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难驯》 第1章 城破 远处的火光映红了大半片的夜空,外面是各种慌乱的脚步声和惊叫声:“快跑,叛军已经打进宫里了,快跑。” 也有人尚有心思争夺仅存的一些物件:“这玉如意是我先瞧见的,是我的。” 一旁紧闭着门的宫殿之中,昭阳站在窗边,脸上满是泪水,冷冷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何,不过短短的三个月时间,这天下便变了模样。三个月前,这楚国尚且一片繁荣,百姓安居乐业,渭城之中一片歌舞升平,不过三个月,叛军攻城,直杀入宫中,楚国危也。 “吱呀”一声,昭阳心猛地提了起来,将自己隐在黑暗之中,转身望向门口,便瞧见自己的贴身宫女沧蓝快速地转身关了门。 昭阳急忙上前,握住了沧蓝的手:“外面情形如何了?” 沧蓝面色一片惨然,摇了摇头道:“公主,你快逃吧,趁乱,尚且还有机会。” 沧蓝急忙地将包袱塞到了昭阳手中,快速地道:“叛军是从正宫门攻入的,西宫门尚且还未被叛军封锁,奴婢找了一身宫人的衣裳,公主,你快换上,奴婢带你去西宫门。” 昭阳抬起手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慌慌忙忙地换了衣裳,沧蓝便拉着昭阳出了宫殿门。能够跑的宫人都跑得差不多了,黑夜之中的皇宫,出奇的安静。 “母后和君墨可在宫外等我?”昭阳轻声问着。 沧蓝没有应声,握着昭阳的手更紧了几分,昭阳抬起眼望着她有些沉默的背影,心中隐约有些不详地预感。 昭阳猛地停下了脚步,夜风有些冷,吹得她声音都带了几分轻颤:“母后和君墨呢?” 沧蓝仍旧没有说话,昭阳挣脱开了沧蓝的手:“母后先前去御乾宫寻父皇和君墨的时候,便同我说,若是情况不好,她便同父皇一起带着君墨出宫,让你回来送我出宫。你回来了,可是父皇、母后和君墨定然是出事了,对不对?” 昭阳说完,沧蓝便伸手拉住了昭阳:“公主,皇后娘娘让奴婢先送你出宫,陛下会带着她和太子殿下尽快和公主会合的。” 昭阳却摇了摇头,转过头便朝着御乾宫跑去。 沧蓝的神色不对,定然是御乾宫出事了。心中这样想着,脚步便更快了一些,还未到御乾宫,昭阳便瞧见御乾宫外满是叛军守着。 昭阳不管不顾地想要往里面冲,却被赶来的沧蓝急忙拉住了。沧蓝拉着昭阳到了一旁的一个角落中,昭阳浑身都在颤抖着。 “你告诉我,御乾宫究竟发生了什么?父皇和母后,还有君墨,究竟如何了?你告诉我!”昭阳神色间满是激动之色,声音也愈发地大了几分,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落。 “公主,你听奴婢说,陛下已经没了,被沐王爷杀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在御乾殿中,奴婢也不知晓是什么情况,皇后娘娘让奴婢无论如何也要带公主出宫,公主,你不能有事啊。”沧蓝的声音亦是有了几分哽咽。 第2章 罪行 昭阳闻言,便更是不可抑制地恸哭了起来,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忍得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畜牲,畜牲!你放开本宫的母后!你放开!”御乾殿中突然传来一声撕裂般地叫喊声,让昭阳浑身猛地一震。 “是君墨!”昭阳站直了身子,却又隐隐听见了君墨的哭喊声。 “是,是君墨。母后,母后怎么了?”昭阳满脑子都是君墨的叫喊声和哭泣声,再也顾不得其他,便寻了一处守卫较少的地方,冲进了御乾宫中。 金碧辉煌的御乾宫中,如今却像是地狱一般,四处都是宫人的尸体,血将御乾宫镶着玉石的地面染成了猩红色。 有守卫朝着昭阳冲了过来,昭阳急忙大声喊叫着:“母后,君墨!”一面喊着,一面往里面冲去。 守卫退到了两边,昭阳的脚步亦是不得不停了下来,只因为,前面出现了三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德妃和沐王爷,还有淳安公主。 “哟,这不是昭阳公主吗?本宫方才还在惋惜,竟有一条漏网之鱼,却没想到,你这般快,便来自投罗网了。”德妃哈哈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得意之色。 她的确应当得意的,被母后一直压制了这么多年,如今他的儿子发起了政变,还成功了,一旦沐王登基,她便是太后,她怎么能够不得意。 只是昭阳如今却顾不得那么多,只咬了咬牙道:“我的母后呢,君墨呢?” 德妃嗤笑了一声,眼中倒是有了几分兴味:“你的母后?你想知道你母后现在是什么样子吗?也罢,本宫便让你瞧瞧,哈哈……” 德妃的笑容张狂,缓缓往一旁退了退,她身后的景象便渐渐地展现在了昭阳的面前,昭阳瞪大了眼,额上青筋猛地爆了起来。便是在德妃身后的那张父皇平日里坐的宽大椅子上,母后面色已经惨败,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没有丝毫的生气,嘴角有一丝血迹,发髻一片凌乱,衣衫亦是散了开来,露出了雪白的肌肤,她的身上却伏着一个穿着盔甲的中年男子。 “畜牲!畜牲!放开母后,你放开我的母后!”昭阳怒吼了一声,便朝着那人冲了过去,却被沐王爷挡了下来。 “皇妹不必着急,你既然来了,很快便轮到你了。”沐王爷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 德妃亦是冷笑了一声:“是的,很快便轮到你了,还真是便宜了皇后那个贱人了,竟然就那样死了。” “皇姐,皇姐……”君墨奄奄一息地声音传了过来,昭阳方瞧见,君墨便倒在那椅子下,额上似是被撞破了,血流了一脸。 “皇姐,快跑,快跑啊……”君墨的声音已经十分地虚弱。 “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昭阳从袖中拔出先前从宫中带出来防身的匕首,便朝着沐王爷冲了过去,沐王爷蹙了蹙眉,伸手稍稍一挡,抬起脚来便朝着昭阳踹了下去。 昭阳被踹倒在地,只觉着心中痛得难以呼吸。 第3章 人彘 “皇姐,他们都不是人,你快跑。”君墨的声音更轻了几分,昭阳瞧见轻墨头一偏,便倒在了地上。 有个士兵上前查看了一下他的鼻息,蹙了蹙眉抬起眼来道:“死了。” 死了。 昭阳眼中的泪水便滚落了下来。 父皇、母后还有她的弟弟,都死了,她活着有还有什意义?不过是平白让人侮辱了去而已。昭阳抬起眼来看了看君墨临死都还望着她的眼睛和母后因为惊恐而瞪大的双眼,咬紧了牙关望向前面站的几人:“德妃、楚临沐,你们得尽父皇的宠爱,为何竟还做这弑父篡位之事,你便不怕得天谴吗?” “得尽宠爱?天谴?”德妃突然间便笑了起来,笑声张狂,却带着满满的恨意:“世人皆觉得本宫和皇儿得尽宠爱,殊不知,这一切都是那狗皇帝的障目之法。本宫的皇儿再优秀又如何,比不上一个整日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本宫早就恨不得将你们母子三人都撕碎!今天本宫终于做到了!楚昭阳,怎么样,看着你的母亲和弟弟在你面前受辱而死的滋味不好受吧!当初本宫母子三人被你们踩在脚下的时候,那滋味更不好受。” “我母后宽容,即便是你得宠后那般张狂,也从未对你下过毒手,你为何如此狠毒!”昭阳的声音已近沙哑。 “宽容?她一直霸占着皇后的位置,便是对本宫的不宽容!她凭什么?凭的不就是有个权势滔天的娘家吗?本宫除了家世哪一样不如她?对了,本宫悄悄告诉你,家世好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你那权势滔天的外祖父家,便是被本宫一手扳倒的,哈哈哈哈!是不是没有想到?” 昭阳满眼通红,紧咬了牙关才不让自己的痛苦爆发。 德妃的话音落了,一旁的淳安便冷笑着道:“母妃同她说这些做什么?还是赶紧将她送下地狱最好,这个总是夺取父皇关注的皇姐,淳安一早便看不惯了,淳安准备了好些个极其苦痛的死法,等让她好生享受。” “哦?说来听听?”德妃挑起眉,笑了起来。 淳安嘴角的笑容亦是灿烂了几分:“女儿觉着,最为苦痛的,应当是将她的四肢都去了,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用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割去鼻子,剃光头发,剃尽眉发,装在一个酒坛子中,泡上酒水……” 昭阳只觉着心中作呕,从未想过,自己那个瞧着天真无比的妹妹竟然会这般狠毒。 德妃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就依着你说的办!” 昭阳闻言,心中惊慌无比,一旁的士兵却已经上前按住了她,剧痛传来,昭阳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她的手,她的脚! “我便是做了厉鬼,也断然不会放过你们!”昭阳痛到了极致,却仍旧咬紧了牙关,厉声大喊着。 德妃闻言,眉眼一挑,满是魅惑风情:“本宫莫非还能怕了你不成?你若是想来找本宫报仇,尽管来便是。即便是你成了厉鬼,本宫也能让你灰飞烟灭。” “眼睛,眼睛!”淳安哈哈大笑着。 昭阳却已经被浑身不停传来的痛意侵袭,周遭的声音亦是变得飘渺恍惚了起来。 第4章 帝女昭阳 “皇姐怎么还不醒啊?再不醒我就一个人将父皇赏赐的莲花馅饼全都给吃了,让皇姐一点儿也没得吃。”君墨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昭阳蹙了蹙眉,眼前却满是君墨满脸血,却死死盯着她叫她快逃时候的情形。 莫非,她还没死?难道是在做梦?为何老天竟要如此作弄她?父皇母后还有君墨都没了,留下她,莫非是想要让她在这世间承受折磨吗? “你皇姐可是为了救你才从流云阁上摔了下来,幸好只是轻伤。你莫要再闹你皇姐了,让她好生休息休息。”母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婉动人。 流云阁? 昭阳隐隐有些吃惊,她从流云阁上摔下来,应当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吧,怎么会突然梦到这个? “我知晓错了,以后再也不胡闹了。皇姐,你快快好起来好不好?”君墨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歉疚,手微微一暖,是君墨握住了她的手。 这个梦为何会如此真实? 昭阳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只是却立刻便听到了君墨的惊呼声:“母后,母后,快看,皇姐醒了,她怎么哭了?是不是痛啊?母后,快让人传太医。” 君墨拉着昭阳的手猛地一晃,却让昭阳觉着胳膊猛地一痛。 痛。 昭阳一惊,便睁开了眼来。 这是她的昭阳殿,床帐上绣着她最喜欢的桃花。 “皇姐,你醒啦?还疼不疼?”君墨的声音传来。 昭阳转过头望向君墨,君墨瞧着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倒是同两年前流云阁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年岁相符。 “太医说,你的胳膊擦伤了,腿扭到了筋,得休息些时候才能恢复好。”母后的声音传了过来,昭阳转过头,便瞧见母后笑眯眯地瞧着她。说的话,与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君墨的手是温热的,手上腿上的痛是无比真实的,昭阳的鼻尖一酸,便突然流下了泪来。 这一下,君墨和皇后都有些吃惊,君墨急得团团转,慌忙道:“皇姐你别哭啊,都怪我,我以后再也不胡闹了。” “可是疼了?”皇后轻声问着。 昭阳摇了摇头,半晌才道:“还能见着你们,真好。” 虽然她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可是无论如何,还能见到他们,她都觉着无比的美好。 醒来了几日,昭阳才相信,自己不是在梦中,而是重生了,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在了两年前的自己身上。 前世发生的一切还时常在眼前闪现,宫人惊惶逃窜,叛军的脚步声,君墨满脸血的模样,母后受辱而死的样子,还有德妃和淳安他们张狂的笑声。 一切的一切,那么的清晰。 两年。 昭阳缓缓闭上眼,两年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却又非常有限。她知晓接下来的两年大致会发生些什么,知晓沐王会叛乱,可是这样的话说出去只怕没人会相信,只会当她是魔症了。 她虽然是个公主,听起来尊贵无比,可是也只是个公主而已,有着高贵无比的地位,却没有丝毫的实权。一直被父皇母后娇宠着,被众人捧着,闲来看看书弹弹琴画点画,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的公主。 可是,如今一觉醒来,却都变了模样,她再也做不回哪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了。 第5章 驸马 “公主!”沧蓝的声音传来,昭阳方回过了身,有些疑惑地望着她。沧蓝努了努嘴,昭阳方瞧见皇后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蹙着眉头望着自己。 昭阳脚受了伤尚未恢复,便只是微微低下头请了安:“母后。” 皇后望着昭阳看了会儿,才淡淡地道:“怎么一副失魂落魄地模样?自打你摔伤醒来之后的这些日子,我听沧蓝说,你一直闷闷不乐的,可是有心事?” 昭阳摇了摇头,不想让母后担忧。心中暗自回忆了一下,两年前的这个时候,父皇应当是去西山狩猎去了,德妃跟在父皇身边侍候的,本来君墨也要去的,却因为自己受了伤,吵着闹着要留在宫中照顾自己,便没有去。 “父皇什么时候回宫?”昭阳轻声问着。 “这次秋狩加上来回路程,差不多得要一个月左右,这才走了几日,还早呢。”皇后笑眯眯地道,命身后的宫女拿了许多的卷轴出来,在昭阳身边的桌子上放了下来,“来瞧瞧,这是朝中五品以上未满三十岁的适婚男子和三品以上大臣家年纪合适未曾娶妻的公子们的画像。看看可有你喜欢的?” 昭阳一怔,她记着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母后向父皇提出了想要为自己招驸马,父皇便下令搜集了一些公子的画像来供她选择。前世的她不想嫁人,撒了许久的娇才让父皇母后答应再留她在宫中两年。 后来,倒是年岁比她小一岁的淳安公主先从这堆画像之中选了个人嫁了,嫁的是定北将军孙尚志的儿子。 淳安。恶毒得提议将她做了人彘的淳安。 昭阳咬紧了牙关,掩下心中的恨意。淳安招了定北将军孙尚志的儿子孙永福为驸马之后的第二年,沐王谋逆,带兵为沐王打头阵的,便是那孙尚志。且那日在御乾宫中,侮辱了母后的那中年男子,便是孙尚志。 孙尚志,她定要想法子除去,淳安,她也绝不会让她嫁给那孙永福,让他们有机会联手。 且看如今之势,想要改变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不再重蹈覆辙,光是靠她一个人却定然是无法做到的。前世,外祖父在朝中权势滔天,却因为被沐王和德妃联手陷害,导致母后失了倚仗,也让沐王有了机会做大。这一世,她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 可是她只是一个公主,她的话未必有人能听,嫁人,却是另一个机会。淳安能够使定北将军和沐王德妃他们联手,她亦是可以通过嫁一个有用之人来改变这一切。 昭阳想到此处,便轻轻点了点头应道:“这选驸马关系到女儿的终身大事,女儿自是不能太过随便了,这些画像便放在这儿吧,女儿空闲了便仔细瞧瞧。” 皇后闻言,眼中倒似乎有些惊讶,却也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不依的,却没想到竟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莫非已经有了倾心的人了?” 殿中一众宫女皆是掩嘴轻笑了起来,昭阳眨了眨眼,只笑着道:“母后便知道取笑女儿,女儿只不过是觉着,迟早是要嫁人的,当然要趁早选一个合心意的人,若是好的都被旁人挑走了,那多不合算。”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便又笑了起来,皇后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女儿,摇了摇头道:“你呀,也不害臊。” 昭阳低下头,心中却有些酸涩,这样的笑声,自打沐王开始起兵之后,她便不曾在宫中听到过了。上天既然给了她一次再来的机会,这一次,她定然不会让那些事情再发生。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年时间,可是她也要尽她所能,扭转乾坤。 第6章 防患于未然 接下来的十来日,昭阳本也因为要养伤无法出门,便索性在昭阳殿中将母后送来的那些画像全都看了一遍,画像边都有对应的详细身份说明。 既是要择一个能够助她改变一切的人,自然不能是沐王爷的人。其次,身份地位还得足够的高。 她决不能够将精力耗在想尽办法将一个人捧上高位了,且不说能不能成,最重要的是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昭阳想着,将手中的画卷放到了一旁,眉头紧蹙了起来,抬起手揉了揉额头。 沧蓝走进屋中,便瞧见昭阳满脸愁容的模样,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画卷公主都翻来覆去看了十来遍了,每次看都唉声叹气的,这些画卷怎么了?” 昭阳闻言,瘪了瘪嘴:“我怎能不愁,我可是在挑选驸马,可是母后送来的这些人没一个合心意的。” 沧蓝忍不住咂舌,上前将那些画像展开来放到了桌子上:“公主,朝中几乎所有身份能够当选驸马,且年纪适合没有娶妻的公子都在这儿了,公主还一个也瞧不上?”沧蓝盯着昭阳看了许久,才试探地问道:“公主可是心里有了人选了?若是公主喜欢,哪怕是身份不太匹配,同陛下还有皇后娘娘好生说一说,陛下和皇后娘娘宠爱公主,也定然会同意的。” “真的?”昭阳转过头望向沧蓝,“父皇和母后真会同意?那我等父皇回来,在宫宴上提出来如何?” 沧蓝一愣,自己只是随口一猜,竟也猜中了,只是昭阳这样一问,她却显得有些尴尬了,只吐了吐舌头道:“应该……会的吧?” 昭阳笑了笑,心中却也有些没底。母后宠爱她是真,可是父皇…… 若不是外祖父战功赫赫,在朝中尚有几分地位,父皇的这份宠爱未必能够维持下去。前世不就是这样吗?外祖父被沐王爷和德妃设计陷害,柳府没落之后,父皇对母后亦是冷落了不少。 且她一直觉着,前世外祖父之死,同父皇只怕也有些关系。功高震主,自古帝王所不容。前世的时候,外祖父被陷害也差不多便是几个月后之事,便是在这个时候,父皇开始有意无意地宠爱德妃。 前世的她和母后都没有注意到这些,重生一世,许多事情看得都要分明了许多。前世德妃说,父皇宠爱德妃和沐王只是障目之法,可是这些话昭阳却不能全信,这几日她细细将前世发生的事情推敲了一番,便发现,许多事情都比她想象中要复杂许多。 楚帝在九月二十回了渭城,回宫之后不久,赏赐便下来了。昭阳如前世一样,得了一张狐狸皮和两只兔子,听闻是楚帝亲自猎来的。 昭阳笑了起来,上一世她嫌弃狐狸皮太过残忍,便放到了一旁,让淳安抢了去做了件大氅,还得了楚帝的夸赞。而那两只兔子,在淳安来过之后便莫名其妙地死了,还令昭阳被楚帝数落了一阵。 前世的时候自己倒也没往坏处想,便也只是自己闷闷不乐了一阵,便不了了之。如今看来,却处处都是心机算计呀。 昭阳这般想着,伸手摸了摸那狐狸毛,递给了沧蓝道:“这狐狸毛毛质细腻,摸起来便觉着暖和,你亲自去尚服局取一些最好的布料来,我亲自给父皇做一件氅衣。” 沧蓝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昭阳一眼,才低声应了下来,便退了出去。 若是按着前世的记忆,父皇回宫的第三日举行的宫宴,她便得在这三日内,将这件氅衣赶制出来。 前世沐王能够成事,原因有三:一是德妃在宫中受尽宠爱,给沐王帮衬了不少,让沐王有了许多机会,且借助德妃娘家的力量,让沐王办成了几件差事,在朝中崭露头角,获得父皇的喜爱。二是陷害了外祖父,外祖父手握重兵,自是沐王最为忌惮的,外祖父一除,沐王才有了起事的机会。三是将淳安嫁给了孙尚志之子孙永福,外祖父一除,兵权便落在了定北将军孙尚志手中,他提前将淳安嫁给了孙永福,倒真是好算计。 德妃、淳安、外祖父之事,皆是关键,这一世,她却不会让那一切在重演,她会一个一个地将沐王和德妃的算计给破坏殆尽。 只是昭阳有一事却是一直未曾想明白,身为太子的君墨年幼,沐王在朝中颇受百官赞誉,即便是他不发起叛乱,以他和德妃的算计,父皇立他为太子的机会不是没有,可是为何他竟然连那点时间都等不及了,那样孤注一掷?这其中莫非尚有什么隐情? 第7章 宫宴 因着时间有些紧,昭阳连着两日都在昭阳殿中绣氅衣,淳安来过一次,昭阳让沧蓝以她尚在睡午觉的由头打发了。 临着宫宴开始了,氅衣才绣好了,沧蓝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我的公主哎,宫宴都要开始了,你来不及梳妆换衣裳了,这可怎么办呀?” 昭阳笑了笑,面色倒是镇定:“无妨,你给我换衣裳吧,迟些便迟些,我保证这一次不会挨训。” 沧蓝确实不信的,只是不信也没有旁的法子,只得急急忙忙地给昭阳换了一件粉色衣裙,披了一件同色的披风,便拉着昭阳往外走,昭阳却不依:“发髻,发髻,给我换个好看的发髻。待会儿我可是要向父皇求驸马的,未来的驸马也在呢,怎能让他瞧见我这个模样?” 沧蓝没辙,又耐着性子给昭阳重新梳了发髻。 昭阳带着沧蓝和其他两个宫女到御雄殿的时候,宫宴果真已经开始了,昭阳听着里面尚有丝竹之声,便止住了内侍想要通报的声音,在殿外站了一会儿,听着丝竹声停了,才让内侍开始唱:“昭阳公主到。” 昭阳方入了御雄殿,步子不紧不慢,低着头,娉娉婷婷地走到了殿中央,方行了个礼:“给父皇母后请安,父皇万岁,母后千岁。” 楚帝的声音传来,似乎隐隐带着几分不悦:“平身吧。” 昭阳刚一起身,德妃的轻笑声便响了起来:“昭阳今儿个这一身可真好看,可是因着打扮自个儿,连宫宴开始的时间都给忘了?” 昭阳身子猛地一颤,前世发生的一切在眼前不停地闪过,昭阳咬紧了牙关,才遏止住自己想要冲上前的冲动,又朝着德妃的方向福了福身子:“回禀德母妃,昭阳的确是因为穿衣梳洗耽搁了时辰,却也不仅仅是因此。” “哦?那是为何?”德妃的眉毛轻轻往上挑了挑,只是眉眼之间带着几分轻视。 昭阳仰起头来对着楚帝微微笑道:“前几日父皇秋狩回宫给昭阳带了一件狐狸皮,昭阳瞧着那狐狸皮毛质极好,摸着也十分暖和,想着这天气也渐渐地凉了,父皇政务繁忙,总是在养心殿批奏折到深夜,怕是会觉着冷,便用那狐狸皮给父皇做了一件氅衣。今儿个在殿中绣那氅衣,一时间忘了宫宴的时辰,还望父皇恕罪。” 楚帝闻言,面色顿时便好看了几分,饶有兴致地问着:“氅衣可做好了?” 昭阳便笑了起来:“做好了,昭阳给父皇拿过来了。”说着便转过身,从沧蓝手中接过了那氅衣,楚帝身边的近侍郑从容便快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取了氅衣,献到了楚帝面前。 楚帝拿了过来,便展了开来,面上亦是有了笑意:“昭阳的绣工确实是极好的,这龙绣的活灵活现的,好!好!好!” 接连赞了几声好,便兴致勃勃地将那氅衣披上了,笑眯眯地道:“果真是暖和,昭阳有孝心,想要什么奖赏呀?” 昭阳闻言便笑了起来,眨了眨眼道:“昭阳一时间也没什么想要的,只是父皇给了昭阳讨赏的机会昭阳却决不能够浪费,让昭阳想想。” 楚帝哈哈笑了起来:“好,但是这个机会仅今日有效,过期可就不候了。” 昭阳闻言,佯装苦恼地挠了挠头:“那昭阳便得好生想想了。” 说完,便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身边坐的,便是淳安,昭阳拢在袖中的手在暗自颤抖着,淳安已经笑着凑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道:“皇姐那大氅绣的真好看,皇姐想要同父皇讨什么赏赐呀?” 第8章 试探 昭阳微微闭了闭眼,瞧着这般纯真的淳安,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竟然是一个那般恶毒之人,可是前世发生的一切却绝不是梦境,淳安,你既然那样对我,我定然百倍奉还。 昭阳嘴角带着几分冷意,这么迫不及待地便来打听消息了,又岂能让她失望。 昭阳便也压低了声音,同淳安窃窃私语着:“求父皇赐婚呀。” 淳安瞪大了眼,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地模样,急忙问道:“皇姐有喜欢的人了?怎么淳安都未曾听皇姐说起过?皇姐想要谁做驸马呀?” 昭阳眼珠子转了转,便笑着道:“定北将军的儿子,孙永福。” 此话一出,昭阳果不其然见到淳安的面色突然便变了。半晌,才听见淳安低声道:“那孙永福可知晓皇姐的心思,他同意了吗?” 这话问得可有些蹊跷了,昭阳心中想着,倒像是料定了孙永福定然不会同意一般。莫非,在这个时候,他们便已经同孙尚志有了联系,淳安便已经勾搭上了孙永福了? 心中念头一转,昭阳的语气却带着几分强硬:“他同意又如何,不同意又如何?我是昭阳公主,想要让他当驸马,他莫非还有拒绝的权力不成?” 淳安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昭阳笑了笑,不再说话,一抬起头来,却瞧见对面有一道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似乎满是冷意和试探。昭阳一怔,和那目光碰了个正着,是他?昭阳的心中莫名的有些慌乱了起来。 昭阳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目光,落在了进入殿中的舞姬身上。 殿中歌舞升平之际,淳安却似乎身子不太舒服一般,在位置上动来动去,眼中带着明显的慌乱。 “皇妹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些不舒服?”昭阳转过头轻声问着。 淳安便像是寻着了理由一样,连忙点了点头,顺势应道:“是有些不舒服,大约是方才果茶喝得多了一些,我先出去一下。”还不忘嘱咐着:“皇姐若是要求父皇赐婚,可得等皇妹回来,皇妹希望能够为皇姐做一个见证,第一个为皇姐送上祝福。” 只怕是害怕昭阳趁着她出去之际,便先下了手,只是瞧瞧这理由,确实找的冠冕堂皇,此前倒果真是她小瞧了自己这个妹妹。昭阳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道:“外面风大,皇妹将披风披上吧。” 淳安急急忙忙地应了,便悄然退出了大殿。 昭阳瞧见,淳安离开之后不久,沐王便也跟着离开了大殿。 昭阳勾了勾嘴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嘴角满是笑意,只怕是有好戏瞧了,她倒是想要看看,他们会如何应对。 昭阳将茶杯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一抬眼,却又望见了对面的那道目光,昭阳心中猛地一跳,目光快速地扫过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暗自想着,前世自己并未同他有过多少交集,今儿个他为何总是朝着自己看来,莫不是他知晓了什么?可是不应该啊,那件事情她可是谁也不曾告诉过,他又如何会知晓? “苏卿,你善抚琴,说说这首曲子如何?”楚帝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兴致颇高的模样,点到的,却正好是他。 昭阳便听到他的声音传来,冷漠,不带丝毫感情色彩:“没留意听。” 只四个字,却十分不敬,昭阳心中莫名地“咯噔”了一下,抬起眼来朝着楚帝望去,楚帝眼中带着几分暗沉,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嘴角却是带着笑,笑声在安静的殿中响了起来,似是在为他解围:“好的琴音能够让人忘我沉醉,可是这琴声竟连苏卿的注意力都无法吸引,自然算不得好。” 昭阳暗自松了口气,却有些出了神,他在父皇的心中,与其他大臣似乎不太一般。若是旁人说了那样不敬的话,只怕现在已经找不见自己脑袋在何处了,可是他却似乎毫不在意。 昭阳心中想着,目光却被另一边定北将军坐着的位置上的动静吸引了,坐在定北将军身旁的孙永福在楚帝说完话之后,舞姬入殿之后,便起身离开了大殿。 定北将军,想起前世他侵犯母后的模样,昭阳忍不住握紧了手,低下头以掩饰眼中的恨意。 第9章 驸马之争 曲子奏了好几曲,楚帝喝完了一杯酒,似乎突然想起了昭阳之事,便笑着转过头来望向昭阳道:“昭阳可想要好讨个什么赏赐了?” 昭阳笑了笑,便站起了身来,走到了殿中,朝着楚帝行了个礼道:“儿臣已经想好了。” 楚帝闻言,饶有兴致地放下了酒杯,转过身同皇后道:“皇后,你来猜猜昭阳要求个什么赏赐?” 皇后听楚帝这般一说也笑了起来:“昭阳也十六岁了,到了招驸马的时候,前些日子臣妾拿了一些画像给她,本以为她会没有什么兴趣,却听宫人禀报,她竟在宫中一一将那些个人的画像资料都一一看完了,今儿个讨赏,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事的。” “哈哈!”楚帝闻言便笑了起来:“若真是如此,朕倒是想要知道,究竟是谁竟然被咱们昭阳公主瞧上了,昭阳,可是为了这事?” 昭阳吐了吐舌头道:“知女莫若母,母后猜得分毫不差。” “那快告诉父皇,你要谁做你的驸马?”楚帝哈哈笑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宠溺味道。 昭阳张了张嘴,尚未开口,便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惊呼声:“淳安公主,你的脚怎么了?” 昭阳听到声音,转过了头,就瞧见淳安被孙永福扶着从外面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孙永福扶着淳安在殿中跪了下来,淳安方抬起了脸来,眉头紧蹙着,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声音亦是带着几分哽咽:“父皇,儿臣方才在外面不知踩到了被谁扔的一个小小的银裸子滑倒了,脚被扭伤了。幸好遇上了孙公子……”说完,便抬起手来,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那孙永福手中还拿着淳安的一只绣花鞋子,便急急忙忙地跪了下来:“微臣有罪,方才情况紧急,淳安公主身边没有宫人服侍,且公主瞧着脚扭得不轻,微臣情急之下便脱了公主的鞋子来查看伤势,一时之间冒犯了淳安公主,微臣愿担负起这个责任,娶淳安公主为妻。” “放肆!”楚帝闻言,面上的笑容一下子便消失得干干净净,眼中带了几分冷。 昭阳低下头微微抿嘴笑了起来,果真是狗急跳墙了呢,方才不过她随口那么一说,淳安和沐王便不得不出此下策。看来,孙尚志他们是势在必得了。 只是淳安只怕不知,她这一出,在楚帝的眼中,怕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唯恐天下不乱,昭阳抬起眼来,满脸疑惑地望向那孙永福:“孙公子,这宫中几乎每隔几步便会有宫人,孙公子为何不直接叫宫人,却非得要脱了我皇妹的鞋子,坏了淳安的名声呢?” 那孙永福低着头,声音带着几分轻颤:“微臣当时并未细想,下意识为之。” “呵……”昭阳便又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屑:“下意识为之?公子见着姑娘家摔倒,便下意识地去脱她的鞋子?这习惯可不好,在外面若是这样做,可得被人冤枉成登徒子的。” 第10章 好戏连台 昭阳说着,便拱了拱手,朝着楚帝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有些蹊跷,方才淳安同儿臣说,喝多了果茶,肚子有些不舒服,去出个恭。淳安是公主,出恭定然是去内宫的,内宫往北。而孙公子身为外男,出恭应当往西。这一个往西一个往北的,为何淳安摔倒之后,第一个出现的,却竟然是孙公子呢?儿臣以为,此事只怕是孙公子蓄意为之。” 昭阳瞧见孙永福的额上隐隐有些汗意,坐在一旁的孙尚志面色也有些不好。 淳安却连忙开了口:“是儿臣觉着殿中有些闷,在外殿走了走,却不想竟然出了这等事,如今儿臣的闺誉已毁,怕是没有人敢娶儿臣了。且本就是孙公子救了我,他只是好心。” 昭阳闻言,看了淳安一眼,沉吟了片刻,才淡淡地叹了口气:“既然,这是淳安你的选择,那皇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情我愿的事情,皇姐便祝福你们百年好合了。” 昭阳回到了位置上,低下头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抿嘴笑了笑。 德妃的面色有些不好,只怕是已经察觉到了不妥当。 方才她刻意去说孙永福是蓄意为之,其实是说给楚帝听的。楚帝本就有些多疑,一听自然会产生怀疑。 如昭阳所言,孙永福和淳安在宫中相遇便是个问题,这看起来,更像是刻意安排的一个局而已。 且先前一进殿中的时候,孙永福表现得有些太过着急了,着急着开口说要求娶淳安。这般着急,却更引人怀疑。 楚帝只需细想便会想到,淳安身为公主,接受着教导嬷嬷最严厉的教导,自是明白,脚是不能随意给陌生男子瞧的。而最后那些话,更是明明白白地在给孙永福开罪了。 昭阳最后说的那一句,既然是你情我愿的事情,那便唯有祝福了。却是在告诉楚帝,他们这样精心安排,只怕那两人早已经你情我愿了。 楚帝的神色有些冷,半晌没有说话,手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方抬起了眼来道:“淳安的脚受了伤,送淳安回宫休息吧。” 对于淳安和孙永福的婚事,却是只字未提。 “父皇……”淳安自也听出了话中之意,便有些着急了,慌忙开了口。 只是话还未出口,便被德妃给打断了:“莲蕊,送淳安公主回宫吧,再让人去传太医来给淳安瞧瞧。” 淳安身边的宫人连忙应了声,上前扶着淳安便退了下去。 昭阳瘪了瘪嘴,一场好戏,她看得正高兴,便被德妃给打断了,还真是扫兴呢。 淳安被人送走了,殿中便唯有孙永福一人孤零零地跪在原处了,楚帝蹙着眉看了一眼孙永福,便抬起头来望向定北将军:“孙尚志。” 孙尚志连忙站了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臣在。” 楚帝凝眉,淡淡地道:“孙将军打了胜仗无数,恐因常年在外征战,忽视了令公子的教导,令公子为人行事,却是一点儿也没有你的风范。” 孙尚志连忙告罪,楚帝却淡淡地道:“你是我楚国栋梁之材,此事,朕也不再多言,你自个儿看着处置便是,都退下吧。” 待那父子二人退了下去,楚帝才又喝了杯酒,抬起眼来望向昭阳:“昭阳,你还没有同父皇说,你想要谁做你的驸马呢?” 第11章 丞相 昭阳抿了抿嘴,淡淡地道:“父皇如今瞧着不怎么高兴,一点儿也不适合讨赏,这赏赐儿臣就先不要了,等时机合适的时候再说吧。” 楚帝又“哈哈”大笑了起来:“朕方才就说了,这赏赐只今儿个有效,你过了今日,可就视作放弃了,可莫要后悔了跑来找朕哭鼻子。” 当着文武百官这般打趣,昭阳却一点儿也不别扭,只笑了起来道:“昭阳都及笄了,及笄了才不会哭鼻子了。” 一旁的君墨闻言,也抬起了头来道:“皇姐胡说,前几日皇姐从流云阁摔下来的时候一醒来就哭鼻子了。” 殿中一众人等又笑了起来。 帝后二人坐了没多久便起身离去了,紧接着,德妃也离开了。殿中的气氛方稍稍热闹了一些,昭阳却像是打了一场仗一般,背后隐隐有些冷汗冒了出来。 经历了前世那些事情,她如今瞧着德妃,瞧着沐王,瞧着孙尚志,心中的恨意几乎让她有些无法呼吸,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却只能若无其事。 昭阳低下头,望着杯中的果酒,心中想着。瞧着淳安、沐王和那孙永福几人的作为,只怕他们在此之前便已经开始有所接触,达成了某种协议。而并非如她此前所想,是在淳安嫁给了孙永福之后,有淳安的牵线搭桥,他们才有起事机会的。 昭阳的手暗自在袖中握紧了几分,她的时间不多了。 若是等着他们深度联合了,到那个时候,即便是昭阳想要从中动手脚,怕也不容易了。 昭阳抬起眼来,一眼瞧见对面的青衣男子已经出了殿门,昭阳一愣,连忙站起了身来,对着沧蓝道:“我有些累了,前两日一直赶制那披风,都没好生休息,回宫吧。” 说完就抬脚往殿门口走去。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零星小雨,那先出门的青衣男子似乎被困在了廊下。只见他漠然的脸上眉头轻蹙着,似乎是在出神。 昭阳便连忙上前了一步道:“苏丞相。” 那青衣男子转了头,脸有些苍白,长长的剑眉,高挺地鼻子,深邃的让人瞧不清的眼睛,让人初看之下觉着十分的惊艳。 青衣男子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眼中却是漫天的冰霜,似乎让周围都突然冷了下去一样,昭阳嘴角的笑容微微打了个突,在他那样的目光下有些稳不住身形,只得转过了头道:“这雨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沧蓝,姒儿,去取两把伞来。” 沧蓝看了昭阳和那青衣男子一眼,低下头应了,便带着另一个宫女退了下去。 昭阳看了看那青衣男子身后立着的侍从,沉默了片刻,终是鼓起了勇气开了口:“苏丞相方才在殿上为何一直瞧我?” 那青衣男子似乎愣了愣,沉默了片刻,嘴角才缓缓勾起一抹冷笑来:“公主不看微臣,怎知微臣在看公主?” 昭阳本就不是一个扭扭捏捏之人,如今重生一世,更是明白什么比较重要,虽然因着他的神情表现有些怯怯,却也终是鼓起勇气开了口:“我的确是在看苏丞相呀,可是苏丞相为何要一直瞧我呢?” 那青衣男子却是有些料想不到她竟会承认得这般利索,似是有些诧异,顿了一顿,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只是眼中冰霜未褪:“公主今天,有些不一样。” 昭阳拢在袖中的手猛地一颤,都说他洞察力一流,以前并未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次却是领教了。她如今虽然仍旧是昭阳,只是身子里面装着的灵魂却是涅磐重生过的灵魂,自是不同,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快地便发现了不同。这双眼睛,利得有些吓人。 第12章 我想让你做我的驸马 “公主又为何要看微臣?”青衣男子目光定定地落在了昭阳的脸上,让昭阳避无可避。 昭阳咬了咬唇,面色有些苍白,带着几分慌乱地转过了头,瞧见沧蓝和姒儿拿了伞走了过来,手袖中更是握得紧了一些,慌慌张张地道:“无他,先前本是想要向父皇求一道赐婚的圣旨,封苏丞相为我的驸马的。可惜中间出了一些意外,失了时机,可惜了。” 昭阳说完,也不等青衣男子有何反应,就急忙拿过了姒儿手中的伞,塞到了那青衣男子手中:“外面路滑,小心些。” 说完,便带着沧蓝和姒儿转身离去了。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像是见着了鬼一般。 身后的青衣男子微微眯起了眼,捏紧了手中方才昭阳硬塞过来的油纸伞,眸中弥漫开一抹冷意,半晌,才微微翘起了嘴角:“让我做驸马?有意思。” 青衣男子身后的侍从望着昭阳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这昭阳公主,竟然将主意打到公子身上来了,只怕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一些。惹怒了公子,莫说只是个公主,只怕是皇帝,公子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明安,回府。”青衣男子冷声吩咐着,抬起手就将那伞扔到了地上。 待回到了昭阳殿,昭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叫了姒儿去泡茶,沧蓝才急急忙忙地道:“公主,奴婢方才听你说,你先前是想要让陛下赐婚,招苏丞相为驸马?奴婢没有听错吧?” 昭阳抬起眼看着沧蓝焦急的神色,才稍稍缓过了神来,点了点头应道:“嗯,你没有听错。” 沧蓝更是着急了起来:“公主,你疯了吗?” “说什么胡话呢?”昭阳瞪了沧蓝一眼。 沧蓝却全然没有被吓到,声音更急促了几分:“公主,此事你还是先同皇后娘娘商议一下吧。苏丞相的确是惊艳才绝,少年封相,也确实面若桃花,容貌俊逸。可是公主,且不说苏丞相脾气极怪,听闻他府中经常莫名其妙的死人,旁人都说他有奇怪的癖好。最重要的是,公主,苏丞相身患残疾,自小便得靠着拐杖和轮椅,连站立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没法做到。皇后娘娘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嫁给苏丞相的。” 沧蓝说的这些,昭阳自然也知晓。 她也并非没有考虑过,前段时间她在宫中将皇后送来的画像一一看了,可是她却寻不到一个有能力能够同她一起,阻止前世那样的结果发生的人。 她将朝中能够想到的人都想了一遍,唯有他苏远之。 苏远之的父亲在先帝在位的时候便已拜相,苏远之自小便才华横溢,被誉为神童,只是因着一场意外,导致身子落下了残疾,无法如正常人一般行走,只能依靠轮椅。 苏远之七岁之时,便能同楚帝高谈阔论,从诗词歌赋到治国谋略,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苏远之十五岁的时候,他父亲因病去世,楚帝便径直封了他为丞相。如今苏远之二十三岁,在朝中声名俱佳。且最重要的是,楚帝虽然生性多疑,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苏远之抱有疑虑。因为他十分清楚,天下不可能出一个残疾的帝王。 前世的时候,沐王最忌惮之人,便是苏远之。沐王起事选的亦是苏远之不在渭城,前往柳州治理水涝的时候,且还派了几百个高手前去劫杀苏远之。只是却仍旧未能拿下苏远之的性命,只是因着被杀手所耽搁,且苏远之在途中生了重病,苏远之并未在沐王起事之前回到渭城。 这一世,若是昭阳想要寻一个能够阻止德妃和沐王他们的人,苏远之定然是首选。虽然那人,实在是可怕了一些。 第13章 探病 夜里,昭阳便做了噩梦,来来回回地梦见德妃,梦见孙尚志,梦见淳安那张狰狞的脸,连着好几次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到了第二日天色微亮,才睡得稍稍安稳了起来。只是刚睡踏实了,便被沧蓝叫了起来。 “公主,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昭阳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又听见沧蓝在一旁道:“听闻淳安公主昨儿个晚上还跑到德妃宫中闹了一趟,被德妃狠骂了一通。今儿个一早便称病了,在宫中闭门不出呢。” “病了?”昭阳抬起眼来看了沧蓝一眼,“真病还是假病?对了,昨儿个她不是说扭了脚了吗?” 沧蓝撇了撇嘴道:“那谁知道?不过倒是听说传了太医。” 昭阳闻言,便轻轻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才轻声道:“好歹也是姐妹,我若是不去探望探望,倒显得我不会做人了,你帮我备一些礼物,唔,便将前两日父皇送给我那两只兔子带上。她一个人病着呢,在宫中定然烦闷无趣,带两只兔子也好陪陪她,也算是我这做皇姐的一份心意。” 沧蓝闻言,倒是显得有些不情不愿地:“那可是陛下赏赐的。” 昭阳便笑了起来:“父皇的赏赐难道我这宫中还少了?即便是父皇知道了,也只会夸我姐妹情深,断然不会怪罪的。” 昭阳说完,却又突然想起了另一茬:“对了,咱们宫中青萍的妹妹,是不是在淳安的殿中当差?” “是有这么一回事。”沧蓝有些不明所以,取了衣裳来给昭阳穿上了,才轻声道:“只是青萍和她那妹妹之间,似乎也并没有太多的来往。” “有没有来往,哪是你们能够瞧见的。姒儿同青萍住同一间屋子,你同姒儿走得近,你可以佯装无意地说一说,昨儿个我在宫宴上献上的那大氅,父皇喜欢得不得了,当着郑从容的面儿夸了我好几回,说我有孝心呢。”昭阳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来,任由沧蓝将衣裳给穿戴整齐了,才走到了铜镜前坐了下来。 “奴婢明白了。”沧蓝笑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激动之情:“奴婢此前便同公主说过,淳安公主不像看起来那么无害,肚子里的弯弯心思可不少,公主此前总不听,怎么今儿个突然想明白了?” 昭阳伸手拿起妆匛中的一支碧玉簪子,手轻轻摸了摸簪子上的纹路,听闻沧蓝的话,身子微微顿了顿,便将那簪子放了回去:“昨儿个父皇说要赏赐我,淳安便问了我想要什么赏赐,便起了玩笑心思,随口同她说,我想要让父皇赐婚,让孙永福当我的驸马。” 沧蓝手中的梳子落在了梳妆台上,愣了愣,才连忙捡了起来:“所以淳安公主后面才闹了那么一出?” 昭阳笑了笑,没有应声。 梳洗完毕,用了早膳,昭阳便去未央宫同皇后请了安。而后又回了昭阳殿命人将那两只兔子装在笼子里,带着一同去了淳安的韶华殿。 第14章 作戏 韶华殿果然大门紧闭,昭阳让人上前敲了门,门被打了开来,守门的宫人见是昭阳,便连忙行了礼,却也并未直接将昭阳放进去,只说淳安公主生病休养,得先去禀告一声。 昭阳倒也并未放在心上,只随口应了声,站在门口等着。 倒是沧蓝和姒儿有些不满:“公主才是嫡长公主,她的架子倒是比咱们公主还要大些,竟敢让公主在外面等着。” “等一等也不错,这宫中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瞧见我在这儿等着她淳安召见的人也不会少,到时候三言两语,总会有些风言风语到父皇耳边,她既然摆得出这副架子,便得受得起后果。”昭阳神色淡淡地道,沧蓝和姒儿果然便不再说话。 等了一会儿,韶华殿的大门才又被打了开来,先前那个宫人笑眯眯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连连道:“昭阳公主里面请。” 昭阳轻轻颔首,抬脚便入了韶华殿。 韶华殿的寝殿之中,淳安一脸恹恹地坐在美人榻上,只披了一件披风,头发也只是随意用了一根紫色的发带系了,脸上脂粉未沾,手中捧着一个描金的手炉。似是听见了脚步声,才抬起了头来,眼中水汪汪地。 “皇姐。”连声音也是有气无力地,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昭阳倒也如她所愿,快步便走了上前,急急忙忙地道:“这是怎么了?瞧这小模样儿,可真是让人心疼?哪儿不舒服?” 淳安撇了撇嘴,声音愈发地柔弱了几分:“昨儿个崴了脚,早起便瞧见肿得厉害,又有些受了凉,头疼得厉害。” “太医怎么说?可吃了药了?”昭阳连忙问道。 淳安低声应着:“太医说,伤筋动骨一百日,得好生将养着。药也是吃了的,只是那药可真难吃,先前喝了一碗,这会儿还总是觉着嘴里有苦苦的味道。” “良药苦口嘛。”昭阳笑眯眯地道:“让御膳房准备一些蜜饯来,可以冲淡冲淡嘴里的苦味,好好吃药,过几日便好了。” 昭阳说着,便让姒儿将装着兔子的笼子提了过来:“这是父皇前段时日秋狩的时候捕的兔子,我想着你生着病,呆在宫中也无趣,就将它们给提了过来,闲来无事,也总可以解解闷儿。” 淳安闻言,抬起眼来看了看那兔子,眼中一下子便亮了起来,对着昭阳撒娇道:“还是皇姐对淳安最好了。” “你我姐妹,何必这般客气。”昭阳笑容亦是愈发地温柔了几分,又同淳安随意叙了会儿话,就告辞离开了。 出了韶华殿,姒儿才又叹了口气道:“淳安公主怕是没什么兴致养两只兔子,乖乖巧巧的两只兔子,落到了她的手上,怕是不知道要受什么罪呢。” 昭阳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且如今也并非是孩子,不过两只兔子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如今我那好妹妹要养伤病,我自是应当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在父皇面前表现表现的。” 昭阳说完,便吩咐着沧蓝道:“去跟御膳房说一声,天气凉了,帮我炖一些暖胃的汤来,我给父皇送去。” 沧蓝应了声,昭阳走了两步,便又停下了脚步:“算了,不用去吩咐御膳房了,我自个儿炖吧。” 第15章 触怒了他 在重生之前,昭阳一直觉着,像炖汤这种事情,一般只是争宠的嫔妃才会做的事情,只是这一世,她却明白了许多,在这宫中,只有父皇一个主子,无论是妃嫔还是子女,都得要争夺父皇的宠爱。 因为,有了宠爱,许多事情都会好办许多。 还未到养心殿,昭阳便瞧见苏远之坐在轮椅上,从养心殿中出来,养心殿门口的门槛有点高,他身后的侍从便将他连同轮椅一起整个抬了起来。 昭阳眼中微光一闪,神思一动,转过身看了看沧蓝和她手中提着的食盒,便笑了笑道:“你去将这汤送到养心殿吧,便说是我亲自熬的便可。” 沧蓝闻言,微微一怔,抬起眼来看了看远处那坐着轮椅的男子,又看了看自家主子,眉头便皱了起来:“公主,你要做什么?” 昭阳将沧蓝往前面推了推,笑着道:“听我的便是,快去。” 沧蓝一步三回头地入了养心殿,昭阳便朝着苏远之走的相反方向绕了过去,转了两个弯,就迎面碰上了苏远之:“咦?苏丞相,还真是巧啊。” 苏远之面色沉静,连头都未抬,也并未让身后的侍从停下来,只淡淡地应了声:“不巧,方才微臣瞧见公主了。” 昭阳一怔,面色微微有些烫,她虽重生一世,可是前世未曾成亲,也没有心仪之人,说实在的也不知道应当如何同男子相处,且她也并非是真正喜欢苏远之,只是因为,他能够助她改变如今这个局面,帮她复仇而已。 “是吗?那昨儿个晚上本宫的提议,苏丞相考虑得如何了?”昭阳咬了咬唇,便径直开口问道。 苏远之这才停了下来,抬起眼来望向了昭阳:“昭阳公主说的,是什么事?” 昭阳闻言,微微蹙了蹙眉,似是有些恼羞成怒,跺了跺脚才道:“便是做本宫驸马之事啊,苏丞相莫非以为本宫在开玩笑?” 苏远之神色未变,静静地摇了摇头应道:“不,不是以为,是肯定公主在同微臣开玩笑。微臣这个模样,若是寻常女子想要嫁给微臣,多半是为了丞相夫人这个位置所带来的荣耀和财物,可是公主本就是天之骄女,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想要什么样的驸马爷不行?又为何要同微臣这样的废人为难,公主若是非要打趣微臣,微臣受着便是了。只是事关公主闺誉,有些话,还是莫要胡说的好。” 昭阳从未有过打趣亦或者是取笑他的意思,听他这么一说,身子微微一顿,连忙开口道:“我没有……”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苏远之便已经离开了。 昭阳蹙了蹙眉头,心中隐约有些难受。她的确心思不纯,可是却从未想过去取笑他。只怕是她,用错了方法。 昭阳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养心殿正门口,便瞧见沧蓝在门口等着她,见她这个模样,便连忙上前关切地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可是苏丞相为难公主了?” 昭阳摇了摇头,沉吟了片刻,才转身望向沧蓝道:“我若是说,我想要苏远之做我的驸马,你会认为我是在可以为难他吗?” 第16章 兔子被杀 沧蓝一怔,不知昭阳为何会有如此一问,沉吟了片刻,才轻声应道:“苏丞相容貌俊逸,且才华出众,亦是国之栋梁,民之福祉。若非身体上有缺陷,同公主倒是天造地设地一对。可是,苏丞相身体上的缺陷并非只是小缺陷而已,他可是全然没有法子走路,因而,即便是他再优秀,再好,怕也很难有女子想要嫁给他。” 沧蓝说完,又压低了声音道:“此前奴婢听到宫中的宫女们讨论苏丞相,说,谁若是嫁给了苏丞相,便是守活寡了,正常人家的女儿,谁会愿意受这个罪呢。公主,不是奴婢说话不好听,只是这也的确是事实,奴婢跟在公主身边这么长的时间,公主对那苏远之此前从未有过太多的关注,最近不知为何竟然生了这样的心思,但的确像是在开玩笑而已。若是玩笑,奴婢觉着,这玩笑过分了一些。可是,即便公主不是在开玩笑,向陛下提了这个要求,陛下和皇后娘娘断然是不会同意的。” 昭阳闻言,脚步便停了下来,连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宫人都觉着她像是在开玩笑,更何况是对她全然不了解的苏远之呢。 果然,她还是太过心急了一些。 昭阳咬了咬牙,可是,时间在一日一日地过去,两年,很快变没了。她如今却是全然没有任何法子,全然不知应当如何阻止那件事情的发生,这让她如何能不急? 昭阳回到了殿中便将自己关到了屋中,一连几日,都未曾踏出昭阳殿半步。 只是殿外发生的事情,她却也是一一入了耳的。 “公主,淳安公主心肠简直太过狠辣,公主送过去的那两只兔子,淳安公主竟然将它们给杀了。”姒儿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面色有些不好。 昭阳闻言,倒是并不意外:“杀了?杀了之后她将那兔子如何处置了?” 姒儿闻言,眼中有些红,那两只兔子在昭阳殿的时候一直都是她在喂,自是已经有了几分感情的,听昭阳这么一问,便咬牙切齿地道:“听闻,兔子肉拿来炖着吃了,皮毛被留了下来,让人晒干了,也不知道是想要做什么。” 昭阳闻言,手微微一顿,轻轻敲了敲桌子,半晌,才轻声道:“看来,青萍已经将我想要传过去的话,传过去了。” 姒儿听昭阳突然提起这一出,眼中有些疑惑,半晌才道:“公主怎么知道?” 昭阳却并未回答,半晌才道:“最近,宫中可有宫宴?” “宫宴倒是没听说,只是马上就要到寒衣节了,按着以往的规矩,陛下是要带着众位皇子公主和大臣去奉寿殿祭祖的,祭祖之后,会有一个小宴,只是因着是寒衣节,小宴也就只是简单的用膳而已,禁丝竹的。”姒儿轻声应道。 昭阳闻言,嘴角倒是翘了起来:“寒衣节,寒衣节,倒是个好时候。昭阳,你去尚服局,将尚服局中最好的金线都拿回来。” 第17章 寒衣节 十月初一,寒衣节。 昭阳起了个大早,刚起身,就听见沧蓝急匆匆地来禀:“公主,前几日你命奴婢去尚服局将最好的金线都给一并要了回来,果真起了用处,听闻前日淳安公主身边的嫣然也去尚服局要金线。听闻公主将最好的要走了,她也不愿意将就寻常的那些金线,恰好昨儿个是一月一次采购的日子,她便硬生生地等着昨天晚黑的时候让尚服局的人给送到了韶华殿。” “昨天晚黑刚送到?”昭阳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她想要给父皇制衣,金龙是必须要绣的,那么晚了才要到了金线,怕是赶不及的。我这位妹妹,就是心气儿太高,想着我要了最好的金线,怕也是要给父皇做衣裳的,便生害怕输给了我,无论如何等也要等着最好的金线。” “淳安公主怕是赶不及在今天将衣服做好了。”沧蓝笑眯眯地道。 昭阳却摇了摇头:“怎么会呢?咱们淳安公主主意多着呢,我上次给父皇献大氅是在宫宴上,她便不会落了后,寒衣节,可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今日,离下一次宫宴,怕还得差不多两月左右。” 沧蓝闻言,刚刚浮现起来的笑容便又暗淡了下去,连忙问道:“那便任由她将衣裳送上去?公主你这次可是什么都没有准备。” 昭阳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道:“谁说我什么都没有准备?” 说完,也不顾沧蓝心中好奇,便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到未央宫等着吧,同母后一起,去奉寿殿去。” 昭阳去的早,侍候了皇后起身,众嫔妃才慢慢开始到了。只是倒了最后,淳安都没有来。德妃眉头微微蹙着,皇后倒是一派从容模样,只抬起头来吩咐这一旁的宫人道:“去韶华殿瞧瞧,都这个时辰了,淳安公主怎么还未来?” 昭阳倒是心知肚明,却也没有开口,宫人还未出未央宫,便碰见了韶华殿派来禀报的宫人:“启禀皇后娘娘,淳安公主身体有些不适,祭祖怕是来不了了。” 皇后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来不了了,那便算了吧,咱们便去奉寿殿了吧。” 到奉寿殿祭了祖,午时宫中依着惯例,安排了一场素宴。众人刚落座,便听见外面的宫人禀传:“淳安公主到。” 昭阳瞧见上位的帝后二人的眉头都微微蹙了蹙,却没有人开口,倒是一旁的贤妃开了口:“先前淳安公主派人来禀报说身体有些不适,连祭祖这样的大事都没有法子来了,怎么到了小宴的时候,反倒是好了呢?” 贤妃与德妃同为四妃,素来有些不对盘。淳安是德妃的女儿,能够抓住德妃小脚的事情,贤妃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 楚国素来以孝治天下,这话中的意思,却是在隐约谴责淳安的不孝了。殿中除了后妃,还有朝臣,若是淳安这样的名声传了出去,即便淳安贵为公主,只怕也难寻夫家了。 “贤妃姐姐这话什么意思?谁还没个生病的时候呢?且淳安这段时日身子本就一直不太好……”德妃蹙了蹙眉,淡淡地道。 第18章 献衣 话音刚落,淳安便从外面走了进来,穿着一身素色衣裳,面容却是精致的。 贤妃目光落在淳安的脸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向德妃,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挑衅。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淳安同帝后见了礼,却没有人叫她起身,半晌,皇后才笑了笑问道:“先前听你的宫人讲,你病得厉害,可好些了?” 淳安连忙应道:“回禀母后,好些了,怕是昨晚受了凉,早上起来的时候,浑身虚软,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怕冲撞了先祖,不得已才没有参加祭祖,还望父皇母后恕罪。” 话倒是说得漂亮,昭阳在心中暗自冷冷笑了笑。 显然,贤妃也是这样认为,手轻轻摩挲着手边的杯子,笑了笑道:“本宫瞧着,咱们淳安公主出落得可是愈发地漂亮了,瞧这梨花妆,可是最近新流行起来的妆面,淳安年少,画着倒是好看。” 淳安不知德妃和贤妃两人先前的争执,听贤妃这样夸赞,脸上便扬起了一抹得意的笑来。 只是淳安却没有瞧见,上面的德妃,面色稍稍变了变。 昭阳目光落在一旁淳安身边的宫人手中捧着的东西上,嘴角微微一勾,今儿个可得将这出戏唱好了。 心中念头刚刚闪过,一旁淳安便已经又开了口:“前些日子女儿给父皇做了一件衣裳,趁着今儿个寒衣节,女儿便带了过来,父皇瞧瞧可喜欢。” 淳安说着,便转身从宫人手中将衣裳拿了过来,亲自上前递到了楚帝手中。楚帝的面色才稍稍好了一些,将那衣裳展了开来,衣裳用的是黑色带着暗纹的布料,上面用金线绣了一条大气的龙纹,除了衣裳,还有一件大氅,亦是同样的颜色,领子处用了白色的皮毛,用于保暖。 楚帝面色稍霁,只是也未夸奖,只淡淡地道:“去坐着吧。” 昭阳便笑眯眯地开了口:“怪不得昨儿个晚间我去尚服局问有没有金线,本想给父皇做一双鞋子,一切都就绪了,就差一点儿金线,可是尚服局却说昨儿个新入宫的金线都被淳安妹妹拿走了呢,淳安妹妹这衣裳和大氅做的真好看,父皇定然会喜欢,那大氅上的白色皮毛瞧着也十分柔软,不知是什么的皮毛呢?” 淳安方才并未得到夸奖,面色本就有些不好,听闻昭阳这般一说,便有心卖弄,笑了笑道:“承蒙姐姐夸赞,这衣裳和大氅都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皮毛用的是兔子毛。” “兔子毛?嗯,兔子毛的确十分柔软的,只是尚服局最近有兔子毛吗?”昭阳面上满是疑惑,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来,连忙抬起眼来望向淳安道:“淳安妹妹,这莫非是之前我去探病的时候送给你解闷的那两只兔子?” 淳安闻言,眼睛微微躲闪了开去,并未接话。 昭阳便连忙道:“那可是父皇送给我的兔子,我本是想着你生了病,独自在宫中定然十分无趣,所以才忍痛将那两只兔子送到你宫中为你解闷,你怎么能够这么残忍?” 楚帝闻言,微微蹙了蹙眉,似是有些不满两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起了冲突,便开了口道:“这是怎么回事?昭阳,你来说说。” 昭阳连忙站起身来,提着裙子走到殿中跪了下来:“父皇可还记得秋狩回宫之后,父皇赏赐了女儿两只兔子?” 第19章 他出手相助 楚帝点了点头:“记得,那是朕亲自捉的。” 昭阳声音隐隐带着几分哽咽:“那两只兔子,女儿一直喂得很好,前些日子听闻淳安妹妹生了病,便想着她一个人在宫中养病,怕是无趣,便将父皇赏赐的那两只兔子送到了韶华宫陪淳安妹妹,女儿还专程叮嘱了她定要好生照看,却不想……” 昭阳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德妃缓缓开了口:“既然是陛下赏赐的,最后做了为陛下遮风避寒的衣裳,倒也是它的福分。莫非是昭阳公主觉着,陛下不配?” 难怪德妃能够一步一步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来,光是这说话的本事,便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够及得上的,不过三言两语,便将昭阳话中的意思完全曲解了。 昭阳到底还是道行浅了一些,被德妃这么一问,便有些不知如何回应了。昭阳看了一眼高位之上的皇后,皇后正欲开口,却又一道让昭阳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声音响了起来,冷漠,还带着几分不屑:“德妃此言差矣,陛下御赐之物,除陛下本人,不可损毁,淳安公主竟将兔子杀了,这可是蔑视皇权。” 蔑视皇权四个字,说得尤为的重。 是苏远之。 昭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目光一直落在眼前的酒杯之上,并未看向昭阳。 不过寥寥几句话,便将一顶蔑视皇权的重罪扣在了淳安身上,德妃面色忍不住隐隐有些泛白。 正欲开口,却又听得苏远之道:“且微臣尚有一事,想要问问两位公主,不知陛下可准许?” 楚帝素来对苏远之信赖有加,且苏远之素来甚少掺合这些后宫琐事,突然听苏远之开口,楚帝心中亦是有些诧异,自是满口应着:“苏卿想要问什么,尽管问便是了。” 苏远之抬起头望向昭阳,眼中像是一弯深不见底的湖水:“方才微臣听闻,昭阳公主说昨儿个晚上的时候去尚服局想要要一些金线,却被告知,金线全都被淳安公主取走了,可有此事?” 昭阳心中暗自心惊,苏远之像是知晓她想要如何对付淳安一般,他是丞相,这样堂而皇之地问出来,却比她来质问效果好上千倍万倍,只是他为何要帮自己呢? 昭阳心中想着,也不含糊,连忙应道:“是有此事。” 苏远之便望向了淳安:“若是微臣没有记错的话,金线每月三十一的时候皇商都会送一批新的进宫来,昨儿个正好是三十一,金线刚入宫,便被淳安公主拿走了,且每月三十一送进宫的可是一个月的定量,约摸,大概正好能够绣好方才淳安公主献给陛下的这衣裳和大氅。莫非,淳安公主这两件衣裳,是昨儿个取了金线之后现赶制出来的?先前皇后娘娘说,淳安公主病了,无法参加祭祖,可是微臣瞧着淳安公主倒是不像是生病了的模样,脂粉亦是涂抹得十分精致,难道是因为为陛下赶制衣裳而没有来参加祭祖?” 昭阳从未听苏远之说过这般长的话,此话一出,殿中一下子便静了下来,淳安被苏远之咄咄逼人的质问逼得花容失色,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惊慌。 即便是如此,苏远之也仍旧似乎不打算饶过淳安,还冷冷地笑了起来,补充着道:“每年寒衣节祭祖是多重要的事情,看来淳安公主是不知道的。” 第20章 楚帝发怒 楚帝面色隐隐有些发白,放在桌案上的手握紧了起来,猛地一拍桌子,对着淳安怒吼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自己来说?” 淳安自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只慌慌张张地道:“父皇,女儿没有。那兔子皇姐说好是送给我解闷的,送给女儿的东西,女儿自是能够随意处置的,且女儿也是为了父皇。这衣裳和大氅用的金线的确是昨儿个才拿到的,只是衣裳上的龙却是女儿和宫人一起绣的,昨儿个半夜便已经绣好,今天没有参加祭祖,也的确是因为女儿生病了啊。” 这一番说辞,却是同先前她自个儿说是她亲自一针一线的绣出来的全然不同。只是也难怪,方才苏远之将蔑视皇权这样大的罪名都扣了上去,淳安自然也只能挑最轻的罪来认了。 楚帝蹙了蹙眉,面色更是难看了起来,额上青筋隐隐暴起,半晌才道:“既然是病了,还跑来这儿做什么?” 淳安满脸惊慌之色,连连道:“是,女儿这便回去,这便回去。” 说着便急急忙忙地转身出了大殿,出殿门的时候,还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了一跤。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一旁静静坐在自己轮椅上的苏远之,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了几分。 因只是素宴,宫宴一个多时辰便结束了。昭阳便随着皇后去了未央宫,未央宫中已经开始烧了炉子,屋中温暖如春。昭阳将披风递给了一旁的沧蓝,便随着皇后入了永寿殿。皇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昭阳便上前给皇后揉捏着肩膀。 皇后抬起眼来瞥了昭阳一眼,才开口道:“你先前的意图有些太过明显了一些,德妃可不是好相与的,先前如若不是苏丞相开了口,只怕你无法应对德妃。如今虽然淳安受了点小惩小戒,可是昭阳啊,你却惹上了德妃。德妃心机太过深沉,她若是对你不利,母后虽然是六宫之主,可是却也不能时时顾全你。此前母后便同你说过了,万事要忍得。这后宫之中,阴谋诡计,人心算计,母后瞧得太多了。” 昭阳突然想起,此前母后的确多次耳提面命,希望她万事谨慎。只是那个时候的她,年少张狂,却从来不明白母后的苦心。 昭阳深深看了皇后一眼,咬了咬唇,轻轻点了点头应道:“昭阳知道了。” 皇后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道:“你同苏丞相,何时有了交集?” 昭阳急急忙忙摇了摇头:“苏丞相那般人物,女儿怎么会和他有交集,母后多虑了。” 皇后盯着昭阳看了良久,才幽幽舒了口气:“也是,苏远之素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只是他今儿个突然出声,倒是将我吓了一跳。没有交集最好,他那样的人,你还是莫要离得太近了。” 昭阳连忙应道:“是。”心中却隐隐泛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出了未央宫,回到了昭阳殿,姒儿倒是都尚在激动之中:“公主此前让奴婢无意间在青萍面前透露说陛下对公主做的大氅极其喜欢,那青萍将话传给了淳安公主,淳安公主素来争强好胜,自是见不得咱们公主抢了她的风头,所以才想要在寒衣节给陛下做衣裳,以便扳回一局。而后公主亲自将那兔子送到了韶华殿,又在听闻淳安公主将兔子杀了之后,便让人去尚服局将金线都取了回来,便是在为今日布局,咱们公主果真是聪明伶俐的。” 沧蓝却隐隐有些担忧:“先前在大殿之上,奴婢瞧着德妃瞧公主的目光,满是恶毒,只怕是想要对公主不利,公主还是小心为上。” 第21章 半夜闹鬼 虽然母后和沧蓝都有些担心,害怕德妃对昭阳下手,只是白日里淳安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出了那么大的丑,却也让昭阳心中暗自痛快了,夜里,昭阳睡得十分的沉。 只是约摸四更天左右,昭阳便被一声惊叫声给惊醒了。外面已经有了人声,昭阳扬声唤了一声沧蓝。 沧蓝举着灯走了进来,昭阳方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今晚值夜的墨念说是瞧见墙上有鬼,被吓着了。”沧蓝轻声应着,便取了大氅来给昭阳披了。 “鬼?”昭阳蹙了蹙眉,眼中带着几分不屑:“胡说八道,这个世上哪来的鬼?” “是啊,只怕是因着晚上太黑了,自己吓自己罢了。公主便不必出去了,接着睡吧,奴婢去处置了便是。”沧蓝见昭阳就要往外走,便轻声劝道。 昭阳脚步一顿,点了点头应道:“好,你去处置吧,这事莫要往外传,鬼神之说虽然我从来不信,只是保不定宫中有信的,会借机给咱们昭阳殿设绊子。” 沧蓝应了声,扶着昭阳又回到了床上,便出去了。 只是昭阳却不曾想到,接连几日,几乎夜夜昭阳都会被惊叫声惊醒,一问都说是见着了鬼。若只是一个倒还好办,可是连着好几个人这样说,昭阳便察觉出这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宫中也渐渐有了一些流言蜚语,皇后也派人来问了一遍,皆被昭阳搪塞了过去。 “若非真正有鬼,就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了。”昭阳轻声喃喃着。 沧蓝眉宇之间亦是有些担忧:“宫中每隔半个时辰便会有宫中近卫队经过巡逻,若果真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至少说明两点,一是他定然是宫中人,二是他对近卫队巡逻的时间十分的了解。” “已经几日了?”昭阳抬起眼来望向沧蓝。 沧蓝轻声应道:“六天了。” “六天。”昭阳喃喃自语着,半晌才道:“今儿个晚上,你随我一同抓鬼去吧。我便不信,这世上还真有鬼怪不成?” 晚上,寝殿中的灯比往常灭的晚了一些,灯刚灭了,便有人听到昭阳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这几日,夜夜那样闹腾,都没能睡个安稳觉。姒儿,今晚你同值夜的宫人一起吧,两个人也好相互照应着一些。” 姒儿轻声应了。 夜渐渐深了,只是因着前几天晚上的事情,众人睡得都有些不安稳,只是到了四更时分,却仍旧没有任何动静,整个昭阳殿中都是一片寂静。 不一会儿,安安静静的夜里响起了一个极小声的声音:“姒儿姐姐,看来今儿个不会有事了,你先去歇着吧。” 姒儿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眼来看了看天空中皎洁的月亮和漫天星星,才轻声应道:“好,你自个儿小心,我便先去睡了。今天月亮还算亮,应当没什么事儿。” 那宫人应了声,姒儿就站起身来回了屋中,整个昭阳殿中便又安静了下来。 一旁的宫墙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脑袋,黑色的长发遮住了整个脸,接着便是穿着白色衣裳的身子,突然就从下面窜了起来,沿着宫墙来来回回。 立在殿门前的小宫女见状,眼睛都瞪大了,抬起手来指着那白色的鬼影,嘴巴长得老大,却良久都没有声音。 殿中的灯却突然全都亮了起来,那鬼影还在飘荡,有内侍快速地冲出了昭阳殿,昭阳也已经从正殿走了出来。 不多时,内侍就抱着那白色的“鬼”回到了昭阳殿:“公主,外面的人见势不对,已经逃了,这便是他们用来装神弄鬼的玩意儿。”说着,便将手中的东西扔到了地上。 昭阳蹙了蹙眉,上前蹲下了身子来,翻看了一下那东西,半晌才蹙了蹙眉冷笑道:“不过是穿上了衣裳的木头架子,也将我们殿中闹得沸沸扬扬的。” 又有两个内侍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根竹竿。 这一回抓鬼,动静闹得有些大,不多一会儿,帝后便都亲自来了。昭阳连忙上前行了礼,抬起眼来的时候,眼中已经隐隐带了几分泪光。 “父皇,母后,可吓坏儿臣了。” 皇后连忙上前将昭阳扶了起来,抬起手来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珠,眼中满是心疼之色:“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昭阳面色苍白,身子隐隐有些发颤,皇后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沧蓝:“沧蓝,你来说说。” 沧蓝连忙应了:“启禀陛下,启禀皇后娘娘。前几日,咱们殿中一直在闹鬼。每天晚上约摸四更天左右,便会有白色的鬼四处游荡,吓坏了好些个值夜的宫人。公主亦是害怕至极,已经好几日无法安眠,却怕娘娘和陛下担忧,便一直隐而未报。今晚那鬼又出动了,幸好咱们宫中的宫人早有准备,便将那鬼抓了个现行。” 楚帝闻言,亦是满脸怒容,跺了跺脚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沧蓝便命人将那鬼拿了过来:“这些日子装神弄鬼的,便是这个东西。将这个东西绑了竹竿,而后举起来,在宫墙外慢慢挪动,挥动竹竿,夜里瞧不清,从咱们里面瞧着,便像个鬼一样。” “果然是装神弄鬼!”楚帝咬牙切齿地道,半晌才道:“可有抓住操纵之人?” 昭阳才哽咽着应道:“未曾,那操纵之人精明得很,这些日子在咱们殿外这般猖狂,却竟然从未被巡逻的近卫队给抓住过。先前也让他给逃了……”说完,便更是悲从中来:“女儿在宫中一直安分守己,从未得罪过何人,却不知谁竟然恨我如此之深。” 沧蓝便又道:“皇后娘娘,陛下,请看,这装神弄鬼的木偶人将这身白色衣裳除了之后,上面竟然用朱砂写了公主的生辰八字,且竟然还扎了几根针。” “巫蛊之术,巫蛊之术!”皇后闻言,面色顿时便白了几分,连连道,语气一次比一次重。 巫蛊之术历朝历代以来,都是宫中禁忌。这种邪门歪道十分恶毒,也难怪连素来从容的皇后都有些激动了起来。 楚帝眼中亦是有了几分嗜血的颜色:“查!” 第22章 证据 一时之间,宫中亦是翻了天,守卫森严了许多不说,从尚服局到尚工局,甚至连尚寝局的掌事都被宣到了未央宫中查问。 只是查了两日,却仍旧没有什么线索。对方似乎十分狡猾,从布料到所用的丝线,都是极为寻常的,从样式来看,应当是三等宫人所穿的中衣。只是宫人的衣裳上多半会绣着所属宫殿的名字,可是那衣裳上却是干干净净的。三等宫人在这楚国皇宫之中,足足有上万人。 要从那上万个宫人之中找到凶手,且还是在没有任何的线索之下,无异于大海捞针。 许是动静太大,德妃便也坐不住了。在事发之后的第三日,终于施施然到了未央宫中。 “皇后姐姐这几日似乎有些忙啊,这又是加强戒备,又是传唤六局的人问话的,倒是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德妃已经三十五六,可是容貌保养得极好,面若桃花,眉眼之间自成风情。 昭阳正巧在未央宫中给皇后请安,听见德妃这么问,便有些怯怯地开了口应道:“竟然连德母妃都惊扰了,不过是我宫中闹鬼,结果发现竟是人为。父皇和母后害怕有人想要对我不利,一时担忧,父皇才下令严查的。” 德妃瞧了昭阳一眼,眼中恰到好处地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闹鬼了?这可是个新鲜事儿,可查出来了是谁所为的?” “还没有呢。”昭阳低声应道。 “连一丁点儿线索都没有吗?”昭阳低下了头,德妃便更是吃惊了:“什么人竟然这么厉害,这样查了几天了,还没有一点儿线索。” 昭阳撇了撇嘴道:“那天倒是有宫人瞧见了那人的模样,可是这后宫之中宫人那么多,要查起来实在不易,方才我还在同母后讲呢,就应该让所有登记在册的宫人一个一个地去让瞧着了那人容貌的人去辨认,我就不相信,他能够跑得掉。” 德妃闻言,眉头倒是微微蹙了蹙,眼中快速闪过了一道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神采,半晌才道:“就应该如此,宫中竟然有这装神弄鬼之辈,自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德妃又同皇后说了些宫中的事务,才施施然离开了。 皇后抬起眼看了看云裳,才笑着道:“倒是比我们预想的沉得住气多了,你有信心能够让她露出马脚?” 昭阳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母后放心,看我的便是。” 当日下午,就有未央宫中皇后身旁的一个内侍带着昭阳宫一个宫人去挨个宫殿的查看所有宫人,只是光查看,从头到尾也几乎没有说话。还未到晚上,便从昭阳殿中传出了消息来,说在昭阳殿外装神弄鬼的宫人已经查了出来,且已将凶手奏明了陛下,等陛下下令便可抓起来问话。 一时之间,后宫之中便又像是闹翻了天一般,皆在谈论此事。 只是楚帝因着政务繁忙,一夜未出养心殿,此事便也理所应当地延误了。 第二日一早,昭阳就被沧蓝叫醒了过来:“公主,德妃宫中有个内侍死了。” 好一会儿,昭阳才回过神来,半晌才道:“可已经禀报给母后了?母后可有派了近卫军过去守着?” 沧蓝连忙扶着昭阳坐了起来,轻声应道:“安排了,现下正在长信宫中搜查那宫人的住所呢。” 昭阳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才压低了声音问道:“该放的东西可都放了?” 沧蓝四下看了看,才连连颔首:“已经依照着公主的吩咐办了,早已经准备妥帖了,公主放心便是。” 昭阳嘴角便翘了起来:“那还等什么,快,给我洗漱穿衣梳妆,可断然不能错过了好戏。” 长信宫,是德妃居住的宫殿,宫殿的布局和布置几乎同未央宫相差无几,德妃从未向任何人掩饰过她的野心,只是应当放在心上的人却不曾在意过。 皇后已经到了,就在长信宫的正殿之中坐着喝茶,德妃坐在皇后下首,眼中带着几分冷意,只是面上却是笑着的:“不过一个宫人而已,皇后姐姐也未必太过大题小做了一些吧。” 皇后神色亦是淡然,只笑了笑道:“如今宫中不太平,自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德妃撇了撇嘴,低下头不再说话,却让刚进殿的昭阳瞧见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昭阳暗自握紧了袖中的手,快步上前,同皇后还有德妃见了礼。德妃的神色更是不好了几分:“连昭阳都来了?” 昭阳连忙应道:“我听宫人说,德母妃的宫中闹了鬼了,鬼魂杀了一个宫人。我想起此前昭阳殿中闹鬼的事情,便坐不住了,才急急忙忙地赶来瞧瞧。” “闹了鬼了?鬼魂杀人?”德妃蹙了蹙眉,“是什么人在胡言乱语?这宫人的本事倒是一日比一日大了,什么话都敢乱传,姐姐作为后宫之主,此事只怕还得好生查一查,今儿个只是传什么闹了鬼,若是以后传起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岂不是让姐姐难堪?” 昭阳在心中冷笑着,德妃果真是德妃,便是有这样的本事,她随口编的借口,都能够被德妃拿来作为攻击的理由。 皇后只淡淡地瞥了德妃一眼,神色平静:“妹妹这长信宫出了事,若不是长信宫的宫人到处乱嚼舌头根子,旁人又怎么知晓?这御下无方的罪名,可是不轻。” 德妃面色更难看了几分,正欲开口,见近卫军首领匆匆忙忙从外面走了进来,朝着三人行了礼,方禀报道:“属下在那宫人的房中发现了一些东西。” 说着,就呈上了一个用布料包裹着的东西,里面有一团丝线,还有一小把针,约摸三十来根的模样。 见着那些东西,皇后的身子便挺直了一些,眼中泛起一抹冷光。 德妃却是毫不在意地模样:“这有什么的,宫中的宫人闲来无事,也会做一些针线活,绣绣花什么的打发打发时间。” “绣花?针线活?”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德妃:“方才我在进来的时候瞧见近卫,问了问情况,据闻死者是一个内侍,一个内侍,竟然也会绣花,也会做针线活?” 第23章 宫中禁术 德妃眸光扫过昭阳,眼中带着几分厉色:“昭阳公主这话是在质问本宫吗?一个内侍而已,他喜欢绣花还是弹琴,本宫未必还要亲自过问不成?” 皇后笑了笑,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德妃妹妹倒也喜欢较真,昭阳不过好奇心重了些,听德妃妹妹说起绣花,只随口问了句罢了,德妃妹妹何必这般惊慌?倒有些让人意外了。” 皇后说完,缓缓抬起眼吩咐着那近卫军首领道:“这些个东西都好生收好,尚宫局可来人了?让他们派人仔细检查检查那内侍,本宫让李嬷嬷和你一同去,若再有什么证物,你便先交给李嬷嬷保管着,待会儿陛下下了朝,本宫也好一并呈给陛下。” 德妃闻言,便又冷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嘲讽之色:“这么点儿小事竟还去打扰陛下?” 言下之意,便是再说皇后无能,连这样的小事都处置不好。 皇后倒是全然不在意,笑了笑道:“陛下吩咐了,哪怕是同昭阳殿中闹鬼之事有关的,都得要同他禀报。” 话音未落,便听见外面传来禀传声:“陛下驾到。” 众人连忙起了身,楚帝从外面匆匆忙忙走了进来,便道:“不必行礼了?朕听说找到了一些证物,在何处呢?” 德妃见楚帝已有一些惊讶,再听楚帝一进来问的话,更是奇怪,眸光在昭阳和皇后面上扫了扫,心中暗自计较着。 近卫军首领尚且未退下,听闻楚帝这般问,便连忙上前,将东西呈到了楚帝面前来:“陛下,这些便是。” 楚帝将那针和丝线拿起来瞧了瞧,面色却愈发地白了几分,额上亦是隐隐有青筋暴起,猛地一甩袖,转过头望向德妃,扬声质问道:“德妃,你可知罪?” 德妃被楚帝这突如其来的怒斥给吓了一跳,慌忙跪了下去,眼中满是惊慌之色:“陛下,臣妾不知陛下所言何事,亦不知臣妾犯了什么罪啊?” “还敢狡辩?”楚帝将手中的那针和那丝线扔到了地上,冷笑着道:“这是什么?” 德妃更是不明所以,低下头望向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瞧了瞧,针是寻常所用的针,线也是寻常所用的丝线,她实在是瞧不出有什么不同之处,便咬了咬唇道:“这是针线,可是陛下,这虽然是从臣妾宫中死去的内侍屋中搜出来的东西,可是与臣妾却是全然没有丝毫关系,却臣妾实在是不知,这普普通通的针线,有何蹊跷啊?” 楚帝见德妃事到临头了,还这副模样,更是气急,抬起眼来便喊道:“郑从容!” 郑从容连忙上前,将此前在昭阳宫外发现的巫蛊娃娃呈了上来,楚帝接过来便朝着德妃扔了过去,正好打在德妃的脸上,德妃却也顾不得难堪,将那巫蛊娃娃拿在了手上,巫蛊娃娃上面尚且留着一些针刺过的痕迹,德妃看了看上面的字迹,才抬起眼来道:“这是昭阳公主的生辰……” 话还未说完,楚帝眸光便更冷了几分:“皇后生昭阳的时候你尚未入宫,你怎么知晓,这是昭阳公主的生辰?” 皇族中人的的生辰八字素来都是不能外传的,唯有生母和宫中亲近侍候之人才能知晓确切的时辰,即便是知晓,昭阳已经及笄,怕是记得确切生辰的人已经不多,可是德妃一拿着那巫蛊娃娃,便说出了是昭阳的生辰,的确是有些太过蹊跷了几分。 德妃连忙道:“昭阳公主六月初六的生辰,这个日子十分好记,今年六月初六,臣妾还让淳安给昭阳公主送过礼呢。” 昭阳本也没想过在这个上面做文章,便将眸光转到了一旁,没有开口。 皇后声音响了起来:“本宫也不想同德妃妹妹为难,只是昭阳毕竟是本宫的孩子,本宫自是不愿意她出一丁点儿的事情的,德妃,你瞧瞧,这巫蛊娃娃上面的字迹,你可眼熟?” 德妃想也不想便连忙摇了摇头,抬起头来望向楚帝:“陛下可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的字迹是什么模样,陛下怎会不知?这根本不是臣妾的字迹啊……” 皇后蹙了蹙眉,眼中带着几分不喜:“本宫也并未说这是你的字迹啊,只是,李嬷嬷……” 皇后身旁的老嬷嬷便连忙从袖中取了一封帖子出来,递给了德妃:“这是李嬷嬷无意间瞧见的,是前两日长信宫中呈递上来的账册子。这账册子是长信宫中谁人在拟,本宫却也不知晓,只是,这上面的字迹,却是同那巫蛊娃娃身上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德妃,这字是何人的?”楚帝定定地盯着德妃。 德妃连忙道:“陛下,此事是有人陷害臣妾啊。若是臣妾有心诅咒昭阳公主,为何会用和这账册子上面字迹一样的人,这岂非是在自寻死路?且这针线虽然是从那死去的内侍身上搜出来的,可是那内侍死得太过蹊跷,而内侍是昨晚死的,今天早上消息刚刚承禀到臣妾这儿,近卫军便来了,这来得未免也太快了一些,且若真是臣妾要害昭阳公主,定然会将这些东西早早地处置了,又怎会让它留在那内侍房中,任由近卫队的人搜查出来呢?” 昭阳在心中暗自咋舌,德妃的反应太过敏锐,对付起来,怕是并非难事。 “这些问题,本宫来替陛下回答德妃妹妹。”皇后接过了话茬子:“账册子也算是宫中极为重要的东西,妹妹既然愿意将账册子交由她来处置,便定然是对她十分信任的,妹妹宫中最得妹妹宠信之人,应当是青梅吧?这巫蛊诅咒之术,素来是宫中最为忌讳的,妹妹自然是要交给青梅来办的。关于妹妹觉着近卫军来得快的事情,近卫军首领正好在此处,陛下也在,不妨说一说?” 那近卫军首领便连忙行了礼道:“今早末将正率近卫军在宫中巡防,走到长信宫外之时,听到有尖叫声,末将上前询问发生了何时,听闻出了命案,便命人禀报了德妃娘娘入了长信宫中查探。”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本宫倒是不知,只是本宫却知晓,昨儿个昭阳宫中见过那装神弄鬼之人的那宫人挨个宫殿查看,便找出了那人,正好便是德妃妹妹宫中昨晚上死了的那一个。昨晚臣妾便已将结果禀报给了陛下,只因陛下政务繁忙,未能来得及处置,却不想今日一早人便没了。是畏罪自杀,还是有人杀人灭口,却也不得而知,须得等着尚宫局的人验明之后才有定论。若是畏罪自杀德妃所言倒也确实奇怪,可若是杀人灭口,却就有得查了。” 楚帝脸上已然有了几分不耐烦之色:“在事情真相没有查明之前,德妃,你便不必出这长信宫了,好生反思反思吧。” 德妃面上略带着几分惨白,只是跪着的背脊却仍旧挺得直直地,半晌,才朝着楚帝行了个礼:“臣妾遵旨。” 第24章 母后的疑心 出了长信宫,楚帝去了养心殿,皇后看了昭阳一眼,才轻声道:“随母后一起去未央宫坐坐吧。” 昭阳觑了觑皇后的神色,只是她的母后素来擅长将自己的真实情绪掩藏在那副从容之下,有时候也让昭阳有些摸不透。 到了未央宫,皇后让昭阳坐了,昭阳正想开口撒撒娇,却被皇后抢了个先:“此前,你素来不会掺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你母后在宫中这么多年,不傻。那巫蛊分明便是你自个儿准备的,你聪明伶俐,很小便能模仿他人字迹。还有那针线,也是你昨儿个让你宫中那个宫人打着查找凶手的名号,悄悄放过去的。” 昭阳咬了咬唇,连忙道:“可是那内侍是德妃杀的。” “是,那人是德妃杀的,昭阳,你告诉母后,你为何要这样做?”皇后定定地看着昭阳,眼中是毫不掩饰地关切。 昭阳心中却是有些慌乱,她应当如何说,说前世德妃叛逆?母后定然会觉着她只是在胡说八道。 昭阳咬了咬唇,沉默了许久,才道:“女儿只是瞧着德妃明明只是一个嫔妃,却处处针对母后,恨不得踩在母后头上,女儿不愿意母后受了委屈。那淳安也是,明明心机深沉,总是想方设法陷害我,明面上却是一副纯真模样,叫人生恶。” 皇后听着她略带几分孩子气的话,却是暗自松了口气,笑着道:“你是嫡长公主,和她们计较这些做什么?” 昭阳嘟了嘟嘴,喃喃道:“可是,父皇也并不会因为我是嫡长公主而多宠爱我一些,他总是偏袒淳安妹妹多一些。昨儿个女儿去养心殿给父皇请安,父皇还夸奖沐王,说他文武双全,深得民心,颇有他当年的风范。女儿一时心急,便问了问父皇,那君墨如何?父皇却只是叹了口气,对我说,君墨倒是十分可爱,只是可惜,不知上进了一些。母后,女儿受些委屈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君墨……” 皇后的脸色严肃了几分,昭阳咬了咬唇,便又接着道:“德妃敢在宫中这般为所欲为,依仗的不也就是她那个有出息的儿子么?君墨是嫡皇子,可是咱们楚国素来立贤不立嫡,若是那个位置被沐王拿走了,母后,以后咱们母子三人的日子怕就难过了。” 皇后沉默了许久,才开了口:“咱们此前确实有些太由着君墨了,只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以后也莫要再说了。” 昭阳连忙点了点头,轻声道:“女儿也不过是最近瞧着父皇太过宠爱德妃母子,有感而发罢了,只是君墨,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任性下去了。” 回了昭阳殿,昭阳便觉着疲累不堪了,躺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下午时候,姒儿端了糖水过来,侍候着昭阳喝了,才轻声道:“听闻先前淳安公主跑到养心殿去了一趟,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怕是哭过了。后来没多久,沐王又去求见了陛下。这次德妃犯得可是宫中大忌,怎么可能轻易便饶恕了?” 昭阳有些晃神,半晌才道:“德妃不是那般容易便能够扳倒的,如今还未定罪呢,变数,还是太多了。” 正说着话,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了起来:“公主,淳安公主求见。” “淳安?”昭阳倒是有些吃惊了,“淳安来我这儿作何?德妃因我的缘故被父皇下令禁足的事情她断然不会不知。” “那要不要奴婢去回绝了她?便说公主已经歇下?”姒儿轻声询问着。 昭阳坐直了身子,摇了摇头道:“算了,我倒是想要瞧瞧,她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昭阳说着,便站起身来,出了寝殿。 刚到正殿,便瞧见淳安从外面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还未等昭阳瞧清楚她的模样,淳安便已经抱着昭阳大哭了起来:“昭阳姐姐,母妃没有害你,那巫蛊娃娃不是母妃做的,昭阳姐姐,你相信淳安好不好?” 昭阳眼皮一跳,心中泛起一抹冷笑,这戏倒是唱得越来越逼真了,逼真得让她都有些信以为真了。 淳安没听见昭阳的声音,哽咽着抬起了头来,退后了两步,一面流着泪,一面呜咽着道:“昭阳姐姐,我母妃没有害你。” 昭阳嘴角一翘,从袖中取了锦帕,抬起手来想要为淳安擦擦眼角的泪水,淳安却适时低下了头,让昭阳落了空。 昭阳心中更冷了几分,瞧,假的便是假的,如何也骗不了人。她前世当真是瞎了眼,竟然还相信了淳安所谓的姐妹情深。 昭阳笑了笑,将锦帕收了回来,轻声细语地劝慰着:“乖,别哭了。瞧瞧,哭成了一个大花猫,便不好看了。” 淳安抬起眼望向昭阳,眼中水汪汪的,我见犹怜。 昭阳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方轻声道:“妹妹自小便与我甚为亲密,若是只关乎我一人之事,我自是不会追究。可是,现下姐姐也实在帮不了你,虽然事情因我而起,只是如今已经闹到了父皇母后那里,且尚宫局和近卫军都介入调查了,凭我一人之言,也全然无用。” 淳安连忙拉住昭阳的手:“只需要姐姐去跟父皇说一声,父皇定然便能够让母妃出来。” 昭阳定定地看着淳安,真不知晓她是假装的还是真的,沉默了半晌,才道:“巫蛊之术素来是宫中禁术,不是姐姐不愿意帮这个忙,而是姐姐帮不了啊。” 淳安闻言,呜咽了几声,咬了咬唇道:“既然如此,那淳安便先告辞了。” 说完,便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昭阳被她这么一出弄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正欲回寝殿,又看见沧蓝走了进来,沧蓝眼中带着几分焦急,快步走到昭阳面前道:“公主,方才淳安公主来过?” 昭阳点了点头:“怎么了?” 沧蓝才急急忙忙道:“奴婢听闻,方才淳安公主到咱们宫中来了,刚出了咱们昭阳殿的大门,便昏倒在地。奴婢方才听见有好些人在嚼舌根子,说是公主欺负了淳安公主呢。” 第25章 君心难测 “我欺负了她?她这招用得倒是极妙的,在我这儿来逛了一圈,便让我落得了一个欺辱妹妹的名声。我方才还在纳闷她为何而来呢,原来如此,果真是好,好的很!”昭阳冷笑着道,拢在袖中的手暗自握紧了几分。 沧蓝见状,想了想,才轻声建议道:“公主要不要去韶华殿探望探望?” 昭阳冷笑了一声:“去,为何不去?若是不去,岂非坐实了这个罪名?人是在我殿门前昏倒的,我怎能不去关怀关怀。” 只是昭阳却并未见着淳安,刚到了韶华殿门口,便被宫人拦了下来,只说淳安公主休养中,太医说了,不能打扰。 昭阳便只得按下心中的怒气,败兴而回。 一时之间,流言便愈演愈烈,说淳安公主被昭阳公主吓住了,连见都不敢见昭阳公主了。 尚宫局和近卫军一同查探的德妃涉嫌使用巫蛊之术的事情,却也迟迟未见消息。昭阳明白,事情拖得越久,于德妃便越有利,只是却也无能为力,只得在心中暗自的恨自己太过无能,也更清楚的明白,想要复仇,想要阻止沐王骑兵叛乱,倾覆看这天下,靠她一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接连几日,昭阳宫的气氛都显得有些沉闷。 天气愈发地冷了,宫中四处都已经燃上了炭盆子,昭阳用了午膳,窝在殿中看书,听见有脚步声走进来。昭阳抬头瞥了一眼,见是沧蓝,便又低下了头。 沧蓝将左右侍立的宫人都挥退了下去,昭阳才有些奇怪了起来:“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沧蓝走到昭阳身边,却似乎在想应当如何说,默不作声地取了昭阳放在一旁的手炉,打了开来,将里面已经熄灭了的炭火给倒在了一旁,取了铁钳子,从炭盆子里面夹了一些烧得正旺的进去递给了昭阳。 “你这是想要急死我呀?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你倒是同我说呀!”昭阳接过手炉,蹙着眉头道。 沧蓝咬了咬唇,才开口道:“陛下去了长信宫,听闻陪德妃用了午膳,两人还说了好一会儿话,陛下才离开。” 昭阳一怔,半晌,才舒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巫蛊之事,我们虽然做了一些手脚,可是证据怕是不足。我一早便想到,想要以此治下德妃的罪,怕是不易。德妃在宫中浸淫这么些年,岂能没有些手段。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这么快。” 沧蓝立在一旁没有开口,昭阳又抬起头来道:“今日朝堂之上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沧蓝沉默了一下,才连忙应道:“奴婢倒是未曾想到这一茬,奴婢这就去打探打探。” 消息倒也来得快,没多久,沧蓝便又赶了回来:“公主料事如神,今日朝堂之上果真是出事了,奴婢听闻,似是因着西蜀国近日兵马整顿频繁,似有入侵楚国之意,陛下在早朝之际,便让众人出出主意,结果就战事,朝堂之上发生了不小的争执,具体情形如何,奴婢也没法打探,只听闻,陛下似乎对太尉大人发了不小的火。” 昭阳闻言,面色一下子便白了许多,半晌才道:“这便是了,父皇在前朝对外祖父发了火,自然也会连累母后,想要打压母后,宠幸德妃,自是最好的法子,且沐王同定北将军孙尚志交好,这也是在变向的偏颇孙尚志了。” 前世她似乎隐隐约约也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只是那时候并未在意,外祖父的危机,怕是一早便埋下了的。 君心难测。 昭阳的喉头泛起一抹苦涩味道,半晌才道:“我想出宫一趟,去外祖父的府上瞧瞧。” 沧蓝闻言,连忙劝道:“公主,此时怕不是出宫的时候,且太尉大人的府上,更是去不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公主再去太尉府,陛下定然会更加生气,公主再等几日吧。” 昭阳咬了咬唇,沉吟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再等等。” 她有些记不起前世的时候,此事是如何被化解了的,但是似乎此事对外祖父的影响并不是太大,外祖父是在差不多一年之后,才出事了的。 只是,等了几日,却只等到了德妃被解除禁足令和父皇下旨为淳安和孙永福赐婚的消息。 昭阳听到消息的时候,面色一下子便变得煞白了起来,身子亦是忍不住地有些轻颤。 一听到孙永福和淳安即将要成亲,她便不得不想起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不行,不管如何,她不能让淳安嫁到孙府。 “沧蓝,随我去见母后,我要出宫,我一定要出宫。”昭阳的声音亦是带着几分颤抖。 沧蓝不知昭阳为何会反映这般大,却也急忙扶着昭阳去了未央宫,到未央宫外,昭阳便已经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好了,只对皇后说许久没有出宫,宫中有些太无趣了些,想要出宫去走走。 皇后不疑有他,便同意了。 昭阳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便出了宫,却也并未去太尉府,而是先到市集转了转。走得累了,便寻了间酒楼进去歇歇脚,昭阳刚上二楼,便瞧见有两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四处张望着,瞧见了她之后,便也跟着上了二楼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昭阳心中一惊,自己这次因着想要见的人不寻常,因而稍稍谨慎了一些,却不想竟然发现了这么一出。 昭阳心中暗自盘算着,喝了杯茶便又出了酒楼,出了酒楼,昭阳便专程往人多的地方钻,趁着那两人不留意,钻进了一间成衣店之中。 在成衣店中选了一身衣裳换了,昭阳便又带着沧蓝和姒儿出了成衣店,那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昭阳才往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去了。 差不多午时,昭阳才寻到了地方,沧蓝上前敲了敲门,呈上了帖子,那守门之人抬起眼来看了看昭阳,方轻声道:“丞相大人早朝未归……” 昭阳便开了口道:“无妨,本宫进去等他便是。” 那门童见状,沉吟了片刻,不知应当如何是好,正在此时,却瞧见拐角处一顶暗红色的轿子缓缓出现。 门童眼睛突然便亮了起来,连忙道:“公主,大人回府了。” 第26章 求援 苏远之一下轿便瞧见了昭阳,眼中那弯湖水微微起了几分波澜,面色却仍旧是冷漠的:“不知公主驾到,有何贵干。” 饶是昭阳早已做好了准备,见着了苏远之之后,心中却仍旧有些怯怯,只是想起上一次在寒衣节的时候,他突然出声相助,心中却又燃起了一抹希望:“我知晓突然造访实在是有些冒昧,只是我实在是没有了法子,丞相大人,可否让我入府说话?” 苏远之蹙了蹙眉,便沉默了下来,昭阳的手心有些冒汗,心像是被悬空了一样,让人有些慌乱的沉默之后,苏远之终是开了口:“公主,请吧。” 关于丞相府的传闻不少,大多数的传闻都带着几分诡异和恐怖的色彩。昭阳心中惴惴,只是入了丞相府之后,却发现丞相府比昭阳想象中全然不一样,十分素雅,整片整片的竹林,长长的回廊,像月亮一样镶嵌在丞相府中的湖,只是那湖中却只养了一些金鱼,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穿过长长的回廊,便是一座不小的院子。许是因着苏远之腿脚不方便的缘故,丞相府中几乎没有石阶,没有门槛。 院子中种了几株槐花树,槐花树下摆放着一方石桌和几根石凳子,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苏远之入了院子,便让身后的侍从推着他入了花厅,花厅中倒是早早地有人烧了炭盆子,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远之将大氅取了下来,递给了身后的侍从,方抬起眸子来望向了昭阳:“昭阳公主。” 昭阳咬了咬唇,手一直在袖中握得紧紧地,好一会儿,才挥了挥手让沧蓝和姒儿在外面去候着。 等着沧蓝和姒儿离开了,昭阳咬了咬唇,一开口便语不惊人死不休:“丞相,沐王联手了定北将军孙尚志要谋反。” 苏远之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抹暗沉之色,半晌才道:“公主这个消息,又是从何而知的?” 刚刚那句话说了出来,昭阳却是觉着轻松了许多,前世那些事情像是一块重重地石头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却也不敢对任何人诉说。如今虽然只说出了其中一部分,且还需要编造一些理由在让这句话更可信一些,可是昭阳却也觉着,像是突然有人和她一同撑起那块石头了一样。 “两个月前,有一次无意之中听见沐王同淳安的谈话知晓的,沐王让淳安无论如何也要将孙永福抓在手中,孙尚志便只有那么一个儿子,不管如何,为孙永福考虑也势必会同他合作。还说,等起事成功,淳安便是他的皇妹了,到时候,便是真正的长公主了。”昭阳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苏远之目光定定地看着昭阳,眸中波澜变幻:“证据?” 昭阳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哪有什么证据?可是上次父皇秋狩回宫的宫宴上,我试探了淳安一下,当时父皇说要奖赏我,母后说我定然是想要求父皇为我赐婚,淳安便问我想要谁做我的驸马。我当时想起那日听到的话,便说想要孙永福做我的驸马,当即,淳安的脸色便变了。那天丞相大人也在场,后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用我多言了。” “那日,我见父皇似是怀疑上了淳安和孙永福早就私定终生,便以为自己成功地阻止了淳安和孙永福的亲事,以为这样便能够阻止事情发展下去。却不想,父皇竟然还是为淳安和孙永福赐了婚。”昭阳眉头轻蹙着,似是凝着万千愁绪。 “公主既然听闻了此事,为何不告诉陛下?”苏远之垂下眸子,漫不经心地理着衣袖。 昭阳连忙道:“我并无证据,且不过是一个公主而已。父皇断然不会因为我一句无凭无据的话,便去怀疑他甚为倚重的皇子和大臣的。” “那公主为何觉得,微臣就会相信?”苏远之翘起嘴角笑了笑,眼中却全然没有丝毫笑意,有的只是让人心慌意乱的压迫感。 昭阳沉默了许久,自是不会告诉他,是因为前世的时候沐王处心积虑想要除掉他的缘故,只轻声道:“大致是因为,你是父皇相信之人吧。我也实在是别无他法了,我能够做的实在是有限,全然无法动摇到他们的根基,我怕事情再拖下去,便会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因而才贸然前来。即便是丞相不信,我试过了,也不会觉着后悔。” 苏远之的手在轮椅的扶手上敲了敲,半晌才道:“此事微臣知晓了,公主所言是真是假,我自会查探,若是确有此事,微臣自会想法子同公主联系。” 昭阳应了声,自知自己也不适合久留,便拱了拱手告辞了:“此事,希望丞相大人能够真正的放在心上。”说完便离开了。 苏远之吩咐着立在门口的管家去送送昭阳,管家应了声,急忙跟了上去。苏远之坐在轮椅上,望着昭阳渐渐远去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公子,你真的要帮昭阳公主和沐王他们做对?”一旁的侍从往外看了看,又转过眼低头望向轮椅上坐着的苏远之。 苏远之抬起眼来瞥了他一眼:“我说过我要帮?” 那侍从嘿嘿笑道:“小的在公子身边都这么多年了,公子心里想什么自是明白的。上一次在宫里,公主那般调戏公子,公子不也没有生气?后来在寒衣节的时候,还帮着公主说话呢,让小的都吓了一跳。” “谁让你这么多话的?没事做是吧?没事做你去把院子打扫打扫啊。”苏远之冷冷地哼了一声,应道。 那侍从连忙笑呵呵地道:“有事做,有事做,小的这便去给公子磨墨,公子是要看书了是吧?” “不看书,就要看你扫地,赶紧去。”苏远之仍旧不依不饶。 那侍从见自己果真惹恼了自家公子,别瘪了瘪嘴,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去取了扫帚:“公子便知道欺负小的,昨儿个还说这院中有些落叶挺诗情画意的,让下人不要打扫呢,今儿个便责罚小的扫这满院子的落叶。公子老是那样,一被人猜中了心思,便恼羞成怒,定然是瞧上那个公主了。” 苏远之眸光更冷了几分:“还没学乖是吧?今晚府中上上下下的夜香……” 话还没说完,那侍从便连连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的知错了知错了。”说着,手下扫地的动作便用力了许多。 苏远之看了一会儿,才又开了口:“去将怀安叫过来。” 那侍从闻言,便快速将手中的扫帚丢到了地上,欢呼了一声,便冲出了院子。待离开了院子老远,才回头看了看,嘴里喃喃自语道:“公子还嘴硬,这么迫不及待的叫怀安来,定然是为了帮那昭阳公主查探沐王和孙尚志之事。” 第27章 炭火盆子 昭阳从丞相府出来便径直回了宫,先去未央宫给皇后请了个安,便回了昭阳殿,只是还未进昭阳殿便发现有点不对劲,昭阳殿殿门口没有一个宫人守着。 昭阳看了看沧蓝和姒儿,便快步进了昭阳殿,却发现偌大的昭阳殿显得异常的冷清,昭阳瞧见正殿门口有两个内侍在守着,两人都在往殿中张望着。只是那两个内侍瞧着算不得面生,可是也定然并非是在殿中经常侍候的,不然进进出出的,昭阳定然认得。 “那是咱们殿中负责内务的两个内侍。”沧蓝压低了声音道。 负责内务的内侍,怎么会突然跑到殿门口守着了?里面究竟有什么? 昭阳蹙了蹙眉,快步上了前,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两人方回过了头来,一见着是昭阳,皆像是吓了一跳,却连行礼都忘了,张嘴便喊道:“拜见公主!”声音极大。 昭阳听见内殿隐隐约约传来异常的声音,便知有异,抬脚便往里面走。 那两个内侍竟然上前来拦住了昭阳,身子一面打着颤,一面道:“公主,里面有宫人在打扫呢,这几日用了炭炉,屋中有些干燥,灰大,公主还是先等一等吧。” “大胆!”昭阳面色冷了下来,厉声喝道:“谁给你的胆子来拦本公主的?反了是吧?本宫倒是想要知道,你们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 昭阳快步便进了内殿,一走到寝殿门口,便瞧见里面灰有些重。两个宫女连忙从里面跑了出来,急急忙忙地道:“公主恕罪,奴婢们瞧着公主不在,便想要彻底地清扫一下内殿,寝殿积了一些灰,灰有些大。” 昭阳却没有理会,在寝殿中转了一圈,却没有其他发现,如那两个宫人所言,她们的确是正在打扫寝殿,刚打扫到了一半,里面的桌椅上的灰尘都已经擦干净了,外面尚未打扫完毕,美人榻的扶手上尚有一层薄灰。 只是,若单纯是在打扫寝殿,为何方才外面的两人见着她神色那般惊慌?还想要拦着她不让她进来? “公主,您瞧……”那两个打扫的宫人又开了口。 昭阳往寝殿中扫了一眼,便又退到了外殿中去,让昭阳将那两个守殿门的宫人叫了过来:“听闻,你们是寻常负责内务的?怎么今儿个是你们两人守殿门?其他人呢?” 那两人面色之间有几分为难之色,半晌,才有一个人低声道:“今儿个公主出宫,寻常公主出宫都要差不多傍晚时分才会回宫,其他的宫人见机会难得,有的去永巷那边找新入宫的宫女说话去了,有的去监栏院玩骰子去了。” “你们为何不去?”昭阳冷冷地问着。 那两人连忙低下头,声音愈发轻了几分:“奴才们上次输了些银子,没银子了,便没去。” 昭阳沉默了许久,方挥了挥手道:“退下吧,沧蓝,将今儿个擅离职守的宫人名单拟一个出来,这个月的月俸扣一两银子。” 沧蓝应了声,不多时,寝殿打扫的两个宫人也退了出来,朝着昭阳行了礼,便匆匆退了下去。 昭阳眯了眯眼,望向沧蓝:“这两人,可是宫中打扫的宫人?” 沧蓝应了一声道:“是。” 昭阳站起身来,又重新进了寝殿,寝殿已经被打扫干净,昭阳四处细细查看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何不妥,只是昭阳心中却总觉着有些怪异。 昭阳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想着究竟是哪儿不对劲。 “公主,你方才摸了一手的灰,来洗洗手吧。”沧蓝将水端到了昭阳身边跪了下来。 昭阳抬起手来,脑中却突然闪过一道光芒:“我方才摸了一手的灰?” 沧蓝被昭阳吓了一跳,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是啊,方才公主摸这美人榻的扶手,不是摸了一手灰么?” 昭阳抬起手来,手指上上残留着灰尘,昭阳盯着手指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来望向沧蓝:“今日早起我们离开的时候,炭盆子里面的炭灰可是都倒干净了的?” 沧蓝一怔,连忙应道:“倒干净了的。” “这便是了,昨天晚上我还在这榻上躺着看了书的,没有灰尘,这才一晚上的时间,怎么会有那么厚的灰尘?且我瞧着这灰的颜色,像是炭盆子里面烧过的灰,可是炭盆子既然倒干净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炭灰?”昭阳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沧蓝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会不会是那几个宫人趁着主子不在,在寝殿中取了炭来烤火?” 昭阳摇了摇头:“犯不着,昭阳殿中的宫人应当不至于还要偷偷摸摸跑到我这儿来烤火,每月给他们的炭虽然不是最好的银炭,可是取取暖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昭阳目光落在了地上摆放着的那几个炭盆子上,站起身来,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炭盆子是凉的。一旁的沧蓝却蹙了蹙眉:“不对。” “哪里不对?”昭阳猛地抬起头来望向她。 沧蓝也蹲下了身子来,指了指那炭盆子:“公主所用的碳是银炭,烧过之后的炭灰是灰色的,且公主所用的炭盆,是银质的炭盆,炭灰倒掉之后不会剩下太多的渣滓。可是公主你瞧,这炭盆上沾染了不少炭灰,里面还掺杂着黑色的略有些硬的渣滓,这是下等的黑炭才会有的。” 炭盆是凉的,可是原本不怎么沾灰的炭盆里面却沾满了炭灰,还是宫人所用的下等黑炭。 昭阳沉默了许久,才咬了咬唇道:“去未央宫中将母后身边的李嬷嬷请过来。” 沧蓝连忙应了声,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昭阳殿。昭阳目光落在那炭盆子上,不多时,便听见外面有了说话的声音,昭阳走到窗边往外望去,是昭阳殿中的宫人回来了。 “姒儿,这宫中的宫人,可有同你关系比较好的?”昭阳轻声问着。 “院中打扫的小李子倒是同奴婢差不多时候分配到昭阳宫的。”姒儿应道。 “去将小李子叫进来吧。” 第28章 毒计 小李子跟在姒儿身后进了寝殿,昭阳看了他一眼,略有些瘦,瞧着倒是个老实的。 昭阳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子,方轻声问道:“先前本宫不在殿中的时候,你们是去监栏院了?” 那小李子似是被吓着了,连忙跪倒在地,低声应道:“是,奴才知错了。” 昭阳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才又道:“以前我也未曾听说你们有这喜好啊?什么时候染上的?” 那小李子沉默了许久,额上隐隐有些汗珠:“不,不久,三个月前吧。” “怎么染上的?” “是咱们殿中两个内侍带咱们去的,一开始赢了些银子,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小李子轻声应道:“只是也唯有空闲时候能够去去,平时忙的时候也没有闲暇。” “带你们去的那两个内侍,可是今天留下来职守的那两人?”昭阳轻声问道。 小李子慌忙点了点头:“是,他们二人刚来咱们殿中不太久,可是知晓的新鲜玩意儿多,很多人都同他们玩得来。他们带奴才们去玩了几次之后,便说银子输光了,自愿留下来帮咱们职守,有着等好事,奴才们自是巴不得的。” 昭阳的眸光愈发冷了几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本宫今儿个问你的话,莫要同旁人说了。”昭阳说着,便朝着姒儿使了个眼色,姒儿连忙从腰间的钱袋之中取了一个银裸子,递给了那小李子。小李子接了过来,方缓缓退了下去。 姒儿将钱袋收了起来,方轻声询问着:“公主是怀疑那两个内侍?” “不止是那两个内侍,连带着先前在寝殿中打扫的两个宫女,我都觉着极为可疑。你待会儿去查一查,那四人什么时候到昭阳殿的,此前在哪儿侍候的。”昭阳心中自是有些震动的,此前她从未想过,这昭阳殿中竟也会被安插了人,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不多时,李嬷嬷便同沧蓝一同赶了过来,一进屋子便道:“公主这屋中这般冷,怎么不烧上炭盆子?” 昭阳看了一眼沧蓝,沧蓝摇了摇头,昭阳才开了口:“沧蓝和姒儿你们去门口守着吧。” 沧蓝和姒儿出了寝殿,昭阳方站起身来握住了李嬷嬷的手道:“昭阳冒昧请嬷嬷来,为的便是这炭盆子的事情。” “炭盆子?”李嬷嬷倒是有些吃惊了,“这炭盆子出了什么事?” 昭阳便将发生的事情同李嬷嬷说了,李嬷嬷一听,面色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快步取了一个炭盆子来仔细查看了一番,又凑在鼻尖嗅了嗅。 这一嗅,却让李嬷嬷变了脸色:“此事发生过几次?” 昭阳摇了摇头道:“这次是我正好撞见了,才起了疑,之前不知有没有发生过,不过今年自打开始烧炭盆子以来,我倒是第一次出宫,嬷嬷,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李嬷嬷伸手用手帕将炭盆子上的那一层炭灰给拂开了,露出了里面一层略带些黑色的有些黏糊糊的汁液。 昭阳一愣,只瞧着李嬷嬷的神色,便知这定然是极为不好的东西。 “这是夹竹桃的汁液,有毒。奴婢想,他们是趁公主不在,在公主的炭盆上面抹了一些夹竹桃汁水,可是却又怕被人发现,便取了一些自己屋中烧过的炭灰来放在了这炭盆之中。公主若是没有发现,定然便会让人燃上炭火,夹竹桃汁液遇热,毒性便会慢慢挥发出来。这样一来,毒性不算强,可若是一直这么烤着,一个冬天过去,定然不妥。夹竹桃汁中毒,若是厉害的,会立刻产生反应,恶心、呕吐、食欲下降、腹痛、腹泻。可是若是慢性中毒,便只是会觉着倦怠,渐渐地便会变得反应迟钝,最后痴傻。”李嬷嬷面色亦是有些苍白。 “幸而公主发现了,若非公主发现,可就……”李嬷嬷沉默了下来。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亦是有些后怕,她们竟然想要毒傻了了她,好毒的计谋啊! “嬷嬷觉着,此事我应当如何处置?”昭阳连忙道。李嬷嬷沉默了片刻,才道:“此事奴婢自是要禀报给皇后娘娘的,只是公主暂时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先莫要点炭盆,等奴婢回了未央宫,便命人想法子给公主拿几个一模一样的炭盆子过来,而后公主想法子将这几个东西找个隐蔽的地方留下来,没有点火,夹竹桃没有什么影响。待奴婢请示了皇后娘娘,再做决断。” 昭阳连忙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李嬷嬷离开了昭阳殿,沧蓝和姒儿才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们二人一直便站在门口,里面的对话自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殿中没有人说话,沉吟了许久,姒儿才道:“既然知晓便是那几个宫人所为,公主为何不直接便将那四个宫人抓起来审问?” 昭阳摇了摇头,眉头紧蹙着:“抓了他们有何用?他们不过是几个宫人而已,有何理由要害我?自是背后有人指使,若是查不出背后之人是谁,抓他们没有丝毫用处。” 姒儿闻言,便沉默了下来。 其实一点也不难猜,她不过是一个公主,又不能够继承皇位,又不会同嫔妃们争宠的,宫中想要害她的人除了她们母女还能有谁? 那个女人对后位只怕是已经执着得痴迷了,对身为皇后的母后自是恨之入骨的。母后宽容大度,且并不喜欢争风吃醋,素来只对她和君墨二人十分在意,君墨身为太子,住在东宫,东宫守备森严,所有宫人皆是父皇一手安排,谁也无法从里面下得了手,能够对付的便唯有她了。 竟然连这般歹毒的法子都用上了。 也对,是她含糊了,前世的德妃,却是连自己的丈夫都能够下得去杀手的,前世的淳安,可是能够下令将她作为人彘的。她怎么忘了,她们是何等歹毒之辈,什么样的法子他们用不出来。 她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们竟然已经将爪牙安插在了自己的昭阳殿中。 德妃,淳安,这一切,她都记下了。日后,定会一并还给他们。 第29章 反击 果然没过多久,未央宫便派人送来了一个极大的食盒子,昭阳将食盒子打开,里面放着几个重叠在一起的炭盆子,昭阳命姒儿取了出来。 昭阳宫的宫人离开了之后,昭阳方命沧蓝和姒儿一同去将炭盆又装了炭火,放回了寝殿之中。 “方才奴婢去装炭火的时候,先前那门口守着殿门的那两个内侍瞧见了。”沧蓝轻声道。 昭阳闻言,冷冷一笑:“瞧见了好,姒儿,你告诉小李子,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让他留意着那两人的动向。他们以为事情已经成功,定是会跟他们的主子通风报信的。” 姒儿连忙应了。 昭阳又叫住了她,想了想,从妆柩之中取了一些首饰递给了姒儿,“附耳过来。”昭阳细细在姒儿耳边吩咐了些话,才让姒儿下去了。 第二天刚用了午膳,姒儿便来禀报:“公主,小李子说,昨儿个那两人便出去了一趟,去了长信宫。” “长信宫。”昭阳喃喃着重复了一遍,便笑了起来:“我便猜到了是她,淳安虽然心思也毒辣,可是这夹竹桃有毒的事情,怕是不知的。想来她是记恨上了上次巫蛊娃娃一事,这是想法子来报仇来了。只是可惜了,我倒是命大。” “那几个宫人十有八九是德妃安插过来的人了,这样的人留在殿中,太过危险。”沧蓝有些担忧。 “这我倒是不怕,最怕的是敌在暗我在明,如今我已经发现了他们,他们却还不知道,自是我占了先机,我便得趁着这机会,反击回去。只是这一次,却是不能让父皇再来为我做主了,如今德妃正得宠,这个仇,我自己来报。”昭阳微微勾了勾嘴角,眼中划过一抹寒意。 正说着话,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响了起来,昭阳便没有再开口。 “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命人给公主殿下送了些栗子糕来。”外面传来禀传声。 沧蓝连忙上前掀起了门口的珠帘,是母后身边的柳香亲自来了。 柳香进了屋子,方上前同昭阳行了礼:“公主,未央宫中的小厨房做了公主最爱吃的栗子糕,皇后娘娘惦记着公主,让奴婢给公主送些来。” “有劳柳香姐姐了。”昭阳连忙笑眯眯地应着,让沧蓝接了过来。 柳香走了,昭阳方打开了那食盒,里面的确是有一盘栗子糕,将栗子糕端了出来,昭阳才瞧见那栗子糕的盘子下放着一张牛皮纸条。昭阳取了出来展开来看了看,嘴角便翘了起来。 也是时候反击了。 没过多久,长信宫也送来了一盘栗子糕。 沧蓝倒是有些奇怪:“今儿个都怎么了?怎么都往咱们殿中送栗子糕呢?” “大抵是因为,我喜欢吃栗子糕这件事情,在宫中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吧。”昭阳随手取了盘子最上面的一个栗子糕来吃了,嘴角的笑容愈发地灿烂了起来。 午后,昭阳在软榻上小憩,面色却突然苍白了起来,猛地睁开了眼,额上有细密的汗珠不停地冒了出来。 立在一旁的姒儿被吓了一跳,急忙上前问道:“公主,你怎么了?” 昭阳转身便趴在软榻边吐了出来,沧蓝连忙扬声道:“快!快!传太医!” 太医来的时候,昭阳的脸已经白得厉害,身上都被汗水湿透了,一屋子宫人都不知应当如何是好。太医见状,连忙道:“去烧一些热水来。” 说完便急忙给昭阳把了脉,又仔细查看了眼耳口鼻,方蹙了蹙眉道:“只怕公主是中了毒了。” “中毒?”众人更是被吓了一跳。 那太医点了点头道:“此事关系重大,我先给公主开药,你们去将皇后娘娘请来吧。” 没一会儿,皇后便赶来了,见昭阳这般模样,亦是慌了手脚,连忙问一旁的太医道:“昭阳公主如何了?” 那太医连忙行了礼应道:“若是微臣没有诊断错,应当是夹竹桃毒,好在公主中毒并不算太深,微臣已经开了药,可将残留毒素用催吐的方式将它吐出来。若是吐出来了,便没有大碍了。”“那还不赶紧喂公主喝药!”皇后急忙道。 宫人连忙扶了昭阳起身喝了些药,昭阳连着吐了好几次,面色才稍稍和缓了过来。 “公主再多喝一些糖水便应当差不多了。”太医连忙道。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额角的青筋却是暴了起来:“怎么回事?公主怎么会中毒?沧蓝!” 沧蓝连忙上前,皇后厉色问着:“公主都吃了些什么,用了些什么?还不如实说来?” 沧蓝也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身子还微微有些轻颤,连忙应道:“公主今日的午膳是从御膳房取的,除了午膳之外,因着今儿个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都送了栗子糕过来,便吃了几块栗子糕。” “栗子糕在何处?”皇后眸光更冷了几分。 姒儿连忙将那两盘栗子糕端了起来,皇后看了太医一眼,太医便连忙取了栗子糕来掰开来细细闻了。方指着其中一盘栗子糕道:“这盘栗子糕中混杂着有夹竹桃毒。” 皇后目光落在那栗子糕上,“这盘是谁送过来的?” 沧蓝连忙应道:“回禀皇后娘娘,是德妃娘娘送过来的。” 皇后闻言,眸光便更冷了几分:“德妃。去长信宫,将德妃叫过来。” 太医却微微蹙了蹙眉,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不对啊,微臣在这殿中也闻到了夹竹桃的味道。” “可是因为你方才闻了那栗子糕的缘故?”皇后轻声问着。 太医摇了摇头:“不对,这个夹竹桃的味道像是被火烤过之后散发出来的味道。” 太医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在那放在寝殿几处角落中的炭盆子,取了一个钳子上前拨弄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来朝着皇后拱了拱手道:“皇后娘娘,这炭盆子中也被人涂抹了夹竹桃的汁水。” 皇后的目光落在榻上的昭阳身上,手暗自在袖中握紧了起来,咬紧了牙,许久才道:“将所有炭盆子中的火浇灭,将炭盆子拿出去,李嬷嬷,你亲自去养心殿一趟,禀报给陛下。” 第30章 以牙还牙 楚帝的确是来了,却是陪着德妃一同来的。 一进昭阳殿眉头便蹙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厉色:“皇后,这般火急火燎地将德妃叫到这昭阳殿,是有什么事?” 皇后倒是未曾想到楚帝竟会同德妃一同过来,只稍稍愣了愣,便上前行了礼:“陛下来得正好,臣妾方才还让李嬷嬷去养心殿请陛下去了呢,既然陛下同德妃妹妹一同来了,也好。陛下,昭阳中毒了。” 楚帝一怔,倒是不曾想到竟是这样的事情,连忙进了寝殿,一见榻上面色仍旧有些苍白的昭阳,眉头便又蹙了起来:“怎么会中毒?中的是什么毒?” 皇后闻言,眼眶便有些湿了几分,嘴唇颤了颤,方带着几分哽咽地道:“中的是夹竹桃之毒,德妃送过来的栗子糕中,有夹竹桃。还有昭阳屋中燃着的炭盆子里面,也被人放了夹竹桃的汁液进去。昭阳她方才,差点就没了命了。臣妾就这么一个女儿,陛下,你可要为昭阳做主啊。” 德妃一愣,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方连忙跪了下来:“陛下,臣妾实在是冤枉啊,臣妾怎么会将夹竹桃放在臣妾送过来的栗子糕里面呢?臣妾也不至于这般蠢吧。” 德妃的话音一落,一旁的太医便连忙行了礼道:“栗子糕中的夹竹桃汁并不多,一般很难查出,且份量轻,当即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因着公主殿中炭盆中也有夹竹桃,炭盆子一烧,毒性便出了来,这样里外夹击,才致使这毒发作得这般快。” “这炭盆中的毒又是怎么回事?”楚帝又问道。 一旁的沧蓝连忙道:“昨儿个公主去宫外游玩了,只是因着天气太冷,回来的时辰比以往要早些,回来的时候,便瞧见殿中异常的安静,唯有两个鬼鬼祟祟地内侍守在殿门口,公主一进来,便瞧见寝殿中有两个宫人在打扫寝殿,寝殿中蒙了一层灰。公主虽然觉着有些奇怪,可是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并未放在心上。方才太医说,那炭盆上有夹竹桃的汁液,奴婢才想了起来,那四个宫人已经被抓了起来,正在审问。” 话音刚落,近卫军统领便从外面匆匆忙忙走了进来,手中拿着四张牛皮纸,快步走到楚帝面前行了礼,将手中的纸呈了上去:“陛下,这是先前的四个宫人招供的供词,请过目。” 楚帝接了过来,快速将四张供词全都看了一遍,沉默了良久,才将供词递给了身旁的皇后,目光落在了德妃身上。 德妃心中暗自“咯噔”了一下,觉着形势有些不妙,眼珠子转了转,便开了口:“臣妾觉着,此事臣妾也无需为自个儿洗罪,明眼人一瞧,便知凶手断然不会是臣妾。陛下常说臣妾惯会算计,自也明白,此事不是臣妾的风格,夹竹桃毒性烈,且容易被发觉,臣妾怕是还没有傻到这样的程度。这栗子糕已经送到昭阳殿几个时辰,中间发生了什么,臣妾自然不知。而那几个宫人的证词,怕也是掺了水分的。俗话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即便若是想要嫁祸,这手段也稍稍拙劣了一些。” 皇后闻言,抬眸望向德妃,眼中带着几分疑惑:“德妃妹妹在说什么?那四个宫人指认的,并非是妹妹啊?” 德妃一怔,却是没有料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可是,皇后既然是想要嫁祸给她,那证词又怎么会不是指认她的? 心中虽然有些疑惑,面上却也笑了起来:“哦,原来如此,那便是臣妾多想了。” 皇后的眸光微微冷了几分:“那四个宫人的证词,指认的,是淳安啊。” 德妃身子猛地一顿,极快地抬起眼来望向皇后,眼中满是惊诧之色:“你说什么?他们指认的是谁?淳安?” 皇后面色仍旧淡淡地,将证词递给了她:“那四个宫人说,是淳安公主命他们将夹竹桃汁液涂抹到炭盆上,因此,他们每人得淳安公主赏赐了一件首饰,那赏赐的首饰已经在他们的屋中搜了出来,的确是淳安公主所有之物。四人招供,夹竹桃的汁液是淳安公主身边的莲蕊给的。” 皇后说完,近卫军统领便连忙拱了拱手道:“末将已经派人去韶华殿将莲蕊带过来了,且已经下令搜查莲蕊的住处。” 德妃面色有些苍白,摇了摇头:“不可能,此事不可能是淳安所为。” 楚帝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忍,转过头看了看榻上仍旧昏迷不醒的昭阳一眼,方开口道:“是真是假,等莲蕊一来,便知道了。”说完,便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德妃跪在地上,背脊仍旧挺得笔直,只是因着方才皇后下令将炭盆浇灭了,屋中渐渐冷了下来,地上也有些凉,凉意从膝盖渗透进来,让德妃面色有些发青。 半晌,屋中都没有人开口,德妃挪了挪位置,方开了口道:“莲蕊是个女子,且年岁小,不经吓,万一近卫军用了私刑,恐怕屈打成招,陛下还是派郑从容去瞧瞧吧。” 德妃一心担忧着自己的女儿,却在无意之间便将近卫军统领给得罪了,近卫军统领的面色有些不好,却也没有应声。 楚帝看了德妃一眼,亦是微微蹙了蹙眉:“近卫军统领只听命于朕。” 德妃一愣,便又低下了头,没有开口。 约摸过了近半个时辰,近卫军才匆匆忙忙赶了进来:“启禀陛下,启禀皇后娘娘,属下已经将莲蕊带了过来,且搜查了莲蕊的住处,在她的住处发现了这个。” 那禁卫军手中拿着一个碧绿的小瓶,郑从容连忙将东西取了,呈给了楚帝,楚帝看也不看,便吩咐着一旁的太医道:“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那太医连忙应了,将那碧绿小瓶接了过来,细细检查了一番,才转身朝着楚帝行了礼:“陛下,是夹竹桃的汁液。” 楚帝闻言,眸光扫过突然变了脸色的德妃,声音亦是冷了几分:“将莲蕊带上来!” 第31章 铁证如山 莲蕊被带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一见到帝后和德妃似乎有些害怕,近卫军一松手,她便跌落在地,身子瑟瑟发抖,嘴里一直喃喃自语着:“不是我,不是我,是淳安公主,是淳安公主让我做的。她说旁人都只知道身为嫡长公主的昭阳,说昭阳聪慧过人,说昭阳气质绝然,她恨不得杀了昭阳!” 话音一落,屋中众人都变了脸色。 德妃尤为激动,也不管楚帝和皇后都在,站起身来便给了莲蕊两巴掌:“你这污蔑主子的死丫头,中了什么蛊了?” “德妃!”楚帝怒吼道。 德妃一怔,才连忙又跪了下去,朝着楚帝行了礼:“陛下恕罪,实在是这宫女太过荒唐,血口喷人,臣妾瞧着她像是中了邪一样,才实在是忍不住……” 楚帝却没有心思再听她说下去,径直问着那近卫军道:“淳安公主呢?” “淳安公主瞧着属下们从莲蕊的房中搜出了这个东西,且将莲蕊带走了,一时激动,昏迷了过去,属下已经派人请了太医了。”近卫军上前禀报着。 楚帝闻言,却冷笑了起来:“昏迷?倒真是时候。” “昏迷?”一旁的莲蕊却突然惊叫了一声,“德妃娘娘说,用了那东西,就会昏迷,就会死,不过,每天如果只用很少很少的分量,就会慢慢变成傻子。淳安公主都听见了,淳安公主说,变成傻子最好,变成傻子便不会和她争和她抢了。” 德妃的脸青青白白,神情却渐渐沉静了下来。 “陛下,莲蕊只怕是疯了,一个疯子说的话,又如何能当真?”德妃冷冷地道。 皇后冷冷地声音却传了来:“正因为是疯子,说的话才更可信。”皇后说着,便朝着楚帝行了个礼:“陛下,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臣妾失职。臣妾方才听了这么一会儿,倒是大致将事情理得顺了。” “你说说。”楚帝淡淡地道。 “听这莲蕊所言,想必应当是德妃在谈论夹竹桃的毒性之时,被淳安听到了。淳安本就对昭阳心有不满,便想用这样的法子害昭阳,才买通了昭阳殿的人,趁着昭阳出宫之际,将那夹竹桃汁液涂抹到了昭阳所用的炭盆之中。淳安公主所用的分量应当是刚刚好,若是昭阳这个冬天都用那炭盆烤火,只怕便会如她所愿,变成傻子了。只是淳安公主没有想到……” 皇后轻轻阖上眼,抑制住心中的怒意,半晌才又接着道:“没有想到,她的母妃会也起了同样的心思,知晓昭阳喜欢吃栗子糕之后,便将夹竹桃汁放在了栗子糕之中。她们母女二人用的分量都很合适,可是两两想加,便出了问题,才导致原本天衣无缝的计谋败露了。” 德妃面色更冷了几分,半晌才道:“皇后娘娘的推算才算得上是天衣无缝的。” 皇后却并未理会,只开口道:“既然都是夹竹桃汁液,这东西总得有个来处,陛下,不妨让人查一查,这东西从哪儿来的,可莫要再让这玩意儿再祸害更多的人了。” 楚帝紧蹙着眉头,挥了挥手:“查。” 一旁的太医闻言,方上前两步道:“陛下,夹竹桃的汁液须得新鲜采集,且易干不易保存。渭城之中夹竹桃较少,只是在宫中,微臣倒是看见过几株。” “宫中就有?”楚帝转头望向那太医。 太医连忙应道:“是,便在永宁殿外有好几株夹竹桃。夹竹桃还算常见,大多数人不知夹竹桃有毒,因而便由着它长在宫中了。” 楚帝沉吟了许久,才道:“永宁殿谁住着?” 皇后连忙道:“是敏太妃住着的。” “敏太妃不问世事已久,将她老人家请来怕是不怎么妥当,派人去将敏太妃身边的桂嬷嬷请过来吧。”楚帝淡淡地道。 皇后便叫了李嬷嬷亲自去请,没过多久,头发已经花白的桂嬷嬷便跟在李嬷嬷身后走了进来。 “奴婢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楚帝亲自将桂嬷嬷扶了起来,方道:“听闻永宁殿前有几株夹竹桃,倒是不知嬷嬷最近可有瞧见有谁动过那夹竹桃?” 桂嬷嬷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奴婢昨儿个还在同太妃娘娘说呢,那夹竹桃都已经过了花期了,前段时日倒是有好些人才摘了一些枝桠走。奴婢先前还以为是宫人修剪枝叶呢,只是后来一想,往年也并未见有人来修剪过,而且即便是修剪枝叶也应当是立了春之后的事情了。奴婢觉着有些奇怪,便暗自留意了一下。” “嬷嬷可知晓那些人都是哪个宫的宫人?”皇后连忙问道。 桂嬷嬷摇了摇头,笑着道:“奴婢一直随着太妃娘娘呆在永宁殿中,对如今各宫都有些什么人实在是不太清楚。” 桂嬷嬷说完,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莲蕊身上,眸光一动,似是沉吟了片刻,才道:“这个宫人,倒似乎是见到过。” “嬷嬷是见过她采摘夹竹桃枝桠?”一旁的沧蓝连忙追问道。 桂嬷嬷点了点头应道:“有一日便似乎是她带了几个宫人才采摘的,是在大清早,天还未亮的时候,奴婢听见外面的动静,专程瞧了瞧。” 楚帝闻言,便沉默了下来,许久才道:“朕知晓了,多谢嬷嬷了。” 李嬷嬷便又带着桂嬷嬷离开了,屋中静了片刻,楚帝的声音却突然像是闷雷一样在屋中炸响了起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德妃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缓缓道:“陛下,臣妾并未做过的事情,臣妾定然是不会认罪的。而淳安,如今莲蕊已经成了这般模样,无论旁人说什么,她都无力反驳,自是只能任人宰割。臣妾还是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只需给臣妾三日,三日之后,必定会给陛下一个真相。” “人证物证俱在,德妃莫非还想要拖延时间来想应对之策?你说淳安无辜,可是有没有想过,我的昭阳又有什么错?如今却被你们下了毒,尚且昏迷不醒!二十年了,陛下常说臣妾为一国之母,便应当有该有的气度,臣妾一直觉着,臣妾的气度算极好的了,陛下纳妃纳嫔,臣妾一手操办,陛下所有的子女,臣妾视如己出。可总有人将臣妾和臣妾的孩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不除便如鲠在喉。陛下,臣妾的孩子如今便在这儿躺着,陛下还要让臣妾忍让吗?”皇后亦是猛地跪了下来,朝着楚帝摆了三拜。 第32章 他的关心 楚帝眉头紧蹙着,许久没有说话,转过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昭阳,又望向太医道:“昭阳公主情形如何?” 那太医连忙道:“夹竹桃毒性急,幸而救治及时,微臣开了催吐的药,已经吐过好几次,再多喂一些水,毒性便可剔除干净了。” “约摸什么时候能够醒?”楚帝又问道。 “今儿个晚些时候便能醒来。” 楚帝和太医一问一答,跪在地上的皇后的身子却颤了颤,咬紧了牙关,不敢泄露了情绪。楚帝既然这样问了,只怕并未想要怎样惩治德妃母子。二十余年的结发夫妻,终究是情比纸薄。她以前,拿他当自己的天,如今却发现,这片天,装的东西,太多了。 果不其然,楚帝问完之后,便开了口:“德妃和淳安皆有罪,人证物证俱全,便不必狡辩了。只是此次昭阳也并未受什么伤害,也不必小题大做。德妃罚禄半年,禁足三月,太后即将回宫,便在宫中为太后抄写佛经。淳安残害手足,有失德行,罚在昭阳醒后,在昭阳殿前为昭阳负荆请罪,并禁足三月,抄写女德女戒三百遍。” 楚帝的责罚太轻了。 皇后的心像是被狠狠地划了一道口子,半晌才缓声道:“谢陛下为昭阳做主,为臣妾做主。” 楚帝带着德妃离开了昭阳殿,李嬷嬷才扶着皇后坐了起来。轻声劝慰道:“娘娘莫要伤心了,陛下毕竟是皇上,有太多需要思量权衡的事情了。” 皇后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方轻声道:“是啊,他是我的丈夫,也是德妃的丈夫,还是这天下人的皇上。” 皇后走到昭阳的床前坐了下来,摸了摸昭阳的额头,许久,才叹了口气道:“让昭阳和君墨跟着我受苦了,昭阳她怎么这么糊涂啊?” 李嬷嬷连忙道:“昭阳公主聪明伶俐,一直都是极有主意的人,这样做定然有她的思量,娘娘莫要生气。太子殿下不管如何,毕竟是太子,旁人想要动他没那么容易,娘娘放心。” 皇后沉默了片刻,才道:“君墨和昭阳的性子,若是能够对调一下,便好了。” 皇后说完,便又蹙进了眉头,揉了揉额头道:“只是昭阳此事实在是才草率了一些,无论如何,也不能够以自个儿的身子做筹码啊?若是有个万一,我……” 话音还未落,昭阳便缓缓睁开了眼,望向了皇后,笑眯眯地道:“母后不要伤心,女儿一切都好好的呢。” 皇后见状,愣了愣,才伸手狠狠地拧了拧昭阳的胳膊:“楚昭阳,是不是本宫太纵容你了?” 昭阳连忙抱住皇后的手,笑着撒娇:“让母后担忧了,只是女儿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德妃和淳安,若是没有人好生治一治,怕是都不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可是你也不应当拿自个儿身子来做筹码!”皇后眉头紧蹙着,声音满是厉色。 “母后放心,女儿没有那么傻,女儿中毒很浅,那个太医是母后的人,女子知晓的。女儿早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才敢这么一搏。”昭阳轻声安慰着皇后。 皇后一愣,抬起眼来望向昭阳道:“一切都是你的主意?我记着你原本应当是怀疑德妃的,又为何会将矛头指向淳安呢?” 昭阳笑了起来,轻声应道:“女儿并非是怀疑德妃,那几个宫人,后来去过长信宫,想来是去复命的。女儿心想,德妃既然闹了这么一出,便定然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从她那里下手,怕是没有机会的。” “于是,女儿故意在她送过来的那栗子糕中做了手脚,一口咬定便是德妃所为,此事本不是德妃所为,德妃定是全力争辨,太医一说出那炭火盆子中也有夹竹桃的毒的时候,德妃定会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说,我们反倒是陷入了被动。”昭阳坐直了身子。 “于是,女儿便想着,杀她一个措手不及。从那几个宫人屋中搜出来的首饰,其实是女儿的,我与淳安都是公主,很多首饰都相同,我让沧蓝一口咬定便是淳安的。而后,审问那几个宫人的近卫军,也被我提前收买了,那几张供词是早就准备好的。还有莲蕊……”昭阳眯了眯眼。 皇后眼中亦是带了几分好奇之色:“对,莲蕊,莲蕊是淳安的贴身侍女,是德妃亲自甄选的,为何竟会说那些话?” 昭阳笑了起来:“母后怕是不知,淳安的性子本不如表面上那般温和善良。对莲蕊几乎不当人看,前些日子,因着莲蕊打碎了一个杯子,便将莲蕊关起来打骂了一夜。莲蕊对淳安本就心生愤恨。加上,莲蕊所说的那些话,的确是真的。” “什么?”皇后猛地一惊。 昭阳连忙道:“前日,我略施小计,将莲蕊引到了御花园中,让她一不小心听到了淳安在假山后说起那些话。只是当时慌慌张张以为听到了什么天大秘密的莲蕊并不知晓,她听到的声音,是我让沧蓝学的淳安的声音。而想要将那夹竹桃汁液放在莲蕊的屋中,并非什么难事。” 皇后沉默了许久,才道:“以后莫要这么做了,你也瞧见了,即便是这样的情形,你的父皇,依旧心向着德妃,我们又何必自个儿讨个不痛快呢。以后,我却是再也不会心生奢望,想着让陛下来帮我们做主了。” 昭阳闻言,心中微微一愣,半晌才笑眯眯地道:“她们母女二人禁足三个月也好啊,母后,这也是个好机会呢。母后,贤妃和德妃素来不和,若是母后能够给她一个机会,她定是会好好把握住的。” “贤妃?”皇后喃喃着,已经明白了昭阳的意思,半晌才道:“贤妃虽然心思也算得上是缜密的,可是比起德妃来,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可是贤妃恨德妃啊,女儿听闻,贤妃曾经有个儿子,似乎是因为德妃的缘故没了的,杀子之仇大过天。此前贤妃斗不赢德妃,是因为贤妃只有自个儿一个人,孤掌难鸣,若是母亲稍稍扶持一下,贤妃便定然会狠狠地咬住德妃。母后毕竟是一国之母,一宫之主,有些事情若是亲自来做,便有失身份了。”昭阳声音低了几分。 皇后盯着昭阳看了许久,轻叹了口气:“昭阳,有时候我总是希望,你不用知晓那么多,便像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不用掺合那些乱七八糟地阴谋算计。” 昭阳沉默了许久,才苦笑了一声应道:“可是母后,昭阳终究是要长大,终究是要嫁人的,有些事情,终究是要学会的。昭阳别无他求,只希望能够守候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人罢了。” 皇后闻言,握紧了昭阳的手,心下一片暖意,后宫无情,可是至少她还有这样一个女儿。 昭阳在殿中休息了几日,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天气终于晴朗了起来。昭阳便让人熬了汤,亲自送到了养心殿。 楚帝倒也还算高兴,夸赞了几句,问了问身子恢复得可好,又赏赐了一些东西。 昭阳从养心殿出来,便瞧见苏远之在不远处,坐在轮椅之上瞧着她。 自打她去丞相府也已经有几日,昭阳想着,苏远之应当有决定了吧?便走到了苏远之面前:“丞相大人,倒真是巧呢。” 苏远之看了她一眼,眉眼淡淡地:“不巧,微臣在等公主。” “等我?”昭阳愣了愣。 “是,微臣瞧着公主进养心殿的。今儿个天气好,公主可愿意陪微臣走走?”苏远之声音仍旧带着几分冷,只是身后的侍从却已经推了轮椅,往前面走去。 走走?在这到处都是宫人的皇宫之中? 昭阳心中满是疑惑,却也连忙上前跟在了苏远之身后。 苏远之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微臣听闻,前些日子,公主似乎是中了夹竹桃之毒?那毒有些烈,看着公主今儿个还有闲情逸致来这养心殿,想来是已经没事了。” 昭阳又是一愣,这是在关心她?昭阳心中满是诧异,只是另一件事情却更让她奇怪:“我中毒之事,并未外传。本公主倒是不知,丞相大人的眼睛耳朵,都已经安插到了后宫之中了。” 第33章 主意 苏远之转过头看了昭阳一眼,冷冷笑了笑:“微臣想要知晓的事情,什么不能知道?”说完便又漫不经心地岔开了话茬子:“德妃和淳安残害公主,本是大罪,公主可知,为何陛下却竟然处罚得那么……不痛不痒?” 昭阳脚步一顿,不痛不痒这四个字却像是四把匕首,一一扎进了她的心里。 苏远之看见昭阳的神色,挑了挑眉:“微臣说话素来不中听……” 昭阳摇了摇头,快步走到了苏远之身旁,轻声问道:“丞相大人说说,是为何?” 苏远之望向远处盛开的梅花,才开了口:“本来朝政之事不应同公主讲,只是那日公主既然已经那般坦然相告,微臣自也应当说的。此事,同西蜀进犯有关。西蜀袭扰边关,百姓不堪其扰,边关将领齐齐上书,请求让太尉大人出征。写给陛下的奏折上,称西蜀来势汹汹,唯有太尉大人能够震慑之,说在西蜀大军面前提到太尉的名头,西蜀大军便退兵三里。” 昭阳一惊,声音亦是突然大了一些:“他们这是在害外祖父啊!” 苏远之闻言,轻笑了一声,不过片刻,笑容便淡了下去:“都说昭阳公主聪明,果不其然。是啊,那些边关将领的上书明面上是在夸赞太尉大人用兵如神,仅靠一个名字便能威慑住西蜀兵马。可却不知道,这样的奏折,实则是害了太尉。”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有些骇然。前世的时候,自己只知外祖父出了事,后来还是临死之前,德妃告诉了她,一切都是他们在从中作梗,可是更多的细节却不知晓。如今瞧来,此事断然也是德妃和沐王操纵的了。 “自古以来,帝王最忌惮的,便是手握兵权的武将。手中有兵马,本就是隐忧,若是再功高震主,便不是什么好事了。”苏远之眼中带着几分冷意。 “此事定然是沐王和孙尚志所为,沐王联合了孙尚志有意谋反,谋反,兵马是必须。孙尚志虽为定北将军,有领兵之权,却无调兵之令。若是父皇因为忌惮外祖父,而除掉了外祖父,得利上位的,定然是孙尚志。到时候,孙尚志手握兵权,同沐王一同狼狈为奸……”昭阳脑中突然想起前世发生的一切,神情痛楚地闭上了眼。 半晌,复又睁开了眼,快步走到苏远之前面跪了下来:“请丞相救救外祖父。” 苏远之眉头一蹙,眼中光芒变换:“公主,宫中耳目众多……”昭阳却置之不理:“我外祖父为了楚国江山鞠躬尽瘁,打了无数的胜仗,守护着楚国江山和百姓,无论如何,求丞相大人帮帮他。” 苏远之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已经有宫人在往这边张望了,苏远之轻叹了口气,他倒是可以置之不理,只是……苏远之望向昭阳。 “此事并非没有解法。” 昭阳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几分惊喜之色:“真的?” “你先起来。”苏远之眸光转向了远处。 昭阳站起身来,眼中带着几分急切:“丞相所言,说并非无解法,是何意?” 苏远之的手轻轻敲了敲轮椅的扶手,才道:“太尉病重,无法出征。” 昭阳一愣,便明白了过来,所谓的太尉病重并非真正的病重,而是装病。昭阳细细一想,便忍不住抚掌,此乃妙计。 外祖父若是病重,自是无法出征的。可是虽然无法出征,也是太尉,调兵权仍旧在他手中。外祖父无法出征,出征的十有八九便是孙尚志,孙尚志可临时调令兵马,可是一旦战事结束,便也无法再调集。这样一来,的确是两全之策。且不管外祖父出征与否,只要他一日尚是太尉,母后在宫中的地位便不可动摇。 昭阳心中盘算着,便连忙朝着苏远之行了个礼,连忙道:“丞相大人深谋远虑,昭阳佩服。” 苏远之神色仍旧淡淡地:“沐王和定北将军一事,微臣已经派人去查探了,事情只怕远比我们想象中复杂。德妃,只怕并非幕后操纵之人,她在后宫之中玩玩心机倒是可以,可是这朝政之事,篡位之举,怕不是她能够操纵的。” 昭阳重生以来,倒也同德妃交过几次手。德妃的确是个心思缜密,且性子毒辣之人,可是也并非是全无错漏之处,她此前也曾有一些疑惑,只是却不想,苏远之竟然已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那幕后操纵之人究竟是谁?”昭阳急忙追问道。 苏远之摇了摇头:“不知。”顿了顿,才又道:“不过,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咱们一点一点来便是。” 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苏远之年岁不大,总是冷漠示人,且传闻中说他是极为可怕之人,连母后都让她离他远一些,只是却不知为何,平白无故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仿佛,只要是他说的,她便都深信不疑一般。 “不过,要抓住狐狸尾巴,倒是也可以从德妃入手。后宫之事,微臣无法插手,此事还得劳烦公主殿下。”苏远之理了理衣袖。 昭阳连忙追问着:“丞相大人想要怎么做?” 苏远之的手微微一顿:“此事微臣尚需合计合计,若是有了主意,再同公主商议吧。时辰不早,微臣当出宫了。” 昭阳深信心中的感觉,觉着苏远之只怕不像传说中那样难以接近,知人知面不知心,前世她觉着淳安那般天真善良,却不想狠辣起来才真正是令人震惊。这位丞相,三番五次的救了她,定然不是坏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他,昭阳自是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急忙道:“我还有一事相求。” 苏远之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昭阳连忙道:“我想请丞相亲自教导教导君墨。” 苏远之眸子一转,嘴角微挑,眼中满是潋滟,“公主是不是觉着,微臣心情好,帮了你那么一两次,你便可以予取予求了?” 昭阳连忙道:“德妃和沐王对君墨身处的位置虎视眈眈,父皇对君墨也渐渐失去了耐性,沐王如今能够在朝中呼风唤雨,与君墨的不学无术也不无关系。即便沐王不是隐患,以后即便是君墨继承了帝位,也未必能够治理好这江山。” 苏远之沉默了许久,才道:“能不能治理好这江山,关我何事?” 昭阳一怔,眼中却突然暗淡了下来,是啊,她怎么忘了,他虽是丞相,可是却是连父皇都强迫不了的人,这江山,与他何干? 苏远之见昭阳的神色,眉头便紧蹙了起来:“你若是不心疼我对你弟弟不客气……” 昭阳闻言,脸上便突然明媚了起来,连忙应道:“不心疼,不心疼。” 苏远之看着昭阳脸上明媚的笑容,手在扶手上轻轻敲着,半晌才道:“昭阳公主倒是让微臣刮目相看。虽然有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是公主并非寻常女子,是皇家之女。微臣前些日子查阅史料,瞧见上面记载,此前曾有一位皇女,名叫云裳,知治国之道,晓行兵之法,甚得宁帝器重,甚至曾有将她立为皇太女的想法。公主虽不是男子,可是却也不必韬光养晦,将自己的才华全然隐没,且正是因为公主不是男子,才更能够得陛下信任与器重。” “在后宫之中,应当韬光养晦。可是在陛下面前,有时候,展露锋芒,未必是坏事。”苏远之转开目光望向远处。 第34章 含沙射影 直到苏远之离开了好一段距离,昭阳的耳边还在回响着他说过的话。 “在后宫之中,应韬光养晦,在父皇面前,偶尔也应当展露锋芒?”昭阳缓缓闭上眼,苏远之说的没错,她是女子,这是劣势,可是在很多时候,却也是优势。 女子无法继承大统,无论她如何出挑,都不会有人会将她作为在争夺皇位这条路上的对手。可是,若是能够适当的展露锋芒,于得父皇宠爱上是好事。于为君墨铺路上,也是好事。 “昭阳公主。”身后传来一声轻唤,昭阳转过头,便瞧见楚帝身旁的郑从容立在身后。 “郑公公。”昭阳轻轻颔首。 郑从容看了看昭阳背后苏远之渐渐远去的背影,才又望向了昭阳,笑眯眯地道:“昭阳公主,陛下请昭阳公主到养心殿一趟。” 昭阳一愣,她刚从养心殿出来,父皇又传唤她,不知是为了何事? 昭阳看了看郑从容,想起他方才的目光,莫非,是因为苏远之? 昭阳应了声,又回到了养心殿。 养心殿中,楚帝正在批奏折,昭阳刚行了礼,楚帝的声音就从上面传了下来:“刚才听宫人说,你和苏丞相在外面说话。见你又是跪又是拜的,怎么了?” 果然是因为苏远之,昭阳在心中暗自想着,便连忙应道:“此前一直听父皇夸赞苏丞相才知学问绝佳,是国之栋梁,一直心生向往,方才在殿外见了,便请教了一些问题,苏丞相颇有独到见解,让女儿深觉佩服。就突然起了心思,求了苏丞相教导教导君墨的学问。” 楚帝闻言,手中的笔微微一顿,眼中也有几分诧异:“哦?苏丞相怎么说?” 昭阳嘴角扬起一抹得意地笑容来:“自然是同意了,所以女儿便代君墨给苏丞相磕了几个拜师头。” “苏丞相同意了?”楚帝闻言,更觉惊异,“倒是难得,你都同苏丞相说了什么?” 昭阳一脸漫不经心地模样:“倒也没说什么,他问了女儿一个问题,说如果我的宫中突然有许多人在你面前夸奖你身边一个较为亲近的婢女,你应当怎么办?” 楚帝微微眯了眯眼,嘴角勾了起来:“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昭阳眨了眨眼,笑着道:“我说,同时有许多人夸奖同一个人,要么便是那个婢女确实做了一件让众人夸赞的事情,如果没有,便有鬼了。” “怎么个有鬼法?”楚帝眼中带了几分认真,目光定定地盯着昭阳。 昭阳笑了笑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那个被夸奖的婢女想要得到什么好处,因而撺掇了那些人来夸奖她。一种便是想要引起我对那个婢女的疑心和不满,专程买通了人,来夸赞她。既然是我身边亲近的婢女,自然是知晓我的脾气的,知晓同时有那么多人在我面前夸奖她,我定然会怀疑,所以断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平白引我疑心。因而,便是第二种可能最大,是有人对她心生不满,蓄意为之,这样一来,便只需查一查谁对那个婢女不满,便知何人所为了。” 楚帝目光中带着几分沉思,没有开口。 昭阳吐了吐舌头:“我也不知道为何,我回答完了之后,苏丞相便答应教导君墨了。” 楚帝沉默了半晌,才喃喃自语道:“是啊,他深知你的脾气,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平白引你疑心呢。朕倒是还没有你想得通透。” 昭阳低垂下眼,眸光中闪过一道亮光,没有说话。 半晌,楚帝才挥了挥手道:“好了,朕知道了,既然苏丞相已经应了,便让君墨好生跟着丞相学吧,丞相的本事,若是君墨能习得十分之一,便已是天大的福分了。” 昭阳连忙笑着附和着,又行了礼,便告退了出去。 她这么一趟,倒是不曾想,竟有这样的收获,倒也是意外之喜。 昭阳心中想着,脚下的步子也显得轻快了几分。 回到昭阳殿,昭阳将苏远之的话细细理了一遍。从今儿个父皇的反映来看,有时候,她倒是果真能够从侧面影响影响父皇的决策,不过,这样的影响,还太小,她须得如苏远之所言,渐渐地在父皇面前,展露锋芒。 只是,即便是展露锋芒,也得要找准时机,并且,有备而为之。 她须得细细想想,前世的这个时候,即将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她能够如何应对。 永安二十一年,冬。 父皇赐婚淳安和孙永福。 西蜀进犯。 还有…… 昭阳眸光一动,还有北燕使团到渭城。 她怎么把这一遭给忘了? 前世的时候,北燕使团到渭城,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应当便是过年前的事情。 她尤记得,前世的时候,北燕的一位公主便混在北燕使团之中,她因为不知情,冲撞了那位公主,还被父皇训斥了一顿,禁足在昭阳殿中一个月没有出门,一直到北燕使团离开渭城。 前世的时候,淳安因着在街上救下了独自出去游玩险些被欺负的北燕公主,和北燕公主结交成了好友,还在和北燕的欢迎宴上出尽了风头,父皇和朝臣皆是赞赏有加。 这一世,她既然已经知晓了此事,自是不会让前世发生的一切再一次重演。 前世的时候,听母后说,那位北燕公主在北燕深受宠爱,因着和淳安结交,还促进了两国边关的邦交。如今德妃和淳安都在禁足之中,这个机会,她定然得把握住了。 昭阳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日子,这是北燕使团入渭城的日子,她得想法子,结识那位北燕公主。 沧蓝为昭阳添了热茶,瞧见昭阳写下的日子,眼中带着几分好奇:“公主,腊月初八,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吗?莫非是要准备腊八粥了?” 昭阳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翻了个白眼道:“你便知道吃。” 顿了顿,才又在那个日子上画了个圈,腊八节,也好。 “听闻城外的了空寺中的腊八粥味道极好,等腊八节,我带你们出去吃腊八粥去。”昭阳道。 承蒙淳安事事都喜欢炫耀的性子,她前世虽然并未参加那欢迎宴,也知晓了她是在了空寺中救下那位北燕公主的,便是在腊八节。对后面欢迎宴上会发生的事情,亦是了如指掌。 昭阳心中想着,便又抬起头来同沧蓝道:“沧蓝,你会武功,可会舞剑?” 沧蓝一愣,便笑了起来:“舞剑倒是会的,只是有些日子没练了,公主为何突然问起这一茬?” 昭阳笑了笑,轻声道:“马上便要到除夕了,除夕等宫宴过了,咱们回昭阳殿好生庆祝一下,到时候你舞个剑给我瞧瞧。过些日子只怕便要忙了,你就趁着这几日空闲,多练练吧。” 沧蓝闻言,便应了下来:“成。” 第35章 北燕使团入城 北燕的使团在腊月初六入了城,昭阳听闻,使团入宫拜见了父皇,心中暗自盘算了一阵,便去未央宫求了母后腊月初八去了空寺喝腊八粥祈福。 皇后素来疼爱昭阳,自然没有任何怀疑便同意了。 腊月初八一早,昭阳早早地便出了宫,只是这一次,将沧蓝留在了宫中,只带了姒儿一人。 了空寺在渭城南面,香火极旺。 昭阳到的早,去上了香,听寺中方丈做了早课,让人安排了一间厢房,用了腊八粥之后,便立在山门旁候着,等着北燕公主上山。 山门旁有一个凉亭,能够瞧见山下风光,山下被冰雪覆盖着,却也美不胜收。 没过多久,昭阳便瞧见台阶上远远走上来两个女子,走在前面的女子皮肤白皙,有一双十分的灵动的眼睛,隐隐带着几分贵气。 来了。 昭阳想着,瞧着她上了山,才站起了身来,跟在了她的身后,入了寺门。 北燕公主性子活泼,跟在她身后,便听见她一路都在咋咋呼呼地。 一会儿拉着她身边的侍女道:“楚国的山好高啊,哪像咱们那儿,都是草原,爬山太累了太累了,再也不来爬山了。” 一会儿又哈哈笑着道:“我从未见过这么多光头,好玩。” “楚国的风光好看,我看个十年八年的都不会腻,就是太细腻了一些。” 昭阳暗中觉着好笑,听闻北燕民风彪悍奔放,从他们公主的身上便也能够瞧出一些影子。 因着是腊八节,上山的人不少,昭阳目光落在北燕公主的身上,却瞧见一只手悄悄朝着北燕公主腰间的钱袋摸了去。 姒儿瞧见了,正欲伸手抓住那小偷的手,昭阳连忙拉住了姒儿,悄悄摇了摇头。 姒儿有些不明所以,只得看着北燕公主的钱袋被那小偷偷走了。 待上了大雄宝殿,北燕公主兴高采烈地围着大雄宝殿转了一圈,才道:“楚国一个寺庙都修得这般大气。”四下看了看,便钻进了大雄宝殿之中。 昭阳瞧见北燕公主学着楚国百姓的模样,跪在佛前拜了拜,便走到了一旁的和尚面前,望着那和尚道:“我听说拜了佛得点一炷香,添些香油钱,才会有佛祖保佑。给我和我的婢女一人来一炷香吧。” 那和尚应了声,从一旁取了两柱香递给了北燕公主,北燕公主点了香,笑眯眯地又去佛前行了礼,将香烛插到了佛龛之中。便走到了一旁功德箱面前,伸手往腰间摸了摸,便突然变了脸色。 “钱袋呢?我的钱袋呢?”北燕公主惊叫了起来,引得殿中众人都看了过来。 那侍女似乎也慌了,急急忙忙地道:“主子,小的可没带银子。” 满殿的人都在望着她,那和尚见状,便连忙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香油钱不过随心随性而已,两位施主若是没有银两,也无需施舍。” 那北燕公主脾气一上来了,亦是倔得厉害:“不成,我都说了要添香油钱的,楚国人太坏了,竟然偷我的钱袋。” 此话一出,却是引发了殿中百姓的不满。 “姑娘说话可不中听。” “是啊,什么叫楚国人太坏了。” “该不会是没有银子,不想给香油钱,故意的吧?” 北燕公主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指责,苍白着脸站到殿中,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从手上取了一个银镯子递给了那和尚,“这个做香油钱可够了?” “主子不可,这可是夫人留给主子的东西。”那侍女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昭阳瞧着那北燕公主目光落在那银镯子上,便取下钱袋,从钱袋中取了十两银子,走上前递给了那北燕公主,笑眯眯地道:“瞧着姑娘的装扮和姑娘手中银镯子的做工,姑娘也绝不是刻意逃避一点香油钱的人,听你身边的侍女说,那镯子对姑娘有特别的意义,还是留下吧。姑娘方才拜了佛,燃了香,定是心中有所求,不管是求父母平安还是姻缘美满,也希望姑娘愿望成真,只是,世人皆有好坏,不以国而区分,万望姑娘莫要以偏概全了。” 那北燕公主抬起头来望向昭阳,昭阳亦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北燕公主沉默了片刻,看了看那镯子,才从昭阳手中抓过了那十两银子,放进了功德箱中,待做完一切之后,方转过头来看向昭阳道:“这银子便当你借给我的,你住在何处?待会儿我让人将银子送过去。” 昭阳笑了笑道:“瞧着姑娘是爽快人,方才给姑娘银两,不过是希望姑娘对楚国人莫要有太深的成见,便不必还了。” 昭阳说着,便拱了拱手,带了姒儿去了厢房。 那北燕公主追了上来:“不行,我不愿意欠人人情,借的就是借的,我定是要还的。” 昭阳闻言,便笑了起来:“姑娘性子直,我倒是十分欣赏,便当十两银子买姑娘一个朋友,如何?算起来也是我赚了。” 那北燕公主眨了眨眼,便痛快地应了下来:“好吧,这个朋友我交了,我叫莫央,你叫什么?” 昭阳微微一笑应道:“我叫昭阳。” 两人便一同在了空寺中逛了一会儿,一块下了山,入了渭城方分个手。 前世的时候,昭阳是在宫中见到的莫央公主,那时候她穿着侍女的衣裳,昭阳并不知她是公主。莫央见御花园中的墨梅开的好,便摘了一大束墨梅抱着。墨梅素来珍贵,皇后十分喜爱,昭阳见莫央采摘了墨梅,自是十分生气的。便骂了莫央一顿,莫央便同昭阳顶了几句,让昭阳命人抓起来掌了嘴。 后来,昭阳才知晓自己打的人,竟然是北燕公主。 这一世,因着自己的算计,提前结实了莫央,倒是对莫央又有了一些新的看法。莫央性子直,脾气野,却也纯真率直,倒也算得上是值得结交的。 只是,她却不得不小小的利用一下她了。 昭阳心中升起一抹淡淡地愧疚,只是,即便是再让她做一次选择,她也定然会这样做。因为,她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第36章 宫中再相逢 腊月初十,是楚帝在宫中为北燕使团举行欢迎宴的日子。 前世的时候,便是在举行欢迎宴的下午,昭阳在御花园中同莫央发生了争执。 昨晚下了雪,外面皆是积了厚厚的雪,昭阳仍旧如前世一样,带了沧蓝和姒儿一同去了御花园,只是这一次,时辰比前世稍稍早了一些。 刚走到墨梅树下,便瞧见莫央穿着一身侍女衣裳,同那日在了空寺中见过的那侍女一同跑了过来。 “哇,这梅花竟然是黑色的,查娜,你见过黑色的梅花吗?”老远便听见了莫央的声音传来。 昭阳便从墨梅树的另一边走了出去,面上带着几分诧异之色,莫央正弯了一枝墨梅下来,在鼻尖轻嗅着。 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听声音便觉着有些熟悉,倒是不想,竟然会在这儿碰见你。莫央……” 莫央抬起眼来,眼中一下子便亮了起来,亦满是惊喜之色:“昭阳!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央看了看昭阳的打扮,眨了眨眼,才低声问道:“看你的打扮,难道你是楚国的公主?我想起来了!” 莫央一下子蹦了起来:“楚国皇后的女儿就叫昭阳!那天我怎么就忘了呢?怪不得你不肯告诉我地方,让我送银两还你,原来你竟然是公主。天啊……” 昭阳笑眯眯地任由着她打量,轻声应着:“我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瞧见你,方才听声音觉着有些熟悉,才探过头来看了看,就看见了你。你不是楚国人,却在咱们宫中,听父皇说,今天北燕国使团入宫,你是北燕人?” 莫央点了点头,四下看了看,才拉了昭阳,神神秘秘地道:“既然我都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我也不隐瞒你了,我告诉你啊,我也是公主,北燕的公主。我只告诉了你哦,你莫要告诉别人了。”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讶异,才点了点头,笑着道:“好,不告诉别人,你也太贪玩了,竟然假装侍女,混到了使团之中,你父王便不会训斥你?” 莫央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看着昭阳:“训斥就训斥吧,反正除了训斥父王也不会拿我怎样,我听说楚国好玩嘛,就想来看看。你们这儿有黑色的梅花哎,我可不可以摘两枝回去,我都没见过。” 昭阳抬起眼看了看那满树墨梅,笑了起来道:“这是我母后最喜欢的花了,宫中也就这么一株,不过,你摘两枝也无妨,摘吧。” 莫央闻言,自是十分开心:“既然你母后喜欢,那我便少摘一枝,就摘一枝就好了。我哥哥没见过,我给他看看。” 昭阳倒是有些讶异,前世的时候,倒是并未听闻北燕国的王子也在使团之中。 “你哥哥也来了?为何我没听说北燕使团有王子在啊?”昭阳便径直问了出来。 莫央闻言,吐了吐舌头,压低了声音道:“我哥哥也是悄悄来的,我说漏嘴了,你别说出去啊。” 昭阳笑了起来,脑中却突然想起,前世的时候,北燕国曾经在使团回国之后派人过来求过亲,求娶的是淳安,莫非……求娶淳安的便是这位混在使团之中的王子? 昭阳心中暗自计较着,一面笑着望着才选择哪一枝墨梅的莫央。 莫央选了一枝梅花采摘了,昭阳便笑着道:“宫宴便要开始了,我们一同去御乾殿吧。” 莫央抱着那墨梅,满脸笑容,听昭阳这样说,却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急急忙忙地道:“那可不成,你是公主,我若是跟你一同去,身份岂不是会被怀疑?” 昭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好吧,我还忧心你迷了路,既然这样,我便先过去了?” 莫央歪着头想了想,才道:“我的确也不太记得来的路了,你们楚国的皇宫太大了,方才险些将我绕晕了,这样吧,我们一同到离那御乾殿不远的地方,然后再分开。” 两人一同说说笑笑到了御乾殿外,昭阳瞧着莫央回到了在殿外等候的北燕使团的队伍之中,方带着姒儿和沧蓝进了殿。 姒儿回过头看了看那北燕公主,眼中满是诧异之色:“那日在了空寺,公主莫非便已经知晓了那北燕公主的身份了?所以公主才……” 沧蓝那日并未随着昭阳出宫,不知发生了什么,抬起眼来看了昭阳和姒儿一眼,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昭阳倒也毫不避讳,轻轻颔首道:“此前我也忘了是在哪儿了,瞧见过她的画像,那日一见,便认了出来。她是北燕公主,既然有机会结交,我自然不会放过。” 昭阳走到了御乾殿前,便不再开口,宫人引着昭阳入了殿,昭阳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抬起眼来,便瞧见了对面苏远之朝着这边看了过来,昭阳微微笑了笑,便低下了头去。 目光一转,便又看到了外祖父,外祖父倒似乎憔悴了许多,想起那日苏远之的话,昭阳心中想着,还得寻个机会同外祖父说一说,便让他称病不上朝好了。只是,她又应当以什么样的缘由来同外祖父说此事呢? 昭阳眉头轻轻一蹙,却是又没了主意。 “陛下到,皇后娘娘到。” 内侍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众人方连忙起了身,跪倒在地。 脚步声和长袍曳地的声音在此刻安静的殿中显得格外的清晰,众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过了许久,上面才传来楚帝的声音,沉稳有力:“平身。” 众人方起了身,在各自的位置坐了下来。 众人就坐,楚帝方开了口:“宣北燕使团。” 郑从容便连忙高声唱和着:“陛下宣北燕使团觐见——” “宣北燕使团觐见……” 声音渐渐由好些个宫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外传,不多时,北燕使团才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行人身形皆是高大魁梧,倒也算得上是气势非凡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蓄着络腮胡子,面容带着几分凶相。 昭阳知道,这是北燕国的大司马拓拔奎。 “北燕拓拔奎携北燕使团拜见楚国陛下,陛下万岁。”拓拔奎将手放在胸前,低下头行了礼,北燕使团众人亦都随着拓拔奎一同行了礼。 楚帝眉头微微一蹙,只是面上却不动声色:“大司马一路辛苦,免礼。” 昭阳瞧着楚帝的神色,便知楚帝怕是对北燕使团行礼不下跪这件事情已经心生不悦了。 第37章 北燕国献礼 那拓拔奎拱了拱手,又道:“今日前来,敝国大王给陛下准备了一份重礼,听闻楚国的朝臣都是聪明绝顶的人,在下让人将礼物抬上来,不如大家伙儿来猜一猜,究竟是什么东西,陛下以为如何?” 楚帝微微拧了拧眉,拓拔奎这意思,却是有些挑衅味道了,先将楚国捧得高高的,说楚国朝臣都是聪明绝顶的人。而后又提出要让大家猜一猜是什么东西,若是猜着了,自然好说,若是没有猜对,便是有些丢人了。 楚帝抬起眼来在殿中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苏远之的身上。 苏远之面色沉静,眸光静静地落在面前杯子之上,似是并未将此事放在眼中。 楚帝见苏远之这般模样,心中稍稍有了些底气。不管如何,当着文武百官和北燕国使团的面,他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若是直接拒绝,倒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楚帝哈哈笑了起来:“既然大司马都提出来了,朕岂有说不的道理。大司马不妨让人抬上来,让大伙儿都猜一猜。” 拓拔奎拍了拍手,便有几个身材比其他北燕国使臣还要魁梧一些的汉子抬了一个大箱子上来,箱子约摸有两米长,一米宽,一米高的模样,共六人抬着。六人的脚步稳健,将箱子抬到了拓拔奎前面来,才放了下来。 拓拔奎笑了笑,又拱了拱手道:“不妨再给大家一些提示,这个东西,可以一文不值,也可以价值连城,究竟是一文不值还是价值连城,便全凭运气。” 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孙尚志看了那拓拔奎一眼,冷笑了一声:“北燕国的大王倒也真是小气,给咱们陛下献个礼,还得全凭运气。若是一文不值,你们北燕岂不是闹了个笑话?” 拓拔奎笑而不语,挑了挑眉望向孙尚志:“这猜东西是聪明人的事情,孙将军还是莫要掺合了。” 孙尚志面色未变,只是昭阳瞧见,他额上的青筋突然冒了起来,想来是气极了。 楚帝蹙了蹙眉,转开了眸光,笑呵呵地道:“既然大司马出了这道难题,大伙儿不妨来猜一猜,若是猜对了,重重有赏,猜不对也无妨。”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箱子上,手静静地摸索着杯子上凸起的花纹。 “这么大个箱子放着,莫非是个女人?女人嘛,若是运气好,碰着了貌美的,便是价值连城,若是运气不好,嘿嘿,那可就是分文不值了。”有人扬声道。 殿中众人都笑了起来,拓拔奎的络腮胡子亦是抖了抖,眼中含着笑意:“方才在来的路上,在下还在同大伙儿说,怕是有人会猜这个,倒是不曾想,竟被说中了。” 楚帝也笑,只是眼中有着化不开的墨色。 “难道是佛像?” 大伙儿都七嘴八舌地猜了起来,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却也仍旧没有人猜中。昭阳瞧着父皇的面色隐隐已经有些不太好,似是有些想要发怒的迹象。昭阳又抬起眼看了看苏远之,苏远之的手轻轻瞧着面前的桌子,神情镇静。似是察觉到了昭阳的模样,便抬起眼来扫了昭阳一眼。 “难道就没有人能够猜中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了?”拓拔奎面上带着几分得意,笑呵呵地问着。 殿中静了静,昭阳便趁机开了口:“石头。” 昭阳声音不大,却因为拓拔奎说完话之后,没有人接口,因而显得十分的清晰。 只是话音刚落,便有人嗤笑了起来:“怎么会是石头呢?北燕国千里迢迢的来,便送了个石头过来?岂不是笑话?” 那拓拔奎也朝着昭阳望了过来,昭阳瞧见,莫央在拓拔奎身边说了什么,拓拔奎便开了口:“昭阳公主为何会猜是石头呢?” 昭阳神情露出几分怯怯,却也鼓起了勇气站起了身来:“此前在书上看到过,北燕国盛产上品美玉。无论多上品的玉在未经打磨之前,从表面上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石头而已,须得十分有经验的人去寻找玉石,而后将那层平淡无奇的像石头一样的表面磨去之后,才能得到玉。” “因而,听闻北燕国很多玉石行经常会赌石,将一些可能出玉的石头搬出来,由大家伙儿来出价,只能凭着经验来判断。买家买下石头之后,当场切开,或者是将表面磨去,瞧瞧里面是否有玉。如果有玉,若是上等美玉,那定然是价值连城的。可若只是普通的石头,或者玉的成色不好,便可能分文不值。许多时候,一切便如大司马所言一般,全凭运气。” 昭阳笑了笑:“方才我瞧着几位壮士抬着这箱子进来的时候,肩上的竹竿都有些弯曲了,想来应当是十分重的东西,便大着胆子胡乱猜一猜,若是猜错了,还请大司马不要介意。” 那拓拔奎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手:“楚国果真人才辈出,养在深宫之中的公主都竟然有如此见识,如此见地,令人佩服。” 拓拔奎转过身望向楚帝道:“答案确如昭阳公主所言,这箱子之中装的,是一块石头。” 拓拔奎命人将那箱子打了开来,箱子中装着一个十分大的石头,表面上如普通石头一般,平淡无奇。 “敝国最擅长辨认玉石的工匠说,这石头极有可能是一块价值连城的上等玉石。大王便让鄙人将这石头给搬来了,究竟是上等美玉,还是普通的石头,便得要看陛下和楚国的运气了。”拓拔奎笑眯眯地道。 昭阳发现,这拓拔奎倒是极其懂得挖坑的,方才这话说的,却也是十分巧妙的。 看父皇和楚国的运气。 这么大的玉石,出玉的机会,几乎是十分渺茫的。若只是说看父皇的运气,那倒也平常,可是拓拔奎带上楚国,却是有些意味深长了。国运,这是几乎能够动摇国之根本的,身为皇帝,自是希望楚国国运昌隆的,可是将国运堵在了这样一块希望渺茫的石头之上,却是有些不妥当。 昭阳瞧着楚帝的面色,便站了起来道:“父皇,这答案是女儿猜出来的,女儿想要讨个赏赐。” 楚帝望向昭阳:“昭阳想要什么赏赐?” 昭阳笑眯眯地应道:“昭阳想要这石头,若是真出了上等美玉,昭阳只要父皇用这石头给昭阳做一块玉佩,要是没出的话,便当昭阳运气差了。” 第38章 初露锋芒 楚帝闻言,沉默了片刻,便笑着道:“既然是昭阳所求,父皇岂有不应允之理?” 昭阳便笑了起来,绕过了面前的长桌,走到了那箱子面前,笑眯眯地道:“请大司马开石头吧。若是玉石,这么大的玉石,那可真真正正是价值连城的,从中间切开实在是太过浪费了,不如便从边上打磨吧。” 拓拔奎笑了笑,也没有再多家为难,让身后一个随从上前,从腰间取出了一块极其粗糙的牛皮,便在那石头上打磨着。 众人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石头瞧着,只是石头被磨去了约摸半寸左右,箱子中白色的灰堆了厚厚的一层,却也仍旧没见到玉。 拓拔奎挑了挑眉毛,拱了拱手道:“看来,昭阳公主和陛下的运气都不是太好呢。” 众人的神色皆是有些失望,昭阳的手也在袖中握紧了起来。 不应该,前世的时候,她记得淳安告诉她,北燕国送过来的那石头是玉,且是上等白玉,她清楚的记得,那白玉后来被父皇雕成了一个玉佛,送给了太后做寿礼。她在太后的宫中,曾经瞧见过的。 昭阳心中这般想着,四下看了看,瞧见一旁的金柱子下,有几个近卫军手中握着剑侍立着。 “这石头这般大,只磨了这么薄薄的一层,便说没有玉了,岂不是太过武断了?”昭阳开口道。 那拓拔奎笑了起来:“公主有所不知,咱们一般打磨玉石,甚至还无需这般厚,便能瞧见有没有玉了。” 昭阳却是有些不依不饶:“既然没有玉,那父皇便将这石头赐给女儿吧,女儿借一借近卫军的剑,削去一点瞧瞧究竟有没有玉石,父皇觉着可好?” 楚帝对那块大石头已经没有抱多少希望了,便随意地挥了挥手:“随你吧。” 昭阳便让近卫军递了一把剑过来,抬起手来,稍稍在石头上比了比,猛地下了手一削,众人朝着那切口瞧去,仍旧没有玉,更是一脸失望。 昭阳蹙着眉头,便又抬起手来削去了一截。 众人却连看都已经没有了兴致,只觉着昭阳公主当着北燕国使团的面,这般胡闹,却是有些过了。昭阳却有些惊喜地叫了起来:“父皇,父皇,有玉!是白玉!” 众人闻言,皆是探出了头来,果真瞧见被昭阳削平了的石头中间,有白色的玉石。 拓拔奎亦是有些诧异,看了一眼,便拱手对着楚帝道:“恭喜陛下,如公主所言,这真的是一块玉石,且瞧着这成色,应当是上等白玉。” 楚帝和皇后闻言,皆从上面匆忙走了下来,待瞧见那玉的时候,面上亦是露出了几分喜色,伸手摸了摸那玉石,便哈哈笑了起来:“昭阳你这回可是撞了大运气了,我楚国国运昌隆啊!” 众人连忙行了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帝大笑着回到了龙椅之上,方笑着对昭阳道:“昭阳这一次可是赌对了宝贝,重重有赏。” 昭阳闻言,却也只是浅浅笑着,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楚帝让人将箱子抬了下去,让人给北燕国使团安置了位置,便让舞姬入了内殿,丝竹声起,舞姬们便开始跳起舞来。 昭阳低下头,取了锦帕,悄悄擦了擦手中的汗水。 虽然知晓前世的时候,那石头是能够开出玉的。只是自己重生一世,却是不知道一切会不会受到影响发生改变。 她也是在赌。 前世的时候,淳安是靠着一曲舞剑获得了无数喝彩。她不善舞剑,便只能这样赌一把,若是赌赢了,今日之后,这朝中百官,还有父皇,至少会记得这一天她在这殿中的表现。可若是赌输了,她输掉的,便是父皇的信任和耐心,以后若是再想出头,只怕便难了。 一曲绿腰完了,舞姬们鱼贯而出。 拓拔奎却开了口:“楚国的舞好看是好看,不过太柔软了一些,全然没有丝毫气势。这样软绵绵的舞,只怕是热血男儿瞧得多了,也会变得这样软绵绵。” 昭阳听他这么一说,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前世的时候,便也是拓拔奎在殿上发难,说绿腰太软,然后淳安不服气,便伴随着战歌做了一曲舞剑。