女儿送上门来,那是老天让她代父还债来了。天意如此,我等自然要听天行事。” 王历这么一提,其他几殿阎王自然也想起了当年的事。 再则自从仉陌一打娘胎出来,十殿阎罗王操的心比那对正经父母还要多,他们自然也看得出来,仉陌是喜欢这个姑娘的,再经王历这么一怂恿,他们立刻便觉得这主意也不错。 王毕瞅了大伙一眼,不无担心地说:“我看咱们小主人虽然挺喜欢这姑娘的,但是拿她显然没有什么办法。他如今跟这姑娘假扮着夫妻,却连人家姑娘的榻都不上了,指着他将人家姑娘拐回冥界当王妃,我估摸着猴年马月都不一定有戏。” 王历一手搭上他的肩,笑得奸诈,“所以我们绝对不能坐视不理,咱们得想办法替小主人将这锅生米煮成熟饭才行。” “生米煮成熟饭!怎么煮?” 其他几殿阎罗王几乎是众口一词地同时问道。 王历的视线自众人面上巡弋而过,桀桀笑道:“首先自然是要替咱们小主人多多制造些机会,然后么,嘿嘿嘿嘿……” “要怎么才能替他们多多制造些机会?” “打住!” 面对这些猪一样的兄弟,王历颇觉无力,“咱们只要幻化成各路神仙,轮流着上门拜访,那对假夫妻为了怕人看出破绽,一定会做得比真的夫妻还要真。还有,一般来说小姑娘都比较胆小,咱们只要晚上跑去制造点恐怖气氛,到时还怕她不往咱们小主人怀里钻。略懂?” 其他几殿阎罗王显然真的只是略懂,但是一看到王历那略带嫌弃的眼神,一个个只得忙不迭地点头,“略懂。略懂。” 荀婴突然发现前来拜访的神仙越来越多了,以前还隔三差五的来一个两个的,如今居然天天都有神仙找上门来。 而且更让她觉得疑惑的是,这些前来拜访的神仙似乎对她跟仉陌的身份有所怀疑,总是不露声色地各种试探,这让荀婴在警惕之余,应付起来更是丝毫不敢大意。 譬如前天来的那个什么自称故人的嫘母老祖,她将荀婴跟仉陌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后,不解地说:“老身跟始神与上神相交多年,你们可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恩爱夫妻,无论人前人后总是恩爱有加,两人在一块时不是拖个手就是搂个腰。如今再看你们,怎么倒是疏离得很,连夫妻都不像,恩爱夫妻就更谈不上了。你们该不会是假扮的吧?” 荀婴一怔,立刻上前拖着仉陌的手臂摇了摇,一迭声地干笑,“如今老夫老妻了,自然比年轻那会要收敛些了,咱们没人的时候恩爱着呢。” 那嫘母老祖歪着头将他们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点头,“这么看才像那么回事。唉,你们也别怨我多心,现在好多年纪轻轻的神族不学好,总喜欢冒充一些远古神祇盗名欺世。凭着咱们数万年的交情,若是让我知道有人冒充你们四处招摇,老身一定将他们就地正法以示后人。” 荀婴在看到她枯瘦得如同骷髅一般的五指向天一挥时,下意识地跳进仉陌怀里,当即决定送人,“我就喜欢你这么仗义。你这是要走了吗?不再坐会?那好走!不送了啊!” 仉陌最近比较入戏,当了这么久的荀渊之后显然连危急意识都没有了,对于这个嫘母老祖的各种试探完全没有反应,倒是荀婴这么往他怀里一钻,让他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谁先过的界 嫘母老祖终于走了。 荀婴从仉陌怀里出来,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对不负责任到处秀恩爱的夫妻,就不知道自己这不知收敛的行为给我增添多少无谓的麻烦吗?!” 仉陌怅然若失,突然又担心,“如今连你父母的老友都惊动了,或许再过段时间你的父母就会闻讯赶来,你确定我们真的一直要假扮到那个时候吗?” 荀婴望向仉陌,“你害怕?” 仉陌老实地点了点头,讷讷地说:“我总觉得这样假扮你的父亲太失礼了。” “你不用害怕。放心吧,他们要真的能找到这来,自有我罩着你。” 荀婴拍着胸脯向仉陌保证。 仉陌欲言又止,终是住了声。 其实在他心里,他倒不是真的害怕始神荀渊会找他的麻烦,而仅仅是觉得自己这样假扮长辈,而且那个人还是荀婴的父亲,这样很不好罢了。 仉陌还在失神,早就忙活开了的荀婴已经在一旁扯着嗓子喊,“还不赶紧去劈些柴火。发什么呆呀!” “哦。” 仉陌听话地走过去,熟练地抡起斧头劈柴。 正在拣花的荀婴随手拈了片花瓣放在嘴里,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觉得这个仉陌虽然看起来老实木讷,但是好在听话。 