听闻气势极佳,却是将那北燕国使团给唬住了。因而,得父皇嘉奖。 今儿个,一切如前世一样,只是坐在这大殿之上的却是她楚昭阳,而不是淳安。有她在,断然不会给淳安出头的机会。 拓拔奎自打先前昭阳猜中了那箱子中的东西之后,便一直都注意着昭阳,见昭阳笑了起来,便开口问道:“公主为何发笑,可也是觉着这舞蹈太软绵绵了一些?让人浑身都没劲儿。” 昭阳一愣,嘴角的笑容便连忙收了起来,站起身来朝着楚帝拜了一拜,才道:“并非如此,只是觉着大司马只怕不知晓为何咱们会给大司马舞这样一曲绿腰。” 拓拔奎蹙了蹙眉,抬起眼来望向昭阳:“为何?” 昭阳便连忙道:“北燕女子热情奔放,且脾性泼辣,这是出了名的。此前排舞的时候,也是想着北燕使团在北燕的时候见多了女子舞刀弄枪的,怕是已经看的厌烦了。不如让大家瞧瞧咱们楚国女儿家的柔情似水,因而选了这曲绿腰。不过咱们楚国女子和北燕女子不同,北燕女子只能泼辣奔放,温柔的女子极少。但是咱们出国女子既能够温柔似水,却也能够英姿豪爽。大司马若是想要瞧英气一些的舞蹈,倒也容易。” 昭阳抬起眼来四下看了看,便将身边的沧蓝拉了出来。 “大司马瞧,这是昭阳的一个婢女,是不是瞧着柔柔弱弱的模样?不过别瞧她这般温顺模样,该英气的时候也绝对是巾帼不让须眉的。” 昭阳说完,便对着沧蓝道:“沧蓝,给大家伙儿舞个剑吧。” 沧蓝闻言,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却也应了下来。 昭阳扬声对着殿中的乐姬道:“奏一曲凯歌。” 乐声起,却是气势磅礴,沧蓝从昭阳身前的桌子上取了方才从近卫军手中借来的剑,一个空翻,便入了殿中。 随着一声高亢琴声,沧蓝手腕轻轻一转,手中轻剑如闪电般快速闪动,挽了一个剑花。剑光闪闪,却同沧蓝身形相融合。剑光在空中画出一道弧,沧蓝腰肢向后一弯,手中的水袖却猛地扬起,勾住大殿之上的横梁,身子亦翻了一个后空翻,而后手拉住那水袖,一个纵身,身子在空中旋转了几圈,紧接着,只听一声轻喝,那水袖便断成了一片一片地散落了下来,沧蓝飞身而下…… 第39章 祖孙 一曲舞剑毕,殿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沧蓝微微弯腰,行了个礼,便又恢复了宫人安静温顺的模样,低垂着头,走回了昭阳身后。 昭阳笑眯眯地看了看拓拔奎:“宫人平日里忙碌,我这宫女也许久没有拿过剑了,略有些生疏,让大司马见笑了。” 这种情形之下,楚帝自是不好笑出声来的,只是眼中的得意却是隐藏不住的:“此前倒是不知大司马喜欢舞剑,以为大司马会喜欢一些柔软一些的舞蹈,便也没有准备,实在是对不住了,朕先干一杯。” 拓拔奎自是不能拒,只干笑了两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舞剑之后,拓拔奎倒是并未再发难,昭阳终是舒了口气,静静地将桌上的果茶喝了下去。 有一道目光从斜对面砍了过来,昭阳一怔,抬起眼来,便瞧见北燕使者团之中,有一个年轻男子一直盯着自己瞧。 昭阳蹙了蹙眉,有些不喜。 一转眸,却瞧见了那男子身旁的莫央,莫央朝着昭阳眨了眨眼,便又转过身同那男子说着什么。昭阳这才瞧见,那男子的手边,放着一枝墨梅。 昭阳一怔,莫非,这个男子,便是莫央的哥哥,北燕国的王子,仓央。 昭阳收回了视线,仓央,她记得,前世的时候,便是他继承了北燕国的王位。听闻是个心思手段皆不凡的人,心狠手辣,手腕强硬。 又喝了一口果茶,昭阳看见外祖父站起了身来,似乎是要出大殿。 昭阳想起苏远之的话,想着自己前几日刚出了宫,想要再出宫怕是不易,外祖父之事,却是不能耽搁,哪怕是稍稍耽搁,恐怕事情的结果便全然不同了。 前世外祖父受奸臣算计污蔑,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这一世,她既然重生了,便断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昭阳想着,便转过头对着沧蓝道:“殿中有些闷,我出去走走。” 沧蓝连忙将手炉递给了昭阳,为昭阳披了大氅,昭阳方站起了身来,出了御乾殿。外面又开始扑簌簌下着雪,雪下得很安静。昭阳瞧见走在前面的外祖父背脊虽然仍旧挺得直直的,步伐却已经有些虚浮。 昭阳心中一疼,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前世的时候,外祖父便极其疼爱她,事事顺着她,她想要什么,外祖父总是会想方设法地帮她求得,她却从未为外祖父做过什么。顶多不过是在知晓外祖父去了之后,落了几滴泪。 “外祖父。”昭阳抑制住心中的酸涩,快步赶了上去。 柳传铭转过头,见是昭阳,便笑了起来:“昭阳,外面冷,你怎么出来了?” 昭阳吐了吐舌头,眼中带着几分顽皮之色:“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柳传铭闻言,眼中神色更温和了几分:“今儿个昭阳可是出尽了风头,那个聪明劲儿,和你外祖父有得一拼。” “外祖父说这话也不害臊。”昭阳笑了起来。 柳传铭哈哈笑着,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带着几分思量:“瞧你的样子,怕不是出来透气的吧?说说,是为了什么事?可是想要什么了?给外祖父说便是。” 昭阳闻言,鼻尖却突然有些微微地酸涩,半晌才压下去了突然涌起的情绪,轻声道:“没有,不想要什么。今天找外祖父,是为了另外的事情。” 柳传铭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更灿烂了几分:“我便知道你另有所图,还死不承认。” 昭阳笑了笑,只是笑容却浅不可见,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昭阳听闻,西蜀进犯楚国边关,边关有好些将领联名上书给父皇,说唯有外祖父能够震慑住西蜀。” 柳传铭一愣,好一会儿,才又笑了笑:“那是自然,你外祖父威名赫赫。” 昭阳伸手握住柳传铭的手,轻声道:“外祖父,那些人是在害你啊。外祖父位高权重,难免引人忌惮,父皇虽然信任外祖父,可是父皇除了是外祖父的女婿,也是一国之君。昭阳觉着,此事定然有人从中作梗,为的,是让父皇对外祖父起疑。” 柳传铭眼中的笑意渐消,半晌才道:“此事是谁同你说的?你母后?” 昭阳摇了摇头:“昭阳虽然在后宫中瞧着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公主,可是却也不傻。有些事情,昭阳自然有消息的来源。昭阳左思右想,觉着最可能母后操纵此事的,便是孙尚志,为的,是外祖父手中的兵权。西蜀战事起,外祖父年事已高,不如就此称病……” “我身为楚国太尉,岂有当缩头乌龟的道理。”柳传铭蹙了蹙眉,厉声道。 昭阳连忙道:“昭阳并非是想要让外祖父当缩头乌龟,只是外祖父,大丈夫能缩能伸,母后如今在宫中亦是寸步难行,君墨的位置那么些人虎视眈眈,连昭阳最近都屡屡被害。外祖父,你若是出了事,只怕柳府满门便完了。” 柳传铭闻言,有些急切地道:“有人害你?谁害你?” 昭阳张了张嘴,半晌,却摇了摇头道:“已经过去了,昭阳只是想要告诉外祖父,如果外祖父好好的,没有人能够害得了昭阳。如果外祖父出了什么事情,恐怕不只是昭阳,母后,外祖母,还有君墨,定然都会被欺负的。” 柳传铭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外祖父知道了,只是外祖父带了一辈子的兵,打了一辈子的仗,哪是说放下就能够放得下的,你让外祖父想想,好生想想。”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虽然急切,却也明白,此事对外祖父而言,也是一个十分艰难的抉择,便也沉默了下来。 柳传铭拍了拍昭阳的肩膀,轻声道:“有些日子没见着我的昭阳,小昭阳倒是懂事了许多,君墨尚小,你母后又是个温和的,你聪明伶俐,要好好照顾好他们。” 昭阳笑了起来,重重地点着头道:“昭阳会的,不仅要照顾他们,以后等外祖父和外祖母老了,还会照顾外祖父和外祖母的。” 柳传铭哈哈笑了起来:“外面冷,你打小便怕冷,回去吧。” 昭阳便应了声,行了个礼,转身欲回大殿,却听见有一声异响从一旁传了过来,昭阳一怔,眼中突然升起一抹杀气:“谁?谁在那儿?” 第40章 莫央身份暴露 沧蓝闻言,急忙朝着昭阳目光瞧着的方向跑去。 那儿有几棵树,沧蓝还未走近,便瞧见从树后走出来了一个人,穿着北燕的衣裳,眼睛深邃,鼻子高挺,倒算得上是俊逸的。 昭阳眯着眼想了片刻,方响了起来,这个男子,便是方才站在莫央身旁的那个,应当便是莫央的哥哥,仓央。 仓央面上带着有些吊儿郎当的笑,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倒是没想到,昭阳公主心思倒是不少呢,不知我如果去跟你们楚国的德妃和沐王,又或者是孙将军说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昭阳冷笑了一声,轻轻瞥了他一眼:“仓央王子若是想要去同他们说,尽管去就是。” 说完,便转身往御乾殿走去。 仓央的脸色在昭阳叫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便猛地变了:“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昭阳转过头望着他:“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只是仓央王子要记得,今天谁偷听到了那些话都可以来威胁我,唯独你不成。若是王子乔装混在使者团中的消息传了出去,仓央王子能不能够安全走出楚国,只怕都是未知数。” 昭阳说着,便不再看那仓央,进了御乾殿。 仓央在原处站了会儿,眼中泛起一抹兴味来,许久,才也入了御乾殿。 才仓央离开之后,昭阳先前站着的地方前面的假山之后,才有轮椅声响了起来。 昭阳回到殿中的时候,殿中众人酒已过三巡,皆是红光满面,目光迷离地望着殿中舞动的舞姬。昭阳抬起眼来看了看,帝后二人正在低着头小声说话。 坐在对面的君墨趁人不注意,窜到了昭阳旁边:“皇姐,好久没见着你了。” 昭阳闻言,便笑了起来,君墨身为太子,自是不能成日里在后宫的。 “这段时日,可有好好跟着太傅学东西?”昭阳轻声闻着。 君墨撇了撇嘴:“太傅倒是管不着我,就是前两天丞相突然跑来教导我功课来了,丞相瞧着挺好说话的,可是严厉得很,他身边的那个侍从武功也好高,我都打不过。” 昭阳抬起眼来,对面苏远之的位置上没有人。 “是皇姐去求的苏丞相来教导你的,君墨,你长大了,许多事情,都得要学会自己承担。你是太子,这个位置许多人都想要,若是你无能,迟早会被别人抢走。若是太子之位被别人抢走了,不光是你,皇姐和母后,都得要受欺负。”昭阳见君墨有些不痛快,便轻声劝着。 君墨瞪了昭阳一眼:“皇姐说话怎么和那苏丞相说的一模一样啊?” 昭阳一愣,倒是不曾想到苏远之会同君墨说这些,身子顿了顿,才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因为这是事实啊。” 北燕使团的人酒量好,却也架不住貌美如花的宫女们一直不停地劝酒,也喝得东倒西歪的,只怕是醉得厉害了。 楚帝抬起眼来看了看,便命人将醉倒了的北燕使团扶下去安置了,带着皇后离开了御乾殿。 帝后一走,昭阳没待多久,便也走了。 第二日下午时分,昭阳在殿中看书,沧蓝便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公主,听闻淳安公主闯祸了呢?” 昭阳一愣,便坐直了身子,眼中带着几分好奇之色:“淳安?淳安不是被禁足在韶华殿吗?禁足都还有本事闯祸?” 沧蓝笑了起来:“听说,同北燕公主有关。都闹到陛下跟前去了,公主不去瞧瞧?” “北燕公主?”昭阳喃喃着,那不就是莫央,可是莫央是装扮成丫鬟跟在拓拔奎身边的,为何会被拆穿了身份,又怎么和淳安牵扯上了? 想起前世的时候,莫央和淳安倒是结交成了朋友,听闻关系极好。这一世,她们本没有机会认识的。难道,事情有变? 昭阳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便站起身来:“好,我瞧瞧去。” 匆匆赶到了昭阳殿,昭阳殿中倒是热闹,不止是淳安和莫央,拓拔奎和仓央也在,皇后和德妃也在,甚至连沐王都来了。 昭阳目光落在淳安脸上,虽然一直关着禁闭,可是淳安面上却也上了妆,像是精心打扮过的,只是发髻有些微微的乱。 昭阳按下心中的疑惑,默不作声地瞧了瞧殿中的情形。 莫央脸上满是愤怒之色:“此次我父王派拓拔大人来渭城,本是有心同楚国交好的,可是没想到,楚国竟然有这样不懂规矩不识好歹的公主,实在是让本公主开了眼界了。” 楚帝的面色也有些不好,目光落在淳安身上:“淳安,还不赶紧同莫央公主道歉?” 淳安素来是受宠惯了的人,自是不愿意的,直嚷嚷着:“明明是她先骂我没有教养的!” 莫央闻言,便冷笑了一声:“莫非这位公主觉得,自己有教养?毽子打到了本公主,本公主都没有生气,还专程敲了门去还,结果呢,却被这位公主训斥了一顿,还说我是北燕来的蛮子。皇帝陛下,你便是这样教导自己女儿的吗?” 莫央又望向淳安:“昨儿个在宫宴之上,我瞧了昭阳公主,还以为楚国公主都如昭阳公主一样,聪明伶俐识大局呢,没想到……呵……” 淳安想来听不得别人夸昭阳比她好,一听更是怒不可遏:“北燕国的本来就是蛮子。” 莫央还未开口,只听的“嘭”的一声巨响传来,众人皆是呆住了,朝着楚帝望了过去,楚帝满脸阴沉,盯着淳安的眼光似是想要杀了她一样:“来人,淳安公主出言不逊,拉到殿外跪下,没有朕的命令,不准起来。” 淳安一愣,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起来。 昭阳瞧着德妃面色亦是有些白,手在袖中握得死紧,正欲开口,对面的沐王便盯了她一眼,德妃愣了愣,终是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才站了出来道:“臣妾教女无方,惹莫央公主不快了,在此给公主说声对不起。淳安有罪,臣妾自也有责,臣妾去陪着淳安去。” 德妃说完,便走了出去。 第41章 驸马也是马 楚帝面色方稍稍好了一些,抬起眼来望向莫央道:“不知这个处置,莫央公主可还满意?” 莫央撇了撇嘴,面色仍旧不是太好看:“淳安公主是陛下的女儿,陛下自然有自己的规矩,本公主不过一介外人,也不必过问。事已至此,就这样吧。不过,莫央如今身份既然也暴露了,倒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陛下答应。” 楚帝眼中染了一层墨色,昭阳明白,自己父皇的耐心只怕也到了极限了。 莫央自顾自地开着口:“莫央到渭城也有几天了,还没有好好看看渭城的风光,昨天在宫宴上见了昭阳公主,心中拜服,想要请昭阳公主做个向导,带莫央四处逛逛。” 昭阳倒是不知莫央为何突然提起自己,却见楚帝已经看了过来。 昭阳脑中快速转了起来,连忙上前了两步,朝着楚帝行了礼道:“莫央公主远来是客,听闻北燕女儿爽朗热情,昭阳自是愿意相伴的,也顺便为皇妹的无礼,向莫央公主陪个不是,万望莫央公主莫要生气才是。” 莫央便笑了起来:“见了昭阳公主,才知道什么叫公主风范。” 楚帝面色稍霁,方点了点头应道:“渭城好吃好玩的地方都不少,昭阳便好生陪着莫央公主走走吧。” 昭阳连忙应了,便同莫央一起告退了出了养心殿。 养心殿外的空地上,德妃和淳安母女二人跪在那里,外面又开始下起了小雪,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母女二人虽然披着大氅,面色却仍旧有些发青,似是冷得厉害。 莫央拉着昭阳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还冷冷地哼了一声。 昭阳嘴角勾了起来,心中自是畅快无比,只是脸上却仍旧装作一脸的关切:“德母妃,皇妹,你们也莫要怪父皇,父皇如今正在气头上,才责罚得重了些。德母妃和皇妹素来得宠,等父皇气消了,自然便会让你们起来了。” 德妃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眼中带着几分冷:“倒是没想到,皇后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昭阳笑了笑,看了一旁满脸怨怒的淳安一眼,才轻声道:“淳安妹妹还小,性子自然跳脱一些,德母妃也无需怪罪。” “同她们说这些做啥?一个虽然为妃,可也只是妾,一个挂着公主的名号,可是说白了不过一个庶女,你是嫡长公主,同她们说话,平白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走了,出宫了。”莫央拉着昭阳的手,便往外面走去。 出了宫,莫央便欢喜了起来:“我听说渭城最好吃的,得数清雅居的烤鸭,走走走,咱们吃烤鸭去。” 昭阳见状,便笑了起来:“你对渭城,倒似乎比我还熟悉一些。” 莫央吐了吐舌头,抬起眼来盯着昭阳看了一会儿,才道:“对了,你那皇妹,似乎同你有些不对盘呀?我先前说她不如你,她便火了,冲着我大喊大叫的,跟个猴子一样。” 昭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猴子,若是淳安知晓莫央这样形容她,只怕会气出病来。 “的确如你所言,我同她的关系,并不算太好。她母妃一直想要登上后位,想要除掉我母后,自然连带着,也不太待见我。”昭阳淡淡地道。 莫央眨了眨眼,才笑呵呵地道:“跳梁小丑,先前我真想打她一顿,不过想想,我还在你们楚国做客呢,还是不能太霸道了。” 昭阳闻言便笑了起来:“这么冷的天,在外面跪着怕也够呛,这一次的教训,恐怕也够她记一阵子了,不过,我那皇妹有些记仇,你小心一些。” “怕什么。”莫央随意地挥了挥手,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昭阳和莫央正说着话,马车却猛地停了下来,让马车中的两人险些摔倒在地。 昭阳扶着莫央起了身,莫央眉头紧蹙着,面色有些不好,正欲开口,就听见外面有一个十分无礼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怎么驾车的?没瞧见小爷路过吗?” 莫央一听,便来了气,掀开马车帘便挑了下去:“怎么走路的?眼瞎了啊?没看见有马车吗?” 昭阳坐在马车上,没有出声,方才听声音他便觉着有些熟悉,刚刚莫央掀马车帘子的时候,她便已经瞧清楚了外面那人的脸。 是孙永福。 孙尚志的儿子,淳安未来的驸马,孙永福。 “嘿,哪儿来的没眼力劲儿的野丫头?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淳安公主未来的驸马爷!”孙永福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几分尖利,让昭阳忍不住蹙了蹙眉,这样的男人,淳安竟然也能入得了眼。 昭阳听见莫央冷冷地嗤笑了一声,而后一声破空之声响了起来,紧接着,便是“啪”的一声响,伴随着莫央带着嘲讽的声音:“驸马?也不过是头马而已。告诉你,我北燕人最擅长的,就是驯马了,今儿个,就让本公主的马鞭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头驸马!” 紧接着,一声鞭子声音便又响了起来,只是声音却显得有些闷,昭阳还在纳闷,就听到孙永福的惊叫声传来:“你……你不想活了是不是,竟然敢打……啊……” 话还没说完,伴随着连续的几声鞭子声,尖叫声一声比一声高。 “来人啊!快来将这疯婆子给我拉开!给我打!”孙永福的声音已经变了调。 “谁敢?”莫央自是没有在怕的,冷冷地看了孙永福一眼:“本公主是北燕公主,是楚国陛下的贵客,你若是干动本公主一根手指头,本公主便能要了你的脑袋!” 许是莫央的气势太强,孙永福身旁的侍从没有人敢上前,莫央冷笑了一声:“不过一匹驸马而已,也敢这般目中无人,楚国有个成语叫狐假虎威,今天倒是见识了。本公主今天把话撂这,下次见了本公主记得恭敬一点,不然,本公主的马鞭可不管你是什么马,照打无误。” 莫央说完,看了孙永福一眼,便钻进了马车之中。 第42章 遇袭 将马鞭扔到一旁,莫央太抬起眼来问昭阳:“刚才那人真是那淳安公主的驸马?” “父皇的确已经赐了婚,大婚还得过几个月举行。”昭阳低声回答着。 莫央“啧啧”了两声,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我常听人说一句话,叫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他们两个,大概就是乌龟王八之流了。” 莫央说着,又顿了顿,“我说话不一定好听,可是却绝对是大实话。这个驸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方才我刚出去的时候,他一见到我,那眼神简直恨不得想要将我扛回家给他暖床。这样的人,不教训教训我心里不痛快。” 昭阳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说话虽然直白了一些,不过说的话我都很喜欢。” 昭阳说着,心中却有了主意。 莫央看了昭阳一眼,两人便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陪着莫央玩闹了一天,昭阳在傍晚时分才同莫央分开了,只是却并未立即回宫,而是让马车车夫驾车去了太尉府。 太尉府的门童见是昭阳,便连忙将昭阳引着去了太尉和太尉夫人住着的清秋院。 外祖母在屋中绣鞋子,一面同身边的刘嬷嬷说着话,并未见着外祖父。 刘嬷嬷见昭阳进来,也有些惊诧,连忙道:“公主来了?” 太尉夫人闻言,才抬起了头来,将手中的针线放在绣篮子里,站起了身来道:“都这个时辰了,昭阳怎么来了?可吃了晚饭了?” 昭阳四下望了望,才急急忙忙地道:“外祖母,我来找外祖父的,外祖父可在府上?” 太尉夫人愣了愣,才笑着道:“在呢,在书房,和你舅舅们说些事情,我让刘嬷嬷带你过去吧。” 昭阳摆了摆手道:“昭阳找得到书房在哪儿,我自个儿过去就好。天色暗了,外祖母莫要绣花了,对眼睛不好。” 昭阳说完,便又转身径直往书房去,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声音传了过来:“父亲,儿子今天倒是拦截到了一封折子,是驻守在永康城的杨将军递呈上来的,里面的确如父亲所说,对父亲极尽奉承,说希望父亲出征,唯有父亲能够荡平西蜀国。” 昭阳脚步一顿,就听见外祖父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不知道昭阳的消息是怎么来的,不过她所言,倒是确有其事的。此番一来,陛下定会对我起猜忌之心。究竟是谁心思竟然这样歹毒,若是被我知道了,定不能饶了。” 昭阳听到此处,便快步走到了书房门口,推开了门。 “谁?”屋中的几人都回过了头,朝着门口望了过来。 “外祖父,舅舅。”昭阳快步走了过去。 柳传铭见是昭阳,也是一愣:“昭阳?你怎么来了?” 昭阳连忙上前道:“今天父皇下令让昭阳陪北燕国公主一同出宫游玩,昭阳担心外祖父,便专程过来瞧瞧。方才也听到了外祖父和舅舅们谈论之事,外祖父,楚国和西蜀已经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此事已经迫在眉睫,在容不得外祖父思虑太多。” 昭阳抬起眼来看了看柳传铭,才轻声道:“外祖父不如便按昭阳所言,先称病在家,且病情较重,主动上书给父皇,说愿意将一半兵符暂借给孙尚志孙将军,让孙将军带兵出征。” “孙尚志?”柳传铭蹙了蹙眉,“不行,孙尚志就是个莽夫,且脾性阴冷多变,若是让他调遣兵马,定会出事。” 昭阳咬了咬唇,沉默了许久,才道:“外祖父,裳儿曾经好几次见到沐王和孙尚志来往密切,且父皇已经下旨,封孙尚志的儿子为驸马。” 柳传铭的眼中带着几分疑惑,昭阳便将事情挑得更明了一些:“孙尚志同沐王来往密切,儿子又即将成为淳安的驸马,昭阳昨日也同外祖父说过,昭阳疑心,那些个推举外祖父的奏折便是孙尚志所为,为的便是外祖父手中的兵符。孙尚志,只怕没有外祖父想的那么鲁莽没有心机。” 众人目光中带着几分诧异,昭阳才又道:“如今咱们暂时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便不妨让外祖父先称病在家,拖延拖延,而后再暗中查明情况,将事情一一禀报给父皇。” 书房之中静了许久,大舅舅才开了口:“我觉得,昭阳说的法子也并非不可。” 外祖母眉眼间带着几分厉色,半晌才道:“我倒也想要知道,究竟是谁想要算计我们柳家。无论是谁,我柳传铭都绝不会放过!” 从太尉府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且开始下起雪来,雪下得有些大。昭阳将手中的手炉抱得更紧了几分,沧蓝掀开了马车帘子让昭阳坐了上去,马车中烧着小火炉,倒是稍稍暖和了一些。 昭阳坐稳了之后,沧蓝才吩咐着车夫启程。 “外面雪下得越来越大了,积雪太厚,咱们得快些了。”昭阳轻声道。 沧蓝将昭阳手中已经有些冷了的手炉接了过来,重新装了炭火,才又递给了昭阳,正欲开口,神情却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昭阳有些疑惑地望向沧蓝,沧蓝方有些着急地道:“公主,有人跟着咱们。” 昭阳一怔,心亦是提了起来:“有多少人?” 沧蓝摇了摇头道:“奴婢武功不高,听不真切,只是应当不少。”话刚说完,眼中便突然有了几分张惶之色:“越来越近了,前面也有人。” 昭阳伸手握住沧蓝有些凉的手,安慰着自己:“不要惊慌,有可能只是路过的呢?” 沧蓝身子有些僵硬,便在此时,却突然听到了一声闷响,似是在门上发出来的,昭阳推开了马车车门,还未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瞧见原本坐在马车车辕上的车夫倒了进来,胸前插着一把匕首,血将胸前的衣裳都打湿了。 “死了。”沧蓝轻声道,急忙将尸体推了出去,将马车车门关上了。 “马车里坐的,可是昭阳公主?昭阳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咱们也没想要你的命,不过,你若是不怎么听话,一旦打起来,刀剑无眼,伤着了公主可就怪不得在下了。”声音有些苍老,全然陌生。 第43章 心疼 这般冷的天气,昭阳的手也有些冒汗,沧蓝咬了咬唇,伸手在昭阳的手中写了一个字。 昭阳咬了咬唇,目光深深地望着沧蓝,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沧蓝便又打开了马车车门,昭阳连忙扬声道:“各位好汉饶命,我…我这就下来,这…就下来。你们…别…别杀我……”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我这就下来……下来……” 话音刚落,沧蓝已经在马车车辕上坐了下来,抓起车夫落在一旁的马鞭,猛地一挥:“驾!” 拉马车的两匹马嘶鸣了两声,便冲了过去。 “嘿,这臭娘们还跟我们玩这一套,兄弟们,给我追,抓着了人,不必客气,一个也不要放过!”那有些苍老的声音再次在夜色中响了起来,一群黑色的影子便跟着马车追了上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便又有脚步声在先前昭阳马车车夫死去的地方响了起来:“那臭娘们跑哪儿去了?若是让主子知道,咱们没将人抓到,定然又要训斥咱们了。” 有人接话道:“不管怎样,她肯定是要回宫的,咱们在进宫必经的路上守着便是。” “走。”黑影子又快速从屋顶掠过。 过了约摸一刻钟左右,有“叮叮当”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那铃声应当是马车车角挂着的小铃铛的声音,果然,不多时,便隐隐约约有一辆青色的马车走了过来。 马车在此前昭阳的马车出事的地方前面一点停了下来,车夫跳了下来查看了一下,才转身对着身后的马车拱了拱手道:“主子,地上有人,胸上插着匕首,似乎已经死了。” 良久,才听到马车中有一个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传了过来,那冷漠,确实连冰雪都暗淡了几分:“不过一个死人罢了,理他作何,走吧。” 那马车车夫应了一声,正欲离开,脚却突然被抓住了,车夫惊叫了一声,转过了头,拿着受众的灯笼照了照,才发现,地上除了那个死去的人之外,还有一个人。只是那个人穿着白色的衣裳,头也被白色的帽子遮住了,整个人身上已经落满了雪,全然看不出是个人的模样。“怎么了?”马车里面那声音便又响了起来,似乎已经染上了几分不耐。 那马车车夫身子颤了颤,才连忙道:“主子,还有一个人,好像还活着。” 马车中静了好一会儿,才又开了口:“明安,下去处置了。” 马车车门被打了开来,一个侍从模样打扮的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从车夫手中将灯笼接了过来,撇了撇嘴,才漫不经心地抬起脚踹了踹,将地上抓住了马车车夫的那人翻了过来,侍从挑了挑眉,拿着灯笼照了照地上那人的面容。 只是这一照,却让那侍从险些跳了起来:“公子,是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马车上的人喃喃着,声音猛地拔高了几分:“还不赶紧将公主抱上来?” 那侍从急急忙忙吩咐着车夫一同,将昭阳搬到了马车上,马车上坐着的男子伸手碰了碰昭阳,想要查看查看她的情形,只是手刚刚碰到昭阳的身子,便又缩了回来。 太冷了。 昭阳浑身都像是冰块一般,头发都结了冰,身上只穿了一件雪白的中衣,面色白得不见血色。 “公子?”明安看着似是失了魂的自己的主子,轻声询问着:“小的这便去请大夫来?” 男子方回过了神来,摇了摇头道:“府中有大夫,先将公主带回府上,将我的大氅取过来。” 明安连忙将大氅递了过来,那男子将大氅盖在了昭阳身上,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蹙起了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方才他瞧见昭阳这个模样的时候,心竟然没有来地疼了一下。 车上本就有火炉,倒是不冷,昭阳的体温似乎也在一点一点的恢复,只是人却一直没有醒来。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明安跳下了车,取出了一个轮椅,方将男子从车上抱了下来,管家早已在门口候着了:“丞相大人。” 那男子正是苏远之,见到管家,才开了口道:“去再准备一个轮椅来,叫孙大夫到我的院子候着。” 管家看了看苏远之:“可是丞相生了病?” 苏远之蹙了蹙眉,管家便不再问,急急忙忙地吩咐人准备了东西,明安方从马车上将昭阳抱了下来,推着入了府,回了苏远之住着的院子。 大夫已经在屋中候着了,明安将昭阳放到了床上,孙大夫才上前仔细查看了情形,诊了脉:“倒是并未受伤,只是受了冻,一时之间昏迷过去了,没什么大碍,屋中多烧些火炉子,约摸半个时辰左右便能醒来,我去熬些药来,等公主醒来之后便能服用,驱驱寒气。” 大夫退了下去,明安才轻声应道:“那死人恐怕同公主也有些关系,已经报了渭城府尹了,公主之事,可要说?”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才摇了摇头道:“不说。” 明安应了声,看了看床上脸庞已经渐渐恢复了血色的女子,又看了看轮椅上蹙着眉头一言不发的自家主子,便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旁,不再开口。 昭阳果真在半个时辰之后便醒了过来,一睁眼,眼中却仍旧是满脸的惊慌之色,四下看了看,目光才落在了苏远之身上,却像是愣住了。 许久之后,昭阳才缓过了神来:“先前隐隐约约听到丞相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倒是没想到,果真是丞相大人,丞相救了我一命。” 苏远之定定地看着昭阳,许久才开了口:“发生了何事?”一字一字,都说得十分的重。 昭阳咬了咬唇,面色却突然又苍白了几分:“先前去太尉府出来准备回宫,遇上了刺客,马车车夫被刺客所杀,刺客说有人想要抓我。我佯装受了惊吓,将外面的大氅和衣裙脱了,打开了马车上的机关,趴到了马车底下的雪中,我身边的宫女驾车引开了刺客。我不知道刺客是不是全部离开了,一动也不敢动,后来刚想走,刺客却又回来了。再后来,我却已经被冻得动不了了。” 昭阳眼中隐隐泛起几分氤氲:“苏丞相,求你派人去找找我的马车,瞧瞧我的那宫女可还活着?她让我逃,却将自个儿置于危险之中。”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方抬起头来:“明安,你让怀安带人在外面等着。再去问问孙大夫,药可熬好了?” 一旁立着的明安轻轻点了点头,便退了下去。 第44章 噩梦连连 苏远之看了看昭阳,沉默了好一会儿,终是松开了紧握的手,稍稍放低了几分声音:“公主不必忧心,定然不会有事的。公主彻夜未归,宫中只怕已经闹翻了天,微臣去宫中禀报一声。” 苏远之说着,便手操纵着轮椅往门口去。昭阳闻言,便急了眼,急忙从床上翻身下来,拉住了苏远之操纵轮椅的手。 “苏丞相别急,今日我遇刺,定然是有人在从中操纵,我定要知晓谁是幕后黑手,若是不将幕后之人抓住了,我心有不甘。”昭阳急声道。 苏远之的目光却只静静地落在昭阳抓住自己胳膊的手上,许久没有说话。 昭阳一怔,才连忙缩回了手,面色有些不自在:“抱歉,一时心急了一些。” 苏远之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声音轻不可闻:“无妨,只是微臣觉着皇后娘娘见公主失踪,且马车车夫又遇害了,定会十分焦急,公主还是早些回宫最好。至于查探凶手的事情,公主尽管交给微臣便是。” 话刚说完,便看见孙大夫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公主喝药吧,微臣出去吩咐下人去寻找公主的马车和宫女去。”苏远之说着,便自己推着轮椅出了门。 明安和怀安已经带了几十个穿着黑衣的武士在门口候着了,苏远之的脸色没有了方才的温和,带着满满的冷意:“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公主的那个侍女,必须带回来。今天对公主下手的刺客,下令让楼中的人全面追杀,一个不留,想尽一切办法,从他们口中套出幕后主使之人。” “是,主子。”穿着一身黑衣的怀安连忙应了下来,手一挥,几十个武士顷刻间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苏远之抬起眼望向漆黑的夜空,外面还在下着雪,明安一直在悄悄打量着苏远之的神色,过了许久,苏远之才转过头吩咐着明安:“去买一身女子的衣裳来,厚一些的。” “是。”明安便也领了命退下了。 明安抱着衣裳来的时候,却看见苏远之仍旧坐在门口,目光盯着黑漆漆地院子,似是出了神一般。明安有些奇怪,便连忙上前道:“公子,衣裳已经买好了。” 苏远之才转过了身来,目光望向明安受众抱着的衣裳:“胭脂粉,她似乎不喜欢这个颜色。” 明安一愣,嘴角微微抽了抽,连忙道:“小的也是去将城中最出名的丽人居的掌柜从被窝中拧了出来,让她找的衣裳,只是因为要得太急,她店中就只剩下这一套适合公主身量的衣裳了,要其它颜色的,都得要现做。” 苏远之闻言,便不在开口,伸出了手来。 明安一愣,一时间没有明白苏远之的意图。 苏远之蹙了蹙眉:“衣服。” 明安方醒过了神来,急忙将手中的衣裳递给了苏远之,苏远之便自己进了屋,明安望着苏远之的背影,抬起眼来擦了擦自己额头的细汗,喃喃自语道:“怎么我觉着公子每回一碰见昭阳公主的事情便会显得有些阴阳怪气的,一点也不像公子了。” 苏远之回到屋中的时候,昭阳已经睡着了,许是因为被吓了这么一遭,睡得并不安稳。 苏远之将手中的衣裳放在昭阳的枕边,正欲离开,却突然被昭阳抓住了手:“沧蓝,母后和君墨是不是出事了?我听到君墨的声音了,我听见了,听见了。” 说着,眼角便有两行泪落了下来。 苏远之眉头紧蹙着,伸出另一只手将昭阳紧紧抓着他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了开来,只是还未掰开,昭阳便抓得又紧了几分:“母后,母后,你不要吓昭阳,不要吓昭阳……孙尚志!你这个畜牲!父皇那般信任你,你竟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德妃!淳安!沐王!你们这般心狠手辣,我楚昭阳即便是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的手,我的手……”昭阳额上有汗水不停地落了下来,面色愈发的惨白了几分。 苏远之便沉默了下来,任由着昭阳紧紧抓住他的手,只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眼睛一直看着昭阳,未曾挪开过半分。 “沧蓝,沧蓝……”昭阳猛地惊醒了过来,目光中满是恐惧。 苏远之抽回了自己的手,拢在了袖中,方开口道:“公主,是微臣。” 昭阳似乎仍旧有些惊魂未定,泪水不停地往下落,半晌,才声音沙哑地开了口:“苏丞相,那些刺客说,会埋伏在回宫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我送上门。我听见了,我都听见了。” 苏远之的眼中闪过一抹刺骨的寒,轻轻点了点头:“好,微臣知道了,这便让他们去查。” 刚说完,明安便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公子,昭阳公主,公主的那位宫女已经找到了,怀安命人送了回来,小的将她安置在了旁边的院子里,只是那宫女受了重伤,小的已经让孙大夫过去了。” 昭阳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快速地掀开了被子,便要出门。 苏远之连忙道:“公主,孙大夫的医术超群,那位宫女定然不会有事,外面还下着雪,公主先前冻得有些厉害,还是先穿上衣裳吧。” 昭阳一愣,脚步顿了顿,慌慌忙忙地点了点头,接过衣裳便快步进了净房之中。 苏远之望着净房的门,将笼在袖中的手伸了出来,盯着那只手看了许久。 昭阳换了衣裳出来,也顾不得衣裳尚未整理妥当,就开口问明安:“沧蓝在哪儿?快,带我去看她。” 明安应了,带着昭阳出了门,往旁边的院子快步跑去。 沧蓝果真伤得极重,身上的衣裳几乎被血浸透完了,到处都是刀伤,脸上也有一道不浅的伤,便在脸颊上,皮肉翻飞,还流着血,看起来十分骇人。 昭阳一见沧蓝的模样,就有些慌乱了手脚,快步扑了上去,鼻尖渐渐红了起来。 “大夫,她怎么样了?”昭阳声音有些急促。 孙大夫面色亦是有些严肃:“伤得有些严重,幸好发现得早,不然光是流血,恐怕也能将血都流光,所幸还有气息。我得先将她身上的伤口都全部处理了,公主你先在外面等一等吧。” “公主,公主,快跑!”许是听到了孙大夫叫公主,床上的沧蓝一下子便激动了起来,不停地动着。 第45章 他的毒辣 昭阳本就已经鼻尖通红,见沧蓝这副模样,便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只连忙握住了沧蓝的手,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沧蓝,我没事了,好好的。” 果然,这句话一说,沧蓝便安静了下来。 昭阳咬了咬牙,站起了身来,快步走到了门外,心中却不是滋味。 前世的时候,她亲眼见着亲人惨死,自己也被做成了人彘。上天给了她机会,让她重生了过来,可是她却竟然仍旧连身边的人都没有办法保护好,她真是无能,无能!却还自以为能够改变前世的命运。 昭阳牙齿都在打着轻颤,眼睛通红。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来,险些让昭阳站不稳脚。 刚刚进门的苏远之将一切纳入眼底,低下眸子,将所有情绪隐藏了下去。 “公主不必伤心,那位姑娘不会有事的。”苏远之轻声劝慰着。 昭阳抬起眼来,眼前有着氤氲雾气,却只瞧见苏远之关切的脸。昭阳咬了咬唇,半晌,才开了口,轻声问道:“苏丞相,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是谁做的,可是我却无力阻止,只能看着他们伤害我身边的人,伤害我的亲人,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逃。” 昭阳的声音已经因为哽咽而几近嘶哑。 苏远之眉眼一动,眸光中带着几分深沉之色,半晌,声音才拔高了几分,带着淡淡地讽刺道:“哭有什么用?你对着刺客哭,他们就不会杀你了?想要不受制于人,你为何不变得强大起来?谁要害你,杀了便是!谁要动你亲近之人,你便让他全家不得好死便是。” 昭阳似乎被苏远之有些骇人的脸色给吓住了,呆呆地望着苏远之,半晌,才猛地跪在了苏远之面前:“昭阳只是一个公主,能够做的实在是太有限了,求苏丞相帮帮我。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我也想要强大起来,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苏远之眸光更深了几分:“想要我帮你,代价可是不小的。” 昭阳一愣,只觉着苏远之的这个笑容似乎有些奇怪,似乎带着几分阴冷,也带着几分算计。昭阳突然想起,她似乎是忘了,忘了那些传言,说他手段十分阴狠毒辣,府中也总是死人,据闻他似乎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只是这几次接触下来,昭阳却并未发现过他有什么不妥。唯有方才这个笑容,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只是昭阳心中早已经被恨意覆盖,再也无暇顾及其他,便连忙追问道:“苏丞相要什么代价?” 苏远之的手在轮椅上轻轻敲了敲,才笑着道:“我一般不先说我想要什么,只是,代价不小,可是我也不会让你做伤天害理之事,你可愿意?” 昭阳紧紧咬着唇,想了许久,脑中有千百个念头闪过,最后却都定格在了前世母后在孙尚志身下被侮辱致死的情形,额上隐隐有青筋暴起,昭阳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好,我愿意,求苏丞相帮我。”昭阳轻声道,“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没有什么比看着母亲遭受侮辱而死,看着弟弟死去,被做成人彘代价更为深刻了。 “主子,属下已经找到了刺客,共二十六人,八人逃走,已经命人去追去了。十六人已被处置,剩余头领两人,属下带回来了。”外面传来一个声音。 苏远之眸中闪过一抹暗色,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公主,那带人让你险些死在了雪地里,将你的宫女弄得满身是伤的人就在外面……” 昭阳咬了咬牙,眼睛通红,抬脚便猛地冲了出去。 院子中站着几人,其中两人被绑了起来,嘴里也塞了布团,左边的一个,胡须有些花白,脸上满是血迹,眼中也带着几分疲惫之色。右边一个是个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站着。 “呵,你们以为将老夫抓来,老夫就会告诉你们幕后指使之人吗?痴心妄想,我告诉你,他们让我抓了昭阳公主,卖到东城柳巷中最为下贱的园子里去,还安排了许多乞丐来糟践她。老夫还想着,若是那昭阳公主长得好看,老夫先尝尝……”左边的老者声音有些嘶哑。 话还没有说完,昭阳便瞧见身边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没入了那人的胸前。那人猛地瞪大了眼,眼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嘴长着,话还没有说完,便猛地倒了下去,胸前有血色晕染开来。 昭阳一怔,慌忙转过了头,便瞧见苏远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眼中波澜不惊:“公主可瞧见了?对付这种人,一刻也不用犹豫,杀了便是。人若犯我,斩草除根。” 苏远之的脸色太过于平静,平静得让昭阳觉着有些可怕,只是望着地上那死去的人,和那雪上的红色,心中却忍不住泛起一抹快意。 “人若犯我,斩草除根。”昭阳紧咬着唇,眼中乍然迸出一抹亮光来。 自她重生以来,一心想要报仇雪恨,可是却屡屡受挫,今天还险些丢了命,便是因为,她还不够狠。 哪怕是前世发生的一切那般惨烈,她也仍旧未曾想过要对德妃母子三人下杀手,只一心想着要阻止,阻止沐王和孙尚志联手,阻止淳安和孙永福成亲。便是因为她这样留有余地,却让他们愈发的胆大妄为。 今日若是不是遇见了苏远之,她只怕便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怀安,将剑捡回来。”苏远之的声音淡淡地,染了几分漫不经心。 院子中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上前两步,猛地将那刺入了老者胸口的剑拔了出来,血喷了出来,在雪地上盛开出血色的花来。 黑衣男子将剑放在手上,双手捧着走了过来,走到了昭阳和苏远之的面前来。 苏远之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诡异:“公主,这个人的命,微臣交给公主处置了,公主,可千万不要让微臣失望,微臣从来不喜欢帮无能之辈。” 昭阳目光定定地落在那银色的剑上,手微微有些轻颤,却终是猛地伸出手来,将剑拿了起来。 第46章 她杀人了 昭阳面色雪白,紧握着手中的剑,愣愣地站着。 “公主还在犹豫什么?没听见方才他们说的吗?他们可是想要将你卖到东城柳巷之中,做最下贱的妓子的。方才公主可瞧见了,你那宫女身上那么多的伤,可全是他们伤的。”苏远之的声音泛着冷。 想起沧蓝满身血的模样,想起自己先前在雪地中冻僵了,动也动不得的模样,昭阳眼中满是恨意,快步走到那中年男子面前,猛地便将剑扎进了他的胸口。那男子眼中满是蔑视的神色,直挺挺地站着。昭阳便又将剑拔了出来,猛地又扎了几下。 血溅了昭阳一身,昭阳紧紧闭上眼,眼前却仍旧弥漫开一抹血色来。 “我杀人了。”昭阳轻声喃喃着。 苏远之看着昭阳有些摇摇欲坠的背影,眼中泛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来,半晌才道:“杀本应当杀之人,何过之有。有些人,你若下不去狠心杀他,日后他定会让你后悔。既然知晓是后患,不如趁早拔除。” 昭阳点了点头,嘴唇轻颤着:“对,杀该杀之人,他该死,他们都该死。” “怀安,将尸体处置了。”苏远之吩咐着。 怀安连忙应了声,挥了挥手,身后的黑衣人便将那两具尸体拖了下去,只留下满地染了血色的雪。 “公主,外面冷,还是回屋吧。”苏远之的面色恢复了温和,自己推着轮椅进了屋中。 昭阳仍旧有些浑浑噩噩的,跟在苏远之身后走了进去,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苏远之朝着明安看了一眼:“第一次杀人总归是有些害怕的,习惯便好了,公主喝杯茶压压惊吧。” 明安端着茶的手猛地一颤,险些将茶杯摔倒在地,习惯,这种事情,公子竟也让人家习惯? 一道目光看了过来,明安连忙将茶递给了昭阳:“公主请用茶。” 许是瞧着明安在那儿有些碍眼了,苏远之便又道:“公主的衣裳弄脏了,再去买件衣裳来。”明安张了张嘴,看了看昭阳衣服上的血渍,终是应了下来:“是。” 转身走到了门口,才又回过头来问道:“公子,要什么颜色的?” 苏远之一怔,抬起眼来看了看仍旧失魂落魄的昭阳,沉默了片刻,才应道:“青色的吧。” 明安瞪大了眼,看了看一面漠然的苏远之,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昭阳,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出了门,等走出了院子,明安才自言自语地道:“青色?那不是公子最喜欢的颜色么?昭阳公主一个女孩子,穿什么青色?” 苏远之瞧着昭阳稍稍回过神来,才开了口道:“我可以先借一些人手给你,一则保护你,二则也可以听你的差遣。但是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我就会将他们尽数撤走,这三个月,你得要培养出自己的势力,自己的人来。” 昭阳愣了愣,轻轻点了点头:“多谢丞相。” 外面有更夫敲更的声音响起,苏远之抬起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五更了,我应当入宫早朝了,大夫还在为那宫女处置伤口,公主先在这儿等着吧,我去同陛下说。” 昭阳没有注意到,苏远之的自称,已经从微臣,变成了我。只点了点头,应了声:“多谢丞相大人。”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叫了怀安进来,推着轮椅出了门。 屋中一下子便静了下来,静得让昭阳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昭阳握紧了手中的茶杯,面色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 只是昭阳不知道,宫中因为她的失踪,也早已经乱作一团。 昭阳殿内,皇后在正殿端坐了一夜,眼睛都熬得红了,见李嬷嬷走进来,便连忙抬起了头来:“还没有消息?陛下那边怎么说?” 李嬷嬷低垂着眼,摇了摇头:“陛下说,已经下令让御林军出宫去寻去了,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皇后沉默了一下,才咬了咬唇,声音更轻了几分:“嬷嬷。你跟在我身边已经这么些年了,你的一些习惯一直都改不了,当你说谎的时候,总是不敢看我。嬷嬷,你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我承受得起。” 李嬷嬷猛地跪倒在地,眼中有了惊慌,只是却勉力强作镇定:“娘娘恕罪,不是奴婢不愿意说,只陛下吩咐了,不能告诉娘娘。” 皇后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扬起了头来:“我要听,你说吧。” 李嬷嬷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渭城府尹接到报案,在城中发现了一具尸首,是公主的马车车夫的,在朱雀大道上。后来,又在靠近城门的地方,发现了公主乘坐的马车,马车上,有不少血迹,车里只有公主的衣裳,却不见公主的人影。” 皇后身子猛地往后倒去,像是被抽去了浑身力气一样,李嬷嬷急忙站起来,面上满是关切之色:“娘娘。” 皇后缓缓闭上眼,摇了摇头道:“没事,还没有发现昭阳的尸首,昭阳便还好好的,定然是好好的。” 李嬷嬷连忙附和道:“公主聪明伶俐,自小点子便不少,定然不会有事的。” 皇后缓了好一会儿,才伸出了手来:“嬷嬷,扶我去养心殿吧,我想第一时间知晓昭阳的消息。” 李嬷嬷连忙应了,扶着皇后起了身,缓缓出了昭阳殿,外面还在下雪,李嬷嬷撑开了伞,扶着皇后上了步撵。 皇后走了,一直在一旁侍立的姒儿便命人将茶盏撤了下去。一个宫女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姒儿姐姐。” 姒儿点了点头:“怎样了?” 那宫女四下看了看,在姒儿身边耳语了两句,姒儿闻言,眼睛便眯了起来:“青萍那小蹄子,吃里爬外,公主失踪彻夜未归,她却竟然还跑到韶华殿去报信去,等着公主回来,定然将她的腿都要打断。” 跺了跺脚,却仍旧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便吩咐着那宫女道:“你带几个内侍在门口守着,看着青萍回来,便直接将她抓起来。” 那宫女连忙应了声,出了内殿,便叫了几个内侍一同,守在了门口。 第47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而韶华殿中,虽也同样灯火通明,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真是大快人心呀,昨儿个在养心殿外,那贱人瞧着我与母后跪在殿外还笑得那般开心,同那北燕国的野蛮人一同。我倒是想要瞧瞧,她要怎么继续笑下去。”淳安面上没有了平日里的纯真,满是毒辣之色。 原本应当在昭阳殿的青萍却站在淳安身后,为她揉捏着肩膀,脸上满是谄媚之色:“昭阳公主哪儿像公主这般聪明,这一回,可是彻底回不来了。太子是个废物,昭阳公主也没了。沐王爷和淳安公主最为受宠,德妃也深受陛下喜爱,以后这后宫,便是德妃娘娘和公主的天下了。” 淳安闻言,又哈哈笑了起来,从手上取了一个镯子下来,随手递给了青萍:“算你知情识趣儿,以后总少不了你的好处。” 青萍笑眯眯地接了,欢天喜地地谢了恩典,才轻声道:“可是听说,还没有找到昭阳公主的尸体啊,找不到尸体,奴婢这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踏实。” 淳安抬起手看了看新染的蔻丹,嘴角翘得更高了一些:“找不着尸体?找着了尸体才是便宜了她了呢?你是不知道,我同母妃出的主意,是让人将她抓起来,送到东城柳巷最下贱的园子里面去,还准备了好些个乞丐,让她好生享受享受呢。” 淳安说着,自个儿便又笑出了声来:“想想真是痛快的很啊,即便她回来又如何?回来之后,也已经是被千人骑万人乘的下贱货了。你觉着,父皇还会认她这个女儿吗?你觉着,她还有脸活下去吗?” 青萍闻言,望向淳安的眼中带了几分惊惧,许久,才将那惊惧压了下去,脸上的肉颤了颤,咬着牙关笑着道:“公主高明。” 淳安笑眯眯地阖上眼,动了动脖子,嘴角一直微微翘着:“今儿个晚上怎么就这么高兴呢,高兴得睡不着觉。想想真应该出宫去,亲眼瞧瞧那小贱人的下场。以前在我面前总是一副长姐的模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清高模样,让人瞧了就生气。不知道她那副模样在乞丐身下婉转承欢是个什么模样,啧……” 青萍一个劲儿地附和着,面色愈发的苍白了几分。 淳安却犹自不知,只轻声道:“你是个好苗子,等昭阳的事情处置完了之后,我便将你调到我这韶华殿来,好好栽培。” “奴婢谢公主厚爱。”青萍轻声应着。 天光渐渐亮了起来,淳安让人取了铜镜来揽镜自照了一番,才笑着道:“虽然一夜未睡,可是俗话说得好,人逢喜事精神爽,瞧我这精神头,倒是比平日里更好几分。来人,将我的大氅取过来,时辰不早了,本公主得去未央宫同皇后娘娘请安去,不知,皇后娘娘昨儿个晚上过得可愉快?” 淳安说着,便又掩嘴笑了起来,任由宫女为她披上了大氅,才转身对着青萍道:“你先回昭阳殿吧,等本公主的好消息。” 淳安说完,便笑眯眯地出了门。 未央宫的大门还紧闭着,门外已经侯了好些前来请安的嫔妃和公主们,雪刚停了不久,外面冷得厉害,有些来得早的已经受不住在原地来来回回转着圈。也有些在窃窃私语着,议论着这未央宫的门为何还不打开,言辞之间已经隐隐带了几分不满。 德妃也坐着步撵来了,人还在步撵上,淳安便笑眯眯地跑了过来:“给母妃请安,都这个时辰点了,未央宫的门都还没有开呢,想来是皇后娘娘昨儿个睡得晚了,起迟了的缘故。” 德妃抬起眸子来看了未央宫的大门一眼,又转过眼看了看面上满是兴奋神采的淳安,才道:“闹什么闹,站边上去候着吧,总归是会开的。” 淳安瘪了瘪嘴,扶着德妃下了步撵,便站到了一旁等着去了。 一旁的贤妃瞧见了,便笑了笑道:“本宫还以为,今日德妃姐姐不会来了呢,昨儿个德妃姐姐在养心殿外跪了那么久,膝盖可还好?这天寒地冻的,妹妹还在忧心姐姐是不是冻坏了身子,昨儿个本想去长信宫瞧瞧姐姐,却又害怕叨扰了姐姐休养,想了想,也没去。” 昨天德妃被楚帝罚跪之事早就宣扬了开去,只是其他嫔妃忌惮着德妃在宫中的威名和她平日里的手段,顶多背后议论几声,倒是没有人敢同贤妃这样,当着面给难堪的。 德妃抱着手炉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些,半晌,才冷笑了一声道:“贤妃妹妹若是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什么感觉,本宫倒是可以成全妹妹。” “那便不用德妃姐姐了,妹妹虽然位分排在姐姐后面,可是也同是妃位,姐姐想要罚妹妹跪,恐怕是没这机会了。”贤妃笑眯眯地回敬着。 正在德妃和贤妃一来二去都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只听得“吱呀”一声,未央宫大门被打了开来,众嫔妃抬起眼来,却瞧见门口的侍从站了出来:“给众位娘娘,众位公主请安了,今天皇后娘娘还在养心殿没回来,众位便不必等着了。”说完,那两个侍从便又进了门,将门关上了。 众人闻言,面色各有不同,贤妃眼珠子一转,笑了笑才道:“还是咱们皇后娘娘受宠,在养心殿过夜,这可是独一份的。” 德妃闻言,亦是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冷意:“在养心殿过了夜是真,只是,为了什么事却是不知。” 德妃说着,便又回到了步撵上,淡淡地吩咐着:“回宫。” 步撵被抬了起来,德妃冷冷地瞥向贤妃,面上没有丝毫的笑意:“贤妃姐姐在宫中这么些年,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莫非还妄想着倚仗皇后同本宫作对?皇后?呵,她能不能安然保住自己都还是一个问题呢,哪还有心思顾及你。” 说完,便挥了挥手,坐着步撵走远了。 贤妃蹙着眉头望向德妃离去的背影,眉头紧蹙着,眼中带着几分困惑。 “娘娘,这德妃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了?”贤妃身旁的宫女轻声问着。 贤妃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应该,后宫就这么大丁点儿,人人都盯着这未央宫,若是真出了事,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又想了一会儿,贤妃才道:“走,咱们去养心殿瞧瞧去。” 第48章 布局 养心殿中,皇后仍旧端坐着,手边的茶水不知道添了多少回。 “娘娘,你还是先回宫去歇会儿吧,都熬了一夜了,你身子也受不住啊。”一旁的李嬷嬷轻声劝着。 皇后摇了摇头,面色不动:“没有昭阳的消息,我睡不着。” 正说着,便瞧见郑从容从殿外走了进来,皇后一愣,连忙问道:“郑公公,陛下可是下朝了?” 郑从容摇了摇头,朝着皇后行了礼:“娘娘,有公主的消息了,陛下害怕让娘娘等急了,让老奴先来禀报一声。” 皇后闻言,猛地站了起来,面上满是喜色:“你说什么?有昭阳的消息了?昭阳在哪儿?可有受伤?” 郑从容连忙应着:“娘娘莫要着急,昭阳公主昨夜遇刺,幸得苏丞相路过,救下了公主,公主为了躲避刺客,将自己藏在了雪里面,有些冻着了。丞相已经让大夫给熬了药喝了,并无大碍。只是公主说,刺客埋伏在回宫的必经之路上,为了确保公主的安全,丞相并未送公主回宫,现下在丞相府中休养呢。” “苏丞相?”皇后一怔,只是却也抵不过听到昭阳安然无恙的喜悦之情,急忙道:“本宫这就去接昭阳回宫。”正欲往外走去,却只觉着眼前看到的世界都在旋转,头一晕,便倒了下去。 李嬷嬷连忙接住皇后,急急忙忙地道:“娘娘,你怎么了?” 皇后摆了摆手道:“无妨,只是突然站起来,有些晕罢了。” 郑从容连忙道:“娘娘不用着急,陛下已经亲自去接去了,娘娘担忧了一个晚上,还是先回未央宫去歇着吧,等公主回来了,定会先去同娘娘请安的。” 皇后扶着额头,点了点头应道:“好,知晓她平安无事,我便安心了,嬷嬷,扶我回宫吧。” 李嬷嬷连忙应了,唤了宫女来,扶着皇后出了养心殿。 丞相府中,沧蓝也已经醒转了过来,虽然仍旧满身是伤,只是瞧见昭阳安然无恙,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奴婢担忧了一路,一直想着公主有没有事,想着马不够快,害怕被刺客抓住,见到公主好好的,便也安心了。” 昭阳见状,眼中有忍不住泛起了泪意:“我没事,你瞧瞧你都成什么样了,还担心别人。” 沧蓝笑了起来,眼中满是笑意:“这点儿小伤怕什么?”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明安的声音便从外面传了进来:“公主,公子派人传话回来了,说陛下带着人来接公主回宫了,公子说,他并未同陛下说起公主的宫女之事,让公主若是有什么安排,尽早做决定。” 昭阳一愣,有些没有明白苏远之话中之意,蹙了蹙眉头:“我有什么安排,尽早做决定?宫女,沧蓝?” 昭阳沉吟了片刻,眼中突然闪过了一道亮光:“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我明白了。” 沧蓝有些奇怪地望着昭阳,昭阳伸手握住了沧蓝的手道:“沧蓝,今日我恐怕不能带你回宫了。” 沧蓝一愣,眼中有些惊慌之色,眸中的光彩一点一点暗淡了下去,脸上勉强维持着笑容:“奴婢明白的,奴婢如今这个模样,恐怕也做不了什么事情,公主放心,奴婢养好了伤再回宫。” 昭阳摇了摇头:“你先听我说。” 沧蓝瞪着眼睛盯着昭阳,昭阳沉吟了片刻,才道:“昨日之事让我明白了许多,若不是被丞相所救,我只怕活不过昨夜,德妃和淳安想要我的命,我怎么防总归会让她们钻到漏处,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必须要学着反击。” 沧蓝点了点头,眼中仍旧满是疑惑。 “我仔细想了想,我不过是一个公主,想要反击必须要有自己的人,自己的势力,宫中是其一,我会慢慢培养自己的人,也会暗中买通一些人。然后重要的是宫外,我想要在宫外渐渐发展起自己的势力来,你希望你能够在宫外,代我主持。” “德妃能够像今日这般张狂,赶在渭城之中对我下手,定然有自己倚仗的势力,我不知能她倚仗这什么。所以我希望,一方面,你帮我招募一些可用的人来,武功高强的,有些可以安插入宫,保护我,另外的暗中在城中布控,将他们安插在城中,形成我们的消息网,搜罗消息,特别是和德妃,和沐王有关的消息。”昭阳眼中愈发的明亮了起来。 “而做这些事情,离不开银两,初期我可以我的一些首饰拿出来你拿去当掉换取些银子,可是宫中的东西,终归不能肆意流落到民间,且那是长期的事情,长期都得要有开销,也维持不下来。我希望你去寻一些可以赚钱的门道,开铺子也罢,如何都好,得要想法子赚银两来银子多了,以后不管做什么,总能够用上。” 昭阳定定地看着沧蓝:“我不能经常出宫,你是我最信赖之人,你可愿意帮我主持这些事情?” 沧蓝不曾想昭阳竟然有了这些念头,心中不可谓不震撼的,只以为昭阳是因为刺客的事情突然有了想法,沉吟了片刻,才道:“奴婢怕做不好。” 昭阳闻言便笑了起来:“无妨,我相信你,你是我身边最为妥帖的人了,你若都做不好,只怕便也没人做得好了。你若是做不好,我便再将你接回宫便是,你放心好了,我永远也不会再放弃你了。昨晚找不见你,我便一直在后悔,后悔自己听了你的话,抛下了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沧蓝眼中亦有了几分泪意,重重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奴婢定然不辜负公主的信任,一定会将一切事情都办好。” 昭阳抬起眼来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微微低下头来:“我也会经常出宫来瞧你的,放心,你伤还未好,我会同丞相说,让你现在丞相府中休养一阵子的。丞相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恐怖,至少这一次他可是救了咱们俩呢。” 沧蓝想起此前在昭阳说她想要招丞相为驸马的时候,自己说的那些话,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知道了,大不了以后公主说想要丞相做驸马的时候,奴婢不说丞相的不好了。” 昭阳拍了拍沧蓝的手,噌了她一眼:“胡说八道。” 外面又传来了明安的声音:“公主,陛下的御驾快要到府外了。” 昭阳应了一声,才又轻声道:“我走了,先回宫了。” 沧蓝咬着唇,点了点头。昭阳见沧蓝这般模样,沉默了片刻,终是站起了身来,走出了屋子。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院子里,雪比昨夜更厚了一些,已经全然看不见了血迹。 若是她再不还手,只怕总有一天,她的仇恨,甚至她的性命,便会像昨夜在这院子里发生的那一切一样,被埋葬。 第49章 回宫 明安带着昭阳去了花厅候着,不多时,便瞧见许多人簇拥着楚帝走了过来,昭阳在心中暗自想着,若是前世的昭阳,她应当如何反应,只是如今,她已经不是原来的昭阳了。既然已经决定了让楚帝刮目相看,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楚帝渐渐走近了,见着昭阳,便加快了步子,地上的雪未扫,让楚帝险些摔了一跤。 待走进了,楚帝才握住昭阳的肩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眼中满是焦急之色:“昭阳,怎么样?没事吧?你可吓死父皇了!” 昭阳勾起嘴角,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道:“父皇莫急,昭阳没事。昭阳是父皇的女儿,是楚国的公主,不过几个刺客而已,又如何吓得住女儿?只是昨儿个冻得厉害了些,没法子回宫,只得暂借丞相的府中住一住。” 苏远之目光冰冷,在昭阳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有接话,脑中想的却是,昭阳穿青色果真比那胭脂粉好看了许多。 楚帝愣了愣,似是有些诧异,盯着昭阳看了许久,才道:“父皇还以为你被吓坏了呢。” 昭阳摇了摇头:“吓倒是不曾,只是我那车夫惨死,我身边侍候的宫女沧蓝为了为我引开刺客,如今也生死不明。还请父皇下旨查找沧蓝的下落,将刺客和幕后之人绳之以法。” “幕后之人?”楚帝目光中带着几分询问。 昭阳才连忙道:“是,昨日情急之下,女儿利用马车上的机关躲到了雪里,后来那些刺客曾经回来过一次,说指使之人本是想要让他们将我抓了,送到东城柳巷之中最下贱的园子里面去,让乞丐来糟践女儿。” 昭阳眼中迸发出一抹恨意:“女儿素来不予人为恶,却被人这般暗算,求父皇明察秋毫,还女儿公道。昨日若不是女儿反应快,只怕便已经被卖入妓院了,若不是丞相恰巧路过,只怕父皇便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楚帝眼中亦是溢满了怒意,面色极为不善地道:“竟有如此毒辣之人,若是查出来,朕定会将他们碎尸万段。” 昭阳眯了眯眼,行了个礼:“多谢父皇。女儿彻夜不归,只怕让母后担心坏了,父皇,咱们便先行回宫吧。” 楚帝连连点头,转过身对着苏远之道:“苏卿救了朕我女儿,必有重赏。” 苏远之微微垂下眸子:“多谢陛下。” 抬起眼来,目光便又落在了昭阳身上,昭阳看了苏远之一眼,便随着楚帝一同出了丞相府,院子里的雪有些深,裙摆被雪打湿了,昭阳蹙了蹙眉,伸手将衣裙微微提起来了一些。 待楚帝带着昭阳离开之后,苏远之才蹙了蹙眉转过轮椅来道:“将院子里的雪铲掉。”说完,便径直推着轮椅往后院走去。 明安一怔,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看向一旁静静站着的怀安:“公子不是说最喜欢雪堆积满院子的模样吗?咱们府中的雪多少年没铲过了?” 怀安冷冷地瞥了明安一眼:“让你铲掉便铲掉,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说完,便也转过身快步追了上去。 明安张了张嘴,沉默了半晌,才道:“嘿,这怀安有病是吧?阴阳怪气的,干嘛学公子说话呢?好的不学,尽学这些。” 管家探进头来望了望,明安便抬起眼吩咐道:“管家,公子让将院子里的雪都铲掉,让人去铲了吧,要是待会儿公子瞧见了,又要发火了。” 管家嘿嘿笑了笑道:“老奴方才可是听见了的,公子吩咐的是你,可没有吩咐老奴。”说着,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明安见管家那副模样,更是气得不行,跺了跺脚道:“行,你们一个二个的,就知道欺负我,欺负我有啥用?你们等着,我定会去公子面前说你们的坏话,你们知道未来这丞相府的女主子是谁不?你们不知道!可是没关系,我知道啊!讨好不了主子,我去讨好女主子!” 明安气愤至极,声音便有些大,连出了花厅的苏远之也听得一清二楚。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才抬起眼来吩咐着身后推着轮椅的怀安道:“他太吵了,你将他带去楼里待两个月,等他不这么吵了再放回来。” 怀安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低声应了:“是。” 昭阳回了宫,先去了未央宫同皇后请了安,皇后见着昭阳,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昭阳才回到了昭阳殿。 姒儿急忙迎了出来,瞧着昭阳略显憔悴的模样,就忍不住红了眼眶,探出头往昭阳身后瞧了瞧,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公主,沧蓝呢?” 昭阳看了看周围侍立的宫人,才压低了声音道:“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寝殿歇一歇,进屋我在同你说吧。” 姒儿点了点头,细细观察着昭阳的神色,心中想着,昭阳这般表情神色,想来沧蓝并无大碍,悬吊吊的心才稍稍落了些回去。 入了殿中,姒儿才禀报着:“昨夜公主没有回宫,和奴婢同屋的青萍便忍不住了,跑到韶华殿去呆了大半夜,早起才舍得回来,奴婢一起气急,便命人将她抓了起来。” 昭阳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大抵是因为觉着我怎么也回不来了,迫不及待地为自己找出路呢,关在何处的?” 姒儿连忙应道:“就关在侧殿的黑室之中。” 昭阳沉吟了片刻,才道:“是时候杀鸡儆猴了,昨天同我玩了那么大一出,我又如何能够一点儿也不回敬呢。带我去瞧瞧吧。” 姒儿闻言,便带着昭阳去了侧殿。 每个宫殿之中都会有这么一间黑室,用于惩戒一些不守规矩不知好歹的下人,黑室如其名字一样,只是一件黑漆漆的屋子,什么也瞧不见。可便是因为瞧不见,才让人觉得恐怖。 黑室门口有两个侍从在守着,见着昭阳亦是满脸喜色。 昭阳笑了笑,转过头对着姒儿道:“去将昭阳殿中所有的宫人全部叫到这黑室门口来。” 第50章 杀鸡儆猴 姒儿不知昭阳为何要这般做,却也应了声,匆匆叫了人去通知去了。不一会儿,殿中所有的宫人便都聚集在了黑室门口,昭阳看了众人一眼,才抬起头吩咐道:“将门打开。” 侍从刚将门打了开来,昭阳就听见了里面传来青萍骂骂咧咧地声音:“你们以为将我抓住了又怎样?我告诉你们,昭阳公主回不来了!” 侍从将青萍从里面推了出来,青萍冷哼了一声:“以后等我飞黄腾达的时候,你们莫要跪着求我。” 昭阳眼中蔓延开一抹冷意来:“那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么一天。” 声音中的彻骨寒意,让青萍的笑容突然被冻结了起来。青萍的身子猛地僵住了,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作。 昭阳轻笑了一声,眼中满是嘲讽之色:“怎么着?连转过头来瞧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昨夜跑去通风报信,跑去对别人殷勤的本事怎么不见了?” 青萍浑身都在轻颤着,缓缓转过了身来,待瞧见昭阳的时候,身子突然猛地往后退了两步,伸手扶住了门框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昭阳笑了笑,只是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厉声道:“来人!将她的外衣脱了,让她跪到外面去,取一桶开水来。” 宫人连忙照着做了,将开水取来了,昭阳冷冷一笑,抬起眼来望向众人:“此前本公主的确不怎么喜欢责罚下人,觉着只要我宽容待人,你们终究会顾念我的好,可是我却发现,总有一些人,贪心不足。今日,这就是一个例子。我便在这儿告诉你们,背叛本公主会有什么样子的下场!” 昭阳眼中的寒意让人有些望而生怕,众人皆是暗自打了个突,昭阳却已经下了令:“将开水从她的头顶淋下去,而后取鞭子来,抽到死为止!” 一旁提着开水桶的侍从亦是忍不住打了个颤,昭阳望了过去:“怎么,不敢是吧?” 话还没说完,姒儿已经上前将开水桶接了过来,抬手便将桶中滚烫的开水朝着青萍泼了下去。 天气冷得让人发颤,那开水一泼过去,满是雾气。尚未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听见青萍的尖叫声响了起来:“啊……”凄厉得让人不忍细看。 雾气消散开去,众人才看清,青萍的脸、脖子,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已经被烫得通红,有些地方的皮已经翻了起来。 昭阳冷冷地瞧着,目光落在青萍的手上,那里戴着一只金镯子,镯子上还镶嵌着红色的宝石,瞧着倒是光彩熠熠,美不胜收的。 “这镯子,想必是我那皇妹赏赐给你的吧?你戴着倒是好看。”昭阳嘴角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目光落在满脸惊慌和痛楚的青萍身上:“来人,将她这只手砍了,连同镯子一起,装在食盒子里,给我那皇妹送过去。” 姒儿连忙应了声,便命人去准备了刀来。 青萍的脸上已经扭曲得瞧不见原本的容貌:“你这般歹毒心肠,你不是人!” 昭阳定定地瞧着:“你敢背叛我,不就是因为我素来为人宽厚,让你觉得,即便是被我发现了,我也不会拿你怎样吗?俗话说得好,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今日,你的下场便是一个例子。若是大家伙儿死心塌地地跟着我,我自是会宽容,有什么东西,自然不会少了你们那一份,可若是再有人背叛我,下场定然不会比这好看到哪儿去。” 昭阳目光扫过一旁立着的众人:“可记清楚了?” 众人慌忙往后缩了缩,急忙应道:“记清楚了。” 昭阳转过头看向姒儿,神色稍稍缓和了几分:“让人将手送给淳安便是,你同我一起回内殿吧,我有些倦了。” 姒儿垂着手应了声,跟在昭阳的身后往寝殿走去。 回了寝殿,昭阳方伸开了手,任由着姒儿为她脱了衣裳,才轻声问道:“你可觉着,我有些太过残忍了?” 姒儿摇了摇头,浅浅笑着:“奴婢不觉着,奴婢倒是觉着,以前的公主太过温顺了一些,所以淳安公主才总是毫无顾忌地欺负到公主头上来。公主今日这么狠一下,至少能够震慑住那些人,让他们在面临一些诱惑的时候,能够记着青萍的下场。” 昭阳轻叹了口气:“还是你懂我,昨日我同沧蓝在宫外遇袭,刺客杀了车夫,沧蓝为了掩护我逃,独自引开了刺客。” 姒儿闻言,面上泛起一抹焦急神色:“那沧蓝姐姐如何了?可受了伤?” 昭阳点了点头:“沧蓝被找到的时候伤得极重,我便留了她在宫外养伤。且经由昨日之事,我也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不管我如何宽厚,有些人也不会让我好过。我不能再一味地做好人下去了,那样下去,害了自个儿不说,你们这些跟在我身边的人,也落不得好。沧蓝伤好之后,我也让她留在宫外,帮我招揽一些人才,做一些事情,我总得为自己做些打算才行。不然,就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就是嘛,公主比淳安公主聪明伶俐多了,何必事事受制于她。”沧蓝笑眯眯地道,看了看手中的青色衣裙,才轻声道:“公主这衣裳不是昨日出宫的时候穿的那套,这衣服可要奴婢扔了?” 昭阳的目光落在沧蓝手中那件衣裳上,不期然地便想起了苏远之的脸来,神情一动,才轻声道:“送去浣衣局洗一洗吧,洗好之后收起来便是。” 姒儿闻言一愣,连忙应了,将衣服放在了一旁,扶着昭阳上了榻睡好了,才拿了衣裳退了下去。 姒儿刚一出正殿,便瞧见有几个宫人在门口等着,将姒儿吓了一跳,姒儿拍了拍胸口,才缓过了神来,瞪了几人一眼,才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吓死我了。” 其中一人将姒儿拉到了外面廊下,才轻声问道:“公主今儿个怎么了,突然便对青萍下了这么狠的手。” 姒儿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衣裳理了理,随口应着:“昨日公主在宫外遇袭了,青萍便迫不及待地去巴结淳安公主,任由谁也会生气。至于下手狠……” 姒儿眸子一转,扫了扫众人一眼:“若是不狠些,若是人人都吃里爬外,那还了得。你们今儿个也瞧见了,也得记住了,公主最恨这种人了。” 众人连连捂着胸口应着声道:“可将咱们吓坏了。” 姒儿笑了笑,也不再多言,便走开了去。 第51章 告状 青萍已经被处置了,而昭阳回宫的消息却刚刚传到了韶华殿。韶华殿中收到消息的时候,淳安正在试新调制的胭脂。 “这桂花的香味稍稍淡了一些,你再调制得浓一些。”淳安轻轻嗅了嗅手中胭脂的香味,又摇了摇头:“是淡了些。” 一抬眸便瞧见有些惴惴地立在一旁的宫女,淳安眉头一蹙,轻斥道:“曲儿,你在这儿挡着做什么呢?挡着炭盆子了,本公主还说怎么突然冷了这么多,还不赶紧让开。” 那被叫做曲儿的宫女连忙朝着旁边退了退,才轻声怯怯地道:“公主,听闻昭阳公主回宫了,陛下亲自出宫去接的。” 淳安闻言,手中的胭脂盒猛地打翻在地,散落了一地的胭脂。 “回来了?”声音带着几分厉。 “公主恕罪。”那一旁调制胭脂的宫女见状,急急忙忙将地上的胭脂拢了拢,拿了手帕仔仔细细地将地擦干净了。 曲儿连忙跪倒在地,轻声道:“奴婢也是方才才听说,听闻是回来了,已经回了昭阳殿了。” 淳安冷笑了一声,缓缓阖上眼,半晌才道:“父皇亲自去接的?呵……” 说完,便猛地将曲儿一脚踹倒在地,扬声怒吼道:“她凭什么?” 曲儿闷哼了一声,俯身在地,大气不敢出。 半晌,却又听到淳安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让人有些害怕的东西:“也对,她如今不过是一个在妓院里面被乞丐搞过的破烂货,父皇当然要亲自去接啊,不亲自去接怎么掩人耳目!” 淳安猛地拍了拍桌子,站起身来道:“将本公主的氅衣拿来,本公主倒是要去昭阳殿瞧瞧,瞧瞧她如今一个被人侮辱过的贱人,还能耍什么威风,装什么清高。” 曲儿连忙应了声,匆匆忙忙站起身来将淳安的大氅取了过来,为淳安披上了。 淳安拿了手炉便往外走去,刚走到正殿便瞧见有内侍捧着食盒子走了进来:“公主,这是昭阳殿命人送过来的东西。” “昭阳殿送过来的东西?”淳安蹙了蹙眉,对着曲儿使了个眼色:“打开来瞧瞧,那小蹄子给我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曲儿连忙应了声,上前将食盒子接了过来,打开了盖子,也没细瞧便递到了淳安面前,淳安脸上满是漫不经心,凑过眼去看了一眼:“啊……” 淳安猛地抬起手来将那食盒子打翻在地,旋即后退了两步,扶着门框干呕着。 众人方抬起眼望向那从食盒子中滚落出来的东西,那是一只手,一直有些诡异的手,手从胳膊处被砍了下来,只是手上的皮肤却被烫得通红,有些地方皮肉都已经绽开了来,露出里面鲜红的肉。 胳膊上尚且戴着一直金手镯,镯子亮蹭蹭的,十分耀眼。 众人被这诡异的手吓了一跳,皆是不敢靠近。 淳安扶着门吐了半天,也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半晌,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心情,复又鼓起勇气看向那手,手上的镯子她自然是认识的,那是昨晚她才赏给了青萍的东西。 淳安咬紧了牙关,眼中带着几分怒气:“楚昭阳!楚昭阳!” 一声比一声更咬牙切齿:“好啊,竟然知晓这样恐吓本公主了,楚昭阳,你好样的!” 淳安一面说着,一面站直了身子,握紧了手中的手炉,跺了跺脚:“废物,你们这些废物,竟然让人将这东西送到了本公主面前来,还不赶紧给我清理了!” 众人连忙应了声,慌忙将那手重新装回了食盒之中,正欲拿下去,却又被淳安叫住了。 “等等。”淳安蹙了蹙眉,眼中带着几分算计:“本公主平白无故被那小蹄子吓了这么一遭,可不能就此揭过了。若是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小蹄子岂不是更得寸进尺,今儿个送的是个胳膊,明儿个兴许送的就是脑袋了!” 沉默了半晌,淳安才冷冷笑道:“来人,咱们殿中可还有什么致命的毒药不?” 曲儿闻言,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应道:“有倒是有……”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淳安打断了:“去,取些来,将那毒药洒到这胳膊上,本公主得拿着去母妃那儿哭一场去,便说昭阳那小蹄子想要毒杀本公主。” 曲儿睫毛微微一颤,悄悄咽了口口水,才点了点头:“是。”说着,便从内侍手中将那装了胳膊的食盒子接了过来,只是手一直在轻颤着。 淳安紧皱着眉头看着曲儿将食盒子拿了进去,才带着几分不满地轻哼了一声:“曲儿的胆子也太小了一些,以后如何能成大事?倒是莲蕊的胆子大些,什么事情都敢做,只可惜,那丫头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被昭阳那贱蹄子给弄疯了,疯了不说,还反咬本公主一口。晦气,找个称手的人用就这么难?” 过了会儿,曲儿才又提着食盒子走了出来。 “弄好了?”淳安挑眉看着。 曲儿点了点头:“放好了。” 淳安才轻轻颔首,出了韶华殿,直奔长信宫而去。 才到了长信宫门口,淳安便瞧见了一些不是长信宫熟面孔的人在长信宫外,便找了一个熟悉的宫人问:“谁来了?” 那宫人见是淳安,连忙行了礼应道:“回禀公主殿下,是陛下来了。” 淳安一怔,嘴角悄然翘了起来:“父皇来得倒是正巧呢,还省了功夫了。” 说完,便挥退了那宫人,在门口站了会儿,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疼得自己眼睛都红了,才拿着绣帕擦拭着眼角冲了进去:“母妃,母妃,你要为女儿做主啊!” 冲入了内殿,就瞧见楚帝坐在椅子上,德妃侍立在一旁,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只是戏已经演到了这个份上,却也没有再退回去的理了。 淳安想着,只抽抽噎噎地道:“父皇也在啊。” 楚帝看了淳安一眼,面色有些不善,眼中隐隐带着几分薄怒:“这唱得又是哪一出啊?” 淳安心中“咯噔”一下,稍稍在心中暗自盘算了一下,才哽咽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女儿受了些委屈,本来想着同母后诉诉苦,却不想父皇也在,是女儿莽撞了,女儿不打扰父皇同母妃说话了。” 楚帝没有应声,淳安便行了礼,站起了身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外退去,在经过曲儿身边的时候,却突然转过了身,动作稍稍大了些,猛地将那食盒子打翻在了地上,食盒子中的胳膊便又滚了出来。 第52章 陷害 德妃和楚帝见了,皆是惊了一跳,急忙怒斥道:“这是什么东西?” 淳安亦像是吓了一跳,便又哭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吩咐着曲儿道:“快,快收起来,莫要吓着了父皇和母妃。” 曲儿连忙蹲下身子将那胳膊捡了起来放回了食盒子中,楚帝瞧着这情形,才开了口问道“这是什么?你带着这东西到长信宫来又是为了什么?” 见楚帝终究是开口问了出来,淳安连忙道:“回禀父皇,母妃,这是先前昭阳姐姐命人送到女儿殿中的,女儿亦是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姐姐送这个东西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才过来想要问问母妃。” “昭阳?”楚帝眉头微蹙,目光落在淳安身上,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淳安接着道:“女儿让人检查过了,这胳膊上,竟还有致命的毒药。父皇,母后,女儿素来敬重皇姐,皇姐为何会这般对待女儿啊……”淳安说着,便又开始哭嚎了起来。 德妃蹙了蹙眉,目光落在那胳膊上,眼中带着几分嫌恶之色,半晌才开了口:“陛下,即便是淳安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昭阳身为皇姐,教训教训也无妨,可是这样的手段来恐吓,确实有失帝女风范了,实在是有些不妥。” 楚帝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唤道:“郑从容,郑从容!” 郑从容从门外走了进来,目光落在尚未合上盖子的食盒中的胳膊上,便又淡淡地转了开去:“陛下。” “去昭阳殿将昭阳叫来。”楚帝蹙着眉头,眼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是。”郑从容缓步退了下去。 淳安哭了好半晌,哭得都有些疲累了,昭阳才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目光落到一旁地上的食盒上,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昭阳给父皇,给德母妃请安。”昭阳缓缓行了礼。 淳安目光落在昭阳身上,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不是说将她送到妓院中被人糟蹋么?怎么瞧着她这副模样,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呢? “起来吧。”楚帝让昭阳起了身,便直接问道:“你皇妹火急火燎地跑到这儿来,说是你给她送了一个断手臂过去,可有此事?” 昭阳倒也毫不避讳,轻轻颔首应道:“确有此事。” 楚帝这下倒是有些诧异了,抬起眼来望向了昭阳,见昭阳面色从容,似乎只是在谈论极其寻常之事,心中更加疑惑:“这是为何?” “回禀父皇,今日一早我从宫外回来,就瞧见身边一个叫青萍的宫女的手上戴着皇妹时常戴在手上的金镯子。我询问了一番镯子的来处,那宫女却吞吞吐吐说不清楚。我想明白了过来,那金镯子大抵是那宫女偷盗的皇妹的镯子。” 昭阳看了看淳安,接着说道:“昭阳殿中规矩森严,自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本是想要将镯子摘下来还给皇妹的,可是那宫女有些胖,女儿想尽了办法也没法摘下来,便只得让人将那宫女的手砍了下来,给皇妹送了过去。因着昨夜没睡好,有些疲惫,我便只让宫人送了过去,莫非宫人没有将事情前因后果说明白,引得皇妹误会了?那便真是皇姐的过错了。” 殿中众人神色各异,淳安咬紧了牙关,心中想着,这小蹄子还有两分本事,竟然编造了这么个由头来。 楚帝目光扫过两姐妹,便又道:“你这想法是好的,可是方法不太妥当了些。且,淳安说,这胳膊上还有致命的毒药,这又是何故?” “哦?”这下轮到昭阳诧异了,抬起眼来便瞧见了淳安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心中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稍稍沉吟了片刻,才开了口:“这毒是什么毒?” 楚帝命人仔细查探了一番,才应道:“是砒霜。” 昭阳闻言,便笑了起来,笑声清脆,让众人都忍不住有些愕然。 见殿中众人都盯着她瞧,昭阳方止住了笑声,轻声道:“对不住,突然觉着这个笑话有些好笑。砒霜,是能让人毙命的剧毒之药,大家应当听得比较多了,可是大家可都知晓,砒霜要如何才能致命?” 没有人回答,楚帝和德妃的面色却变得有些微妙,昭阳倒也不以为意,自言自语地道:“得食入腹中。” 昭阳抬眼望向淳安道:“既然是需要吃到腹中才能致命的毒药,我若是要加害皇妹,为何会将它撒到这断手之上,莫非是我觉着,皇妹会有吃人胳膊的癖好?皇妹可是喜欢吃被砍下来的胳膊?” 淳安面色铁青,被昭阳的目光一扫,便退后了两步,心中却是怒火滔天的。 “既然皇妹不吃这胳膊,我将砒霜洒在这上面,岂不是自己找事儿?”昭阳冷冷笑了笑,转过身朝着楚帝行了个礼:“是非曲直,父皇英明,想必已有决断。” 昭阳不点出淳安陷害她之事,却将事情的定夺权都交给了楚帝,自也算是给楚帝,给德妃一个面子了。 楚帝面色生冷,抬起眼来望了望昭阳道:“瞧你面色仍旧有些不好,这种乱七八糟的小事,你便不用在这儿耗着了,先回去歇着去吧。” 昭阳应了声,看了淳安一眼,悠然退了下去。 待昭阳离开之后,楚帝才突然发起了火来,猛地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好,好的很!你们母女二人一个比一个心肠歹毒,朕本以为,小惩一番便能让你们知晓悔改,却不想,你们却只会变本加厉!” 德妃和淳安二人连忙猛地跪倒在地,面上皆是惶然。 “昭阳是朕的嫡长公主,嫡长女!你们是什么?却把主意打到了昭阳身上来,日日寻思算计。朕倒真是看错了你们!” 楚帝说完,猛地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楚帝瞪了母女二人一眼,才出了长信宫。 走到长信宫外,却瞧见昭阳在长信宫外的湖边站着,目光落在湖面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楚帝将心中的怒气稍稍压制了下去,才走了过去问道:“昭阳在瞧什么?” 第53章 协理后宫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楚帝,微微福了福身,笑着道:“无事,只是瞧见湖面上残败的莲花,便突然在想,母后似乎挺喜欢吃莲子的,不过现在是大冷的天,也没有那东西。” 楚帝以为昭阳是刻意在等着他,想要在背后说说德妃母女的话,以期能够为她讨回公道,却不想竟是全然无关的事情。 昭阳笑了笑,便又行了礼:“父皇要回养心殿了吗?女儿恭送父皇。” 楚帝望向昭阳,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是要回昭阳殿休息?” 昭阳摇了摇头,声音温柔:“其实因着昨夜之事,睡下之后便总是噩梦连连,左右也睡不着,想去未央宫同母后说说话,母后因着我的事,也受了惊吓。” 楚帝闻言,看了昭阳一眼,目光扫过满湖枯黄的莲叶,才抬起头来,往前面走去:“走吧,朕也去未央宫看看皇后去。” 昭阳闻言,嘴角便泛起了一抹绚烂笑容来:“真的?父皇去未央宫,母后定然会高兴。” 楚帝微微一怔:“你笑起来,倒是同你母后年轻时候极像的,可惜皇后最近这些年,也几乎不怎么笑了,即便是笑,也是端端庄庄,瞧着就觉着有些假的笑。” 昭阳倒是不曾想到楚帝竟会说出这般的话来,隐隐带着几分任性和不满,自是细细推敲下来,却让人觉着,楚帝对母后,大抵并非全部是敬重,没有爱的。 “母后是一国之母,对后宫嫔妃,对皇子公主们,甚至对大臣们,大部分时候都得笑着,若是不笑的话,只怕便会有人暗自揣测,是不是母后不喜欢她们,是不是母后心中对他们有什么不满。于是母后就只能笑,可是人有高兴的事,也有不高兴的事情,总是不能够一直笑着的,因而大部分时候便只能假笑了,笑着笑着,便也分不清真假了。”昭阳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楚帝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望向昭阳,眼中带着几分诧异,昭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才轻声道:“父皇,女儿可是有什么说的不对?” 楚帝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大抵是突然觉着,你比以前懂事了许多,突然之间有些感慨罢了。” 昭阳垂下眸子,眼中光芒闪动:“女儿没怎么变,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只是父皇已经很久没有同女儿这样好生说说话了,所以才会觉着女儿变了。” “是啊,最近见着你,朕总是在想,好像不知不觉,你便长得这么大了。”楚帝笑着道。 父女二人便一路说着话朝着未央宫走去,到了未央宫,楚帝也没让人知会皇后,径直便带着昭阳走了进去。皇后靠在软榻上,头发披散着,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手边的凳子上却放了不少的各种册子,皇后微微蹙着眉头,手中拿着笔,在册子上写着什么。 “这是在看什么?朕听闻你早上险些晕倒了,怎么也不知晓好生休息,还在看什么东西?”楚帝掀开帘子瞧见这一幕,便蹙起了眉头,出了声,径直走了过去,取了一本凳子上的册子来看。 皇后见着楚帝,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诧,便要掀开被子起身行礼,却被楚帝拦住了:“你别起身了。” 皇后一愣,方微微低了低头:“谢陛下。” 过了片刻,不见楚帝回应,方抬起了头来,瞧见楚帝身后的昭阳,又是微微一愣,昭阳站在楚帝身后,朝着皇后眨了眨眼,笑了起来。皇后见状,便知没什么大事,心中悬着的心才稍稍回落了几分。 “尚衣局买什么丝线也要写个册子来询问询问你?那些奴才是干什么吃的?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拿他们来做什么?”楚帝将手中册子扔给郑从容:“让人去尚衣局传个话,就说朕要是再瞧见他们用这样的事情来烦皇后,什么都办不妥当,他们的尚衣便也可以不必做了。” 郑从容连忙应了,将那册子递给了身旁的侍从,仔细吩咐了几句,便让那侍从去了。 皇后面色倒是仍旧柔和,笑了笑道:“陛下又何必动气,不过是些小事罢了,臣妾能够做的,便一并做了,也并没有什么大碍。” “就是因为是小事,你才不用做。你就是因为整日里都陷在这些个小事中间去了,才会觉着整日都很忙。你应当学着如何让下面的人做应该做的事情,将你自个儿身子忙坏了,可不值得。”楚帝哼了一声,在软塌边坐了下来。 昭阳也笑眯眯地附和着:“母后,女儿觉着,父皇说的对。尚衣局本就有尚衣在管事,这些事情应当是她们的事情,却还要叨扰母后,真是太不应当了。依女儿的想法,母后便应当给她们订好规矩,每个月整理一个册子出来,告诉母后做了哪些事情,用了什么东西,用在了何处,母后觉着做得不好的,就罚,做得好的,就奖赏。” 楚帝闻言,也笑了起来:“瞧瞧,咱们昭阳都比你知道怎么偷懒?” 昭阳吐了吐舌头:“父皇胡说,昭阳这不叫偷懒,叫会用人。” 楚帝和皇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来,楚帝目光落在皇后的脸上,沉默了片刻,才道:“咱们昭阳也已经及笄了,前段时日都还在说想要求个驸马呢,招了驸马之后也是要出宫另立公主府的,依朕来看,咱们昭阳也是有些想法的人,聪明剔透,不如让她也帮着你理一理后宫的各种事务,一则为你分担一些,二则,以后自立公主府之后,也能很快上手。” 昭阳和皇后都没有想到楚帝会提这么一茬,闻言,便对视了一眼,倒是昭阳先开了口:“女儿觉着,父皇这决定简直英明极了。” 楚帝便又笑了起来:“你这马屁拍的,也未免太过明显了一些。郑从容,你去写个旨意,就说,昭阳公主聪明伶俐,从今日起,协助皇后处理后宫事宜,以公主令为令牌,各宫各殿不得违抗。” 郑从容看了昭阳一眼,笑眯眯地应了下来。 第54章 喜事亦忧 一家三口倒是难得的和乐融融,却有一个宫人匆匆忙忙走了进来,朝着楚帝和皇后行了礼:“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求见。” 楚帝蹙了蹙眉道:“贤妃?她来又是有什么事?去回了,就说皇后身子不爽,今日不见任何人,不理任何事。” 皇后闻言,连忙道:“陛下……” 话还没说完,便被昭阳抢了过去:“父皇刚刚才许了女儿协理后宫呢,母后身子不好,自然是昭阳去瞧瞧了。女儿看了之后,若是有要紧事便来回禀,若是没有,昭阳便直接回昭阳殿了,父皇便在未央宫将晚膳用了再走吧。” “瞧瞧,刚得了个鸡毛令,就来号令朕了。好了,朕知晓了,你去吧。”楚帝挥了挥手道。 皇后有些诧异于楚帝对昭阳的态度,看了昭阳一眼,却并未反驳。 昭阳忙笑眯眯地行了礼,退了出去。 贤妃匆匆忙忙从外面走了进来,见正殿坐着的人是昭阳,微微一怔,才道:“公主,皇后娘娘呢?” 昭阳笑着道:“母后身子不好,父皇在里面陪着,听闻贤母妃来,父皇便让昭阳出来瞧瞧母妃可有什么要紧事。” 贤妃愣了愣,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既然皇后娘娘身子不便利,我便明日再来吧。” 昭阳倒也不勉强,便笑着应了:“既然这样,正好昭阳也要回昭阳殿,便同贤母妃一同出去吧。” 昭阳说着,便站起了身来,跟在贤妃身边一同往未央宫外走去。 贤妃看了昭阳一眼,才压低了声音道:“先前我听闻公主出了事,可有大碍?” 昭阳笑了笑,倒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才这么一会儿的事情,倒是后宫之中个个都知晓了。 昭阳便摇了摇头道:“只是昨日回宫的路上遇上了刺客,我身旁的宫女拼死护着我,让我逃了,只是那宫女却还没有消息呢。” 贤妃愣了愣,才叹了口气道:“好在你没有什么事,那宫女这般忠心护主,倒也可惜了。只是这事有些蹊跷,那些刺客是故意针对你的?还是说是街上的混混,只是凑巧呢?” 昭阳垂眼,咬了咬唇道:“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就是冲着我来的。” “什么?竟有人这般胆大妄为,可知是谁?”贤妃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向昭阳。 昭阳咬着唇,面上带着几分感伤,抬起眼朝着长信宫的方向看了一眼:“还能有谁?” 贤妃自是个明白人,且同德妃向来不对盘,见状,便跺了跺脚道:“她们未免也太过胆大包天了吧?就这么放过他们?” “如今没有证据,还能怎么样?谢谢贤母妃的关心,只是此事昭阳也只同贤母妃一人说了……”昭阳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贤妃拍了拍昭阳的手应道:“我明白的。” 昭阳同贤妃在未央宫门口便分开了,待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昭阳却发现姒儿频频回头朝着贤妃离开的方向看去,眼中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味道。 “什么东西,看得这般出神?”昭阳有些疑惑地回过头瞧了瞧,却没瞧出什么所以然来。 姒儿转过身来,眉头轻蹙着,沉默了片刻才道:“没事,只是奴婢突然觉着,贤妃似乎比上一次见的时候胖了一些。” 胖了一些? 昭阳脚步猛地一顿,贤妃胖了? 昭阳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芒,想起了发生在前世的一件事情,贤妃只怕不是胖了,而是有了身孕。 只是前世,这个孩子并未生下来,因而昭阳印象并不算太深,具体发生了什么,昭阳不知道,只知晓因着这孩子的事情,贤妃同母后也闹得有些不愉快,总说是母后害了她的孩子。昭阳记得此事,只是因为,她曾经听见贤妃说过母后的闲话,还同贤妃吵了一架。 贤妃的孩子是在三月份掉了的,孩子流掉的时候已经五个多月了。算算日子,贤妃已经有孕,且腹中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 昭阳眉头轻蹙着,贤妃这事她得想个法子。一则,若是贤妃有了子嗣,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和德妃争宠也更有了底气。二则,即便是贤妃注定命中无子,这一世这脏水也断然不能泼到母后身上来。 如今事情的局面倒是比前世时候好了许多,至少今日父皇下令让她协助母后一同治理后宫,便是她从未想到过的。 治理后宫。 昭阳勾了勾嘴角,这样也好,至少,往哪儿安插人,亦或者想要收买人心,便好办了许多。只是,也容不得马虎,德妃听到之后,定然会想方设法地为她设绊。毕竟,协理后宫这个差事,是德妃梦寐以求许久的了。她一个公主,却竟然将事情揽了下来,让德妃如何能够不恨。 昭阳转过头望向贤妃离开的方向,沉默了片刻,便转过身往昭阳殿走去了。 “公主果真要同皇后娘娘一起协理后宫?”姒儿轻声问着。 昭阳笑着点了点头应道:“自是要的,你也跟着一同,德妃这些年来怕是在六局二十四司中安插了不少人手,我得好生利用这个机会,将那些细作给一一拔除了。” 姒儿倒是有些不明白:“可是公主,马上便要到年关了,正是最忙的时候,这个时候公主去帮着协理后宫,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可就难办了。且公主已经及笄,迟早是要出嫁的,在宫中即便是安插了再多人手,到时候也无用啊。” 昭阳笑了笑道:“便是因为忙,才应当搭把手啊,出错有什么关系,总比不去尝试来得好。且正因为我迟早是要出嫁的,这些个后宫嫔妃才不会对我太多防备,行事也方便许多。即便以后我出嫁了,母后还有君墨不也还在宫中吗?” 姒儿沉吟了片刻,才笑着道:“公主思虑得远一些,奴婢将事情想窄了。” 还未走到昭阳殿门口,就瞧见昭阳殿中的青河匆匆跑来,昭阳笑了笑问道:“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你吗?跑这么快做什么?” 青河一面喘着气儿,一面应道:“公主,北燕的莫央公主来了,在殿中等着公主呢。” 莫央?昭阳闻言便笑了起来:“大抵是知晓了昨日之事,来探望我的吧。” 第55章 奖赏 莫央倒果真如昭阳所料,是来探望昭阳的。 昭阳一进门,就被莫央抓住了,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就差没有让昭阳脱了衣裳来瞧瞧有没有受伤了。 昭阳有些无奈,正欲开口,却又被莫央按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快快快,我听闻昨天晚上情况非常凶险,快同我说说,你是怎么完好无损的从那么多刺客手中活下来的。昭阳,你简直是我的英雄啊!” 昭阳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莫央,总是瞧着这般没心没肺的,倒也活得开心。 昭阳便将昨晚的事情一一同莫央说了,听得莫央激动不已,连连拍了好几次桌子:“天啊,你是怎么想到脱了外衣,穿着白色中衣扑倒在雪地里的?天啊,你简直比我们北燕最聪明的女子都还要聪明,你竟然是我朋友!” 姒儿在了空寺中便见过莫央,倒也不怎么惧怕,听莫央这样说,便忍不住探头问道:“北燕最聪明的女子?如何聪明?” 莫央眼睛一亮,站起身来拍了拍胸脯道:“就是我呀!我就是北燕最聪明的女子呀!” 昭阳险些被自己口水给呛到,咳得不行,半晌才缓过神来:“嗯,我们莫央最聪明。” 莫央嘿嘿笑了笑,坐了下来:“不过比昭阳还是要差一点点。” 昭阳留莫央用了晚膳,莫央才离开了昭阳殿。 姒儿这才走到昭阳身边,轻声道:“从韶华殿传来消息,说淳安公主先前在殿中发了大火,将身边服侍的那个叫曲儿的宫女给活活打死了。” 昭阳抿嘴笑了起来:“只怕是因为在长信宫的事情,曲儿那丫头我也见过,太过怯弱了一些。上次莲蕊,这次曲儿,这两个宫女一死,淳安身边贴身的便没有了,定要再找的。你派人安排一下,记着,我那妹妹,喜欢心狠手辣,能够帮衬得上她的宫女。” 姒儿轻声应了:“奴婢想法子安插个人到淳安公主身边去,只是如今咱们在宫中人也不多,只怕想要挑个合心意的又能安插进去的一时也不容易。” 昭阳思衬了片刻,想起苏远之答应给她的人,才开了口道:“不急,此事交给我来处置。” 昭阳抬起手打了个哈欠,从昨天一直到方才,她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如今事情都处置完了,倒是终于有了几分倦意。 昭阳站起身来,往寝殿走去:“去端热水来吧,我洗漱洗漱,今儿个早点睡了。” 姒儿应了声,低头退了下去。 回到寝殿,昭阳在软榻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在软塌边的小桌子上,小桌子上放着一个锦囊,昭阳的目光猛地一顿。 不对,下午的时候,她在这儿还没有瞧见这锦囊。 昭阳伸手拿起锦囊,锦囊是青色的,绣着几朵梅花,看起来也不像是女子所有之物。昭阳微微眯了眯眼,捏了捏锦囊,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姒儿端了水从外面走进来,见昭阳把玩着手中的锦囊,便稍稍留意了一下,有些奇怪地道:“公主这锦囊瞧着倒是精致,可是并不像是宫中的物件,也不像是……” 姒儿看了昭阳一眼,昭阳便明白了过来她想要说什么,沉吟了半晌,才道:“也不像是女子之物,这东西,方才我进来的时候,便放在这小桌子上,可是下午我离开寝殿去长信宫的时候,并没有见过这玩意儿。” 姒儿闻言一愣,连忙道:“莫非里面是有什么害人的玩意儿?”姒儿连忙放下了装着热水的盆子,走到了昭阳身边:“公主,让奴婢瞧瞧这里面都装了什么吧。” 昭阳点了点头,将东西递给了姒儿:“只是不应该,如果想要害我,在这宫中,怕是还没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来害我。” 姒儿已经将锦囊打了开来,将里面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一张纸条?还有……蜜饯?”姒儿望着从锦囊之中倒出来的东西亦是有些诧异,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纸条?昭阳伸手将纸条取了过来,展开来,纸条上的字迹是昭阳有些不熟悉的,龙飞凤舞,却飘逸十足,倒是十分好看。 昭阳微微一怔,只瞧见纸条上写着两行字:断手之事做得极好,蜜饯是奖励你的。 下面落款上写着两个字:远之。 昭阳心猛地一跳,急忙将那纸条握紧了。 姒儿见昭阳的神色,却不知纸上写了什么,便连忙道:“公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昭阳方回过了神来,半晌,才摇了摇头道:“没事。”说着,便将纸条收入了袖中,若无其事地站起了身来,吩咐着姒儿道:“侍候我洗漱吧,有些累了。” 姒儿看了看那桌子上的东西,又看了看昭阳,却也不敢再问,便扶着昭阳入了净室,又回来将热水端了进去,侍候了昭阳洗漱。 从净房出来,昭阳让姒儿为自己宽了衣,就让她退下了。待姒儿离开寝殿之后,昭阳便又在软塌上坐了下来,拿起桌子上放着的蜜饯,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这苏远之也实在是太奇怪了,哪有人因为自己砍了宫女的手而奖励自己的啊?又哪有人奖赏别人,就用几颗蜜饯的啊? 昭阳想着,手却情不自禁地拿了一颗蜜饯,放到了嘴里。 刚放进去,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甜,太甜了。 她素来便不太喜欢吃甜食,这蜜饯也实在是太甜了一些吧。 虽然这般觉着,可是也静静地坐着,将口中的蜜饯吃完了。又将桌子上剩下的几颗都收了起来,重新装回了锦囊之中。这是他的锦囊呀,倒是他的风格,可是梅花绣得也未免太不精致了一些,只怕是在街上店铺里面随意买的。 的确是太不精致了。昭阳撇了撇嘴,算了,他好歹救了自己一命,明日让姒儿去尚衣局拿一些青色的布料来,给他绣个锦囊,就当是谢礼好了。 昭阳拽着锦囊站起身来,往床边走出,将锦囊放到了枕头下。想了想,又拿了出来,掏出袖中的那纸条,一点一点将方才揉出的褶皱抚平了,复又放回了锦囊之中,这才一并给放到了枕头下面去。 待放好了锦囊,昭阳才躺到了床上,闭着眼辗转反侧了许久,才突然回过神来,她砍掉青萍的手送到韶华殿是今儿个下午才发生的事情,他怎么这般快的便知晓了? 知晓了尚不提,还专程写了书信来,未曾惊动后宫中的近卫军,就将这锦囊放到了自己软塌边的桌子上。 昭阳心下一惊,却再也难以平复下来。 苏远之,他明面上不过是一个丞相而已,一个残疾的丞相,虽通晓治国之策,有经世之才,可是,却也不应当有这样的本事。 她究竟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苏远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昭阳此刻的心中,满是疑惑。 第56章 比试 翌日,让昭阳协理后宫的旨意便下来了,昭阳也顾不得德妃母女是什么样的想法,开始每日等着去未央宫请安过后,就同皇后一起,召见六局二十四司的主事之人。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生,昭阳都并未真正做过这些事情,虽然她自觉还是不笨,前面几天拿到那些册子的时候,却还是觉得无从下手。 加上又是年关,事情更是多得令人乍舌,昭阳只得在一旁看着皇后处置。偶尔皇后也会问问她的想法,几天下来,昭阳倒也基本能够瞧明白那些册子里面的一些小窍门了。 腊月二十二,明日便是腊月二十三,祭灶神,大扫除,按着往年的习俗,每天的二十三,宫中都需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仔细清扫一遍,昭阳正在未央宫中帮皇后将下面呈上来的关于祭扫的册子都清理了出来。 外面有个宫人埋着头走了进来,李嬷嬷见了,便轻声提醒着正忙碌的母女二人:“娘娘,东宫服侍太子爷的小淳子来了。” 皇后和昭阳闻言,便都抬起了头来,目光落在那内侍身上。 “可是太子又顽皮了?”皇后放下手中的笔,轻声问着,言语之间含着几分无奈。 小淳子连忙回道:“启禀皇后娘娘,方才陛下到东宫检查太子殿下的学业,北燕国的使臣也在,便提出想要瞧瞧太子殿下的骑射本事,陛下应了。” 皇后闻言,蹙了蹙眉,面色有些不太好:“北燕国那个大司马可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人,怎么和君墨比起骑射来了?君墨的本事本宫自是知晓,只怕又要得陛下训斥了。” “不是北燕国的大司马同太子殿下比,是大司马身边的一个侍从,瞧着年岁约摸十八九岁的模样,还放言说让太子殿下五箭。”小淳子又连忙道。 侍从?昭阳微微凝了凝眉,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陛下同意了?”皇后又问道。 小淳子点了点头:“陛下应了。” 闻言,皇后便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罢了罢了,陛下许了就算了,君墨骑射如何,陛下最为清楚,他既然都应了,我又能说什么?” 昭阳眉头带着几分沉思,抬起眸子来望向那小淳子道:“可是只有太子殿下一人同那北燕国的侍从比?” “还有沐王爷。” 皇后猛地抬起头来,和昭阳对视了一眼,半晌,昭阳才道:“母后,昭阳今儿个看了半天的册子了,有些累了,母后整日看这些东西,眼睛和身子也受不住,不如咱们去瞧瞧去?” “那便瞧瞧去。”皇后便将册子放了下来,伸出手来,李嬷嬷扶着皇后站起了身来,一行人问了小淳子地方,一同过去了。 比试的地方是在东宫中的演武场里,皇后他们一行到的时候,众人都已经选好了坐骑,且都骑在了马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参加比试的,就三人,君墨、沐王,还有北燕国那位…… 昭阳眸光一动,那哪是北燕国大司马的侍从,分明便是北燕王子,仓央。那仓央瞧见昭阳走进来,竟还朝着昭阳咧开嘴笑了笑。 昭阳蹙了蹙眉,眸光落在君墨身上,君墨脸色有些白,眼睛四处乱瞟着,似乎有些紧张了。有人伸手理了理君墨的衣裳,同君墨说着什么,昭阳一愣,苏远之,他也在? 昭阳的心平白无故地便稍稍安定了几分,既然他在,想来便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 楚帝已经瞧见了她们,眸光转了过来,嘴角带着笑意道:“皇后和昭阳怎么也来了?” 皇后在楚帝面前站定,行了礼,才回答着:“方才听说君墨要同北燕使者比试骑射,昭阳便闹着要来瞧瞧,臣妾想着这几日昭阳一直陪着臣妾看那些索然无味的册子,也十分辛苦,就许了。” “君墨比试,女儿自然要来凑凑热闹。”昭阳嘻嘻笑着。 郑从容连忙又搬了椅子来,让皇后在楚帝身边坐了,昭阳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我不用坐着。”说完,便自个儿跑到了君墨身边。 “皇姐。”君墨撇了撇嘴,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昭阳伸手便拧了拧君墨的胳膊,瞪着君墨道:“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地成何体统,不过是一场比试罢了,不管输赢,皇姐都有奖励。” 君墨闻言,眼睛一亮,便笑了起来:“皇姐说的可是真的?要是君墨要皇姐的宝贝,皇姐可不许哭鼻子。” 昭阳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君墨的腿,笑着道:“皇姐才不会像你这样,父皇母后都瞧着呢,可不许临阵退缩。” “听皇姐的。”君墨坐得端正了一些。 昭阳往后退了两步,就站到了苏远之的身边,昭阳轻声叫了声:“丞相大人。” “嗯。”苏远之冷冷地应了声,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 一旁的宫人手中拿着一根鞭子,抬起眼来看了看主位之上坐着的楚帝,楚帝轻轻颔首应道:“开始吧。” 那宫人便猛地挥起那鞭子,打向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三匹马便几乎同时猛地冲了出去,昭阳的目光被那比试的三人吸引了目光,目不转睛地瞧着。 比试场地是一个大圈,三人需骑着马在场上快速绕圈,圈子的中间,有十个宫人拿着靶子在里面奔跑着。三人便需要在骑马的同时射箭,三圈完后,清点靶子上的箭羽,最快,且箭射的最多最靠近靶子中间的,便赢了。 沐王和仓央都已经举起了弓,取出了箭来,快速地便射出了第一箭,且都落在了靶子上,周围叫好声一片。 昭阳瞧着君墨有些迟疑地松开了缰绳,双腿将马夹得死紧,从身后的箭筒里面抽了一支箭,搭弓上弦,箭飞射而出,昭阳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手在袖中暗自握紧了,只是那箭却还未到那些举着靶子的宫人面前,便已经落了下来。 楚帝的眉头轻轻蹙了蹙,却并未开口。 沐王和仓央的马越跑越快,箭也在不停地射出。君墨已经渐渐落后,面上焦急的神色越来越重。 众人都被沐王和仓央之间激烈的角逐吸引了目光,唯有昭阳瞧见,君墨的马似乎突然变得焦躁了起来。 君墨骑着马终是绕完了第一圈,正在取箭,那马却突然猛地停了下来,嘶鸣了一声,前腿扬了起来,君墨一时未查,便被甩落在地。 第57章 马下惊魂 昭阳眼睛猛地瞪大了,那马却突然在原地转着圈跳了起来,昭阳一惊,惊叫了一声:“君墨!”便冲了上去,将君墨抱住,护在了怀中。 君墨的眼睛从昭阳的肩膀那儿瞧见那马抬起了前腿,朝着昭阳落了下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君墨惊声尖叫了起来:“啊……” 昭阳只觉着耳边的声音一下子便嘈杂了起来,马蹄声,母后撕心裂肺的声音,怀中君墨猛地睁大的双眼,脚步声。 昭阳禁闭上眼,心中却是在想着,究竟是谁,想要害君墨。若是她死了,母后和君墨应当怎么办?莫非前世的那些悲剧,真得要再次重演。 “啪”的一声重响在耳边响起,昭阳浑身一颤,将君墨抱得更紧了一些。有什么东西溅到了脸上,带着几分温热,只是预想中的痛却并未发生。昭阳睁开眼,却瞧见怀中君墨的眼中倒映出来的是满眼的猩红。 昭阳转过头,就瞧见那本该朝着她踏下来的马已经被拦腰砍成了两半,往后面倒去。 已经有宫女侍从冲了上来,将昭阳和君墨扶了起来。 楚帝和皇后也已经从高台上跑了下来,面上满是关切:“昭阳,君墨,你们没事吧?” 昭阳眼中满是疑惑,有些茫然地望向那已经成了两截,却还在抽搐着的马。 发生了什么? “公主和太子受了惊,还不赶紧扶公主和太子入殿休息。”楚帝似乎有些气急败坏,厉声吩咐着宫人。 宫人便又急急忙忙地扶着昭阳和君墨回了东宫,昭阳的身上脸上都是血迹,宫人们便又急急忙忙下去打水,给昭阳准备衣裳。 昭阳仍旧满脸疑惑,君墨亦是一脸的呆滞,过了许久,君墨才猛地站起了身来,快步走到昭阳面前蹲了下来,扶着昭阳的膝盖,望向昭阳:“皇姐,丞相大人实在是太厉害了,我以后要好好跟着他学,学武功,学读书写字。” “丞相?”昭阳微微蹙眉。君墨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是啊,丞相。”顿了顿,才又恍然:“哦,方才皇姐没有看见,那马抬着马蹄朝着皇姐身上就要踩过来,就差这么远,这么远的距离。” 君墨伸手比了比,约摸一尺左右的长度,才又道:“然后丞相手中的鞭子便挥了过来,直接便将把马拦腰给打成了两截,天啊,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还厉害。” 昭阳闻言便愣住了,突然想起那日夜里在丞相府,他轻轻巧巧将手中的剑扔过去,便正中要害。想起当时他脸上的那股子狠劲,昭阳便不难想象方才他的模样。 “你难道不觉着他有些可怕吗?还想要和他学?”昭阳有些奇怪地望向君墨。 君墨脸上满是崇拜之色:“不觉得呀,我觉得丞相大人超厉害的,之前竟然都没有发现。” 昭阳闻言便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君墨的头发,轻声道:“那你就好生同他学吧,他会很多东西,你若是都学会了,像今日这样的比试,你定然会拿下第一名,父皇也会夸奖你的。你也可以像丞相大人这样,在皇姐或者母后出事的时候,保护好我们。” 昭阳刚说完,宫人便端了热水和衣裳进来:“太子殿下,公主,先去沐浴更衣吧。” 昭阳点了点头,便随着宫人去了后面的浴房之中。 方才之事,绝非意外。东宫所有的人,几乎都是父皇一手挑选,旁人极难动任何的手脚。平日里君墨也练习骑射,却从未出过事,却偏偏今日出了问题。今日三人比试骑射,势必会去挑选马匹,那时候马肆之中人多嘈杂,想要做一点小手脚并非不可能。 只是她想要知晓的,是这手脚究竟是何人做的,又是用的什么样的法子,断然不能让凶手便这样逍遥。 昭阳心中想着,以极快的速度沐浴换了干净衣裳,便又出了正殿,朝着演武场去了。 演武场上的气氛有些压抑,昭阳瞧见已经有人在检查那马的尸体,父皇和母后的脸色都不是太好。 昭阳走了过去,皇后便望了过来,神情稍稍缓和了几分:“怎么过来了?可吓着了?君墨呢?” 昭阳笑了笑,朝着帝后行了礼:“倒是没吓着,只是方才没怎么反应过来,方才在殿中越想越不对劲,觉得事有蹊跷,就想过来瞧瞧。君墨还在沐浴,也没被吓着,母后放心,方才君墨还在同女儿说,丞相大人身手了得,以后要好生同丞相大人学习呢。” 昭阳的话音一落,就察觉到远处有道目光扫了过来,正是苏远之。 “君墨如今倒是长进了许多,若真能好好跟着丞相学习,倒也是好事一件。”楚帝也转过了头来道。 “陛下……”远处正在检查马尸体的人突然抬起了头来。 楚帝便快步走了过去,皇后见状,便也一同跟了上去。昭阳向前走了进去,经过苏远之的时候,衣袖却突然被拉住了。 昭阳低下头来望向苏远之,却察觉到手中突然被塞了一个什么东西。昭阳一怔,苏远之却已经推着轮椅走了过去。 昭阳抬起眼来四下望了望,见周围的人都被那边吸引了目光,便快速抬起手,看了看手中的物件,待瞧清楚之后,却忍不住一愣,她原以为是苏远之在向她传递什么消息,却不想,竟是一颗蜜饯。 蜜饯。昭阳眼中有些茫然,心下一动,便快速的将那蜜饯塞入了自己嘴里,一股甜腻的味道便蔓延开来,昭阳眉头微微一蹙,还是这么甜。 “奴才在马的肚子里面发现了这个。”有声音传入昭阳耳中。 昭阳猛地一怔,连忙快步上前,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她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昭阳穿过人群,望向了那已经断成两截的马的尸体,满地的血,还有一些散落的肉块,让人瞧着便觉着有些恶心。 侍从面前摆放着的是婴儿拳头大小的草的渣滓,因着已经被马咀嚼过了,光看模样,根本瞧不出是什么东西。 第58章 障眼法 “是番泻叶。”冷冷的声音传来,是苏远之。 那侍从连忙道:“是番泻叶,这东西吃下去会导致腹泻,恐怕便是因为这东西,因而才让那马发了狂。” 楚帝闻言,目光落在那渣滓上,手猛地握紧了起来:“查!朕倒是要瞧瞧,究竟是谁,竟然敢在东宫动手脚。去,将马肆负责喂马的宫人带上来。” 侍卫急忙应了,离开了演武场,去了马肆。 没过多久,侍卫便匆匆忙忙来报:“陛下,负责喂养东宫马匹的那宫人已经死了。” “死了?”楚帝眉头拧了起来,面色更难看了几分:“怎么死的?尸首在何处?可让人去验尸了?” 那侍卫迫于楚帝的怒火,连忙低下了头,声音亦是低了几分:“自缢而亡,尸首便吊在他住的屋子的横梁上,,验尸官已经在检查尸首了,属下在搜查他屋中的时候,在他的枕下发现了这个。” 侍卫取出一张纸,呈了上来。 楚帝猛地将纸接了过来,扫了一遍,冷声道:“呵,因为不满太子殿下骂了他,起了报复之心,却又害怕被问责,因而自杀了,简直是天衣无缝!派人去查问查问,那宫人是否曾经同太子起过争执,因何事,太子是如何处置的?” 昭阳闻言,亦是忍不住蹙了蹙眉头,这缘由听起来倒是极为合理,可是却总觉着有什么不对劲。 “喂马的宫人?”君墨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众人回过头去,便瞧见君墨走了过来,微微撇了撇嘴道:“我倒确实骂过他,不过已经是七八日前的事情了。他糊里糊涂的,草料上面全都是泥土,他也不管,就全都喂给了马,被我瞧见了,我就骂了两句,说罚他半个月的银子。就因为这点儿小事,他就要这样报复我?” 此事听起来的确有些不合理,只是却也不能排除有些人本就心胸狭隘,因着一点小事便起了不好的心思。 “验尸官可验出结果来了?”楚帝厉声问着。郑从容行了礼应道:“老奴瞧瞧去。” 殿中众人神色各异,昭阳留意着沐王的神情,却见他眸光落在那马的尸首上,似乎若有所思地模样。像是察觉到了昭阳的目光,沐王便转过了眼,淡淡地扫了昭阳一眼,眼中带着几分冷意。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想着,会不会是他? 从在场的所有人中来看,最有可能下这个手的人,便是沐王了。最想要君墨出事的人,也是沐王。只是如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是沐王动了手脚,她自然也不能胡乱怀疑。 过了半晌,郑从容才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中年男子跪了下来行了礼:“微臣拜见陛下……” 楚帝挥了挥手问道:“结果如何?” 那中年男子急忙应道:“从脖子上的勒痕来看,是自缢身亡。但是微臣瞧见,那宫人的手上也有红色的痕迹,倒像是被突然勒住了脖子,伸手去用手拉住脖子上的绳子所致。” “你的意思是……”楚帝目光落在那中年男子身上,带着几分深意:“也有可能是他杀?” “是。”那中年男子应道,神情之中却又带着几分不确定:“只是微臣也不是太肯定,因为也有可能他自缢的时候,却又觉着十分不舒服,伸手去抓住了脖子上的绳子也不尽然。” 事情查到了此处,便又落入了一个瓶颈,一下子便被卡住了。 楚帝沉默了一会儿,昭阳才忍不住开了口道:“父皇不妨让人去问问,可有什么人在那人死的那段时间进过他的屋子,屋子里住的,或者周围会出现的人可有不在场的证据。” 楚帝看了昭阳一眼,眼中带着几分沉思:“按公主说的去查。” 这一回,结果出来得倒是极快:“没见到有人进过那宫人的屋子,其他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宫人都有不在场证据,且有证人。而且,当时在院子里还有其他人,院子不大,若是死者曾经挣扎过,定然会有声响。可是据其他人的口供,并未听到屋中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 “这样看来,自缢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一些了。”楚帝喃喃自语着。 那验尸官便应道:“那院子不大,且死者的门是开着的,关不住声音,若是外面有人,死者只要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便能被听见。既然没有人听到,只怕的确是自缢的了。” 东宫之中的下人都是楚帝命人选的,绝对可信,他相信,不会有人敢说谎。 楚帝挥了挥手,让验尸官和侍卫都退到了一旁,微微蹙了蹙眉道:“好在君墨和昭阳都无事,将那宫人拉出去找个乱葬岗埋了。” 楚帝说完,便转过了身。 “陛下。”一个带着几分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 昭阳抬眼望向声音发出来的方向,便见说话之人脸上带着几分讽刺,手轻轻摸着手中的鞭子,连头也未抬。 那便是先前救了她一命的鞭子?昭阳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楚帝脸上带着几分诧异:“苏卿?” 苏远之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森冷,抬起眼来望向楚帝:“不过是小小的一个障眼法而已,便将所有人的眼睛都骗过了。” 昭阳闻言,眼中乍然迸发出一抹亮光,苏远之,定然知晓什么。 楚帝亦是又转过了身来,目光定定地看着苏远之:“苏卿此话何意?” 苏远之眼中满是嘲讽之意,手中鞭子挥了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让众人忍不住心头一跳,苏远之收起了手中鞭子,目光落在地上那团小小的番泻叶上。 “陛下,从一开始,咱们的方向便被人刻意引偏了。”苏远之声音清冷,“番泻叶,的确是可以让人或者是马腹泻不止,可是……” 苏远之抬起眼来,目光在众人脸上飞快地扫过:“即便是人,这么一团番泻叶下肚,也顶多是拉个三四回便不会有什么大碍了。更何况是,比人还要庞大这么多的马呢?” 第59章 锋芒毕露 昭阳面色有些发愣,呆呆地望着苏远之。 “这么庞大的马,这么小一团番泻叶下去,顶多便是让它觉着有些不舒服罢了,又怎会突然发起狂来,将太子殿下甩下马背,还在原地那般激动,险些伤了昭阳公主?”苏远之的声音愈发地大了几分。 昭阳只觉着身子有些发冷,半晌,才听得皇后有些吃惊的声音传来:“让这马发狂的东西不是这番泻叶,而是其它?” 苏远之定定地看着那马的尸首,嗤笑了一声:“陛下不妨让人好生检查检查这马的尸首,瞧瞧能够查出其它什么线索不,若是不能,便好生拷问拷问方才曾经靠近过这马的尸首的人吧,定然会有所收获的。” 楚帝面色冷了几分,额上青筋隐隐暴起:“来人,细查马的尸首,将方才靠近过马的尸体的人抓起来,仔细搜查。” 周围的侍卫便又忙碌了起来,仔仔细细地在马身上搜寻着,方才昭阳不在,也不知晓那些人靠近了马的尸首,只瞧见侍卫将好几个人拦了下来,拉到了一旁。 过了许久,那蹲在马尸首上的一个侍卫抬起了头来道:“陛下,这匹马这儿有一个血洞,伤口极深。” 楚帝看了看一旁若无其事地苏远之,眉头轻轻一蹙道:“会不会是丞相的鞭子所伤?” 那侍卫连忙应道:“伤口是在马鞍之下,是利器所伤。” 马鞍之下?昭阳回想起方才赛马时候的情形,君墨骑术不精,每每要射箭的时候,两手须得松开缰绳,君墨心中害怕摔倒,下意识地用腿夹紧马的身子。恐怕那东西就藏在马鞍之中,每一次君墨松开缰绳之后,便会因为他的用力,将那东西往马身子里面推进一些。因而昭阳先前才会觉着君墨骑着的马似乎越来越焦躁了,最后也是在君墨想要取身后箭筒中的箭羽的时候,发了狂的。 这样一来,一切倒是合乎逻辑。 只是是什么样的利器,又是如何放到了君墨的马鞍之中的?那东西又去了什么地方? 昭阳紧紧蹙着眉头,将嘴里的一直含着的蜜饯吞了下去。 一旁搜身的侍卫也将那些先前接触过马的尸体的人都搜了个遍:“启禀陛下,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莫非那东西平白无故飞了不成?昭阳蹙着眉头想着,趁着众人不注意,走到了那马尸体旁边,蹲下了身子仔细瞧了瞧。 耳边传来楚帝的声音:“朕就不信了,还能飞了不成!定是藏在了别的地方,找!” 侍卫闻言,整齐地应了声,忙四散了开去,在草地上四处搜寻着。 昭阳望着马身上的伤口,血洞如侍卫所言,有些深,昭阳拿了根木棍探了探,约摸四寸左右深,只是口子算不得太大,瞧着形状,圆不圆扁不扁的,倒是有些难以猜测,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血洞旁边的马毛上面湿了一片,有些是血的猩红色,有些却不是,倒像是汗水打湿了的样子,昭阳伸手摸了摸,有些凉。 昭阳一怔,从侍卫手中将君墨用的马鞍拿了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马鞍背面,也有一小块打湿了的地方,昭阳伸出手去探了探,也是有些微凉的。 昭阳眸光一动,神情却突然激动了起来,急忙抱着那马鞍站起了身来:“父皇,我知道了,我知道是什么东西伤了这马,使得这马发了狂的了。” 在场众人皆是望向昭阳,昭阳快步走到楚帝面前,因着走得急了,微微喘着粗气道:“女儿瞧了那伤口,形状有些不规则,倒是不像是匕首或者是其他利器。我仔细查看了一下,那伤口之中流出来的,除了血,还有水,那水有些冰手。我又查看了马鞍之上,也发现了有水渍,也是冰凉的。” 楚帝微微蹙着眉头,眼中带着几分疑惑,昭阳扫了一圈在场众人,见他们亦是满脸迷茫的模样,昭阳的神情却愈发坚定了起来。 “是冰棱子。”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昭阳望向另一个声音,是苏远之。 昭阳眼中光芒大盛,接着道:“现在正是最冷的时候,冰凌子随处可见,随手取一个,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且冰凌子最下面那一截极为尖锐,可当匕首用。刺入马身子之后,马身子里面是热的,那冰凌子便渐渐化了开来。这也解释了,为何那东西平白无故地,便消失了,怎么找也找不着。” 楚帝神色微动,定定地瞧着昭阳。 一旁一个宫人却突然惊叫了起来:“奴才想起来了,方才奴才瞧见有人折了树上的一截冰凌子,奴才还问他做什么,他说他是北燕人,北燕那边虽然也下雪,可是因为没什么树,住的也大多都是帐篷,很少见着这样漂亮的冰凌子,拿来瞧瞧,奴才便没有在意。” “北燕人。”昭阳眯了眯眼。 一旁一直观战的拓拔奎闻言,才开了口:“陛下明察秋毫,我们可不会这样不自量力,跑到东宫来害贵国的太子殿下。且,今日进宫,鄙人也只带了三个侍从,三个侍从都在此处,从未离开过鄙人一步,烦劳这位公公来看看,我这三人中,可有与你说话的那人?” 那宫人仔细瞧了瞧拓拔奎和他身后跟着的三个侍从,摇了摇头:“没有。” 拓拔奎便笑了起来:“这便是了,既然此事已经牵扯到了我北燕国,我自也不能够袖手旁观了,只怕是有人借着我们北燕国的名号,来行谋杀之事,还望陛下明察秋毫,还咱们北燕国一个公道。” “这是自然。”楚帝低声应着,看向先前说话那宫人,淡淡地道:“你既然见过那人,便仔细瞧瞧,在场众人之中,可有那个人。” 楚帝说完,侍卫便将那宫人押了出来,带着他一个一个地瞧在场众人的脸,仔细辨认。 那宫人走了小半圈,刚走到沐王身后,就瞧见有人猛地窜了出来,纵身一跃,便欲逃窜。 第60章 针锋相对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一根鞭子便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猛地便朝着那人飞了过去,绑住那人的腰,便将人带了回来。 “来人,将人抓住!”楚帝气急败坏地怒吼着。 侍卫这才急急忙忙一拥而上,将人绑了起来。那宫人走进了一些,瞧见那人的容貌,便大声嚷嚷了起来:“对,是他,就是他!” 话音刚落,就又听见有人惊叫了起来:“不好,他嘴里藏了毒药。” 只是发现的有些晚了,那人已经咬破了藏在嘴里的毒药,脸上还带着笑,便已经七窍流血而亡。 凶手竟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尽了,楚帝更是气极:“废物!废物!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废物!” 昭阳连忙道:“父皇莫急,这人虽然死了,却也至少可以查清楚是哪儿的人。若是宫中的,哪宫哪室的也极好查明。若是宫外进来的,今日在场的,从宫外进来的人,无非便是北燕的大司马,沐王爷,还有苏丞相了。他们进宫之时,带了多少人进来,宫门都是有记录的,一查便知。” 昭阳的话音刚落,沐王就走了出来:“父皇,这人瞧着容貌,似乎是儿臣的随身侍卫。” 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一些,众人都看向了沐王,神情之中带着几分诧异。昭阳亦是转过头望向了沐王,这一回,总归是逃不掉了吧。 楚帝亦是气急,上前便狠狠地踹了沐王两脚:“畜牲!你怎么敢对你的弟弟下这样的狠手?畜牲!” 沐王被踹倒在地,面上仍旧一片沉静,复又跪了回来,继续道:“可是方才儿臣仔细瞧了瞧他的模样,却觉着有些奇怪,我那侍从年岁不大,二十来岁的模样,可是这个刺客瞧着容貌同我那侍从一样,手却满是褶皱,并不像是一双二十来岁人的手。因而,儿臣怀疑,是这个刺客将儿臣身边的侍从给害了,易容成了儿臣侍从的模样,偷偷混在儿臣身边,入了宫,加害太子弟弟。” “易容?”楚帝蹙了蹙眉,脸上怒气未消:“给朕瞧瞧,他可易了容?” 侍卫连忙应了声,在那凶手的脸上搜寻了片刻,方猛地撕下了一张易容脸皮来,那易容之下,是一张约摸四五十岁的男子的脸,只是虽然年岁已高,脸上却没有胡须。 楚帝目光落在那男子的身上,神情微微一顿:“李贵?” 昭阳一怔,李贵这个名字她曾经听过,是曾经服侍在楚帝身边的侍卫,只是因着和后宫一个嫔妃通奸,被楚帝下旨行了阉刑,那个通奸的嫔妃也被母后下令乱棍活活打死了。后来那李贵似乎不知如何,逃出了宫去,却不想,竟又想法设法入了宫,还对君墨下了杀手。 沐王一直低垂着头,声音恭敬:“不管如何,凶手都是儿臣的疏忽,才带入了宫中的,还害得昭阳和太子弟弟险些丢了性命,儿臣理应受罚,还请父皇责罚。” 高,实在是高。 昭阳眼中满是冷意,她绝不会相信,李贵今日的出现,今日唱的这一出,和沐王全然没有关系。现在他却将责任撇得干干净净,还主动认罚来博得父皇的好感。 楚临沐,果真不是等闲之辈。 昭阳瞧见楚帝的眸光微微一动,望向沐王的眼中带着几分愧疚之色,便知沐王这一出苦肉计起了作用。 “沐王的确应当受罚。”苏远之清清冷冷地声音便又传了过来。 “今日幸好微臣出手快一些,不然,只怕昭阳公主此时已经没了,太子殿下怕也会受伤不轻。沐王身为王爷,理应对自己身边的人最为熟识,自己身边侍奉的人换了人都还不知道,竟将人带进了宫中。换而言之,若是今日刺客的目标不是太子殿下,而是陛下,若是刺客的计策成功了,王爷又该如何?” 说到最后,苏远之还冷笑了一声,低下头来道:“又或者,沐王爷觉着,刺客所谋,不管是陛下还是太子殿下,于沐王爷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便索性装作不知道。刺客计谋未成,也可以借刺客易容之说,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何乐而不为?” 一番话,却让昭阳在心中暗呼痛快,敢这样说话的人,只怕除了苏远之,也再无二人了。 沐王额上青筋暴起,几欲爆裂:“苏远之,你血口喷人!” 苏远之确实全然没有丝毫惧意,面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我是不是血口喷人,王爷心里自然知晓。”说完,便转头望向了一旁呆呆愣愣的君墨:“太子殿下,今日该抄的书还未炒完,跟微臣一同进去吧。” 君墨一呆,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应道:“哦,好。” 说完,便跑到了苏远之身后,亲自帮苏远之推了轮椅,往殿中走去。 楚帝眼中光芒变换,沉默了许久,才道:“刺客虽然与你无关,却也是你带入宫的,此事你自是应当受罚,就罚你取消每月一次入宫请安的权利,没有朕的传召,不得入宫,即便是入宫,也不得佩剑,不得带任何侍从。” 沐王闻言,手猛地握紧了几分,半晌,才朝着楚帝拜了拜:“儿臣遵旨。” 楚帝目光淡淡地扫过沐王的身子,才转过身对着拓拔奎道:“倒是让大司马扫兴了,不过今日也让朕瞧见了北燕人民的风采,都说北燕无论男女,个个精骑善射,果真不假。朕在养心殿设了宴,咱们先去吧。” 拓拔奎笑了笑,拱了拱手应道:“陛下夸奖。”便跟在楚帝身后出了东宫门。 皇后眸光落在那李贵的尸首上,半晌才道:“也是本宫当初造的孽,罢了罢了,索性今日昭阳和君墨都无事,不然,本宫只怕是寝食难安了。昭阳,咱们回未央宫吧。” 昭阳抬起眼来望了望东宫,转过身对着皇后道:“我去同君墨说几句话去,母后先回吧,我很快便赶回来了。” 皇后闻言,蹙了蹙眉才道:“君墨在跟着丞相做功课,你我再去叨扰,却是有些不便。” 昭阳愣了愣,才想了起来,君墨不仅是她的弟弟,还是太子。在楚国,即便是生母,也不得轻易探望太子,不然便会落人口实,说慈母多败儿,更何况,她只是姐姐。 “君墨这次怕也受了惊,我等会儿让人做一些他喜欢吃的东西送过来。”皇后轻声道,眼中带着几分担忧。 昭阳连忙上前扶着皇后道:“我瞧着君墨这一回,倒是受了不小的教训,若是他能正经跟着丞相好生学,也是好事。” 皇后抬起眼望向昭阳,沉默了片刻,才道:“丞相救了你两回,也应当好生谢谢他,若丞相不是残疾之身,于你,倒是良配。” 昭阳一怔,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半晌,才笑了笑道:“平白无故地,母后说这个做什么?丞相那般人物,哪能瞧得上我。” 第61章 除夕夜 一眨眼,便到了除夕,除夕算得上是宫中极其重要的节日了。每逢除夕之夜,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便会带着家眷入宫来,一同欢庆新年。后宫许多难得见到皇帝的嫔妃,也都能在除夕宫宴上见上一见,因而,都铆足了劲儿的准备。 “公主,你瞧这件衣裳可好看?这粉色多水嫩,上面绣的杜鹃花儿更是衬得公主容颜无双,定然能够在宫宴上出尽风头。”姒儿从箱笼之中取出了一件衣裳来,兴匆匆地跑到昭阳面前展开了来:“配一件银白色的披风,便更是飘然若仙。” 昭阳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抬起手来戳了戳姒儿的额头:“我又不是嫔妃,又不需要吸引父皇的注意,穿这么花哨做什么?” 姒儿连忙道:“当然要了,每年除夕的时候,不是朝中大臣们都会带公子小姐们进宫吗?公主可以趁机瞧瞧,有没有合眼缘的,若是瞧上了,就可以召为驸马。且每年那些小姐们入宫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若是公主被比下去了,那可不行。” “就你心思多,什么驸马,胡说八道。”昭阳浅笑着轻斥道,眼中却突然闪过了苏远之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手轻轻摩挲着姒儿拿着的粉色衣裙。却突然想起了苏远之那日放在殿中的那青色锦囊,和在丞相府的时候,他身边那侍从送来的青色衣裙。 那侍从说,那衣裙是苏丞相亲自挑选的颜色。 他似乎极其喜欢青色呢。 昭阳在心中想着,他似乎平日里穿的衣裳也是青色的,只是会换各种暗纹而已。 “我可有青色的裙衫?”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姒儿,轻声问着。 姒儿一怔,面上有些诧异:“有倒是有,每年尚服局制新衣的时候,都会每种颜色都做一套,只是这么多年了,也从未见过公主穿过青色的。” 昭阳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欢喜,急急忙忙吩咐着:“去将青色的那一套拿过来我瞧瞧。” 姒儿应了声,将手上粉色的衣裳收了起来,放回了箱笼之中,在箱子中翻找了一阵子,才找到了那青色的衣裙,走到昭阳面前展了开来。虽然也是青色的,只是因着是宫中女子穿的裙裳,用的青色是莲青色,裙摆上绣着花纹,倒不是昭阳想要的梅花,而是莲花,外面的大氅是银色,脖颈处一圈白色的毛。瞧着倒是十分的干净清爽,只是也的确不是昭阳会喜欢的风格。 “我试试这件。”昭阳笑眯眯地道。 姒儿打了个突,有些诧异:“公主果真要穿这件?可是今日是除夕啊,穿这个颜色,也未免显得太过冷清了一些。” 昭阳笑着望向姒儿,眼中带着几分狡黠笑意:“你不是希望我在宫宴上出彩一些么?今日是除夕,大部分人只怕都会穿明艳一些的颜色,唯有我穿这个颜色,岂不是一眼就瞧见了我?” 姒儿拧着眉头:“倒也是,可是奴婢总觉着有些不太喜庆。”纠结了片刻,又道:“算了,既然公主喜欢,那便穿这个吧。” 姒儿说着,就为昭阳换上了衣裳,又为昭阳梳了发髻,选了和衣服相配的稍显雅致一些的簪子给昭阳簪了。 “公主容色出众,哪怕是这般清冷的衣裳也能传出几分艳色来。”姒儿退后了几步,笑着道。 昭阳瞪了她一眼,才轻声吩咐道:“你随我一同去御乾殿赴宴,让他们在殿中的人做些好吃的,多煮一些饺子,宫宴每年都是那些节目,也没什么看头,我回来之后,咱们殿里再如往年一样,聚一聚。酒也备一些,烟火也让人准备一些,一年难得热闹热闹。” 姒儿应了声,沉默了片刻,才道:“可惜,今年沧蓝姐姐便不能同咱们一起过了。” 昭阳嘴角的笑容微微一顿,半晌才道:“十多天了,她的伤应当好些了吧。我明儿个出宫,去瞧瞧她,你也准备一些她爱吃的东西,我一并给她带去。” “公主真好。”姒儿闻言,便欢喜了起来,笑着下去吩咐去了。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昭阳便带着姒儿一同,往御乾殿去,御乾殿很多人都已经到了,倒是热闹非凡,宫人引着昭阳在位置上坐了下来。刚一坐下,就感觉到对面有人在看她,且不止一人,昭阳抬起眼来,就瞧见苏远之和拓拔奎身后静立着的仓央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昭阳蹙了蹙眉收回了目光,今日的除夕宫宴,昭阳也有参与安排布置,她备了一个惊喜,送给她的皇妹。 帝后姗姗来迟,众人行了礼,说了些吉祥话,便各自入了座。 按着每年的惯例,上了一些象征着吉祥的菜色,而后,乐师舞姬入场,开始奏乐跳舞,殿中一片歌舞升平。 淳安也依旧坐在昭阳旁边,只是面色却有些不太好,扭扭捏捏了半晌,才凑了上来:“皇姐,你莫要不理淳安好不好?” 不理她?昭阳闻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罪名扣得,倒是有些莫名了,她那般算计自己,自己莫非还能没有自知之明,非得要舔着脸贴上去? 此前淳安针对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情,自己以为,这姐妹和睦的表象,早就已经被撕破了。却不想,淳安比她想象中,脸皮还要厚一些。 既然她想要演戏,她自然陪着,昭阳笑了笑,端起面前的酒杯道:“淳安妹妹说笑了,皇姐怎么能不理你呢?都是姐妹,亲姐妹之间,哪有隔夜仇你说是不是?之前的事情,是姐姐的不是,来,咱们姐妹喝一杯,喝完这一杯,一切恩怨便随风而逝?” 这样倒是轮到淳安愣了一下了,沉默了片刻,才有些尴尬地笑着,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水。 “咦?皇妹是不愿意给皇姐这个面子?连酒都不愿意同皇姐喝一个?”昭阳笑着道。 淳安手一顿,嘿嘿笑着,便又将茶杯放下了,换上了酒杯。 “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嘛,除夕了,明年妹妹就要成亲,出宫另立府邸了,说起来,皇姐还真是舍不得呢。祝妹妹万事顺遂,明年活得更精彩。”昭阳笑眯眯地道,话中却自有深意。 淳安也连忙道:“也祝皇姐明年万事如意。” 昭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倒了下来,给淳安展示了一下。淳安便也喝了酒,照着昭阳的模样,将酒杯给昭阳瞧了瞧,才放了下去。 昭阳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好戏便将开场了。 第62章 醉酒 殿中的歌舞愈发的热闹了起来,深冬的天气,舞姬们却都穿得极少,一抬手一弯腰之间,尽是风情,引得殿中众人津津有味地看着。 昭阳却察觉到,身边的淳安,有些坐立难安。 “淳安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昭阳转过头,微蹙着眉头问道。 淳安面色有些红润,听昭阳这样问,连忙摆了摆手道:“无妨,大抵是今日这酒酒劲稍稍大了一些,皇妹喝了两杯,便有些不胜酒力了。” “嗯?酒?哦,对了,今年因着下雪下的早些,许多地方的果子收成不太好,因而并未酿多少果酒,父皇知晓之后,就让上的极好的竹叶青酒,劲儿是稍稍大了一些。”昭阳一怔,提议着:“这可如何是好?大殿之上父皇母后都在,下面坐的也几乎都是朝中有名有望的大臣们,若是因着醉酒失了公主仪态,可不太好。” 淳安看了看殿中众人,自也明白其中道理,低着头轻声同昭阳道:“那皇妹先出去走走,吹吹冷风醒醒酒,若是父皇母妃问起,也劳烦皇姐应付一二了,便说我出恭去了。” 淳安说着,让身旁的宫人扶着自己起了身,出了大殿。 昭阳端起面前的酒杯,浅浅饮了一口,一股浓厚的酒香便窜了起来。竹叶青,果然是好酒。 过了好一会儿,淳安仍旧没有回来。 主位之上的楚帝倒是留意到了,趁着舞姬退下的间隙问道:“昭阳,你皇妹怎么不见了?” 昭阳连忙站起身来应道:“方才皇妹说去出恭,只是去了约摸有两刻钟左右了,还未回来,昭阳正想禀报给父皇,让人去找一找呢。” 德妃闻言,眸光淡淡地朝着昭阳扫了过来,眼中带着几分思量,沉吟了片刻,才轻声道:“左右是在宫中,还能出什么事,淳安酒量不好,今年的酒都是竹叶青,想必是不胜酒力,出去走走去了。” 昭阳低下头望向裙摆上的莲花,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看来,淳安还是一点儿也不相信自己啊,即便是自己答应了会为她解释,却也还是悄悄禀报给了德妃。 楚帝闻言,目光望向了另一边,孙尚志的身后,孙永福尚在位置上。 “嗯。”楚帝随口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昭阳见状,才坐了下来,手轻轻摩挲着酒杯上突起的花纹。有一个白衣女子抱着琴走了上来,将琴往面前一放,信手弹了起来,琴声悠扬,似水滴滴落的声音,而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琴声引人入境,吸引住了众人的耳朵。而后便有许多穿着白色薄纱衣裙,蒙着面的女子入了殿,翩然起舞。 昭阳瞧见,那弹琴的女子入殿之后,孙永福桌前的酒,一不小心被他打翻在了地上。 一曲琴音落,那女子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就同舞姬一同出了殿。众人连连叫好,小声谈论着方才绝妙的琴声。 紧接着,鼓声又起,将方才带着淡淡愁绪的琴音冲淡了下去。 昭阳低下眼,余光瞧见对面的孙永福站起了身来,悄然离开了大殿。 又过了好一会儿,淳安仍旧未归,昭阳面上浮起一抹担忧来:“父皇,德母妃,淳安去了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这还未归来,是不是……” 楚帝又将眸光望向了孙永福的位置,见那个位置也空了,便蹙起了眉头:“郑从容,你派人找找去。” 郑从容应了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殿中正值气氛热烈之时,便有人开了口道:“今儿个诸位大臣都将自家公子小姐带进了宫来,咱们楚国的儿女们个个都是才华横溢的,不妨让他们也来表现表现?” 昭阳自是明白,这个节目的目的,无非便是想要将自家女儿送入宫中,运气好的,可以捞个皇帝妃嫔,即便是运气不好的,能够成为王爷太子的妃妾也好。若是男子,能够在帝后面前露个脸也未尝不可,说不定也能博个好前程。 毕竟,能够见着帝后的机会,并不多。 楚帝笑了笑道:“这个主意极好,准了。” 最先倒是一个男子站起了身来,笑着道:“草民自幼习武,今日便给大家舞个剑吧。”那男子面色红润,似乎也喝了不少酒了。 “舞剑好。”一旁的拓拔奎笑了起来,“此前见到了昭阳公主身边的侍女舞剑,一把剑舞得好极了,倒也想要见识见识楚国男儿的风采。” 昭阳微微弯了弯眉眼,拓拔奎倒是极其懂得抓住机会的,他这话一处,便将这舞剑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就不再只是寻欢作乐的舞剑了,若是舞得不好,失了国威,只怕也很难在父皇面前讨着好。 那男子行了礼,猛地一拍桌子上的木剑,木剑被震飞了起来,男子一个后空翻,便将剑接住了,紧接着一个大鹏展翅,倒是极为飘逸潇洒。 剑倒是舞得不错,看得出来,是有真功夫的。昭阳在心中暗自评价着,低下头,摩挲着面前盛满了酒的酒杯,就又放开了,端起了一旁的茶杯。 不多时,剑便舞完了,拓拔奎笑了笑道:“剑气如虹,好。” 楚帝自然便也高兴起来,笑着道:“赏。” 皇后也笑眯眯地道:“不知这一位,是谁家的公子?” 一旁一个老者连忙上前道:“回禀皇后娘娘,是犬子。今年刚及冠,因而带进宫来开开眼界。” 皇后笑容更盛了几分:“原来是太傅家的公子,本宫还以为,太傅家的公子应当都是温文尔雅的,这位却英气勃勃,不错。只是不知,可曾婚配?” 楚帝闻言便哈哈笑了起来:“这是在给昭阳寻驸马了呀?” 昭阳低下头来,耳朵有些微红,只听得皇后的声音响了起来:“昭阳也不小了,整日里就知晓胡闹,自是应当给她寻一个能够管得住她的人。” 楚帝闻言,也打趣道:“太傅,你说说,这孩子可曾婚配了?” 太傅尚未回话,便瞧见郑从容匆匆忙忙地从殿外跑了进来,快步走到了楚帝身边,在楚帝耳旁说了些什么,楚帝的脸色突然便变得铁青起来。半晌,才匆匆挥了挥手道:“皇后,德妃,昭阳,你们三人随朕来,其他人继续吧。” 昭阳掩下嘴角的笑,站起了身来,郑从容这进来的时候,掐得刚刚好。 第63章 捉奸捉双 郑从容带着几人到了一处宫殿门口,昭阳抬起眼来看了看那宫殿的名字:落霞殿。 在昭阳的印象中,这宫殿原来是一个婕妤和另外一个美人住的地方,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便空了下来。 郑从容离开御乾殿是为了寻找淳安,如今却将他们几人带到了这儿来,德妃的面色隐隐有些不太好,总觉着定是淳安出了什么事了。 “啊,快一些,快一些,我热,快要受不住了。”里面有声音传来,娇媚诱人,几人脚步都停了下来,楚帝面色铁青,德妃的脸色有些苍白。 那是淳安的声音。 走在最后的昭阳嘴角翘了翘,便连忙低下了头来,将眼中的快意藏了下去,这一回,淳安,我看你还能如何翻身。 “将门给朕踹开,朕倒是想要瞧瞧,里面的奸夫究竟是谁。”楚帝咬牙切齿地怒吼着。 郑从容连忙应了,命人将门踹了开,床上的人却似乎并未察觉到声响,仍旧有声音不停地传来:“深一些,再深一些,快,给我……” 楚帝握紧了手,带人冲进了寝殿之中,昭阳也跟着走了进去,便瞧见地上衣衫凌乱,床上的淳安尚不停地发出淫言秽语。 屋中没有开灯,暗得有些瞧不清楚,郑从容连忙取了灯笼走了过去,往床上一照,一声惊叫声响了起来,一个人影便慌忙翻身下床,却因为太过慌乱被摔倒在地,只是也顾不得太多,猛地在地上跪了下来,一脸的惊慌失措:“奴婢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德妃娘娘。” 女子? “人呢?快,快回来,我受不住了。”即便是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淳安却恍若未闻,光溜溜的身子在床上不停地磨蹭着,满脸绯红,眼神亦满是迷离之色,腿大张开着,手在下面不停地轻抚着,抓过身旁一个什么东西,便往里面塞。 是肠子,宫宴上吃的腊肠。 郑从容急急忙忙将床上的被子掀了开来,盖到了淳安身上。 德妃猛地跪倒在地:“陛下明鉴,淳安这模样,分明是被人下了药了啊!”“昭阳,你出去。”楚帝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却仍旧不忘昭阳尚未嫁人,厉声吩咐着。 昭阳便行了礼,缓缓退了下去。待出了寝殿,嘴角的笑才勾了起来,可真是精彩至极呢,这下子,楚帝即便是再偏袒德妃和淳安,也断然不可能就此揭过。即便是他们想要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她也可以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陛下,淳安一定是被人下了药了,你瞧淳安现在这副模样,分明早已经极为不清醒了,陛下,你知晓淳安素来的为人,她断然不可能这样的啊。”德妃的声音带着几分尖利,早已经失了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模样。 殿中只有德妃的哭喊声和那宫女的啜泣声传来,昭阳不知楚帝在做什么,心中隐隐有些纳闷。 过了片刻,便听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噼里啪啦响了一片,伴随着那声音,是德妃的惊叫声:“啊……”隐隐还带着几分痛呼。 紧接着楚帝的怒骂声便响了起来:“下了药?朕知晓淳安的为人?你自个儿去瞧瞧,你的女儿,根本连落红都没有,只怕早已经是不洁之身!” 不洁之身?难怪淳安年纪轻轻的,竟会向德妃出主意,让刺客将自己送到妓院里去。若是那日淳安和德妃的计策成了,自己只怕比今日淳安的下场要凄惨多了。昭阳想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场戏,真是愈发的精彩了。 接连传来几声闷响,和德妃的痛呼声,楚帝的谩骂声也响了起来:“你教的好女儿,什么都没学会,倒是学会了你的下贱,浪荡!” 骂了好一阵子,才又吩咐着郑从容道:“去拿一盆冰水来,给那小贱人给朕浇醒。” 郑从容应了声,便低着头退了出来,昭阳瞧着他去拿了盆子,从井中盛了水,便又匆忙回到了寝殿。 昭阳隐隐听到泼水的声音,而后,淳安的谩骂声便响了起来:“哪个小蹄子不想活了是不是?竟然敢拿水泼本公主!本公主要了你的命!” “给朕滚起来,再不滚下来,朕才要了你的命!”楚帝的声音乍然响起,震耳欲聋,让昭阳的身子都忍不住一震。 “父……父皇。”淳安似乎有些疑惑,半晌,才尖叫了一声,顿时又有一些昭阳分辨不清的声音传了过来。 真是想瞧瞧,淳安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定好看极了。昭阳心中想着。 “父皇,母妃,我这是在哪儿?发生了什么?”淳安的声音仍旧带着几分迷茫。 楚帝冷笑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朕发生了什么?你自个儿好好想想。” 殿中静了好一会儿,才又传来淳安慌乱的声音:“父皇,不是淳安,淳安什么都不知道,是皇姐!对,就是皇姐,皇姐给淳安下了药。皇姐让淳安同她喝酒,喝了酒之后,淳安便觉着浑身发热。就是浑身发热,淳安还以为是醉了酒,才出来解酒,后面发生了什么都忘了。” 还是没被吓傻。昭阳心中暗自笑着。 “昭阳给你下了药?好一个昭阳给你下了药!昭阳!”楚帝的声音传来。 昭阳收敛起嘴角的笑意,垂下眸子,缓缓进了内殿:“父皇。” 楚帝看了看昭阳,声音才稍稍柔和了几分:“你皇妹说,你给她下了药?” 昭阳连忙道:“父皇明鉴,女儿未曾做过的事情,父皇可以尽管派人去查便是。今年没有果酒,殿上供应的酒全部都是竹叶青的缘故,淳安喝了两杯,便有些醉了。” “不可能!不过才两杯酒而已,我怎么可能就这样烂醉如泥?”淳安急忙辩驳道。 昭阳方抬起眼来看向了她,淳安身上只裹着一床被子,隐隐可以瞧见雪白的肌肤,头发散乱地披着,脸上还带着几分绯色。 “父皇,父皇,求父皇明查,还淳安一个清白啊,父皇……”淳安急急忙忙跪着挪动身子到楚帝面前,抱着楚帝的腿抬起眼来望向楚帝。 楚帝一抬脚便将淳安踹了开去,淳安没有防备,猛地摔倒在地,身上的被子散了开来,淳安慌忙将被子裹紧了几分,眼中满是恨意。 “查,朕自然是要查的,只是,清白,和你只怕早已经没有了关系。”楚帝声音愈发冷了几分。 第64章 醋意 楚帝转过头望向郑从容:“派人去请太医来,让太医取了这小贱人的血,仔细查验查验有没有中了春药的迹象。再让人去殿中取了她的酒杯来,一并检查。” 郑从容应了,缓缓退了下去。 楚帝瞧着淳安的模样,仍觉着心中来气,走过去抬脚便又踹了几脚,才冷冷地道:“还不赶紧将衣裳穿上,这副模样等着丢人现眼是不是?” “皇后,昭阳,走,先出去。”楚帝转过身,便大步出了门。 昭阳望向地上满脸泪痕,极其慌乱的淳安,嘴角翘了翘,也转了身,跟在皇后身后出了门。 待离开了寝殿,昭阳才朝着楚帝行了个礼道:“父皇,母后,此事淳安怀疑是女儿动了手脚,女儿便是嫌疑人,理应避嫌的,便先回御乾殿了。女儿行的端做得正,没什么好怕的,有了结果,派人知会女儿一声便可。” 楚帝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朕明白,叫你过来不过是因为想着你如今协理后宫,理应一同来看看,却不想那小贱人却竟然想要将你拉下水,让你受委屈了,你先回去吧。” 昭阳笑着行了礼,就退了下去。 因着楚帝点名让她过来,昭阳便也没有带宫女,出了落霞殿,昭阳转过一个拐角,脚步却突然顿了下来,微微蹙着眉,转头望向自己的右面。 “仓央王子似乎很喜欢悄悄偷听啊。”昭阳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 一旁的树后走出一个穿着北燕服装的男子,正是仓央,仓央笑眯眯地望向昭阳,眨了眨那双褐色的眼睛,才道:“公主同我妹妹是好友,为何对我却似乎总有敌意。公主放心,我并无恶意。只是此前瞧公主在欢迎宴上表现极为出色,又听妹妹讲起公主从容应对刺客时候的情形,如今又看了这一出捉奸好戏,实在是对公主佩服得紧。” 仓央定定地望着昭阳,眼中带着几分笑意:“我突然觉着,有些喜欢上公主了,不知公主可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做了我的妻子,以后便是北燕的皇后了。”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前世的时候,他向淳安求亲,这一世,却变成了她。前世发生的那一切,已经悄然在改变。 “昭阳公主。”前面传来轮椅的声音,昭阳心中一愣,抬起眼,便瞧见明安推着苏远之缓缓走了过来。 苏远之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昭阳身上,“陛下和皇后娘娘去了那么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待问完昭阳,目光朝着昭阳旁边看了过去,落在了仓央身上:“北燕国的使者,可是迷了路?这宫中可不是你随便逗留的地方。明安,带这位使者回殿。” 明安应了声,上前便抓住了仓央的手,仓央蹙了蹙眉,眼中带着几分不喜,试图想要甩开明安的手,可是明安抓得死紧,却怎么也甩不开。 “你们便是这样对待来使的?你们楚国便是这样的礼仪?”仓央轻斥着。 明安拉着仓央便往御乾殿走去,任由仓央如何叫骂也置之不理。 待明安带着仓央走远了之后,昭阳才缓步走到了苏远之面前:“丞相。” 苏远之的面色有些阴沉,看也不看昭阳,只冷着声音道:“寻个没有人的宫殿,我有事同你说,关于沧蓝。” 昭阳愣了愣,眼中闪过一抹急切:“沧蓝怎么了?” “你是想要宫中人人皆知是不是?”苏远之声音愈发冷了几分,昭阳一怔,便连忙推着苏远之寻了一处人少的宫殿,将苏远之推着进了殿,又转过身将门关上了。 昭阳还未转身,只听见破空声传来,紧接着,自己的腰便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昭阳一愣,还未回过神来,却又被猛地拉了一下,身子往后仰去。 “啊……”昭阳惊呼了一声,以为自己就要摔倒在地,却落在了一个带着几分清冷的怀抱之中。 昭阳浑身一震,下意识地便要挣脱。只是腰间突然缠上来了一只手,将她死死禁锢着,动弹不得。 昭阳声音带着轻颤:“丞相,你这是要做什么?” 苏远之冷哼了一声,声音中冷意更盛:“楚昭阳,我发现你妹妹淫荡,你也不弱啊,知晓到处勾搭人了是吧?太傅家的公子,你母后想要招为驸马,你在那儿低着头一言不发,权当默认。北燕国的王子也想要娶你,你本事大了,能耐了是吧?” 昭阳一怔,不知苏远之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只是此事情形却实在有些暧昧,昭阳连忙道:“丞相误会了,我没有。” “没有?”苏远之冷笑了一声:“我亲眼瞧见的还能有假?此前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想要招我做你的驸马,话已经出了口,却还在勾三搭四,不是淫荡,不是水性杨花是什么?” 说着,苏远之便猛地将昭阳换了个方向,将脑袋扳了过来朝着他,目光定定地盯着昭阳:“看着我。”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便瞧见他眼中满是怒色:“还穿着我最喜欢的颜色的衣裳,不是勾引我是什么?” 昭阳身子一颤,浑身都有些不自在,急急忙忙地道:“我没有。” “没有?”苏远之面色更冷了几分:“你没有什么?没有想要招我为驸马?你没有说那些话?” “不是。”昭阳被苏远之突如其来的怒气给闹得有些混乱,脑中怎么也理不清如今这是个什么情况,只连忙道:“我……” 只是“我……”了老半天,也不知自己想要说什么。 “无话可说了是不是?”苏远之冷笑了一声,“楚昭阳,我这人脾气耐性有限,信不信,我这便杀了你。” 昭阳连连摇头,慌忙道:“我没有想要招那个太傅的儿子为驸马,只是母后说话,我不能开口打断,于礼不合,事后我定然会同母后说清楚的。至于那仓央,我同他根本不熟,我也不知他怎么就缠上来了。” 苏远之的目光落在昭阳慌乱得几欲落下泪来的脸上,沉默了半晌,才一字一顿地道:“这么说来,你仍旧是想要我做你的驸马的了?” 昭阳一怔,眼中满是诧异之色。 苏远之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四处搜寻了一下,便将昭阳猛地一扔,扔到了正殿之中宽大的椅子上,而后纵身一跃,身子便落在了昭阳身旁,一个翻身,压在了昭阳身上。 第65章 真想就这样办了你 昭阳一怔,面上闪过显而易见的慌乱,声音带着几分轻颤:“丞相,丞相,你要做什么?不要,不要……”说着,手便挣扎着想要推开苏远之。 只是苏远之的力气不小,伸手死死将昭阳禁锢在了怀中,声音压低了几分,仍旧带着冷意:“不要说话,不然……” 昭阳一愣,借着窗外廊下挂着的灯笼的灯光,却瞧见苏远之的脸在眼前放大,越来越近。 带着清冷的唇压在了昭阳的唇上,昭阳愣住,浑身几乎僵硬。 耳旁苏远之的呼吸声渐重,唇缓缓往下挪了挪,在她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昭阳痛呼出声,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苏远之,不要。” 苏远之冷哼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恼怒和情动:“舍得叫我的名字了?我听你叫君墨,叫仓央,叫得不是那么亲热的?” 昭阳全身都在轻颤着:“我没有,苏远之……” 身上的苏远之缓缓闭上了眼,半晌,才翻身倒在了昭阳的身旁,昭阳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便有眼泪从眼中滑落了下来。 “哭什么哭?这是对你的惩罚,若是以后,我再发现你勾三搭四,同不相干的男人说话,我断然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了你。”苏远之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清冷,缓缓坐了起来,身子一跃,便坐回了轮椅上。目光定定地望着椅子上躺着的昭阳,半晌才道:“真想就这样办了你,只是我没有你那位妹夫那样禽兽,早早地便将你的皇妹勾搭上了床。楚昭阳,今日我对你做的一切,我希望你牢牢记住。” 苏远之说完,就推着轮椅往前走去,走到门口,门突然便打了开来。 “你早些回御乾殿,莫要被人发现了,不然有口难辩。”苏远之轻声道,轮椅的声音渐渐远去。 昭阳咬紧了牙关,半晌,才抬起手来擦干了眼泪,坐了起来。 苏远之!他今儿个究竟是抽了什么疯?昭阳伸手按着自己跳得十分厉害的心,闭上眼,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他方才所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昭阳低下头,望向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裙,狠狠地拍了拍身下的椅子,以后再也不穿青色的衣裳了。苏远之,便是一个魔鬼! 昭阳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有些微乱的头发,将衣裙整理妥当了,才出了正殿,神情略带几分慌张地往御乾殿走去。 待回到了御乾殿,姒儿便迎了上来,将昭阳身上的大氅取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问道:“陛下叫公主出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昭阳点了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朝着对面望了过去,苏远之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神情清冷,正在同前去敬酒的人喝酒,仿佛方才那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似是察觉到了昭阳的目光,苏远之抬起头来,目光快速地扫过昭阳的脸。 昭阳连忙低下了头来,心中又是一片慌乱。 “公主?”姒儿有些奇怪地望着昭阳,轻轻拉了拉昭阳的衣袖,昭阳这才回过头来,急急忙忙地点了点头,问道:“可有人来将淳安的酒杯收走了?” 昭阳一面问着,一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收走了,郑公公亲自来的。”姒儿轻声应着。 昭阳看了看自己桌子上盛满了酒的杯子,余光瞧见有个人影朝着自己走了过来,昭阳便只轻轻点了点头,快速道:“没什么要紧事,等回了昭阳殿我再同你细说。” 走过来的正是那太傅的儿子,先前在殿上表演剑舞那一位,那男子走到昭阳面前便停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草民赵汉云拜见昭阳公主,久闻昭阳公主之名,甚为仰慕,今日一见,惊为天人,敬公主一杯,祝公主来年事事顺心,开心和乐。” 昭阳一愣,还未开口,便察觉到有一道极为阴冷地目光扫了过来,让昭阳险些将身前的酒杯打翻在地。 昭阳方连忙道:“实在是抱歉,我有些不胜酒力,方才在外面醒了好一会儿的酒,还是觉着头有些晕晕乎乎的,就以茶代酒,谢过赵公子的夸奖了。” 昭阳说完,便端起茶杯,快速地喝了茶。 那赵汉云被昭阳拒绝,倒也并未气馁,仰起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被子一翻,笑呵呵地道:“多谢公主。” 说完,赵汉云才浅笑着退了下去,对面那道如同锋芒在刺的目光才收了回去。昭阳便又让姒儿倒了一杯茶,灌了下去,方才平复了几分。 姒儿倒了茶,一抬眸,便瞧见昭阳的脖子上有一道红色的痕迹,像是牙印一样,姒儿愣了愣,才道:“公主,你脖子……” 昭阳一惊,反射性地便抬起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眼中有些慌乱:“没事,先前出去的时候被撞到了的。” 姒儿愣了愣,眼中带着几分迷茫,被撞了?被撞了是这样的伤口吗? 只是昭阳既然都已经这样说了,姒儿自也不敢多问,便退到了一侧,只是目光若有若无地打量着昭阳的脖子。 昭阳在殿中呆了一会儿,总觉着苏远之似乎一直都在打量她,咬了咬唇,心中有些慌乱,只站起身来吩咐着姒儿道:“父皇和母后只怕一时半刻也不会回来了,咱们先回昭阳殿吧,只怕殿中也已经准备好守岁了。” 姒儿应了声,取了大氅来给昭阳披上了,昭阳便低着头,径直出了御乾殿,回了昭阳殿。 昭阳殿中果真早已经布置妥当,因着是除夕,昭阳在御乾殿赴宴,也没什么要紧事情要做,宫人们就聚在一起说说笑笑聊着天。 见昭阳回来,才连忙站起身来迎了上来:“公主回来了。” 昭阳点了点头,这才稍稍恢复了一些,有了说笑的心情:“年夜饭可都准备好了?” “早便备上了,酒也备上了,一直温着呢,现在便上菜?”一旁的宫女连忙问道。 “上菜上菜,在御乾殿没吃什么东西,我也有些饿了。”昭阳笑着应道,进了殿中,宫人们都去准备去了,昭阳将大氅递给了姒儿,才轻声吩咐道:“你也去瞧瞧吧,准备妥当了来叫我。” 姒儿应了声,离开了正殿。昭阳才抬脚入了寝殿,走到了铜镜前,靠近铜镜查看自己的脖子,便瞧见铜镜中有些模模糊糊地映出脖子上那清晰可见的牙印。 昭阳一怔,面色突然便红了起来,苏远之,你个流氓! 第66章 锦囊 昭阳取了一个狐狸毛做的围脖来将脖子都遮了起来,才出了寝殿。 年夜饭已经备好,昭阳察觉到姒儿在看自己的脖子,神色一僵,却又假装若无其事地道:“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今日是大年三十,大家便不必拘束,都坐下吧,咱们昭阳宫中也难得大伙儿一同好生吃个年夜饭。” 众人欢欢喜喜地坐了下来,昭阳笑着从袖中取出了好些红色的绣着福的钱袋,让姒儿一一散给了大家伙,才笑着道:“我素来不喜欢规矩太多,你们服侍我也素来尽心尽力,我都知晓,只要好好做事,我总不会亏待了你们的。可是你们也得记清楚了,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若是犯了我的忌讳,我也断然不会手下留情。” 昭阳的话音一落,屋中静了静,才有人笑眯眯地道:“公主是宫中最厚待下人的主子了,咱们又不傻,当然会对公主忠心耿耿的,公主尽管放心。” 昭阳闻言,望向那模样娇俏的宫女,笑了起来:“蝉儿嘴甜,赏你一个栗子糕。” 众人便都哈哈笑了起来,昭阳看着满桌子的饭菜,笑着道:“不便拘着,吃吧。”说完,自己也先动了碗筷。 见昭阳拿了筷子,桌上众人这才笑着开始吃了起来,席间不少欢笑声,倒也其乐融融。 用了年夜饭,便差不多已经是子时了,昭阳便又披了大氅,到了院子中,命人将所有的烟花搬了出来,叫人点了烟花。 胆大的内侍便上前将烟花点了起来,胆小的宫女急急忙忙捂住了耳朵,瞧得昭阳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嘭”的一声,烟花乍然开来,在天空之中散开美丽的花束。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夜空中的烟花,嘴角噙着笑,她重生至今,也有三四个月了,虽然还有很多事情不甚明朗,可是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去,希望一切顺顺遂遂,她能够阻止前世惨剧的发声,能够报仇雪恨。 烟火放了好一阵子,昭阳觉着有些冷,便先行回了殿中,坐到了火炉子旁边伸手烤着火。 “公主怎么不出去看烟火?”姒儿也跟了进来,轻声问道。 “外面太冷了,受不住,还是屋里暖和,你不必管我,出去玩吧。今儿个要守一夜,你去将我的针线活拿来吧。”昭阳吩咐着。 姒儿应了,便入了内殿将昭阳装着针线活的篮子拿了出来,昭阳挥了挥手道:“我绣绣花,你出去和他们玩去吧。” 姒儿见状,便行了礼,离开了正殿。 外面一片欢声笑语,昭阳嘴角亦是翘了起来,将针线篮子打了开来,目光微微一顿,篮子中做到了一半的,是一个青色的锦囊,上面的梅花已经绣了大半。昭阳的绣工是跟着宫中最好的绣女学的,在宫中都是十分出名的,锦囊上的梅花栩栩如生,自成风骨。 昭阳咬了咬唇,盯着篮子里的锦囊,脸上带着几分恼怒,自言自语地道:“我还记着给你绣锦囊,你竟然这样对我,实在是该打。” 说着便孩子气地拍了拍那锦囊,哼了哼,伸手便将绣好的梅花拆了几朵,拆到一般,却又觉着十分可惜,咬了咬唇,又撇着嘴道:“好歹也是我自个儿绣的东西,拆掉岂不可惜,算了,还是绣好算了,不送给你了,我自己留着,或者送给父皇也行啊,父皇说不定还会夸夸我。” 说完便又取了针线,开始绣起梅花来。 外面笑闹了一阵,姒儿便又回来了,脸上带着笑,兴匆匆地同昭阳道:“公主,下雪了,好大的雪啊。” “又不是没见过雪,大惊小怪的,你去同他们打雪仗吧,放心,我绝不会训斥你的。”昭阳也笑了起来。 姒儿吐了吐舌头,走到昭阳身边,看了看昭阳手中的锦囊:“公主这是要绣给谁啊?怎么和上次在殿中突然出现的那锦囊差不多啊?” 昭阳手下一顿,便又快速地绣了起来:“绣给父皇,我觉着这个花色挺清雅的。” 姒儿仔细看了看,眼中带着几分佩服旨意:“公主的绣工这般好,陛下自然会喜欢。”顿了顿,抬起眼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轻声问道:“公主,淳安公主之事,可是成了?” 昭阳笑了笑应道:“自然成了,那酒中的药是一早便下到她杯中的,后来,我将她的杯子和我的杯子调换过,郑公公收走的是我的杯子,自是查不出什么来。且那药,无论太医怎么查,也查不出什么样,一切症状都如同醉酒一般。淳安自是没有洗脱的机会,此事不要多言,咱们只需静观事情的结果便是了,想必,明日便会有消息了,你留心打听着。” 姒儿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快意:“这样一来,淳安公主便彻底的毁了。” 昭阳手中微微一顿,半晌才道:“也不尽然,毕竟有关皇家颜面,父皇不会让人到处乱传。不过,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若是有人要谈论,不管怎样,总归是要传开的,只不过,可能不会当着她们的面谈论罢了。” 姒儿不笨,昭阳这话是什么意思,自是听出来了的,抬起眼看了看昭阳的脸色,才轻声应着道:“是啊,一味的压只怕是压不住的。” 昭阳又同姒儿说了会儿话,姒儿就又出门去玩去了。 昭阳在殿中绣锦囊绣到了早上天光渐亮的时候,才叫了姒儿来,让姒儿去御膳房端了饺子,殿中所有人一同分着吃了,才回到了寝殿准备补觉。 姒儿帮昭阳把发髻打散了,除了衣裳,把衣裳抱到一旁的椅子上放了,却突然被软塌旁的小桌子上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公主,公主,那儿又出来了一个锦囊。”姒儿急急忙忙唤着昭阳,“先前奴婢进来给公主取绣花篮子的时候,都还没瞧见都这东西呢。咱们所有人都一直在这殿中,怎么会……” 昭阳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那锦囊上,心中想着,他的本事自己是见识过的,他想要去哪儿,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倒也不觉着诧异。 昭阳站起身来,走到了桌子旁,将那锦囊拽在了手中,才轻声道:“我知晓是谁放的,此事你便假装没瞧见,莫要往外面说就是了。” 姒儿闻言,看了昭阳一眼,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应了,便退了下去。 昭阳打开了锦囊,却见里面仍旧装着几颗蜜饯。翻找了一阵子,却也没看见纸条,心中倒是忍不住有些空落落的,他昨夜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便连只言片语解释的话都没有吗?这几颗蜜饯又是什么意思?是奖励?还是道歉? 昭阳拽着锦囊回到了榻上,躺了下去,将锦囊往枕头下面一塞,心中却难以平静下来。 第67章 下场 昭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殿中一片寂静,只听到火盆子中的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昭阳坐了起来,掀开了厚重的床幔,就有宫女凑了上来:“公主醒了?可是要起床了?” 昭阳轻轻颔首,抬起眼看了看,不见姒儿,便问道:“姒儿去哪儿了?” 正说着,就听见珠帘被掀了起来,姒儿满脸笑容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见昭阳起了身,连忙快步走到了昭阳面前:“公主醒了?” 说着便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我侍候公主起床便是。” 