她突然觉得,就算她的父母没有跑来找她,就这么跟仉陌在这个人族小镇上卖酒过日子,好像也挺不错的。至少不像在九重天那么无聊,还有这么个跟班可以呼来喝去的,挺好。 荀婴将嘴里的花瓣嚼了嚼咽了下去,喊道:“仉陌。” 仉陌停下来,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看向她,“什么事?” 荀婴问:“如果我父母不来找我,咱们就一直在这里卖酒好不好?” “好……好啊!” 仉陌的嘴角一下咧到后脑勺。想了想,他又赶紧补充,“其实就算你父母真的找你来了,我……我们也可以一直在这里卖酒。” 后面半拉话仉陌说得飞快,末了看到荀婴朝他看来,忙不迭地加了一句,“只要你喜欢,咱们换个地方卖酒也可以。” 让他意外的是荀婴居然没有生气,她甚至很认真地想了想,过了半晌,才慢慢地说:“好。” “你答应了!” 仉陌大喜过望,手上的斧子不禁一松,直接砸在自己的脚背上,随即传来一声惨叫,“啊——” 荀婴飞奔了过去,看到仉陌肿得跟猪蹄似的脚背,气不打一处来,“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你要知道,跟我一块卖酒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意味着你以后要劈柴担水烧火,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干,你高兴个什么劲!” “只要能跟你在一块,干什么我都愿意。你不会一生气就赶我走吧?” 仉陌将受伤的脚往另一条腿后挪了挪,就怕荀婴一个不开心赶他离开。 荀婴心头一热,脸上也跟着热了起来。 一个人被无视得太久了,突然被人需要的感觉很奇怪,荀婴现在就这样。 “以后我骂你打你,你都不会离开吗?” 荀婴的声音突然变得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柔软。 仉陌肯定地点头,决然说:“只要你不赶我走,打死我都不会离开的。” “哧……” 荀婴忍着笑板起脸,“打死你不就没人替我干活了。如今像你这么笨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找,既然你不愿意走,我就凑合着用吧。” “真的!” 仉陌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一动又扯到伤脚,痛得呲牙咧嘴的在原地乱跳。 晚上睡觉的时候,仉陌习惯性地抱了被子去蹲墙角,意外地被荀婴拦了下来。 荀婴将他的被子铺在榻的外面,自己爬到榻里面躺好,再在两人中间设了结界,郑重警告说:“看在你的脚受伤的份上,榻分你一半,不过你若是敢半夜破了我的结界过界的话,当心我将你另一条腿也打断,知道了吗?” 仉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好半晌,他才呆呆地应了一句,“哦。” 荀婴设下的结界如同一层透明的薄纱,隔着那层薄纱,她妙曼的身姿隐约可见。仉陌窸窸窣窣地上了床,也不敢吹灯,便那么僵硬地躺在榻上。 虽然两人在榻上并排躺着,盖的都是各自的被子,但是一个人躺在榻上跟两个人躺在榻上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荀婴先前只是单纯地为了照顾受伤的仉陌,如今却浑身上下连动弹一下都觉得不自在。 她感觉得到仉陌也很紧张,忍了忍,荀婴终于还是挥手将灯扇灭了。 随着屋子陷入黑暗之中,一直紧绷着的两个人终于松了口气。可是过了一会,另一种古怪的感觉又渐渐在两人的心里滋生出来。 荀婴也不明白,榻还是那张榻,但是身边多了一个人躺在旁边之后,在紧张之余竟让她渐渐多了一份安心。少顷之后,她便在这种安心中放松地睡了过去。 仉陌隔着结界听到荀婴的呼吸平稳地传来,他绷得紧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悄悄转过头去,黑暗中荀婴的轮廓隐约可见,耳朵听着她的呼吸,仉陌心里奇异地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在榻上辗转难眠,却没有留意到一股紫浓的烟雾渐渐从窗框中漫延进来,不过一刻,房中一切都陷入深睡之中。 王蒋看了看榻中间那道结界,不屑地说:“这个小姑娘也太不相信咱们的小主人了!