其余几个宫女便退了下去,昭阳见姒儿的模样,挑了挑眉:“瞧你满脸带笑的,可是有什么喜事儿?说来我听听。” “姒儿的喜事,自然也是公主的喜事,昨夜可不止淳安公主那一出,听闻昨夜在宫中,还抓住了一对野鸳鸯,公主你猜猜,是谁?”姒儿一面笑着,一面从箱笼之中取了衣裳过来给昭阳穿着。 昭阳听姒儿这么一说,心中就有了答案:“还能是谁,只怕是咱们淳安公主的准驸马吧?” “哎?”姒儿闻言,转过身来走到了昭阳的正面,眼中满是惊诧:“公主怎生这般厉害,一猜就中?” 昭阳笑了笑,心中想着,自是因为这一出,也是她安排的。 “我还知晓,那女子应当便是昨晚在御乾殿弹琴的那个白衣女子。”昭阳神情之间带着几分得意。 姒儿满脸惊叹:“公主,公主,快说说,你是怎么猜到的?” 昭阳笑了笑道:“昨夜那女子弹琴的时候,我瞧那孙永福的面色有些不对,倒像是认识那女子一样,后来那女子弹完琴离开之后,我就瞧见孙永福跟了出去。方才见你神色这般高兴,还说是我的喜事儿,再听闻这野鸳鸯一事,就猜到多半是孙永福。孙永福是淳安的准驸马,却在宫中同旁的女子乱搞,他们二人,倒真正是绝配。” 姒儿望着昭阳的眼中满是崇拜之色,半晌才道:“对了,淳安公主的事情也有消息了,听闻,陛下下旨,将德妃降为了嫔位,让德妃迁到朝曦殿。还取消了淳安公主的封号,打了淳安公主二十板子,禁足在韶华殿了。而那孙永福,被禁卫军以淫乱宫闱的名头,打了五十大板,打得奄奄一息地,被孙将军领了回去。” “旨意已经下了?”昭阳低着头轻声问道。 姒儿点了点头:“下了,在大年初一的下这么重的处罚,还是第一遭,如今宫里都在猜测呢,猜测德妃和淳安公主究竟犯了什么大事。” 姒儿说完,才又转过身“呸呸”两声:“奴婢这嘴,如今可不能叫德妃了,得叫德嫔,也不能叫淳安公主了……” 姒儿顿了顿,蹙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淳安公主被赐封号之前,是叫什么名字来着?奴婢一时间都忘了。” “叫静香,楚静香。她总嫌弃这名字太过小家子气来着,之前一直不喜欢别人叫她静香公主,后来赐了淳安的封号之后,许多人都忘了她原本的名字了,以后只怕还会被人频繁地提起。不过,你也犯不着去犯她的忌讳,她脾气不好,平白惹了一身腥,你便叫她二公主好了,时时刻刻提醒她,不过是个庶女。”昭阳浅浅笑着,嘴边带着一抹冷意。 “是。”姒儿笑着应了,为昭阳穿好了衣裳,便扶着昭阳坐到了铜镜面前。 “不过这一回,那孙永福实在是罚得有些轻了,上一次淫乱宫闱,可是直接阉割了的。”姒儿吐了吐舌头,似还有些不满。 昭阳微微抿了抿唇:“不过是因为他是孙尚志的儿子,孙尚志对父皇,尚且有用罢了,等着他没用的那一日,只怕下场也不会好过。” 姒儿点了点头,为昭阳梳好了头发,才轻声询问着:“公主脖子上的伤,瞧着还是有些显眼,可要擦些药?” 昭阳一愣,面上有些仓皇之色,连连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姒儿应了,又开口问道:“公主让奴婢为沧蓝姐姐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公主现在要出宫去?” “沧蓝……”昭阳咬了咬唇,沧蓝,如今可是在丞相府的啊。 丞相府。 昭阳的心便又开始有些激烈地跳了起来,昨夜苏远之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情,她再去丞相府,万一他又突然发起疯来,怎么办? 想起昨日他那般模样,昭阳咬了咬唇,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着姒儿:“姒儿,你看的话本子多,话本里面有没有写,若是一个女子同旁的男子说话,另一个男子十分生气,这是为何?” 姒儿也并未想太多,笑着应道:“大抵是因为那男子喜欢那个女子,醋了吧?” “醋了?”昭阳蹙了蹙眉,有些不明白。 姒儿见昭阳的神情,便笑嘻嘻地仔细解释着:“类似一种嫉妒的心情吧,自己喜欢的女子,和别的男子牵扯不清的,自是要怒的。” 喜欢?昭阳面上带着几分愕然,苏远之,会喜欢她吗? 昭阳仔细想了想和苏远之认识以来的情形,终是摇了摇头,在心中否认了下来,母后喜欢父皇,对父皇尊崇有加。其他嫔妃喜欢父皇,亦是你侬我侬的。 哪有如苏远之对她那般,冷淡,脾气还算不得太好。 昭阳挥去脑中繁乱的思绪,站起身来道:“出宫吧,只是沧蓝借住在丞相府,我一去,便又是劳师动众的,不太好。待会儿到了丞相府,我在车上等你,你去将东西交给门童,让他们转交给沧蓝便是。” 姒儿应了下来,便去将准备好的东西装在了包袱之中。 “将我妆柩里面不常戴的那些首饰全都装上吧,沧蓝在外面做事,怕是得要不少银子,我在宫中每月除了例银,便没有其他银两了,只能将首饰拿些出去当了,换些银子。”昭阳吩咐着。 “是。”姒儿应着,便将妆柩中的首饰选了一些撞到了包袱之中。 准备好了东西,昭阳便带着姒儿一同出了宫。 第68章 他病了 出了宫,主仆二人直奔丞相府去了,马车在丞相府门口停了下来,姒儿看了昭阳一眼,见昭阳同她使了个眼色,便拿了包袱下了车。 昭阳瞧着姒儿上前敲了门,轻声说了些什么,将那包袱递给了那门童,又打赏了门童一个银裸子,才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好了,公主,咱们回去吧。”姒儿将马车门拉上,转过身来同昭阳道。 昭阳点了点头,姒儿才转过了身去,正欲吩咐车夫启程,却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昭阳公主可在马车上?” 昭阳愣了愣,那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丞相府管家的声音,昭阳让姒儿推开了车门,果真瞧见管家立在马车外,手中拿着方才姒儿送过去的那包袱,恭恭敬敬地朝着昭阳行了礼:“草民见过昭阳公主,昭阳公主,丞相说了,这包袱得昭阳公主亲自送进去,他才会让人转交。” 昭阳心中没由来地一慌,咬着唇半晌没有说话,那管家才又道:“公主,昨夜丞相从宫中回来之后,便自己在屋外呆了一夜,下半夜下了大雪也不愿意回屋,下人怎么劝也不听,今早便发热了,却也不愿意吃药。现在也是浑浑噩噩的,脾气有些怪了些,还望公主见谅,若是公主着急将这包袱送给沧蓝姑娘,还得劳烦公主亲自走一遭。” 病了? 昭阳一愣,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病呢? 咬着唇沉默了半晌,心中乱得厉害,又想着,他病了关自己什么事,昨夜那么大的雪,还装什么文雅,死活不进屋,怪不着别人。竟还不吃药,真以为自己是铁铸的身子不成。 只是却也隐隐约约泛起一抹担忧来,沉吟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送进去把。” 昭阳抬起眼对着姒儿道:“你在马车上等一等,我去将东西给沧蓝送过去,顺便探望探望苏丞相。” 说完,便微微弓着身子出了马车,管家连忙取下了脚踏,放到了下面,扶着昭阳下了马车。 进了丞相府,昭阳才轻声问着管家道:“他为什么要在屋外淋雪呀?可是出了什么事?” 管家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老奴也不知晓,昨儿个是明安同公子一同进宫的,明安说宫中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只除了……” 管家话说到此处,便停住了,昭阳转过头,眼中带着几分疑惑:“除了什么?怎么不说了?” 管家小心翼翼地觑了昭阳一眼,才道:“只除了,丞相同公主单独呆了一会儿。后来从宫中回来之后,丞相面色便不是太好,回了院子却怎么也不愿意回屋,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一会儿恼怒一会儿笑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后来下了雪,明安和怀安都劝丞相说外面冷,让丞相进屋,丞相也还是不肯。也闹腾着不愿意让孙大夫瞧,不愿意喝药。老奴也许多年没见过丞相这般模样了,自老丞相走了之后,便没见过了。” 昭阳脚步一顿,才又往前面走去,只是却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走到了苏远之的院子面前,管家便道:“老奴将东西给沧蓝姑娘送过去,公主先进去吧。” 昭阳心中有些不安,微微蹙着眉,胡乱点了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明安和怀安都在门口,见着昭阳,方才还阴云密布的脸上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连忙高声同昭阳请安道:“请昭阳公主安。” 昭阳心中有事,点了点头:“苏丞相呢?” 明安眨了眨眼,指了指屋子里,又凑到昭阳身边道:“公主,小的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昭阳公主能否答应。” 昭阳有些奇怪地望着明安,明安才将手中装着褐色汁液的碗呈了上来:“公子死活不肯吃药,嫌弃药苦,昭阳公主能不能够帮小的将药端进去,劝劝公子啊。” 昭阳目光落在药碗上,伸手接了过来,还未进屋便听见苏远之的声音传了过来:“微臣的院子是有多大啊?昭阳公主走了这么久都还没走到?” 声音已经全然沙哑,话还没说完,便开始咳了起来。 昭阳蹙眉,抬脚便走了进去,苏远之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一床羊毛毯子,弯着腰一直不停地咳着,面上满是痛苦之色。 咳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目光森冷。 昭阳面色也不太好,将药碗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便退后了两步,离他远远地:“吃药。” 苏远之移开了目光,定定地望着前面,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苦。” 昭阳心下诧异,若不是面前的人是苏远之,她几乎要以为,他是在向自己撒娇了。可惜,以苏远之的性子,大抵是和撒娇没有多大关系的。 “你不是有蜜饯吗?喝了药吃一颗蜜饯便不觉着苦了。”昭阳也有些不耐烦了。 苏远之冷哼了一声,脸上满是不屑之色:“那是女孩子才吃的东西。” 昭阳蹙眉,盯着面色苍白如纸的苏远之,心中想着,这个人,怎么就能够做到,即便是病成这个模样,也还这样……惹人讨厌呢? 昭阳咬紧了牙关,冷冷地道:“不喝就算了,东西我也亲自送过来了,天色也不早了,就先回宫了。” 说完,作势便要转身。 “你敢!”身后传来苏远之恼怒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昭阳脾气也上来了:“我有什么不敢的?难不成你这丞相府还能把我堂堂一国公主给困起来不成?” 苏远之怕也是气急,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只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 昭阳蹙了蹙眉,终是有些看不下去,走了过去,将药碗递了过去:“吃药。” 苏远之抬起头来望向昭阳,眼睛都带着几分红,看了许久,终是接过了药碗,抬起手来一饮而尽。还未将药碗放下,便又咳了起来,手中的药碗便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碎了。 苏远之咳得满脸通红,险些从轮椅上摔了下去,昭阳连忙上前扶起他,手一碰到他的手,便惊呼了起来:“怎么这么烫。” 一抬眼,却瞧见苏远之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迷茫之色。 昭阳有些无奈,扬声叫了声:“明安!怀安!” 心中却在想着,自家主子病成这个模样,他们做下人的却在外面丝毫不过问,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 明安和怀安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就瞧见自家公子死死拽住昭阳的手不放,满脸通红的模样。 “丞相身子烫得厉害,明安你赶紧让孙大夫过来瞧瞧。”昭阳吩咐着,一面道:“怀安你过来,将你家公子扶到床上躺着去。” 第69章 招揽人才 怀安连忙应了,快步上前将苏远之抱了起来,只是苏远之却死死地拉着昭阳的手,声音沙哑地道:“你不许走,我还没有同你算账。” 昭阳蹙了蹙眉,见他都那副模样了,也懒得计较,便随口胡乱应着:“算算算,我倒是想要瞧瞧你能跟本公主算出什么账来。” 说着,昭阳便被苏远之拉着,一并到了床边坐了下来,苏远之的神情似乎已经有些恍惚了,嘴里一直不停地喃喃着:“水性杨花,朝三暮四……” 昭阳忍不住咬牙切齿,连病成这个模样,都还在念叨这些呢,伸手便抓了被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怀安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张了张嘴不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孙大夫才被明安拉着跑了进来,许是跑得太急,显得有些狼狈。 见着苏远之的模样亦是吓了一跳,抬起眼来看了看昭阳,连忙行了礼,昭阳挥了挥手道:“这个时候了,还拘礼做什么?还不赶紧给丞相瞧瞧……” 孙大夫应了,将苏远之的手拉了过来,细细把了脉,才道:“有些棘手了,丞相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说完,便转过身快速取了纸笔,写下了药方:“怀安脚程快,去我的院子让药童抓了这些药来,照着我上面的要求熬了,再送过来。” 怀安连忙接过药方便冲了出去。 孙大夫蹙了蹙眉道:“只怕得养些日子了,幸好这几日休沐,不然还得操心朝中的事,病只怕好得更慢一些。” 孙大夫说完,抬起眼来看到一旁的昭阳,面色微微一顿,神情显得有些尴尬。 昭阳倒是并不在意,掰开了苏远之握着她的手,静静地站到了一旁,转过头对着明安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宫了。” 明安看了看床上病得已经糊涂了的丞相,撇了撇嘴,垂头丧气地道:“要是公子醒了,问起公主来,只怕又要责怪小的了。” 昭阳看了明安一眼,便径直离开了院子。 刚出了院子,就正好和匆匆忙忙赶来的沧蓝碰了个正着。沧蓝瞧着还是十分虚弱,只是已经可以走路了,想来伤恢复的还不错。 一见到昭阳,沧蓝脸上满脸笑意:“还想着公主是不是已经将奴婢忘了呢,公主便来了。” “忘不了。”昭阳笑着应着:“身子可好些了?” 沧蓝点了点头,轻声问着:“公主要准备回宫了?奴婢送送你吧。” 昭阳应了一声,两人便一同朝着门口走去,沧蓝笑着道:“前些日子奴婢去街上走了走,关于培养可用之人一事,还需仔细思量。” 见昭阳看了过来,沧蓝又接着道:“奴婢想了几类容易打探消息的人,乞丐、妓子,还有便是朝臣们府上的下人。乞丐倒是好办,可是能够打探的,无非是一些街头巷尾的小事,妓子分高低等,低等的买通了也无用,能够打探到有用消息的姿色上乘的妓子,要买通只怕不易,朝臣们府上的下人倒是可以想方设法安插一些,可是丫鬟小厮新进府,想要爬到家主身边,时日不短。” 昭阳仔细听着,脑中快速转着,半晌才道:“听得出来,你下了不少功夫。这样,你让怀安同你一起,去乞丐中选一些资质较好的,找个武师教他们功夫,选一些伶俐的培养一阵子,送到各府上去。至于其他的……” 昭阳抿着唇,沉默了片刻,脑中却突然亮了起来,如今她重生到了两年前,若是没有记错,明年会举行科举,武状元便是渭城人,叫刘平安,家中极为清贫,母亲有重病在身,平日里在镖行之中押镖,赚些银两,却也很难维持家中生计。 前世的时候,这个武状元考取了状元之后,沐王知晓了他的情形,便命人前去为他母亲看病抓药。那武状元是个有名的孝子,因为感恩沐王对他母亲做的一切,便成为了沐王麾下的一名猛将。 而文状元叫孟志远,只知晓是离渭城不远的一个叫萍乡的地方的人,很得父皇信任,更多的情形,昭阳也记不太清楚。 昭阳摩挲着大氅上的狐狸毛,抬起眼来望向沧蓝:“等过些日子,你伤稍稍好些的时候,你去城中的千里镖局找一个叫刘平安的人,他家中清贫,还有个病重的母亲,你带个医术稍稍好些的大夫去给他娘亲瞧瞧病,我给你的那些首饰,变卖了一些给他娘治病。他若是不肯接受,你便让他来当武师,教导挑选出来的乞丐。” “还有萍乡有个人叫孟志远,你也想法子将他纳入咱们的阵营。”昭阳没有理会她脸上的诧异,继续说着。 沧蓝看了看昭阳,眼中满是疑惑:“这两人,公主是如何认识的?萍乡?公主似乎不曾出过渭城吧。” 昭阳随口道:“此前去了空寺求签,了空寺中的方丈说,这两人会是我的贵人。他们两人一文一武,只怕会有大作为,我日后自有安排。” 沧蓝虽有些诧异昭阳竟会信寺庙之中和尚的话,却也应了下来:“奴婢过些时日便去瞧瞧。” 昭阳到了府门口,和沧蓝道了别,便离开了丞相府。姒儿等得已经有些着急了,频频望这边打望,见昭阳出来,才急急忙忙地迎了上去:“丞相没有为难公主吧?” 眼中满是担心,眼神不时往昭阳身后的丞相府瞟去,仿佛那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 昭阳见状便笑了起来:“苏丞相哪有那般恐怖?” “恐怖。”姒儿咽了口口水,连连点头:“听闻苏丞相曾经因为有个人惹怒了他,便将别人直接拦腰劈成了两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宁愿得罪阎王爷,勿得罪苏相爷。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相爷要你三更死,阎王也不敢不要你。” 昭阳笑了笑,上了马车。 一坐下来,昭阳的心思便乱了起来,脑中不停地闪过苏远之生病之后痛苦的模样,脑中又一下子想起了姒儿的话,大抵是那男子喜欢那个女子,醋了吧。 醋了。 方才苏远之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太不正常。 莫非,他真的如姒儿所言,是醋了?他喜欢她? 第70章 见红了 刚踏入昭阳殿,蝉儿就快步走到了昭阳面前:“公主,先前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让公主回宫之后,去未央宫一趟。” 昭阳转过头望向蝉儿,眼中带着几分思量:“派来的人可有说,是什么事?” 蝉儿摇了摇头,四下打量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奴婢先前听闻,贤妃娘娘有喜了,奴婢猜想,兴许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贤妃有喜了?昭阳蹙了蹙眉,这件事情她已经知晓了,可是为何这般快就传开了?照理说来,贤妃应当不至于这样傻,后宫之中四处都暗藏着危险,早一天暴露她的身孕,就是将自己的孩子早一天暴露在了危险之中,她不会不知道。 “宫中四处都在传?贤妃娘娘是如何被发现有了身孕的?”昭阳连忙问道,顿了顿,才又吩咐道:“时辰不早,蝉儿你同我一同去未央宫,同我好生说说,我不在这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蝉儿应了声,紧跟在昭阳身后往未央宫走去。 “听闻是今日下午,贤妃在御花园中散步,正好瞧见了忙着迁宫的德嫔娘娘,贤妃同德嫔是宿敌,见着德嫔如同丧家之犬的模样,自是十分高兴,便出言嘲讽了几句。” 蝉儿低着头,声音极轻:“德嫔素来脾性大,哪儿容得下,就开口顶撞了贤妃,贤妃如今位分比德嫔高,见德嫔这个模样,就让身边宫女扇了德嫔两巴掌,又让德嫔下跪认错,德嫔一怒之下,便将贤妃推倒了。” 昭阳脚步一顿,便又往前走去,这一推,大抵便推出了事。 正想着,蝉儿便接着道:“没想到,这一推就让贤妃见了红,急急忙忙传了太医来,太医诊断出,贤妃已经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了,动了胎气,不过好在孩子没事。” 昭阳点了点头,心下大概有了底。 到了未央宫,昭阳便径直入了寝殿,皇后坐在椅子上,在看一本册子,昭阳便走了过去,行了礼:“给母后请安。” 皇后闻言,抬起眼来看了看昭阳,将手中册子放下了,面上带着几分笑容,只是昭阳并未从皇后的眼中瞧见丝毫的笑意:“坐吧。”昭阳起了身,在皇后对面坐了下来,皇后喝了口茶,才道:“知晓母后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昭阳轻轻颔首:“贤母妃的事情,昭阳已经听说了。” 皇后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贤妃实在是太过冲动了些,明知自己怀了身孕,还那样去挑衅德嫔,德嫔的性子,她又不是不知晓。” “大抵是之前积怨太深的缘故吧,好在贤母妃腹中孩子没什么大碍,新年,宫中有新的生命,是好事。”昭阳笑眯眯地劝慰着。 皇后颔首,眼中带着几分恍惚:“是好事,只是在这后宫,想要平平安安地将孩子生下来,却不是易事。” 昭阳的手微微一顿,这也是她担心的地方。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前世的时候,贤妃的孩子是怎么掉了的。这个孩子能不能活下来,若是活不下来,也不能让母后承担了那个骂名。 “贤母妃这次被德嫔害得落了红,不知是如何处置的?”昭阳抬起眼来问道。 皇后眼中闪过一抹冷色:“贤妃肚子里的孩子并无大碍,便没重罚,只让她同贤妃道个歉便是。此事我都尚未同贤妃说,若是她知晓了指不定得发多大脾气呢。” 昭阳一愣,心中自也明白了过来,只怕这是父皇的主意。德妃受淳安牵连,已经降了位分,还迁了宫殿,已是重罚。父皇怎么着也还得顾忌顾忌朝中风头正盛的沐王,这件事情便想要就此揭过。 咬着唇沉吟了许久,昭阳才道:“贤母妃入宫快二十年了,终是有了身孕,定然十分看重。贤母妃脾性本就急躁,且贤母妃的父亲是户部尚书,手握整个楚国的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谁要是动了这个孩子,只怕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都落不得好。” 皇后闻言,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眼中带着几番思量,半晌,才轻声应道:“是啊……”只是后面的话,却没有出口。 过了许久,皇后才又道:“此事本宫来处置便是,你无需插手。你是公主,以后的驸马没有你的应允,是不能有侍妾的,你大抵不会面对这样的烦忧事。”昭阳垂下眸子笑了笑,没有应答。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母女二人便不再开口,珠帘被掀了起来,昭阳抬眸望去,便瞧见李嬷嬷走了进来。 李嬷嬷朝着皇后和昭阳行了礼,才轻声道:“娘娘,奴婢派人去打探了,太尉府上的人说,太尉病了。” 昭阳心中一跳,抬起眼来望向李嬷嬷。 “父亲病了?”皇后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几分难得一见的慌乱,慌忙问道:“病情如何,可严重?” 李嬷嬷小心翼翼地觑了皇后一眼,应道:“听闻有些严重。” 皇后一惊,放在矮桌上的手猛地握紧了,慌忙站起身来道:“本宫得去养心殿求求陛下,要连夜去太尉府探病。” 昭阳便也跟着站了起来,皇后看了看昭阳,才轻声道:“昭阳便呆在宫中吧,如今宫中情形也有些乱,德妃贬为德嫔,贤妃有孕在身,你我若是都不在宫中,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昭阳连忙应了,抬起头来,殿中已经没有了皇后的人影。 外祖父终究还是接纳了她的建议,德嫔和淳安如今这样的境况,沐王也该着急了。外祖父这一称病,沐王和孙尚志,只怕会忍不住开始筹谋兵权。 因为她的刻意提醒,只怕苏远之和外祖父的人都死盯着那两人,他们一旦有动作,便定然会露出狐狸尾巴来的。 昭阳暗中握紧了手,这是一次绝对难得的机会。只是如今苏远之病了,外祖父也称病在家,不知这次机会,能不能够抓得住。 昭阳咬了咬唇,不管如何,她都得要试一试。 “公主,咱们回昭阳殿吗?”身后的蝉儿轻声询问着。 昭阳沉吟了片刻,才缓缓摇了摇头道:“咱们去贤福宫瞧瞧。” 贤福宫,是贤妃所在的宫殿,贤妃经由今日之事,只怕对德嫔更是恨之入骨的。这却是给了昭阳机会。正如昭阳此前同皇后所言一样,贤妃的父亲,是朝中户部侍郎,且就贤妃这么一个女儿,只是疼爱有加的。若是能够经由贤妃之口,将户部侍郎拉到他们这一阵营,自然最好。 第71章 贤妃 进了贤福宫,昭阳才发现,今日的贤福宫格外的热闹。想来都是知晓贤妃怀孕了,前来道贺的,后宫之中已经许久没有嫔妃有孕了。 昭阳被宫人引着进了内殿,宫人连忙上前对贤妃禀报着:“娘娘,昭阳公主来了。” 屋中坐了好些嫔妃,一见昭阳,便都起身行了礼:“见过昭阳公主。” 昭阳笑了笑随口道了声:“起来吧。”便快步走到了床边,贤妃的面色有些苍白,一见到昭阳亦是笑了笑道:“昭阳来了。” 昭阳连忙道:“贤母妃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贤妃摇了摇头道:“只是太医说,不能下床,在床上躺了大半日,有些疲累罢了。” 昭阳在床边坐了下来,笑着道:“那便好,贤母妃定要养得好好的,给昭阳生个皇弟。” 贤妃听了,眼中乍然亮起一道光芒,嘴角的笑容也灿烂了几分,半晌才道:“我倒是更想生个同昭阳一样聪明伶俐的公主,若是个儿子,多操心啊。” 昭阳笑了笑,心中想着,这后宫的女子,大抵没有一个不愿意生儿子的。有个皇子,才有了倚仗,公主虽然也好,可终归是个女儿家。 昭阳眸光瞟了一眼身后的那些个嫔妃,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殿中众人都是在宫中不少年的人,自是懂得察言观色,见状,便连忙站起身来告辞道:“既然贤妃姐姐无碍,我们便也不多叨扰姐姐休息了,先告辞了。” 贤妃应了,让身边宫女将人送了出去,才抬起眼望向昭阳:“瞧你这样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尽管同贤母妃说便是了。” 昭阳笑了笑,眼中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愤怒:“昭阳刚从母后那边过来,听母后说,父皇知晓此事之后,只是下令让德嫔上门来同贤母妃您道个歉便是,并无其他处置。母后知晓此事委屈了贤母妃,一直不知当如何开口,既然昭阳已经来了,便由昭阳来说吧。贤母妃也莫要责怪父皇,他大抵也是有些顾忌吧。毕竟,沐王爷如今在朝中的声势,如日中天。” 贤妃闻言,牙关紧紧咬了起来,半晌才冷声道:“沐王爷,呵,她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德嫔出身不算好,若不是沐王爷文武双全,甚得父皇宠爱,只怕如今德嫔在后宫之中,也不会这样嚣张跋扈了。” 说完,便又极快地转开了话茬子:“贤母妃不必忧心,如今母妃有了身孕,父皇自然会多加看顾一些的,贤母妃只需好生养好身子,吃的用的都要多加留意。后宫久无嫔妃怀孕,只怕眼红的人不少。” 贤妃闻言,看了昭阳一眼,手轻轻拍了拍昭阳的手,半晌才道:“难怪陛下让你协理后宫,你这般聪慧伶俐,实在是让人诧异。我如你这般年岁的时候,却还只知晓胡闹。” 昭阳低下眸子笑了笑,前世她也如贤妃所言,只知晓胡闹,可是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这一世,她必须要强迫自己掺合进这后宫纷争之中。 “沐王是贤妃的倚仗,一荣俱荣,一衰俱衰。沐王年少,即便是再处事成稳,可毕竟阅历不足……” 昭阳瞧见贤妃嘴角翘起一抹笑容来,便知晓自己这一趟的目的已然达到,面上却佯装听不明白,又轻声开了口。 “贤母妃如今有了身孕,按照宫中的规矩,怀孕期间,尚书夫人可以入宫探视三次,若是母妃想娘亲了,便派个人出宫相请便是。” 贤妃闻言,手轻轻摩挲着被子,点头应道:“是啊,我倒是真有些想娘亲了,此前尚且不觉着,如今有了身孕,才知晓母亲当初生我的时候,多么艰难。既然有三次机会,那我明儿个便让人出宫将母亲请入宫来。” 昭阳笑着点了点头:“那母妃便好生休养着,昭阳便先行告退了。” 昭阳离开了贤福宫,外面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冬日的天,夜风吹着,有些冷,昭阳抬起手,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才匆匆朝着昭阳宫而去。 回到了昭阳宫,晚膳已经备好,昭阳用了晚膳,才回到寝殿中,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旁边的桌子上,却是定住了,今天,没有锦囊。 想到此处,却又突然想起苏远之来,她先前离开的时候,他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好,也不知晓如今怎样了。 昭阳越想越觉着有些心慌意乱,站起身来,走到榻边,从枕头下取了一个锦囊来,从里面掏了一颗蜜饯,塞到了嘴里。 甜腻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却让昭阳稍稍定下了心来。 暗自理了理目前的情形,她不记得贤妃因何落胎,只是贤妃腹中的孩子,无论如何也得好好护着。 德妃经由昨夜之事,应当会收敛许多。而淳安和那孙永福各自在宫中做了那样的事情,婚事不知还能否如期举行。 朝堂之上,先前她向贤妃说了那么多,目的,便是想要借助贤妃的父亲,户部尚书之手,悄悄给沐王设一些绊子。外祖父对外宣称病重,孙尚志断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定会有所作为,她想要好生利用这个机会,却不知应当如何做。 朝中之事,她如今是一点儿也用不上力,只能干着急。不过后宫,倒是可以图谋一些事情。 昭阳想着,抬起眼来望向一旁静静侍立着的姒儿,便开了口:“姒儿。” 姒儿急忙走了过来,轻声问着:“公主有何吩咐?” 昭阳想了想,咬了咬嘴里的蜜饯,才轻声道:“淳安昨晚那件丑事,今日宫中可有听到风声?” 姒儿摇了摇头:“没有,只怕是陛下下令,将此事按了下去。不过,那孙永福同乐姬私交之事,却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昭阳颔首,父皇自然是不会希望这样的事情传来开的,毕竟有损皇家威仪。沉吟了片刻,昭阳才开了口:“你同宫中各处的宫人都比较熟,想个既不必暴露咱们,却又能够将事情散播出去的法子,将这件事情替淳安好好的宣扬宣扬。” 姒儿眼中一下子便亮了起来:“奴婢也觉着,淳安公主做的那件事情实在是精彩至极,不让别人知道知道,实在是有些可惜了。公主放心,此事交给奴婢便是,奴婢定然会将这件事情办好的。” 第72章 流言蜚语 流言蜚语,有时候是最厉害的武器。 不过两日,姒儿便将此事办得妥妥帖帖的。昭阳在御花园中散步,就听见假山后有宫人在悄悄谈论此事。 “听闻那日,陛下和皇后娘娘赶到的时候,淳安公主身无寸缕,那儿,还插着那玩意儿呢。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到了跟前了,也毫无察觉,一个劲儿地摸着自个儿,那情形,啧啧。”内侍的声音带着几分尖利,倒像是自己亲眼见过一般,末尾还带着一声意味深长的笑,让人听了,便不自觉地眼前浮现起香艳的画面来。 “什么玩意儿?”有人好奇地问着。 便有人“嘿嘿”笑了两声:“你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是什么东西,是腊肠,只怕是从御膳房直接拿出来的尚未切过的。” 后面响起了一片笑声:“这淳安公主,也太过饥渴难耐了吧。腊肠,亏得她想得出来。” “不过腊肠同那玩意儿,还真有些像。哈哈……” “难怪陛下发了那么大的火,此前那么宠爱德妃的,这一回,竟然连德妃的位分都给降了,我们都还在猜测是出了什么事呢。”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嘴角翘了翘,似什么也没听见一般,走过了那假山。 “我那皇妹,这两日如何?”昭阳把玩着手中的锦帕,漫不经心地问着。 姒儿连忙应道:“听闻乖巧得很,整日呆在韶华殿中抄写女戒女德,送饭的宫人过去,说总是见着二公主泪流满面,一个劲儿地自言自语,说自己错了。” “呵,这苦肉计,用得真好,只是这一回,却不一定能够打动父皇。毕竟,那日什么样子的情形,可是父皇亲眼见着的。”走了几步,昭阳才又道:“去御膳房瞧瞧,可还有腊肠,若是有的话,给我那皇妹,送些过去。毕竟,要在韶华殿中禁足那么长的时间。” 姒儿一怔,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只是,公主,咱们如今去招惹二公主……”“招惹。”昭阳笑了起来:“左右她如今没有法子对我如何,我自是要去撩拨撩拨她的怒气的,我那妹妹,平日里可不傻,唯有生气的时候,才会露出破绽来。” “对了,孙永福除夕夜在宫中和琴师苟合,被打了板子的事情,皇妹可知晓了?”昭阳又问。 姒儿想了想,才道:“只怕是没有,除夕之后,陛下便将她关在了韶华殿中,韶华殿中的宫人素来怕她得紧,恐怕没人愿意在这节骨眼上去惹她发怒。” “那便让送腊肠去的宫人佯装不小心透露一下。”昭阳吩咐着,顿了顿,才又道:“算了,别人去我也不放心,你便亲自去一趟吧。” 姒儿应了声,昭阳才抬起眼来,远处的梅花开得正好,昭阳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让人剪几只梅花送到养心殿吧,几日虽然还未开朝,只怕父皇也并没有多少空闲,送些梅花去,殿中有些清香,瞧着也舒心一些。” 昭阳说完,便转身回了昭阳殿。 回到昭阳殿,在软榻上坐了下来,取了一本册子来看着,一眨眼便也过了大半日。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雪,蝉儿进来将殿中的灯都点了起来,将窗户关了,才轻声道:“公主,方才奴婢去养心殿给陛下送梅花去了。” 昭阳抬起眼来,见蝉儿眼中带着几分局促,蝉儿这样的开头,只怕是有什么事。 “怎么了?父皇不喜欢?”昭阳轻声问着,蝉儿连忙摇了摇头,沉吟了片刻,才应道:“陛下十分喜欢,只是,奴婢瞧见,德嫔在养心殿中,似乎是在给陛下磨墨。奴婢进去,德嫔倒是一直一言不发,只看了奴婢几眼。” 昭阳拿着册子的手微微一顿,眼中划过一抹冷意:“德嫔?父皇便没有禁她足?” 蝉儿摇了摇头:“没有,只是降了位分,迁了宫殿。” “她害得贤妃落了红,动了胎气,父皇让她去同贤妃道歉,她可去了?”昭阳又问道。 “去倒是去了。”蝉儿看了昭阳一眼:“只是奴婢听闻,德嫔去的时候,还带了不少东西,贤妃便将她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还狠狠骂了德嫔一顿,命人将她打了出去。” 昭阳闻言便蹙起了眉头,贤妃这是做什么?她此前便已经同贤妃说了,父皇这样决定,更多的是因为沐王的缘故。她这样为难德嫔,反倒落不得好,讨得个张扬跋扈的名头。也给了德嫔机会,德嫔今日去养心殿,只怕便是去哭这件事情去了。 昭阳咬了咬唇,眼中带着几分决然,德嫔既然已经落到了这个位置,她便断然不能让她有再翻身的机会。 昭阳想着,便抬起眼来望向蝉儿:“去打探打探,德嫔送去贤福宫,被贤妃扔出来的东西,都是些什么,如今都在何处。贤妃既然扔了,德嫔也定不会再捡回去,东西多半是被哪个宫人给悄悄捡走了。” “若是找着了。”昭阳勾了勾手指手,蝉儿连忙俯下身子来,凑到了昭阳身边。 昭阳附耳说了些什么,蝉儿才急忙应了,匆匆退了下去。 不多时,姒儿也回了昭阳殿,昭阳瞧着她胳膊上仍旧挎着一个食盒子,才笑着问道:“怎么样?我那皇妹可是发了火?” 姒儿吐了吐舌头,将食盒放了下来:“可不是么,一打开便将食盒子一同扔得老远,还说什么,皇姐真是照顾我,上一次送一根胳膊过来,这一次送一根腊肠,真当她好欺负不成。后来,奴婢将孙永福之事一说,二公主更是怒不可遏,只嚷嚷着叫人将奴婢打出去呢,幸好奴婢跑得快。” 昭阳闻言,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她便是性子急了一些,经不得别人挑衅。今晚,只怕韶华殿中的宫人们要遭殃了。” “明日,你再去御膳房让人熬一碗补身子的粥送到韶华殿去。”昭阳轻声道。 姒儿不知昭阳有何用意,只轻声应了下来。 第73章 中毒 除夕一过,后宫的事务倒是少了许多,昭阳仍旧每日去未央宫中协助皇后处理事务,如今倒也可以独自做一些决定了。 关于太尉的病情,皇后探视回宫之中,却并未在昭阳面前提起过。 昭阳心中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刻意去问。 天气还是冷得厉害,昭阳一早便起了身,用了早膳,揣了手炉往未央宫而去。天色还未大亮,未央宫正殿之中却已经坐满了前来请安的嫔妃和公主。 昭阳看了看对面冷着脸,一脸生人勿进模样的德嫔,在一旁坐了下来。 珠帘掀了起来,皇后从内殿走了出来,面上带着几分笑意。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殿中众人连忙起了身,行了礼。 皇后点了点头应了:“平身吧。” 众人坐了下来,皇后的目光在殿中看了一圈,眉头便蹙了起来:“齐美人已经病了这么些日子了,还没好?” 右边坐在后面的一个穿着紫色宫装的女子站了起来:“启禀皇后娘娘,先前贱妾离开殿中的时候去瞧了瞧,仍旧恹恹地,倒似比之前更严重了几分。” 皇后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那齐美人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美人,已经连续五六日没有来请安了,听闻是病了,因着位分低,也没有多少人在意,皇后询问两句便已经是天大的恩泽了。 倒是昭阳开了口:“几日前听闻齐美人是因着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只是这都这么多天了,恐怕不只是吃坏了肚子吧。还是莫要掉以轻心了,请个太医去瞧瞧吧。” 皇后看了昭阳一眼,沉吟了片刻才道:“是应当叫个太医去瞧瞧,不管如何,总归同在后宫之中,可莫要病坏了才是。”说完,便叫了身边侍候的宫女去请了太医前去看看那齐美人。 宫女出了殿,皇后便又岔开了话茬子:“马上就是元宵节了,宫外每年元宵节都有花灯节,咱们在宫中,怕是许多年没瞧见了,今年元宵节,本宫准备在宫中办一场花灯节。你们觉着如何?” 殿中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唯有德嫔,始终一言未发。 讨论了近一个时辰,皇后才笑了笑道:“那便就这样定了,本宫接下来便让人筹备。” 正说着,便瞧见先前被支去请太医的宫女匆匆跑了进来,在殿中跪了下来。 皇后愣了一愣,才似乎回过神来:“怎么样了?太医可去瞧了?齐美人身子如何?没有大碍吧?” 那宫人有些气喘吁吁,听皇后发问,才连忙道:“回禀娘娘,太医去瞧了,说齐美人并非是吃坏了肚子,而是中了毒了。” 殿中众人都似乎有些诧异,半晌,才有人问出了众人都想要问的问题:“怎么会中了毒呢?” 昭阳望向殿中其他人的神色,心中有些了然,齐美人位分低,又不得宠,只怕一年半载也难得见到父皇一次,且又没有一儿半女,这样的女子,对谁几乎都构不成威胁,怎么会有人对她下毒呢? 皇后最先回过神来,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瞧瞧去。” 昭阳自是要跟着皇后一同的,等着其他嫔妃和公主都离开了,才扶着皇后出了未央宫,上了步撵,往齐美人住着的安宣殿赶去。 安宣殿在宫中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分为东殿和西殿,齐美人住在西殿,东殿住着的,便是先前向皇后禀报齐美人情形的紫衣女子,孟婕妤。 “昭阳,你觉着,下毒之人会是谁?”皇后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若有所思。 昭阳沉吟了片刻,才轻声应道:“昭阳不知,只是想着,那齐美人既然不得宠,其他嫔妃因妒生恨而对她下毒的可能性便极小。昭阳想着,同她一同住在安宣殿中的孟婕妤只怕最有可能吧,毕竟同住在一个宫殿之中,平日里有一些小矛盾在所难免。” 皇后沉默了片刻,才道:“是啊,从目前的一切看来,孟婕妤,的确是最有嫌疑之人了。” 一路到了安宣殿,昭阳跟在皇后身后进了西殿。住在宫殿的那孟婕妤,便也连忙赶了过来,同皇后请了安。 昭阳四下打量了一下,这西殿在这皇宫之中,确实寒酸了一些。殿中的装饰物极少,桌椅都是普通的松木所制,许是因着位分低,炭分到得少,即便进了殿中,也觉着有些冷。 昭阳同皇后一同进了内殿,殿中只有两个宫女,两个内侍,脸上满是惶然之色,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那齐美人便躺在床上,满脸苍白痛楚,见到皇后,仍旧挣扎着坐了起来,朝着皇后请了安,眼中却满是泪意。 皇后连忙在床边坐了下来:“怎生这么不爱惜自个儿身子?身子不好成这样,也不知晓传唤太医。” 齐美人嘴唇干裂,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跪着的宫女开了口:“奴婢去太医院请了,可是太医不肯来。”声音中隐隐约约带着几分哭腔。 昭阳四下看了看,寝殿之中亦是十分寒酸,因着这份寒酸,有几样东西,却显得有些突兀,桌子上放着的花瓶,是上好的双耳青瓷彩釉瓶,只是瓶口缺了一小块,花瓶中放着几支腊梅花,闻着倒是香气扑鼻。 桌子上还放着一套茶具,却是晶莹剔透的白瓷,上面还用彩釉花了仕女图,十分夺目。 而齐美人身上盖着的被子的被面,是妆花缎,今年新进的布料,颜色艳丽,花纹栩栩如生,因着数量较少,宫中分到的嫔妃也不多。即便是身为嫡长公主的昭阳,也并未得到妆花缎,可是素来不得宠的齐美人宫中,却竟然有,还竟然多到可以做成被面。 “齐美人中的,是什么毒?”皇后轻声问道。 太医连忙上前应道:“启禀皇后娘娘,是乌头之毒。” 见皇后眼中带着几分疑惑,那太医便又道:“乌头,其实是一种药材,只是却不能胡乱用,有毒。中毒之后,便会上吐下泻,症状重一些的,还会昏迷,呼吸困难,甚至危及性命。” 第74章 毒从何来 齐美人闻言,便忍不住落下泪来,连连道:“贱妾在这宫中一直本本分分,从未得罪过人,为何竟有人想要置贱妾于死地呢?” 皇后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道:“可是有人在你的饭菜之中下了毒?” 齐美人抬起手来擦了擦泪水,才摇了摇头道:“只怕不是,殿中的饭菜都是从御膳房端的,且其他宫人都同贱妾一起吃的,他们也并未见中毒迹象。” 皇后闻言,便又蹙起了眉头,若不是在饭菜之中,那是在何处? 昭阳将目光收了回来,望向了床上的齐美人,缓缓开了口:“齐美人可喜欢喝茶?” 齐美人一怔,点了点头应道:“茶倒是喜欢的。” 昭阳便抬起眼对着太医道:“烦劳太医瞧瞧,那桌子上的茶壶和茶杯之中,可有什么不妥?” 太医应了声,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才连忙上前应道:“启禀皇后娘娘,昭阳公主,那茶壶的壶嘴之中,抹了乌头毒。” 众人一惊,昭阳瞧见,地上的一个宫女身子猛地颤了颤。 昭阳颔首,眸光淡淡地扫过那套茶具,才轻声道:“恕昭阳直言,方才昭阳都在打量这寝殿,寝殿中许多东西都较为寒酸,可是却有几样东西有些不同。一个,是桌子上的那缺了一个小口的花瓶,还有桌子上那套茶具,还有的,便是齐美人身上盖着的这一套妆花缎。不知,这些东西,是从何处来的?” 皇后听见昭阳的话,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也落在了齐美人身上。 立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孟婕妤也似乎有些诧异:“贱妾此前过来走动,也觉着这被面好看,只是未见过妆花缎,倒是不知,竟然是……” 齐美人愣了愣,沉默了片刻,才道:“是贱妾的宫人去尚宫局讨的。” 昭阳摇了摇头:“不可能,昭阳最近在帮着母后管理宫中事务,便知晓,就拿齐美人身上的这妆花缎来说,这妆花缎是新送进宫的贡品,一共也就只有四匹,母后宫中得了两匹,贤妃和德妃宫中各得了一匹,丝毫未剩,齐美人的宫人又怎么可能拿到妆花缎,还多到可以做被面?” 齐美人一愣,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瞧着神色,倒似乎连她自己也不知晓这些的。 半晌,齐美人才望向地上跪着的一个宫女,厉声道:“九香,你不是说,这是尚宫局给的东西吗?这是怎么回事?昭阳公主说的,可是真的?” 那叫做九香的宫女浑身一颤,慌忙磕了几个头,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奴婢也不知晓,这东西竟然是妆花缎啊。” 昭阳抬起头望向那宫女,方轻声道:“九香,你老实说,这些东西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那宫女被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应着:“回……回昭阳公主,是…是奴婢……奴婢捡到的。” 齐美人闻言,更是怒极:“胡说八道,这么贵重的东西,随手便能够捡到?” 那宫女更是浑身一震,眼中有眼泪落了下来,神情满是慌乱:“真的,奴婢没有…没有说谎,真的是奴婢捡…捡的。” 昭阳连忙开口问道:“你不必害怕,是从哪儿捡的,老实交代便是了。” 那九香抽泣了几声,才应道:“宫中的被子太薄了,不暖和,主子让奴婢去尚宫局讨一床被子,可是尚宫局的人不肯给,奴婢不知该如何同主子讲,便不敢回殿中。转到了贤福宫门口,就瞧见德嫔娘娘带着宫人怒气冲冲地从贤福宫中走了出来,宫人手中抱着不少东西,德嫔娘娘却让她们拿去扔了。” 九香抬起眼来朝着皇后看了看,才又道:“奴婢见那些东西里面有一床被子,便悄悄捡了拿回了宫中,其它东西瞧着也都十分不错,奴婢便一并带了回来。” “主子见奴婢拿了那么多东西回来,便问奴婢是从哪儿拿的,奴婢不敢说实话,就说,因着是新年,尚宫局便多给了一些东西。正好里面那只花瓶被宫人摔破了一个角,奴婢还说,尚宫局的那些人踩高捧低的,见主子不受宠,花瓶都只给了一个坏的。主子听了这话,就没有怀疑。”九香满脸是泪,哽咽着道。 床上齐美人的眼中也隐隐有几分泪意,昭阳在心中叹了一声,宫中女子,若是不得宠爱,日子便真正十分难过了。 “奴婢也只是瞧着主子夜夜因为寒冷,被冻得睡不着,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主子性子直,若是知晓了这些东西是这样来的,定会让奴婢送回去……”九香说着,便泣不成声。 “奴婢也不知晓,那茶壶之中,竟然会有毒。” 皇后眉头轻轻蹙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寒意,半晌才道:“齐美人这次中毒,倒实在有些冤枉,这毒,大抵并非是针对齐美人的。” 皇后站起身来,声音拔高了几分:“九香你仔细想想,带回来了哪些物件,让太医一一检查检查,此事关系重大,本宫得去养心殿同陛下禀报禀报,昭阳,这儿,你便先盯着。” 昭阳应了下来,皇后便转身离开了寝殿。 昭阳转过身望向身后的蝉儿:“去尚宫局同陆尚宫说一声,让她将各宫各殿应得的份例立马送到,而后让她到昭阳殿候着,等本公主回去,再做处置。” 蝉儿应了,亦是快步退了出去。 九香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从殿中搬出了不少物件,全都放在了桌子上,太医上前一一查看了,许久,才同昭阳禀报道:“这些器物,倒是只有茶壶之中有毒药,且在茶壶嘴上,不易察觉。” 昭阳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齐美人身上的妆花缎做的被子上:“这被子也得好生检查检查,齐美人放心,新的被子一会儿便会送来。若是以后再遇着尚宫局克扣你们的东西不给,尽管来昭阳殿同我说便是。” 齐美人应了,将身上的被子掀了开,让另一个宫女拿了衣裳来给她穿了。 昭阳瞧着她身上的衣裳单薄,眉头一蹙,转开了目光。 “将这被子剪了。”昭阳厉声吩咐着,姒儿便连忙寻了剪刀,几剪子下去,被面便剪开了,里面装着的是上好的棉被,白净且厚实,昭阳抬起眼看了姒儿一眼,姒儿便连同那被子一并给剪开了。 这一剪,从那些棉花之中,便落下了不少东西来。 第75章 贤妃哭弱 太医急急忙忙将那些东西捡了起来,神情之中带着几分凝重。 昭阳见状,便连忙问道:“如何,这是何物?” 那太医一一嗅了嗅,才应道:“这里面,其实大多是一些药材,有三七、大黄、益母草等。” “药材?也就是说,其实对人并无害处?”昭阳急忙追问着。 太医点了点头:“于常人并无害处,可是……若是有孕在身之人,这些东西,长长久久地盖在身上,只怕不出三月,便能使人落胎。” 殿中众人面色皆是有些凝重,若是照九香所言,这些东西是德嫔送到贤福宫的,贤福宫那位,如今可是有身孕在身的。 这些东西的作用,自是无需多言的。 昭阳沉默了半晌,才道:“先给齐美人开药吧,她喝了这么几日的乌头,只怕也伤了身子,可莫要落下了病根。” 太医连忙应了,便写了药方子,昭阳让姒儿去抓药去了,自己仍旧留在了安宣殿中等着楚帝到来。 约摸小半个时辰,楚帝才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见屋中一片狼藉的模样,眉头微微蹙了蹙,齐美人和孟婕妤一惊,急忙行了礼。 楚帝目光淡淡地掠过两人,才落到了昭阳身上:“这是什么情况?” “茶壶上的乌头,若是用量小的话,只是会反胃呕吐,有孕之人只怕会以为只是普通害喜,长久下去,对胎儿也甚为不利。” “除了在茶壶壶嘴上发现的乌头毒,在被子中,也发现了不少东西,都是些药材,太医说,这些药材于常人是有利的,可是若是孕妇闻了,长久下去,定然是会落胎的。”昭阳轻声看了楚帝一眼,应着。 楚帝的眸光中闪过一抹厉色,许久才道:“德嫔呢?” 皇后轻声应着:“已经派人去传了,只是尚未过来。”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皇后侧耳听了听,又改了口:“外面似乎有人来了,想来应当是德嫔妹妹。” 正说着,便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只是却不是皇后和楚帝想象中的德嫔,而是贤妃。 楚帝见到贤妃,眉头便蹙了起来:“你来做什么?” 贤妃垂下眉眼,抬起手抚了抚还未隆起的肚子,才轻声道:“怎么说,此事也是因臣妾而起,臣妾自是应当来看看的。” 说着便走到了齐美人身边,伸手握住了齐美人的手道:“瞧这小模样,虚弱成了这个样子,让你替我受了苦了。这殿中怎么这般冷,没有点炭盆子么?” 齐美人垂下眉眼,面色一脸温顺:“贱妾殿中人少,点了那么多炭盆子也是浪费,便没点。” “还是好生看顾着身子,本就因为中毒十分虚弱了,可莫要再着凉了。”贤妃轻声劝慰着:“这次你替我受了这么大的苦,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贤福宫找我便是。” 齐美人连忙行了礼,谢过了贤妃的恩典。 贤妃在宫人的搀扶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抬起眼望向面色有些不好的楚帝:“看来,如臣妾母亲所言,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只怕是碍着一些人的眼了。臣妾入宫十多年了,也不是没有怀过身孕,可是却没有一个,平平安安地生了下来。臣妾的爹娘便只有臣妾一个女儿,臣妾此前一直在想,大抵一辈子也无法让他们抱上外孙了吧。” 贤妃又笑了笑,低下头摸了摸肚子,面色有些虚弱:“臣妾大抵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女儿,险些便让爹娘断了后,如今终于又怀了上这一个。其实臣妾一个月前便知晓自个儿怀孕了,却一个字也不敢说,便是害怕有人又生了旁的心思,害了孩子。可是没想到,臣妾一直惧怕着的这一日,终究是来了。” “胡说些什么?”楚帝蹙着眉头,面色有些不好。 贤妃抬起眼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臣妾真不该前几日便派人去告诉了爹娘臣妾怀孕之事,爹娘年纪大了,若是这个孩子再没了,臣妾真不知道,臣妾能不能够受得住,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够承受得住。” 昭阳不禁在心中暗自为贤妃叫好,德嫔有沐王做倚仗,贤妃也有一个身为户部尚书的爹。贤妃这番话说下来,便是在告诉楚帝,户部尚书唯有她一个女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贤妃怀孕好几次,却都落了胎,若是这个再没了,只怕不只是她,户部尚书也再也承受不起。 户部尚书和沐王,昭阳嘴角微微翘了翘,父皇只怕得好生掂量掂量了。 贤妃坐在一旁暗自垂泪,楚帝沉默不语,倒是皇后幽幽叹了口气,轻声劝慰着:“贤妃妹妹怀着身孕呢,便莫要哭了,小心伤了身子,动了胎气。” 贤妃抬起眼来看了皇后一眼,泪却越发得落得凶了一些:“倒不是臣妾想哭,只是想起前些日子母亲进宫来探望臣妾,臣妾突然发现,母亲的头上有已经有了白发。又想到,若不是臣妾那日发了脾气,将德嫔送的那些东西都扔了出去,只怕如今腹中这孩子已经不在了。一想到这些,便忍不住悲从中来。” 楚帝抿着唇,面色有些难看,眼中目光晦暗不明,一时间,殿中没有人开口,只听到贤妃低低的啜泣声。 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不疾不徐的,倒像是闲庭信步一般。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门口,便瞧见德嫔走了进来,一进来,先抬起眼来打量了一下屋中情形,目光从贤妃脸上扫过,才走到帝后面前,正欲行礼,便听见楚帝的声音响了起来。 “跪下。”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满是威严。 德嫔似乎被吓了一跳,猛地一顿,才跪了下去,面上尚且带着几分迷茫:“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便对臣妾发了这么大的火。” 楚帝冷冷抬起手来,指了指地上堆着的东西:“这些,可是你的东西?” 德嫔转过头看了看旁边的物件,眼中闪过一道诧异:“的确是臣妾殿中的东西,只是前些日子,陛下不是罚臣妾去给贤妃姐姐道歉么,臣妾想着,贤妃姐姐有了身孕,臣妾空着手去,也不是个理,就捎带了一些礼物一并过去,都是臣妾殿中最好的物件了,可是贤妃姐姐不领情,不肯收下。臣妾见东西被贤妃姐姐一扔,坏的坏,脏的脏,就让人扔了,怎么会在这儿?” 第76章 针脚 德嫔说完,看了看殿中众人,目光落在面色有些苍白的齐美人身上。 楚帝哼了一声,目光更冷了几分:“只怕不是因为脏了,所以让人扔了的吧?只怕是因为,这些东西中,都有毒,所以才让人扔了的吧?” 德嫔闻言,猛然抬起眼来,眼中带着显而易见惊诧,沉吟了片刻,自也明白了楚帝叫她来的缘由,方急忙道:“陛下明察,臣妾断然不可能在那些东西上下毒。若是下了毒,又何必将那些东西都扔了,若是被人捡去了,不是平白被人诟病么?” 楚帝还未应声,贤妃便已经开了口:“德嫔妹妹的朝曦殿离这儿比本宫的贤福宫更近一些,本宫都已经到了这么久了,德嫔妹妹现在才不慌不忙地赶到,只怕是因为知晓了此事,一直在想着如何应对吧,妹妹素来牙尖嘴利的,只是办法总比问题多的。” 德嫔面色带着几分冷,咬了咬牙才道:“贤妃姐姐又何必这样针锋相对?” “如今倒是成了本宫针锋相对了,此前本宫不收你这些东西,你也在那里一副我见犹怜,好似本宫欺辱了你的模样。说不定还不知道去哪儿哭诉,说本宫欺负了你。可若是本宫收了那些东西,妹妹的目的便达到了,也不必这样来喊冤了。”贤妃低下眉眼,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楚帝闻言,眼中有暗沉闪过。 德嫔见贤妃这般模样,自知她已经铁了心针对自己,便挺直了身子,咬着牙道:“即便是要污蔑是臣妾所为,也得讲究证据不是?在宫中,所有的东西都是有分例的,这些东西上面用了什么毒药,难道便都查不出来么?既然是毒药,又怎会轻易便流入了宫中?陛下若是不信臣妾,尽管派人去搜查臣妾殿中便是。” “德嫔妹妹这话便更是笑人了,既然已经知晓了这安宣殿中发生了什么,妹妹这般聪慧过人的人,又怎会乖乖留着证据,让侍卫去搜查不是?只怕早便已经将证据毁掉了。”话音刚落,贤妃便又接过了话茬子。 德嫔咬了咬牙,抬起眼便朝贤妃瞪了过来:“贤妃,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贤妃低声重复了一下,嘴角翘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讥诮味道:“我倒是没有想到,有一日你会对我说这四个字。” “够了!”楚帝眉头紧蹙着,望着贤妃和德嫔:“还嫌不够乱是吧?就不知道一人少说几句?贤妃,你还有身孕,先回宫歇息,不要动了胎气。” 贤妃张了张嘴,眼中带着几分不甘,手中拿着的锦帕在拇指上缠了好几圈,才站起身来道:“那臣妾便告退了,还望陛下明察秋毫,给臣妾一个公道。这个公道,可不是臣妾为了自己要的,还为了臣妾腹中孩子,和齐妹妹。” 说完便抬脚出了寝殿。 昭阳瞧见德嫔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便忍不住垂下眸子笑了起来,德嫔恐怕是以为自己又赢了一次,心中不知道该如何得意呢。 “查!彻查此事!”楚帝声音猛然拔高,怒意更甚:“昭阳,你来主持此事。” 昭阳一怔,抬起眼来望向楚帝,见楚帝定定地瞧着她,才明白了过来,此事牵扯皇嗣,后宫嫔妃为了这皇嗣,争夺不休,她在这件事情上,勉强算得上是个外人吧。却不想,楚帝这一安排,却是正中她下怀。 昭阳连忙行了个礼:“昭阳领旨。” 昭阳转过身子望向德嫔:“这些东西里面,有两样物件,对胎儿甚为不利,茶壶上抹了乌头熬制的汁液,但是因着茶壶从尚膳局到尚宫局,再到德嫔娘娘宫中,最后到了这安宣殿,中间接触的人太多,几乎算是无从查起的。” 德嫔眼中闪过一抹冷笑,似乎是等着看昭阳的笑话。 “不过这乌头从何而来倒是可以查一查,若从宫外来,宫门口的侍卫出理应有记载。若是从宫内来,太医院也应当有记载,可以派人去查一查。” 昭阳的话音一落,楚帝便吩咐着郑从容道:“照着公主的吩咐,查。” 昭阳见郑从容派了宫人出去,才又接着道:“不过这被子,倒是应当可以查的,方才昭阳仔细检查过这被子上的针脚,针脚绵密,且并无多余的针眼,想来是做好之后便再没有拆开过的。昭阳想要问一问德嫔娘娘,做这被子的,不知是尚寝局的人,还是娘娘殿中之人?” 德嫔瞥了昭阳一眼,淡淡地道:“本宫宫中的。” “那便得劳烦娘娘,告知一下是哪个宫人所为,昭阳也好派人去将人请来。”昭阳笑着道。 “那宫女叫绣心。”德嫔显得有些不耐烦,却似乎碍于楚帝的面不发作。 昭阳点了点头,郑从容便又派了人去传唤了。 等着绣心到了安宣殿,昭阳却不直接问被子中的药草一事,只开口问道:“前些日子,你可为德嫔娘娘用妆花缎做过一床被子。” 绣心小心翼翼地觑了德嫔一眼,才低声应着:“是,是奴婢做的。” “那你可还记得,做那被子所用的线,是什么线?什么颜色的线?又可还记得用的妆花缎是什么颜色的,上面绣的是什么?”昭阳继续问着。 “线,做被子自然用棉线,用的是白色的。”绣心连忙应着。 昭阳眸光一下子便冷了下来:“胡说八道!做被子的妆花缎是红色的,上面绣着芙蓉花,用的棉线也是红色的!” 绣心闻言,面色闪过一抹愕然,半晌才道:“不可能,怎么可能,奴婢记得清清楚楚的,就是白色的,定是有人动过那被子了。” 这下,德嫔的面色才微微一变,望向昭阳的眼中带着几分思量。 “姒儿,将被子拿上来。”昭阳吩咐着。 姒儿连忙应了,将被子抱了过来,放在了那绣心的面前。 昭阳望向那绣心:“你自己瞧瞧,这棉线是什么颜色。你既然在德嫔殿中做绣娘,想必也是针线活的好手,你看看这针脚,可像是有人动过的?” 第77章 问罪 绣心急急忙忙将那被子拽了过来,细细查看了被子的针脚,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不可能,绝不可能,这针脚像是奴婢做的,可是,奴婢记着,棉线是白色的,肯定是白色的。” 昭阳却已经抬起了眼,淡淡地转向了德嫔:“不知德嫔娘娘殿中可还有绣女?” 德嫔蹙了蹙眉,半晌才道:“绣女自然是有的。” 一旁的郑从容倒是开了口:“老奴方才命人去请这个绣娘的时候,便一并将其他人都叫了过来。” 昭阳点了点头:“殿中有些窄,便让她们在殿外回话吧。” 郑从容吩咐了下去,不多时,外面便有凌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窸窸窣窣了一阵子,才安静了下来,郑从容看了昭阳一眼,昭阳才开了口:“前些日子,你们谁替德嫔娘娘做过一床新被啊?” 半晌之后,才有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奴婢做过。” 德嫔闻言,眼中猛然闪过一道厉色,张嘴便道:“这绣娘在说谎!” 楚帝微微阖眼,声音却带着几分凌厉:“跪下。” 德嫔张了张嘴,半晌,才跪了下来,手在袖中握得死紧。 昭阳看了德嫔一眼,方轻声道:“德嫔娘娘不必惊慌,是真是假,一问便知道了。” “做的那床被子,用的是什么被面,被面上绣的什么花色,用的是什么颜色的线,里面的被子用的是新棉还是旧棉?”昭阳一连串问了好些问题。 外面那怯怯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用的是妆花缎,妆花缎上绣的是芙蓉并蒂,做被子用的是红色的棉线,里面的被子用的是新进宫的新棉,是德嫔娘娘身边的敏儿去尚寝局讨的新棉。” 昭阳看了一眼德嫔,便又开口道:“那被子里的东西,可都是你塞进去的?” 外面那宫女沉默了许久,才又怯怯地应道:“不,不是,被子里面那些药材,不是奴婢塞进去的。” 昭阳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我问你的,是被子里的那些东西,是不是你塞进去的。我又没有告诉你,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便知道,是药材?” 外面这才响起了有些慌乱的声音:“不,奴婢本来不知晓是药材的,是先前听到有人说起,说齐美人的被子里有药材,奴婢只是随口一说。” 问到了这里,许多事情便已经几乎明朗。楚帝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来人,将方才回话的宫人拉出去打二十大板,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不要!不要!奴婢说,奴婢都说!”那宫女尖叫了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奴婢不敢说,奴婢的父母和弟弟都在德嫔娘娘手中,若是奴婢说了,只怕便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德嫔身子猛地一颤,便又听见外面那宫女哭着道:“朝曦殿中许多宫人的家人,德嫔娘娘都派人抓了起来,若是奴婢们做错了事情,便会送进来家人的手指头或者耳朵,奴婢们不敢说啊……” 楚帝闻言,猛地抓起桌子上的油灯便朝着德嫔扔了过去,德嫔不敢闪避,油灯上正好仍在德嫔的额头上,一下子便青了一片。 “好你个德嫔,竟然做这样的事情,你果真是厉害了!这威胁人的手段,可是玩得十分顺手啊!若不是今日的审问,朕都不知道,你竟然有如此手段!朕这些年,可全然没看出来啊!”楚帝暴怒,额上青筋暴起。 “抓了宫人的家人,便是为了威胁他们替你做这样的缺德事吗?” 皇后连忙拉住已然处于暴走状态的楚帝,连声安慰着:“陛下莫要冲动,事情尚未调查清楚呢,可莫要因为一个宫人的话,便愿望了德嫔妹妹。德嫔妹妹虽然性子张扬了一些,可是臣妾相信,她断然做不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来的。” 德嫔抬起眼来,望向皇后的眼中带着几分冷漠。 昭阳看了德嫔一眼:“你们放心,陛下在呢,断然不会让你家人受到任何的伤害,你只需老老实实的交代,那被子里面都放了些什么,是不是德嫔娘娘吩咐你做的?” 外面的声音传来,带着呜咽声:“是,是德嫔娘娘吩咐的,奴婢当时也有些奇怪,为何要将药材放到被子里面,可是因为找人问了问,放进去的药材都不是害人的药材,反而很多是有利于安神睡眠的,还有些是有利于葵水来的那几日缓解腹痛的药物。奴婢便遵照娘娘的吩咐放了……” 说着,那宫女便已经哽咽失声。 “药材从何而来?你可知晓?”昭阳又问道。 那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德嫔娘娘没有说,可是奴婢和其他宫人私底下聊天的时候问过,说是沐王爷入宫给娘娘请安的时候带进宫来的。” 德嫔闻言,身子一震,厉声道:“胡说八道,临沐入宫的时候的确给本宫带过一些药材,可是是因为本宫素来身子不好,他孝顺,才带进宫来的。” 昭阳闻言,转过身望向德嫔,眼中带着几分不解:“这些药材都是寻常之物,为何非要沐王爷带进宫呢?宫中太医院不是常备着的吗?” 德嫔闻言,咬了咬唇,便不再说话。 楚帝冷笑着望向德嫔,眼中带着几分冷:“自然是因为,沐王入宫,宫门口的守卫不敢搜查沐王的身子,这些东西入了宫,便不会被记录下来,也方便做一些事情的缘故。” 德嫔缓缓闭上眼,眼角有泪滑落,嘴角带着几分漠然:“陛下在心里已经认定了臣妾的罪了,又何必再审问。臣妾似乎做什么都是错的,臣妾又何必再多加辩解。陛下觉得,这些事情是臣妾做的,那便是臣妾做的吧,陛下是臣妾的天,天要踏下来,臣妾自然只能受着。” 楚帝沉默了下来,许久,才道:“意图谋害皇嗣,还草菅人命,这些罪名不轻,你既然已经认罪,左右也刚迁了宫殿,便再搬一次,搬到静安宫去吧。” 昭阳瞧见德嫔的身子一阵,悄然垂下眉眼,掩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快意,静安宫,虽然是宫不是殿,可是却是名副其实的冷宫。这宫中嫔妃,一旦入了冷宫,便毁了。 前世那般张狂的德妃,竟然也有今日,真是……大快人心。 德嫔嘴角微微翘了翘,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味道:“静安宫,也好,清静。”便站起了身来:“贱妾这便让人收拾东西去,早些搬进去。” 说完,径直出了寝殿。昭阳听见她在殿外冷笑了两声,笑声中带着几分恨意。 第78章 示好 回到了昭阳宫,尚宫局的管事尚宫已经在殿中候着了,昭阳训斥了一顿,便让她退了下去。待那尚宫离开之后,姒儿和蝉儿面色满是兴奋:“这下德嫔进了冷宫,可真是大快人心啊,太好了,以后看她还怎么张扬跋扈。公主可真是太厉害了,三言两语便让德嫔无话可说。” 昭阳笑了笑道:“其实这一次,倒并非我的功劳,只不过父皇权衡利弊,如今战事在即,筹措粮草一事身为关键,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然不能得罪了户部尚书。” 顿了顿,才又道:“自然,我安排那宫女蓄意说出,德嫔以宫人家人的性命做要挟一事,也真正触怒了父皇。无论她有没有利用手中的筹码要挟宫人做一些不应该做的事情,这样的行为便显得有些不够光明。” “不管如何,现在德嫔被陛下打入了冷宫,就是最好的结果。”姒儿笑眯眯地道。 “是啊。”昭阳在美人榻上躺了下来,可是心中也明白,沐王和孙尚志尚未被扳倒,德嫔便始终还有机会,光是将德嫔送进了冷宫之中,只怕是没什么用处的。 “如今德嫔也进了冷宫了,淳安公主也被禁足,翻不出什么风浪来,马上就要元宵节了,公主要不要出宫去看看灯会呀?”姒儿眨了眨眼,望向昭阳。 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分明便是你自个儿想去,还妄图想要拉上我。” 姒儿吐了吐舌头:“以前每年公主都是让沧蓝陪着一同出去的,奴婢都很多年没看过元宵花灯了。” “去去去。”昭阳笑着应了,神情却有些恍惚,前朝,她必须要想法子用些力了。不然,她在后宫所做的这些努力,便都白费了。 可是前朝,她不过一个公主,始终没有机会插手进去。那即将产生的文物状元,她须得牢牢拽在手中,可是,还远远不够。而且,离秋试还有十个月,这十个月过去,离沐王叛乱,就只剩下一年了,时间怕是来不及了。 昭阳脑中突然冒出一个人的脸,将昭阳惊了一跳。 苏远之。 从大年初一回宫之后,她便一直没有听到过苏远之的消息了。也不知晓他如何了,病好了没有。 昭阳咬了咬唇,有些不知晓应当要如何面对他。可是没有他的帮助,她全然不知道,应当如何下手。 昭阳让姒儿和蝉儿退了下去,从绣花篮子中取出了那青色的锦囊,锦囊已经绣好了。 沉默了许久,昭阳又拽着那锦囊在软塌上坐了下来。苏远之说,他派了人保护她,大年初一去丞相府的时候,她一直呆在马车之中没有下车,那管家却知晓她也在车中,还有时不时冒出来的装了蜜饯的锦囊。 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她身边只怕是一直有他派来的人跟着的。 父皇身边有暗卫保护着,母后身边也有,莫非,他也是派了暗卫在保护着她? 昭阳咬了咬唇,脑中一片混乱,便索性回到了榻上,躺了下来,手中一直握着那青色锦囊,轻轻摩挲着。 一觉醒来,天色渐晚,却不想起身,门帘被掀了起来,姒儿走过来瞧了瞧,见昭阳睁着眼,便笑了起来:“公主还不起身?睡了一个下午,晚上定然又睡不着了。” 昭阳抬起眼望向姒儿:“晚膳我想吃栗子糕。” 姒儿笑眯眯地应着:“早就准备好了,有栗子糕,公主放心。” 昭阳点了点头,坐起了身来。姒儿才道:“奴婢听闻,沐王爷去养心殿外跪着去了,似乎是在给德嫔求情。” “求情便求情吧,他断然是白费功夫了,至少十天半个月内,父皇是绝不会将德嫔放出来的,毕竟,还得顾及贤妃的感受不是。即便是不顾及贤妃,也得要顾忌贤妃的父亲,户部尚书的感受。他喜欢跪便跪着呗,苦肉计,他们母子倒是都用得极好。”昭阳冷笑了一声道。 用了晚膳,昭阳果真没有了丝毫睡意,抱着手炉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散步消食。 正散着步,便瞧见看守殿门的宫人走了进来,见昭阳在殿中,便连忙上前禀报着:“公主,齐美人求见。” 齐美人?昭阳咬了咬唇,点了点头道,“请她进来吧。” 宫人应了,不多时便带着齐美人走了进来。齐美人面色仍旧有些苍白,却也比上午时候瞧着好了许多,身上披了一件全新的大氅,虽算不上精致,瞧着倒是十分暖和,想来是尚宫局的人已经将东西都送了过去。 “给公主请安。”齐美人走到昭阳面前,行了礼。 昭阳笑了笑,将她扶了起来:“何必多礼,身子可好些了?尚宫局可将东西送过去了?你殿中实在是有些冷,若是尚宫局送了炭过去,便烧些炭火,冬日里,冻着了可不好。” 齐美人连忙应了,半晌,才道:“都挺好的,多谢公主关照。” “你算起来也是昭阳的母妃,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昭阳应着,眉眼之间却带着几分打量。 齐美人客客气气地同昭阳寒暄了好一阵子,便站起身来告辞,沉吟了片刻,才轻声道:“贱妾在那安宣殿中,素来被欺负惯了,不只是其他嫔妃,还有一些狗眼看人的宫人。贱妾也想往上爬,可是奈何家世不好,且不懂得如何奉承别人,便一直在清冷的安宣殿中呆了好些年。多谢公主的照拂,若是以后有用得到贱妾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齐美人离开了昭阳殿,姒儿才凑了上来:“她来做什么?奴婢一早便同她吩咐说了,此事各取所需,奴婢借她那些物件用一用,让她不会再经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她莫非还想要以此为把柄,来要挟公主不成?若是如此,倒是不如除掉了来得简单。” 昭阳笑了笑道:“不过是食髓知味,想要依靠我,得到更多的好处罢了。” “这齐美人瞧着安静顺从的模样,倒是个不知足的。”姒儿“呸”了一声道。 昭阳嘴角微微翘着:“人之常情罢了,都说这宫中不受宠的嫔妃还不如狗,她大抵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吧,既然她来表明了态度,很多事情,倒也不是不可,她想要往上爬,想要日子过得好一些,我可以帮她,只要她能为我所用。她有欲望,尚且好控制,各取所需而已。后宫之中,越来越多的人为我所用,本就是好事一件。” 姒儿撇了撇嘴:“也是,公主比奴婢聪明许多,公主说可以,那自是可以的了。” 第79章 元宵赴约 第二日便传来了消息,说沐王在养心殿外跪了一夜,一早便昏倒了过去,被人抬出了宫,可是楚帝也并未松口,压根便没见沐王一眼。 这样的结果倒是在昭阳的预料之中,只是沐王这么一来,倒是让昭阳想要从沐王下手的心思更重了一些。 昭阳在御花园中散着步,走了好半天,觉着有些累了,就寻了个亭子坐了下来,抬起眼对着姒儿道:“我似乎忘了带手炉,手有些凉,你回昭阳殿,将手炉给我带回来吧。” 姒儿应了声,便朝着昭阳殿去了,昭阳见四下无人,便从袖中将锦囊取了出来,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道:“我知晓苏丞相将你们派在我身边保护着,我也不期望你们现身,这东西是我送给苏丞相的,我放在这儿了,你们将它带给苏丞相一下吧。” 自言自语地说完,昭阳便站了起来,背对着凉亭往远处的假山走去。走出了一段距离,才回过头来,锦囊还在。 昭阳撇了撇嘴,按着常理而言,若是暗卫真在,她都走出这么远了,锦囊不可能还留在这儿。 昭阳满脸疑惑,想了想,终究还是回到了亭子里,将锦囊收了起来。 姒儿将手炉拿了出来,却瞧见昭阳在往回走,心中好奇,便连忙问道:“公主,不逛了?” 昭阳摇头,叹了口气道:“算了,不逛了,天气太冷了,而且这个时候,御花园中没什么花可以观赏,也没多大意思。” 姒儿眨了眨眼,心中有些奇怪,方才公主还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怎么转眼间便这样恹恹地的样子了? 回了昭阳殿,昭阳却发现,桌子上平白无故又多出来了一张纸条,昭阳一愣,趁着姒儿还未瞧见,快速将纸条收入了袖中,将姒儿屏退了,才展开了纸条。 “元宵节,酉时初,飘香阁。”下面仍旧龙飞凤舞地写着苏远之的名字。 昭阳将纸条握紧了几分,心中稍稍定了几分,想来他的病应当痊愈了。却又突然乱了起来,他约自己元宵节去飘香阁做什么?且今日只有纸条,并没有蜜饯,莫非还在为那日之事而生气?昭阳咬了咬唇,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情,在无形之中便被这张小小的纸条影响了。半晌,昭阳才将纸条收了起来,心中想着,算了,正好,可以将这锦囊送给他。 元宵节,宫中亦是热闹非凡,四处挂满了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彩灯。 虽然晚上宫中也有花灯节,不过昭阳去未央宫求皇后,皇后便也准许了她出宫,昭阳便带着姒儿径直出了宫,宫外早已有马车候着了。 “去飘香阁。”昭阳轻声道。 姒儿抬起眼看了昭阳一眼,眼中带着几分诧异:“公主,咱们不是要去看花灯节吗?去那飘香阁做什么?飘香阁,是做什么的?” 昭阳笑了笑,才轻声应道:“不吃东西了?” “吃吃吃。”姒儿一听到吃,便一下子兴奋了起来:“这飘香阁都有什么好吃的?” “去了就知道了。”昭阳笑了笑,难得应付精神十分好的姒儿,便闭目养神起来。 因着是花灯节,外面十分热闹,四处都是叫卖声,姒儿见昭阳闭上了眼,也不再打扰,只掀开了马车车帘往外望去,眼中带着几分兴味。 到了飘香阁门口,马车便停了下来,昭阳下了马车,刚进了店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明安,明安也急忙迎了上来:“公主到了,咱们公子等了有些时候了,就在二楼雅间,小的带你上去。” 姒儿有些诧异地望着明安,眼中满是疑惑之色,待踏上了店中上楼的木头台阶的时候,才突然想了起来,眼中一亮,指着明安大喊道:“你是……” 昭阳连忙回过头来,竖起食指放在了唇边:“嘘。” 姒儿这才捂紧了嘴,抬起眼看了看昭阳,又看了看那明安,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到了楼上最里面的雅间,明安推开了门,对着昭阳做了个“请”的动作,昭阳便抬脚入了雅间,姒儿也要跟进去,却被明安拉住了。 “你拉着我做什么?”姒儿有些不满地瞪着明安。 明安将雅间的门关上了,才瞥了姒儿一眼,眼中带着几分无奈:“你说你,在公主身边侍候着,怎么这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呢?主子们自然有主子们的事情要商量,咱们凑什么热闹,走,大堂吃东西去。” 说着,便拉着姒儿离开了雅间门口。 昭阳一进雅间,便瞧见苏远之坐在轮椅上,坐在窗前,背对着门口,似乎是在看窗外的景色。 “丞相。”昭阳轻声道,不知为何,进了雅间见到他就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的。 苏远之低声应了一声,却没有回过头来。 昭阳倒是有些好奇了:“丞相在瞧什么?”说着,便走到了苏远之身边。 窗外是一片湖,湖边的柳树还未发芽,已经挂上了各色的花灯,湖面上早已经有人放了许多的莲花灯,这样看去,倒像是一片灯海,美不胜收。 昭阳眼中闪过一片惊艳,却不知身边的人已经收回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突然,昭阳觉着手腕一痛,整个人被狠狠一拉,便跌倒在了苏远之的怀中。昭阳一惊,有些恼羞成怒:“苏远之,这样的把戏你要玩几次才够?你放开!” 身后却只传来苏远之淡淡地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那天,你为什么不等着我醒来,便走了?” 什…什么? 昭阳一时间并未回过神来,全然不知苏远之在说什么。 身后又传来苏远之极轻却让人有些害怕的声音:“大年初一那天。” 昭阳一愣,才明白了过来,他在说什么。半晌,才连忙道:“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来?我可是要赶在天黑前回宫的,若是天黑之前没有回宫,再遇上了刺客,那可怎么办?我可不觉得我每次都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逃过一劫。” 昭阳说完,便又挣扎了起来:“你能不能够放开我说话,你若是再这样,以后我断然不会再单独同你见面了。” 圈着她的手猛地一松,昭阳慌忙站了起来,站到了墙边,面色带着几分潮红,眼中带着防备地看着苏远之。 苏远之倒是浑然不在意,自己推着轮椅坐到了桌子面前,面无表情地道:“不会再有刺客能够在宫外伤你半分了。” 第80章 我想要你 昭阳有些奇怪,不会有人在宫外伤她半分?这是什么意思? “宫外,那宫内呢?”昭阳咬了咬唇,轻声问着。 苏远之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沉默了片刻,才道:“宫中守备森严,一般的暗卫,进不去,只是宫中有我安插的宫人,你若有危险,自会传信出来,我便会想法子相救。” 说完,又沉默地看着昭阳,蹙起了眉头:“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昭阳被他那么一吓,实在是有些怕了,摇了摇头,面色带着几分苍白。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淡淡地瞥了昭阳一眼,眼中似有光华流动,竟让昭阳看呆了去。半晌,才听见苏远之的声音似乎是在耳边响起一样,带着几分沙哑,像是一支羽毛,从心尖划过:“你信不信,若是我想,无论你站到哪儿,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过来!” 最后两个字,却是加重了几分。 昭阳咬了咬唇,暗自吞了吞口水,却也知晓他说的全然是实话,且她本就还有事情要求他,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开罪他,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心中思量了许久,昭阳才缓慢地挪到了圆桌旁,坐到了苏远之对面,离他最远的地方。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却没有再多说话,只伸手拉了拉一旁的绳子,便不再开口。 屋中静得有些可怕,昭阳咬了咬唇,才道:“你身子如何了,病可痊愈了?” 苏远之闻言,便又瞥了昭阳一眼,冷笑了一声道:“放心,哪怕是今晚上你便要嫁给我,我也断然不会让你独守空房,哪怕是一夜,我想也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昭阳脸色猛地变得通红,咬了咬牙,面色有些不太好看:“你便一定要同我这样说话吗?” “自找的。”苏远之冷笑了一声:“你传信出来,让我给你留意孙永福,我便将他的姘头送进了宫让她在除夕夜弹了首曲子。你让我去寻太医查不出来的春药,我便寻了交给了你,让你可以拿去对付淳安公主。结果你一转眼,便不认人了,呵……” 昭阳咬了咬唇,才道:“我什么时候不认人了,你莫要胡言乱语?不过就是在你生病昏迷的时候先行回宫了,可是我也是因为听到孙大夫说你并无大碍才走的,那次遇刺之后,我都不敢深夜在宫外逗留,你一张纸条,我还不是就出宫了?” 昭阳的手在袖中握紧了那锦囊,咬了咬唇,才将锦囊拿了出来,推到了苏远之面前:“给你。” 苏远之眯了眯眼,目光落在了那锦囊上,半晌,才伸手拿了过来,拿在手中把玩了一阵,才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眼中潋滟一片:“你绣的?” 昭阳点了点头,面色一片潮红:“你若是不喜欢,还给我便是了。” 苏远之没有应声,将那锦囊放进了袖中:“绣功还不错,以后我的衣裳鞋子什么的,便都交给你来绣了。” “谁要……”昭阳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咬住了唇,没有继续往下说。 苏远之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昭阳,沉吟了片刻,才道:“说吧,有什么事要求我。” 这下,倒是轮到昭阳愣住了,苏远之抿嘴笑了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了。” 昭阳沉吟了片刻,不知应当如何开口,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苏远之应了一声,门才被推了开来,是前来上菜的店小二,昭阳瞧着好些个店小二走了进来,将手中盘子上的饭菜放了下来,饭菜整整摆了一桌子,店小二才退了下去。 “我们吃不了这么多。”昭阳轻声道。 苏远之没有应声,只拿起了筷子:“我不知晓你喜欢吃什么。” 昭阳一愣,心中竟然有些感动,沉默了片刻,才笑了笑道:“栗子糕,我喜欢吃栗子糕。” 苏远之手中筷子微微一顿,才淡淡地“哦”了一声,“你还没有说,想要我做什么。” 昭阳低下头,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前几日,德嫔被父皇打入了冷宫。” “这件事情我听说了,挺好的啊,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她么?”苏远之漫不经心地道。 昭阳点了点头,才又接着道:“只是沐王在朝中仍旧十分受宠,孙尚志亦是除了外祖父之外,最好的武将了。只要他们二人在朝中尚是如今的地位,德嫔出冷宫,是迟早的事情。” “你是想要我动手,扳倒沐王和孙尚志?”苏远之抬起眼看向昭阳,那目光,让昭阳有些心慌。 昭阳不明白,为何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到了苏远之这里,便似乎全然没有了。 “……是。”昭阳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应道。 屋中突然响起苏远之的笑声,带着几分轻蔑和几分讥讽:“你为何觉得,我一定便会帮你?你也知晓,沐王和孙尚志陛下亦是十分宠幸,我只是一个文臣而已。” “我……相信你。”昭阳声音低了几分。 苏远之目光定定地落在昭阳身上,许久,才淡淡地开了口:“楚昭阳,你要记着,这个世上永远没有人会无条件地帮你,你想要我帮忙,须得拿东西来换。” 昭阳咬了咬唇,神情有些慌张:“你想要什么?” 苏远之挑了挑眉,眼中却冷了几分:“我想要什么?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了,楚昭阳,我想要你。” 昭阳闻言,猛地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眼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苏远之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打趣:“不要这样看着我,从一开始,就是你先招惹我的。” 昭阳沉默了下来,只觉着心跳得有些厉害,不知应当如何回答。是她先招惹他的,她刚重生回来,不知应当从何下手,便想要招他为驸马,可是昭阳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招惹上的,会是一个这般难缠的男人。若是她一早便知道了,当初那些话,定然不会说出口。 “你可以慢慢想。”苏远之笑着道:“左右,我有的是时间。” 昭阳依旧沉默着,是啊,他有的是时间,可是,她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离两年的期限,越发的近了。 第81章 异国人 在有些沉闷的气氛下用完了晚膳,昭阳同苏远之一同出了雅间,姒儿连忙迎了上来,望向苏远之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恐惧,有些怯怯地站在了昭阳的旁边。 明安背着苏远之下了楼,才又将苏远之放到了轮椅上,昭阳在一旁瞧着,等着苏远之下了楼,才缓步走了下去。 “听闻乘风湖的花灯最多最美,公子,要不咱们去租一艘画舫,去游湖吧?”明安一面推着苏远之出了门,一面观察着两人,隐隐觉着似乎两人之间的气场有些不对劲,便连忙乐呵呵地道:“公主定然喜欢。” 昭阳一愣,不知明安怎么突然就说起她来了。却见苏远之已经转过了头,朝着她看了过来,昭阳沉默了片刻,才道:“嗯,喜欢。” 苏远之淡淡地收回了目光:“走吧。” “好叻。”明安嘿嘿笑了起来,话匣子便像是关不住了一样,笑眯眯地道:“小的听闻,元宵节的时候,在乘风湖放一盏莲花灯,若是莲花灯飘了三米远仍旧未沉的话,两个人便能够长长久久的。” “此前听闻个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穷书生和一个富家小姐看对眼了,可是富家小姐家里不同意呀,两人便想着私奔,正是元宵佳节,两人私奔之前啊,就到那乘风湖边放了两盏莲花灯,结果莲花灯飘了好远,都没有沉下去。后来富家小姐家的家人追来了,你们猜怎么着?”明安猛地停了下来,望向昭阳和苏远之。 没有人应答,倒是姒儿开了口:“是不是富家小姐的家人被两人的爱情打动了,就让他们在一起了?” 明安摇了摇头:“自然不是,那两人被富家小姐的家人逼得跳了湖,都死了,捞上来的时候,还手牵着手呢,所以,也是长长久久在一起了啊。” 姒儿面色一白,连忙“呸呸呸”了几声,瞪了明安一眼:“你这人会不会讲故事啊?” 明安见众人都没有笑,便嘿嘿一声,自个儿笑了起来。 到了乘风湖边,明安便跑去租了画舫,将苏远之推着上了船,姒儿也扶了昭阳上了画舫,明安付了银两,正欲叫船夫开船,却听见苏远之带着几分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莲花灯。” 众人有些奇怪地望着苏远之,苏远之却不管不顾地,吩咐着明安道:“两盏。” 明安一怔,嘿嘿一笑道:“我就知晓公子喜欢小的讲的故事,小的这便去买来。”说着便又蹦又跳地跑到了一旁卖莲花灯的商贩那里买了两盏莲花灯,才上了船。 昭阳有些奇怪地看了苏远之一眼:“他的故事讲成那样,你也喜欢?”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才道:“生不能在一起,死了能够一同,也是一样,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挺好的。” 姒儿有些担忧地看了昭阳一眼,便又悄然往后退了两步。 画舫很大,乐姬舞姬应有尽有,一见到苏远之便凑了上来:“这位公子好俊啊,想要听什么曲儿,跳什么舞,说着,便往苏远之身上摸去。” 手还未碰到苏远之,人便已经被苏远之手中的鞭子打倒在地,只能不停地发出痛呼声,苏远之面色更冷了几分:“明安。” 明安连忙上前从腰中钱袋中取了一些银两出来,急急忙忙地道:“各位姐姐们,这些银子你们拿去,赶紧下船吧。” 那些女子被苏远之吓得花容失色,见状,便连忙拿了银子,下了船。 船夫开了船,昭阳站在船头,满湖的莲花灯映照在湖面上,像是跌入了一片仙境之中,昭阳的心中却有些乱。 船渐渐地划到了湖中间,四面都是各种各样的画舫,琴声欢笑声不停地从旁边的画舫传来,唯有他们着一艘,十分安静。 苏远之坐在昭阳旁边,从明安手中接过来了莲花灯,两盏一同点燃了,递了一盏给昭阳:“莲花灯,放。” 昭阳一怔,转过头看了苏远之一眼,便蹲下了身子来,将手中的莲花灯放在了湖面上,苏远之也将莲花灯扔了下去。两盏莲花灯颤颤巍巍地缓缓飘远了一些,只是刚飘出去没有多远,其中一盏便因为水波颤了颤,似是要翻的模样,昭阳蹙了蹙眉,苏远之的手微微一动,那莲花灯便又平稳了起来。 莲花灯飘出了去,苏远之才淡淡地收回了目光,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看来,你注定得是我的人了。” 话音刚落,船便猛地震了震,昭阳立在船头,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往前扑了去,昭阳一惊,忍不住惊声尖叫了一声。苏远之面色一冷,手中的鞭子便缠上了昭阳的腰,猛地一用力,便将昭阳拉了回来。苏远之伸手扶了扶昭阳,让她站稳了,才抬起眼,冷冷地望向了对面撞到了他们的那只画舫。 那画舫中也走出了两人,身材有些魁梧,目光十分不善地望向昭阳和苏远之:“怎么划的船,吓着咱们爷了,知道吗?” 口音有些奇怪。 昭阳心中想着,便又听见那两人开始作死:“说的就是你呢,断腿的。” “哎,这断腿的身边这小姑娘长得倒是挺漂亮的,比咱们画舫里那什么花魁好看多了,要是爷瞧见了,定然会喜欢。”话音刚落,明安便捂住了眼,苏远之受众的鞭子像是认人一般,突然便飞了出去,一鞭子便抽在了那两人的脸上,一人一鞭子,脸上一下子便红肿了起来,伤口正好贯穿了整张嘴。 “混账!”那两人一下子便被惹怒了,挽起袖子便往昭阳他们的画舫上跳了过来。 只是人还在半空中,就被苏远之一鞭子抽到了水中,在水中扑腾着直喊着“救命”。 对面那画舫的纱帘被掀了开来,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白衣公子,约摸二十多岁的模样,肤色雪白,长着一双桃花眼,抬眸之间,带着几分媚色。 那白衣公子眉头紧蹙着,只是目光落在苏远之身上的时候,微微张开的嘴却又缓缓合上了,盯着苏远之瞧了许久,才对着水中扑腾的那两人道:“自己爬上来。”说完,便拂袖回到了画舫之中。 那两人在水中挣扎了一阵子,才被船夫用竹竿拉了上去。而后,画舫便划走了。 昭阳微微蹙眉,面色有些奇怪,倒是苏远之,眸光一直定定地看着那画舫,沉吟了片刻,才道:“异国人,听口音,应当是西蜀的。” 第82章 着火了 “西蜀国人?”昭阳愣了愣,沉默了半晌,才道:“西蜀如今不停地侵扰咱们边关,使得边关民不聊生,如今西蜀人在咱们楚国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他们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到渭城来呢?”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才又道:“方才那白衣公子武功不弱,我瞧着他的模样,原本出来是想要动手的,可是因为瞧见了我,便临时改变了主意,十有八九,是认出了我。” 昭阳一惊,猛地转过头来望向苏远之:“你是说,他认出了你是楚国丞相?” 苏远之点了点头,幽幽道:“若不是西蜀朝中大臣,亦或者是皇族中人,只怕很难凭借方才那样一眼,便认出我的身份来。” 苏远之眸色转冷了几分,厉声道:“派人盯紧他们,我倒是想要瞧瞧,他们来渭城,究竟是为了什么。” 战事一触即发,若那白衣公子果真是西蜀国朝臣亦或者是皇室贵胄,只怕是来者不善。昭阳暗自想着,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因着被那西蜀国人那么一闹,昭阳和苏远之的心思便都不在了游湖上。胡乱在湖中划了两圈,便回到了岸边。昭阳径直同苏远之告辞了,便坐上了马车,往宫中赶去。 姒儿一直在悄悄打量着昭阳,沉默着到了半路,才开了口:“公主和苏丞相,似乎十分熟识的模样。” 昭阳想着先前那白衣公子,听姒儿这么一问,只随口应道:“他帮了我许多次。” 姒儿小心翼翼地觑了觑昭阳的神色,没有再开口,不知道该不该说,她觉着,苏丞相看着公主的眼光,实在是有些可怕了一些。 就像,就像是狗看见了骨头一样。 到了宫门口,昭阳下了马车,换了步撵朝着昭阳殿去,宫中四处都挂着彩灯,将原本就金碧辉煌的宫殿照得愈发得美不胜收,刚走了一半,转进了御花园,昭阳就看见远处隐隐有些火光。 昭阳一怔,坐直了身子,问着姒儿:“那儿是不是走水了?那是哪儿?” 姒儿顺着昭阳的目光望去,思量了片刻,才道:“瞧着像是韶华殿的方向。” 韶华殿?昭阳的手猛地抓紧了扶手,连忙对着担着步撵的宫人道:“快,往那边去,过去瞧瞧,瞧瞧究竟是哪儿着了火。” 抬着步撵的宫人急忙调转了方向,朝着火光的方向快步跑去。 着火的果真是韶华殿,火光有越来越盛的趋势,楚帝满脸铁青地站在昭阳殿外,皇后面色亦是带着几分苍白。 宫人端着盆子,提着桶进进出出的打水扑火,有侍卫越过围墙,从里面飞身而出,楚帝方连忙问道:“瞧见淳安公主了吗?” 侍卫连忙应道:“火势太大了,并未见淳安公主。” 楚帝紧咬着牙关,抑制住胸中怒火,半晌,才从牙缝之中挤出声音来:“找!若是淳安公主出不来,你们也不必出来了。” 侍卫连忙应了声,便又匆匆跑回了韶华殿中。 火势越来越大,火光几乎照亮了小半边天,昭阳站在韶华殿门口往里面看,便听见里面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似是有横梁断裂了,南面一角突然便塌了下来,那是淳安寝殿的位置。 怎么会突然起火了呢?淳安不会就这样被烧死了吧?昭阳蹙了蹙眉,在心中想着。 心中的想法尚未落地,就听见有呼声响了起来:“找到了,找到淳安公主了。” 昭阳的心“咯噔”一下,眉头便蹙了起来。她可真是命大得很,这么大的火,竟也没有被烧死。 不多时,淳安便被侍卫扶着走了出来,昭阳瞧见,火势最为厉害的,是南面淳安寝殿的位置,火势最弱的,是北面书房的位置。而淳安出来的地方,却正是火势最弱的书房。 淳安有些狼狈,衣裳被火烧得破破烂烂,脸上也都是黑色的灰,发髻散乱,胳膊上似乎被红了一片,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着,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几乎整个身子依靠在侍卫的身上,被侍卫拖着出了韶华殿。 楚帝快步走了上去,眼中满是关切之色:“淳安,有没有事?有没有被烧着?有没有受伤?”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淳安面色惨白,身子一软,一下子便倒在了地上,眼泪便落了下来,半晌,才张了张嘴,嚎啕大哭起来。 “父皇,女儿差一点就见不着你了,好大的火啊,父皇!淳安看见身边的宫女被掉下来的衡量砸死了,吓死淳安了……” 哭声震天,声音亦是十分悲切,让人忍不住动容。 昭阳目光落在楚帝和淳安身上,心中隐隐泛起一抹冷意,淳安可真是天生的戏子,这般父女情深,前世她随着沐王和德妃一同杀掉父皇的时候,不知心中可有丝毫的愧疚。 淳安哭着哭着,便抬起了手来揉了揉太阳穴,眼神都有些迷蒙了:“父皇,淳安头好晕,母妃,母妃,淳安要母妃……” 说完,便突然扑倒在地。 “太医!”楚帝厉声喊道,俯身抱起淳安,一面往龙撵走去,一面吩咐着郑从容:“去,传太医,传到养心殿来。” 楚帝快步上了龙撵,郑从容才应道:“老奴遵旨。” 昭阳看着龙撵快速朝着养心殿去了,才走到了皇后身边,伸手握住了皇后的手:“母后。” 皇后转过头来,眼中带着几分伤感,见着昭阳,那伤感便快速被隐了下去:“昭阳回来了?宫外可好玩,灯会好看不?” 昭阳沉默了片刻,笑了笑,轻声应着:“挺好看的。” 说完,便又转过身看了看那韶华殿已经渐渐被控制住的火势,才轻声道:“母后,今儿个宫中不是也在举行灯会吗?怎么这韶华殿突然便起了火了?” 皇后眼中凝着几分冷,半晌,才轻声道:“是啊,怎么就突然起火了呢?” 昭阳望向皇后,沉默了片刻,才道:“母后,也不知皇妹伤势如何,咱们也去养心殿瞧瞧吧,不然,父皇若是怪罪下来……” 皇后轻轻颔首,昭阳便扶着皇后上了凤辇,才转身上了步辇,一同朝着养心殿去了。 第83章 司马昭之心 到了养心殿,太医还未到,淳安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眉头紧蹙着,手和脚不停地胡乱挥舞着,嘴里喊着:“起火了起火了,母妃救我,母妃救我……” 而后眼中便又落下了泪来:“母妃,母妃!淳安好怕,母妃你不要走!母妃……” 昭阳的脚步一顿,从先前到现在,淳安就在一直不停地喊着母妃,其中缘由,只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是可惜,最应该知道的人,却似乎并无察觉。 楚帝满脸焦急之色,在殿中来来回回地踱步,不时望向榻上的淳安,见着淳安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自是于心不忍的。只是不知是否心有顾忌,一直未曾开口。 在殿中走了好一会儿,淳安的哭喊声仍旧未曾停止,楚帝才猛地回过了头来,望向了皇后:“淳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理应让德嫔陪在身边,皇后你觉着如何?”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冷色,父皇只怕是害怕贤妃知晓了此事,找他闹腾,因而将这个难题扔给了母后,此事无论母后若说好,得罪的是贤妃,若是不好,得罪的便是父皇了。 昭阳冷眼看着,心中却在想着,不知晓父皇若是知道了,他如今这般宠爱的德嫔、淳安还有沐王,竟早已经有了杀他之心,会是什么样子的表情和反应。 德嫔母子三人如今还深受父皇的宠爱,只是,不急,她楚昭阳,会慢慢地将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一点一点地抢走。她定会让他们母子三人,一无所有。 皇后沉默了片刻,方从从容容地行了礼应道:“陛下,德嫔因谋害皇嗣、草菅人命的重罪被打入了冷宫,若是轻易便放了出来,与理不符,这样一来许多规矩法度都没有法子推行下去,只怕后宫之中便会乱了。” 此话一出,昭阳便瞧见楚帝的面色冷了几分。 皇后却并未在意,接着道:“只是,韶华殿大火一事事出突然,淳安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德嫔身为淳安的母妃,却不能在身边照料,却又于情不合。臣妾倒是有一个法子……” 楚帝面色稍霁:“说。” “陛下颁一道圣旨,将情形同后宫众人说明,而后让德嫔以戴罪之身,离开冷宫照料淳安公主,以半月为期,半月之后,便又将德嫔押入冷宫之中。如此一来,一则不会乱了规矩,二则,反倒彰显陛下的宽容仁慈,陛下以为如何?”皇后面色温和地道。 楚帝沉吟了片刻,方点了点头:“皇后言之有理,便照着皇后所说的办吧。等郑从容请了太医回来,朕便让他拟旨。” 楚帝的话音一落,昭阳却发现,床上躺着的淳安手猛地握紧了。 昭阳冷笑了一声,原来,这昏迷,竟是装的呀。 昭阳微微抬了抬眸子,便走到了榻边,脸上带着几分心疼:“怎么韶华殿平白无故地就起了火了呢?” 楚帝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昭阳伸手拂开了淳安脸上有些乱的头发,察觉到淳安似乎身子猛地绷紧了,昭阳在心中暗笑着,面上却不露神色,轻声道:“皇妹可真是受了苦了,这太医怎么还不来呀?姒儿,去打盆水来,我给淳安妹妹洗洗脸。这满脸灰的,可莫要受了伤。” 姒儿有些奇怪地看了昭阳一眼,却也应了下来,取了盆子,退了下去。 楚帝瞧了瞧昭阳脸上的神色,便又转过了头去,昭阳将淳安的手拿了起来,手上有一片似乎是被火给烧到了,通红一片,昭阳轻抚着那一片手,猛地下手掐了一掐。 这下手可绝对不轻,昭阳察觉到淳安浑身一颤,便又若无其事地假装昏迷。 昭阳接连掐了好几把,姒儿便已经端了水进来,昭阳亲自拧了帕子,为淳安洗脸,将帕子覆盖在淳安的脸上,便又按着脸颊狠狠拧了两把,才胡乱擦了擦,将淳安的脸擦干净了,昭阳才瞧见,淳安耳后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刮了的,想必是起火的时候有东西落下来挂到了。 昭阳冷笑了一声,又将帕子扔到了盆子中清洗了一遍拧干了。 刚将帕子放在淳安的手上,淳安就睁开了眼,眼泪汪汪地望着昭阳,佯装着满脸迷茫地模样:“这是哪儿啊?” 昭阳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扬起一抹笑容来,似乎满脸惊喜:“皇妹醒了?皇妹方才一晕,可吓坏父皇和母后了。” 淳安低眉顺眼地垂下头,眼中带着几分湿意:“是淳安的不是,让父皇和母后担心了。” 皇后立在一旁,闻言,笑眯眯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外面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昭阳抬起眼望去,是郑从容带着太医走了进来,太医正要行礼,便被楚帝喝止住了:“还不赶紧去给淳安公主诊脉?” 太医连忙应了,快步走到了淳安面前,放下了药箱,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帕子,盖在了淳安的手臂上,半晌,才连忙应道:“回禀陛下,淳安公主并无大碍。” 昭阳闻言,连忙道:“太医你再瞧瞧,皇妹的手臂上有些红,你瞧瞧要紧不要紧。” 太医便连忙应了,仔细查看了一番,才又道:“并无大碍,只是稍稍烫着了一些,抹一些烫伤的膏药便可,两三日即可痊愈。”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讽刺,想来是有胆子放了这火,却还是不忍心伤了自己。要是烧伤一块,岂不是更能让父皇怜惜? 可惜,淳安对别人下手太狠,对自己却下不去那样的手。 “没事就好。”昭阳笑眯眯地道。 楚帝吩咐了郑从容拟了旨意,连夜去静安宫宣了旨,没过多久,德嫔便被带了过来,在静安宫呆了几日,只是德嫔瞧着面色却仍旧不错。只穿了一件白色长裙,连大氅都没有披,头发随意扎着,脸上也没有涂抹丝毫的脂粉,瞧着却比此前那张扬的模样多了几分温柔,如出水芙蓉一般。 德嫔一进养心殿,瞧见淳安的模样,眼睛便红了,快步跑到榻前,声音带着哽咽地道:“母妃不过几日没见你,我的淳安,你怎么便变成这番模样了……”说着,话音中便带了几分哽咽。 淳安便又哭了起来,母女二人抱作一团哭着,让整个殿中都忍不住为之动容。昭阳眯了眯眼,真正是好一出母女重逢的大戏啊。 第84章 反咬一口 德嫔和淳安哭了好一会儿,德嫔才松开了抱住淳安的手,站起身来,走到楚帝和皇后面前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地道:“罪妾多谢陛下,多谢皇后娘娘大恩。” 说完,便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才又抬起头来:“罪妾这几日在静安宫中,每日抄写《妇德》《女戒》以自省,抄写佛经宁神,也深深地明白,此前都是罪妾太过嚣张太过跋扈,做错了许多事情。” 顿了顿,哽咽了几声,又道:“罪妾也明白,时至今日,说再多也是枉然。罪妾叩谢陛下和皇后娘娘救下淳安,让罪妾母女不至阴阳两隔,且开恩让罪妾得以离开静安宫,照顾女儿。如此大恩,罪妾定会牢记在心,时刻感恩戴德。” 话毕,便又磕了三个头,方直起了身子。 皇后连忙弯下腰,扶起了德嫔,面上带着几分温和笑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德嫔妹妹何必行此大礼,淳安今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德嫔妹妹这些时日,便好生陪着淳安吧。” 昭阳看着楚帝的目光一直落在德嫔的身上,心中隐隐泛着冷意,淳安用的好计谋,这次,将德嫔放了出来,虽说颁了圣旨,写明了只有半月的时间,可这半月之间,若是有什么变数,可就不好了。 德嫔应了声,又退回到了榻前,抬起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带着哭腔道:“我苦命的淳安,宫中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起了火了呢?” 淳安闻言,眼中突然闪现出几分惊惧,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起来,转过身对着德嫔大声道:“母妃,是灯笼,屋檐下挂的灯笼,好几个灯笼突然就燃了起来,火势起得好快,淳安想要跑出去都没来得及,好大的火呀,淳安还以为再也见不着母妃了。” “灯笼?”楚帝微微蹙了蹙眉,转过身望向郑从容:“韶华殿的火可灭了?侍卫查清楚了起火原因是什么了没有?” 郑从容弯了弯腰,低声应着:“回禀陛下,火势已经控制住了,几乎都扑灭了,只是这起火的原因,只怕尚需要些时候,奴才派人去催催。” 灯笼。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依照淳安的性子,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断然不会没有任何目的,这灯笼之中,莫非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灯笼,灯笼。 昭阳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才突然回过了神来,今夜是元宵,母后提议,在宫中办元宵灯会,因而宫中所有的灯笼都在这几日全部换上了花灯。 昭阳眼中厉色一闪而过,莫非,这走水一事,竟是朝着母后来的? 想到此处,昭阳有些心神不宁了起来,稍作沉吟,才抬起眼对着楚帝道:“既然淳安皇妹身子并无大碍,德母妃也已经来了,昭阳就先回昭阳殿了。” 楚帝点了点头应了,皇后也附和道:“臣妾也先行退下了。” 昭阳同皇后一起出了养心殿,走出去了一段距离,昭阳才快走了两步,走到了皇后身边,挥开了皇后身边侍候的宫女,亲自扶了皇后往前面走着:“母后,韶华殿中的灯笼,是不是也全部换成了花灯了?” 皇后脚步一顿,微微眯了眯眼,方轻声道:“你也想到了?” 昭阳听见这话,便知晓母后心中只怕也有所怀疑了,轻轻颔首应着:“是啊,淳安突然说是灯笼线着了火,女儿突然就想起,前些日子母后说今夜要在宫中举办元宵灯会,因而这宫中的灯笼都已经换成了花灯。女儿是担忧,淳安反咬一口,将这纵火伤人的罪名,安在了母后身上。” “方才女儿说先回昭阳殿,是不想让德嫔母女二人疑心,女儿倒是想要去淳安殿瞧瞧,看看其中究竟有什么幺蛾子。”昭阳声音更冷了几分。 皇后笑了起来:“还是我的昭阳聪慧过人。” 上了步撵,走了一半,昭阳瞧见夜色中有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仔细一瞧,却是母后身边的李嬷嬷。 前面的凤辇停了下来,昭阳便也跟着听了下来。只听见李嬷嬷禀报着:“皇后娘娘,贤妃到未央宫来了。” “来得可真快。”皇后轻声喃喃着。昭阳让宫人将步撵往前抬了几步,几乎和皇后的凤辇并列,才轻声道:“贤母妃应当是听说了德嫔被带出冷宫之事,专程来闹来了,母妃不如先行回未央宫安抚安抚,女儿一人去韶华殿便是。” 皇后轻轻颔首,只叮嘱了一句:“小心。”便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昭阳在原地瞧着皇后的凤辇远了,才挥了挥手道:“走吧。” 韶华殿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远远地就闻见了一股子焦臭味道,昭阳下了步撵,进了昭阳殿的大门,南面几乎已经全部坍塌了下来,侍卫们在废墟之中仔细查找着。有几个宫人似乎是从火中逃生出来的,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地瞧着,也有近卫军在审问着。 昭阳走了过去听着,只听见近卫军首领问道:“火是什么时候起的?谁最先发现起了火的?从哪儿起得?” 有个内侍连忙应道:“起火的时间大概是接近亥时左右,奴才最先发现起火的,最先奴才是听见了一声异响,紧接着就瞧见公主的寝殿外面的檐下起了火,那火势蔓延得非常快,奴才刚叫了几声走水了,就发现整个寝殿外面的墙全都烧了起来,窗子立马便被烧得掉了下来,火便已经烧进了屋中。” “奴婢闻道了一股臭味,奴婢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味道,可是就是很臭。前几日也似乎闻到过这个味道,可是没有这么浓烈。”有个宫女补充着。 “看着火势突然就变得这么大了,奴才们才慌了手脚,想起公主尚在里面,急忙就冲进了寝殿里面,叫了几声公主都没有人应答,而且火势实在是太大了,浓烟滚滚的,奴才们什么都瞧不见,见四处都有着了火的东西落下来,奴才们便只得退了回来,这一退回来,就再也进不去了。” 寝殿。 昭阳目光落在寝殿的位置,方才她来的时候,也是寝殿的火势最大。可是,淳安偏偏就在书房之中。 “淳安公主在书房之中被发现的,这么多宫人,莫非都不知道公主在书房中?”昭阳开口问道。 第85章 是谁放的火? 这才有宫人朝着昭阳看了过来,众人沉默了下来,没人回答。 那近卫军统领才开了口:“听不见公主问你们话吗?淳安公主是在书房之中被救出来的,你们这么多宫人,莫非就没人知道公主在书房中?反而一个劲儿的往寝殿里面钻?起火那么大的动静,公主在书房之中为何就没有发现?” 好一会儿,才有宫女低声应道:“今日是元宵节,宫中举办元宵灯会,公主被禁足,心情本就十分不好,下午的时候在殿中发了好一通火,将所有宫人都赶了出来,后来便一直没见到人。奴婢们都以为公主是在寝殿之中午睡,便并未打扰。” “不过,公主的身边是有宫女侍候的。”有人补充道。 “有宫人侍候?是谁?在何处?”昭阳眯了眯眼。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低声道:“在公主身边时候的宫女叫画眉,可是,已经死了。方才奴婢瞧见她的尸首被人抬了出去,就是从书房之中被抬出来的,似乎是被落下来的横梁砸死的。” 昭阳眯了眯眼,想起先前淳安哭着喊着,说看见身边的宫女被砸死了,原来,是真的。 昭阳走到了南面淳安寝殿的位置,那儿是烧得最为厉害的地方,全然坍塌了下来,几乎所有东西都被烧得黑漆漆的,瞧不见原来的模样,因着刚灭了火,还有些地方在冒着烟。 “姒儿,灯笼给我。”昭阳轻声吩咐着。 姒儿连忙将灯笼递了过去,昭阳便就着那灯笼的光仔细查看着,地上因着用水扑火而积了许多的水坑,水上隐隐约约浮着什么。 昭阳伸手摸了摸那水,才抬起手来问了问,一股刺鼻的味道蔓延开来。 昭阳眯了眯眼,是油,闻着这味道,应当是桐油。 方才有宫女说,曾经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味,只怕便是这桐油的味道。也正因为有这桐油,因而火势才蔓延得那样快,一转眼便将整个寝殿都烧着了,且还无法灭掉火。 灯笼,最先起火的是灯笼,寝殿外面屋檐下的灯笼。昭阳举起灯笼照了照,估算着屋檐的位置,在那处走了好几圈,却闻到了另一股刺鼻的味道,和方才的桐油又有些不同,只是这回,却连昭阳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味道了。 “公主,这火才刚扑灭,兴许还藏着火星呢,若是火星燃了起来,后果亦是不堪设想,公主,咱们明儿个再来查看吧。”姒儿在一旁劝着。 昭阳摇了摇头,明日,只怕便晚了。 昭阳将姒儿拉了过来,抬起眼望向姒儿道:“你闻到了这儿有奇怪的味道了吗?” 姒儿闻言,站在远处仔细地嗅了嗅,才蹙着眉头应道:“是有些味道,好像…好像……” 昭阳目光灼灼地望着姒儿:“像是什么?” 姒儿看了看昭阳,才道:“像是咱们过年的时候燃放的烟花爆竹的味道,只是又稍稍比烟花爆竹淡一些。”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是了,是爆竹的味道。 昭阳咬了咬唇,大致便明白了过来,明白了过来淳安想要如何陷害母后。近卫军一查探,便能如她一样,在这里面查探到桐油和制作爆竹的东西来。 紧接着,就会查出,新换上的花灯里面的蜡烛中,在蜡烛中间,有可以燃爆的东西。蜡烛燃到那个位置,便会炸裂开来,这也便先前那个宫人所说的,听到了一声异响。 蜡烛炸开,定然会有火花飞溅而出,花灯纸壁上和廊下的横梁上刷了桐油。淳安可以说,那横梁上的桐油可能是来挂花灯的宫人刷上去的。这也就是为何有宫人说,在此前便闻到过臭味的缘由。 火花碰上了桐油,火势便一发不可收拾,飞快地蔓延了开来,才使得整个寝宫不过片刻便已然置身火海。 昭阳冷笑了起来,果真是万无一失的计谋。淳安用起这些心机来,却也实在是不弱的。这样一来,花灯节是母后提议办的,花灯是母后下令做的,花灯也是母后下令让人挂到了宫中各处的,所有的证据便都指向了母后。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淳安,果然还是我小看了你。 昭阳咬了咬唇,只是如今她已经识破了淳安的计谋,却又应当如何破解呢?昭阳咬了咬唇,心中有些乱。 昭阳四下看了看,便又走到了北面书房的位置。 书房被烧得倒是比寝宫要好许多,虽然四处也都被烧得黑漆漆的,只是却并未垮塌多少,地上有几根木头,却也不过胳膊粗细,似乎是承载着瓦片的横木。 昭阳抬起头来看了看,横梁都是完好无损的,只是地上掉落了不少瓦片。 地上一片狼藉,昭阳目光落在那碎裂的瓦片上,脚步猛地一顿,心中突然猛地跳了跳。只觉着此处似乎有些不对劲,可是究竟是何处不对劲,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外面近卫军已经将幸存的宫人都审问完毕了,昭阳便走出了书房,轻声问道:“如何了,可有什么线索?” 近卫军统领摇了摇头,面色有些不好:“暂时并未发现多少有用的线索。” 昭阳点了点头,瞧着近卫军从废墟之中又抬出了一具尸体出来,才开口道:“这些尸体送到哪儿的?” 那统领连忙应道:“暂时送到宫中最西面,那边有一处暂存宫人尸体的地方,明日便将这些尸体都送到宫外埋了。” 昭阳轻轻颔首,沉默了许久,才转过头对着统领笑了笑:“可有仵作在查验尸体?” 近卫军统领摇了摇头:“这些宫人都是被火烧死的,几乎都已经面目全非了,即便是仵作去验也验不出什么结果来。” “我想去放尸体的地方瞧瞧,你找个仵作同我一道吧。”昭阳开口道。 此话一处,不只是统领,便连姒儿都忍不住愣了愣,急急忙忙劝道:“公主,这半夜三更,还大过年的,去那地方,多不吉利呀。” 昭阳笑了笑:“有什么不吉利的,走吧,你再多拿一个灯笼,我过去看看。” 那近卫军统领见阻止不了昭阳,又害怕昭阳出了什么事,便连忙道:“属下派人找个武功稍稍高些的仵作同公主一同吧。” “这宫中,能有什么事情。”昭阳笑着应了,便出了韶华殿,坐上了步撵,朝着宫中最西边走去。 第86章 线索 若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昭阳只怕不会知晓,这偌大的楚国皇宫之中,竟还有这样荒凉的地方。 走了近半个时辰,都还没有到近卫军统领说的那个地方,只是越往前面走,却越发荒凉了起来,路上竟渐渐连灯笼都没了,也不见丝毫的人影,只隐隐约约听见有什么鸟叫的声音。 姒儿似乎有些害怕,咬了咬牙道:“公主,咱们还是别去了,去那地方做什么?” 昭阳摇了摇头,想起先前在养心殿上德嫔和淳安那副模样,和父皇的眼神,心便更坚定了几分。 “为何这般这边荒凉?”昭阳蹙着眉头道。 跟在一旁的仵作笑了笑道:“西边历来如此,因着是太阳落下的地方,都觉着不怎么吉利,主子们住的宫殿便不往西边设。大多是住太监和宫女的地方,再往西面,便连太监和宫女都不住了,便是平日里处理夜香啊,还有给内侍行阉割之刑的,和处置宫中宫人尸首的地方了。” 昭阳闻言,微微蹙了蹙眉,靠在步撵上,没有说话。 走了近一个时辰,穿过了一片竹林之后,才远远瞧见有一排屋子亮着灯,有近卫军在进进出出的,那仵作才轻声道:“公主,到了。” 昭阳应了声,下了步撵,跟在近卫军统领身后,进了其中一间亮着灯的屋子。 屋中摆放着五六具尸首,俱是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几乎已经辨不清模样了。仵作拿了工具出来,开始查看那些尸首。 “可分得清是从哪儿抬出来的?”昭阳轻声问着。 一旁一个近卫军连忙应道:“分得清,都记下来了的。” “从书房里面抬出来的,是那一具?”昭阳连忙问着。 那近卫军指了指最左边的一具尸首道:“这一个。” 昭阳走了过去,这一具倒是比其他几个稍稍好些,并未被烧得很厉害,隐隐还能瞧得见容貌,倒是个容色艳丽的丫头,昭阳心中想着。 “仵作,你来查一查这具尸首。”昭阳轻声道。 仵作连忙赶了过来,应了声,便开始检查起来。 从那停尸的屋中出来,已经过了子时,昭阳只觉着浑身酸软,疲累不堪,一上了步撵,便在摇摇晃晃地步撵中睡着了,回到殿中也径直回到了寝殿,洗漱了一番,便躺到了床上。 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昭阳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连连唤了好几声姒儿,姒儿和蝉儿都急急忙忙从外面掀开珠帘走了进来:“公主,怎么了?” 昭阳连忙道:“什么时辰了?为何不叫我?我还得出未央宫给母后请安呢。” 姒儿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轻声应道:“先前未央宫派人来传了皇后懿旨,说今日早上各宫各殿都不必去未央宫请安了。” 昭阳一怔,脸上有些诧异:“不必去请安了?为何?” 姒儿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快,派人去打探打探,母后今日出了未央宫没有?淳安现在可还在养心殿?父皇今儿个早上早朝没有?”昭阳一面吩咐着,一面掀开被子穿了鞋子站起了身来。 姒儿和蝉儿连忙应了,蝉儿出了门去吩咐去了,姒儿便留在了殿中,找了衣裳来服侍着昭阳起了身。 待昭阳收拾完毕用了早膳,才有消息传了回来:“皇后娘娘今日一早并未出未央宫,听未央宫中的人说,似乎是有些受了寒,病了。淳安公主仍旧在养心殿,昨夜陛下在御乾殿批了一夜的折子,今日早上照常上了朝。” 昭阳一怔:“母后病了,可病得严重?我去未央宫瞧瞧去。” 未央宫宫门紧闭着,守门的宫人见着是昭阳,才打开了门,昭阳径直入了正殿,便瞧见皇后站在正殿之中,衣裳整齐,妆容发髻皆十分精致,唯有面色有些泛白。 “母后病了?”昭阳连忙上前,关切道。 皇后摇了摇头,笑着道:“只是害怕那些个嫔妃来请安的时候揪着德嫔的事情不放,便索性称了病,并无大碍。” 昭阳见她说话声音如寻常一样,并无异常,心才稍稍回落了几分:“那便好。” 皇后看了看昭阳,面上满是关切之色:“倒是瞧你,眼下都有些青了,可是昨夜没有睡好?事情查得如何了?” 昭阳连忙应道:“差不多了……” 话还没有说完,便瞧见皇后的目光越过了自己,往昭阳身后望去,昭阳隐隐听见脚步声,才闭上了嘴,转过了身去,是郑从容。 郑从容朝着昭阳和皇后都在,笑眯眯地行了礼,才轻声道:“皇后娘娘,昭阳公主,关于昨夜韶华殿起火之事,近卫军统领来报了。陛下已经下朝了,让奴才传旨,叫娘娘和公主也一同去养心殿,一并听一听。” 昭阳和皇后对视了一眼,皇后才开了口:“好,本宫知晓了,这便过去。” 说完,李嬷嬷便取过了大氅,给皇后披了,皇后方抬脚出了正殿门,一同朝着养心殿去了。 近卫军统领已经在养心殿中站着了,见着皇后和昭阳进来,便连忙行了礼。淳安和德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瞧见皇后,也站起了身来,恭恭敬敬地请了安。 “淳安身子还未好呢,何必这样多礼?”皇后笑着,便走到楚帝面前请了安,楚帝点了点头,叫皇后在他身旁坐了,也给昭阳赐了座,才抬眼对着近卫军统领道:“说吧。” 近卫军统领应了声,才道:“昨夜属下连夜查看了韶华殿中的情况,发现了几处疑点,其一,韶华殿中的宫人交代,曾经在走水前几日,就闻到韶华殿的屋檐下有些异味,只是一直未曾寻到异味的来源。” “其二,最先发现起火的宫人说,他最先听到的,是一声异响,而后才看见淳安公主的寝殿外面起了火,他刚叫了几声,就发现火势越来越大,泼了些水,却全然没有用处。” “其三,属下查看了火被扑灭之后的韶华殿,因为用水灭火,有许多水坑,属下发现,水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桐油……” 第87章 对峙养心殿 “桐油?”淳安突然惊叫了起来:“怎么会有桐油呢?” 楚帝看了淳安一眼,眼中亦是带着几分疑惑,沉默了片刻,才又对着那近卫军统领道:“你继续说。” “是,属下怀疑,宫人所说的异味,便是那桐油的味道,就问了宫人,是从哪天开始发现屋檐下面有异味的。宫人回答,是从正月十三开始。”近卫军统领应道。 “正月十三。”皇后蹙了蹙眉,喃喃重复着,却没有再说话。 近卫军统领又道:“除了桐油之外,属下还发现了一些硝石和硫磺混合之后的粉末。” 昭阳一直打量着淳安的神色,见她在近卫军统领说到硝石和硫磺之后,眉眼微微眯了眯,嘴角似乎隐隐约约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 “硝石和硫磺?这是什么?有何用处?”淳安开了口,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近卫军统领转过身朝着淳安行了个礼,才应道:“回禀淳安公主,硝石和硫磺,再加上一些其他的东西,可以制成烟花爆竹。” 烟花爆竹。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半晌,楚帝才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 近卫军统领转过头,看了昭阳一眼,摇了摇头:“暂时只这么多了。” 楚帝点了点头,才开口问道:“你说有宫人说,从正月十三开始,便在韶华殿中闻到了桐油的味道?淳安,正月十三,可有谁动过你寝殿外的屋檐,若是刷了桐油,只怕不会很快。” “正月十三……”淳安蹙了蹙眉,眼中满是迷茫之色。 倒是皇后开了口:“正月十三,本宫倒是记得,那日本宫吩咐人将宫中所有的灯笼都换成了花灯,便是为了昨夜的花灯节。” 殿中众人抬眸望向皇后,皇后神色平静,像是再说同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方才张统领的话本宫也都听见了,便想起了这一茬来,想必,待会儿,所有的证据便会指向本宫,说本宫在那花灯之中放了硝石和硫磺制成的能够引爆的东西,而后又命人在淳安寝宫外的横梁墙壁上都刷上了桐油,这样一来,控诉本宫害淳安的证据便都齐备了。” 淳安断然没有想到,皇后会这样若无其事地将她们的阴谋算计都提前说了出来,面上显得有些无措。 倒是德嫔站起了身来,朝着皇后行了礼:“皇后娘娘说笑了,娘娘怎么会害淳安呢?” 淳安亦是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母后莫要生气,淳安断然没有这样的心思。” 皇后面色仍旧淡淡地,全然当她们不存在一般,笑了笑道:“无妨,有句话说得好,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尽管查便是了。” 便在此时,殿外匆匆走进来了一个内侍,低声禀报着:“陛下,近卫军副统领求见。” 楚帝抬起眼来,连忙道:“只怕是有什么信的线索了,传进来吧。” “传副统领上殿……”几声传召声之后,昭阳便瞧见那副统领从殿外走了进来,许是整夜未眠,脸上都沾染了不少黑色的灰,显得有些狼狈,只是手中却有些突兀地拿了一只兔子模样的花灯,那模样倒是有几分滑稽。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花灯上,微微眯了眯眼,淳安,果然有后招。 楚帝拧着眉头看着那副统领:“你拿着一个花灯上殿做什么?” 副统领连忙上前跪了下来:“启禀陛下,这是在韶华殿的一处屋子里面发现的一盏花灯,属下在这花灯之中发现了一些线索。”说着便将放到了面前,又接着道:“这花灯之中放着一支蜡烛,只是蜡烛的中间,却有一些硝石、硫磺还有炭灰掺杂而成的东西。” 殿中众人闻言,神色各异,唯有皇后微微勾起了嘴角,轻声问道:“这花灯是韶华殿中发现的?” 那副统领应了声:“是,属下已经询问过了韶华殿中的宫人,宫人皆说,这花灯是此前宫中派人来挂在淳安公主寝宫外的檐下的,后来公主因着嫌弃这花灯有些挡住了窗户的光亮,便让人摘了下来,放到了堆放杂物的屋子中。” 皇后轻轻颔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倒是和本宫所料相差无几。” 淳安本应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却被皇后抢了个先手,面色有些尴尬,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是,淳安响起来了,倒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日有宫人来说宫中元宵要办花灯节,便将殿中所有的灯笼都换成了花灯,后来挂上去了之后,我瞧着窗外也挂了一个玉兔的花灯,晚上的时候便会落个影子在窗户上,有些骇人,就让人取了下来。” 楚帝蹙了蹙眉,沉默了许久,才转过头来望向皇后:“此事……” 皇后笑了笑道:“方才臣妾便已经说过了,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接下来哪怕是找了尚宫局的人,只怕也是指认臣妾的,臣妾百口莫辩,陛下若是要罚,便罚吧。” 楚帝眼中带着几分不悦:“你身为皇后,本应为后宫之表率……” 话还没有说完,昭阳便站起了身来:“父皇,关于韶华殿起火一事,昨夜昭阳从养心殿离开了之后,也去韶华殿瞧了瞧,方才张统领所说的这些线索,昭阳也都瞧见了,不过有一件事情,倒是有些出乎昭阳的意料。” 楚帝蹙了蹙眉,似乎对昭阳打断他的话一事有些不悦,半晌才道:“什么事。” “昭阳问到,昨夜淳安妹妹在书房的时候,还有一个叫画眉的宫女跟着的,可是昭阳有些奇怪,为何那画眉在书房之中,却没有听到外面那么大的动静呢?毕竟,起火的是寝宫,书房被烧的程度较轻,若是淳安妹妹和画眉听到了宫人的声音便跑出来,理应是来得及的。”昭阳抬起眼望了一眼淳安。 淳安正欲开口说话,昭阳却并未给她任何的机会:“于是我便问了其他宫人,其他宫人说,那叫画眉的宫女被落下来的横梁砸死了,尸体都已经被抬了出来。我隐隐约约记得昨夜淳安妹妹被救出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第88章 嫁祸不成蚀把米 不等淳安说话,昭阳便又继续道:“昭阳去了趟淳安被困的书房瞧了瞧,却发现,书房之中被烧毁的并不太眼中,未有横梁落下来,至少,并未有能够砸死人的横梁落下来。” “于是,昭阳便有些奇怪,奇怪两件事情,第一,就是为何淳安和那宫女似乎全然没有听见宫人们的叫喊声?第二,就是那宫人应当不是被落下的横梁打死的,为何淳安和其他宫人口口声声都说,她是被横梁砸死的呢?”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淳安,微微顿了顿,淳安这才有了说话的机会,连忙道:“我昨日下午心情不是太好,便去书房练字去了,练着练着,就有些困了,在书房中睡觉了,因而并未听到其他宫人的喊声,至于那宫女,只怕也是睡着了吧。我的确是被声响惊醒的,不过是被屋顶瓦片落下的声音惊醒的,醒来的时候,火势便很大了。” “至于画眉的死,我当时十分害怕,慌乱之间,有可能看错了吧。”淳安强作镇定,德妃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昭阳。 昭阳点了点头:“昭阳也这般想,只是想着,此事事关起火的缘由,有人要害淳安皇妹,我自是不能坐视旁观,我便让张统领帮我找了一个仵作,去放置尸体的地方检查了那些死去的宫人的尸首,却有了一些发现。”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淳安,嘴角带着笑意,淳安眼中划过一抹显而易见的慌乱,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仵作验尸的结果。”昭阳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父皇可以瞧瞧,若是不信,尸体现如今仍旧放在那处地方的,父皇尽管派人去查便是。” 见众人脸上皆是带着几分好奇,昭阳才说道:“韶华殿中昨夜一共被烧死了六人,其中五人,都是被活活烧死的,因而几乎面目全非,仵作查看了他们的喉管,发现他们的喉管都有些黑色,腹中亦是吸入了不少烟灰。唯有一人例外,便是陪在皇妹身边的那位画眉。” “画眉倒是几乎没怎么被烧着,衣裳容貌皆算是十分完整的,仵作查验了她的喉管,发现也并未有吸入浓烟的痕迹,若是被烧落的东西砸死的,周围至少是起了火,浓烟滚滚的,不可能喉头一点浓烟都不曾吸入。只能说明,画眉是在书房被烧起来之前,就已经死了的。” 昭阳神色冷静,眸光一动不动,只定定地看着淳安,看得淳安面色有些苍白。 昭阳才又道:“接着,仵作又仔细查看了画眉的尸体,发现画眉除了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之外,并未发现其它的伤痕,皇妹所说的,画眉是被东西砸死的,这个便不成立了。而画眉的死因是窒息而死。按着那痕迹中手指和手掌的大小,仵作判断出,凶手应当是个女子。”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笑:“皇妹,那画眉是皇妹你的贴身宫女,死之前,只和你在一起,侍卫救出你的时候也并未见其他人,你说,这凶手是谁呢?” 淳安面色一片苍白,摇了摇头道:“不,不是我,皇姐,妹妹素来从未害过你,你为何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昭阳笑了笑:“仵作还发现了,在那画眉的指甲中,有一小块皮,极小的一块,约摸半个指甲盖大小,仵作判定,那应当是画眉被掐住脖子的时候,挣扎反抗的时候,用手刮到了对方的某个地方。” “昨夜我给皇妹擦脸的时候,却正巧看见,皇妹耳后的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我当时只当是什么东西落下来刮到了的,如今想来,便突然明白了过来,那血痕是因何而来了。我想了想,一个人被掐住了脖子,无论是正面还是背面被掐,反抗的时候最容易伤到对方的,便是脖子以上的位置了。” 昭阳目光静静地望着淳安,淳安更加慌乱了起来,连忙道:“不,不是的,我这是被东西挂到的,被瓦片刮到的。” “那昨夜太医来的时候,你为何不告诉他你耳后还受了伤,让他给你上药?你分明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而后受了伤!”昭阳咄咄逼人。 淳安连忙道:“我只是当时没有想起而已!” 一旁的德嫔沉吟了片刻,才道:“昭阳公主如今可是在误导咱们了,咱们方才讨论的是,谁纵火烧了这韶华殿,而不是淳安身边的那宫女是怎么死的,昭阳公主将问题引导在这件事情上,却不知是何目的?” 昭阳目光定定地看着德嫔,心中想着,德嫔果真是老奸巨猾,比淳安难对付了许多,只不过这一次,她吃亏是吃亏在,她之前在静安宫,此事兴许是她让淳安做的,却并未亲自参与,其实并不知道具体情形。而昨夜父皇一直将她们母女二人留在养心殿,养心殿中那么多人,也让她们没有时间详细谈论此事,这才让她能够这样杀个措手不及。 昭阳笑了笑,才轻声应道:“德母妃说得对,咱们现在谈论的,是这纵火之人是谁,接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淳安为何要杀了画眉的原因。”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画眉不过是一个宫女,淳安妹妹为何会这样想尽千方百计地,甚至不惜亲自动手去杀了画眉呢?” 昭阳冷笑了一声:“淳安妹妹只怕万万想不到的是,画眉早就对你留了一手,昨夜,我和仵作在画眉的衣服里面,发现了这个。” 昭阳从袖中取出一包东西和一张纸条:“这包东西,是一小包硝石、硫磺还有炭粉混合而成的粉末。而这羊皮纸上,详细地记录了画眉从入韶华殿以来,皇妹让她做的所有的事情,其中便包括了,将许多这样的粉末,一一放到那花灯之中,还有,趁着深夜值守的时候,将桐油涂到皇妹寝宫外。” 淳安面色青青白白,牙关咬得死紧。 昭阳笑了笑道:“画眉在这纸上写着,她入韶华殿后,皇妹你经常夸赞她心狠手辣,对她甚为赏识。只是却又暗中拿了她的把柄,以此为要挟,让她做了许多事情。” 昭阳将手中纸包和那张书信递给了郑从容,郑从容一并呈给了楚帝,昭阳才又道:“只是因为你这样的要挟,于是画眉便也对你留了这么一手。这些东西,她缝在了自己腰间的腰带之中,上面还写着,她也在韶华殿的住处留了一份一模一样的东西,以防有变。放的位置,也在那纸上写了,父皇可以派人去找一找。” 第89章 贬为庶人 楚帝拿着那纸条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半晌,才猛地将那张纸扔到了地上,脸上满是怒意:“好啊,朕从来不知道,朕竟然养了一个这么有能耐的女儿!这一环套一环的,竟是天衣无缝。好得很!好得很啊!” 淳安面如死灰,身子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倒在地,却因为浑身虚软,却连跪都已然跪不直了。 人证物证俱在,也容不得她再狡辩了。 淳安低下头,眼中不停有泪水落了下来,半晌才道:“父皇罚淳安吧,都是淳安做的,是淳安的错,淳安不过是想要见见母妃而已。淳安从小便听宫人说,宫中嫔妃,一旦入了冷宫,便再也没有活着出来的。母妃独居冷宫,淳安便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生怕母妃出了任何的事情。” 见淳安已经认下了罪,德嫔便也跪了下来,缓缓朝着楚帝拜了一拜:“罪妾教女无方。” 好一个母女情深。 昭阳冷笑了一声,忍不住开了口:“皇姐能够理解皇妹思母心切,昨夜父皇和母妃不也因为皇妹宫中起了火受了惊吓,便将德母妃放出了冷宫,来陪皇妹了。只是皇妹却为何那般心思歹毒,竟想要将这纵火杀害皇室公主的罪名叩在母后身上?母后素来待你不薄……” 昭阳的话一出口,楚帝面色果真更难看了几分:“嫁祸嫡母,真是长本事了!我楚氏没有你这样歹毒的女儿!” 楚帝猛地拍了拍桌子,声音急切了起来:“郑从容,郑从容!” 郑从容急急忙忙走到了楚帝面前,楚帝咳了几声,才厉声道:“给朕拟旨,将这心思歹毒的不孝女从皇室宗谱之中除名,罢黜公主封号和地位,贬为庶人。” 淳安的身子一下子便软了下来,满眼颓败之色,半晌才道:“呵,呵呵……贬为庶人!” 紧接着,便高声叫喊了起来:“不,不!我不是庶人,我是淳安公主,尊贵的淳安公主。”说着,就站起了身来,朝着郑从容的方向冲去。 两个近卫军统领急忙将淳安拉住了。 郑从容快速写了圣旨,便递给了楚帝,楚帝接过来看了看,目光落在面容狰狞,高声喧哗着的淳安身上,咬了咬牙,回身取了玉玺。 “父皇,不要,不要逐我出宫,不要将我从宗谱出名,父皇,女儿知错了,女儿错了。”说着,便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楚帝神色微微一顿,沉默了片刻,便将玉玺盖在了那圣旨之上。而后便拿起了圣旨,抬手便扔到了淳安面前:“拿着,张统领,将她给我轰出皇宫。” 张统领闻言,便不顾昭阳的哭闹挣扎,拉着昭阳便出了养心殿。哭声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 楚帝抬起眼来望向跪在一旁的德嫔,声音带着几分冷意:“德嫔教女无妨,贬为才人,继续住在静安殿,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德嫔面无表情,朝着楚帝跪拜了下去:“罪妾谢陛下饶命。” 说完,便缓缓地站起了身来,一步一步出了养心殿。 皇后和昭阳见楚帝正在气头上,便也退了下去。和皇后分了手,昭阳同姒儿一起往昭阳宫走着。 “今儿个倒是阳光明媚,仿佛知晓淳安公主会被贬为庶人逐出宫中一样。”姒儿眉眼带笑,瞧起来心情十分不错的模样。 昭阳笑了笑,眼中却又一团化不开的暗色:“画眉,倒是可惜了。” 听昭阳这样说,姒儿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四下看了看,才道:“公主可莫要说这话了,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若是再被人查出,画眉是咱们安插在淳安公主身边的人,可就难办了。” 昭阳闻言,便笑了起来,抬起脚往御花园中的湖心亭走去,在亭子中坐了下,才接着道:“这儿便没有人能够听到咱们说话了吧?” 姒儿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此前因为那件事情,淳安公主觉着曲儿没用,害了她,曲儿被她活活折磨而死。公主让奴婢挑个遇事果断,有些手段的人安插在淳安公主身边,奴婢选中了画眉,不曾想到,她那么快便得到了淳安公主的信任。可是,也没有想到,淳安公主会这么快对她起了杀心。” 顿了顿,眼中起了几分疑惑之色:“只是,画眉到韶华殿不久,奴婢便是担忧被韶华殿中的人疑心上,这些日子都不曾同画眉联络过,淳安公主怎么会这么快,就起了疑心了呢?” 昭阳闻言,嗤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她哪里是起了疑心?这一次她是想要对付母后,这般大的事情,她自然害怕画眉如同最开始那莲蕊一样,反咬她一口,便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不是她们母女二人惯用的手段么?” 说完,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说起来,到底是我害了画眉,她家中还有些什么人?你想法子照拂一下,只是莫要被人发现了。” 姒儿应了下来,过了许久,才又道:“倒是不知,淳安公主如今被逐出了皇宫,还能去哪儿?” 昭阳眯了眯眼,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来:“去哪儿?除了沐王府,她还能去哪儿?” 只要淳安还没死,她便永远不会放过淳安。前世将她作为人彘,害她那样惨烈而死,这一世又千方百计地设计陷害,甚至想要将她卖到青楼之中做最下等的妓子,这些仇,她可是一桩一桩,记得十分清楚的。 “她出了宫,倒是更好办了一些,宫外不像宫中,有那么多的侍卫守着。”沐王府难进了一些,可是孙尚志的府邸,倒是可以安插人进去的。 以淳安的性子,她既然已经和孙永福有了夫妻之实,食髓知味,断然不可能不去找孙永福。 而孙永福,却偏偏又是一个好美色的风流浪子,也并非一个淳安就能彻底满足的。以前只怕还顾忌着淳安的公主身份不敢胡来,可是现在,淳安已经不是公主了。 昭阳嘴角翘了翘,前世的时候,淳安不是总以自己嫁了个好丈夫来她面前炫耀么,她已经夺取了她引以为傲的公主身份,接下来,更会让她一无所有。 第90章 催婚 因着这么一场闹剧,在背后观望的有,暗爽的有,心慌意乱的也有。宫中倒是平静了好一阵子,北燕使团也离开了渭城。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昭阳对宫中的事务也愈发的上手了,这样一来,皇后倒是闲了许多,一闲下来,便开始催促昭阳选驸马的事情。 “过几日便是三月初三,踏青节的日子,你左右在宫中无事,便约上一些世家公子小姐的,去郊外踏踏青,若是有瞧对眼的男子,自是更好。”皇后手中拿着一本闲书,瞧着正在写字的昭阳。 昭阳头也不抬:“母后,女儿还想多陪你两年嘛。母后莫非便腻烦了昭阳了?” “再两年?”皇后撇了撇嘴:“你今年六月便满十八了,这渭城中的女儿家,满了十八尚且待字闺中的,就算是老姑娘了。再两年你也二十了,你是公主自然不会没人要,可是那时候,年岁合适且才貌出众一些的男子几乎都已经婚配,你就没了选择,到时候选个歪瓜裂枣的驸马爷,你哭还来不及呢。” 昭阳吐了吐舌头:“哪有那么夸张?” “反正本宫不管,踏青节的时候,你得去,本宫让君墨同你一块儿去,也好盯着你。”皇后径直道。 昭阳愣住,眼中满是诧异:“母后这还得给昭阳找一个监工啊?不过君墨嘛,只怕到时候出了宫,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找都找不见了。” 皇后瞥了昭阳一眼,冷笑着道:“君墨如今可乖巧多了,连陛下都夸赞他进步极快呢。如今只有苏丞相制得住君墨,那孩子,也不知道中了苏丞相什么邪了。不过,肯学,上进,总归是好事。” 听皇后提起苏远之,昭阳的手微微一顿,半晌才讪讪地道:“是吗?”从元宵节回来之后,她倒是有差不多一个半月没见过苏远之了,听闻是去哪儿替父皇办差事去了,也不知回来没有。 皇后倒是并未察觉到昭阳的不对劲,笑了笑才道:“苏丞相两次救了你,还救了君墨,且如今也愿意教导君墨,倒是应当好好谢谢人家。我听闻苏丞相的腿每到寒雨天便疼得厉害,还专程嘱咐了人带了一些草药过来,专门治腿疾的,是一位隐士的大夫开的药,你外祖母都说效果极好。你若是出宫,便将药给苏丞相带过去吧。” “腿?”昭阳沉默了下来,微微蹙了蹙眉:“我怎么没发现苏丞相有这毛病?” 皇后闻言便笑了起来:“苏丞相那人,年岁不大,可是性子冷,心高气傲的,自是不愿意在别人面前示弱,我也是此前听陛下说的。” 昭阳咬着唇沉默了良久,才道:“苏丞相的腿,究竟是怎么残了的啊?此前总听宫人讨论,似乎是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 皇后听昭阳问起,面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半晌才道:“苏老丞相在世的时候,是个嫉恶如仇,性子十分爽直的人,却也因此得罪了不少权贵,仇家报复,遇刺,被掳走,几乎是苏家人的日常琐事。最厉害的一次,就是那一回,苏远之被掳走,听闻救回来的时候,腿便已经断了,且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兴许便是因为年少时候有这样的经历,因而,后来性子便阴郁了一些。” 短短几句话,却让昭阳心猛然一痛,她从未想过,真相竟是这个样子。 “苏远之自小便是天之骄子,三岁便被誉为神童,生性活泼,母后都还记得,他在宫殿上被先帝点出来,表演琴棋书画的模样。突然遭此一劫,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皇后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几分惋惜。 皇后说着,便抬起头让李嬷嬷去取了一包药草来,递给了昭阳:“这些药草,一半拿来熬药喝,另一半,让苏丞相晚上拿来泡脚。你可要记清楚了,莫要说错了,你这孩子平日里聪明,可是对自己不上心的事情素来不怎么在意。”皇后说完,又转过头吩咐着姒儿道:“你帮着你们公主记着一点儿。” 姒儿小心翼翼地觑了昭阳一眼,才连忙应了下来,将那草药接了过来。 从未央宫出来之后,昭阳也仍旧在想着苏远之之事,心中有些压抑。“咦,昭阳公主。”前面传来一个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昭阳抬起头来,就看见贤妃扶着腰从远处走了过来。贤妃已经差不多五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有些显了,身子微微发福了一些。 昭阳见状,便连忙上前行了礼:“贤母妃。” 目光落在贤妃的肚子上,昭阳便笑着道:“小皇弟这几日有没有调皮?” 贤妃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可不是调皮么?这几日老是踢我肚子,闹腾得厉害。这春困秋乏的,我每日都觉着昏昏沉沉,想睡得厉害,好几次都被他一脚从睡梦中踹行,这小家伙。” “这敢情好呀,说明小皇弟性子活泼开朗,以后断然武功十分厉害。”昭阳笑眯眯地道。 贤妃便又打了个哈欠:“呈昭阳公主吉言,我得先去同皇后娘娘请安了,趁着我还清醒的时候,上一次在未央宫中请安的时候睡了过去,可真是尴尬死了。” 昭阳连忙行了礼,瞧着贤妃缓缓进了未央宫。 沉默了许久,昭阳才抬起眼来问姒儿:“怀孕之人,都这般嗜睡?” 倒也并非她多疑在,只是因为前世贤妃小产之事,让昭阳不得不事事留心。 姒儿愣了愣,面上带着几分尴尬:“这,奴婢也没有生过孩子,且一直侍候这公主,也没见别人生过孩子,实在是不知。不过奴婢听说,怀孕的妇人的确是要嗜睡许多。” 昭阳点了点头,转过身朝着昭阳殿走去,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怀孕之人的确是要嗜睡一些,宫中怀孕的嫔妃昭阳也见过不少,倒也甚少见到像贤妃这样嗜睡的。 莫非,已经有人对贤妃下了手了? 可是如今德妃尚在冷宫之中,会是谁呢?又是如何下得手呢? 昭阳眉头紧蹙着,许久,才吩咐着姒儿道:“贤妃怀孕有些时候了,我也许久没去贤福宫探望,你准备一些礼物,最好,是摆放在正殿之中,不太常用的装饰型物件,明日我去贤福宫给贤妃请个安。” 第91章 探望贤妃 第二日,昭阳用了午膳,便去了贤福宫,姒儿准备的礼物是一件镶嵌着红色宝石的花架子,形状是一个胖乎乎的小人,头上托着一个瞄着繁复花纹的青花瓷盘子,正好便可以放置花瓶,瞧着也喜庆,贤妃甚为喜欢。 “这花架子倒是可爱童趣得紧,公主哪儿弄来的这宝贝?”贤妃抚摸着那花架子,抬起眼来望向昭阳。 昭阳笑眯眯地道:“那日在尚工局瞧见的,兴许是其它娘娘觉着这模样算不得精美,便没有人选,昭阳倒是觉着瞧着富态有趣,就让人送到了昭阳殿。” 贤妃让人将那花架子放置到了正殿一角,摆放了一个圆乎乎的青瓷花瓶上去,倒是正相得益彰。 贤妃眯着眼看了会儿,似乎身为满意的模样,半晌,才笑着道:“咱们还是内殿说话吧,这正殿冷得紧。” 昭阳一怔,抬起眼来看了看贤妃,她尚且穿着夹棉的衣裙,手中还捧着手炉。 昭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目光又落在了殿外洒满了阳光的地上,才轻声道:“今日太阳正好,贤母妃为何还觉着冷呢?” 贤妃倒是并未觉着有何不妥,笑着道:“还未到三月,这春寒可马虎不得,若是寻常也就罢了,我如今有了身孕,最害怕的便是生病了,这一病起来,可恼火得紧。” 昭阳闻言,笑了笑,站起身来,同贤妃一同入了寝殿。寝殿之中尚且烧着几个炭盆子,十分暖和,贤妃走到软榻上坐了下来,才将手炉顺手递给了身边的嬷嬷。 昭阳一坐下来,便闻到了一股十分清淡的香味,只是一瞬间,尚未辨别出是什么香味,那香味就似乎像是消失了一样,昭阳蹙了蹙眉:“母妃这殿中还熏了香?” 贤妃摇了摇头,笑着道:“自打发现我有了身孕以来,便再没有熏过香了,昭阳以后招了驸马可得记着,熏香对于怀孕的女人来说,是大忌,最容易引起小产了。” 昭阳颔首,心中有些疑惑,莫非方才那味道,只是她的错觉?昭阳想着,目光却又被贤妃身下坐着的软塌吸引了目光,那软塌同她见过的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做工瞧着更精美一些,唯一不同的,是那软塌下面有镂空如篮子模样的东西,上面放置着两个炭盆子,炭盆子的盆口同软塌底部连在了一起。 “咦,这软塌不是木头的么?在下面放置炭盆子,便不怕一个疏忽烧起来了吗?”昭阳轻声问着。 贤妃闻言,便掩嘴笑了起来,看了昭阳一眼:“昭阳这就不知了吧?这软塌下面,有一层薄薄的铜片,可以防止起火,却又储蓄热度,天气冷的时候,其他的椅子一坐上去,便觉着冷得入骨。这软塌坐上去,才是温暖如春呢。” 昭阳闻言,伸手摸了摸那软塌的扶手,果真带着融融暖意。 “这东西倒是新奇,母妃从哪里弄的呀?回头我也让尚工局给我做一个。”昭阳眼中满是喜爱之色,手一直摸着那软塌的扶手。 贤妃更是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你大抵是不知道,这东西,可是我从你母后手里抢过来的。之前我去未央宫同你母后请安的时候,正好瞧见尚工局的人,说这东西是民间一位巧匠做的,手艺精湛,且效用极好。你母后甚为高兴,便当即让人装了炭火,试了试,果真神奇得紧,便同你母后讨了来。你母后可是不愿意,可是经不住我软磨硬泡,还是忍痛割爱给了我。” 昭阳笼在袖中的另一只手猛地一颤,心突然便剧烈地跳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前世害得贤妃小产的,便是一张软塌。她前世不懂这些,还在奇怪,一张软塌如何能够让人小产。只是却也仅限于心中有这样的好奇,却并未深究下去。 这软塌,定然有问题。 极度的嗜睡和畏寒,便是前兆。 只是她如今全然没有证据证明这软塌哪儿存在问题,也不敢贸然提出。且这软塌毕竟是从母后那里来的。若是她现在就立刻提出这软塌存在问题,到时候若是查实了,只怕贤妃也定然会对母后心生芥蒂。 她必须要想个法子。 昭阳心中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眯眯地道:“这般厉害?尚工局不是号称有天底下最好的能工巧匠么?莫非做不出来?我得让尚工局多做几张出来。” “你可莫要小看了,这软塌看起来和普通软塌模样一样,可是却是不同的,这铜片的厚度,和软塌木头之间的宽度,都有很大的关系。若是尚工局能够轻易做出来,也不会视如珍宝了。”贤妃掩嘴轻笑着。 昭阳脸上带着几分遗憾,摸了又摸,才收回了手:“可惜了,这样好的东西。” 从贤福宫出来,昭阳便匆忙赶去了未央宫,未央宫中,皇后正在同几个嫔妃说着话,见着昭阳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面上倒是有几分诧异:“这是怎么了?莫非你后面有人在追你不成?跑这么快作何?” 昭阳喘了几口气,接过宫人端过来的茶水灌了几口,才吐了吐舌头道:“方才才御花园里面瞧见了一只耗子,将我吓坏了。” 话毕,皇后和其他几个嫔妃才掩嘴笑了起来:“一个耗子也能吓成这模样,没出息的。” 昭阳在一旁坐了下来,听着皇后和几个嫔妃叙话,心中有些焦躁。 待宫人将其他人送走了之后,皇后才转过身来,面上已经没有了笑意:“本宫倒是不信,你会被耗子吓着。瞧你方才在这儿坐着便一直坐立难安的模样,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昭阳咬了咬唇,神情有些犹疑:“兴许女儿说出来了之后,母后会觉着女儿有些疑神疑鬼的,可是母后一定要相信女儿……” 皇后蹙了蹙眉道:“究竟是什么事?” 昭阳这才抬起眼来,小心翼翼地觑了皇后一眼:“方才,女儿去了贤福宫,瞧见了贤妃从母后这里求去的一张软塌。” “软塌?”皇后眼中带着几分疑惑,顿了顿,才道:“哦,便是那个烧了炭便可以变得暖和的软塌?” 昭阳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坚定:“母后,那软塌有问题。” 第92章 软塌的秘密 皇后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望向昭阳,眼中带着几分诧异:“有问题?什么问题?” “女儿也不知是什么问题,可是母后,女儿相信自己的直觉。昨日我在母后宫外瞧见贤妃,交谈了几句,便觉着贤妃有些不对劲,虽说怀孕的女子嗜睡,可是贤妃嗜睡的有些奇怪了。”昭阳轻声道。 皇后稍稍沉吟:“此事本宫也曾与李嬷嬷说过,只是嬷嬷说,女子怀孕的时候,可能会因为个人的体质不同,表现也会有轻微的诧异,我怀你的时候,也有些嗜睡,倒是怀君墨的时候,没多大反应。” “嗜睡是正常,可是若是太过嗜睡便不正常了。就是因为觉着有些不对劲,我今日便专程去了贤福宫,才发现,如今都二月底了,宫中几乎个个都已经除了棉服,穿上了稍厚一些的袍子,甚至有人已经在穿单衣了,可是贤妃还穿得很厚,捧着手炉,屋中点着三四个炭火盆子,用着那软塌。” 昭阳眉头拧成了一团:“我一进贤妃的寝殿之中,就闻到了那寝殿之中有一股香味,可是问了贤妃,贤妃却说,并未点熏香,还说熏香是怀孕妇人最忌讳的。那香味太淡,我还没有辨别出是什么香味,就闻不见了,也兴许是我已经习惯了那股味道,便不觉着了。” 皇后闻言,便也沉默了下来。 昭阳见皇后似乎有些不信,连忙道:“母后,不管如何,咱们小心一些总归是好的,若是那软塌果真有问题,贤妃腹中孩子出了什么变故的话,只怕这残害皇嗣的罪名,便会落在母后身上来了。父皇震怒不说,贤妃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外祖父在朝中本就已经步履维艰,若再树敌,只怕便难过了。” 皇后转过眼望向昭阳,咬了咬牙,才轻声道:“我自是信你的,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此事便查一查吧,只是万不可声张,若是传出去了,只怕……” 昭阳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点了点头:“那软塌是尚工局进献的,说是民间一个巧匠做的,尚工局母后可有信得过的人,不妨传召来询问询问,那制作软塌的匠人是谁,女儿专程出宫去探访探访。若是那做软塌的工匠已经被人收买了,只怕得用些手段。” 皇后沉吟了片刻,才轻轻颔首,转过身吩咐着李嬷嬷:“嬷嬷,去尚工局,将姜司制传过来吧,就说,本宫宫中有一张陛下赐的椅子脱了些漆,让他来瞧瞧,可有法子补救。” 李嬷嬷应了下来,退了出去。 皇后沉吟了片刻,才幽幽地道:“若是那软塌有问题,一开始,可是进献给我的,若非那日正巧贤妃来请安,也不会被她讨了去。” 昭阳明白,母后是疑心,有人想要对她不利。 “母后可还记得,那软塌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昭阳轻声问着。 皇后眯着眼想了想,半晌,才道:“是在元宵节之后,具体是哪一日,我倒是真的记不太清楚了。” 没过多久,李嬷嬷便带着姜司制进了殿门,姜司制是个约摸五十来岁的内侍,脸上已经满是皱纹,一笑起来便满脸褶子:“见过皇后娘娘,昭阳公主。不知皇后娘娘是那张椅子掉了漆,可否给奴才瞧瞧?” 皇后抬起眼来望向那姜司制,才开口道:“没有椅子,传唤你来,不过是想要问问你,此前你们尚工局进献了一张软塌,能够放置炭盆在下面,以保持软塌温度的,你可还记得?” 姜司制闻言,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哎哟,倒是有些印象,奴才记着,似乎是一张紫檀木做的软塌吧。” 紫檀木,昭阳脑中像是突然亮起来了一般,连忙道:“就是檀木,我先前闻到的,应当是檀木的香味。”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又道:“可是,同普通的檀木香似乎又有些不同,让我一时间也没有辨认出来。” 姜司制愣了愣,才笑着:“檀木香好,宁神安睡。” 昭阳这才稍稍平静了几分,沉吟了片刻,才道:“若是孕妇闻久了那檀木香,可有什么不利的?” “孕妇的话,还是莫要闻那些香味了,闻久了,对腹中孩子不利。”姜司制轻声道。 昭阳的身子乍然冷了下来,半晌才道:“姜司制可还记得,做那软塌的民间匠人,是谁?那椅子是民间之物,又是如何入了宫的?” “那匠人似乎是叫李森,在民间十分有名,是制作木器的大家。这软塌,是咱们尚工局中另一位司制梁司制此前在宫外偶然得之,听闻是孙将军府上那一位夫人订下了的东西,还是梁司制套了好久的关系,才求得的。”姜司制低声应着。 “孙将军?哪一位孙将军?”昭阳咬了咬唇,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果然,姜司制立即便道:“孙尚志孙将军。” 昭阳和皇后对视了一眼,殿中便没有人再开口,半晌,昭阳才又问了句:“可知晓那李森,如今住在何处?” 姜司制摇了摇头:“这…奴才便不知晓了。” 昭阳轻轻颔首,挥退了那姜司制,才转过头望向皇后:“其他的暂且不论,只说这东西经过了孙府的手,女儿便觉着,怕是有问题。且母后方才也听见了,那檀木香,对孕妇是不利的东西。” 皇后的手紧握着手中的茶杯,眉头无法舒展:“可是,只这样,证据不足。檀木香会让孕妇不适,却不会如你所言那样,嗜睡和畏寒。” “是,所以女儿疑心,那软塌怕是不仅仅只是檀木香这么简单,只怕还有其他的玄机,女儿尚且无法断言究竟是什么,只能先找到那个制作的工匠,仔细询问之后才能下定论。只是那软塌放在贤福宫,便如同一个随时可能被揪出来的危机,若不今早拔出,女儿这颗心始终悬吊吊的。可是东西已经送到了贤福宫,女儿却也不知,要寻个什么样的缘由,将东西给拿出来。”昭阳咬了咬唇道。 皇后亦是沉默了下来,微微蹙着眉:“这倒的确是件极为难办的事情。” 第93章 巧遇 昭阳站起身来,在殿中来来回回地踱步,半晌,才猛地停下了脚步来:“要不,母后就说,外祖母的老寒腿发作了,疼得厉害,向贤妃借那软塌来用几日,至少先将东西拿出来了再说。”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皇后:“且女儿觉得,贤妃的情况,女儿都发现了不对劲,每日都要去把平安脉的太医却并未发现,实在是有些非同寻常,母后,要不要换个太医去瞧瞧?” 皇后蹙着眉头,眼中满是思量,半晌才道:“此事我来想法子便是,你还是先出宫将那个匠人找着,仔细问一问,那软塌之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吧。” 昭阳应了下来,只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出宫也无用,昭阳便先回了昭阳殿,第二天给皇后请了安便朝着宫门去了。 坐着步撵到了宫门口,昭阳出了宫门,便瞧见马车停在宫门口,正欲上车,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昭阳公主。” 昭阳转过头,就看见明安笑眯眯的脸。 明安的身前推着的,是坐着轮椅的苏远之。 昭阳一愣,才又转过了身来:“苏丞相。丞相这是刚和父皇商议完政事,准备回府?” “嗯。”苏远之淡淡地应着,目光打量着昭阳,心中却在想着,不过月余未见,似乎又长开了一些。 倒是明安像个话唠:“公主走路急匆匆的,方才小的叫了你几声,公主也未听见,可是有什么急事?” 昭阳点了点头:“是有一些急事要处置,便先行告辞了,下次得了闲再叙吧。” 昭阳说完,便瞧见苏远之的眉头皱了起来,手握上了放置在轮椅上的鞭子。昭阳实在是有些怕了那鞭子,且这还是宫门口,那么多人瞧着,身子一顿,才又开了口:“母后听父皇说,丞相的腿每到阴寒的天气便会疼,托人找了一些草药,以答谢丞相对我和皇弟的救命之恩。草药放在我那里的,只是今日没曾想会碰到丞相,且出宫有些匆忙,便没有带上,下一次,定然专程去丞相府上拜访。” 这样说,应当万无一失吧,既安抚了苏远之,又堵住了其他人的嘴。昭阳想着,又朝着苏远之拱了拱手,便要转身上马车。 身后却传来苏远之轻飘飘的声音:“公主说到太子殿下,微臣倒是想要同公主说一说太子殿下之事,公主不如同微臣同乘吧。” 昭阳咬了咬牙,苏远之,卑鄙。 可是心中即便是这样想着,昭阳却也明白苏远之的性子,自是不敢在这个地方忤逆他,若是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只怕便更加难办了。 昭阳心中衡量着,半晌,才转过身来望向苏远之,行了个礼道:“如此,便叨扰了。” 昭阳转身,咬牙切齿地朝着苏远之坐的那枣红色马车走去,上了马车,便坐到了最里面,不多时,明安抬着苏远之的轮椅上了马车,而后才退了出去。 马车动了动,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响了起来,昭阳沉默着没有说话,苏远之也默默无语。 许久,终是昭阳忍不住开了口:“我今儿个出宫,真有急事。” “哦。”苏远之不为所动。 昭阳便急了:“很重要的事,你莫要胡闹好不好?” “哦?”这次,苏远之才微微掀了掀眼皮,瞥了昭阳一眼,却也并未多言。 昭阳心中跟猫爪一样的难受,半晌才似自言自语一般将贤妃屋中那软塌的事情说了,复又道:“我得要去找那李森。” “哦。”苏远之仍旧只用一个字应着。 “苏远之!”昭阳怒极。 苏远之这才抬起眸子来:“终于想起我叫什么了?想找李森,你可知道他住在哪儿?” 昭阳沉默着,她的确不知道。 “呵,那你去哪儿找?”苏远之又垂下了眼眸。 昭阳愣住,半晌,才低声道:“李森名气大,我问一问,终归能够问到。” 苏远之嘴角勾了起来,眸中带着几分潋滟,定定地瞧着昭阳,半晌才道:“要不,你求求我?” “求你做什么,你又不是李森。”昭阳撇了撇嘴,脑中光芒一闪,才道:“莫非,你知晓李森在哪儿?” “没有我不知晓的事情。”苏远之冷冷笑了笑,眼中却带着几分戏谑。 “李森在哪儿?”昭阳眨了眨眼,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笑了起来:“你以身相许,我便告诉你。” 昭阳面上笑容猛地冷了下去,瞪了苏远之一眼,便扬声道:“明安,我去玄武大街,你在玄武大街门口放我下来。” “是。”外面传来明安低声应道的声音。 苏远之睨了昭阳一眼:“明安,直接回丞相府,中途若是停下来了,你便不必侍候了。” “额……”明安愣了愣,似乎全然没有搞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半晌才应了下来:“是,公子。” 昭阳恨得咬牙切齿,苏远之这个混蛋,谁说他冷若冰霜的,为何她只看到他奸诈狡猾,精于算计的一面?昭阳在心中横了横心,就要往外冲:“不让我下车是吧,我跳车便是了。” 只是身子刚动了动,便被人抓住了胳膊,挣扎不得。 昭阳转过身瞪向苏远之,却见他脸上难得有几分笑意,只是那几分笑意在昭阳转过身来的时候便隐去了踪迹:“让你对我以身相许便这么难?莫非也嫌弃我是个身残之人?” 昭阳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突然想起此前母后说的,他的腿是如何断了的,半晌,才深吸了口气,又坐到了椅子上,自言自语着:“还丞相呢,一天到晚不思虑一些家国大事,尽想一些有的没的。” 说完,才又抬起头来,挽起袖子指着苏远之道:“我就是嫌弃你怎么了?我特别嫌弃你,一天到晚就知晓欺负我,幸好你是腿残了,不然怕是更将我吃的死死的。如今我更是巴不得把你嘴也给毒哑了去,看你还怎么欺负我?” 苏远之“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眼中闪动着灼灼光华:“瞧你这模样,哪有半点公主模样?若是被你父皇母后瞧见了,定会叫你去好好跟嬷嬷们学学礼仪。” “学什么礼仪,一见到你,就控制不住我这脾气。”昭阳冷笑了一声。 第94章 匠人 苏远之倒像是对昭阳这副模样甚为满意,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找也不过是在做无用功,倒是不如在丞相府陪我下一盘棋,说不定,就有了线索了。” 昭阳被苏远之气着了,头偏在半边没有理会。苏远之倒也不急,取了一本书来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才停了下来,外面传来明安小心翼翼地声音:“公子,到家了。” 昭阳猛地推开门,险些撞到了明安,明安惊呼了一声,昭阳却是理也不理,就跳下了马车,径直便进了丞相府。那模样,倒像是回自个儿家一样。姒儿一愣,连忙跟上了。 明安有些奇怪地看了苏远之一眼,眼中满是疑惑之色:“公主这是怎么了?” 苏远之勾起嘴角笑了笑,轻声应道:“无妨,不过是闹闹脾气罢了。” 明安闻言,连忙道:“公子怎么也不哄哄,这女人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可是就是得好生哄,若是哄不好,那可就麻烦了。” 苏远之看了明安一眼,明安的声音便戛然而止,轻咳了两声,才道:“公子,小的推你下马车。” 苏远之进了丞相府,才将怀安唤了出来:“吩咐楼里的人,立马去寻一个叫李森的人,是个做木工的匠人,有些名气。” 怀安应了声退了下去,明安才道:“公子找木匠做什么?莫非是准备和公主成亲了,准备做新的家具了?” “你话太多了。”苏远之冷冷地声音传了过来。 明安急急忙忙捂住嘴,轻咳了两声,便不再说话。 过了会儿,苏远之才又问一旁侍立的管家:“公主往哪儿去了?” 管家连忙道:“似乎是往沧蓝姑娘的院子去了。” 苏远之点了点头,沉默了好久,才又道:“准备一盘栗子糕,再准备一些蜜饯。” “是。”管家连忙应了,让下人去准备去了。 明安又轻咳了一声,将轮椅停了下来,苏远之蹙了蹙眉,眼中带着几分不悦:“停下来做什么?” “公子,咱们是去沧蓝姑娘那里寻公主呢?还是回院子呢?”明安的声音带着几分怯怯。 苏远之眼中闪过一道犹疑,半晌才道:“回院子。” 虽是回了院子,只是苏远之却也有些心不在焉地,管家禀报事情的时候,让管家不停重复了好几遍,最后却还是挥了挥手道:“算了,晚些时候再说吧。” 明安在一旁贼眉鼠眼地看着,眼中带着几分了然,吐了吐舌头,转过头看到丫鬟端了栗子糕和蜜饯上来,便连忙转过头对着苏远之道:“公子,栗子糕做好了,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小的去将公主请过来吧。” 苏远之没有应声,明安也不敢动。 许久,苏远之才抬起眼来,瞧见明安立在那儿,蹙了蹙眉头,眼中满是不悦:“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去请人去了吗?” 明安浑身一震,飞快地便冲了出去,五官皱成了一团,吐了吐舌头道:“公子还真是,善变啊。” 跑到沧蓝住的院子门口,明安喘着粗气,朝里面望去,见昭阳和沧蓝站在院子里,昭阳手中拿着一本册子,两人不知在谈论些什么。 明安深呼吸了几口气,才伸手敲了敲院子门,见里面两人望了过来,便连忙道:“公主,公子请你过去一趟。” 昭阳蹙了蹙眉,将册子递还给了沧蓝,才转过身对着姒儿道:“你与沧蓝许久未见,叙叙旧,待会儿我来找你。” 姒儿应了,昭阳才跟着明安一同,朝着苏远之的院子走去。 一进屋子,昭阳便径直走到了苏远之面前,迫不及待地问着:“人找到了?” 苏远之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昭阳皱眉,却也知晓苏远之的脾气,爽快地坐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远之:“那李森在何处?” 苏远之将一旁的栗子糕端了过来,放到了昭阳面前:“吃。” 昭阳目光落在那栗子糕上,愣了一愣,那了块栗子糕,塞进了嘴里:“在哪儿?你倒是说啊!” “食不言。”苏远之的声音仍旧清清冷冷。 昭阳觉着,自己心中的火苗,似乎一下子便又窜了起来,半晌,才将栗子糕吞了下去:“现在可以说了吧。” 苏远之淡淡地“哦”了一声:“人还没有找到。” “……”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一旁立着,努力憋着笑的明安,又转过眼看了看面若冰霜,没有丝毫表情的苏远之,努力平复着胸中怒火,半晌,才咬着牙道:“那你让明安叫我过来做什么?” 苏远之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吃栗子糕。” 昭阳手在袖中握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握紧,半晌才道:“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派人去找人?” 苏远之掀了掀眼皮,这一回,连回答都懒得了。 倒是明安连忙接过了话:“公主放心,公子早就吩咐了怀安去找人了,只是这找人尚需要一些时候,公主莫要着急,吃些栗子糕,一会儿便会有消息了。” 昭阳深吸了口气,才平静了几分,又拿了一块栗子糕来,恨恨地咬着。 明安倒是并未骗她,没过多久,怀安就走了进来:“公子要查的人,有消息了。” 苏远之还未应声,昭阳便已经站了起来,急忙问道:“在何处?” 怀安看了看苏远之,又看了看昭阳,才明白了过来,只怕找人的并非是苏远之,而是这位昭阳公主,便拱了拱手应着:“回禀公主,便在渭城,在西城邻水巷里面。” 昭阳连忙道:“带我去。” 怀安看了苏远之一眼,才应了下来,苏远之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看了明安一眼,明安便急忙走到了苏远之身后,推着轮椅跟在了身后。 一行人赶到邻水巷中那李森的家里的时候,就看见里面还候着几个人,见怀安的神色,应当是相熟的,昭阳抬起眼来四下打量着,整个院子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木头,和已经做好的木器,倒的确是做工精美,工艺绝佳的。只是看了一圈,似乎并未瞧见李森。 “人呢?”怀安问着那几人。 几人连忙道:“进屋去那墨线盒去了。” 昭阳闻言,就径直走到了半掩着的门外,推开了门,待瞧见那屋中情形的时候,却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眼中满是愕然。 第95章 木匠之死 屋中放置着许多已经做好的木器,大到柜子、箱笼,小到镯子、簪子、耳坠子。个个都十分精美,在屋中整齐地摆放着。书桌上,趴着一个老者,眼睛睁着,嘴微张,手紧紧握着。 “死了。”苏远之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带着几分凌冽:“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守着,也能让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地……死了?” 立在怀安身后的几个人低着头,眼中亦满是愕然。 昭阳已经抬起脚走了进去,苏远之见状,出声道:“尸体不要碰。”说完便朝着怀安使了个眼色,怀安快步进了门,从袖中掏出各种各样的工具来,手法十分熟练地检查起了那尸体。 昭阳抬起眼来打量着屋中的器物,每一件都色彩绚丽,做工精美,雕刻得栩栩如生,只怕是宫中的匠人也做不出这么美的东西来,只是可惜了…… 昭阳垂下眼,眼中带着几分沉思,莫非有人在暗中跟踪她?瞧见她朝着这儿来,便率先下了手? 可是,苏远之手下的人也断然不是无能之辈,能够在他们的眼皮子下杀人,只怕是极其厉害的高手了。若是竟有这么厉害的高手一直跟在她身边…… 昭阳喉头一紧,咬了咬唇,心中有些后怕。 苏远之一直盯着那木匠的尸首,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怀安才抬起头来道:“自杀,他的舌头下藏了一个毒囊,死亡时间不长,应该就是方才进屋之后才咬破了毒囊自杀了的。” “自杀?他为什么要自杀?”昭阳蹙着眉头轻声问着,莫非就因为那软塌? 苏远之眯了眯眼,推着轮椅走到了书桌对面,伸手将那木匠紧握的手掰了开来。 什么都没有。 苏远之目光落在那双满是皱纹的手之上,没有说话,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 院子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屋中众人一震,便有人将门推了过去,关上了。怀安靠在窗子边,眯着眼往外看去。 “师父,我回来了,我去你说的地方找了近半个月,终于找到了那金丝楠木,上好的金丝楠木。”外面响起一个洪亮的男子声音,带着几分兴奋。 有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门被推了开来,怀安手中的剑同时出了鞘,横在了进门的那男子身上。 那男子瞧着约摸三十多岁,肤色有些黑,瞧着一脸敦实的样子,被剑出鞘的声音惊了一下,停住了脚步,浑身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 “好…好汉,饶命。”说完,就抬起眼来朝着屋中望了过来,在瞧见书桌上趴着的人的时候,神情却突然变了。 方才还一脸惧怕的脸上,突然闪过了一道惊愕,而后便是怒意:“你……你们杀了我师父!”微微一顿,便又怒吼道:“我跟你们拼了!” 只是身子刚刚动了动,便被怀安踹了一脚,跪在了地上。 苏远之转过了轮椅,望向了那男子:“你是李森的徒弟?” 那男子咬着牙,浑身都在轻颤,面上却带着几分倔强,并未回答苏远之的话,只一个劲儿地喃喃自语着:“杀人犯,你们这帮杀人犯。” 苏远之见状,便也懒得理会他,只抬起眼来吩咐着怀安道:“派人去将渭城府尹带过来。” 怀安连忙应了声:“是,丞相大人。” 那男子浑身一震,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眼中带着几分迟疑,却又有几分难以置信,一直沉默不语。 许久,屋中都没有人开口说话,苏远之自顾自地一一查看这屋中拜访的木器,复又检查了一遍李森的尸首。 屋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有些凌乱,似乎不是一人。 昭阳抬眼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好些个衙役。 只怕,这位便是渭城府尹了吧。 昭阳想着,就看见那府尹被门口的门槛绊了一跤,险些摔倒在地,有些狼狈地扶了扶官帽,才连忙站稳了,抬起眼来看了看苏远之,便跪了下来行了个礼:“微臣见过丞相大人。” 苏远之微微抬了抬眸子,指了指一旁李森的尸首:“命案。” 昭阳看见那府尹一脸苦相,连忙应道:“是,是。” 明安见苏远之只说了两个字就闭口不言,便开了口道:“李大人,小的同李大人说说事情经过吧。” 府尹连忙朝着明安拱了拱手,明安才接着道:“今儿个昭阳公主出宫,想要找这位李森做一件软塌。” 说到昭阳的时候,明安便朝着昭阳拜了拜。 那府尹闻言一愣,猛地抬起了头望向昭阳,便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微臣拜见昭阳公主……” 昭阳瞥了那府尹一眼,才道:“起来吧,你继续查你的案子,不必行礼。” 那府尹才又惴惴不安地站起了身来,虽然只是初春的天气,也忍不住抬起衣袖擦了擦额角细密的汗珠,一件命案,竟牵扯了两位大人物,只怕这几日是难以安眠了。 先前那木匠的徒弟抬起眼看了看苏远之和昭阳,悄然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明安轻咳了一声,又继续道:“只是昭阳公主找不到李森住在何处,便来请丞相帮忙,丞相恰巧此前听闻过李森,就带着昭阳公主一同过来了。只是刚进了这院子,却发现院子里面空无一人,屋门虚掩着,我们叫了几声,并未有人回应。而后,侍卫打开了门,就瞧见了这副光景,那时候这木匠便已经断了气。” 昭阳抬起眼瞥了明安一眼,想着这明安扯起胡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只是,这样也好,若是被人知晓了,这木匠死去时候的真实情况,只怕她和苏远之都会被绞进去。 府尹连忙应了。 明安便又接着道:“方才咱们已经检查过了这李森的尸首,发现他是自杀而亡,他自己在舌头下面藏了一个毒囊,自己将那毒囊咬破了,中毒而死的,只是死亡时间却不长,约摸就是在我们进门之前一刻钟左右。而后丞相正在查探案情的时候,李森的徒弟便回来了,以为我们是杀人凶手,这才将府尹大人请来了。” “我们知晓的,大致也就是这么多了,算起来,咱们也有嫌疑,毕竟我们是第一个发现了李森死去的人,府尹大人若是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便是了。” 第96章 意外发现 “自杀?”李森的徒弟显得有些诧异,“师父怎么会自杀呢?怎么可能?” 只是,没有人理会他,府尹已经叫了衙役进来,查找线索,原本便被各种木头做的东西堆积满了的屋子,一下子就拥挤了起来。昭阳目光落在那男子的身上,沉默了片刻,才道:“你随我出去一下吧,我有话要问你。” 那男子愣了愣,才抬起手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我?” 昭阳点了点头,出了屋子,外面太阳正好,昭阳站在院子中,看着那中年男子有些犹豫地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怀安也从屋中走了出来,就站在门边。 “你说,是师父让你去找金丝楠木?去了半个月,那半个月前,你一直都同你师父在一起?”昭阳轻声问着。 那男子低着头,点了点头:“师父没有子女,草…草民一直同师父一起吃住。公…公主若是不信,问问周围的邻居就…就知道了。” “那你可记得,你师父曾经做过一张软塌,紫檀木的,软塌下面有铜片,可以放置炭盆子,放了炭盆子之后,就可以让软塌即便是在寒冬,也能时刻温暖。”昭阳连忙追问道。 那男子想了想,半晌才应道:“是做过这么一张软塌……可……” 昭阳眸光微微一利,定定地看着那男子,那男子浑身颤了颤,跪倒在了地上。 “那软塌之中,究竟有何秘密,说!”昭阳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几分戾气。自小在宫中,父皇虽仁慈,可是却毕竟是帝王,帝王威仪自是有的。她看得多了,也学到了几分,虽然在宫中不见得吃得开,可是吓唬吓唬平民百姓,却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那男子有些吃力地咽了咽口水,声音都带着几分轻颤:“公主饶命,草民说,那软塌,不是什么好物啊。” 昭阳的手在袖中紧紧握紧了,半晌,才追问着:“如何不好,仔细说来。” 那男子神情似有几分慌张:“那软塌,本是孙将军府上一个夫人定做的,那夫人于师父有救命之恩,师父也是为了帮忙才做的。那位夫人在孙将军府上极受宠爱,只是却一直没有子嗣,前段日子,孙将军的另一位姬妾有了身孕,那姬妾与那位夫人素来不和,那位夫人才找师父定做了这软塌。” “这软塌,莫非对有孕之人有何害处?”昭阳丝毫不给那男子喘息的机会。 那男子点了点头:“是有害处的,软塌虽为紫檀木所制,可是木头与木头之间接契的地方,都会用极小的木块塞在凿出的小孔里面,以便让软塌更为牢固。那些小的木块,用的是红松木,红松木木制软,师父将那些红松木,在藏红花泡制的水中泡了好几天,而后拿出来晾干之后,才用在了那软塌上。” “藏红花有堕胎的作用,许多大户人家都熟知它的味道,可因着是家具,师父又在软塌上刷了几层漆,刷了漆后,漆的味道大,就将那藏红花的味道给盖住了,而后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放置几日,就再也闻不到了。” “然后,师父又用了兰草、红朱砂、荩草、茜草做成涂染颜料,在软榻上绘制了一些象征着吉祥的图案,其实这些东西本是无害的,若是被火一烤,那药效自会悄无声息地发挥出来,会让人变得畏寒和嗜睡,对软塌更加依赖。有孕之人,自是承受不住,一般三四个月,便会落胎。而若是没有身孕的,用久了,只怕也再难有孕。”那男子声音低了几分。 昭阳冷笑了一声,还真是费尽了心思的啊。 “那软塌,孙府取走了?”昭阳冷声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是草民亲自去孙府送的,孙将军收到软塌的时候,另一个有些奇怪的男人也在,说竟然有这样好的东西,想要同孙将军讨要,孙将军推拒不过,便给了。” 有些奇怪的男人,只怕说的便是梁司制了。 昭阳抬起眼来,冷冷笑了一声,此事听起来倒是十分巧合,只是怎么这东西,就这么巧的,到了宫中,还落在了贤妃手中呢?只怕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那位梁司制,不知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只怕是要细查一番了…… 昭阳想着,便又望向那男子:“你说,你师父是断然不可能自杀的,又是为何?” 那男子连忙道:“前些日子,师父让草民去靖州买金丝楠木,要最粗最大的,说是有一桩大买卖上门。那段时间,师父不停地对草民念叨,说什么只要将那东西做成了,得到的银子一辈子也挥霍不完。”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李森不是有名的木器名家么?莫非还赚不到银子?” “师父脾气有些不好,喜欢喝酒,平日里做一些东西,总是因为喝酒乱摔东西摔掉,而他做东西做得也很慢,因而其实并未赚多少银子。”顿了顿,才又道:“草民之前是有个师娘的,便因为师父赚不了银子,又爱喝酒,喝酒之后就摔东西打人,就跟着一个富商跑了。师父还说,等他做成了这笔买卖,定要去找师娘,用银子将她砸死。师父肯定是不会自杀的。”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原以为,那李森是个自命不凡的木器大家,却不想,竟是如此,活得窝囊,骨子里却有不少贪欲。这男子说得对,这样市侩的人,怎么可能自杀呢? “你可知道,你师父所说的大生意,究竟是什么?”身后传来苏远之清冷的声音。 那男子身子猛地抖了抖,还连忙转过了身去,小心翼翼地回答着:“草…草民不知道,草民也觉得十分奇怪,之前无论是什么,师父都不曾避讳过草民,这一次却只让草民去买金丝楠木,其他的,无论是选料还是画图纸都没让我知道过,甚至,草民都没见过那个客人死谁。” 昭阳见苏远之眉头紧蹙着,眼中带着沉思,亦是有些好奇:“可有什么不妥?” 苏远之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才道:“这儿有府尹查案,我们不便插手,走吧,回去了。” 第97章 真真假假 回到了马车上,苏远之一路蹙着眉头沉默着,昭阳盯着他看了会儿,终究还是开了口:“瞧你的模样,似乎遇上了什么难题?” 苏远之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似乎仍旧有些晃神,昭阳便也不再多言,随手从一旁的矮桌上端了茶来抿了一口,一股茉莉花香便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 昭阳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茶杯上,却见他的杯中泡的,却似乎并非是茉莉花茶。 昭阳正在注意着茶杯,却听见苏远之突然开了口,声音带着几分阴鸷:“死的那个李森,并不是真正的李森。” 昭阳一怔,极快地抬起了头来,眼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之色:“你说什么?死的不是李森?那是谁?李森的徒弟不是也说那是他师父吗?” “易容罢了。”苏远之声音淡淡地,斜斜地靠在椅子上,目光中带着几分沉思。 昭阳只听说过有易容之术,却从未见过,一听苏远之这样说,眼中好奇之色更重了几分:“你是如何看出来的?若那李森是易了容的,真正的李森,又在哪里?” 苏远之抬眸,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手。我从他的手看出来的。” 昭阳心中满是疑惑,并未听得太明白,苏远之伸手便握住了昭阳的手,昭阳一愣,便要挣扎,却听见苏远之道:“你瞧瞧,你的手与我的有何不同?” 昭阳闻言,微微拧了拧眉,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又看了看苏远之的手,都是手,除了他的手更大一些,更粗糙一些,并无其他的差别啊。 “你在宫中,每日用珍珠粉调成膏,涂抹在手上护手,手上自是没有茧。我常年握笔,拇指指腹,中指侧边,都有茧。又因为经常使用鞭子,因而,手心、还有食指和拇指之间,亦是有茧的。”苏远之轻声道。 “李森身为木匠,得弹油墨线、拿锯子和刻刀。因而左右两只手的拇指,中指,食指,都会有厚厚的茧。可是,那具尸体的手上没有……” 苏远之仔细解释着:“且若是中毒而亡,过了约摸一刻钟左右,面上便会浮现隐隐的青黑色,可是,我们在那里都那般久,那尸体的脸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说明,脸上是动了手脚的。” 昭阳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心中不是不震动的,半晌,才问道:“既然已经知道那李森是易了容的,你为何不继续追查下去?”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打草惊蛇,为时尚早。” “可……”昭阳浑身都绷紧了,半晌,才缓缓松懈了几分:“可是,这个李森又为何要自杀呢?” 苏远之没有回答昭阳的问题,只翘了翘嘴角:“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苏远之见昭阳紧蹙着眉头,才放轻了声音道:“如今,你只需照看好自己的事情便是,这些事情,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便会知道。” 昭阳便也不再多问,到了丞相府门口,苏远之先下了马车,便吩咐着车夫道:“将公主送到宫门口吧。” 车夫应了声,又跳上了马车,驱着马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进了门,苏远之的脸才骤然冷了下来:“办事不利,自己领罚去。” 怀安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低着头应道:“是。” 站起来正欲退下,便又听见苏远之的声音传了过来:“今夜,我要见到那具尸体出现在我面前,若是这次再将事情办砸了……”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手中鞭子猛地落在了一旁的地上,“啪”的一声,让众人的身子都忍不住剧烈地颤了颤,连平素最为活泼的明安也大气不敢出,而后,苏远之冷若冰霜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死。” 怀安连忙低着头应了,立在原处,半晌没有动。 明安身子瑟缩了一下,转过头看了怀安一眼,急忙推着苏远之往院子里去了。 昭阳一回到宫中,就赶到了未央宫,皇后见她神色有些有异,抬起手来挥退了殿中宫人,让李嬷嬷给昭阳倒了杯茶,才开口问道:“那李森,可寻着了?” 昭阳点了点头,接过李嬷嬷递过来的茶杯,小口喝了几口,才抬起了头来:“母后,李森死了,就在女儿赶到他家之前,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皇后一怔,微微眯了眯眼,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李森死了,那软塌有没有问题岂不是无从查起了?” “李森虽然死了,只是他的徒弟却恰巧赶了回来,他也知晓那软塌之事,那软塌果真如女儿所料,有问题。”昭阳连忙道,而后,便将李森的徒弟说的那些话同皇后说了。 “梁司制。”皇后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凉薄味道:“李嬷嬷,让人去将那梁司制传唤过来吧。也顺便去贤福宫,将贤妃娘娘请过来,那软塌一并抬到未央宫来。” 昭阳闻言一愣,抬起眼来望向皇后:“母后是想,直接便将此事告诉贤妃?” 皇后点了点头,面色不似平时那般温和,带着几分冷峻:“下午的时候,我让太医,去给贤妃诊了脉。” 昭阳细观皇后神情,才小心翼翼地道:“莫非,贤妃腹中孩子不太好了?” 皇后轻轻颔首:“只怕那孩子,最后还是活不下来。若是日后孩子没了,贤妃知晓了真相,也断然会怪到本宫头上来,不如直接坦诚相告,本宫同她赔个不是,毕竟腹中孩子如今尚且还……活着,她恨也只会恨孙尚志,恨德妃。” 昭阳的手暗自在袖中握紧了,又缓缓地松了开,即便天气已经开始暖和,昭阳却仍旧像是立在冰天雪地一般,浑身冰凉。 这后宫,果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 “也是,母后这样处置,也是如今唯一的法子了。”昭阳喃喃自语道。 贤妃先到,还未进屋,笑声便传了进来:“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呢?怎么突然让人将这软塌抬了过来,莫非是舍不得给臣妾用了?” 一进来却瞧见皇后和昭阳的神色,便察觉到有几分非同寻常,行了礼,才道:“皇后和昭阳公主这是怎么了?” 第98章 贤妃震怒 皇后的手轻轻握紧了扶手,半晌才轻叹了口气:“妹妹,是姐姐对不住你,这软塌,咱们姐妹只怕是被人算计了。” 贤妃闻言,眼中带着几分迷茫之色,目光落在那软塌上。只是毕竟是在宫中呆了些年头的人,这点反应力却还是有的:“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这软塌有问题?” 皇后看了昭阳一眼,昭阳才点了点头道:“是,贤母妃可还记得,昨日我去贤母妃宫中请安,进了寝殿之中,就问贤母妃,寝殿中可有熏香?” 贤妃点了点头:“可是自打我怀孕之后,寝殿之中便再也没有熏过香了。” “是,所以昭阳有些奇怪,昭阳踏进寝殿的时候,就闻到有一股淡淡地香味,只是香味极淡,若是稍不留神,几乎闻不到。然后昭阳瞧着贤母妃似乎极其嗜睡和畏寒,再看了那软塌,便总觉着,那软塌有问题。”昭阳便又将姜司制的话和出宫查探的结果同贤妃说了一遍。 贤妃听了昭阳的话,整个人都在颤抖着,似是怒极,急急忙忙伸手摸了摸肚子,眼中带着几分惊惧:“我的孩子,娘娘,我的孩子没事吧?” 皇后伸手握住了贤妃的手,连忙道:“本宫先前不是换了个太医到你宫中诊治么?便是害怕先前那太医被买通了,并未将真实情形告诉你。果真如此,此前郑太医来回禀,说你腹中胎儿已经受到影响,只是尚未危及性命。若是再多一段时日,只怕便会小产了。接下来,你将你殿中好生清理清理,本宫让太医开两副安胎药来试试,看能将孩子保住不。” 贤妃双眼通红,隐隐有泪光闪烁,咬牙切齿地道:“我与那孙尚志无怨无仇,他为何……若是我腹中胎儿不保,我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皇后眉头紧蹙着,张了张嘴,似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道:“你有身孕,莫要再动气了,孙尚志素来同沐王交好,只是,恐怕他们针对的并非是你,这软塌,一开始可是抬到本宫……。” 外面传来脚步声,皇后便没有接着说下去:“娘娘,梁司制来了。” 贤妃站起身来,便要冲出去,昭阳急忙拉住了贤妃,轻声道:“贤母妃,如今无凭无据。”昭阳说完,急忙抬起眼来吩咐道:“来人,将梁司制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几乎是去了大半条命。 皇后看了昭阳一眼,并未开口阻止。 外面传来梁司制有些慌张的声音:“昭阳公主,奴才这是犯了算了错?即便是死,也得让奴才明白,是何罪名不是?” 昭阳声音中透着透骨的寒:“什么罪名?谋害皇嗣的罪名,够不够!” 外面静了静,那梁司制便又开了口,声音中满是惊惧:“什么谋害皇嗣,奴才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 “呵,还嘴硬,本公主若是没有证据,会直接治你的罪?看来,这三十大板也不必打了,来人,拉到内侍监,处以绞刑。”昭阳的手在袖中紧握了起来。 梁司制既然敢做这样的事情,必然是有所倚仗和准备的,若是按着常规的法子,来审问,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 昭阳只是想起了苏远之,当狠的时候便得狠一些,倘若对手发现,你比他想象中狠辣多了,心中才会生出惧怕来,才会露出破绽来。 梁司制果真慌乱了起来,连连惊叫着:“走开,你们不要拉我。” 过了会儿,那声音便有些变了,带着几分沙哑:“奴才说,都说。” 昭阳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才掀开了珠帘,让宫人将梁司制扔了进来。 梁司制跪在地上,浑身在剧烈地颤抖着,额上冷汗涔涔,目光落在那放在殿中的紫檀木软塌的时候,更是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不知孙尚志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这般胆大妄为?你只管说便是,只要你照实说了,本公主就免了你的死罪。”昭阳冷笑了一声。 那梁司制连忙道:“奴才,奴才并不知道这软塌究竟有什么效用,只是孙将军说,寻个合适的机会,将软塌送到贤妃娘娘宫中,奴才便隐隐约约明白了一些。 “可是奴才别无选择,此前奴才在丽春院玩死了两个妓子,正巧被孙将军家的公子瞧见了,奴才被孙府捏着把柄,别无选择……” 昭阳目光更冷了几分,一个阉人,竟还去妓院玩妓子,竟还玩死了人。呵…… “既是让你将贤妃娘娘送到本宫宫中,你又为何要先往未央宫送?”贤妃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 梁司制身子伏在地上,仍旧在不停地颤抖:“是孙将军让奴才盯着未央宫,瞧见贤妃娘娘来未央宫请安,就将软塌抬过来。孙将军说,贤妃娘娘喜欢争强好胜,什么都要争,看见这么个好东西,肯定不会放过。” 贤妃闻言,便站起了身来,猛地踹到了那梁司制的身上,梁司制不敢躲闪,硬生生地受了下来:“好啊,竟连本宫的性子都摸了个透彻,真是好!好极了!” 昭阳连忙拉了拉贤妃,轻声劝慰道:“贤母妃莫要激动,小心腹中孩子。” 贤妃想起自己腹中孩子险些便没了性命,便气得浑身发抖,半晌才道:“他们真是好毒辣的心思,本宫同德妃斗了这么多年,却从未对她下此毒手!这一次,本宫定要让她不得好死!” 昭阳再劝,德妃却已经气得红了眼,目光定定地看着那梁司制,半晌才道:“将他拉出去,拉出去!凌迟!” 梁司制闻言,便慌了起来:“奴才什么都说了,什么都说了啊……昭阳公主方才答应了奴才的,饶奴才一条死路。昭阳公主,你可要说话算话。” 昭阳站在原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是,本公主的确说过这话,可是贤妃娘娘并未说过,现在,是贤妃娘娘要你死。谋害皇嗣,草菅妓子人命,哪一条不该死?” 梁司制朝着昭阳冲了过来,却被内侍拉住了,内侍取了一团布塞到了那梁司制的嘴里,抬起眼来望向皇后。 皇后蹙了蹙眉,挥了挥手道:“照着贤妃娘娘所言,处置了吧。” 第99章 齐美人献礼 梁司制被拉了下去。 昭阳扭过头,眉头紧蹙着,半晌才道:“他毕竟是个司制,就这般处死了,是否有些不妥?此事,要不要同父皇禀报一二?” 皇后转过头,望向贤妃,眼中带着几分思量:“贤妃妹妹以为如何?可要禀报给陛下?” 贤妃睫毛上尚且带着几分湿意,摇了摇头:“不,自然不。那个木匠死了,死无对证,即使是闹到了皇上那儿,皇上也不会因为这没有证据的事情,就处置了孙尚志或者沐王,对付德妃他们一党,我自是要人证物证俱全了,一击即中。” 说完,便微微扬起了头,紧咬着牙关,眼中满是恨意。 皇后轻轻颔首:“贤妃妹妹说不禀报就不禀报吧,关于梁司制的死,本宫想个法子安置了便是。” 说完便又劝贤妃道:“你腹中孩子有些危险,这些日子,便都在 贤妃被皇后劝说着回到了贤福宫中休养,昭阳方在皇后身边坐了下来:“贤母妃,会怎么做?” 皇后沉默了片刻,才道:“谁知道呢?你贤母妃平日里虽然和德妃闹得厉害,可是贤妃却从未真正对德妃下过狠手。这般一来,德妃只怕是真正促怒了贤妃了。贤妃一旦认真起来,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你瞧着这些年,每隔三年,本宫便会主持给你父皇选秀。新人进来了不少,可是如今妃位之上,仍旧是她和德妃。德妃虽然懂了一些手脚,贤妃却也断然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且看着便是。” 昭阳低下头,应了声。皇后见昭阳的模样,伸手拍了拍昭阳的手道:“母后同你说这些,是要你以后单立了公主府之后,懂得如何去管制府中之人。” “不过,你与母后有些不同的是,你是公主,以后在你的公主府中,你就是天,就像是在这宫中,你父皇那个位置上。除了驸马之外,你可以有许多的面首,他们会想方设法地讨你的欢心,只是,你须得握在手中的,是人心。” 昭阳轻轻颔首,笑了笑道:“昭阳倒并不想要许多的面首,见惯了宫中争斗,昭阳又何必再造出一个后宫来,多累人啊,一个驸马便够了。” 皇后闻言,便笑了起来,轻声道:“也许以后,你便不是这样认为了。”说完,便又看了看昭阳:“今儿个,倒是让母后对你有些刮目相看,方才你对付梁司制的时候,那下马威用得倒是极好的。” 昭阳闻言,勾了勾嘴角,心中想着,她不过是学苏远之罢了。只可惜,连他的万分之一,只怕都不曾学到手。 昭阳从未央宫出来之后,仍旧有些恍惚,这宫中的女人,个个都活得太累了,无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母后,还是不受宠的齐美人。处处都是阴谋算计,处处都是女人似花一样的年华在渐渐凋零。 昭阳闭了闭眼,加快了速度,回到了昭阳殿中。 蝉儿连忙迎了上来:“公主回来了。” 昭阳点了点头,径直回到了寝殿,走到软榻上坐了下来,蝉儿见昭阳的模样,觉着有些奇怪,抬起眼来看了看昭阳,又看了看姒儿,才轻声问道:“公主可要喝茶?” “泡上吧。”昭阳随口应着。 不一会儿,蝉儿端了一杯茶上来,是昭阳惯常喝的茉莉花茶。昭阳的目光落在那茉莉花茶上,突然便想起在苏远之的马车上的那杯茉莉花茶。 那茉莉花茶,莫非是专程为她准备的?可是不应该啊,她从未说过她喜欢喝茉莉花茶,苏远之又怎么会知道?而且,以苏远之的性子,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想到此处,昭阳几乎把自己都给逗笑了,大约,只是巧合而已吧。 只是不知道,真假李森之间,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今日瞧着苏远之的神色,却不像是什么小事。 喝了口茶,便听见蝉儿轻声道:“先前齐美人来过了,见公主不在,就没多留,只留了些东西,说是献给公主的。” 昭阳挑了挑眉,笑着道:“就安宣殿那模样,她还有什么好东西留着不成?拿上来给我瞧瞧?” 蝉儿将东西取了上来,是个长长的小匣子装着的,昭阳接了过来打开了来,里面放着一支簪子,只是和寻常见的那些簪子不同,这支簪子非金非银,非玉也非宝石。而是用红色的线编制而成一个蝴蝶振翅欲飞的模样,又取了一些丝线做成了流苏,倒是明艳有趣。 “这模样的簪子奴婢倒是从未见过。”姒儿轻声道。 昭阳笑了笑,将那簪子拿在手中把玩:“这齐美人,可算得上是个人精了。知晓我身为楚国的嫡长公主,什么样子名贵的东西没见过,无论她送如何精致贵重的,只怕我也不会放在眼中,她自己送出来也觉着肉疼。倒是不如花些心思送一些新奇有趣的,兴许还能投其所好。” 昭阳蹙了蹙眉:“这样的女子,又为何会甘于屈居那安宣殿呢。” 一旁的蝉儿闻言,才轻声道:“奴婢倒是听闻,那齐美人曾经是受过宠的,且陛下专宠了好一阵子,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下子便好似失宠了。” 昭阳一愣,倒是有些诧异了,那日齐美人出事的时候,父皇是去了那安宣殿的,昭阳想了想父皇的神情表现,怎么也无法想象,齐美人,会曾经是父皇的宠妃。 自是君恩薄如纸,大抵便是这番模样了吧。 昭阳心中暗自沉吟着,只怕是应当找齐美人,好生聊一聊了。 昭阳有些累,用了晚膳早早地便睡了,第二日睡到了天光大亮才醒来,刚用了早膳,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君墨的声音:“皇姐,皇姐!” 昭阳闻言,抬起了头来,笑着道:“那小祖宗来了,且得闹腾一阵子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君墨带着几分不满的声音想起:“皇姐怎么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什么叫且得闹腾一阵子,我哪儿闹腾了?” “是是是,我胡说的,今儿个怎么有闲暇到我这儿来了?就不怕父皇抓住了,说你整日往后宫钻,胸无大志?”昭阳笑眯眯地道。 君墨闻言,嘿嘿一笑,“先前父皇来检查我的功课了,说我最近功课进步了许多。我就同父皇请了一日的假,特地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昭阳挑了挑眉,望向君墨:“你请了一日的假同我有何干系,告诉我做什么?” “当然有关系了。”君墨从昭阳手边的点心盘中抓了一块桂花酥放在嘴里:“母后说,让我三月初三的时候随你一同出宫,押着你去和那些个世家公子踏青啊。父皇听了之后,就准了,还说让我给你好生瞧瞧,选个出众的。” 昭阳仰起头,伸手拍了拍君墨的脑袋:“你还真的要去啊,我不想挑驸马……” “那当然要去。”君墨拍了拍手上点心的残沫,挑着眉望着昭阳:“反正皇姐你迟早都是要选驸马的,早晚有什么区别?丞相都说了,咱们渭城好儿郎多,让皇姐你莫要挑花了眼。” 第100章 美人剔透 昭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半晌,才眨了眨眼望向君墨:“你说谁?苏丞相?” 君墨点头:“方才苏丞相也在呀,父皇还同丞相说,让他也帮皇姐留意一下,若是有好的人选,也可以推荐给皇姐。” 糟糕。 昭阳脑海中闪过大大的两个字。 苏远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怕是已经气极了。除夕那夜,母后只不过随后问问那太傅家的公子是否婚配,苏远之便已经那般不高兴。她不过同北燕的那仓央说了两句话,反应便那样剧烈。 这一回,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样的事端来。 昭阳咬了咬唇,一下子便慌乱了起来。 “没有点心了,姒儿,给我再装点点心来,我要吃枣泥糕和如意卷。”君墨将手中已经空了的盘子递给了姒儿,嘿嘿一笑,便又转过头去望向昭阳:“我说,皇姐,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温润如玉的?哎,不行,说起温润如玉我就想起沐王那个笑面虎,还是强壮一些的吧。” 昭阳伸手敲了敲君墨的额头,脸都皱成了一团:“就知道吃,你可知道,你把你皇姐害惨了!” “害惨了?什么害惨了?”君墨一头雾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昭阳看。 昭阳张了张嘴,半晌,还是挥了挥手道:“算了,同你说了你也不懂,记得,以后不要在苏丞相面前提起我了,一个字也不许。” 君墨更觉奇怪:“为什么啊?可是丞相老是提起你啊。” 昭阳一愣,转过头望向君墨:“提起我?提起我做什么?” “哦。”君墨撇了撇嘴,“其实也不算经常吧,比如啊,偶尔我同丞相一起喝茶吃点心的时候,我泡了一杯云雾,丞相泡了一杯龙井,便会问我,陛下似乎也喜欢云雾,你们一家人都对这个茶情有独钟么?我就回答,不会啊,我皇姐就不喜欢啊。然后,一般丞相就会问,那你皇姐喜欢喝什么?” 昭阳咬紧了牙关,昨日还在想着,究竟是怎么回事,苏远之竟似乎知晓她喜欢茉莉花茶一般,倒是不想,叛徒竟然在这儿。 昭阳伸手便扯住了君墨的耳朵:“谁让你把我的喜好随意乱说的?” “哎哎哎,皇姐,你怎么拧我耳朵啊,我不是小孩子了啊……”君墨嗷嗷叫着:“痛痛痛啊,皇姐,可是丞相也不是外人啊,他如今算得上是我师父的啊。” “师父重要些,还是皇姐重要些?”昭阳下手更重了几分。 君墨的嚎叫声更大了:“师……”话还没说完,便连忙改了口:“皇姐,自是皇姐更重要一些。” 昭阳这才松开了手:“记着了,以后不准在苏丞相面前说我什么了。不然,下一次,就不是拧耳朵了,下次我就脱了你的裤子打你屁股。” 殿中众人都笑了起来,君墨耳朵有些红,半晌才抗议道:“皇姐,我都已经长大了。” 昭阳瞪了他一眼:“长大什么长大,在我眼里,还不是一个小屁孩。” 君墨被昭阳吓唬住了,竟连点心都没等着,便随意寻了个由头跑了,姒儿见状,笑着道:“公主也真是的,太子殿下虽然小,可毕竟是太子殿下,公主这个样子,让太子殿下多难为情啊。” 昭阳闻言,想起方才君墨的神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笑容就淡了下去:“能够让君墨这样胡作非为,嬉戏打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正如他所言,他长大了,长大了,就意味着,要担起属于他的责任。这份责任可不轻,也不知晓他能不能够抗的下来。可是,扛不下来,也得扛着,旁人都帮不了他。” “太子殿下虽然在公主面前胡闹了一些,可怎么着也是太子,而且如今丞相教导着,太子殿下定会十分优秀的。”姒儿轻声劝慰着。 正说着,外面便又瞧见了宫人禀报的声音:“公主,齐美人求见。” 昭阳闻言,便坐直了身子,让姒儿理了理发髻,才应道:“请齐美人进来吧。” 珠帘被掀了起来,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齐美人穿着一件水碧色的宫装袅袅绕绕地走了进来,面上带着温柔的笑:“给公主请安。” 昭阳笑着虚扶了一下,让人给齐美人搬了椅子来:“昨儿个因为有些事情出宫去了,你送来的东西我已经瞧了,你可有一双巧手,那蝴蝶,振翅欲飞的模样,可真是好看极了。” 齐美人闻言,掩嘴笑了起来:“公主这么一夸,倒让贱妾有些不好意思了。” 蝉儿端了茶过来,齐美人抬起眼看了看蝉儿,笑着道了声谢。 昭阳见状,嘴角翘了起来,手中端着茶杯,一手拿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拂去茶面上的浮沫,轻声问着:“齐美人,入宫多久了?” 齐美人微微一怔,才浅笑着道:“七年了。” 七年,不长,却也绝不算短。 昭阳抬起手来,挥退了其他宫人,只留下了姒儿和蝉儿侍候着。 “我听闻,齐美人刚入宫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也甚得父皇宠爱,怎么突然就……”话说一半,也是一种技巧。昭阳抬起眼,看了看齐美人的脸。 这张脸在后宫之中算不上出众,却也清雅动人,不同与母后的端庄大气,德妃的媚骨天成,贤妃的风姿绰约,带着几分玲珑剔透的美。 齐美人沉默了下来,半晌,才苦笑了一番,声音中带着几分叹惋:“是啊,那时候初入宫廷,年少气盛,不懂事。自以为得了陛下的宠爱,就算是有了天底下最好的倚仗,就开始张扬跋扈,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结果,狠狠地跌了下来,被人踩到了尘埃里,便再也爬不起来。” 听齐美人这样一说,昭阳就有些明白了,这宫中这样的女子她见得也不少。应该说,每年选秀之后,都会有这样的人。想尽心思得了帝王恩宠,就开始目中无人了,有些不长眼的,连贤妃德妃皇后,都不放在眼中,觉得她们容颜已老,圣宠自然衰落。结果,便因为这样,摔了跟头。 齐美人垂下眸子笑了笑:“这些年在宫中看得多了,也觉得,当年的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不自量力的笑话。” 昭阳抬起眸子望向齐美人,手轻轻摩挲着茶杯的杯沿:“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可是不问清楚了,我心中终究有些膈应。” 齐美人朝着昭阳望了过来,面上仍旧是温和笑意:“公主可是想要问,当年将贱妾绊下来,是哪一位?” 第101章 跟踪 同聪明人对话,果真一点也不费劲。 昭阳在心中暗想着,嘴角翘了起来:“你也莫怪我问得太多了,只是怕日后引发什么误会罢了。” 齐美人笑了笑:“公主放心,皇后娘娘断然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这些年,德妃一直盛宠,若是有人能够分得德妃的宠爱,皇后娘娘只怕是欢喜的。当年,不过因为弄坏了德妃的一个耳坠子,我便从盛宠一下子变得失宠。” 昭阳心中了然,半晌才道:“可如今,德妃已经入了冷宫了。” “是。”齐美人颔首,眼中却带着几分厉色:“可是公主也应当比贱妾更明白,只要沐王在朝中未曾落败一日,德妃便仍有机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昭阳对齐美人是愈发的赏识了,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道:“齐美人为何选择了我?我不过是一个公主而已。” “就因为公主是一个公主。”齐美人连忙道,面上仍旧温和,只是眼神却愈发清朗了起来:“无论贱妾依附任何一个嫔妃,都太过扎眼了。可若是公主,便不会。且公主那日在贱妾殿中的表现,让贱妾相信,贱妾绝对不曾选错人。” 昭阳闻言,笑了笑,眸光中带着几分欣赏:“你要的是父皇的恩宠?” 齐美人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恨意:“不,贱妾如公主一样,要的,是德妃永无翻身之日。” 很好,有同样的目的,足够聪明伶俐,且因着受了几年的苦日子,更懂得如何委曲求全,费尽心思地往上爬,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昭阳抿着嘴笑着,端起了手中的茶杯:“敬齐美人。” 齐美人也笑了:“敬公主。” 待齐美人离开了昭阳殿,姒儿才走了过来,眼中一直望着那尚在晃动的珠帘,半晌才道:“公主觉着,这齐美人可信?” 昭阳抬起眼来,眼中带着满满的笑意:“以后不知道,现在可信便行了。她需要找一个倚仗,摆脱如今的窘迫,我需要一条聪明伶俐的狗,各需所需罢了。” 姒儿便不再多言,昭阳又轻声吩咐着:“你找个人打听打听,父皇最近都宿在了哪儿?我虽然帮着母后协理后宫,可是尚寝局的事情,母后素来不让我插手。既然想要用上齐美人,首先,也得要将她摆到合适的位置上面去不是?说起尚寝局,倒是有些奇怪,尚寝局中司设有两个,可是章司设明明年岁更长一些,却似乎什么事情都不打理一样,事情全都是林司设在做,林司设却还心甘情愿屈居在章司设之后。” 最后的话,倒像是喃喃自语了。 姒儿微微沉吟,看了昭阳一眼,才应了下来。 三月三,上巳节,也是踏青节。天气已经渐渐暖了起来,昭阳醒得早,只是一想起要出宫踏青,便有些不愿意起身。 宫外那些世家公子小姐的小宴,她也曾经参加过几次,不过是一群人吟诵一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歌画,附庸风雅罢了,倒还不如在宫中睡懒觉耗费光阴来得实在。 “皇姐呢?皇姐呢?还没起身么?”外面传来君墨急急慌慌的声音:“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本宫瞧瞧去。” 昭阳捂着耳朵哀嚎了一声,那小祖宗又来了。 只是等了片刻却不见动静,又听见君墨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算了,丞相说,男女授受不亲,本宫还是不进去了,你去瞧瞧吧。” 珠帘响了起来,昭阳伸出脑袋,就看见姒儿满脸笑意地走了进来,见着昭阳那副模样,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奴婢就知道公主已经醒了。” 说着,便去箱笼之中寻了衣裳来:“今儿个天气晴好,又是踏青节,公主便穿这一件青色的裙衫吧?” 昭阳抬起眼,瞧见那青色便觉着有些头疼,挥了挥手道:“不不不,我不要青色的,给我拿胭脂粉的。” 姒儿应了,又取了一件胭脂色,绣着杜鹃花的裙子走了过来。昭阳这才站起了身来,去净房洗漱了回来,伸出手任由着姒儿折腾,嘴里喃喃着道:“一点也不想去啊。” “这可不像是公主的性子,以前公主一听闻要出宫,便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今天怎么一副不情不愿地模样。”姒儿打趣着道。 “什么脱了缰的野马,这什么比喻。”昭阳蹙了蹙眉。 坐到了梳妆镜前,姒儿在妆柩中找了一会儿,选了几只簪子来给昭阳选:“这几个都还挺衬公主身上的衣裳的,公主要选哪一支?” 昭阳蹙着眉看了一会儿,才道:“前些天,齐美人送过来的那一支呢?” 姒儿闻言,愣了愣才道:“毕竟是旁人送的东西,还是小心为上。” “小心什么?”昭阳挥了挥手道:“她有求于我,自是不敢动手脚的,去拿吧。” 姒儿应了声,取了那簪子来,给昭阳梳了个垂鬟分肖髻,将那簪子簪了,才笑着道:“公主容颜绝色,自是怎么都好看的,不过这簪子别致,今日定会吸引住众人的目光。” 昭阳瞪了姒儿一眼,便站起了身来,掀开珠帘出了寝殿。 君墨在正殿之中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见着昭阳,便连忙迎了上来,拉着昭阳的手便往外跑去:“快快快,再慢就赶不及了。” 昭阳有些无奈,连忙道:“别急啊,我穿着裙子呢。” 君墨这才慢了下来,蹙着眉头有些无奈地望着昭阳:“哎,你们女人呐,真是麻烦。” 昭阳伸手便要敲君墨的脑袋,却被君墨躲了开去,两人上了步辇,昭阳才瞧见君墨身边那小淳子手中拿着一个纸鸢,老鹰的模样。 “还说自己大了,怎么还玩纸鸢呢?”昭阳开口取笑着。 “踏青踏青,自然是看风景放纸鸢的时候。”君墨撇了撇嘴,转过了头去。 踏青素来是在渭城西郊,那边风景秀丽,有山有水有草地,是极好的地方。昭阳同君墨坐着马车到西郊的时候,四处都已经十分热闹了。 昭阳一下了马车,便瞧见君墨嘴里喊着:“青云,青云。”跑出去了老远。昭阳眯了眯眼,瞧见对面那同君墨年岁相当的男子,似乎是太傅的小儿子。 忍不住摇了摇头,这还说的是陪她来挑选驸马呢,自个儿倒是跑得飞快。 昭阳瞧见自己熟识的几个官家小姐都在一边的亭子里面休息,便要过去,一辆马车从昭阳面前驶了过去,马车的车帘被风吹了起来,昭阳看见里面坐着一个白衣公子,肤色雪白,微微拧着眉头,似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昭阳心中却是猛地一震,那是…… 是元宵节那日游湖的时候瞧见的那个西蜀国的白衣公子,他竟然还在楚国? 昭阳心中想着,便急忙翻身又回到了马车之上,吩咐着马车车夫:“快,跟上前面那马车。” 第102章 好戏连台 姒儿一下子也有些懵了,见昭阳回到了马车上,便也急急忙忙爬了上去,车夫扬起鞭子,落了下去,马车动了起来,姒儿没站稳,险些摔倒,急急忙忙抓住了马车中的凳子,稳住了身形,才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眼中满是疑惑:“公主,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昭阳点了点头,掀开车帘看了看前面的车,幸而前面的马车也并不快,倒也可以跟上。 这段时日,昭阳虽并未太过关注朝堂之事,却也知晓,西蜀国和楚国之间,愈发的剑拔弩张,父皇已经让户部准备好了粮草,且粮草已经再运往边关的路上了。再过一段时日,应当便会发兵开战了。 苏远之说,那白衣公子不是西蜀国的朝臣便是皇族中人,这样敏感的身份,却呆在渭城这么长的时间,定是有所图谋。 正想着,马车便停了下来,昭阳蹙了蹙眉,掀开了马车车帘,却瞧见怀安立在马车之外。 “怀安?”昭阳一怔,四下看了看,却不见苏远之的身影。 怀安朝着昭阳拱了拱手:“见过昭阳公主,是属下拦停了公主的马车,公主似乎在跟踪前面那西蜀人?”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应道:“是,我瞧他方才从我身边路过,想起丞相曾说起他的身份,才……” “那西蜀人身边有高手护卫,昭阳公主只怕再跟一段路,就会被发现了。公主放心,丞相一直让属下派了高手在跟踪那人。”怀安应道。 昭阳咬了咬唇,轻轻点了点头,也是,一个西蜀人竟敢在渭城这样招摇,想来也不是好相与之辈,又岂是她能够跟踪的。 沉默了片刻,昭阳才道:“丞相……” 话还没说完,怀安便应道:“丞相大人之事,属下无权过问。” 昭阳愣了愣,叹了口气,将马车车门关上了:“走吧,咱们回去。” 刚回到了西郊,就看见君墨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悦之色:“皇姐,你往哪儿跑去了?你要是不声不响地走了,回宫母后还不狠狠训我一顿?” 昭阳垂下眸子,眼中满是笑意:“皇姐怎么会扔下你跑了?不过是方才瞧见了一个浑身雪白的蝴蝶飞了过去,觉着好奇,便追了过去,只是那蝴蝶飞到花丛中就找不到了。” “通身雪白的蝴蝶?”君墨眼中满是好奇:“真的有这样的蝴蝶?皇姐你莫要骗我。” 昭阳笑了笑,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昭阳公主?公主今儿个也来踏青?怎么只顾着和太子殿下说话,都不过来的?” 昭阳抬起眼来望了过去,却原来是大理寺卿之女谢柔,谢柔虽只是一个庶女,却也是个极其懂得察言观色,曲意奉承的女子。因着有几分姿色,倒也追求者众,只是谢柔喜欢沐王,前世便为了接近沐王,与淳安素来较好,暗中也给昭阳使了不少绊子,让昭阳在这些世家小姐面前出了不少的丑时。后来,听闻攀着淳安,倒果真嫁给了沐王,只不过,因为是庶女的缘故,只是个妾室。 瞧见这么一个人物,昭阳倒是突然想起被逐出了皇宫的淳安来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过得可快活? 她不知道,这位谢小姐却断然是知道的。 昭阳心中想着,嘴角的笑意却是只多不少,吩咐了君墨几句小心,让小淳子跟在君墨身边,便抬脚朝着凉亭去了。 凉亭中的几个女子连忙站起了身来:“给昭阳公主请安。” 昭阳让众人起了身,便有人道:“有好些日子没见着昭阳公主了,昭阳公主最近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后宫,想必是累坏了吧。” 昭阳笑容可掬,只是眼中却隐隐带着几分暗芒:“你们消息倒是灵通得紧。” 最后一个字尾音微微挑起,似讽非讽,却让众人无端端觉着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昭阳的目光却越过了众人,落在了远处的一颗桃花树下,那里站着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碧蓝色的裙衫,面色淡淡地,带着几分冷漠,只拿了本书靠着桃花树站着看着,桃花瓣落了一头也恍若未曾察觉。 昭阳前世参加过不少这些闺秀们的小宴,那女子自也是认得的,御史大夫之女秦卿,都说她性子孤傲,只乐意与书作伴,同这一帮子闺秀,格格不入。只是家中母亲时常撺掇着她来参加这样的聚会,前世的时候,昭阳也不喜她的清高孤傲,如今一瞧,却觉着她隐隐透着几分通透。 昭阳正想着,便听见有丝竹声传来,湖面上有几艘画舫划了过来,画舫前面挂着一个花灯,上面写了字。 “又是这些青楼妓院里的狐媚子,每次踏青节的时候,便跑到这儿来,怕是想着这些公子哥都是世家子弟,若是傍上一个,就飞上枝头了。”有人嗤笑着道。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那湖中的画舫,却又听见身边有人道:“快瞧,沐王爷来了。” 昭阳转过头望过去,便看见沐王下了马车,沐王穿着一身玄色锦衣,面如冠玉,脸上挂着温和笑意。沐王身后跟着一个女子,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面容娇俏。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嘴角便翘了起来,我的好妹妹,许久未见了。 沐王见着了相熟的人,停下了脚步同那人攀谈,只是淳安的脸色却似乎不是太好,一脸愤懑,同沐王说了什么,便直冲冲地就朝着湖边跑了过去。 一见到淳安的模样,立在凉亭中的几个女子便娇声笑了起来:“听说了吗?那望仙楼有一位新花魁娘子上个月挂了牌,听闻容颜绝色,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将城里面那些公子哥的魂儿都给勾走了。定北将军府上那位孙公子,便是那位娇客的入幕之宾。据闻,这些日子,定北将军忙于战事,没得闲暇管教,那位孙公子,接连几日都宿在了望仙楼。” 有人接话道:“我也听闻了,听说淳安公主去望仙楼闹了好几次,可惜望仙楼后面有齐王爷撑腰,她没讨着好,瞧她这火急火燎的模样,莫非,孙公子便在这画舫中?” 那谢柔的眸子转了转,看了昭阳一眼,才轻声道:“还叫什么淳安公主?她早已经被贬为庶人了。” 昭阳有些诧异地看了谢柔一眼,前世觉着她同淳安的关系甚好,却不想,如今,第一个在自己面前对淳安落井下石的,竟会是她。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突然觉着,今日也不是那般难过了,倒真是一个看戏的好日子。 第103章 宫中急召 “也是,贬为庶人的公主,还不如一个普通闺秀,若不是沐王爷收留,怕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有人低声嘀咕着。 昭阳全当未闻,目光定定地看着淳安,淳安身后带着几个侍卫,一到了那湖边,几个侍卫便纵身而起,直接飞身跃到了其中最为华丽的一艘画舫之上,没过多久,便从画舫里面拧出来了一个男子。 男子一身锦衣,手中尚且抱着酒壶,似乎已经醉得厉害。 即便是在凉亭之中,也尚且能够听得到他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你们抓我做什么?走开!我要回去陪我的月娘去。” “月娘,月娘,温柔如水,比那只母老虎强多了,强多了!”孙永福被侍从扔到了地上,又爬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个圈圈,便瞧见了淳安,蹙着眉头盯着淳安看了好一阵子,才哈哈大笑着道:“哈哈,你长得和那只母老虎好像!” 说完,便又将手中的酒壶抱起来喝了一口:“那母老虎还以为自己是公主呢?一天到晚本公主长本公主短的,呵呵,什么都不是了。” 隔得有些远了,昭阳瞧不见淳安的脸色如何,只是却也能够想象得到,想必是精彩绝伦的。 正想着,便瞧见那画舫中出来了几个女子,挥了挥手,让画舫上的船夫将船划得靠近了岸边一些。 “这位姑娘,跑到咱们望仙楼的画舫上来抓人,未免也有些太过不识抬举了些吧?”其中立着一个中年女子,想必便是那望仙楼的老鸨了。 淳安声音带着几分怒意:“不识抬举?本公主抓人,莫非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公主?”那老鸨哈哈笑了起来:“谁都知晓,淳安公主被废除了公主身份,不过庶人一个,也不必咱们高贵几分,你仍旧口口声声本公主本公主的,莫非是想要抗旨不成?” 不愧是在风月场所里面混迹的人,说起话来,三言两语,便将淳安的行为抬到了抗旨不尊的层面上来了。 淳安即便是再胡作非为,也背不起这个罪名。 “没了公主身份,连自己未婚夫都无法拿捏在手中了,可真是悲哀啊。瞧瞧孙公子,在望月楼多风流快活啊,连家都不愿意回了,只怕是你那方面不如咱们月娘,连个男人都留不住。哈哈……”那老鸨扬了扬手中香帕,声音中却满是刻薄。 “一个低贱的妓女,也敢同我这般说话,去,给我将她抓过来,打!”淳安素来被宠惯了,自然听不得这些不入耳的话。 侍卫闻言,便又纵身跃到了那画舫上,只是人刚上了船,便听见船上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声音:“来呀,救命啊,有人仗势欺人啦!” 沐王亦留意到了那边的动静,同交谈的人告辞了,也走到了湖边:“回来。” 侍卫便扯了回来,淳安跺了跺脚,似是十分气愤。那老鸨笑眯眯地朝着沐王喊道:“原来是沐王爷啊,沐王爷,怎么不上来玩一会儿?” 沐王声音仍旧温和,却隐隐约约透了几分凉:“淳安虽已经不是公主了,可仍旧是本王的妹妹,妈妈这么做是不是有失妥帖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有声音在画舫上响了起来:“有失妥帖?你那妹子三番四次跑到本王的望月楼来闹腾,莫非不有失教养?” 声如洪钟,伴随着声音,从画舫中踏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定定地看着沐王兄妹二人,嘴角带着几分讥诮:“虽然皇兄已经将她贬为庶人,可是她做这些事情,人家骂的时候仍旧骂的是咱们皇家。” 齐王叔,昭阳勾了勾嘴角。齐王是父皇最小的弟弟,母妃是一个宫女,身份低下。只是当年,父皇登基之后,唯一留下来的便是他。 他对皇位也的确无心,从不结交朝臣,只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倒也逍遥。可是父皇对他却也极为的疼爱,事事依从。 沐王见状,也急忙朝着齐王行了个礼:“侄儿不知王叔也在,多有打扰。” “本王不在,你们便可以在本王的望月楼胡闹了?本王也懒得呵斥你,回去好生看管好你这妹妹,也顺便让你妹子,好生看管好自个儿的男人。”齐王看了淳安一样,便收回了目光,慢悠悠地回到了画舫中。 沐王转过头看了淳安一眼,淡淡地挥了挥手道:“将孙公子抬着,送回孙府吧。” 孙永福被侍卫抬着,塞回了马车之中,淳安自也跟着一同走了。昭阳淡淡地将目光落在了那艘画舫之上,孙永福迷恋的那女子是叫月娘是吗?她倒是想要寻个机会,去拜会拜会。 “这公主都已经不再是公主了,那陛下赐婚还有用处吗?”有人轻声问着。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笑,这个问题,倒是问到了最为关键的地方。 谢柔沉吟了片刻,应道:“孙府,应当还是会认的吧,这血缘关系总是赖不掉的。况且,沐王爷对淳安,也尚且还是十分看重的。” 沐王。昭阳眯了眯眼,一切关键的症结,便在这个人身上。 只要他一倒,无论是德嫔、淳安,还是孙尚志,便都能够一并拔除了。只可惜,现在动不了沐王,她不能急,只能一点一点的来。 “风光正好,众位姑娘在这亭子里面躲着做什么?不妨一同来行酒令如何?”走过来一个笑意吟吟地公子哥,对着众人笑着相邀。 便有人应道:“那敢情好,既然都出来了,还是莫要辜负了好春光。” 昭阳叹了口气,心中虽然不喜,只是却也别无他事,抬脚出了凉亭,正要过去,却又听见有人在身后叫自己:“昭阳公主。” 昭阳转过身,便瞧见竟是母后宫中的侍从张公公。昭阳一怔,若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张公公断然不会从宫中这样急匆匆地跑出来找自己。 “公公,可是出了什么事?”昭阳连忙问着。 张公公看了看周围望过来的目光,轻声道:“公主,皇后娘娘急召公主回宫,有急事要处置,公主,走吧。” 昭阳让姒儿去同君墨说一声,急忙跟着张公公上了马车。 待入了宫门,昭阳才问道:“公公,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张公公低着头,声音轻不可闻:“公主放在枕头下的东西,被人瞧见了,捅到了皇后娘娘殿里,宫人前去禀报的时候,陛下正在皇后娘娘宫中。” 她放在枕头下的东西?昭阳微微蹙了蹙眉,她有什么东西,是放在枕头下的? 脑中闪过一道亮光,昭阳神色一顿,她想起来了,锦囊,是锦囊,苏远之送给她的锦囊。 第104章 锦囊风波 昭阳一下子便有些懵了,怎么会?平白无故怎么会有人去动她的枕头?还发现了锦囊之后,秉承到了母后那里。却又那么巧合的,父皇竟然正巧也在母后宫中。 昭阳咬了咬唇,她断然是不会相信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的,若非因为太过清楚那锦囊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她几乎快要以为这是苏远之不满她来踏青所玩的把戏了。 只是如今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那锦囊被父皇母后瞧见了,可是不妙。 若只是锦囊到尚且好说,可偏生,那锦囊里面还有苏远之的书信字迹。 想也不用想,只怕她一到未央宫,便会被冠上一个与朝臣私通的罪名。有锦囊和书信为证,父皇又是最熟悉苏远之的字迹的,她恐怕是百口莫辩了。 昭阳上了步辇,一直紧紧闭着眼,脑中各种念头快速地闪过,半晌,面色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未央宫到了眼前,昭阳按捺下心中那一抹慌乱,面上浮起一抹合体的笑容来,不紧不慢地进了未央宫。 正殿之上,楚帝和皇后果真都在,殿中气氛有些奇怪,昭阳却恍若未见一般,浅笑着上前行了礼,声音中带着几分撒娇:“父皇和母后千叮万嘱,让女儿寻个驸马爷回来,却又这般火急火燎地将女儿传召了回来,即将到手的驸马都飞了,父皇和母后可不能怪昭阳。” 楚帝和皇后同时转过头来望向了昭阳,面色皆带着几分奇怪,昭阳一怔,而后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莫非女儿的脸上有什么东西,父皇母后你们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殿中沉默了半晌,皇后才噙着一抹笑意,开了口:“昭阳,你可有在你的枕头下放什么东西?” 昭阳眼中满是疑惑之色:“枕头下?我在枕头下放东西做什么?” 面上的诧异,眼中的疑惑,满脸奇怪的模样,不似作伪。皇后这才暗中松了口气,又接着道:“先前,尚寝局的人去替你换寝具,在你的枕头下面,发现了这个。” 皇后从袖中拿出来的东西,却正是那锦囊。昭阳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走到了皇后面前盯着那锦囊瞧了一会儿,才道:“这锦囊,是男子所有之物吧?” “是,可是这东西,是在你的枕头下找到的。”皇后声音仍旧淡淡地,目不转睛地看着昭阳。 昭阳仍旧表现得十分沉静的模样,没有丝毫的惊慌。 “我的枕头下如何会有男子的锦囊?这锦囊莫非是想要说明,我同哪个男子私相授受?私定终身?”昭阳说着,竟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楚帝和皇后望向昭阳,昭阳笑了会儿,才摆了摆手道:“女儿只是觉得,此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父皇母后一直操心着昭阳的终身大事,今儿个还让昭阳好生选个驸马呢。若是昭阳心中有了好的人选,何不直接便向父皇母后相求,父皇直接赐了婚便是。何必将公子哥的锦囊藏在枕头底下,难不成是为了睹物思人不成?” 许是昭阳的神情太过自然,寻不到一丝痕迹,楚帝面上亦带着几分犹疑之色,半晌才道:“这是苏丞相的锦囊,里面,还有写着苏丞相字迹的纸条。” “苏丞相?”昭阳闻言一怔,却又笑得更厉害了几分:“父皇,你与苏丞相最为熟稔,父皇你说说,苏丞相可是做得出来这种风花雪月,鸿雁传书的事情来的人?方才女儿还觉着,只是滑稽而已,如今却觉得,这简直便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说完,才又收敛了几分笑意:“说起来,苏丞相容貌俊逸,才华出众,为国之栋梁,若是那般冷若冰霜的外表之下,果真做得出来这般浪漫之事,要嫁也并无什么不妥。” “不妥。”这一回,却是帝后二人异口同声的声音。 昭阳微微一怔,心中蔓延出一抹苦涩味道来,一点一点渗透进了骨髓之中。 “哦。”昭阳应了一声,并未细究为何他们都反对,只漫不经心地笑着道:“父皇母后既然都这样说了,还会觉着,我同苏丞相有什么么?我与他,能有什么?那纸条上写了什么?母后给昭阳看看呗。” 皇后看了楚帝一眼,见楚帝并未出声反对,便将手中的两个锦囊一同递给了昭阳,昭阳笑眯眯地接过来,打开锦囊看了,笑出了声道:“还有蜜饯呢。” 待瞧见纸条上的字的时候,面上的笑容却一点一点褪去,只剩下了淡淡地嘲讽:“我还以为会是什么风花雪月的情诗呢,却不想竟是这样的内容。放这个在女儿枕头下的人,可真是用心歹毒。” 昭阳将那两张纸条一点一点地展平:“第一张写着:断手之事做得极好,蜜饯是奖励你的。若是昭阳没有猜错,这断手之事,说的,应当是那日昭阳在宫中遇刺,被苏丞相救下,第二日回到昭阳殿,因着发现宫女青萍手上带着淳安的手镯,且她说不出来路,我想尽办法也无法将手镯摘下来,便将她的手砍了下来,送到韶华殿一事。” “那日父皇也在,单单看这纸条上面的意思,倒像是我断青萍的手,是苏丞相指使的一样。”昭阳察觉到楚帝的身子微微僵了僵,心悄然悬了起来:“父皇,这可不只是污蔑昭阳了,可是在暗指苏丞相借由我插手后宫之事了。” “且这幕后指使之人选的时机极好,女儿此前并未同苏丞相有过太多交集,唯有那一次遇刺,万般幸运地被苏丞相所救,因而,才被人盯上了这个时间。”昭阳勾了勾嘴角,眼中却亮的吓人。 “且这奖励,也实在是太过笑人了一些。蜜饯……”昭阳说着,自个儿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苏丞相那般人物,奖励人用蜜饯?真是……况且母后应当最为清楚了,昭阳最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蜜饯便是排在第一位的。” 而后,昭阳又展开了第二张纸条。 “元宵节,酉时初,飘香阁。”昭阳微微眯了眯眼,“不瞒父皇和母后,元宵节的酉时初,昭阳的确是在飘香阁,且确确实实巧遇了苏丞相。” 楚帝和皇后闻言,皆抬起头来望向了昭阳,昭阳勾了勾嘴角,她那日同苏远之在飘香阁用膳之事,难免不会有人瞧见,若是到时候被拆穿了,反倒惹得父皇怀疑,倒不如直接承认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才更让人相信。 第105章 审问 “你和苏丞相?巧遇?未免也太巧了一些吧。”楚帝神色带着几分莫测,手轻轻摩挲着椅子扶手,眸光定定地看着昭阳。 昭阳笑了起来,面上并未有丝毫的闪躲和畏惧:“倒也并不算巧遇。” “那日,昭阳去宫外看灯,走到乘风湖边,偶然间,瞧见了一个白衣男子,那男子打扮倒像是楚国人的打扮,可是,说话的口音却有些奇怪。”昭阳蹙了蹙眉,“我觉着他有些可疑,便跟了上去,可是刚跟了几步,就被丞相大人身边的一个侍卫拦了下来。” “哦?”楚帝挑了挑眉,“他拦你做什么?” 昭阳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愧疚:“那侍卫说,那白衣公子身边有顶级高手护着,若是我再跟几步,只怕就会被人发现了,到时候,恐生不测。我从侍卫的口中听闻丞相大人在飘香阁用膳,便不请自去,想要问一问那异国人是什么来历。” 楚帝抬眼看向昭阳,眼中带着一抹思虑:“什么来历?” “丞相说,他在我之前,曾经同那异国人发生了一些冲突,那人口音是西蜀国人,身边带着高手,可是在瞧见他的时候,打量了他一会儿,就让人撤了回去。十有八九,是那人认得苏丞相,西蜀人,却又光凭那么两眼,就能将苏丞相认出来,极有可能,是西蜀国朝中重臣,亦或者是皇室中人。”昭阳低声道。 楚帝神情平静,只淡淡地问着昭阳:“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昭阳眼中带着几分诧异:“那时,苏丞相说,他已经派了人在跟踪,此事我不必费心,我就没有在多过问,且昭阳虽然是公主,按着常理却也不应当插手朝政之事。难道苏丞相并未同父皇禀报?” 楚帝眸光落在纸条上的那几个字上,没有应声。 昭阳便也不再多问,只淡淡地道:“昭阳始终怀疑有人跟踪着昭阳,从刺客一事可窥探一二,今日之事更是昭然若揭。该解释的,昭阳都已经解释过了,昭阳倒是有一事不明,希望父皇母后准许昭阳查探。” “何事?”楚帝问着,眸光却落在了自己的手上的玉扳指上。 “方才,昭阳似乎听母后说,这两个锦囊,是尚寝局的人在给女儿更换寝具的时候发现的。可是,尚寝局的人历来守规矩,若是没有召唤,不会轻易去更换别人的寝具。昭阳并未吩咐宫人更换寝具一事,又为何……”昭阳眯了眯眼,嘴角闪过一抹嗜血的笑。 皇后闻言倒也有几分诧异:“是你殿中有人传唤尚寝局的人去的呀。” “哦?”昭阳心中冷笑了一声:“父皇母后明鉴,昭阳虽然素来对殿中宫人十分宽容,可凡事也得有规矩,此事分明是有人诬陷昭阳,昭阳不知幕后之人有何目的。可是,能够趁着昭阳不在,便胡乱往昭阳宫中放东西,竟有这样的人在,昭阳可实在是放心不下。若这一次,往昭阳的枕头下放的,并非这样的锦囊,而是其它,比如……毒药?” 皇后身子微微一颤,嘴唇有些泛白:“来人,将尚寝局司设带过来。” 昭阳稍稍沉吟,便也抬起了眼来吩咐着一直立在一旁默默无语的姒儿道:“姒儿,去将昭阳殿的宫人全部叫到未央宫来,就让他们在外面站着。” 姒儿应了,也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尚寝局的两个掌床席帷帐、铺设洒扫的司设便被传唤了过来,跪在了地上。 昭阳面上满是和煦笑意,目光在两个司设中间扫了两圈,才开了口:“听闻,今日是本公主殿中的宫人去尚寝局传唤人来更换寝具的?” 那两个司设连连点着头应道:“是,是昭阳公主殿中的人,只是模样有些陌生,此前倒是并未见过。” “本公主殿中的两个一等宫女,姒儿和蝉儿,你们俱是见过的。今日见不是她们二人来传话,便没有丝毫怀疑?”昭阳漫不经心地问着。 “那宫女说,今日踏青节,姒儿随着公主一同出宫了,蝉儿一人有些忙不过来,故而传了她来传话,奴婢带着人过去的时候,蝉儿在,可也并未阻拦。”左手边的章司设应道。 正说这话,姒儿便走了进来:“公主,昭阳殿中的所有宫人,都在外面候着了。” 昭阳应了声:“姒儿,你去将蝉儿叫进来,我有话要问。章司设,昭阳殿中的所有宫人都在外面了,便烦劳你出去瞧瞧,今日来尚寝局传你们去昭阳殿的人,可在里边。” 章司设应了声,退了下去。 过了许久,蝉儿才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了礼。 “蝉儿,今日尚寝局来更换寝具一事,你可知晓?”昭阳问道。 蝉儿点了点头,面色如旧:“奴婢瞧着她们进来的。” “那你可曾问明,是谁叫她们过来的?”昭阳接着问着。 蝉儿摇头,抬起头看了看殿中的气氛,方开始觉着有些不对劲了:“没有,奴婢以为,是公主离开昭阳殿的时候,让姒儿姐姐吩咐人去请的。” 昭阳的手摸了摸锦帕上绣花的纹路,没有再开口。 不一会儿,章司设便走了进来,面上带着几分惊慌失措:“奴婢没有……没有找到来尚寝局传话的那宫女。” “没有找到,这可有意思了。”昭阳笑容愈发冷了几分,将手中的锦囊拿了出来:“那这个东西,又是谁找着的呢?” 章司设连忙应道:“是尚寝局一个小宫女,她说公主的枕头下,竟藏着男子的锦囊,公主身份尊贵,只怕是被男子给骗了,此事非同小可,叫奴婢赶紧来禀报皇后娘娘。” 昭阳闻言,便哈哈笑了起来:“章司设啊章司设,你可真是有意思极了。那我倒要问问你,那发现了这锦囊的宫女又在哪儿,你将她找来,我有话要问。” 章司设便又匆匆忙忙离开了未央宫。 昭阳的目光却落在了另一个司设的身上,那司设年岁约摸比章司设小个十来岁左右,神情倒是并未见到有丝毫的慌乱,只规规矩矩地跪着,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昭阳拿起手中锦帕,微微擦了擦嘴角,掩饰住自己带着几分打量的目光。 过了许久,才见章司设又跑了回来,入殿的时候还被绊了一下,脸上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了的模样:“奴婢,奴婢也没有找到那个宫女。” 第106章 暴怒 昭阳闻言,却隐隐有几分松了口气的感觉,面上却只似笑非笑地看着章司设:“若说昭阳殿中的宫女,我还能够原谅,觉着,你并非我昭阳宫的人,认不出昭阳宫的宫女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你是尚寝局的司设,却连自己尚寝局中的宫人都不认得了,倒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章司设匍匐在地上,却仍旧一个劲儿地道:“奴婢处理不力,被人迷魂了,还请昭阳公主恕罪。” 昭阳冷笑了一声,回过身子朝着楚帝和皇后行了个礼:“真相是什么样子,想必父皇和母后心中已有定论,昭阳便不再多言了。” 楚帝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来人,将这章司设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昭阳静静地站在一旁,并未开口。那章司设见事已至此,再无回旋之地,便只得缓缓站起身来,似丢了魂儿一样地谢了楚帝的恩典,而后才缓缓出了门。 昭阳沉默了片刻,便也告辞道:“此事,昭阳殿中亦有责任,女儿得回去好生整治一番,还望父皇母后恕罪,昭阳先行告退。” 皇后应了声,昭阳带着姒儿和蝉儿出了昭阳殿,便瞧见外面站了三排,都是昭阳殿中侍候的人,昭阳目光缓缓扫了过去,却并未开口,径直离开了未央宫。 回到了昭阳殿,昭阳才将蝉儿叫到了寝殿之中,蝉儿一入殿中,便跪了下来,连连磕了好几个头:“奴婢失察,请公主责罚。” 昭阳目光定定地望着蝉儿,沉默了片刻,才道:“章司设失察,被打了二十大板,我虽素来不喜责罚宫人,可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便罚你一月例银,在院中打扫一月。” 蝉儿咬了咬唇,眼中隐隐已经有了泪光,却倔强地不肯告饶,只朝着昭阳重重地行了个礼:“奴婢明白,奴婢多谢公主仁慈。” 说完便又重重地磕了两个头,才站起身来,出了寝殿。 姒儿瞧着,眼中带着几分叹惋,却听见昭阳问道:“我是怎么将蝉儿选到身边侍候的呢?” 姒儿身子微微一顿,才笑了起来,轻声应道:“公主不是觉着,蝉儿嘴甜么?因而便将她留在身边了。” “嘴甜?”昭阳勾了勾嘴角,声音泛着一抹寡淡的情绪,“是挺甜的。” 说完便挥了挥手道:“今儿个这些事情乱糟糟地,你先下去吧,我有些累了。” 姒儿见状,有些担忧地看了昭阳一眼,便依言退了下去。 昭阳只觉着心中闷闷的有些难受,却又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难受。是为了寻不着内鬼?还是为了父皇和母后的那句不妥? 昭阳走到榻上躺了下来,浑身的不满和烦躁都在叫嚣着,可是却无处发泄。伸手摸了摸枕头下面,身子一怔,才回过神来,他送的锦囊,已经没了,先前放在了未央宫,她并未拿回来。 那里面的蜜饯,她只吃了两颗,太甜了。可是现在,她却想要那样甜腻的味道,仿佛那样的甜腻,便能将一些苦涩都给冲淡一样。 外面还有些嘈杂的声音,昭阳情绪一下子便上来了:“姒儿,外面在吵些什么,你让他们别吵了,都走开!” 立在门口的姒儿一怔,看了看外面,同平日里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同。转过头看了看晃动的珠帘,姒儿便将殿门关上了,走到了殿外,将院子中打扫走动的宫人都遣了开去。 外面的声音似乎小了一些,只是心仍旧静不下来,昭阳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睡了过去,手却一直紧握着,放在枕下。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殿中一片漆黑。昭阳睁开眼,正要叫姒儿,却听见隐隐约约又另一个呼吸声在殿中响起。 昭阳一怔,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一般,那人似乎就在不远处,借着窗户透进来的灯笼的光,昭阳隐隐约约瞧见了一个轮廓。 不是姒儿。 昭阳的手暗自抓紧了被子。 被子。 昭阳一愣,她先前睡觉的时候,并未盖被子。究竟是谁?昭阳在心中猜测着,手暗自往上面挪了挪,摸到了玉枕。 “嗤”的一声响,屋中却突然亮起了一道光来,借着那道光,昭阳瞧清楚了那人的容貌,只是一瞬间,那光便又灭了。 “苏远之?”昭阳的声音轻不可闻,“你怎么会在这儿?” 虽然只一瞬间,昭阳却已经看清楚了他的容貌,那人沉默了片刻,才轻笑了一声,只是那声笑中,却带着让昭阳都隐隐有些惧怕的寒意,似讽非讽。 昭阳的心却稍稍放下了一些,若是苏远之,至少,断然不会伤害她。 只是这样的念头还未闪过,只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昭阳便察觉到了一只手,掐在了她的脖子上,那手却似乎从她的脖子最上面缓缓滑到了最下面,却是越来越近。昭阳听到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似乎有些沉重。 “苏远之,你要做什么?”昭阳额上隐隐有冷汗渗了出来,浑身僵硬着。 苏远之的声音便在昭阳耳边响了起来,十分的低,却带着几分危险味道:“昭阳公主先前在未央宫中的辩驳真是好生精彩,丝丝入扣,句句在理,让微臣都觉着拜服呢。” 昭阳一愣,莫非,他都知道了。 那双手放开了她的脖子,却挑起了她的下巴:“昭阳公主,只怕从未起过,要嫁给微臣的心思的吧?此前的那一切,根本便是利用。每一句,都是圈套。” “看着微臣一点一点地中了公主的圈套,公主的心中是得意的吧?公主利用微臣,倒是利用得十分得顺手呢?” 说着,苏远之便又笑了一声,只是这一声笑,却让昭阳毛骨悚然了起来。 “真是难为公主了,公主最讨厌吃的东西,便是蜜饯,却不得不吃了几颗,想必十分不好受的吧?”苏远之的呼吸喷在昭阳的脖子上,微微有些发痒。 “公主,只怕一直在心里嘲讽着微臣,不过是一个残了的人,竟也想要同公主在一起,是不是?” 第107章 惩戒 昭阳的下巴被他捏得发疼,只是那疼痛,却比不上心中痛楚的万分之一,昭阳连连摇头:“不是,我从未如此想过。” 昭阳伸手握住苏远之的手,眼中隐隐有些泪光在闪烁:“今日在未央宫中不过是不得已,才那样说的。” “不得已?”苏远之冷笑了一声:“公主为何不直接承认,你与微臣私定了终身?只怕不是不得已,而是不愿意吧。” “我没有不愿意。”昭阳急了眼,急急忙忙地道:“我没有,只是我太清楚那纸条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了,若是承认,便等于是承认了你在后宫之中安插了眼睛,父皇素来忌惮前朝后宫相勾结之事,定会对你有所怀疑。这般一来,更不会同意你我之事。” “呵。”苏远之的笑声传来:“楚昭阳呀楚昭阳,微臣若是将公主这舌头给拔了,想想倒还真有些可惜,这般巧言善辩。” 昭阳心中有些慌乱了起来,只是越慌乱,却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挣扎了好半晌,眼中有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嘴里却只知道不停地说着那三个字:“我没有。” “公主。”外面突然传来姒儿的声音:“公主可是醒了?” 昭阳一愣,心中愈发慌乱了起来,门却已经被打了开来,珠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脆动听,外面隐隐约约有灯笼的光亮,昭阳伸手便将床幔放了下来,急忙将被子掀了开,将苏远之藏了进去。 姒儿拿着宫灯朝着床幔的方向照了照,并未瞧见有什么异常,只喃喃自语着道:“大抵是魇住了吧。” 说着,便又举着宫灯出了寝殿。 苏远之从被子里面钻了起来,声音愈发染了几分寒霜:“我便这么见不得人?” 昭阳气急了眼,这种情形之下,她怎么能让姒儿发现苏远之,若是让姒儿瞧见苏远之在她床上,那可真叫个百口莫辩了。 淳安只同宫女用了腊肠被人瞧见了,便被父皇那样重罚,她若是…… “呵……”苏远之那带着讥笑嘲讽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昭阳一听那声音,心中愈发的愤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苏远之脸的位置,便将头凑了过去,不偏不倚,对上了他的嘴,重重地咬了下去。 苏远之全然没有预料到昭阳竟会来这么一手,整个人都愣住了。 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昭阳究竟在做什么,突然间,便像是被人用羽毛,轻轻地在心尖尖上扫过,整个人都酥麻了起来,翻身便将昭阳压在了身下,堵住了她险些出口的惊呼声。 “楚昭阳,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苏远之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喘,伸手便将昭阳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夜半三更天,天空之上只悬着极小的一牙月牙,像是在笑的模样。 宫外朱雀大街上,有一辆玄色的马车正在飞驰着,马车四角的铃铛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清脆,马车外悬着一个灯笼,上面写着一个苏字。 马车之中,明安为苏远之添了杯茶,目光定定地望着自家公子。 苏远之手中捧着一本书,嘴角的笑意却几乎快要溢了出来。明安情不自禁地抖了抖,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喃喃道:“哎呀我滴老娘哎,公子今儿个的笑容,怎么就这么吓人呢?我的汗毛都竖了一胳膊。” 苏远之却似乎恍若未闻,嘴角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求你了哎,公子,你别笑了成不成?小的怕……这种感觉就像是半夜撞见了鬼似的。”明安又抖了一抖,脸上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苏远之的目光缓缓地从书上移到了明安脸上,笑容渐渐淡了几分。明安全然不知自己的灾难即将来临,只拍着胸口松了口气道:“终于正常了点了。” 苏远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此前同我说的,昭阳公主素来喜欢吃蜜饯?嗯?” 最后那个“嗯”微微上扬,似乎带出几分说不尽道不明的味道来。 明安点了点头,从一旁的匣子里随手抹了一把杏仁核,剥开来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对呀,姑娘家嘛,自然都喜欢蜜饯的。” 话音未落,苏远之的手,便已经卡在了明安的脖子上,明安一颗杏仁尚且还没有咽得下去,被呛住了,只是脖子被苏远之卡着,直憋得脸通红。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抬起脚便将明安踹下了马车:“你既然那么喜欢蜜饯,府里做的那一些,我回府之前,你若是没吃完,剩了一颗,我便打落你一颗牙。” 明安彻底呆住,好不容易将杏仁吐了出来,才急急忙忙地喊道:“公子,公子,小的错了,即便是要让小的吃蜜饯,也莫要将小的丢下啊,小的不会武功啊……” 只是马车的角铃声音却渐渐远去,明安这才慌了手脚:“怎么办,怎么办?公子素来说到做到……” 声音中已经隐隐带了哭腔,拔腿便往苏府跑去。 刚跑到了几步,便瞧见一个黑影从空中落了下来,明安恍惚看到了救星一般,慌忙叫到:“怀安,怀安,快,看在咱们一同进楼里的份上,帮帮我啊。” 那黑影正是怀安,怀安面上带着几分冷峻之色:“公子让我来盯着你,若是你做了逃兵,便将你抓回去受罚,却并未让我带你回府。” 明安这下子更是面如死灰,抬脚朝着怀安踹去,怀安躲了开,他自个儿却跌倒在了地上:“怀安,你大爷的。” 只是明安却仍旧在苏远之回府之前赶到了丞相府,只是却早已经气喘吁吁,面色雪白,头发散乱,浑身都带着各种草屑,还有泥土。 一到丞相府,就跑进了厨房之中,厨房中早没有了人,明安便又将人都叫了起来:“此前做的那些蜜饯呢,快,快,给我拿来。” 下人见状,都吓了一跳,急忙拿了出来。 明安也顾不得众人诧异的眼神,急急忙忙从罐子里抓了蜜饯便往嘴里塞,一张嘴塞得鼓囊囊地。 待苏远之回到院子的时候,便瞧见明安面无人色地趴在院子里,哭丧着一张脸望着苏远之道:“公子,小的知错了,小的已经将蜜饯都吃了,公子便绕过小的吧。”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从腰间摘下了一只青色的锦囊,苏远之缓缓地将锦囊翻了过来,从里面落下了两颗蜜饯。 明安呆住,便听见苏远之的声音传来:“两颗牙。” 说完,苏远之看也不看明安,便自己推着轮椅入了屋中,走到桌子边的时候,瞧见桌子上放了一盘栗子糕,轮椅突然停了下来,伸出一只手从盘子中取了一块栗子糕,拿了油纸,细细包了,装进了锦囊之中,才又推着轮椅入了寝居。 第108章 奇怪的图案 怀安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看了眼哭丧着脸的明安,眼中带着几分疑惑,明安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怀安一眼,喃喃自语着:“算了,两颗牙而已,掉了镶金的去。”说完,就又大摇大摆地出了院子。 怀安进了屋中,见苏远之正在把玩着手中的青色锦囊。 似是听见了脚步声,便将那锦囊收了起来,眸子中闪过一抹幽暗的光芒,抬起眼来望向了怀安。 怀安连忙低下了头:“主子,那西蜀人的身份已经打探到了,是西蜀国的端王曲涵。” “端王?”苏远之眼中带着几分沉吟,端王在西蜀国皇室之中也算得上是一个异类,性子跳脱,调戏皇嫂,勾搭重臣妻子,在西蜀国中口碑极差,据闻是被西蜀国皇帝驱赶出西蜀国的。 “是,属下将楼中所有西蜀国皇室和朝中重臣的资料画像一一翻找了一遍,却并未找到那个男子,后来却在两年前的一本资料上发现了他的画像。只是后来端王被驱赶离开西蜀国之后,楼中管理资料档案的人,便将他的资料画像都给取了。”怀安应着。 苏远之眯了眯眼,才问道:“今日他都去了哪儿?” “属下今日一直跟踪他,今日上午他一直呆在客栈之中,中午时分出门,去了望仙楼。只是在望仙楼中,只叫了一个弹琵琶的姑娘,而后便一直在雅室里面独饮,直到傍晚才离开,之后便又回了客栈。” 望仙楼,又是望仙楼。孙永福最近沉迷于望仙楼中的妓子,淳安日日去闹腾之事在城中人尽皆知。 莫非这两件事情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成? “仔细查一查,端王去望仙楼前后,都有哪些人去了望仙楼,特别是,在同一间雅室呆过的。”苏远之神色淡漠,带着几分思量:“继续跟着端王,不要被人发现了。” 怀安连忙应了下来,又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册子来:“主子,这是属下在那木匠李森的床下发现的一本册子,似乎是他用来画木器图的,最后一页,图案有些奇怪,倒像是没有画完一样。”苏远之接了过来,一页一页翻了过去,将所有图都翻完了,才又翻回了最后一页,最后一页,只在中间偏上的地方有图案,却只画了一些像是鳞片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苏远之问着。 “像是鱼鳞。”怀安轻声应道。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手轻轻抚过那奇怪的图案,沉默了片刻,才道:“假李森的身份,可查出来了?” “属下无能。”怀安连忙单膝跪地:“属下集全楼之力,追查了几日,都未曾追查出那假李森的身份。” 苏远之眯了眯眼,半晌,才道:“继续追查,加大追查范围。” 怀安连忙应了,苏远之挥了挥手,让怀安退了下去。 “鱼鳞?”苏远之眯了眯眼,眼中带着几分讽刺:“我倒是想要瞧瞧,你们究竟,想要玩什么花样。” 苏远之屋里的灯灭了,宫中另一处的灯却仍旧亮着。 那宫殿门口立着好几个侍卫,一个宫人模样打扮的女子手中抱着一床被褥,匆匆忙忙到了那宫门外。 “站住!”侍卫的喝止声传来:“这么晚了,做什么呢?” 那宫女连忙应道:“奴婢是尚寝局中的,白日里听闻这静安宫中有人昨夜里被冻死了,本想着送两床被子来,今日却一直在忙,耽搁到了现在。想想这虽然是冷宫,可是宫中关着的,都是陛下曾经的嫔妃们,若是出了什么事,奴婢也不好交代,几位侍卫大哥怕也不好交代,这才将被子送了过来。” 侍卫打量了一番:“尚寝局的,可有腰牌?” 那宫女从腰间取下一块牌子来,笑眯眯地应道:“腰牌自是有的。” 侍卫检查了腰牌,才挥了挥手,让人将门打开了:“你动作快些,这半夜三更的,冷宫里面可邪乎着。” 那宫女面上带着几分惧意,吞了吞口水,才连忙应道:“多谢,多谢侍卫大哥提醒。” 说着,便抱着被子匆忙入了静安宫,静安宫中只怕有些年头没人打扫了,院子里四处杂草丛生,只留下了一条石径尚且可以走人。本该夜深人静的时辰,静安宫中却仍旧有声音传来,是歌声,唱着凄婉渗人的曲调。 “哈哈,皇上,你来啦!”一旁的草丛之中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臣妾恭候你多时了,皇上,你瞧臣妾漂亮不?” “啊……”那宫女惊叫了一声,抱紧了手中的被子,便朝着正殿跑去。 “皇上,你别走啊,你说说,我哪儿比不上丽妃好看?你为什么都不来臣妾的宫里了?”草丛中的人突然便哭了起来,“皇上,皇上啊,你怎么还不来看臣妾?” 宫女转过身望向那人影,急急忙忙入了正殿。 正殿之中尚且灯火通明,正中供奉着一个佛像,殿中跪坐着一个穿着素袍的女子,手中拿着一个木鱼,轻轻地敲着。 宫女上前两步跪了下来:“德妃娘娘。” 木鱼声戛然而止,那女子转过身来望向宫女,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德妃?本宫如今,已经被陛下贬为才人,打入这冷宫了,还叫什么德妃?” 宫女连忙道:“在奴婢的心中,娘娘永远都是德妃。” 德妃嘴角翘了起来,抬起眼来望向那一直带着几分微笑的观音像,外面那有些渗人的歌声不时传来,还有哭泣的声音,德妃蹙了蹙眉,便又开始敲木鱼,一面敲着,一面问那宫女:“失败了?” 宫女低下头:“是,是奴婢的疏忽,那纸条上的字太过潦草,奴婢将那名字认错了,才误以为昭阳公主同男子私通。却不曾想到,那纸条竟然是苏丞相所写,上面的署名,是远之。” “苏远之?”木鱼声再次停住,德妃的眼中满是诧异之色:“苏远之,竟然是苏远之,本宫怎么也没有想到,楚昭阳,竟然和苏远之勾搭上了,怪不得……” 声音隐隐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之意,几欲癫狂:“怪不得本宫觉着她最近行事同以往全然不同,让本宫毫无防备,栽了个大大的跟头。却不想,竟然是苏远之在她身后出谋划策。” 第109章 冷宫密谋 德妃脸上的神情变了好几变,最后却竟笑了起来,笑声愈发猖狂:“好!这件事情,你办得实在是太好了。苏远之,楚昭阳!哈哈哈……苏远之身为朝中重臣,为陛下最为信任之人,本宫此前还忧心着,他会是咱们最大的阻碍,可是如今,终于让本宫抓着了他的把柄。” “同公主勾结,操纵后宫,此事若是寻个极好的时机让陛下知晓了,不知陛下会如何想。”德妃笑声渐渐弱了几分,眼中带着几分狠戾:“这冷宫住着极好,便应当将皇后母女二人都送进来,让她们也尝一尝,这冷宫寂寥的滋味。” 那宫女俯身在地,手指关节有些泛白:“可是,今日那章司设将锦囊送到了陛下手中,陛下似乎被昭阳公主糊弄了过去,昭阳公主并未受罚。” 德妃目光落在那宫女的背上,抿了抿唇,半晌才道:“本宫便说你们操之过急,果然不出本宫所料。不过,倒也无妨,这一次陛下没有相信,可是却也在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既然他们二人暗中私通了,迟早都会露出狐狸尾巴来,我们跟紧一些,总能够抓到把柄,到时候,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个苏远之,一个楚昭阳,说不定,还能牵连下一个皇后,想想,都让本宫觉着兴奋呢。”德妃眼中隐隐亮起一抹火光。 那宫女连忙应道:“这一次倒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章司设,死了。昭阳公主枕下锦囊之事,奴婢全程没有掺合,章司设素来喜欢争功,这一回,奴婢便让她去争了,陛下大怒,打了她二十大板,只是却不想,她身子骨太弱,二十大板下去,人就没了。” 德妃目光转向那宫女,嘴角带着几分笑意:“好,没了就没了吧。章司设是贤妃的人,本宫早便瞧不惯了,如今没了,这尚寝局便在你的掌控之中,以后行事,倒也方便许多。” “是,奴婢也是这般想的。”那宫女笑意吟吟地答道。 “贤妃之事,也没成?”德妃轻声问着,目光动也不动地盯着那宫女,似是隐隐含着几分期待。 那宫女慌忙回答着:“是,奴婢瞧见皇后派人将那软塌从贤福宫中抬了出来,咱们派去诊脉的太医,也被皇后换了。” “贤妃腹中的孩子能够保住?”德妃眼中满是怒意。 “咱们此前一直诊脉的太医说,孩子还在,只是情形不是太好。若再多些时间,那孩子定然保不住。即便是不用那软塌,孩子平安生下来的机会,也极小。” “机会极小?”德妃冷笑了一声:“极小,那就是说还是有可能能够生下来,废物,你们这帮废物。” 宫女身子带着轻颤,连忙道:“娘娘恕罪,奴婢也实在不知,皇后娘娘是怎么发现了那软塌的秘密的。” “本宫不管这么多,你想办法,将那孩子给除掉。”德妃声音冷得入骨。 “是,奴婢明白。” 宫女应了,殿中便安静了下来,半晌,德妃才稍稍平复了几分,声音亦是平静了下来,问道:“淳安如何了?” 问完了这话,又自言自语地道:“她被逐出宫,不过有临沐照拂,本宫倒是并不太担心。且她的性子,素来是吃不得亏的。可是,本宫担心的是,她在宫外不懂收敛,惹了是非。如今非常时期,咱们走错了好几步,再也不能踏错了。一步错,步步错,咱们错不起了。” 那宫女听着她说完了,才轻声道:“公主一切安好,只是……” 话说到一半,便似有些犹豫,并未再说下去。 德妃闻言,眼中带着几分怒意:“只是什么?” 那宫女连忙道:“孙将军府上那位公子,最近迷上了望仙楼的一位妓子,日夜流连望仙楼,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府了。公主被气得不行,去望仙楼闹了几次,只是那望仙楼是齐王所设,却也没讨着什么好,平白被城中百姓笑话。” 德妃的手猛地握紧了,面色有些发青,半晌才道:“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只知道留恋儿女私情,平白坏了自己的名声。你派人无同她传个话,让她管好自个儿的腿,那孙永福本就是个花花公子,如今不过是看孙尚志尚有用处而已,等事成,她是公主,要多少男人都有。若是再让本宫听到丝毫不利的言语,那她便不必回宫了,一辈子当个庶人去吧。” 声音中带着的冷意让宫女身子微微颤了颤,连忙应了声。 “皇上,皇上,你来看看臣妾啊,臣妾头上的芙蓉花好看不?”外面传来疯言疯语。 德妃面上带着几分讥诮的笑,听得那声音渐渐远去,才又道:“本宫在这冷宫之中,不知天日的,日子倒是越过越糊涂了,现在几月了?” 宫女连忙应道:“回禀娘娘,三月初三了。” “三月三。”德妃暗中盘算了一阵,才道:“三月了,皇太后南下避寒走了差不多半年了,再过最多一个月,便要回宫了。太后一回来,本宫的机会,便到了。” 那宫女连连称是:“太后娘娘素来宠爱娘娘,太后娘娘一回来,定然会寻娘娘,到时候,陛下不将娘娘从这儿接出去,只怕会惹太后不高兴。” “还有一个月,本宫熬得住。”德妃勾了勾嘴角,眼中的寒意却愈发的浓了一些:“你先回去吧,若无要事,便不必过来。本宫在这冷宫之中,这冷宫周围的眼睛便不会少。她们都知道,本宫在这冷宫之中,呆的时间不会长。” 宫女连忙应了声,站起身来退出了正殿。 德妃便又闭上了眼,拿起木槌来开始瞧着木鱼,木鱼声响了起来,到处奇怪的声音便稍稍小了一些。 三月渐渐过去了大半,昭阳心中悬吊吊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前世的时候,贤妃流产之事,就发生在三月上旬。 如今上旬已过,这一劫,只怕是躲过去了。 心中想着此事,昭阳的心情便也好了一些。 天气愈发的暖和了起来,宫中许多嫔妃便也开始穿上了轻薄的纱裙,姒儿也捧了两间轻纱做的衣衫上来,笑眯眯地道:“公主,这是尚衣局送过来的,里面是用软烟罗做的裙衫,色泽艳丽,穿在身上也是冰凉丝滑,十分舒服。外面用云雾绡做了一层纱衣,像是笼了一层轻雾,仙气十足,可美了。” 昭阳倒也没多大的兴致,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是昭阳如今在这后宫之中,后宫除了父皇之外,再无第二个男人。她打扮得再美,又有何用? “放着吧。”昭阳翻了个白眼,“现在还没那么热吧?哪用得着这么早的就穿这个。” 姒儿眼中满是疑惑:“可是奴婢瞧见,宫中众位嫔妃们都已经穿上啦。” “有公主穿么?”昭阳瞥了姒儿一眼。 姒儿愣了愣,才应道:“倒是没看见,不过其它公主地位不如咱们公主,自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了。” 正说着话,却瞧见蝉儿走了进来:“公主,奴婢方才从御膳房回来,瞧见皇后娘娘朝着贤福宫去了,而后没多久,便有太医也匆匆忙忙赶了过去,可是贤福宫出了什么事了?” 第110章 死胎 贤福宫?昭阳拧起眉头,贤福宫传召了太医,十有八九是为了贤妃腹中孩子之事。且还惊动了母后,莫非,是那孩子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昭阳咬了咬唇,可是既然母后未曾派人来请她过去,定然有母后的打算,她便不能贸贸然过去。且此事倒也不急在一时半刻,这宫中素来藏不住什么秘密。若是贤妃腹中孩子果真出了什么事,只怕不消多长时间,定会传得整个后宫人尽皆知。 昭阳抬起头来,望着姒儿和蝉儿,沉默了许久,手在桌子上画了好些个圈圈,才道:“你们都留意着贤福宫的动静,若有什么异常,迅速同我禀报。” 两人应了下来,昭阳方重新拿起了书,看了起来。 正如昭阳所想那样,如今后宫之中,人人都盯着贤妃的肚子,一有任何消息,定然会落得人尽皆知。 下午还未过去,就有消息传了过来:“听闻是贤妃娘娘早起的时候滑了一跤,见了红,惊动了皇后娘娘,这才闹得那般大的阵仗,只是太医瞧了,并无大碍。皇后娘娘下了令,这几日,让贤妃娘娘在贤福宫中休养身子,其它人都不得惊扰。” 昭阳这才松了口气,没事便好。 “只是,怎么会那般不小心,摔了一跤呢?”昭阳微微蹙了蹙眉,有些奇怪。 姒儿轻声应道:“似乎是早起的时候,打水的宫人不小心,在净房地面上洒了些水,并未擦干,贤妃娘娘去洗漱,踩在了湿处,才滑倒了。贤妃娘娘也发了大脾气,命人将那宫人直接给处死了。” 昭阳点了点头,宫中的宫人,特别是贴身侍候贵嫔以上位分的,大多是一等宫女。一等宫女选拔极为严格苛刻,这样的事情不应当发生。贤妃下手虽然重了一些,可事关皇嗣,倒也无可厚非。 正想着,外面便传来了禀报声:“公主,皇后娘娘请公主到未央宫一趟。” 昭阳闻言,站起了身来:“只怕是为了贤妃之事。姒儿,你同我去未央宫走一趟吧,我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就应该用晚膳了,蝉儿,我今日想吃糖醋鱼,你去吩咐御膳房的人给我做一份。” 蝉儿应了声,行了个礼,昭阳便带着姒儿出了昭阳殿。 到了未央宫,李嬷嬷引着昭阳入了寝殿,昭阳走了进去,便闻到了殿中浓烈的苏合香味道,皇后靠在椅子上,右手放在扶手上,托着额头,微微闭着眼,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 昭阳放轻了脚步,走到了皇后面前,伸手帮皇后按了按头,才道:“母后可是乏了?” 皇后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眼中染着深深的疲倦,半晌,才挥了挥手,让昭阳在一旁坐了下来。 “可知母后今儿个唤你来,所为何事?”皇后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 昭阳点了点头,见李嬷嬷端来了茶杯,笑着接了过来,:“贤福宫的事,昭阳听到了一些风声。” “哦?”皇后挑了挑眉:“宫中便是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都怎么说的,也让本宫知道知道。” 昭阳嘴角翘了翘,应着:“说贤母妃因为宫人端水的时候洒了些水没有打扫,贤母妃踩了上去,滑倒了,见了红。不过太医瞧了,并无大碍,只是动了胎气,须得好生将养将养。” 皇后颔首,面上的笑容却带着几分苦涩:“动了胎气,是啊……” 眼中,却有着化不开的愁绪。 昭阳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些许不对,连忙问道:“母后这是怎么了?贤母妃腹中的孩子不是没事吗?” 皇后沉默了许久,挥退了殿中众人,才开了口:“贤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 昭阳险些打翻了手边的茶杯,眼中满是诧异之色,身子全然僵住了,半晌才回过了神来:“没保住?怎么会没保住?贤母妃小产了?不是说只是动了胎气吗?” 皇后抬起眼望向昭阳,满目化不开的墨色:“不,不是小产。” 不是小产?昭阳一时间没回过味来,却听见皇后幽幽叹了口气。“是死胎,贤妃的孩子没有落胎,可是,死在腹中了。” 昭阳身子猛地一震,半晌,才渐渐虚软了下来:“死胎?” 皇后轻轻颔首:“此前那软塌对她腹中孩子的伤害太大,孩子本就十分虚弱,这一摔,便出了事。孩子死在了肚子里……” 昭阳闻言,咬紧了牙关,才急急忙忙地道:“可是,既然孩子已经没了,母后为何却要瞒住消息,只对外称是动了胎气,这可是……” 昭阳的手在袖中握紧了,半晌才将最后四个字说了出来:“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皇后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却突然笑了起来:“那洒了水在地上的宫女,是德妃安插到贤福宫中的,贤妃一直都知道。” “贤母妃知道?”昭阳愈发不明白了:“既然知道,为何不提前除掉?” 皇后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宠妃之间,互相在各自宫中安插眼睛,是十分寻常的事情。拔掉一个,便会有新的安插进去。可若是有新的安插进来了,要找出来,却又得费些功夫,其中变数太大。倒不如,佯装不知道,命人盯紧了便是,盯紧了,也翻不出多大的波浪来。” “可是这一次,贤妃就吃了亏。她哪里能够想到,不过是一滩水而已,就让她失去了一个孩子。”皇后声音中带着几分惋惜。 片刻之后,那惋惜却又渐渐转冷,带上了几分狠辣味道:“德妃,必须要除掉。再过几日,你皇祖母便要回宫了,你皇祖母素来喜欢德妃,陛下又是个孝子,若是你皇祖母提出让德妃恢复位分,接出冷宫,你父皇定会犹豫。再加上,粮草已经快要运抵边关,西蜀一战势在必行,你父皇昨儿个还在同我说,过两日便会派兵出发,征战西蜀。” 皇后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眼睛一眨不眨:“你外祖父尚在病中,这帅旗,几乎便定下了孙尚志,陛下需得仰仗孙尚志,德妃定然会离开冷宫。而咱们要除掉德妃,贤妃腹中那个死胎,是咱们现在,最有利的武器。” 第111章 商议 昭阳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心中泛起一抹寒意来,半晌才道:“母后和贤母妃,是想要利用那死胎,做做文章?” 皇后轻轻颔首:“德妃得意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将她彻彻底底地除掉了。贤妃的孩子这样掉了,即便是闹到陛下面前,却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定下德妃的罪来。倒是不如,再仔细筹谋一下,一击即中。” 昭阳心中却有些没底,若是能够好生筹谋,将贤妃腹中孩子之死安在德妃身上,虽然能够让德妃元气大伤,可是却也有极大的风险。 若是一个不慎,便有可能将自己也搭进去。昭阳看了看皇后,母后在宫中这么多年,不会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可是…… 昭阳想起前世,母后一直是端庄识大体的皇后,事事以父皇为天,努力和宫中每一位嫔妃都处好关系,后宫事务料理得妥妥帖帖。最后,却仍旧落得个那样的下场。父皇只当她是皇后,不疏远,却也断然不会过分恩宠。孙尚志打入了宫中,却还在德妃母子面前,那样侮辱了母后。 昭阳咬紧了牙关,半晌,才轻轻颔首道:“好,母后和贤母妃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昭阳自也不会阻拦,只是此事关系重大,须得仔细筹谋。” 皇后轻轻颔首,笑着道:“此事,你便无需掺合了。我同你说这些,不过是让你心中有个底,你素来聪明,到时候若是看出了端倪,也免得你拆了你母后的台。” 昭阳一怔,便明白了过来,母后这分明是不希望她插手此事,只怕是想着,若是事成倒还好,可若是事情败露,也能不牵扯到她和君墨。 昭阳没有说话,皇后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听母后的,此事母后自有主意。” 昭阳无法,只得应了下来。 离开了未央宫,姒儿便瞧出昭阳有些心不在焉地,跟了一路,入了昭阳殿,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公主似乎有心事,可是皇后娘娘同公主说了什么?” 蝉儿布了晚膳,扶着昭阳入了座,取了碗筷来盛了饭菜放在了昭阳面前。 昭阳接过筷子,沉默了许久,才道:“这一次,引得贤妃摔了一跤险些伤着了肚子里孩子的那宫人,是德妃安插在贤福宫的人。德妃如今尚在冷宫之中,却仍旧想尽千方百计想要除掉贤妃腹中孩子。此计不成,只怕还会再想新的法子来。咱们殿中,也须得事事谨慎,特别是同贤福宫有关的事情,无论大小,都得同我禀报,以免被人寻到了突破口,接我们昭阳殿之手,害了贤妃。” 姒儿和蝉儿闻言,俱是满脸讶异。半晌才道:“陛下不是派了侍卫守着那冷宫的吗?德妃竟有这般手段,能够将信儿传出冷宫?” 昭阳冷笑了一声:“怎么不能?每日里,尚且有宫人给冷宫送饭送菜,尚需有人去处置冷宫中的夜香等。只要有人能够进出,德妃就能够想尽千方百计地送出东西来。” 顿了顿,昭阳才端起了碗筷:“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冷宫那边,虽然不能阻止德妃内外通信,却至少能够知晓她都见了些什么人,凡是进出冷宫之人,都盯死了,我便不信德妃还能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果真如皇后所言,贤妃出事的第三日,楚帝便在御乾殿上封了孙尚志为征西大统领,领兵出征西蜀。出征的时间,定在了四月十二。钦天监说,四月十二,诸事皆宜。 而太后回宫的消息也没过几日就传了回来,轿撵已经到了离渭城百里左右的一个镇上,约摸四月初三便能到渭城。 皇后便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太后住的福寿宫须得里里外外仔细打扫一遍,该添置的东西也都应当添置。 “太后娘娘每年去避寒回来,都这样隆重,也不嫌腻烦。”蝉儿看着昭阳在尚宫局递上来的册子上仔细圈定着要摆到福寿宫中的物件,忍不住碎碎念道。 昭阳笑了笑:“这话,可莫要让外人听见,不然,可得连累咱们昭阳殿的人一并遭殃。皇祖母注重一个孝字,且年纪大了,自然事事计较一些,习惯便好了。” 蝉儿吐了吐舌头,四下看了看,才又道:“那哪儿只是计较一些啊?去年的时候,奴婢跟着公主一同去福寿宫迎接太后娘娘,宫人仔细打扫过的宫殿,太后娘娘亲自寻了一块雪白的锦帕,挨个地儿挨个地儿的擦,只要一见着有丝毫不干净,就会生气。” 昭阳低下头,笑了笑,目光落在册子上的刻花莲瓣纹净瓶上,划了个圈,才递给了姒儿。 “就这些了,其余的福寿宫中该有的都有。”昭阳微微眯了眯眼。 太后三日后回宫,前世自己对这位总是不苟言笑,满脸挑剔的皇祖母,可是没有丝毫的好感,倒是德妃母女,更懂得讨太后的欢心。 就因为如此,德妃才能在这美人众多的后宫之中盛宠不衰。昭阳勾了勾嘴角,讨人欢心这种事情,她倒并非不会,只是愿意不愿意而已。 且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一次,太后回宫可没有德妃多大事儿,德妃也讨不了多少好处,前世的这一年,太后回宫,可是带了一个女子回宫的。 昭阳眯了眯眼,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那女子应当叫柳雅晴,那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明面上端庄贤淑,不喜说话,却十分懂得倾听,瞧起来倒是个好相处的。可是,实际上,却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 前世的时候,因着太后一心想要将柳雅晴扶持起来,却也引得后宫众人多多少少有些不快,德妃在柳雅晴身上,也并未占着多少便宜,但至少面上过得去。贤妃前世,刚没了孩子,又遇上这么个人来争宠,自是没有好脸色,同柳雅晴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却落得个两败俱伤。 昭阳想到此处,心中已有了几分计较。 “将册子仔细拿着,我去未央宫走一趟,让母后瞧瞧,我选的这些东西,可有什么错漏不曾。”昭阳站起身来,叫了姒儿,一同往未央宫去了。 第112章 太后回宫 四月初三,天气有些阴沉沉的,午后却下起了绵绵细雨,今日是太后回宫的日子。 昭阳用了午膳,径直去了福寿宫,进了福寿宫的门,院子里,早已经有许多嫔妃公主在候着了,正闲闲地叙着话,皇后已经去了宫门口,同楚帝一同迎接。 昭阳瞧见贤妃立在人群最前面,肚子隆起,面色隐隐还有些苍白。 昭阳心中难免觉着有些酸楚,那孩子明明已经没有了,贤妃却仍旧不能表现出有丝毫异常的模样,不能悲伤,不能哭,稍有不慎,就会惹人怀疑。 “贤母妃。”昭阳走到贤妃面前行了礼,贤妃抬起眸子看了昭阳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算是笑了笑,只是眼中却有着化不开的苦楚。 有宫人匆匆忙忙进了福寿宫的大门,行了礼:“给各位主子请安,皇后娘娘派奴才来给各位主子传个话,太后娘娘已经进了宫,朝着福寿宫来了。” 立在宫中的嫔妃公主们闻言,这才连忙站直了身子,按着该站的位置站好了,安安静静地候着。 不多时,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伴着脚步声,还有楚帝的笑声:“母后这一次回来,精神气儿瞧着倒是更好了许多。” “你就知晓哄哀家开心。”另一个声音应道,声音有些苍老,却带着几分利落,隐隐透着岁月沉淀而成的威仪。 紧接着,就看见最前面引路的宫人先进了门,随后,楚帝明黄色的衣袍便出现在了门边,众人这才连忙跪了下来:“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拜见皇后娘娘……” 太后进了门,脚步便停了下来,目光扫了扫院子里的人,神色却并未有任何变化,半晌才道:“起来吧,这阴雨绵绵的,在这院子里站着做什么,都进殿吧。” 众人连忙从中间向两边让了开来,等着太后一行先入了殿,才一同进了正殿。 进了正殿,太后命人赐了座,一屋子人坐了下来,昭阳才抬起头来,目光落到了太后身边坐着的那女子身上。 果真是柳雅晴,模样同前世并未有什么不同,穿着一身青碧色的衣裳,坐在太后身边,低垂着眉眼,面上满是娇羞味道。 昭阳瞧见殿中众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朝着柳雅晴望去,暗自勾了勾嘴角,心中却带着几分嘲讽。 “好好好。”太后目光扫了一圈,众人的神色表情都尽收眼底,连叫了三声好,才笑着道:“看来,咱们雅晴果真是容色出众,瞧瞧,一进来,这一屋子人都在看你呢。” 太后笑着,才正了脸色:“给大家介绍介绍吧,这位柳姑娘,是淮南监察御史柳奉知柳大人之女,之前哀家在淮南避暑的时候,承蒙柳大人和他夫人照料着,柳姑娘也一直陪在哀家身边,同哀家说话逗乐。哀家这些日子习惯了她的陪伴,一时半会儿倒是离不开了,便索性将她一块儿接入了宫中,住上一段时日。以后,她同哀家一起住在这福寿宫,也算是宫中一个主子,大家多多照料着些吧。” 众人连连称是,心中却都如明镜一般。昭阳抬起眼来看了看楚帝似笑非笑的脸,便又转过头去,定定地看着那柳雅晴。 这目光倒是让太后逮了个正着,太后眸光暗了下来:“昭阳,你这般瞧着柳姑娘做什么?” 许多双眼睛便都落在了昭阳身上,昭阳倒也不回避,大大方方地笑着道:“皇祖母,孙女是在想,都说淮南多水,淮南的女儿们,都如同水做的一般,此前倒还觉着有些怀疑,如今瞧见了柳姑娘,却才明白,所言非虚。柳姑娘这温柔似水,如清水芙蓉的模样,倒是让昭阳好生羡慕。” 太后这才抿嘴笑了起来:“这半年未见,昭阳倒是愈发的会说话了。” 楚帝也笑了起来:“母后倒是不知,这半年,昭阳可是长进了许多,聪颖出众,这段时间,都在帮着皇后处置后宫之事,后宫之事繁琐,她却也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让朕都有些刮目相看呢。” 太后闻言,眼中却染了几分打量,似笑非笑地看着昭阳:“是吗?那敢情好,皇后教导了一个好女儿呐。” 说完,便淡淡地转开了眸子,蹙着眉头道:“怎么没瞧见德妃啊?可是病了?如今德妃也太过不守规矩了吧?哀家回宫,竟都不来迎接,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只是话中这样责怪着,眼中却带着淡淡地宠溺。 太后的话一出口,殿中的气氛便冷了下来,带着几分诡异,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开口。 “怎么着?本宫不在这段时日,莫非德妃还出了什么事不成?皇帝,你来说说,这德妃究竟是怎么了?” 楚帝“呵呵”笑了笑,笑声有些尴尬:“德妃最近忒不像话,使宫中禁术谋害昭阳,还向贤妃下毒,想要害贤妃腹中孩子,谋害皇嗣。朕下旨,将她贬为才人,送到了静安宫思过去了。” “谋害昭阳?谋害皇嗣?”太后拧起了眉头来,目光落在贤妃的肚子上,半晌才道:“贤妃这腹中孩子不是好好的吗?昭阳也好好的,这罪名又是从何而来的?” 昭阳瞧见,太后此话一出,贤妃的手便暗中在袖中收拢了。 半晌,贤妃才站起了身来,上前了两步跪了下来道:“倒也不是臣妾说三道四,只是太后娘娘不知,当时若不是齐美人为臣妾挡了灾祸,只怕臣妾腹中孩子便难保了。” 太后眼中闪过一道锋芒,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静静地瞧着贤妃,似是等着她说完,便要发作一般。 却只听贤妃话锋一转,又接着说着:“不过,臣妾亦是知晓,德……才人素来是太后娘娘身边最贴心的,虽然如今有了柳姑娘,不过柳姑娘刚入宫中,许多规矩事情都不清楚,太后娘娘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也好。不如,陛下便将德才人接出来吧,就让德才人在太后娘娘身边侍候着,便也当将功赎罪了。” 第113章 打落牙齿和血吞 殿中众人看向贤妃的目光中都带着几分打量,宫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德妃和贤妃素来不和,只要她们二人同时都在,不吵个两句,便是天大的奇事。 如今,贤妃竟然突然帮着德妃说起话来,更是让众人目瞪口呆。 昭阳倒是明白,太后既然已经回来了,且孙尚志亦马上就要出征,迟早,德妃都是要出冷宫的。贤妃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了这样的话,无论如何说来,都是德妃欠了贤妃一个人情。以后若是德妃再当着众人的面同贤妃发难,就显得有些太过忘恩负义了。 “贤母妃说的话,昭阳也同意。”昭阳笑眯眯地站起了身来,在贤妃身后跪了下来:“此前父皇母后总是教导昭阳,赏罚分明。德才人做错了事情,罚是应当的。只是德才人呆在冷宫之中也已经三个月左右了,想来也应当反省过了。这番接出来,让德才人在皇祖母身边服侍,若是服侍得不好了,皇祖母还可以再惩罚便是。” 太后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又转到了贤妃身上,带着几分思量。 “皇帝,你怎么看?”太后问道。 楚帝淡淡地将目光从昭阳身上收了回去,半晌才道:“母后应当知晓,这入了冷宫的嫔妃,便没有再接回来的理儿,且谋害皇嗣的罪名,不轻。若是这样就将人放了出来,一则难以服众,二则,若是以后有人以此为借口,再犯这谋害皇嗣的重罪,儿臣却不知,是该罚还是不该罚,怎么罚。” 太后冷冷地笑了笑,才道:“哀家倒是看明白了,你们这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的,给哀家唱戏呢?” 贤妃和昭阳连忙道:“臣妾(昭阳)不敢。” “行了,哀家也不管你们这敢不敢的。哀家今儿个便越了这个权,做了这个主。德妃放出来,只是这位分,就按皇帝决定的,不恢复原来的位分,当个才人吧。至于这罚,就罚她每日去养心殿外跪个半个时辰,连续跪个一个月,皇帝,你可有什么意见?”太后拍了拍椅子的扶手道。 楚帝连忙应道:“母后既然都这样说了,朕自当遵从。”“太后娘娘明鉴,陛下圣明。”众人连忙附和着道。 昭阳站起身来,见贤妃身子微微晃了晃,连忙弯下腰将贤妃扶了起来,贤妃的手紧紧地抓住昭阳的胳膊,抓得生疼。昭阳自是明白她心中的痛楚,面上不动声色,只扶着她缓缓朝着椅子走了过去。 “贤妃身子可是不太好?”太后蹙了蹙眉问道。 贤妃脚步一顿,才又转过了头,昭阳连忙抢在贤妃之前回了话:“皇祖母,前段时日贤妃娘娘一不小心滑了一跤,动了胎气,身子还未休养妥当。” 太后闻言,看了贤妃的肚子一眼:“既然如此,那昭阳,你就送你贤母妃回贤福宫歇着吧,毕竟还是腹中孩子要紧一些,可莫要再粗心大意,出了什么差池了。” “是。”昭阳连忙应了,扶着贤妃出了福寿宫,上了步撵。昭阳也跟着上了步撵,陪着贤妃一同回了贤福宫。 贤妃几乎整个人都靠在昭阳身上,面色苍白,脚步有些虚浮。 入了贤福宫的寝殿,昭阳将贤妃扶着坐到了椅子上,将殿中的人都屏退了下去,才轻声问道:“贤母妃,可好些了?” 贤妃只呆呆愣愣地坐着,脸上并无太多的表情,坐着坐着,却突然落下了泪来,昭阳慌了手脚,急忙掏出了锦帕,为贤妃擦着泪,只是泪珠儿却越来越多,像是止不住了一般。 “母妃莫要伤心了,这些仇,这些痛楚,我们迟早都会从德妃身上讨回来的,连本带利的讨回来。”瞧着贤妃这般模样,昭阳鼻尖亦是有些酸涩。 贤妃不停地落泪,只是却又不敢哭出声来,生怕外面的宫人听见了,生了怀疑,只得死死地压抑着自己,压抑着压抑着,全身便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猛地抱住了昭阳,身子颤抖得厉害。 昭阳见她这般模样,却也不知当从何劝起,只得一个劲儿地说着:“母妃莫要难过了,莫要难过了。”劝着劝着,自己却也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贤妃哭了许久,才渐渐止住了哭泣,坐直了身子,伸手摸着自己尚且滚圆的肚子,眼睛通红:“我的孩子,没了。被一点一点得折磨,最后没了呼吸。他在我肚子里,定然很痛,我能够感受得到,他定是痛极了。” “可是,我无能,我不能替他报仇,不仅不能替他报仇,连一滴泪都不敢为他落,连给他立一个衣冠冢的机会都没有,他一定是恨极了我的无能。”贤妃哽咽得身子渐渐弯曲了下去,紧紧抱住隆起的肚子。 “即便如此,在福寿宫,我仍旧只能站出来,为害死了我孩子的人求情。明明心痛到不行,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贤妃声音几近沙哑。 昭阳连忙道:“母妃,现在不是咱们伤心的时候,咱们要振作起来,总有一日,会为小皇弟报仇,会将德妃的血肉拿去祭奠小皇弟的亡魂。今日德妃施加在母妃身上,在昭阳身上的这些苦痛,咱们要一点一点地,让德妃还回来,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贤妃不停地点着头:“对,让她还回来,将她的心挖出来,祭奠我未出世的孩子。还要让德妃也眼睁睁地瞧着,瞧着她引以为傲的沐王,她捧在手心里的淳安,在她面前,一个个的死去。让她也知道,什么是丧子之痛!” “对,母妃,咱们定要让德妃付出应当付出的代价,只是在此之前,咱们却必须要好生活着,活得比德妃好。好好的活着,才能为小皇弟报仇,才能看着德妃最后的下场是什么模样。”昭阳伸手握住贤妃的手。 贤妃点了点头,咬了咬牙,撑起了身子来:“没错,我要好好的,看着德妃一步一步,万劫不复!” 贤妃眼中尚闪烁着泪光,眼中满是恨意,咬了咬唇道:“如今的德妃,早已经不是此前趾高气扬的那个德妃,即便是从冷宫中出来了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才人而已,一个小小的才人,本宫即便是想要让她匍匐在地,给本宫做凳子,她也不得不从。本宫便是要将她狠狠地踩在地上,狠狠地碾碎。” 昭阳扶着贤妃坐直了身子,贤妃取了锦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伸手抚摸着尚隆起的腹部,咬了咬唇:“我便要让我的孩子,亲眼瞧着,亲眼瞧着我为他报仇。” 第114章 借刀杀人 从贤福宫回到昭阳殿之后,昭阳的心便有些乱了。德妃势必要除,这是这除却得讲究法子,如她劝解贤妃之时所言,要除掉德妃,首先得要保护好自己。 此前她算计德妃,可如今瞧来,效果并不见得多好,几乎算得上是两败俱伤的斗法。如今母后和贤妃想利用贤妃腹中死胎将德妃彻底除去,可是也几乎是打算同归于尽的。 无论是两败俱伤还是同归于尽,都并非是她想要的。 只是如今她的功力,似乎却又还并未达到,不损己分毫,便伤敌三千。 第二日一早醒来,昭阳刚从未央宫请安回来,就看见桌子上放着一盘栗子糕,蝉儿连忙道:“这是东宫给公主送来的,说是专程从云梦城请来的厨子做的,那厨子最擅长做栗子糕,太子殿下便让他做了一盘,给送了过来。” 昭阳看了看那盘中的栗子糕,伸手摸了摸,尚还有些温热。 只是,专程从云梦城请来的厨子?昭阳微微眯了眯眼,抬起眼来对着蝉儿道:“将这栗子糕拿到小厨房热着吧,太子难得有这样的心思,我去东宫瞧瞧去。” 蝉儿应了声,昭阳便带着姒儿去了东宫。 尚未进东宫大殿,就先闻读书声。昭阳嘴角翘了翘,径直走了进去。 君墨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读着,一旁,苏远之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似是察觉到了昭阳的脚步声,苏远之抬起眼来朝着昭阳望了过来,面色柔和了几分。 “皇姐,皇姐!”君墨也瞧见了昭阳,面色一喜,放下书便要冲过来。 “啪”的一声响,君墨便突然焉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看了昭阳一眼,又坐了回去,乖乖地将手中的书拿了起来。 昭阳看着觉着好笑,君墨素来被惯坏了,向来跟个小霸王一样,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如今倒似乎是遇见了克星。苏远之话还没说,只鞭子一扫,便让君墨这般战战兢兢地模样。 昭阳笑着走到了苏远之面前,那夜虽然并没发生什么,只是昭阳却仍旧觉得脸上有些烧,只低垂着头道:“多谢丞相大人送来的栗子糕。”“皇姐,你糊涂啦?那分明是我让人送到昭阳殿的。”君墨听昭阳这么说,顿时不乐意了,抬起头来,急忙提醒着。 苏远之抬起眼来,目光从君墨脸上扫过,君墨便连忙道:“好吧,好吧,是丞相带进来的厨子做的。” 昭阳低头笑了起来。 苏远之目光从昭阳嘴角的笑容上面缓缓移开,声音略显低沉:“此前微臣教太子殿下的两个成语,借刀杀人和坐山观虎斗,太子殿下说说,是什么意思?” 君墨愣了愣,嘟囔着道:“这不是老早教的了吗?” 只是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却也老老实实地道:“借刀杀人是说,借别人之手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而坐山观虎斗呢,就是两只老虎在打架的时候,你得看着,不要去掺合,免得自己受了伤,等到两只老虎两败俱伤了,再从中捞取你想要的好处。” “君墨果真长进了。”昭阳笑眯眯地道,却瞧见苏远之的目光望了过来,似乎别有深意的模样。 昭阳一怔,借刀杀人?坐山观虎斗? 莫非,苏远之是在借君墨之口,隐喻些什么?难道说的是,德妃之事? 借刀杀人。这个词的含义她自然明白,可是这借谁的刀呢? 昭阳眼中满是疑惑之色,却又听见苏远之轻声道:“听说太后娘娘回宫的时候,带了一个女子,容貌出众,且温柔淡雅。” 昭阳浑身一震,便明白了过来,苏远之说的,是借柳雅晴之手,对付德妃。 沉吟了半晌,昭阳才站起身来道:“丞相大人提到此事,倒让我想了起来,皇祖母回宫了,我这做孙女的,理应去同她老人家请个安的。便不打扰丞相大人教导君墨了,先行告退。” 君墨猛然抬起头来,张了张嘴,正想说我也要去,却瞧见苏远之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目光中带着淡淡的警告意味。 “哦,皇姐慢走,慢走,顺便帮我也向皇祖母带个好。”君墨呵呵笑着道。 出了东宫,昭阳便径直去了福寿宫,太后身边的张嬷嬷刚从殿中出来,见着昭阳连忙行了礼:“昭阳公主。”昭阳微微笑了笑,应道:“皇祖母可在?” “太后娘娘在的,正在同柳姑娘下棋呢,公主里边请。”张嬷嬷引着昭阳入了内殿,果真瞧见太后和柳雅晴坐在棋盘两边,正在下着棋。 昭阳面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走到棋盘旁边站定,细细瞧着棋盘中的战况,太后亦是名门闺秀出生,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入宫之中一步一步从一个嫔位爬到了后位之上,杀戮果断,却事事谨慎,自是不言而喻,从棋风便能体现出来。 只是那柳雅晴却也不弱,看似温和似水,处处避让,实则暗布杀机。 一局下来,太后自是赢了,却也只赢了两子。 昭阳这才行了礼:“昭阳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似刚发现了昭阳一样,瞥了一眼昭阳,不冷不热地道:“来了多会儿了?” “不久,刚来,便被皇祖母和柳姑娘的棋局吸引了,不忍出声叨扰。”昭阳笑眯眯地应着。 “哦?”太后抬起眼来看了看昭阳,才道:“那你觉着方才那盘棋如何?” 昭阳连忙道:“父皇常说,观棋如观人。皇祖母落子果断,进退决然,却暗中带着几分谨慎,处处思虑周全。柳姑娘虽然年纪轻,心思也缜密,温和似水,却不动声色。都让昭阳好生佩服。” 太后这才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如今说话也动听了一些,尽挑些好话轰哀家开心。” 说着,便站了起来。 昭阳连忙上前扶着太后起身,才轻声道:“昭阳说的可都是实话。” 出了内殿,就瞧见德才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面色带着几分憔悴,穿戴倒也合乎规矩,不似以前那般雍容华贵,倒多了几分清新雅致来。 一进福寿宫,德才人便猛地在太后面前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几分凄婉,眼中隐隐带着泪光:“太后回宫,贱妾未能前来接驾,还请太后娘娘宽恕。” 昭阳冷冷一笑,她一早听见了风声,说父皇已经下旨,让德才人出了静安宫,便知她定会来这福寿宫诉个苦,搏一搏太后的同情。 果然不出她所料。 第115章 德才人失明 太后眸子淡淡地从德才人身上扫了过去,并未说话。 昭阳见状,笑了笑,温温和和地开了口:“德才人这是怎么了?这从冷宫中出来,是好事,皇祖母回宫,也是好事。都是好事,怎么倒还哭起来了?不知晓的,倒还以为皇祖母欺负了德才人呢。” 德才人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才连忙抹着眼泪道:“贱妾并无此意,请太后娘娘明鉴。” 太后蹙了蹙眉,眼中不冷不热:“行了,起来吧。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如昭阳懂事一些。” 德才人愣了愣,这才连忙站起了身来,抬起眼,目光便落到了太后身边的柳雅晴身上。 柳雅晴昨日才进宫,且太后不过是在众位嫔妃公主面前介绍过柳雅晴的身份,那时候,德才人尚在冷宫之中,她想必还不知晓,这柳姑娘是个什么身份。 德才人亲自扶着太后在内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又看了看柳雅晴,才蹙了蹙眉道:“太后身边不是一直都是张嬷嬷和茗姑姑侍候的么?去倒杯茶来吧。” 昭阳闻言便笑了起来,看来,她果真不知。 柳雅晴神色微微一顿,面上却不动声色,便要转身去倒茶。 昭阳连忙道:“柳姑娘坐吧,我去给德才人倒茶便是。”说着便也不看德妃的神色,径直出了内殿,叫人取了茶杯来,问了德才人惯常喝的茶叶,倒了茶,端了进去。 德才人似乎仍旧未回过神来,只是到底是见过风浪的,面上带了笑意,接过了昭阳递过去的茶,才道:“贱妾还以为是太后新换的使唤丫头,却原来不是,倒是唐突了。” 柳雅晴连忙行了个礼,温温柔柔地道:“娘娘客气了。” 太后的面色有些不太好,冷冷地瞧着,半晌才道:“如今你倒是娇贵了。” 话不见得多难听,却让德才人面色微微一愣,连忙笑着应道:“是贱妾的错,贱妾认错了还不成?太后便原谅贱妾这一回吧。” 声音隐隐带着几分撒娇的成分在,又道:“这段时日因着要筹备西蜀国的战事,临沐只怕是十分的忙,等临沐进了宫,定要让他来太后宫中坐一坐。” 太后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一些:“他既然忙着国家大事,便不用去打扰他了,临沐孝顺哀家自然知道的。” “是。”德才人轻声应着,嘴角带着笑意。 闲叙了会儿,便到了午膳时间,太后让人准备了午膳,让昭阳和德才人都留下来一同用膳。 几人一同上了桌,德才人就笑了起来:“还是太后娘娘心疼贱妾,专程做了贱妾最喜欢吃的葱爆牛肉。” “就你话多。”太后轻斥着,只是眼中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这是雅晴让人做的,此前的同她提起过你喜欢吃这葱,她倒是玲珑剔透的人,都记了下来。” 德才人“呵呵”笑了笑,有些不情不愿地道:“多谢柳姑娘了。”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道葱爆牛肉之上,微微眯了眯眼。 自打太后回了宫,昭阳隔三差五地便去福寿宫请了安,十有八九会碰见德才人也在。只是德才人对那柳雅晴倒一直都是爱搭不理地态度,昭阳反倒和柳雅晴明面上十分亲热。 “太后娘娘,尚膳局送了一小坛子百花蜜来。”张嬷嬷手中的托盘之上放着一个白玉坛子,呈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闻言,掀开坛子闻了闻,方点了点头道:“是好蜜。”说着,便递给了柳雅晴。 柳雅晴拿了坛子中的木棒子取了一些蜂蜜来瞧了,才笑眯眯地道:“这百花蜜,民女也只听过,并未亲眼瞧过,咱们家那边,一般用的都是槐花蜜。听闻这百花蜜,采于百花丛中,汇百花只精华而成,清香甜润,最是滋补。可清热润燥、美容养颜、健脾养胃、补血安神,是极好的东西。” 柳雅晴声音温柔,清脆婉转,倒是极为动听。 昭阳笑了起来:“柳姑娘对蜂蜜倒似乎知晓甚多?” “不过是因为,我们家乡那边,产槐花蜜,家家户户,都吃槐花蜜,因而便稍稍晓得一些。”柳雅晴倒是谦逊,低下头轻声应着:“这百花蜜的功效自是比槐花蜜好些,特别是美容养颜上,是圣品。” “听柳姑娘这么一说,昭阳倒也想要试试了呢?”说完,便转过头问张嬷嬷:“嬷嬷,那尚膳局的宫人可有说,其它宫中可都有?” 张嬷嬷笑眯眯地道:“公主放心,都有,只是分量兴许要少些,应当也已经送去各宫了。” “那便好。”昭阳烟嘴而笑:“分量少些倒是不要紧,我先试试是否真如柳姑娘所言,效用这般奇特,若是真有效果,吃完了,昭阳便舔着脸来皇祖母这儿讨些便是。” 太后亦是笑了起来:“你个贪心鬼,倒也不害臊。” “这有什么可害臊的?”昭阳抿了抿嘴笑着。 德才人在太后身后,取了木槌有以下没一下地锤着太后的肩膀,目光落在那坛子百花蜜上,眼中带着几分光芒。 回到了昭阳殿,昭阳让蝉儿将那百花蜜取了过来,果然只有小小的一坛。昭阳笑了笑道:“德才人现在住在哪个宫中来着?” 姒儿连忙应道:“育德殿。” 昭阳闻言便笑了起来:“育德殿,倒是个适合她的好名字。她从冷宫出来之后,父皇可有去过她那育德殿?” “不曾。”姒儿轻声应着,眼中带着几分沉吟:“虽然德才人从冷宫中出来了,可是陛下怎么着,也还得顾忌贤妃娘娘的心情,只怕还得冷落她一阵子。” 昭阳点了点头,叫姒儿附耳过来,轻声道:“你让人在德妃的那育德殿附近,去说,陛下没有去育德殿,是因为如今德妃的容貌实在是有些太过寒碜了一些,在冷宫呆了一段时日,面上都衰老了不少,容颜不如往昔,自是留不住君王心。” 姒儿虽不明就里,却也连忙应了下来。 昭阳勾了勾嘴角,眼中带着几分狠戾味道,将手中那百花蜜递给了姒儿:“去,将这百花蜜,调一杯蜂蜜水过来。” 姒儿接过百花蜜便退了下去。 孙尚志终是带兵出征了,听闻那日场面甚是浩大,帝后二人亲自相送,渭城更是万里空巷,只是昭阳却并未出宫去看。 德妃虽然出了冷宫,太后身边又多出来了一个柳姑娘,只是宫中却是平静得有些非同寻常。 这样的宁静,直到几日后的一个清晨,才终于被打破了。那日天色尚早,昭阳去未央宫请了安回来,就听见蝉儿急匆匆地跑来禀报:“公主,公主,后宫中都在传,听闻德才人,眼睛瞧不见了,失明了。” 第116章 食物相克 昭阳闻言,脸上带着几分诧异,浑身一震,才轻声道:“失明了?怎么会突然失明了?”顿了顿,才又喃喃自语着:“怪不得今日同母后请安的时候并未见到她。” 蝉儿眼中满是兴奋之色:“奴婢也不知道,只听闻宫中到处都在传,听说今日一早,德才人宫中的宫女去叫德才人起床的时候,德才人却说,让宫女将宫灯点上。宫女有些诧异,寝殿之中分明点了好几盏宫灯的,几乎照得寝殿亮如白昼。宫女将此事同德才人说了,德才人却突然发了狂,大吼大闹着说,不可能,定然是宫女骗她,宫女害她,说她什么都看不到。让宫女点灯,不然就处死宫女。” 昭阳嘴角翘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喜色:“倒真是,恶人自有天来收,竟然就失明了。”说完,便直接转了身:“走,咱们瞧瞧去。” 到育德殿的时候,殿中已经围了一圈人,太后和皇后都在,太医正在给德才人诊治着。 德才人满脸激动,连连道:“定是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太后娘娘,有人要害我。” 太后眉头轻蹙着:“你安静些吧,等太医诊治完了再说。” 太医仔仔细细地查看了德才人的眼睛,又把了脉,面色却带着几分沉重。 “怎么样了?”太后连忙问道。 太医沉吟了片刻,才应道:“微臣也是第一次见着这般奇怪的情况,没有中毒的迹象,也不像是受了什么重创,微臣实在不知,德才人这眼睛究竟是为何失明的。” 德妃闻言,便更是激动了起来,连连摇头道:“不,定然是有人害我,给我下了毒,蜂蜜,去将蜂蜜取过来。” 一旁跪在地上的宫女闻言,急忙跑去将装着蜂蜜的坛子取了过来。便听见德妃道:“我最近都在吃这蜂蜜,这蜂蜜是尚膳局送来的,肯定是有人在这蜂蜜中动了手脚。” “这蜂蜜,几乎每个宫中都有的,却也不见有人出了什么事啊……”皇后微微拧着眉头,轻声道。 “一定是这蜂蜜。”德才人却仍旧不停地喃喃着。 太医接过蜂蜜仔细查看了一番,又从坛子边缘取了一点蜂蜜尝了尝,才道:“这蜂蜜没有问题。” “不,不可能。”德才人几近癫狂,昭阳自是明白她的慌乱,她刚从冷宫出来,又是嫔妃,眼睛却瞧不见了,几乎是致命的。哪个皇帝愿意宠幸一个,瞎了的妃子呢。 太后冷冷地道:“德才人的眼睛,可还治得好?” 太医沉默了片刻,有些迟疑地应着:“微臣只得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这样的话,任谁都听得出来,只怕是希望渺茫了。太后闻言,目光在德才人身上扫了扫,便收回了目光。 “那你便尽力而为吧。”太后轻声吩咐着,就站起身来,在柳雅晴的搀扶之下,出了育德殿的大门。 德才人闹得累了,便靠在榻上,眼睛空洞洞地盯着一个方向,仿佛筋疲力尽了一样。昭阳看着德才人,眼中满是笑意,倒像是在欣赏一幅极美的画一样,看了一会儿,便也扶着皇后,回了未央宫。 “她的眼睛怎么就瞎了呢?”皇后的眼中亦满是疑惑,“难道是贤妃动了手脚?不应该啊,贤妃做这些事情素来不会隐瞒我,若真是她所为,断然不可能不露任何风声。” 殿中没有旁人,昭阳笑了笑,从盘子里取了一颗杏仁,咬破了那核,将杏仁扔进了嘴里:“自然是昭阳做的。” 皇后一愣,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半晌才道:“莫要胡言乱语,这话可乱说不得。” “母后不信?不过此事的确是昭阳做的。”昭阳笑着道。 皇后盯着昭阳看了许久,终究信了几分,半晌,才道:“你做的?你是如何做的?太医不也说了,德才人不是中毒。” “自然不是中毒,只是食物相克而已。”昭阳笑了起来。 “这些日子,昭阳时常去福寿宫,便发现,德才人似乎极其喜欢吃葱,葱爆牛肉,葱油饼,葱香豆腐。昭阳心中留意了一阵子,翻看了许多书籍,终是在一个古籍之上瞧见了,说葱同蜂蜜相克,二者不能一同食用,会伤眼,重者,会失明。”昭阳的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昭阳也是好奇,想要试一试,这个方子究竟是真是假,正好春天了,尚膳局进了一批上好的百花蜜,我便让人各宫都送了去。倒是还要谢谢皇祖母身边那位柳姑娘,那日送百花蜜去的时候,她和德才人都在,想来是为了讨好皇祖母,便同皇祖母说了说那百花蜜的效用,有美容养颜之效,我也趁机撒了撒娇,德才人自是留了心。” 昭阳见皇后听得入神,便又笑了一声:“而后,我让人在育德殿附近讨论,就说德才人出了冷宫,却不见父皇宠幸,是因为在冷宫住着,容色衰老的缘故。德才人自是听不得这样的话,将那些宫人责罚了一顿。却也心中有了几分怀疑,回到育德殿后,便叫了取了那百花蜜来用了。” “百花蜜,的确是有美容养颜的功效的,因而,德才人便喜欢上了百花蜜,每日里都要喝几杯蜂蜜水。可是她也是极其喜欢吃葱的,顿顿饭菜里面都有那味菜。如此一来,日日葱和蜂蜜同用,自是效用明显。只怕此前便已经有了征兆,可是她并未在意,因而才导致了失明。”昭阳冷笑了一声。 皇后眸光带着几分诧异之色,她倒是从未想到过,德才人失明,竟是因为如此,两个全然不相干的东西,德妃虽然怀疑那蜂蜜被人动了手脚,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德才人这一次,可真是真么栽到了坑里的,都不知道。”皇后眼中闪动着几分狠,冷声道:“一个瞎子,我倒是要瞧瞧,她还能够翻起多大的浪来。” 昭阳却摇了摇头:“德才人虽然失了明,却并非是永久的。沐王定会想方设法地想德才人恢复,民间奇人异士不少,我不能保证没有人能够解此事。我却是要让德才人知晓,她是为何失明的。” 第117章 隔山观虎斗 “为何?若是她知道了,岂不是要将这笔帐算计到你头上来?”皇后愣了愣,急忙问道。 昭阳笑嘻嘻地摇了摇头:“母后多虑了,此事无论德才人怎么算,也算不到昭阳这儿来啊,这百花蜜,年年都有进贡,也几乎年年都要分发到各宫中,早已经是惯例。至于那葱,可不是昭阳强迫她吃的。” 昭阳眸光微微转了转,嘴角带着几分笑意:“只是这笔帐,却能够算到另一个人头上去。” “谁?”皇后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柳雅晴。” “柳雅晴来自淮南,淮南产槐花蜜,对蜂蜜了解比较深一些,想必这些忌讳也不会不知。这段时日,德才人为了讨好皇祖母,在福寿宫用膳的时候居多。太后娘娘曾经说过,她同柳雅晴提起过,德才人喜欢吃葱,因而,柳雅晴吩咐了宫人,德才人在的时候,都会做一道有葱的菜色。” 昭阳眼中带着几分狡黠之色,抬起眼望向皇后:“母后觉着,若是德才人知晓了这些,第一个怀疑的人,会是谁呢?百花蜜是几乎每年都会分发的,只是前些年头,只怕德才人并未怎么吃那百花蜜。可是那菜里面的葱,却是柳雅晴吩咐人放的。” 皇后面上带着几分犹豫:“可是那柳姑娘,却是无辜的。” 昭阳摇了摇头:“柳雅晴可不无辜,皇祖母为何将她带回宫,这其中目的,只怕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那柳雅晴瞧着温顺可人,心思可不单纯。就拿德才人此次的事情来说,德才人第一次在福寿宫的时候,不知柳雅晴的身份,叫她去倒茶,只怕便被柳雅晴记恨上了。柳雅晴分明十有八九是知道蜂蜜和大葱一同吃是会引发失明的,可是她却并未说过,还一个劲儿地让福寿宫的小厨房给德才人做葱。” “即便是此前她不知道德才人葱和蜂蜜一同吃了,可今日太医诊断之时,她是在场的,却只言未发。这样的人,怎会无辜?”昭阳冷冷笑着道。 她自是不能说,前世的时候,柳雅晴仗着太后的宠爱,暗中算计了皇后和自己不知道多少回,这些事情,她都记着的。 “母后莫要担忧,这件事情无论别人怎么查,也和我们没有丝毫的关系。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就行了。”昭阳眼中蔓延开一抹血色来,只是嘴角却噙着淡淡笑意。 而育德殿中,气氛却全然不同,即便是没人说话,也带着压抑。 “嘭”的一声,是杯碗落地的声音,而后德才人的怒吼声便响了起来:“废物,一群废物,这药喝了两日了,本宫的眼睛却丝毫不见好!太医都是些废物,你们也都是废物!滚!” 珠帘声响了起来,宫人端着碎裂的药碗从里面低着头走了出来。一个穿着粉衣的宫女匆匆忙从外面跑了进来,见状,便低声问宫人道:“才人没喝药?” 宫人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厉喝:“在外面鬼鬼祟祟地说什么呢?滚!” 宫人急忙退出了正殿,那宫女才掀开珠帘走了进去,许是听见了珠帘的声音,坐在椅子上的德才人抬起头来,朝着门口看了过来,只是眼中却是黑漆漆的一片:“谁,进来做什么?滚!” 面上满是狰狞之色,让人瞧了,平白生出几分惧怕来。 那宫女连忙上前,轻声道:“主子,奴婢是雪柔啊,咱们殿中打扫的茉莉方才同奴婢说,她兴许知晓主子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主子可要听听她怎么说?” “一个扫地的宫女能有什么见地不成?见本宫这般模样了,便以为本宫好糊弄不成?不见!”德才人声音冷淡。 雪柔闻言,沉默了一下,只是瞧着德才人如今这副模样,也不再劝,只轻声应着:“是。” 说完便转身退了下去,还未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德才人冰冰冷冷的声音:“站住。” 雪柔回过头,瞧见德才人目光盯着远处,眼睛空洞,半晌才又听到德才人道:“将人叫进来吧,若是她说的缘由不能够说服本宫,本宫就将她的眼睛挖出来,给本宫安上。” 雪柔连忙应了,去将那茉莉请了进来。 德才人听见珠帘声,就知道人进了屋,听见请安声,冷笑了一声:“听闻你知晓本宫这眼睛是如何失明的?说来本宫听听。若是真如你所言,本宫自有奖赏,可若是胡言乱语,呵……”最后一声笑,却带着几分不言而喻的威胁味道。 茉莉年岁不大,约摸十八九岁的模样,眼中尚且带着几分怯怯,听德才人这样说,自是连忙缩了缩头,轻声应道:“奴婢觉着,主子这模样,倒像是蜂蜜同葱同吃得多了,食物相克的原因。” “食物相克?”德才人冷笑了一声,自是不信的。 茉莉却连忙道:“是,这个在一些古籍之上也有记载的。” “古籍?”德才人听到此处,便更是冷笑不止了:“古籍记载的,你一个扫地宫人,怎么知晓得这般清楚?” 茉莉身子颤了颤,声音亦是有些发抖:“奴婢老家淮南,产槐花蜜,对蜂蜜较为了解,蜂蜜和葱相克会使人失明,蜂蜜与韭菜,与豆腐同食会相克,使人腹泻,这是在淮南几乎人人都知晓的。奴婢想着主子最近喝了不少蜂蜜水,见主子的症状,觉着有些像,因而斗胆来禀报。” “淮南?”德才人却突然转过头来:“你老家是淮南的?” “是。”茉莉轻声应着。 德才人却突然想了起来,那日尚膳局送百花蜜到福寿宫的时候,柳雅晴就说自己是来自淮南,也说淮南产槐花蜜,对蜂蜜的好处如数家珍。 还有,那日在福寿宫,她瞧见桌上有葱爆牛肉,本想在太后面前讨两句好,却不想,太后却说,那是柳雅晴听闻她喜欢吃葱,特意准备的。而后…… 德才人仔细回忆了一下,自打太后回宫之中,她基本都是在福寿宫中用膳,而几乎顿顿都有葱。 手暗自握紧了起来,半晌,才听见德才人咬牙切齿地声音传来:“你说,蜂蜜和葱相克会使人失明,蜂蜜与韭菜,与豆腐同食会相克,使人腹泻,这是在淮南几乎人人都知晓的?” 茉莉连忙点了点头:“是啊。” 德才人闻言,却突然笑了起来:“好,好得很,千算万算,竟然算漏了一个她。” 雪柔和茉莉不知德才人说的是谁,对视了一眼,不敢贸然开口。半晌,才听到德才人道:“你叫茉莉是吧?以后就在本宫身边侍候吧。雪柔,给本宫梳妆打扮,扶本宫去福寿宫一趟。” 第118章 改了主意 德才人到福寿宫的时候,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琴声过后,太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皇帝,你听听,雅晴这琴弹得如何?” 楚帝目光落在柳雅晴微微有些泛红的脸上,微一沉吟,才道:“母后你知晓的,朕对这琴音的好坏素来没什么见地。不过饶是朕是个外行,却也听的明白,柳姑娘的琴能够使人闻之忘忧,通体舒畅,自是琴艺绝佳的。” 德才人闻言,冷笑了一声,原来,这柳雅晴的醉翁之意却不在酒,不在侍候太后,而在于侍候皇帝。 想来是太后在淮南便听闻了自己被打入冷宫的消息了,觉着自己已经失了皇帝的宠爱,这才专门带了一个柳雅晴回来,为了什么,德才人心中自是如明镜一般的。 “太后娘娘,德才人来了。”张嬷嬷的声音传了过来。 德才人方抬起脚,身边传来雪柔的声音:“主子,小心,有门槛。” 德才人小心翼翼地入了正殿,就听见太后的声音从上方传了过来,不冷不热地:“眼睛不好也不在自个儿宫中好生休息,跑哀家这儿来做什么?” 呵,见她如今瞎了眼,更是没了用处,就这副冷淡模样了,到底这宫中,最能见人心知冷暖。 方才她那般气冲冲地跑过来,本是想要在太后面前揭露那柳雅晴的真面目,让太后同她做主,如今到了这福寿宫,听了方才那些话,却突然变了主意。瞎了眼睛的她,对太后而言,已经没有了太大的用处,此时,柳雅晴才是太后手中依赖的筹码。孰轻孰重,自是一看便知。即便是将她失明的缘由同太后说了,她也未必会真正为她做主。 手在袖中暗自握紧,掐得手心生疼。 “并无什么要事,只是自贱妾失明之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未曾来同太后请安,今日突然许多事情都想开了,贱妾虽然瞧不见了,却也不能便这样自怨自艾下去,平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春光不是。特来同太后娘娘请个安,赔个不是。倒是没想到陛下也在,既然如此,那贱妾便不打扰了。” 德才人嘴角带着温和笑意,行了个礼。 心中却早已经被恨意覆盖,不急,她一点儿也不急,只要她还没死,便总有翻身的机会。她翻身之时,便是柳雅晴这个贱人下地狱之日。况且,她还有一个好儿子不是? “你能想明白自是最好。”倒是楚帝的声音传了过来:“最近临沐手中的事情差不多告一段落了,朕让他进宫来同你请个安叙叙话吧。” 德才人闻言,连忙跪了下来,声音隐隐约约带着几分哽咽:“臣妾多谢陛下大恩。” “早些回去歇着吧。”楚帝轻声道,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不忍。 雪柔扶着德才人站了起来,出了福寿宫。 太后看了一眼仍旧坐在殿中,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楚帝,稍作沉吟,才轻声道:“临沐最近这段时间怎么样了?” 楚帝连忙转过头应道:“都挺好的,此次发兵西蜀之事,算得上是他一手操持的,朕并未多加干涉,不过做得倒也算妥帖。临沐做事稳重,朕素来放心。” 太后轻轻颔首,眼中带着几分思虑,却又听得楚帝道:“相比之下,倒是太子最近让朕欣喜不已。最近几次抽查他的功课,皆颇有见解,让朕也有些刮目相看了。太子虽然年岁尚小,不过日后是要承担这江山大任的,朕想着,倒也可以选一些轻松一些的事情来,交给太子来打理,让他学着慢慢开始接手朝中之事。” 太后闻言,似是有些吃惊,半晌才道:“太子才十二岁,是不是有些太小了些?能够担得起这样的重任吗?” 楚帝闻言就笑了起来:“太子马上就要到十三岁生辰了,儿臣十三岁的时候,不也跟着父皇学着处置朝中之事了吗?而且,也并非是一下子便全然交给他,一点一点的来嘛。” 楚帝这样说,太后自也无法辩驳,她本就无权干涉朝政之事,只悻悻地笑着道:“也是,你素来有主意,便按着你说的办吧,哀家只是忧心太子吃不消罢了。” “若是这点儿苦都吃不消,哪能扛下这江山重担?哈哈……母后多虑了。”楚帝哈哈大笑着道。 楚帝离开福寿宫之后,太后才幽幽收回目光,落在了柳雅晴身上:“你勾引男人的本事,到底是弱了一些。皇帝好不容易来了福寿宫,你却不能让他对你上心。” 柳雅晴连忙跪了下来,低垂着头,低声应着:“太后娘娘稍安勿躁,民女会更加努力的。” “哀家等不起了。”太后的声音带着几分叹惋:“你方才也听到了,皇帝想要让太子开始学着处理政事,即便是你立马能够承宠,却始终没有一个孩子。即便是立刻生下孩子,养大也得十多年,十多年,哀家等不起了。” 柳雅晴紧咬着唇,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几分坚毅之色:“太后娘娘可以如此前一样,扶持沐王。只是如今德才人已然失了宠,太后娘娘在这后宫之中没有一个亲信之人却也是不行,雅晴愿意做这样一个人,帮太后娘娘把持住这后宫。让沐王爷在前朝之中,无后顾之忧。” 太后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鄙夷之色:“哀家在这后宫之中呆了四十多年,这后宫中的女人,自是比你看得更清楚一些。你如今承诺的这一切,一旦你有了孩子,自会为自己孩子打算,到时候,你若是羽翼丰满了,被算计的,就是哀家了。除非……” 太后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地笑意。 柳雅晴心中着急,连忙问道:“除非什么,太后娘娘尽管吩咐便是。” “除非,你能够不要孩子。”太后的声音轻飘飘的,压在柳雅晴身上,却如泰山一般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柳雅晴面色微微泛白,紧紧咬着唇,许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殿中响了起来:“民女,愿意。” 声音飘渺,似是有些听不清。 太后抿嘴笑了起来,伸手将柳雅晴扶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乖孩子,好孩子。好,你既然已经答应了此事,那哀家定会扶你坐上你想要的那个位置。这荣华富贵,定也帮你拿下。只要你乖乖的,听哀家的话。” 第119章 药渣 福寿宫中这一出大戏,没多久就传到了昭阳的耳朵里。 “没有闹?德才人那般气势汹汹地去了福寿宫,却没有大闹一场,就回到了育德殿?”昭阳脸上带着诧异,顿了顿,才又道:“这不像是德妃的性子啊?你仔细同我说说,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姒儿又将探听到的消息同昭阳说了一遍,昭阳沉默了许久,才道:“父皇在啊。” “我大抵知晓原因了。一则,只怕她是知晓了太后想要扶持柳雅晴,她如今眼睛瞎了,在她和柳雅晴之间,自是柳雅晴的利用价值要高一些,她明白,即便是她大吵大闹,太后也断然不会帮她。二则,父皇也在,她若是去吵闹,反倒是将父皇推向了柳雅晴,倒是不如在父皇面前留存一个好印象,倒还可能引父皇怜惜。” 昭阳冷笑了一声:“德才人素来不蠢,权衡利弊,自是明白,怎么样对自己是最好的。只是她也素来记仇,知晓是柳雅晴算计了她一次,害得她瞎了眼,定会在心里记上一辈子。等着吧,这个仇,德才人迟早是会找机会报的,只是今天不是合适的时间罢了。” 晚些时候,昭阳正在看书,就看见姒儿匆匆忙忙走了进来,手藏在袖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昭阳将侍候的宫人挥退了下去,才坐了起来,笑眯眯地道:“怎么了?瞧你这模样,倒像是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一样。” 姒儿瞧出了昭阳眼中的揶揄之色,瞪了昭阳一眼,才从袖中取出了一小包东西,东西用手帕包裹着,姒儿将手帕展了开来,昭阳一瞧,里面是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渣滓,还伴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传来。 昭阳蹙了蹙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之色。 “这是什么东西?”姒儿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道:“奴婢也不知道,这是咱们安插在福寿宫中的人悄悄拿出来的,说是下午的时候,张嬷嬷亲自拿来熬的东西,从头到尾,张嬷嬷都盯着,药渣也是亲自处理的。她可是想尽了法子才留了些下来……” “药渣有什么奇怪的?皇祖母身子素来不好。”昭阳不以为意。 姒儿连忙压低了声音道:“这奇怪,便奇怪在,这药是柳姑娘喝了,且有人瞧见,柳姑娘喝的时候,一边喝一边流眼泪呢。这药渣可来得不容易,可是那宫女盯着柳雅晴喝完之后,将药碗之中剩下来的那一点给拿来了。” 昭阳闻言,倒是起了几分兴致:“一边喝一边流泪,她这唱得又是哪一出?” 想了想,便吩咐着姒儿道:“去,叫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请张太医,就说我有些着了凉。” 姒儿应了声,出门去吩咐了人。 不消半个时辰,张太医便带着药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见着昭阳的模样,倒是愣了愣,有些诧异地道:“公主的模样,倒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昭阳笑了笑,叫姒儿将药渣取了出来:“不瞒张太医,我倒是没病,请太医来,是想要让太医帮我瞧瞧,这药渣是治什么的?” 张太医接过药渣,仔细分辨了一阵,面色却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公主,这药渣是从哪儿来的?可是有人给公主吃的?” 昭阳见太医这般反应,面色亦是严肃了起来:“怎么了?这药可有什么不妥?” 张太医连忙应道:“不妥,大大的不妥,这药渣里面只有三样东西,生石膏、七叶一枝花、菟丝子藤,这可是绝孕药,若是女子服用,连服八剂,即可终生绝孕。” 昭阳如何也没有料到这药渣竟是这东西,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半晌,才道:“好,我知晓了,这药并非给我服的,张太医无需惊慌,此事你也莫要同人说起。” 张太医又仔细查看了一番,却又蹙了蹙眉:“只是,这药中似乎被人多放了一味东西,这一味东西倒不像是熬药的时候就放下去的,似乎是喝的时候临时加进去的。” “什么东西?”昭阳挑了挑眉。 张太医从药渣中取出几片叶子给昭阳看了:“公主你瞧,这是茶叶,只是是被泡得半开的茶叶,应当是临时加进去的。茶能够解药性,这样一来,这药效便去了大半。” “如此说来?这药并不能够达到绝孕的效果?”昭阳轻声问道。 “若是按着常规的量来,自是不能的。” 昭阳点了点头:“我知晓了,你先下去吧,此事不宜宣扬。” 张太医自是明白,连忙应了下来,匆匆忙忙退了下去。 昭阳靠在软塌上,唇色微微有些发白:“你说,柳雅晴,一边喝着这药,一边流泪?” 姒儿点了点头:“是啊,就是因为如此,那宫女才生了怀疑,想尽了法子找了这么点儿药渣,送了过来。” “柳雅晴这样的反应,莫非是知晓,这药是绝孕药?可若是知道是绝孕药,她为何又要喝?她入宫,便是为了得到父皇的宠爱,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这后宫的女人,如果不能生孩子,便等于是毁了。她又是为了什么,宁愿这样自毁呢?太后既然有意要扶持柳雅晴,又为何要让柳雅晴喝下这药呢?”昭阳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在药汤之中放了茶叶来解药性的人又是谁呢?” 宫中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倒是愈发让她看不明白了。 只是,却又给了昭阳机会,一个绝佳的机会。 晚些时候,育德殿便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德才人在太后面前素来受宠,太后宫中自也有她的眼睛,发生的一切,自也逃不过她的耳朵。 “可知晓太后娘娘同柳雅晴说了些什么?”德才人冷声问道,带着几分兴味。 雪柔连忙道:“听闻提到了沐王爷,也说到了怀孕之事。太后娘娘的意思是,等不及柳雅晴生下孩子了,只是这后宫之中需要有人替太后娘娘盯着。柳雅晴自个儿说的,愿意一心一意辅佐沐王爷。太后娘娘便让张嬷嬷命人熬了这绝育汤来,盯着柳雅晴喝了。” 德才人闻言,嗤笑了一声,紧接着,便哈哈大笑了起来:“柳雅晴死也不会明白,太后娘娘为何会做这样的决定。她傻傻地以为得了太后娘娘的支持,就想要取代本宫的位置,这火候可还差得多呢。有些事情,本宫知道,可是太后娘娘永远也不会让柳雅晴知道。如今更好,她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了,还拿什么来跟本宫斗!” “只是……”雪柔咬了咬唇,声音中带着几分迟疑。 第120章 二虎相争 “只是什么?吞吞吐吐做什么?”德才人声音愈发冷了一些。 雪柔连忙道:“奴婢此前让太医查看了一下柳雅晴碗中剩下的药渣,太医说,那药渣之中多了一些茶叶,像是喝药的时候临时加进去的,茶叶解药性,药效怕是去了一半。若是按着普通的药量来,怕是达不到效果。” 德才人闻言,眉头便皱了起来,面色有些狰狞:“呵,自作聪明,本宫岂能让她如了愿。你让咱们在福寿宫的人将此事透露给太后娘娘知晓,太后娘娘若是知道了,柳雅晴,定然会为今日的自作聪明付出代价。” 雪柔面色一喜,连忙应道:“主子英明,太后娘娘若是知晓了柳雅晴这般阳奉阴违,在太后眼皮子底下都还敢做这些小动作,定是不会轻饶的。” 德才人冷笑了一声,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咬紧了牙关,半晌才道:“她害得本宫看不见了,本宫自得要回敬她三分。” 说完,便又恶狠狠地将手放了下来:“派人去催催沐王爷,让他赶紧想法子,找个大夫来,将本宫的眼睛医好。若是本宫的眼睛彻底瞎了,在宫中翻不了身,他在朝中势必受到影响。” 雪柔连忙应了,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德妃要传的话传到太后耳中的时候,太后正在佛堂之中祈福,张嬷嬷将香点了,递给了太后,太后跪了下来,朝着观音菩萨的雕像磕了几个头,才站起了身来,将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雅晴这孩子,聪明倒是聪明,只可惜对自己不够狠。哀家若是她,就该二话不说,将药喝了。毕竟,她自个儿说的,荣华富贵才是她所求的,哀家应了,她却不知足。这样耍小聪明,惹得哀家不痛快不说,她该遭的罪也只多不少。看在初犯的份上,哀家饶过她,只是,却也应当好生敲打敲打。”太后勾起嘴角笑了笑,又朝着观音菩萨磕了个头。 张嬷嬷扶着太后站起了身,太后才又问道:“雅晴在哪儿呢?” 张嬷嬷连忙道:“正殿呢。” 太后回到了正殿,便瞧见柳雅晴立在正殿之中,正在煮茶,神色姿态皆是娴静无比,茶香袅袅,美人温润,自是一幅画。 见着太后进来,柳雅晴连忙起身行了礼:“太后娘娘。” 太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眸光淡淡扫过柳雅晴的脸,声音淡淡地:“张嬷嬷,再去熬一碗绝孕汤来。” 柳雅晴浑身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太后神色冰冷:“你若是总愿意在汤里面加茶叶,那就喝到你不加了为止吧。” 柳雅晴面上这才染了几分惶然之色,急急忙忙地道:“太后娘娘恕罪,民女知错了。”声音带着几分惊慌。 太后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那不停晃动着的珠帘上,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你若是能够瞒过哀家的眼睛,做这些手脚倒也无妨。却偏偏让哀家知道了,这便怪不得哀家了。” 柳雅晴面如死灰,咬了咬唇道:“民女知错,民女再也不敢了。” 太后没有应声,殿中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 半晌,张嬷嬷才又端了一碗药汤上来,递给了柳雅晴:“柳姑娘,温热刚好,喝了吧。” 柳雅晴伸手接过张嬷嬷手中的药汤,手轻轻发着颤,狠了狠心,终是接了过来,仰头便灌了下去。 太后看了柳雅晴一眼,才站起了身来:“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房歇着吧。喝足了八服药,哀家自会安排你侍寝,哀家身边有人侍候着,这些日子,你就不必来侍候了。哀家会派个教习嬷嬷给你,教导房中之术,你用心些,莫要让哀家失望了。” “是。”柳雅晴咬着唇,磕了个头。 待抬起头来的时候,太后已经离开。柳雅晴用尽了力气,才站起身来,踉跄了两步,才缓缓朝着自己住的偏殿去了。 刚回到偏殿,还未进屋,就听见偏殿中有宫女在说笑:“她还以为,自个儿做这些事情做的天衣无缝呢。却不晓得,德才人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了,还让人禀报了太后娘娘。哈哈,太后娘娘最不喜自作聪明的人了,不知晓要怎么责罚她呢。” 有人接了话道:“这宫中的娘娘们,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她哪儿比得上,入了这后宫,可有好些东西要学呢。” 说着,众人便嘻嘻哈哈笑了起来,而后便岔开了话茬子。 “再过些日子,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诞了,到时候定会举行宫宴,也不知道会不会让我去侍候,要是能去便再好不过了,沐王爷俊逸非凡,每每瞧了,都觉着心跳得快极了,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也不害臊,不过,若是论容貌,我倒是觉着苏丞相更胜一筹。只可惜了,是个残疾,且性子太过残暴了一些,若是有苏丞相的容貌,其他都是沐王爷那样的,那才叫完美呢。” “你还说我呢,你才一点儿也不害臊,哈哈……” 殿中一片欢声笑语,殿外,柳雅晴的心却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她便说,她自以为做得十分隐秘,却竟然还是被太后发现了,却不想,竟然是拜那德才人所赐。 真是好极了。 德才人是吧? 柳雅晴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咬了咬唇,从此以后,她再也无法生孩子。这些,都是因为那个瞎了眼的女人。 呵,今日之仇,她柳雅晴记下了。 是啊,如今她刚入宫中,甚至还未曾得到陛下的宠幸,不得不依附着太后,羽翼未丰。可她终会有一日,成为人上人。绝子之痛,她定会一一偿还。 沐王爷是吧,沐王爷并没有错,可错就错在,他有那么一个心思歹毒的母亲。德才人既然以沐王爷为倚仗,她便会想法子,将德才人最在乎的东西毁灭掉。 她定会让德才人,后悔今日对她做的这一切。 柳雅晴咬了咬牙,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来,抬脚踏进了殿中。 殿中坐着两个宫女,见她进了门,如惊弓之鸟一般地站了起来,连连道:“柳姑娘回来了?可是要洗漱了歇下了?” 柳雅晴轻轻颔首,面上却带着一抹笑意:“今日给我打些热水,我要沐浴。对了,明儿个太后娘娘会派一个嬷嬷来教导我,嬷嬷只怕也要住在这殿中,你们想法子收拾个地方来,让嬷嬷住下吧。” 笑容甜美,声音温和,仿佛方才在正殿之中,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第121章 雅婕妤 “沉香七两二钱,栈香五两,鸡舌香四两,檀香、麝香各二两……”昭阳手中拿着一本册子念着,每念一个名字,李嬷嬷便从一旁的匣子中取出对应的东西称了拿出来。 念到麝香,昭阳微微一顿,抬起眼来道:“这麝香不是能使女子落胎之物?” 皇后闻言,转过头笑着道:“是,不过许多香粉香膏熏香里面多多少少都会放些麝香,寻常倒是无妨,只是,若是有孕之人,这些东西,都不可用。” 昭阳点了点头,又接着道:“藿香六钱,零陵香四钱,甲香二钱,龙脑香少许。就这些了。” 李嬷嬷便将称出来的东西都放到药钵里面捣碎了,细细研磨成了细末。 昭阳仔细瞧着,方笑着道:“这制香倒是一门细致手艺。” “这香粉之中,最是学问多,也最是容易被人动手脚的,大家闺秀多要学这制香之术,为的,便是懂得制香识香之后,一闻到香味便能够知晓其中不对劲的地方。”皇后放下手中的书,走了过来。 昭阳轻声应了,坐在椅子上看着李嬷嬷的动作。 珠帘响了起来,皇后抬眸朝着门口望去,身边侍候的贴身宫女匆忙走了进来,轻声道:“娘娘,昨夜,陛下留宿在福寿宫偏殿了。” 昭阳闻言,猛地抬起头来,皇后神情淡淡地,倒是并未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嗯,知晓了,册封的旨意只怕过些时候就会送过来了,柳姑娘毕竟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不可薄待了,倾颜殿离养心殿近些,也够宽敞,叫人将那儿收拾出来吧。” “是。”宫女应了,便退了下去。 昭阳低下头,眼中含着一抹沉思,太后既然让柳雅晴侍寝了,只怕柳雅晴该喝的药也喝全了。柳雅晴这一受宠,心里头最不好受的,怕就是育德殿那一位了。 “李嬷嬷,你将这香制好了,就去瞧瞧库房中有什么好一些的物件,选些合适的,待会儿给柳姑娘送过去。”皇后转过头来,便又吩咐着李嬷嬷。李嬷嬷连忙应了,昭阳笑了笑道:“柳雅晴是太后娘娘带进宫的人,这一受宠,只怕位分也不会低,怎么着,也不会是才人美人良人之流,应当是容华或者婕妤吧。” “待会儿旨意下来了,就知道了。” 昭阳留意着皇后的神色,皇后倒是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沉吟了片刻,才道:“柳雅晴生不出孩子,且家世在这后宫嫔妃中也算不得出众的,即便是皇祖母再怎么扶持,怕也到不了德妃当时的盛宠。只是,却也不得不防。” “怕是用不着咱们来防,这后宫之中盯着那位柳姑娘的,大有人在。”皇后笑着道:“你有闲工夫操这份心思,倒还不如好好想想,找个什么样的驸马呢?”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暗色,抬起眼来望向皇后,吐了吐舌头:“母后果真还是嫌弃昭阳了,是觉着昭阳在宫中碍着母后的眼了吧?” 皇后笑了起来,不点头也不摇头。 昭阳低眉,瞧着李嬷嬷已经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做成了一颗豆子大小的丸子,又取了香薰炉来,放了进去,用火点了。香烟袅袅升起,一股清冷的梅花香在殿中散了开来。 昭阳深吸了口气,才笑着道:“这味道好闻。”顿了顿,才又道:“昭阳怕的是,德才人和那柳雅晴都是太后的人,虽然如今她们已经生了罅隙,心中彼此记恨,可难保不会联起手来。 宫中一年多没进新人了,若是柳雅晴一人独宠,可不妙。不如咱们再扶持一人,与柳雅晴相抗衡,也省得她太过嚣张。” 皇后蹙起眉头:“本宫倒也想扶持一个人,可是你方才也说了,宫中一年多没进新人了,下次选秀还得在等一年多。宫中那群老人,一个个都跟扶不起的烂泥一样,本宫有什么法子?” “倒是有一人……”昭阳眯了眯眼,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皇后正想问昭阳所说的是谁,却又听得外面传来一道尖尖细细的声音:“皇后娘娘,陛下有旨意来了。” 皇后闻言,站起了身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同昭阳一同出了内殿。 如皇后所料,是册封柳雅晴的旨意,也如昭阳所料,柳雅晴被封为了婕妤,雅婕妤。 昭阳勾了勾嘴角,婕妤,如同前世一样。 郑从容选了旨意,便笑眯眯地道:“陛下说,其他的事情,皇后娘娘自行安排便是。” 皇后应了,方笑着道:“本宫估摸着,也该有这样的旨意了,先前已经命人去将倾颜殿收拾了出来,倾颜殿离养心殿近。” “皇后娘娘安排的,自是最为妥帖。”郑从容笑了笑,便告辞了退了下去。 昭阳在未央宫呆了一会儿,便也回了昭阳殿。一回到昭阳殿,昭阳便吩咐着姒儿道:“你也去寻些拿得出手的物件,送到倾颜殿去,礼重一些。” 姒儿应了声,便去置办去了。蝉儿立在一旁,眼中满是疑惑之色,昭阳便笑了笑道:“太后娘娘带回宫的柳姑娘封了婕妤,自是应该恭贺恭贺的。” “婕妤?”蝉儿似乎也有些吃惊:“陛下想必是极其喜欢那位柳姑娘的,这刚承宠便封了婕妤,倒还不多见。” 昭阳漫不经心地笑着:“父皇喜欢谁不喜欢谁,岂是我们可以非议的,可莫要出去胡言乱语了。” 顿了顿,才又吩咐蝉儿道:“再过两个月,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了,你去安宣殿同齐美人传个话,就说我挺喜欢她帮我做的那个簪子的,请她再用些心思,帮我再做一个吧,我想要在皇祖母寿辰的时候戴,喜庆一些的。” 蝉儿闻言,倒是有些奇怪:“宫中的簪子步摇更精致许多,那齐美人做的,有趣是有趣,可终究不够华美,难登大雅之堂。太后娘娘寿辰这般重要的场合,公主若是戴那样的东西,恐怕……” “无妨,你只按着我说的话去同齐美人说就是了,到时候看齐美人做出来的东西如何,我再决定戴不戴便是。”昭阳随口答着。 蝉儿这才应了下来,行了礼退了出去。 第122章 露出马脚 姒儿整理了礼单来呈给昭阳,昭阳看了看:“萱草纹玉壶春瓶、镂空花熏、五彩莲池鸳鸯团碗、影青暗花梅瓶……” “便这些吧,命人送过去。”昭阳轻声吩咐着。 姒儿沉吟了片刻,才轻声询问着:“这柳姑娘被封为婕妤,只怕各宫各殿的娘娘们都会亲自去倾颜殿贺喜,公主若是不去,只遣人送了这些物件去,是不是显得有些不太妥帖?” “你也说了,那些娘娘们,我不过一个公主而已,凑这些热闹做什么?且这锦上添花的事情,做多做少也没多大区别,我闲来无事,多去走动走动便是。”昭阳挥了挥手,随口应着。 天气愈发热了起来,外面的蝉声闹人,昭阳蹙了蹙眉,心中有些烦闷。 “这个时候,湖边倒是凉爽。只是听雪湖和静心湖边,纳凉的后妃们也不少。”姒儿见昭阳趴在椅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一面打着手中的芭蕉扇,一面喃喃着。 “不过幽月湖人应当不多,且离咱们昭阳宫近,公主若实在是热得厉害,不妨去走一走。”是蝉儿的声音。 昭阳神色微微一动,掀了掀眼皮,坐直了身子:“幽月湖,倒是处清静又凉快的地方,走吧走吧,咱们走走去。” 昭阳站起身来,带着姒儿和蝉儿一同出了昭阳宫,朝着幽月湖走去。幽月湖在宫中靠南面,湖呈月亮型,每月月圆之时,圆月便正好投映在湖中央,自是美不胜收。只是因着此处离御花园有些远,且此前因为有宫人在湖中淹死了,后来闹过鬼,来的人便更少了。且周围都是假山,围着一个湖在中间,便显得更清幽了几分。 幽月湖上有一处长廊,横跨了整个湖面。 昭阳走到长廊中间,凉风习习,却的确是避暑的好地方。昭阳在长廊中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便开始打盹儿。 却突然听到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沐王爷进宫来给德才人请安了,你不是素来最喜欢沐王爷进宫的日子了吗?今日怎么拉着我跑到这儿来躲着了?”昭阳闭着眼,眼皮微微颤了颤。 “若只是沐王爷,我自是愿意呆在殿里侍候,哪怕不能端茶送水,看几眼也好啊,可惜,今儿个进宫的可不止是沐王爷,还有淳安公主呢……”说到淳安公主的时候,那宫女的声音压低了几分,似是十分顾忌的模样。 “淳安公主?”此前那人便又问道:“淳安公主不是被陛下下旨贬为庶人逐出皇宫了吗?” “她以沐王爷的丫鬟的身份进宫的,谁敢拦?”那宫女幽幽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淳安公主对下人素来不留情,一个不痛快,轻则打骂,重则直接处死,我哪敢在育德殿里呆着?这一回,淳安公主只怕是见着德才人都被陛下从冷宫中放了出来,来求德妃想法子让她回宫的。外面的日子,哪有宫里舒服?” 那两个宫女的声音渐渐远去,昭阳冷笑了一声,睁开了眼,蝉儿看了看那两个宫人离开的方向,才轻声开了口:“公主,这淳安公主心机倒是不浅,若是果真让她恢复了位分,岂不又是一个心头大患。她可是被陛下亲自下旨罢黜了公主封号和身份逐出皇宫的,这般堂而皇之地跑进宫里来,若是让陛下知晓了,德才人和淳安公主的罪名便又多了一条了。” 昭阳低下头,把玩着腰间缀着的青玉玉佩,嘴角轻轻翘了翘道:“如今柳雅晴正受宠,德才人虽然出了冷宫,却又瞎了眼睛,自顾尚且不暇,哪有这功夫帮淳安?她注定无功而返,我又何必去趟这浑水?” 蝉儿闻言,神情之中带着几分诧异,半晌,才讪讪地道:“奴婢还以为,公主对德才人和淳安公主素来憎恶,这般好的机会,公主断然不会放过。”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蝉儿,眼中带着几分疑惑:“德才人和淳安此前的确是算计过我,可是我仍旧好好地在这儿。德才人如今却又不受宠,还瞎了眼,以后在这宫中也难有立足之地,淳安更是已经被逐出皇宫了。我与她们母女二人又并无什么血海深仇,又何必赶尽杀绝?” 昭阳说完,便对着蝉儿道:“在这儿也实在是有些无趣,你去御膳房给我拿一些瓜果点心过来吧。” 蝉儿连忙应了声,离开了幽月湖,朝着御膳房去了。 姒儿望着蝉儿的背影,才轻声道:“蝉儿,今日似乎有些奇怪?” “连你也看出来了,却以为我是傻子呢。”昭阳冷笑了一声。 “公主的意思是?”姒儿有些明白了,却又有些不大明白,半晌才道:“可是此前公主几次算计德才人和淳安的时候,奴婢都有留心蝉儿,她一直都尽心尽力地为公主做事,并无什么不妥啊?” “自是为了取信于我。”昭阳转过身,扶着长廊的栏杆望向水中,水中有不少锦鲤,游得欢快:“以为取信于我,我便能够任由她们摆布,呵,也未免太过小看我了。” 姒儿闻言,心中更生几分担忧:“那公主准备如何做?若是蝉儿果真有别的心思,公主还是莫要将她留在昭阳殿了,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昭阳却笑了起来:“无妨,我自有法子,你也佯装不知,一切如同寻常那样就是了。” 正说着,却又听见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似乎并非一人。 昭阳嘴角勾了勾,笑容中染了几分冷意:“谁说这幽月湖冷清的?这不,热闹得很嘛。” 姒儿愣了愣,突然想了起来,这幽月湖,可是蝉儿建议昭阳来的。 这一回,来的却正是方才那两个宫人口中谈论之人:淳安和沐王。 仍旧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若是我恢复不了公主的身份,孙家便不会心甘情愿地将我迎娶进门,婚期将至,孙家却全然没有任何动静,大哥,你叫我如何不急?”淳安的声音之中满是焦躁。 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人,倒果真将她当作傻子了,即便是她,在宫中谈论隐秘之事,也先得仔细瞧瞧周围可有其它人,声音亦是压到最低。 可这淳安,却似乎巴不得所有人都听到一般,倒还真是奇了。她倒是要好生瞧瞧,他们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第123章 怀孕了 “孙尚志带兵出征了,国事为先,家主都不在渭城,孙家自是只能将婚事推迟。你若还是公主,婚事倒是可以如期举行,权当是安抚孙家,可如今你……”沐王的声音仍旧温和,却带着几分淡淡地无奈。 淳安闻言,似乎更急了几分:“大哥你知晓的,如今我腹中已经有了孙永福的孩子,此事万万拖不得的。再拖下去,淳安的名声就真正没了。如今孙永福又迷恋上了那望仙楼中的月娘,若他翻脸不认账,不愿意娶我,那可怎么办?” 姒儿听见这话,险些惊呼出声来,却急忙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放心好了,孙永福定然会娶你,孙尚志尚有把柄在本王手中,容不得他不娶。只是,当务之急,却是如何恢复你的身份。你有孕之事,切莫到处乱说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那可不得了。若是时间上实在来不及,这孩子,只能不要了。”沐王声音渐渐冷了几分。 淳安惊呼了一声,连忙道:“大哥,这可是一个生命啊。” “闭嘴,还嫌本王不够乱是不是?要这孩子,还是要自己的名声,你自个儿选。宫中耳目众多,先出宫再说。”沐王轻斥着,周遭这才安静了下来,脚步声渐渐远去。 半晌,姒儿才满是惊讶之色地望着昭阳道:“公主,奴婢方才没有听错吧?淳安公主怀孕了?是那孙永福的孩子?” 昭阳神色不动,只笑眯眯地道:“他们本就是父皇赐了婚的未婚夫妻,有了身孕又如何?” “可是,这未婚先孕的事情,无论如何说出去也不太光彩,更何况,是淳安公主呢。若是这件事情传扬了出去,淳安公主这名声可就真毁了。”姒儿声音压低了几分。 昭阳目光微微眯了眯,瞧见假山之后隐隐有一角衣裙闪过,昭阳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得意:“淳安啊淳安,倒真是,地狱无门你偏偏要闯进来。” “公主,可是要去禀报陛下?”姒儿轻声问着。 昭阳摇了摇头,嘴角微微翘起:“禀报父皇?你可是忘了,淳安不过是一个庶人罢了,一个庶人未婚先孕,这等小事,禀报父皇做什么?” 姒儿倒是有些不懂昭阳的心思了:“若是不禀报陛下,公主准备如何做?”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沐王和淳安分明是故意设了这个局,让她听到了这些话。算计的多半便是她不喜淳安,知晓了此事,定是会去父皇面前搬弄是非。若是这戏照着他们这戏本走,他们定是设了后招的。 “这么久了,我倒是未曾去雅婕妤的宫中走动过。”昭阳幽幽道。 姒儿一愣,便拍着手笑了起来:“公主这招甚高,前些日子,雅婕妤册封,各宫各殿都送了礼物去,德才人送的,竟是一个送子观音,观音倒是栩栩如生的模样,且是难得一见的汉白玉雕刻的,在倾颜殿中见着的嫔妃们都说,德才人出手大方呢,却不知晓,雅婕妤因为这礼物,只怕是恨透了德才人了。如今听闻了此事,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这样一来,不用公主出手,便能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 昭阳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道:“让我想想,去倾颜殿带什么东西比较好。” 正说着,就看见蝉儿手中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之上,放着好几个盘子。 “新进贡了一些香瓜和枇杷,公主尝尝。今日御膳房中并未做栗子糕,奴婢取了一些马蹄糕、绿茶糕,还有一些杏仁。”蝉儿将点心一盘一盘地摆在了昭阳身边。 昭阳取了一片香瓜来,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对了,我突然想起,前几日尚膳局给送了一些上好的顾渚紫笋茶,我素来不太懂得品茶,自己喝有些浪费,可是拿来待客,却又舍不得。姒儿,你回昭阳殿将那茶叶带上,我待会儿便去倾颜殿看看。”昭阳笑着吩咐着。 姒儿闻言,目光微微一动,看了一眼蝉儿,才低下头应了,退了下去。 昭阳从盘子中取了一块马蹄糕,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扔到了湖中,一群鱼儿围了上来,争相抢食,各种颜色的鱼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熠熠生辉。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瞧瞧,这宫人定然是偷懒了,这鱼儿这般饿。” “大抵是这幽月湖太过偏僻,宫人们看顾不过来吧。”蝉儿随口应着,面上带着笑容。 昭阳便又拿了一个马蹄糕,掰来扔了下去,嘴角带着若有若无地笑意:“是啊,这宫中的宫人素来如此,捧高踩低的本事,一等一的。你说,如今德才人和雅婕妤,谁会更胜一筹呢?” 蝉儿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有些讪讪:“这奴婢岂敢妄言?” “在我面前,有什么不敢说的?不过随意闲叙两句罢了。”昭阳脸上带着几分慵懒神色,有一下每一下的朝湖中扔着糕点渣滓。 蝉儿看了昭阳一眼,才开了口道:“德才人如今眼睛瞧不见了,又失了陛下宠爱,可是毕竟在宫中这么多年了,根基深一些。不过,雅婕妤正是盛宠的时候,自是旁人不能及的。” 昭阳笑了笑道:“根基深厚?呵,方才我还在说,这宫中之人,最是懂得生存之道,懂得捧高踩低的。眼睛瞎了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永远也得不到父皇的宠爱。在这宫中,谁得宠谁就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德才人根基的确身后,只是那也只是曾经而已。只怕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她一直信任的心腹之人,早已有好些个另择明主了。” “良禽择木而栖,谁愿意抱着一根枯朽的树木呢?你说是吧?”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蝉儿面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心惊,连连点着头应着:“是。”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岸边,就看见姒儿手中拿着一个罐子走了过来。昭阳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眯眯地道:“你将这儿收一下竟回昭阳殿吧,我去倾颜殿坐坐。” 第124章 隐宅 一个女子得宠与否,从住的殿中所用所摆放的物件就能瞧得出来。得宠的女子,殿中摆放的东西或雅致或华贵,却定然是精致无比的。 昭阳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缠枝灵芝纹直口杯上,心中如是想着。 “色泽翠绿,香气浓烈,滋味鲜醇。不愧是茶中第一的顾渚紫笋,此前雅晴也不过听说过而已,这一回托昭阳公主的福,既饱了眼福,又饱了口腹之欲。”柳雅晴面上带着柔和笑意,声音婉转动听。 昭阳笑了起来,太后的眼光倒是极为不错的,女子有许多种,但是最能得男人心的,只怕应当便是柳雅晴这种了。容貌出众,柔情似水,体贴入微,且细致之处,却又隐隐透着几分妩媚,让人哪怕是同她说话,也觉着心中熨贴。 且无论是什么东西,柳雅晴总是能够道出一二来,言谈不俗,见多识广,说的话能够引经据典让你觉着极有道理,却又让人觉得,舒服极了。 这样的人,得宠只怕是必然的。 昭阳笑了笑:“这顾渚紫笋,我也是第一次喝到,此前我虽贵为嫡长公主,可是这般好的贡品,除了母后父皇,便只有盛宠的德妃娘娘能够享用了……” 顿了顿,昭阳才又解释道:“德妃娘娘,便是如今的德才人。” “雅晴倒是听了不少关于德才人的故事,倒是个传奇的人物,只可惜……”柳雅晴的面上倒真真闪过了一道叹惋来。 “天下之大,奇人异士不少,德才人的眼睛也不是全然没得救的。沐王兄结交广泛,听闻已经号召了门人寻能够治好德妃娘娘眼睛的法子去了,应当很快就会有消息了。”昭阳漫不经心地道,目光盯着茶杯中的茶,倒似乎只是随口说说。 柳雅晴面上仍旧带着笑眯眯地:“德才人,倒是生了个好孩子,雅晴亦是时常听陛下夸赞沐王爷呢。” 姒儿一直在晃神,听到柳雅晴这一句,便顺口接了话:“只可惜,生了个不怎么样的女儿,此前被陛下逐出了宫,听闻有了身孕了。未婚先孕,可是一大丑事。幸好被已经被贬为庶人了,不然丢的可是皇家的脸。” “姒儿。”昭阳眉头一蹙,厉声道。 姒儿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连忙跪了下来:“奴婢……奴婢知错了,奴婢以为……” 昭阳打断了她的话,连忙抬起眼来对着柳雅晴道:“这丫头在昭阳殿中口无遮拦惯了,雅婕妤恕罪。” 