凭咱们小主人那种性子,她就是不设这道结界,咱们小主人也绝对不会碰她一下。” “最近我常常都在反省,小主人如今这个性子跟咱们平日的教导大有关系,都怨咱们平时把他看得太紧了,才导致他生成今天这种拘谨的性子。想他父亲阎王,从小就被鬼王放养,反倒生成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正因为如此,他才能领着我们在天地间挣得一席之地。” 王历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喟然长叹,“而我们却将天资聪颖的小主人从小就看得死死的,害得他如今跟自己喜欢的姑娘躺在一张榻上,居然连碰都不敢碰一下。想想真是罪过呀罪过!” “所幸咱们现在发现还不算晚。” 王蒋上前三两下将荀婴的结界撤了,顺手从怀里掏了个风虫傀儡,施了个法术,然后朝荀婴身后一丢,这才拍了拍手得意地说:“成了。不用到半夜,小姑娘一准冷得往咱们小主人怀里钻,走吧。” 王历桀桀奸笑,“这主意好。” “啊——” 清晨,仉陌在荀婴的惊叫声惊醒,条件反射便想坐起。 谁知道才探起半边身子,却发现右手被人压住了,还迷迷糊糊的他身子一侧,朝右倒去。紧接着唇上一凉,仉陌猝然张开双眼,触目所及是一对成了斗鸡状的墨玉眼。 尖叫声嘎然而止。 仉陌眨了眨跟,这才发现自己正贴在荀婴脸上,他的唇正巧粘在荀婴的唇上。一股热血往头上涌,仉陌觉得全身的热度骤然上升了不少,那颗心也像随时会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先他一步回过神来的荀婴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仉陌吃痛,闷吭一声捂着嘴滚倒在榻上。 荀婴一翻身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揪着仉陌的前襟恶狠狠地凑到他面前,恨恨地说:“我看你平时老实巴交的,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衣冠禽兽,谁让你私撤结界的,你个混蛋!” 说着荀婴就来了气,冲着仉陌没头没脑地就一通好打。 仉陌简直百口莫辩。他一边躲避荀婴的攻击,一边试图解释,“我没有……” “你没有!你没有,难道是我自己撤了结界爬进你的被窝不成?!” 荀婴更来气了,下手也就更不留情。 这若要是在平时,仉陌让荀婴打多少下都无所谓,但是这件事却事关他的清白,仉陌觉得很有必要解释清楚。 偏偏荀婴根本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只是一径拿他撒气。 仉陌一急,翻身将荀婴压在身下,将她的双手禁固在头顶,大声喝道:“你听我说行不行!” 从来没见过他发脾气的荀婴被他这么一吼,一时竟怔住了。 “我真的没有撤你的结界。我敢当天发誓,若我仉陌昨晚私撤结界,存心冒犯荀婴,让我天打雷劈,灰飞烟灭!” 仉陌情急之下只得当天发誓以证清白。 荀婴看他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立下这么重的毒誓,不由得心虚地想:莫非真的是自己撤了结界,主动投怀送抱?! 仉陌看着她的双眼坦荡得不带一点龌龊的邪念,荀婴越来越心虚了。 不敢直视仉陌的双眼,荀婴双眼乱瞟,无意中又看到自己已经踢到床角的被子,心里模模糊糊地想起,昨晚自己睡到半夜的时候后脊梁一阵阵发冷,于是她就下意识地遁着热源贴了上去。难道…… 这么一想,荀婴心虚得更厉害了。 可是再怎么心虚,她也总不好向仉陌承认是自己主动钻了他的被窝。 荀婴脸上热得已经可以烫熟鸡蛋了,嘴上仍强硬地说:“昨晚的事既然没凭没据,我就当没发生。你个混蛋,现在还压着我干嘛,还不放开我!” 仉陌让她这么一吼,才意识到自己正以极其暧昧的姿势压在荀婴身上,连忙红着脸放开她,慌慌张张地下了榻。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女人可以试女人 那天之后,仉陌自动抱着自己的被子继续了睡墙角的日子。 荀婴因为尴尬,知道这件事原本便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造成的,但是又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脸叫仉陌睡回榻上。 就这样,一个无从辩解一个自知理亏,仉陌跟荀婴从那天之后见了面反倒连话都比平时少了。即便不得已说上两句,却是连对方的眼睛也不敢看的。 