柳雅晴连忙摆了摆手,笑着道:“公主身边这个宫女是真性情的,无碍。” 昭阳皱着眉头看了姒儿一眼,姒儿连忙退后了两步,不再言语。 “听闻淮南风景极好,昭阳都不曾去过,倒是真想去看看。”昭阳笑眯眯地转开了话茬子,仿佛刚才之事从未发生过。 待昭阳离开了倾颜殿,柳雅晴才眯起了眼,躺在软塌之上,眼中带着几分思衬,有宫女取了美人扇过来为柳雅晴打扇,柳雅晴才抬起眼问道:“这昭阳公主同德才人那位女儿,关系如何?” 宫女愣了愣,才应道:“奴婢听闻,似乎挺好的。昭阳公主素来温顺善良,不管待谁都十分温和。不过最近这半年,倒好像起了些罅隙,淳安公主想要害昭阳公主,结果被昭阳公主发现了。淳安公主被逐出皇宫,也是因为元宵节的时候,放火烧了自个儿的宫殿,想要嫁祸给皇后娘娘,被昭阳公主查了出来,惹得陛下勃然大怒。” “哦?”柳雅晴应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有意思,这昭阳公主,只怕也不是什么好得罪的人。未婚先孕,这倒是个新鲜事。” 宫女立在柳雅晴身后,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 而昭阳,却仿佛已经忘了沐王爷和淳安的那些对话,该做啥做啥,看得有些人都忍不住有些急了。 好不容易有了个凉爽的天气,昭阳便索性去求了皇后,带着姒儿出宫游玩去了。在街上逛了大半日,用了午膳,便又去了一家成衣店,选了几件衣裳,就入了店中内院去试衣服,只是,这一进去,却再也没有从正门出来。 城西一处巷子里面,两个穿着布裙的女子却敲响了巷子里一扇贴着福字的门。 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见着外面站着的人,惊喜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公主。” 来的人却正是从成衣店消失了的昭阳,昭阳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四下看了看,才抬脚入了那院子。 “沧蓝姐姐。”姒儿见着开门的人,便笑眯眯地打了招呼。 院子从外面看,不过是一道简单的木门而已,进了里面,却才发现内有乾坤,昭阳进来的那地方,倒像是一扇后门。穿过后门的院子,里面庭院深深,十分的大,来来往往有好些下人,见着昭阳,眼睛中都带着几分打量。 “听主子传话说今日要来,奴婢一早便在后门等着了。主子第一次来,对这处院子可满意?”沧蓝一面引着昭阳往里面走,一面问着。 昭阳点了点头,笑着道:“从外面乍然见了,到并不怎么打眼,却内有乾坤,是我想要的样子。” “那就好,奴婢一直担忧主子不喜欢,喜欢就好。”沧蓝浅笑着应着。 入了主院,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沧蓝引着昭阳到了正厅,昭阳才又开了口:“让你找的人可都找着了?” “找着了,都按着主子给的线索找到的,都已经入了府了,刘大哥现在在演武场教那些选进府的资质好些的孩子们练武,孟大哥在书房教其他人念书习字。”昭阳应着:“奴婢让人将他们请过来?” 昭阳摆了摆手道:“见是要见的,只是却也不能这样轻易的见了,你命人去飘香阁将飘香阁的厨子请来,而后去望仙楼,请一些乐姬和舞姬过府来演奏,再准备多些银子,将望仙楼的花魁娘子月娘请过来。而后,各家店铺今儿个都关门歇业半日吧,各家掌柜也都请来。” 见沧蓝眼中满是疑惑之色,昭阳才笑眯眯地道:“刘平安和孟志远,我并非只是想要让他们在这儿教那些乞丐们学文习武的,他们有更大的用处,自是要当作座上宾来招待的。且今儿个,我也算是头一遭同各位掌柜们见面,便当是我为他们而设的欢迎宴。” 第125章 欢迎宴 沧蓝命人安排去了,昭阳却让沧蓝找了一件月白色男子衣袍来换了,又重新束了男子的发髻。 沧蓝和姒儿见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公主扮男子亦是俊美异常,可是,却隐隐透出一些妩媚来,倒有些像……” 昭阳挑了挑眉,转过眼望向沧蓝:“像什么?” “像清风阁里面的小倌。” 沧蓝此话一出,倒是引得姒儿也一同笑了起来,昭阳瞪了沧蓝一眼,亦是满脸笑容:“好啊,我给你那么多银两,你倒是都拿去逛清风阁了啊?” 沧蓝连忙摆了摆手,急急忙忙地辩解着:“才不是,只是奴婢此前在街上看到他们阁里面的小倌,大家都在指指点点的,就看见了。有些小倌可真是生的比女子还美,比女子还媚的。” 主仆三人调笑了几句,沧蓝便将这些日子在宫外做的事情都同昭阳禀报了一下。 “奴婢这几个月,一共买了十七家铺子,基本都是做布料、衣裳、绣品、香料之类的女子用的东西的,奴婢此前一直在宫中,也只对这些要稍稍熟悉一些,账本奴婢昨儿个让各店铺的掌柜送来了,待会儿公主可以带回宫细看。这几个月我收留了渭城中近四百个乞丐,年轻男女就分派到各个铺子帮忙,年纪小些的,就放在府中教导。男子主要是识文断字和武功,女子便是礼仪和女红那些。奴婢想着,等教导一阵子,在安插到各个府上去。老人家,便仍旧安排在街边乞讨,顺便帮我们打探一些消息。”沧蓝轻声道。 昭阳点了点头:“只你自己一人,这么些日子做了这么多事情,辛苦你了。”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声音便响了起来:“沧蓝姐姐,飘香阁的厨子,和望仙楼的姑娘们都到了。” 沧蓝“哎”了一声,才又道:“去将刘大哥和孟大哥请到花厅吧。” 沧蓝引着昭阳到花厅之时,所有人都已经落座,孟志远和刘平安坐在最前面的两席之上,昭阳前世在宫宴上见过他们二人,容貌倒无不同。在他们二人之后,应当便是各家店铺的掌柜,年岁都稍长一些。主位设在花厅正上方,主位桌子前,却挂了一张帘子,同众人隔绝了开来,挡住了众人好奇的目光。座位旁设了一张小桌,跪坐着一位美人。 昭阳一进花厅,目光最先看见的,便是那位美人。美人穿着一身云绫锦制的红色长裙,裙摆在身后扑了开来,却似火一般。纤腰一束,却是平添了几分妩媚。青丝如瀑,在红色的长裙上铺展开来,美不胜收。容貌亦是绝色,一颦一笑,自带风情。 只是昭阳却不知,她在打量着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打量着她。沧蓝亲自上前将帘子掀了起来,昭阳目光从众人脸上滑了过去,便入了帘子之中。 沧蓝立在帘子旁,笑眯眯地道:“此前便一直跟大家提起过我们的主子,今儿个,在这里同大家正式减少一下吧,这一位,便是咱们的主子,杨公子。” 众人连忙起身,正欲行礼,却听见一声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从帘子后传了过来:“坐。” “大家不必紧张,今日我不过是来同大家打个照面而已。今日这一场宴席,也是为了欢迎大家,杨氏在渭城,所有的一切都刚刚起步,承蒙大家不嫌弃,愿意加入杨氏。当然,以后杨氏也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强,我希望,能够同大家一同,携手并进。今日的宴会,亦是犒劳众位前段日子的辛苦,大家不必拘束,尽管行乐便是。”昭阳举起手中酒杯,众人亦是急忙举了杯,一饮而尽。 昭阳抬了抬手,沧蓝便命乐姬和舞姬开始奏乐起舞。每个掌柜的身边,自也安排了一个陪酒的女子,陪酒的女子容貌亦是不俗的,端了酒杯,便软弱无骨地朝着身边人靠了过去。 有的人怯怯地朝着昭阳这边看了一眼,便将陪酒的女子搂了过去。有的人蹙着眉头,似有不悦。有的人恍若未觉,目光只盯着场中歌舞。 昭阳静静地看着,却是一旁的月娘幽幽开了口。 “杨公子今儿个请奴家过来,便是让奴家在这儿坐着的?”声音娇娇媚媚,叫人浑身骨头都酥了去。 说完,便朝着昭阳这边靠近了几分。 一锭黄灿灿地金子便从帘子中滚落了出来,同时响起的,还有昭阳的声音:“你觉着,你应当去哪儿?” 月娘一怔,抬起眼来瞧了瞧,却发现,唯有刘平安和孟志远身边,没有女子作陪。月娘抬起眼来,娇笑了一声:“杨公子莫非是想要将人家分成两个不成?” 帘子后却没有声音传来。 月娘打量了一下,便朝着刘平安走了去,只是人还未碰到刘平安的身子,就突然被推开了老远,摔倒在了地上,月娘抬起眼来,娇娇媚媚地瞪了刘平安一眼,就走到了孟志远身边坐了下来。 孟志远浑身一下子便僵硬了起来,月娘像是寻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伸手在孟志远身上抹了一把,孟志远急忙退开了一些,惊恐失措地望着月娘,月娘哈哈笑了起来,看了一眼那影影绰绰的帘子,便轻笑着道:“读书人,来,坐起来,你喝了这杯酒,我便不碰你了。” 孟志远紧皱着眉头坐了起来,只是身子离月娘老远,惹得月娘娇笑连连。 昭阳倒似乎什么都未曾看见一般,心中却对在场众人的性子脾性都有了一定的判断。 丝竹声不绝于耳,沧蓝却瞧见门童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凑到沧蓝身边禀报着:“沧蓝姐姐,有个人递了帖子来,说是苏丞相,要见咱们主子。” 门童声音不大,又有丝竹声,可是众人却仍旧听得十分清楚,纷纷抬起眼来,朝着昭阳这边的帘子望了过来,就连月娘亦是满脸诧异之色。 沧蓝将拜帖接了过来,递给了昭阳,昭阳打开来瞧了瞧,倒的确是苏远之龙飞凤舞的笔迹。 苏远之,怎么知晓她在这儿?怎么也来了? 昭阳心中想着,只是人已经到了,却也没有不见的理儿。 “苏丞相既然来了,便请他进来吧。”昭阳轻声道。 第126章 试探 苏远之进花厅的时候,昭阳觉着,似乎连丝竹声都低了一些。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轮椅上的男子身上,只是那人却浑然未觉。 “你这儿倒是热闹。”苏远之抬起眼看了看园子中的情形,声音清冷。 昭阳却在想着,这人这么堂而皇之地跑了进来,她这场戏该如何唱下去。 只是昭阳这样的想法还没有从心头落下,一个中年女子便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面上隐隐带着几分焦急之色,中年女子亦是浓妆艳抹,昭阳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踏青那日,在船上见过的老鸨。那老鸨进门,便朝着众人告罪道:“各位公子对不起了,奴家是来寻月娘的。” 说着,便跑到了月娘身边,凑在月娘耳边说了些什么,昭阳隐隐约约听到了闹事二字。 丝竹声依旧,只是月娘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半晌,才咬着牙道:“那疯婆子,我瞧瞧去。” 昭阳便也来不及理会苏远之,只开口道:“妈妈,这月娘可是收了我的银子的,你这急匆匆的来,就想要将人带走,可是几个意思?” 那老鸨连忙赔着小脸道:“公子,实在是对不起,只因楼里有人来闹事,吵着要见月娘,那人奴家实在是得罪不起。” “呵……”昭阳轻笑了一声:“妈妈这话的意思是说,本公子便是随意开罪的?” 昭阳说着,便掀开了帘子,望向了一旁的苏远之:“丞相大人,似乎你的威慑力,也不怎么样啊……” 苏远之一怔,转眸朝着昭阳望了过来,半晌,却突然嗤笑了一声:“哦?我倒是从未见过同我抢人抢赢了的,是谁在闹事?说来我听听。” 面上虽是带着笑,声音中却泛着冷。 那老鸨一愣,急忙朝着苏远之看了过去,眼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之色,半晌,才连忙道:“是奴家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心里因为被楼里的事情闹腾得烦闷,竟没瞧见丞相大人竟然也在。” “闹事的人是谁?”苏远之神色冰冷,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话。 老鸨似是被苏远之的神色给吓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道:“是沐王爷的妹妹……” “哦?”苏远之翘起了嘴角,朝着昭阳看了一眼,才道:“不过是一个被罢黜了公主封号逐出了皇宫的庶人罢了,怎么就成了你望月楼得罪不起的人物了?” 那老鸨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郁郁:“虽是庶人,可是毕竟有沐王爷在背后,奴家这话也不敢说得重了。” “那你不妨说说,那沐王爷的妹子,为何要到你望月楼来闹事?”昭阳淡淡地道。 老鸨看了看苏远之,又看了看昭阳,才轻声道:“月娘在渭城之中小有名气,孙将军府上的公子便是月娘的入幕之宾之一。沐王爷的妹妹此前未被罢黜公主之位的时候,曾被陛下下旨赐婚给孙公子。孙公子这些时日来望月楼越发的勤了一些,那姑娘出了宫之后,便时常来闹事,搞得望月楼是日日不安宁。” “那孙公子既然那样迷恋月娘,便让那孙公子自行解决不就行了?”昭阳冷笑了一声。 月娘眼中亦是带着几分无奈:“公子是不知,那孙公子此前倒还劝两句,如今却是全然不管,奴家听闻,那位姑娘似乎是有了身孕,孙公子心中亦是忌惮。” 昭阳的眸子微微亮了亮,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有了身孕,倒真是奇事一桩。” “可不是奇事一桩么?”月娘眼中魅色未散,轻飘飘地叹了口气:“说到底,他们二人不过是未婚夫妻,这未婚先孕,搁谁身上都定然是瞒了又瞒,生怕被人知道了。可那位倒好,倒似乎巴不得全渭城都知晓一样。” 昭阳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嘴角带着几分笑容:“有意思。” 说完,昭阳便转过了头,望向苏远之:“苏丞相,你说,这样的情形,应当如何做才好?”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扬声道:“怀安。” 一个身影便从天而降,落在了苏远之的面前。昭阳却瞧见,怀安出现的时候,刘平安的眼皮抬了抬,似乎对怀安有些兴趣的模样。 “你带人去将楚淳安蒙头打一顿,就说,是孙永福派你去打的便是。”苏远之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几分冷。 那老鸨闻言,连连磕头道:“丞相大人,这可使不得,若是这样做了,只怕咱们望仙楼都要被沐王爷给砸了。” 苏远之勾了勾嘴角:“放心,不会的。我的侍卫打了人之后,你就跑到孙永福面前喊,就说楚淳安被人在望仙楼门口打了,孙永福定然转头就跑,孙永福跑了,她自是无法找你的麻烦。” 说完,面色便又冷了下来:“怀安,还不快去。” 怀安连忙应了声,一个纵身,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那老鸨见苏远之的模样,便垮下了脸,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昭阳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听闻月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不如来一曲吧?” 月娘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半晌才应了一声,叫人取了琵琶过来。 三曲琵琶刚过,怀安又出现在了院子中:“公子,打完了。”说完,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站到了苏远之身后。 老鸨闻言,面色一下子便变得青青白白,嚎了一声:“完了完了。”便急匆匆地跑了。 “月娘,本公子尚未叫停呢,怎么就没了声音?”昭阳微微眯着眼,望向那月娘。 月娘手一颤,琵琶第一个调子便错了。 又弹了一曲,昭阳才挥了挥手,让她带着望月楼的乐姬和舞姬一同退了下去。 “今儿个的宴会便到此为止吧,刘平安,孟志远,你们二人到书房稍候片刻,我有事同你们说。”昭阳看了沧蓝一眼,沧蓝便引着那两人去了书房。 座位上的便只剩下了店铺上的掌柜,昭阳目光扫过众人,才笑了起来:“我平日里铺子上的事情,我不会怎么管,账本偶尔会看。做杨氏铺子里的掌柜,其他的便不必多说,我只提一条要求,便是绝对的忠诚。若是有人违背了这两个字,即便是天涯海角,我也断然不会让你好过,此话就撂在这儿了,我素来说到做到,都散了吧。” 昭阳站起身来,走到苏远之身后,推着苏远之的轮椅便穿过了花厅,入了内院。 第127章 告别 “想要试探你那位皇妹是不是怀了孕,又何必这样麻烦?”苏远之开了口,声音淡漠。 昭阳闻言,想起方才他的话,便忍不住挑了挑眉:“是不是应当如你一样,直接叫人去蒙着头打一顿,而后叫个大夫跟着,再给把个脉,就知道了?” 苏远之瞥了昭阳一眼,眼中隐隐含着几分笑意:“大夫都不用,让两个人,一个打她脸,一个打她肚子,看她是护着脸还是护着肚子,便知道是不是怀孕了?” 昭阳笑了起来,笑容像是乍然盛放的昙花,张扬却带着一丝妩媚。 “其实这一次,将那月娘请来,也并非是单纯想要试探试探淳安怀孕一事。孙永福虽然纨绔风流,可是却也不是一个全然不顾大局之人。淳安虽然已经不是公主了,可毕竟还有一个沐王。他这一出移情别恋,迷恋青楼女子不理淳安,唱得却是有些过了。” 苏远之望向昭阳,沉吟了许久,才道:“咱们元宵节那晚见到的西蜀人,是西蜀国的端王曲涵。” 昭阳一怔,却是不知苏远之为何提起这么一茬来。 “端王?我听闻,端王不是因为调戏了自己皇嫂,被赶出了西蜀国吗?”昭阳蹙着眉头问着。 “是。”苏远之点了点头:“踏青节那天,端王去了望仙楼,一直在望仙楼的一间雅室之中,呆到了晚上,而后孙永福便带着月娘进了那间雅室。” 昭阳闻言,嘴微张,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西蜀国的那端王竟和孙府暗中来往?”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只是事情有些太过凑巧了些,孙永福迷上望仙楼那月娘的时间,刚好是端王来到渭城之后。”苏远之淡淡地道:“因而,你还是离那月娘和望仙楼远一些比较好,莫要在掺合此事,若是被他们发现了你在暗中查探,我怕他们会对你下手。” 昭阳沉默了许久,才道:“德才人母女,这一次给我设的局还蛮有意思的。至少到现在为止,我尚且看不清这究竟是个什么局。” “淳安怀孕,那日,他们兄妹二人故意将此事说给我听。我以为是要迷惑我,想要让我去父皇跟前嚼舌根,而后她们设好陷阱等我去钻。可是出宫来一问,却发现淳安未婚先孕之事,几乎闹得人尽皆知。淳安最注重的是自己的名声,若只是为了设计我,她犯不着这样诋毁自己。”昭阳眯了眯眼,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之色。 “人言可畏,无论是淳安是不是真的有孕,这流言一出,她想要再挽回自己的名声,便是难如登天了。我倒是越发的好奇了,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苏远之微微蹙了蹙眉:“陛下让我去闽西一趟,明日一早便会出发,我不在渭城,光是那些侍卫维护能够护得住你,你莫要轻举妄动。” “什么?”昭阳一怔,声音突然便拔高了:“你要离开渭城?” 昭阳脑海中突然想起,前世的时候,沐王便是在苏远之不在渭城之际起事的。那一次,他应当是去柳州治理水患? 苏远之见昭阳这般激动,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嘴角带着几分若有若无地弧度:“嗯,去闽西。” “不是柳州?”昭阳又问道。 苏远之眼中满是疑惑:“柳州?我去柳州做什么?闽西在西边,柳州在东南面,全然不同的方向。” 昭阳这才放下了心来,沉默了片刻,才又问:“约摸要去多久。” “两个月左右吧。”苏远之应着。 昭阳轻轻应了一声:“多多保重。” 顿了顿,才又道:“闽西那边有些湿热,母后寻来的药草你带些去,若是不舒服了,便拿些煮了水来泡一泡脚。”声音却愈发地低了几分。 苏远之一一应了,昭阳便不再说话,似乎觉着心中有些闷闷的。 苏远之自也察觉到了这样的气氛,便笑了笑,转开了话茬子:“刘平安和孟志远,这两人似乎并无什么特别的,你为何知道他们?还让你那宫女去寻来。” “额……”昭阳一怔,没料到他突然问起这一茬来,一下子也不知如何应对,半晌才道:“此前去庙中祈福,求了一卦,方丈说,这两人有状元命,能够助我成事,我以为方丈只是随口一说,让沧蓝去打探,却不曾想到,真有其人。便想着今年左右都有科举,便让这两人去试试,若真成了状元,却就是两颗极有力的棋子。若是不成,在宅子中教导教导其他人,也可用。” 苏远之定定地看着昭阳,许久没有说话,半晌才道:“既是如此,那便留着瞧瞧吧。” 说完,却又挑了挑眉,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地望着昭阳:“我就要离开两个月,这两个月大约都见不着我了,怎么,不表示表示?” “嗯?”昭阳有些不明所以:“表示什么?”她方才不是已经说过多多保重了? 苏远之瞧着昭阳一脸茫然的模样,也不知该欢喜还是惆怅,索性自己动手将昭阳拉入了怀中,径直就对着昭阳的唇印了下去。 昭阳瞪大了眼,似是有些惊愕,那般模样却惹得苏远之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伸手将她的眼睛遮住了。 等着昭阳气息不稳之时,苏远之才将昭阳放了开来,难得唠叨地叮嘱着:“我这一趟在路上的时日多,若是得了闲,会与你寄信的,你若是想我了,闲着无事的时候就多给我做些香囊腰带的。” 昭阳满脸薄红,声若蚊蚋地应了。 送走了苏远之,昭阳才去了书房,刘平安和孟志远一见到昭阳,便连忙行了礼道:“多谢公子慷慨解囊……” 话还没说完,昭阳便笑出了声来:“慷慨解囊?我的银子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屋中两人一愣,皆是满脸疑惑地望着昭阳,昭阳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才道:“我听闻你们二人的家境都不算太好,刘平安娘亲病重,却因为没有银两,无法给母亲抓药治病。孟志远,家中父母双亡,留下好几个弟妹,可是家中田地却被叔伯抢了,几乎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银子我有,可是,我不是什么大善人,我不说假话,帮你们,自是希望你们能够为我所用。若你们没有了价值,我当然也不会拿银子出去白白扔了。”昭阳冷冷笑着道。 刘平安和孟志远对视了一眼,才道:“公子希望我们如何?” 昭阳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今年秋天的秋试,我知晓你们二人本就是要参加的。只是,我希望你们能够夺下状元来。在此期间,你们家中需要的银两,我都可以为你们负担。” 昭阳见两人都不说话,又笑了笑。 “你们须得明白,你们如今被人这般踩在脚下,便是因为,你们站的位置不够高,当有一日,你们成了状元,当上了官,且看看,那些曾经践踏过你们的人,又是什么模样。” 半晌,孟志远才咬了咬牙道:“是啊,今日他们夺我田地,等我成了状元,看他们还敢不敢那样对待。” 刘平安猛地一拍桌子:“公子救了我娘亲,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第128章 明争暗斗 宫外不能多呆,昭阳回到宫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刚一进昭阳殿,便听见一片笑声传来,抬眼一看,却是一群宫人在闲叙,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趣事儿,笑成一堆。 “你们没瞧见啊,当时倾颜殿那位,脸都白了。”有个宫女笑着道,声音中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儿。 倾颜殿,昭阳脚步一顿:“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呢?说来给本公主听听?” 那一群笑得正欢的宫女闻言,几乎是立马便止住了笑,满脸惊吓的站直了身子,慌慌张张地朝着昭阳跪了下来:“拜见公主,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昭阳缓缓踱步到那几人面前,面上却没有丝毫的笑容:“我问你们,方才再说什么。你们怎么不回答?”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大着胆子道:“奴才们在谈论下午的时候在御花园中发生的事情……” “哦?”昭阳挑了挑眉:“继续说下去。” “下午的时候,陛下去御花园散步,正巧瞧见雅婕妤也在赏花,便同雅婕妤说了一会儿话,正预备去倾颜殿,德才人却又出现了,三言两语,竟让陛下改了主意,去了育德殿。听闻将雅婕妤给气坏了,回宫之中发了好大的火呢。” 昭阳闻言,倒是一点儿也不吃惊。德才人最近虽然失宠,且瞎了眼睛,只是毕竟在宫中这么些年,手段却断然比柳雅晴老辣许多的,父皇多多少少对她也有几分旧情,加之,德才人毕竟也是沐王的生母,父皇自然不会轻易驳了她的面子。 只是柳雅晴却断然不会这样想,德才人这样做,等于是给了她难堪。宫中若是传起来,说她竟然连个瞎子都比不过,只怕便真正让她颜面扫地了。 这一笔,柳雅晴势必会记上。 极好,她们二人明争暗斗,却是昭阳乐意瞧见的。 “主子们的事,也是你们能够嚼舌根子的?这一次就饶了你们,若是再让我抓到了下一回,便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昭阳冷冷地看着那群宫人:“还不赶紧散了?” 众人这才急急忙忙站了起身,匆匆忙忙跑开了。 昭阳回到了内殿,吩咐了蝉儿准备饭菜之后,才轻声对着姒儿道:“让人盯紧了倾颜殿,若有什么动静,第一时间来报。” 外面已经布好了晚膳,蝉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瞧见昭阳在看书,便笑眯眯地道:“公主今儿个出宫可有见着什么好玩的东西?” 昭阳头也不抬,从一旁的盘子中抓了一块榛子酥扔进了嘴里:“本想去望仙楼瞧瞧她们的花魁娘子,却不想去的不巧,他们花魁娘子被一位贵客请走了,我就带着姒儿去茶馆听说书先生说书了。” “望仙楼?”蝉儿的神色中带着几分诧异:“那不是青楼吗?公主也能进得去?” 昭阳这才从书中抬起了头来,眨了眨眼,脸上带着几分揶揄:“蝉儿也知道那望仙楼是青楼?” 蝉儿连忙解释道:“奴婢此前听人说过,那望仙楼实在有名的很。” “是啊,我慕名而去,还专程去成衣店买了一身男装,装扮成了男子,却不想那么不凑巧。听闻淳安的准驸马十分迷恋望仙楼中的花魁娘子,我倒是想看看,那花魁娘子是何等绝色的女子,这次不成,下次也得去看看。” 昭阳说着,又低下了头,看向手中的册子。 蝉儿咬了咬唇,沉吟了片刻,才又问道:“公主后来去茶馆听书了?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故事没有?奴婢整日在宫中无趣,公主可愿意说说?” 昭阳还未开口,姒儿便笑眯眯地应道:“可有趣了,说书先生今儿个说的这一出,可是咱们公主十分感兴趣的。说淳安公主竟然有了身孕,且日日在那望仙楼去守着闹腾,让孙永福滚出去。” 蝉儿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是吗?竟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听闻此事在宫外早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未婚先孕,这是何等丑事?淳安公主闹出这么一出来,想要再回宫中只怕便难了。可真正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姒儿掩嘴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快意。 昭阳抬起眼来看了姒儿一眼,眼中满是无奈:“淳安虽已经被逐出宫中,只是,这些话在咱们这儿说说还成,可莫要再往外说了。” 姒儿连忙应了,蝉儿眼中却亮得吓人:“公主,此前那淳安公主派刺客想要将公主送入青楼之中,此等歹毒之人,如今自己的未婚夫竟然被青楼里面的女子勾了魂,这可真是报应。此事若是传到了陛下耳中,陛下定会对淳安公主大失所望。” “淳安因为陷害母后而被逐出皇宫,若我再去落井下石,父皇指不定还会怀疑我从中作梗,得不偿失。此事闹得这般大,迟到会传到父皇耳中,我急个什么劲。”昭阳淡淡地道,神色之中并无其他情绪。 蝉儿闻言,咬了咬唇,不再说话。 “用晚膳吧。”昭阳未曾抬起眼来看蝉儿一眼,只将手中的册子放到了一旁,站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昭阳起了个早,洗漱了之后,便坐到了铜镜面前等着姒儿为她梳妆,姒儿给昭阳梳了个飞仙髻,笑眯眯地道:“这个发髻,配齐美人送的那簪子却是再好不过的了。” 说着,就将妆柩取了过来,翻找了好一阵子,却也没有找到那支簪子。 姒儿蹙了蹙眉:“奇怪了,前些日子公主还戴了的,怎么突然就找不到了呢?” 昭阳闻言,将妆柩拿了过来,将里面的首饰一并倒了出来,却也仍未瞧见那支丝线缠绕的蝴蝶簪子。 “找找看,有没有其它的东西丢了?我将一些没用的簪子首饰都送出了宫,剩下的都是我常戴的,你仔细看看。”昭阳吩咐着。 姒儿应了,仔细清点了一下,半晌,才道:“还有一只镯子,那只镯子是陛下赏赐的,但是公主觉得颜色有些老气,很少戴。奴婢记得,似乎当时镯子一共两对,陛下赏赐贤妃娘娘和德才人一人一只,公主和淳安公主一人一只。” 昭阳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我想起来了,父皇当时赏赐,说是寓意姐妹情深。德妃和贤妃,我和淳安,哪来的姐妹情。我这妆柩之中的东西,大多是尚衣局最新的款式,用料讲究,精致无比的。随便拿一个,也比那只簪子和那个镯子值钱,为何却偏偏不见了那两个?” 第129章 好戏登场 “莫非那小贼不识货?”姒儿眨了眨眼。 昭阳便笑了起来:“不识货?能进这昭阳殿寝殿的,不过就是那几个人,这宫中哪个不是人精?我最近戴那支簪子的时候较多,既然那支簪子被偷,便定然是有所图谋,看来,这些日子,咱们得要小心了。只是那只镯子,我却是不知为何会掉。” 姒儿正欲开口,却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接着,蝉儿的声音就从帘子外传了进来:“公主,早膳已经备好了。” 昭阳看了姒儿一眼,扬声道:“蝉儿,你进来一下。” 帘子被掀了起来,蝉儿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公主。” 昭阳目光落在那倒了半个梳妆台的首饰,咬着唇问道:“齐美人送我的那支簪子不见了,你可有见到过?” 蝉儿闻言,面上满是诧异:“簪子丢了?奴婢并未见到过。公主这簪子是什么时候丢的?” “我亦是不知。”昭阳蹙了蹙眉,眼中满是懊恼之色:“算了,没了便没了吧,我同齐美人解释解释便是,想来她也不会怪我。不过这宫中有人手脚不干净,你们可得好生留意着。” 昭阳话音一落,蝉儿连忙道:“奴婢倒是觉着,此事先不必声张,暗中查一查,宫中有内贼,定要查出来,不然这一次偷了一支簪子,下一次又有别的东西不见了,可如何是好?”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昭阳沉吟了片刻,才道:“便按着你说的办吧,我大前日尚且戴过那支簪子,你将昨天和前天进过内殿的人的名单都整理出来吧。” 蝉儿连忙应了下来,昭阳随意选了一支簪子来戴了,方出了内殿。 去未央宫请了安,这些日子要筹备太后寿辰之事,事情却也不少,昭阳忙到晌午,在未央宫用了午膳,才回到昭阳殿。回了昭阳殿,却又叫姒儿去熬了解暑的绿豆汤来,自己亲自送去了养心殿。 楚帝正在批阅奏折,一旁磨墨的却是柳雅晴,楚帝手边尚且放着一碗尚未喝完的汤。 昭阳见状,便笑了起来:“看来,昭阳这回来错了。本想着给父皇送碗汤的,结果父皇都已经喝上了,都说雅婕妤最是体贴,看来果然如此。” 柳雅晴低下头,脸上带着一抹含羞带怯地笑,轻声道:“公主又打趣妾身。” 楚帝抬起眼来地看着昭阳:“这几日忙着你皇祖母的寿宴,可忙坏了?”见着昭阳手中提着食盒,又道:“放到一边吧,我待会儿就喝。” 昭阳依言将食盒放下了,才笑着道:“倒也算不得忙,理顺了便好了。天气热,父皇也要好生照顾着身子才是。” 楚帝笑呵呵的应了。 昭阳抬起眼望向柳雅晴,轻声道:“雅婕妤今日簪的点翠镶珠蝴蝶簪子可真好看,我早起的时候本也打算簪一支蝴蝶簪子的,那支簪子是此前齐美人给我做的,用丝线缠的,倒是十分有趣,可是却竟然寻不着了,只得作罢。” “可是一个红色的蝴蝶簪子?”柳雅晴闻言,便轻声问着:“我见公主簪过的。” 昭阳连连点头:“对呀,可今儿个早起怎么找也找不着。” 楚帝闻言,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轻声问道:“可是宫中宫人手脚不干净拿了去?” “昭阳也不知道,可是那簪子唯有簪头是银制的,其它都是丝线缠成的,并不值几个银子,拿去也无用啊,兴许是昭阳自个儿不小心弄丢了吧。”昭阳撇了撇嘴,随口应着。 见楚帝正忙,才笑了笑道:“父皇正忙着,且有红袖添香,昭阳就不打扰了,就先回去了。” “你现在愈发的大胆了,连父皇都打趣。”楚帝笑了起来,挥了挥手道:“去吧。” 昭阳离开了养心殿,走到御花园,姒儿见四下无人,才轻声道:“听闻,今日雅婕妤身边的悠然和德妃身边的雪柔都出宫探亲去了,先前在殿中,奴婢放着蝉儿,都未敢同公主说。” “探亲?”昭阳冷笑了一声:“雅婕妤身边的悠然是从淮南带过来的,在渭城有哪门子的亲戚?” 脚步一顿,才勾了勾嘴角道:“十有八九,是因为昨日受了德才人的刺激,想起那日我说的淳安有孕一事,专程派人去宫外打探消息去了。得确定了我说的是实话,才有机会朝德才人发难啊。” “那咱们可有得好戏看了。”姒儿闻言,眼中满是笑意。 好戏?昭阳勾了勾嘴角,倒的确是一场好戏。 果不其然,昭阳刚用了晚膳,便听到了风声,说德才人匆匆忙去了倾颜殿。昭阳勾了勾嘴角,今日下午以昭阳在养心殿瞧见那情形,今晚,父皇断然是在倾颜殿的。 蝉儿听闻此事,就让人打探消息去了。 “听闻,德才人同那雅婕妤吵起来了呢?争执之中,似乎提到了淳安公主。”蝉儿面上满是甜美笑容:“莫非是淳安公主有孕之事被陛下知晓了?” 昭阳抬起眼看了蝉儿一眼,才笑了笑应道:“父皇知晓,本就是迟早之事。” “陛下派郑公公出宫去了,倒是不知是去做什么。”不一会儿,便又有信儿传来。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郑从容出宫,自是为了打探流言之事。 “公主,郑公公既然出了宫,只怕一时半刻也不会再有新的进展,不如先歇下,明日一早定然便有定论了。”蝉儿小心翼翼地提着建议。 昭阳勾起嘴角冷冷笑了起来:“睡觉?只怕一时半会儿,我还睡不了。与其被人半夜三更叫起来,倒不如看会儿话本打发打发时间。你在门外去守着吧,我看会儿闲书,有了消息你再来通禀便是。” 蝉儿有些不明就里地看着昭阳,犹疑了片刻,才应了声,退了下去。 昭阳抬起眼来,看了看姒儿,姒儿轻轻点了点头,昭阳才勾起嘴角,从一旁取了一本书来看。 夜渐渐深了,姒儿看着正看得入神的昭阳,将八角宫灯上的灯罩取了下来,将里面的灯火挑得亮了一些。 “公主,子时都快要过了。”姒儿轻声道。 “嗯。”昭阳随口应着,却听见外面隐隐有说话的声音。昭阳抬起头来,侧耳细听了片刻,门外蝉儿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公主,郑公公来了,说是陛下请公主去倾颜殿一趟。” 昭阳闻言,嘴角微微翘了翘,瞧,真正的好戏,这才开始登场了。 第130章 流言 昭阳将手中的书放到了一旁,站了起来。 蝉儿立在一旁,蹙着眉头,眼中满是疑惑:“发生了什么事啊?为何这么晚了,陛下还要请公主过去呢?” 昭阳任由着姒儿帮她整理头发,闻言,抬起眼来朝着蝉儿别有深意地笑了笑道:“谁知道呢,幸好还没睡。” 整理好仪容,昭阳才出了寝殿,郑从容在正殿候着,一见到昭阳出来,连忙行了礼,才道:“外面不知怎么,突然便下起了小雨,雨虽然不大,公主还是撑把伞吧。” “多谢郑公公提醒。”昭阳笑着应着,便让姒儿去取了伞。 跟着郑从容到了倾颜殿,倾颜殿中倒是热闹极了,还未进殿,就瞧见殿中灯火通明,殿外站着好些个宫人,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 昭阳跟在郑从容身后入了正殿,楚帝坐在椅子上,手撑在椅子扶手之上,轻轻阖着眼,揉着额角。德才人跪在地上,面容憔悴,双眼通红,睫毛上还微微带着湿意,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姿态。 柳雅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淡淡地扫过昭阳,欲言又止,又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德才人,终是低下了头。 皇后的脸色有些也算不得好,面上并无太多的表情,只是眼中带着森然冷意。 昭阳目光扫了一圈,便在德才人身后停下了脚步,静静站着。 “陛下,昭阳公主来了。”郑从容走到了楚帝身旁,轻声提醒着。 楚帝这才抬起了头来,目光落在了昭阳的身上,昭阳嘴角微扬,带着恬淡笑意:“昭阳见过父皇,父皇这般晚了传唤昭阳,不知可是出了什么事?”昭阳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身前跪着的德才人。 楚帝神色微微顿了顿,才坐直了身子:“昭阳最近出过两次宫,在宫外,可有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关于你皇妹的?” “皇妹?”昭阳喃喃自语着,眼中带着几分沉吟,稍稍放低了声音:“上一回出去踏青的时候,瞧见过淳安,那日望仙楼的画舫也到了我们踏青那边游湖,淳安带着沐王兄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让人冲上了湖中的一艘画舫,将孙公子给抓了下来,而后和那画舫上望仙楼的人发生了几句口角,之后就匆匆忙忙走了,我同她倒是一句话都不曾说。只听人说起,那孙公子自打孙将军出征之后,就流连青楼,淳安带人去闹了几次。” “而后,昨日出宫,在茶肆之中,听说书先生说,淳安有了身孕,似乎是闹得人尽皆知。这些街角传言,素来作不得真的,昭阳训斥了那说书先生几句,就离开了。”昭阳应着。 “说书先生?你为何回宫之后并未同朕说起过此事?”楚帝眉头微蹙,声音染了一抹厉色。 昭阳眼中带着几分疑惑地看了楚帝一眼,才道:“女儿也曾想过要不要将此事禀报父皇,没有这么做,原因有三,一则昭阳一直觉着,那些说书先生的话,真真假假的,不可信,未经证实,昭阳自是不敢轻易禀报。” “其二,昭阳一直觉着,淳安虽然平日里胡闹了一些,可是却也受宫中最严格的教导,未婚先孕这般大的事情,事关一个女子的名声,她断然不会这样糊涂,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其三……”昭阳抬起眼来,小心翼翼地觑了觑楚帝的神色,楚帝面无表情地听着,眼中不泄漏丝毫的情绪。 昭阳咬了咬唇:“此前淳安因为陷害嫡母,罔顾人命被逐出了皇宫,父皇本就对淳安十分恼怒,若是再听闻此事,定然会更加生气。昭阳不愿看到父皇和淳安的父女亲情就此断了,因而才没有禀报。” 昭阳瞧见,跪在地上的德才人嘴角突然泛起了一抹冷笑。 楚帝的手在扶手上轻轻摩挲着,半晌,才道:“先前朕让郑从容出宫去查了,是有人蓄意散播谣言。” 楚帝的话刚刚说完,德才人便哽咽着道:“淳安一个女孩子,却有了这样的流言蜚语,以后可还怎么嫁人啊……” 昭阳面上亦是满脸惊诧之色:“有人散步谣言?究竟是谁这般可恶?定是不能轻饶了去。” 昭阳的话音一落,便瞧见满屋子的人的目光都朝着自己看了过来,皇后眉头轻蹙着,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忧。 “额,昭阳说错了什么吗?”昭阳满脸茫然,却听见德才人咬着牙道:“昭阳公主没有说错,此等用心歹毒之人,定要抓出来,重重地处置了。” 楚帝朝着郑从容看了一眼,郑从容便从一旁取了一张纸,朝着昭阳走了过来:“这是宫外在几家生意极好的茶肆说书的说书先生的供词。” 昭阳接了过来,细细看了,看到最后,却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屋子人便又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昭阳连忙道:“这证词说是昭阳亲自找上那说书先生,请他在茶肆之中说书的,这证词上面的画像也惟妙惟肖,倒是不曾想一个说书先生竟有这样好的画技,因而昭阳有些诧异罢了。” 楚帝蹙眉:“你竟只关心这画像?对他的证词便没什么要辩驳的?” “没有。”见众人都是满脸诧异表情,昭阳连忙道:“虽然昭阳觉着,他这证词上面,没有一句是真话。但是他不过一个说书先生而已,断然不可能莫名其妙便跑来攀咬我一通,定是后面有人指使,既然后面有人指使,断然是细细推敲过的。瞧这说书先生连我同他见面之时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裙,甚至腰间的玉佩,头上的簪子,耳朵上的耳坠是什么颜色什么花样都记得一清二楚,昭阳何从辩驳?” 昭阳的话一说,楚帝便看了昭阳一眼,眼中却带着几分沉思。 皇后身子一震,笑了起来:“是啊,昭阳说的不错,普通人见到一个人,谁会去记这么多的细节?那说书先生供认出是昭阳指使,还特地点出了她的公主身份,既然已经知晓了昭阳是公主,定然是头也不敢抬地听她吩咐,又如何还能够那般仔细地观察昭阳的衣着打扮?倒是奇了。” 第131章 另有所图 德才人连忙道:“普通百姓难得见到如昭阳这样的金枝玉叶,自是加倍留心的,且说书先生要记下那么多的故事,记性自是极好的,也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情。” 昭阳轻轻颔首,面上仍旧满是笑意:“德才人所言极是,大抵也有这样的可能。” 皇后闻言,瞪了昭阳一眼,却见昭阳接着道:“这人证倒是有了,可有物证?” 郑从容连忙取出了一样东西,东西放在盘子里,用布遮住了,昭阳伸手掀开了上面的覆盖着的布,便瞧见下面放着一支簪子。 簪子用红色的丝线缠绕成蝴蝶的形状,展翅欲飞。 “咦?”昭阳轻声叹了一声,将那簪子拿了起来:“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楚帝沉声问道。 昭阳笑了笑:“父皇可还记得,下午的时候,昭阳去养心殿的时候,瞧见雅婕妤戴了一支蝴蝶簪子,还在说,此前齐美人送过昭阳一支簪子,红色的丝线缠成的,虽然不值钱,但是同宫里做的簪子比起来,倒是有趣。可是今日一早起来,昭阳本想戴的,却发现,那簪子怎么都找不到了。” 昭阳将手中的簪子举了起来,笑眯眯地道:“父皇你瞧,便是这一支。” “昭阳倒是不知道,为何我宫中丢失的簪子,会突然跑到了这一处,来当证物来了。”昭阳冷冷一笑,眼中泛着几分冷光。 德才人自是不知下午在养心殿竟还发生了这么一出,眉头微微蹙了蹙。 “那说书先生可是说,我将这支簪子打赏给了他,让他帮我散播流言?”昭阳轻飘飘地问着。 郑从容轻轻颔首应道:“那说书先生的确是这样说的。” 昭阳便笑了起来:“倒是不出我所料,不过若是我果真要打赏他,断然是不会拿这支簪子的。这簪子是丝线做的,并不值几个银子,拿去收买人,却显得薄弱了一些,昭阳宫中首饰也不少,随便拿一个也比这个值钱多了,我也不是那般小气之人,拿这样一支簪子出去赏给别人,倒是做不出来。” “再者这簪子是齐美人送给我的,这宫中上上下下,也就这么一个。我又不傻,送一个只有我才有的首饰,还要打着我自个儿的旗号,若是被人发现了,岂不是自己找死?” 昭阳这话一出,德才人的脸上却突然泛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而一直蹙着眉头的楚帝面色却更难看了一些。 “你所言句句在理,只是那说书先生还有另一份供词,郑从容。”楚帝声音染了几分冷。 郑从容将另一份供词呈到了昭阳面前,昭阳取了过来,展了开来,半晌才道:“这说书先生说,是因为他无意间撞破了我与另一个人密谋要事,因而我才刻意展露了公主身份,吩咐了他散布关于淳安有孕一事的谣言。这证词中写到,同我密谋之人,面容清冷俊逸,气势非凡,身着锦衣,只是一直坐在轮椅之上,从头到尾,未曾起身。还说,我与那男子所谋之时,提到了沐王爷,提到了德才人。” 昭阳挑了挑眉,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这面容清冷俊逸,气势非凡,只是一直坐在轮椅之上的男子,莫非说的是,苏丞相?” 殿中没有人开口,只是这沉默便已然说明了他们的态度。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既然牵扯到了苏丞相,父皇不妨将苏丞相传唤入宫,对质一番便知真假了。” “苏卿去了闽西,不在渭城之中。”楚帝淡淡开口道。 昭阳一怔,似乎有些惊讶,半晌才道:“那可真是巧啊……苏丞相不在渭城,就有人指认他同我密谋要事,这可真是让我百口莫辩了。” 楚帝眼中带着几分思量,却并未再说话。 顿了顿,才又道:“那昭阳便要仔细问一问,这位说书先生既然记得我当时身穿什么样的衣裳,佩戴什么样的玉佩,自然记得,见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在那一间茶楼了?” 郑从容点了点头应道:“供词上面写着,是昨日未时,在君子楼。” “未时?君子楼?”昭阳眨了眨眼,乍然笑了起来:“这倒是有些巧了,昨日昭阳出宫之后,马车行之玄武大街,却突然从车窗外飞入了一团纸,昭阳将那团纸展了开来,就看见里面的字迹竟是淳安的字迹。” 昭阳从袖中取出了一张折叠整齐,却仍旧有些皱巴巴的牛皮纸,递给了郑从容,郑从容连忙呈到了楚帝面前。 “上面写的是:皇姐,几月不见,分外想念,皇姐既已出宫,不如今日未时,到君子楼小叙。上面虽未署名,可是淳安的字迹昭阳还是识得的。”昭阳笑着同殿中其他人解释着。 “昭阳本想要去赴约,在半路的时候,见街边在卖栗子糕,昭阳一时馋了,就下了马车去买栗子糕,可是却不想昭阳运气有些差,竟被一个拿着冰糖葫芦的小乞儿撞到,他手中拿着的冰糖葫芦就弄到了我的衣裳之上。我见衣服脏了,连忙在街边寻了一家成衣店进去买了一身衣裙,衣裙有些不合身,我便在成衣店中等着绣娘修改衣裙大小,一直在那店中,呆到了快到未时左右。” 昭阳嘴角满是笑意:“我在那成衣店中的时候,店中进来了一位客人,巧的是,那人竟是步兵校尉夫人,便是昭阳的三舅母。三舅母是来给三舅舅买鞋面的,我同她闲叙了几句,听她说起外祖父病得愈发的重了,心中牵挂,换好了新做的衣裳之后就去了太尉府中探望。” “因着此事爽了淳安的约,昭阳心中亦是过意不去,就让身边侍候的姒儿去君子楼同淳安告声罪,顺便约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可是姒儿过去之后,却并未见到淳安。昭阳以为淳安等不及先离开了,也并未在意,从太尉府出来就径直回了宫。” 昭阳面色平静,声音平稳,丝毫不见慌乱。 “狡辩。”德才人冷哼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冷笑。 第132章 转危为安 昭阳却看也不看那德才人,朝着楚帝福了福身:“昭阳是不是狡辩,父皇派人去那成衣店一问便知,且昨日弄脏了的那身宫装,昭阳也并未带走,仍旧扔在那成衣店的,那成衣店就在玄武大街上,叫杨记布庄。” 顿了顿,昭阳才又道:“说起此事,昭阳倒是突然想了起来,那说书先生画出了昭阳见他的时候所穿的衣裳,只是那说书先生画的,是昭阳出宫时候的衣裳佩戴,若是按着他说的时候,是未时见到的昭阳,那时昭阳就已经没有穿这一身衣裳了。” “至于那君子楼,父皇亦是可以派人去将那掌柜的请来,昨儿个昭阳派姒儿去君子楼寻淳安,却又不知淳安在何处,姒儿就让掌柜的带着楼上楼下的转了一圈,掌柜可以作证,且当时在楼中的很多人也都应当瞧见了的。” 顿了顿,昭阳又接着道:“父皇也可以派人去太尉府查一查,太尉府中的下人虽然兴许没有那位说书先生记得那般清楚,只是昭阳穿的衣裳是什么颜色的,应当还是有人能够记得的。” 楚帝看了郑从容一眼,郑从容便匆匆忙忙出了正殿。 昭阳静静地在殿中站着,脸上神情平静,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 一直到天色渐亮,郑从容才又匆匆入了正殿,手中捧着一个黑色的托盘,匆匆忙忙呈到了楚帝面前。 “陛下,已经审问过那成衣店的掌柜了,是有一位姑娘昨日午时左右到的她的店中,因为身上的胭脂色衣裙有糖渍,从店中选了一套杏黄色的衣裳,因着那衣裳不合身,让绣娘改了改。后来,太尉府的三少夫人来店上,两人似乎是旧识,交谈了一会儿,等衣裳改好了之后,那姑娘换了衣裳,便同太尉府的三少夫人一同出了门,上了太尉府的马车。” 郑从容一面说着,一面将托盘上的衣裳给展了开来,是昭阳昨日穿过的衣裳,同先前那说书先生的画上的样式模样皆是相同,只是在腰下的地方,有一块鲜明的糖渍。 “君子楼的掌柜,奴才也派人问过了,他说确有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来过,给了他一块碎银,问他店中可有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姑娘在等人?他说没有,那丫鬟不信,还让他带着楼上楼下的找了两遍,最后才确定了没有那么个人。他还听见那丫鬟喃喃自语着,纸条上说的是这个君子楼啊,怎么不见人?莫非是走了?而后便匆匆离开了。” 郑从容的目光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德才人,才又道:“奴才还让人问了那掌柜,那掌柜的说,昨日不曾有一个腿脚不方便的公子去过他们君子楼。” “父皇,昨日昭阳和苏丞相都不曾去过那君子楼,又何来密谋一事?又何来散布流言一说?污蔑朝廷命官,构陷皇室公主,其心可诛啊。”昭阳掀了掀衣裙,跪了下来,朝着楚帝缓缓拜了拜。 德才人紧咬牙关,身子微微轻颤着,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道:“看来,果真是误会了昭阳公主了。只是,这流言一事,却也是真,淳安虽已被逐出皇宫,可是却被人这样毁了名声,贱妾身为她的生母,心中难受,一时不察,见那说书先生言辞凿凿,才误会了昭阳公主……” 误会,这一切怎么会是个误会呢?昭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事端是她们挑起的,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自然不会让这事情就这样算了的。 德才人的话音刚落,楚帝尚未出声,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匆忙脚步声,昭阳回过头,门外进来了一个内侍,瞧着面熟的紧,细细一想,便想了起来,似乎是在御乾殿中侍候的。 那内侍在郑从容耳边说了什么,郑从容点了点头,让他退了下去,才转过身对着楚帝道:“陛下,姚御史求见陛下。” 楚帝微微蹙眉:“这还未到早朝时辰,他来所为何事?” 郑从容回过头看了看殿中跪着的昭阳和德才人,才又开了口:“姚御史说,他在上朝的路上,遇见了一人拦轿喊冤。说他的父亲是茶楼中的说书先生,昨夜突然被自称是宫中的人抓走了。他说他父亲是冤枉的,都是那个年轻美貌的姑娘逼迫他那样做的,那姑娘叫人抬了银子到他们家中,还说若是他父亲不那样说,就让人杀了他们全家。” 昭阳闻言,挑了挑眉,带着几分疑惑地喃喃自语道:“不是说那说书先生与我相见是在茶楼之中吗?怎么突然变成了我带着银子上他家去威胁他了?” 楚帝沉默了良久,才问道:“那说书先生的儿子身在何处?” “就在宫门外跪着呢,说若是救不出他父亲,就不离开了。”郑从容轻声道。 楚帝扶在扶手上的手轻轻敲了敲扶手,一旁的皇后抬眸看了昭阳一眼,才开了口:“陛下,不妨让人将那说书先生的儿子带进来当面审问一番,事情说不定就水落石出了呢?” 楚帝的手微微一顿,良久,才抬头吩咐道:“将人带上来。” 殿中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还不快跪下,给陛下行礼?”是侍卫的声音。 昭阳转过头,就看见一个衣着有些寒酸的年轻男子跪在地上,面容消瘦,脸上满是惶惶不安,唯独眼中带着几分坚毅。 听到侍卫的话,那男子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看了楚帝一眼,才慌忙拜了下去:“陛下,草民拜见……拜见陛下,草民的父亲是冤枉的,求陛下为民做主啊……” 许是因为第一次面见圣颜,心中太过激动,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楚帝蹙了蹙眉道:“你说,曾有一个女子带着一箱子东西到你家,威胁你父亲说什么,她要你父亲说什么?” 那男子低下头,覆在地上的手亦在微微颤抖着:“回…回禀陛下,她让我父亲去茶楼中说…说淳安公主早已经是不洁之身,且怀……怀有身孕。” 德才人听完这一句话,便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一个劲儿地重复着:“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那男子却又接着道:“她还给了父亲一张画像,让父亲,若是事后有人找到他,问他是何人散播的这个流言蜚语,就让父亲拿出那画像来,说就是画中女子所为。还一一教导父亲,询问之人可能会问什么,他应当如何回答。” 第133章 宣战 那男子的话,却似乎让整件事情突然调转了风向。 “父亲一听说,要让他污蔑昭阳公主,便不是太愿意,可是那女子却命身边的随从将剑横在了草民与娘亲的脖子上,说什么,若是父亲好好地将那些话说全了,那箱子金银珠宝便是父亲的,足够让我们衣食无忧。可若是说不好,恐怕便再也见不到娘亲和草民了。” 那男子说着,竟呜咽着哭了起来。 “父亲担心草民与娘亲二人的性命,不得已为之。可是他做了一辈子的老实人,却实在心中过意不去,便说若是他被带走了,让草民想法子去报官。” “昨夜来人说是宫中的人,草民便知道出了大事了,不得已,才躲在姚御史家门之外,等着姚御史来上朝的时候,拦了他的轿子。” 楚帝微微眯着眼,眼中神情莫测。半晌才道:“我又如何知晓,你所言是真是假?” 那男子急急忙忙从袖中,从腰中掏出了好些东西,落了一地,尽是金银珠宝。 “这些都是那个姑娘带过来的东西,草民一家人都不敢动,家中还有好些,皇上可以让人去拿来。”那男子急急忙忙地道。 楚帝让郑从容将东西都捡了起来,呈到了楚帝面前,楚帝取了一锭金子来,翻过来看了看金锭下面,手微微一顿,才将金锭放了回去。 “那你可还记得那女子的容貌?”楚帝淡淡地问着。 那男子连忙颔首:“那女子貌美,草民从未见过那样貌美的姑娘。” 楚帝沉默了片刻:“你瞧瞧,那女子可在这殿中?” 那男子有些满脸惶然地抬起头来,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半晌,才又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没,没有。” “可瞧清楚了?”楚帝的声音隐隐泛了几分冷。 那男子身子猛地一颤,连忙匍匐在地:“瞧……瞧清楚了。” 楚帝便沉默了下来,招了招手,让郑从容附耳过去了。不知在郑从容耳边说了什么,郑从容急急忙忙地出了殿中,没多久,手中拿了一个卷轴走了进来。 一进殿中,就叫了一个内侍来,与他一同将那卷轴展了开来。 昭阳抬起眼望向那卷轴,那是去年父皇寿辰的时候,命宫中画师画的一幅画,画上有父皇母后,还有贤妃和那时还是德妃的德才人,还有的便是一众公主皇子王爷,勉强算得上是一张全家福了。 这画平素都挂在养心殿中的,倒是不知父皇让郑从容取来,是为何。 昭阳心中正想着,就听到楚帝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再仔细看看这幅画,看看这幅画上,可有你说的那个女子?” 男子闻言,连忙应了声,跪着朝着那画挪动了几步,仔仔细细地将那画从右往左看了过来,看到左侧的时候,目光却突然定住了。 男子伸手指了指画中一人,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好…好像是她。” 楚帝闻言,便径直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那画面前,众人也都纷纷看了过去。男子的手指着的,是画中一个穿着牡丹色衣裙的女子,女子站在德妃身后,笑颜如花。 德才人瞧不见,自是不知殿中发生了什么,面上满是焦急之色:“谁?是谁?” “你确定是她?”楚帝没有回答德才人的话,只径直望向那男子,声音带着几分杀意。 那男子缩了缩身子,半晌才道:“草民,草民也不是很确定。看容貌应当是她,只是她似乎比这画上要稍稍大一些,而且,神态表情和这画上全然不一样。” 那男子眼中带着几分瑟缩:“那日她脸上全然没有笑容,眼神十分骇人,毒辣无比,让人不太敢看。” “可是草民应当不会认错,就是她。”那男子眼神坚定了下来。 德才人还在连声问着:“陛下,是谁?究竟是谁想要害妾身的淳安?” 昭阳眼中带着几怜悯之色,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半晌才合了起来,见德才人一个劲儿地追问着,才略带几分诧异地道:“说书先生的儿子指认的人,是淳安妹妹。” 德才人闻言,面容一下子便扭曲了,猛地喊了起来:“大胆,究竟是谁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般胡说八道?淳安怎么会莫名其妙让人污蔑自己的名声?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没有人应声,那男子微微缩了缩身子,眼中带着几分惧意,连忙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求陛下放了草民的父亲,他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陛下,淳安身为公主之尊,自是明白她的名声何等的重要,又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断然是有人在陷害她,一定是有人陷害她的。”德才人神情几欲癫狂。 “她已经不是公主了。”楚帝带着几分凉薄的声音淡淡地飘了过来。 德才人一下子便愣住了,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猛地溢满了泪水,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半晌才道:“陛下,淳安她纵使有天大的不是,也是陛下您的女儿啊。” 楚帝冷笑了一声,猛地拍了拍扶手,怒吼道:“你们真当朕是傻子不成?今日夜里闹这么大一出,是想要做什么,以为朕不知道是不是?” 殿中诸人噤若寒蝉,没有人开口。 楚帝猛地站起了身来,指了指地上跪着的那男子:“将他带下去,后续的事情,就交给姚御史来处置。上朝……” 说完,便猛地一甩衣袖,大步出了倾颜殿。 倾颜殿中一下子便没了声响,半晌,皇后才站起了身来:“时辰不早了,各宫嫔妃们请安的时间也要到了,本宫便先回未央宫了。” 顿了顿,目光落在了昭阳身上,隐隐带着一抹笑意:“昭阳累了一个晚上,回去休息吧。” 昭阳应了声,目送着皇后离开。 柳雅晴看了看殿中情形,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德才人身上,弯下腰欲扶德才人,声音温柔:“德才人也莫要太过伤心了……” 话还未说完,便被德妃甩开了手:“滚开,用不着你假惺惺。” 柳雅晴一脸委屈地站到了一旁,神情楚楚可怜。昭阳瞧着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嘴角微微一翘,便伸手扶起了德才人,以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你说,经此一事,父皇还会让淳安回宫吗?” 德才人的声音泛着一抹冷:“楚昭阳,我到底小瞧了你几分。可是楚昭阳,你以为你赢了吗?你没有,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跪着求我。” 昭阳冷冷一笑,想起前世她的确求过她,求他们放过母后,可是他们是如何做的呢?昭阳心中渐渐漫过冰凉的水,嘴角笑容更盛:“我等着。” 第134章 赏赐 见昭阳回到昭阳殿,蝉儿眼中似乎带着几分诧异,急忙迎了上来:“公主昨儿个那么晚了被郑公公传唤去了倾颜殿,奴婢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见到公主平平安安地回来,奴婢这颗心才落下来了。” 昭阳目光落在蝉儿脸上,见她满目喜色,倒像果真为她担忧为她欢喜似的。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若非她对蝉儿早有怀疑,只怕未必能够看出她的不对来。蝉儿的心机和伪装,却也不容小觑呢。 进了内殿,昭阳便打开了妆柩,将那支失而复得的簪子放回了妆柩之中。 铜镜之中,映照出蝉儿眼中的诧异:“公主,这簪子不是不见了吗?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昭阳笑了笑,将妆柩合了起来:“大抵是因为,我同这支簪子有缘吧。可惜,还有一个镯子未曾找到,也不知流落到了哪儿。” 说完,昭阳便走到软榻上坐了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昨日在倾颜殿,倒真是危机四伏,不过好在我命大,能够平安归来。” 蝉儿笑眯眯地道:“公主聪慧过人,自是能够逢凶化吉的。” “瞧你这张小嘴,整日跟吃了蜜饯一样甜。”昭阳笑眯眯地道。 姒儿带着宫人端着水从外面走了进来:“公主,先洗漱洗漱用个早膳再歇下吧。” 昭阳点了点头,笑着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的时候,随手将那妆柩打了开来,取了一个玉镯子和一个玉如意,递给了蝉儿:“你在我身边侍候了这么久,差事办的不错,嘴也甜,这是赏给你的。” 一屋子宫人低着头,恍若未闻。蝉儿一愣,似是有些诧异,半晌才甜甜地笑着受了:“多谢公主赏赐。” 昭阳笑了笑道:“怎么,这镯子不喜欢?怎么不戴上?” 蝉儿闻言,连忙笑了笑道:“公主赐的镯子蝉儿自然是欢喜的。”说着,便将镯子戴在了手上。 “我早膳想吃绿豆粥和如意卷了,你去准备着吧。”昭阳吩咐着。 蝉儿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昭阳入了净房,姒儿挥退了其他宫人,才轻声道:“蝉儿背叛了公主,公主为何还要赏赐她?” 昭阳接过姒儿拧好的帕子,嘴角满是狡黠笑意:“当然要赏。昨夜在倾颜殿,我轻飘飘地便扭转了乾坤,德才人心中素来最是多疑,自是会心生怀疑,若是再听闻我赏赐了蝉儿,你说,会如何?” 姒儿闻言,这才回过了味来:“公主好计谋,这样一来,德才人势必会疑心上蝉儿,到时候,她可就真正有口难辩了。” “背叛了本宫,自是应当遭受惩罚。”昭阳勾了勾嘴角:“可是本宫却不想因为一个小小宫人,脏了我自己的手。” 姒儿闻言,眼中亦满是笑意:“既然如此,那公主不妨在做得绝一些,蝉儿虽然在公主身边侍候,可是一直只是二等宫人,公主不妨借着这个机会,将蝉儿抬为一等宫人。” “便按着你说的办,待会儿你拿了我的印鉴去尚宫局办理此事。”昭阳吩咐着。 姒儿应了下来,笑着递过了杨柳枝和青盐,昭阳接了过来,漱了口才出了净房。 早膳也已经准备好了,昭阳用了早膳,躺在床上,突然有些想念苏远之来,先前父皇提起苏远之的时候,她便在想,若是苏远之在,不知今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 也不知他到了哪儿了?听闻闽西那边气候十分潮湿,他的腿可受得住? 心中想着,却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下午,才醒了过来。外面的太阳已经落了山,姒儿站在床边,见昭阳睁开了眼,才将床幔掀了起来:“公主这一觉睡得可好?” 昭阳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姒儿取了常服过来,才轻声道:“公主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已经将蝉儿抬为了一等宫人,下午的时候,便将册子送了过来。奴婢给了蝉儿,不过瞧着她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一整日都失魂落魄的模样。” 昭阳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她自然不会高兴,只怕还会觉得害怕,不过我也得谢谢她,若不是因为派人跟着她,见她将那簪子交给了德才人,我都不知晓德才人和淳安是想要如何算计我。也无法提前便布好了局,等着她们来钻。” “是啊,他们定然不会知道,那君子楼和杨记布庄新换的掌柜,是公主手中的人。公主让那老乞丐做了说书先生在茶肆之中说淳安的流言蜚语,便是为了惹来淳安,她果然中了计。”姒儿笑眯眯地道。 昭阳勾了勾嘴角:“淳安的性子,我太了解了。”白天睡了一整天,晚上倒是有些睡不着了,昭阳便索性在软塌中躺着看书。 看了许久,昭阳抬起眼来,瞧见姒儿在一旁打起了瞌睡,便笑着道:“你不必在这儿侍候了,我白天睡多了,睡不着,看会儿书等困了就去睡。” 姒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连忙道:“奴婢给公主添杯茶去。” 说着,也不等昭阳回应,就提着茶壶走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姒儿才端着茶杯走了进来,眼中带着几分兴奋:“公主,蝉儿不在屋中。” “哦?”昭阳抬起眼来:“是不是出恭去了?” 姒儿摇了摇头:“奴婢去寻过了,没有人。”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都已经丑时了,殿门也早就应该关了,蝉儿去了哪儿? “恐是怕德才人对她起了疑心,也不敢等着风头过去,便急吼吼地跑去解释去了吧?”昭阳冷笑了一声。 姒儿眼中带着几分不悦:“公主对蝉儿这般好,她却不知感恩,竟然出卖公主。那德才人如今没落成那个样子,真不知有什么值得投靠的。公主,咱们便佯作不知?” 昭阳笑了起来:“不,自然不能够佯装不知道的。闹,你给我往大了闹。要让咱们殿中上下,都知道蝉儿不见了。而后你让人去寻近卫军的张统领,让他帮忙找一找。” 姒儿眼中闪过一抹快意,连忙应道:“好,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办。” 姒儿说完,便离开了寝殿,没过多久,就响起来了姒儿带着焦急的叫声:“来人啊,蝉儿不见了,快,都起床帮忙找人啊。” 原本在夜色中十分寂静的昭阳殿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昭阳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嘴角却翘了起来:“这天底下,最不可原谅的,就是背叛。” 闹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姒儿才匆忙跑来禀报:“公主,殿中上下都找过了,没见到蝉儿的人,奴婢已经派人去将此事告诉了张统领了,请他帮忙找找人。”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你亲自带着张统领在宫中四下找找,莫要惊扰了宫中的主子们。就围着育德殿附近找,但是也不能做的太过明显了,只记得,不要错过育德殿中的任何动静便是。” “是。”姒儿应了声,退出了寝殿。 第135章 蝉儿之死 折腾了整整一夜,姒儿才带着张统领匆匆回到了昭阳殿:“公主,蝉儿找到了。” “找到了?”昭阳从书中抬起眼来:“既然找到了,为何都不来同我请个罪,大半夜的到处乱跑什么,倒让我们一顿好找。” 姒儿抬起眼看了昭阳一眼,咬了咬唇,才道:“蝉儿,恐怕不能来同公主请罪了,公主还是出去瞧瞧吧。” 昭阳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站起了身来,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她架子倒是比我还大。” 昭阳瞧见蝉儿的时候,她正蜷缩在满是污秽的木桶之中,身上到处是血迹,除了脸上,其他地方的皮肤竟无一块好肉。 昭阳放下了掩着鼻子的锦帕,一股臭味便扑面而来。 “怎么找到她的?”昭阳轻声问道。 张统领连忙道:“属下同姒儿姑娘一同在宫中各处寻找,连各处的井中都一一找过了,并未见蝉儿姑娘的踪迹,却见有内侍从育德殿中推着装夜香的车出来,当时也并未留心。还是姒儿姑娘发现,那送夜香的宫人走过的路上,经由血迹。属下急忙带人回去找,那几个宫人见到属下,神情亦是十分异常,属下打开车上的木桶,就看见蝉儿姑娘在这桶中,只是已经没有了呼吸。” 昭阳蹙着眉头,嘴唇微微颤了颤,才道:“她下手素来这般狠辣。” 沉默了良久,才转过身对着张统领道:“那运送夜香的宫人可都抓住了?” “已经抓住看押了起来。”张统领回答道。 昭阳轻轻颔首:“此事牵扯到了育德殿,只怕得劳烦张统领随我去一趟未央宫,将此事同皇后娘娘禀报清楚。” 张统领应了下来,昭阳才吩咐着姒儿道:“蝉儿的尸首先不要动,叫仵作来检查检查。” 吩咐完了,才带着张统领一同去了未央宫,本已经快到请安的时候了,昭阳让张统领在正殿候着,自个儿先进了寝殿,皇后已经起身,坐在梳妆台前梳妆,见昭阳进来,便笑了笑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昨日可休息好了?” 昭阳走到皇后身边,瞧着李嬷嬷拿了凤尾金步摇在皇后头上比了比,皇后轻轻颔首,李嬷嬷才将步摇簪在了皇后的发髻之上。“母后,昨日夜里,昭阳殿中一个宫女失踪了,就是昭阳身边侍候的那个,叫蝉儿,不知母后可还记得?”昭阳轻声道。 皇后神情微微一顿,想了想,才道:“本宫记着,是个笑起来有个小酒窝的姑娘是吧?怎么好好地在宫中还失踪了呢?可派人找了?” 昭阳点了点头:“就是她,昭阳昨夜叫了张统领去找了,找着了。” “找着了便好了,瞧你这模样,母后还以为出了多大事儿呢。”皇后笑眯眯地道。 昭阳见李嬷嬷在找耳坠子,从妆柩之中取了一对水滴红玛瑙耳坠递给了李嬷嬷,才轻声道:“找是找着了,可是找着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张统领在育德殿送夜香的木桶之中找到的人,满身污秽,身上没有一块好的皮肉。” 皇后闻言,在铜镜之中抬眸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昭阳才道:“不瞒母后,齐美人送给昭阳的那支簪子,便是蝉儿拿了送到德才人手中的。蝉儿是德才人安插在昭阳宫中的人,昭阳亦是因为怀疑上了蝉儿,顺藤摸瓜,才知晓了德才人竟然那般狠毒。” “前日之事,一则,她想要将散播淳安怀孕的流言这个锅扣在昭阳头上,二则,想要诬陷昭阳同苏丞相勾结。昭阳发现了不对劲,才将计就计,唱了那么一出。” 昭阳咬了咬唇,眼中带着几分不满:“德才人只怕便是因此,怀疑是蝉儿出卖了她。因而昨夜便迫不及待地对蝉儿动了手,若非张统领找到了人,蝉儿是昭阳宫中的宫女,她找个地方将人扔了,被人瞧见了,兴许还会怀疑到昭阳头上来,觉着昭阳对宫中宫人亦那般心狠手辣,这名声一传出去……” 后面的话,昭阳刻意截了半截,只是皇后却不会不知道,她后面想要说的是什么。 “这德才人,刚从冷宫出来,却不懂收敛,最近倒是愈发的张狂了。”皇后冷声道。 “俗话说得好,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蝉儿即便是犯了错,也轮不到德才人来教训吧。”昭阳咬着唇轻声道。 皇后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笑了笑道:“放心好了,前日夜里,在陛下面前,我不便偏颇了谁,今日她既然给了本宫这个机会,本宫自是不能让你白白受了欺负。”正说着话,外面便传来了内侍禀报的声音:“皇后娘娘,诸位娘娘和公主们,都已经来了。”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便站起了身来,昭阳连忙扶着皇后出了寝殿。 正殿之中,嫔妃公主们都已经候着了,见着皇后出来,便连忙行了礼:“妾身(女儿)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目光淡淡地扫过众人,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才轻声道:“起来吧。” 众人起了身,皇后才抬起眼来望向昭阳:“你说,张统领也随你一同来了?” “来了。”昭阳应着。 皇后点了点头:“传张统领进来吧。” 一旁的贤妃手轻轻放在仍旧隆起的肚子上,见着这模样,才面带关切地开口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昨夜臣妾听得外面闹哄哄的,打听了一下,只说是昭阳公主在找人,不知是在找什么人,找着了没?” 昭阳连忙应道:“回贤母妃,是昭阳在找人,昭阳身边侍候的贴身宫女不见了,惊扰了母妃睡觉,还望母妃恕罪。” “贴身宫女不见了?一个好好地大活人,怎么会不见呢?”贤妃愣了愣,眼中带着几分诧异。 昭阳的目光落在德才人的身上,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话。 德才人瞧不见,只能听,自是看不见昭阳的模样,只冷笑了一声道:“我还以为是哪宫的主子不见了呢,一个奴婢,竟也弄得这样声势浩大的。” 昭阳闻言,却不辩驳,只低下头,让众人瞧见她微红的眼眶。 不多时,张统领便匆忙走了进来:“属下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各位主子。” “你给大伙儿说说,昨夜都发生了什么?”皇后声音淡淡地。 张统领连忙道:“昨夜丑时左右,昭阳公主殿中的姒儿寻到了属下,说公主的贴身宫女不见了,殿中已经寻过,见不到人。属下同姒儿一起,带人四处找了一夜,早起的时候,在育德殿外,瞧见有两个宫人推着装着夜香的车从育德殿后门出来。而后,属下便发现,那宫人刚刚走过的路上,突然多了一些血迹。随后便急忙追了上去,从那装夜香的桶中,发现了公主殿中失踪的宫女。” 第136章 追究 殿中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德才人身上,她的面色却一如既往地沉静,微微翘起的嘴角似是带着几分嘲讽:“公主殿中失踪的宫女,怎么会跑到贱妾殿中的夜香桶中了?” 昭阳闻言,冷笑了一声道:“德才人这个问题问得极好,昭阳也十分想知道。” 张统领接着道:“那宫女蝉儿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气息,满身污秽,且身上满是伤,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德才人,此事你如何说?”皇后听完,才抬起眼来,落在了满脸讥诮的德才人身上。 德才人神情冷漠:“贱妾没什么可说的,既然是公主殿中的宫女,自是在公主殿中侍候的,贱妾难不成还能够强迫她跑到贱妾的宫中来不成?且一个宫女,贱妾害她做什么?” 昭阳闻言,抬起头来对着张统领道:“张统领,去将那两个送夜香的内侍带上来吧。” 张统领应了声,匆忙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有近卫军押着两个内侍上了殿。两人朝着德才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心中极其害怕,慌慌忙忙地匍匐在地上:“奴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奴才只是去送夜香的。” “你们的夜香桶中装了一个死人,你们竟然都不知道?”昭阳的声音泛着几分冷。 那两人连忙摇了摇头:“奴才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德才人便又笑了起来:“公主,你也听到了,贱妾宫中这两人什么都不知道,公主莫非是想要屈打成招不成?” 她这样的态度,亦是昭阳一早就料到的。 昭阳笑了笑道:“德才人无需紧张,我也不过只是有些奇怪,我身边的人为何会死在育德殿中送夜香的木桶之中,那蝉儿昭阳甚为喜爱,昨日才刚刚赏赐了一些东西,还提为了一等宫女,今日就突然死了,昭阳也不过心中有些惋惜罢了。如今尸首既然已经发现了,自然会让仵作验伤,到时候是非曲折,自有明断。” 昭阳刚提起仵作,就瞧见姒儿匆忙跑了进来:“公主,仵作已经给蝉儿验了伤,结果已经出来了。”说着便呈上了一卷牛皮纸,昭阳接了过来,缓缓展了开来。 姒儿在一旁轻声道:“仵作说,蝉儿身上的伤,是被鞭子打的,还是那种有许多倒刺的鞭子,全身被倒刺所伤,没有一处好肉。仵作剖开了蝉儿的尸身,在肚子里面,发现了一些石榴籽和茉莉花。” 皇后闻言,蹙了蹙眉:“用带着倒刺的鞭子伤人,这手段,着实太过毒辣了些。李嬷嬷,你派人去问问御膳房,昨儿晚上都往那些地方送了石榴。” 李嬷嬷应了下来,便匆匆离开了。 昭阳的目光落在德才人身后立着的宫人身上,半晌,才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德才人冷笑了一声道:“莫非,便凭着那肚子里的石榴和茉莉花,就要问罪?” “德才人这般慌乱是为何?这不过是例行查询罢了,虽然死的只是个普通宫人,可是听那伤处,怕是有人在宫中私自动用了私刑,这可是不被允许的,本宫自是要查明。”皇后神色淡淡地道。 没多久,李嬷嬷便回来了,连忙轻声禀报着:“御膳房中的管事说,昨日给贤福宫、育德殿、倾颜殿、明珠殿、迁安殿、雪柔殿送过石榴。” 皇后点了点头,倒是德才人笑了起来:“这么多的宫殿之中都送了石榴,莫非人人都是凶手?” 贤妃笑了笑道:“此事皇后娘娘自有公断,德妹妹这般模样,倒似乎实在欲盖弥彰。” “贤妃姐姐,你可别忘了,这其中,也有姐姐的贤福宫呢。”德才人自是不依不饶的。 昭阳目光望向德妃身后的宫女,眼中似乎带着几分诧异,抬脚便快步走到了那宫女面前,抓住了那宫女的手。 “昭阳公主……”那宫女连忙后退了两步。 德妃瞧不见,只能听到脚步声和那宫女略显慌乱的声音,便急急忙忙地道:“昭阳公主这是做什么?” 昭阳面色有些苍白,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宫女的手腕:“这镯子,你是从哪儿来的?” “镯子?什么镯子?”皇后望向昭阳,自是知晓她不会莫名发难,便顺着昭阳的话问道。 昭阳转过头,才道:“昨日昭阳回宫之后,浑身疲累,蝉儿说了几件趣事儿给昭阳解乏,昭阳一时高兴,就随手从妆柩之中取了一个镯子和一个玉如意赏了她,德妃娘娘这宫女手腕上的玉镯子,就是昭阳昨日新赏给蝉儿的。这上面,才刻着昭阳的名字。” 昭阳猛地将那手镯从那宫女的手腕上取了下来,呈给了皇后:“母后你瞧,这上面是昭阳的名字,这镯子不是宫中之物,是昭阳在宫外瞧着有人在玉镯子上刻字,觉着好玩,便买了一个,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这玉的质地却也极好,才拿了来赏赐给了宫人。” 昭阳转过头,目光中带着森然冷意:“若是蝉儿之死,同育德殿没有丝毫关系,为何昭阳昨日赏赐蝉儿的镯子,今日便戴在了德才人的贴身宫女手上?” 德才人脸上满是诧异之色:“这贱妾就更不知道了,兴许是这宫女同你殿中那蝉儿关系好,蝉儿送她的也不无可能啊。” 昭阳冷笑了一声,“昨日自打我回宫之后,蝉儿便一直在昭阳殿中,从未出过昭阳殿,直到晚上不见了,母后,如此证据确凿,德才人却仍旧巧言狡辩,昭阳求母后下旨,搜查育德殿,蝉儿定然是在育德殿中出事的!” 德才人闻言,面上满是愤懑之色,猛地一拍桌子便站起了身来:“昭阳公主,你莫要瞧着贱妾眼瞎便以为贱妾心也瞎了,贱妾不知做了什么,让你这般血口喷人,污蔑贱妾。” “是不是污蔑,德才人让近卫军进殿一查便知道了。若是污蔑了德才人,我愿意给德才人道歉,若不是,还请德才人给昭阳一个说法。”昭阳自也不会忍让丝毫。 德才人站起身来,便朝着昭阳走了过来,一旁贤妃也站了起来,挡在了德才人前面两步远的地方:“德妹妹这是要做什么?这可是未央宫,可不是德妹妹能够胡闹的地方。” 德才人朝着前面又走了一步,脚下突然一滑,直直地朝着贤妃扑了过去。 一屋子人瞧见挺着肚子的贤妃被德才人扑倒了下去,皆是惊声尖叫了起来:“贤妃娘娘,小心!” 第137章 小产 宫人急忙冲了过去,只是贤妃却已经重重地摔倒在地,且被德才人压在了身下。 贤妃满脸痛楚之色,额上有冷汗沁了出来,似是痛到了极致,却也只能大声喊着:“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声音之中,似乎已经没了力气。 “快,将贤妃娘娘扶起来,扶起来!传太医,传太医啊!”皇后亦是慌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喊道。 一片混乱之中,德才人被人推到了一旁的地上,众人慌忙将贤妃扶了起来,便瞧见贤妃的衣裙之上,已经有了鲜红的血迹。 “太医!快,传太医!将贤妃扶到寝殿,快!”皇后见那衣裙上的血色,面上的血色亦在一点一点地褪去。 昭阳退到众人身后,将地上一颗小小的白色珠子踢到了一旁的门后,才若无其事地围了上去。 众人连忙将贤妃扶到了未央宫中的寝殿之中,贤妃浑身已经被汗水侵透,因为疼痛,面容带着几分扭曲,眼泪突然便成串地落了下来,伸手紧紧抓住了皇后的衣裳:“皇后娘娘,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皇后急忙伸手安抚着贤妃,声音亦是有几分沙哑:“放心,没事的,没事的。” 说完,便又转过身厉声催促道:“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 又急忙吩咐着李嬷嬷:“陛下不知现在下朝没有,快去御乾殿瞧瞧,让内侍悄悄给郑公公递个话儿。” 李嬷嬷连忙应了声,退了出去。 昭阳从那被李嬷嬷掀开的帘子中瞧见,德才人仍旧满脸茫然地坐在地上,似是还未回过味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许久,太医才提着药箱来了,一进门,便匆忙冲到了榻边,给贤妃把了脉。 太医的眉头越蹙越紧,半晌,才慌忙跪倒在了地上,神情带着几分惶然:“皇后娘娘恕罪,微臣无能,贤妃娘娘方才受到严重的撞击,又被压到了腹部,腹中胎儿已经……” 太医擦了擦汗,才又接着道:“已经没了。” 贤妃闻言,似是发了狂一般,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慌忙吼道:“住嘴!你胡说八道,拉下去杀了!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明明好好的,明明好好的,你看,我肚子还是这么大,他明明好好的!” 那太医连忙道:“贤妃娘娘腹中胎儿已经成型,因为太大了,很难流下来,只是在腹中成了死胎。须得用催产药,将腹中死胎给落下来。” “住口!你住口!”贤妃的声音几近嘶哑,蜷缩成一团,躲在床的最里面,面上因着疼痛脸色已经几近苍白,眼神却仍旧倔强:“你胡说,他好好的,为何要将他落下来?” 皇后见状,急忙安抚了几句,示意太医去正殿候着,才轻声道:“莫要怕,若是孩子没事,我断然不会让他伤孩子分毫,你方才摔得厉害,定然很疼,先休息片刻吧,一会儿陛下便来看你了。” 贤妃抬起眼看了皇后一眼,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蜷缩着身子躺了下来,浑身都在颤抖着,嘴里却仍旧在喃喃自语着:“孩子乖,没事的,娘亲保护你。” 殿中众人自是明白贤妃腹中孩子只怕已经没了,只是瞧着贤妃这般模样,亦是忍不住有些叹惋。 皇后让贤妃身边的宫人在寝殿中侍候着,才出了内殿。 刚走出内殿,就瞧见楚帝快步走了进来,见到皇后,便连忙道:“如何了?贤妃腹中孩子可有事?” 皇后连忙行了礼道:“太医说,贤妃腹中孩子已经没了,只是因为月份大了,孩子已经成型,没有办法流下来,只是在腹中成了死胎。须得用催产药,将那死在腹中的孩子给产下来。可是贤妃妹妹却似乎有些不肯接受,臣妾瞧着她那模样,似乎已经疼到不行,却仍旧不愿意让人碰触。” 楚帝面色泛白,看了地上的德才人一眼,显然已经有人将方才发生之事同楚帝说了。 楚帝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望向了太医:“太医,若是不将孩子落下来,会怎样?” 太医连忙道:“贤妃娘娘已经小产,若是不将腹中孩子落下来,便会如难产一般,腹痛不止。且日子久了,那已经成型的孩子便会渐渐成为一副骸骨……” 殿中诸人皆是有些骇然,楚帝沉默了良久,额上青筋隐隐暴起,半晌才道:“朕进去瞧瞧贤妃。” 皇后连忙应了声:“陛下可得好生劝一劝贤妃妹妹,不管如何,还是身子要紧,孩子,总会有的。” 楚帝点了点头,没有应声,抬脚便入了内殿。 不多时,就听见贤妃压抑的哭声从殿中穿了出来,而后便是撕心裂肺的哭喊:“陛下,太医说臣妾的孩子没了,他定然是骗臣妾的对不对?臣妾的孩子都这般大了,臣妾时常能够感受在他在臣妾的肚子里面动,他定然是个活泼的孩子,陛下,你说对不对?” 昭阳暗自握紧了手,半晌,却只得轻叹了一声。 自打贤妃的孩子出事之后,贤妃害怕被人瞧出什么不对来,便一直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仍旧每日佯装着沉浸在即将诞下皇嗣的欢喜之中,不敢流露出丝毫的悲伤。这下子,却终于能够将压抑多日的苦痛都发泄出来,于她亦是一件好事。 哭声渐渐地弱了几分,却又突然爆发了出来,便是嚎啕大哭,却让在正殿之中的众人都忍不住有些鼻酸。 “贤妃娘娘入宫这么多年,怀孕倒是有几次,可是孩子却一个未能健康诞下,如今好不容易瞧着孩子也已经六七月了,便要生产了,却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是彻底将她压垮了。”一旁的康婕妤轻声道。 皇后亦是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楚帝才从内殿走了出来,脸色铁青,眼眶竟也隐隐泛着红:“拿了催产药,去给贤妃喝了吧。” 太医连忙应了声,从药箱中取了药,便由宫人带着去熬制去了。 楚帝走到主位之上坐了下来,手猛地一拍旁边的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你现在果真是愈发的厉害了,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大家的面,竟也敢对朕的孩子下这样的毒手!林月柔,你好大的胆子,以为朕素来宠爱你,不会对你如何是不是?”楚帝的声音中满是怒意,竟是喊出了德才人的全名。 第138章 发落 德才人唇色泛着白,半晌,才朝着楚帝声音传来的方向跪了下来:“贱妾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楚帝更是怒极,寝殿之中,贤妃绝望至极的哭声隐隐传来,楚帝咬了咬牙,猛地一拍桌子:“来人,将德才人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昭阳抬起眼看了德才人一眼,却见她听到楚帝的发落,神色极为平静,嘴角竟似乎还噙着淡淡地笑意,只静静地朝着楚帝行了个礼:“贱妾再不能侍候陛下了,望陛下恕罪。” 说完,便站起了身来,转身欲往外走去,只是眼睛瞧不见,却险些绊倒了一旁的椅子,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地钳制住德才人,将她拉了下去。 楚帝脸上青青白白,沉默了许久,也没有说话。 太医的药终是熬制好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产婆,慌慌忙忙地进了寝殿,皇后见状,亦是连忙跟了进去。 贤妃哭得已经接近沙哑,却仍旧不停地哽咽着,昭阳立在正殿之中,只听到里面一声清脆的声响传来,似乎是杯碗落地的声音,而后便是贤妃带着压抑的哭声。 不多会儿,那哭声便渐渐染上了痛苦,似是痛极。 皇后从里面走了出来,吩咐人去打热水来。楚帝见状,连忙站起了身来:“怎么听贤妃的声音,倒像是愈发的痛了?” 皇后连忙应道:“孩子已经成型,要将孩子从腹中落下来,这痛楚无异于生产,且是难产啊陛下。” 楚帝一怔,站在原处,手暗自在袖中握紧了。 贤妃的痛呼声越来越大,几乎撕心裂肺,皇后连忙道:“快去准备参片,先前贤妃妹妹哭了那么久,只怕是将力气都耗得差不多了。” 宫人连忙应了声跑下去准备去了,皇后便又入了内殿。 耗费了几乎两个时辰,寝殿之中已经没有了声音,那产婆才用一块布包着什么东西跑了出来,一股血腥味在殿中飘散了开来。昭阳转过了眼,不敢去看。 楚帝亦是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皇后从里面走了出来,眼眶亦是隐隐有些泛红:“陛下,已经好了,贤妃妹妹昏过去了。” 楚帝张了张嘴,似是想要问什么,却有些问不出口,皇后自是明白,连忙道:“是个男孩,已经成型,眉眼之间,和陛下有些像……” 楚帝的手在袖中紧紧握着,半晌,才道:“命人准备一副小棺材,将他葬入皇陵吧,赐名临福。” 早夭的孩子本是不能葬入皇陵的,这不合规矩。皇后看了楚帝一眼,沉默了许久,终是没有开口,只轻声应道:“是,臣妾这便让人安置,陛下还是进去看看贤妃妹妹吧。” 楚帝点了点头,抬脚入了寝殿。 皇后转过头,望向殿中众人,轻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都下去吧。” 众人连忙行了礼,退出了未央宫,昭阳立在皇后身后,伸手握了握皇后的手,皇后转过头微微笑了笑,神情之间略带几分疲惫之色。 昭阳便也回到了昭阳殿,进了寝殿,姒儿仍旧唏嘘不止:“原本是想要让那德才人为蝉儿的死付出代价的,怎么突然贤妃娘娘就小产了?可怜了那个孩子,都已经成型了,就这么没了。” “是啊。”昭阳轻声道,神情之间带着几分恍惚:“愿他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万莫来这帝王家了,别人只看到这帝王家的风光富贵,却极少有人瞧见里面这些残忍。” 姒儿轻轻颔首,半晌才又道:“不过,这一回,那德才人想要翻身,却再无可能了。进入天牢的人,素来没有能够活着出来的。” 昭阳眼中带着几分空茫之色,总觉着事情仍旧有些不对劲,前世的时候,德妃同沐王犯上作乱,里应外合,打入了这守备森严的宫中。没有足够的心智谋略,断然是做不到的。 可是她重生以来,虽然因为前世经历过一些事情,提前有了准备。可是,德妃的表现却只能算作是差强人意,若是这般容易便被打倒再也翻不了身,前世怎么可能做到了那一步? 莫非真如苏远之所言,德妃身后,有一个更强大的幕后推手在操纵着德妃?可是前世的时候,直至死,她也并未见到过那个人啊?能够操纵德妃,定然是地位身份谋略心智皆极为强大之人,会是谁呢? 昭阳咬了咬唇,眼中带着几分茫然。 “德才人这一出事,淳安公主想要回宫,便更是难上加难了。”姒儿犹自在自言自语着。 昭阳笑了笑,半晌才道:“只是苦了贤妃,这件事情只怕会压垮了她,以后若得闲暇,我还是应当多去贤福宫走动走动,不管如何,我亦是叫她一声母妃的。” “公主心善,贤妃娘娘如今没了腹中孩子,年岁也渐渐大了,只怕宫中其它人都会渐渐开始疏远。”姒儿轻声应着。 “是啊。”昭阳轻声应着。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贤妃被德才人害得小产,德才人被打入天牢一事,便已经在宫中传了开来。只是整个后宫之中,却出奇的平静,平静得让昭阳愈发得心惊了起来。 “此前德才人还是德妃的时候,太后娘娘那般扶持,如今入了天牢,都两日了,福寿宫那边却无丝毫动静,当真是奇了。”姒儿喃喃自语着。 昭阳手轻轻拿起茶杯杯盖,轻轻拂去茶杯上的浮沫,才轻声道:“这天家最是无情,此前皇祖母扶持德妃,是因为她尚可利用,如今人都已经入了天牢了,自是没了用处,扶持便也不必了。况且,皇祖母带入宫的那一位,最近正是盛宠,皇祖母又何必为了一个已经折了的棋子,去惹恼了父皇,平白影响了雅婕妤的恩宠呢?” 姒儿闻言,“啧啧”了两声,又给昭阳添了茶水,才道:“不过那雅婕妤也是个人物,最近几日,除了贤妃娘娘出事那晚,其他时候陛下几乎夜夜都在那倾颜殿中,只怕用不了多久,雅婕妤便又要提位分了。” 姒儿倒是一语中的,不过第二日,便又有旨意下来,将雅婕妤的位分提至昭仪。 昭阳听到宫人禀报的消息,便命姒儿准备了贺礼送了过去,心中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笑了笑才道:“德才人入了天牢已经几日了,如今雅婕妤又升了位分,后宫之中人人皆知了,咱们也得去天牢之中给德才人报个信儿去,是吧?” 第139章 天牢探监 天牢在宫外,设在渭城城北,天牢外面皆由铁浇筑而成,牢不可破,守备森严。 “那德才人自从入了天牢之后,倒是极为平静,不曾哭闹喊冤,一进来就在干草堆上睡了,睡醒了,就靠着墙坐一会儿,狱卒给什么都吃,吃得干干净净的。”刑部侍郎陪同着昭阳到了天牢门前。 昭阳点了点头,抬起眼来看了看那看起来坚固无比的大门。狱卒见是刑部侍郎亲自过来,便知面前容貌倾城的年轻女子定是身份不凡,连忙将那厚重的铁门推了开来。 “公主小心,里面有些暗。”刑部侍郎轻声道。 昭阳点了点头,抬脚入了那天牢,一进门,果真便暗了许多,昭阳有些瞧不清楚,闭了闭眼,才又睁了开来。 入门之后,便是长长的甬道,两边有火把燃烧着,走了一段距离,转了个弯,又走了良久,又入了一道小门,才瞧见了一间有些开阔的屋子,墙上挂满了各种刑具,令人望而生怕。 昭阳目光淡淡扫过,才轻声问道:“这两日可有旁的人来看过她?” 刑部侍郎连忙应道:“前日来过人,是个年轻女子,拿着太后娘娘的令牌,自称是雅昭仪。” 昭阳一怔,柳雅晴来过了?她不是与德才人素来不和?来瞧她做什么?是皇祖母的意思,还是她自己来的? “雅昭仪来了之后,德才人可有什么异常?”昭阳蹙了蹙眉,又接着问道。 刑部侍郎想了想,才应道:“倒似乎也没什么异常啊……” 顿了顿,又道:“不过,那日晚上,她倒是破天荒地没有将碗中的饭菜吃完,不知,这算不算公主所说的异常?” 昭阳勾起嘴唇笑了起来:“算,自然是算的。” 穿过了那挂着各色刑具的房间,便是关押犯人的监牢,只是天牢之中的天牢比普通的地牢要干净许多,也更森严许多。 地牢之中,多是用铁柱子做的牢房,而天牢之中,全是铜墙铁壁,唯有墙上有一道可以打开的小门,那道小门上有一条长三寸宽一寸的缝隙,可以瞧见里面的情形,送饭的时候,便可用钥匙将小门打开,便变成了长宽不足一尺的一个口子,可以放置饭菜。 昭阳从那缝隙之中瞧见,德才人已经除去了一身锦衣,只穿着白色的中衣,头发披散着,静静地靠着墙坐着。面上倒是果真如刑部侍郎所言那样,不悲不喜,极为平静。 “将门打开。”刑部侍郎吩咐着一旁的狱卒。 狱卒连忙应了下来,取了钥匙来,将门上的锁打了开。 昭阳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德才人似乎听到了声响,朝着昭阳的方向转过了头来。 昭阳笑了笑,走到德才人对面坐了下来:“德母妃,昭阳来瞧你了。” 德才人闻言便笑了起来:“我一介罪人,可当不起昭阳公主的一声母妃。” 昭阳浅笑不语,德才人才又道:“昭阳公主是想要来看看我的笑话?那公主如今瞧见了,心里可欢喜了?若是瞧得欢喜了,便回去吧。” “倒不是来瞧德母妃笑话的,只是昨日柳姑娘被封为了昭仪,突然就想起,德母妃当年盛宠,只怕比雅昭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吧?”昭阳的眼中满是笑意。 德才人神色不变:“哪里,比起皇后娘娘可差得太远了。我从一个美人,爬到德妃这个位置,用了十五年。你母后却是一入宫,便是皇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且这皇后一当就是这么多年,我还蛮佩服皇后娘娘的。” 昭阳静静地看着德才人,却见德才人突然笑了起来:“佩服皇后娘娘,从未得到过陛下的宠爱,却能够在这宫中坚持这么多年,哈哈哈……” “宠爱?”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昭阳以为,德母妃这么多年也能够想得通透了,德母妃你瞧瞧,这后宫中,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女子,今儿个这个得宠,明儿个那个得宠,这宠爱,能够维持几时?” “是啊,公主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此前盛宠至极,如今不也还得在这天牢之中等死吗?”德才人抬起手来,理了理自己微乱的发。 “公主,我不傻。”德才人嘴角微微勾起,突然绽放出一抹极其妖媚的笑容来:“我在宫中这么多年,这个道理早就参透了。公主以为,我入了这天牢,便再无翻身之日了吗?公主以为,我已经必死无疑了吗?哈哈哈……” 德才人又大笑了起来,笑得忍不住弯下了腰,似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公主,那日在倾颜殿中我便同你说过了,你以为你赢了吗?那日在倾颜殿你没有,现在你也没有。”德才人的笑容染了几分诡秘:“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倚仗是什么?你永远你不会知道,我手中握着什么样的秘密,只要这秘密在,我就永远也不会死。” 昭阳蹙起了眉头,盯着德才人得意洋洋地脸庞,心中亦是带着几分迟疑:“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怕了么?这天牢之中,关过不知多少位高权重之人,上到王侯将相,下到朝廷命官宫中嫔妃,从古至今,能够从这里踏出去的人少之又少。我倒是想要瞧瞧,德才人要如何走出去。” 德才人嘴角微微翘了翘,靠在墙上,那双已经看不见的眼睛朝着昭阳看了过来,似乎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神色:“你不一定能够看到,因为到了那一天,兴许,你已经死了。” 说完,德才人便淡淡地转开了目光,脸上满是得意笑容。 一直到昭阳离开了天牢,也仍旧在想着,德才人那些话的意思。 她说,自己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倚仗是什么,不知道她手中握着什么样的秘密。昭阳咬了咬唇,究竟是什么样的倚仗,什么样的秘密,能够让她这样肯定,她不会有事? 刚进了宫门,昭阳就看见姒儿在宫门口不停地徘徊着,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昭阳一怔,便知恐怕是出了什么事,急忙上前:“怎么了?看你这样慌慌忙忙地样子。” 姒儿一见到昭阳,才连忙冲了过来:“公主,出事了,出大事了,贤妃娘娘跳了湖了。” 第140章 贤妃跳湖 昭阳闻言,便觉着眼前一阵昏暗,待缓过神来,才急忙朝着内宫走去,一边走,一边慌忙问着:“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有那么多宫人看着,怎么会突然跳了湖?跳的哪儿的湖,贤妃现在如何了?” 姒儿气喘吁吁地跟上昭阳的步伐,忙应道:“贤妃娘娘倒是被救了上来,尚余一口气,太医正在贤福宫中诊治。自打小产之后,贤妃娘娘便一直有些恍惚,睡觉的时候听不得一点儿动静,不然便会惊醒。先前,贤妃娘娘说累了,想要睡一会儿,其它宫人就退了下去,不敢打扰。后来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贤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想要去唤贤妃起床用膳,才发现,贤妃娘娘不见了。” “宫人急忙禀报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出动了全部的近卫军,在宫中寻了许久,才在宫中那云影湖边瞧见了贤妃娘娘的一支手镯,近卫军下湖搜寻,果然在湖中找到了贤妃娘娘。” 昭阳脚步微微一顿,云影湖,那是宫中比幽月湖更加偏僻的一个湖,整日都有一层薄雾笼罩着,有传言说那是怨气,因而去的人极少。 “贤妃娘娘自打孩子没了之后,就一直有些不对劲,整日里不说话,时常抱着此前准备的那些小衣服一坐便是半日。精神恍恍惚惚的,总喜欢摸着自己的肚子和自己说话。且经常噩梦连连,半夜醒来,便大叫大闹说有人抢了她的孩子,太医看了几次也没有法子。”姒儿的声音喘息着道。 昭阳咬了咬唇,她自是知晓,前几日她也时常去贤福宫,贤妃的情形的确是有些不好,因而她才专程嘱咐了贤福宫中的宫人要上一万个心,不能有丝毫差池,却不想还是出了事。 昭阳快步到了贤福宫,贤福宫中比往常更安静几分,入了寝殿,帝后皆在,太医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贤妃娘娘在水下的时间太长,已经几乎窒息,只余了一口气吊着性命,可是却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意识,微臣无能,贤妃娘娘只怕是醒不过来了,即便是醒过来,怕也会变得痴傻。” 昭阳的脚步猛地一顿,急忙转过眼望向床上躺着的贤妃身上,贤妃身上湿漉漉的衣裳仍旧未换,头发亦还在滴着水,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眼睛紧闭着,神态倒是平静温和的。 楚帝沉默了良久,声音亦是带着几分压抑:“治!尽全力治!” 太医连忙应了声,弯着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一旁,拿了药箱,取了纸笔来开方子。 昭阳咬了咬唇,才转过头道:“父皇还是让宫人给贤母妃换身干净衣裳吧,贤母妃浑身湿漉漉的,怕是容易着凉。” 楚帝转过头望向床上的贤妃一眼,沉吟了良久,才道:“让人进来换衣。” 说完,便叫了太医出了内殿。 外面匆忙进来一个宫人,是贤妃身边侍候的,那宫女眼眶通红,从一旁的箱笼之中取了干净衣裳到床边,给贤妃换衣。 昭阳走到瞧见那宫人掀开被子之后,被子下面的床上铺满了的,是小孩子的衣服,小小的,绣着各种吉祥的图案纹路,可爱极了。 昭阳一怔,忍不住开了口:“贤妃娘娘最近便是同这些衣裳一同睡的吗?” 那宫女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从上个月什么时候就开始了,奴婢也觉着奇怪,主子说,她听人说,这样做,能够将自己的福气也传给腹中胎儿,能够为腹中孩子祈福。” 上个月,那不就是贤妃孩子真正没了的时候? 昭阳咬了咬唇,又问道:“最近几日,你们主子可有什么不妥的?” “自小皇子出事之后,主子便没什么妥当的,整日里昏昏沉沉地,常常吃着吃着饭,或者坐着坐着,就落下泪来。主子只怕早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了,前些日子一直在念叨着……” 那宫女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才又道:“念叨着,定要将害了她孩子的人带着一同下地狱,才好去见孩子。” 说完,便又呜咽了起来:“奴婢一直注意着,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主子竟会如此想不开。” “哭什么哭,你们主子这不还好好的吗?”皇后微微蹙了蹙眉,轻斥着。 那宫女才连忙止住了哭声,点了点头:“是,奴婢知错了,主子好好的,我不能哭。” 昭阳趁着宫女换衣裳的时候,在寝殿之中走了一圈,殿中摆满了各种各样小孩子的玩具,只是藏得极好,这两日她到贤福宫来了两次,竟也没有发现。 昭阳立在贤福宫的窗边,往外看了看。贤福宫的寝宫之中的窗户,和昭阳殿中有些不一样,这寝殿中的窗户是并非是朝着院子开的,而是朝着后面打开的,后面种着芭蕉树,清幽而茂密。 待宫人换好了以后,又细细取了干净的布来,将贤妃湿漉漉的头发擦拭干了,复又让人进来搭了手,将贤妃抱到了软榻上,床上的寝具都换了,才将贤妃又抬了回去,盖上了被子。 贤妃的面色这才稍稍红润了一些,瞧着有了几分人色。 楚帝带着太医走了进来,身后的宫女手中端着一碗药,宫女将贤妃扶了起来,喂了贤妃喝了药,太医才道:“醒与不醒,全靠娘娘的意志,可如今娘娘没有求生的欲望,只怕是难。” 楚帝点了点头,在床边站了良久,才又出了寝殿。 昭阳在贤福宫呆了一个下午,天色渐暗,昭阳才出了贤福宫,往昭阳殿的方向慢慢走着。 “贤妃娘娘只怕是因为小皇子没了,因而才有了轻生的想法。何至于这样想不开呢,贤妃娘娘不过才三十多岁,还年轻着呢,孩子,以后还有机会的啊。”姒儿一路唏嘘。 昭阳眉头一直紧蹙着,走着走着,便突然停了下来:“贤妃,是在云影湖跳的湖?” 姒儿点了点头:“是啊。” 昭阳沉默了片刻,径直转了方向,快步朝着前面走去。 “公主,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姒儿连忙跟了上来。 “云影湖,我去云影湖瞧瞧。”昭阳一面应着,快步朝着前面走去。 云影湖比幽月湖还要偏僻一些,已经靠近内宫的边缘,湖倒是比幽月湖大一些。昭阳走到云影湖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云影湖边有长长的长廊,长廊上挂着红色的灯笼,只是湖面上却满是雾气,只看得见近处灯笼微弱的灯光。 “公主,天色这般暗了,咱们还是先回宫,明日再来吧。”姒儿见着云影湖上的情形,连忙劝着。 “是在哪儿?近卫军是在哪儿发现的贤妃的镯子的?”昭阳却没有管姒儿的劝阻,连声问着。 姒儿见阻止不了昭阳,抬起眼四下看了看,才道:“听闻是在湖的西南角,具体的位置奴婢也不知道。” 昭阳闻言,便快步朝着西南角去了。姒儿见状,连忙从一旁廊下取了一支灯笼,跟了上去。 第141章 疑窦重重 云影湖的西南角,有一处石阶,台阶从长廊开口处,一直延绵到湖中。 石阶旁边的草丛已经被踩得塌了下去,昭阳见着这模样,便知晓,断然就是这儿了。 “这石阶是修来给附近宫殿之中的宫人取水的地方。”姒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昭阳走到了湖边,石阶周围的草丛都被搜救的近卫军给踩得塌了下去,根本瞧不清原本的模样。 昭阳蹙了蹙眉,即便是这湖边有什么痕迹线索,只怕也找不到了。 沉默了片刻,昭阳目光落在那满是雾气的湖边上,又往湖边走了两步,才转过头对着姒儿道:“灯笼给我。” 姒儿将灯笼递给了昭阳,昭阳接了过来,照了照石阶下的湖水,湖水清澈见底,瞧着倒是不太深的模样。 昭阳在湖边站了会儿,便转过了身,又对着两边的草丛照了照。 “咦。”站在长廊边的姒儿突然出了声,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姒儿,姒儿才道:“公主,你方才照这边的时候,奴婢仿佛瞧见了草丛之中有什么东西。” 姒儿说着,便从廊下走了过来,扒开了那草丛,只是看了许久,都没见到有什么,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不对啊,方才我明明看见了啊,一个白色的。” 昭阳拿着灯笼一照,姒儿便突然惊呼了一声,从草丛深处捡了一个东西出来,伸开手给昭阳看了。 是一颗小小的白色珠子。 昭阳的手指微微颤了颤,将那珠子接了过来。 这个珠子,昭阳见到过一颗差不多大小的,就在那日未央宫正殿,德才人朝着她走过来的时候,她瞧见有这么一颗珠子滚了出来,滚落在了德才人的脚底下。而后,德才人便摔倒了,扑倒了站在她跟前的贤妃,导致贤妃小产。 昭阳将手微微收拢,又在周围细细查找了一番,并未见到其他东西,才离开了云影湖,回了昭阳殿。 回到昭阳殿用了晚膳,昭阳挥退了内殿中侍候的宫人,坐在软榻上,细细看着那颗珠子,珠子是珍珠,小巧圆润。 昭阳看了良久,才道:“这样大小的珠子,通常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个倒是不一定,簪子、耳坠子、鞋面上面都可以用得上的。”姒儿轻声应道:“不过,若是要用的话,这珠子中间应当得有一个小孔,方便穿线,只是这珠子上面并没有。” 昭阳沉默了下来,叫姒儿取了一个小匣子来,将那珠子放了进去。 将小匣子放好了,姒儿转过头来,却瞧见昭阳靠在软榻上,微微阖着眼,眉头紧蹙着。 “公主还在想贤妃娘娘之事?”姒儿轻声问着。 昭阳轻轻颔首,眼中带着几分冷意:“贤妃这个时候跳湖,实在是有些太过蹊跷了。” “蹊跷?”姒儿有些疑惑地望着昭阳。 昭阳轻轻颔首:“明面上看来,贤妃因着失了腹中孩子,因而精神恍惚,有了轻生之意,自己跑到云影湖边去跳了湖,一切似乎都十分符合逻辑。” 姒儿点了点头:“是啊,前几日奴婢随着公主去过贤福宫,贤妃娘娘的确是有些不对劲啊,公主不也有些担心吗?因而才专程嘱咐了又嘱咐,让贤福宫中的宫人好生侍候着。” “是,我是担心贤妃会轻生。但是不应该是这个时候……”昭阳咬了咬唇,有些事情,姒儿不知道,她也不方便说。 贤妃的孩子早就没了,支撑贤妃一直支持到现在的,是她要为自己孩子报仇的决心,是她对德才人的恨意。 贤妃筹谋了那么久,为的便是将德才人彻底除掉。 如今德才人虽然已经被打入了天牢,可是毕竟还活着,杀子仇人尚未死,贤妃断然不会在这样的节骨眼上选择轻生。 因而,昭阳心中有怀疑。且具贤福宫中的宫人所言,是因为贤妃最近睡不安稳,只要一听到声音就会惊醒,所以每次贤妃要休息的时候,总是会让所有宫人退下。 可青天白日的,寝殿中虽然没有人,宫人们大多也都是在贤福宫中的,贤福宫就一个门,一个大活人,大摇大摆地从贤福宫正门离开了,怎么可能没有人发现? 这是昭阳第二个疑心的。 而第三个,就是贤妃落在湖边的镯子。若是贤妃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难不成到了湖边还要将手上的镯子褪下来再轻生不成?这不合逻辑。 这三件事情,重合在一起,便让昭阳愈发的觉着,贤妃并非是轻生,而是有人想要害她,将她投了湖。 有人趁着寝殿之中没有了他人,就将人从寝殿之中掳走了。因着贤福宫寝殿中的窗户是朝着后面开的,因而并未有宫人发现。掳走贤妃的人武功应当不错,并未从正门走,而是直接抬着贤妃便翻墙而出了。 随后,只怕是将贤妃装在了什么东西里面,送到了云影湖边,想要将贤妃投入湖中,只是兴许是贤妃挣扎之间,兴许是行事的人太过大意,贤妃的手镯不小心落在了草丛之中。 昭阳越想越觉着这种可能性极大,心跳愈发地快了起来。 她定要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却又不能够打草惊蛇。 第二日一早,昭阳便又去了贤福宫,贤妃未醒,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神态十分温和安详。 昭阳抬起眼来问一旁时候的宫人道:“今日贤妃娘娘可吃了东西?药可喂了?” 那宫女连忙应道:“药喂了,只是贤妃娘娘这般模样,无法吃其他东西,只能喂一些粥,且只喂了几勺子,便怎么也喂不下去了。” 昭阳轻轻颔首,吩咐着:“你再去熬一些粥来吧,我试试能不能喂贤母妃吃一些。” 那宫女连忙应了,便退了出去。姒儿站到了门口,昭阳连忙站起了身来,走到床边,推开了窗户。 外面如昨日昭阳瞧见的那样,宫墙离窗口尚有一段距离,中间种了好些芭蕉树,长势极好,郁郁葱葱。昭阳从窗口翻了出去,前些天夜里下了雨,芭蕉树下的泥土十分的柔软。 昭阳找了许久,突然瞧见离窗口约摸四五尺远的地方,有一个脚印。 第142章 脚印 昭阳一怔,急忙从袖中取了绣帕,又取了一些白玉小瓶子,先从白玉小瓶子中倒了些墨色的液体出来,而后便将绣帕铺到了那脚印上,细细沿着那脚印的边沿按了按,才将绣帕拿了起来,绣帕上一下子便印上了一个脚印,隐隐约约可以瞧见一些纹路。 昭阳将绣帕上的墨迹吹干了,才退回到了檐下,又用土将自己方才踩上的脚印消了,才又翻身回到了屋中。 在床前又坐了会儿,那宫女才又端着粥走了回来。 “这是主子最喜欢喝的莲子粥,奴婢特意熬得稀了一些,好让主子可以下咽。”那宫女将粥放到了一旁,才又轻声道:“奴婢已经在冷水中放置了一会儿,应当不会烫。” 昭阳轻轻颔首,转过头看了那宫女一眼:“你倒是对你们主子尽心尽力的,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连忙道:“奴婢叫蝶衣。” “好名字,你再去给你们主子煮一碗糖水来吧。”昭阳随口赞了一句,便端了碗,用勺子盛了粥,自己先尝了一口,粥熬得极好,莲子的清甜完全融入了粥里面。昭阳让姒儿将贤妃扶了起来,又盛了一勺,才又将粥喂到了贤妃的嘴边。 吃了两勺,就再也喂不进去了,喂了,粥也只随着嘴边流了出来。昭阳叹了口气,轻生喃喃着道:“贤母妃你又何必这般模样,德才人如今还好好的,母妃你若是去了,谁来给小皇弟报仇呢?” 昭阳将碗放到了一旁,拿了锦帕来给贤妃擦了擦嘴,似是闲谈一样地道:“昨日我去了天牢,见到了德才人,她过得倒是快活,似乎在天牢中并没有什么不好。她还对我说,她身后有我们都不知道的倚仗,她知道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即便是进了天牢,她也死不了。” “我知晓是有人害母妃,只是母妃自己也不欲生,吊着这一口气,无非俱是想要看到德才人的下场。母妃,瞧着昨日德才人那样志得意满得模样,德才人这一回,只怕真的死不了。” 昭阳说着,只是床上的贤妃却没有丝毫的反应,昭阳沉默了片刻,没有再开口。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那叫蝶衣的宫女端着糖水又走了进来,见着床边的矮凳上放着的碗,便又低下了头。 昭阳接过糖水,轻声道:“贤母妃若是吃不下东西,你就多喂她喝一些糖水。待会儿我让御膳房炖一些滋补的汤水来,也一并喂她喝些吧。” 蝶衣连忙应了,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多谢昭阳公主对咱们主子的好。” 昭阳一怔,微微蹙了蹙眉:“你这是作何?” 蝶衣抽抽噎噎地道:“自打主子腹中孩子没了之后,此前一个劲儿前来巴结的那些个宫人嫔妃能躲多远躲多远,如今出了这等事,更是没有人前来探望,唯有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一如既往地关心着主子,主子若是还有意识,定也会感念。” 这宫中的人情冷暖,昭阳自是感受良多的,轻叹了口气,才道:“你只管好生侍候着你们主子便是,侍候得好了,我自有奖赏。若是遇到有下人因为贤妃娘娘如今这模样,想方设法苛待了这贤福宫,你尽管来找我便是,我不在,找我身边这姒儿也是一样。” 蝶衣连忙应了,又朝着昭阳磕了几个头。 昭阳回到了昭阳殿,才从袖中掏出了那手帕,手帕之上,有一个墨色的脚印。 这个脚印,几乎算是确定了昭阳此前的判断,贤妃并非是自己轻生,而是被人所害。 昭阳量了量,那脚印约摸七寸左右长,鞋底隐隐约约有个字,因着印下来的字迹是反的,昭阳瞧了半天,才瞧见那两个字写的是一。 昭阳在协助管理后宫事务,自然知晓,所有宫人的穿戴用品,皆按着登记有着明确的划分,且上面皆会标上是几等宫人所用,避免混淆。 这一,应当便是一等宫人。 再看这脚印的大小,昭阳咬了咬唇,将贤妃掳走的人,十有八九,是个男子。 可是这宫中一等宫人亦有几百人,光是凭借着这一个脚印,却无异于大海捞针。 只是好歹也算是有了进展。 昭阳用了午膳,又去了一趟未央宫,皇后尚未午睡,见着昭阳进来,笑了笑,让昭阳在身边坐了:“正好宫中做了栗子糕,你这来得倒是时候,是不是闻到了栗子糕的味道啊?” 昭阳闻言,低眉浅笑道:“母后英明。” 一旁的宫人便被皇后叫去端栗子糕去了,昭阳坐在一旁没有开口。等着宫人倒好了茶,将糕点端了上来,昭阳便取了一块栗子糕吃着。 皇后见昭阳的神色有异,将宫中侍候的宫人屏退了下去,才轻声道:“瞧你这模样,可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了?” 昭阳抬起眼来,轻轻颔首,看了看门口,才压低了声音道:“母后,那日贤妃在外面出了事之后,打扫外殿的宫人可见着了一个白色的珠子?” 皇后闻言,微微一怔,盯着昭阳看了许久,复又抬起眼来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连忙走到了一边的书架上,取了一颗小匣子来,从里面取出了一颗珠子出来,递给了昭阳。 “你说的可是这个?”皇后问着。 昭阳颔首,便又听到皇后开了口:“这珠子,是你的?” 昭阳摇了摇头:“不是我的,只是那日我瞧见这珠子滚落在了德才人的脚下,她便是踩着了这珠子,才摔了的。是我趁着殿中混乱之时,悄然将这珠子踢到了门后的。” 皇后闻言,倒是蹙起了眉头:“那这珠子是谁扔的呢?莫非是贤妃?”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又道:“昭阳不知,只是昨日昭阳从贤福宫离开之后,去了一趟云影湖,昭阳在云影湖边,也发现了一颗和这一般大小的珠子。” “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珠子能够用在什么地方,无论是做耳坠子还是簪子还是鞋子上的装饰,都需得打个孔来穿线啊,可是这珠子上却也没有孔。”昭阳说着,便站起了身来,径直出了寝殿。 皇后见状,也跟了上去。 昭阳站在正殿之中,仔细想了想,在一个地方站住了脚步,便是那日她站着的位置。昭阳目光落在地上,仔细回想了一下,她瞧见那珠子时候的情形。 她那日瞧见一个白色的东西滚落在德才人的脚下,似乎是从…… 昭阳望向右手边,是从这边滚过去的。 昭阳走到右手边中间的几个椅子旁站定,才抬起眼来望向皇后:“母后,你可还记得,那日这几个位置上都坐着谁?” 第143章 意外发现 皇后目光落在那几个椅子上,沉吟了良久,倒是李嬷嬷的目光突然亮了起来:“奴婢想起来了。” 昭阳看了看殿门口立着的宫人,快步回到了寝殿之中。 李嬷嬷才急忙开了口:“那几个位置上,坐着的,从上往下,依次是贤妃娘娘、静嫔娘娘、婉昭仪和雅昭仪。” 昭阳闻言,轻轻颔首:“这里面最值得怀疑的,其实是贤妃,她此前就一直想要借助腹中孩子对德才人下手,且昨日德才人朝着昭阳走过来的时候,她突然站了起来,这亦是让昭阳觉着有些奇怪的地方,她似乎是知道德才人会摔倒,会朝着她扑过来一样。” “是啊,本宫亦是这样想的。”皇后蹙了蹙眉:“且最近贤妃的确开始有些心急了,她腹中孩子死了一个多月了,再拖下去也不是法子,月份越来越大,肚子却没有长,的确容易引人怀疑。” “而且……”皇后眼中带着几分不忍:“那孩子已经死了,那日留下来的时候,小小的,都有些干瘪了,幸而那日没有人敢去细看,不然,定也惹人怀疑。” 昭阳轻轻颔首,将那白色的珠子握紧了几分。 事情愈发地扑朔迷离,只是昭阳查了几日,也没有再添新的线索。那个原本只放了一颗珍珠的匣子中如今放了两颗珍珠和一张印了黑色脚印的锦帕。 床上的贤妃倒是日渐消瘦了下去,因着喂不了饭菜,只能喝一些汤水,几日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昭阳心中虽然着急,却也没有旁的法子。 太后的寿辰也愈发地近了,只剩下了一个月多几天的时间,昭阳一早,便带了册子到了福寿宫,倒是不想雅昭仪来得也不晚。 太后倒是破天荒地尚未梳妆,只穿了一件中衣,披散着头发,面上亦是没有涂抹脂粉,见着昭阳,神色仍旧淡淡地,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又低下了头来,同雅昭仪对弈。 昭阳立在一旁看了一局,等着棋下完了,才开了口:“皇祖母,再过几日便是皇祖母的寿辰了,昭阳选了几盏屏风,皇祖母瞧瞧,可喜欢。”昭阳说着,就将册子递给了张嬷嬷,张嬷嬷展开来给太后瞧了,太后才不冷不热地道:“每年也就这么些样式,就这样吧。” 昭阳应了下来,正欲告退,却瞧见一旁的宫人用刻花莲瓣碗端着什么东西走了上来,昭阳瞧着那碗中是白色的面糊状的东西,只笑着问道:“皇祖母这是什么啊?” 太后闻言,倒是笑了起来,看了对面坐着的雅昭仪一眼:“还不是她搞得鬼,害得哀家这都青天白日了,还披头散发地坐在这儿。” 雅昭仪轻笑出声,同昭阳解释道:“只是用最好的珍珠研磨成的珍珠粉,用蛋清和蜂蜜一同调制成糊,敷在脸上,美容养颜的功效十分明显。多做几次,面容光泽许多,光滑细嫩。” “虽然麻烦了一些,不过好在效果极好,还别说,哀家还真觉着最近这脸啊光滑了许多。”太后笑着道。 昭阳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诧:“还有这等好处?宫中珍珠倒是不少,若这般好,那昭阳可得试试,只是不知,如何挑选合适的珍珠,又如何研磨,这蛋清和蜂蜜又该放多少?” 昭阳这话一出口,雅昭仪和太后倒是都笑了起来。 雅昭仪从腰间解下了一个杏色香囊,从里面倒出来了几颗珍珠,珍珠浑圆,光泽极好,只是却不大,小小巧巧的一颗。 “若是选珍珠,这般大小的最为合适,光泽一定要好。至于制作的法子,待会儿回了倾颜殿,我便写下来,给公主送到昭阳殿去可好?”雅昭仪笑容温柔可人,将那几颗珍珠放在昭阳手中。 昭阳连忙道了谢:“如此,就要多谢雅昭仪了。” 见太后站起了身来,昭阳就先告了退,离开了万寿宫。待出了万寿宫,昭阳才将手伸了出来,手心中静静地放着几个小巧的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细碎光芒。 一回到昭阳殿,昭阳就叫姒儿去尚宫局取了宫中一等宫人的资料档案来。 “倾颜殿一等内侍只有一人?”昭阳轻声喃喃着。 姒儿轻轻颔首应道:“雅昭仪如今虽然受宠,可是各宫各殿宫人的多少以及等级,都是有定制的,雅昭仪如今只是昭仪之位,一等宫人只能有两人,内侍一人,宫女一人。” 昭阳目光落在那册子上,淡淡地道:“李怀。” 昭阳念叨的这名字,正是倾颜殿中的那一等内侍的名字。 傍晚时分,昭阳刚用了膳,传了尚衣局中的宫人来量身裁衣,就听见外面的宫人来禀报道:“公主,倾颜殿中的李公公求见公主。” 昭阳微微敛眉,李公公? “请他进来吧。”昭阳轻声应着。 不多时,那李公公就进了内殿,那李公公瞧着约摸二十多岁左右,皮肤白皙,朝着昭阳行了礼,脸上带着笑:“公主,雅昭仪让奴才给公主送珍珠粉敷面的方子过来。” 尚衣局的宫人正拿了软尺给昭阳量尺寸,昭阳见状,让姒儿将那方子接了过来,才笑着道:“劳烦李公公了。” 姒儿连忙递上了一小块银锭子,那李公公便笑眯眯地退了下去。 姒儿站在窗边,看着那李公公出了昭阳殿,昭阳才转过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抬起眼望向先前正在给她量尺寸的宫人:“你可瞧见了方才那内侍的脚,估摸着大约穿多大的鞋子合适?” 那宫人连忙应道:“依奴婢的经验来看,应当是七寸的鞋子。” 昭阳轻轻颔首:“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尚衣局的宫人退了下去,姒儿才轻声道:“公主是怀疑,在贤福宫贤妃寝殿后面留下脚印的,就是这位李公公。” 昭阳靠在软榻上,眼中带着几分思量:“此前我一直在想,这珍珠没有穿孔,应当不是饰物所用,那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的?今儿个我在福寿宫却知道了。” “是研磨成珍珠粉敷面?”姒儿看着昭阳手中的那方子,轻声询问着。 昭阳轻轻颔首,从袖中取出了几颗珍珠:“雅昭仪说,用来敷面所用的珍珠粉,最好选用这般大小的珍珠来研磨。想必就是为了在太后面前献殷勤,她的香囊之中随时都带着一些珍珠……” 第144章 真凶现 “那日在未央宫,她就坐在那珍珠滚过去的方向。德才人此前同她结了仇,害得她无法生育,她自是要报仇的。贤妃如今怀有身孕,最近父皇入后宫,除了倾颜殿,便数贤福宫去的最多了。此等一举两得之事,当然值当。”昭阳咬了咬唇,声音沉了几分。 姒儿仍旧有些不明白:“可是,如今贤妃娘娘孩子没了,德才人也入了天牢,既然都已经达到目的了,为何她还不肯放过贤妃娘娘,非要置贤妃娘娘于死地呢?” 昭阳眯了眯眼:“我也想要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兴许,是因为贤妃发现了什么吧……” “且除了这件事情,我也还有另一件事情有些不明白,那日在未央宫,她是为了让德才人滑倒,才将那珍珠扔到了地上,为何在那云影湖边,会留下一颗珍珠呢?” 昭阳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日一早,去未央宫给皇后请了安之后,昭阳又去了贤福宫。 刚走到内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蝶衣带着哭腔的声音:“娘娘,你好歹吃一些啊,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模样了。” 昭阳轻叹了口气,掀起珠帘走了进去,许是听到珠帘的声音,蝶衣转过头来朝着门口望了过来,手中还端着一碗汤。 “给昭阳公主请安。”蝶衣大抵已经习惯了昭阳的出现,脸上也不见丝毫惊讶,只将手中的碗放了下来,站起身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同昭阳行了礼。 昭阳看了看那碗,碗中的汤还剩下一大半。 “今日熬的是什么汤?”昭阳轻声问着。 蝶衣连忙应道:“是鸡汤。” 昭阳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却瞧见贤妃身边鼓起了一块,昭阳蹙了蹙眉,掀开了被子,贤妃的身边放置着一个襁褓,里面用小被子折了起来,倒像是个孩子的模样。 “这是做什么?”昭阳轻声问着。 蝶衣走过来看了一眼,才道:“此前小皇子没了之后,贤妃娘娘总是觉着,是她自己将孩子生了下来,总是说是宫人将孩子藏了起来,奴婢没法子,就用被子做了一个这样的襁褓,娘娘神思恍惚,却也根本分辨不出来。时常抱着这襁褓,睡觉的时候也抱着。” 昭阳一愣,蹙了蹙眉:“那为何前些日子我来的时候并未见到?” “那日娘娘出事之后,奴婢便没瞧见过那襁褓。奴婢想多半是娘娘跳湖的时候,将那襁褓也带着一同跳了下去。昨日奴婢在殿中陪着娘娘,想起这一茬,才又重新做了一个,想着娘娘同这襁褓一同睡着,大抵会高兴一些吧。”蝶衣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昭阳目光落在那湖蓝色的襁褓之上,许久,才又问道:“贤妃娘娘喜欢抱着那襁褓,将那襁褓当成是小皇子之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蝶衣蹙着眉头想了许久,才应道:“奴婢害怕旁人以为娘娘疯了,会将娘娘送到冷宫中,就一直隐藏得很好。唯有一日……” 蝶衣抬起眼来望向昭阳:“那日是雅昭仪来咱们殿中看望娘娘,奴婢将那襁褓藏在了装着衣服的箱笼之中,雅昭仪同娘娘说了几句话,娘娘就抬起头来问奴婢,小皇子可吃了?奴婢连忙应道吃了,娘娘却不信,突然发作,翻墙倒柜地找出了那襁褓,抱在怀中便不肯撒手。” “雅昭仪来看贤妃看得勤吗?”昭阳紧追着问着。 “最开始小皇子没了之后,倒是来得挺勤的。可是后来,娘娘落水之后,便再也没来过了。”蝶衣的声音低了几分。 昭阳的手暗自在袖中握紧了,目光落在床上的贤妃身上,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给贤妃喂了些汤水之后,昭阳就离开了贤福宫,一出了贤福宫,昭阳急忙对着姒儿道:“去将张统领传到昭阳殿。” 姒儿连忙应了,昭阳前脚回到昭阳殿,张统领后脚便到了。 “那日你们在云影湖中找到贤妃娘娘的时候,可瞧见过一个襁褓?”张统领尚未行礼,昭阳便按捺不住开了口。 张统领一愣,眼中满是疑惑之色:“襁褓?” 昭阳见他似乎不太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又解释道:“就是包孩子的小被子。” “倒是有一床被子,小小的一床被子,被贤妃娘娘拽在手中。可是当时那被子已经被湖水浸透了,属下也并未在意,就让人拿去扔了。”张统领应道。 昭阳的眼中一下子便豁然开朗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喃喃道:“原来如此……” 张统领一时间没有明白昭阳在说什么,眼中带着几分诧异,轻声问道:“公主说什么?” “你们那日发现贤妃是什么情形?仔细说说。”昭阳又问道。 “那日是有人在云影湖边发现了贤妃娘娘的手镯,而后我们看了附近,并无打斗的痕迹,地上无青苔,也没有滑倒的痕迹。又瞧见那湖面飘着一个东西,让人下水去找,这才在湖中发现了贤妃娘娘的。”张统领声音低沉。 昭阳猛地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事,此事我知晓了,若是旁人问起,不要说我问过此事。” 张统领连忙应了,见昭阳并无其他吩咐,便退了下去。 昭阳快步回到了寝殿,姒儿紧跟了上来,将殿中的宫人都挥退了,才轻声问道:“公主是想到了什么吗?” 昭阳将那匣子取了出来,匣子里面放置着几颗珍珠和一个脚印,昭阳看了许久,才道:“我知道,凶手是谁,她是如何杀贤妃的了。” 昭阳拉着姒儿坐了下来:“凶手是这颗珍珠,雅昭仪扔的这颗珍珠。” 姒儿眼中满是不解,昭阳便接着道:“贤妃十有八九是瞧见了什么,雅昭仪害怕贤妃说出来,对贤妃异常关注,时常去贤福宫中探望。意外发现贤妃因为小皇子的死,已经神思恍惚,拿着一个襁褓当小皇子。” “而后,雅昭仪便趁着贤妃寝殿之中无人之时,命了两个人从贤福宫寝殿窗子翻了进去,将那襁褓拿走了。贤妃不见了襁褓,便要去追,另一个人便适时出现,带着贤妃用轻功翻过了宫墙去追。将贤妃带到了云影湖,拿着襁褓的人,将襁褓扔入了湖中,贤妃见那襁褓落到了湖里,就要去拿。” 昭阳的手握紧姒儿的手:“就在这个时候,雅昭仪扔了一颗珍珠过去,贤妃踩在了珍珠上,跌落在了湖中。只是她却仍旧记挂着那襁褓,奋力抓住了襁褓,人却淹没在了湖水里。” 姒儿眼中带着几分恍然,只是却仍旧有些事情想不通:“可是张统领方才不是说,地上并无青苔,也没有滑倒的痕迹么?且那镯子,为何会出现在那地上呢?” “无滑倒的痕迹是因为贤妃是踩到珍珠上滑倒的,而并非是青苔,自然瞧不见滑倒的痕迹,至于那镯子……”这却是昭阳唯一没有想明白的地方。 第145章 暗夜来客 且最为重要的在于,她没有证据。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她的推测而已,她没有证据证明,柳雅晴是凶手。 昭阳静静地将匣子合上,复又站起身来,放回了书架之上。 若是那日在未央宫,德才人扑倒贤妃的时候,她便站出来指认,害得德才人滑倒的是那颗珍珠,当时便搜查,兴许还能找处柳雅晴来。 可是她没有,一是因为害怕那珍珠是贤妃自己所为,二则是她心中太过恨德才人。能够让德才人背上谋害皇嗣的罪名,从此永无翻身之日,她自是乐见其成的。 她没有想到的是,后面竟还有这一连串的事情。 昭阳心情有些低落,将匣子放好了,就坐回了软榻上,目光望着书架上那小小的匣子发着呆。 “公主,尚食局来人了。”外面传来内侍的通报声。 昭阳方转过了头来,淡淡地应道:“进来吧。” 尚食局来的是司膳,见着昭阳急忙行了礼,方笑眯眯地道:“公主,陛下命人早上从稷山上采了鲜笋,马不停蹄地送到了宫中,笋子刚刚入了宫,鲜笋不多,陛下下令,只分一些给未央宫和昭阳殿,其它殿中都没有。新鲜采的鲜笋,须在三个时辰内下锅,才能保持最好的味道,奴才来问问公主,想要如何吃?” 昭阳沉吟了片刻:“拿来煮汤吧。” 司膳连忙应了:“那奴才便吩咐御膳房做一道豆腐笋丝蟹肉汤,公主觉着如何?” “行。”昭阳倒也并不在意,点了点头,那司膳便告退了。 司膳走了,姒儿才笑眯眯地道:“公主,看来陛下对公主和皇后娘娘还是最为宠爱的,这宫中,越是新鲜的东西便越是珍贵,这鲜笋可是稷山上一早采来,换着马送到宫中的新鲜东西,陛下连倾颜殿都不曾送,只让人送到了未央宫和公主这儿,这在往年……” 姒儿说到一半,却觉着似乎有些不对劲,吐了吐舌头,没有再接着往下说。 倒是昭阳笑了起来:“这在往年,可是德妃和淳安公主才有的。” “公主不必感怀,如今她们二人,一个被逐出皇宫,一个如今在冷冷清清的天牢之中,下场悲惨着呢。”姒儿吐了吐舌头。 昭阳眼中带着几分思量,半晌,才轻声吩咐着姒儿:“待会儿御膳房将那笋汤送来了,你分一些送到贤福宫去吧。” “是。”姒儿应道。 天黑得愈发的晚了,昭阳用了晚膳沐浴过后,便躺在软榻上取了一本闲书看着,亥时过半,夜便深了。姒儿将宫灯的灯火挑的亮了一些,走到昭阳身边:“公主,该歇着了。” 昭阳颔首,站起身来,伸开手,让姒儿为她除去外袍,将发髻放了下来,便上了榻。 服侍着昭阳睡了,姒儿才取了宫灯,出了寝殿,在寝殿旁边的耳房歇下了。 宫中四处一片寂静,只听见外面不时传来的蛐蛐声和近卫军巡逻走过时候兵甲摩擦发出的声响。 丑时刚到,昭阳却突然被一声大吼声惊醒了过来,耳房中的姒儿也醒了,外面响起了急骤的脚步声,姒儿急忙起了身,取了宫灯入了寝殿。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昭阳已经披了衣服坐了起来。 姒儿亦是满脸迷茫,外面的动静愈发大了几分。昭阳让姒儿给她穿了衣裳,随意系了个发髻,就快步出了正殿。 正殿之外,有好些宫人立在院子中。 “发生了什么?”昭阳蹙着眉头问着。 守门的内侍才匆忙跑到了昭阳面前跪了下来:“方才近卫军来敲咱们的门,奴才开了门,近卫军就冲了进来,奴才瞧见院子里突然有一个黑影子纵身从宫墙上翻了过去。近卫军统领一声大喝,就带着人匆忙追了出去,现在还不知晓是什么情形。” “黑影子?是在咱们院子中?”昭阳又问。 那内侍不停地点头:“是,就藏在那棵槐花树下。”内侍抬起手来,指了指院子一角一棵须得两人合抱住的槐花树。 昭阳心中正在暗自猜测着那人究竟是谁,深夜潜入昭阳殿又是为了什么,这时,却又传来了近卫军的脚步声。 而后,近卫军副统领便带着近卫军出现在了昭阳殿的门口,昭阳瞧见,副统领身后的几个近卫军押着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刚一入了昭阳殿,抬起眼看见昭阳站在正殿门口,就连忙高声道:“公主,救救奴才,公主,快让他们放了奴才。” 那声音有些陌生,昭阳眉头一蹙,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待那副统领带着人走近了,昭阳才借着近卫军手中的火把,瞧清那黑衣人的容貌,面容倒是有几分熟悉,只是昭阳却实在是想不起来,此人究竟是谁。 “拜见昭阳公主。”副统领在台阶下单膝跪地,而后才抬起脸来望向昭阳,面容带着几分冷峻:“方才属下带着近卫军巡逻之时,瞧见一个黑影子翻墙入了公主的昭阳殿,急忙进来追查,惊扰了公主休息,还望公主恕罪。” 不等昭阳说话,那副统领又道:“此人口口声声说,是公主召他来见的,公主可认识这人是谁?” 昭阳摇了摇头:“本公主不认得此人,也并未召任何人来见过。” 那黑衣人闻言,面上满是焦急之色,慌忙道:“公主,公主,奴才是李怀啊。” “李怀?”昭阳喃喃自语着,脑中快速地想了一遍,才终于想了起来,这个黑衣人的身份。 倾颜殿的李怀。 昭阳怀疑,他是贤福宫寝殿后面那脚印的主人,便是他去了那贤福宫,将贤妃带出了寝殿的。 只是,他为何深夜翻墙进她的昭阳殿,莫非,是柳雅晴察觉到了什么? 昭阳心中尚在猜测着各种可能,那李怀便又高声喊了起来:“是昭阳公主让奴才来昭阳殿的啊,说有重要的事情相商,公主你不记得奴才了吗?奴才有证据,奴才有证据,你们快放开我。” 昭阳眯了眯眼,这唱的又是哪一出?为何这李怀,口口声声地说,是她传唤他来昭阳殿有要事相商的? 没有等到昭阳的回答,近卫军自也不敢放开那李怀,李怀更是满脸焦急,慌慌忙忙地道:“奴才袖中有昭阳公主传唤奴才来此的证据,是昭阳公主的亲笔书信,你们拿出来一看便知真假。” 第146章 连环计 “呵,本公主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传递了书信了?杨统领,你在他袖中翻找翻找,瞧瞧可是真有他所谓的证据。”昭阳声音泛着几分冷,即便是她再迟钝,也瞧出来了,此事有些不对劲。 杨统领连忙应了声,快步走到李怀身侧,在他袖中翻找了片刻,果真找到了一张牛皮纸,杨统领看了看,连忙将羊皮纸呈给了昭阳。 昭阳见了过来,却瞧见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贤妃之事或已有人察觉,今夜丑时,到昭阳殿商议解决之法。 信上没有署名,只是那字迹,却是昭阳极为熟悉的。 她自己的字迹。 昭阳的手指微微颤了颤,目光落在那第一句话上,心中便通透了几分。柳雅晴只怕果真察觉了她在查探此事,好个柳雅晴,这是要反咬一口,将贤妃的事情,嫁祸到她的头上啊。 “公主的字迹公主应当认得的,公主,快让他们放了奴才啊……”李怀不停地朝着昭阳喊着。 昭阳将那牛皮纸折了起来,正欲开口,却听见殿外传来一个声音,声音温温柔柔的,似乎还带着几分疑惑:“这深更半夜的,昭阳公主殿里为何这般热闹呢?” 昭阳听到那声音,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果真如昭阳所料,事情尚且有后招,柳雅晴来得,倒实在是时候。 “雅昭仪。”昭阳勾起嘴角笑了笑:“雅昭仪这么晚了……” 话还没说完,雅昭仪便连忙道:“不瞒公主,嫔妾宫中走失了一个奴才,那奴才倒也是嫔妾身边贴身侍候的,嫔妾害怕出了什么事,便连忙叫了近卫军来寻。听近卫军说,在昭仪殿抓到了一个黑衣人,嫔妾担心昭阳公主出了什么事,这才过来看看。” 说着,便朝着昭阳走了进来。 走到那李怀身边的时候,却突然掩着嘴惊叫了一声,带着几分诧异:“杨统领,这是嫔妾宫中的内侍,你们抓了他做什么?” 那杨统领看了柳雅晴一眼,才道:“这贼人方才鬼鬼祟祟地翻墙入了这昭仪殿,被属下抓了起来。他口口声声地说,是昭阳公主传唤他来这昭阳殿的,属下正在同昭阳公主求证。” 柳雅晴闻言,似是微微愣了愣,抬起眼看了昭阳一眼,才道:“昭阳公主深夜传唤我这奴才来这昭阳殿做什么?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昭阳冷眼旁观着她作戏,并未开口。 那李怀见着柳雅晴,却突然改了口:“不,奴才说错了,不是昭阳公主传唤的奴才,是雅昭仪,雅昭仪派奴才来昭阳殿的……” 柳雅晴听他这么多,更是怒不可遏:“李怀,你满口胡言些什么?杨统领,这奴才定然别有居心,一会儿说昭阳公主传唤,一会儿又说我指使,他污蔑皇室公主,污蔑后宫嫔妃,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得去禀报陛下,你们将他看押起来,严刑拷问。” 柳雅晴说完,就转了身,快步出了昭阳殿。 看来,柳雅晴今夜是并未想要善罢甘休了,这般一来,她便能够顺理成章地将事情闹大。闹到了父皇那里,而后栽赃是自己对贤妃下的手。 只是单凭一个奴才的一面之词,莫非便能定了她的罪不成? 昭阳将手中的牛皮纸递给了杨统领,淡淡地道:“你们按着雅昭仪的话办便是了,本宫不认识这个奴才。” 李怀满脸惊慌之色,瞪大着眼睛望着昭阳,昭阳却看也不看他,转身便回了昭阳殿。 姒儿眼中亦是带着几分焦急:“公主,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莫非是想要对公主不利?” 昭阳冷冷一笑,轻轻点了点头:“自是想要对我不利,兴许是我哪里让柳雅晴起了怀疑,知晓了我在查探贤妃一事,害怕事情暴露,索性先下手为强,将谋害贤妃的罪名栽赃嫁祸到我的头上。” “那公主,我们如今应当如何应对?”姒儿脸上满是慌乱。 如何应对?昭阳一时间也不知晓应当如何应对。事发突然,她尚且没有回过神来。 没过多久,郑从容便到了。 “公主,陛下请公主到养心殿一趟。”郑从容脸上仍旧满是笑容,声音亦是平静。 昭阳苦笑了一声,她最近倒是尤其忙。 到了养心殿,柳雅晴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妾身觉着,那李怀定然有问题。这些日子虽然在妾身宫中侍候,可是却时常不见人。今日半夜发现没有了踪影,害怕出了什么事,这才带着近卫军去找。却不想,却被他攀咬,说是妾身指使他去昭阳殿的。” 昭阳入了养心殿,就看见柳雅晴坐在楚帝身边,微微低垂着头,脸上满是委屈模样。 楚帝笑了笑,并未出声安慰。 “昭阳给父皇请安。”昭阳上前行了礼。 楚帝轻轻颔首,让她起了身,才望向她道:“那李怀之事,你有什么看法?” 昭阳面色沉静,想了想,才道:“女儿也是十分迷惑,先前不过是被惊醒了,才知晓近卫军在昭阳殿中发现了黑影,抓到了李怀。且那李怀的袖中带着有昭阳字迹的纸条,上面提到了贤妃。昭阳以为,此事已然十分明白,那李怀便是针对昭阳来的,为的便是嫁祸昭阳。” 楚帝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妾身也这么觉着,且李怀后来攀咬妾身,只怕也是想要嫁祸妾身,让昭阳公主以为,嫁祸她的便是妾身。此计身为歹毒,陛下要为妾身和昭阳公主做主啊。”柳雅晴便又紧接着道,“贤妃娘娘因为丧子之痛,导致精神恍惚,想不开去跳了湖,此事真相已经明明白白,妾身不明白,为何竟还有人要嫁祸给昭阳公主。” 昭阳静静瞧着,楚帝沉默了片刻,正欲开口,却又有人匆忙来禀报什么,郑从容听了,急忙上前道:“陛下,贤福宫那边出事了。” 昭阳一怔,抬起眼来望向郑从容。 郑从容才道:“有人意欲向贤妃下毒。” 楚帝闻言,猛地站起了身来:“贤妃怎样了?那些宫人怎么侍候的?为何有人下毒都不知晓?” “毒下在汤中,并非伤及性命的毒药,而是哑药。贤妃娘娘如今昏迷在床,中了哑药也无人知晓,还是因为侍候的宫人在喂贤妃娘娘之前,自己尝了尝,结果哑了,才发现了不对劲。”郑从容连忙应道。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毒下在汤中? 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转过头望向了柳雅晴,柳雅晴静静地坐着,仿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诧异,仿佛事情全然与她无关一样。 昭阳心中苦笑了一声,好一个连环计啊。 第147章 处处皆算计 “贤妃不是都已经昏迷不醒了吗?太医说她即便是醒来,也断然是痴傻的,为何竟还有人要向她下毒,还是哑毒。”柳雅晴的声音之中满是困惑。 楚帝脸上满是怒色,半晌才道:“那宫女如何了?若是没有性命危险,便将她和太医一并带到养心殿来。” 太医和蝶衣都被带了上来,蝶衣面上满是惶然之色,看了昭阳一眼便低下了头,静静地跟在太医身后。 “毒是下在何处的?”楚帝问着。 那太医忙跪了下来:“回禀陛下,是在一碗汤中,只是微臣同这宫女说,她和贤妃娘娘都中了毒之后,她却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地跑去将贤妃娘娘床边放置着的一个碗端了起来,将里面的汤都喝了下去。微臣只能从仅剩的一点点汤水之中检查出来,毒是放在里面的,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汤。” 满殿的人,目光都落在了蝶衣身上,蝶衣已经哑了,说不了话。却似乎有些无措,跪在地上,手紧紧地拽着衣袖。 “郑从容,上笔墨纸砚。”楚帝的声音泛着冷。 昭阳静静地看着蝶衣,手紧紧在袖中握紧了起来。 “朕问一句,你便将答案写在着纸上,若有欺瞒,格杀勿论。”楚帝一字一顿,凛然生寒。 “那带毒的汤是什么汤?”楚帝问着。 蝶衣摆了摆手,指了指那笔墨纸砚,又摆了摆手。 “你不识字?”楚帝冷笑了一声。 蝶衣轻轻颔首,低垂着双眼静静跪着。 “不识字?真是笑话,你是贤妃身边贴身侍候的,至少也是一等宫人,一等宫人势必要能读会写,你可知,这欺君是什么罪名?”楚帝猛地一拍身前的桌案。 蝶衣浑身一震,颤颤巍巍地拿起笔,在纸上写道:鸡汤。 “怎么不说自己不识字了?这鸡汤是何人熬的?”楚帝冷声问着。 昭阳面上微带着诧异,却见柳雅晴亦是蹙起了眉头。 蝶衣便又在下面接着写着:鸡汤是御膳房送过来的材料,奴婢亲手熬的,亲手喂贤妃娘娘喝下的。 写完,手一颤,笔便掉到了地上,蝶衣却突然落下了泪来。 楚帝立在一旁看着,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众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半晌,蝶衣才又将笔拾了起来,继续写着:毒也是奴婢下的,奴婢先前日子托人从宫外带进来的毒药。 蝶衣眼中泪水不停落下:奴婢跟在主子身边好几年了,主子如今这样受苦,奴婢不忍。便想着让主子早些解脱,奴婢杀主,自也该死。只是没想到,原本以为是致命的毒药,却不想只是毒哑人的药。 “你让何人带的毒药?”楚帝又问道。 蝶衣摇了摇头,眼睛突然便直了,猛地站起身来,便朝着一旁的柱子冲去。 郑从容反应快,急忙伸手将人拉住了。 蝶衣却像是疯了一般,一个劲儿地挣扎着。昭阳心中不忍,正欲开口,却又听得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是杨统领走了进来。 “陛下,那李怀一直不肯说实话,已经严刑拷打过了,方才才老实招供了,供词在此,李怀已经画押。贤福宫中的宫人也已经审问过了,她们说,今日下午贤妃娘娘喝的汤,是昭阳殿送过来的豆腐笋丝蟹肉汤。”杨统领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蝶衣却连忙摆了摆手,快步取了纸笔,写到:昭阳殿送来的汤并未喂给贤妃娘娘喝,贤妃娘娘喝的是鸡汤。 郑从容将李怀的供词递呈给了楚帝,楚帝看了,目光落在了昭阳身上。 昭阳面色沉静,只笑了笑才道:“父皇,这份证词上,是不是指认,说昭阳命他以襁褓为诱饵,去贤福宫将贤妃带了出来,而后将贤妃精神恍惚以为是小皇子的襁褓扔进了云影湖,贤妃去捞那襁褓,结果溺了水?” 楚帝却并未开口,只将手中那供词递给了郑从容,淡淡地吩咐道:“带着近卫军,去查一查,他供词之上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郑从容应了,楚帝目光才又落在了昭阳身上:“你为何会给贤福宫中送汤?” “自打贤母妃落水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只能喝一些汤水,因而消瘦了许多。今日尚食局的来,说父皇赐了一些鲜笋,我让人做成了汤,想到这汤亦是滋补,便让人送了一碗去贤福宫。同样的汤水,昭阳也喝了,却并无异常。”昭阳轻声道。 楚帝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眼中光影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 昭阳亦是安静地站着,心中却在不停地打着鼓,父皇并未让她看到李怀的供词,她亦是不知李怀说了些什么,只是瞧着柳雅晴那般神情,倒像是胸有成竹一般。 虽已经是初夏,只是大殿门敞开着,夜风不停地灌进来,却有些冷。 昭阳也不知过了多久,郑从容才又带着杨统领回到了殿中。 “属下按着那李怀的供词,去贤福宫寝殿后面瞧了,果如他所言,寝殿背后窗外的泥土上,有昭阳公主和他的脚印。而后,属下又去找到了那日在湖边发现的那镯子,仔细比对了镯子的花色,发现那镯子并非是贤妃娘娘的,而是昭阳公主的。”杨统领中气十足地声音在养心殿中回荡着,却是一下有一下地敲打在昭阳的心上。 不可能,那日她查探了之后,分明已经将自己的脚印都覆盖了,怎么会? 还有湖边那镯子,怎么可能是她的? 昭阳神色一顿,却突然回过了神来,她知道了。是那个镯子,那个同齐美人送给她的簪子一同失踪的那个镯子。 那个镯子当时原本是两对,花色微微有些不同,一对赏赐给了贤妃和德才人一人一只,一对赏赐给了她和淳安一人一只。 那日她听闻在云影湖边发现了一只贤妃的镯子,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有去查看那只镯子,还一直在揣测,那只镯子究竟为何会出现在湖边。 如今却突然明白了过来,贤妃溺水之事,一开始便是别人设的局,一个专门为她而设的局。 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的动作,那日她去贤福宫寝殿中查探了之后,自以为将鞋印用泥土覆盖了,而后就有人去将那些掩饰的泥土拂了开去。如今,那鞋印,却成了指认她这个凶手的有力罪证。 第148章 百口莫辩 昭阳的面色隐隐泛着几分白,楚帝看了昭阳一眼,对着郑从容使了个眼色,郑从容便将手中的纸递到了昭阳面前。 昭阳伸手取了过来,那是李怀的供词。 如昭阳所料,供词之中,写明了昭阳让他去贤福宫中抢了那襁褓,将贤妃带到云影湖边,使得贤妃溺水的全部过程。 所有事情都同昭阳所料那般,唯独里面柳雅晴的那个角色换成了她。 昭阳的目光落在最后,李怀在供词中称,昭阳用珍珠使得贤妃落了水的时候,因为贤妃站得离昭阳有些近,因而便想要抓住昭阳,伸手却只抓住了昭阳手臂上的镯子。将昭阳手臂上的镯子给拉扯掉了,才落入了水中。 昭阳以为镯子落到了水里,本想让李怀下水去找,却听到了一些动静,慌了手脚,便没有要那镯子,匆忙离开了。 李怀甚至还供认,他很早之前便被昭阳买通了,本是放在柳雅晴身边,意欲对柳雅晴不利的。 昭阳嘴角带着一抹苦笑,柳雅晴呀柳雅晴,她前世的时候便知道柳雅晴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却不想竟是一个心机如此深的女人。 又有脚步声传来,昭阳瞧见郑从容快步走到了殿门口,回来的时候,手中却拿着一个匣子。 昭阳眯了眯眼,那匣子,昭阳认得,且十分熟悉,那是昭阳放在书架上的匣子,里面放着昭阳查探贤妃一事的所有证物。 “陛下,这是在昭阳公主的殿中找到的。”郑从容将那匣子呈给了楚帝。 楚帝伸手,将那匣子打了开来,昭阳目光落在那匣子上,却发现,里面原本放着的那因着墨色鞋印的锦帕不见了踪影,却多出了一个白玉小瓶。 里面便只放着几颗珍珠和一个白玉小瓶。 楚帝将那几颗珍珠拿起来看了看,便又将那白玉小瓶打开了塞子,闻了闻,方转过身对这太医道:“太医,你来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太医应了声,连忙上前,取了那白玉小瓶来,将里面的东西到出来了一些,里面装着的是白色的粉末,太医查看了好半晌,才面色带着几分激动地道:“陛下,是哑药。” 昭阳闻言,嘴角的笑容亦是染了几分苦涩,人证物证俱全,这下子,倒真是百口莫辩了。 楚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昭阳,眼中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愤怒,半晌,才拍了拍桌子道:“你为何要这么做?贤妃素日待你不薄,且她没了孩子,已经那般模样了,你为何还要这样做?” “若是昭阳说,不是昭阳所为,父皇也断然不会信了吧?”昭阳低下头,声音轻轻地:“只是想要栽赃陷害昭阳的人只怕忘了一点,那日贤母妃出事的时候,我在宫外,根本不在宫中,根本没有时间去害贤母妃。宫门有我进出宫的记录,父皇一查便是。” 楚帝闻言,定定地看了昭阳一眼,让郑从容派人去查探去了。 只是查探回来的结果却显示昭阳是在申时出的宫,而贤妃被侍卫从湖中救起来的时辰,也就在申时。李怀招认的昭阳与她一同陷害贤妃的时辰,却是在申时之前的未时。 昭阳的出宫记录,却更像是昭阳刻意在为自己营造不在场的证据一样,愈发显得昭阳可疑了。 楚帝眉头愈发紧蹙了几分着:“如今你还有什么可以说的?人证物证俱在,你想要为自己喊冤,你拿出证据来啊。若你能够拿出证据来,朕便信你。” 昭阳沉默了许久,不曾想到,那幕后操纵之人,竟连这也算计了进去,心中忍不住苦笑,摇了摇头:“我没有,没有证据。” 楚帝亦是愣住了,半晌,才往后靠了靠,声音低了几分:“那你让父皇如何信你?父皇也想信你,你没有害贤妃的理由,可是……” 楚帝叹了口气,并未往下说。 昭阳自是明白,可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她百口莫辩。 一旁的柳雅晴面色青青白白地,抬起眼来看了昭阳几眼,欲言又止。她的动作自是未能逃出楚帝的眼睛,楚帝本就不悦,见她这般模样,便又蹙了蹙眉头:“你这是干什么?” 柳雅晴连忙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可是终是忍不住开了口:“陛下,贤妃小产那日,臣妾似乎瞧见一颗白色的珠子滚落到了德才人的脚下,德才人踩到了那珠子,才滑倒了,而后因为贤妃正好站在她面前,便将贤妃也一并扑倒在地。” 昭阳听见她这么说,心便更冷了几分。 柳雅晴这是要赶尽杀绝啊,竟是想要将贤妃小产一事,也安在她头上来吗? 楚帝闻言,亦是呆了呆,才转身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雅晴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后来,臣妾四下看了看,并未见到那珠子,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可是前日和静嫔姐姐闲叙,说起此事,她说她似乎也瞧见了一颗白色的珠子。” “传静嫔。”楚帝冷声道。 静嫔人如其名,是个十分安静的女子,平素不怎么多言,虽然也算不得得宠,可是一年到头来,楚帝却也要去静嫔宫中几回。 静嫔进了养心殿,还未行礼,楚帝便急忙问道:“贤妃小产那日,你是否看到了一颗白色的珠子落到了德才人的脚下?” 静嫔一愣,沉默了片刻,才应道:“倒是有这回事,大抵是臣妾看错了吧?” 楚帝从匣子中取了一颗珍珠,递给了静嫔瞧:“那珠子可是这般大小?” 静嫔接过来看了看,才点了点头,“就这么大丁点儿,臣妾瞧见那珠子落在德才人脚下,而后德才人踩了上去,才滑倒了,后来未央宫中一片混乱,等臣妾回过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那珠子。” 静嫔顿了顿,又道:“陛下若是要查,倒是可以问问殿中打扫的宫人。当时虽然混乱,可是臣妾并没发现谁弯腰去拾了什么东西。若是真有珠子,想必打扫的宫人应该知道。” 紧接着,楚帝便让人传了打扫的宫人,宫人自是供认不讳,说确实在打扫的时候捡到过一颗珠子,后来交给了皇后娘娘。 楚帝听到这里,便是怒极,也并未传旨让皇后前来对峙,只将匣子中的珍珠都抓了起来,朝着昭阳扔了过来。 珍珠虽小,打在身上,却也微微带着几分疼。 昭阳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那日似乎正在查昭阳公主身边宫女失踪死了之事,公主的宫女被发现在育德殿运送夜香的桶中,公主怒极,和德才人当殿对峙,德才人落了下风,朝着公主走去,结果就摔倒了。”柳雅晴的声音平静温和,却是字字都像一把利剑一样戳着昭阳。 这下好了,动机也有了。她就是因为蝉儿之事,恼羞成怒,想要惩罚德才人一下,却不想连累贤妃小产,后来担心贤妃知道了什么,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要将贤妃也一并除掉。 一环扣一环,人证物证齐备,她自是百口莫辩。 “来人,将昭阳公主打入天牢!”楚帝猛地一拍桌子,额上青筋隐隐暴起。 昭阳拢了拢身上有些单薄的紫烟罗,静静地看了柳雅晴一眼,不等侍卫来押,转身便出了养心殿。 第149章 牢狱之灾 天牢还如同上一次昭阳来的时候那般模样,带着牢不可破的威严和冰凉。只是上一次,她是心中带着得意的来看德才人的笑话,这一回,她却已经戴上了手链和脚镣,成了阶下囚。 不知是刻意还是什么,狱卒打开了关押着德才人的那间牢房,将昭阳推了进去。 德才人在干草堆上睡着,身上连被子都没有一床。 “林月柔,你可以出来了。”狱卒声音中带着几分恭敬,能够从天牢中出去的人,几乎没有,德才人既然有这样大的能耐,从这里走出去,自然得要放尊敬一些。 德才人缓缓坐了起来,嘴角带着一抹笑容,虽然瞧不见,却似乎知道是昭阳进来了一样,只笑着道:“上一次我便说过了,我不会死。你始终不信,如今你瞧瞧,你不是来换我了么?” 昭阳抬起眼望向德才人,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德才人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你人是极其聪明的,比我的淳安聪明多了,可惜,太不知好歹了一些。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也妄想扳倒我?哈哈哈……” “这天牢中日子还是不错,安静,安静得一天都像是有二十四个时辰一般,公主素来喜欢安静,想必会喜欢。我便不陪着公主了,今日别后,只怕再也不会有机会相见了。”德才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还不扶我出去?”德才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媚意,那狱卒连忙上前,扶着德才人出了牢房,才又将牢房锁了起来。 昭阳走到墙角,靠着墙坐了下来,牢房之中有些暗,唯有一旁墙上极高的地方点着几盏油灯,灯光昏黄。 墙面传来敲击的声音,而后,便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旁边新来的姑娘,我方才从缝隙里瞧见你印堂发黑,恐有牢狱之灾,你给我三两银子,我便可帮你化解。” 虽然时间地点都有些不对,只是昭阳却仍旧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牢狱之灾,是啊,她都已经入了这天牢了,自是有牢狱之灾。 今夜之事,发生的太快,她尚无丝毫准备,不过一夜之间,便从昭阳殿的软被玉枕之中,落到了这天牢之中的干草堆上,倒真是世事无常。 只是如今她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心中反倒是安宁了下来。恐怕最着急的,当属母后了吧? 昭阳轻叹一声,重生以来,她自以为占了先机,前些时间在和德才人和淳安的交锋之中,亦是颇有成效,却不想,落入了这样一个圈套。 柳雅晴这一出,看似针对她,却也洗清了德才人的罪名,将她从这天牢之中救了出去。 回想起德才人那日在这牢中同她所说的话,她却更加的好奇了一些,德才人的倚仗究竟是谁?她所说的天大的秘密,又是什么? 她本想阻止前世那些事情的发生,如今自己却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母后在宫中,现在更是处处危机,她又该如何是好? 莫非,那一切果真都是命?可若都是命,上天又为何要让她重生回来?让她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回来? 昭阳咬了咬唇,脑中一片纷乱。 未央宫中,却已经是乱作一团。 皇后在殿中来来回回地走着,面上满是焦急之色。 李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皇后连忙转过身望向李嬷嬷,眼中满是期盼之色:“怎么样?如今什么情况?” “娘娘,陛下下令将公主打入了天牢。”李嬷嬷眉头紧皱着,小心翼翼地查看着皇后的神色。 皇后只觉着天旋地转,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了身子,半晌才忙道:“不行,本宫要去见陛下,此事分明便是一个圈套。” 皇后说完,人便已经出了寝殿,李嬷嬷急忙紧跟着了上去。 外面天光微亮,皇后的脚步匆匆,到了养心殿,养心殿外却守备森严,郑从容立在门口,一见着皇后,连忙迎了上来:“皇后娘娘。” 皇后脚步一顿:“陛下可在?本宫有事要求见陛下。” 郑从容面上满是犹疑:“这……娘娘,陛下下了令,谁也不见。” 皇后转过头望向郑从容,眼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地神色:“谁也不见?” “是啊。”郑从容似是有些为难,稍稍靠近了皇后半步,才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听老奴一句劝,昭阳公主之事,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皇后娘娘若是此时去劝,定然讨不到好,不如先等一等,奴才寻着了好的机会,定然通禀娘娘,也会帮昭阳公主说两句好话。” 郑从容是在楚帝身边侍候的老人,素来是谁的账也不买的。如今能够对皇后说这样一番话,已是不易。皇后在宫中多年,自也明白。 沉默了许久,皇后才咬了咬唇,轻轻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郑公公了。” 说完,便转过身,在门外站了片刻,才离开了养心殿。 皇后一走,郑从容便连忙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养心殿中仍旧灯火通明,楚帝靠在榻上,眼中带着几分疲惫之色,听见脚步声,才抬起眼来望向郑从容:“皇后走了?朕方才听见她的声音了。” 郑从容点了点头:“走了,昭阳公主入了狱,最慌乱的定然是皇后娘娘。陛下,昭阳公主这事,奴才瞧着……” 楚帝蹙了蹙眉,看了郑从容一眼,郑从容干干地笑了笑,便止住了话头。 过了片刻,楚帝才开了口:“你要说的话朕都知道,朕心里都有数。” 郑从容闻言,便又笑了笑,不再言语。 楚帝站起身来,在殿中走了几圈,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过。 “陛下,都快要到上朝的时辰了,你还是莫要转了,再歇会儿吧。”郑从容瞧着楚帝满脸愁容的模样,便连忙劝道。 楚帝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后宫亦是朕的后宫。朕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朕不是瞎子,多多少少看得到一些。可是……” “是是是,老奴都知道,都知道。”郑从容连忙应着,眼中却带着几分敷衍。 “你知道什么知道,昭阳倒是个聪明的,看得通透,可是她也救不了自己。”楚帝叹了口气。 沉默了许久,才又喃喃自语着道:“孙尚志,也该到边关了。” 郑从容抬起眼来望向楚帝,沉默了片刻,才问道:“陛下,若是皇后娘娘再来,想要去天牢探望昭阳公主,老奴如何回应呢?” 楚帝的脚步一顿:“便说朕下了令,谁也不能去探望。” 第150章 天牢来客 果真如德才人所言,在这天牢之中,似乎连时间都过得慢一些。 为了防止犯人逃狱,牢房之中连窗都没有一个,狱中十分昏暗,最开始的两日,昭阳还能够靠着狱卒送饭的次数来分辨大约是什么时候了。后来,就渐渐忘了狱卒是送第几回饭了。 好在比起德才人来说,她倒算是受了优待的。 入狱的第二天,狱卒就送来了被子,被子松软,用的是极好的棉花。 最让昭阳觉着后悔的,是没有带两本书进来,连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除了吃饭,便是睡觉。睡得多了,却越来越睡不着。 这是第几天了?第六天?还是七天? 昭阳睡得迷迷糊糊地,心中想着。 母后大抵急坏了,这么多日,没有一个人进来看她,大约是父皇下了令的。 “哎呀,有蜘蛛落下来了,这是有客人要来了啊。”旁边那苍老的声音传来。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倒是不知旁边关着的究竟是何人,整日里说一些神叨叨的话,倒更像是街头占卜算卦的半仙。 只是这天牢之中关着的,大抵都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约摸只是关的年月久了,疯了吧。 “咚咚!”墙上传来敲击的声音:“旁边的姑娘,我观你的面向,应当是大富大贵,君临天下的模样,不应该这么短命啊!放心放心,你死不了。要是没死成,可否出去之后给我捎两个鸡腿进来啊……” 昭阳闻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君临天下这样杀头的话你也敢说,就为了一个鸡腿。” “哎呀,自打我进来之后,就没打算要活着出去。这罪名嘛,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这鸡腿啊,我可是四十来年没吃过了。”那老人哈哈大笑着应道。 昭阳一怔:“你被关了四十多年了?” “那是,自打我进来之后,我旁边这间牢房一共关了十六人了,哎呀,可惜没算到那个瞎子竟然能够出去,不然我就让她给我带个鸡腿了。”声音中满是懊恼。 “哎呀呀,不过我看那瞎子印堂发黑,是有血光之灾的啊,怎么就出去了呢?搞不懂,搞不懂。出去就出去了吧,左右是个孤星的命。”那老人又开始神神叨叨地喃喃自语着。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眼中满是自嘲。 “哎呀呀呀,双龙夺珠,双龙夺珠,天下大乱啊,只能留一个啊,另一个杀了杀了。”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旁边那老人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昭阳倒也算是寻到了规律了,只要有人的时候,那老人即便方才再怎么吵闹,也会安静下来。 最开始来的时候,她嫌弃那老人过于吵闹,后来习惯了之后,却嫌弃有人来的时候,旁边过于的安静。 昭阳躺在被子上,轻轻阖眼。 半梦半醒之间,却似乎隐隐听到有开锁的声音,吱呀一声响,似是门开了。 昭阳蹙了蹙眉,没有理会。 “为何你总有本事将自己搞得这般狼狈,我不过离开了二十日的时间。”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昭阳一个激灵,便醒过了神来。 脑中反应过来来的人是谁的时候,却是不知为何,突然就落下了泪来。 “大抵,是为了给你英雄救美的机会吧。”昭阳抬起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佯装若无其事地道,只是带着轻颤的声音却出卖了自己的情绪。 一直带着微微凉意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拭去昭阳眼角的泪珠。 “你便打算这么躺着同我说话?若是你非要这样,倒也无妨,我只是怕,我会把持不住。”身后的声音不复清冷,却多了几分戏谑。 昭阳闻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眼角还挂着泪珠,愣愣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他似乎清瘦了一些,黑了一些。许是因为路途奔波,眼下透着几分青黑,眼中亦有血丝。唯独没变的,是那容貌,还是好看得像个妖怪一样。 “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这个入了天牢的人更瘦得厉害?明安没让你吃饭?”昭阳蹙了蹙眉。 苏远之轻笑出声:“看来,你似乎过得还不错,倒是我白担心了这么久。” 昭阳一怔,像是心中那根弦突然被撩拨了一下,“琤”的一声响。昭阳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挺好的,有吃有喝。” 苏远之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半晌,才从腰间取下了锦囊,从里面拿出了两块包着油纸的东西,递给了昭阳。 昭阳愣住,将那油纸拆了开,却瞧见里面是栗子糕。昭阳有些诧异,半晌,才止住鼻尖微微地酸涩,仰起头笑了起来:“怎么不是蜜饯了?” 苏远之没有说话,重新将锦囊挂回了腰上,昭阳方瞧见,那锦囊,是她做的那一个。 昭阳静静地将栗子糕吃完了,才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我母后怎么样了?我这一出事,只怕是将她担心坏了。” “不知,我刚回渭城。”苏远之淡淡地道。 昭阳身子微微一顿,才又道:“这些日子,即便是母后也不能来看我,定是父皇下了令的,你怎么进来的?” 苏远之伸手摸了摸昭阳的头发,轻声道:“我想要去的地方,没人能够拦住我。”微微停了一下,又接着道:“我想要带走的人,也没有人能够拦住我,要不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鬼地方?” 昭阳眼中满是惊恐,连忙摇了摇头:“那不成了畏罪潜逃了?不成,我什么都没做,怎么也得想法子洗刷了罪名才能走,不然名不正言不顺的。” “你就在这天牢之中洗刷罪名?”苏远之蹙了蹙眉。 昭阳被苏远之这一噎,丝毫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苏远之轻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才道:“若是这一次再救你一次,你便欠我三条命了,看来,不以身相许,这辈子怕也很难还得清了。” 昭阳眼眶还有些红,听苏远之这样说,猛地一拍被子,手上的手铐哐当作响:“许许许!” 说完,却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远之静静地看着昭阳,眼中满是柔和,只伸手揽住昭阳的脖子,将昭阳揽入了怀中。昭阳的笑声戛然而止,只觉着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三天,最迟三天,我就来接你。”苏远之的声音低沉,还隐隐带着几分沙哑,一下子便让昭阳觉着安定了下来,似乎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第151章 隔墙有耳 苏远之离开了天牢,外面就安静了下来,昭阳靠在墙上,嘴角微微翘起。 “咳咳。”旁边传来了那老者的声音:“哎呀,方才我一不小心就睡着了,什么都没瞧见,什么也没听见……” 哪有这样欲盖弥彰的?昭阳脸上有些发烫。 “方才那年轻人,嗯,虽然双腿残了,而且长得太过祸水了一些,不过看面相,应当是个王侯将相的面相,老夫仔细测算了一下,你同他有夫妻缘分,且他一生只有一个妻子,小姑娘,你是个有福气的。”那老者说完,便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昭阳有些无奈,索性问道:“你想要什么,说吧?” “哈哈……”那声音中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反倒是带着一股子兴奋:“你看啊,他这样厉害,天牢也进得来,栗子糕也给你带了,要不,下次如果他来的时候,你顺便让他给老夫带壶酒,要最好的女儿红。然后,再带一只烤乳猪,皮焦肉嫩的烤乳猪!” “还说什么都没有听到,分明什么都听到了……”昭阳喃喃自语着,只是神情却突然顿住了。 旁边的那老者说,他在这牢中呆了四十年。 此前德才人便住在这牢中,除了她之外,柳雅晴还来看过她,她们二人究竟说了什么?这老者既然能够听到她和苏远之的话,德才人和柳雅晴之间的,定然也能够听到。 昭阳眼珠子转了转,轻咳了一声才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让人给你带,但是你须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那老者闻言,连忙道:“快问,快问,你问什么我都回答。” “在我来之前住在这牢中的女子,曾经有两个人来探望过她,一个是我,另一个也是个女子,你告诉我,她们二人都说了一些什么,我便让人给你带烤乳猪和酒。”昭阳一字一顿,声音极为清晰。 “这哪儿记得?”那老者有些沮丧地道。 昭阳笑了笑:“想一想烤乳猪和女儿红,自然就记得了。我知晓渭城有一家烤乳猪做得极好,不过是新店,你大抵没有尝过,他们的烤乳猪色如琥珀,皮酥肉嫩,入口奇香,肥而不腻,又鲜又嫩……” 旁边那老者急急忙忙地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昭阳闻言,连忙竖耳倾听。那老者顿了顿,磕磕绊绊地道:“那女人声音十分温柔,长得也挺好看的,一进门,就嘲笑旁边关着的那个瞎子,说她在宫中生存了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却没有长脑子,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人算计进了天牢。”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然后呢?” “然后那个瞎子就回击,说那又如何,你这般厉害不也只能乖乖遵照太后娘娘的吩咐想法子来救我出去?还说什么,别忘了,不管如何,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隔壁静了片刻,才又传来老者的声音:“然后老夫觉着她们说话太无趣,就睡过去了。” 昭阳忍不住气急,脚链的声音在牢中回响着:“你怎么能够就这样睡过去呢?” “老夫也没法子啊,两个女人在哪儿你戳我一句,我回你一句的,有什么好听的?我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呀。”老者说完,又连忙道:“我把我听到我都告诉你了,你也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给我送烤乳猪和女儿红。” “哦。”昭阳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靠在墙上发呆。 太后?德才人说,柳雅晴无论如何不情不愿,也得遵照太后的吩咐想法子救她出去。莫非,在她背后操纵所有事情的人,便是太后? 昭阳摇了摇头,不对,太后是父皇的生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指使德才人和沐王勾结孙尚志,杀了父皇,夺取楚国江山。 且太后带着柳雅晴回宫,放任她们二人相斗,倒似乎是有意为之。这样的行为,分明便是在打压德才人,可是为何却又要救她?莫非,与德才人所说的秘密有关? 德才人究竟知道了什么秘密?太后究竟在前世那些事情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昭阳的脑中愈发地乱了起来。 天牢之外,明安将苏远之扶上了马车,笑眯眯地道:“公子你先歇会儿吧,这公主也见着了,也可以安心了,你都好几天没睡了。刚才公子在天牢里面的时候,小的已经派了人回府准备了膳食和热水,公子吃些东西洗漱一下,也好歇下。” 苏远之摇了摇头:“进宫。” 明安一愣,连忙道:“公子……” “车夫,进宫。”苏远之看也不看他,径直吩咐着车夫。 车夫连忙应了声,将马车车门关上了,跳上马车的车辕,挥了挥手中鞭子。 等明安回过神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跑出去了好长一段距离了。 “公子,公子!”明安跺了跺脚,满脸懊恼:“为何公子一碰到昭阳公主的事情,就跟变了一个人似得,真是的。” 苏远之进了宫,径直去了养心殿,养心殿门口的内侍见着苏远之亦是有些吃惊,连忙道:“丞相大人。” 苏远之轻轻颔首,面上满是清冷:“去跟陛下通传一声,就说本官求见陛下。” 内侍应了,匆忙入了内殿。 楚帝正在批阅奏折,倒是郑从容先瞧见了那内侍,从龙案旁走了下来,那内侍凑在郑从容身边说了两句,郑从容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上前同楚帝道:“陛下,苏丞相求见。” “苏卿?”楚帝一怔,“他回来了?这么快,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楚帝喃喃自语着,连忙道:“快快快,还不赶紧将苏卿请进来。” “哎。”郑从容应着,站直了身子,扬声道:“传苏丞相觐见。” 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地传了出去,门外的侍从连忙抬起苏远之的轮椅,苏远之才推着轮椅入了殿中。 “臣拜见陛下。”苏远之抬起眼来望向龙椅之上的楚帝,手拱了拱,往前推去。 楚帝忙道:“苏卿免礼,这次去闽西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远之从袖中掏出了奏折:“陛下交代的差事已经办妥。” 楚帝一怔,便哈哈大笑了起来,脸上满是喜色,郑从容忙接了奏折,呈给了楚帝,楚帝打开来仔细看了,更是欢喜:“苏卿果然不负朕所望,这差事办的极其漂亮。” 楚帝说着,抬起了头来望向一脸淡然的苏远之:“苏卿这次差事办的这般漂亮,不知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才抬起手来道:“微臣想要见一见皇后娘娘。” 第152章 表明心意 这下但是轮到楚帝有些惊讶了:“见皇后?” 苏远之颔首,声音仍旧波澜不惊:“此前皇后为了感谢微臣救了太子殿下和昭阳公主,托人带了一些药草给微臣,说是阴冷的天气泡脚可以缓解脚痛。” 苏远之低下头望向自己的脚,嘴角带着几分苦涩:“陛下知晓的,自打微臣这腿残了以来,阴冷天总是痛得厉害,微臣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用了那草药,却不想效果竟也不错,因而,微臣想要同皇后娘娘道声谢,顺便问一问那草药的方子。” 顿了一顿,才又道:“若是能够找到开出那方子的大夫自是最好。” 楚帝目光落在苏远之身上,沉吟了半晌,才笑呵呵地道:“这点小事,郑从容,你带苏丞相去未央宫吧。” 郑从容应了声,又下了台阶,等着苏远之同楚帝告了退,便推着苏远之往未央宫走去。 刚走到一半,就瞧见皇后坐在御花园中的凉亭之中赏荷花,郑从容笑了笑,对着苏远之道:“倒还真是巧了,竟能够在这儿遇上皇后娘娘。” 苏远之眉眼没有丝毫的波澜。 皇后亦是早早地就瞧见了苏远之和郑从容,待郑从容推着苏远之走到了那凉亭下,才笑着道:“丞相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许是因着昭阳的缘故,笑容并未到达眼底。 苏远之连忙行了礼:“拜见皇后娘娘,微臣来,是向皇后娘娘道声谢的,此前皇后娘娘托昭阳公主送来的草药,效果极好。” “效果好就好。”皇后有些心不在焉地,目光落在一旁湖里的荷花上。 郑从容同皇后行了礼,退了下去。 苏远之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方才微臣去天牢,见了昭阳公主。” “什么?”皇后闻言,猛地转过了头来,目光中满是激动:“你见了昭阳?陛下不是说,不允许任何人见昭阳的吗?昭阳现在如何了?可有受刑?” “昭阳公主一切安好,只是,微臣怕的是,再过些时候,若还没有找到为昭阳公主脱罪的证据,只怕便不太好了。微臣今日前来,便是想要问一问皇后娘娘,可有什么线索?”苏远之说着,声音中染了几分疲惫。皇后听了苏远之的话,却沉默了下来,目光在苏远之身上打量了许久,才淡淡地道:“本宫哪有什么线索,若是有线索,怎会放任昭阳呆在那阴暗潮湿的牢房之中?” 苏远之的手在轮椅扶手上敲了敲:“那皇后娘娘可否同微臣说说,这件事情的详细经过,先前在天牢之中,因着时间有限,微臣也并未细问。” “这……”皇后蹙起了眉头,虽然没有说话,眼中却带着几分迟疑。 苏远之只是瞧得一清二楚,稍一沉吟,伸手将腰间的锦囊摘了下来,递给了皇后:“皇后娘娘请看。” 皇后让李嬷嬷将那锦囊接了过来,呈到了皇后手中,那锦囊并无什么特别,只是当皇后瞧见那锦囊上绣着的梅花的时候,目光却突然定住了。 “这是昭阳绣的。”昭阳的绣功是跟着宫中绣功最好的嬷嬷学的,还是她安排的,她自是一眼就能够认得出来。 苏远之没有应声,算是默认了。 皇后的眼中几乎是难以置信了,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梅花,咬了咬唇,才道:“你同昭阳……” 苏远之脑中各种念头都转了转,才开了口:“去年陛下秋狩回宫,昭阳公主送了一件大氅给陛下,当夜本是想要求陛下赐婚的,昭阳公主想要求的赐婚对象,是微臣。” 皇后的手微微一颤,握着那锦囊的手紧了几分。 “微臣前些日子被陛下派遣去闽西处置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在闽西收到飞鸽传书,说昭阳公主出了事,微臣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赶了七日路,才赶回了渭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了天牢。” 苏远之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让皇后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微臣先前在天牢之中答应了昭阳,定会在三日之内,洗去她的冤屈,将她接出天牢。”苏远之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眼中满是坚定之色。 皇后自是丝毫不怀疑苏远之的能力,只是,苏远之和昭阳…… 皇后的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腿上,心中有些挣扎。 她的昭阳,是天底下最好最尊贵的女孩子,昭阳的丈夫,自也定然是天底下最好最有才华的男子。她并非觉得苏远之才华不够,相反,苏远之无论是文还是武,都是天下难得的奇才,可…… 他若是不残,自是这最配昭阳的人。偏偏,他是残的啊…… 苏远之自也明白皇后心中的挣扎,只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并未再开口。 良久,皇后才松开了那锦囊,幽幽叹了口气:“罢了,昭阳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她既然已经决定了,本宫也不必插手了。” 顿了顿,才将贤妃落胎之事细细地同苏远之说了。 苏远之听完,喃喃道:“人证物证俱在,亦有作案动机。” 皇后颔首:“是啊,若不是本宫知晓其中内情,光看这些证据,只怕也会觉着,昭阳是凶手。” 说完,沉默了许久,才又道:“本宫这些天日日都在派人查探,明查暗查,却也未找到丝毫对昭阳有利的证据。” 苏远之在脑海中将事情经过细细梳理了一遍,半晌,才拱了拱手道:“微臣知晓了,微臣便先告退了。” 皇后应了声。 苏远之却立在原地没有走,目光直勾勾地望着皇后手中的那锦囊,皇后有些奇怪,低下头一瞧,才回过了神来,心中带着几分酸涩,笑了笑,才将锦囊递给了李嬷嬷,让李嬷嬷重新递还给了苏远之。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又道:“不知皇后娘娘让昭阳送给微臣的那药草,是那位大夫开的方子?” “到并不是什么大夫开的,只是一些民间偏方,太尉夫人之前一直用着,觉着效果好,本宫才让人抓了一些。”皇后不知苏远之为何又提到了此事,却也如实道。 苏远之点了点头,又道了谢,才自个儿推着轮椅离开了。 皇后望着苏远之渐渐离开的背影,眉头一直紧蹙着。 “为什么竟偏偏是他呢?”许久,皇后才抬起手揉了揉额头,幽幽叹了口气。 李嬷嬷自是明白皇后话中之意,想了想:“大约是苏丞相救了公主几次,出于感激……” 话还未说完,皇后便摇了摇头:“苏远之说,去年陛下秋狩回来那次宫宴,昭阳本是想要让陛下赐婚的。苏远之救昭阳那几回,都在那次宫宴之后。” 李嬷嬷亦是满脸疑惑,没有再说话。 第153章 宫中来人 宫门口,挂着苏字灯笼的马车旁,明安静静站着。 “驾……”策马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一声“吁……”,马上之人在明安身边停了下来,围着马车走了一圈,才开了口:“苏丞相回渭城了?” 明安正在发呆,听见有人询问,猛地转过头,见着来人,心一提,连忙垂着头应道:“回沐王爷,丞相大人入宫复命了。” 楚临沐的目光落在马车前面灯笼上的那“苏”字上,良久,才挪开了目光,翻身下了马,将手中缰绳扔给了身后的侍从,入了宫中。 里面有内侍早已在等着了,见了楚临沐,忙道:“沐王爷,陛下在养心殿等着您。” 楚临沐想起方才停在宫门口的马车,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刚走过景阳门,就看见内侍推着苏远之从一旁走了过来,楚临沐眯起眼,停下了脚步,待苏远之走到了跟前,有些纳罕:“苏丞相这是从……内宫出来的?” 苏远之抬起眼,淡淡地拱手行礼:“见过沐王爷。” 却对楚临沐的问题,只字不提。 楚临沐眼中带着几分不悦,只冷冷地笑了笑:“苏丞相一路辛苦,本王就不打扰了,告辞。” 两人擦身而过,楚临沐背对着苏远之,眼中满是杀意。 苏远之出了宫门,明安慌慌忙忙地迎了上来:“公子,方才沐王进了宫,你们没有遇上吧?他有没有为难你?这一次你去闽西,将那……” 苏远之一个眼神甩了过去,明安连忙捂住了嘴,眼中满是委屈,半晌,才问着:“公子,咱们回府么?” 声音从指缝中发出来,闷声闷气的。 苏远之轻轻颔首:“回府。” 明安这才舒了口气,将苏远之连带着轮椅一同抱上了马车,才在马车车辕上同车夫一起坐了下来。 回到了丞相府,苏远之却径直叫了怀安,一入了院子,就去了书房。 走到书桌后坐了下来,取了纸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这几个人,贤妃小产那日,在未央宫中,你亲自去问问,那日的详细情形,一个细节也不要放过,她们所说的话,全部记录下来。” 怀安连忙应了,将纸接了过来。 “公子,刑部尚书求见公子。”明安小心翼翼地声音传来。 苏远之应了声,抬起眼对着怀安道:“顺便派些人盯紧了沐王,他最近几日应当会有大动作。” 吩咐完,才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 怀安出了书房的门,就看见刑部尚书侯在门外,许是有些热的缘故,面上满是汗,见门打了开,就连忙进了书房。 明安将书房门关上了,才拉着怀安走到了院子旁边的角落里:“公子都好几日没睡了,你别老是跟公子没事找事,能够压后处置的便先不急着禀报啊。” 怀安看了明安一眼,没有应。 明安撇了撇嘴,望向禁闭的书房门,眼中带着几分不满:“这刑部尚书也是的,怎么消息这么快,公子刚回府,后脚就到了。” “公子让我请来的。”怀安声音淡淡地。 明安一愣,抬起眼望向怀安,眼中满是不悦:“你说你……”话说到一半,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问着怀安:“公子叫他来干嘛?” 怀安脸上一副“朽木不可雕”的神情,看了明安半晌,才道:“你也不想想,如今谁在天牢之中,除了让刑部尚书好生照看公主,还能有什么事?” 怀安说完,就不再理会明安,出了院子门。 明安抿着嘴在角落里站了良久,又看了看那紧闭着的门,才叹道:“果真是红颜祸水啊。” 昭阳对苏远之的话自是坚信不疑的,自打苏远之对昭阳说了,三日后定然会接她出这天牢,她便又开始算起了日子,三日,狱卒要送九次饭。 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隔壁牢中念念叨叨的老者没有了声响。 昭阳听见似乎有人在开她牢房的锁,心中一动,坐了起来。 门打了开来,走进来一个约摸五十来岁的穿着官服的男子,昭阳一怔,这人她也见过,刑部尚书颜阙。 “尚书大人这是要带我去审问?”昭阳眉头微蹙,静静地看着颜阙。 颜阙面上满是笑意,朝着昭阳行了个礼:“公主说笑了,陛下并未将此案交给微臣,微臣今日来,是给公主带些日常用品来。” 说着,便挥了挥手,身后进来好几个狱卒,手中或抬或拿,东西倒是不少,一下子就将这本就不宽敞的牢房填得满满当当的,甚至还有几个人一同,搬进来了一张雕花大床。 桌椅板凳,琴棋书画,雕花大床,齐备了。 待那几个狱卒离开了之后,颜阙才又恭恭敬敬地道:“公主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狱卒说就是,只要能够办到的,微臣定然竭尽全力。” 昭阳摇了摇头,正欲说没有了,却听到隔壁传来一声轻咳。 昭阳一怔,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倒是有些想吃城中飘香楼的烤乳猪了,若是能再捎带两壶女儿红自是最好。” 颜阙有些诧异,抬起眼看了昭阳一眼,才连忙应了下来:“微臣这就让人去买来给公主送来。” 待颜阙离开了之后,隔壁才传来了那老者欢喜的声音:“你这小姑娘倒是个说话算话的,老夫欣赏你。” 昭阳笑了笑,走到琴桌前坐了下来,随意拨了拨琴弦,发出几声清响。 “啧,连琴都给你拿来了,看来这天牢,你是呆不久咯。”那老者叹道。 昭阳目光落在突然变了模样的牢房之中,嘴角一直微微翘着,她自是明白,这定然是苏远之吩咐下来的,心中蔓延开一抹甜蜜来,却是比吃了蜜饯还要甜上几分。 那颜阙带了好些书来,且都是对昭阳胃口的书,这样一来,日子倒是并不难打发。 吃过苏远之来探望之后的第七顿饭,昭阳就坐到了床上,取了书来看。 外面传来匆匆忙忙地脚步声,在昭阳门口停了下来,门被打了开来,昭阳探头一看,却见来人是宫中内侍的打扮,且模样有些眼熟,似乎是父皇身边侍候的。 “奴才给公主请安,陛下传公主觐见,公主,跟奴才一同回宫吧。”那内侍有些气喘。 昭阳握着书的手微微一颤,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父皇身边的内侍个个都是人精,最是会揣摩人心,特别是父皇的心思。 方才这内侍说的,是回宫。 第154章 转机 养心殿中也分外热闹,除了楚帝和太后之外,后宫嫔妃来了大半,苏远之也坐在一旁的轮椅之上。 满殿后宫嫔妃,苏远之的存在,显得格外的突兀。 皇后并未开口,柳雅晴见了,只笑着道:“咦,苏丞相怎么也在?” 没有人回答她,柳雅晴面上带着几分尴尬,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传昭阳公主上殿……”郑从容的声音在殿中响了起来,内侍一路相传,众人这才转过头望向殿门口,德才人的眼中满是得意,那天牢她自是呆过的,楚昭阳那样年少且轻狂,虽然只呆了半月,却定然已经受不住了,倒是不知会是怎样的狼狈。 殿外阳光正烈,门口白晃晃地一片,有些瞧不清楚殿外的模样。 众人心中心思各自转动着,一个背着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殿门口。 那人缓缓入了殿,朝着众人走了过来,众人这才瞧见了她的模样。昭阳穿着一身青色衣裙,身上没有多余的首饰,素面朝天,只是容颜绝色,面色沉静,嘴角似乎还噙着一抹淡然笑容。 “昭阳拜见父皇,父皇万岁。拜见母后,母后千岁。”昭阳在殿中跪了下来,朝着帝后行了礼。 皇后眼中隐隐带着几分泪光,别开了眼。 楚帝点了点头,轻声道:“起来吧。” 昭阳站起了身来,静静地在大殿中央站着。 太后见状,眉头一蹙,转过头望向楚帝:“皇帝,今日定昭阳公主谋害贤妃腹中之子,并意图杀害贤妃的罪?” 楚帝面上带着笑:“母后,此事尚未审理,何来定罪一说?今日只是审理而已。” “尚未审理,那日夜里不是就已经审理了吗?证据确凿,且昭阳也认了罪了,还要怎么审?”太后面上带着诧异,隐隐透着几分不悦。 德才人和柳雅晴的脸色亦不太好看。 “那日只是初步审理,昭阳是作为嫌疑人送入天牢待审的,前些日子因着西蜀的战事,朕一直很忙,没时间过问此事,今日得了闲,才欲仔细审理一番。”楚帝说完,不等太后再开口,径直问着昭阳:“昭阳,贤妃一事,你可认罪?” 昭阳连忙抬起眼来道:“回禀父皇,贤母妃并未昭阳所害,昭阳不认罪。” “若非是你,那贤妃寝殿后面的脚印是怎么回事?你屋中匣子里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出现在云影湖边的你的镯子又是怎么回事?”太后冷哼了一声。 “回皇祖母,贤母妃屋后的脚印的确是昭阳留下的,却是因为昭阳怀疑贤母妃之事是有人刻意为之,想要查探,发现了贤母妃的屋后有脚印,去查看脚印的时候,不小心将自己的脚印也留了下来。”昭阳面上并无慌乱。 “至于屋中匣子里的哑药,昭阳也不知晓是从何而来。不过那些珍珠,皇祖母倒是应当十分清楚的,那日昭阳去皇祖母宫中请安,见雅昭仪正在给皇祖母用珍珠粉敷面,瞧着新鲜,雅昭仪给了昭阳几颗珍珠,昭阳顺手就放到了那匣子中。雅昭仪,你可还记得此事?” 昭阳望向柳雅晴,柳雅晴面上满是温柔笑容,听见昭阳的问话,轻轻点了点头:“倒的确是有此事。” “除此之外,昭阳并未让尚宫局送过珍珠来,尚宫局中想必是有记录的。” 柳雅晴轻轻颔首:“只是妾身记得,给了昭阳公主六颗珍珠,那日在那匣子里却有八颗,倒是不知另外两颗从何而来。尚宫局虽然并无记录,可是昭阳公主如今协同皇后娘娘主持宫中内务,想要几颗珍珠,而不记入册子里,恐也不难。” 柳雅晴的声音十分的温和,只是说出的话,却意有所指。 昭阳却也并未在此事上纠缠下去,只点了点头:“雅昭仪所言不无道理。云影湖边的那个镯子,在许久之前,就已经丢失了,昭阳一直没有找到,不知为何出现在了那里。” “巧言狡辩。”太后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你有何证人?” 昭阳想了想,才道:“证人倒是有,是昭阳的宫女,只是那宫女毕竟是昭阳的人,无法作证。除了那宫女之外,恐怕便只有贤母妃能够为昭阳作证了。” “贤妃?”太后看着昭阳的目光倒像是看着一个啥子一般:“你是故意的吧?贤妃如今昏迷不醒,如何给你作证?” “臣妾可以为昭阳公主作证!”殿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声音有些虚弱,有些轻,却如惊雷一般乍然响起,殿中众人脸上皆带着难以置信地神色,抬眸朝着殿门口望了过去。 殿门口站着一个人,话音刚落,那人便抬脚入了殿,一步步走了进来。即便是身边有宫女扶着,那身形却仍旧有些虚浮,像是一阵风便可吹倒一般。 贤妃。 昭阳心中亦满是诧异,手一下子在袖中握了起来。 贤妃走到昭阳前面站定,松开了宫女扶着的手,正欲下跪,楚帝便开了口:“你刚醒来,身子尚虚着,不用行礼了,来人,赐座。” 宫人连忙搬来了椅子,扶着贤妃坐了下来。 昭阳转过身望向一旁轮椅上静静坐着一直未开口说过一句话的苏远之,苏远之似是察觉到了昭阳的目光,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眼中带着笑。 定然是他了。 昭阳心中想着,目不转睛地望着苏远之,喉头却像是哽住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才她入殿的时候,即便知晓苏远之也在,却也不敢看他。如今趁着众人的目光都在贤妃身上的时候,才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可是却瞧见他面上的疲惫更甚三日前,眼中满是血丝,只怕是好些日子没有好生睡过一觉了。 昭阳鼻尖一酸,连忙低下了头。 贤妃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在殿中淡淡地扫过,面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半晌,才转过头望向高位之上的楚帝:“陛下,臣妾可以证明,臣妾那日落水,同昭阳公主无关。” 贤妃的话音一落,却突然落下了泪来。 经历了这段时间的这些事情,贤妃瘦了一大圈,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美感,这一哭,却是令人动容。 “陛下,臣妾知道,要害臣妾的人是谁。” 贤妃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咬紧了牙关,眼中满是坚定。 第155章 替罪羔羊 “是谁?”楚帝厉声问道。 殿中的气氛一下子便紧张了起来。 昭阳目光暗暗在殿中扫了一圈,却见德才人和柳雅晴脸上并无丝毫紧张之色,倒像是在看一场好戏一般。昭阳心中暗自警惕,隐隐有些不解。 贤妃轻咳了两声,面色有些苍白,却并未直接说出凶手是谁。半晌从袖中掏出了一朵绢花来,红色的绢花上,花心点缀着几颗小巧剔透的珍珠,却有一角缺了一颗。 “那日打扫的宫人在未央宫中捡到的珍珠,是臣妾头上戴着的绢花上掉落的,臣妾摔倒在地之后,珍珠在掉了一颗,是臣妾亲眼见着珍珠掉下去的,只是那日因着担忧腹中孩子,并未在意此事。” 贤妃说完,便又弯下了腰,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咳得面色通红。 昭阳连忙上前拍了拍贤妃的背,贤妃摆了摆手,直起了身子。 “臣妾听闻,雅昭仪和静嫔娘娘指认那珍珠是昭阳公主刻意扔出来,才让德才人摔倒了。此事根本便是无稽之谈,只怕是雅昭仪和静嫔瞧见了那珍珠,可以陷害昭阳公主,才如此说。” 贤妃的声音拔高了几分,雅昭仪和静嫔面色青青白白,正欲开口,却听得楚帝道:“接着说。” 雅昭仪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甘,终是甩了甩衣袖,并未开口。 “而那日臣妾在云影湖边见到的女子,是臣妾身边的贴身宫女,蝶衣!”贤妃的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味道,只是眼中神情却如枯井中的水一般,了无生气。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竟然不是柳雅晴? “臣妾没了孩子,心中恍惚,总以为孩子还没死,只是臣妾将孩子生了下来,蝶衣做了一个襁褓,告诉臣妾,那便是臣妾的孩子,臣妾思子心切,信以为真,整日便抱着那襁褓。”贤妃眼中隐隐闪动着泪光。 “那日臣妾午睡,蝶衣将所有的宫人全都屏退了,臣妾怎么也找不到那襁褓,正慌乱之间,叫了一声蝶衣,却瞧见有个内侍从窗口钻了出来,手中拿着的,却正是臣妾的那个襁褓,臣妾去追,却被那内侍塞住了嘴,带到了云影湖边。”贤妃咬了咬牙。 “蝶衣也在云影湖边,蝶衣在臣妾身边侍候了许多年,臣妾对她十分信任,便叫她将臣妾的孩子抢回来,蝶衣的确是将那襁褓抢了过来,却径直扔进了湖中。臣妾想要去捡,只是瞧着湖水有些深,却又心生害怕,正欲转身,脚下踩到了什么,摔倒在了湖里……” 贤妃满脸愤慨之色,手紧握着,似是想起了那日之事,身子颤抖得厉害:“臣妾叫蝶衣救臣妾,可是蝶衣却视若无睹,还转身同那内侍说,可以回去同娘娘复命了。” “臣妾最开始的确是昏死了过去,可是却仍旧有些许意识,知晓昭阳公主时常来看望臣妾,时常同臣妾说说话。臣妾其实早就醒过来了,可是蝶衣一直在臣妾身边,几乎寸步不离,臣妾害怕被蝶衣发现,再下杀手,一直不敢睁眼。”贤妃眼中满是恨意,咬紧了牙关。 “那日是蝶衣往昭阳公主送过来的汤中放了哑药,臣妾知晓汤中有毒,一直紧闭着嘴,没有喝。那蝶衣不得已,才自己喝了一些药,嫁祸昭阳公主。” 贤妃抬起眼来,定定地望向楚帝:“陛下,那蝶衣在臣妾身边多年,此事断然是受人指使的,还请陛下明察,还臣妾一个公道。” 楚帝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冷声道:“竟有这样的事情!来人,去贤福宫,将那胆敢谋害主子的恶奴带过来!” 郑从容连忙应了声,匆忙出了养心殿。 昭阳轻叹了一声,此前在贤福宫中,见那蝶衣对贤妃照顾得极好,即便是太医说贤妃醒来的可能性极小,却仍旧尽心照顾着,却不想,真相竟是这样。 郑从容到底没能将蝶衣带过来:“陛下,蝶衣已经服毒自尽,死了。” “死了?”楚帝声音满是冷意,微微眯起了眼。 “父皇,那蝶衣即便是死了,却还有一人,便是那内侍,若是昭阳没有猜错的话,那日将贤母妃掳到云影湖边的那内侍,十有八九,就是那天夜里莫名跑到昭阳殿来,陷害昭阳的李怀。李怀已经如今应当被关在内侍监的,父皇可让人去仔细审问审问。”昭阳扬声道。 昭阳的话音刚落,楚帝尚未开口,苏远之带着清冷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陛下,这审问犯人的事情,倒是微臣擅长的,微臣在这儿也无别的事情,不如去帮陛下审问审问?” 苏远之都开了口,楚帝便应了下来:“那便有劳苏卿了。” 苏远之拱了拱手,让内侍推着出了养心殿。 柳雅晴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待抬起眼来,坐在楚帝一侧的太后面容仍旧沉静如初,并无丝毫波动,柳雅晴的心方稍稍定了下来。 这一切,并未逃过昭阳的眼睛。 有了贤妃的证词,加上蝶衣的畏罪自杀,虽然幕后凶手尚未确定,昭阳的罪名,却已经基本洗脱。 只是苏远之审问来的结果,却再次出乎了昭阳的意料。 “李怀招认,指使他这样做的,是静嫔娘娘。”苏远之手中拿着一纸供述,呈给了楚帝。 当苏远之说出静嫔二字的时候,静嫔便浑身一颤,脚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众人都望向了静嫔,楚帝亦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才拿过了那供述,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 “微臣照着李怀的口供,去他此前住的屋中,果然在他说的地方,找到了几支首饰和银两,数目也对得上。微臣又去尚宫局查了记录,那些东西,的确是静嫔娘娘的。” 苏远之的声音淡淡地,不带丝毫情绪:“而后,微臣在那蝶衣的屋中搜了一圈,也找到了一些不属于她的金银首饰,皆是静嫔娘娘的。” 楚帝抬起眼来,目光落在静嫔身上:“静嫔,你可还有什么话好说?” 静嫔眼中有成串的泪珠落了下来,半晌,才道:“臣妾认罪。” “你为何要谋害贤妃腹中孩子,陷害昭阳!”楚帝声音中的冷意让众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静嫔闻言,却又笑了起来:“为何?臣妾与贤妃同日入宫,如今她为妃,臣妾为嫔,臣妾妒忌。昭阳公主不过一介帝女,亦可执掌后宫,臣妾妒忌。” “只因为此?”楚帝似是有些不信。 “呵……”静嫔笑容更盛,却又不停地落着泪:“是啊,臣妾巴不得,所有过得比臣妾好的人,都去死!这样的答案,陛下可满意?” 楚帝勃然大怒:“如此毒妇,来人,拉下去,杖毙!” 静嫔脸上的泪水落得更厉害了一些,半晌,才咬了咬唇,转过头望向皇后:“罪妾自作孽,才落得如此下场,只求皇后娘娘能够帮忙照拂着罪妾的女儿静宜。罪妾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只求一死,可静宜无辜,臣妾不求其他,只愿她能够找个清白人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求皇后娘娘成全。”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静嫔倒是有些意思,竟然不去求太后,不去求德才人,竟然求了母后。 皇后微微眯了眯眼,叹道:“你有罪,但并不至于连累静宜,本宫会帮你照看着,替她寻一户好人家。” 静嫔朝着皇后磕了三个头,额上隐隐有些青肿。磕完了头,方站起身来,出了养心殿。 第156章 齐美人献礼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至少,在大部分人的眼中看起来是这样。 楚帝挥了挥手,让殿中众人散了,留下昭阳问了几句话,昭阳便也离开了。出了养心殿,却瞧见苏远之坐在养心殿转角处的廊下,对背着昭阳,似乎在想着什么。 昭阳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停下了脚步:“怎么还不回去休息?你瞧瞧你,眼下都青了,眼中也有了血丝,几日没睡了?” 话语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疼。 苏远之抬起眼望向昭阳,似是有几分诧异:“我以为你要问我,为何审问出来的结果是静嫔,你知晓的,真正的凶手并不是她。”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静嫔那日同雅昭仪一同指认是我在未央宫中扔出了那颗珍珠,即便不是凶手,断然也是同谋。只是她这一次恐怕没想到,自己会被推出来做替罪羔羊。不过无妨,我既然知晓了真正的凶手是谁,以后多的是机会对付她。” 苏远之闻言,嘴角一抿,伸手碰了碰昭阳的手,只是刚碰到,就飞快地缩了回去。 昭阳一怔,就听见苏远之轻咳了一声,似是在掩饰心中的慌乱:“咳,我先出宫了。” 昭阳点了点头:“好生休息,这两日不妨同父皇告个假,就不要上朝了。” “我知晓分寸的。”苏远之轻声应着,抬起眼来望向另一边,明安便连忙从远处跑了过来,朝着昭阳行了礼,推着苏远之往宫门口走去。 昭阳转过头,正欲回昭阳殿,就看见皇后立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定定地看着她。 昭阳心中有些慌乱,不知方才皇后瞧见了多少,咬了咬牙,低垂着眼睛:“母后。” 皇后见状,沉默了许久,终究只是轻叹了口气:“苦了你了,瞧你的气色也不怎么好,先回昭阳殿歇着吧。” 昭阳连忙应了声,匆忙行了礼,转身回了昭阳殿。 还未踏进昭阳殿,就看见姒儿站在殿门口,四下张望着,见着昭阳,就冲了过来:“公主,公主……” 眼眶中闪烁着泪光:“可担心死奴婢了,公主你总算是回来了,奴婢这些日子提醒吊胆的,担心死奴婢了……” 一连说了好多遍“担心死奴婢了”,昭阳笑了笑,伸手拉住姒儿的手:“哭什么?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姒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了看昭阳,方点了点头:“嗯,公主好好的,好好的就好。” 说着,便又突然回过神来:“对了,公主用午膳了没有?奴婢准备了公主爱吃的菜,公主快用膳吧。” 昭阳笑了起来:“这几日在天牢之中,饭菜倒是不曾亏待过我,你还是赶紧打些水来,让我沐个浴吧,我都快要被自己臭死了。” 姒儿听昭阳这样一说,哈哈大笑了起来,连忙重重地点着头,拉着昭阳入了昭阳殿。 殿中立着昭阳殿中的宫人们,昭阳目光扫了过去,只淡淡地道:“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在这儿守着做什么。” 那些个宫人连忙应了声,退了下去。 姒儿准备好了热水,将热水都倒在了浴桶之中,洒了些花瓣,才扶着昭阳进了净房,将衣裳除了,入了浴桶。 姒儿取了带着清冷莲花香味的胰子,一面给昭阳洗着头,一边道:“公主不在的这些日子,奴婢仔细想了想,咱们昭阳殿中虽然此前清理过一次,可是定然还有细作。不然,那哑药断然放不到公主的那匣子里面。” “看来你还没有傻透。”昭阳笑着打趣道,笑了会儿,笑容便渐渐淡了下去:“这昭阳殿中定然得要干净,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被掉进坑里去了。” 姒儿点了点头:“是啊。”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道:“过些日子,我出宫让沧蓝送些人进宫来,到时候对这昭阳殿中的人来一次大换血,只要不知底细的,全部换掉。” “这样大的动作,会不会……惹人不满啊……”姒儿隐隐有些担心。 “怕什么,如今正好可以借口这次的事情,就说我对宫中的宫人都不信任,将人换了便是,任谁也不敢说不。且我换的都是新入宫的人,只怕有些人还会以为有机可乘,故意闭口不言呢。”昭阳冷笑着道。 姒儿听昭阳这么一说,也不再多言。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德才人回到宫中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大动作?” 姒儿摇了摇头:“奴婢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且她身边如今已经安插了咱们的人,若有什么不妥,咱们定能收到消息。自打回宫一来,德才人倒是表现得本本分分地,每日里在屋中抄抄经书,绣绣花,去福寿宫请了安,倒是老实得很。不过,德才人回宫半月,陛下去过育德殿两次呢。” 姒儿的眼中带着几分不安:“这苗头,奴婢总觉着有些担心,若是德才人复宠……” “复宠?”昭阳冷笑了一声:“哪有那般容易?父皇不过是怜惜她受了委屈,在天牢之中呆了这么些时日,补偿补偿她罢了。德才人倒也是个聪明人,懂得装乖。” “公主,齐美人来探望公主了。”外面传来宫人的声音。 昭阳抬起手捞了一片花瓣,笑了笑道:“就说我在沐浴,让齐美人在外殿稍候片刻。” “公主不在的时候,齐美人倒是过来过几次。”姒儿轻声道。 昭阳嘴角的笑意更盛:“她好不容易寻了一个靠山,自是比谁都害怕我出了事。” 沐浴完毕,昭阳才站起身来,任由姒儿拿了帕子将头发擦得半干了,才出了寝殿,齐美人坐在正殿中的椅子上,听见脚步声,便转过了头来,连忙站起了身来道:“昭阳公主。” 昭阳笑着应了,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示意齐美人坐下,齐美人才笑眯眯地道:“此前昭阳公主出了事,可将贱妾担心坏了,不过昭阳公主是有福之人,自有福报,定能逢凶化吉。” “多谢齐美人吉言了。”昭阳吩咐着宫人倒茶。 齐美人从一旁取了一个盒子来,递给了姒儿:“公主吩咐贱妾做的东西,贱妾已经做好了,公主瞧瞧,可还过得去?再过六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了,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公主尽管给贱妾说,贱妾再改便是。” 昭阳打开那匣子,眼中闪过一道惊艳,嘴角便勾了起来:“极好,不用改,齐美人这双手,倒是十分巧的。” 第157章 求婚书 昭阳将那匣子合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笑意:“皇祖母的寿辰是大日子,齐美人那日,可也定要好生打扮打扮,我这儿倒也还有几套好看的头面,姒儿,去拿出来,让齐美人选一套。” 齐美人闻言,急忙摆了摆手道:“贱妾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你给我做了一个这般好看的东西,便当是我赏赐你的。”昭阳笑着道,待会儿我再传尚衣局的宫人去给你量量尺寸,这天气热了,自是应当做一套新衣的。 齐美人抬起眼看了昭阳一眼,眼中带着几分了然,也不在推脱,落落大方地谢了恩。 姒儿叫了宫人进寝殿拿了几套头面出来,齐美人抬起眼细细看了,只选了一套玉兰点翠的。昭阳目光落在那几套头面之中,那玉兰点翠的并非最华丽的,却是最适合齐美人的。 齐美人长得清秀雅致,若是太过华贵的,反倒显得俗艳了,且这后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那些华贵俗艳的。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她果真没有看错人。 “姒儿,将这玉兰点翠的头面装起来,待会儿送到齐美人殿中去。”昭阳吩咐着。 齐美人连忙又谢了恩,同昭阳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 昭阳目送着齐美人离开,才站起身来,进了内殿。头发还没干,昭阳便坐到了美人榻上,将那匣子打了开来,昭阳此前只让齐美人做一支簪子,只是匣子中的,却也是一套头面。发梳三支,步摇一对,额饰一个,钗一对,耳坠子一对。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合上了匣子,将那匣子放到了一旁。 昭阳从天牢中出来休息了一日,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太后寿辰在即,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少。 只是虽然忙,心中却仍旧记挂着苏远之,昭阳心中虽然怀疑皇后那日瞧见了什么,却也抵不过心中的关切,去求了皇后半日假,出宫去。 皇后并未有丝毫为难,连问也未曾问一句,便放了她。 昭阳径直去了丞相府,丞相府的门童似乎对她已经十分熟悉了,也通禀都未曾,就让昭阳进了府,还细心祝福着:“丞相在院子里,公主直接过去便是了。” 昭阳一怔,蹙了蹙眉,却也并未细究,径直朝着院子去了。 明安守在院子门口,见着昭阳,满脸笑容:“公主来了,公子在屋里处置朝中事务呢,公主直接进去便是了。” 未免也太过热情了一些?昭阳心中想着。 苏远之怕是听到了明安的话,等昭阳抬脚进去的时候,苏远之已经抬起了头,面上仍旧没有多少表情,只是眼中却隐隐有些几分笑意:“你来了?”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忙吗?” 苏远之笑了笑,摇了摇头。 昭阳细细看了看苏远之的脸色,倒是比那天在养心殿中的时候好了许多,心中才放下了心来,只是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径直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明安从门口探出了头来,往里面望了望,轻咳了一声,才快步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盘子糕点:“公主,栗子糕。” 昭阳一愣,脸上竟隐隐有些发烫。 “听闻你这几日为了准备太后娘娘的寿宴,十分忙碌,怎么还有空出宫来看我?嗯?”最后一个嗯字,尾音微微上挑,带出一抹意味深长。 昭阳撇了撇嘴,心跳得有些快,从盘子中取了一个栗子糕,转开了话茬子道:“那日在养心殿外,母后似乎瞧见我们了……” 苏远之笑了笑,面上漫不经心:“我已经同皇后娘娘说过了,给她看了你送给我的那锦囊。” 昭阳一怔,眼中满是诧异之色,方才的暧昧气氛一扫而光,昭阳急急忙忙地道:“什么?你为何……” 苏远之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神色淡淡地,说出的话,却是文不对题:“那日在养心殿,指认静嫔的证据并不充分,你可知为何陛下那般急着处置了静嫔?” “这和我问你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昭阳将栗子糕放回了盘子中,低下头喃喃着。 “自然有关系。”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指认静嫔,是陛下安排的,为的是给你开罪。” “父皇?”昭阳一怔,眼中满是诧异之色:“父皇安排的?为何?可是凶手明明是柳雅晴啊?” 苏远之笑了笑,取了一块栗子糕咬了一口,才轻声道:“雅昭仪早已有了准备,若是李怀指认的,是雅昭仪,便会在李怀的屋中搜出许多带着你字迹的书信,到时候便可倒打一耙,说是你指使的李怀。”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我不知晓她们后面还有什么后招,可是,雅昭仪断然不会有事。可是我审问出来结果是静嫔,静嫔对她们来说,只是无足轻重的棋子,可是她们手中有静嫔的把柄,丢车保帅,自是上上之策。” 昭阳喉头一紧,半晌才道:“那父皇莫非还是怀疑是我所为?可是为何又要将静嫔推出来?” 苏远之淡淡地道:“公主可还记得,冬天来咱们楚国的北燕使团?” 昭阳轻轻颔首,她自是知晓的。 只是心中却突然一滞,苏远之方才叫她,公主。 “北燕国的王子仓央混在使者团中入了渭城之事,公主亦是知晓的。”苏远之低下头,望着手中的栗子糕。 “北燕国的求婚书已经在路上了,为北燕王子仓央求娶楚国公主楚昭阳。” 昭阳眼中满是惊诧:“什么?” 她记得前世北燕国也向楚国发过求婚书,只是,求娶的,是淳安。且那时淳安和孙永福已有婚约,父皇便拒绝了北燕的求娶。 为何这一世,却突然变成了她? “父皇知晓了此事?”昭阳急忙问道,问完便又蹙起了眉头:“你说,是父皇授意将谋害贤妃之事算到静嫔头上,便是为了将我从天牢之中放出来,父皇将我从天牢之中救出来,莫非是想要将我嫁到北燕和亲?” 昭阳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地神色,父皇怎么会这般做? 苏远之却点了点头应道:“我猜想,陛下是这样的打算。” 第158章 选择 “父皇亲口同你说的?”昭阳也顾不得其他,放下了栗子糕,伸手抓住了苏远之的衣袖。 苏远之低下头,目光落在昭阳葱白如玉的手指上,沉默了片刻:“陛下倒是并未同我说起此事,只是我自也有我的消息来源,北燕求婚书一事是真。观陛下的态度和做法,想必是有这样的打算的。” 顿了顿,苏远之才又接着道:“如今西蜀和楚国正在打仗,北燕一面临近西蜀,一面临近楚国,若是北燕再起了乱子,楚国即便强大,也难免有些吃力。陛下自是希望拉拢北燕,让北燕襄助楚国,最好能够让西蜀难以翻身。北燕既然提了和亲的想法,陛下权衡利弊,十有八九,是要应下来的。” 昭阳面色带着几分苍白:“可是我是他的女儿啊……” “北燕的那位仓央王子,是个有能耐的,如今北燕大王病重,北燕几位王子亦是在内斗之中,最有可能登上王位的就是仓央。你若是嫁过去,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北燕虽然算不得比不得楚国富足,却也不贫瘠,你若是做了皇后,自也是十分尊贵的。”苏远之的声音轻了几分。 “且我瞧着,此前那仓央在渭城的时候,你似是知晓他的身份,且与他也算是交好,你不想嫁给他?” 苏远之问完,却并未抬起眼来望向昭阳,手收了回去,在桌子下,摩挲着那锦囊上绣着的梅花。 “苏远之,你什么意思?”昭阳眼中染上了一抹怒气:“我此前同那仓央不过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而已,我是什么心思别人不知你难道不知?” “不知。”苏远之静静地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眼中蔓延开一抹墨色:“我要听你亲自告诉我,你是要嫁给那仓央,去北燕国做皇后,还是嫁给我?你只有这一次选择的机会,只要你做了选择,便再无反悔的机会,我永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昭阳一愣,有些茫然,盯着苏远之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在很久之前我就同你说过了,我想要你做我的驸马。” 苏远之紧握着锦囊的手突然松了开来,半晌,才定定地看着昭阳道:“不后悔?” “你都不后悔我后悔什么?”昭阳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掩饰住内心的不自在,“可是如今父皇要我去北燕国和亲!” “此事你无需担心,我自有对策。”苏远之神色依然淡淡地,只是眼中的墨色却缓缓化了开来,绽放出一抹笑意。 昭阳听他这么一说,却被气得厉害:“你已经想好了对策还要逼我选择?” 苏远之嘴角翘了起来:“若不这样,怎么能够听到你的真心话?谁知你是不是想要嫁到北燕去?” “苏远之你这个混蛋。”昭阳心跳得厉害,却见苏远之的眉眼弯了弯,似乎是在笑,见昭阳一直在看她,才将目光转到了昭阳的身上来,嘴角微翘,微微眯了眯眼,让昭阳忍不住想到三个字。 “狐媚子。” 他这个模样,真像一只阴险狡诈的狐狸,昭阳轻轻哼了哼,似是仍旧在生气,却怎么也无法将目光从苏远之的脸上移开。 苏远之见昭阳这副模样,轻笑出声,那笑声带着几分清冷,却猛地在昭阳耳边乍然响了起来,让昭阳一下子便失去了呼吸的能力,脸上滚烫,耳朵亦是红了起来。 “笑什么笑,别笑了。”昭阳低下头,怒斥着。 心中却想着,定不能让别的女子瞧见了苏远之这样的笑容,本就长得好看,平日里冰山一样的模样,加上那些令人害怕的传闻,才让大家对苏远之心生惧怕,这样一笑起来,却是连魂都勾走了。 “别笑了,你不是说你有对策吗?有什么对策?”昭阳咬了咬牙,转开了话茬子。 苏远之这才停下了笑声,将那锦囊摘了下来,拿在手中把玩着:“我会在太后寿辰的时候,向陛下求娶你。” 昭阳一怔,连心跳都慢了下来,半晌,才连忙摇了摇头:“上次因为那锦囊之事,为了不让父皇觉着,你同我联手,意欲掌控后宫,我急忙同你撇的干干净净,若是你再去求娶,父皇定然会疑心……” 苏远之笑了笑,才轻声道:“所以,在我向陛下求娶你的时候,陛下若是问你的意见,你要拒绝,且态度越坚定越好。” 苏远之看了看昭阳:“到时候,你就说,你断然不会嫁给一个残疾之人。” 昭阳一怔,蹙着眉头望着苏远之,眼中满是疑惑和诧异:“我没有……” 苏远之伸手握住昭阳的手:“我自是知晓你并未嫌弃我,可是到时候你定然要这么说,你反应越是激烈,陛下才越不会怀疑。” “可是这样一来父皇还会让我们……”昭阳咬了咬唇。 苏远之倒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你放心好了,陛下不会拒绝我的要求的。” 昭阳便沉默了下来,许久,才又道:“可如此一来,那北燕国应当如何处置?咱们和西蜀战事正烈,若是这个时候拒绝了北燕,岂不是将楚国置于火上烤?” “此事我早已有了安排。” 苏远之笑了笑道,却任由昭阳询问,也决口不提究竟是何应对之法。昭阳见状,便也不再问。 从丞相府回宫之后,昭阳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仔细筹备着太后生辰之事。 五月二十三,太后六十大寿。 宫宴从傍晚开始,昭阳起了个大早,去未央宫请了安,到下午才回了昭阳殿,尚衣局送来了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姒儿给昭阳换上了,又梳了个飞仙髻,将齐美人送过来的头面打了开来,一一给昭阳戴上了。 头面是做的梅花的,同昭阳身上那身裙子却正好相配。红色的梅花,带着几分清冷风骨,在昭阳的头上绽开着。 姒儿定定地看了看,才道:“齐美人的这一套头面虽然没有那蝴蝶那般张扬,可是却出奇的衬公主,且比那蝴蝶精致了许多,本应是清冷的梅花,在公主发上,却平白添了几分艳色。” “不过,似乎少了点什么?”姒儿仔细看了良久,才道:“有了,画个梅花妆,正好。” 说做就做,姒儿连忙取了笔墨来,在昭阳额上画了一朵梅花,半晌,却也不舍得移开眼:“公……公主……” 昭阳看了一眼,铜镜之中的女子,面容精致无双,浓淡适宜的小山眉,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带着几分媚色,眉心画着一朵小巧精致的红梅,头上亦是点缀着朵朵红梅。 昭阳便笑了起来:“挺好,你说的却也是我最欣赏齐美人的地方,我同她说,要在太后寿宴上面戴,她却并未给我做极为富贵华丽的花样,反而选了梅花,这梅花,却与我正正相配。就如同,她那日选得那套玉兰头面一样。” 说着,就站起了身来:“走吧,咱们该去御乾殿了。” 寿宴,快要开始了。 第159章 艳色无双 昭阳到御乾殿的时候,殿中已经坐满了人,昭阳的到来,却让殿中短暂地静了片刻,众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昭阳身上,昭阳勾起嘴角笑了笑,视若无睹地走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贤妃坐在昭阳的身旁,自打那日养心殿之后,她细心休养了些日子,面色倒是好了许多,只是瘦得厉害。 “昭阳今日可真好看,让本宫都移不开眼了。”贤妃转过头望向昭阳,笑眯眯地道。 “贤母妃就知道打趣昭阳。”昭阳方才被那么多人看着,都能够淡定自若,只是被贤妃这么一说,又察觉到了对面有目光看过来,脸上竟隐隐有些发烫。 贤妃目光落在昭阳头上:“母妃可不是打趣昭阳,昭阳今日这发饰尤其好看,是宫中最新的款式?” “那可不是,这可是昭阳独有的。”昭阳眨了眨眼,眼中满是得意之色,笑颜如花。 “陛下到,皇后娘娘到,太后娘娘到。”外面传来内侍的通传声,殿中众人这才站起了身来,跪了下去。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太后娘娘千岁。” 有细细碎碎地声音传来,过了好半晌,才听见楚帝的声音从高处传来:“都平身吧。” 众人连忙站起了身来,又在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来,只是原本有些吵闹的大殿,突然便安静了。 楚帝的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昭阳身上:“昭阳。” 昭阳站起身来,笑着行了礼:“父皇?” 楚帝嘴角一翘:“昭阳今儿个的打扮尤其好看,这发饰倒是十分特别,非金非银非铜,也不是什么宝石珍珠的,不过却十分适合你,咱们昭阳也长大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昭阳身上,似乎都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地味道。 昭阳抬起手来摸了摸头上的发饰,只摸到步摇坠下来的流苏末梢上的梅花,忍不住笑了起来:“昭阳这头面可是费了心思向齐美人求来的,昭阳用了一套玉兰点翠的头面来换来的,那玉兰点翠的头面可是由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昭阳还觉着有些亏了呢。不过父皇都说好看了,倒也不亏。” “哦?”楚帝转向远处:“齐美人?” 齐美人闻言,连忙站了起来,许是因着有些慌乱,桌上的杯子都被带得落了地:“臣妾……” 话还未说完,就被楚帝给打断了:“就是齐美人头上这套玉兰点翠?” 昭阳抬起眼来望了过去,齐美人果真将那套玉兰点翠的头面戴了出来,她今日穿了一身散花如意云烟裙,长相本就清雅,带着几分楚楚动人的风骨,带着那玉兰点翠的头面,更显柔弱。 “就是这套。”昭阳笑眯眯地道:“这还是昭阳去年生辰的时候让人做的呢。” 楚帝又笑了起来,目光落在齐美人身上良久,才道:“都送出去了才来惋惜,这玉兰点翠的,倒是齐美人戴着更好看一些,你戴这套好看些,正好。” “父皇都这样说了,那自是正好的。”昭阳笑着应着,才坐了下来。 楚帝这才移开了目光,举起了酒杯,朝着太后道:“今日是太后娘娘寿辰,朕带个头,祝母后寿比松椿,年年今日,喜长新。” 众人连忙又站起身来,举了杯:“祝太后娘娘,寿比松椿,年年今日,喜长新。” 太后笑得眉眼弯弯,连连道了好几句好。 紧接着,便是皇子公主们献礼,毕竟只是太后,而非楚帝,大多数送的礼寓意都十分吉祥,却也并无太过出众的地方,昭阳也送了扇自己亲自绣的松鹤图的屏风。 祝了寿,就如寻常宫宴一样,丝竹起,舞姬起舞。 昭阳自打听苏远之说要今日向父皇求娶自己之后,就一直有些心神不灵地,一连喝了好几杯酒。 今日的宫宴倒是一直十分平静,昭阳的手在袖中暗自紧了松,松了紧的。 只是该来的,却始终要来,却不想,话头却是楚帝挑起的。 又是一个乐师上场抚琴,抚琴毕,楚帝却似叹似惋一般地道:“若论起琴来,朕听过最好的琴音,却是苏卿的,那时候苏卿不过十来岁,却已经弹得一手好琴,连在琴音上最有造诣的琴痴了无先生,都对苏卿的琴艺赞不绝口,说苏卿年不过三十,在琴术上的造诣却定会胜她。” 苏远之闻言,只淡淡地抬了抬眼道:“陛下过奖。” 倒是太后目光也落在了苏远之的身上,笑了笑才道:“苏丞相今年二十有四了吧?” “是。”苏远之轻声应着。 太后笑了笑:“这个年岁,也早该成亲了,只是苏丞相这般人物,却是不知哪家姑娘能够有幸嫁给苏丞相?” 昭阳心中一跳,便瞧见苏远之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垂下眼,半晌才道:“多谢太后娘娘关切,微臣已有意中人,只是微臣身有残疾,不想误了别人,这一生,未想过娶妻。” “嗯?”楚帝一愣,倒似乎有些诧异:“苏卿已有意中人?不如说出来,让朕给你做了这个主,你官居丞相,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论看中了谁,都是那女子的福分,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哈哈……” 昭阳的手暗自在袖中握紧了起来,心跳得有些厉害。楚帝身边的皇后目光亦是抬了起来,落在了苏远之身上,稍稍一转,便又看向了昭阳。 苏远之沉默了许久,面色隐隐有些苍白,半晌才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算了,她定是不会同意的,强扭的瓜不甜。” 楚帝素来倚重苏远之,心中自有计较,若是能够以一桩婚事让苏远之死心塌地为他所用,这笔买卖自然划算,思及此,面上便带了几分严肃:“你不说,怎知她不愿?苏卿尽管说便是,朕倒是要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得苏卿倾慕。” 苏远之似是被楚帝的话打动了,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微臣心仪之人是……” 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昭阳的手心隐隐泛着疼,只听见苏远之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昭阳公主。”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 父女谈心 昭阳公主。 这四个字苏远之说得极轻,却在安静的大殿上激起了千层波浪。 “昭阳?”楚帝蹙着眉头,喃喃着,目光落在了昭阳身上,沉吟了片刻,才扬声问昭阳:“昭阳。” 昭阳连忙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惊诧之色,又似乎有些慌张。 “昭阳,苏丞相方才的话,你可听见了,你如何说?” 楚帝声音不重,却让昭阳心中忍不住一窒,面色隐隐有些发白,咬了咬唇,才道:“昭阳多谢苏丞相的看重,只是昭阳无才无德无貌,配不上苏丞相,还请父皇成全。” 昭阳的话音一落,又是满殿哗然,苏远之似是早已料到是这样的结局,嘴角带着一抹苦涩地笑意,面色却仍旧平静淡然:“微臣早已料到如此,既然公主不愿,陛下也不必强求。” 楚帝看了看苏远之,又看了看昭阳,似是在思量着什么,半晌,才道:“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朕也不懂,此事再从长计议吧。” 昭阳一怔,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 殿中气氛有些诡异,好在一阵鼓声突然响了起来,一群身着艳红色的舞姬鱼贯而入,冲淡了几分尴尬气氛。 没多久,太后便唤了柳雅晴扶着离开了。太后一走,楚帝也站了起身来,揉了揉额头,才道:“昭阳,同父皇出去走走吧。” 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昭阳身上,昭阳站起身来,紧跟在楚帝身后出了御乾殿,取了郑从容递过来的宫灯,才不疾不徐地走在楚帝的身后。 五月的夜里,有风,微风一吹,倒是比殿中更舒爽一些。楚帝一直没有说话,一路从御乾殿,走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没什么人,路旁挂着红色的灯笼,昭阳提着宫灯,心事重重地模样。 “你对苏丞相如何看,父皇想要听你的真心话。”楚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声音低低地,带着几许温和,倒像是寻常人家慈爱的父亲。 只是昭阳心中却更明白,自己身前的这个人,是楚国的九五之尊,是皇帝。先是皇帝,才是她的父皇。 昭阳声音沉静了下来:“苏丞相救过女儿,女儿对他十分感激,却也只是感激而已。昭阳可以将殿中所有的东西都送到丞相府,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可是,却不愿嫁给他。” “为何?朕记得你最喜欢才华横溢的男子,苏卿的才华,即便是放到全天下去看,也是数一数二的。莫非,便是因为他的腿?”楚帝转过头来望向昭阳,眼中如一弯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捉摸不透。 昭阳摇了摇头:“父皇应当知晓,昭阳并非那般浅薄之人,若是兴趣相投,秉性相合,即便是身有残疾,昭阳也愿意嫁。可是苏丞相……苏丞相性子太过残暴了一些。”昭阳咬唇,“女儿杀过人,被苏丞相所迫。” 楚帝一愣,面上带着诧异:“竟有此事?” 昭阳颔首,眼中流露出几许痛楚:“便是那次昭阳被刺客追杀,被苏丞相所救的那一次,他抓住了刺客头领,可是刺客头领不愿招认是谁指使他们来害我,苏丞相手中剑飞过去,便将那个刺客首领刺死了,而后竟将那剑给了昭阳,让昭阳将另一个人杀了。” “苏丞相当时的模样极其可怕,昭阳有些怕他。”昭阳低下头,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楚帝沉默了许久,半晌,才幽幽然叹了口气:“若有一日,父皇让你做个选择,要么嫁到很远的地方去,要么嫁给苏远之,你会作何选择?” 昭阳心中猛地一跳,这个问题,前不久苏远之才问过她,却不想,父皇竟又问了她同样的问题。 昭阳握着宫灯的手紧了几分,眼中缓缓染上淡淡的疑惑:“为何要选?父皇,昭阳可是楚国的嫡长公主。” 昭阳话中之意昭然若揭,她是楚国最尊贵的公主,驸马之事,自是能够由着她的性子随意选择,为何非要这样去选? 楚帝闻言,笑了起来:“若是非让你选呢?” 昭阳撇了撇嘴,声音有些低落:“那还是嫁给苏远之吧,如果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父皇母后都不一定能够照看到昭阳,昭阳是死是活,只怕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昭阳记得,此前有位姑奶奶,也是很受宠爱的公主,后来嫁到了东明国,没几年就被人给害了,东明国还瞒着,瞒了近二十年。”“嫁给苏远之,无论如何,还在渭城不是?即便是苏远之欺负了昭阳,昭阳还能进宫找母后父皇诉诉苦,求父皇给昭阳做个主。”昭阳声音轻轻的。 楚帝沉默了良久,才缓缓转过了头,良久,昭阳才听见楚帝带着几分叹息的声音:“父皇知道了。” 昭阳跟在楚帝身后缓缓走着,心跳如擂,不知方才的这些回答,父皇究竟信了几分。 昭阳正想着心事,楚帝却突然道:“你先回去吧,父皇再走走。” 昭阳这才回过神来,轻声应了,转过头,就瞧见郑从容远远地跟着,昭阳朝着郑从容招了招手,郑从容连忙上前,昭阳便将那宫灯交给了郑从容,站在了原地,看着楚帝渐渐走远。 姒儿也匆忙跟了上来,凑在昭阳身边道:“公主,陛下同你说了什么啊?怎么一副凝重的模样?” 昭阳摇了摇头,半晌才道:“齐美人出来了吗?” “出来了。”姒儿轻声应着:“估摸着,已经去了前面了。” 昭阳闻言,这才轻轻点了点头,转过了身,朝着另一边御花园的出口走去,出了御花园,便是一个分岔路口,昭阳正欲拐向一旁的右面的小路,就听见一阵笑声传了过来,似乎,是德才人的声音。 笑声愈发地近了,昭阳脚步一顿,拉着姒儿躲到了一旁的树后。 “哈哈,今晚真是我近来最为痛快的一个晚上,万万没想到,那苏远之竟会让陛下求娶昭阳公主。”德才人声音中满是笑意。 “瞧那昭阳的样子,吓得脸都白了。昭阳虽然依附上了苏远之,可是定还是嫌弃苏远之是个腿残了的。有意思有意思,若是昭阳真嫁给了苏远之,不知是个什么情景。” 德才人的话音刚落,柳雅晴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昭阳不能嫁给苏远之。” “为何?”德才人似是有些疑惑。 “苏远之权倾朝野,任谁也不敢得罪了他,咱们想方设法都得要除了他,若是昭阳嫁给了苏远之,苏远之再通过昭阳同柳太尉踏上了一条船,必将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柳雅晴的声音不复平日里的温柔,带着几分狠辣。 第161章 生病 德才人蹙了蹙眉,四下看了看,才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宫中处处都是耳朵,小心被人听了去。” 柳雅晴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不管如何,定然不能让昭阳嫁给了苏远之。你莫要为了自己一时的心头痛快,坏了事。” 德才人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让宫女扶了往育德殿去了。 柳雅晴站在远处,看着德才人的身影半晌,才淡淡地道:“走吧,回倾颜殿。” 待两人都离开了许久,昭阳和姒儿才从树后走了出来,心中想着,这两个女人,竟然还是开始合作了,只是两人终究对彼此都有些不满,面和心不合,要打散却也不难。 回了昭阳殿,昭阳洗漱了一番,在软榻上躺下了,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 那仓央倒是闷不做声地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她重生一世是为了复仇,是为了改变那场政变,自是断然不会远嫁的。 可是那求婚书的时机来得实在是太妙了,西蜀和楚国正在开战,这个时候,父皇得罪不起北燕,不然西蜀和北燕围攻楚国,楚国必陷于危难之中。 而北燕在求婚书中,指名道姓要她楚昭阳,也断然不可能随意塞个人过去就作罢的。 苏远之说他自有对策,可是在昭阳看来,这个局面,就是一个死局,却不知他要如何应对。 昭阳随意取了一本书来看着,却没看进去多少字。 幽幽叹了口气,让宫人搬了棋盘来,自己一个人同自己下着棋。 姒儿掀开珠帘走了进来,挥退了殿中侍候的宫人,给昭阳倒了一杯温热开水,才轻生道:“公主,陛下去了安宣殿,齐美人侍候在侧。” 昭阳轻轻颔首,左手落了一白子,棋盘上的黑子便溃不成军。 “好,很好。”昭阳轻声应着:“柳雅晴想要独宠于后宫,我偏生不能让她如了意。” 昭阳站起身来,让姒儿将棋盘上的棋子收了,自己走到床榻上脱了鞋睡了下去,心中却像是堵着什么一般,隐隐有些难受。 第二天早上起来,昭阳却破天荒地有些着了凉,头晕晕乎乎的,面色有些泛红。 姒儿被吓了一跳,用手贴了贴昭阳的额头,才发现额上竟烫得厉害,急忙派人去未央宫同皇后告了假,又让人请了太医来。 太医说大抵是夜里着了凉,有些发热,开了些药。 姒儿让宫人熬了药端来,昭阳望着那黑乎乎地药汁,有些排斥。 “皇后娘娘千岁。”外面传来宫人请安的声音,姒儿站起身来,立在一旁,珠帘被掀了起来,皇后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见昭阳这模样,眼中亦是染了几分心疼,端起了放在一旁的药碗,将殿中宫人挥退了,才道:“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莫非晚上还踢被子不成?” 昭阳抿嘴笑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昭阳再大,也是母后的女儿。” 皇后用勺子盛了药喂了昭阳,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道:“苏远之腰上那锦囊母后瞧过了,你的针法母后还是认得的。” 昭阳低下头没有说话,皇后见状,眉头蹙了蹙。 “能够让你心甘情愿的送锦囊,自是因为你喜欢他。既然你心悦他,为何昨夜宫宴上,却那样直接地拒绝了?你大了,母后都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皇后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怅然。 昭阳咬了咬唇,才道:“母后可还记得踏青节那日之事?” 皇后点了点头,抬起眼来望向昭阳:“你莫非是怕你父皇疑心你同苏远之往来密切,怀疑上那日是你在欺骗他?” “昭阳的确是有此担忧,母后在父皇身边这么多年,应当知晓,父皇其实是个多疑的人,朝臣中,苏远之算是位高权重的了,父皇信任他,并非因为其他,只因为苏远之身有残疾,若是怀疑苏远之插手后宫之事,父皇心中对他的信任,只怕会消失殆尽。”昭阳低下头,目光落到被子上绣着的芙蓉花上。 皇后眼中带着担忧,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定定地看着昭阳:“昭阳,你只怕不知道,你父皇曾经答应过苏远之,他无论看中了哪个女子,都会为苏远之做主。” 昭阳一愣,却是不想,竟还有这么一茬,怪不得苏远之那样胸有成竹。“只是……”皇后眼中带着几分不解:“昨日在御乾殿上,陛下竟然并未当场应下苏远之所求,让本宫亦有些诧异。可是苏远之既然求了,你若是不嫁给他,只怕也没有旁人敢同他做对,再来娶你。” 皇后不知是为何,可是昭阳却是知晓的:“母后,不瞒母后,北燕的求婚书已经在路上了,求的便是昭阳。” 皇后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颤,药碗落在了地上,一声清脆的响声,药汁倒了一地。 “皇后娘娘……”姒儿似是听到了声音,掀开珠帘探出头来看了看。 “没事。”昭阳应着,挥了挥手,让姒儿又退了回去。 “此事你是如何知道的?”皇后急忙握住昭阳的手,眼中满是急切:“北燕国的求婚书?为何会求娶你?” 昭阳苦笑了一声:“北燕使团来渭城的时候,除了北燕公主,有一位北燕王子也混在使团中,我与那王子见过两次,此次求娶昭阳的就是他。此事是苏远之告诉我的,原本我尚且有些不信,可是昨夜父皇问我……” 昭阳顿了顿,瞧见皇后眼中的迫切,才咬了咬唇,接着道:“父皇问我,若是在嫁去很远的地方和嫁给苏远之之间,二者选择其一,我会选什么。” 皇后沉默了片刻:“此时不同往日,北燕若是来求娶,陛下十有八九是会同意的,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拒绝苏远之?” “苏远之说,他有法子化解此事,既不让父皇疑心他,又能够让我不必嫁去北燕,我愿意信他一次。”昭阳笑了笑:“我泰半是要嫁给苏远之的,若他连这等事情也处置不好,我也不必嫁了。” “母后,我知晓你觉着苏远之身有残疾,配不上昭阳,可是若是在让昭阳嫁去北燕和嫁给苏远之中选一个,母后又会作何选择。” 皇后定定地看着昭阳,沉默了良久:“在苏远之给母后看你绣的那锦囊之时,母后便已经知晓答案了。昭阳,你长大了,凡事能够自己做主了,一个男子对你好不好,适不适合你,唯有你自己知晓,母后相信你的选择。” 昭阳闻言,便笑了起来:“多谢母后。” 第162章 淳安回宫 昭阳的病并不重,吃了两日的药,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宫中却开始传言,说昭阳公主是被苏远之给吓着了,因而才病倒了的。 昭阳听了之后,亦是有些哭笑不得。 “苏丞相在大家的传言之中,到似乎比毒蛇猛兽更可怕几分。”昭阳笑眯眯地对着姒儿道,眼中却有着化不开的愁。 北燕国的求婚书,只怕就快要到渭城了,父皇那里,却仍旧没有消息。 姒儿吐了吐舌头:“可不更可怕么?”说完,觑了觑昭阳的神色,才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发生?”昭阳这两日在殿中养病,几乎足不出户的,只能派了姒儿去打探消息。 姒儿想了想:“对了,这两日陛下都宿在了安宣殿,都在说,齐美人突然这般受宠,只怕位分得升一升了,这几日去安宣殿送礼的人倒是不在少数。齐美人独宠,这可是件好事。” 昭阳颔首:“是件好事,只是齐美人若是聪明之人,断然不会这般张扬下去。” 昭阳的话果真应验了,第二日晚上,楚帝又去了倾颜殿,在倾颜殿宿了两日,又到育德殿宿了一日。 楚帝在育德殿宿了一夜之后,昭阳去未央宫请了安回来,刚看了一会儿册子,就瞧见姒儿快步走了进来,眼中带着几分愤然之色。 “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咱们姒儿了?”昭阳笑眯眯地打趣着。 姒儿眼中却满是急切,咬了咬牙才道:“公主还有心思说笑,公主可知,昨夜不知那德才人在陛下耳边吹了什么枕边风,先前陛下竟下了旨意,将淳安公主恢复公主位分,让人去接了回来。” 昭阳嘴角的笑猛地暗淡了下去,沉默着,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咱们好不容易将那淳安公主弄出了宫,如今却又回来了!”姒儿仍旧满脸愤懑,气得眼睛通红。 昭阳放下了手中拿着的册子,缓缓闭上了眼,咬紧了牙关,半晌,才缓缓道:“无妨,我能够将她扳倒一次,就有第二次,这一回,定要将她彻底拔除,让她断然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只是册子却是看不下去了的,昭阳走到软榻上坐了下来,手在袖中握紧成拳头,面色亦是十分难看。 昭阳在软榻上做了两三个时辰,正发着呆,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内侍禀报的声音:“公主,淳安公主求见。” 姒儿跺了跺脚,咬牙切齿地道:“这回该她得意了,这么快,就跑到公主这儿来耀武扬威了。” “姒儿。”昭阳蹙着眉头轻声唤了一声,带着几分告诫味道,姒儿心中为昭阳愤愤不平,却也不敢造次,低着头站着,嘴微微撅起,满脸不高兴的模样。 昭阳站起身来,平复了心中的怒意,走到妆台站了站,铜镜中的女子肤白胜雪,容颜倾绝,面上平静安然,只从眼中能够勉强看出几分波澜来。 昭阳叹了口气,出了内殿。 淳安坐在正殿之中的椅子上,穿着一袭胭脂色宫装,嘴角眉梢都是笑意,见到昭阳出来,展颜一笑,站起了身来,走到昭阳面前笑眯眯地站着:“皇姐……” 声音甜得像是化不开的糖,微微上扬的尾音隐隐透着俏皮:“好久没有见到皇姐了,淳安很想皇姐呢。” 昭阳笑了笑,这样走了一遭,淳安这作戏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好了。 昭阳伸手握住淳安的手,却发现淳安的身子有些僵硬,昭阳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关切之色:“淳安受苦了,瞧这模样,都憔悴了不少呢,连皮肤都粗糙了一些,这些日子,定然过得不好吧。回来了就好,以后淳安断然不能调皮惹父皇生气了。” 烧了自己的宫殿,杀了那么多宫人,陷害嫡母,这般重罪,到了昭阳的嘴里,却就成了调皮惹了父皇生气。 淳安眼中滑过一抹冷意,嘴角的笑容却一直不曾散去:“嗯,淳安知晓了,淳安这次回来,定会乖乖的,不会再让父皇生气,让母妃担心了。” “这就好,父皇见淳安这般乖巧,定会高兴的。”昭阳拉着淳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淳安打量了昭阳片刻,才道:“皇姐,我听闻那苏丞相向父皇求娶皇姐了,可是真有此事?” 昭阳的身子僵了僵,面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是有此事,不过我已经拒绝了。” “皇姐是应该拒绝的,那苏远之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一个残了腿的人,还想要娶皇姐?简直是痴心妄想。”淳安撅着嘴,似是在为昭阳愤愤不平。 昭阳面色仍旧平静:“你与那孙公子,父皇早已赐了婚,原本婚期是定在今年五月份的,可是这婚期都已经过了,你们还未成婚,不知是何打算?” 淳安眉头一蹙,极快地便舒展了开来,笑容浅浅淡淡地:“淳安也不知晓,父皇应当自有打算,淳安听从父皇的安排便是。” “也是,不过倒也应当主动去问问父皇,你的婚事是大事,请礼部重新核个日子,确定了之后,也好筹备。”昭阳轻声应着。 淳安将手中的锦帕捏紧了,点了点头:“等父皇得了闲,我就去问问。” 说完,又笑了起来:“淳安这次回来,父皇赏赐了许多好东西,我过来的时候给皇姐也拿了一些,皇姐你瞧瞧喜欢不喜欢。” 说着,就让宫人拿了上来,昭阳看了看那宫人手中的东西,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羊脂缠花玉玦、祖母绿圆珠手串、赤金镶红宝石头面,倒个个都是极好的东西。 这是炫耀来了?昭阳心中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笑眯眯地道:“的确是极好的东西,那皇姐便却之不恭啦?” 说着就让宫人接了过来,又让姒儿去从妆柩中取了一对红珊瑚做的镯子,递给了淳安。 “皇姐这里的东西便不如父皇赏赐的了,这珊瑚镯子颜色艳丽,正适合你,拿去戴吧。” 淳安也笑眯眯地接了:“那淳安还要去给皇祖母请安去,就先走了。” 昭阳点了点头,看着淳安欢欢喜喜地出了昭阳殿的门,才站起了身来,眼中闪过一抹暗沉。 第163章 赐婚 “淳安公主这次回宫,倒甚是招摇,半个皇宫都让她炫耀了一圈,一个曾经被贬为庶人的公主,即便是回宫,如今德才人也不过一个才人而已,她有什么值得招摇的?”姒儿为昭阳磨墨,脸上满是不平。 昭阳笑了笑,倒是已经平心静气:“大抵是觉着,这样能够刺激刺激我与母后吧。毕竟当初淳安被贬,是谋害嫡母的罪名,这罪名不轻,父皇如今将淳安接回宫来,却是明明白白地拂了母后的面子。” 昭阳取了纸笔,练了一会儿字,才轻声道:“只是淳安不知,母后大抵并未将她放在眼中。” 见姒儿仍旧满脸愤愤然,昭阳笑了笑:“你若是得闲,倒是不如去瞧瞧,新入宫的宫人们教导得如何了,若是差不多了,就去选几个来,有新人来,才能够削减了老人,此事才是最重要的,我不希望,再有吃里爬外的东西了。” 姒儿收起其他情绪,应了声:“那奴婢去瞧瞧去。” 昭阳颔首,姒儿才匆匆出了内殿。 第二日,尚宫局的管事就亲自带了十六个宫人来了昭阳殿:“公主你瞧瞧,这是昨日姒儿姑姑选的人,一共十六人,公主瞧瞧可还满意?” 昭阳抬起眼来,目光从下面那十六个人的脸上扫过,许是因着刚入宫的缘故,众人脸上都还带着几分怯意,不过终归是教导嬷嬷教导过的,规矩倒是一点也不差,且言行也算得上大方。 昭阳轻轻颔首,笑着道:“既然是姒儿选的,我自然相信她的目光。” 昭阳说着,就从一旁取了一本册子,递给了那管事:“黄管事,这些个原先在我宫中侍候的,我不是太满意,你带回去在让嬷嬷教导教导,重新分配吧,就莫要往我这昭阳殿送了。” 那黄管事一怔,连忙将那册子接了过来,打开来瞧了瞧,上面差不多有十余人,这可算得上是大手笔了。黄管事面上有些为难:“不知这些下人犯了什么事,奴才也好记录在案。”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喜欢胡乱揣测主子的意思罢了。”昭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这样吧,姒儿,你将这些新来的带到偏殿去分配了住处,顺便将那册子上的人带出来交给黄管事,记得,一个也不能少。” 姒儿笑呵呵地应了,就带着那些宫人和黄管事下去了。 昭阳刚回到内殿之中,未央宫侍候在皇后身边的李嬷嬷却来了,李嬷嬷的脸色有些不好,一见着昭阳,就连忙将殿中侍候的宫人挥退了:“公主,不好了,北燕国的使臣已经进宫了。” 昭阳闻言一怔,却是极快地冷静了下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方才,皇后娘娘让奴婢炖了汤去送给陛下,到了养心殿,就瞧见养心殿大门紧闭着,奴婢一问,那宫门口守着的内侍才悄悄同奴婢说,是北燕国的使臣到了。”李嬷嬷的眼中有些担忧。 “奴婢想起此前公主所说之事,连未央宫都没回,就急忙跑来了。” 昭阳在殿中走了两圈,才转身道:“接见使臣这样重要的事情,苏丞相可在?” 李嬷嬷一怔,倒是拍了拍自己大腿:“呀,奴婢倒是忘了问这件事情了。要不,奴婢再去打探一下?” 昭阳摇了摇头:“算了,此事父皇并未张扬,若是我们三番四次地去打探,他定会猜想我们知道了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北燕时辰都已经入了养心殿了,如今再怎么慌乱也没用了。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心往下沉了沉。 待李嬷嬷走了,昭阳急忙唤人来去将姒儿叫了回来:“北燕使臣已经入宫了,你拿了我的玉佩去,就说我派你出宫去太尉府探望太尉,而后从太尉府后门出,直接去丞相府,看看丞相可在府中,若是丞相不在,就在丞相府等着他回来,问一问事情如何了。” 姒儿听昭阳这样说,亦是有些慌乱,连忙接了昭阳的玉佩,快步离开了昭阳殿。 昭阳在殿中有些坐立难安,来来回回踱步了好半天。 只是姒儿尚未回宫,却听得外面传来宫人的声音:“公主,陛下身边的郑公公来了,手中似乎带着圣旨。” 昭阳一怔,突然觉着眼前一花,险些连站都有些站不住了,猛地跌坐在了软榻上。 圣旨,莫非是父皇已经定下了主意?父皇刚见了北燕使臣,没多久这圣旨就来了,这圣旨是什么内容,昭阳却是猜都能够猜到的。 昭阳只觉着喉头一紧,半晌,才有些艰难地站起了身来。 “公主?”外面的人不见昭阳的回应,便又唤了一声。 “来了。”昭阳应着,快速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半晌,才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郑从容站在正殿之中,神情带着笑意,手中果真带着明黄色的圣旨,一见着昭阳,就笑呵呵地开了口:“昭阳公主,陛下有旨,昭阳公主接旨吧。” 昭阳张了张嘴,只觉着喉头发紧,半晌,才缓缓跪了下来。 郑从容将圣旨展了开来,带着几分尖细的声音在殿中响了起来:“昭阳公主,朕之嫡长女,自幼为朕所钟爱,躬亲抚养,品性纯良,蕙质兰心。丞相苏远之,为忠臣之后,年少有为,十五而封相,前途不可限量。特赐婚旨,望尔二人同心同意,永结秦晋之好,夫妻和睦,方不负朕意。钦此……” 昭阳一怔,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望向郑从容,却见郑从容脸上俱是笑容:“昭阳公主,接旨吧。” 昭阳心跳得厉害,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唇色发白,半晌,才将双手举了起来,郑从容将圣旨放在了昭阳的手中,昭阳咬了咬牙,将圣旨放了下来,跪拜了下去:“昭阳谢父皇。” 郑从容笑呵呵地道了两声恭喜,便出了昭阳殿。 昭阳面色发白,额上有汗珠不停地渗出,半晌,才闭上了眼,幸好,幸好不是要送她去北燕和亲的圣旨。 昭阳被这样一吓,心中大起大落了这么一趟,却觉着有些腿软,一直静静地跪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旁的宫人见昭阳这个模样,亦是吓了一跳,连忙询问着:“公主。” 昭阳这才回过了神来,将那圣旨缓缓打了开来,上面写的是苏远之的名字。昭阳一下子便落下了泪来,倒在了地上,竟是昏倒了过去。 “昭阳公主,昭阳公主!来人啊,昭阳公主昏倒了!” 第164章 三道圣旨 昭阳醒来的时候,殿中安安静静的,昭阳转过头,望了过去,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殿中亮着一盏落地琉璃宫灯,床榻边,姒儿靠着床柱子睡着了。 昭阳口渴得厉害,坐了起来,掀开了被子下了床,桌子上放着茶壶,昭阳取来倒了杯茶,茶水已经凉了,昭阳却并未在意,抬起头喝了。 床边的姒儿却突然惊醒了过来,见床上空无一人,一下子就慌了,急促地喊着:“公主,公主,来……” 转过身来的时候,却瞧见昭阳正盯着她,尚未出口的惊呼只得吞进了肚子里,看着昭阳又喝了两杯水,才咽了咽口水,松了口气:“公主醒了,吓死奴婢了。” 昭阳笑了笑,将茶杯放了下来,坐回了床上。 “公主,奴婢听闻,陛下颁下的赐婚旨意是给你和丞相大人的啊,公主怎么还反应那般剧烈,竟然晕过去了呢?”姒儿回过神来,才有些好奇地望向昭阳。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自己也觉着有些窘迫:“大抵是因为听到北燕使臣来了的消息,结果没多久圣旨就下来了,心中就认定了那圣旨是让我去北燕和亲的,心中慌乱极了,突然听到是赐婚给苏远之的,一下子松了口大气,这才承受不住晕过去了。” 姒儿闻言,嘻嘻哈哈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揶揄:“公主平日里那般冷静的人,竟然被吓晕了,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事情,不行奴婢下次出宫见了沧蓝姐姐定要同她好生讲讲。” 昭阳瞪了姒儿一眼,却见姒儿笑眯眯地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狡黠:“公主可知,今天还有一个人昏了过去,也是真真正正被吓晕了的,公主猜猜是谁?” 昭阳一愣,蹙了蹙眉眉头,半晌,才摇了摇头:“猜不到,你说说看,究竟是谁?” “是淳安公主。”姒儿脸上满是快意:“淳安公主也接到了圣旨,也是赐婚圣旨。” “淳安?她同孙永福的婚事早就该办了,有什么好吓的?”昭阳有些奇怪。 姒儿满脸得意:“可不是让她同那孙永福完成婚事的圣旨,而是将她去北燕和亲的圣旨。” “什么?”昭阳闻言,惊呼出声,眼中满是诧异之色:“怎么会是她?” 北燕的婚书是下给她的,莫非父皇打的是让淳安待嫁的主意,可是那仓央是见过她和淳安的,到时候若是闹起来,说楚国骗了他们,岂不是更加麻烦? 昭阳咬了咬唇,怪不得,怪不得父皇会突然下旨将贬为庶人的淳安又重新恢复了公主身份,接回了宫,竟是为了这个。 “奴婢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听闻给淳安公主的旨意在公主之后,也是郑公公亲自去传旨的,那淳安公主还满心以为是什么封赏的旨意,却等来这么一道让她去北燕和亲的圣旨,被气得不轻,也不愿意接旨,急急忙忙跑到了养心殿去。”姒儿的声音微微上扬。 “可是陛下压根不愿意见她,她在门口闹了半晌,陛下却下旨,让人将她带了回去,锁在殿中好生看管,这分明就是软禁了起来,淳安公主气得不行,就昏倒了过去。”姒儿连忙道。 “然后,还有一道圣旨,却是给德才人的。”姒儿撇了撇嘴,又似乎有些不高兴了起来。 昭阳望向姒儿,她素来是喜怒形于色的人,看着神色,只怕不是什么好的旨意。 “将德才人的位分提到了嫔位。”姒儿轻声道:“奴婢向育德殿中的人打听了一下,听说,陛下给了德才人两个选择。” 见昭阳定定地看着她,姒儿才又接着道:“就是淳安公主和亲的旨意,和德才人升到嫔位的旨意,这两个圣旨,要么全部要,要么,全部不要。” 昭阳闻言,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看这结果,她是选择全部要了?” 昭阳冷冷一笑,那林月柔却也的确是这样的人,为了往上爬,自是什么都愿意舍弃的,且这一次舍弃的不过是一个已经在父皇面前失了宠的公主。 淳安已经被贬为庶人,孙府未必还会要她这个儿媳妇,几乎是一颗废棋了,能够用这样一颗废棋,换来自己往上爬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 昭阳的脸上满是冰冷笑意:“这件事情,宫中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姒儿摇了摇头:“没有吧?奴婢并未听说。” 见昭阳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姒儿心中一个激灵,连忙笑着应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让人将这件事情传出去。” 昭阳勾了勾嘴角:“特别是要让我那被伤了心的淳安妹妹知道,她这次那样风风光光大张旗鼓的回宫,却得到这么一个结果,在旁人看来,更是一个笑话,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定会对她母妃恨之入骨的吧。”姒儿掩嘴笑了起来,“公主这一招真是高。” 第二日一早,昭阳仍旧早早地起了,去昭阳宫请安,只是今日,在殿中候着的妃嫔见着昭阳,神情都显得有些微妙。 林月柔如今到了嫔位,位置自是要稍稍靠前一些,听见众人在同昭阳请安,笑了笑道:“恭喜昭阳公主了,倒是不知昭阳公主同苏丞相什么时候办喜事呢?” 昭阳眉头微微蹙了蹙:“此事自有礼部负责,不过大抵得往后推一推了。毕竟最近这段时日,淳安妹妹和亲之事才是重中之重,关乎国家大事,自是要重要一些的。” 顿了顿,才看了林月柔一眼,笑了笑道:“对了,本公主还未恭喜德嫔娘娘双喜临门呢,从才人直接升到了嫔位,这可是后宫第一人呢,在加上淳安妹妹大喜,恭喜德嫔娘娘了。咦,怎么不见淳安妹妹?” 殿中其他人见着两人这样绵里藏针的,皆是只作未见。 林月柔却似乎毫不在意一样,只淡淡地道:“淳安得了陛下的恩准,在殿中休养,多谢昭阳公主关怀。” 昭阳嘴角翘了翘,脸上带着几分迟疑:“方才从昭阳殿过来的时候,倒是听到一个挺有意思的传闻,不过本公主想着,德嫔娘娘想必应该不会那样做吧?” 林月柔眯了眯眼,朝着昭阳的方向转过了眼:“什么传闻?” 昭阳神情一顿,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出来:“不过是些宫人闲嗑时候的鸡毛蒜皮小事,算了,就不说了。” “皇后娘娘到。”内殿传来内侍的声音,众人这才回到各自的位置真好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 第165章 缘由 给皇后请了安,其他嫔妃都离开了未央宫,唯有昭阳留了下来。 昭阳跟着皇后入了寝殿,皇后便朝着昭阳挥了挥手,昭阳在皇后身边坐了下来。 “听闻你昨日竟晕了过去?”皇后笑眯眯地道,见昭阳低下头,竟带着几分羞意,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本宫一直觉着昭阳是最为沉着冷静的,这一晕,可是欢喜得?” “母后,你就莫要打趣昭阳了,昨夜就被姒儿笑了一场了。”昭阳拉着皇后的手,笑着。 皇后又笑了会儿,才道:“事已至此,母后也不多说什么了,等会儿母后派人问一问礼部,拿了你和苏丞相的生辰八字去合一合,选个好好日子。” “昭阳倒是不急,如今最急的,是淳安和亲之事。”昭阳嘴角一直翘着:“不过依着淳安的性子,只怕也不会那样乖乖地就去和亲。” 皇后倒是没有丝毫的担忧:“这你倒是无需担心,即便是她不想去,你父皇不会允许,德嫔也不会允许。若是淳安出了岔子,你父皇第一个要清算的,是德嫔。” 昭阳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 皇后笑了笑道:“你今日可要出宫?” “出宫?”昭阳一愣,有些奇怪:“出宫做什么?” 却见皇后眼中满是打趣的神色,面色一红,将头转到了一旁,想了会儿,才道:“嗯,我想出宫问一问苏远之,那北燕求婚书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写的是我,为何最后变成了淳安。我害怕的是北燕发现嫁过去的人没对,会闹。” 皇后笑了笑:“去吧,今日也没什么要紧事。” 昭阳连忙笑着应了,从未央宫出来,就径直出了宫。 到了丞相府,却发现丞相上朝尚未回来,管家将昭阳请入了府中,才道:“公主在院子中稍候片刻吧,老奴去给公主准备一些茶点。” 昭阳点了点头,想着既然出了宫,倒也能够顺便问一问沧蓝那边情形如何了,便派了姒儿去将沧蓝请过来。 管家带着侍从端了好些茶点上来,茶是昭阳喜欢的茉莉花茶,点心也有昭阳喜欢的栗子糕。 昭阳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管家行了礼笑着道:“公主若是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便是,老奴就在院子门口候着。” 昭阳应了,管家就退了出去。 此前昭阳来了几次,却并未仔细打量过屋中,苏远之的屋中大多数的家具都是竹子做的,透着几分雅致,却也带着几分清冷。昭阳扫了一圈,觉着有些无趣,喝了杯茶,吃了些茶点,因着昨夜半夜醒来就没怎么睡的缘故,竟也有了几分困意,索性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苏远之回到府中的时候,见着管家站在院子门口,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管家连忙上前道:“公子,公主来了,等了有一会儿了。” 苏远之一怔,连忙推着轮椅入了屋中,进了屋中,就看见昭阳趴在桌子上,睡得正好。 苏远之心中一片柔软,挥了挥手,让管家和明安都退了下去。 看了许久,苏远之才回到了寝屋之中,取了一件袍子,拿了出来盖在了昭阳身上,只是昭阳却被惊得醒了过来。 似是刚刚睡醒的缘故,眼中仍旧带着几分迷茫之色,盯着苏远之看了良久,才满是茫然地开了口:“嗯?你怎么在这儿?” 苏远之闻言就轻笑出了声:“你这话问得倒是极好的,这是我的府邸,我不在这儿应该在哪儿?” 院门口立着的管家和明安自也听见了那声笑,面面相觑了良久,倒是明安先开了口:“公子有多久没笑过了?” 管家认真地算了算:“约摸七八年吧?” “啧啧。”明安挑了挑眉:“最近这段时间,倒是将去年七八年的笑都给笑够了,昨儿个接到圣旨的时候,虽然没有笑出声,可是我瞧着公子一直很高兴的样子,眉眼弯弯,嘴角微扬的,连我弄坏了他一幅画都没有骂我。” 管家看了明安一眼:“你竟然弄坏了公子的画?扣半年的月钱。” 明安一怔,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才轻咳了一声:“管家,你方才说什么呢?我刚才睡着了,说的都是梦话。” 屋中的昭阳这才回过了神来,脸上带着几分窘迫,坐直了身子,看了看身上披着的衣袍,将那衣袍取了下来,递回给了苏远之,才轻声道:“你回来了?” 回来这两个字用得极妙。苏远之在心中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轻轻点了点头。 父皇刚赐了婚,他们二人算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思及此,昭阳心中亦隐隐有些尴尬,转过眼,望向一旁的茶点:“我来是想问一问,为何去北燕和亲的人,变成了淳安?” “怎么?”苏远之声音极轻,只微微掀了掀眼皮:“你莫非还希望是你不成?” “当然不希望!”昭阳应答得极快,顿了顿,才觉着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烈了:“我只是担心,北燕会因此发难,说咱们楚国骗了他们,大动干戈而已。” 苏远之嘴角带着漫不经心地笑意:“不会。” “不会,你怎么知道?”昭阳眼中满是疑惑。 “北燕的使臣送过来的求婚书中,写的是让楚国公主和亲,并未说,是哪一位公主。”苏远之脸上平静无波,伸手取了一个茶杯,倒了半杯茶来涮了涮杯子,将那杯中茶水倒了,才又添了杯茶。 只是那壶中本是管家泡给昭阳的茉莉花茶,苏远之喝了一口,轻轻蹙了蹙眉,却并未开口,静静地将茶杯放了下来。 “没有指明是哪位公主?”昭阳一怔,有些诧异:“可是你此前不是分明说,求婚书中些的是我吗?而且父皇在皇祖母寿辰的时候,也分明是在试探我啊?” “你骗我?”昭阳眯了眯眼望向苏远之,苏远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昭阳复又摇了摇头:“犯不着。” 脑中念头转了又转,昭阳才又抬起了眼睛:“莫非,你换了求婚书。” 苏远之掀了掀眼皮,昭阳见他的动作,便知自己猜对了,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急忙道:“你换了求婚书?若是被查出来……” “不会。” 第166章 劝解 苏远之抬眼望向昭阳,见昭阳脸上似有怀疑,才道:“不会被查出来。那求婚书由许多侍卫护送着,使臣贴身存放着,除了洗澡的时候从未拿下过。求婚书上密封着,封条上和里面都有北燕国大王的印章,做不得假,即便是怎么查,也查不到。” 昭阳心中掀起惊涛巨浪:“既然如此,你是如何换的求婚书?” 苏远之眼睛微微弯了弯,似笑非笑地看着昭阳,昭阳的心忍不住漏跳了一拍,慌忙别开了眼。 苏远之面上笑容更盛:“我说了啊,那求婚书在使臣身上贴身存放着,除了洗澡的时候从未拿下来过,我自是派人在他洗澡的时候换掉的。” “那印章……” 昭阳话还未说完,苏远之就笑了起来:“天下奇人异士那么多,刻一个假的印章,又有何难?” “北燕国即便是知道那求婚书被动了手脚,可是没有证据,自也没有办法怪罪到楚国头上来。”苏远之端起手中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不等昭阳发问,又道:“我曾经救过陛下一命,代价就是这双腿,因而,陛下曾经应过我,答应我一个要求,无论是什么,只要不危及江山社稷,他能够办到。我能够解决北燕婚书一事,他自也无话可说。” 昭阳一怔,目光落在他的腿上,心中隐隐作痛。 许久,才低眉笑了起来:“你就求了这件事?不会后悔?” “我如今已经位极人臣,除了一位心仪的妻子,什么都不缺。如今已然圆满,还有什么可后悔的?”苏远之定定地望着昭阳。 屋中的气氛太过暧昧,昭阳咬了咬唇,有些心慌意乱。 便在此时,外面却突然传来了管家的声音:“公主,沧蓝姑娘来了。” 昭阳连忙站起了身来,慌慌忙忙地道:“好,我马上出来。”说完,又转过身望向苏远之:“我好不容易出回宫,就叫了沧蓝来,想要瞧瞧她那边是什么情形了,借你的书房用一用,一会儿就好。” 不等苏远之应答,就飞快地出了屋子。 苏远之看着昭阳有些慌乱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喃喃自语着道:“好像我能吃了她似得。” 说完眼中却闪过一道暗沉:“倒真希望能够吃了她。” 明安从外面走了进来:“公子,怀安来了。” 苏远之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点了点头道:“叫他进来吧。”顿了顿,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茶壶上:“将茶水给昭阳公主送过去,重新泡壶茶进来。” 明安连忙应了声,拿了茶壶和茶杯,退了出去。 昭阳回到宫中的时候,刚走到后宫,就瞧见尚衣局的司衣和司饰带着人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面上带着愁容。 “张司衣和陈司饰这是怎么了?”昭阳开口道。 那两人这才瞧见了昭阳,连忙带着宫人一同行了礼:“见过昭阳公主。” “起来吧,见你们满脸愁容的样子,又是怎么了?”昭阳轻声问着。 张司衣连忙道:“淳安公主和亲在即,奴婢奉了圣命,去给淳安公主量身准备嫁衣和凤冠首饰,可是淳安公主却发了大脾气,怎么都不让奴婢们进去,这可如何是好?” “哦?”昭阳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手指的尾指微微翘了起来:“这样啊,那你们随着本公主,再去一趟吧。” 张司衣和陈司饰面露喜色,欢欢喜喜地应了,跟在昭阳身后,转了身,又重新往淳安住的殿中去了。 韶华殿被烧毁,淳安自打回宫之后,住在韶华殿旁边的韶光殿。 韶光殿门口有不少侍卫守着,见着昭阳倒是并未多加为难,就打开了门,让昭阳入了殿。 殿中侍候的人不少,只是昭阳并未瞧见多少熟面孔,想来是那场大火烧死了不少,这些人又是重新调来的。 宫人们给昭阳行了礼,昭阳才问道:“淳安公主呢?” 一个宫女连忙上前两步应道:“回昭阳公主,淳安公主在书房中呢,奴婢这就去通禀。” 昭阳看了那宫女一眼,轻轻颔首,在正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韶光殿虽是临时打扫出来的,殿中的物件却都还算精致,只是处处都是金光闪闪的,却显得有些艳俗了。 昭阳还以为淳安不打算来见她,却不想,没多久便寒着一张脸进了殿。 “这是怎么了?瞧你这神色,倒像是受了委屈一样。”昭阳笑着道。 淳安冷哼了一声,在一旁坐了下来:“父皇下旨让皇姐嫁给那个废人,皇姐高兴吗?” 那废人二字,却像是一根针一样扎进了昭阳的心中,昭阳眉头蹙了蹙,却又尽快地舒展了开:“此前皇妹不是还答应了皇姐,会好生听父皇的话,不让父皇生气么?父皇这般安排,自有他的用意,无论我喜还是不喜,都须得接受。” 淳安的脸色仍旧满是寒意,昭阳笑了笑:“这北燕和亲一事,求婚书上求娶的,是楚国公主,楚国公主又不是只有咱们二人及笄的。即便是只有咱们二人,随意选个人来,让父皇收为养女,封为公主,也是名正言顺的。你母妃如今已经晋升到了嫔位,你若是不愿,不妨求了她,让她去同父皇说一说?” 淳安眉头蹙了蹙,想起此前听到的传言,面上更冷了几分。 “方才我听张司衣和陈司饰说,她们来为你定做嫁衣,被你赶了出去。此事若是传到了父皇耳中,惹得父皇不喜,只怕这去北燕和亲一事,便更是板上钉钉的了。你何必这般糊涂?” 昭阳说着,就瞧见淳安的眉毛轻轻挑了一挑,却并未应声。 “幸好我将她们叫了回来,这宫中之人,最是爱嚼舌根,你待会儿多打赏一些,让她们不要胡言乱语,父皇见你乖巧,若是德嫔再说说情,这北燕之事,换个人也不是不行的。” 昭阳笑着说完了,才站起了身来:“我就不多言了,你自个儿衡量吧。” 说完,就施施然出了殿门。 淳安冷眼看着昭阳的背影,等着昭阳走远了,才抬起手来,将手边的杯子猛地往地上一扔,摔了个粉碎。 “公主……”宫女走到门口,就看见淳安暴怒的神情,身子一颤,缩了缩脖子才道:“公主,张司衣和陈司饰又来了,公主……” “叫她们进来。”淳安声音带着怒意,眼中赤红一片。 第167章 母女反目 昭阳出了韶光殿,姒儿一直不停地抬眼看她,昭阳笑了笑,眼中满是打趣:“怎么了?莫非我多长了一个脑袋不成?” 姒儿忙低下头,摇了摇头,有些不解:“公主为何要同淳安公主说这些?淳安公主去北燕和亲不是更好吗?” “方才瞧着淳安的神色,似乎已经听到了那个传言了,关于那两道圣旨,她母亲的取舍。”昭阳笑了笑。 姒儿点了点头:“奴婢专程嘱咐了的,今日一早,定要传到淳安公主耳中。” “虽然咱们放出了那个流言,可是淳安与德嫔却是母女,她断然更相信德嫔。”昭阳笑了笑:“再加上我方才这么一说,你说她会不会去求德嫔?” “会。”姒儿想也不想,就连忙回答道。 昭阳转过头看向姒儿,笑了起来:“那你说,德嫔会不会应?” 姒儿思衬了片刻,摇了摇头:“不会。” 昭阳点头,抬起头望着天空,阳光有些刺眼:“是啊,德嫔不会答应的。” 昭阳说完,径直往前面走去,却似乎并未回答姒儿问的问题,她为何要对淳安说那些话,姒儿见昭阳走远了,才连忙跟了上去。 而韶光殿中,淳安见到那张司衣和陈司饰虽然仍旧没有好脸色,却也没有出言相向,张司衣和陈司饰对视了一眼,急忙取了东西来为淳安量身。 等着淳安量了尺寸之后,倒也听从了昭阳的话,命人打赏了几片金叶子:“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听到半点风声。” 两人能够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自也是人精,连忙接了金叶子,欢天喜地地应了下来。 待两人离开了之后,淳安坐在椅子上,眉头紧蹙着,思虑了良久。 先前主动同昭阳说去书房请淳安的那公主走了进来,见状,亦是有些诧异,吩咐人将地上的碎片打扫了,才轻声问道:“公主,该用晚膳了。” 淳安抬起眼望向那宫女,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我听闻,静嫔死了?” 那宫女轻轻颔首应道:“静嫔指使宫人害贤妃娘娘,被陛下下旨杖毙了。” “静嫔的女儿,多大了?”淳安眼中带着思量。 那宫女想了想,才应着:“似乎比公主只小半岁,应当快十六了吧,那位静宜公主才真是人如其名,整日里都呆在屋中,甚少露面,公主怎么突然想起她了。” 淳安勾起嘴角来,冷冷一笑:“罪人之女,在这宫中也被人瞧不起,被人欺负,最适合远嫁去北燕那种蛮荒之地了,她替代本公主,最为合适。” 淳安说完,十分急切地道:“去,派人去给母妃传个话,就说我想要同她说说话,让她过来一趟。” 那宫女连忙应了,退了下去。 天都黑尽了的时候,德嫔才过来了,雪柔和茉莉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德嫔入了韶光殿,淳安连忙上前,唤了声:“母妃。” 便接替了茉莉的位置,搀着德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德嫔神色淡淡地,朝着淳安的方向转过了头来:“这般慌忙地叫我过来,有什么急事?” 淳安咬了咬唇,脸上满是委屈之色:“今日女儿听到一个传言,说父皇给了母后两道旨意,一道是晋位为德嫔的,一道是让淳安去北燕和亲的,父皇让母妃选择,这两道圣旨,要么都要,要么都不要。母妃选了都要,让淳安去北燕……” “胡言乱语。”德嫔有些心慌意乱地,皱起眉头,面上带着几分不喜:“这分明便是皇后和昭阳那两个贱人编来挑拨我们母女关系的,你竟连这样荒唐的流言蜚语都还信以为真,枉费母妃教导你这么些年。” 淳安眼中快速地积攒出了泪珠,可怜兮兮地望着德妃:“父皇自打下旨让淳安去和亲之后,就让人将淳安看管了起来,都不让淳安离开这韶光殿半步,母妃,淳安不要去和亲……” 德妃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一些,不耐烦地道:“陛下圣旨都下了,本宫又有什么法子?” 淳安脸上划过一丝急切:“我听闻,北燕送来的那求婚书上,并未指明是哪位公主去和亲,淳安本有婚约在身,应当是不合适的啊。母妃不妨同父皇说说,让父皇换个人如何?就换静嫔的静宜公主,静嫔被处死,她一个罪人之女,最是适合不过。实在不行,选个人让父皇收为义女,封为公主,也可……”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德妃冷冰冰地打断了她的话:“这些话莫要再说了,陛下下了旨意的,再无反悔的余地。你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陛下说过今夜要去本宫宫中的。” 德妃说完,也不再给淳安任何机会,径直叫了雪柔和茉莉扶着她起了身,出了正殿。 淳安瞧着德妃出了韶光殿,眼中乍然闪过一道恨意,猛地将桌子上的茶壶和茶杯全部拂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碎成了一大片。 殿中的宫人浑身颤抖着,跪了一地。 “哈哈哈,本公主的好母妃啊!好母妃啊!本来本公主还不信那些传言,觉着她断然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却没想到,不过三两句话,便探出了她的本来面目!”淳安面色狰狞,四下望了望,快步抱起一旁桌子上的萱草纹玉壶春瓶,猛地摔在了地上。 “她接本公主入宫,不过就是让本公主去北燕和亲,以此为条件,换取她的嫔位,就因为本公主是个女儿,就可以随意出卖!好的很!” 淳安哭着闹着,哭得精疲力竭,却扶着一人高的彩陶花瓶,缓缓滑坐到了地上。 昭阳殿中,收到消息的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满是笑意:“母女反目,真是一出好戏。” 姒儿这才明白了昭阳的意图,忍不住对着昭阳竖了大拇指:“公主果真聪明。” “淳安那里定要盯紧了,她素来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定会想方设法地逃脱。”昭阳冷冷勾了勾嘴角。 “是,奴婢定会交代好,定不会让她有机会跑出去。”姒儿眼中满是欢喜。 “不。”昭阳摇了摇头:“让她逃,甚至,尽可能的帮她逃,只是务必要跟紧了她,只要她的行踪在我们的掌控中即可,逃了才好。” 姒儿又不明白了,只是瞧着昭阳的模样,知晓昭阳自有打算,便也应了下来。 第168章 淳安逃宫 昭阳对淳安,虽然不能说是知之甚深,却也算是了解的,不出昭阳所料,淳安逃了。 韶光殿中的人,因着楚帝下了令的缘故,只能进不能出,每日里,都是御膳房的人将膳食送到韶光殿中。 那日,淳安打晕了送饭菜的内侍,换了那内侍的衣裳,提着食盒出了殿。 殿门口守着的侍卫正欲查探,就听到韶光殿中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那些宫人请罪的声音:“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侍卫探头瞧了瞧,韶光殿中的宫人在正殿门口跪了一地,皆是瑟瑟发抖地模样。 “这淳安公主脾性倒是大。”那侍卫摇了摇头叹了句,转过头望向低着头的内侍,随意挥了挥手道:“走吧。” 内侍微微屈膝,就离开了韶光殿。 另一个侍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过一个庶公主,这脾气,却是比身为嫡长公主的昭阳公主还要大上一些,倒真是宠坏了。只是可怜了这些殿中侍候的,我看着一天跪好多回,战战兢兢地,前些日子还有宫女被这淳安公主打了,满脸血的样子,瞧着都觉得可怜。” 那挽着适合的内侍脚步一顿,又连忙慌慌张张地转了个弯,往御膳房去了。 淳安虽然脾性大了一些,只是却也不傻,宫中自也有不少内应,且德嫔在宫中布下的人,她也知晓不少。 找了御膳房中的内应,第二日一早,就随着出宫采买的宫人出了宫。 消息传到昭阳耳中的时候,昭阳正在未央宫中给皇后请安,满殿都是嫔妃公主的,那消息,自是让众人吃了一惊。 “这淳安公主倒是大胆……”婉昭仪素来是个性子直的,口无遮拦,话说到一半,才想起,那坐在她前面的德嫔,正是这位大胆的淳安公主的母妃,这才住了嘴。 “给各位娘娘们请安。”郑从容笑眯眯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连连行了礼。 “陛下现在不是应当在早朝,郑公公怎么有闲暇,到本宫这未央宫来?”皇后亦是有些诧异。 郑从容看了一旁的德嫔一眼,才连忙道:“回禀皇后娘娘,陛下早朝上到一半,已经下了朝了,让老奴来请德嫔娘娘去养心殿呢。” 皇后闻言一怔,转过头望向德嫔,想起方才的那个消息,自是明白楚帝请德嫔去是为何,连忙道:“既然如此,那德嫔便先过去吧。” 德嫔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就让身边的宫女扶了,出了未央宫。 德嫔一走,殿中自是议论声一片,皇后轻咳了一声:“此事陛下自有公允,咱们就不必在此嚼舌根了。” 皇后的话一出,众人连忙应了,又安静了下来。 昭阳出了未央宫,天色已然大亮,昭阳笑了起来,又是一个艳阳天。 回到了昭阳殿,姒儿才屏退了众人,笑眯眯地道:“淳安公主出宫就直奔着望仙楼去了,孙永福倒是在那望仙楼中,可是根本就不愿意见淳安公主,让人将淳安公主赶了开。”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可让人将她绑了起来?” “绑了。”姒儿眼中满是笑:“照着公主的吩咐,让乞丐将她引到了僻静地方,绑了起来。” 昭阳点了点头:“今日淳安失踪了,风头紧,定然到处都在找,我先不急着出宫,明日再出去,瞧瞧我那位好妹妹。” 昭阳想着,嘴角就翘了起来,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很多事情,也该是时候清算清算了。若非她这次自己逃出去,我倒也寻不到这样的机会。在宫中有侍卫护着,在宫外有沐王护着,这一回,看谁还能护着她。” 刚回到昭阳殿没多久,养心殿就派了人来传唤昭阳,昭阳明白,泰半是因为昨日她曾经去过韶光殿的缘故,也没有担忧。 到了养心殿只说自己回宫瞧见了张司衣和陈司饰,听她们说起淳安不愿意配合准备嫁衣,就带着她们去韶光殿劝了劝淳安。 关于劝解的话,昭阳也只说了淳安回宫的时候曾经答应昭阳要好生听话,她就劝淳安说若是她不配合准备嫁衣的事情被传了出去,父皇定要生气。 德嫔自是不信的,只是楚帝传了张司衣和陈司饰来,两人的话倒是与昭阳所言并无二致,还说,昭阳公主离开之后,淳安公主就十分配合量身了,临走的时候还打赏了她们不少的金叶子,让她们莫要将她发脾气的事情说出去。 有两人作证,楚帝也未再多问,就让昭阳退了下去。 而后就听闻楚帝派了不少人出去寻找淳安,只是找了整整一日,除了最后有人在望仙楼见到过淳安,就再无踪影。 晚上又有传言,说楚帝将沐王召进了宫中,对着德嫔母子二人发了极大的脾气。 姒儿听了亦有些咋舌:“陛下这是在迁怒啊,淳安公主逃出皇宫,细算起来,同德嫔和沐王都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昭阳勾了勾嘴角,“淳安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能够从守备森严的皇宫之中顺利出宫,若非借助了德妃在宫中安插的人手,怎么可能做到?而父皇的暗卫何其厉害,找了一日,淳安就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父皇自会疑心,是沐王从中动了手脚。” 昭阳翘着嘴角:“和亲这么大的事情,父皇前脚下了圣旨,德嫔和沐王后脚就帮着淳安逃出皇宫藏了起来,这难道不是驳了父皇的面子,一个一国之君被这样驳了面子,自是要发大脾气的。” 昭阳心中暗自欢喜,她倒是不曾想到,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些乞丐竟连这样的事情都能够做得天衣无缝,竟连父皇派去的人都查不到蛛丝马迹。 这些在渭城之中无处不在,却又总是被人忽视的这群人,若是能够用好,对她定然是有大的助益的。 德嫔和沐王在养心殿外跪了整整一夜,楚帝却仍旧未开口叫他们起身。 昭阳却像个无事人一样,早上去了未央宫同皇后请了安,而后寻了由头出了宫,出宫之后,径直去了太尉府。 太尉称病重告假休养已近半年,只是不会有人想到,在太尉府主院之中躺着的,只是一个替身,真正的柳传铭,早已经不在渭城。 昭阳进了主院之中,换了身男子的衣裳,就从府中运送夜香和东西的小门离开了。 第169章 复仇 渭城繁华,有人突然富贵,也有一袭衰落的。 而城西一处宅子最近却可谓是门庭若市,宅子主人姓杨,是最近新崛起的商户,快准狠地在城中收购了许多商铺,且经手之后,大多利润比原来翻了至少一番。 每日因公因私来杨府拜访的人不少,只是那杨府的主子却十分的神秘,几乎无人见到过。 昭阳本想从前门进的,只是到了前门,就瞧见门口停放了许多马车,递拜帖的人亦是不少,不由地被吓了一跳,急忙转身去了后门。 宅子里的大多数人此前已经见过昭阳,守着后门的下人亦是被吓了一跳,连忙将昭阳领到了主院之中。 沧蓝正在整理账册,抬头见到昭阳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昨日见到他们带回来的人,奴婢就知道主子只怕很快就会来了,倒是没有猜错。” 昭阳眼中亦是带着笑意:“人呢?” “关在暗室之中的,奴婢带主子过去。”沧蓝说着,取了一个匣子来将那些账册都锁了起来,才带着昭阳出了门。 暗室在宅子中一处二层小楼之下,那二层小楼本是藏书的地方,昭阳笑了笑,只怕没有人能够想到,里面竟然藏了一个人。 暗室中一片黑暗,沧蓝取了琉璃灯,走在前面照路,一面转过头对着昭阳轻声道:“昨日咱们的人将人带走之后,望仙楼来了三拨人找她,不过皆是无功而返。” “三拨人?”昭阳蹙眉,除了父皇和沐王,还会有谁? 沧蓝点了点头,暗室中亦是建造了不少机关,里面有两间石室,沧蓝指了指右边的那一间,轻声道:“人就关在这里面,昨日刚刚带回来的时候,不怎么老实,一直大吵大闹的,让人心烦,奴婢就让人扔了几只老鼠进去,没多久就不吵闹了。” 昭阳哈哈笑了起来,倒是不知,平日里瞧着十分老实的沧蓝,如今竟也这般厉害了。 昭阳笑够了,才道:“将门打开吧。” 沧蓝迟疑了一下,转过头望向昭阳:“若是将门打开,她就瞧见主子你了……” “你觉着,人都落在了我手中,我还会让她活着出去?”昭阳抿嘴笑了起来,眼中闪着几分兴奋的光芒,前世淳安那般残忍地对她,将她四肢尽数砍掉,还挖了她的眼睛,在她的眼睛之中灌了铜水,装进了罐子里面,如此深仇大恨,她岂能不报。 一想到就要报那血海深仇,心就有些抑制不住地发颤。 沧蓝想了想,才应道:“那主子等等,奴婢让人进去将那些老鼠抓出来,免得惊扰了主子。” 沧蓝说着,抬手拉了拉门边的绳子。 不多时,就下来了几个穿着灰色布衣的男子,沧蓝吩咐了,又打开了对面的门,拉着昭阳躲了进去。 昭阳瞧着自己进的这个地方,四面都是石墙,只是有些深,倒不像是个石室。 沧蓝见昭阳在看,就笑了起来:“奴婢听闻,陛下已经给主子和苏丞相赐了婚,想着以后主子出了宫,就可经常过来了,若是主子需要,可以挖一条暗道,不过不知主子是住在公主府还是住在丞相府。” 昭阳听出了沧蓝话中的打趣,瞪了沧蓝一眼,别开了眼,没有应话。 石室中的铃铛响了响,沧蓝这才拉着昭阳出了门,打开了对面的门,走了进去。 淳安四肢和脖子上都套了铁链子,铁链子拴在墙上的石柱子上,似是被吓晕了过去,也兴许是吵闹得太厉害累着了,淳安安安静静地被铁链子拉扯着站着,双眼紧闭。 一旁放着一桶冰水,沧蓝走过去,将那冰水提了起来,重重地泼在了淳安的脸上、身上。 淳安浑身猛地一颤,有些迷茫地睁开了眼,眼中满是惧怕地朝着昭阳望了过来,目光落在昭阳脸上,却又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楚昭阳,竟然是你!”淳安想要朝着昭阳扑出来,只是却被铁链拉扯住了,发出巨大的声响。 昭阳闻言,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是啊,没有想到吧?是不是很惊喜?” “楚昭阳,你若是敢碰我一根毫毛,我定让你十倍百倍地奉还!”淳安的额上青筋毕露,咬牙切齿地道,眼中满是恨意。 昭阳却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淳安冷冷地看着昭阳:“你笑什么?” 昭阳猛地止住了笑意,眼神冰冷:“自是笑你不自量力,你莫非以为,我还会放了你?还会让你有机会报仇?还会让你活着出去?” 淳安身子打了个颤:“楚昭阳,你个贱人!自小你就总是喜欢抢我喜欢的东西,就因为你是嫡长女,我就得让着你!我恨,恨为什么没有杀了你!恨那次为什么没能将你扔到妓院,让你受尽千人骑的滋味!恨不得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砍掉你的四肢,挖去你的眼睛,将你做成人彘,扔你死无全尸!” 昭阳的手在袖中紧紧握了起来,嘴角泛着冰冷笑意:“倒是多谢皇妹了,多谢皇妹为我提供了这么多新奇的折磨人的法子,这一次,皇姐让你一个一个,全部都尝一遍,你觉得如何?” 石室的墙壁上有不少刑具,昭阳从墙上取了鞭子,狠狠地朝着淳安抽了过去,淳安身上穿着的内侍衣裳一下子被抽了一道口子,有鲜血渗了出来,淳安咬紧了牙关,冷笑了一声:“你和你那母后都是贱货!” 昭阳的鞭子便又落了下去。 鞭子不停地落在淳安的身上,昭阳眼中满是怒火,冷冷哼了一声:“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从小到大,我当你是姐妹,你求的,都会给你,可是你却不停地在后面算计!” 淳安的身子微微颤了颤,疼已经疼得十分厉害,却仍旧梗着脖子,冷笑着道:“那又如何?我就是喜欢抢你的东西……” 昭阳听她这么说,便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不,不如何,你不是说,想要将我扔到妓院之中吗?哦,我倒是忘了,我的皇妹,早已不是处子之身,在宫中都能做出那样恬不知耻的事情来,只怕心中浪荡得很啊,既然如此,皇姐成全你!” 昭阳冷笑着,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掩饰住心中的犹豫。 淳安的脸上这才有了几分慌乱:“你要做什么?楚昭阳,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同那苏远之定然早已经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不然他为何三番四次地救你。不知道那个腿残了的男人,第三条腿可还能用?可能让我的皇姐满意?哈哈哈哈哈……” 第170章 淳安之死 “莫非,苏丞相那两条腿不行了,另一条腿也不行了?那皇姐你莫不是要守活寡?哈哈哈,皇妹告诉你,床第之欢能够带给你无限的欢愉,不过,皇姐你不一定能够享受到了。那苏远之那样残暴,只怕皇姐也不敢有男宠有面首吧?”淳安大笑着,眼中闪动着赤红色,几近癫狂。 昭阳心中的犹豫被冷意一点一点地覆盖下去,声音亦是冰冷:“沧蓝,既然我这位皇妹这么喜欢床第之欢,不妨满足了她!” 昭阳说完,转身就出了石室,暗门打开,外面满是书香味道。 书架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轮椅上,似是听见了声响,便抬起了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一回,你行事果断,倒让我欣赏了几分。” 他的声音仍旧带着清冷,昭阳的身子在他的目光下晃了晃,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他的面前,跪了下来,就撞进了他的怀中。 苏远之将手抬了抬,默默将手中的书放回了书架上,才伸手环住了昭阳的身子。 昭阳的身子一直在发着颤,额上有细密的汗珠。 苏远之抬起手拍了拍昭阳的后背,昭阳一怔,泪水便突然落了下来,声音亦是忍不住有些哽咽。 “哭什么?她一心想要害你,想想她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你尚且顾念姐妹之情,可是她却从未把你当姐姐过,若是今日你放了她,兴许,日后她会用比你更狠辣百倍千倍甚至万倍的法子来对待你。” 苏远之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对这样的人,断然不能心软。你就是太心软了,因为太过心软,别人便会肆无忌惮地算计你,对付你。你若是狠辣,别人在想要对你如何之前,也会心存忌惮。” 苏远之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却让昭阳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半晌,才用苏远之的衣袖擦了擦泪水:“我没事,只是觉着有些恶心。” 苏远之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袖上,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算了,就当我胡言乱语,别人都觉着我残暴,觉着我冷漠,连见着我都要抖三抖,也就只有你,竟敢用我的衣袖擦眼泪。” 昭阳闻言,突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苏远之伸手拍了拍昭阳的后背,昭阳沉默着,好半晌,才问道:“这次我让人抓淳安,你是不是出手帮了忙的?” 苏远之没有应话,昭阳才直起了身子,直勾勾地看着苏远之:“我就说,那些乞丐竟然那样厉害,父皇的暗卫是什么样的人物,他们将淳安带走了,却竟然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人是你的人设计带走的,我不过让人帮忙料理了一下痕迹而已。”苏远之声音轻轻的,抬起手来擦了擦昭阳睫毛上的泪珠,才轻声道:“莫要再哭了,真丑。” 昭阳一愣,瞪了苏远之一眼,就站了起来。 不多时,沧蓝才从暗室中走了出来,见着苏远之也在,连忙远远地就站住了脚步,低下头,显得有些怯怯:“公主,奴婢按着公主的吩咐做了。” 苏远之推着轮椅出了藏书楼,昭阳才有些好笑地望向沧蓝:“丞相就那般可怕?瞧你,就跟见了什么一样。” 沧蓝有些奇怪地抬眼看了看昭阳,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公主,丞相很可怕,相信奴婢,他也只有在公主在的时候,脾气稍稍温和一些。” 似是想到了什么,沧蓝身子打了个冷颤:“奴婢住在丞相府中养伤的时候,夜里总是听见有异响,最开始因为伤势太重无法起身,便一直以为是奴婢的幻觉。后来伤渐渐好了,能够爬起来了,有一日夜里,又听见了声音,奴婢循着那声音过去,就看见主院附近,围了许多的刺客。” “刺客?”沧蓝点了点头:“丞相府一到晚上,总有刺客来刺杀,可是丞相似乎处理得极好,刺客从未成功过。” 昭阳一怔,咬了咬唇:“怪不得……”怪不得总有市井传言,说丞相府中总是往府外运送尸体,说是丞相有怪癖,原来竟是刺客。 沧蓝点了点头:“有刺客倒不可怕,可怕的是,奴婢瞧见丞相就用他的鞭子,活生生地将人劈成了两半,好几个人都被劈成了两半。还有一个,近了丞相的身,竟被丞相徒手将心给掏了出来。” 沧蓝又打了个颤,眼中满是惧意:“他不是人。” “胡说八道些什么?”昭阳瞪了沧蓝一眼,沧蓝低下头,唇色泛白:“只是奴婢瞧着丞相对公主极好,且丞相这般厉害,自是能够护着公主,不然,奴婢定不会同意公主和丞相在一起的,太可怕了。” 昭阳咬了咬唇,带着沧蓝出了藏书阁。 苏远之在门外等着她们,阳光正烈,苏远之静静地坐在阳光下,待她们出来的时候,才抬起目光来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目光泛着刺骨寒意,只是那寒意,在落在昭阳身上的时候,便瞬间融化了开来。 昭阳笑了笑,走了过去:“你今日倒似乎很闲的样子?父皇没有派给你差事?”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才轻声道:“你在宫中的时候,我一个外男不能随意入后宫,好不容易出宫了,我自是希望多见你几回,趁着成婚时间还未定的时候。等定了时间,离成婚三个月的时候,按着习俗,咱们便不能再见了。” 昭阳一怔,嘴角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你这样的人,莫非还会遵照这些老掉牙的习俗不成?” “自是要的。”苏远之转头望向昭阳:“未婚夫妻婚前相见,不吉利,我希望我们以后能够好好的。” 昭阳一怔,突然觉着,那艳阳,似乎直直地照到了她心底一样。 昭阳和苏远之一同回了书房,昭阳看账册,苏远之看书,账册看到一半,沧蓝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公主,淳安公主没了。” 昭阳捏着笔的手微微一颤,笔下晕开一大团墨迹。 昭阳沉默了一下,才站起了身来:“走吧,瞧瞧去。” 苏远之便也将手中的书合了起来,放到了桌子上,见昭阳望了过来,才淡淡地道:“我同你一起。” 第171章 生辰 虽然作恶多端,淳安死的时候倒是笑着的。 昭阳瞧见淳安身上未着寸缕,雪白的肌肤上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有先前她打的鞭伤。只是有些痕迹瞧着,倒像是之前落下的。 淳安躺在地上,腿敞开着,脸上满是媚色。 “瞧她的模样,倒是并无痛苦,反倒像是极致欢愉的,你这处罚,倒是轻了一些。”苏远之看了一眼,嘴角冷冷笑了起来,转开了眼。 见昭阳蹙着眉头盯着淳安,就想起先前昭阳抱着他恸哭的模样,神色一顿,拉着昭阳的手就出了那暗室:“有什么好看的?你一个未婚的女子,总看这些做什么?让人处置干净了就是。” 出了暗室,昭阳仍旧有些发愣,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女儿觉着,最为苦痛的,应当是将她的四肢都去了,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用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割去鼻子,剃光头发,剃尽眉发,装在一个酒坛子中,泡上酒水……” 淳安的声音在昭阳的耳边响起,带着得意,带着狠辣,声音清晰无比,却又渐渐消散了开去。 淳安已死,以后在梦见那个梦魇的时候,只怕她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昭阳想着,手在袖中紧紧握了起来,除了一个淳安,还有德妃,还有沐王,还有孙尚志,还有在他们背后隐藏这的那个人。 虽然昭阳不知那个人是谁,可是,定然有这样一个人,她越来越确定那人的存在。 她定然会将那个人抓出来的。 回到了宫中,却见宫中的宫人都是满脸喜色的模样,昭阳有些好奇,抓了个宫人来询问,那宫人连忙向昭阳行了礼,连忙道:“回禀公主,刚刚边关来了战报,楚国大军初战告捷,大捷,杀敌三万人。陛下亦是十分高兴,就下了令,宫中奴才们这个月的月钱翻倍呢。” 初战告捷。 昭阳眯了眯眼,两国交战,她自是希望楚国能赢。 可若那带兵的将领并非是孙尚志,她倒是会更欢喜几分,可惜,偏偏是孙尚志。 孙尚志风头越盛,对她,对母后,对外祖父,就越是不利。 昭阳心中想着,面上却不露分毫,伸手取了一片金叶子,递给了那宫人:“战事告捷,自是大喜事,当赏。” 昭阳走过养心殿,却发现原本应当在养心殿外跪着的德嫔和沐王已经不见了。眼中忍不住泛起一抹冷意,这孙尚志初战告捷的消息来得倒正是时候。 虽初战告捷,只是战事毕竟还在继续,不会大肆庆祝。 昭阳让人多番打听,才得到消息,说楚帝下令让德嫔和沐王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淳安,虽然并未说没有找到会如何处置,只是依着楚帝的性子,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找到淳安?如今淳安都已经没了,她倒要看看,德嫔和沐王,要从哪里再找一个淳安出来。 昭阳冷笑着,德嫔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正在一点一点地下滑,失宠不过早晚的事情,如今也不过靠着一个沐王强撑着。后宫失了宠的女人,无论曾经有过多风光的时候,也会变成地上毫不起眼的尘埃,任人践踏。 一眨眼,六月初六就到了。 六月初六,昭阳的生辰。 昭阳一醒来的时候,就瞧见姒儿笑眯眯地站在床前:“公主,快起来了,御膳房已经送来了长寿面,再不吃,可就不好吃了。” 昭阳一怔,才回过神来。 今日一过,她便已经十七岁了。十七岁,她重生也快一年了,可是这一年,她却只除了一个淳安。 幽幽叹了口气,姒儿却连忙道:“今日是公主生辰,可不能叹气的。” 昭阳起了身,吃了长寿面。今日本是不必去未央宫请安的,因着这个缘故,姒儿也并未叫昭阳起身,起得晚了些。 “公主,这是倾颜殿送过来的礼物。”宫人捧着长长的匣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昭阳抬头看了一眼,颇觉烦闷,嘱咐着姒儿:“我去未央宫了,这些人送的礼,你记录下来便是。” “公主今日不必去未央宫请安的啊。”姒儿有些诧异。 昭阳摇了摇头:“宫中内务,一日不能耽搁,母后寿辰的时候都未曾懈怠,我自也不能。” 说着就出了门,还未到未央宫,就瞧见嫔妃三三两两地出来了,想来是已经请完了安了,见着昭阳各自说了些吉祥话,就散去了。 齐美人走在最后,朝着昭阳行了礼。 昭阳看了齐美人一眼,见周围并无他人,才道:“最近父皇可有去你那安宣殿?” 齐美人低着头,轻轻颔首应着:“一月里倒也来了两三回,没有冷落贱妾,也没有盛宠。” 昭阳轻轻颔首:“你自是懂得分寸的。” 齐美人贺了两句生辰,也走了。 昭阳入了未央宫,李嬷嬷见着昭阳,就笑了起来:“咱们今儿个的小寿星来了,昭阳公主十七岁了,是个大姑娘了。” 昭阳闻言亦是笑了起来:“嬷嬷,你这话昭阳听了好些年了。” 入了殿中,就瞧见皇后正在处置六局二十四司送上来的册子,见昭阳进来,抬起头来笑了笑,就又低下了头。 昭阳早已经熟悉这些事务,取了几本来,拿了笔墨,也一同处置起来。 两人一同自是要快上许多,不过会儿,就处置好了,皇后抬起眼看了看昭阳,嘴角满是笑意,将册子递给了一旁的宫人:“昭阳今日生辰,想要在母后这儿讨个什么礼?今年怕是母后最后一年为你过生辰了,我的昭阳也要嫁人了。” 昭阳吐了吐舌头:“那可不成,即便是嫁了人,昭阳生辰的时候也得回宫来讨礼来。” 此话一出,两人都笑了起来,皇后尚未开口,就听见楚帝含笑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都这么大的姑娘家了,还向你母后讨礼物,羞不羞?” 昭阳闻言,飞快地转过了头,瞧见楚帝明黄色的衣角在殿门口出现,就笑了起来:“向父皇母后讨要礼物,无论昭阳多大了,都不羞,父皇准备给昭阳什么礼物?” 楚帝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皇后连忙起身行了礼,昭阳倒是动也不动地坐着,抬起眼望着楚帝,楚帝在昭阳旁边坐了下来,才笑着道:“给昭阳一座公主府如何?” 第172章 人选 楚帝说完,见昭阳满脸兴味,又道:“渭城城南有一块地,离皇宫也挺近的,此前朕留着,原本是觉着那处风景上佳,想要圈出个院子,建一处观景台的。不过后来太忙,也没有太多机会出宫,就搁置了下来,就给你建公主府吧。” 昭阳见皇后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便知那地方定然是不错的,连忙兴匆匆地道:“好啊,父皇说话可要算话。” “哈哈哈……”楚帝笑了起来:“朕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的?朕已经让郑从容拟了圣旨,明日就开始动工,争取在你大婚前建好。不过你同苏卿成了亲,也不知是住公主府还是住在丞相府。” 住公主府还是丞相府,这其中,可是有大学问的。 昭阳面上不动声色,撇了撇嘴,冷哼着道:“自然是住公主府的,苏远之那丞相府,也不知多久没有人打理了,一副破落样。我还听闻里面死了不少人,阴气重,不吉利。” 楚帝见昭阳言语之间,似乎对苏远之仍旧有些不满,心中有了几分计较,面上却笑着道:“丞相府当年可是渭城中最好的宅院了,你竟说一副破落样,不过这些年苏卿到似乎的确并未怎么打理。” 昭阳挥了挥手,一副瞧不上的模样,只兴冲冲地道:“我那公主府,父皇让人画好了图,可要让昭阳先看看,毕竟是昭阳以后要住的地方,可不能随便了,定要漂漂亮亮的。” 楚帝连连应了下来,言语间满是慈爱。 昭阳见楚帝心情似乎不错,三言两语间就酱话茬子引到了淳安身上:“淳安皇妹还没有找到吗?到三四天了。” 皇后看了昭阳一眼,似有些不明白她为何在这时候提起这件事情,楚帝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还没找到呢。” “真是奇怪了,父皇手中精兵强将那么多,各种奇人异士都有,怎么淳安皇妹就像突然从渭城中消失了一样?可是这北燕的使臣还在渭城中等着,若是再找不到淳安,若是北燕闹起来,可就不妙了。”昭阳轻叹了口气,似是满含担忧的模样。 楚帝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扶手,神情淡淡地:“若是再找不到淳安,就只能换人了。” 楚帝说着,就抬起了头来望向皇后:“朕记得,静嫔的女儿静宜,似乎也十五六岁了吧?” “是,静宜是快十六岁了,只是静宜的性子实在是太过安静了一些。”皇后似是有些担忧。 楚帝笑了笑道:“安静些好。” 而后便不再提起此事。 因着是昭阳的时辰,楚帝也在未央宫中陪着昭阳和皇后用了午膳,才又去了养心殿处置政事。 楚帝离开之后,皇后才望向昭阳:“听陛下的口气,似乎是想要让静宜去和亲。这淳安这一逃,倒还真就将和亲之事给逃了过去,以后在回宫来,陛下怕也不会再追究。” 昭阳冷笑了一声:“淳安回不来了。” “什么?”皇后一愣,似是一时间并未听清昭阳的话,半晌才道:“你说淳安?” 昭阳轻轻颔首,转过头望向皇后:“母后,我不想瞒着你,淳安已经没了。” 皇后一愣:“没了?怎么没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此事你插了手?” 皇后并不知晓前世那些事情,昭阳不欲让皇后觉着她太过残暴,摇了摇头。 “我托了丞相查到的,那日淳安出了宫,去了望仙楼寻孙永福,孙永福迷恋温柔乡,没有见淳安,淳安只怕因此受了打击,径直去了清风阁,叫了好些个小倌,结果死在了清风阁。” 皇后一愣,却是有些难以置信:“那清风阁好大的胆子,淳安是公主,死在了里面竟也敢瞒而不报!” “母后,能够在渭城中开那样一家小倌馆还做得风生水起的,背后断然不可能没有倚仗。且淳安死在清风阁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对淳安,对整个楚国皇室,都是污名。且母后你再想想,父皇此前那般宠爱淳安,若是知晓了此事,对他打击定然不小。” 昭阳叹了口气:“昭阳倒是觉着,此事就这样瞒着也好,若是能够瞒父皇一辈子,他只当他宠爱的女儿是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幸福快乐的活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后沉默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半晌才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罢了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昭阳颔首,又道:“至于静宜,和亲对静宜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见皇后看了过来,昭阳才笑了笑:“静嫔出了那样的事情,在渭城的官宦人家和贵妇人中,早已经传开了,静宜是静嫔的女儿,名声自也因为如此,败坏得一干二净。” “静宜虽未公主,可是性子太过安静了一些,说好听些是安静温顺,说得不好听一些,就是怯弱,这样的名声加上那样的性子,只怕以后嫁了人,也是容易受欺负的。” 见皇后颔首,昭阳又接着说着:“去了北燕,至少北燕天高路远的,静嫔的事情传不过去,且北燕女子都太过活泼跳脱,偶然见到如静宜这样温柔安静的,倒说不定会喜欢。” 昭阳偏着头想了想:“不过此事母后可以和静宜商量商量,静嫔既然将静宜托付给了母后,且她年岁不小,母后自也应当为她的婚事打算打算。昭阳倒是觉着,静宜虽然安静了些,却也是个有主意的,听一听她的想法也未尝不可。” 皇后抬起手来拍了拍昭阳的脑袋:“你现在倒是比以前有主意多了,这样也来,丞相那样的府宅,此前因着丞相不善交际,来往的人少,你若是嫁了过去,自然要承担起来的。这些日子看你处置起后宫事务来,亦是有条有理的,我倒也放心了。” 昭阳低下头笑了笑,靠在皇后身上撒了会儿娇,才出了未央宫。 刚出未央宫,就瞧见东宫侍候的小淳子在外面等着。见昭阳出来了,小淳子才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嘿嘿笑着道:“公主,太子爷让奴才请公主去东宫一趟。” “东宫?去东宫做什么?”昭阳蹙了蹙眉。 小淳子连忙道:“太子爷说,有礼物要送给公主。” 第173章 最好的礼物 昭阳进了东宫的大门,正往里面走,就听见君墨的声音传了过来:“皇姐,皇姐……” 昭阳抬眼看了看,门口并未瞧见君墨,声音亦并不像是从门口传来的,四处张望了半晌,也没瞧见人。 “皇姐,抬头,抬头,我在你头顶上。”君墨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昭阳抬起头,就看见君墨穿着一件鸦青色的长袍,将长袍的下摆挽了起来,骑坐在头顶那棵梧桐树的枝桠上,朝着昭阳挥手。 昭阳被吓了一跳:“你跑到上面去做什么?还不赶紧下来,若是被父皇瞧见了,还不打断了你的腿?” 君墨“嘿嘿”笑着,就从树上跳了下来,吓得昭阳心都快要停止了。 君墨见昭阳的模样,又哈哈大笑了起来:“皇姐你也太胆小了吧?我厉害不厉害?我的武功已经长进了好多了,这么高的地方,随便跳上跳下的。” 昭阳抬起手狠狠地拍了拍君墨的脑袋:“你这样子,哪有丝毫太子的样子。” 君墨揉了揉脑袋,却似乎毫不在意,笑着道:“都怪小淳子那狗奴才,我让他去请你,结果去了大半天都没回来,我等得不耐烦,就出来等,可是太阳大,院子里太热了,我就只好跳到树上躲阴凉了。” 昭阳闻言,哭笑不得,拉着君墨入了正殿:“你不是说有礼物要给我,礼物呢?” 君墨眨了眨眼,从袖中掏出一对木雕的小娃娃递给了昭阳,一个雕的是昭阳,一个是苏远之。昭阳是那日太后寿宴的打扮,娃娃上还着了色,惟妙惟肖。苏远之穿着一身青衣,面如冠玉,平日里冰冷的脸,在君墨雕的那娃娃上,却是笑着的。 “皇姐就要和师父成亲了,这两个送给皇姐,以后皇姐若是生了小娃娃,生一个我就雕一个。”君墨笑呵呵地道。 笑着笑着,却又伤感了起来:“不过啊,皇姐若是出了宫,旁人欺负了我,都不能找皇姐诉苦了。” 昭阳转过头望向君墨,瞪了君墨一眼,才笑着道:“说什么胡话,你是太子,谁敢欺负你?若是怕人欺负你,就好生跟着丞相学,变得强大了,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皇姐,我已经很强大了。”君墨不满,嘟着嘴道。 昭阳笑了起来:“能够爬上那梧桐树,就叫强大了?” 君墨嘿嘿笑着,眼中满是狡黠:“才不止。”说完,就压低了声音靠近昭阳道:“可是丞相大人说了,我要学会藏拙。此前我那副顽皮,不学无术,甚至嚣张跋扈的模样,就是最好的掩饰。” 昭阳一怔:“丞相果真如此说?” 君墨不停地点头,声音愈发轻了一些:“我武功和学问都已经进步很多了,可是平日里丞相教导我的时候,从不让外人在侧,因而,我究竟如何,唯有丞相一人知晓。” 昭阳定定地看着君墨,却见君墨的眼中带着几分此前从未见过的认真和成熟,昭阳心中一喜,叫了小淳子进来:“将棋盘拿出来,我要同太子爷下一局。” 君墨哀嚎声震天响,昭阳却不闻不问,径直叫了小淳子摆了棋盘,却又挥退了众人,取了白子,望向君墨:“你先落子。” 君墨见殿中并无他人,倒也整了整神色,认真了起来,取了黑子,也不推辞,率先落了子。 昭阳与君墨对弈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昭阳才笑了起来:“你输了,不过只输了两子,且我并未刻意退让。” 昭阳的脸上满是喜色,可是君墨眼中尽是懊恼:“啊,就差一点点就能赢了皇姐了。” “你再跟着丞相学上半年,我定然不是你的对手。”昭阳的眸光定定地落在君墨身上,前世君墨不学无术,不受父皇待见,沐王风头太盛,得了朝中百官支持,这也是沐王起事能够成功的重要缘由,因而这一世,她才那样迫切地希望君墨成才。 只是君墨终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昭阳的眼中亮得吓人,鼻尖却有些微酸,半晌,才道:“君墨,你给了皇姐,最好的生辰礼物。” 君墨见昭阳定定地看着她,恍惚了一下,才明白了昭阳话中所指,咧开嘴笑了起来:“皇姐开心就好,皇姐放心,君墨会好好学的,以后,君墨还要保护皇姐和母后呢。” 君墨说着,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跑进了内殿之中,拿了一个匣子出来,递给了昭阳:“嘿嘿,皇姐,这是丞相早前留下的,让我转交给你,说是你的生辰礼物。” 昭阳瞧见君墨眼中的揶揄,瞪了君墨一眼,将匣子接了过来,笑着回了昭阳殿。 回了昭阳殿,昭阳亦是满脸欢喜,让姒儿忍不住看了又看:“公主,你去了未央宫一趟,遇见了什么开心事啊?” 昭阳挑了挑眉,将匣子放到了一旁,又将君墨送的木偶人摆在了书架之上,才道:“父皇送了我一座公主府,你说值不值得高兴?” “公主府?”姒儿闻言,亦是欢喜了起来:“不过公主要出嫁了,这公主府按定制是应当有的,只是不知那公主府在何处?” “在城南,父皇说离皇宫不远,此前他圈起来准备修观景台的。”昭阳笑着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姒儿想了想:“既然陛下都想要圈起来修观景台,想必景色是极美的。陛下如此宠爱公主,是公主的福分。” 昭阳又看了看那对木偶人:“这应当是太子殿下的手笔吧?” 昭阳笑了起来:“是呢,君墨整日里就会雕这些个木头。”言语之间,却并无训斥之意。 姒儿笑了笑,就将一旁的册子取了过来,递给了昭阳:“这是今日各宫各殿送过来的礼物,奴婢都一一记录在册了,公主瞧瞧吧。” 昭阳接了过来,大多送的都是些胭脂首饰的,也有花瓶绣活一类的,倒是德嫔最为突兀,送了一尊送子观音。 “送子观音。”昭阳冷笑了一声。 姒儿倒是并未瞧出这送子观音有什么不对,诧异地看着昭阳。 昭阳笑了笑,抬起眼来:“自打父皇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宫中许多人明里暗里都在看我的笑话。” “看笑话?”姒儿更是不明白了。 第174章 送子观音 昭阳轻轻颔首:“都在说,苏丞相虽然文才武功皆是不凡,且权倾朝野,可终究是个残的,说不定,那方面也不行。说我嫁入了丞相府,就等于是在守活寡。” 姒儿一惊,急忙掩住了嘴,眼中满是惊诧。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且父皇虽然赐了婚,却并未成婚。你说,德嫔这个时候,送我一尊送子观音,究竟是何用意?十有八九,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吧?” “那德嫔用心实在是太过歹毒了。”姒儿眼中满是愤愤不平:“不行,奴婢要去将那送子观音给德嫔送回去,淳安公主不也要嫁了吗?还是和亲,且如今人都不见了。她有什么资格来看公主的笑话,她自己本身就是个笑话。” 昭阳听姒儿这样说,亦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半晌,才道:“这送子观音,不用送回去,你将它摆出去,摆到外殿去,就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姒儿一愣,却是有些不明白昭阳的用意了。 昭阳笑了笑:“我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哪里认得什么送子观音,我当它只是一尊观音像也不无不可,我殿中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旁人若是看了,问起,就说是德嫔送的观音像,说是能够保平安的。” “这些话传出去,我倒是想要看看,大家会如何说起此事。”昭阳冷笑了一声。 姒儿一想,却也是这个理,连忙应了,就唤了宫人进来,让人去库房里面将那尊观音像取了出来。 观音是白玉做的,做工倒是极为精致的,那观音端坐莲花台,脸上满是慈爱之色,怀中抱着一个圆润可爱的小孩子,神态惟妙惟肖。 昭阳瞧着宫人将那观音像摆在了正殿之中最为显眼的桌子上供奉上了,嘴角微微一翘,笑了起来,叫人取了一炷香来,插在了观音像面前的香炉之中。 接下来的几日,每日里六局二十四司的人都要来请示宫中一些大小事务,各宫各殿也时不时地会派人过来送些东西,也偶有嫔妃来昭阳殿坐一坐。 那送子观音便摆在最为显眼的地方,众人看倒是都看见了,却没有一个人开口提醒昭阳。 不过两三日,宫中的宫人就都在昭阳背后议论纷纷,说昭阳公主还未嫁人,就将那送子观音名正言顺地摆了出来,这是有多想要孩子啊?竟然连自个儿的名声都不顾了。 只是却也只敢背着昭阳嚼舌根,却不敢拿到昭阳面前来说。 姒儿每日里将这些宫中下人们谈论的话都打探了来,晚上说给昭阳听,说的时候,脸上总是愤愤然的表情。 昭阳倒是毫不在意,只笑着道:“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总归我也少不了几两肉去,且这传言闹得越大才好呢。” 没两日,昭阳就从皇后那里得知,静宜同意了去北燕和亲一事。 当天下午,郑从容就来了昭阳殿。 来的时候昭阳正在寝殿中看书,听到宫人禀报,嘴角便翘了起来,她盼的人,终于来了。 昭阳想着,就吩咐了宫人去传话,就说她正在小睡,请了郑从容到正殿之中等着。 昭阳不慌不忙地重新整理了发髻,才笑眯眯地出了寝殿。 一踏入正殿,就看见郑从容的目光正在打量着那送子观音,昭阳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走了过去:“郑公公。” 郑从容连忙站起了身来,笑着道:“昭阳公主,陛下让奴才给昭阳公主传句话,静宜公主和亲一事已经定了下来,该筹备的东西礼部已经在筹备,只是还有一些零碎东西,怕是礼部准备不了那么详尽,让奴才将礼部筹备的清单给公主送了过来,让公主瞧瞧,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也拟个单子出来,让尚宫局一并准备起来。” 郑从容说着,就从袖中取了一个奏折来,呈给了昭阳。 昭阳接了过来,笑着应了:“好,我会仔细瞧瞧的,毕竟静宜皇妹出嫁关乎楚国皇室的尊严,自是要隆重对待。” 郑从容颔首:“陛下就是这个意思,那奴才便先告退了。” 昭阳应了,郑从容退着走到了门口,又抬起眼来望向那正殿之中供奉着的送子观音,神情一顿,终是开了口:“公主为何将这观音供奉在此处?” 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亦是望向了那观音像:“这是昭阳生辰的时候德嫔娘娘送过来的生辰贺礼,昭阳瞧着这观音像慈眉善目的,觉着比昭阳见过的观音像都更慈爱一些,就索性供奉了起来。” 郑从容一怔,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公主不知,这观音是什么观音?” “观音还要分吗?这有什么不同么?”昭阳脸上眼中都满是疑惑,一副迷茫神色。 郑从容见昭阳的神色不似作伪,才道:“公主可知晓,这观音为何要抱个娃娃?” 昭阳偏着头看着那观音像良久,转过了头来:“大抵是因为雕刻之人想要表现观音慈悲为怀吧?” 郑从容身形一顿,稍稍压低了声音:“奴才建议,公主还是将这尊观音像收起来吧。” 郑从容说完,就退出了殿外,昭阳意欲再问,见他已经离开,愣了愣,有些好奇地挠了挠头道:“这有什么不同吗?” 而后,却也依照着郑从容的话,让人将那观音像小心翼翼地抱了下来,重新放回了库房之中。 郑从容回到了养心殿,就立在楚帝身边,默不作声。 楚帝从奏折堆里面抬起了头来:“东西送过去了?” “回皇上,已经送过去了。”郑从容连忙应道,应答完了,便又静静地站着。 楚帝愣了愣,将手中的奏折放到了一旁:“看你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啊?去一趟昭阳殿,怎么回来就话都不说了?” 郑从容呵呵笑了起来,微微弯下腰来:“老奴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都不知道该讲不该讲了,那谁还敢讲?说吧,出了什么事?”楚帝瞥了郑从容一眼,摇了摇头:“这宫中,也就你还能在朕面前说点实话了。” 郑从容笑得脸上起了一脸的菊花褶子,低声道:“前两日,老奴不经意间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昭阳公主的。” “昭阳?昭阳怎么了?”楚帝诧异地蹙了蹙眉:“现在这些皇子公主中,最让朕省心的就是昭阳了,下人又在嚼什么舌根子呢?呵……”最后那声笑冷冷地,似乎带了几分怒意。 第175章 邪乎 “说昭阳公主在昭阳殿的正殿摆了一个送子观音供奉着,公主这还没嫁呢,就想着生孩子的事情,实在是有辱闺誉的。还说,苏丞相腿残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生孩子呢,昭阳公主就这么心急。”郑从容将那些下人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 楚帝一愣,眉头紧蹙着,从一旁端了茶来喝了一口,重重地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哼了一声:“公主和丞相也是他们能够妄议,能够诽谤的?” 郑从容觑了觑楚帝的神色,接着道:“可是方才奴才去昭阳殿的时候,却瞧见,昭阳殿正殿之中,果真供奉着一个送子观音。” “嗯?”楚帝转过头望向郑从容,诧异非常。 “奴才经不住好奇,就问了问昭阳公主,为什么将这么一个观音像供奉在这里呀?”郑从容笑呵呵地道:“公主说,那是公主生辰的时候,德嫔娘娘送的。说她瞧那观音像面容慈祥,雕工精致,觉得是件不可多得的上品,就摆出来了。” “她不知晓那是送子观音?”楚帝将手中的笔一并放了下来。 郑从容看了楚帝一眼道:“这就是老奴为什么说,不知该不该将此事告诉陛下的缘故。就是因为,昭阳公主像是不知那是送子观音。可是,老奴觉着,昭阳公主聪明伶俐,不会连这都不知晓,即便是她不知晓,昭阳殿中也定然有宫人认得,会告诉公主。” “你的意思是?”楚帝扬了扬眉。 郑从容呵呵笑着,摇了摇头:“老奴只讲老奴看到的告诉陛下,其他的,不妄自猜测。” 楚帝瞥了郑从容一眼,随手拿起一本奏折就朝着郑从容扔了过去,郑从容仍旧笑呵呵地接了,恭恭敬敬地放回了御案之上。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十有八九,那尊送子观音是德嫔送的,想要看昭阳的笑话,昭阳那孩子猴精猴精的,就直接将那观音摆了出来,别人问起就说是德嫔送的,想着迟早会传到朕这儿来,想让朕给她做主。”楚帝笑了起来。 郑从容低着头应着,半晌,才接了话道:“老奴倒是觉着,昭阳公主这股聪明劲儿,有点像陛下您?” 楚帝闻言,哭笑不得:“朕刚说昭阳猴精猴精的,你就说她像朕,你这老太监,也是不想活了。” 郑从容一直笑着:“此事陛下想要如何处置?” 楚帝沉默了一下,面色才稍稍严肃了一些:“终究是德嫔做得不对,昭阳名义上也要叫她一声母妃,她送了那送子观音过去,明摆着是在嘲笑昭阳。昭阳的婚事,是朕做的主,算起来,昭阳本是不愿的,可是朕旨意一下,她却也顺从地接了。德嫔嘲笑昭阳,不就是在嘲笑朕吗?” 楚帝越想越觉得生气,拍了拍桌子,沉思了片刻,抬起眼来:“传旨到育德殿,让德嫔写一封悔过书,张贴到育德殿大门上去。” 郑从容一怔,连忙应了下来,叫了太监去传了旨意。 楚帝又从一旁取了一本奏折来,眼中却隐隐带着几分失落:“朕的这些个皇子皇女,太子性子跳脱,不学无术。沐王倒是有些本事,可惜心眼太多。昭阳算是最得朕心的,这一年来长进尤其大,如你所言,有几分朕当年的风范,只可惜,是个女儿家。” 涉及皇子皇女,便涉及了储位,即便是一直跟在楚帝身边的郑从容,也不敢妄自发表意见,只笑呵呵地道:“奴才倒是觉得,自从丞相开始教导太子殿下以来,太子殿下倒是进步十分快的。太子殿下年少,自是性子跳脱一些,陛下正当壮年,也不必急于一时。陛下雄才伟略,皇后娘娘在闺中的时候也是个才华横溢的女子,陛下和娘娘的孩子,哪会泛泛?” 此话倒是让楚帝十分开心,哈哈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是啊,朕不急,君墨虽然不学无术了一些,可是脾气秉性却是个好的,纯善,却又不怯弱。” 楚帝眯了眯眼,挥了挥手,就取了折子看了起来。 楚帝的旨意传到育德殿的时候,德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让那传旨的太监一连说了三遍,才确定了圣旨的内容,当即便怒不可遏,险些掀了桌子:“让本宫写悔过书?凭什么?”雪柔看着尚未离开的传旨太监,连忙拉了拉德嫔的手,慌慌忙忙地从腰间取了一块碎银子递给了那太监:“有劳公公了。” 传旨太监频频望向德嫔,笑容有些勉强,连忙出了育德殿。 “娘娘,方才那位公公还在,娘娘怎么可以这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若是方才娘娘那些话传到了陛下耳中,只怕陛下对娘娘,更生冷淡。”雪柔将德嫔扶到内殿,轻生劝着。 德嫔猛地一拍桌子,咬着牙道:“楚昭阳那个小贱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怎么可能不认得那观音像是送子观音?不过就是为了到陛下面前去告本宫一状,唱了这么几天的戏!” “娘娘……”雪柔一个劲儿地劝慰着:“娘娘莫要为了昭阳公主气坏了身子啊。” 茉莉立在一旁,眼中似是有光芒闪过,低声开了口:“娘娘,奴婢怎么觉得,这昭阳公主似乎越来越邪乎了的感觉。” “邪乎?”德嫔朝着茉莉的方向转过了头来,一双眼睛没有焦急:“是啊,此前奴婢觉着,昭阳公主是个单纯善良的,极好对付,一直被娘娘和淳安公主牵着鼻子走,随意设个套就轻易上了钩。” “可是最近这半年多,奴婢却觉得,好像昭阳公主突然被什么附了身一样,无论什么招,都能轻易化解,平平安安地度过。实在是太邪乎了一些……”茉莉身子打了个颤,眼中似是带着惧怕。 德嫔沉默了片刻,咬着牙冷笑了起来:“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吗?” “本宫从妃位一路跌下来,如今还折损了淳安,这近一年的时间一来,一桩桩一件件,都似乎和那小蹄子脱不了干系。”德嫔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道。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德嫔摇了摇头:“她若非被附了身,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哪有这么多心思算计,哪是本宫的对手?定然是中了邪了……” 德嫔面上冷意更甚,眼中闪过一抹嗜杀之气:“既然中了邪,既然被不干不净的东西附了身,那就应该找人来驱邪了。” 第176章 七杀入命 楚帝既然已经下了旨意,即便是德嫔再气,再恨,那悔过书也是要写的。 悔过书第三日就贴在了育德殿的门口,原本干干净净的大红色殿门被贴上了一张纸,自是引得众人围观的。 那悔过书上的内容更是在宫中掀起了大风波。 德嫔气得不行,直接下令让人无论白天黑夜的守在了殿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只是那悔过书之事,却已经以极快地速度传了出去。 不过半日,昭阳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哈哈,全然没有想到,父皇竟然会以这样的法子来惩治德嫔,倒是正合我意。德嫔想要看我笑话,就让她成为全后宫的笑话。” 昭阳亦是十分欢喜,悄悄关起门来在寝殿中笑了整整一天。 出门之后,面上却是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倒是收到了不少安慰。 只是这个沦为全后宫笑谈的事情,却也极快地被另一件事情盖了过去。 宫中突然像是撞了邪一样,接二连三出了不少邪乎的事情。 先是打扫的宫人瞧见地上的蚂蚁竟组成了一个字,只是那个字却是一个十分不吉利的鬼字,一时间惹得宫中人心惶惶的。 发现蚂蚁成字的第二日,宫中最大的太平湖中东面的一小片水面,突然变得浑浊,且水像是沸腾了一样,起了烟雾,冒起泡来。 当天夜里,宫中东面一座没有住人的宫殿突然塌了一角。 随后,没两天,福寿宫中就出事了,太后突然夜里被噩梦魇住了,从榻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而后,就有传言从福寿宫中传了出来,说太后晚上是梦见了鬼,梦见了宫中有鬼,那鬼不知上了谁的身,想要害太后的性命。 接二连三奇怪的事情,让宫中一时间议论纷纷。 因着太后也出了事,却是连楚帝也惊动了,连夜招了钦天监入宫。 钦天监的批示亦是极快地传了出来,钦天监说,七杀入命,七杀旺而日主弱,无制者,暗藏风险,恐危及宫中众人性命。 七杀为六凶之一,楚帝闻言,自是不敢怠慢,急忙命人查遍宫中众人的生辰八字,寻找命带七煞的人。 只是接连找了好几天,却也没有找到宫中有这样的人。 皇后却突然病倒了。 宫中更是人心惶惶。 楚帝又将钦天监召进了宫中,狠狠骂了一顿。钦天监亦有些诧异,便道:“若宫中无命带七煞之人,只怕是有命带七煞的恶鬼附身到了宫中谁的身上,因而才突然之间引发了这么多怪事。” 楚帝一听却犯了难。 “可是宫中上万人,要如何查找究竟厉鬼附身在了谁身上却是如大海捞针一般。” 钦天监听闻楚帝的话,沉吟了片刻,才道:“若只是附身在了宫人身上,宫人命微福薄,恐怕是承受不起,定会暴毙身亡,泰半是附身在了宫中哪位主子身上。陛下只需将宫中各位主子的生辰八字抄一份给微臣,微臣即可找到那厉鬼附身之人。” 楚帝沉吟了片刻,却也觉得,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弄得宫中人心惶惶的,若是不早日给出一个交代,只怕更是流言蜚语漫天的,就应了下来。 宫中各个主子的生辰八字,唯有尚宫局中保存的有,负责此事的内侍来找昭阳要那存放着那些资料的阁楼钥匙的时候,昭阳才从那内侍口中听到了钦天监的那番言论。 尚宫局的司闱专门掌门阁管钥,昭阳让宫人拿了令牌带着那内侍去寻司闱,待那内侍离开了昭阳殿之后,眉头才蹙了起来。 “我总觉着,这几件事情太过蹊跷,那钦天监的话也有些奇怪,什么鬼神之言,实在是荒唐。” 姒儿闻言亦是点了点头:“奴婢也觉得奇怪,那钦天监之前说七杀入命,奴婢倒还相信,毕竟钦天监是管天上星宿的,可是怎么突然就变成恶鬼附身了呢?” 昭阳拿着书的手微微一顿,才笑了笑道:“恶鬼附身,我倒也想瞧瞧,究竟是那只恶鬼,又是附了谁的身?母后不过是寻常着凉而已,只是这时机不对了一些,却也以讹传讹,就差没说是魔星入世了。” 将宫中各位主子的生辰八字收走了之后,昭阳就听闻那钦天监将自己关在了观星楼里面三日三夜没吃没喝的,据闻是要仔细测算,看厉鬼附身在了谁身上。 “倒像是道士在作法。”昭阳笑了起来。 三日之后,那钦天监却是跌跌撞撞地入了宫,脸上满是惊惧之色,一进养心殿,就摔倒在了御前。 楚帝见状,却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让人将钦天监扶了起来,命人喂了些水。 那钦天监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慌慌忙忙地道:“陛下,微臣仔细探算了宫中各位主子的生辰,却发现,有一人的命数,微臣无论如何探算,都是一片空白。” 楚帝闻言,眼中带着几分沉思,抬起眼来望向钦天监:“这若是命数一片空白,代表着什么?” 钦天监咬了咬牙:“若是命数探算不出来,唯有两种情形,一种便是那人是天命所归,贵不可言。” “荒唐!”楚帝厉声斥道,“后宫的主子都是女子,何来天命所归一说?另一种可能,又是什么?” 钦天监抬起眼来,眼中俱是惧怕之色:“还有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人本应当是已死之人,却被人逆天改命,改变了原来的命数,因而命数才会一片空白。” 钦天监咽了咽口水,又接着说道:“微臣怀疑,命带七煞的厉鬼,就是附了她的身,为她逆天改了命。” “逆天改命?你说的是谁?”楚帝的脸色冷了下来,望向钦天监,眼中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杀意。 钦天监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已经被揉得有些皱皱巴巴的纸,递给了楚帝,面色神情亦是有些慌乱:“陛下,就是这个生辰八字,微臣也不知这是谁的生辰八字。” 楚帝接了过来,脸色却有些微妙,许久才又开了口:“你说她逆天改命,逆天改命之人,有何特征?与常人有何不同?” “既然是已死之人,那此人定然在近一年内曾经遇到过大险,且险些因此丧命,只是这险些丧命,且只是我们看来,其实原本那躯体中的灵魂已经散了。” 钦天监娓娓道来:“其次,那人躯壳没变,灵魂变了,近一年的时间,无论是性子脾性,还是为人处事的风格,定是有很大的变化。” “再者,七杀者,乱世之贼,计攻于心,有枭雄之才,无王者之风。因而,那人的变化,十有八九,是更工于心计,更聪明……” 第177章 采莲 钦天监离开了养心殿,楚帝才将那揉得皱巴巴的纸展了开来,脸上带着几许奇怪的神情。 看了良久,才抬起头来望向郑从容:“你猜,这是谁的生辰八字?” 郑从容笑了笑,低下头道:“老奴不敢妄自猜测。” “让你猜你便猜,哪儿那么多废话?”楚帝心中有些乱,对着郑从容,亦是没有多少好脸色。 郑从容神情微微一顿:“老奴猜想,应当是昭阳公主的。” 楚帝抬起眼望向郑从容,倒似乎有些意外:“你如何知晓的?” 郑从容便又笑了起来:“从方才钦天监的话中猜到的,钦天监虽然说,不知道这生辰八字是谁的,可是句句都像是在映射昭阳公主,老奴即便是没看到那生辰八字,也能联想到。” 楚帝将那生辰八字铺平了放在桌子上:“不错,的确是昭阳的。” 郑从容垂眼一瞧,就看见那纸上写着:甲午年六月初六巳时。 “呵,一年内遇过大险,险些将命给丢掉了,说的不就是昭阳出宫遇刺那件事情吗?若非苏卿恰巧经过,昭阳只怕便果真没了命。且昭阳这一年,的确是变化极大,性子沉稳了一些,处事果决了一些,不过若说这工于心计,朕倒是并未觉得。”楚帝目光泛着冷,定定地看着那生辰八字。 郑从容没有接话,楚帝猛地一拍桌子,冷声道:“这宫中,牛鬼蛇神是多了一些。” 今日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空湛蓝,清风习习,却没有太阳。昭阳来了兴致,将手中的事情处置完了,索性叫了姒儿一同去太平湖上泛舟采莲。 到了太平湖边,昭阳有些好奇那日突然冒泡的湖水究竟是有何蹊跷,就跑去瞧了,只是那湖水却并无什么异常,只有湖底有一层白色的东西。 昭阳撇了撇嘴,叫了宫人准备好了船和浆,正要上船,却见着旁边凉亭中有个面熟的女子。 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容色姣好,小山眉,挺翘的鼻子,眼睛像是一弯沉静的湖水。昭阳瞧着她手中拿着一本书,闭着眼靠在凉亭的柱子上,似乎是在背书的模样。 昭阳倒是有些诧异,就开口唤了一声:“静宜皇妹。” 亭中的女子愣了愣,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来,见是昭阳,连忙站起身来行了礼,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疏远:“昭阳皇姐。” 昭阳见她比自己年岁还小,却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就上前拉着她的手道:“这样难得的好天气,静宜皇妹既然都出来了,还背什么书,走,皇姐带你一同采莲去。” 静宜一怔,想要拒绝,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开口。 姒儿见昭阳将静宜拉了过来,面上倒是并无诧异,只笑着行了礼:“奴婢见过静宜公主。” 上了船,昭阳才从自己身后取了个垫子放在了身边,笑眯眯地拍着那垫子道:“皇妹,快过来坐呀。” 静宜乖乖巧巧地走过去坐了下来,神情有些拘束。 “两位公主,准备好了吗?咱们要出发了。”难得放一次风,姒儿亦是十分欢喜,笑眯眯地问着。 昭阳点了点头,姒儿又望向静宜,静宜便也颔首,船摇摆了一下,开始朝着湖中划去。 湖面上种着满湖的莲花,清风一吹,莲叶一片片翻了过来,小船渐渐划入了莲花之中,昭阳伸手折了一朵莲花,闻了闻,转手就递给了静宜。 转眸瞧见静宜手边放着的书,竟是一本异物志,忍不住笑了起来:“皇妹竟喜欢看这样的书?” 静宜闻言,连忙将那书卷了起来,放在了袖中,略带慌乱的模样。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偶尔也看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本子。”昭阳吐了吐舌头。 姒儿摘了两个莲蓬,掰了开来,从一旁先前带过来的食盒子里取了盘子出来,将莲子剥了出来,放在盘子上,递给了昭阳。 昭阳欢喜地接了过来,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将食盒子提了过来,翻出了一壶酒来,笑嘻嘻地看着静宜。 静宜似是有些惊诧:“皇姐,你怎生连酒也备了?” “嗯?这样好的景色?怎能没有美酒相伴?放心好了,这只是果酒,不会喝醉的。”昭阳为静宜倒了一杯,递给了她,又自己倒了一杯,轻轻抿了一口。 见静宜小口喝了一口,低垂着眼不再说话,昭阳取了一颗莲子吃了,才似是随意地道:“北燕那位仓央王子,我见过,此前北燕使团来渭城的时候,除了莫央公主,他也佯装成侍从混在使团里面的,莫央同我说起,我才知晓,那是北燕的王子。” 静宜一怔,抬起眸子望向昭阳,那眸子太过温柔,让昭阳亦是忍不住一愣。 “北燕的人大多带些野蛮猖狂,那位仓央王子也如此,但是我觉着,那只是他的伪装罢了,从小长在王室之中的人,多不会以真实的性子面目见人。我向丞相打探过,北燕大王病重,几位王子争夺得厉害,明面上最有希望的是大王子,可是丞相觉着,仓央兴许才是最后的赢家。”昭阳定定地看着静宜。 静宜双手紧握着酒杯,半晌,才笑了起来,轻声道:“丞相惯会看人,定不会错。” 昭阳点了点头,将杯中酒饮尽,靠着船上铺着的垫子躺了下来,笑眯眯地道:“北燕的人虽然蛮气重些,可是不比楚国的人心思重,你性子单纯安静,瞧你看的书,便知你心中仍有向往,兴许到了北燕那样广阔的地方,能够快活一些。这楚国皇宫宫墙深深,却是将人的心都给圈了起来,圈得死死的。” 静宜嘴角翘了翘,举起手中酒杯来朝着昭阳敬了敬,浅笑嫣然:“多谢皇姐。” 昭阳亦是笑了起来,目光定定地望着蓝天白云,心中却带着几分迷茫。 “公主,公主,快看,并蒂莲,两朵并蒂莲。”姒儿的声音传来,带着欢喜。 昭阳转过头,就瞧见姒儿已经眼疾手快地将那两株并蒂莲摘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昭阳和静宜:“两位公主都要出嫁了,这可是吉祥的好兆头,送给两位公主一人一株,祝两位公主夫妻恩爱,幸福美满。” 昭阳笑着接了过来,噌怪着:“人家好好地开着,你偏生要摘了下来。” 姒儿撇了撇嘴:“公主刚才不也摘了一朵莲花?” 昭阳被噎了一句,笑着摇了摇头。 正笑闹着,却听见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在叫她。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示意姒儿噤声,果真听见远处传来有呼喊声:“公主,昭阳公主。” 昭阳叹了口气,碎碎念着:“连让人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机会都不给。” 说着,却也站起了身来,就看见湖边站着好几个宫人,见昭阳出现在莲花从中,连忙挥了挥手:“公主!” 昭阳无奈,只得叫人将船划回了岸边,姒儿扶着昭阳先下了船,那内侍就匆忙走到了昭阳身边:“公主,出大事了,方才传来消息,说钦天监算出来的,那被命带七煞的恶鬼附身的人,正是公主你啊……” 第178章 蚂蚁成字 “我?”昭阳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脸上一片茫然。 内侍连连点头:“是啊,皇后娘娘得到消息之后发了大火,又将那钦天监传召了回来,李嬷嬷见势头不对,才让奴才来请公主过去瞧瞧。” “命带七煞之人无论是在哪朝哪代,都是大凶之人,若是一出生就命带七煞的人,十有八九是会被遗弃的,钦天监这一测算,实在是用心险恶,也难怪母后会发那么大的脾气,皇姐,你还是去瞧瞧吧。”静宜听那内侍的话,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劝道。 昭阳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渐渐带了几分寒意:“我就说前面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是蚂蚁成字,又是湖水冒泡,又是噩梦连连的,原来,竟是为了对付我的啊?倒真是用心良苦了。” 昭阳说完,将手中拿着的并蒂莲递给了姒儿:“拿回昭阳殿找个花瓶来插好吧,我去趟未央宫。” 昭阳到未央宫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从正殿之中传来:“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此前测算的时候也并不知晓那生辰八字是昭阳公主,皇后娘娘这陷害一说,且实在是冤枉微臣了。” 那声音正气凛然,义愤填膺,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这位,就是钦天监大人了吧?”昭阳走进正殿,就瞧见那跪在殿中一身官服的男子。 那男子听见昭阳的声音,却也并未抬起头来,只俯身在地,动也未动。 “母后。”昭阳走到皇后面前行了礼,才笑着道:“昭阳听闻钦天监大人说本公主是命带七煞的厉鬼附身,倒是觉得有些意思,就想问问钦天监大人,前几日,本公主看了看书,书上说这命带七煞的人,幼时多灾多难,不夭则也必带疾延年,为何本公主倒是健健康康的呢?” 钦天监连忙道:“公主说的,那时生来就命带七煞之人,可是公主不同,公主是那七杀之人死了之后化身的厉鬼附身的。” “哦?这还有不同啊?那你倒是说说,这附身之后又有何表现呢?”昭阳笑容仍旧灿烂,似乎浑然未将此事放在眼中。 钦天监便又将此前同楚帝所言的三个特征同昭阳一一说了。 他每说一个,昭阳脸上的笑容却越绚烂三分。 “既然如此,那依你所见,最近宫中怪事频出,就是因为本公主身上这厉鬼作祟咯?” 钦天监回答得异常爽快:“是。” 昭阳又笑了起来,挥了挥手道:“本公主明白了,你退下吧。” 皇后脸色仍有几分不豫,却也并未阻止,那钦天监连忙站起身来,躬身退了下去。 “昭阳,你可知,若是这样的传言传了出去,于你将会有多大的影响?命带七煞之人,是不能入皇室宗谱的,即便是入了,也要除名的。”皇后双手握紧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担忧。 昭阳闻言便笑了起来:“母后,昭阳知晓,只是看这钦天监的所言所行,怕是早就被人买通了的,我们再如何,却也无用,反倒被人留下话柄,说我们怕了,强迫钦天监。” 皇后紧紧阖上眼,半晌才叹了口气:“钦天监掌天象历法,观国运,素来被陛下所倚重,他如今这样一说,母后是怕……” “母后无需担忧,这乱神怪力一说,昭阳素来不信,最大的可能,就是钦天监被人买通了,蓄意谋害昭阳。既然是蓄意谋害,终归有蛛丝马迹可查,前面那一连串事情,看似诡异,却也并非全然无迹可寻,只要证明是有人蓄意设局,就可解除危机。”昭阳轻笑着道。 笑容缓缓淡了下去,却又带着几分冷:“如今咱们看似在劣势,可若是将此事处置好了,却能够给那指使之人一计重击。” 皇后闻言,转过身来望向昭阳:“此话何讲?” 昭阳抿嘴笑了起来:“会设计来谋害昭阳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的人,泰半是后宫之人,可是却买通了钦天监来蒙蔽父皇。这若是追究起来,勾结朝臣,谋害公主,欺君大罪,数罪并罚,那人岂能有翻身的机会?” 皇后见昭阳胸有成竹的模样,有些诧异:“莫非你有什么破解的法子了?” 昭阳摇了摇头,咧开嘴笑了起来,转过身抱着皇后的胳膊撒娇:“这法子,是人想出来的,总会有的。” 从未央宫出来,昭阳便又去了养心殿,只是楚帝却并不在养心殿中。 昭阳倒是有些诧异,转身询问养心殿门口的内侍:“父皇可有说去了哪儿?” 那内侍摇了摇头,恭恭敬敬地应答着:“陛下的行踪,奴才哪有权力过问,不过奴才瞧着,似乎是去了正宫门,并非是后宫。” “正宫门?”昭阳蹙眉,正宫门便是出宫了,父皇许久都未曾出宫了,怎么会突然? 心中虽有疑惑,昭阳却也并未在养心殿门口等着,又回了昭阳殿。 姒儿脸上满是担忧:“不过这么一会儿时间,公主被鬼附身的事情就传得沸沸扬扬的,奴婢和那些人理论了两句,她们还说,奴婢定然是被附身在公主身上的鬼迷住了。” 昭阳哈哈笑了起来:“看起来,是个男鬼,还是个英俊的男鬼。” “公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姒儿跺了跺脚,有些无奈地看着昭阳。 昭阳眼中满是笑意,问道:“几月前,送过来的百花蜜还有吗?” 姒儿点了点头:“有的,公主不爱吃太甜的东西,那百花蜜一直放着,没怎么用。” 昭阳抬起眼来,眨了眨眼,对着姒儿够了勾手指头:“过来,我有事吩咐你。” 姒儿走了过去,在昭阳面前蹲了下来,昭阳附在姒儿耳边吩咐了些什么,姒儿眼中闪过一抹亮光,连连点着头。 待昭阳吩咐完了,姒儿便快步出了寝殿。 第二日一早,天不见亮,宫中就沸腾了起来。 原来竟是宫中好几个宫殿院子里都出现了蚂蚁拼字的奇景,每个院子里的字却都还不同,只是从东往西,却连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昭阳公主,天命富贵之人,若有冒犯,必将天罚。 第179章 异物志 “今日一整天,各宫的宫人都在讨论此事,有为公主说好话的,说公主对宫人都素来宽容,又如何会是那恶人。也有说,今日那蚂蚁成字,其实是公主身上附身的七杀恶鬼所为,是为了混淆众人的。”姒儿立在一旁轻声禀报着,有些担忧。 昭阳笑了笑,手中写字的笔没有丝毫的停歇。 “钦天监素有名望,说的那些话信的人怕是不少。我本也没有打算就凭着这几个字,就让众人相信我就如那字上写的那样,是天命富贵之人。” 姒儿见昭阳神色不见丝毫慌张,悬着的心稍稍往回落了一些:“蚂蚁成字的秘密,公主已经破解了,那湖水沸腾的秘密,公主可有眉目?” 昭阳摇头:“还没有。” 姒儿闻言,又着急了起来:“这可怎么办?” 昭阳尚未应声,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宫人的声音:“公主,静宜公主派宫女送了东西过来。” “静宜?”昭阳有些诧异,手中的笔一顿:“进来。” 昭阳殿中的宫女晚晴身后跟着一个神色有些怯怯的小宫女,那提心吊胆的模样,倒是有静宜有些相同,昭阳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才抬眼看向那宫女:“静宜公主让你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那小宫女连忙行了礼,将一个雕花的红木匣子举到了头顶。 姒儿忙将那匣子接了过来,打了开来,见里面是一本书,又仔细翻了翻,才递给了昭阳。 昭阳接过那书,倒是有些诧异:“异物志?” 这不是静宜昨日看的那本书吗?瞧她看这本书时候的神情,想必对这本书应当是极其喜爱的,为何竟将书送到了她这儿? “静宜公主就让你将这书送来?没有其他的吩咐?”昭阳问道。 那宫女摇了摇头:“没有。” 昭阳目光落在那书上,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静宜公主很喜欢这本书?是不是经常翻看?” 那宫女想了想,才回答道:“这本书静宜公主几年前就已经看过,看完之后一直放在书架上没怎么动过,前几日又将这书翻找了出来,最近都在看。” “哦?”昭阳神情一动,轻轻颔首:“好,我知晓了,替我谢谢静宜。” 昭阳看了姒儿一眼,姒儿便带着那宫女退了下去。 待姒儿重新回到屋中的时候,昭阳已经坐到了美人榻上,翻看着那本书。 “公主殿中的书也不少,各种各样的都有,且公主若真是缺书,藏珍楼里面有那么多孤本的珍品,想要什么公主都可以去取。静宜公主怎么偏生送了一本书来?”姒儿喃喃自语着。 昭阳浅浅弯了弯嘴角:“是啊,你都知道的事情,静宜又何尝不明白?既然她专程让人将这本书送了过来,这书肯定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特别是,那宫女说,这本书静宜几年前曾经看过,后来就放了起来,最近几天却突然又被静宜翻了出来。 “有不同寻常的东西?”姒儿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那公主瞧瞧,这书里面可有被折起来的地方,又或者有没有静宜公主做了批注的地方?” 昭阳方才已经将书翻了一遍了,摇了摇头:“没有。若真有特别的,静宜也断然不可能以特殊的记号标注出来,不然若是被有心之人瞧见了,怕是会生了怀疑,这本书反倒不能到我手中了。” 昭阳似乎笃定这书中有什么,足足看了半个下午和一个晚上,到晚上姒儿催促着昭阳洗漱睡觉的时候,都还舍不得放下。 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又将书抱了起来。 见姒儿瞪她,昭阳就笑眯眯地道:“我只是觉着,这书里面记得有些东西,还挺有意思的。” 见姒儿不信,昭阳就取了一段来,念道:“鹿鱼,长二尺余,头上有角,腹下有脚如人足。” 姒儿瞪大了眼,眼中满是好奇之色:“这世上果真有这么奇怪的东西?头上有角,肚子下面还有像人的脚一样的东西?想想都觉着好可怕。”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从小在宫中长大,出宫也不过就在渭城之中逛逛。看了这本书,才惊觉自己见识十分浅薄。”昭阳笑了笑,又翻了起来。 姒儿看着昭阳的心情倒似乎十分不错的样子,笑了笑道:“奴婢今日倒是听闻了一件趣事。” “嗯?什么?”昭阳伸手抓了一把桌子上放着的葡萄,问着。 “听闻,早上各位大人上朝的时候,御史大夫与苏丞相一同下了马车,御史大夫见到苏丞相,就问苏丞相,说昭阳公主是七杀之鬼附身之事闹得人尽皆知,作为准驸马的丞相大人如何看?”姒儿说着,抬起手做摸胡子的模样,将那御史大夫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姒儿:“嗯?丞相如何看?” 姒儿眨了眨眼:“丞相大人冷冰冰地看了御史大夫一眼,就说了一句,御史大夫觉得,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是我镇不住的?” 昭阳长大了眼,那副吃惊模样惹得姒儿哈哈大笑了起来。 昭阳咬了咬牙,哼了一声:“竟敢说我是妖魔鬼怪,哼!” 倒是逗得满屋子的宫人都笑了起来。 到了下午,昭阳却突然瞧见了书中记载着一行字,应当是静宜希望她瞧见的东西。 昭阳心中一惊,猛地将书合了起来。 正在为昭阳打扇的姒儿惊了一跳,望向昭阳。 “我知道了。”昭阳嘴角一勾,笑了起来。 姒儿有些奇怪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好奇之色:“公主知道了什么?” 昭阳抬起眼看向姒儿,眼中有灼灼光华流动:“昨日你问我,那湖水沸腾的秘密,我可有眉目,昨天没有,今天有了。” 姒儿听昭阳这样说,亦是高兴了起来:“真的?那湖水是如何沸腾起来的?”语毕,又看了看昭阳手中拿着的那本异物志:“公主莫非是从这上面找到了答案?” 昭阳点头:“静宜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应当就是这个。不过十多字,若非我仔细看了,只怕就错过了。” 说完,昭阳就勾起嘴角笑了起来:“附耳过来,你让人传话出宫外,让沧蓝帮忙准备一些东西,今晚,咱们就让那湖水在沸一沸。” 姒儿连忙将耳朵凑了过去,听着昭阳的吩咐,眼中却仍旧有些不解:“就那东西,就能让湖水沸腾?” 昭阳点头,笑容愈发绚烂了起来:“瞧着吧。” 姒儿应了,匆忙出了内殿,将话传了出去。 晚些时候,苏远之就派人送了不少东西入宫,说是在外面收集的,送给昭阳赏玩的物件,宫门的守卫打来箱子看了看,皆是一些衣裳首饰之流,也有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就让人送到了昭阳殿。 