人族有句俗话叫皇帝不急太监急,十殿阎罗王暗中看了两人这种状况倒是急得不行,于是又暗中合计开了。 王蒋搔着头很是不解,“我看那小姑娘对咱们小主人也不是全然无情,看他脚伤了还知道心痛他,叫他睡榻上。可是为什么让咱们小主人抱着睡了一宿,反倒说翻脸就翻脸,怎么连话都不跟他说了?” 王历丢了个白眼给他,“你懂什么,她那是难为情。” 王蒋不以为然,“这小姑娘都让咱们小主人抱着睡了一宿,要按人族的说法,哪已经是我们小主人的人了,还难为情个什么劲。” “只可惜这个小姑娘不仅不是人族,还是个不一般的神族,人族那些礼仪哪能限制得了她呀。” 王余说完后一脸深思,“我看最紧要还是得知道,这个小姑娘心里到底有没有咱们的小主人。” 王历听了王余的话连连点头,“你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说到底还得看这小姑娘如今对咱们小主人是个什么态度才行。” 王蒋一脸茫然,“她心里是怎么看咱们小主人的,咱们怎么会知道?” 王历轻描淡写地说:“她心里怎么想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怎么试?” “火可以试金,女人不仅可以试男人,还能试女人。” 在众阎罗王不解的目光中,王历大摇大摆地走了。 自从仉陌担水的时候救了那个锦衣还乡的暴发户的女儿锦云后,荀婴最近一直都比较上火。 这股心火来得蹊跷,只要锦云出现在仉陌面前,她就会不自禁地有爆发或是暴走的冲动,荀婴自己也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 荀婴最近被这股心火折磨得脾气忽左忽右的,渐渐的连她自己也有点掌控不了,就连她最跟仉陌说起话来也像个易燃的炮仗,动辄就炸,搞得仉陌很是无措。 荀婴也知道自己这样下去要不得,可偏偏在她想要心平气和的时候,那个锦云便一准会出现撩拨她一下,就如现在。 “老板,买酒。” 荀婴跟仉陌刚端起碗准备开饭,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荀婴眉头一阵急跳,手上一个使劲,随着“呯”的一声脆响,她握在手里的筷子应声而断。 仉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响地另取了一双筷子递给她。 “有人吗?奴家要买酒!” 荀婴刚接过筷子,外面的声音又高了八分,提着嗓子又叫了一声。 仉陌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荀婴的筷子又呯地砸在案上。 “不许去。” 荀婴冷冷地说。 仉陌张了张嘴,看她面色不善,立刻又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回到自己的位子安心吃饭。 荀婴察觉到堵在胸口那口气奇异地顺了下去。她满意地拾起筷子,破天荒给仉陌夹了一筷子菜,面无表情地说:“都是你喜欢的菜,多吃点。” 最近被荀婴反常的行为搞得不知所措的仉陌没想到她突然会对自己这么友善,一时心里狂喜,忙学着荀婴的样子也替她夹了一筷子菜,期期艾艾地说:“那个,你也多吃一点。” 说完也不敢看荀婴,埋头往嘴里一通拔拉,就差把整只碗都往嘴里送了。 荀婴这会儿,不仅气顺了,就连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老板,怎么还不出来呀!奴家要买酒。” 自那夜之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相处得这么愉悦,冷不丁外间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仉陌下意识地看向荀婴。 看她黑着脸,一脸不快,仉陌放下碗筷,安抚她说:“我去看看,你先吃吧。” 荀婴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恨恨地往嘴里送一口饭,将到嘴边上的话给堵了回去。 仉陌这一去老半天也不见回不说,就连刚才聒噪得要死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了。荀婴形同嚼蜡地又扒了几口饭,终是坐不住了,将碗一放,也溜达着去了前庭。 