这个消息传到了福寿宫的时候,德嫔和柳雅晴都在,听闻此事,德嫔只冷笑了一声:“那残废看来对昭阳倒的确是极其喜欢的,呵……” 太后看了她一眼,只蹙了蹙眉:“淳安还没有消息?” 听太后问起淳安,德嫔的脸色微微一变,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第二日一早,宫中的九个大大小小的湖,除了此前沸腾过的那太平湖,其他湖都突然有一角沸腾了起来。 且不止是水沸腾了起来,各个湖面上都出现了一盏花灯,任由湖水如何沸腾,那花灯都一直稳稳地漂浮在湖面上。 第180章 从容应对 宫人将那花灯捞了起来,每个花灯上都写着:昭阳公主,天命富贵之人,若有冒犯,必将天罚。 消息极快地在宫中传了开去,德嫔在殿中发了火,拍着桌子道:“那小贱人倒是长本事了。” 正火冒三丈的时候,外面进来了一个宫人,低声禀报着:“娘娘,太后娘娘吩咐,今日德嫔娘娘就无需去福寿宫请安了。” 德嫔一愣,也顾不得发火了,连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莫非是昨日她说昭阳,引得太后不高兴了? 那宫人忙应道:“太后娘娘昨夜又被梦魇住了,今儿个神思有些恍惚,正歇息着呢。” “又梦魇了?”德嫔眉头一蹙,下一刻却又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此事可有禀报给陛下?” “已经派人去了,只是陛下现在应当还在上朝。”那宫人恭恭敬敬地应着。 德嫔应了,挥手让那宫人退了下去,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姜还是老的辣,此话一点也不假。” 言罢,忙将雪柔叫了过来:“将太后娘娘又被噩梦魇住的事情传出去,就说昭阳公主身上的七杀鬼魂太过霸道,只怕会引来大灾难。” 中午的时候,楚帝下了朝,就去了福寿宫。 而后没多久,钦天监被召入福寿宫,两个时辰后,才离开。 太后梦魇,昭阳身为孙女,自是应当前去探望的。 却是赶了个巧,昭阳到福寿宫外的时候,正巧瞧见了从福寿宫出来的钦天监,钦天监一见到昭阳,忙跪了下来:“微臣拜见昭阳公主。” 钦天监约摸四十多岁的模样,昭阳眯着眼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才笑着道:“最近大人倒是十分的忙啊,大人年不过四五十,却如此博学多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如今竟还无师自通了这神鬼之事,本公主十分佩服。” 钦天监俯下身子,连连道:“微臣不敢。” 昭阳闻言,笑容愈发绚烂了几分:“大人你说,那七杀之鬼,果真那般厉害?” “是,那七杀之鬼为六恶之一,作恶多端,十分霸道。”钦天监听闻昭阳问起此事,神色一整。 “哦?”昭阳挑了挑眉:“既然这样厉害,那泄露了天机的大人岂不是那七杀之鬼首先就要报复的人?大人最近,可得小心一些。” “是,是……”钦天监抬起手来擦了擦额角的汗。 昭阳又笑了起来:“对了,父皇已经给本公主和丞相大人赐了婚,本公主是皇后和父皇的嫡女,外祖父又是当朝太尉,本公主的驸马爷是百官之首,这婚事自然马虎不得,钦天监若是得了空,去丞相府问一问相爷,要了他的生辰八字,选一个成婚的好日子吧。” 钦天监连连称是,脸色已经有些不好。 “可记住了。”昭阳叮嘱了一遍,才抬脚往前面走去,走了两步,又转过了头来:“对了,苏丞相的脾气素来不怎么好,若是他不耐烦,你就说是我的主意就是。” “是,微臣明白。”钦天监额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落下,面上的笑容十分的勉强。 昭阳笑了笑,抬脚入了福寿宫的门。 福寿宫中倒也不冷清,帝后二人都在,太后靠在宽大的紫檀椅子上,神色苍白。 也不知方才那钦天监说了什么,帝后二人的脸色也不见得太好。 昭阳仿若未见,径直走了进去:“昭阳来给皇祖母请安了,皇祖母可觉着好些了?” 太后目光落在昭阳身上,蹙了蹙眉,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喜:“不是说了,不必来请安了?我身子不好,需要静养。” 昭阳脸上带着几分委屈:“是昭阳疏忽了,昭阳只是听闻皇祖母昨夜梦魇了,才特地来看看。自打上次皇祖母被梦魇住之后,昭阳一直担心着皇祖母,这些日子在殿中抄了一本佛经,特地给皇祖母送来。” 昭阳说着,就让姒儿地上了雕花紫檀木盒子,打了开来,里面静静地放置着一本经书。 “昭阳听闻,用金色抄写的佛经有驱鬼散魔的作用,昭阳特地用了金色来抄了这一本佛经,皇祖母睡觉的时候将这佛经放在枕下,定能驱除梦魇。”昭阳笑着将那佛经呈给了太后身边的张嬷嬷。 太后撇了撇嘴,示意张嬷嬷将那佛经放到了一旁。 楚帝将佛经拿了起来看了看,嘴角微扬:“昭阳这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好,母后,既然是昭阳的孝心,你不妨试试?” “是啊,佛家都说,这佛经之中,带着浩然正气,有这佛经镇着,那些妖魔鬼怪怕也再不敢来叨扰母后的安宁。”皇后亦是温温和和地道。 太后随口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昭阳见状,又笑着道:“除了这本佛经,昭阳还带了一本书来,前几日昭阳都在看这书,方觉着这世上无奇不有,昭阳目光短浅,都生了想要四处去走走的心思。” 昭阳说着,就将那异物志从袖中拿了出来,呈给了张嬷嬷。 楚帝倒也生了几分兴致,上前取了那书来翻了翻,有些诧异:“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什么时候竟然对这些东西有了兴致了?” “不过是近几日的事情。”昭阳应着:“前些日子听闻宫中怪事频出,有人说是恶鬼作乱,昭阳却觉着是有人在搞怪,自己在殿中鼓捣,果然发现了其中奥妙。” 殿中几人都不曾料到昭阳会突然提起那些事情,都有些诧异,半晌,楚帝才开口问昭阳:“哦?你说说,这其中有何奥妙?” 昭阳神色淡然,面上带着浅笑:“这蚂蚁成字,十分的简单。这个季节,蚂蚁本就较多,想要让码字成字,只需在地上用蜂蜜写上想要蚂蚁组成的字,不消多久,蚂蚁们闻到那蜂蜜的味道,自然就来了,而后,就可看到蚂蚁成字的奇景。” “那湖水沸腾呢?”楚帝连忙追问着。 昭阳眨了眨眼,指了指楚帝手中的书:“湖水沸腾的秘密,昭阳已经给父皇了,昭阳在这书中折了起来,父皇你一瞧便知。” 楚帝闻言,忙将书打了开来,发现里面果真有一页折了起来。 “豫章有石黄白色而理疏,以水灌之便热,以鼎加其上,炊足以熟……” 第181章 生辰八字 太后眯起了眼,望向昭阳,昭阳脸上的笑容恬淡,目光静静地落在楚帝身上。 “可是,这书上只说了,豫章有这样的石头,并没说究竟是什么啊?”太后笑着道:“莫非要去豫章找这不一定存在的东西,来证明这书上所言非虚。” “无需那样周折。”昭阳轻声道:“昨日里,苏丞相就给昭阳送了一车进宫来,我昨夜闲着无事,将那些石头都扔进了宫中的那几个湖里面,湖水果然都沸腾了起来。” 昭阳浅浅笑着,声音亦是十分轻,只是却带着几分坚定。 “什么乱离鬼神之说,只怕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罢了。”昭阳的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只是目光,却定定地看着太后。 太后蹙眉:“连钦天监都说了的事情,莫非你几句话就能了了?呵,你是听闻了钦天监说你是七杀鬼上身,因而才这样急切地想要洗脱自己的罪名吧?” 太后的话音一落,帝后二人皆是蹙起了眉头。 “母后跟昭阳说这些做什么?”楚帝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昭阳倒似乎毫不在意一样,微微笑了笑:“是吗?钦天监曾经说过昭阳是七杀鬼附身?” 昭阳抬起眼望向楚帝:“钦天监给的那七杀鬼附身之人的生辰八字,父皇可还记得?” 楚帝颔首,从袖中掏出了那纸条,递给了昭阳,昭阳却是看也不看,又望向了皇后:“母后可还记得,昭阳的生辰八字?” “甲午年六月初六卯时。”皇后毫不犹豫地道。 楚帝猛地转过头望向皇后,昭阳见状,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母后可确定?” “自然确定,你出生在六月初六,这是大家皆知的。生在卯时,太阳初升的时候,因而叫朝阳。后来你及笄的时候,陛下说朝阳二字不够有气魄,因而将封号换成了昭阳。”皇后有些奇怪:“怎么了?” 昭阳笑容愈发绚烂了几分:“自然是因为,那钦天监测算出来的,七杀之鬼附身的人,生辰八字与我的不合了。”昭阳将那纸条展了开来,皇后凑过去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的,是六月初六巳时。 日期没有错,可是时辰,却相差了两个时辰。 太后脸色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半晌才道:“这是怎么回事?钦天监不是让尚宫局将所有主子的生辰八字交过去吗?怎么你的却同生辰不一样?” 楚帝亦是眼中带着疑惑。 “父皇可还记得,去年的时候,昭阳殿中闹鬼,有人将昭阳的生辰八字写在了木偶人上,施巫蛊之术。”昭阳问楚帝。 楚帝颔首:“记得,确有此事。” “因着那件事情,我便对这生辰八字一事,极为小心,生害怕又落入了谁的圈套之中,丢了性命都不自知。因而昭阳开始协助母后管理后宫诸事之后,就让人将放在尚宫局的昭阳的生辰八字给换了。”昭阳眼中荡开一抹涟漪,竟带出了几分媚色来。 “既然这七杀之鬼附身之人,是六月初六巳时出生的人,自然同昭阳无关。”昭阳笑着,眸中晶亮。 “可是这钦天监竟然却竟然非挑中了这一张假生辰,还一口咬定,七杀之鬼就附身在这个时辰出生的人身上,这倒着实有趣。”昭阳目光从太后身上扫过,又望向了楚帝。 两人神色皆有些不悦,只是这各自是因为何事,昭阳就不知了。 昭阳见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笑着同太后和帝后行了礼,就要离开。皇后也连忙告退,同昭阳一起出了福寿宫。 昭阳知晓母后有许多事情要问,便跟在了皇后的身后,一同去了未央宫。 “那生辰八字果真是你一早就换了的?”刚一坐下,皇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昭阳摇了摇头,笑着道:“自然不是,女儿哪能未卜先知?只是前几日瞧着苗头不对,在钦天监去尚宫局拿生辰八字的时候,临时让人换了的。只是不管什么时候换的,钦天监这欺君之罪却是背定了的。” 皇后吁了口气:“你个精明鬼。” 昭阳在皇后面前,这才显得放松了许多,吐了吐舌头道:“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那什么蚂蚁组字什么湖水沸腾,我倒是可以让人去找原因,做出同样的事情来,告诉父皇那是人为的。” “可是皇祖母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梦魇住,钦天监又一口咬定昭阳是七杀之鬼附身的,昭阳也没有旁的法子。总不能去指着皇祖母的头说,你肯定是骗人的吧?”昭阳想着,倒是突然笑了起来:“不过昭阳今日这样,和指着皇祖母说她骗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皇后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胆大。” 昭阳神色微微一整,看向皇后:“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我与淳安都是父皇的孩子,为何皇祖母偏心偏得这样厉害?皇祖母似乎十分不喜欢我和君墨。这一回,明摆着是在针对我,这是何缘故?” 皇后一怔,神色间亦是有些苦楚。 “我刚嫁给你父皇的时候,倒并非是这样的。”皇后叹了口气:“那时太后对我也极好,处处关爱。你刚出生之后,太后对你亦是疼爱有加。太后变成这样,还得怪你父皇。” “父皇?”昭阳瞪大了眼:“这是为何?” 皇后苦笑着道:“你父皇继位初期,外戚专政,朝政被太后所在的李家把持着。你父皇素来是个有主见的,便联合了你外祖父,将李家的人一个一个都拔除了。李家落败,如今虽然也算得上是富贵之家,只是却没有一个在朝为官的,就是你父皇的手段。” “此事虽说是你父皇一手谋划的,可是你父皇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太后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怪不到他头上来,于是你外祖父就成了替罪羔羊,连带着我们母子三人,也被太后所厌恶所不喜了起来。” 皇后脸上带着几分苦涩,想必这些年也没少受太后的为难。 昭阳沉默了下来,心中起了不小的波澜,莫非父皇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怕柳家也如李家一样,因而才下定决心要除去外祖父? 因为十多年前受外戚所扰,才独宠没有家族支持的德嫔? 第182章 争风吃醋 昭阳定定地看着皇后,神情十分严肃:“母后当年李家因为外戚专政,被父皇铲除。如今对父皇而言,柳家也是外戚,且柳家手握重兵,比李家更容易成为父皇的心腹大患。” 皇后一愣,抬起眼朝着昭阳看了过来。 “母后若是只希望外祖父和柳家众人安好,不妨趁着这次外祖父称病,让外祖父顺势辞官归隐了最好。”昭阳咬了咬唇:“昭阳此前一直不明白为何德嫔能够盛宠这么多年,方才听母后这番话,却才知晓了其中缘由。” “为何?”皇后问道,只是不消片刻就回过了味来:“是因为德嫔没有如我这样权倾朝野的家族势力?” 昭阳颔首,半晌又道:“且女儿过段时日就要同苏丞相成亲,若是外祖父届时还未辞官,母后身后的外戚,可就真正是独霸朝政了。” 皇后闻言,面色也变得苍白了起来,半晌才道:“此事我知晓轻重了。” 昭阳又同皇后说了会儿话,才从未央宫离开。 刚回到昭阳殿不久,就听楚帝连颁了两道旨意,第一道旨意,是给钦天监的,说钦天监欺君犯上,污蔑帝女,罢黜了官职,押入了大理寺,听候发落。第二道旨意,则是给宫中的,说关于七杀之事,子虚乌有,若有人再别有用心,传播谣言,就地处置。 关于彻查装神弄鬼的主谋,却是只字未提。 “陛下这是何意?为何只处置散播谣言的人,却不查明幕后凶手?”姒儿也被弄得有些糊涂了,蹙着眉头嘀嘀咕咕着。 昭阳笑了起来:“自然是因为,父皇知晓此事究竟是谁所为,只是因为即便是查出来了,那人却又不能肆意处罚,因而才索性不提。” “嗯?”姒儿有些疑惑,半晌,才张大了嘴,回过了神来:“莫非,是……是太……” 昭阳瞪了她一眼,姒儿这才连忙捂紧了嘴,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似乎仍旧有些难以接受。 “你也无需在意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了,先帮我做件事情。父皇虽然下了旨意,可是宫中那么多流言蜚语,一时间只怕也难以平息,你就将今日在福寿宫中发生的事情想法子传出去,事情真相如何,有脑子的自会想到。” 姒儿忙应了下来,笑着道:“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安排。” 说完,就行了礼,往门外退去,掀开珠帘走了出去,只是刚出了寝殿,就瞧见外面有人踏了进来,姒儿连忙行礼道:“奴婢见过齐美人。” 齐美人笑着点了点头,望向晃动的珠帘:“公主可在?” 话音一落,就听见昭阳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吧。” 姒儿连忙掀开了珠帘,请齐美人进了寝殿。 齐美人见昭阳还在看书,就笑了起来:“昭阳公主倒是颇有闲情逸致,外面都闹得沸沸扬扬了,你这个事主反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昭阳亦是笑了起来,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不然我还能怎样?难不成跑出去说,求求你们,别再说了?” “那可不是你的做事风格。”齐美人笑了起来。 昭阳望向齐美人:“这个时候,你倒是不应当来看我。” “想来就来了,莫非还要分时候?”齐美人笑着应着,半晌才又道:“说来,看到昭阳公主,妾身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和昭阳公主兴许有丁点儿的关系。” 昭阳一愣,看她神色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坏事:“什么事?” 齐美人笑了笑:“前段时日,陛下偶尔来妾身殿中,后来,听闻陛下将臣妾的父亲调到了渭城来,虽然也只是一个大理司直,不过好歹,离妾身近了一些。” “嗯,这倒是一件好事。”昭阳笑着道。 齐美人点头:“前几日,我母亲亦是得了皇后娘娘恩旨,进宫来探望了妾身,闲话间,说起一件事情,说他们刚入渭城的时候,在渭城大街之上,就瞧见了定北将军之子同中书令大人的儿子当街打了起来,挡住了我父母的路。” 定北将军之子,孙永福? “听四周围观的百姓说,那两人打架的缘由,竟是为了一个妓子,说定北将军的儿子十分喜爱望仙楼中的一个妓子,可是最近这段时日,那妓子却突然对他避而不见,反倒是和中书令大人的儿子玩得火热。定北将军的儿子便专程堵在了路上,拦住中书令大人之子的马车,将他拉下来打了一顿,听闻打得不轻。” 齐美人柔声笑着:“我母亲瞧着这景象,还以为渭城中尽是纨绔子弟,这些日子都将我长兄关在屋中,不允许他外出呢。” 昭阳亦是笑了起来:“孙永福迷恋望仙楼花魁一事,我亦是有所耳闻,却不想,竟然这样荒唐,到了为一个妓子争风吃醋当街斗殴的地步。” 淳安没了,孙永福自是不可能再娶到淳安了。 但是孙永福毕竟是孙尚志的儿子,孙尚志是她的仇人,从孙永福身上入手,倒是并无不可。 昭阳笑了起来,中书令的儿子想必也是极其得父母宠爱的,被这样打一顿,中书令心中怕是极其不高兴的,只是碍于孙尚志的身份地位,只能闷头吞下这苦楚。 不过中书令的夫人怎么着也不会如中书令这样大度,儿子,可是她的倚仗。 她倒是应该多去参加一些宴会,若是能够见到那中书令夫人,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且那孙尚志既然那般喜欢那月娘,她倒是不介意,多制造一些让他争风吃醋的人。 “此事倒是很有意思。”昭阳笑了笑:“多谢齐美人。” 齐美人笑着道:“不过是听到一些奇闻趣事,同公主分享分享罢了,哪能当公主一句谢?” 说完,就又笑了起来,昭阳见齐美人的眉眼之间都是满满的笑意,从心中透出一股喜悦味道来,倒似乎并不只是因为这件事情的缘故。 “看你的模样,倒像是有了什么喜事?”昭阳望着齐美人,“有什么喜事,倒不防说给我这个时运不济的人听一听,也让我高兴高兴。” “倒是的确还有一件喜事。”齐美人看了昭阳一眼,身子往前倾了倾,眼波之间流转着一抹喜悦:“我大约是怀孕了。” 第183章 齐美人有喜 昭阳一愣,抬眼望向齐美人,细细打量着齐美人的神色,见她眼中除了喜悦之外,并无其它。 前世的时候,齐美人并未受宠,自然没有肚子里这个孩子。 她瞧见命运一点一点地变得和前世不同,心中自然是喜悦的。 昭阳便也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倒真是一件喜事,可传了太医来诊脉?” “还没有。”齐美人摇了摇头,隐隐有些担忧:“所以我只能说,大约是有喜了,自打上次太后娘娘的生辰之后,小日子晚了半个月了。我猜测怕是有了,却不敢传太医。” 齐美人咬唇:“后宫之中,心机算计太多,几年前我刚进宫的时候就曾经因自己不信邪让自己之后的几年都如同待在冷宫一般。这一回,却是不敢不谨慎了。我没有倚仗,不过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罢了,任人宰割。” 昭阳低眉浅笑,心中透亮,齐美人这次来,先是卖她一个人情,不过是在为后面的事情铺垫罢了。 她希望自己能够护着她,保她生下这个孩子。 “为何第一个告诉的,是我?”明人不说暗话,有些话还是挑明了说比较好。 齐美人浅浅漾开笑容:“自打昭阳公主此前在我那殿中整治了德嫔之后,我就留意上了公主,这半年左右的时间,想要害公主的人不少,淳安公主,雅昭仪,德嫔,乃至太后娘娘,公主总能够化险为夷,还能够反击一二。” “若我腹中孩儿能得昭阳公主相护,以后,我乃至我的家人,唯昭阳公主之命所从。”齐美人定定地看着昭阳公主。 昭阳在心中暗自盘算了一阵,面上却带着几分苦涩:“此前我也很想护住贤妃腹中孩儿,到最后,却仍旧是没能护住……” 齐美人嘴角的笑容十分镇定:“贤妃娘娘虽然表面泼辣,可是实则是个心软的,且有些大大咧咧,且经不得激,她腹中孩子没能保住,说句不好听的,其实与她的关系极大。公主放心,我定也会小心……” 昭阳笑了笑,点头应了下来:“你腹中孩子也是我的弟妹,我应了你便是。” “多谢昭阳公主。”齐美人站起身来,笑眯眯地朝着昭阳行了礼。 昭阳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齐美人目光灼灼地望着昭阳,轻声道:“公主觉着,我什么时候公布这个消息为好?” “什么时候倒是不重要,甚至于我方才许诺的护住你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要让父皇重视起你腹中的孩子来,这宫中,唯有父皇,才能真正护得住你。”昭阳轻声道,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齐美人的腹部:“当年德嫔盛宠,是因为没有显赫的家族为倚仗,她为人又识趣。” 齐美人一怔,眼中闪过一道亮色。 昭阳笑了笑,又道:“可如今,德嫔有沐王,且沐王暗自笼络了不少朝中重臣。这个事实,父皇并非不知晓,只是没有人去点醒。” “我知晓应当如何做了。”齐美人浅浅笑着。 齐美人离开之后,昭阳方沉默了下来,姒儿从外面走了进来,见昭阳若有所思的模样,有些好奇地开了口:“齐美人同公主说了什么?公主怎么这样一副深沉模样?” 昭阳闻言,才笑了起来:“深沉模样?那是什么样子?” “奴婢也形容不出来,只是公主开始笑起来好看些。”说完又道:“方才奴婢遇见了尚宫局的人,让奴婢提醒提醒公主,静宜公主比公主先出嫁,按着规矩,公主身为静宜公主的长姐,应该给静宜公主准备一些添妆的。” “你不说我倒是险些忘了。”昭阳忙坐直了身子,细细思索了片刻:“此次七杀附身一事,静宜也帮了我不小的忙,这添妆不能马虎了,你去库房里面瞧瞧,有哪些适合做添妆的物件,都拿出来送过去。” “都……都拿啊?”姒儿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问着。 昭阳笑了起来:“嗯,都拿。你别舍不得了,这一回静宜可是帮了你家主子不小的忙呢。” 姒儿撇了撇嘴:“好吧,就听公主的。” 昭阳点头,想了想又道:“对了,你去打听打听,今日父皇去了哪个宫中歇息?” “啊?”姒儿又是一惊,回过神来才点了点头:“左不过不是德嫔就是雅昭仪罢了。” 昭阳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德嫔和雅昭仪和太后走得太近了。 这次七杀之事,父皇虽然并未点明幕后之人是太后,心中却也明白。既然明白,无论是出于安抚她的情绪还是其他什么,他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那两人宫中。 姒儿想了想,在原地站着:“公主还有什么事情一并吩咐了吧。” 昭阳忍不住笑出了声,瞪着姒儿道:“翅膀长硬了,敢嫌弃我了?” “不敢不敢。”姒儿忙道:“奴婢只是害怕这进进出出的耽搁了公主的事。” “你不说,还真是有一件。”昭阳想了想,问道:“安宣殿有咱们的人没有?” 姒儿想了想:“有倒是有,不过做的是打扫院子这种最低等的事情。” “那便算了,找一个灵醒一点的宫女或者内侍,最好通点药理,嬷嬷也行,侍候过宫妃怀孕生子的最好。”昭阳轻声吩咐着:“找来往安宣殿送。” 姒儿眼中闪过一抹讶异:“那位有孕了?” 昭阳点头,喃喃自语着:“在这宫中,谋友越多,敌人才越少。” 思及此,昭阳又想到了一个主意,放在宅子里注定要成为状元的那两位,应当一人有一两个妹妹,到时候无论是送进宫还是赐嫁给皇子大臣,于她都有益处。 心中这个念头愈发的强烈了起来,打定主意下次出宫,定要让沧蓝寻几个容貌拔尖的女子训练出来,佯装是刘平安和孟志远的妹妹。 姒儿应了,问了昭阳再无其它吩咐,才退了下去。 晚上刚用了晚膳,昭阳坐在美人榻上看书,姒儿就将消息打探了回来:“听闻今夜陛下摆驾安宣殿了。” 安宣殿,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果如她所料。 希望,齐美人不要辜负了她的期望。 第184章 想要孩子?给你一个便是 安宣殿中,灯火通明,楚帝亦是刚同齐美人用了晚膳。闲来无事,齐美人便让人取了琵琶来,为楚帝奏了一曲琵琶语。 一曲毕,楚帝方睁开了眼来,笑着道:“你这琵琶的技艺不比宫中任何一个乐师差。” “陛下谬赞了。”齐美人笑了笑,走到楚帝对面坐了下来,楚帝的面前摆着一个棋盘,上面是他们二人上次未下完的棋。 “这盘棋怎么还保留着?”楚帝目光落在齐美人身上。 齐美人浅浅一笑,眼中荡着温柔的波纹:“那日陛下下到一半就被唤走了,还未与臣妾决一胜负呢,臣妾每日都仔细思量应当如何走,就等着陛下来,好风风光光赢陛下一局。” 楚帝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落在齐美人身上的目光带着几分趣味:“这宫中人人同朕下棋,都想着要如何不动声色地输给朕,唯有你一门心思想着赢。” “陛下这话说得,好似你棋艺多差似的。”齐美人手中拿了白子,笑意吟吟地望着楚帝,“陛下该你了。” 楚帝笑着摇了摇头,取了黑子来落了子。 齐美人咬着唇,见楚帝落定,又笑了起来:“我就猜到陛下要走这儿了,我走这儿。” 楚帝定定看了齐美人半晌,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笑着道:“我听闻,你今日去了昭阳殿?” 齐美人举着棋子的手一顿,心中想着,这宫中诸事,果真都极难逃过楚帝的眼睛。 “是呢。”齐美人笑了起来:“妾身本想着吧,这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昭阳公主七杀之鬼上身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只怕是正愁苦的时候,这个时候去瞧一瞧,兴许公主会记得妾身的好,以后也能多帮着妾身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好话不是?” 说完,眼中却又闪过一抹苦涩:“毕竟昭阳公主见着陛下的时候,可比妾身多得多了。” “哈哈,你倒也不隐瞒你这鬼心思,然后呢?昭阳可让你如愿了?”楚帝眼带好奇地望着齐美人。 齐美人听楚帝问起此事,瞪了楚帝一眼:“陛下就莫要提妾身的伤心事了,妾身进昭阳殿之前还在想着,昭阳公主铁定哭得正伤心呢,连宽慰的话都已经想好了,结果一进去,却发现昭阳公主全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好端端地坐在殿中看书看得正入迷呢。” 楚帝又哈哈笑了起来,似是乐见齐美人的懊恼似得,笑够了,才又落了一子。 “昭阳此前倒是极其爱哭的。”楚帝眼中带着几分回忆神色:“东西丢了会哭,被皇后责骂了会哭,喜欢的物件被淳安抢了也会哭。最近这一年才哭得少了,愈发的沉静了。” “毕竟及笄了,总归是长大了。妾身倒是觉着,昭阳公主有些时候,有些像陛下,遇事沉着冷静,不慌不乱,极有主意,连妾身都自愧不如呢。”齐美人浅笑着道。 齐美人说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楚帝有些诧异地抬眼望向她:“怎么了?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被楚帝这么一问,齐美人倒又似乎有些羞涩了起来,半晌才道:“想起先前去昭阳殿,妾身准备了一肚子劝慰的话没地儿说,一进去,倒是昭阳公主先开了口,说昨夜做了个梦,与妾身有关。” “哦?什么梦?竟会梦见你?”楚帝亦是有些好奇。 齐美人面色更红了几分:“昭阳公主说,梦见有一个粉嫩嫩的小娃娃,叫她姐姐,还说那小娃娃的母亲,是妾身。” 楚帝挑了挑眉,眼中染上了一抹戏谑:“哦?爱妃原来是想要个孩子了?” 齐美人的脸上,更是鲜红了起来,几欲滴血:“陛下就知晓打趣妾身,是陛下自己问妾身昭阳公主梦见了臣妾什么的。” “叮叮咚咚”的声音响起,齐美人一怔,就瞧见楚帝手中的棋子一颗一颗地落在了棋盘上,将棋盘上的棋局扰乱了去。 “咦?”齐美人一下子就急了:“陛下怎么将这棋局给弄乱了呀?这还怎么分出胜负啊?”说着就要去捡那落在棋盘上的黑子。 楚帝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齐美人的手:“这个时候,还管它什么棋局的?你想要个孩子,朕给你便是。” 齐美人刚刚消散了一些晕红的脸一下子便又红了起来。 楚帝哈哈笑着,站起身来走到齐美人身旁,猛地将齐美人抱了起来,朝着寝殿走去。 殿中的宫人低着头立着,仿若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一连几日,楚帝都歇在了安宣殿,只是却也仍旧未晋齐美人的位分,齐美人也如往常一样,每日早早地就到未央宫同皇后请安,从未有一日迟过。 见着其他嫔妃亦是低眉顺耳的模样,安安分分,从未有逾矩。 昭阳瞧着,心中自是十分满意的。 只是有些人却不一定见得齐美人的专宠。 一日,昭阳因着同皇后商议后宫事务,请安后留了下来,同皇后说了会儿话才离开了未央宫,出了未央宫,往前走去,是几处假山。 昭阳走到假山旁边,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你可知晓,我这衣裳是什么布料做的?你赔得起吗?哦,不过也无碍,你如今这般得陛下宠爱的,求一求陛下,自然什么都有了。” “我倒是奇怪了,陛下那样宠爱你,怎么也不见封你一个嫔位妃位的呢?呵……” 昭阳眉头一蹙,停下了脚步,转过那假山,就瞧见假山后露出了几缕衣裙。 昭阳又往前走了两步,才瞧见了假山后的情形。 有几个女子背对着昭阳,瞧着模样,前面两个应当是宫中嫔妃,后面跟着宫女。齐美人站在昭阳对面,低着头,一副柔弱模样,见着昭阳走了过来,嘴角才微微翘了翘。 “最近几夜我夜夜听见你那殿中,一会儿琵琶声,一会儿琴声的,可是快活得很呐,这一得了宠,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吧。” 声音是从背对着昭阳的一个紫衣女子口中说出来的。 昭阳仔细看了看她的衣着,又听着她的话,就明白了她的身份,想必是同齐美人同住安宣殿的孟婕妤了。 本是同住一个殿中的,且位分还比她低,如今得了宠,她自是心中不快的。 另一个粉衣女子却是不管那么多,声音带着几分冷,又似乎极为不耐烦:“今日你弄脏了的我衣裙,说吧,当如何解决?” 昭阳见齐美人往后退了两步,声音又轻了几分:“贱妾已经说过了,贱妾只是不小心,且定会赔婕妤姐姐的。” 那粉衣女子似乎犹自不高兴,伸手就要推齐美人。 “这是在做什么呢?”昭阳突然出了声。 第185章 房契 那两个女子一惊,忙转过身来:“昭阳公主。” 昭阳才瞧见了那粉衣女子的容貌,原来是康婕妤。 “老远就听见你们吵吵闹闹的声音了,怎么?就没人愿意同我说一说,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昭阳脸上带着笑容,只是眼神之中却隐隐约约透着几分冷。 孟婕妤和康婕妤两人对视了一眼,康婕妤才低着头道:“无事,只是方才齐美人撞到了我,将我身上的衣裙弄脏了,一时间起了争执罢了。” 倒是老实。 昭阳目光落在康婕妤的身上,见她脸上微微泛着红,似是有些懊恼。 “不过是件衣裳而已,只得康婕妤发这么大的火吗?若是被旁人瞧见了,旁人该如何想?定也有损康婕妤的名声。若是传到了父皇或者是母后的耳中,他们又该如何想?康婕妤作为这后宫中的主子,有失身份的事情,还是少做的好。” 昭阳声音温和,只是说出的话却让康婕妤更觉难堪。 “是,我记着了。”康婕妤忙道。 昭阳目光又转向了康婕妤身旁的孟婕妤,却见她跟个没事人一般立着。昭阳眉头一蹙,却也并未开口,只抬眼对着齐美人浅浅一笑。 “我最近新得了一些首饰,你的眼光素来不错,同我去昭阳殿帮我瞧瞧吧。” 齐美人连忙应了下来,快步走到昭阳身后,跟着昭阳一同出了假山。 待走得远了一些,昭阳才又回过头看向齐美人。 “怎么就一会儿功夫,你便被人欺负成这般模样?”昭阳的眼中带着揶揄,自也明白她方才那怯弱模样是蓄意为之。 齐美人低下头,嘴角缓缓勾起:“康婕妤素来就是个脾气性子急,且藏不住事的人。我与她并无太多交集,她今日莫名对我发难,十之八九,是被人撺掇的,同她计较,不如留些精力来对付那藏在后面,却真正对我不满的人。” “孟婕妤?”昭阳沉吟了片刻:“你又如何开罪了她的?” 齐美人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我又何须开罪她?这世上有一种人,在你贫困潦倒落难的时候,喜欢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炫耀自己活得比你好,心情好的时候施舍你一些东西,让你对她感念万分。可是一旦你有一天撞了大运,过得比她还好些了,她觉着在你面前再也无法找到那种优越感了,心中自然不平衡,对你百般刁难。” “那你想要如何处置?”昭阳好奇:“要不我同母后商量商量,让你搬出安宣殿?” 齐美人摇了摇头:“我感恩她在我落魄时候对我的照顾。” 昭阳并不是真的要让齐美人去殿中看什么首饰,只是寻个由头将她带走罢了,走到了御花园中,昭阳就让齐美人离开了。 回到昭阳殿,昭阳取了书来看,姒儿就在一旁收拾东西,见着一个盒子放在书架上许久了,就将它抱了下来:“公主,这是那日你从东宫抱过来的东西,就一直放在这儿吗?” 昭阳抬起眼来往姒儿手中望去,眼睛一眯,那似乎是苏远之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她拿回来之后还未来得及打开,就因为德嫔那送子观音的事情吸引了目光,将它给忘了。 “拿过来我瞧瞧。”昭阳放下了书。 姒儿应了,将东西递到了昭阳的手中,昭阳将匣子打了开来,却见里面放着的都是一张一张的纸。 昭阳蹙了蹙眉,将盒子里的纸取了出来。 “丞相府地契?铺子?庄子?银票?”昭阳喃喃自语着,眼中满是惊诧:“他将这些给我做什么?” “这是丞相大人给公主的?”姒儿听着昭阳的话,不由咋舌:“苏丞相这是要做什么?” 昭阳也全然不知苏远之是想要作何,许久,才抬眼问姒儿:“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姒儿应着。 “巳时?这个时辰他应当还在东宫吧?我问问他去。”昭阳说着,想了想,将那盒子交给了姒儿:“先好生放起来。” 姒儿自然知晓这里面的东西多贵重,连连点头应了。 昭阳到了东宫,却见东宫大门紧闭,跟在昭阳身后的宫女上前敲了敲门,里面就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声:“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那宫女一愣,回头看了昭阳一眼,昭阳蹙起眉头,定是楚君墨又想出了什么混点子来玩了。 “昭阳公主来了,还不赶紧开门?”宫女忙扬声道。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却又听见此前那声音高声响起:“太子爷说了,无论来的是谁,必须要答对一题才能进去,昭阳公主准备好听题了吗?” 昭阳翻了个白眼,那小混蛋只怕是皮又痒了,得让人松一松皮了。 “说!”昭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 门里面又传来了声音:“这是一道与兵法有关的题。兵书有云,不知战攻之策,不可以语敌……后面说什么?” 昭阳冷笑了一声,那小兔崽子还想考她?还考兵法?以为她不擅兵法么?她的确不善,只是自重生以来,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看书,兵书自也不少。 “不能分移,不可以语奇;不能治乱,不可以为语变。”昭阳朗声道。 里面又静了一会儿,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才打了开来,门口立着两个内侍,忙不迭地道:“公主,里面请。” 昭阳一踏进东宫的大门,却又瞧见东宫之中的宫人,无论男女,都在院子中排列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阵势。 “昭阳公主,此阵是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常用的阵势,请问公主可识得此阵是什么阵?”为首的是君墨身边的小淳子。 昭阳冷笑了一声,扬声道:“楚君墨,给我滚出来!” 昭阳的声音一落,就瞧见正殿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来:“皇姐可不能恼羞成怒,丞相大人说了,要学以致用,我可是谨遵丞相大人的吩咐的。丞相是我的师父,又即将成为我的姐夫,他的话我自然不能不听。” “莫要将丞相抬出来给你做挡箭牌,还不赶紧让他们将这四不像的八门金锁阵挪开。”昭阳怒道。 楚君墨眼中闪过一道讶异:“皇姐你竟然知道这是什么阵法,好厉害,好厉害。” 说着就挥了挥手,所有人忙散了开去,昭阳冷哼了一声,快步走到了正殿门口,抬手就重重地敲在楚君墨的头上。 君墨吃痛,瘪着嘴朝着殿中委委屈屈地道:“师父,你果真要娶我皇姐吗?你瞧她,一点也不温婉贤淑。” 第186章 一同出宫去 昭阳抬眼朝着君墨看着的方向瞧去,就看见苏远之坐在轮椅上,抬起眼朝着昭阳看了过来,面上并无太多的表情,只是眼中却都是温柔笑意。 昭阳快步走到苏远之身边坐了下来,转过头望向他:“你就任由他这么胡闹?” 苏远之尚未开口,君墨就咋咋呼呼的跑了过来,不满地道:“我这可不是胡闹,这叫学以致用。” “一个并不算太难的阵法摆错了六处,你这叫什么学以致用?被人知道了,指不定背后怎么笑话你呢?” 昭阳瞪了楚君墨一眼,又看向苏远之道:“我有事问你,你给这混小子布置些功课,陪我去院子里坐一会儿吧。” 君墨瞪大了眼,便高声嚎了起来:“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姐姐啊?苍天啊大地啊,你对我何其不公!我何其不幸啊!” “要装哭也得让我瞧见泪水啊,就这么干嚎着我才不信你在哭呢。”昭阳撇了撇嘴,声音中却带着笑。 苏远之颔首,抬眼同楚君墨道:“今日玩了一个上午了,你去看书去吧,就看我先前给你的那本,明日一早抽查。” 楚君墨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神色恹恹:“哦。” 昭阳瞧着楚君墨丝毫不敢违抗的模样,觉着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 楚君墨见自己这没良心的姐姐竟然丝毫不同情他,还笑得这样开怀,脸色更黑了一些,朝着昭阳做了个鬼脸:“狼狈为奸,哼……” 说完就风风火火地往书房冲去,小淳子见状,忙跟了上去。 昭阳弯起嘴角笑了笑,站起身来推着苏远之往门外走去。 今日倒是个阴天,凉风习习,适合散步,昭阳推着苏远之在院子中的石桌旁停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小淳子却又折了回来,手中拿着两个茶壶和杯盏:“太子爷让奴才来给公主和丞相大人倒茶。” 小淳子倒了茶,便识趣地退回了屋中。 昭阳将杯盖掀了起来,将面上的浮沫拂了开去:“此前一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困扰,今日才瞧见我生辰那日你让君墨送给我的东西。” 昭阳抬眼望向苏远之,却只见苏远之低着头,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茶盏上,双鬓各有一缕发丝垂落了下来,更添一抹清雅。 “丞相府地契那些,你为何要给我?” 苏远之眨了眨眼:“原因有二:一则此前就想要将那些送给你作为聘礼的,可是管家说,你是公主,无需我给你下聘,就只好当送你做生辰礼物了。我虽为丞相,其实家中算清贫的,所有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那些了,你莫要嫌弃。” “其二嘛,我每日政事太过忙碌,无暇管理那些铺子庄子的,放在我手中也是浪费了,左右你入了门之后也会交到你手中,前些日子我听闻怀安说,沧蓝在四处买铺子,这些若是用得上,你拿去用就是了。” 昭阳有些无奈,这人还真是…… 该说他太信任她呢?还是说他懒呢?她还每进门呢,他就竟连丞相府地契这样重要的东西都敢给她。 “你就不怕我将那些都拿去卖了?让你无家可归。”昭阳喃喃着。 苏远之闻言却是轻轻一眨眼,笑了起来,面上的冰雪一下子就消融了去。 “这主意倒是不错,你拿去卖了之后,我再去强抢回来,就说是贼子偷了的,料谁也不敢不还给我,倒是个生财的好法子。” 昭阳一怔,全然没有料到,苏远之竟也同她说起玩笑话来了。 昭阳尚未说话,苏远之又道:“你有些时日没有出宫了吗?今日可忙?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一起出去走走可好?飘香楼最近推出了几道新菜,前几日我尝了尝,味道不错,一直想要带你去试试。” 好吃的菜么…… 昭阳想着,今日似乎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便点了头:“好啊,今日天气倒还算凉爽。最近愈发的闷热,一点也不想出门。” 苏远之听着昭阳抱怨,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昭阳站起身来,走到苏远之身后,扶着轮椅的推手,两人一同往宫门走去。 苏远之的马车停在宫外,明安在马车旁候着,见着昭阳同苏远之一同出来,忙咧开嘴笑了起来:“公主。” 说着就忙将苏远之连同轮椅一起抱上了马车,昭阳应了一声,也上了马车。 “去飘香楼。”昭阳一坐下,苏远之就开了口,明安应了一声,马车就开始动了起来。 苏远之打开了马车车壁的暗格,取出一卷羊皮纸来递给了昭阳。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羊皮纸上,又看了看苏远之,有些不明所以,却也将那羊皮纸卷接了过来。 解开上面系着的绳子,昭阳将羊皮纸展了开来,这像是一封密报,前三个字就吸引了昭阳的注意。 柳传铭。 是她外祖父的名字。 昭阳目光忙往下移,神色却愈发的凝重起来。 “外祖父去了边关?”昭阳看完之后,急忙抬起头来望向苏远之:“孙尚志在边关,若是瞧见了外祖父,岂不是正好让他给抓住了把柄?” 昭阳心中着急,不等苏远之说话,一直自顾自地道:“不行,我得给外祖父写封信,让他赶紧回来。” “柳太尉很安全,你无需担心。”苏远之声音极轻,却让昭阳忍不住抬眼朝他看了过去。 “柳太尉在军中声望素来不低,军中安插了不少他的人,只要他不想,孙尚志就发现不了他。且我也派了人暗中保护,他不会有事的。” 昭阳咬了咬唇,半晌,才叹了口气,她此前让外祖父称病的时候,就知道外祖父定然不会甘心,昭阳怕的并不是外祖父的安全,她相信外祖父能够好好保护好自己。 她更担心的是,此事被父皇知晓之后,父皇会如何想。 昭阳心中想着,缓缓闭上眼:“君心难测。” 苏远之只听这四个字就明白了昭阳心中担忧:“原来你是担心这个?” “是啊,外祖父手握重兵,无论是军中还是百姓之中,威望都不低,父皇定会生忌惮之心,害怕外戚专政。过段时间我又要嫁给你,这样一来,母后和君墨身后支持的势力,就真正可以说是权倾朝野了。” 昭阳面上隐隐带着几分苦涩。 苏远之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带着几分探究,许久,才开了口:“你若是担心这个,倒是有一个法子。” 第187章 调戏 昭阳定定地看着苏远之,眼中带着迫切。 “什么法子?”昭阳急忙追问道。 苏远之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嘴角微微翘着:“等你我的洞房花烛夜,我再告诉你。” 昭阳一怔,飞快地将手抽了回来,瞪了苏远之一眼:“不正经。” 苏远之见着昭阳生动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到了飘香楼,倒是不曾想,竟然遇见了孙永福。 孙永福神思似乎有些飘忽,并未瞧见昭阳和苏远之,在昭阳和苏远之前面进了飘香楼,一进去就对着掌柜道:“我要凤凰鱼肚、冰花雪莲、芙蓉鱼骨打包带走。” 掌柜转过头来看向孙永福,脸上堆满了笑意:“原来是孙公子,实在是抱歉,这几道菜已经没有了,被齐公子都买走了。” 孙永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了起来,将钱袋从腰间取了下来就扔到了掌柜面前:“我预定最近一月的这三道菜,全部包下来,不准再卖给别人,特别是齐志轩。” 那掌柜目光落在面前的钱袋上,脸上有些为难神色:“孙公子实在是来迟了一步,最近三个月的这道菜都被齐公子包下了。” 孙永福脸色更是青白交加,将那钱袋猛地抓了回来,在掌柜面前的桌子上重重地一拍,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着:“齐志轩!” 而后就飞快地转过身,冲出了飘香楼。 昭阳连忙拉了拉苏远之的轮椅扶手,以防孙永福撞着了苏远之。 昭阳听见那掌柜喃喃自语着道:“不就是一个妓子么?竟让渭城中的翩翩公子都为她争风吃醋,真该感谢她,最近这几道菜都哄抬成天价了,还整日有人来问。” 掌柜转过身来,这才瞧见了苏远之,忙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苏丞相。” 苏远之轻轻颔首,声音清冷:“将你们最近的那几道新菜色送到雅间来。” 掌柜忙应了下来,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带着几分好奇之色。 苏远之在飘香楼中有惯常用的雅间,昭阳同苏远之进了雅间,还在想着方才那掌柜的话,从那掌柜的话中,她倒是也猜到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让孙永福争风吃醋的妓子,十有八九,就是月娘了。 昭阳嘴角翘了翘,待会儿应当去宅子那边走一遭,让沧蓝安排安排,这是个好机会。 孙尚志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知道若是这个儿子出了事,他会是什么样子的反应。 不一会儿,菜就端了上来,掌柜亲自上来侍候在一旁:“这几道都是最近咱们飘香楼新推出的菜色,这一道是群虾戏荷,这个季节正是吃虾的时候,虾肉鲜美,荷花清雅。这一道是冰山雪莲,用细冰做成,最适合炎夏吃了……” 嗯? 昭阳目光落在那冰山雪莲之上,心中想的却是,他记得方才孙永福想要的就是这道菜,方才掌柜不是说,已经没有了吗? 掌柜将菜式一一介绍了,才退了下去,苏远之拿起筷子,夹了一支虾放在昭阳的碗中:“试试看,可喜欢?” 昭阳应了一声,虾已经去了壳和虾线,瞧着倒是晶莹剔透,昭阳咬了一口,虾肉鲜嫩,还带着几分清雅的荷香,倒是十分特别。 昭阳笑得眉眼弯弯,频频点头道:“好吃。” 苏远之便又往昭阳的碗中添了一些菜:“喜欢吃就多吃一些。” 用了午膳,昭阳让明安去将沧蓝请来,而后才上了马车。苏远之又带着昭阳去一处庭院之中听曲子乘凉。那处庭院建在水上,水上波光粼粼,凉风习习,美不胜收。 乐姬和舞姬乘了船,在水中奏乐起舞。昭阳和苏远之坐在水中庭院的美人榻上看着,美人榻前就是湖水。 昭阳伸手摸了摸那湖水,湖水清凉。昭阳一下子就起了玩心,想着左右只有苏远之同她,便索性将鞋子脱了下来,将脚泡在了水里。 苏远之的目光落在昭阳白玉般的脚上,良久,才移开了眼睛。 船上的乐姬演奏着明快的小曲,另一支船上的舞姬穿着白色的纱裙翩然起舞,湖水中开着小朵小朵的莲花,清风徐徐,恍若仙境。 “此处应有美酒。”昭阳笑意吟吟地道。 苏远之拍了拍手,果真就有穿着薄纱的女子呈上了酒壶和酒杯,又放了两盘冰镇的水果在两人中间的梨花木矮桌上,而后给两人倒了酒,默默退到了一旁。 昭阳端起酒杯,却觉着那酒杯有些凉意,却又不至刺骨。 昭阳舒服地眯起了眼来,饮了一口酒,酒中带着几分甜味,昭阳眨了眨眼:“这是什么酒?” “给你倒的是蜜酒,你应当会喜欢。”苏远之淡淡地道。 昭阳点了点头:“甜甜的,好喝。” 一杯酒下肚,昭阳弯了弯眉眼笑了起来:“这地方不错,你是怎么知晓这里的?以前常来?” 苏远之手中捏着酒杯,缓缓摇头:“常来倒不至于,来过一两次,此前同朝中同僚应酬的时候来过。” 不知想到了什么,昭阳笑容更盛:“平日里应酬来的地方都这样雅致,幸好你性子清冷,不然渭城之中恐怕又多了一个纨绔子弟。” 苏远之转过头看着昭阳,嘴角微翘,目光中似乎像是漆黑的夜空之中落入了点点星光,让昭阳险些看呆了去:“你应当庆幸,幸亏因为我双腿不便,很多人都以为我不举,从不带我去寻花问柳,反倒是来这种雅致的地方较多。” 嗯? 昭阳一怔:“什么不举?” 话一出口,就觉着没有对,突然回过味来苏远之是什么意思,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咬着牙道:“没个正经。” 苏远之瞧着昭阳满脸通红,却犹自装作镇定的模样,心弦像是被突然拨动了一般,只伸手握住了昭阳拿着酒杯的手,一本正经地道:“你放心,我没有不举。” 昭阳脸色更红了,像是要滴血一般,她自是知道他没有不举,此前有两次他生了气,将她压在身下亲吻的时候,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 只是她虽然活了两世,却毕竟从未出嫁,被他这样调戏,自然十分不自在,手被苏远之抓着,昭阳便抬起脚朝着苏远之踹了过去。 脚却又被苏远之抓在了手中,苏远之在她脚心挠了挠,昭阳身子猛地一颤,手中的酒杯就落在了美人榻上。昭阳身子紧绷着,如临大敌一样地望着苏远之:“放手。” 苏远之哈哈大笑,倒也不再捉弄昭阳,松开了手。 昭阳忙不迭地收回脚,穿好了鞋子,瞪了苏远之一眼。 “以后除了在我的面前,不许在其他人面前脱鞋袜了。”苏远之目光落在昭阳的脚上,一本正经地道。 昭阳哼了一声:“那可不成,宫人还得要帮我洗脚呢。” 说着便转过了眼,重新望向穿上的乐姬和舞姬,不知什么时候,曲调已经变了,变成了一首悠扬婉转的曲子,带着几分缠绵味道。 昭阳心中有些慌乱,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湖面上,不再看苏远之。 “公主。”一曲毕,旁边传来沧蓝的声音,昭阳这才转过了头,就瞧见沧蓝在一旁的廊下笑眯眯地看着她。 第188章 父女 昭阳招了招手,沧蓝就快步走了过来,同昭阳行了礼,又转过头向苏远之见了礼。 昭阳看了苏远之一眼,见他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冰冷,脸上已经寻不到丝毫的笑意。 沧蓝将手中的册子递给了昭阳,昭阳接了过来,放到了一旁,却并未看。 “秋闱将至,孟志远和刘平安这段时日都在准备科举之事,照着公主的吩咐,两人最近都有出门和前来参加秋试的那些举子们一同交往,两人都在各自的圈子里有了些名声,这几日,已经有好些个朝中大臣在暗中招揽他们二人了。”沧蓝见昭阳并未翻开账册,就又禀报着其它的事情。 昭阳轻轻颔首:“你可让他们放话出去,就说唯有能够让他们心悦诚服的人,他们才会效忠。” 沧蓝应了下来,又开始禀报着另外的事情:“公主让奴婢查探的事情已经查探得差不多了,月娘的入幕之宾多是朝中官家子弟,家世最大的,当属齐王之子,齐王世子楚凌。而脾性最大的,当属中书令之子齐志轩。” 中书令之子齐志轩。 昭阳突然就想了起来,这个名字自己最近听到过两次,一次是此前齐美人同她说的,孙永福同中书令的公子在街上为了一个妓子争风吃醋之事。 另一次,是方才在飘香楼中,那掌柜和孙永福的话中可知,包下了月娘喜欢吃的菜的人,就是齐志轩。 昭阳心下一动,齐王世子家世最大,但是楚凌她见过几次,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却也是个极其理智的人,断然不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闹出什么事情来。 齐志轩脾气最大,脾气大,意味着易怒,好掌控。 昭阳心中沉吟片刻,便有了主意。 “你去打探打探那月娘喜欢什么,买来给她送过去,就说让她多亲近亲近齐志轩,自然少不得她的好处。” 沧蓝连忙应了下来,想了想才道:“我们开的胭脂铺子中的胭脂,那月娘似乎挺喜欢的,之前月娘的丫鬟来买过两回。” 昭阳想起此前在飘香楼中见到的景象,轻轻颔首:“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就说月娘十分喜欢我们胭脂铺子里面的胭脂,若是齐志轩来,就将胭脂卖给他,若是孙永福来,就说胭脂已经全部被别的人买去送给月娘了,孙永福若问是谁,就说是齐志轩。” 沧蓝一一应了,又同昭阳说了会儿话,才退了下去。 昭阳处置完了一切,将杯子拿了起来,重新倒了杯酒,抿了一口。 转过头却瞧见苏远之在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探究:“你要对孙永福下手?莫非你喜欢他不成?” 昭阳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勾起嘴角瞥向苏远之,眼中晕开一抹媚色:“我喜欢他做什么?孙尚志想要设计陷害我外祖父,我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苏远之转开了目光,望向湖面,眼中带着微芒,却并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苏远之才开了口,问的却并不是孙永福之事:“静宜公主十日后就该和亲去了吧?” 昭阳点头:“这次七杀之鬼附身之事,静宜也帮了我不小的忙。” 苏远之颔首:“我会让人看顾着她,让她平安到北燕国的,只是到了北燕之后的事情,却不是我能够左右的了。” 昭阳自然也明白,他能够护着静宜到北燕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 沉默了片刻,苏远之才又道:“等静宜公主和亲离开之后,我就去同陛下请旨,定下我们的成亲日子。” 昭阳抬眼望着苏远之:“好,你做主便是,父皇已经在给我建公主府了。” “好。”苏远之颔首,顿了顿,又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地道:“住在公主府也好。” 昭阳听的不太分明,疑惑地望着苏远之,苏远之只笑了笑,半晌,才又道:“你单独开府之后,莫要从宫中带太多人出来,公主府中的下人,你让沧蓝给你找一下背景清白些的。” “嗯,你不说我也打算这样做。”她这一年来在打理后宫,自然也知晓,宫中那些宫人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也不想出了宫立了公主府了,还被人盯着。 两人躺在美人榻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昭阳的心中却是难得的平和。 天色渐渐暗了,苏远之送了昭阳到宫门口,昭阳才回了宫。 刚到御花园,却正巧碰见了从养心殿过来的楚帝。 昭阳连忙行了礼。 楚帝目光落在昭阳身上,笑了笑:“起来吧,走,一起走走。” 昭阳忙应了声,跟在了楚帝的身后,夏日的夜里,并不那么安静,四处都是蝉鸣蛙叫的声音,草丛中还有蛐蛐不甘寂寞地唱着歌。 “听闻你今日同苏丞相一同出了宫?”楚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有些低沉。 昭阳心中猛地一跳,自也明白,这宫中之事,只要他关注,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昭阳脑中快速转动了起来:“是,今日去东宫找君墨的时候,苏丞相恰巧也在,他说飘香楼推出了几道新菜,邀我一同去尝尝。” “苏丞相请你去飘香楼试新菜?这倒是难得,朕还以为,以苏卿那样的性子,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楚帝哈哈笑了起来,昭阳心中却一片清明。 “昭阳只是觉着,父皇既然已经给昭阳和苏丞相赐了婚,此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一味地排斥苏丞相,以后成了亲,日子怕也难过。为了让以后日子好过一些,倒是不如迁就一些,左右不过是吃顿饭而已。”昭阳淡淡地道。 楚帝转过头看了看昭阳的神色,见她脸上一片平静,不见恋爱中女儿家的羞涩,说起自己的亲事也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神情一顿,就笑了起来。 “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苏卿是丞相,沉稳太过了一些,脾性也不见得太好。你是朕的女儿,亦是被惯坏了的公主。若是两个人犟到了一处,还得要一起过活,的确有些难受。各让一步,自是最好。不过你放心,苏卿这个人是极好的,我相信他会好生爱护你的。” 昭阳颔首,轻声应着:“父皇说好,自然是最好的。成亲之后,我也会努力和苏丞相相敬如宾的,只是却也绝不会委屈了自己。” “这是自然,朕的昭阳,无需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楚帝笑着应道。 第189章 喜事不断 出了御花园,楚帝就同昭阳分开了,昭阳瞧着楚帝离开的那个方向,是安宣殿的方向。 昭阳嘴角翘了翘,心中想着,齐美人也是时候该晋个位分了。 十日之后,就是静宜公主出嫁的日子,昭阳起得早,一早就去了静宜住的清香殿,清香殿不大,却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满殿花香。 殿中灯火通明,不时有宫人进进出出的,想必静宜已经起来了一些时候了。 昭阳入了寝殿,果真瞧见静宜早已经起了身,身上已经穿上了大红色的喜服,红艳艳的颜色,将静宜的脸衬得明艳动人。 嬷嬷正拿了细细的线再给静宜开脸,昭阳见静宜微微蹙着眉头,嬷嬷在轻声安慰着:“公主忍忍,开脸有些疼,很快就好了。” “给昭阳公主请安。”屋中的宫人见着昭阳走了进来,忙不迭地行着礼。 昭阳点了点头,静静地站在一旁打量着静宜,静宜身上的喜服是宫中最好的绣娘绣的,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栩栩如生。 静宜眉目本只是清秀,穿上这一身喜服,倒是显得艳丽了几分。 “皇姐再这样瞧我,我都要不好意思了。”静宜轻声道,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却也含着几分惆怅。 昭阳自是明白她的心情,成亲是女子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事情,是天大的喜事。可是静宜却要背井离乡,嫁到北燕那个全然不知什么模样的地方。 “你看过不少介绍各地风俗习惯的书,可有看过介绍北燕的?北燕是什么模样?”昭阳笑了笑,轻声问道。 静宜颔首:“最近看过一些,听闻北燕有草原,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上有牛羊,有最蓝的天空和最白的云朵,还有能歌善舞的百姓。” “那想必比咱们楚国开阔不少了,你到了北燕之后,可记着要写信回来,告诉我北燕的特别之处。”昭阳笑眯眯地道。 “好呀,我给皇姐画画回来。”静宜嘴角带着一抹浅笑,惆怅之色散去了不少。 “给皇后娘娘请安。”外面传来请安的声音。 静宜一愣,连忙让正在给她开脸的嬷嬷停了下来,站起身来,皇后穿了一身凤袍,从外面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行了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让众人平了身,亲手扶着静宜站了起来,目光落在静宜身上,笑了笑道:“静宜今日真是好看极了。” 静宜面色有些微红:“多谢母后。” “我就说静宜妹妹十分美的嘛,静宜妹妹还总说我打趣她。”昭阳笑着站在一旁。 皇后亦是弯了弯嘴角:“穿上嫁衣的女子自然是最美的。” 说着,就从那嬷嬷手中接过了细线,亲自给静宜开脸:“你母妃如今不在了,我就是你母亲,你这一出嫁,也不知还有再见的时候没有,不管如何,要好生保重自己。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写信回来就是。” 静宜眼眶有些微红,点了点头:“母后说的,静宜都记住了。” 开了脸,皇后又为她梳了发髻,细细地上了妆,取了红盖头来盖在了头上,才让宫人将静宜扶了起来:“走吧,去御乾殿同你父皇行礼去。” 昭阳望着宫人扶着静宜跟在皇后的身后往御乾殿去了,却并未跟上去。 心中隐隐约约有些难受,她最感激静宜的,并非是她给了自己那本异物志,而是她出嫁去了北燕。 该去的人,原本应当是她。 便是因为她的私心,让静宜嫁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她心中亦是十分的难受。 昭阳出了清香殿,径直回了昭阳殿,神色有些恹恹地。 取了书来也看不进去,昭阳叹了口气,只得躺在软榻上小憩。 也不知什么时候,姒儿匆忙从外面跑了进来,轻声禀报着:“公主,静宜公主已经拜别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出了宫了。” 昭阳点头,沉默了片刻,坐直了身子:“取笔墨纸砚来,我写封信给莫央。” 此前北燕国使臣来楚国的时候,她与莫央的关系不错,倒是可以让她帮忙看顾一下静宜,莫央讲义气,有她的专程嘱托,定不会让静宜在北燕受了委屈。 静宜出嫁北燕,和亲队伍离开了渭城之后,皇宫之中又安静了下来。只是昭阳却知晓,德嫔心中怕是不会太过平静。 “公主所料不差,德嫔和沐王都派了人四处寻找淳安公主。”姒儿轻声禀报着, 昭阳颔首,她自也能够想到,此前德嫔怕是一直以为淳安不过是在躲和亲之事,如今静宜都已经代替了她出嫁了北燕,淳安自是应该回宫了的。 只是已经过去四五日了,却仍旧没有丝毫的消息,她自是要着急的。 淳安无论如何,也还是德嫔的女儿。 “最近德嫔跑养心殿也跑得挺勤的。”姒儿又道。 “怕是想要让父皇派人找淳安的吧?”昭阳冷笑了一声,只是可惜,无论谁去找,淳安也再也回不来了。 殿外有脚步声响起,两人默契地停下了话头,外面传来宫人的声音:“公主,郑公公求见。” 昭阳颔首,姒儿忙走到门边将帘子打了起来。 郑从容从外面走了进来,笑得满脸褶子:“给公主请安,方才礼部尚书来请示陛下,公主成亲的日子,礼部尚书选了几个日子,都是极好的日子,公主来瞧瞧属意哪个?” 郑从容呈上一本折子,昭阳让姒儿接了过来,展开来看了看,一共选了六个日子,从下个月开始,一直到明年夏天都有。 昭阳想了想,她已经重生了近一年了,时间已经不多,可她的婚事筹备起来也不简单,没有三四个月怕是不行,三四个月,差不多是十月十一月的模样。 “就十月初十吧,寓意十全十美。”昭阳伸手指了指十月初十。 郑从容连忙应了:“好,奴才这就去回了陛下。” 昭阳让姒儿送了郑从容出去,姒儿回来之后,就笑吟吟地看着昭阳:“给公主道喜了。” 昭阳嘴角弯了弯,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 前世她未曾成亲就被淳安做了人彘,却也是一大憾事。 和苏远之…… 虽然她的确带了一些目的,才打定了主意要嫁给苏远之,只是脑海中浮现出苏远之清冷的模样,却隐隐有些期待了起来。 嫁给她,会是什么样子? 第190章 死刑 旨意没多久就下来了,婚期定在十月初十,她亲自选的日子。 昭阳便又开始忙碌了起来,婚事有礼部筹备,该准备的东西,尚宫局自然也会准备,她不用操心。 只是却也希望,她能够穿上自己绣的喜服出嫁,便让尚衣局送了做喜服的布料和针线来,得了闲就躲在殿中绣喜服。 七月很快也过去了,八月的第一天,就有好消息传进了宫中。 “听闻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孙永福竟然当街将中书令之子齐志轩给杀了,当场毙命,满街的百姓都是目击证人。消息传回齐府,中书令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而后中书令连官服都没换,就冲进了宫中,在御乾殿跪了下来,求陛下给他儿子做主。” 姒儿眉飞色舞地说着,手中还不停地比划着,说完长长地吁了口气:“这一回,那孙永福只怕是完了。” “那月娘简直是红颜祸水啊……啧啧……”姒儿连连叹了几声,“此前孙永福就为了那月娘,连淳安公主都爱搭不理的,现在更直接闹出了人命。” 昭阳笑了起来,并未告诉她她从中做了手脚,只笑了笑道:“中书令虽然并非只有一个儿子,可是这齐志轩是嫡长子,中书令和他的夫人都疼爱得很。如今孙尚志又不在渭城,我倒是想要瞧瞧,这事情要如何善了。” “善了?只怕是善了不了吧?满街的老百姓都是证人。”姒儿撇了撇嘴。 昭阳眼中带着一抹笑意:“倒是不知,育德殿那位,会不会出手相救?” 如今淳安没了,想要用儿女亲事的法子招揽住孙尚志怕已经行不通,若是这一回,她能够想法子将孙永福给救下来,孙尚志若是感激,也许还会对沐王尽力相扶持。 “孙永福呢?”昭阳想了想,问道。 “听闻已经下了狱,只是此案尚未审判。”姒儿应道:“奴婢让人传个话出宫,让沧蓝姐姐盯着孙永福的动静吧。” 昭阳颔首,姒儿告退了下去,昭阳嘴角微微翘了翘,静静绣着喜服。 不过两三日,孙永福当街杀人案闹得越来越厉害。中书令日日在御乾殿外跪着,求楚帝为他儿子做主,孙尚志的夫人也第二日也穿了诰命夫人的朝服,跪在了御乾殿外。 最恼怒的当属楚帝。 昭阳提了绿豆百合粥去养心殿,见楚帝正在发火,奏折扔了一地。 昭阳将食盒放在了御案之上,蹲下身子将那些奏折一一捡了起来,放在了御案上:“父皇可是为孙永福杀人的事情烦忧?” 楚帝看了昭阳一眼,叹了口气:“满朝文武都在为此事争论,可是孙永福杀人是事实,可是如今同西蜀国的战事正是关键的时候……” 话未说完,就猛地拍了拍桌子,脸上满是烦躁。 昭阳将食盒打了开来,从里面端出了冰镇过的粥,放在了楚帝面前:“这是昭阳亲自熬的绿豆百合粥,下火解毒的,刚冰镇过,现在喝正好,父皇尝尝吧。” 楚帝的目光落在那碗粥上,沉默了片刻,才拿起了勺子,只是眉头仍旧蹙着,似乎并没有什么胃口的模样。 昭阳见状,又开了口:“父皇大可不必为此事伤神。” “此话何讲?中书令和孙尚志的夫人都跪在御乾殿门口的,我如何能够不伤神?”楚帝望向昭阳,眼中带着疑惑。 昭阳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父皇不妨八百里加急,送一封密信给孙将军,将此事据实相告,问孙将军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他自然是偏袒自己儿子的。”楚帝冷笑了一声。 “那可不一定,昭阳听闻孙将军素来正直,且公私分明,赏罚分明,昭阳觉着,孙将军定会公正处置。只要处置公正,中书令大人也就找不到话来说了。而孙夫人那里,父皇只需将孙将军的信给孙夫人看一看就行了。”昭阳笑容淡淡,神色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只是昭阳却是明白,孙尚志素来注重自己的名声,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他想要包庇孙永福,他多年以来塑造的名声也就毁于一旦了,因而,孙尚志定会将孙永福作为弃子丢掉。 左右,孙尚志并非只有孙永福一个儿子。 这些话,昭阳不能说透,只是楚帝仔细一想,也会明白过来,昭阳的这个法子,是最好的法子。楚帝眼中带着几分沉思,默不作声地吃着碗中的粥。 不多时,一碗粥便用完了,昭阳笑了笑,收拾了碗,放到了食盒之中,又退了下去。 楚帝目光定定地看着昭阳离开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才吩咐着郑从容道:“准备纸笔,朕要给孙尚志去信。” 郑从容连忙应了,快步准备了纸笔。 过了小半个月,楚帝才颁发了圣旨,定了孙永福的死罪。 在御乾殿外跪了半个月的中书令才朝着殿内叩拜了三下,站起身来,离开了宫中。 而孙夫人却当朝就晕倒在地,被去找楚帝的德嫔瞧见,忙传了太医,将人救醒了。刚救醒之后,孙夫人就直奔养心殿,楚帝倒也见了她,没过多久,孙夫人就出了养心殿,只是失魂落魄,形容憔悴。 嘴里还不停地喃喃着:“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够这样?那可是他的孩子,他的亲生儿子啊!” 说着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公主不是说德嫔会出手相救吗?看来并没有什么用啊,那孙永福还不是被陛下亲判了死刑。”姒儿掩嘴笑着道,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神色。 昭阳微微一笑,神色淡淡的:“此事是父皇亲判的,她能够如何相救?” 她早就知晓,德嫔不会从父皇这里下手,如今她在后宫之中的地位不比以往,她也不傻,自然不会去自取其辱。 孙永福被关在牢中,牢中那些人可比父皇好打发多了。 昭阳将手中的大红色布料放到一旁的篮子中,心中想着,他们会如何救孙永福呢? 劫狱? 若是劫狱的话风险太大,且只要一查出来,无论是德嫔还是沐王,都脱不了干系。毕竟是父皇亲自定刑的犯人,一旦孙永福被劫,父皇定会怀疑到孙府和德嫔他们身上。 孙府愿意冒这个险,德嫔和沐王也不会为了一个孙永福,这样去赌。 若不是劫狱的话,那又该如何做呢? 昭阳半阖着眼,靠在软榻之上,抬起手揉了揉额角,半晌,眼中却突然睁了开来,亮如灿星。 换囚。 第191章 换囚 找一个和孙永福长相差不多的人,或者找一个身量差不多的,易容成孙永福,代替孙永福受了那死刑,而后悄悄将孙永福送走。 “孙永福如今关在何处的?”昭阳抬头望向姒儿。 姒儿连忙道:“此前关在渭城衙门的大牢之中,后来中书令大人闹到陛下面前之后,陛下就下令将人转到了刑部的大牢里面。” 刑部。 刑部尚书颜阙她见过,此前她被关在天牢之中的时候,倒还多亏了他的照料。 不过,她入天牢之后,刑部尚书一直没有来过,后来苏远之回来之后,才慌慌忙忙地送了那些东西来,想必是得了苏远之吩咐的。 莫非同苏远之关系不错? 思及此,昭阳忙让姒儿取了笔墨纸砚来,写了一封信,递给了姒儿。 “去瞧瞧有什么吃的,给东宫送些过去,顺便将这封信给丞相大人。若是丞相大人不在,就让太子爷转交,记得嘱咐太子爷,信十分重要,莫要弄丢了。”昭阳吩咐着。 姒儿应了声,将信接了过来,就出了门。 想必苏远之正巧在东宫之中,没多久,姒儿就回来了,递给了昭阳一封信。 昭阳展开来看了,眉头一蹙,就让姒儿取了火折子来,将那信纸烧了。 姒儿将地上的灰烬收拾了,就退了下去。 昭阳脑中浮现起方才苏远之递过来的纸条,他说尚书颜阙与他关系不错,颜阙为人正派,应当不是沐王之党。 只是,刑部侍郎李岩,似乎同沐王走得挺近。 刑部侍郎李岩,昭阳也有印象,她第一次去天牢探望德嫔的时候,就是那李岩引着她去的。却没有想到,竟然是沐王的人。 昭阳倒是不担心,她方才已经将孙府和沐王他们有可能会有换囚的法子救下孙永福的事情告诉了苏远之,有苏远之盯着,她相信,他们想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怕是不易。 圣旨下了,孙永福定在三日后的午时斩首于闹市口。 沐王他们也并未让昭阳失望,圣旨下了的第二天,昭阳就收到了苏远之传来的消息,果如她所料,沐王他们找了一个容貌体形同孙永福相差不远的人,意欲在子夜时分换囚。 昭阳收到消息,却也并未将此事禀报给楚帝,而是让人将这个消息放给了中书令。 中书令正受着丧子之痛,听闻孙府用了那样下作的手段,想要救下杀害了他儿子的凶手,自是不会善罢甘休。 天色渐暗,昭阳按着寻常时候早早歇了,只是刚睡下没多久,就被一声轻响惊醒。 昭阳正欲出声,就被捂住了嘴,来人的身上带着她熟悉的香味,是苏远之。 昭阳定定地看着苏远之,只听得苏远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么早就睡了?我带你去刑部看戏如何?” 昭阳眼中一亮,应了下来。 苏远之将她从床上抱了下来,随手取了一件外袍披在了昭阳身上,将昭阳放在了怀中,手中的鞭子一挥,便缠绕在了窗外的廊下,苏远之一个纵身,便抱着昭阳出了寝殿。 怀安带着几个黑衣人守在屋顶,见着昭阳和苏远之上来,抬着苏远之的轮椅,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宫。 离子时尚早,苏远之和昭阳就已经到了刑部大牢之中。 昭阳想起苏远之曾说过,那刑部尚书与他交情较好,倒果真如此。他们进入刑部几乎没受什么阻碍,进了离孙永福隔了两间牢房的牢房之中。 夜已经很深,牢房之中并没有太多犯人,因而显得格外的安静,只听见墙壁上的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刑部的牢房比不得天牢,条件差了不少,地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地面尚且有些湿意,昭阳靠在墙壁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才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昭阳快步走到铁栏杆旁边,扶着铁栏杆往外望去,来的只有两个人,走在前面穿着官服的那一个,昭阳倒是有些面熟,是刑部侍郎李岩。 跟在李岩身后的,穿着一身狱卒的衣裳,低垂着头,静静地走在李岩身后。 昭阳目光定定地望着那人,微微眯了眯眼,虽然只瞧见一个轮廓,昭阳却也在心里肯定了,那定然就是要和孙永福互换的那个人。 果然,两人走到了关着孙永福的牢房之外,李岩四下看了看,昭阳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昭阳听见那李岩高声喊了一声:“孙永福,审问了啊……” 牢中时常有连夜审问犯人的时候,因为到处关着的犯人似乎也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昭阳听见钥匙开锁的声音,随后便是脚链在地上拖着的响动。 声音越来越远了,昭阳才又走到铁栏杆边,往外望去,走道之中,只瞧见三人的背影,孙永福和那狱卒,身高和体形皆是相差无几。 声音渐渐消失不见,不一会儿,怀安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公子,李岩将孙永福带到了一间审问犯人的密室里面。” 苏远之颔首,推开了牢房的门,带着昭阳大摇大摆地出了刑部。 刑部之外,一片寂静,苏远之带着昭阳上了刑部大门之上的屋顶。 不一会儿,昭阳就瞧见李岩带着一个狱卒打扮的人从刑部走了出来,刑部外面的拐角处,停了一辆马车,李岩连忙掀开了马车帘子,将那狱卒打扮的人送了上去。 人刚上了马车,那立在一旁带着斗笠的车夫却突然从袖中拿出了一把长剑来,横在了李岩的脖子上。 “你……做什么!”李岩一惊,忙道。 车夫没有应声,却是那马车后面走出了一个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侍卫,中年男子脸上满是怒意,将那马车的帘子掀了开来,往马车中看了一眼,厉声道:“好你个李岩,竟然敢偷换死囚!本官现在就带你入宫,请陛下定夺!” “什么偷换死囚?这只是我们刑部的一个狱卒而已,齐大人可莫要给人随意乱安罪名。”偷换死囚是什么罪名,李岩自是清楚,况且,此人是陛下亲自下旨要处死的死囚,他自是要一口否定的。 中书令闻言,冷笑了一声:“是不是偷换死囚,你同我入宫之后,自有定夺!” 李岩自是不肯:“你凭什么管我们刑部的事情,齐大人,你不觉着自己管得太多了一些吗?” “齐大人管不了你,本官可以管的吧?”又一个已经花白了胡子的男子从后面转角的地方走了出来,厉色看着李岩。 刑部尚书颜阙。 昭阳瞧见那男子,心中一惊,便也明白,他的出现,怕是苏远之做了手脚的。 李岩瞧着颜阙出来,浑身一颤,知晓自己只怕是完了,也不再反抗。中书令挥了挥手,身后便有人拿了绳子出来,将李岩绑了起来,押上了马车。 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昭阳转过头眨了眨眼:“该回宫了。” 第192章 登闻鼓响 深夜入宫是无法面见皇帝的,昭阳想着,回到了昭阳殿,就自顾自继续睡了。 刚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击鼓的声音,昭阳被惊醒了,掀开了床幔,喊了声:“姒儿。” 姒儿连忙掌了灯从耳房走了进来。 昭阳侧耳听了片刻,鼓声没有停歇,昭阳抬头问姒儿:“你听见声音了吗?” 姒儿应了声,将桌子上的宫灯点亮了,才轻声道:“奴婢让人去打听打听,这是哪里来的鼓声。” 没多久,消息就传了过来,是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昭阳一怔,心中明白了过来,敲响登闻鼓的人,十之八九,是中书令。 那登闻鼓设在宫门口,百姓若有重大冤屈,可击登闻鼓鸣冤。只是凡平民百姓击登闻鼓鸣冤的,首先就要杖责三十。 若是身子差些的,杖责三十就没了命,哪里还能申冤。 因而登闻鼓在昭阳的记忆之中,几乎没有听见响起过。 “让人留意养心殿的动静。”昭阳轻声道。 姒儿忙应了下来,吩咐了人去养心殿外打探消息。 连着被吵醒,昭阳也没有了睡意,再则也想要知晓父皇会如何处置此事,因而就索性拿了绣篮来继续绣喜服。 姒儿见状,又点了两盏灯,将灯火拨得亮了一些。 天色微亮,养心殿那边就传了消息过来。 “陛下今夜宿在倾颜殿的,听到了鼓声就去了养心殿,听闻李岩替换死囚一事,勃然大怒,忙派了暗卫去了刑部查探,果真发现牢中还有一个和孙永福长得差不多的男子。人证物证俱在,李岩也无从辩驳。陛下当即就下了令,将李岩、孙永福还有那个替代的男子斩立决,郑公公亲自监刑。” 昭阳闻言,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本来孙永福还可以再活一日的,这倒好,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不知道孙夫人知晓这个噩耗,会如何?” 天渐渐亮了起来,姒儿见昭阳的眼下一片青色,忙道:“如今孙永福已经死了,公主也可以放心了,公主昨夜没有睡好,今日不如跟皇后娘娘告个假吧?” 昭阳却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告什么假。这样好的机会,我当然要好生看一看,德嫔的反应了。” 姒儿一怔,也明白了过来,连忙扶着昭阳进了净房洗漱。 洗漱了之后,又给昭阳梳妆打扮了,换了一件紫色纱裙。昭阳用了些早膳,才朝着未央宫去了。 昭阳来得不算早,殿中已经坐着好几个嫔妃了,齐美人也已经来了,见着昭阳,抬起眼笑了笑,眼中的带着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德嫔和雅昭仪倒是姗姗来迟,皇后尚未出来,众人闲叙着话。 “半夜时候,你们可听见了动静?”康婕妤眼中满是好奇之色,出声询问着。 众人都颔首,昭阳笑着道:“我也被吵醒了,听那声音,似乎是鼓声,倒是不知,哪儿来的鼓声。” “昨夜陛下在雅昭仪那里歇的,雅昭仪可知晓是出了什么事?”有嫔妃望向了柳雅晴。 柳雅晴的神色淡淡地:“听郑公公说,是有人敲响了登闻鼓。陛下听说有人敲了登闻鼓,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登闻鼓?可是有什么重大的冤案不成?竟有人敲了登闻鼓?” 众人都在议论纷纷,唯有德嫔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昭阳却是看的分明,德嫔全身僵硬得不成样子,脸色也有些苍白,想必早已经收到了消息。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皇后的声音从内殿传了出来,众人忙起身,行了礼。 “平身吧。”皇后在凤椅上坐了下来。 昭阳坐回了椅子上,才笑着道:“再说昨夜的鼓声呢,昭阳被鼓声吵醒了,就再也睡不着,瞧昭阳这眼下的青色,连胭脂都遮不住了。” 皇后看了昭阳一眼,目光扫了扫殿中诸人,见大家眼中都是好奇之色,才叹息了一声:“是中书令大人敲了登闻鼓。” “中书令大人?”众人面面相觑,“中书令大人不是朝廷命官吗?他能有什么冤屈?且即便是有了冤屈也可直接面见陛下呀?” “莫非是与中书令大人家的公子的死有关?那孙永福不是已经被陛下下旨判了死刑了吗?还有什么冤屈?” 皇后颔首:“听闻是昨夜刑部侍郎李岩,想要用一个长相和体形同孙永福差不多的男子,将孙永福从牢中换出来,让那个男子代孙永福去死。此事被中书令和刑部尚书抓了个正着,中书令怒极,害怕事情拖到上朝的时候有了变数,连夜入宫敲响了登闻鼓。” 众人昨夜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一些风声,只是这些话从皇后口中说出来,自然就更加的令人信服了一些。 “换死囚?”众人忍不住瞪大了眼,眼中满是诧异:“那李岩胆子竟然这样大?” “那孙永福,我记着就是此前陛下指婚给淳安公主的准驸马吧?”不知是谁插了这么一句。 众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德嫔的身上,德嫔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只是却也掩不住苍白的脸色。 “那早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德嫔冷冷淡淡地应着,昭阳却瞧见,她的手在袖中暗自握紧了。 昭阳颔首:“是啊,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淳安妹妹失踪也有一些时日了,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德嫔的脸色更苍白了一些。 皇后笑了笑,并未再在此事上面多言,淡淡地转开了话茬子:“最近天气倒是开始凉爽起来了,前些日子天气太过闷热,做什么都恹恹地提不起兴致,御花园中的菊花也都开了,过几日办个赏菊宴,你们觉着如何?” 众人连忙附和了起来。 商议了一会儿,皇后就让众人散了,德嫔急急忙忙地出了未央宫,脸色极差。 昭阳笑意吟吟地看着,转身回了昭阳殿:“传信给沧蓝,让沧蓝安排一下,透露消息出去,就说有人瞧见,是孙永福的下人将淳安带走了。” 姒儿应了声,下去安排去了。 昭阳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淳安的死,得找个替罪羔羊了。 第193章 淳安的骸骨 换死囚的事情在渭城之中闹得十分厉害,只是没两日,又一个流言蜚语在渭城之中沸沸扬扬。 这一个流言蜚语,却是和淳安公主有关。 据望仙楼后门附近一个摆摊的百姓说,淳安公主最后一次出现在望仙楼的时候,孙永福正在和月娘卿卿我我,听闻淳安公主来了,十分的不耐烦,挥了挥手就让人出去同淳安公主说了几句话,后来那下人就带着淳安公主走了。 而后,淳安公主就失踪了。 淳安虽然曾经被逐出皇宫,可是后来却又被接了回去,名义上仍旧是公主,一个公主的失踪,自是会引起极大关注的。 当即,那个百姓便被传去问了话,后来没多久被放了出来,说问话的时候,沐王爷也在。 而后没两日,又有一个刚回渭城的商人在城门口瞧见了淳安公主的画像,忙揭了那画像,跑到了衙门里面去报案,说曾经在他对面的一个宅子门口见过这个女子。 衙门查出,那出宅子的房契上面登记的名字,是孙永福。 沐王亲自带了人去搜查了那宅子,在枯井之中发现了一具骸骨。 尸体已经腐烂,只留下森森白骨,只是衣裳却并未腐烂,那衣裳与此前说在望仙楼门口见过淳安公主的百姓描述的衣裳一模一样。 此事上达天听,惊动了楚帝,也惊动了德嫔。 楚帝连忙派了仵作去那宅子里面,仔细查验了尸骨,只是尸身早已经腐烂,也查验不出太多的信息,只得出了那白骨身高应当在五尺左右,是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死去的日子,就在淳安公主失踪后的几日,从尸骨来看并未受太重的伤,也并未中毒。 除了衣裳,在那骸骨旁边的,还有淳安的玉佩。 楚帝和德嫔俱是大怒,楚帝命沐王亲手查探此案,用了好几日,才找到了一个曾经在那宅子里面侍候的下人。 那下人说,此前孙永福带过一个女子回那宅子之中,时间却正好是淳安公主失踪的那日夜里,孙永福叫那女子公主。 那女子在那宅子里住了两日,后来孙永福来了之后,同那女子在屋中说话,似乎发生了争执,且争执得有些厉害。 那下人说,两人在争执之中多次提到月娘,且孙永福大声威胁淳安不许再去望仙楼吵闹。 只是争执了没多久,就听见那女子一声惊叫,而后就没有了声音。 后来那下人就再也没见过那女子,没几日,就得了几两银子,被遣散离开了。 沐王从那下人家中找到一支珠钗,下人说,是那女子赏给他的。那珠钗,有宫中的标记,尚宫局中的记录显示,那是淳安公主的东西。 人证物证都有了,一切证据都在表明,是孙永福因为迷恋青楼女子,不满淳安几次三番上望仙楼催请,因而一怒之下将淳安给害死了。 楚帝更是震怒,只是孙永福已经因为当街杀害中书令之子,又换死囚的事情斩首而死,人都死了,问罪怕是再也不能。 楚帝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下了旨意,让人送到了边关,训斥孙尚志教子无方,命孙尚志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受杖责三十。 而后又言,那望仙楼中的月娘是红颜祸水,理应处死。 只是旨意到望仙楼的时候,那月娘已经听闻了消息,在屋中自焚而亡。 “那样美的女子,就这么死了,倒是可惜了。”昭阳喃喃着,她倒是不曾想到,楚帝竟会发了这么大的怒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有些难受。 “陛下怒气越大,沐王和孙尚志就越难再联手了。”姒儿低声道。 这个道理她自然也明白,且不说此前换死囚一事,沐王和德嫔他们并未安置妥当,导致孙永福不仅没有平安脱险,还早早地丧了命。 而如今淳安被孙永福杀害一事,更是闹得满城风雨,即便是迫于形势,孙尚志和沐王联手,心中也定然会有疙瘩。 至少,孙夫人那一关就极其难过,再者,德嫔也不是那样宽容大度的人。 淳安虽是公主,可是尚未出嫁,没有子女,又非嫡长公主,公主府亦还未修建好,再者又是被人所害而死,因而丧礼不能隆重。只将骨骸入了棺,找了寺庙中的僧人扶棺,葬入了皇陵。 昭阳作为淳安的长姐,自也应当去相送的,棺木并没有从宫中出发,而是从淳安在宫外的一处别院出发的,昭阳瞧着德嫔扶着淳安的棺木哭得肝肠寸断,心却一寸一寸地硬了起来。 前世的时候,她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在自己面前死去,那样凄惨没有尊严的死去。 这一世,若是淳安知晓改正,性子不那样张扬跋扈,不仍旧处处针对她和母后,她也不会下这样的狠手。血债血偿,她此前就许过誓言的,定要将前世自己承受的那些苦痛,让淳安,让德嫔,让孙尚志,让沐王,也一一尝遍。 僧众扶着淳安的灵柩出了渭城,昭阳便转了身,往宫中走去。 刚经过飘香楼不远,昭阳就听见马车外传来沧蓝的声音,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孙夫人要在九月初一,去城外的了空寺为孙永福点长明灯,还请了了空寺的主持和长老们为孙永福念经超度。” 昭阳低低“嗯”了一声,九月初一,了空寺么? 回了宫中,昭阳就吩咐着姒儿道:“孙夫人九月初一会去了空寺给孙永福点长明灯,超度孙永福的亡魂,想法子将这个消息悄悄告诉德嫔。” 姒儿应了下来,昭阳方走到软榻上躺了下来,她也是时候见一见孙夫人了。 消息倒是传了过去,只是育德殿中却迟迟没有丝毫动静,昭阳抿了抿嘴唇,眉头紧蹙着。 第二天,才有消息传了过来:“德嫔听闻孙夫人要为孙永福点长明灯的消息,发了大火,本是想要想方设法从中阻挠的,只是昨日傍晚的时候,沐王入宫了。” 昭阳冷哼了一声:“沐王劝动了德嫔?” 姒儿颔首:“应当是这样,听闻沐王走后,德嫔在殿中摔了好几个杯碗盘碟,说什么,动也动不得,还得忍,得忍到什么时候?我的女儿就这样白白送了命?” “定是沐王劝了德嫔什么。”昭阳叹了口气:“德嫔既然不去阻挠,那我正好去了空寺见一见孙夫人。” 第194章 祈福 昭阳就快要出嫁,去寺庙中祈个福,求菩萨保佑自己的姻缘能够顺利,夫妻和睦,亦是人之常情。 昭阳去未央宫同皇宫说要去了空寺祈福的时候,楚帝也在,闻言也不等皇后应声,就点了头:“去吧,听闻了空寺的菩萨挺灵的,你去多拜拜。” “父皇这话说的,好像多拜几下,菩萨就能够多赐给昭阳一些福气似得。若真是如此,那我得多求求菩萨保佑父皇母后平安健康就是。”昭阳笑眯眯地道。 楚帝哈哈笑了起来,目光落在昭阳的脸上:“朕听闻你最近在绣喜服?” 昭阳颔首应着,脸上的笑容倒是淡了几分:“是啊,出嫁总归是大事。且昭阳的绣活连宫中的绣娘都夸赞呢,闲来无事,也就自己绣了。” “那朕可要等着好生瞧瞧,我们昭阳绣的衣服有多美了。”楚帝又笑了起来,转身望向皇后:“所有孩子中,就昭阳最是乖巧了。” 皇后颔首,眼中亦是笑意:“是啊,臣妾此前一直都在想,若是君墨的性子,和昭阳换一换,那该多好。君墨实在是太跳脱了一些……” 说起君墨,楚帝想了想才道:“君墨还小,不着急的。最近苏丞相教导君墨,倒是好了许多。” “哪儿好了?”昭阳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女儿上回去东宫的时候,君墨竟然要昭阳答题,不然不让昭阳进门。” “哦?你答对了没有?”楚帝笑意吟吟地看着昭阳,眼中却没有丝毫的好奇。 昭阳自也明白楚帝只怕早已经听人禀报过了,却也笑着道:“自然是答对了,父皇你都不知晓,君墨一个简单的阵法摆错了好几处呢。” 楚帝又哈哈大笑了起来:“已经不错了,他能够知道用宫人摆阵法,能学以致用,也是一种进步了。” 昭阳笑着颔首,君墨说,苏远之让他藏拙,藏拙,才是生存保命之道。 君墨是太子,若是太早的显露了锋芒,不仅会让沐王和其他皇子忌惮,想方设法地想要除掉他,只怕连自己的父皇,也会心存猜忌。 皇后噌了昭阳一眼,眼中却并无责怪之意:“瞧你这姐姐做的,就知道拆你弟弟的台,若是被他知道了,定会找你闹。” 昭阳哈哈笑了起来,仰起头:“我才不怕他来找我闹腾呢。” 同楚帝和皇后行了礼,昭阳才离开了未央宫。 九月初一,昭阳起了个大早,赶在嫔妃请安之前去未央宫同皇后请了安,就匆匆出了宫,上了马车,就直奔了空寺而去。 初一十五,是百姓上香的日子,因而今日到了空寺的人也不少,马车在山脚停了下来,昭阳带着沧蓝和姒儿一同爬上了山去。 昭阳去殿中上了几柱香,添了一些香油钱,就让沙弥带着去后院之中的厢房小憩。 昭阳刚入了厢房,姒儿就出了门。 沙弥提了茶壶进来放到了桌子上,才双手合十行了礼退了下去,沧蓝倒了一杯茶水,用银簪子试了毒,又将茶杯细细洗过之后,又重新倒了茶,放在了昭阳面前。 昭阳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微微闭上眼回味了片刻,轻轻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这了空寺中的茶叶虽然糙了一些,只是这山泉水倒是十分甘甜,倒是别有几分滋味。” 沧蓝抿嘴一笑:“公主是在宫中喝惯了精细的茶叶,因而觉着这种也别有一番味道罢了,若是日日都喝,怕也不以为奇了。” “还是沧蓝了解我。”昭阳吐了吐舌头。 不一会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昭阳抬起眼望向门口,就瞧见姒儿走了进来:“公主,那孙夫人已经上山了,方丈亲自陪同,像是去点长明灯去了。奴婢打探了一下,听闻这场超度的法事要做七日,咱们不是要在这山上等七日吧?” 昭阳未开口,沧蓝就抬起手敲了敲姒儿的脑袋:“自然不可能啊,即便是做法事,总有休息的时候,那孙夫人总不可能连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了吧?” 姒儿恍然,昭阳笑着望向沧蓝和姒儿,又问道:“可打探到了,孙夫人的厢房是哪一间?” 姒儿忙应道:“不在咱们这一排,在咱们后面一排,不过奴婢方才打探过了,要去后面的那一排厢房,要经过咱们旁边那片竹林。 昭阳颔首,沉吟了片刻,才笑着道:“既然如此,去我马车中将琴和棋取过来,我去那竹林走走。”昭阳说着,就站起了身来,出了厢房的门。 已经是九月初,宫中尚且有几分暑热未消,山中却已经有了秋的凉爽,昭阳舒服地深吸了口气。 旁边就是一片竹林,竹林之中,种着的是四季竹。 竹林旁边,有一处凉亭,昭阳走到凉亭之中坐了下来,凉风习习,倒是舒爽。 不一会儿,姒儿就将琴和棋取了过来,昭阳将琴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将棋在石桌上摆了开来。 叫了沧蓝来同她一起下了几局,就瞧见有人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妇人,约摸三四十岁的模样,保养的极好,只是脸上带着几分哀戚之色,眼眶微红。 妇人身后跟了四个丫鬟,丫鬟长相倒是普通,只是步履极轻,武功应当不弱。 孙尚志的夫人。 昭阳勾了勾嘴角,她曾在宫宴上见过几回。 昭阳将石桌上的棋子拨乱,将琴取了过来,信手拨了两下,趁着孙夫人尚未走近,弹出了离人曲的前面几个音调。 孙夫人脚步停了下来,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神情微微一顿,忙上前了两步:“拜见昭阳公主。” 昭阳一愣,朝着孙夫人看了过去,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诧异。 “孙夫人?”昭阳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声,才又接着道:“孙夫人也来上香?” 孙永福杀害朝廷命官之子,杀害皇室公主,罪不可赦,且是楚帝亲自下旨斩首的。按道理,是不应该点长明灯,请和尚做法事的。 因而孙夫人来了空寺之事也十分隐秘,昭阳自是要做出十成十的巧遇的模样来。 孙夫人咬了咬唇,半晌,才轻轻颔首应道:“嗯,今日初一,来上香。” “那可真是巧了。”昭阳喜笑颜开:“我来了空寺的时候不多,今日也是因为我下个月就要出嫁,因而专程来祈福的,却不曾想竟也遇见了孙夫人。” 孙夫人颔首,一直低垂着头,似乎是害怕昭阳发现她微红的眼眶。 她不希望昭阳瞧见,昭阳自也只当作从未看见过,笑眯眯地道:“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来了,正好我刚摆了棋盘,孙夫人不如来陪我下一局吧?” 第195章 血光之灾 孙夫人身子微微一顿,似乎有些不愿,沉默了半晌,才低头应了下来,走到凉亭中在昭阳对面坐了。 只是不到半个时辰,孙夫人就痛快地输了一局。 昭阳一怔,倒是笑了起来:“孙夫人何必这样承让昭阳?” 孙夫人这才平息了情绪,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目光微微一顿,似是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公主的棋艺绝佳,臣妇甘拜下风。” 顿了顿,才又道:“公主长得和皇后娘娘年少的时候,愈发的像了。” “同母后长得像?真的吗?”昭阳倒似乎兴致不错的模样:“孙夫人与我母后年岁差不多,在闺中可认识?” 孙夫人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苦涩:“皇后娘娘十多岁的时候,就名满渭城,臣妇自然及不上,并未有过交集。” “哦?”昭阳的心中闪过探究,方才孙夫人的目光分明不是这样说的,莫非其中还有什么秘辛不成? 只是今日她来,却并非是想要打探此事的。 昭阳想着,打量了孙夫人片刻,才缓缓开了口:“孙夫人瞧着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眶也有些红,可是遇见了什么难处?” 孙夫人听昭阳这样问,慌慌忙忙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似是不希望昭阳再往下问,又连忙转开了话茬子:“公主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吧?臣妇在此先给公主道个喜了。” 昭阳闻言,笑容中带了几分惨淡味道:“喜从何来?” 孙夫人似是没有料到昭阳竟会这样问,有些诧异地看着昭阳:“女子这一生,成亲是一等一的大事,自然也是喜事。” “大事却未必是喜事。”昭阳嘴角微翘,眼中闪过苦涩,让孙夫人看了个正着:“我是公主,地位高,都说是天之娇女,可是却也未必是好事。因为自小受尽宠爱,脾性比不得那些世家女子,即便是成亲,那也是尚驸马,而没有下嫁一说。因而,有一个俗语,叫宁娶五姓女,不要皇家女。” “做驸马听起来风光,其中的苦楚,却是只有驸马知晓。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要低人一等,娶个妾室也要公主准许。地位的不平等,注定公主和驸马,很难真正相爱。” 孙夫人听得入了神,眉头紧蹙着,半晌,才试探地问道:“我听闻,是苏丞相向陛下求娶的公主,苏丞相那样的人物,又如何肯低人一等?定是心悦公主的吧?” “方才我说的那种情形,是当驸马的地位低于公主之时的情形。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驸马的地位高于公主,如我这般,亦或者,像静宜那样。这种情形,可就更难受了,公主在宫中百般受宠,尚驸马之后,却被处处压制,心中自是不平,又何来幸福可言?” 昭阳弯了弯嘴角笑了起来,只是眼中却不见丝毫笑意:“孙夫人觉着,我若是嫁给了苏丞相,苏丞相还会给我机会让我发号施令为所欲为么?” 孙夫人摇头。 “此前淳安和孙公子,倒是两情相悦的,可淳安亦是被宠坏了,若是淳安真正进了孙府,莫说是孙公子,怕是连孙夫人您也会被压得抬不起头来。说来,若是男子,还是娶门当户对的最好。” 昭阳说完,察觉到孙夫人的脸色突然变了色,才忙道:“啊,抱歉,我忘了……” 孙夫人摇了摇头,脸色煞白:“无事,昭阳公主说得对,这本不是一桩好的姻缘,淳安公主性子烈,我那孩子亦是被我宠坏了。” 孙夫人说着,眼中隐隐带了几分潮湿:“若非将军他……” 话说到一般,孙夫人才又连忙低下了头,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夫人节哀顺便。”昭阳轻声宽慰着。 孙夫人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臣妇身子有些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昭阳颔首,看着孙夫人行了礼,带着丫鬟入了竹林,才又信手拨起琴弦来,却是一首带着几分凄婉的曲调。 姒儿看着孙夫人走远了,才有些奇怪地看着昭阳:“公主在同那孙夫人打什么哑谜?为何奴婢一个字都未曾听明白?” 沧蓝闻言就笑了起来:“公主绕开绕去,不过是想要说,若是地位比公主低的,唯有迫不得已才会做驸马,因为娶个公主全家都不讨好。自然会勾起孙夫人的伤心事,若是那孙永福不是被封为驸马,说不定也不会出这茬子事。” 昭阳颔首:“孙夫人疼爱儿子,自然就会对极力促成淳安和孙永福亲事的孙尚志心生怨怼,认为是孙尚志想要巴结沐王和德嫔,才让她失去了儿子的。她心中有了这一层疙瘩,无论是对孙尚志还是对沐王和德嫔,都会生不满的心思,这样一来,与我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昭阳拨了一曲琴曲,缓缓站起身来:“这香也上了,人也见了,走吧,咱们该下山了。” 沧蓝和姒儿应了,回了厢房之中收拾了一下,就同昭阳一同往山门走去,在正殿门口,却瞧见一个和尚在算卦。 昭阳起了兴致,在那挂摊前面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来,那和尚就道:“施主今日恐会瞧见血光之灾。” “胡说什么?什么血光之灾?”姒儿蹙了蹙眉头,有些不悦。 昭阳却笑着道:“师父,我还没有抽签呢?” 那和尚却捻着胡子笑了起来:“无需抽签,施主所求之事,贫僧一眼即知。血光之宅之事,信不信由施主,只是也无妨,这血光之灾,却不是施主的,只是施主碰了巧,会瞧见罢了。这对施主而言,却是一见好事,施主可因这血光之灾,遇见一个贵人。” “贵人?”昭阳挑了挑眉。 和尚颔首:“嗯,贵人。” 顿了顿又道:“施主最近怕是喜事近了,在此先恭贺施主了。命定良缘,施主无需忧心。” 昭阳点了点头,笑着伸手,沧蓝忙递了一锭银锭子过来,昭阳放在了那和尚身前的桌子上,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多谢师父。” 说着就站起身来,带着沧蓝和姒儿往山门走去。 下山仍旧需要走长长的山路,姒儿撇着嘴道:“那和尚满口胡言。” 沧蓝看了昭阳一眼:“只是他也一眼就看出来了,公主今日喜事将近。公主,要不要奴婢再找些人过来,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怕什么,你没听见那和尚说了么?是别人的血光之灾,我只是恰好看见,不会有危险,反倒会遇见贵人。”昭阳笑呵呵地应着,快步朝山下走去。 第196章 贵人 马车就停在山下,昭阳下了山上了马车,径直往渭城赶去。 了空寺在渭城南面,回渭城要翻过一座并不太高的山,山上有大片大片的树林。如了林中,树叶将阳光都给遮蔽了,倒是凉爽了一些,因着要来了空寺,早上起得太早,又没有午歇,昭阳觉着有些困,就靠在马车后面铺着的被子上小憩。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昭阳隐隐约约间听到沧蓝在问:“怎么了?”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前面出事了,好多尸体。”声音倒还算冷静。 “公主……”沧蓝连忙转过头望向昭阳,见昭阳缓缓睁开的眼中满是迷茫,便当机立断:“奴婢先下去瞧瞧。” 姒儿有些不放心:“会不会是这山上有土匪,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昭阳已经坐了起来,靠在马车车壁上,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才轻声道:“若真是有土匪,咱们再快也无用。” 沧蓝点头,推开了马车车门,走了下去。 在马车车门推开的瞬间,昭阳瞧见了前面的情形,尸横遍野,人的,马的,约摸七八十人。前面那小队伍的中间,有一架做工十分华丽精美的马车,马车外面镀了一层薄金,还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在树叶缝隙中投下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昭阳苦笑了一声,这样华贵的马车,太过招摇了也,怪不得会被抢。 沧蓝叫了几个侍卫一同上前查看,检查了一番,沧蓝才先回到了马车前同昭阳禀报:“公主,不像是土匪,死去的人和马车上的财物有好些贵重的都并未被拿走,看来不是为财。死去的人身上都有一个玉佩,公主你瞧瞧……” 沧蓝说着,就将玉佩递给了昭阳。 “不是为财,那十有八九就是仇杀了,若是仇杀,就与我们没有太大的关系了。”顿了顿,昭阳才又叹了口气:“那和尚还真是个乌鸦嘴。” 说完,才将那玉佩接了过来,玉佩是用白玉做的,倒并非是太好的白玉,质地普通,上面雕刻一个叶字。 “叶?渭城中有哪个大户人家姓叶,并且十分富有的吗?”昭阳轻声问着。 沧蓝眉头一蹙,忙道:“公主,楚国首富,就是姓叶。” 昭阳听沧蓝这么一说,心下诧异。楚国首富她自然知晓,生意遍布整个楚国,富可敌国,倒的确是姓叶。 “还有两个活口。”侍卫匆匆跑来禀报着。 昭阳从马车中钻了出去,就瞧见侍卫扶着两个男子走了过来,两人都穿着小厮的衣裳,侍卫虽然说他们还活着,可是看那模样,也已经昏迷了过去。 昭阳的目光被右边那人吸引去了目光,无关其他,只是因为那人容貌太盛,那人张了一张娃娃脸,肌肤白皙如瓷,睫毛又长又密,如樱桃一样的双唇,美得让人心惊。 昭阳眸光扫向那男子,见他身上的青色布衣有些微乱,衣带未系,隐隐露出里面的白色丝绸中衣,一双黑色的鞋子,上面绣着描金的祥云花纹。 这人绝不是一个小厮。 昭阳心中想着,跳下了马车,朝着前面那金色的马车走去,沧蓝和姒儿连忙跟了上去。 昭阳走到那马车前,打开了马车,马车中尚且躺着一个男子,穿着一身黑色锦袍,锦袍上用金线绣着祥云的图案,胸前插着一把匕首,已然毙命。 “这似乎是这队伍中的主子。”沧蓝在一旁轻声道。 昭阳摇了摇头,马车中躺着的男子外袍虽然做工极其精良,可是里面的中衣却只是普通的粗布,鞋子亦是普通的布鞋。 再想起方才那男子的打扮,那男子虽然穿着普通小厮的外袍,可是中衣的布料却极好,鞋子亦是价值斐然。 既然是仇杀,杀的多半就是这队伍中的主子。 只怕是遇难之前,两人互换了外衣,以吸引来人的注意。 “那两个活口,是在这马车中发现的?”昭阳轻声问着。 侍卫连忙应了下来:“是,两人身上有伤口,流了些血,倒是伤得不是太重。” “为何昏迷不醒?”昭阳下了那镀金的马车,往回走去。 “似乎是被人点了穴道。”侍卫道。 昭阳脚步一顿,沉默了片刻:“我们马车之中可有绳子?” 姒儿忙翻身上了马车,过了片刻,才摇了摇头:“绳子没有,不过有备用的衣裳。” “那剑来将衣裳弄成长条,将这两人绑起来,而后再解了他们的穴道。”昭阳说着,上了自己的马车。 姒儿和沧蓝的动作不慢,三下五除二地就将那衣裳弄成了布条,侍卫将那两人绑了起来,放到了一旁。 而后解了两人的穴道。 两人身子一震,缓缓醒了过来,似乎有些不知身在何方,四下望了望,才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 左边那男子慌忙转过头,待瞧见右边那容貌极盛的男子的时候,才舒了口气。 昭阳将一切看在眼中,对自己先前的猜测更笃定了几分。 左边那男子这才转过了头朝着昭阳看了过来,目光微微一怔:“姑娘这是何意?” 听见声音,右边那男子也转过了头来,眼如黑玉一般,带着几分疑惑。 昭阳嘴角一勾笑了起来:“两位无需惊慌,我只是路过的,瞧见前面尸横遍野,因为上前查看了一番,发现你们二人还活着,顺手救了下来。” “既然是救了我们,又何必将我们绑起来?”左边那男子冷笑了一声,似是不信。 “我一介弱女子,不能见死不救,可也害怕引祸上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昭阳神色平静:“我查看了前面死去那些人身上的玉佩,写着叶,不知你们是哪个叶府的?” 两人俱是没有说话,昭阳心知他们对自己亦是有怀疑,索性不再问,转身望向沧蓝道:“派人快马去渭城府尹衙门将府尹请过来。” 沧蓝应了声,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牌,递给了侍卫,两个侍卫忙翻身上马,策马往渭城方向赶去了。 昭阳退回了马车中,靠着车壁坐着,取了两个杯子倒了两杯茶,递给了沧蓝,沧蓝了然,将茶端到那两人面前:“两位口渴了不?先喝杯茶吧?” 无人肯领情。 昭阳笑了笑,倒也浑然不在意,左右两人油盐不进,索性自己取了棋盘来自己同自己下起棋来。 脑中却想起先前了空寺中那和尚的话,她说自己在遇见血光之灾之后,也会遇见贵人。 贵人?说的可是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个? 第197章 叶府长公子 看那娃娃脸的那一位,似乎地位不低,若真是首富叶府中的人,倒也值得结交。若非怀疑他们二人是首富叶府的人,她也无需在这里耗费时间,若是能卖叶府一个人情,倒也无妨。 天色渐暗,这虽然是渭城到了空寺的官道,可是因着去了空寺的人几乎都要住一夜,因而官道上人不多,即便是偶有来人,见着前面的情形,也都被吓了回去。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才有马蹄声响了起来,听起来人数不少。 “是府尹大人来了。”沧蓝低声道。 那两人似乎也听到了沧蓝的话,抬起眼来朝着马蹄声发出的方向望去。 果然瞧见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骑马在最前面,后面带着一群衙役。 那府尹纵马到了昭阳的马车前,慌慌张张地翻身下马,额上有汗珠不停地落下,他却也顾不得,忙不迭地在马车前跪下:“下官拜见昭阳公主。” 那被绑着的两人听那府尹的话,眼中闪过一抹惊诧,抬起眼朝着马车中的女子望去。 “起来吧。”昭阳冷冷淡淡地道:“在大人的辖区内发生这样的大案,大人竟然丝毫不知,若非本公主正巧遇见……” 昭阳轻轻哼了一声,并未往下说。 那府尹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是下官失职,下官失职。” 昭阳信手指了指被绑住的那两人:“这是前面那队伍里面仅存的两个活口,你瞧瞧可识得?” 府尹这才转过头朝着那两人望去,目光在落在那娃娃脸身上的时候,脸上更是惊诧无比:“叶公子。” “哦?府尹大人认得?”昭阳微微抬眸。 府尹忙道:“回禀公主,这是渭城叶府府上的大公子叶子凡。” “叶府?可是那个楚国首富,皇商叶府?”昭阳神色仍旧十分淡然。 “是。” 昭阳这才抬起眼来望向那娃娃脸,沉吟了片刻,才道:“既然这样,去给叶公子松绑。” 侍卫给那两人松了绑,那两人才站起了身来。 “此事就交给府尹大人了,本公主就先行回宫了。”昭阳也不再看那两人。 府尹忙行了礼,只是那娃娃脸却突然道:“不知草民可否同公主同坐马车回渭城?天黑了,草民也不想呆在这儿,只是草民那马车已经被砍坏了,又不会骑马。” 声音清越,却带着几分委屈,像是没有买到糖葫芦撒娇的孩童。 昭阳沉吟了片刻,终是颔首:“既然如此,那叶公子便上来吧。” 叶子凡也毫不客气地爬上了马车,而后对着另外的那男子道:“阿言,你同府尹大人一同办案。” 那被叫做阿言的男子面上有些犹豫,叶子凡却撇了撇嘴道:“我同昭阳公主一同,有什么不放心的?” 阿言这才应了下来,姒儿亦是进了马车,沧蓝在马车车辕坐了,赶着马车出发。 叶子凡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四处打量着,待打量完了马车之中的装饰之后,眼中闪过一抹嫌弃,被昭阳逮了个正着。 昭阳心中失笑,这叶府公子,倒果真是被惯坏了。 叶子凡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昭阳手边的矮桌上,上面放着一些点心和茶水。 昭阳笑了笑,将那点心往叶子凡手边推了推,又亲自倒了杯茶,放在了叶子凡的手边。 叶子凡倒也不客气,伸手就取了点心来塞进了嘴里,点心不小,他却整个塞了进去,吃得腮帮子鼓囔囔的,倒是有趣。 吃完,又极快地喝了口茶。 连着吃了好几块点心,才靠在车壁上,拍了拍肚子,似乎十分满足的模样。 “你这么晚了没有回府,怎么也不见叶府的人来寻?”昭阳好奇地问道。 叶子凡撇了撇嘴:“我又没有告诉他们我今日回渭城。” “嗯?你既然没有说,那又怎么会有人知晓你的行踪,专程来刺杀?我查看了,你们马车上的财物基本都在,应当不是劫财。”昭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大概出了内奸吧。”叶子凡随口道,却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什么。 昭阳便不再开口,取了本书来看,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却瞧见叶子凡已经靠着马车车壁睡着了。 倒是个没心没肺的。昭阳心中想着。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渭城城门口,城门已经关闭,侍卫拿了昭阳的玉牌让入了城。 入了城,昭阳就吩咐着先到叶府,将叶子凡送过去。 叶府在渭城中间靠南的位置,府邸亦是修得十分气派。 昭阳伸手推了推叶子凡:“你家到了。” 叶子凡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将马车的车帘掀了开来,朝外面望去,见果真已经到了叶府,才伸了个懒腰,而后从腰间扯了一块玉佩下来,递给了昭阳:“多谢昭阳公主救命之恩,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就拿了这块玉佩到叶府找我就是。” 昭阳倒也不客气,接了过来。 叶子凡跳下了马车,昭阳就瞧见一个五十来岁的管家模样的老者跑了过来:“大公子,大公子,你回来了?” 叶子凡在原地跳了跳,才高声唤着:“丸子丸子,今天快吓死我了。” 昭阳嘴角一颤,挥了挥手道:“回宫。” 车夫扬起鞭子挥了挥,马车就跑出去了一段距离,昭阳没有瞧见,方才还在门口蹦蹦跳跳的叶子凡听见了马车声音,转过头来望向昭阳的马车,眼中有光芒闪过。 马车之上,昭阳将那玉佩拿来看了看,玉佩倒是比此前那些下人身上找到的做工精良了不知道多少,且玉用了是上品暖玉,极好的东西。 昭阳笑了笑,将那玉佩收到了袖中。 沧蓝回到了马车之中,眼中有些诧异:“奴婢听闻,这叶府的大公子是一个经商奇才,怎么瞧着一点儿也不像啊?” “大约是人不可貌相吧?”昭阳勾了勾嘴角。 “不过听闻叶府嫡系与旁系之间,还有嫡系的几位公子之间,斗争不断,这家财万贯,未必是好事,兴许今日这位大公子遇袭也是因为内斗呢。”沧蓝想着,轻叹了口气。 “管他内斗不内斗的,今日我卖了叶子凡一个人情,以后总会让他还的,首富之府,还是有很大用处的。贵人,倒果真是个很贵的人。”昭阳笑着道。 第198章 睡火莲 回了宫,昭阳便将这事给抛之脑后了。 嫁衣也做得差不多了,大红的嫁衣,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金色的龙,五彩的凤凰,栩栩如生。 昭阳将嫁衣收了起来,闲着无事,又开始做苏远之的喜服。 宫中无论是德嫔还是柳雅晴,都安静得有些异常。 “公主,皇后娘娘的赏花宴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就定在后日的重阳节,这一次的赏花宴不仅是菊花,皇后娘娘下令让嫔妃们各自出一盆觉着好看的花来,到时候请陛下来一同观赏。”姒儿低着头禀报着。 昭阳颔首,目光却一直落在自己手中的衣裳上。 “咱们殿中要不要搬一盆花过去呢?”姒儿又问。 “咱们凑什么热闹?”昭阳笑着摇了摇头:“父皇要去,自然是给嫔妃们出头的机会,我若是抢了风头,还不知如何招人恨呢,我们去赏赏花就好。” 顿了顿,昭阳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去安宣殿传个话,这次赏花宴,齐美人也不必去了。” 赏花宴上奇花异草聚集,香气浓郁,于齐美人腹中胎儿不好。齐美人定也会想到此事,她再专程让姒儿去嘱咐一下,让齐美人感念一下也并无不好。 九月初九,重阳节,宜出游赏秋、观赏菊花、遍插茱萸、吃重阳糕、饮菊花酒。 昭阳穿了一身天水碧丝绣宫装,梳着云髻,只简简单单地斜插了两支缀着翡翠的簪子,清丽脱俗。 赏花宴在设在御花园旁的赏花苑中,赏花苑其实是一个高台,在御花园的正中,四面有阶梯上去,高台之上极其宽阔,有凉亭小桥,雕花长廊,流觞曲水。 昭阳到的时候已经有许多嫔妃到了,三三两两地坐在长廊之中说着话,欢声笑语一片。 许是因着大家都得了消息,知晓今日楚帝回来的缘故,装扮一个赛一个的艳丽,倒真真是人比花娇。 唯有贤妃装扮素雅简单,一个人静静坐着,似乎在看下面御花园中盛开的花。 昭阳朝着贤妃走了过去:“贤母妃。” 贤妃转过头来,嘴角带着一抹淡淡地笑容,只是那笑容中隐隐含着几分孤寂。 “昭阳来了,听闻你这些日子都在宫中绣嫁衣?”贤妃拉着昭阳的手在身边坐了下来。 昭阳颔首:“左右闲着也没事,就自己绣了。” 贤妃笑了起来:“昭阳都要出嫁了,这时间过得真快。昭阳是个聪明人,嫁给苏丞相之后,定也会十分幸福的。” 正说着话呢,就听见高台之下传来郑从容尖尖细细的声音:“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忙起了身,走到了前面平坦的地方跪了下来。 “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平身吧。”楚帝的声音低沉,隐隐含着几分笑意。 楚帝同皇后一同在亭子中坐了下来,其他人便在亭子旁边的长廊里面寻了位置坐了。 “朕听闻,今日你们各自会出一盆十分珍贵奇特的花来,倒是十分期待,谁先让朕瞧瞧,你们都带了什么花来?”楚帝哈哈笑着道。 众人面面相觑,却并无一人出声,皇后莞尔一笑:“那便臣妾先来抛砖引玉吧。” 皇后说着,身后的宫人就捧了一盆花出来,花枝上开着两朵硕大的花朵,花朵是朱红色的,艳丽华贵,饱满丰韵。 “这是墨牡丹?”楚帝眼中带着几分惊诧。 皇后笑着颔首:“是,臣妾前几日在菊园赏菊,见御花园中的菊花种类繁多,可就缺了这么一株墨牡丹,才专程让人寻了来。” “皇后娘娘还说抛砖引玉,这墨牡丹一出来,珠玉在前,让咱们可如何是好啊?”柳雅晴的声音温温柔柔,看似抱怨,实则恭维,众人皆是应和了起来。 墨牡丹非牡丹,而是菊花的一种,大多是红色,有牡丹的雍容华贵,也有菊花的清雅。 皇后笑了起来:“陛下不知你们准备了些什么,本宫还不知么?快拿出来吧,莫让陛下等急了。” 柳雅晴挥了挥手,身后的宫人端出来的,是一盆盛开在水中的莲花,那莲花是层层递进的粉紫色,中间的花蕊却又是黄色的。 “莲花朕见过不少,只是这莲花颜色实在是美不胜收,这是什么莲?”楚帝抬起眼来望向柳雅晴。 柳雅晴忙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回话道:“回禀陛下,这是睡火莲,又叫子午莲。” “睡火莲?”楚帝闻言,猛地站起了身来,走到那莲花跟前站定,目光定定地看着那盆莲花:“传说中只花开七日的睡火莲?” “正是。”柳雅晴见楚帝这般激动,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了几分。 “好好好。”楚帝一连道了三声好:“此前在许多书籍上瞧见过,却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花。” 昭阳亦是笑着开口道:“这睡火莲虽然珍贵,可是昭阳却觉着,最为珍贵的是,这花原本是在四五月的时候盛开的,可是如今已经是九月了,却开得这样绚烂。” 柳雅晴转过头望向昭阳:“昭阳公主说得极是,这花是专人培育的,为了让它在这几日盛开,可费了不少功夫。” 柳雅晴的睡火莲才是真正的弥足珍贵,接下来,其他嫔妃也进献了不少的花,只是在那睡火莲面前,却显得有些淡了。 不过,康婕妤进献的一盆花,倒是挺对昭阳的胃口。 那只是一盆不起眼的小花,在诸多名贵的花朵之中,显得有些卑微。白色的花朵成串成串的低垂着,像是铃铛一样。 虽然不起眼,却是清雅。 “这是铃兰,因为长得像铃铛,因而得此名。”康婕妤看起来有些惴惴不安,似乎是因为自己的花太过不扎眼。 昭阳嘴角一弯:“昭阳倒是喜欢康婕妤这盆花,娇俏可爱。” “不错。”楚帝淡淡地笑着,似乎只是随口夸赞了几句。 赏了花,便是饮酒赏乐了。昭阳又坐了一会儿,就悄然退下,回了昭阳殿。 “雅昭仪那盆睡火莲倒真真好看呢,颜色太美了。”回了昭阳殿,姒儿还在念叨着:“皇后娘娘的墨牡丹也不错,雍容华贵,不过比之那睡火莲,还是差了一些,若说是比那睡火莲还要珍贵的花也并非没有,皇后娘娘怎么只选了一盆墨牡丹呢?” 昭阳取了绣花篮子来,笑了笑:“墨牡丹珍贵,可是没有到稀有的境界,以母后的身份,得一盆墨牡丹简单。可是雅昭仪身份背景并不突出,却进献了那样一盆珍稀的花来,只怕会平白惹得父皇疑心。” “疑心?”姒儿有些不明白。 昭阳也不过多的解释,只笑了笑,就不再说话。 “公主,康婕妤来了。”外面传来宫人禀报的声音。 第199章 铃兰花 康婕妤? 昭阳凝眉,康婕妤与她并无太多的交集,怎么会专程来昭阳殿拜访? 虽然心中疑惑,只是待客的姿态却仍旧要做出来的。昭阳将刚刚拉过来的绣花篮子放到了一旁,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线头,才出了寝殿。 康婕妤立在殿中,有些惴惴不安的模样,见着昭阳出来,才笑着道:“昭阳公主。” 昭阳颔首,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才让宫人给康婕妤搬了凳子来。 “赏花宴还在进行,康婕妤怎么也中途离开了?”昭阳嘴角带着温和笑容,目光却在打量着康婕妤。 此前同康婕妤接触过几次,知晓康婕妤是个直肠子,在这后宫之中,是相对单纯的人。只是单纯的人,却往往容易被人所利用。 康婕妤脸上的笑容有些讪讪,看着昭阳的眼中却带着感激。 “方才多谢昭阳公主帮我说话,我家中权势不高,实在是拿不出太过珍稀的东西来,先前瞧见其他嫔妃进献的花,心中实在是羞愧,险些都不敢拿出那铃兰来了。” 昭阳瞧着康婕妤的眼中尽是真诚,知晓她并未说假话,这宫中嫔妃之间,争的斗的,无非就是家世和父皇的宠爱,这两样东西,无时无刻不在体现着,也相互影响着。 康婕妤的父亲虽也在朝为官,可是官职不高,又是御史台的人,清廉古板。康婕妤又不太受父皇宠爱,一年到头,父皇到她殿中的时候屈指可数。 “我并非是帮你说话,只是真心喜欢那铃兰而已。”昭阳嘴角一直带着笑,却也是客气疏离的笑。 康婕妤闻言,忙道:“我知晓,家中因着这次赏花宴送了几盆铃兰来,只是这铃兰虽然不够华贵,可是却也娇气,不太好养,性喜半阴环境,好凉爽。我将其中两株铃兰的花剪了下来,插在了花瓶之中,公主可以拿去赏着玩。” 康婕妤说着话,就从身后的宫人手中接过了一个青花蒜花瓶,花瓶中果真插着两只铃兰花,花朵低垂着,温婉可人。 昭阳让姒儿接了过来:“那就多谢康婕妤了。” 康婕妤连忙摆了摆手:“昭阳公主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眼中满是局促。 又坐了会儿,康婕妤就站起身来告辞离开了。 昭阳目光落在那铃兰之上,轻叹了口气:“这康婕妤倒还真是……” 姒儿偏着头望着她,半晌,才听见昭阳道:“不懂爱惜花呢。” “那奴婢将这花扔了?”姒儿试探着问道。 昭阳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既然都送来了,我也的确喜欢这花,就放到内殿中吧。这花离了根,只怕也开不了多久。” “是。”姒儿应了,拿了那花瓶进了内殿。 还有一个月就是婚期,昭阳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公主府已经基本建成,郑从容拿了图纸来让昭阳看了,从图纸上面来看,那公主府倒果真是风景如画,十分华美的。 昭阳只让改了几处地方,郑从容一一应承了。 尚宫局准备的喜被那些,花色也都要昭阳一一确认,确认的东西大大小小着实不少,一时间也时常忙得不见人影。 晚上一直到亥时左右,才能停歇下来。 “奴婢发现,此前沧蓝姐姐送进宫来的宫人出了问题。”姒儿一边将昭阳头上的发髻打散,取了梳子梳着头发,一面轻声道。 “哦?”昭阳的目光落在镜子中,带着几分诧异:“什么问题?” 姒儿梳着头发的手一顿:“沧蓝姐姐送入宫中的宫人,为了确保不会有人从中动手脚,都有暗语,奴婢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挨着查问一遍,今日奴婢查问的时候,发现有三四人对不上暗语。” “之前都是能够对上的?”昭阳的目光在镜中与姒儿相交。 姒儿颔首:“此前都没有任何异常。” 昭阳沉吟了片刻:“照你这么一说,是有人将那几人换了?” “嗯,奴婢怀疑是旁人易容之后混进来了。”姒儿轻声道。 “你吩咐下去,多多留意那几人的动作。”昭阳吩咐着,心中想着,还有一个月她就要出嫁,到时候这宫中的宫人大部分是不会带走的,在这个时候更换了她宫中的宫人,是想要做什么? 这些日子这表面上的平静,果然都只是假象而已。 “被更换了的几个人,有在小厨房中做事的,有打扫屋子的,也有门口值守的,但是这些人几乎都不能够直接接触到公主。”姒儿眼中带着几分迷惑,在她看来,若是真正有心换人,对公主不利,自然是离公主越近越好的。 昭阳笑了起来:“换我身边的人自然是捷径,可是也有风险,离我越近,我自是越熟悉,熟悉的人,更容易发现破绽,风险太大。” 姒儿迷迷蒙蒙地点了点头:“还是公主想得周全,奴婢待会儿就吩咐下去,仔细留意那几人的动静。” 连着几日,那被更换了的几人都没有太大的动静,每日本本分分地做自己分内之事,也不惹是生非,倒是有些出乎昭阳的意料。 傍晚时候,昭阳去未央宫请安,回来的时候,却瞧见那原本放在桌子上的铃兰花连带着花瓶突然不见了踪影。 “我那铃兰花呢?”昭阳轻声问着。 姒儿忙应道:“宫人拿去换水去了。” 昭阳点了点头,没有放在心上,取了绣花篮子出来,就快要到十月了,最近因着太多事情,苏远之的喜服她还没有做好,得加快速度了。 昭阳想着,拿了针来穿好了线,开始绣喜服。 绣了一会儿,御膳房就将晚膳送了过来,昭阳吃了晚膳,又回到了寝殿之中,桌子上放着的茶已经凉了,昭阳伸手摸了摸茶杯,就收回了手。 姒儿连忙扬声道:“重新给公主泡一壶茶来。” 不一会儿,茶就泡了过来,昭阳等着茶放了一会儿,茶水温热了,才端了茶喝了一口,只一口,就觉着味道有些奇怪,茶是她惯爱喝的茉莉花茶,除了茉莉花香,那茶水之中似乎还带着其他清雅的香味。 昭阳仔细嗅了嗅,又喝了一口。 “公主,怎么了?”姒儿轻声问着。 昭阳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门帘被掀了起来,外面有宫人走了进来,昭阳抬眼看了过去,那宫人手中捧着插着铃兰的花瓶。 昭阳一下子回过味来,这茶水中的香味,似乎同这铃兰的花香一样。 第200章 花之毒 昭阳神色不动,等着那宫人将花瓶放回原位,方走到那花瓶面前,轻轻嗅了嗅,心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沉默了片刻,昭阳又走到了书架前,仔细看了看书架上的书,取了一本书来翻了开。 姒儿瞧见,昭阳看的那本书,名字叫做,花草集。 昭阳走到软榻上坐了下来,快速翻着那书,翻了一会儿,在一页上停了下来,仔仔细细地看了,眉头便蹙了起来。 良久,昭阳才抬头对着姒儿道:“夜深了,今儿个就不绣花了,去准备热水吧,我要沐浴。” 姒儿见昭阳今夜似乎有些奇怪,看了昭阳好几眼,才应了声,掀开珠帘出了内殿,吩咐着宫人准备热水。 热水准备好了,昭阳入了净房。 沐浴完毕,就已经是亥时,昭阳靠在软榻上晾着头发,许是被热水熏了,面色有些红。 头发晾得差不多了,昭阳上床躺下,姒儿将床幔放了下来,吹灭了寝殿之中其他的宫灯,才离开了寝殿,到旁边的耳房歇了。 夜色愈发地静了,昭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脸上发烫,饶是她瞧不见自己的脸色,也知道自己的脸怕是红得厉害。 紧紧闭上眼,眼前却突然闪现出苏远之的模样,苏远之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越来越远,昭阳摇了摇头,眉头紧蹙。 苏远之不见了踪影,昭阳却又突然瞧见金碧辉煌的大殿,似乎是御乾殿的模样,大殿之中满是尸体。昭阳瞧见那龙椅之上,躺着一个女子,身上伏着一个男子,身子不停起伏。 母后……母后…… 昭阳额上隐隐渗出汗珠。 “咔嗒”一声,在寂静的夜里似乎格外的清晰,昭阳睁开眼,伸手撩起了床幔的一角,就瞧见那原本紧闭着的窗户突然被打了开来,从窗户望去,正好瞧见外面圆圆的月亮。 今日似乎是九月十六了。 昭阳在心中想着,怪不得月亮这样圆。 床幔却突然被掀了开来,有一个黑影钻了进来,昭阳瞪大了眼,却只觉着一道花香入鼻,身子疲软,怎么也喊不出来。 借着窗外的月光,昭阳隐隐约约瞧见了来人的容貌,有些眼熟,似乎是殿中的内侍。 那人见昭阳睁大着眼睛望着他,嘿嘿一笑:“昭阳公主,对不住啦,这可不怪奴才。” 话虽这样说着,只是眼中却闪动着异常兴奋的光芒:“今儿个就让奴才尝一尝,昭阳公主的味道吧,定是十分可口。” 一面说着,那人就开始脱起了衣裳。 衣裳还未脱完,就已经耐不住,慌慌忙忙地爬到了昭阳身上,昭阳眉头一蹙,眼睛猛地瞪大了。 这个内侍,竟然不曾净身。 “奴才的功夫十分不错的,连青楼里面的花魁都夸赞过,保管让公主欲仙欲死。”那人嘿嘿一笑,俯身就朝着昭阳扑了下来。 “嘭”的一声,方才还晓得十分猥琐的人身子一软,倒在了昭阳身上。 昭阳松了口气,抬起眼来,望向床前那道黑影。 那黑影见那人趴在昭阳身上不动,心中不悦,一道破空声想起,人就已经从昭阳身上移到了床下。 夜色之中,昭阳只瞧见那人的目光中似是带着怒意。 昭阳轻轻一叹,声音极轻,带着几分沙哑:“我中了铃兰花的毒。” 那人冷哼了一声,一个纵身,在昭阳身边躺了下来,昭阳身子紧绷着,待闻到了那熟悉的气息,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中了毒为何不寻解药?”身边响起他清冷的声音。 昭阳苦笑:“我先前看了花草集,说铃兰之毒,中的轻微的,不过是面色潮红,容易产生幻觉,我不过喝了插过铃兰的水泡的茶,想着并无大碍,就只早早地睡了。谁曾想,竟然还有后招。” 苏远之将昭阳揽在了怀中:“若不是我来了,你今夜可就清白不保了。” “其实我也可以叫了宫人藏起来,以防万一,可是这宫中被安插了细作,一旦闹出什么动静,就难以收场了,无论如何,一个男子潜入了我的寝殿之中,于我名声都有损害,我不敢冒这个险。且,我不是专程让人传了信给你吗?我相信你。” 方才那男子进来时候昭阳闻到的花香只怕于嗓子有损,她几乎无法出声,声音极轻。 我相信你。 这四个字落在身边人的耳中,显得格外的动听。 苏远之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摸了摸昭阳柔顺的发,半晌才道:“我似乎又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很久么? 昭阳想了想,似乎也不算久吧。也不到一个月。 “我们就要成亲了,成亲之前见面,不吉利的。”昭阳轻声道。 话刚说完,嘴突然就被堵住了,嘴里满是他的气息,昭阳一怔,身子又软了几分。 这个吻似乎格外的绵长,一直到昭阳浑身无力,满脸潮红。 那铃兰花的毒,竟能够维持这般久吗?昭阳心中想着,愈发地羞涩了起来。 自打重生以来,她一直要求自己要冷静,遇事沉着,不能慌乱。可是苏远之似乎总是能够打破她面上那一层厚厚的保护壳,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许久之后,苏远之才松开了昭阳:“好吧,你说不吉利,那我便忍着,洞房花烛夜,再好生同你算账。” 昭阳的脸更红了。 苏远之这才似乎满意了,躺在昭阳身边,伸手握住昭阳的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昭阳有些困意,缓缓阖上眼,不一会儿,就安然睡去。 临睡着前,脑中还闪过一个念头,身边躺着的这个男人可不比方才那内侍来得安全,一直强迫着自己睁开眼,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清醒过来。 一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昭阳才醒了过来。 外面隐隐有说话的声音响了起来:“公主还没有醒来吗?” 昭阳侧耳一听,是柳雅晴的声音,这么一大早的,柳雅晴怎么来了? 昭阳刚醒来,脑中还全然处于混沌状态,有些茫然,脑中缓缓地忆起了昨夜之事来,心中一颤,忙坐了起来。 “还没有呢?”姒儿的应答声响了起来。 “该不会是生病了吧?”柳雅晴轻声问着,“我进去瞧瞧。” 第201章 康婕妤 珠帘声响了起来,而后就是一连串的脚步声,昭阳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冷冷一笑。 柳雅晴素来不怎么来她这昭阳殿,今日突然跑了过来,还这样殷勤。担心她生病了,大可让姒儿进来瞧一瞧便可,为何还亲自进来了。 若自己真是病了,就不怕自己过了病气给她吗? 这其中缘由,昭阳格外清楚。 “昭阳公主,该起床了?都已经巳时三刻了。”柳雅晴含着笑意的声音在窗幔外响起:“将床幔挂起来吧。” 姒儿似乎轻轻应了一声,而后床幔就被掀了起来。 柳雅晴噙着笑容望向床榻之上,待瞧见床上的情形之时,笑容却突然僵在了脸上。 昭阳穿着一身中衣,衣裳整整齐齐地,身上盖着百花被,床上除了她,并无他人。 似是因为突然亮了起来的缘故,昭阳抬起手来遮住眼睛,才缓缓睁开了眼来,目光有些迷茫地望着柳雅晴和姒儿。 姒儿连忙道:“公主,雅昭仪专程给公主送了栗子糕来,已经巳时了,公主该起了。” 昭阳又缓缓阖上眼,点了点头,轻声应着:“好。” 声音带着早上刚起时候的沙哑。 柳雅晴的手暗自划过裙子上的皱褶,又挂起了和煦笑容:“昭阳公主也不必着急,我来也并无什么太大的事情,见公主这么晚了还未起身,还以为公主生了病,这才专程进来看看。” “是昭阳怠慢了。”昭阳笑了笑,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一切都似乎没有任何不妥,柳雅晴的目光落在床榻上,眉头又蹙了蹙:“那我到外面等着了。” 说着就转身出了寝殿。 姒儿看着柳雅晴的背影,眼中带着几分疑惑:“这雅昭仪今日也不知抽的什么风,一早就来了。” 昭阳冷冷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昨夜有内侍潜入我的寝殿之中,意图对我不轨,被我清理掉了。” 姒儿已经,险些惊叫出声,想起柳雅晴尚在外面,才连忙捂住了嘴。 “宫中少了一个宫人也没什么打紧的,只是此事你得知晓,悄悄处置了。”昭阳低声吩咐着。姒儿应了声,取了衣裳来给昭阳穿上。 昭阳的目光落在桌子上那插着铃兰的花瓶之上,看了一会儿,才道:“铃兰全身都是毒,连插过花的水也带着毒性,将这花也一并处置掉吧,当着雅昭仪的面拿去扔掉。” 昭阳梳妆打扮完毕,才出了寝殿。 柳雅晴坐在椅子上,手轻轻摩挲着手边茶杯的杯盖,神情有些恍惚。 昭阳走到柳雅晴旁边的雕花椅子上坐了下来:“雅昭仪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柳雅晴猛地回过神来,杯盖落到茶杯上,发出一声脆响。 “没……没事。”柳雅晴轻声道:“只是先前御膳房送了些栗子糕来,说用的是今年新出的栗子,更香甜。我听宫人说起,昭阳公主最是喜欢吃栗子糕,就送了些来。” “是吗?又到了吃栗子的时候了啊……”昭阳轻叹了一声。 姒儿从寝殿中走了出来,手中用废纸包着那铃兰,隐隐可以瞧见开得正盛的铃兰花花朵。 “咦,这不是那日赏花宴上康婕妤的铃兰花吗?”柳雅晴的目光果然落在了那铃兰花上,眼中闪过一抹暗沉的颜色。 “是啊,康婕妤听我夸赞了两句铃兰花,就将那铃兰花剪来送给了我。只是再好看的花,日日相对,也会生厌。”昭阳漫不经心地应着。 柳雅晴神色一顿,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昭阳公主说得甚是。” 没坐一会儿,柳雅晴就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同昭阳告辞了。 昭阳也并未多留,等着柳雅晴离开了,才冷笑了一声,吩咐着宫人去将康婕妤请过来。 康婕妤不知昭阳找她何事,却也连忙匆匆赶了过来。 一进昭阳殿,就瞧见昭阳坐在椅子上,面上沉静,眼中却是深沉无比,不知在想着什么。 “昭阳公主。”康婕妤站在昭阳面前,微微福了福身。 昭阳回过神来,宛然一笑,让人侍候康婕妤在旁边坐了下来。 “昭阳公主可是有什么事?”康婕妤神情有些惴惴。 昭阳让宫人奉了茶,才轻声道:“请康婕妤来,是想要问一问,那铃兰花,是怎么来的?” 康婕妤一愣,露出了一抹笑容:“原来是此事,那铃兰花是我父亲的学生找来的。” “学生?叫什么名字?”昭阳又接着问道。 “名字?”康婕妤有些不明所以:“我也不知,公主可是有什么事情?” 昭阳转过头望向康婕妤,见她眼中满是疑惑之色,便知她并未说谎,索性挑明了道:“那铃兰花瞧着清雅,只是我昨日才知晓,铃兰花全身都是毒,剧毒无比,就连插过花的清水,都带有毒性。轻则产生幻觉,昏迷,重者身亡。” 康捷运浑身一颤,忙不迭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铃兰有毒,若是知晓我断然不会拿来送给公主。可是那花原本是送给我的啊?怎么会?我父亲怎么还会害我不成?” 昭阳摇头:“我相信你,只怕此事针对的并非是你,而是我。十有八九,这是一个连环计。这连环计从母后提出赏花宴开始,而后有人专程调查过我的喜好,知晓我素来喜爱清雅的花朵,而后通过你父亲的学生,将那铃兰花送到了你手中。” 康婕妤眼中满是茫然之色,连连摇头:“不可能,我父母不会害我,而且,即便是有人设了此计,若是我不将这铃兰花送给公主,那不是全然无用?谁能算计到这种程度?” 昭阳笑了起来,康婕妤此人,还真是太过天真。 “我这昭阳殿中,有几个宫人在前几天被人换了,就在你送了我铃兰花之后。被换了的宫人,主要是殿中打扫的,和小厨房中的人。而后昨日下午,殿中打扫的人,拿了插铃兰花的花瓶去换水,那被换下来的插花的水,被小厨房中的下人拿来煮了茶,给我喝了。” 康婕妤眼中满是惊愕,忙道:“那公主……” 昭阳颔首:“我喝了。” 康婕妤更是满脸惊慌。 “我喝了两口,就发现了不对劲,而后找了花草集来查看,才知晓,铃兰有毒之事。我想着我只喝了两口,还只是插花的水,应当无碍,便也没有传太医。睡了之后,却觉着面色潮红,眼前不停地出现幻觉。就在此时,有人从窗户翻进了我的寝殿,意欲对我不轨。” 第202章 淮南举子 昭阳不看康婕妤的脸色,也只她脸色定是十分苍白。 “我让人将那人悄无声息地处置了。”昭阳笑了起来。 康婕妤这才舒了口气:“公主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昭阳转过头望向康婕妤:“可是今日一早,雅昭仪就到了昭阳殿,听闻我尚未起身,还以关心我,害怕我生病为由,冲进了内殿来查探。你说,雅昭仪是想要查探什么?” 康婕妤虽然单纯,可并不傻,忙道:“昨夜那意欲对公主不轨的人,就是雅昭仪派来的。雅昭仪是打着关怀的名头,来抓……” 最后一个字,康婕妤并未说出口,只是两人心中都明白,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是啊。”昭阳冷笑了一声:“我并非疑心你或者你父母,只是你父亲那个学生,怕是得好生查一查。” 见康婕妤眼中带着几分惧意,昭阳又道:“这后宫之中,你算是单纯的,可是有时候,单纯却容易被人利用,一个不小心,连性命都丢了。单单是你送来的铃兰花令我中毒一事,我若是追究,只怕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康婕妤浑身都在轻颤着,紧紧咬着唇,半晌才狠狠地点了点头应道:“我明白,多谢昭阳公主大量,我定会给公主一个交代。不管是被利用了也好,被算计了也好,我总得要将事情弄清楚。” 康婕妤说完,就站起了身来,朝着昭阳行了礼,离开了正殿。 姒儿又给昭阳添了杯茶,才轻声道:“奴婢时常在想,像康婕妤这样性子的人,怎么能够在这宫中活这么长的时间?” 昭阳噙着笑望向姒儿:“你所瞧见的,可不一定是真的。” 姒儿眼中满是疑惑,昭阳才又道:“所谓的单纯不一定是真的,不过也不一定全部是装的。” 姒儿被昭阳说的更疑惑了几分,喃喃地道:“那康婕妤表现出来的单纯善良究竟是真还是假呢?” 昭阳站起身来回到了寝殿之中,取了绣篮过来。 康婕妤是真还是假,有什么关系?她只需要将此事告诉康婕妤便是,康婕妤自会有计较。既然康婕妤说,定会给她一个交代,她等着便是。 所幸,康婕妤也并未让她等得太久。 不过三日后,康婕妤就又匆忙赶到了昭阳殿中。 “我托人回府上去问了我父亲,我父亲说,他那位学生叫李锦才,是淮南人士,今年要参加秋试的举子,今年春末到的渭城,我父亲在龙门阁上听见他与其他举子高谈阔论,起了爱才之心,这才收了他为学生。平日里往来倒并不多,前些时日,登门拜访我父亲的时候,听闻我父亲正在为我赏花宴的花发愁,主动揽下了这件事,为我寻了一盆铃兰。” 康婕妤的眼中带着几分厉色,心中只怕是已然有数。 “淮南人?”昭阳嘴角微微一翘:“和雅昭仪倒是同乡。” 康婕妤颔首:“我父亲说与他平日往来并不多,却来得那么巧,皇后娘娘刚说要办赏花宴,要没人出一盆花的时候就来了,还那么积极地去寻花,实在是蹊跷。” 昭阳心中想的,却是另一桩事情。 那李锦才是来参加秋试的,就是意欲入朝为官,他背后若是柳雅晴,那么就是柳雅晴想要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她有太后为倚仗,却还要往朝堂之中安插人手,这心思不可不防。 可若不是柳雅晴…… 却又能够号令柳雅晴来办事的。 十有八九,是皇祖母。 若是皇祖母,事情就更为复杂了。 一则,皇祖母为何要害她?果真是因为母后所言,只因为外祖父协同父皇一起铲除了皇祖母的家族么?昭阳隐隐觉着,事情并非这般简单。 二则,皇祖母身为父皇的母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除了在后宫之中安插自己的人之外,竟还动起了朝堂的主意,这更是十分奇怪的了。 “公主放心,我已经将事情同父母说明了,父母虽然不相信那李锦才竟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却也觉着此事的确透着蹊跷。若是此事真是李锦才所为,我断然不会让他考中这次的科举。”康婕妤冷笑了一声。 “哦?”昭阳勾起嘴角笑了笑:“你父亲是清廉刚正的好官,可莫要让他因为一个小人做了不好的事情。” 康婕妤见昭阳误会,忙道:“不会的,我并非是让父亲去作弊,我和父母的意思都是,若是那李锦才是那样不堪的人,若是入朝为官,也必然不是百姓和朝堂的福祉。我们会想尽办法,从中阻挠李锦才参加科举考试。” “阻止他中第难,但是想办法阻止他参加考试就简单了,想方设法在他的饭菜中下药呀,在路上阻拦呀,都可以。”康婕妤吐了吐舌头道。 昭阳颔首,笑着道:“也是,一个心思这样毒辣的人,若是入朝为官,不仅不是百姓的福分,说不定,还是百姓的灾难。” 康婕妤离开之后,昭阳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脑中一直在想着那李锦才之事,半晌,才站起身来同姒儿道:“传信给沧蓝,让她想法子让人去淮南,查一查那李锦才究竟是什么人。小心些,莫要被人发现。” 前世的时候,中第的人中有没有一个叫李锦才的人,昭阳却是不曾留意。只是状元,昭阳很确定,就是孟志远和刘平安。 若是前世有这个人,不知他同沐王主导的那场宫变,又有何关系。 若是前世并未有这个人,那么既有可能,这个人是因着她的重生,她改变了许多事情的轨迹,而产生的一个变数。 她这一世重生只为阻止宫变的发生,只为报仇。 决不允许,有任何的变数存在。 昭阳刚回到内殿,还未坐下,就又听见外面传来宫人的声音:“郑总管。” 不消片刻,就有人的声音从帘子外传了进来:“公主,郑总管来了。” 昭阳理了理衣裳,又起了身,脸上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走了出去。 “昭阳公主可是在忙着?陛下传昭阳公主去养心殿一趟。”郑从容笑容满面。 昭阳颔首,方才刚见了康婕妤,衣着应当妥当的,昭阳想着,就往养心殿去了。 第203章 捷报 “不知父皇寻我何事?”往养心殿的路上,昭阳轻声询问着郑从容,面上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郑从容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公主无需担忧。” 郑从容既然都这样说了,多半也真如他所言,不是什么大事,昭阳稍稍放下些心来。 进了养心殿,昭阳却瞧见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面孔。 叶子凡,那日从了空寺回来无意间救下的皇商叶家的大公子,叶子凡。 昭阳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才快步走到殿中行了礼:“昭阳拜见父皇。” 楚帝哈哈笑着,点了点头吩咐着宫人:“给昭阳公主赐座。” 宫人忙搬了椅子来,昭阳方站起身来,走过去坐了下来。刚坐下,就听见有衣袂摩擦的声音响起,而后那原本坐在殿中的,连同叶子凡在内的几人都站起了身来,朝着昭阳行了礼:“拜见昭阳公主。” 昭阳缓缓一笑,挥了挥手道:“不必多礼。” 几人起身的时候,昭阳瞧见叶子凡悄悄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还真是童心不减呢,昭阳在心中想着。 “前些日子,草民的孽子在回家途中遭遇刺杀,幸得昭阳公主相救,才捡回了这条命,多谢昭阳公主。” 一个如洪钟一样的声音响起,昭阳抬眼望去,瞧见是个穿着青衣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长相儒雅,倒不像是个商人,反倒像是个读书人。 身上的青衣虽然布料也十分不错,可是绝对算不上是上品,再观青衣男子身上的佩饰,都头顶的发冠,到腰间的玉佩,都不过凡品。 同叶子凡身上镶金带玉的装束一比,实在是差距不小。 “不过是恰巧罢了,叶公子福厚,自然不会有事。”昭阳笑容清浅,似乎浑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楚帝的声音从高位上传来,带着几分好奇:“朕怎么从未听昭阳提起过?方才叶修说起的时候,朕简直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才让人将你带了过来。” 昭阳转过头,微微笑着道:“不过是寻常小事,昭阳回宫之后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了,方才见着叶公子也是吓了一跳呢。” “对公主是寻常小事,草民可因此才保下了这条小命,公主就是草民的救命恩人,没齿难忘。”叶子凡笑嘻嘻地说着,一番听起来十分诚挚的话,从他口中这么一出,平白让人觉着,缺了几分诚意。 叶修又接过话道:“听闻昭阳公主下月就要成亲,草民厚着脸皮向昭阳公主讨要一张帖子,不可可否?” “这有何不可?昭阳到时候定会将请帖送到叶府。”昭阳笑眯眯地道。 叶修和叶子凡又连忙道了谢,而后才同楚帝行了礼告退离开。 昭阳轻轻叹了口气,正好被楚帝听见了,楚帝笑着转过头来望向昭阳:“怎么叹起气来了?” 昭阳吐了吐舌头,鼓了鼓腮帮子,才轻声道:“早知道那叶子凡竟然是那个叶家的大公子,我就该敲诈一大笔银两的。” “哈哈哈哈……”楚帝大笑出声:“你一个尊贵的皇家公主,怎生这么爱财?以前朕怎么不知道?” 昭阳撇了撇嘴:“以前昭阳住在宫中,无需开销。可昭阳听闻,苏丞相可穷了,昭阳若是嫁给了他,那可得考虑考虑怎么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楚帝闻言更觉好笑,看了昭阳一眼,却突然想起一些旧事来:“那倒也是,苏卿家底的确不怎么殷实,此前苏老丞相和夫人尚在的时候,倒是富足一些,可是他们夫妻相继去了之后,就留下苏卿一人,旁系的那些亲戚见苏卿年纪不大,以为苏卿好欺负,便都跑来想要捞些好处……” 这些事情大抵发生在昭阳年岁尚小的时候,并无多大印象,却也不曾有人同她说起过,是以听得倒是津津有味的。 “那时候苏卿刚没了爹娘,自是没得空闲去计较那些身外之物,丞相府中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被旁系的那些亲戚搬走了。苏府旁系那些人,品性实在不怎样,不过你也无需担忧,朕给你的嫁妆自会十分丰厚,且你是公主,那些亲戚若是眼红,你无需对他们客气。” 昭阳听楚帝这样一说,嘴角便翘了起来,笑眯眯地应着:“昭阳等的就是父皇这句话,还是父皇疼昭阳。父皇放心,昭阳哪有那么好欺负?” “你呀……”楚帝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心中却是想着,昭阳虽然聪慧过人,可是毕竟是从小娇养着的公主,哪里会明白那些宅子里面吃人的事情。 思及此,心中更是生出几分疼惜来,打定主意在嫁妆上多多补偿一些。 正说着话,殿门外就传来了内侍的通传声:“沐王殿下求见。” 通传声从殿门口一路禀传过来,昭阳眯了眼,朝着殿门望去,外面阳光正盛,只瞧见一个身影背光而立,身姿挺拔,瞧不清面容。 “传吧。”楚帝敛起笑容,淡淡地道。 又是一阵通传,昭阳才瞧见立在门口的人抬脚跨了进来,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了殿中来。沐王温润如玉,且容貌出众,素来是楚国贵女圈中风头最盛的男子,昭阳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眼中的笑容缓缓转冷。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沐王掀起月白色的长袍,行了礼。 楚帝颔首:“平身吧。” 沐王谢了恩,才站起身来,似是这才瞧见昭阳似得,笑眯眯地同昭阳打着招呼:“原来昭阳皇妹也在?皇妹就快要出嫁了,还未曾恭贺过皇妹呢。” 声音如清风拂面,温柔亲和。 昭阳连忙笑吟吟地回了个礼:“皇妹大喜,皇兄可不能一声恭贺就了事了,这可得备上好礼的,礼物嘛,当然是越贵重越好的。” 沐王一怔,还未应声就听见楚帝哈哈笑了起来,带着宠溺地看向昭阳:“瞧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穷疯了呢,刚打劫完朕,又将主意打到了你皇兄身上?”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昭阳吐了吐舌头。 沐王见楚帝同昭阳这般亲昵的模样,眼中暗了暗,才连忙道:“即便是昭阳皇妹不说,这礼皇兄也不敢少了你的。” “那就多谢皇兄啦。”昭阳声音十分轻快,说完,就转头同楚帝道:“皇兄定是同父皇有要事商量,昭阳就先退下了。” 楚帝颔首:“去吧,宫外进贡了一些新鲜的果子来,待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 昭阳又谢了恩,行了礼才缓缓朝着殿门走去,刚走到殿门口,还未转过身子,就听见沐王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带着几分喜意:“边关大捷,孙将军又打了个漂亮的胜仗。” 第204章 双喜临门 边关大捷,莫非孙尚志就要班师回朝了吗? 昭阳靠在软榻上,手轻轻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 这一场仗倒是打得十分的快,快得令人乍舌,不过半年时间,就大胜了。若真是如此,孙尚志一旦回了渭城,德嫔母子只怕又要翻身了。 昭阳放下手来,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沉默了许久。 姒儿从外面走了进来,快步走到昭阳面前:“公主,奴婢打探到消息,说沐王爷带了一位神医入宫,说是为德嫔娘娘诊治眼睛的。” 昭阳轻蹙眉头,轻轻颔首。 前朝和后宫看似各自分离,可却也是处处牵扯的。这半年多来,德嫔失宠,淳安又没了,只怕沐王在前朝也受了不少的影响,名声威望皆有损耗,沐王如何能够不急? 如今孙尚志在边关大捷,正是让德嫔抓住机会复宠的好机会,沐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他不会放过,昭阳又岂会让他轻易得逞。 德嫔的眼睛医好了又如何?德嫔在父皇身边已有二十年,这女子的年华,最好的不过那几年,韶华易逝,且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你说,德嫔能够在父皇身边得宠这么多年,是为何?”昭阳嘴角微翘,似是随口一问一般。 姒儿想了想,才应道:“奴婢听闻,陛下曾经夸赞,德嫔娘娘是最懂陛下心思的人,且不似其他嫔妃那般,对陛下十分畏惧。别的嫔妃总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可是德嫔却恰好性子泼辣,带着几分野。兴许,陛下就喜欢她这样的吧?” 性子泼辣,带着几分野,不畏惧皇权。 听起来有些出格的性子,可是在这宫中倒也的确算是特别的。 “下一次选秀是什么时候?”昭阳若有所思。 “明年开春就要选秀了。”姒儿忙回答着。 如今还不到十月,明年开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她还有时间,有时间教导出一个,足以吸引父皇目光的女子来送入宫中。 至于这中间的日子,昭阳嘴角一翘,她还有齐美人呢。“边关大捷,是个好日子,若是后宫有人在今日传出身孕,就更是喜上加喜了,父皇听了,定会十分高兴的。” 姒儿不知昭阳为何突然将话茬子转到了这件事情上,却也明白了昭阳话中之意,忙低下头应着:“奴婢这便派人去给安宣殿给齐美人传个话。” 苏远之的喜服也已经做好,昭阳无别的事情,就索性去了未央宫。 还未到未央宫门口,就瞧见楚帝带着郑从容从未央宫中走了出来,楚帝面上带着笑,同郑从容说着什么,似乎心情极好的模样。 昭阳悄然往后退了两步,等着楚帝离开了之后,才朝着未央宫走去。 母后瞧着却并不是太过开心的样子,见着昭阳才勉勉强强地扯出了一抹笑容来:“这天气还闷着,昭阳怎么来了?” 昭阳眼睛转了转,战事大捷,沐王带着大夫去给德嫔诊治眼睛,父皇刚刚从未央宫出去,母后却面无喜色,一连串的事情联系起来,心中也有了数。 “方才瞧见父皇从这儿出去了,父皇来,可是为了德嫔?”昭阳眼中满是关切。 皇后笑容中染上了几分苦涩,轻轻颔了颔首:“你父皇想要恢复德嫔的妃位。” 果然不出昭阳所料,昭阳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忙问道:“那母后如何回应的?” 皇后眼中的苦涩愈发浓了几分:“我除了说好,又能如何呢?德嫔生了个好儿子。” 昭阳见皇后这般模样,却不知应当如何宽慰她。 倒是皇后抬起眸子来朝着昭阳笑了笑:“不妨事的,你母后在这后宫之中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我只盼着你能够早些成亲,和苏丞相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盼着君墨能够成才,看他成亲生子,这就够了。” 昭阳伸手握住皇后的手:“女儿这不就要成亲了吗?母后放心,德嫔即便是复位,也断然不会如以前那样盛宠,且迟早有一日,她会再无出头之日。” 她也看明白了,沐王才是对付德嫔的关键,她定要好好筹谋,给德嫔来一个釜底抽薪。 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两人不再说话,目光落在门口。 一个宫女从外面跑了进来,快步走到皇后面前跪了下来:“启禀皇后娘娘,齐美人方才在御花园中晕倒了。” “晕倒了?可请了太医?”皇后连忙问道。 “太医已经赶去了安宣殿。” 昭阳一听就知晓是什么事,眯了眯眼,嘴角翘了翘。 皇后想了想,才轻声道:“你去安宣殿盯着吧,太医诊治了之后,迅速同本宫禀报结果如何。” 那宫女连忙应了声,退了下去。 “怎么好端端的就晕倒了呢?”皇后眉头轻蹙着,似喃喃自语一般地道。 昭阳笑了笑:“齐美人,有孕了。” “有孕了?”皇后猛然抬起头来,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一早便知晓了?” 昭阳颔首:“齐美人在宫中无任何倚仗,家世也不怎样,在知晓怀孕之后,就同我说了。今日之事,是我安排的。沐王进宫的时候,我正巧在养心殿,就想着,德嫔翻身怕是迟早的事情,怎么也应当抬一个人出来同她争一争宠的好。” 皇后目光定定地看着昭阳,沉默了许久,才颔首道:“这倒是个法子。” “不过就是齐美人的位分稍稍低了一些,不过此前父皇也较为宠爱她,且如今边关大捷,她又传出了身孕,这可是双喜临门的事情,母后同父皇提一提,将她的位分往上多抬一抬,也并非完全不合规矩。”昭阳眼中有光芒闪动。 “那齐美人,女儿观察了不短的时日了,是个聪明人,咱们把位分将她这样一抬,她自然明白我们的意思。如今正好腹中有龙嗣,同德嫔相争,也不一定会落得下风。” 皇后想了想,点头应道:“抬个嫔位吧。” 果然没一会儿,先前那宫女就回来复命了:“启禀皇后娘娘,太医已经给齐美人诊了脉了,说齐美人腹中已有身孕,两月有余了。” 皇后脸上顿时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来人,给本宫梳妆,本宫要亲自去养心殿给陛下报喜。” 第205章 侍孕嬷嬷 皇后去了养心殿,昭阳不便跟着,就回了昭阳殿。 “给苏丞相的喜服已经做好了,你亲自去丞相府走一趟,将喜服给苏丞相送去,让他试一试合身不合身。顺便问一问,西蜀战事已经大捷,外祖父什么时候回渭城。”昭阳弯腰将做好的喜服取了出来,递给了姒儿。 姒儿连忙应了下来,取了一个梨花木的雕花盒子来,将喜服放在了盒子里,从昭阳手中接过了出宫玉牌,才出了寝殿。 许是因着边关大捷,楚帝的心情的确极好的缘故,傍晚时分,封赏的旨意就下来了。德嫔复妃位,齐美人因身怀龙嗣,晋封为齐嫔。 昭阳听见宫人的禀报,也只是轻笑了一声,只怕今夜,这后宫之中又有许多人难以安睡了。 昭阳用过晚膳,姒儿才回了宫:“启禀公主,苏丞相说,柳太尉有传书信回渭城,不过此事只能同公主当面说。” “当面说?”昭阳撇了撇嘴,他们二人的婚期将至,成亲之前是不能贸然相见的。这苏远之,分明是不想让她知晓,还刻意找了这么个借口来敷衍她。 若是不见,等着他们成亲之后再问,只怕黄花菜都已经凉了吧。 姒儿又道:“奴婢去见了沧蓝姐姐,沧蓝姐姐托奴婢带了两本账册子回来,还有一事让奴婢禀明公主。” “嗯?”昭阳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什么事?” “沧蓝姐姐说,前几日,茶楼的掌柜禀报,说有几位在朝中身居要职的官员在茶楼中订了雅间,掌柜窃听到,他们的交谈之中,多次提及苏丞相,似乎是想要给苏丞相设绊子。言语之间说起,苏丞相挡住了他们上面主子的路,必须要除掉不可。” 姒儿将沧蓝的话复述了一遍,看了看昭阳轻蹙的眉头,又接着道:“沧蓝姐姐还说,那几人约了十月初一再到茶楼之中相聚,商讨良计,是想要趁着公主和苏丞相成亲的时候,对苏丞相下手。” 昭阳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几乎无需细想,便猜到了那几人口中所谓的上面主子是谁。 “十月初一是么?”昭阳轻轻摩挲着手指的关节,声音轻轻地:“传个信到丞相府,就说我约苏丞相十月初一,君子楼相见。再顺便带一句,成亲之前不宜相见,被人瞧见了终归不好,让苏丞相从君子楼后门入吧。” 姒儿应了声退出了内殿,昭阳才轻哼了一声,喃喃自语着:“沐王,果真是坐不住了。” 第二日一早,未央宫中的气氛与平日里似乎有些不同。 皇后尚未出来,一屋子嫔妃看似闲适地聊着天,齐嫔身边围了好几个人:“昨夜本就想要去给齐嫔道喜的,只是想着你怀有身孕,怕是睡得早,也不敢去叨扰。” “是啊,肚子里面的小皇嗣多大了呀?怎么瞧着妹妹仍旧清瘦,不见长胖,也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一点也瞧不出来。” 齐嫔面上挂着浅浅笑容,温柔如水,不见丝毫不耐烦,也不恃宠而骄,一个一个温和回应着:“快三个月了,这孩子倒是乖巧,不怎么闹腾,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能吃能睡的。” “是个体贴的。”众人忙笑着奉承着。 一旁刚刚恢复了妃位的德妃身边的椅子上,却是空无一人,显得十分的寂寥。 即便是恢复了妃位,德妃如今,也不过是个瞎子罢了。只怕这般想的人,并不在少数。 原本贤妃应当坐在她旁边的,只是因着贤妃身子弱,早就被特准了不必前来请安的,愈发地衬得德妃与众人疏离了。 昭阳噙着笑瞧着,瞧着德妃的手握紧了手中的锦帕,生生将锦帕捏出了褶皱来。 “皇后娘娘到。”寝殿传来声音,外面的说话声才低了下去,众人连忙走到各自的位置站好。 皇后穿着暗红色的凤袍从里面走了出来,嘴角噙着笑意。 众人请安行了礼之后,皇后的目光便落在了齐嫔身上:“昨儿个不是让人传话,让你无需晨昏定省了吗?如今你是双身子的人了,照顾好腹中孩子才是正经。” 齐嫔连忙道:“蒙皇后娘娘关怀,只是妾身肚子里的孩子倒也安分,不怎么闹腾,来请个安也无碍的,妾身每日都在殿中,也闷得慌,请安的时候能够同大家伙儿说说话也好。” “好吧,你自个儿顾念着身子便是。你身边也没个侍候过生产的嬷嬷侍候着,宫人只怕有些避忌也不知道,待会儿本宫上尚宫局的人带几个好点的嬷嬷去,你挑两个在身边吧。”皇后的声音愈发亲切了几分。 “妾身正在发愁这件事情呢,还打算待会儿同皇后娘娘讨要,如此,就多谢皇后娘娘了。”齐嫔脸上满是真诚笑容,声音亦是欢快。 昭阳瞧见,皇后在同齐嫔说起嬷嬷的事情之时,柳雅晴和德妃神情都有一瞬间的变化,虽转瞬即逝,昭阳亦看得分明。 回到昭阳殿,昭阳就吩咐姒儿:“齐嫔选嬷嬷的事情,只怕德妃和雅昭仪都会来插一脚,你留点心。” 姒儿闻言一怔,想了片刻才道:“此前沧蓝姐姐从宫外送进来的人中,也有善于侍候妇人生产之人,要不,送一个到齐嫔的殿中?” “也好。”昭阳颔首:“母后既然让齐嫔选两个在身边,一个刚进宫不久想必也不会隐忍怀疑,只是另一个你就得留心了,仔细查一查那些嬷嬷都侍候过那些人,若有必要,家中背景也一并查清楚。” 她既然应了齐嫔,要尽力保她生下孩子,自是应当尽力而为。 齐嫔怀孕,后宫之中恭贺的声音一片,可是只怕没几个人真正希望齐嫔将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 第二日一早,姒儿就将调查到的那几个嬷嬷的资料拿到了昭阳面前。 “尚宫局一共选了七个嬷嬷来给齐嫔娘娘选,这七人中,除了我们安插进去的那两人,其他几人的资料都在这里面了,没有一个曾经侍候过德妃亦或者是淳安公主和沐王爷,宫外的背景也都十分的干净。”姒儿已经看过那些资料,便简单的同昭阳解说了一番。 昭阳笑了笑:“自是应当干净的,德妃和柳雅晴都不傻,既然对齐嫔腹中的孩子势在必得,又怎么可能留下把柄呢?” 第206章 私会 其余的五人之中,有一人是楚帝的奶嬷嬷,曾经是太后宫中侍候的。有一人,曾经侍候过贤妃。有一人,是静宜的奶嬷嬷。其余两人,都侍候过宫中一些位分比较低的嫔妃,倒是瞧不出个什么来。 昭阳一扫而过,便将资料放到了书桌上,指了指最后两人,淡淡地道:“去查一查,这两人侍候的嫔妃之中,可有平安诞下孩子的。” 姒儿伸过脑袋看了一眼,接过话道:“有的,这一位,是七公主的奶嬷嬷。” 七公主,昭阳想了起来,七公主的生母只是个宫女,因着受了恩宠有了身孕,这个奶嬷嬷,也是母后给她的。后来那宫女生下七公主之后,封了个才人的位分。 位分虽然不高,只是也好在她一直安分,安分得像是没有这么个人似得,如今七公主也有八九岁了。 昭阳轻轻颔首:“去给齐嫔说,就选这个吧。” “嗯?”姒儿有些奇怪:“这个?” 昭阳颔首:“柳雅晴和德妃都和太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太后宫中的人,自是用不得的。而贤母妃几次怀孕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落了胎,这嬷嬷断然有问题,不然岂会让别人钻了空子。而静宜的奶嬷嬷……” 昭阳顿了一顿:“静宜的母妃应当是德妃的人,我亦是不敢冒这个险。” 昭阳抬起眼望向姒儿:“若是齐嫔问起缘由,你将我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她就是。” 姒儿应了声,将桌子上放着的资料拿了,取了火折子来点了之后扔到了盆子里面,才出了寝殿。 下午时候,尚宫局的人带着嬷嬷去让齐嫔选的时候,齐嫔果真按着昭阳的吩咐选了两个人。 昭阳听着姒儿的回禀,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齐嫔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对于合作的人,哪怕是有疑虑,也会全心全意的去相信,就是因着这样的态度,让你无法对她生出丝毫的怀疑来。” 转眼就到了十月初一,昭阳一早便同皇后告了假,寻了个由头出了宫,出宫的时候,刻意拿了一条面纱蒙了面。她是即将成亲的女子,凡事还是谨慎些好,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于她并无益处。 苏远之大抵还在早朝,不会那么早到,昭阳便索性在城中转了好几圈,用了午膳才晃晃悠悠往君子楼去。 因着一早就往外传了话,君子楼早已留好了雅间,留的雅间是不对外开放的雅间,设在君子楼的后院之中。 寻常茶客无法进入的后院之中,却不似其它茶楼那样简陋,反倒是种满了竹子,竹林之后,是一座三层小楼。小楼在竹林的遮掩之下,像是被蒙上了面纱的女子,带着几分朦胧之美。 昭阳被君子楼的掌柜亲自引到了那小楼之中,上了三楼,三楼之上,四面墙壁上都放置着书架,摆满了书。屋子正中放置着一张黑松木做的茶桌,茶香袅袅。 苏远之已经到了,背对着门口坐着,身姿挺拔,如松竹一般,手中端着黑色茶杯,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 明安和沧蓝都在屋中侍候着,见了昭阳,两人连忙行了礼。苏远之亦是转过了头来,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只抬起手来轻轻一挥,明安和沧蓝看了昭阳一眼,便连忙行了礼退了出去,还顺手将门轻轻掩上了。 昭阳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往苏远之对面的位置走去。 经过苏远之身边的时候,手却突然被抓住了。 昭阳一愣,眉头一蹙,低下头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在笑,眼睛亮得有些吓人:“你做的喜服很好,很合身。很久之前就听闻昭阳公主女红做得极好,这女红好不好,果真只有用上了才知晓。以后我的衣物,就都要辛苦昭阳公主了。” 昭阳心中一动,让姒儿将喜服送到丞相府之后,姒儿回宫之后并未提及那喜服之事,因着被另外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昭阳也并未细问,没想到他竟专程提起。 苏远之说完,轻轻捏了下昭阳的手掌心,昭阳被捏得有些发痒,瞪了苏远之一眼,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不再理会他,只快步走到对面的软垫上坐了下来。 苏远之定定地看着昭阳,朝着昭阳的脸伸了手过来。 昭阳忙往后仰了仰,躲开了他的手。 “怎么戴了面纱?又不是没见过你的模样。”苏远之倒也并未放在心上,只笑着问道。 昭阳瞥了他一眼:“还有几日就要成亲了,成亲之前不得相见的,不然不吉利。” 她覆了面纱,也不算全然坏了规矩。 苏远之闻言,眼中神情愈发显得温柔了几分:“放心好了,他们都说我苏远之鬼神都得怕的人,谁也不敢让咱们的婚事不吉利。” 昭阳懒得理会他,那几个朝中官员约摸还有小半个时辰才会来,趁着这段时间,昭阳索性问起了外祖父之事。 “你说外祖父有传书信回来?都说了些什么?孙尚志不是已经大捷了吗?外祖父是不是也快要回来了?” 昭阳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苏远之早就料到她要问及柳太尉之事,见她眼中满是急切,笑了笑,倒也不再逗弄她,伸手从袖中取了一张纸出来递给了昭阳。 昭阳忙接了过来展了开来,信上的笔迹昭阳并不陌生,的确是外祖父的笔迹。只是信的开头,却是远之…… 这信是外祖父写给苏远之的?外祖父与他虽同朝为官,可是素来相交不深,他们又是何时联系上的? 昭阳心中有不少疑问,低下头细细往下看去,眉头却越蹙越深。 还未看完,神情便带了几分激愤之色:“孙尚志竟然谎报军情!此事断然不能容忍,定要告诉父皇!如此心怀不轨之人,定要严惩不贷。” 苏远之笑了笑,没有应声,只浅笑着看着昭阳,并未应声。 半晌之后,昭阳将信全都看完了,沉默着将信纸折好了,放在桌子上推到了苏远之的面前:“我就说,孙尚志这一次为何能够这么快的打了大胜仗,班师回朝。此前知晓了西蜀国的端王在渭城之后,我还以为是孙尚志和西蜀国一同,共同演了这么一出戏,西蜀国刻意退兵,让孙尚志大胜的。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孙尚志他竟敢谎报军情!” 第207章 偷听 “明明西蜀国只有不足十万的军队,孙尚志竟然怂恿边关守城将领在奏折上写西蜀国发兵四十万大军攻打我楚国!” 昭阳神色愈发冷了几分:“父皇给了孙尚志三十万大军,三十万对十万,呵,他花了半年打赢了这场仗,还落了个极好的名声,连我都忍不住吃惊,还想着,哪怕是外祖父上阵,只怕也做不到这样快。” 昭阳愈发的义愤填膺,苏远之神情却极淡,端了茶壶给昭阳倒了一杯茶,递到了昭阳面前。 昭阳横了他一眼:“你既然已经收到外祖父的书信了,为何不将此事禀报给父皇呢?” “若是陛下问起,我是怎么知晓此事的,你觉着,我应当如何回答?”苏远之放下茶壶,静静地看着昭阳。 昭阳蹙眉,定然不能说是外祖父写信同他说的,毕竟外祖父称病在家是整个渭城都知晓的事情,若是此事被捅了出去,外祖父就得背上一个欺君的罪名。 欺君。 她不能为了扳倒孙尚志,就让外祖父背上这么大的罪名。 “就没有其他法子?比如随意寻个人证?边关不是出了将领,还有太守吗?”昭阳眉头紧蹙着,心有些乱了。 苏远之自然瞧出来了:“太守若是还未被孙尚志他们收买,只怕早就上了折子给陛下揭穿此事了。若是街上随意拉个人证来,谁又会相信?你莫要着急,此事我与柳太尉正在商讨,定会有良策。” 昭阳闻言,轻叹了口气,这样简单的道理,她却不曾想到,她的确是心乱了。大约是前世的时候,外祖父的下场太过凄惨,她害怕,害怕旧事重演。 “孙尚志都要班师回朝了。”昭阳声音带着几分惆怅,班师回朝,一旦这场胜仗成了定数,便没有改变的可能了。 苏远之伸手握住昭阳的手:“嗯,你放宽心,此事我自有主张。” 昭阳点头,他的本事,她自然相信的。 屋中静了静,只有茉莉花的清香在鼻尖萦绕着,昭阳低下眼,目光落在茶杯中盛放的茉莉花上,心才稍稍静了一些。 “咚咚……”敲门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一室宁静,紧接着,沧蓝便推开了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公主,人来了。” 苏远之有些疑惑地望向昭阳,昭阳自然知道是什么人,却也不多做解释,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沧蓝快步走到屋中放置琴桌的地方,将琴桌下面的砖掀了开来。 沧蓝做完这件事情之后,又退出了门外。 不一会儿,就听见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似乎是从楼下,声音有些小,倒是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吱呀”一声,是门打开的声音,而后声音便清楚了许多。 “来一壶六安瓜片、一壶君山银针、一壶信阳毛尖,付大人,你喝什么?”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带着笑。 应答的人似乎有些疲惫,只随口应道:“我喝龙井就好,浓一些,总觉着有些困倦。” 似是掌柜应了声,片刻之后,又是“吱呀”一声轻响,而后有椅子拉动的声音响了起来,伴着先前那清朗声音:“最近付大人忙得厉害吧?瞧你这模样,只怕是好几日没怎么睡好觉了。” 那付大人长叹了口气:“可不是?昭阳公主和苏丞相的大喜日子马上就要到了,这需要筹备的东西可不少,前几日陛下也不知怎么了,突然传旨来,让追加嫁妆。追加的东西可不少,让礼部的人都忙得底朝天的。” 昭阳挑了挑眉,那日她以为父皇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然随即就将旨意下到了礼部。 “追加嫁妆?这又是为何?昭阳公主的嫁妆可已经不少。”有人追问着:“这嫁妆已经有一百二十八抬,公主府也是全渭城地段最好的地方,听闻修建得也是极为华美精致了。” “谁知道呢?听闻昭阳公主最近正得圣宠,如今要出嫁了,陛下舍不得了吧。”那付大人又叹了口气,紧接着便转移了话茬子:“对了,李大人,不是就要秋试了吗?你这翰林院学士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忙呢?” 最开始说话那人哈哈笑了起来:“有啥可忙的,真正忙的是秋试之后阅卷的时候,现在还早呢。” 从点的茶来看,下面应当有四人,只是方才说了话的,有三人。其中一个是礼部侍郎付青岚,一个是翰林院学士李德忠,另两人的身份,却还无法断定。 几人也只是寻常闲叙,并未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一会儿,又有门开合的声音传来,是店小二送了茶和茶点过来,小二离开之后,下面稍稍静了片刻,才有人开了口。 “上次商议之事,诸位大人可有了主意?”声音有些陌生,应当是先前一直不曾开口的那一个。 李德忠笑着接口道:“我想了好几天,苏府守卫素来森严,我们几次派刺客都未能成事。若是想要除掉苏远之,十月初十他成亲的日子是个机会。到时候宾客众多,防不胜防。朱大人觉着可是这个理?” 朱大人,姓朱,朝中姓朱的官员,昭阳暗自沉吟了片刻。 “这我自然知道,今日咱们需要商讨的,是这杀手如何能够接触到苏远之,如何下手才能够得手。”那朱大人声音显得有些不耐。 礼部侍郎付青岚笑了起来:“要说当天能够接触到苏远之,却又不会引起他怀疑的人,只怕唯有新娘昭阳公主了。” 昭阳听到此处,神情微微一顿,抬起眼来看了苏远之一眼,却见苏远之嘴角一直噙着笑,眸光落在她的脸上,见昭阳看过来,才朝着昭阳举了举手中的茶杯,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昭阳从他的口型中辨别了出来,他说的是:“他说的对。” 下面传来那朱大人的声音:“昭阳公主的确是最容易接触到苏远之,却又不会被他怀疑的人,可是昭阳公主怎么可能杀苏远之?” 说完,却突然顿了顿,安静了半晌之后,才又开了口:“你的意思是……偷龙转凤?” 第208章 闹事的人 “左右成亲的时候,昭阳公主定然是盖着盖头的,即便是我们悄悄将人给换了,也断然没有人能够知道。等着拜了堂送入了洞房,苏远之进喜房的时候,就是最好的刺杀机会。”付青岚轻笑着道。 另一个尚不知姓名的男子开了口:“这倒是个好法子,可是却也需要从长计议。这偷龙转凤说起来倒是简单,可是做起来却是不易。如何偷龙转凤?要偷龙转凤,是不是应当备一身同昭阳公主同样的嫁衣?我听闻昭阳公主的嫁衣是她亲手所制,这可有些棘手。” “这咱们不必担心,付大人是礼部之人,交给付大人就是。”说话的应当是李德忠,许是因为在吃什么东西,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下面静了一会儿,付青岚才又道:“偷龙转凤,我目前能够想到的有三个机会。一是昭阳公主拜别了帝后出宫之后,按照常理,是要游街的,到时候,咱们再安排一支迎亲队伍,轿子做个一模一样的,两支队伍撞上,发生点混乱,不注意间抬错了轿子也是有可能的。” “另一个法子,则是让替代昭阳公主的刺客藏身在恭房之中,若是出恭,昭阳公主定是独自一人,这也是机会。成亲得一整日呢,我就不信她一整日都不用出恭。” “若是以上都未成,就只能等着拜了堂送入洞房之后,送入了洞房,苏远之就要来敬酒了。苏远之一走,喜房之中也就只有几个丫鬟婆子和喜娘了。这一回的喜娘是礼部安排的,到时候派个武功高强一点的去就是。” 说到最后,付青岚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地味道,听着十分狠戾。 “付大人想得倒是十分周全,下官佩服。”几个恭维的声音传来,皆是带着笑。 恭维的声音渐渐低了,朱大人又道:“我待会儿就去同主子说一说,看看主子有没有什么高见,若是主子同意了,我给你们传个信,按着这个法子各自准备便是。” 几人都应了是,又说了会儿话,就各自离开了。 人一走没一会儿,沧蓝就推开门走了进来,将琴桌下搬开的石板放回了原处。 苏远之的目光静静地看了昭阳半晌,嘴角带着笑:“此事我知晓了,你放心,咱们的婚事,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来破坏。” “嗯。”昭阳随口应着,虽然不知苏远之打算如何做,只是昭阳却也知晓,苏远之是什么样的人物,今儿个让苏远之亲耳听到了他们想要如何算计苏远之,苏远之又岂会让他们好过。 “他们口中的主子,十有八九是沐王。”昭阳想了想,终是补充了这么一句。 苏远之颔首,微微眯了眯眼,面上笑容却愈发绚烂了几分。 明安从门外探了头进来,轻咳了一声:“公子,怀安传了消息来,说有急事找公子相商。” 苏远之闻言,抬起眼来朝着昭阳望了过来。 “你既然有事,就先回去吧,我同沧蓝还有些事情要说,一会儿就回宫了。”昭阳连忙道。 苏远之颔首,招了怀安来,推着轮椅出了门。 等着苏远之离开了,昭阳才抬头望向沧蓝:“方才那四人,一个是礼部的付青岚,一个是翰林院的李德忠,还有一个姓朱的,我猜想应当是御史台的朱槿,另外一个一直没怎么出声,是谁?” 沧蓝连忙应道:“其他三人公主猜得都没差,还有一个是太府寺的周其禄。”