一掀帘子踏入前庭,荀婴就看到锦云凑在仉陌耳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即仉陌俊脸一红,不自禁咧嘴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直笑得荀婴火冒三丈。 她蹭蹭几步走到仉陌身边,一拍桌子,皮笑肉不笑地问:“我记得咱家是开店卖酒的,什么时候让你改行卖笑了?” 仉陌显然被她这一拍给惊着了,瞬间敛了笑意,解释说:“不是,她说……她说……” 说了半天,后面的话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仉陌面上显得极为尴尬。在荀婴看来,这两人之间显然有着不为她所知的奸情,一时心头那股火腾地又冲了上来。 扭头望向一旁捏着手帕,看着仉陌笑得一脸花痴的锦云,荀婴努力挤出一个自认和颜悦色的笑容,“锦云姑娘,自打我相公救你那天算起,你一天来我店里三趟,每趟都要买上一缸酒。我想你家的人就算早中晚拿酒当水喝,也该是喝不过来的,怎么一天天还跟赶趟似的往我店里跑呢?” “哎,荀老板这话说得就奇怪了。你一个开门做买卖的,客人来得勤那是好事,我看你怎么好像还不太乐意似的。” 锦云话是对着荀婴说的,眼神却一个劲地往仉陌身上瞟。 荀婴怒了,“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被她说破,锦云索性也不装了,干脆承认,“没错,我在意的是人。” 荀婴气极,“你在意!可你有没有问过我在不在意!!” 锦云毫不怯火,针锋相对,“我管你在意不在意,我只在意他在意不在意!” “你当他傻,分不清明媒正娶跟送上门来的区别!” 荀婴一掌拍在案上,理直气壮地说完之后突然心里发虚,拿眼角瞄了一眼被她跟锦云闹得一头雾水的仉陌。 锦云不屑地一笑,“姐姐莫要忘了,这世上从来都是后来者居上。明媒正娶被扫地出门的有之,后来者被扶正的亦有之。” “你——” 荀婴已经被气得双手乱抖了,“你别叫我姐姐,我可没打算认你这个妹妹!” 锦云得意地笑着一步步向她逼来,“认不认我这个妹妹也不是你说了算,得他说了算。” 荀婴感觉自己要疯,愤然回头望向那个始作俑者,一拍案,指向仉陌,“你说,要她还是要我!” 从刚才开始,一直被两个女人唇枪舌战搞得云里雾里的仉陌总算回过神来。 “当然是要你了。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仉陌几步走到荀婴身边,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颇有同仇敌忾的意味瞪向锦云,义正严辞地说:“锦云姑娘,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让你有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在我心里只有婴婴,绝对不会再有别人。” “难道我伏低做小也不行吗?” 锦云眼泪汪汪,“公子救了奴家,奴家无以为报,只想以身相许。” 不等荀婴眼刀瞟过来,仉陌立刻说:“你便当我没救过你好了。” 锦云很坚持,“那怎么行!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你既然救都救了,我又怎么能当你没有救过。” 仉陌叹气,“那就没有办法了。” 锦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仉陌已经一把将她扛在肩上大步朝外面走去。 “你这是要干什么?!” 荀婴呆了呆,下一刻立刻追了出去。 仉陌走得极快,很快便扛着锦云到了河边,荀婴堪堪才追上来,就见他干净利落地将锦云直接扔进了河里。 仉陌很认真地对着在河里扑腾的锦云说:“现在你可以当我从来就没有救过你了。” “哎——” 荀婴看得心惊肉跳,仉陌却回头一把拖着她的手就走。 “那个,这样做真的好吗?” 荀婴被仉陌拖着往前走时心里不无担心。 仉陌却悄悄地将她的手放至胸前,低头深情款款地说:“放心,自有人会救她,死不了的。” “我怎么突然觉得,你其实也不算太傻。” 荀婴在仉陌的注视下慢慢红了脸。 仉陌挑眉,“我本来就不傻。” “是吗?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刚才她跟你说什么了,你听了那么开心?” 荀婴突然秋后算账。 仉陌一头雾水,“没说什么呀!” 荀婴咬牙,“还装!我可看见了,她整个人都快贴到你身上了。你敢说没这回事?!” 仉陌终于想起来了,“哦,她方才是跟我说,你夫人很漂亮,堪称世间绝色。” 荀婴讶然,“怎么可能!” 仉陌举手发誓,“千真万确!” …… 王蒋被傀儡携着游回岸上,其他几殿阎罗王围了上来。 望着渐行渐远的仉陌跟荀婴,王历不由老怀大慰,“我一直觉得咱们小主人性子太过温和,做事很难像他父亲一般果断。今天他这么干净利落地把你往河里一扔,我才发觉,这么些年咱们竟是看走眼了。” “你不觉得小主人哄起女人来也很有一套吗?” 王蒋浑身上下都在淌水,却仍笑得见牙不见眼。 王余抺了抺眼泪,笑说:“走吧走吧,咱们还是赶紧回冥界准备准备,看来再过不了多少咱们小主人就要娶亲了。” “是呀是呀,咱们赶紧回去向阎王跟王妃交待一声,别让他们到时太意外……” 第一百九十九章 欠的还回来 仉陌在这个黑漆嘛黑的不知什么地方的地方,躺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才缓缓苏醒过来。 “婴婴!”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荀婴是不是跟他关在一处,然而回答他的却是漆黑中的空间中死一般的寂静。 仉陌怎么也想不明白,虽然他跟荀婴在六界中无足轻重,但是他们冒充的毕竟是始神荀渊跟子墨上神,他想不明白究竟是谁竟然这么大胆,敢在他们头上动土。 然而不管他想不想得明白,他跟荀婴确实被人莫名其妙地抓了却是个不争的事实。而且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他堪堪才跟荀婴表白之后。 “婴婴!” 他又叫了一声,声音中已有控制不住担心跟恐慌。 因为他又想起那个企图杀了荀婴,夺她内丹的狐狸精来。 仉陌突然觉得,尽管始神荀渊跟子墨上神的名头在六界之中很是响亮,但是对于那些妄图一步登天的邪魔妖怪而言,荀婴无疑是值得让他们去冒险的。 想到这里仉陌不由得有些慌了。 虽然他不知道他们这次遇上的是哪路邪神,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的能力绝对在他跟荀婴之上,否则他们也不会连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便被人劫持了。 仉陌心急如焚,心神却渐渐平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是荀婴唯一的希望,所以他绝对不能乱。对方既然法术修为在他之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智取。 身为鬼族后人,仉陌自然不同于一般的神族,他可以控制自己的灵魂出窍,让魂魄脱离躯体游离于百里之内。 只是这么做有个前提,那就是在绝对能保证自己躯体安全的情况下。如今仉陌的处境,一旦他的灵魂出窍自然谈不上什么安全可言,可为了尽快找到荀婴,仉陌决定冒险一博。 尽管早就想到了来人是冲着荀婴来的,仉陌在看到荀婴当前的处境时,又惊又怒,心痛得肝胆欲裂。 被玄冰包裹着的荀婴身上被扎了七十二个孔,如今每个孔都有细细的血线顺着玄冰流淌出来,被引到一个陶罐里收集在一处。 对方显然将荀婴的精血跟内丹都视为登仙妙药,完全是要将她吃得连渣都不剩的打算。 仉陌周身灵魂散发出一阵刻骨的寒意,瞬间在天地间散发出一股死意。 他迅速逼近荀婴,这才发现她的四周居然还被设了结界,让他可以亲眼目睹她的惨状却无法真正接近她的躯体。 但是仉陌还是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荀婴的内丹还在,这让他在愤怒之余还是松了口气。 仉陌围着结界转了数圈,开始调动周身灵力催动九味阴火,企图融化玄冰。他想着只要将那个想吞噬荀婴的邪魔引来察看,只要结界一开,他就算拼死也要将荀婴救出去。 当包裹着荀婴的玄冰开始融化时,那个邪魔终于如仉陌所愿现身了。 那个邪魔白衣飘飘,身姿如玉,然而却没有脸。 他一进来,连看都不用看便准确地识出了仉陌灵魂的方位,随手一掌便拍了过来。 仉陌就算早有防备,仍然被他这看似不经意的一掌拍得“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瞬间打出原形。 “就凭你,也想将她从我身边带走!” 无脸怪冷冷地说,声音中带着一股杀意。 恢复原形的仉陌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看向无脸怪的双眸似要喷出火来,“竟然这么自信,为什么还要用结界将她困住?有本事,你敢撤了结界试试!” “想用激将法?!” 无脸怪冷笑,“凭你的智商,估计除了激将法你也再想不出其他更有效的法子了,我就成全你又怎么样。” 随着无脸怪白袖轻扬,困着荀婴的结界瞬间消失。 仉陌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荀婴死一般苍白的脸庞,他的心里奇异地变得平静下来。 近乎贪婪地似要将她的容颜刻入自己的心里一般,仉陌静静地打量她半晌,这才转过头去望向无脸怪,脸上突然古怪地一笑。 无脸人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只是不等他做出反应,仉陌已经快如闪电一般取了自己一滴心头血,随即在灵魂跳出躯体一瞬间,将那滴心头血涂在额心,大喊一声,“带她离开。” 无脸怪显然没有料到他不惜毁灭自己也要救出荀婴,手下不由得一滞,仉陌的灵魂已经暴长成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地朝他罩来。 随即他的身体却如同鬼魅一般扑向荀婴,抱起她向外遁去。 “不要!” 荀婴惊恐的声音传来时,一道白光突至,随着她凌空一个法印,仉陌的躯体将是被冻住一般,立刻定在原地。 这样的意外显然出乎仉陌的意料之外,早就生了豁出性命的他在最后关头突然转了方向,化身巨网扑向后来的白衣人。 仉陌将自己的命门全部坦露在无脸怪面前,同时也将他抱定的必死之心也表露在无脸怪的面前。 “别伤害他——” “放心,就算他有一天真的死了,那也绝对是自己蠢死的,与别人无关。” 仉陌后颈一痛,意识消失在荀婴跟一个陌生人的对话中。 荀婴望着昏迷中的仉陌不无担心,“娘,他怎么还没醒来,该不会是爹下手太重把他伤着了吧。” 子墨看了一眼榻上的仉陌,又看一眼了担心不已的荀婴一眼,忍不住叹气,“傻丫头,你爹要不是手下留情,他早就连渣都没了,又怎么可能好好睡在这里。” 荀渊一掀帘子踱了进来,朝榻上瞟了一眼,随即一脸嫌弃地说;“没用的东西,这样就躺下了,居然还想拐我女儿,门都没有!” “爹!” 荀婴不满地横了荀渊一眼,没好气地说:“我都说好多遍了,不是他拐我,是我拐的他。” “行了行了,一个女孩子说这种话也不害臊。” 子墨打断荀婴的话,又用眼神示意荀渊跟着她出了屋外,回头瞄了一眼一脸紧张地守在榻前的女儿,试探着问:“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荀渊仍是一脸嫌弃,“不怎么样。” 子墨难得一回不夫唱夫随,反驳他道:“我觉得还不错。” “不错什么?!就这点本事还想娶我女儿?往后他拿什么保护咱们婴儿!” “本事是练出来的,可是对咱们婴儿的心意却是要发自内心的。我看他为了咱们婴儿连魂飞魄散都在所不惜,仅这份情意已是极为难得了。” “可是……” “夫君,要知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是想继续当婴儿的慈父,还是当她的仇人?” 还想反驳的荀渊被子墨问住了,最终只得长叹一声,“真是便宜这小子了。” 子墨听他言外之意是同意了,不由得呡唇一笑,“你别舍不得了,婴儿迟早是要嫁作他人妇的,你身边不还有我嘛。” 荀渊看了她一眼,眉间终是松动了。 仉陌醒来后知道原委,在很是诚恳地向荀渊跟子墨道歉后,正正经经地向他们提出了求娶荀婴的要求。 荀渊的脸依然跟千年寒冰似的不为所动,子墨到是开始了丈母娘审女婿的架势。二人在知道他是冥王仉溪的儿子后,不由得同时愣住了。 子墨意外是觉得世事难料,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数百万年后她的女儿会跟仉溪的儿子再次走到一起。 荀渊这次完全不留余地,一口就拒绝了仉陌的求娶。 子墨还待求情,荀渊坚决地说“我防了他老子数百万年,没得理由以后让他再有亲近你的机会。” 面对荀渊毫不掩饰的妒夫嘴脸,这下子连子墨也无从劝起了。 仉陌不知道原本像是有了默许之意的荀渊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一意在九重天外长跪不起,荀婴摆明了与仉陌同心同德,也跟着跪在九重天外,荀渊铁了心的不答应,子墨也无计可施,正觉得为难,不想冥界的二殿阎罗王王历倒找上门来了。 让子墨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荀渊在与王历关起门来一席详谈之后居然改了主意。尽管脸色还臭得很,不过对于仉陌跟荀婴的婚事却不再反对了。 子墨觉得奇怪,便偷偷问王历,“你都是怎么说服他的呀?” 王历一笑,“这数百万年来阎王之所以没想起你来,那是因为我们偷偷喂他喝了忘情水。我只是告诉始神,算起来忘情水那药效也快要过了,始神若想阎王不再纠缠于往事,唯一的办法就是欠了我们什么就还我们什么。” 子墨心思本就通透,让王历一席话噎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以后再见就是姻亲了,还请上神多多包涵。我这就回去禀明阎王,回头找监天选好日子再来下聘,如此就告辞了。” 直到王历朝她客客气气地一揖而去,回味过来的子墨才红着老脸啐了一口,“这个老东西,就他鬼主意多。” “可不是。” 身后有人恨恨地接话,子墨望去,荀渊黑着脸长叹,“不过有一点王历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依仉溪的性子,与其防他,还不如同他结成亲家,索性彻底断了他的念头。虽然女儿也是我的心头肉,但女儿终归是要嫁人的,但是老婆却不一样,老婆可是要与我相守终生的。” 子墨望着眼前这个相守数百万年仍百看不厌的男子,心头如同风吹池水,仍然泛起阵阵幸福的涟漪。 在她温柔的盯视中,荀渊又咬牙,“不过若他儿子要是敢欺侮我女儿,我要收拾起那小子来不仅容易,还顺理成章得很。” 子墨那温柔的注视瞬间换成了白眼,狠狠砸向荀渊,“你女儿不欺侮别人就不错了,我看仉陌那孩子可能随他母亲,倒是个性子好的。” “子墨,你怎么可以不同我站在同一阵线!” 荀渊觉得很受伤,却也只能接受人族那句“丈母娘看女婿”的至理名言。 王历与仉陌回到冥界,原本想向仉溪报喜,就便让他出面向天帝求个媒,没想到仉溪却从一个碰巧经过九重天的神那里听到,因为荀渊不同意仉陌与他女儿的婚事,害自己儿子长跪九重天的事,正气得要跑去九重天将仉陌拎回来。 一看到仉陌先不由分说便是一通好打,嘴里还忍不住骂道:“你个没出息的家伙,知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不可以为个女人折了腰。你个没出息的家伙倒好,为了一个女人跑去跪别人的父母。他始神的女儿了不起呀,我还没瞧上这个媳妇呢!你丢了老子的脸也就算了,还让我跟着你丢脸,跑去向天帝求媒,呸!除非他荀渊的女儿也到我冥界来跪到我满意为止!” 一向温顺的仉陌这次却跟吃了称砣似的铁了心,直挺挺地跪在阎王殿死活不起身。他说:“荀婴身子弱,父亲若是一定要她跪,儿子便代她跪到你满意为止。” 仉陌对未进门的媳妇这种护短的行为,让仉溪受到的冲击不少,不由分说又要冲上来收拾他。碧瑶女神与十殿阎罗王看得心惊肉跳的,赶紧跳上去将仉陌团团围在中间。 仉溪气得跳脚,却让王历一句话给说得定在当地。 王历说:“你真要让荀渊的女儿跪在冥界外灭灭他的威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荀婴肚子里如今怀着仉陌的小鬼,万一要是跪出个好歹来,那可就大不妙了。” “你小子居然跟人家连小鬼都有了?!” 仉溪不敢相信,简直就像被雷劈中一般。 “唔……” 被十殿阎罗王团团围在正中的仉陌正要辩解,不知道被谁掐了一下,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仉溪举在半空的拳头软绵绵地落了下来,半晌,才长叹道:“更衣。” “来了来了。” 碧瑶女神到底是心痛儿子的,一看仉溪软了下来,忙上前拥着他进了内殿。 十殿阎罗王也跟着松了口气,王历看了一眼被王蒋捂得差点缺氧的仉陌,苦着脸说:“祖宗,算我求你了,下回咱别这么实诚好不好呀!横竖你跟荀婴姑娘迟早都会有小鬼的,咱不过是提前一点告诉你父亲罢了,这又有什么干系呢?” 说来也巧,监天算过日子后说除了月末最后一天是吉日,往后千年再无吉日。尽管仉溪不太情愿婚事办得这么仓促,可一想到自己儿子一早在人家肚子里就播下了种,只怕那个小鬼等不了,只得一咬牙就将日子定在了月末。 荀渊自然也是不愿意的,可是最终还是拗不过荀婴,于是始神与冥王只得倾两人之力以最快的速度,赶在月末将这桩惊天动地的旷世喜事办了。 据说仉陌与荀婴成亲那天,始神与冥王各自携了自己的妻子一同站在殿外迎客,气氛很是融洽,让六界中那些一度以为两人不和的神族大感意外。 不过也是从那以后,始神荀渊与子墨上神便真正消失在了六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