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将这四人的名字记在了心上,这四人大抵都是沐王手中较为得力的人,一个也不能留。 “秋试也只还有十多日的时间了,孟志远和刘平安准备得如何了?”昭阳端起桌上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杯,喝了一口。 沧蓝知晓昭阳会问起此事,笑了笑:“我瞧着准备得差不多了,此前沐王爷派人来接触过几回。沐王爷也是个聪明人,知晓两人家中都有些困难,也往两人家里送了不少的东西。我让刘平安先应了下来,以后会为沐王效力。孟志远,我让他再拖一拖。他同沐王说的是,如今还未考试,不知结果如何,不敢平白无故受沐王爷的恩惠,若有一日果真能够中举,定会报沐王爷知遇之恩。” 昭阳看了沧蓝一眼,目光中带着赞赏:“你做得极好。刘平安是个武夫,遇事果决,果断的答应也符合他的性子。孟志远是个文人,本就带着几分酸腐味道,且自视清高,这样回应沐王也不会生疑。” 沧蓝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喜色,笑着应道:“这些可都是公主教会奴婢的。” 沧蓝做事她素来放心,加上还有几日就要成亲了,成亲之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昭阳也不急在一时,也不再多问,将杯中茶水饮尽,便站起了身来,出了屋子,下了楼。 本想从后门离开,刚走到竹林,就瞧见掌柜匆匆忙忙走了过来,眉头紧蹙着,似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见着沧蓝和昭阳一同,掌柜连忙行了礼。 “怎么了?瞧掌柜神色不太好的样子。”昭阳笑着询问着。 掌柜闻言,叹了口气:“来个位刁钻的客人,处处刁难……” 昭阳转过头看了沧蓝一眼,却见沧蓝神情虽然也有些无奈,却似乎不是太吃惊的样子,倒像是这样的事情并非第一次发生一样。 见昭阳的眼神中带着询问,沧蓝才苦笑了一声道:“是一叶居的掌柜,咱们君子楼开业到现在,抢了一叶居不少的客人,之前便来过几次。” 掌柜却摇头道:“这一次不只是一叶居的掌柜,他们的少东家也来了,楚国首富家的公子,实在是得罪不起的。” 昭阳闻言一愣,和沧蓝面面相觑道:“这一叶居是叶府的产业?” “可不是嘛。”掌柜面色更差了几分。 昭阳却笑了起来:“不知今日来的是叶府的哪位公子?” “叶府的大公子,叶子凡。这个是个不讲理的主,任性妄为的厉害,闹腾了小半个时辰了。”掌柜苦哈哈地应着。 “叶子凡呀……”昭阳嘴角一翘,“这倒算是个熟人,走吧,我同你一起瞧瞧去。” 第209章 后妃之争 刚到雅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暗含讽刺的声音:“这茶分明就是苦的,还跟我说本来就是这个味道,人家的茶入口微苦,回味清甜,你们这茶有回味吗?明明就是炒茶的时候火大了。” 店小二只怕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半晌没有声音。 “算了算了,跟你说什么,什么都不懂,当什么小二。门口那两个花瓶,看着碍眼得很,你给我换个位置。” 昭阳扬起一抹浅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是谁这么不识抬举,惹叶公子生气了?” 屋中站着五个人,只叶子凡一人坐着,叶子凡身后立着两个人,一个约摸四五十岁的模样,一个昭阳见过,就是上次同叶子凡一同被她救下的那个男子。 门口是两个店小二打扮的人,正抱着快一人高的花瓶,似乎正准备换位置。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两个花瓶上,是白釉的双耳花瓶,上面画着竹叶。两个花瓶本是一对,模样大小花色都是一模一样,昭阳想起方才叶子凡的话,是说这两个花瓶有些碍眼,让互换位置,昭阳倒是没看出这两个花瓶互换不互换有何区别。 叶子凡瞧见昭阳走进来,眼睛一亮,连忙站了起来:“昭阳公主,你怎么在这儿?也是来喝茶的?这么巧?” 昭阳在叶子凡对面坐了下来,笑着道:“叶公子也是来喝茶的?我瞧着这模样,怎么像是来找茬的呢?” 叶子凡讪讪地笑了笑:“昭阳公主喝什么茶?我请我请。” 说完才回答昭阳的话:“这不是无聊么?四处走走。” 无聊就跑来找茬,这叶子凡倒也真是…… “你这个一叶居的少东家都亲自来了,来的既然是本公主的地方,这茶自然是我请的。方才听叶公子的意思,是这茶炒得不怎么地道?”昭阳伸手便端起叶子凡面前的茶杯,轻轻嗅了嗅,才抬眼望向沧蓝。 沧蓝忙道:“奴婢去将炒茶的师傅叫过来。” 叶子凡闻言,连忙摆了摆手,嘿嘿笑了笑道:“不用,不用,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说着又看向昭阳:“公主是这君子楼的幕后东家?怎么一点儿口风都不透?早知道是公主,那我肯定不会……” 说到此处,叶子凡忙将手抬起来,掩嘴轻咳了几声,嘿嘿笑着,一张娃娃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神情。 昭阳倒是听出了叶子凡话中之意,斜睨了他一眼道:“也不过是闲来无事开着玩儿的罢了,犯不着大张旗鼓的,再说我虽是公主,也是个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的。” 叶子凡听昭阳这样说,忙拍了拍胸口:“公主放心,公主对我有救命之恩,这君子楼,我叶子凡罩着了,谁敢来找君子楼的不是,就是找我叶子凡的不是。” 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可是叶公子说的,我可是要当真的。” “那是自然。”叶子凡摸了摸脑袋,嘿嘿笑着。 目的已经达到,昭阳也就不再多留,站起身来道:“我出宫已经一天了,得回宫了,叶公子想要什么尽管点就是了,今儿个我请客。” 说完也不等叶子凡应答,就径直出了雅间的门。 叶子凡瞧着昭阳的背影,眼中闪过一道光芒,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似是回过了神来,拍了拍桌子道:“昭阳公主说了请客的,再给我上几道茶点来。” 昭阳回到宫中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去未央宫走了一圈竟回了昭阳殿,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刚醒来就听见外面的宫人们叽叽喳喳在说些什么,声音中带着笑意,似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姒儿。”昭阳唤了一声。 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床幔被掀了起来,外面天光微亮,时辰尚早。 “公主要起身了?”姒儿轻声问着,眼中亦是带着几分笑意。 昭阳有些奇怪地看了姒儿两眼:“这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么?方才就听见外面有人在说笑。” 姒儿笑着扶了昭阳起身坐了起来,取了鞋袜来给昭阳穿着,才轻声应道:“先前厨房的人送饭菜来,讲了个笑话,有关德妃娘娘的。” “德妃?”昭阳重复了一遍,声音中带着疑惑不解。“是啊,听闻昨日晚上陛下去德妃的长信宫了。只是德妃娘娘正敷着沐王爷带来的那位神医的治眼睛的药,那药其他倒是没什么,只是会将眼睛周围的皮肤都染成紫色,敷药的模样有些骇人。德妃娘娘听闻陛下来了,欢天喜地地打扮了去接驾,可是陛下只看了德妃一眼,转身就走了,可将德妃气得厉害。” 姒儿的声音中带着幸灾乐祸,似是对德妃早已恨之入骨。 昭阳闻言,亦是低下头笑了笑。 德妃以为自己恢复了妃位,迟早是要复宠的,只要有父皇宠爱,这后宫之中,还不依旧是她的天下。可是没想到,这复位之后的第一次接驾就闹得这么尴尬,是应当生气的。 “后来,陛下从德妃宫中走了之后,就去了齐嫔娘娘那里。德妃听说之后,更是气得不行,可是生气归生气,她也不敢不敷药,毕竟眼睛最要紧。”姒儿又接着道:“昨儿个在宫中摔东西摔了大半夜呢。” 昭阳颔首,心中却隐隐生出了几分担忧,因着有孕之事,德妃本就对齐嫔恨之入骨,再加上这么一出,怕是更加变本加厉了。 从德妃手里抢了人,这可无异于在德妃心尖尖上划了那么一刀。 “公主,怎么了?瞧你听了这件事情也不开心的样子。”姒儿望向昭阳,眼中隐隐带着担忧。 昭阳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听见德妃不好,我自是高兴的。我只是担心齐嫔,德妃定会更加记恨上齐嫔。” 她虽然希望齐嫔在这段时间分去父皇的宠爱,让德妃不那么张扬跋扈,却也不想就这样断送了齐嫔。齐嫔是个聪明人,以后定能够更大的作用。 姒儿不知昭阳心中所想,只轻声劝慰道:“不会的,齐嫔娘娘这么聪明。” 昭阳轻轻一笑,走到梳妆桌前坐了下来,目光落在镜子中。镜子中的女子容貌绝艳,只是眉头轻蹙,似是有心事的模样。 若是想要救下齐嫔和她腹中的孩子,光是两个嬷嬷定是不够的。 昭阳咬了咬唇,她得想个法子,让德妃的注意从齐嫔身上转移开去。 第210章 赤贝 想要德妃的注意从齐嫔身上转移开去,就得再祭出一个人来。 谁是最为合适的人呢?昭阳缓缓闭上眼,心思绕了又绕。 梳妆打扮妥当,用了早膳,昭阳就带着姒儿往未央宫去。 到了未央宫门口,却正好瞧见德妃从步撵上下来,两个宫女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德妃面上隐隐带着几分阴郁之色,瞧着便不是好惹的样子。 刚到未央宫门前的嫔妃见着德妃来了,皆是远远地站着,不敢上前。 看来,德妃在这后宫之中的确是素有威仪呢。 昭阳眼角泛冷,心中想着。 “德妃姐姐。”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昭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瞧见柳雅晴刚从拐角处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地朝着德妃迎了上去。 “听闻昨日陛下去了姐姐的长信宫,妹妹还没来得及恭喜姐姐呢。”柳雅晴声音娇娇俏俏,像是出谷黄莺一般动听。 只是那样的话,落在德妃耳中,只怕如同诛心。 德妃冷笑了一声,朝着柳雅晴的方向转过了头,眼神锐利,一点也不像看不见的样子。 “雅昭仪妹妹这可是恭喜错人了,昨夜陛下可是在齐嫔妹妹那里歇下的。”德妃神色不冷不热地说完,拍了拍身边宫女的手,那宫女连忙扶着德妃往未央宫走去。 柳雅晴。 昭阳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今儿个早上的问题,终于算是有了答案。 若是要从这后宫之中拉出一个更容易招德妃恨的人来,再没有比柳雅晴更合适的人选了。 嫔妃们请了安之后就各自散去了,昭阳留了下来。皇后见昭阳跟在她身后进了寝殿,却又站在一旁良久不说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了?今儿个这样缩头缩脚的,可是惹了什么祸事?” 昭阳闻言,快步上前抱住皇后的胳膊便不撒手了:“母后说的是什么话?昭阳如今可懂事多了,怎么会惹祸呢?” “也是,本宫的昭阳长大了,都要嫁人了。”皇后笑眯眯地摸了摸昭阳的发。 昭阳也不扭捏,咬了咬唇道:“我此前答应过齐嫔,要保住她腹中孩子的。” 皇后听昭阳这么一说,神情似是微微愣了愣,半晌才又笑着摇了摇头:“方才还夸你懂事了呢,这般不经夸。这种事情也是能够随随便便答应的?这后宫那么多圈圈套套的,防不慎防的,万一有个什么意外,齐嫔岂不得恨上你?再说了,你都要出嫁了,还怎么保她?” 昭阳忙道:“女儿从小便在这宫中长大,这宫里很多事情也看得十分明白。女儿觉得,齐嫔在这后宫之中,算是个极聪明的人了,她若是羽翼丰满了,是能够同德妃一争高低的。正是因为昭阳就要出嫁了,才更希望有这么一个人,能够帮母后挡一挡德妃。” 皇后不曾想到昭阳竟考虑得这样深远,神情若有所思:“你也说了,得等她羽翼丰满之后。我更怕的是,如今咱们这样护着齐嫔等她羽翼丰满,到时候却是养虎为患。” “此事昭阳倒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若是咱们能够保下齐嫔腹中这个孩子,等这孩子生下来之后,母后就将那孩子养在膝下。这后宫嫔妃的依靠除了父皇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子嗣,为了这孩子,齐嫔也不能如何。”昭阳轻声道。 “好的坏的都让你考虑完了,那你说说,你想要怎么做?如今德妃可是对齐嫔深恶痛绝的,想要让德妃放过齐嫔可不容易。”皇后轻笑出声,盯着昭阳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无奈。 昭阳眯起眼笑了起来,颇有几分志得意满的味道,而后才低下头附身在皇后的耳旁说了好一会儿话。 皇后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等着昭阳说完之后,又沉默了许久,才道:“就依着你的话做吧,晚些时候你让人将东西送来便是。” 昭阳见皇后应承了下来,心中更是开心,撒了会儿娇,才告退离开了未央宫。 皇后瞧着昭阳退了出去,半晌,才轻叹了口气:“昭阳这般通透,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一旁的李嬷嬷连忙道:“公主聪颖过人,自然是好事的。” 皇后闻言,又沉默了下来,许久,才喃喃自语着:“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啊……” 话一出口,却又觉着这话实在是有些不吉利,连忙呸了两声:“本宫这是在说什么啊?真是不该,不该。昭阳这么好,以后定会过得幸福美满的。” 昭阳自是不知皇后的担忧,欢欢喜喜地回了昭阳殿,见其他宫人都屏退了,才吩咐着姒儿道:“我记得有一味宫中禁药,吃了之后症状就像怀孕之后一样,连脉搏也会产生变化的,可能寻到?” “公主说的,是子息丸?”姒儿轻声询问着。 “对,就是子息丸?可能够找到?” 姒儿想了想,方点了点头:“这类药物城中一些小巷子里面的药馆里面倒是有卖。” “想法子让人今日便送一些进宫来。”昭阳连忙吩咐着:“若有必要,你亲自出宫去跑一趟也行。” 姒儿不知昭阳寻那东西来有何用,却也并未多问,只应了下来,匆忙出了寝殿去办去了。 第二日一早,在未央宫请安的时候,皇后却突然开了口:“前些日子从临水那边进贡了一些赤贝来,可是那玩意儿宫中的御厨都不会做,就只能养着了。昨日都水监的夫人入宫觐见,说起她来自临水,本宫突然想起此事,请她教了几道做赤贝的做法。昨晚做了一些给陛下送去,陛下吃了赞不绝口,今日本宫让厨房做了些,大家伙儿都来尝尝吧。” 皇后的话音一落,外面候着的宫人便鱼贯而入,在每人面前放了一小碟子。 “这是红烧赤贝,陛下喜欢极了,还让本宫加到宫宴的菜品中呢。”皇后笑眯眯地道:“都尝尝看。” 昭阳抬起眼,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也不拘礼,笑着拿了筷子,夹了一个吃了。 赤贝肉味极鲜,昭阳方才来之前虽然吃了早膳,却也被逗起了食欲:“好吃,鲜得我快把舌头都嚼下去了。” 众人见状,都忍不住掩嘴轻笑了起来,倒也都动了筷。 赞赏声一片,却唯独柳雅晴在吃了两筷子之后,眉头蹙了起来。 皇后自然也留意到了,温温和和地一笑:“雅昭仪,可是这赤贝不合你的胃口?” 柳雅晴连忙摆了摆手:“皇后娘娘说的哪儿的话,这赤贝肉极其鲜美,臣妾……”话还没说完,便弯腰干呕了起来。 第211章 雅昭仪有喜 皇后见状,面色一下子就变了:“看来这赤贝的确是不合雅昭仪的胃口,李嬷嬷,还不赶紧让人传太医!” 殿中的气氛一下子便冷了下来,皇后虽素来温婉大度,可是雅昭仪方才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太不恭敬,也难怪皇后变了脸。 皇后并未让众人散了,众人虽然觉着殿中气氛太过奇怪,却也不敢贸然告退,只得坐直了身子候着。 柳雅晴脸色也有些苍白,也不知是因为身子不舒服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不多时,太医便来了,皇后这才稍稍动了动身子,瞥了柳雅晴一眼道:“雅昭仪身子有些不舒服,你帮着瞧瞧吧。” 太医连忙应了,取了锦帕来覆在柳雅晴的手腕之上,才将手搭了上去,把了脉。 殿中安静地没有丝毫声音,半晌之后,那太医才收回了自己的手,朝着皇后行了个礼:“启禀皇后娘娘,瞧雅昭仪的脉象,像是有了身孕,约摸一个多月左右。” 殿中众人神情各异,都像是有些吃惊的模样,尤其是柳雅晴。 皇后闻言,倒是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雅昭仪有了喜是好事,怎么一声不吭的?方才我还以为是那赤贝出了什么问题呢。” 雅昭仪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地神色,连连摇头道:“不可能,我的小日子十多天前才来了的。” 太医连忙道:“这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怀孕初期可能会有出血的迹象,也无需太过惊慌,只要以后没有了就是好的。” 一旁的一个宫嫔接了话:“是啊,我怀五公主的时候,小日子也来了,太医说我有喜,我还不信呢。” 雅昭仪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话。 昭阳明白她想要说什么,只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过头对着皇后道:“宫中喜事不断,这是好兆头。” 皇后也笑了起来:“是啊,好兆头,李嬷嬷,赏。” 李嬷嬷闻言,从皇后身边走到太医面前,取了一锭银子递给了太医。太医连忙跪下谢了恩,才退了下去。 一众嫔妃都开始对柳雅晴说着恭喜的话,皇后亦是应和了几句:“雅昭仪这是第一胎,得多注意一些,看你害喜似乎有些厉害,想吃什么尽管派人同御膳房说就是。想要什么也叫人来传个话就是,腹中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柳雅晴脸色有些尴尬,却也不得不低声应承了。 “你刚有孕,应当好生休养着,今日就散了吧。”皇后淡淡地道,站起身来,入了寝殿。 德妃第一个站起了身来,走到了柳雅晴面前,嘴角的笑容泛着冷:“说起来还真是要恭喜雅昭仪了,这个孩子来之不易,雅昭仪可要……好好珍惜。” 说完,就在宫人的搀扶之下,出了正殿。 其他人这才纷纷起了身,各自散去。 回到了昭阳殿,昭阳先入了寝殿,姒儿接过了宫人奉的茶,也跟了上去,将茶放在了昭阳手边的矮桌上,小心翼翼地抬头觑了觑昭阳的神色,欲言又止。 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想要问我,那颗子息丸,可是用在了柳雅晴身上?” 姒儿忙不迭地点着头,昨日公主才讨了那子息丸去,今日那雅昭仪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且那雅昭仪说,她小日子刚完不久,十有八九,就是昭阳公主用了那子息丸了。 “是啊。”昭阳也不隐瞒,“你说,雅昭仪和齐嫔同时有了身孕,德妃会先对付谁?” 姒儿沉吟了片刻,心中虽然有了答案,只是脸上却仍旧带着担忧:“可是,此前太后娘娘分明让雅昭仪喝过绝子汤的啊?雅昭仪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怀孕的啊。” “是啊。”昭阳又笑了起来:“我都知道啊,正因为如此,你说,雅昭仪突然有了身孕,会发生什么?” 昭阳想着,便忍不住发笑,笑声越发大了一些,半晌才止住了笑,缓声道。 “太后定然会怀疑上柳雅晴,觉着她阳奉阴违,定是没有喝下那绝子汤。德妃也知晓太后灌柳雅晴绝子汤的事情,也会生疑。再加上,柳雅晴本就是太后带入宫中的,两人的靠山都是太后,争宠是难免的,就看谁更厉害一些了。” 昭阳坐在椅子上,手晃啊晃的,心情极好的模样。 姒儿却是有些担忧:“可是那柳雅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公主啊,你说那柳雅晴会不会为了平复太后和德妃心中的怀疑,想个法子让腹中孩子没了,还栽赃给别人。” 昭阳挑眉,笑了起来:“嗯,变聪明了嘛。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毕竟,柳雅晴不像德妃,德妃虽然是靠着太后的宠爱上位的,可是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势力,有沐王。可是柳雅晴只有太后,她自是不希望失了太后的宠爱。” 昭阳眯了眯眼,半晌,才又道:“这件事情会不会发生,只有赌一赌了。我会将这个隐患同母后说清楚,让她格外留意,若是柳雅晴果真这样做了,就让太医说,柳雅晴腹中孩子早已是个死胎,太医曾经同柳雅晴说过此事,这样一来,就是柳雅晴蓄意嫁祸了。” “另一方面,我也会让太医告诉柳雅晴,她此前怕是吃了什么不好的药物,本不宜有孕,好在身子底子好,才怀上了这么孩子。这个孩子之后,只怕很难再有孕了。就看她,要如何选择了。”昭阳仰着头,神色愈发平静了起来。 柳雅晴不傻,当初太后想要让她喝绝子汤的时候,她不就想法子抗拒过吗? 她心里只怕也是清楚得很的,太后年事已高,只怕是没几年好活了。她既然入了宫,在这后宫之中,孩子才是最好的倚仗。 晚些时候就有宫人来禀,说楚帝听闻柳雅晴怀孕,扔下了一屋子商讨政务的大臣,去了柳雅晴的倾颜殿,而后还赏赐了一大堆东西。 “德妃那里可得到消息了?”昭阳漫不经心地看着书,吃着糕点,随口应着。 “得到消息了,听闻德妃娘娘脸色不太好,随后就命人炖了汤,亲手送去了福寿宫。” 昭阳颔首,看样子,是去福寿宫找太后诉苦去了。 “这段时日,让齐嫔安静一些,德妃暂时只怕是没这个空闲找她麻烦,只要她自个儿不挑事,便是无碍。”昭阳淡淡地道,挥了挥手,让宫人退了下去。 第212章 新喜 不管后宫这样的闹腾,十月初十终究还是来了,昭阳要出嫁了。 前面几日,就有嫔妃和宫中熟悉不熟悉的弟妹来给她添妆,一连忙了几天,昭阳也没了心思去管那些事情了。 十月初十一早,天还未亮,昭阳就被姒儿叫了起来。 昭阳被姒儿叫醒的时候,仍旧有些懵,呆呆愣愣地望着姒儿,有种今夕不知何夕的感觉。 姒儿见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公主快些起身吧,今儿个可是公主出嫁的日子,全福太太都进宫了,准备给公主开脸呢。” 出嫁。 昭阳这才似是恍然大悟了过来,是了,她要出嫁了。 重生一世,于她而言,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即将成亲了。前世她不曾成亲,这一世最开始会选择苏远之,也只是因为,苏远之是朝中文武百官中适婚的人中权位最高的。 她想要利用苏远之的权位,改变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 只是这一年来,同苏远之相处下来,说不心动是假的。 自己要嫁的夫婿,有着极其不好的名声,旁人说他手段残暴,心狠手辣,连他住的宅院,也被人传为阴深可怖的鬼宅。 而他的身残,则更是让他愈发显得阴沉了起来。 此前昭阳也曾经这样以为过,可是后来才发现,那个人不过是在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罢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着像是整个世界都春暖花开了一般。他会在锦囊之中藏着她喜欢吃的零嘴,会吃醋,像个孩子一样。一次又一次的救她于危难之中,每次出现都让她觉着恍若神祗一般。 昭阳突然想起,此前在天牢的时候,旁边那个满口胡言的老头,他大抵只说对了一件事情,她是个有福气的,嫁给他是她的福气。 “公主?”姒儿见昭阳嘴角噙着笑,忙又唤了一声:“公主快些起了吧,皇后娘娘怕也快要到了。” 昭阳这才应了声,由着姒儿给她穿了鞋袜,才站起了身来。 “去将全福太太叫进来吧。”昭阳走到梳妆镜前坐了下来。 全福太太是指家中父母健在,儿女孝顺,夫妻恩爱,兄弟姐妹和睦之人。这一次为昭阳主持的全福太太,是二品中书令秦裕的发妻。 秦裕虽为二品中书令,却是终生不曾有妾室,只这么一个妻子,捧在手心里面当宝贝一样疼着宠着。秦夫人肚子倒也争气,生了三男二女,自此以后便再也没人说她什么闲话。且秦夫人也是个会做人的,秦府上上下下都对她十分服帖。 听闻,是苏远之亲自去求的秦夫人来做他们婚事的全福太太的。 “给昭阳公主道喜了。”秦夫人四十多岁,只是保养得极好,也许是家庭和睦也不怎么操心的缘故,脸上也没多少皱纹,瞧着倒是极其年轻的。 “秦夫人客气了。”昭阳笑眯眯地扶了秦夫人起身。 秦夫人目光落在昭阳身上,连连夸赞昭阳长得好看,而后才问昭阳有没有吃些东西,昭阳摇了摇头,秦夫人便让人先准备些吃的给昭阳吃了。 “今儿个可得饿一整日,公主先吃些垫垫肚子得好。” 昭阳应了,吃了不少东西。秦夫人见昭阳吃好了,才让人取了棉线来准备给昭阳开脸。 棉线绞得脸上有些轻微的疼,秦夫人笑着道:“有些疼,公主忍一忍,不过公主皮肤好,也不会很疼的。” 昭阳颔首,任由秦夫人拿着棉线在脸上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秦夫人才笑着道:“好了,公主去洗个脸吧。” 洗个脸之后便是梳妆,秦夫人为昭阳梳了妆,脸上闪过一抹惊艳。如昭阳这般年岁女子,本就是最明媚娇艳的时候,昭阳的容貌在渭城的女子中又是极为出挑的,平日里因着尚未嫁人不能上太明媚的妆容,便如出水芙蓉一样清丽可人。今日上了妆,却是艳色照人,几乎让人挪不开眼。 “公主这般好相貌,今儿个定会让苏丞相惊为天人的。”秦夫人笑呵呵地道,眼中却闪过一抹怜惜,那苏丞相,终究是个腿残的,可惜了这样娇媚动人的昭阳公主。 嫁衣是昭阳亲手做的,按着祖制,里里外外一共六层,好在昭阳做的时候选用的就是最轻薄的料子,倒也不觉着繁重。 “这嫁衣上的花纹也绣得极好,还从未见过这样栩栩如生的绣活呢。”秦夫人又赞道。一旁的姒儿闻言,便喜滋滋地接口道:“那是自然,这可是我们昭阳公主亲自绣的,自是最好的。” 昭阳看了姒儿一眼,姒儿吐了吐舌头笑了起来。 秦夫人倒是有些意外的模样:“公主绣功这般好,丞相大人可有福了。” 在楚国,女红好的女子,是容易得人尊敬的。 穿戴好了嫁衣,秦夫人又将凤冠取了过来,放到了一旁:“这凤冠可不轻,公主今儿个要戴一整天,如今还早,就先放着吧,待会儿出门的时候再戴上。” 昭阳颔首称是,叫姒儿给了秦夫人一个红包,带着秦夫人到外面休息。 秦夫人刚退出去,皇后就来了。 皇后今日穿着正红色的凤袍,面上满是笑意,进了寝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昭阳好一会儿,才笑眯眯地道:“我的昭阳,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新娘子。” “母后……”昭阳脸色泛着红,噌了一声。 皇后哈哈笑了起来,从李嬷嬷手中接了个箱子过来,挥退了众人,才笑着道:“左右现在时辰还早,这个东西你瞧瞧,待会儿上花轿的时候交给姒儿,让她带着到喜房。” 昭阳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接了过来打了开来,里面放着几本册子,昭阳取了出来,刚翻了开来,面色便变得通红。 “母后!” 皇后又笑了起来:“我的昭阳这样好,嫁给苏远之是委屈了,只是既然成了亲,便应当夫妻恩爱。这些册子你多看看,你是公主,虽然不必在床笫之事上讨好谁,可是这子嗣素来是第一重要的大事。” 昭阳将册子塞在盒子里,敷衍地应着:“我知晓了知晓了。” 皇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若是不愿意看,让苏丞相看也是一个理儿。” 知晓再说下去,昭阳只怕是要羞愤至死了,皇后也不再多言。 只拉着昭阳在榻上坐了下来,笑着道:“你嫁得近,能够时常入宫来瞧瞧,可是毕竟嫁了人了。嫁了人,以后若是有什么不如意,可以同母后讲,却不能与其他外人讲……” 皇后叮嘱得认真,昭阳知晓,这些话都是她应当牢记的,便也听得认真。 第213章 礼成 皇后离开之后,姒儿又拿了带出宫的宫人的名单给昭阳看了,人都是沧蓝选的,她自是信得过,昭阳只看了一眼,就挥了挥手。 时辰差不多了,全福太太给昭阳戴好了凤冠,姒儿才扶着昭阳去了御乾殿,平日里正是早朝的时候,今日因着昭阳大婚休沐,殿中倒是十分安静,宫人分立两边,殿中落针可闻。 昭阳抬起眼来,就瞧见父皇坐在龙椅之上,母后坐在父皇身侧,两人都带着笑,只是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昭阳鼻尖微酸,走到殿中跪了下来,深吸了口气:“昭阳拜别父皇母后,叩谢父皇母后养育教导之恩。” “好好好。”楚帝虽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是在此时,却也只是一个寻常的父亲。昭阳是他的长女,刚出生的时候亦是十分疼爱的。后来子女多了,关注的便越来越少了。可是昭阳却素来是个省心的,聪明伶俐,温柔体贴。如今瞧着她穿着一袭红衣站在殿中,就要出嫁了,怎能让人不心生感慨。 皇后张了张嘴,声音便有些哽咽,半晌才道:“母后所求不多,惟愿你平安喜乐。” 昭阳眼中亦是氤氲开了水汽,她自然明白。 君墨在殿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瞧,却被楚帝抓了个正着:“君墨,你怎么来了?” 君墨索性也不再躲躲藏藏了,只笑呵呵地道:“今儿个皇姐出嫁,我听闻,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出嫁,得要由兄弟背着上花轿的,我要背皇姐上花轿。” 殿中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寻常人家的规矩,在天家自是不用的。 “既然你有这份心,那便让你背着你皇姐上花轿吧。你皇姐素来疼你,以后你皇姐不在宫中了,你闯了祸也没人替你收拾残局了。”楚帝笑着道。 君墨吐了吐舌头:“儿臣已经长大了,不需要皇姐为儿臣收拾残局了。以后皇姐不在宫中,儿臣就会代替皇姐孝敬父皇母后,将皇姐那一份一同孝敬进去。” 昭阳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转过头笑眯眯地望着君墨,伸出了尾指:“这可是你说的,我们拉钩。” 君墨哼了一声,同昭阳拉了勾。 叩拜了帝后,楚帝亲自为她盖上了大红的盖头,君墨便将昭阳背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宫门口走去。 君墨的步履沉稳,肩背也渐渐宽阔了起来,昭阳突然想起,君墨也不过十三岁而已。这半年多来,却也成长了许多。 上了花轿,有人塞了一柄玉如意在昭阳的手中,花轿的帘子便被放了下来,外面吹吹打打的喜乐声响了起来。 花轿游街,在楚国,是唯有皇室公主出嫁,亦或者皇子王爷娶妻的时候才可享受的尊荣。 昭阳眯了眯眼,只是今日有人意欲在她游街之时,闹出一些妖蛾子来,昭阳眯了眯眼,此前苏远之说此事交给他来处置,却是不知,他究竟是如何处置的。 游街约摸要一个多时辰,昭阳昨夜本就睡得较晚,今儿个又起得早。那喜乐声更像是催眠一样,她竟眯着眼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外面仍旧是一片热闹,也不知过了多久了。 只是没多一会儿,就听到鞭炮声响起的声音,“噼里啪啦”炸了好一会儿,而后有孩童欢天喜地的声音从轿子外面传来:“接新娘子下轿了,接新娘子下轿了。” 轿门外似乎传来一声轻响,昭阳还没回过味来是什么声音,就听见有人道:“苏丞相好箭法。” 而后,眼前似是突然亮了起来,亮光透过红盖头,让昭阳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 一只手放在了昭阳面前,耳边传来苏远之含着笑意的声音:“娘子,为夫来接你下轿了。” 昭阳面色微红,一只手松开了紧握着的玉如意,搭在了那手上。 喜娘连忙上前扶了昭阳下轿,踩过瓦片,跨过火盆,就入了府门,耳边是礼官的声音,一声一声,说着吉祥话。 眼前是红艳艳的红盖头,不知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昭阳尚且有些懵。 迷迷瞪瞪之间,那握住自己的手却突然松了开来,昭阳心中有些着急,伸手就要去抓,却被人塞了一条扎着花团的红色绸带。 昭阳愣了愣,才听见身边喜娘的声音传来:“公主,要拜堂了。” 一直到拜完堂,昭阳都还有些发懵,却又被人扶着出了喜堂,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走了多远,才进了一间屋子。昭阳蹙了蹙眉头,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这香味带着药香带着茶香,昭阳曾经在苏远之的身上闻到过。 这股淡雅的香味却奇迹般地安抚了昭阳有些躁动的心,昭阳深吸了口气,心中想着,大抵就是新房了。 这一日是她人生中极为重要的日子,她却是过得恍恍惚惚的。 方才游街的时候,外面定是十分热闹,可是她却睡着了。 拜堂的时候,她脑子真的一点也不清醒,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新房了。 思及此,心中就忍不住地有些懊恼。 似是有轮椅声传来,昭阳的心提了提,咬着唇,屏气静息地等着。脑中又在想着,今日苏远之大抵是穿着她亲手做的喜服的。苏远之长得俊逸,此前大多见她都是一身青衣,要不就是朱红色的官袍,不知穿上正红色是个什么模样。 大抵也是极为好看的,先前游街的时候,他亦是传了喜袍坐在高头大马上,走在最前面的吗?不知道城中多少姑娘瞧见了他的模样…… 心中想着,又有些不平了起来。 苏远之从外面进了来,目光就落在了床榻上坐着的人身上,那人影娇娇俏俏地坐着,纹丝不动的模样。 先前苏远之接她下轿的时候,就想掀开她的盖头瞧瞧他的新娘子今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可是一想到若是掀了盖头,其他人也就瞧见了,这才生生按下了那股冲动。 喜娘见苏丞相的目光一直望着床上坐着的昭阳公主,连忙笑着道:“新郎倌儿来啦,给新娘子揭了红盖头,喝交杯酒吧。” 苏远之自个儿推着轮椅到了昭阳的面前,接过喜娘递过来的喜秤,沉默了片刻,才用喜秤挑起了昭阳的红盖头。 “红盖头,用秤挑,左挑富贵吉祥,右挑称心如意,中间挑出个子孙满堂。”喜娘欢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远之却似是听不见了一般,眼中心中都只容得下这么一个人。 第214章 花烛 以前见着昭阳的时候,总是清新雅致的,肤若凝脂,眉目如画,却已经让人觉着美人如斯。如今昭阳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浓妆艳抹,美艳不可方物,让人私心里想要将她藏起来。 屋中众人见苏远之这般目不转睛地瞧着昭阳,都忍不住掩嘴轻笑了起来。 喜娘忙欢欢喜喜地让人取了两盏酒杯过来,呈到了两人面前:“公主,丞相,请喝下这杯交杯酒吧。” 苏远之取了两盏酒,递了一杯给昭阳。 昭阳低下眼,酒杯中倒影出她的模样。昭阳微微一笑,喝了半盏酒。而后将杯子同苏远之手中的杯子交换了,再饮下了那半盏酒。 许是那酒劲头太大,昭阳在苏远之的注视下红了脸,耳朵隐隐有些发烫。 原本在新房之中侍候的喜娘和丫鬟们不是什么时候已经退了下去,昭阳发现的时候,心忍不住跳得更快了一些。 苏远之的轻笑声在耳边乍然响起,而后,昭阳便被苏远之揽入了怀中。 昭阳耳根子都烫了起来,声音低若蚊蚋:“宾客们都还等着呢,你若是再不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谁还敢笑话我?”苏远之声音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他的新娘子全不似寻常那样沉静,娇羞得很,他害怕吓坏了她。 屋中寂静无声,只听见红烛燃烧的声音,许久,苏远之才松开了昭阳,轻声叮嘱着:“只怕外面还得闹腾大半日,你这嫁衣和凤冠怕是都不轻,等我出去了,你就换了吧。桌子上备着饭菜,若是饿了,你就自个儿吃些。困了就先歇下,不必等我。” 昭阳低声应了,苏远之又轻笑了一声,目光定定地看了昭阳一会儿,才出了屋子。 昭阳这才松了口气,抬起手摸了摸烫得厉害的脸和耳朵,面色更红了几分,许久才扬声唤着:“姒儿。” 姒儿从外面走了进来,面上含着笑:“咱们公主今儿个这样好看,也难怪苏丞相都看得呆住了呢。” 昭阳听出了她话中的打趣,瞪了她一眼:“这凤冠太沉了,不怎么舒服,侍候我梳洗吧。” 姒儿应了声,唤了丫鬟打了水进来,侍候着昭阳梳洗了,换了一身红色常服。 昭阳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这是苏远之的院子,只是同此前昭阳来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屋中添置了不少东西,大多是女子用的物件,梳妆台,妆柩,箱笼,还有一些饰物。四处贴满了大红色的喜字,点了红烛。 屋中忙碌着的,都是昭阳从宫中带来的丫鬟,不见其他人。 “喜娘呢?”昭阳突然想起这么一茬,压低了声音询问着姒儿。 “方才我们出去之后,那喜娘被丞相身边的明安叫走了,也没见回来。不过也没有关系,如今该成的礼都成了,喜娘在不在都无妨的。”姒儿轻声解释着。 昭阳颔首,那喜娘只怕是再无法出现在她面前了。 “先前花轿游街的时候,可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情?”昭阳先前睡着了,实在是不知道的,那日在君子楼中,那礼部的付青岚说的,首先会尝试在花轿游街的时候下手的。 姒儿摇了摇头:“没有啊,公主游街的时候可热闹了,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咱们走过的街道啊,都被围得水泄不通的。” 昭阳方放下了心来,苏远之果真已经处置妥当了。 昭阳目光落在一旁的桌子上,桌子上果真准备了极其丰盛的饭菜,一瞧着那饭菜,便觉有些饿了。 昭阳站起身来,也不再想其他事情,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自是应当欢喜的。 用了些东西,便觉有些困倦,昭阳掀开了床榻上的百子千孙被,就躺了上去,却被硌得不行,再一瞧,就瞧见被子下面铺了不少的大枣、花生、桂圆、莲子。 “早生贵子。”姒儿笑眯眯地道,而后才连忙将那些东西都收了起来。 昭阳笑着摇了摇头,才又睡到了榻上,许是因为太过疲累,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一直到天黑了之后,苏远之才回到了新房,许是因为喝了不少的酒,面上倒是比平日里更红润了几分。 见昭阳在床榻上沉沉睡去,便唤了明安侍候他沐浴之后,才换下了喜服,坐到了床榻边。 屋中其他人都退了下去,苏远之伸手摸了摸昭阳的脸,笑了起来。 许是笑声将昭阳惊醒了过来,昭阳有些迷蒙地睁开了眼望向眼前人。苏远之索性躺到了昭阳旁边,任由她打量着。 半晌,昭阳才回过神来,想起今日自己似乎是已经成了亲,在瞧着眼前那张并不陌生的脸,脸一下子便红了个透。 “醒了?”苏远之笑着问她。 昭阳将脸往被子里面缩了缩,才点了点头。 “可饿了?”苏远之又问。 昭阳摇头。 “那……可还困?”苏远之瞧着昭阳微红的脸,眼神暗沉了几分。 昭阳想了想,摇了摇头,先前在花轿中睡了一会儿,方才又睡了差不多一整个下午,如今被吵醒了,已经不困了。 苏远之闻言,点了点头,眉眼带笑:“嗯,既然不饿,也不困,那咱们便来做做正事吧?” “嗯?”昭阳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眼中满是疑惑,正事,什么正事? “是有人来刺杀你了?”昭阳连忙问道。 苏远之笑出了声来,看来,他心中所谓的正事和自己新婚小妻子心中的,不太一样呢。没有关系,他愿意一点一点的教她,让她明白,什么才是正事。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苏远之问她。 “嗯?”昭阳想了想,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应道:“我们成亲的日子。” 苏远之颔首:“嗯,如今天已经黑了,便是咱们的洞房花烛之夜,你说,在这样的时候,什么才是正事?” 昭阳闻言,面色一下子变得通红,像是红透了的石榴一样。 苏远之朗声大笑了起来,低下头便吻住了昭阳的唇,却也不急着攻城掠地,一下一下极有耐心的摩挲着。 昭阳只觉着全身都有些发软,只得用尽全力攀附着身边的人。 半晌,在昭阳觉着全身力气都快要被抽去的时候,却一阵天旋地转,她被苏远之抱着压在了他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她身上原本穿着的常服和中衣都已经不见了踪影,许是因为害羞的缘故,全身上下红得诱人。 苏远之的声音中带着沙哑,夜,还很长。 第215章 入宫 半梦半醒之间,昭阳似是听见说话的声音,声音不大,却让在睡梦中的昭阳忍不住心生警惕。 男子的声音,她的昭阳殿中怎么会有男子的声音。 虽然极尽困倦,可是意识却一点一点的醒转过来,声音也愈发的清楚了几分。 是苏远之啊。 昭阳心中想着,心便稍稍安定了下来。 “一共来了四批人,共一百余人,都是难得的高手。属下想着,今日是公子大喜的日子,不宜见血,就下令活捉,一共抓住了七十三人,其余的都被逃了,请公子责罚。”说话的人声音中带着几分冷漠,声音波澜不惊。 这声音昭阳也曾经听过,是苏远之身旁叫怀安的侍卫。 听他话中之意,是有人刺杀? 昭阳更清醒了几分,侧耳听着。 “嗯,你做得很好,今日我高兴,的确是不宜见血的。先前在喜宴之上,我专程同你们喝了许多酒,他们瞧见了,兴许他们以为,今天这样的日子,丞相府的守卫会松懈许多,我贴身的侍卫也都应该喝醉了,所以才都不怕死的来冒险。” 苏远之的声音带着几分低哑,顿了顿才又道:“可都查清楚了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 “尚未查明,正在连夜审问。”怀安应着。 “嗯。”苏远之沉默了一会儿,又开了口:“其实不必审问,我也大抵能够猜出都有哪些人。” 外面又静了片刻。 “好了,闹腾了大半夜了,马上也该天亮了,去歇着吧。” 怀安应了声,半晌之后,才有轮椅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远之回到屋中,却见床榻上原本应当睡着的人正定定地看着他,神色清明。方才还冷着的脸一下子便如同冰雪消融了一般,挂上了明媚笑容。 “吵醒你了?”苏远之回到了床榻上,将昭阳揽入了怀中。 昭阳抬起眼看了苏远之一眼,才轻声问道:“有刺客?” 苏远之应了一声,拍了拍昭阳的后背:“白日里那些人安排了好几日,却都未能成事,自也不愿意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已经没事了。” 昭阳点头,神色却突然一顿。 他说是因为白日里那些人没有成事,才冒险在晚上来刺杀,莫非,其中有沐王派来的人? “睡吧,他们乐意闹腾就闹腾吧,这丞相府可不是他们能够撒野的地方。”苏远之淡淡地道。 昭阳低声“嗯”了一声,也不愿再多想,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身边已经没有了人。昭阳翻了个身,便蹙起了眉头,全身每一处都在酸痛,这些酸痛让昭阳想起了昨夜那些绮丽的画面来,面色一下子红透了,又将脸缩回了被子,不愿意起身。 昨夜姒儿她们应当在外面侍候着的,定然什么都听到了,让她还怎么面对她们啊。 有脚步声响了起来,昭阳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慌忙闭上了眼,佯装熟睡的模样。 不多时,姒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嗯?方才我分明听见了声音的啊,还没醒?” 自言自语之后,才又退出了屋子。 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昭阳只觉着腹中有些饥饿,昨日就下午喝了交杯酒之后,她吃了些东西,后来就一直在睡觉,如今早已经饿了。 又挣扎了一会儿,终是抵不过想要吃东西的欲望,才轻声喊了声:“姒儿。” 姒儿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公主醒了?已经备好了热水,公主先沐浴吧。” 果然什么都知道。 昭阳咬了咬唇,沉默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好。” 榻上和身上都是一片凌乱,昭阳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入了净房。 沐浴回来,榻上的东西已经换了新的,姒儿眼中满是笑意,笑眯眯地同昭阳道了喜,才扶着昭阳在梳妆桌前坐了下来,梳了妇人发髻,穿了一身桃红色衣裙。 “丞相呢?”昭阳四下看了看,没见到那个人的身影,才出口问道。 姒儿笑眯眯地应着:“丞相一早就去了书房,吩咐了公主用早膳的时候再去唤他。” 昭阳颔首,看了看已经洒满了阳光的窗扉,心中有些懊恼:“今日应当入宫同父皇母后谢恩的。” 姒儿自是知晓她的担忧,轻声宽慰着:“陛下和皇后娘娘瞧见公主同丞相夫妻恩爱,欢喜还来不及呢,不会怪罪的。” 姒儿给昭阳画了桃花妆,让人上了早膳,才派人去书房给苏远之传话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昭阳的错觉,总觉着苏远之看着她的目光中一直带着笑意,让昭阳有些坐立难安,匆匆用了早膳,便连忙道:“咱们应当进宫了。” 苏远之颔首,让人准备了马车。 昭阳瞧着苏远之已经吃好了,才上前亲自推了苏远之的轮椅,朝着大门走去。 入宫谢恩不过只是一种形式而已,楚帝笑眯眯地受了礼,赏赐了一些东西,就将苏远之叫到了养心殿。 昭阳知晓他们定是有政事要商议,索性去了未央宫。 皇后正在处置后宫事宜,尚宫局的管事立了一屋子。见着昭阳进来,皇后方笑眯眯地挥退了众人,拉着昭阳坐了下来。 打量了昭阳半晌,皇后才点了点头:“嗯,脸色红润,看来苏远之极好的。” 昭阳总觉着这话有些歧义,耳根子一红,忙岔开了话茬子:“想母后了,这两日德妃没闹出什么事情来吧?” 皇后笑了笑,眼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能闹出什么事情来,顶多在请安的时候刺几句罢了,今日对着柳雅晴明朝暗讽了几句,柳雅晴没与她计较,也就那样揭过了。” 昭阳颔首,柳雅晴如今是怀有身孕的,德妃不至于那样傻,哪怕是要下手,也不会落下丝毫的把柄。 “倒是柳雅晴这几日日子不怎么好过,先前我去福寿宫给你皇祖母请安,见她在福寿宫外面徘徊,我让她同我一同进去,她却寻了个由头就离开了。后来我问了问,说你皇祖母前几日对她发了大脾气,这两日都不肯见她,反倒对德妃千依百顺的。”皇后淡淡地道。 这倒是也在昭阳的预料之中,毕竟,当初做主让柳雅晴吃下绝子汤的人,就是皇祖母。如今柳雅晴这样一有孕,可不是直接扇了皇祖母的巴掌么。 第216章 公主府 “柳雅晴也不傻,这两日黏陛下黏得紧着呢。”皇后笑了笑:“她大抵也是想明白了,若是陛下护着她,能够将这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即便是失了太后的心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昭阳颔首,若是柳雅晴果真这样想,倒也是昭阳最想要瞧见的结果。 柳雅晴为了腹中孩子和太后闹翻,与德妃结怨,一门心思将后半生的荣宠寄托在腹中孩子的身上。 这样一来,柳雅晴的计划终究会落空不说,还能够挑拨太后与她的关系。 毕竟,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好了,你也不要成日操心这后宫的事情了,如今你除了是楚国公主之外,还多了一重身份,便是丞相夫人。” 皇后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笑了笑,打断了她脑中的想法。 “苏丞相父母都过世了,也不用讨好公婆,与你而言,是好事。只是苏家却也还有许多旁系亲戚,此前就苏丞相一人,大可不用在意。如今你入了苏府,却是要仔细处事的。城中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世家,愿意同苏家结交的,你也走动走动。这丈夫在外面奋斗,妻子理应在后院为他撑起门面来,可莫要小看了那些后宅妇人。” 昭阳吐了吐舌头,笑着应承着:“嗯,母后,我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多遍了。” 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些无奈地摇头笑了起来。 皇后派了人在养心殿外候着,听人来传话,说楚帝留了苏远之用午膳,皇后便也让昭阳在未央宫中用了膳。 用了膳没多久,苏远之就来了。 同皇后行了礼,说了会儿话,就接了昭阳一同出宫。 上了马车,苏远之才轻声问道:“可乏了?” 昭阳摇头,安安静静地没有说话。 苏远之揽住昭阳的腰:“方才在养心殿中,太子殿下一直在陛下身边侍候着,陛下召见朝臣的时候,也不曾避讳,偶尔还会问问太子殿下有什么想法。” 昭阳听苏远之这么一说,神情一顿,眉头就蹙了起来:“君墨在一旁侍候?父皇这是何意?” “大抵是想要让太子开始接触政事了吧。”苏远之淡淡地道。 只是昭阳却有些不放心起来:“君墨不过十三,这么早,父皇为何要这么做?且此前在父皇跟前侍候的从来都是沐王,如今突然换成了君墨,沐王又该如何作想?他们会不会对君墨不利?” 苏远之静静地听完了昭阳一连串的问题,才笑着道:“兴许正是陛下想要打压打压沐王的势头呢?如今沐王在朝中愈发得势了,朝中大臣被他招揽了不少。陛下不傻,怎会察觉不到。” 见昭阳脸上满是担忧,苏远之才又道:“你也无需担心,君墨是个聪明的,深知藏拙之道。先前我在殿中瞧了半晌,每当陛下问他意见的时候,他都表现出一副迷茫的样子,偶尔出个主意,也十分中庸。唯一可圈可点的,倒是他的耐心。一直静静地站着听着,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说,倒是稍稍安下心来,她知晓君墨这段时日进步良多,就怕他忍不住露了锋芒。 沐王不敢轻易动君墨。这点她一直知晓,她只是怕君墨表现太过,让沐王生了提前动他的心思。 “只是朝中大臣都是心中雪亮的,陛下这样做了,只怕朝堂上的风向就得变一变了。沐王只怕也会着急,不过,着急一些好,一着急,兴许就露出狐狸尾巴了。”苏远之笑着道。 昭阳颔首,她也着急,这已经是十月,离前世事发之时,还有一年了,可是她不能乱了阵脚,至少目前的走向,在慢慢变好。 “后日便要秋试了。”昭阳喃喃自语着,希望这次秋试之后,一切按着她的计划顺顺利利地发展下去。 第二日一早,明安拿了一张长长的单子来寻她:“这是公主的嫁妆单子,公主的嫁妆,丞相大人让暂时放到了库房,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库房都有些放不下,堆了些在到处的屋子里,公主瞧瞧。” 说着又拿了一把钥匙出来:“这是库房的钥匙,丞相说,这府中所有的东西,公主都可自行安排。管家正在清点收到的礼品单子,到时候一并交给公主。府中库房不大,放置在其他地方怕也不太安全,丞相大人的意思是,公主可以放些东西到公主府去。” 昭阳颔首,将东西都放到了一旁。 下人送了饭菜过来,昭阳让人去书房唤了苏远之来用膳。因着新婚,他有小半个月的假期,不必去上朝,只是虽然如此,需要处置的事情也不少,平日里一日总有大半日的时光耗在书房。 苏远之过来,瞧见昭阳放在手边的东西,就笑了起来:“我平日里惯不会打理这些东西,以后就只能烦劳娘子了。” 昭阳瞥了他一眼,半晌,才道:“我似乎没瞧见过我的公主府长什么模样……” 苏远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饭,取了筷子,听昭阳这样一说,忙道:“我下午没什么事情了,你若是想去,我陪你看看去。” 昭阳点了点头。 公主府果真在渭城中最好的位置,大门修得极其气派,两边的石狮子威武无比。昭阳一早就派了人来传了话,见丞相府的马车在公主府门前停下,里面便有好些人迎了出来。 “给公主请安。” 昭阳颔首,进了公主府。 进了公主府,是一道十分宽阔的大路,两边种了些花草。大路一直通到待客的花厅,穿过花厅,走了没多远,就是一条小河。 跟在昭阳身后的是个约摸四十来岁的管事婆子:“奴婢是陛下派到这公主府中打点日常事务的,公主叫奴婢王嬷嬷就是,这公主府最好的景致就是那明镜湖。依着明镜湖,建了一条长廊,府中的院子也都在湖边。除此之外,还有藕香榭,紫菱洲,观景楼。” “府中院子主要按着春夏秋冬区分,春赏桃花,夏赏荷,秋赏菊花,冬赏眉。紫菱洲是明镜湖中的一个小岛,上面有府中最高的楼,叫摘星楼。” 昭阳瞧过图,自是对这府中的情形都大致知晓,只是当瞧见那广阔的明镜湖和四处精致无比的建筑的时候,还是震撼了一下。 第217章 听墙角 “湖中种了一湖的莲,不过莲花已经谢了,奴婢就让人都处置了。倒是还可以挖莲藕吃,来年夏天的时候,公主就可以邀人来赏莲泛舟了。”王嬷嬷笑着道。 昭阳颔首,转过头望向苏远之,嘴角噙着一抹笑:“你说,咱们搬到公主府来住如何?” 昭阳以为苏远之会拒绝,却不曾想,他竟想也不想的点了头:“好啊。” 这下变成昭阳愣住了,公主出嫁,本的确应当驸马带着家人搬到公主府的。只是这样一来,驸马便是臣子,生生矮了公主一截。公主有权纳面首,驸马若是想要纳妾,却必须要经由公主的同意。 她与苏远之的情形却是不同,她是正二品的嫡公主是不错,可是苏远之在朝中官居一品,比她的品阶只高不低。因而,本应是她嫁入丞相府的。 这住在丞相府还是公主府,虽然听起来不过是搬个家的事情,其中包含的深意,却是大不相同的。 住在丞相府,她的身份就是丞相夫人,他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天。 住在公主府,她的身份就是昭阳公主,他只是她的驸马,是她的臣。 苏远之在朝中浸淫这么些年,这样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若是苏远之果真同昭阳一同搬到了这气派无比的公主府,以后在苏远之身后指着苏远之脊梁骂的人不在少数,只怕这也将成为朝中劲敌嘲讽他的把柄。 昭阳低下眉眼浅浅笑着,半晌才道:“我不过随口一说而已,这地方风景不错,当个度假的庄子也挺不错,闲来无事可以请三朋四友来喝喝茶赏赏风光,在丞相府住腻了也可来小住些时日。” 苏远之见昭阳主意变得这样快也丝毫不吃惊,仍旧点头应着:“好,你说如何就如何。” 在府中逛了一小圈只逛到了菊园,十月的天气,是赏菊的时候,菊园中的菊花比之御花园中的品种也丝毫不差,美不胜收。 两人在菊园中坐了会儿,喝了会儿茶,便出了公主府,上了马车,往丞相府去。 马车上,苏远之却又突然提起方才昭阳说的话来:“方才瞧了公主府,总觉着,丞相府中太过清冷简陋,实在是委屈了你。若是搬去公主府,也挺好的。”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昭阳笑眯眯地道:“公主府太大了,方才逛了一小片就觉着累的厉害,在里面住着多难受啊。丞相府挺好的,你放心好了,我断然不会委屈了自己的,觉着哪里不合适,会让人改的。这自个儿的家嘛,总归自己住的舒服最好。” 苏远之闻言,心中一动,伸手握住昭阳的手便不愿松。 他不过是觉着,住哪儿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却不想她想得比他周到许多,听她说那家字,心中便忍不住地升起一抹暖意来。 刚回了丞相府,苏远之就又被人唤了去,昭阳今日走了不少的路,脚有些酸软,姒儿便取了舒缓的药酒来,让昭阳脱了鞋袜来放在垫了垫子的凳子上,用药酒按揉着。 “公主为何不愿意搬到公主府啊?那公主府可是公主亲自参与设计的呢?先前丞相也同意了的。”方才苏远之也在,姒儿自是不敢多问,如今屋中只剩下主仆二人,也没了那么多的忌讳。 昭阳抿着嘴笑了笑:“我左右是离了宫,嫁了人,住哪儿于我而言才是没有多大区别的。可是丞相不同,他从小便在丞相府长大,这相府,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有他许多的回忆。这相府没什么不好,只是冷清了一些。可是许多年前,老相爷和夫人在的时候,这儿定然也是极其温馨的家。” 姒儿有些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 昭阳让姒儿在窗边的软榻上铺了一副狐狸皮,垫了软枕,方躺了下去,取了一本书来看着。 成了亲之后的日子,除了每日里朝夕相对的多了一个人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秋试已经开始了,虽然刘平安和孟志远是昭阳这一世中十分重要的两颗棋子,这次的秋试更是十分的重要,可是她却也什么都无法插手,索性就放宽了心。 “厨房熬了排骨莲藕汤,公主来试试,莲藕是公主府送过来的,可嫩了。”姒儿端了汤进来,放在了桌子上。昭阳颔首应了,站起身来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可有给丞相送去?” 姒儿眨了眨眼,笑嘻嘻地道:“奴婢已经盛好了,等着公主亲自送过去了。公主身为妻子,这种事情,自是应该亲力亲为的。” 昭阳瞪了姒儿一眼,却自己都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喝了一碗汤之后,便果真端了那莲藕汤往书房走去。 “公子这些日子休假并未上朝,也未曾见过前来拜会的大臣。沐王爷倒是动作频频,今日一早就去了城外的御林军联防营,听闻同御林军的副统领在营中呆了近两个时辰。” 一个声音从书房中传了出来,倒是个不曾听过的,不是怀安也不是明安。 “嗯。”苏远之轻声应着,声音中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他愿意折腾就由着他折腾去。孙尚志的大军到哪儿了?” “到衢州了,约摸还有十多日就能回城了。” 屋中又静了静,苏远之才又问道:“这一回,他又带了多少战俘?” “四百余人。” 昭阳倒是听闻过,孙尚志有一个怪癖,每一次打了胜仗,总会带些战俘回渭城来耀武扬威,以显示他的英勇。 苏远之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昭阳推门而入,屋中的人都转过头看了过来,原来不止两人,屋中除了苏远之外,站了一排青衣人。 “厨房里熬了莲藕排骨汤,我方才喝过了,味道不错,你试试看。”昭阳面上笑容不变,施施然走到苏远之面前,将排骨汤放在了桌子上。 “夫人。”众人连忙唤道。 昭阳笑了笑,点了点头。 苏远之挥了挥手,众人便退了下去。 待屋中只剩下二人了,苏远之方握紧了昭阳的手,笑着道:“劳娘子费心了。” 昭阳也不隐瞒自己方才听到了那些话,只低头问道:“我听你们说起,孙尚志还有十来日就要回渭城了,那外祖父什么时候能到呢?” 苏远之拿了勺子喝了口汤,才轻声应着:“唔,约摸比孙尚志要早个四五日吧。” 第218章 醉酒 苏远之倒是猜得极准,过了七八日,苏远之就开始上朝了,上朝的第一日回了府,就拉着昭阳道:“柳太尉回来了。” 昭阳一喜,便说要去太尉府瞧瞧。 苏远之自是依着她的。 去了太尉府,昭阳就直奔外祖父住的院子而去,刚进去就听见外祖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要吃肉,做一盘大鸡腿子,一盘红烧肉,总之什么菜肉多就做什么菜。” 那模样,倒像是许久没有闻过肉味了一样。 “外祖父吃这么多肉,也不怕噎着了。”昭阳笑嘻嘻地道,抬脚进了正厅。 柳传铭听见昭阳的声音,就朝着门口看了过来,昭阳也瞧见了柳传铭,心中想着,外祖父只怕在外面的确过得不太好,黑了,也瘦了,倒是瞧着精神头更好了一些。 昭阳也稍稍放下了心来,见柳传铭朝她走来,反倒是撅了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外祖父一走就是大半年的,可让昭阳担心坏了。” 柳传铭往昭阳身后看了一眼,见苏远之也跟着来了,才黑了脸道:“这小子怎么什么事都跟你说?真是个妻管严。” 昭阳闻言,更是瞪大了眼望向柳传铭:“怎么,外祖父还想什么都瞒着我不成?” 柳传铭闻言,连忙哈哈大笑着道:“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昭阳呢?唉,怎么成亲成的这么突然的?我紧赶慢赶都没赶上,可让我后悔坏了。连我最疼爱的昭阳的喜酒都没能喝上,真真是遗憾极了。” “活该。”昭阳笑嘻嘻地应着,见柳传铭满脸沮丧,终是不忍心:“不过那日我留了好些酒下来,就在门外马车上呢,待会儿我留下来陪外祖父用膳,喝两杯。” 柳传铭这才高兴了起来:“不枉我心心念念这么久,还是我的昭阳孝顺。” 说着又看了看苏远之,冷哼了一声道:“这小子阴险得很,你嫁谁不好偏偏要嫁给他。” 昭阳回过头看了苏远之一眼,见苏远之嘴角一直含着笑,听柳传铭这样说也只是挑了挑眉。昭阳心中稍定,笑嘻嘻地道:“嗯,大抵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好看?”柳传铭张大了嘴,指了指苏远之,半晌才道:“他一副小白脸的样子,哪里好看了?即便是长得好看,那又不能当饭吃。” 昭阳哈哈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不一会儿,外祖母也进了屋中,拉了昭阳的手嘘寒问暖的。 几人一同用了晚膳,苏远之才同昭阳一起回丞相府。 昭阳见外祖父一切安好,心中高兴,因而用膳的时候多喝了几杯。她酒量本不怎么好,还在马车上就已经开始胡闹了。 抓着苏远之的衣袖就不愿意放手,嘴里一个劲儿喃喃着:“咦,你长得好像有些眼熟啊,咱们在哪儿见过呢?” 苏远之无奈,只得将昭阳紧紧地按在怀中。 昭阳却仍旧不老实,伸手猛地抓了抓苏远之的胸前,嘿嘿一笑,又大呼小叫了起来:“哎呀,哎呀,快要闷死我了。” 似是还不怎么过瘾,手一个劲儿在苏远之身上胡乱摸着。火点了一把又一把,昭阳却似乎毫无察觉。 半晌,苏远之才咽了咽口水,声音低哑地道:“昭阳,别再闹了,不然……” “嗯?”昭阳从苏远之地怀中仰起头来,眼中晶晶亮:“不然怎样?” 苏远之见状,嘴角一翘:“嗯,不然你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现在也没有了。”说完,又喃喃自语着道:“希望你明日清醒之后,还能淡然自若地面对身边侍候的人。” 太尉府到丞相府本就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丞相府门口,只是马车中却没有人下车。管家立在门口有些奇怪,正欲上前查看,却被明安拦住了。 明安的脸色有些红,只挥了挥手低声对车夫道:“绕着丞相府多走几圈吧,走到他们愿意下来了为止。” 第二日一早,昭阳倒是醒得早,不过苏远之也早已经上早朝去了。 昭阳便又将头埋进了被子,脸色通红。 昨日她喝醉了,可惜醉后发生的事情,她却一点不落地记得清清楚楚,她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印在脑海中。 昭阳更懊恼了几分,为什么她记得这么清楚啊?不是说喝醉酒之后发生的事情都会忘掉吗?若是忘掉了,她也就能够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了。 要死。 昭阳咬着唇又翻了一圈,都怪苏远之。 “公主。”外面传来姒儿的声音。 昭阳没有应声,却听见姒儿道:“公主,秋试放榜了。” 放榜了?昭阳动作一顿,微微眯了眯眼,算算时日,也应当放榜了,也不知晓刘平安和孟志远成绩如何了。 姒儿明知晓她关心着此事,却没有往下说,似是故意吊她胃口一样。 这鬼头鬼脑的样子,又是跟谁学的? 姒儿又道:“公主饿了吧?厨房准备了公主最爱吃的栗子糕,还做了菜粥和金丝虾卷。公主再不起身,可都要凉了。” 这丫头,蔫坏蔫坏的,罚俸禄!罚一年的。 “对了,沧蓝姐姐先前来过,说让公主起了身之后去那边宅子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奴婢估摸着,应该和今日放榜之事有关,公主还是早些去最好。” 昭阳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道:“那还不进来侍候我梳洗?” 似是有轻笑声响了起来,而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姒儿掀起了床幔,笑眯眯地道:“公主醒了呀?” 一副诧异模样。 装,接着装。 昭阳哼了一声,坐了起来。 姒儿也不再打趣昭阳,取了衣裳来给昭阳换了,才道:“先前丞相出府的时候就让管家派人去盯着放榜,成绩已经出来了,公主的眼光果然是极好的,孟志远和刘平安都是榜首。” 昭阳颔首,不出她所料,只是还是不由地舒了口气。 既然摘了榜首,便是八九不离十了。等着三日后的殿试之后,就是名正言顺的状元了。 第219章 大军回城 “沐王前段时日还三番四次的召请刘平安,最近却突然没怎么联系了,今日放榜,那边却没有丝毫的动静,倒是有些蹊跷。”沧蓝眉头轻蹙着,有些担忧。 昭阳想了想:“他们二人这段时日不要同沐王有丝毫联系才是最好,不然,这到手的状元,说不定都得飞了。” 她与苏远之成亲的第二天进宫觐见之后,苏远之提起过,最近沐王在朝堂上拉拢官员的行径已经引起了父皇的不满。 这秋试是为朝中选拔招揽人才的机会,父皇定是不希望新科状元和沐王走得太近。 沧蓝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轻声应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又想起一事:“沐王最后一次传召刘平安的时候,曾经说起过,若是刘平安中了武状元,他定会想方设法给刘平安谋个好职位。听沐王话中之意,似乎有意御林军。” 昭阳一怔,突然想起那日在苏远之书房外听到的话,说沐王去了御林军联防营,莫非为的竟然是此事? 御林军护卫皇城安全,对父皇来说,尤为重要。若是沐王有意从御林军中动手脚,只怕就是起了反心了。 御林军,前世的时候,刘平安是不是在御林军中任职,昭阳已经不记得了。这些细节,自己前世从未曾留意过,如今细想,却愈发心惊。 “让他们听从沐王的安排就是,你与刘平安他们尽量少一些联系,莫要被发现了。”昭阳轻声叮嘱着。 沧蓝颔首应了下来,看了昭阳一眼,才又问道:“听闻孙尚志五日之后会带大军进城,公主到时候可要去瞧瞧?” 昭阳嘴角的笑容带着几分讥诮,点了点头:“去,怎么不去?” 孙尚志还未回城,昭阳倒是先瞧见了孟志远和刘平安状元游街,两人在御前被钦点为状元,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满是喜色。 昭阳倒是由衷地为两人高兴,回了府就让人送了贺礼到沧蓝手中,让沧蓝转交。 十月二十七,是孙尚志班师回朝的日子。 打了胜仗,自是值得举国庆贺的事情。只是昭阳一想起这胜仗背后的阴谋,就觉着心中泛冷。 “飘香楼的雅间位置是极好的,听闻到时候大军就要从飘香楼旁边的街道过,管家给公主定了最好的位置。”姒儿一面给昭阳梳着妆,一面轻声道。 昭阳点头,却又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孙尚志有什么值得我专程选个最好的位置去看的?” 姒儿被昭阳这么一噎,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了。 昭阳见状笑了起来,用了膳就乘了马车去飘香楼,大街上人头攒动,马车走了一截就被人群堵得走不动了。 昭阳掀起帘子望向窗外,眉头轻蹙着。 姒儿亦是有些不满:“又不是陛下出巡,怎么这么多人?” 昭阳苦笑了一声:“这些话莫要被旁人听见了,孙尚志如今可是得人心得很。走吧,也许久没有逛过街了,咱们下马车,走过去吧。” “这么多人,逛什么街啊?”姒儿有些呆愣,半晌,才忙推开了马车门扶着昭阳下了马车。 主道上到处都是人,昭阳也不去和他们挤,穿进了一旁的弄巷之中,绕了一段路,才到了飘香楼。 飘香楼中也都是人,掌柜立在大堂中间,擦了擦额上的汗,连连道:“不是我不给你们,实在是雅间早已经被定完了。” “那咱们回去如何和主子们交代啊。”围着掌柜的大多是各大府宅的管家,亦是一脸苦色。 昭阳看了姒儿一眼,姒儿连忙拿了令牌挤开了人群,凑到了掌柜面前。 掌柜看了看姒儿手中的令牌,又看了一眼昭阳,连忙弯了腰,恭恭敬敬地请昭阳上楼。 “这是哪家的夫人?为何她就可以直接上楼?掌柜的,你不是说雅间已经被定完了吗?”有人见这般情形,就忍不住开了口。 掌柜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连忙解释道:“这位夫人是一早定了雅间的。” “怎么可能?这夫人瞧着眼生得很,可莫要找个由头就想要骗我们。”另外几人也一同起了哄。 昭阳目光扫过众人,也不开口。 姒儿冷了脸:“大胆!”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昭阳公主!”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昭阳抬起眼望向楼梯口的人影,是个穿着黛色衣裙的女子,昭阳认得,是御史大夫秦忠的女儿,秦卿。 上一次见她,还是在半年前三月初三踏青的时候。 秦卿性子孤僻,昭阳对她倒是有些好感的,见她朝着自己看过来,便笑了笑道:“秦姑娘。” 秦卿踢踢踏踏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行了礼,也没有理会周遭突然静下来的人群:“公主也来看孙将军班师回朝?” 昭阳笑了笑,点头应道:“是,在府中闲着无事,就来瞧瞧,秦小姐也是?” 秦卿撇了撇嘴,叹了口气道:“我娘亲要来看,无法,只能陪着了。我就下来拿一盘点心,就遇上公主了,倒也巧。今儿个这飘香楼的生意可是极好的,店小二忙得都没有空闲理会我们这些客人。” 昭阳弯着嘴角笑了起来,看了那掌柜,微一颔首:“可不是,幸而我几日前就嘱咐了相府的管家前来定个雅间,不然今儿个只怕连个坐的位置都没有了。” 秦卿笑了笑,就同昭阳告辞了:“我待会儿再来拜访。” 昭阳应了声,转过头望向掌柜:“还不带本公主上楼?” 掌柜连忙应了下来,带着昭阳上了楼。 刚转过楼梯的拐角,就听见下面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她就是昭阳公主?就是嫁给了苏丞相的那一位?” “长得这样美艳不可方物,莫非有什么隐疾,不然为何非要嫁给一个残废呢?” 昭阳脚步一顿,转过头给姒儿使了个眼色。 姒儿应了一声,下了楼梯,目光落在方才说话的两人身上:“你们两个是哪个府上的?妄议皇家公主!来人,拉出去掌嘴五十,送回各自府上。同府上的主人好生说一说,就说是昭阳公主的意思,连自个儿府上的下人都管教不好。” 昭阳出门身边都是带着侍卫的,侍卫闻言,便冲了进来,拉住了那两人,往门外拉去。 那两人这才露出了几分惊慌失措之色,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忙不迭地道:“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求昭阳公主恕罪!” 昭阳却只目光冷冷地看着,待侍卫将人拉出了门外之后,才抬起眼来望向掌柜道:“走吧。” 掌柜低下头,掩去眼中的骇然,连忙应了声,愈发恭敬地请昭阳上了楼。 雅间的位置果然如姒儿所言一般,极好。 昭阳坐了下来,掌柜连忙让人上了茶水点心,才退了下去。 昭阳喝完了一杯茶,才听见外面传来了百姓的欢呼声:“来了来了,孙将军带着大军进城了。” 昭阳眼中闪过一道暗沉,嘴角却是一翘。 极好,孙尚志,你终是回到了渭城了,我定会将你亲手葬送在这渭城之中。 第220章 妇人之交 虽说大军已经进了渭城,只是从城门口到这边仍旧有不短的距离。 窗外街道上拥挤的人群吵吵嚷嚷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有敲锣的声音传来,昭阳抬眼朝着窗外望去,有几个士兵从西街口骑着马缓缓走了过来,手中持着锣,不时敲响着。 “是传令兵来了,看来大军就快到了。”姒儿喃喃自语着。 传令兵走过的地方,人群自动散开到了两边,留出了一条宽阔的道。 传令兵刚走过,就有士兵拿着长枪紧跟着跑了过来,将人群隔了开来。 而后,昭阳就听见隐隐约约有马蹄声响起。 “这排场,倒是不差。”昭阳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 马蹄声渐渐近了,紧接着,就瞧见远处有整齐的队伍走了过来。最前面的是开路的士兵,随后就是骑着马的将领。 大军慢慢走近,昭阳一眼就瞧见了骑着一匹白马的孙尚志,孙尚志穿了一件银白色的盔甲,面色有些冷,带着几分孤傲的神色,微微眯着眼,目光偶尔从两边的人群中扫过。 昭阳静静地看着,心中的恨意却愈发浓烈了起来。 “孙将军,孙将军!孙将军保家卫国,勇猛威武!” “孙将军保家卫国,勇猛威武!” 百姓们也都瞧见了孙尚志,自发地呐喊了起来。 昭阳转过身,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将窗户关了吧,吵闹得厉害。” 姒儿有些奇怪地看了昭阳一眼,应了声,将窗户合了起来,声音倒是小了许多,只是昭阳的心却仍旧无法平静。 外面那个志得意满的人,是她的仇人,叫她如何能够平静。她发誓,今日的孙尚志如何风光,如何的受百姓爱戴,来日,她便定然叫他如何的沮丧,如何的受尽天下人唾骂。 过了许久,外面的喧哗声才渐渐小了一些。 雅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昭阳看了姒儿一眼,姒儿上前开了门,昭阳便瞧见,外面站着一个妇人,妇人的身后站着的,正是方才在楼下才瞧见过的秦卿。 那妇人进了屋子,便朝着昭阳行了礼:“方才听卿卿说起,才知晓昭阳公主也在,臣妇请安来迟,还请昭阳公主勿怪。” 昭阳看了看秦卿,见她朝着自己挤了挤眉眼,方笑了起来:“秦夫人客气了。姒儿,给秦夫人和秦小姐看座。” 姒儿忙搬了椅子扶着秦夫人和秦卿坐了,秦夫人目光落在昭阳身上,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昭阳公主容貌绝艳,让臣妇都快挪不开眼了。臣妇这卿卿,整日里只知晓看书,从来不知打扮自个儿,真让臣妇操心。” 这秦夫人性子倒也率直,昭阳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笑眯眯地道:“秦小姐娴雅,我倒是觉着极好的,女孩子多看些书也不错,满腹诗书的女子,气质与寻常无才便是德的姑娘家,可是天差地别的。” 谁不乐意别人夸赞自己的子女,秦夫人自也不例外,听昭阳这样说,面上愈发亲近了几分,哈哈笑道:“公主这般夸赞她她可承受不起,只是她年岁也不小了,如今亲事都还未定呢,公主身边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不妨帮臣妇考虑考虑。臣妇也不要她嫁个如何显赫的,为人老实就好了。” “嗯?”昭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这秦夫人倒是有意思,她们不过第一次见,就对她提起此事,不过这态度倒是亲切却又不会令人生厌。 秦卿连忙拉住自个儿娘亲的胳膊:“娘,你在公主面前胡说些什么?” “秦夫人的话,我记下了,若有合适的,定会告诉秦夫人。”昭阳应道。 秦夫人愈发高兴了几分:“昭阳公主今日也是来看孙将军班师回朝的?” 昭阳轻轻颔首,只是面上带着几许无奈:“本是想来凑凑热闹的,只是未曾想到,太过热闹了一些,吵得我脑袋瓜子仁都疼了,看孙将军打下面走过就关了窗。” 秦夫人闻言,忙道:“此前我也瞧过许多将军班师回朝,这孙将军的阵仗倒是尤其大的。方才臣妇瞧见孙将军带的大军中还押了不少战俘入城,那些战俘身上皆是伤痕累累的,让人瞧了都觉着发怵。” 昭阳刚拿起点心的手一顿,想起那日苏远之所言,便又笑着道:“听闻孙将军是有这么爱好。” 秦夫人摇了摇头,叹道:“我老了,大抵看不得这些。” 昭阳笑了笑,没有应声。 秦夫人又同昭阳闲叙了一会儿,说的大多是城中一些新鲜的见闻,昭阳听得倒是认真,说了会儿话,秦夫人就站起身来同昭阳告辞。 “臣妇一见公主便觉着亲切,这才多说了一些,公主如今住在丞相府中,臣妇只怕以后得多打扰了。” 昭阳笑着应了下来,叫姒儿送秦夫人和秦小姐出了雅间。 待雅间的门再次关上的时候,昭阳才收了笑容,这宅府夫人间的应酬比想象中更复杂一些呢。方才那秦夫人同她说的,大多是些街头巷尾的奇闻轶事,只是因着今日是孙尚志回城的日子,因为说孙府说的就多了一些。 说孙府的夫人因为丧子,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孙尚志的一个通房借机上位,将孙府后宅里面的大小事务揽在了手中。 说孙府的下人出门采买的时候,说起孙府如今管事的那位姨娘同府中的小厮不清不楚。 这些事情乍一听,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只有几个后院夫人闲来无事唠嗑的时候说来一笑,可是里面的弯弯道道却是不少。 她刚成亲,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还没来得及打理,母后三番四次提及的多与一些官宦世家的夫人小姐结交的事情更是未曾在意过。 如今瞧来,母后所言字字珠玑,她的确是应当多和那些后宅妇人走动走动,兴许,这些妇人之间唠嗑时候说的话,比费尽心思打听来的消息还更有用一些呢? 不过她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却也为时未晚,如今最应当做的,是寻一个经世的嬷嬷,她身边侍候的人都是些小姑娘,对这些人情世故自是全然陌生的,有个深喑此道的嬷嬷在身边,会更事半功倍。 第221章 置气 回到丞相府的时候,苏远之也刚回,朝服尚没有脱下。 昭阳回屋瞧见他,只瞥了他一眼,便施施然回了寝屋,连话也不曾说一句。 苏远之见状,轻笑了一声,推着轮椅入了屋中,见昭阳取了针线篓子打算做绣活,便挥退了屋中侍候的下人,伸手握住了昭阳拿绣花撑子的手。 “这是怎么了?在与谁置气呢?可是怪我昨夜太过粗鲁了一些?”苏远之眼中满是笑意,定定地看着昭阳,压低了声音询问着。 昭阳闻言,却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手,默不作声地取了针来穿了线。 苏远之低下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见昭阳这副模样,又要伸手去拉她的手。 昭阳将手中明晃晃地针头在苏远之眼前晃了晃,眼中满是威胁。 苏远之挑眉,见着昭阳这副模样,更是忍不住失笑,昭阳方才的样子,倒像是一只猫儿伸出爪子假装自己是老虎。 苏远之怕自己果真惹恼了她,倒也收起了逗弄的心思。 今日孙尚志班师回朝,昭阳是通过管家订的飘香楼的雅间,他自然是知晓的。这一回来就对他不搭不理的模样,大抵是同孙尚志有关了。 “可是今日瞧见了孙尚志,觉着我没有在陛下面前揭穿孙尚志谎报军情一事,反倒让他威风凛凛的带兵入城,接受百姓爱戴,是骗了你?”苏远之浅笑着问着。 昭阳又瞪了他一眼:“难道不是?” 果真让他给猜中了,苏远之又忍不住的想要笑,却知晓自己此时若是笑出声来,昭阳只怕会真恼,只得压下笑意,一本正经地道:“时机未到。” 昭阳一听,便不乐意了,将手中的针线往篓子里面一扔,望向苏远之道:“父皇怕是都要给他举行庆功宴了,庆功宴一过,就尘埃落定了,还时机未到?那什么时候才是好的时机啊?你究竟打算怎么做啊?” 苏远之伸手将昭阳揽入怀中,轻声宽慰着道:“你信我一次,我从未对你说过谎的不是?此事真是时机未到,我正是要等庆功宴之后才动手,庆功宴之前,即便我们指认了他,孙尚志还有机会可以翻盘,一个军务紧张,忘记了禀报就可洗脱罪名。可是庆功宴之后,他的功劳计入了史册,这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这欺君之罪才压得下去。” 昭阳倒是未曾想那么多,听苏远之这样说,倒也觉着有几分道理。 “那你打算如何揭穿?”昭阳抬眼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嘴角翘了翘,轻声应道:“今日你可瞧见了他带回城的那些战俘?” 昭阳撇了撇嘴:“看倒是没看见,不过听说了,那些战俘怎么了?” 苏远之低下头亲了亲昭阳的额头,笑眯眯地道:“我会让孙尚志后悔,带那些战俘回来耀武扬威。” 昭阳眼中满是好奇之色,苏远之却是存了心思要吊她胃口,任由昭阳追问,也不再多言。 “你这段时日出门多带些侍卫,孙尚志疼孙永福的很,孙永福没了,我怕他报仇。”苏远之轻声道,话语之中带着几分担忧。 昭阳哼了一声:“孙永福的死,从头到尾都同我没有丝毫的关系,他无论怎么追究,也断然追究不到我的身上来啊。” “诸事小心为上,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大抵会发疯的。”苏远之声音愈发轻了几分。 昭阳抬起眼望向苏远之,见他神色间俱是认真,心中一颤,不由地生出几分感动来,稍稍坐直了身子,凑过去吻了吻苏远之的脸颊:“放心好了,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你担忧的。” 孙尚志的庆功宴定在了三日之后。 既然苏远之那样说了,昭阳也将心态放得极好,想着自己有些时日未见父皇母后了,母后定然会担心自己在丞相府过得好不好,倒也特意让姒儿给她好生打扮了一番,早早地就进了宫。 离庆功宴的时辰尚早,昭阳就先去了未央宫。 因着晚上有庆功宴的缘故,昭阳到未央宫的时候,皇后亦是正在梳妆打扮。 皇后今年四十多岁了,却是保养得极好,脸上寻不到一丝斑点皱纹,一身暗红色凤袍衬得皮肤愈发的白净了几分,昭阳立在一旁瞧着宫女为她画眉,笑嘻嘻地道:“肤白如玉,大概说的就是母后的模样了。” 皇后噌了昭阳一眼,眉眼轻轻一挑:“你倒是还舍得进宫,此前本宫应了你和苏远之的婚事,不过是想着,都在渭城,你即便是出嫁了,咱们母女也能时常相见。却不想,你这一嫁,十天半月的不见人影,倒也和远嫁了没什么区别。” 昭阳听了觉着好笑,却也连连告罪道:“是,是女儿的错,母后莫要气坏了身子。” 皇后这才细细打量了昭阳好一会儿,方满意地点了点头:“脸色红润,精神气也不错,看来在丞相府过得也甚是滋润。” “女儿可是公主,还有人能够亏待了女儿不曾?”昭阳笑眯眯地应着。 “嗯,亏待不了你,你父皇给你那些嫁妆都够你吃穿不愁一辈子了。”皇后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宠溺。 半晌才道:“最近君墨也忙起来了,没回我让人往东宫送东西,都说君墨在养心殿,要不就是御乾殿。李嬷嬷她们都宽慰我,说陛下重视君墨,是好事。可是我心里却有些不安,君墨年岁尚小,且前后豺狼后有虎豹的,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昭阳明白母后心中的担忧,便在一旁坐了下来,轻声道:“此事我问过丞相,丞相说君墨表现得挺好的,不露锋芒,不会有事的。” 皇后闻言,看了昭阳一眼,倒是笑了起来:“嗯,他只怕也没有什么锋芒可以露的,那孩子,罢了罢了,我也只指望他开开心心的就好。” 昭阳自是清楚君墨只怕在母后面前也只字未透,便附和地笑着。 倒是皇后突然道:“你与苏丞相都成亲这么久了,为何还只叫他丞相?” 嗯? 昭阳没想到母后为何话茬子转得这般快,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半晌才明白了过来母后此话何意,昭阳看了皇后一眼,咬了咬唇道:“嗯,大抵之前叫惯了,一时间也改不了口。” 皇后叹了口气:“这夫妻之间,太过客气便是生疏了,相敬如宾未必是什么好事,我与你父皇便是相敬如宾,可惜,终究是少了几分亲密。你也成了亲了,有些事情,得懂得把握好尺度。丈夫丈夫,要绑在自己一丈之内,才叫丈夫,超过了一丈,就不是丈夫了。” 昭阳连连应是,心中想的却是,不叫丞相,那叫什么? 第222章 庆功宴 快到庆功宴的时辰,昭阳便先去了御乾殿。 宫宴她从小到大参加过不少,只是这一回倒是第一次以丞相夫人的身份来参加,倒也觉得新鲜。 入了御乾殿,殿中已经坐了不少的官员和家眷,昭阳一眼就瞧见了最前面的苏远之,径直朝着苏远之走去。 苏远之正在同旁边的一位大人说话,似是察觉到了昭阳的目光,转过头来望向昭阳,微微一笑,待得昭阳走近了,方伸出手来扶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先前同苏远之说话的那人似乎觉着有些诧异,定定地看着苏远之的动作,等昭阳入座了,才忙不迭地行礼道:“给昭阳公主请安。” 昭阳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只是笑容却未曾到达眼底,只点了点头,便转开了眼。 苏远之从桌子上取了一颗橘子来剥了皮,递给了昭阳,低声问道:“去未央宫了?” 昭阳颔首,眼珠子四下转了转,吃了一瓣橘子,才道:“托苏丞相的福,我倒是第一次坐这样靠前的位置。” 此前她虽未公主,却也是后宫家眷,宫中家宴的时候,素来是德妃和贤妃坐在最前面。而这种大型宫宴,更是会靠后一些,用屏风隔开来。 苏远之闻言,轻笑了一声:“是不是后悔没有早些嫁给我了?” 就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昭阳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昭阳自个儿吃着橘子,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总在自己身上打转,昭阳抬起眼来,就瞧见沐王在朝着这边看过来。 只是不知道他看的是自己还是苏远之。 昭阳低下头,佯装未察。 不一会儿,皇后先入了御乾殿。楚帝是同孙尚志一同来的,楚帝满脸带笑,这对朝臣来说,几乎算是极高的荣耀了。 昭阳低下头,掩下眼中的讽刺。 庆功宴很快开始了,楚帝下旨对几个战功斐然的将军进行了封赏,尤以孙尚志的封赏最高,由三品定北将军直接晋封到一品大将军,还得了无数金银布匹的赏赐。 孙尚志面上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只是眼中的得意却是显而易见。 殿中其他人都是配角,时不时说些恭维的话,配合着笑笑闹闹便是。 酒过三巡,孙尚志喝得兴致高昂,笑呵呵地道:“不是我说啊,西蜀国那些士兵都是十分威猛的,一个普通士兵都能够徒手杀死一只狮子老虎。我抓了一些战俘,将他们和老虎狮子一同关在笼子里,看他们和老虎狮子搏斗,鲜少有败的。” 众人啧啧称奇。 楚帝亦是被孙尚志说得起了几分兴致:“可是和斗兽差不多?” “回禀陛下,正是,只是这样可比斗兽有意思多了,看得人血脉喷张,可刺激了。”孙尚志哈哈笑了起来。 有人低声道:“人与野兽相斗,未免也太过残暴了一些。” 孙尚志闻言,冷笑了一声:“残暴?西蜀国士兵侵犯我楚国国土,杀我百姓,践踏我家园,难道就不残暴了?”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称是,楚帝亦似乎被勾起了兴趣:“大将军所言极是,那就七日后,在宫中举行斗兽。” 昭阳夹了一筷子珍珠鸡,只是却突然没有了胃口。 “怎么了?不喜欢吃珍珠鸡?”苏远之瞧着昭阳恨恨地望着手中筷子上的珍珠鸡,低声询问着。 昭阳看了苏远之一眼,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将那珍珠鸡塞进了嘴里。 回了丞相府,昭阳仍旧有些闷闷不乐的,洗漱完毕之后,便穿了中衣坐在床榻边发呆,先前说好要欢欢喜喜地去参加宫宴,当个陪客,可是却仍旧心中有些膈应。 苏远之也沐浴完了,回到了屋中。 昭阳扶着苏远之上了榻,苏远之觑了眼昭阳的神色,笑眯眯地道:“我的娘子正因为其他男人生气,你说我是该生气呢?还是该生气呢?” 昭阳伸手捏了捏苏远之的腰,听见苏远之的闷哼声,才松了手:“七日后你可是要去参加孙尚志说的斗兽大会?” 苏远之把玩着昭阳的长发,点了点头,见昭阳抬眼瞪了过来,忙道:“要去的,要去的,到时候你也一同去。”“不去。”昭阳冷哼了一声,“瞧着人被关在笼子里面和野兽搏斗,倒也亏得孙尚志想得出来,那般血腥,我去做什么?” 苏远之仍旧不减笑意,低下头闻了闻昭阳身上淡淡地清香:“自是因为有好戏看。” “好戏?”昭阳猛地转过头,脑中突然想起上次孙尚志带兵回城的时候,她问起苏远之究竟想要如何对付孙尚志的时候,苏远之提到了战俘。 斗兽大会,便是用战俘和野兽相搏斗,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不成? 苏远之瞧见昭阳眼中显而易见的好奇神色,声音略微低哑了几分:“嗯,你叫我一声夫君,我便告诉你,那日会发生什么,如何?这笔买卖可划算?” 昭阳轻哼了一声,抬手便朝着苏远之的胸膛招呼过去,苏远之挑了挑眉,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顺势往后一躺,昭阳被带着压在了苏远之的身上。 “今儿个这么热情?”苏远之紧扣住昭阳的腰身,声音在昭阳耳边响起,呼出的热气扫过昭阳的耳垂,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立了起来,似乎连心尖都忍不住颤了颤。 “发什么疯,我方才才吩咐了姒儿去给你取解酒汤来,放开我。”昭阳拧了拧眉,直觉地察觉到身下男子的气息已经有些变了,便想要离他远一些。 苏远之自是不准的,一个翻身就将怀中娇娇羞羞的小娘子压在了身下,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唇,声音愈发的沙哑了几分:“放心好了,我将灯灭了,她们就懂了。”说着,便伸手用掌风将桌上的灯给灭了。 屋中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身上微微有些发凉,昭阳伸手一摸,衣衫早已经散落了开来,苏远之低下头,吻住昭阳。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有一道羽毛扫过心尖最为敏感的位置,让她忍不住轻颤了起来。 “苏远之……”声音亦是带着颤抖。 手被紧紧握住了,黑暗之中,那个人的声音无比的温柔:“我在呢。” 一晚上,昭阳也没能来得及问苏远之,他究竟想要在斗兽大会上做些什么。 第223章 处处透着怪异 十月一过,天气便渐渐凉了起来。 “今年初春新做的那些衣裳倒也还有好些未曾穿过的,不过奴婢瞧着最近城中流行起了新的式样,束腰做得约摸四五寸宽,束在衣裙之外,衬得腰肢纤细,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好看极了。公主穿那样的衣裳,定是身姿曼妙不可方物的,不如请裁缝来府中给公主做几身?” 说话的是墨念,昭阳从昭阳宫中带来的丫鬟。 她身边如今只有姒儿一个贴身的丫鬟,总归有些不妥当,便从宫中带来的人中提了两人在身边侍候着,墨念年岁小,长得胖乎乎的,瞧着便喜庆。 除了墨念之外,还有一个叫棠梨的,性子温婉,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丫鬟提了两人,小厮也用了宫中带出来的小李子,院子大,没个小厮不行,可是里里外外都是女眷,正常的小厮却又有些不方便,昭阳就用了小李子。 苏远之用惯了明安,只是自打昭阳住进来之后,明安便不怎么跟着苏远之回房了。 昭阳问过两次,苏远之只说,明安是男子,贸然进后院不合适。昭阳想了想,倒也是个理,也不再过问。 嬷嬷是苏远之送来的,据闻是此前在丞相府中侍候的老人,因着老丞相死后,苏远之遣散了不少下人,就回乡去了。 嬷嬷五十多岁了,年岁虽然稍稍大了些,却是个处处通透的人,为人处事也十分平和,昭阳瞧着十分满意,亦留在了身边。 出嫁之时,楚帝给的嫁妆十分丰厚,昭阳寻思着放在库房之中也没多大用处,就想着再拿些出来给沧蓝。 一则扩展生意面,二为拓展人脉。 主仆二人商议了良久,觉着要达到这种目的,最好的法子就是做南北通货。将其他远一些的地方的特色东西收购来送回渭城来卖,赚的就是一个特别。 加上东南西北四处跑商队收购货物,倒是需要打交道的人不少,于拓展人脉,招揽人才上面也颇有裨益。 只是这买卖说起来倒是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的,两人对哪些地方有什么样的特产几乎算是一窍不通,加之也没有相熟的商队,事情有些棘手。 思来想去,昭阳倒是想到了一个人,便是叶府的叶子凡,若是向他求助,想必他也不会拒绝,她也并不想要以救命之恩来绑架他,在商言商,有足够的利益为吸引,自是好说许多。 昭阳想着,就让沧蓝回去之后给叶府递个帖子。 想了想,又改了主意,让沧蓝将帖子递到一叶居,不走叶府过。 下午时候,昭阳倒是收到了一个帖子,是秦府送来的,约昭阳赏菊。 昭阳瞧了瞧时间,是在斗兽大会的第二日,心中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就寻了邱嬷嬷来问。 “秦夫人是御史大夫的夫人,平日里来往的也都是也朝中达官贵人的夫人,既然是赏菊宴,应当也不单单只请公主一人。公主若是有心和那些夫人结交,倒是可以去坐一坐。” 昭阳颔首,这倒也是个机会,她是丞相府新妇,与那些后宅夫人算不得多熟悉,自己贸贸然办个宴席也不知道哪些人该请哪些人不该请,反倒有失妥当。 既然有这样的机会,倒也不妨去秦府走动走动。 心中这样想着,也就应了下来,叫邱嬷嬷准备一些合适的随手礼。 斗兽大会的日子,昭阳倒也一早就入了宫,苏远之说今日会有好戏看,她权当再信他一回。 昭阳依着惯例准备先去未央宫请安,刚到御花园,却瞧见柳雅晴扶着太后在御花园中散步,两人有说有笑的,倒是让昭阳有些吃惊。 不是说因着柳雅晴怀孕之事,太后对她发了大脾气吗?怎么如今瞧着,两人却是十分亲密的样子。 昭阳按下心中的疑惑,上前同太后见了礼:“昭阳给皇祖母请安了。” 太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昭阳不是出嫁了吗?这三天两头往宫里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婆家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昭阳听着太后这暗里藏针的话,神色却仍旧镇定淡然:“皇祖母同昭阳说笑了,皇祖母大抵是忘了,昭阳是公主,是楚国皇室尊贵的嫡长公主,谁能给昭阳委屈受?皇祖母莫非是不知道,今儿个孙将军带了战俘,要让战俘表演斗兽呢。昭阳好奇,来瞧一瞧。” 太后瞥了昭阳一眼,懒懒地转开了目光,不再言语。 昭阳笑了笑,也不在意,目光落在柳雅晴身上,方柔声道:“雅昭仪如今怀有身孕,这天气渐冷,雅昭仪要出门还是多披一件披风吧,可莫要着了凉。” 昭阳瞧见,她说起柳雅晴怀孕之事的时候,柳雅晴的神色变得十分的奇怪,带着三分恨意,三分冷意,还有几分,倒像是看笑话时候的漫不经心。 “劳昭阳公主惦记了。”柳雅晴掀起眼皮看了昭阳一眼,复又垂下了眸子,扶了太后往前面走去。 昭阳立在原处,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 半晌,待人走得远了,昭阳才轻声同姒儿道:“想法子让倾颜殿的人与我见上一面,我有话要问她。” 姒儿轻声应了,四下看了看先离开了。 昭阳到未央宫请了安,出来的时候,姒儿已经在门边候着了。 昭阳同姒儿一同到了皇宫西边的一处青瓦小院旁边,不多时,就从院子里走出来了一个青衣宫女,青衣宫女手中抱着一叠衣物,到处张望了片刻,才走到了昭阳跟前站定:“给公主请安。” 昭阳颔首,目光落在那宫女身上,容色平凡,不甚出众。 “这些时日,雅昭仪可有什么不妥?”昭阳轻声询问着。 那青衣宫女摇了摇头:“一切如常。” 昭阳蹙眉,一切如常,可是方才她同太后一同的时候,却处处透着诡异。 “你再仔细想想,兴许与太后娘娘有关,最近雅昭仪有没有时常去福寿宫请安,从福寿宫回来之后有什么不妥当的?”昭阳耐着性子仔细追问着。 那青衣宫女沉默了片刻:“公主这样说,奴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雅昭仪自打被诊断出有身孕之后,每每去太后宫中请安,总吃闭门羹。可是有一日,她从福寿宫回来之后没多久,福寿宫却突然派了人来,送了一碗汤羹来,那送汤羹的人说,是养生安胎的东西。” 第224章 不速之客 养生安胎的汤羹? 昭阳眯了眯眼,将手中的锦帕握紧了几分。 “福寿宫的人将汤羹送来之后,雅昭仪是何反应?可喝了?”昭阳抬眼望向那青衣宫女。 那青衣宫女眉头微蹙着,想了想,才应道:“奴婢只依稀记得,那汤羹送过来之后,雅昭仪并未马上喝,在屋中坐了近两个时辰,而后才吩咐人去将那汤羹热一热。待将汤羹热好之后,雅昭仪才喝了,雅昭仪喝那汤羹的时候,手都在发抖,就因为此,奴婢才觉着奇怪,才将此事记了下来。” 昭阳听着青衣宫女的描述,心中便忍不住打了个突:“那汤羹十有八九不是安胎之用,而是落胎之药。” 青衣宫女一怔,却忙摇了摇头:“不应该啊,雅昭仪喝了那汤药之后,并未有什么太过异常的反应啊,她虽在寝殿之中坐了一夜,也并未让人侍候在侧,可是奴婢就在寝殿之外,若是有异常,奴婢不至于听不到。” 昭阳心中却是十分明白的,柳雅晴本就未怀孕,即便是喝了落胎药,也不会有反应。 柳雅晴定是因此知晓了自己并未怀孕,怪不得,方才在御花园的时候,她会是那样的神情。 “你可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昭阳连忙问道。 “约摸三四日之前的事情。”那青衣宫女应着。 “这三四日,太医可有去给雅昭仪把过脉?”昭阳又问。 “自打雅昭仪有孕之后,每隔几日,太医都会来给昭仪问平安脉的。不过这两日倒是没有来,算算日子,太医应当是平日才会来倾颜殿中给雅昭仪诊脉。” 昭阳咬了咬牙,幸好,还来得及。 挥退了青衣宫女之后,昭阳连忙拉住姒儿的手道:“待会儿你就不用跟着我一同去斗兽大会了,你去未央宫走一趟,母后此时只怕也要准备去斗兽大会了,你将母后身边的李嬷嬷留下来,将此事同她说一说。” “让李嬷嬷派人去给太医传个话,就让太医跟柳雅晴说,她的孩子已经胎死腹中,只是那落胎药太过孟浪,血块未能自动排除体外,其余的怎么说让太医自个儿想法子,得把此事圆过去,让柳雅晴相信,那孩子本来是在的,可是现在没了,就是因为太后那碗汤羹没的。” 昭阳咬紧了牙关,眼中闪过一抹狠辣味道。 斗兽大会设在钟楼前宽阔的广场之上,三面的宫楼之上,早已摆好了椅子。 昭阳被宫人引到位置上坐了下来,苏远之还未来,昭阳抬眼朝着那广场上望去,广场上放了四个不小的笼子,笼子用铁铸成,瞧着便牢固无比。 笼子里面分别关着这次斗兽大会的主角之一,狮子、老虎、豹子、黑熊各一只。 虽然已经深秋,今日天气倒是难得的不错,太阳暖洋洋的照着,那笼子里的野兽们似乎也极其喜欢这样的天气,都趴在笼子里打着盹儿,瞧着倒是温顺。 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小碟子栗子糕,昭阳取了一个来咬了一口,一股栗子香味扑鼻而来,松软可口,甜度适中。 昭阳一怔,方想起如今已经是深秋,大抵是今年新采摘的栗子做的。 有说话的声音渐渐近了,昭阳抬眼朝着宫楼转角处望去,就看见苏远之同几个朝臣一同过来了。 昭阳转过头,不多时,苏远之就到了昭阳身边:“怎么不见姒儿跟着你?” “有事情让她办去了,宫中四处都是侍卫,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昭阳轻声应着。 苏远之轻轻颔首,伸手捏了捏昭阳的手:“倒是不凉。” 昭阳闻言,笑着转过头望向苏远之:“出着太阳呢,不会冷的。” “嗯。”苏远之轻声应着,将自己面前的栗子糕推到了昭阳前面的桌子上,张了张嘴,正欲说什么,目光落在昭阳身后不远的地方,却是定住了。 昭阳察觉到苏远之的神情有些奇怪,顺着苏远之的目光望了过去,却瞧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端王?西蜀国的端王?他怎么混进宫中来了?” 昭阳再仔细一瞧,那端王竟穿着侍从的服侍,立在孙尚志的身后。 “是孙尚志带他入宫的?孙尚志如何会犯这样的错处?若是被人揭穿了端王的身份,那孙尚志岂不也会受到牵连?他是不是疯了?”昭阳眼中满是诧异之色,压低了声音询问着苏远之。 苏远之笑着拍了拍昭阳的手:“你莫要慌张,这宫中四处都是侍卫,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我们且看看孙尚志是何打算。” 见昭阳仍旧时不时地转过头朝着那端王望去,苏远之索性伸手挡住了昭阳的眼睛,声音中带着几分警告:“楚昭阳,你可莫要忘了,你都是嫁了人的人了,老看别的男子,仔细今晚我同你算账。” 昭阳如今已经成了亲,自是明白苏远之口中的算账指的是什么,面上闪过一道薄红,转眸瞪了苏远之一眼,却被苏远之趁机在桌下抓住了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 昭阳转开了目光,却瞧见在较好的位置上坐了不少看起来全然陌生的女子,那些女子却是有些奇怪,在这皇宫之中,却穿得极为素淡,有好些头上还簪着素白的花。 “那些妇人,我怎生从未见过?”昭阳轻声问着苏远之。 苏远之顺着昭阳的目光瞥了一眼,才回答着:“这些都是这一回在战场上牺牲的校尉以上英烈的妻子,那些西蜀国战俘算是她们的杀夫仇人,因而陛下开恩,让她们来瞧瞧。” 昭阳闻言,冷笑了一声:“只怕又是孙尚志的主意吧。” 苏远之笑了笑,没有应答。 “陛下驾到——”尖尖细细的声音响了起来,楚帝带着郑从容从城楼下缓步走了上来,众人行了礼,等着楚帝入了座,才让众人平身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 孙尚志的声音传来,满是笑意:“陛下,今日微臣带来的俘虏共一百余人,这若是都斗兽,微臣也找不着那么多野兽,于是安排了一个开胃小游戏,将这一百余人都关在笼子中,一人给他们一把匕首,让他们互相搏斗,活下来的四人,便再同野兽相搏斗,陛下你觉着如何?” 第225章 斗兽大会 楚帝有些诧异:“这样一来,那些在搏斗中胜出的人,岂非早已经筋疲力尽?可还能够与凶猛的野兽搏斗?” “陛下,微臣以为,这才是最值得一瞧的。”孙尚志哈哈笑了起来:“陛下尽管拭目以待就好。” 楚帝闻言,亦是笑着道:“那就听孙将军的吧。” 昭阳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心中翻腾得厉害,这孙尚志太过冷血,这样的人,留不得。 那边孙尚志却已经扬了扬手中的旗帜,一个关押着一百余人的大铁笼子,就被人推了上来,立在了城楼之下。 那一百余人或站或坐地被关在那铁笼子里,衣衫褴褛,身上还有各种各样的伤痕。大多低着头,一副恹恹的模样。也有一些抬着头四处张望着,眼中满是狠戾。 昭阳仔细瞧了瞧,西蜀国的这些俘虏大多比楚国男子身材矮小一些,只是身子却十分结实,眼中透出的狠辣劲让人觉着有些望而生畏。 推着铁笼子上来的士兵又拉出好些竹筐子上来,里面装着明晃晃的匕首。士兵们拿了匕首开始一个一个地分发到那铁笼子的人手中,许是害怕被伤着,分发匕首的时候也只是拿着绑着篓子的竹竿递过去。 铁笼子里面的战俘面无表情地挨个接了,倒是十分的守规矩。 等匕首发放完毕,孙尚志请示了楚帝之后,才挥了挥手中的小旗子,扬声道:“开始。” 指令一下,笼子中就有人动了起来。 昭阳压根没瞧见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那铁笼子中突然就乱作一团,不停地有人倒了下来,有血从铁笼子里面流下来,缓缓流了出来。 沐王的笑声突然响了起来:“听闻西蜀国的将士骁勇善战,且将士之间亲如手足,团结一心,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嘛,为了活下来,也毫不留情地对自己昔日的战友下手。” 楚帝听沐王这样一说,亦是哈哈笑了起来。 昭阳却蹙了蹙眉头,下面只隐隐听到匕首相碰撞发出的声响,却没有听到丝毫的叫喊声,呼痛声,实在是奇怪。 “怎么这些人都没有声音的?看戏台子上的武打戏尚且还有咿咿呀呀的声音,这真刀真剑的,反倒连叫痛的都没有……”昭阳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周围众人听到。 孙尚志自也听到了昭阳的话的,笑了笑应着:“昭阳公主兴许不知,这些西蜀人骨头可硬着呢,若是让他们开了口,恐怕出口的话不堪入耳,污了大伙儿的耳朵可不好,因而微臣就喂了他们哑药。” 不堪入耳?怕是害怕这些人无意之间抖露了他孙尚志的秘密吧?昭阳眼中凝着几分冷,声音却是平静:“原来如此,孙将军倒是有心了。” 铁笼子里站着的人越来越少,下面的血色红得有些刺眼。昭阳抬起眼看了看四周众人的神情,有些文官已经低下了头不欲再看,而那些个武官却瞧得双目赤红,面色红润,激动不已。 昭阳这才渐渐地瞧清楚了笼子中的情形,倒像是有好些人各自寻求了合作的伙伴,先是相互配合,将落单的人快速解决掉。 笼子中的人大多是在战场上经历过无数厮杀的老手,下手快准狠,往往是先锁定目标,几人围住目标,前后夹击,首先夺掉那人手中的匕首,而后直接毙命。 落单的人很快就都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而后,就开始小团伙与小团伙之间的斗争。 组成小团队的,看起来似乎在此之前就已经十分熟悉,彼此之间的配合算得上是默契的。 一旁孙尚志似乎是在同楚帝解说着:“这里面有许多曾经是一同并肩作战的,有些是西蜀国的小将,曾经在他手下的人自然就团结在了一起。只是这些一同并肩的人,人数大多不止四个,无论是哪一支胜了,最后也都会落到一个自相残杀的下场。” 有人朗声笑了起来:“西蜀国践踏我楚国土地,杀我楚国百姓,死不足惜。” 此话一出,昭阳瞧见,一旁那些身着素衣的女子面上皆是露出了几分哀痛之色。 昭阳瞧着那些女子,有些年岁不过十多二十岁的模样,却这般早的就失去了夫君。孙尚志虽然欺瞒了军情,三十万人对西蜀国的十万人,可是西蜀国士兵骁勇善战,却仍旧让不少楚国将士丢了性命,家破人亡。 心中忍不住叹惋,她虽觉着孙尚志的做法太过冷血了一些,只是这些西蜀国人,也实在是该死的。 众人不过闲说了几句话,那笼子里却已经又有了新的变化。 那些实力较弱的小团队也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笼子中还剩下了二十余人,三个小队伍,三足鼎立。 三个小队,有一个人数稍多一些,只是瞧着似乎已经有些精疲力竭,其余两方人数稍弱,精神却还不错,看起来势均力敌的模样,三方各自盘踞了笼子的一角对峙着,没有人动作。 “这下有些看头了。”有人站了起来,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知道究竟哪一方能够胜呢?” 沐王笑了起来:“倒是不如咱们在设个局,赌一赌如何?”说完又转过头朝着楚帝行了个礼:“父皇目光如炬,不妨也来猜一猜?” “你自己想赌就算了,还要将朕拉下水?”眼中却有些跃跃欲试。 众人正谈论得高兴,昭阳却瞧见,一旁一个穿着素色衣裳的女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朝前面走了两步,扶着城楼的墙目光呆呆愣愣地盯着那铁笼子,面上似乎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大家都在留意着楚帝和沐王那边的动静,唯有昭阳瞧见了那女子的异常。 那女子盯着城楼下的铁笼子,面色煞白,突然就惊声尖叫了起来:“不,笼子中的不是西蜀的战俘,是夫君,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夫君啊。” 昭阳一愣,却瞧见那铁笼子中似乎有人已经听到了声音,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那女子一下子就泪流满面,仍旧不停地喊着:“夫君。” 而后就朝着城楼下跑了下去。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跳,半晌没人回过神来,只呆呆愣愣地望着那女子的身影,没有人说话。 第226章 斗兽惊变 却又接着有好几个女子跑到城楼边上朝着那铁笼子中看了起来,不时发出一声惊呼:“是夫君,也有我的夫君。” 孙尚志终是回过了神来,忙怒斥着:“胡言乱语些什么?这下面铁笼子里的都是西蜀国的战俘,怎么会有你们的夫君?” 有个女子回过了头来,面色苍白:“这句话应当是民妇问孙将军的话吧?民妇的丈夫虽然亦有一年有余不曾归家,可是即便是化成灰民妇也是认得的。孙将军派人来说,民妇的丈夫已经战死沙场,既然是战死沙场,又怎会出现在下面的铁笼子里?” 昭阳转过头看了一眼神色十分淡然的苏远之,心中便回过了神来,苏远之让她今日来看的戏,怕就是这一出了。 先前跑下了城楼的穿着素衣的女子却已经到了铁笼子边,立在铁笼子边呆呆地望着笼子中,因着背对着昭阳,昭阳瞧不清她的神色。 那女子又往前走了两步,铁笼子中却突然有个男子扶着铁笼子挥了挥手,似是让她离得远一些。 昭阳瞧着那男子焦急的神色,心中一下子明白了过来,那男子只怕就是她的丈夫了。 “那些人手中都有匕首,只怕她丈夫害怕伤着了她,来人,拦住那位夫人。”昭阳连忙开了口。 楚帝转过头望向孙尚志,眼中神色变幻:“孙将军,你可否为朕解释一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孙尚志连忙道:“陛下,这只怕是计啊,这些战俘都是从西蜀国营中抓到的人,怎么可能有楚国将士,即便是有,也断然是投了敌的贼子,混在战俘之中,来离间人心的,微臣以为,当杀!” 说着,却是没有等楚帝下令,就挥了挥手。 昭阳心中一惊,孙尚志只怕是已经瞧见苗头不对,意欲杀人灭口了。守在笼子周围的士兵已经拉了弓。 只是苏远之的反应却是更快一些:“陛下尚未开口,孙将军就要下令杀人,这是要当着陛下的面杀人灭口吗?” 声音中带着几分冷,目光定定地看着孙尚志,只是在苏远之开口之后,城墙之上的御林军却也动了。 那些尚在城楼上穿着素衣的女子这才回过神来,有人哽咽了声音道:“即便我们夫君有罪,也应当先审问了再行定罪,孙将军这是要做什么?此前孙将军说夫君战死,我们虽然伤心,却也觉着夫君为国捐躯,死得光荣。可如今我们夫君明明还活着,却被当成战俘抓了起来,今日臣妇既然在,就断然不会让孙将军杀了我们的夫君。” 说着,也快步下了城楼,那些穿着素白衣裳的女子都紧跟着一同走了下去,围成了一个圈,将那铁笼子围了起来,似是打定主意,若是孙尚志要下令射杀下面的人,就先杀了她们。 楚帝冷眼看了许久,目光在孙尚志青白交加的脸上缓缓扫过,才扬声道:“来人,将笼子中还活着的人带上来。” 城楼下的士兵这才拿了篓子来将铁笼子中剩下的二十余人手中的匕首收了回来,而后打开了铁笼子,给那些人的手脚都戴上了铁链子,而后才押着上了城楼。 那些女子有好些已经寻到了自己的夫君,俱是满脸泪的扶着自家夫君上城楼。也有没有找到人的,面色苍白地站在铁笼子周围,有些已经开始动手去翻找铁笼子里面的尸体。 人被带了上来,昭阳才瞧得更清楚了一些,这些人身上满是伤痕,有刀伤、鞭伤,身上脸上十分的污秽,几乎连容貌都瞧不清楚,许多已经筋疲力尽,连步履也有些不稳。 楚帝蹙着眉头看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们是楚国将士?” 里面有的人摇头,有的人点头,却没有人开口。 “陛下,这些人都被孙将军喂了哑药,也无法回答陛下的问题,孙将军倒是不如将解药交出来?”有人开口道。 孙尚志眸中闪过一道冷芒,而后才笑了笑道:“末将这就去拿来。” 昭阳却是笑了起来:“这哑药应当不是从一开始就喂了的,这些将士尚能够说话的时候,定然也说过自己是楚国将士,只是不知为何还是被孙将军当成战俘给押回了这渭城。本公主瞧着孙将军的神色倒是有些不对啊,这解药万一是毒药,可怎生是好?” 昭阳目光灼灼地盯着孙尚志,说完了这话,才转身望向那些戴着镣铐的人:“你们可会写字?” 有好些人点了头。 昭阳便转身对着楚帝道:“父皇,女儿认为,倒是不如奉上笔墨纸砚,让这些人将事情经过写下来,这样一来,也可以防止这些人暗中窜了口供。” “昭阳说的不错。”楚帝看也未看孙尚志,只吩咐着郑从容:“上笔墨纸砚吧。” 昭阳瞧着那些人的面色蜡黄,脚步虚浮,又让人将自己桌子上的糕点和茶水端过去给那些人喂了,楚帝又让人上了点心来。 不多时,笔墨纸砚送了上来,那些人便就这那侍候笔墨的太监手中的托盘,提笔写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些奋笔疾书的人身上,昭阳身边的苏远之却突然动了动,一个鞭子抽了过去,打到了一个侍候笔墨的太监身上,那太监身子一偏,便倒在了地上。 “苏卿……”楚帝的话还未说完,却被孙尚志抢了过去。 “苏丞相也未免太过胆大妄为了一些吧?当着陛下的面也敢肆意挥鞭,是要做什么?” 昭阳却蹙了蹙眉头,扬声唤了侍卫:“来人啊,那太监袖中有匕首,他是要杀人。” 君墨连忙上前护住了楚帝,侍卫忙不迭地赶了过来,将那太监给抓了起来,果然从他的袖中搜出了匕首。 昭阳又让侍卫将所有侍候笔墨的太监都搜了身,几乎每个太监的袖中都暗自藏着匕首,场上众人一下子又惊慌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有人想要当着父皇的面,杀人灭口不成?”昭阳目光定定地看着孙尚志,显然这话质问的是他:“莫非是有人害怕这些所谓的战俘抖露出了什么不该说的秘密不成?” 第227章 楚帝大怒 “昭阳公主这是何意?”孙尚志面色铁青,目光中带着寒意:“莫非是怀疑本将军不成?” 昭阳尚未回答,楚帝猛地一拍桌子,脸色亦是冷了下来,有人当着他的面尚且还想要动匕首杀人灭口,就是在蔑视皇权了。 “今日的斗兽大会是孙尚志你号召并且一手操持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自是有不可否认的责任,来人,将孙将军带下去,让孙将军好生反思反思。”楚帝的声音带着让人心生惧意的威严,那是帝王之威。 孙尚志闻言,脸色更是青白交加,半晌,才跟着已经到了跟前的侍卫下了城楼。 楚帝才抬起眼来望向一团乱的城楼之上,淡淡地道:“将这些人带到御乾殿。” 这么一出好戏,昭阳自是不愿意放过的,索性亲自推了苏远之的轮椅,往御乾殿去。 到了御乾殿,楚帝又吩咐了人奉上笔墨纸砚,命那些人写下口供呈于御前。 不多时,众人就已经写好了,郑从容命人收了起来,递呈给了楚帝。 楚帝一一看了,面色却愈发的不好了起来,尚未看完,便猛地拍了拍龙椅的扶手,额上青筋暴起,满脸怒容:“混账!简直混账!” 殿上众人不知楚帝口中骂的是谁,俱是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 沐王跪在昭阳的前面,昭阳瞧见沐王的手握得死紧。 “父皇,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儿臣觉着,今日之事实在是蹊跷得很。”沐王的声音从昭阳身前传来,昭阳微微勾了勾嘴角,楚临沐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一些,如今父皇正在气头上,他说这样的话,岂不是火上浇油? 果然,楚帝冷笑了一声,望向楚临沐,手猛地一挥,那些纸便如雪花一样地飘散而下,伴随着楚帝冷峭的声音:“蹊跷?这二十多人中,有楚国将士,有西蜀国战俘,他们皆被孙尚志灌了哑药,总不至于互相串通吧?你知不知道孙尚志究竟做了什么事?” 楚帝问完这个问题,却突然冷笑了起来:“你与孙尚志素来亲近,自然是知道的,说不定,还就是你指使的!” 楚临沐闻言,呼吸便有些乱了,连忙辩驳道:“儿臣……” 楚帝却并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声音愈发大了几分:“这些人呈上来的这些纸上,告诉了朕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西蜀国从头到尾,只有边境的驻军十万人,且并未任何侵犯我楚国的事情,孙尚志的战报上却写着,西蜀国出兵四十万攻打楚国!” 殿上响起嗡嗡的低声讨论声音,楚帝的声音却愈发大了一些,满是愤怒:“边关此前的一些将领,如若是反抗的,他孙尚志就直接处置。这些被混在了战俘中的将士,就是因为想要趁着战乱逃回渭城禀明情况,却被当作战俘给抓了回去。孙尚志不知这战俘中尚有楚国将士,却也害怕西蜀国的战俘不服管教,将事情说了出来,才让人喂了哑药。” “呵,三十万打十万人,怪不得不到半年就大捷归来,这战功赫赫,原来是这么来的!”楚帝又猛地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 “还不愿意为他圆谎的就直接除去,而后谎称在战场上牺牲了。果真是顺他孙尚志者昌,逆他孙尚志者亡。他孙尚志好大的威风!好大的脾性!”楚帝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在御乾殿中回荡着,振聋发聩。 半晌,楚帝才稍稍平息了心中怒意:“来人,将孙尚志押入天牢。” 楚临沐的背脊有些僵硬,低着头,手不停地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昭阳在他的身后,却看得分明。 方才父皇那句话说得太重,明显是因着孙尚志的缘故迁怒到了楚临沐的身上,楚临沐即便心中十分想要为孙尚志说情,却也须得掂量掂量了。 “陛下……”一个穿着青色官服的男子走了出来:“微臣以为,此事不能仅听这些人的片面之词就为孙将军定了罪,而应当命人仔细查探,待证据确凿,再做处置,否则,只怕寒了朝中将士们的心啊……” 是御史台的朱槿,上一回在君子楼中出主意想要在昭阳成亲那日偷龙转凤的几人之中,便有他,是楚临沐的人。 “寒了将士们的心?”楚帝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哈,若是朕今日不将孙尚志打入天牢,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楚帝说着,抬起手来指了指立在殿中那些衣衫褴褛的刚从铁笼子里面接出来的人:“瞧瞧这些曾经为楚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孙尚志是如何对待他们的?查?朕自然会让人去查,且要让人彻查!苏远之!” 楚帝的声音在殿中回响着,苏远之连忙拱了拱手应着:“微臣在。” “此事就交由你去查,定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一查清楚了!”楚帝目光落在苏远之身上:“就凭今日孙尚志的那些罪行,朕就是诛他九族都是应当。朕倒是想要看看,他究竟背着朕都做了些什么勾当!” 苏远之应了下来,昭阳就看见,楚临沐和那方才谏言的朱槿变了脸色。 若说查这样的案子,本应由御史台牵头,再不济,也应当是大理寺或是刑部,又因着涉及战争兵马,哪怕是兵部也算是师出有名一些。 不管是交给这些中的哪一个,他楚临沐也有本事从中斡旋,扭转事情的走向。 可是,楚帝却偏生将此事交给了苏远之。 软硬不吃的苏远之。 且如今苏远之同昭阳成了夫妻,几乎就算是站到了他楚临沐的对立面,这对他楚临沐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心中正暗自盘算着,却又瞧见有侍卫匆匆入了御乾殿:“启禀陛下,属下们欲押孙将军入天牢,孙将军身边的侍从却不愿配合,属下们从那侍从的身上搜出了匕首。” 楚帝冷笑了一声:“好啊,他孙尚志愈发的厉害了,侍从竟还佩刀入宫?” 昭阳听见那侍卫的话,心中突然一动,孙尚志身边的侍从,岂不就是西蜀国的端王曲涵?若是让父皇知晓了此事,那孙尚志的罪名就又加了一条。 心中正想着,就听侍卫又接着道:“且属下听那侍从的口音,似乎不是楚国人,更像是……”侍卫顿了顿,才接着道:“更像是西蜀国人。” 楚帝闻言,一下变了脸色:“将那侍从带上来!” 第228章 姐弟 那侍从被侍卫带上来的时候,昭阳稍稍转了转眸子,看了那侍从一眼,果真是跟在孙尚志身边的西蜀国端王,曲涵。 曲涵上了殿,楚帝尚未开口,那堆战俘之中,却突然有人躁动了起来,手指着那曲涵,脸上满是诧异神色。 楚帝瞧得清楚,看了眼那曲涵,开口问道:“你们可是有人认识这人?” 有好几个人点了头,楚帝就命人送上了笔墨纸砚,让他们将此人的身份写了下来,不多时,那几人写下的纸就呈到了楚帝的面前,楚帝一连看了好几张,面色愈发的黑了几分。 “西蜀国端王曲涵?西蜀国的王爷,怎么会跟在孙尚志的身边?还以侍从的身份?”楚帝说着,眸光愈发冷了下来:“看来他孙尚志瞒着朕做的事情可不少。” 曲涵一直跟在孙尚志身边,今日发生的事情自是知晓得一清二楚的,听楚帝这么一说,忙应道:“我早已被西蜀国驱逐出境,而后向孙将军投了诚,此事楚国能这么快的打完这场仗,全依赖我奉上的西蜀国地图,今日孙将军带我入宫,原本是我想要见一见陛下,同陛下表明衷心的。”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昭阳嘴角一勾,只怕这曲涵也并未说谎,今日他入宫,兴许就是为的这个,若不是在斗兽场上发生的这意外,孙尚志这样将曲涵引荐给父皇,父皇定会大为高兴,大肆奖赏曲涵。 只可惜,如今他这样说,却是迟了。 昭阳正这样想着,苏远之的声音就从一旁响了起来,带着惯常的清冷:“端王爷说笑了,三十万人打十万人用了半年,哪还用什么西蜀国地图啊?且端王爷说今日进宫是想要向陛下表明衷心,你们西蜀国表明衷心还要带着匕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刺杀陛下的呢?” 三言两语,却是让楚帝心中的疑心更甚了几分。 曲涵忙不迭地辩解着:“我没有带匕首,我也不知道那匕首为何会在我身上发现,定然是有人刻意嫁祸我的。”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另一边却有声音响了起来,是刑部尚书:“端王爷此话说来,却是连我也有些不信了,在端王爷未曾被带入这御乾殿,被认出来身份的时候,没有人知晓你是端王爷,这嫁祸一说又是怎么来的?” “呵。”楚帝目光落在曲涵身上,冷笑了一声:“来人,将他一同关入天牢。” 接着,楚帝对那些被误认为战俘的将士们宽慰了一番,又命人将仅剩下的战俘带下去,留下了苏远之商议事情,才命众人散了。 昭阳看了苏远之一眼,低声道:“我在后宫等你,你好了派人来寻我就是。” 苏远之点了点头,随着楚帝去了养心殿。 昭阳出了御乾殿,就瞧见沐王面色铁青,有几个官员围在他身边,正在说什么。沐王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朝着宫门走去。 “皇姐。”身后传来君墨的声音。 昭阳转过头去,看着君墨穿着一身绣着四爪蟒的朱红色朝服,一张尚未全然张开的脸在那朝服映照下,显得面色如玉,倒是多了几分沉稳,少了几分童稚。 “皇姐还要等苏丞相一同出宫吧?我也许久没见过皇姐了,皇姐不妨同我一起去东宫坐一坐?我让小淳子留下,等待会儿苏丞相出来,就带着丞相去东宫,可好?”君墨眨了眨眼,眼中带着几分狡黠。 昭阳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君墨的头顶,君墨忙不迭地闪开了去:“皇姐,我长大了,不能再这样随意摸头顶了,被人瞧见,可是要笑话的。” “谁说的,哪怕你及冠,娶妻生子,也还是我的弟弟不是?”昭阳见君墨这副正经模样,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走,皇姐去检查检查你的功课去。” 到了东宫,君墨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将脚上的鞋子一蹬,就蜷着腿在宽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拿了一块枣泥糕塞在嘴里,塞得鼓囊囊地,语焉不详地吩咐着宫人道:“去给皇姐准备茉莉花茶和栗子糕。” “还说自己长大了?”昭阳瞧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殿中的下人都被君墨支开了,君墨靠在椅子靠背上,长长地吐了口气:“每回跟着父皇在朝堂上站那么半天,都觉着像是一辈子都过去了似得。” “胡说什么胡说?”昭阳伸手拍了拍君墨的额头:“什么叫一辈子都过去了,你才多大丁点儿?” 见君墨撇了撇嘴,昭阳才低声问着:“那你说说,这些时日,跟在父皇身边,都看见了些什么?今日之事,你又如何看待的?” 君墨闻言,眯了眯眼将嘴里的枣泥糕咽了下去,才回答道:“看到这朝中的臣子大多是两面三刀,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最不敢欺骗的是父皇,可是却一直在对父皇撒各种各样的谎。” 昭阳不曾想君墨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中亦是有些意外,君墨却又开了口。 “今日之事嘛,我觉着,那孙尚志太过急功好胜了一些,只是未免太过冒险。不过今日的那斗兽大会是孙尚志安排的,按理来说,不应当出现这样的岔子,想必是有人从中操纵的。”君墨叹了口气:“那孙尚志我瞧着总觉着不太舒服。” 昭阳挑眉笑了起来:“嗯,最后这句话我同意,那你可知,孙尚志为何这样急功近利,哪怕是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也要这样做?” 君墨蹙着眉头想了许久,才抬眼望向昭阳:“因为外祖父!” “你倒还不傻,今日你应当也看得明白,那孙尚志是沐王兄的人,可是此前兵权一直在外祖父手中,沐王兄自是要想方设法地将兵权夺过去,这孙尚志打赢了西蜀国,本是大功一件,这兵权自然而然地,就该交到他手中。”昭阳冷笑了一声:“可惜出了这样的变故,他们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君墨颔首,眼中带着几分沉思:“外祖父站在我这边是因为母后是外祖父的女儿,可是孙尚志为何会站在沐王兄那边呢?” 昭阳听他这样问,眼中带着几分狡黠地笑了起来:“良禽择木而栖,从如今几位皇子中来看,可不就是沐王兄最为能干了么?且沐王兄也擅长笼络人心,之前淳安不是险些嫁给了孙尚志的儿子么?姻亲,也是笼络人心的手段。” 君墨兴致勃勃地望向昭阳:“那皇姐你嫁给了苏丞相,我是不是把苏丞相给笼络了?” 昭阳闻言,伸手拍了拍他的额头,却又听见君墨哈哈笑了起来:“不过苏丞相教导过我,我是太子,无需笼络人心,只需笼络好了父皇,自然不缺人心。” 第229章 夫妻闲话 昭阳眉眼一动:“那丞相还说了什么?” “丞相还说了,父皇是这朝中最为耳聪目明的人,我若是在他的眼皮子下去笼络人心,反倒平白惹得父皇疑心,倒不如君子坦荡荡,父皇反倒更喜欢一些。”君墨递了一块栗子糕给昭阳,笑呵呵地应着。 昭阳咬着栗子糕,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清冷声音:“公主想要知道,何不直接来问我?要不,今晚我给公主仔细说说?” 昭阳一口栗子糕便卡在了喉咙,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被呛得难受。 伴随着轮椅的声音,一杯茶水就被递到了昭阳的嘴边,昭阳睨了眼前公子如玉的面容,忙接过那茶杯灌了两口。 “对呀,皇姐不是已经同丞相大人成亲了吗?”君墨似乎一下子回过了神来,目光在昭阳和苏远之之间来回打量着。 嘴里刚塞下一个枣泥糕,又追问道:“皇姐同丞相大人已经成了亲,我是不是就快要当舅舅啦?皇姐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外甥啊?” 昭阳险些又被茶水给呛着了,却听见苏远之声音中带着笑意,慢条斯理地回应着君墨的问题:“嗯,今儿个回去,我便同你皇姐好生努力,争取,让你早日当上舅舅。” 这两人,一个童言无忌,一个腹黑算计,还真是她楚昭阳命里的克星。 同苏远之一同出了宫,外面就只剩下了丞相府的马车了,上了马车,昭阳才低声问道:“父皇留你下来,是为何事啊?” 苏远之倒也没有丝毫的隐瞒:“倒也没什么太多的吩咐,这一回,孙尚志大抵是彻底地惹怒了陛下,陛下吩咐了我好几遍,要彻查,这彻查,可就不只是这欺君一条了,孙尚志以前做过的各种事情,都可以作为罪状列上去,一并从重处置。” 昭阳心中更觉畅快,眼中也染了几分笑意:“沐王和孙尚志得意了这么些时日,终究是在阴沟里翻了船了。” 说着又抬起头来望向苏远之,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今日这一出,可是你安排的?” 苏远之转过头,见昭阳眉眼弯弯,一脸明媚的模样,只觉着像是被什么晃了眼,刚要出口的话转瞬就被忘得一干二净,索性也笑了起来,斜斜地睨着昭阳,伸手将昭阳拉得近了一些,几乎是凑在昭阳耳边道:“你想知道?” 昭阳耳根子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忙伸手稍稍将苏远之推开了一些:“好好说话。” 苏远之眼中笑意更浓:“你若是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你只需答应我,今夜咱们生个孩子,我就都告诉你。” 昭阳面上已经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低着头,睫毛微微轻颤着,嘴里还不忘反驳着:“说什么胡话,孩子哪是说生就能生的?” 苏远之的轻笑声在昭阳耳边炸响,带着几分思索:“嗯?看来昭阳是不信我啊?那咱们晚上就试试?” “你再胡闹我就跳马车了。”昭阳自是比不得苏远之那样脸皮厚的,连忙低声警告着,自是却不知,自己这警告在苏远之的眼中,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倒像是撒娇一般。 苏远之哈哈笑着,将昭阳揽入了怀中:“好好好,我不胡闹了。”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因着害羞将脸埋在他怀中的女子,眸子微微眯了眯,眼睛晶亮,孩子,他倒是十分期待呢。 向来是父皇给的时间并不太多,回了丞相府,苏远之倒是并未再痴缠,叫了明安和怀安就去了书房,一直到用晚饭的时候才从书房中出来。 “我听闻,秦忠的妻子给你递了帖子,邀你明日去赏菊?”苏远之一回府就去了书房,尚且穿着入宫时候的官服,进了院子就入了寝居,昭阳取了常服来给苏远之换,就听得苏远之问她。 昭阳倒是并不意外他知晓了此事,点了点头:“是有此事。” 苏远之想了想,才低声道:“孙尚志突然入狱,只怕孙府那边也十分慌乱,你明儿个仔细瞧瞧孙夫人的反应。且朝中刚发生这样一件大事,那些夫人们在闲叙的时候应当也会说起此事,你帮我留心一下。” “孙夫人?”昭阳一怔,眼中满是疑惑:“孙尚志已经被打入了天牢,将军府怕是正乱着,孙夫人哪里还会有闲情逸致参加这样的赏菊宴啊?” 苏远之笑着望向昭阳:“会的,你明日定会看见孙夫人的。” 这却有些让昭阳捉摸不透了,昭阳盯着苏远之看了一会儿,苏远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赏菊宴虽然只是妇人之间的小宴,可是很多时候,这种看似不起眼的宴会,却能够瞧出很多东西。” 苏远之见昭阳疑惑,一一同她解释道:“这将军府刚出事,可是有许多人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都打着主意要在明日见了孙夫人试探试探。这朝中浮浮沉沉的官员太多了,这个时候,若是孙夫人稍稍显得憔悴或者是慌乱,就泄了气了。所以孙夫人不仅会去,还会风风光光的去,让其他人都觉着,这件事对孙府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孙府有把握救出孙尚志,且不损孙府的荣耀。” 昭阳听苏远之这么一说,自是明白了过来:“这样一来,此前依附孙府的那些官员仍旧会对孙府马首是瞻,孙夫人要救出孙尚志,也会通畅许多。可若是孙夫人泄了气,树倒猢狲散,那些人不管不顾,对孙尚志而言,才是真正的危机。” “是啊。”苏远之握住昭阳的手,笑着道:“这就是作为世家女主人的责任,这后宅的战场可不比其他地方的弱。” 苏远之轻声笑着:“这些本该由那些嬷嬷教你的,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冷哼道:“那是嫁入世家的女人该学的,我是公主,你是我的驸马,我学这些做什么?” 苏远之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宠溺,笑了起来:“是是是,以后若是有一日,我出了什么事,你就应当拿出这样的公主气势来。” 昭阳一愣,突然想起前世的时候,他去柳州就没能赶回来,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她不知道她的重生,于柳州那件事情有没有改变,只是她却也不能赌,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心中想着,却也不愿苏远之看出什么来,只冷哼了一声道:“你若是出了事,我再找十个八个的面首就是。” 苏远之也不恼,仍旧笑眯眯地道:“你找一个我杀一个,你找一双我杀一双便是。” 第230章 赏菊宴 昭阳瞧着苏远之那副模样,心中忍不住嘀咕着,这苏远之自打成亲之后,倒是从那冷脸怪变成了笑面虎,这脸皮也愈发的厚了。 用了晚饭,昭阳想起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不依不饶地跟在苏远之的身后:“你还未同我说,那些混在了战俘堆里面的楚国将士又是怎么回事?是你安排的?”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苏远之取了一本书看着,随口应道:“是你外祖父的手笔。” 苏远之叹了口气:“此前驻守在西蜀国边关的将士有许多都是你外祖父提拔起来的,孙尚志若是正儿八经地打仗,这些将领倒是应当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孙尚志偏偏打起了不该打的主意,这欺君之罪,若是他们不反抗,就是从犯。” “大凡上战场的将士,骨子里总有几分血性,自是不愿意那样任由摆布的,孙尚志也的确杀了不少与他做对的将领,你外祖父赶过去的时候,只来得及救下了一些。”苏远之翻了一页书,沉默了下来。 昭阳听得苏远之这样说,心中气愤难当,前世的时候,孙尚志便凭借着这一场仗扬了名,却不知,这其中竟还有这样的内情。 “将他们安插到那战俘之中,让人在孙尚志耳边吹风让他进言要召集这一场斗兽大会,我倒的确有插手,这些幸存下来的将士都是瞧着孙尚志亲手杀掉了他们一同作战的兄弟的,对孙尚志自是恨极的,能为他们报仇雪恨,受些苦,他们也是愿意的。” 苏远之说得极其轻描淡写,只是昭阳却是知道,这其中只怕并不像他说的这样简单。孙尚志素来自负,却也多疑,这其中艰险可想而知。 昭阳扬起嘴角笑了起来:“总觉着我嫁了一个了不得的夫君,今日这场戏,我瞧得高兴得不得了。” 苏远之闻言,挑了挑眉眼,眼中快速闪过一道亮色,将手中的书合了起来,抬起眼来笑着盯着昭阳:“嗯?我怎么觉着,娘子这句话像是在暗示什么呢?” “啊?”昭阳一愣:“暗示什么?” 尚未回过神来,便觉着天旋地转,人已经被苏远之拉了过去,打横抱了起来,苏远之还腾出了一只手来猛地一拍轮椅的扶手,整个人便纵身跃起,落到了床榻之上。 手一挥,桌子上的灯突然灭了,床幔也落了下来。 “苏远之……”昭阳带着惊慌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了起来,紧接着却只听见一声嘤咛,就没了下文。 许久之后,床幔之后才响起昭阳娇弱无力地声音:“混账,苏远之你个混账。” “好……”苏远之的声音早已不复平日里的冷漠,带着明显的笑意,似乎还有些轻喘:“我是个混账,只对你混账。” 明安面红耳赤地将外厅的门一同掩上了,低声喃喃着:“这才什么时辰啊,公子什么时候睡这么早过?可自打成了亲之后,就日日……” 说着,面色更红了一些,忙不迭地快步出了院子。 第二日昭阳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昭阳一睁眼就瞧见外面一片白晃晃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连忙拿了中衣披在身上,唤了姒儿进来。 “怎生也不叫我起床?今日还得要去秦府赴宴呢。”昭阳一坐起来,便觉着身子快要散架了似得,抬手捏了捏酸痛无比的腰肢,忍不住在心中又将苏远之骂了无数遍。 姒儿见着昭阳的模样,掩嘴轻笑了起来:“相爷去上朝的时候专程吩咐过了,说今日公主虽然是去赴宴,可是在所有的宾客之中,公主的身份算是最为尊贵的,晚去一些时候也不打紧,让奴婢莫要扰了公主的好眠。” 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不过就是害怕自己起来早了起床气重罢了。 折腾了一夜,他到跟个没事儿人似得。 “哪有去人家府上做客还摆架子的?”昭阳揉了揉腰,又按了按太阳穴:“打水来我先沐浴穿衣吧。”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了坐了马车到了秦府门口,却已经快要到午时了。 秦夫人许是得了消息,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了昭阳下马车,连忙带着人迎了上来:“可是将公主给盼来了。” 昭阳笑着应和了两声,同秦夫人一同入了秦府。 秦忠身为御史,只是秦府却不像照样想象中那般死板守旧,反倒是多了几分婉约雅致,雕栏玉柱,小桥流水,假山也大多小巧可爱。 秦夫人带着昭阳入了内院,到了观戏园,尚在观戏园的门口,就听见“咿咿呀呀”的曲调,伴随着女子的欢声笑语一同从园子里传了出来。 入了观戏园,戏台子上正在唱一出才子佳人的剧目,下面却是十分热闹,数十个妇人坐在戏台之下,喝着茶吃着点心听着戏,说着闲话。 秦夫人带着昭阳到最前面的位置坐了下来,递了戏本子过来:“公主瞧瞧可有喜欢听的曲目?” 昭阳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那戏本子,笑着点了一曲前面不曾有人点过的精忠报国。 园子里的其他人自也瞧见了昭阳,这些个夫人十之八九丈夫都在朝为官,且官职也不低,在宫宴上见过昭阳的不在少数,即便不认得的,见秦夫人对昭阳这样一个年轻妇人礼数周全,也都悄悄向周围的人打听了来。 昭阳脸上挂着和煦笑容,佯装打量着院子里的布置,却快速地将在场的妇人都一一扫了一遍,孙夫人,果然也在。 且正如苏远之所言那样,不仅在,还装扮得十分隆重。 一身桃红色嵌明松绿团福纹样绣袍,头上的赤金点翠如意步摇轻轻摇摆,高高的云髻之上,簪着一朵艳色的牡丹花,好一派雍容华贵。 倒是一点也瞧不出,是个丈夫刚刚入了天牢的女人。只是,眉眼之间偶尔流露出来的焦虑,却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 昭阳知晓,苏远之今日派了暗卫跟着她,为的就是暗中盯着这位孙夫人,心中倒也不急,笑意盈盈地看着戏。 精忠报国是最后一出,听完之后,秦夫人就带着众位夫人去了后花园,宴设在满园菊花之中,虽已经是秋末,这园中的菊花却也开得十分绚烂浓烈。 许是因着一路气氛轻松,其他夫人见昭阳想象中那样高不可攀的模样,与人说话俱是笑颜相待,亦是有人同昭阳攀谈了起来。 正说着闲话,就有人提起了苏丞相:“公主成亲那日,可真正是十里红妆,接连好几日,都总听到有人谈论呢,算起来,公主与丞相大人刚成亲不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丞相大人怎么舍得公主独自来赴宴呢?” 第231章 偷听 昭阳眼珠子一转,望向那说话的妇人,方才秦夫人同她介绍过,是刑部尚书颜阙的夫人,此前昭阳在天牢之中的时候,苏远之倒是让颜阙送过东西进来,想来那颜阙与苏远之走得也算近。 心中思衬着,目光淡淡地扫过孙夫人微蹙着眉头的脸,昭阳轻叹了口气:“父皇给相爷安排了要事,今儿个一早就去了天牢,我即便是心中不满却也没辙,毕竟还是家国大事更为重要一些。”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听昭阳这么一说,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孙尚志一事,孙尚志昨日入了天牢,且楚帝亲自下令让苏远之彻查的消息,早就传开了。 只是碍于孙夫人也在,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笑语之间转开了话茬子。 宴后,众人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说话,昭阳瞧见有个年轻妇人抱了个约摸一岁多的小孩子过来,那小孩叫秦夫人奶奶。 秦夫人将孩子接了过来,那孩子却笑呵呵地要昭阳抱。 秦夫人笑了起来,同昭阳道:“这是我的长孙,平日里见着了长得好看的女子就总闹腾着要抱。” 那小孩似是知晓自家奶奶正在说自己的坏话,眼珠子转了转,滴溜溜地瞧着云裳。 昭阳忍不住也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小孩子的脸柔嫩,倒让昭阳有些恋恋不舍了:“小公子聪明伶俐,日后定会有大作为的。” 昭阳说着,就从腰间取了个玉佩放在小孩子的手中。 秦夫人连忙道了谢,害怕小孩子一不小心弄坏了玉佩,忙将那玉佩收了起来,小孩见玉佩不见了,转过眸子望向秦夫人,嘴一瘪,严重就有了泪花。 秦夫人无法,只得又将那玉佩递了过去,叫人拿了红绳子来挂在了他的手上,小孩见状,立刻就破涕为笑了。 昭阳瞧着有趣,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转过头,却发现先前还在一旁同人说着话的孙夫人不知去了何处。 那孩子便又闹着要昭阳抱,一边伸着手一边吵着:“抱抱。” 昭阳将他抱了过来,他便笑呵呵地凑到昭阳脸颊边“吧唧”亲了昭阳一大口,秦夫人心中一跳,见昭阳脸上带着笑,没有不高兴,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小孩子闹了会儿,就在昭阳怀里睡了过去,秦夫人将孩子接了过去,见昭阳身上的裙衫有些皱了,忙道:“孩子调皮,将公主的衣裙都给弄皱了。” “无妨,我带了备用的衣裳,去换了就是了。”昭阳说着,唤了墨念去马车中取了衣裳来,秦夫人连忙吩咐着丫鬟带着昭阳去了客院。 丫鬟带着昭阳进了内屋,就先退了下去,姒儿为昭阳脱了外裳,从墨念手中接过了备用的衣裳,才笑着道:“还是公主考虑周全,提前备了衣裳。” 昭阳沉默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问姒儿:“孙夫人去了哪儿?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奴婢瞧见她同刑部侍郎的夫人走了,似乎是去逛园子去了。”姒儿低声应着,来之前昭阳就专程吩咐过她们好生留意孙夫人的动向。 “刑部侍郎的夫人?”昭阳眼中闪过一抹沉思,刑部侍郎是谁来着?李岩? 昭阳蹙着眉头暗自摇了摇头,李岩上一回想要通过换囚的法子救下孙永福就被父皇发现了,犯了那样大的过错,父皇定然不会让他在掌管刑部。 后来刑部侍郎这一职花落谁家昭阳倒是并未留意,莫非新上任的刑部侍郎仍旧是沐王的人?孙夫人是想要通过刑部侍郎的夫人做什么吗? 换好了衣裳,昭阳也并未立马离开客院,让在自己身边保护的暗卫将跟踪孙夫人的暗卫传唤了过来。 “孙夫人同刑部侍郎的夫人做了什么?”昭阳问。 那暗卫低着头,声音恭敬:“孙夫人给刑部侍郎的夫人送了一支簪子和一对手镯,言语之间绕了不少的弯,似乎是想要入天牢去探望孙将军。” 昭阳闻言便笑了起来,只怕孙尚志此番入狱,孙夫人亦是全无准备,可天牢不是刑部大牢,自然不是谁都能够随意进入探望的,因而孙夫人才打起了刑部侍郎夫人的主意。 昭阳心思转了转:“刑部侍郎的那位夫人可收了孙夫人的东西?她又是如何说的?” “东西收下了,刑部侍郎夫人说,她只能尽力替孙夫人问一问,说她听闻陛下发了大怒,且还派了苏丞相来过问此事,只怕不那么容易。孙夫人一个劲儿地说,不妨事,问一问就好,她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有些不明所以,孙将军入狱太过突然,许多事情都搁置着,她见一见也好问问要怎么安排,就这些了。”暗卫连忙将方才探听到的消息都一股脑儿告诉了昭阳。 这孙夫人倒是个有趣的,那孙尚志因何入狱,只怕今日来的这些夫人们没有一个是不知道的,孙夫人却惯会避重就轻,只说孙尚志入狱太突然,太多事情搁置着,她做不了主,得问问怎么安排,其它的却是只字不提。 倒好像孙尚志入狱不过是暂时,她早已胸有成竹,并不太着急似得。 “你可有法子,将孙夫人送的那两样东西从那刑部侍郎夫人手中偷过来?”昭阳轻声问着。 那暗卫想了想,老实应道:“属下可以装扮成秦府中的下人去偷,不难。”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那就偷出来,随手扔在一个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吧。” “是。”那暗卫应了声,退了下去。 昭阳这才斯斯然出了客院,往后花园去了。 远远地就瞧见一群夫人们聚在一同笑着,姒儿走在昭阳身后,压低了声音道:“面对着咱们穿着桃红蹙金琵琶衣裙那位夫人,就是刑部侍郎的夫人了。” 昭阳抬眼望了过去,就瞧见了姒儿口中的那一位,瞧着年岁倒是并不太大的模样,约摸二十多岁,在一群端庄温婉的夫人中,倒是难得的带着几分艳色,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几分妩媚,那般模样做派,倒不像个官家的正室夫人。 昭阳走得近了,才瞧见众人在围观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 见着昭阳来了,就有人招呼着昭阳道:“昭阳公主快来瞧,这只火狐实在是漂亮极了,不见丝毫杂色。” 话刚出口,就听见那刑部侍郎夫人开了口:“昭阳公主从小长在宫中,听闻陛下每年都要去秋狩,想必这样的火狐见得不少,哪像咱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 这话实在是有几分不妥的,只是那刑部侍郎夫人脸色坦坦荡荡的,还带着明媚笑意,却也不惹人生厌,倒是让人瞧不出是心直口快还是别有用心了。 “的确是难得。”昭阳笑着道。 那狐狸倒似乎是个不怕生的,被一堆女子围着,倒也尚且怯意,慢条斯理地在笼子里趴着坐了下来,眯着一双狐狸眼瞥了瞥众人,就安然闭了眼,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 众人更觉新奇,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昭阳瞧见方才在客院见到过的暗卫穿着一身小厮的衣裳,提了茶壶过来倒茶,众人因着围观狐狸,靠的近,他不小心碰到了刑部侍郎的夫人,却也没有人留意到。 第232章 巧遇 看过了火狐,秦夫人又让人上了茶点:“前几日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波斯商人,见他卖的布匹色泽艳丽,轻薄通透,且若是有阳光,在阳光下更是显得五光十色,我买了一些,大伙儿帮我瞧瞧,做成什么好。” 秦夫人说着,一旁的丫鬟就呈上了一匹布料,是大红的颜色,倒果真比平日里穿的大红色更艳丽几分。 “若是做成裙衫吧,这布料太过薄了一些,略显轻浮,可若不做成衣裙,却又有些暴殄天物了。”秦夫人似是有些烦忧。 那刑部侍郎的夫人笑眯眯地道:“依我瞧,倒不如做成夏日里外面穿着的纱衫,里面穿上襦裙却是正好。” “还是李夫人有法子。”秦夫人闻言,眼睛亦是一亮,想了想却又叹了口气:“只是这样做的话,还是年轻一些的姑娘们穿着合适……” 正说着话,就有丫鬟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夫人,奴婢方才在园子里拾到了一支步摇和一支镯子。” 秦夫人一愣,今日来的都是些达官贵人,身上的东西大多十分贵重,幸好捡到了就送了过来,不然若是引发了误会可是不好。 心中这样想着,就开口道:“将东西拿来瞧瞧,也不知是哪位夫人逛园子的时候不小心遗落下了。” 丫鬟连忙将东西奉了上来,众人的目光落在那丫鬟的手上,就瞧见那是一支做工极好的赤金点翠如意步摇和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 “这步摇和镯子样式精巧,做工精致,倒不知是哪位夫人的东西,这样大意弄丢了可得心疼一阵子的吧?”昭阳笑眯眯地道。 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却瞧见那刑部侍郎的夫人伸手在袖中摸了摸,突然变了脸色。 孙夫人倒似乎在发呆,并未留意到发生了何事。 刑部侍郎夫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咬了咬唇,正欲开口,却听见有人抢在她之前说了话:“这步摇,我方才好似见着孙夫人戴着的。” 有人开了头,就有人紧跟着道:“那镯子似乎也是孙夫人的,方才在席上我就坐在孙夫人旁边,瞧见她就戴着这样一只镯子,当时觉着这镯子十分漂亮,还多看了两眼呢。” 似是听见有人提到了自己,孙夫人这才回过了神来,目光落在了秦夫人手中的东西上,微微眯了眯眼,半晌才道:“这步摇和这手镯,怎么在秦夫人这里?” “方才府上的丫鬟在园子里面拾到的,想必是孙夫人方才在逛园子的时候,一不小心弄丢了吧?既然是孙夫人的东西,就物归原主了。”秦夫人笑呵呵地应着,叫丫鬟将那步摇和镯子送还到了孙夫人手中。 孙夫人接了过来,目光扫过刑部侍郎夫人有些苍白的脸,面上神色愈发冷了几分。 “我突然想起,府中还有事情未处置,得先告辞一步了,今日多谢秦夫人的款待了。”孙夫人将那步摇和镯子收了起来,站起身来道。 秦夫人虽觉着有些意外,却也连忙起身将孙夫人送出了园子。 孙夫人一走,就有人压低了声音开了口:“这孙府只怕是回天乏力了,孙夫人今儿个还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其实也就只能骗骗自己罢了。” “可不是吗?听闻昨儿个事情一出,昨晚孙府有好几个通房妾室就连夜收拾了东西出逃了呢。今早去府外采买的丫鬟小厮一早就听到孙府的下人说起此事,若不是孙将军这回犯了大事,又何必如此?”有人紧接着道。 那刑部侍郎夫人知晓孙夫人方才因为那步摇和手镯的事情已经对自己心生芥蒂,虽不知道那步摇和手镯怎么好好地就丢了,心中十分惋惜,只是面上却佯装一副不屑的模样。 “可不是吗?方才那丫鬟捡到的手镯和步摇,是先前孙夫人想要送给我的,想要让我去给我家老爷吹吹风,让孙夫人能够入狱探望孙将军。可这天牢不比寻常地方,哪能说去就去的?我也不敢应下。” 昭阳听得她这样说,嘴角一翘,却是笑了起来,这位李夫人,倒果真是心直口快,这样的话,也敢随意乱说。且她说的是因为孙尚志被关在天牢,不敢应下。不免让人多想,若非是天牢,这李夫人就将东西给收了。 若是被有心人听到,给她扣上一个收受贿赂的罪名,岂非得不偿失? 一个好好的赏菊宴,因着孙夫人的突然告辞,变了几分味道。昭阳也早早地离开了秦府,马车刚行至半路,却被人拦了下来。 昭阳掀开马车帘子,就瞧见外面是一张笑得十分绚烂的脸,叶子凡。 倒是不曾想到在这里瞧见了。 “前几日收到了公主的帖子,正说派人同公主约个时间呢,就遇上了,相请不如偶遇,要不公主跟我一同去喝个茶?” 左右天色尚早,昭阳自然没有异议,就跟着叶子凡往前面走了一段,入了茶楼。 叶子凡是个惯会享受的,到茶楼喝茶,却还自带了茶叶茶具,甚至连煮茶的水都让下人从马车上拿。 “我这煮茶的水啊,可是让人跑到极高极寒的山里去取的无根之水,煮出来的茶味道可是大不同,待会儿让公主尝尝。”叶子凡见昭阳面露诧异,笑嘻嘻地道。 无根之水,自是雪水了。 只是这冬日未到,想要寻到雪水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昭阳心中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我找你,是想要和你谈个买卖。” “谈买卖?”叶子凡面上露出几分诧异:“公主可是天之娇女,上一回听闻公主还开铺子就足够让我吃惊了,说吧,这回要谈什么买卖?可是要将宫里的东西拿出来卖?宫里尚宫局的东西精致,定能卖到好价钱。” “这我可不敢,不过是前些日子见到一些买卖南北通货的商人,瞧见他们卖的商品我从未见过,有些好奇,想要开个卖南北通货的店铺,其实也不过是我自个儿想要罢了。”昭阳神色淡淡地应着。 叶子凡轻咳了一声:“这样啊,那既然如此,在商言商,这南北通货生意本就难做,哪些地方有什么样的特产,这走南跑北的,成本也不低。若是没有我什么好处,划不来的事情,我可是不会做的。” 第233章 醋坛子 昭阳抿嘴笑了起来,倒是与她所料相同,当即就开了口:“这好说,所有的收益,七三分,你七我三。” “我七你三?”叶子凡瞪大了眼:“公主这么做生意,迟早得亏。” 昭阳挑眉:“我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给你赚钱的机会莫非你还不要?” 叶子凡连忙道:“要要要,自然是要的。过两日我这边有个掌柜要去补货,公主若是有意,就派两个信得过的人同他一同去瞧瞧吧。” “好。”昭阳应了下来,心中想着,这是第一回,还是让沧蓝去好些,再派几个武功高强些的侍卫跟着就是。有叶府的商队保驾护航,想必应当无人敢随意作乱。 茶端了上来,叶子凡笑嘻嘻地给昭阳倒了一杯,举了自己的茶杯:“敬公主一杯,祝我们赚好多银子。” 昭阳笑了起来,她每次见着叶子凡的时候总在想,叶子凡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究竟是真还是假,若是假,这戏唱得未免也太好了一些。若是真,那偌大的叶府,里面的弯弯绕绕定不会比后宫少,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够在那里生存下来。 且昭阳听闻,叶府如今的生意,大部分都是叶子凡在打理,除了那宅院之争,这商人之间竞争的手段也断然不会弱了去。 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天色已晚,到了主院门口,就瞧见明安立在外面,想来苏远之也已经回府。 昭阳嘴角一翘,脚下的步子轻快了许多,入了寝屋,却没见着人,就又转身去了书房。 苏远之果真在书房之中,面前的桌案上堆满了竹简,几乎快要将他整个人给挡住了。 “这是在看什么?”昭阳走到桌案旁边,取了个垫子坐了下来,随手拿了个竹简打开来看了:“咦?这是四年前静安之战的资料?” 苏远之点了点头:“我是一介文官,以前打仗这种事情有你外祖父在,我也没怎么关注,如今陛下让彻查孙尚志,我自是要将他参与过那些战事,如何一步一步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一一了解清楚了。” 昭阳暗自咋舌:“这么多,你要看到什么时候啊?”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问,微微挑眉,伸手抓住昭阳的胳膊一拉,昭阳一个不稳就倒在了他的身上。 “嗯,放心好了,晚上定然不会让你独守空房的。”昭阳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苏远之带着笑的声音响起,已经有了几分沙哑。 昭阳心中暗自敲响了警钟,连忙推开了苏远之,离他远了一些,警惕地望着他:“要到用膳时辰了,我去瞧瞧吃什么。” 苏远之眼中满是笑意,自是知晓她在躲什么,见昭阳匆忙就要往外走,却不急不慢地开了口:“对了,今日在秦府可见着孙尚志的夫人了?” 昭阳的脚步果真停了下来,点了点头:“见着了,果真和你猜想的一样,那孙夫人不仅来了,还打扮得雍容华贵,让人全然看不出来她府中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 “她还想要收买刑部侍郎的夫人,想要进天牢探监,被我发现了,我就让暗卫将她用来收买刑部侍郎夫人的东西偷了出来扔到了园子里。孙夫人大抵是以为刑部侍郎的夫人不愿帮忙,且瞧不起她,气匆匆地就走了。” 昭阳吐了吐舌头,倒像是做个一个了不得的恶作剧。 “嗯,你做的很好。”苏远之眼中满是柔和笑意,隐隐含着几分狡黠。 昭阳却浑然不觉,又回到了桌案旁:“对了,先前我听那些夫人们闲话,说起孙尚志入了天牢之后,他的好些妾室通房昨夜趁夜逃出了孙府。我回来的时候就一直在琢磨,那些妾室通房的,也在孙府中呆了些时候,且是孙尚志的枕边人,多多少少也应当知道一些孙府不为人知的事情,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 “嗯,该查,我待会儿就吩咐怀安派人去。”苏远之靠在椅背上,定定地看着昭阳,声音复又低沉了几分。 “我听闻,你从秦府出来之后,路上遇见了一个人,你于那人去茶楼坐了一会儿,暗卫说此前并未见过那人,那是谁啊?”苏远之眉眼带着笑,声音温和。 昭阳脸上坦坦荡荡:“哦,你说他呀,他叫叶子凡,是渭城首富叶府的大公子,此前机缘巧合救过他一命。前段时日和沧蓝商量着,腾些铺子来做南北通货的生意,一则南北通货赚钱,二则也可在各地广纳人才为我所用。” 且昭阳未说出口的是,她知晓前世苏远之是在柳州治理水涝的时候出的事,如今她已经与苏远之成了亲,自是不希望那件事情再次发生。因而她也想要提前在柳州布置一番,若事情还是如前世那样发生了,也能帮衬帮衬。 苏远之眯了眯眼,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放在扶手边的鞭子。 “听说那位叶公子容貌出众,且既然是叶府的大公子,想必也是个有些本事的。”声音仍旧平静。 昭阳尚未察觉到危险已经悄然来临,只笑了笑:“容貌出众倒是真的,可是是张娃娃脸,像个小孩子似得。本事不本事的,我也是第一回同他合作,倒也还未曾深入了解过。” “深入了解?”苏远之眼中闪过一道暗色,手一动,鞭子就飞了出去,缠住了昭阳的腰身,昭阳一怔,全然未回过神来,人却已经到了苏远之的跟前。 苏远之揽住昭阳的身子,身形一动,衣袂翩飞,转眼之间,人已经压了昭阳躺到了地上。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惊吓,不停地喘着气:“发什么疯?”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凑近了昭阳的脖颈:“我可不止一两次的同你说过,莫要同别的男子说话,莫要看除了我之外的男子。你却偏生不信邪,你观察的倒是还仔细呢,还知晓他长着一张娃娃脸,还想要和他深入了解,嗯?” 昭阳听着他这些话,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来了。好在如今她对他的性子多少了解了一些,也不至那样慌张了。 “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你救了他,是不是就盼着他以身相许?”苏远之的声音愈发冷了几分,只是呼吸却粗重了一些。 第234章 讨好 “苏远之,你胡闹个什么劲?我都嫁给你了……”昭阳叹了口气,有些扶不住苏远之这变幻莫测的性子。 “一股子酸味。”昭阳拧了拧苏远之腰上的肉:“起来,别压着我,疼。” “不起来。”苏远之哼了一声,身子却也稍稍挪开了一些。 “以后不许同他见面了。”身下的身子柔软,吐气如兰,引得某个部位不由自主地发生了变化,声音也喑哑了许多。 昭阳并未察觉,浅笑着噌了苏远之一眼:“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我让沧蓝与他接洽,我不同他见面了就是。哪有你这样霸道的?我都已经同你成亲了,难不成这一辈子都不能见旁的男人了不成?明安和怀安他们不也是男子?” “是不能见旁的英俊或优秀的男子。明安和怀安?就他们,我没有丝毫担忧。”苏远之冷声道。 听他这样说,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这个姿势太过难受,便又捏了捏他的腰:“快起来,压得我都快要出不来气了。” “相爷,夫人。晚膳已经备好了,现在用膳吗?”外面传来姒儿轻声询问的声音。 昭阳正要应声,却听得苏远之已经开了口:“先放着吧,我同你们夫人尚有事情要办。” 颠鸾倒凤是。”姒儿的应答声传来,脚步渐渐远去。 昭阳眼中满是疑惑之色:“什么事情?” 苏远之不言不语地在昭阳身上蹭了蹭,那处坚硬显得尤为明显。昭阳若还是不明白便真是傻了,面色一下子变得通红,咬着牙瞪向苏远之:“混蛋。” 苏远之却似是全然不知羞一样:“你惹出来的祸事,自然是由你来解决。”话音刚落,身子便埋了下去。 昭阳的抗议尚未出口,就被堵了回去。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丫鬟们都在外面侍候着,可千万不能叫出了声,不然就真没脸见人了。 只是即便昭阳咬紧了牙关没有出声,却也觉着自己没法见人了。只因,昭阳是被饿醒的,醒来的时候躺在寝屋的床上,天色早已经黑透。 这是什么时辰了?昭阳蹙了蹙眉,竟有些分不清是晚上还是清晨。 脑中的记忆一点一点回笼,昭阳面上亦是忍不住又染上了薄红,此前她与苏远之在书房的地上就那样颠鸾倒凤了,如今醒来却在榻上,她如何不知道自己定是被苏远之抱回榻上的。且身上干干爽爽的,只怕是丫鬟早已经为她擦洗过身子了。 苏远之那个混蛋。 昭阳抬起手来拍了拍额头,恨不得将自己永远埋在被子中。 “醒了?”轮椅声响起,紧接着床幔就被掀了起来,苏远之含笑的脸出现在了眼前,早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翩然。 昭阳恨得咬牙,瞪了苏远之一眼不想理会。 苏远之笑得愈发人畜无害:“娘子晚饭都没吃,现在子时都过了,想必是饿了,我让人热着吃的,这就让她们端进来?” 昭阳哼了一声。 “今天晚上做的菜色倒是丰盛,有宫保野兔、珍珠鸡、荷叶糯米排骨、酸甜乳瓜、桂花鱼条、片皮乳猪、松树猴头菇、蜜饯桔子、黑米粥。”苏远之低着头喃喃自语着:“倒有好些都是你喜欢吃的。” 昭阳瘪了瘪嘴,她自然知道有好些是她喜欢吃的。 肚子好饿……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叫了人叫饭菜传了进来。 昭阳听见他传唤下人的声音,急忙闭上了眼装睡,耳朵却能够清晰地听到下人们进了屋,紧接着就是摆弄盘碟碗筷的声音,而后下人又离开了屋子。 “好了,都走了,起来吃吧,就我在,怕啥?”苏远之含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昭阳哼了一声,也不再和自己的肚子作对。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床,心中打定主意不理会苏远之这个大尾巴狼。 “今儿个的片皮乳猪味道极好,焦香四溢,油而不腻。”苏远之往昭阳的碗中夹了一筷子烤乳猪肉。 昭阳默不作声地吃着。 苏远之自是明白昭阳在和自己闹别扭,嘴角却一直微微翘着,似乎心情十分愉悦的模样,自己也拿了碗筷来吃起东西来。 昭阳没有用饭,他也没吃。 吃了一碗饭,苏远之先放了碗筷,慢条斯理地取了方帕来擦了擦嘴,心中想着要如何同自己害羞闹别扭的娘子周旋。 “先前我让怀安去查了从孙府中连夜逃走的那些妾室通房。”苏远之的声音清润:“倒是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昭阳默不作声地吃着饭,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那些妾室从孙府中可拿走了不少好东西,大约是平日里孙尚志赏她们的物件,你大约猜不到,我从里面发现了什么?”苏远之仍旧在循循善诱。 昭阳抬起眼来看了苏远之一眼,眼中带着询问。 苏远之见她这副模样,便笑了起来:“其实大多是一些金银珠宝,首饰珠钗的,也有一些屋中的摆件,珍藏的书画。” 这有什么稀奇的? 昭阳在心中想着,孙尚志以前是三品定北将军,前段时日的庆功宴上还被父皇直接加封为一品大将军,以孙尚志的年龄来说,有这等功绩已经是难得。 平日里府中来往人情断然也不会少,想要巴结的人送礼,父皇偶尔的赏赐。 这些都足够让孙府众人生活得富贵了,吃穿用度稍稍精致一些也不为过。今日她瞧见过孙夫人,那孙夫人穿得戴的也都十分精致,可也并非精致到让昭阳侧目的地步。她在宫中,那些物件见的多了。 如今孙尚志出了事,那些妾室通房既然要逃,自然是要将自己在孙府中得到的值钱的物件都给带上的,也好保障自己离了孙府也能好好活下去不是? 苏远之见昭阳的神色就知晓昭阳心中所想,嘴角一翘笑着道:“孙尚志近两年风头盛,府中众人吃穿用度富足一些的确不为过,可若是在他离府的妾室带走的东西里面发现了朝廷的贡品,你说,这是不是一条大罪?” “贡品?” 昭阳心中一惊,忙不迭地抬起眼来朝着苏远之看了过去。 第235章 苏府亲戚 “是啊,贡品。”苏远之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心中想着,果然还是这招有效,终于同他说话了:“且数目还不少,我甚至怀疑,这是孙夫人故意为之。” “故意为之?”昭阳更是不明白了:“为何要这样?” 苏远之伸手拿了筷子,又给昭阳夹了一筷子菜:“你想啊,孙尚志刚一入天牢,当晚那些妾室通房就带着财物私逃了,粗粗想一下,似乎合乎情理。可是细想却不妥,孙尚志虽然入了天牢,可是有沐王撑腰,陛下的旨意未下,那些女子为何这样着急?有些蹊跷。” “且孙府一共七位姬妾,若是跑了一两个倒算正常,可是昨夜竟然跑了五个。若说是因为孙府素日里苛待了她们,倒还说得过去,可是我专程派人去孙府打探了,跑了的那五个,有些十分受宠,这就更为奇怪了。” 昭阳听着苏远之细细说来,亦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头,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了些。 “细想之下,只怕是孙夫人未雨绸缪,故意为之,就是以防那些贡品被人发现了,给孙尚志再添罪名。”苏远之眯着眼地下了结论。 “那些贡品收在孙府,谁会发现?”昭阳有些疑惑。 苏远之笑了笑:“若是孙尚志风光之时,他在府中藏了再多的贡品,只要不太过招摇,别人都很难发现。可是孙尚志入了天牢了,且陛下下令我查办孙尚志之事,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陛下下旨查孙府,那可就不一定了……” 昭阳冷笑了一声,这孙尚志倒果真是胆大包天。如今查出这私藏贡品一罪,却也让昭阳忍不住地想要在心里叫声好。 假传军情、欺君罔上、陷害滥杀朝廷命官、私藏贡品,随意一条,都是杀头的重罪,数罪并罚,只怕孙府全家都得遭受牵连。 可一想到前世孙尚志的所作所为,昭阳心中的恨意就几欲将自己淹没,孙尚志,必死!她定要亲眼看见孙尚志下地狱。 “只是沐王那边似乎到现在尚没有丝毫的动静,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孙尚志是沐王的心腹,他定会想方设法相救。”昭阳眯了眯眼,心中忍不住升起一抹担忧来:“最近你在彻查孙尚志的事情,身边定要多带一些武功高强的侍卫。” 苏远之倒是不以为意,笑了笑道:“想要我性命的人不知有多少,只是到如今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昭阳瞥了他一眼,也不再劝阻,将碗筷放了,洗漱了一番之后又躺会榻上睡了。 醒来的时候,苏远之早已经出府。昭阳刚用了早膳,就瞧见管家匆忙走了进来:“夫人,苏府旁系的二爷、三爷和两位夫人来了。” 昭阳有些没回过神来:“他们是什么人?” 管家连忙应道:“是老相爷的庶弟,此前老相爷尚在的时候,就已经分了家,如今只能算是旁系亲戚。” 昭阳这才想了起来,此事父皇和母后都曾经同自己提起过,反倒是入了苏府之后,苏远之从未说过旁系的事情,因而昭阳也并未放在心上。却不曾想,他们竟突然找上了门来,也不知为了什么。 父皇曾说,老相爷去了之后,那些旁系叔伯瞧着苏远之年少,曾到苏府来闹过事,想要侵吞苏府家产,苏远之那时刚没了父亲,自是没心思计较那些身外之物,因而,苏府中许多值钱的物件都被那些旁系亲戚搬走了。 父皇说,苏府那些旁系亲戚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她是公主,全然不用理会。 想起父皇的话,昭阳的心中也大抵有了主意,只是毕竟都是姓苏的,若是做得太过,怕是会引人不满,昭阳想了想,才抬起眼来,询问着管家:“我刚入府,对相府的这些亲戚也不甚了解,只是也未曾听丞相提起过,不知……” 管家一听昭阳的话就知晓昭阳的意思,连忙应着:“这些旁系亲戚分府已经有些年头,这些年相爷忙着朝中政事,也几乎没怎么走动,公主无需担忧,莫要吃了亏便是。” 昭阳素来是个心思通透的,听管家这么一说哪还有不明白的,笑了笑颔首:“既然是亲戚,我就瞧瞧去吧,人在前厅?” 管家应了一声,昭阳倒也不急,让姒儿给她换了一身精致宫装,又重新梳了云髻,取了凤尾簪来簪了,才斯斯然带着四个丫鬟一同去了前厅。 刚到前厅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不悦:“这丞相府的下人也未免太过没规矩了一些,我们都已经来了这小半个时辰了,却没有人奉茶。那公主也是架子大,催人请了好几遍也还让我们在这儿坐冷板凳。” 听声音,倒是个女子,想必是其中一位叔伯的夫人。 “人家毕竟是皇家公主,金枝玉叶,自然金贵些。只是,咱们这么来,她果真会见咱们?”另一个女子开了口,声音却有些怯怯。 “有什么的?公主又如何?嫁入了苏家,就是苏家的媳妇儿,林夫人同我是闺中好友,昨日去秦府参加宴会,说见着了那位公主,是个温柔没主见的,对谁都笑眯眯的。你那日也瞧见了,公主同远之成亲的时候,那排场,啧啧,简直了。瞧那模样,定是带了不少好东西到苏府,咱们是她长辈,理应孝敬。”先前说话的女子声音中带着几分志得意满。 另一个男子似也十分同意:“是这个理,即便是苏远之,当初不也乖乖将这苏府中值钱的东西交给咱们了吗?她一个女子,翻得起什么风浪来?且若真是受宠的公主,陛下怎么可能将她嫁给苏远之,苏远之可是个残了的。” “也是……” 姒儿立在昭阳身后,自是将厅中的话都听入了耳中,面上满是怒意,恨不得冲进去撕烂这些人的嘴。 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觑了眼昭阳的神色,却见昭阳眉眼带着几分冷漠,嘴角却还微微翘着,心中明白,公主定是生了气了。 这里面这些人大抵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正想着,昭阳已经抬脚入了厅中,面上仍旧是一如既往的何须笑容,声音亦是温温柔柔地:“府中事务繁多,让几位客人久等了,实在是抱歉。” 第236章 礼数 昭阳一进了厅中,厅中众人的视线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昭阳的身上,男子瞧得是昭阳的容貌,眼中俱是惊艳。妇人瞧得是昭阳的衣裳装扮,目光中满是艳羡。 昭阳漫不经心地将他们的反应都纳入眼中,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一落座,便有丫鬟端着茶走了进来,将茶水放在了昭阳手边,就顺势站在了昭阳身旁。 坐在前面的两个男子见状忍不住蹙了眉,昭阳却佯装未察觉,浅笑盈盈地开了口:“本公主嫁入苏府也已经有些时日,本该送上帖子请府上亲戚前来一聚的,只是丞相也未曾告诉本公主府中尚还有亲戚,本公主瞧着丞相素日忙碌,也没有什么往来,还以为苏府只剩下了丞相这一脉。今日几位叔叔和婶婶前来,才知晓原来苏府尚有旁系。” 昭阳低头轻语,端了茶用杯盖拂开了面上的浮沫,才又道:“今日几位叔叔婶婶来,可是来见礼的?” 作为最前面的大抵应当是管家口中的二爷,听昭阳这样一问,也没细想,遂点了头道:“是,公主是新妇,自是应该见个礼。” “本公主也这样觉着。”昭阳笑着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众人以为她是要向几位叔婶行礼,却见昭阳又开了口吩咐着一旁的丫鬟:“去拿四个蒲垫来吧,都是自家人,叔叔婶婶同本公主行礼虽是规矩,只是这地上坚硬,恐伤了膝盖。” 那四人闻言,面面相觑,坐在首位的二爷眉头一蹙,脸色就有些难看了:“公主说的这是什么话?即便是苏远之也得叫我们一声叔叔婶婶的,自是晚辈同长辈行礼,听公主的意思,倒似乎是要我们同你行礼,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昭阳眼中带着几分诧异,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身边的姒儿却已经开了口:“大胆,昭阳公主是正二品的嫡公主,陛下亲封,你们是何品何阶,也配让昭阳公主同你们行礼?” 坐在最末的妇人横眉倒竖,冷笑着望着姒儿:“这苏府的下人也是愈发的没有规矩了,主子说话,哪有下人插嘴的道理?公主怎生也不好生管教管教?若是这等下人,落在我府中,就应当掌嘴。” 昭阳闻言亦是笑了起来:“她在我跟前是下人没错,但是她是我跟前贴身侍候的,原是我宫中的管事宫女,宫中宫女也是有品阶的,我宫中的管事宫女是从五品,在座的可有从五品以上的官员?一个从五品的女官,插个嘴说个话你们倒还是够格的。我身边的丫鬟在宫中习惯了,见不得没规矩的事情,还请叔婶们见谅。” 昭阳说完,也不等他们再开口,就笑着道:“二叔说,依着苏家的规矩,你们是我的长辈,我应当向你们行礼。只是我却从来不知道,原来这苏家的规矩还能大过朝中的规矩,倒不知这是什么个道理。” 下座的几人脸色都有些难看,方才见这位公主,笑容满面,说话温和有礼,还以为是个好相与的,却不想竟是个硬骨头。 “不过说起来都是规矩,只是国家国家,肯定是国在前,家在后的,这要行礼,自是应该你们先同我行礼,我再与你们行家礼。不知几位叔婶觉着如何?”昭阳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又笑了起来。 姒儿看了昭阳一眼,不知公主想要做什么。 下面的四人也被昭阳这变幻无常的性子给弄得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想着他们今日此行的目的,沉吟了片刻,那二叔才又开了口:“公主的考虑倒是周全。” 说着,倒是率先站起了身来,朝着昭阳行了跪拜之礼:“草民苏然拜见公主。” 后面那三人见状,面色虽有些不好,却也都站了起来,一同拜了下去。 昭阳连忙笑着道:“各位叔婶请起。” 四人起了身,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昭阳站起了身来,眉眼之间俱是笑意:“此前在宫中的时候,倒是听宫中嫔妃说起过,新妇拜见长辈,长辈都会准备见面礼。丞相高堂已逝,我此前还在惋惜,不能体验体验呢,倒是各位叔婶有心了。” 昭阳的话音一落,座上几人都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他们今日是来讨要东西的,怎么会备什么见面礼。 方才会同意和这位公主先以大礼相见,而后行家礼,不过也是因为,行了家礼之后,这位尊贵的公主自然也就是晚辈了,之后的事情也更简单一些。 昭阳却已经笑意吟吟地在那苏然面前行了个礼:“这位是二叔吧,给二叔请安了。” 行了礼便站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苏然。 苏然没有动静,昭阳面上浮现起了诧异之色:“莫非今日二叔舍不得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本公主?” 那苏然面色愈发不好了一些,磨磨蹭蹭地从腰上取了一块玉佩递给了昭阳。 昭阳低头轻轻摩挲着手中那秋葵黄玉雕刻而成的玉佩,脸上笑容愈发绚烂了几分:“这黄玉倒是色泽通透,不见杂色,一瞧就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多谢二叔。” 而后昭阳也挨个给其他三人行了礼,三人虽然心中不愿意,却也只好纷纷拿了身上的首饰玉佩来给了昭阳。 行了礼,那坐在最末位的女子,也就是苏远之的三婶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既然公主都向我们行了长辈之礼了,我们也送了见面礼了,公主是不是也应当孝敬孝敬我们呢?我可是听闻,公主与远之成亲的时候,十里红妆,嫁妆可是两百多抬。” 昭阳回到主位上坐了下来,面上噙着笑:“嫁妆?我的嫁妆都是父皇御赐的东西,每一件都刻有皇室标致,且每一件都必须要合乎品阶的人才能用。就拿我今日簪的这点翠凤凰展翅步摇来说吧,须得是正二品以上的女子才可佩戴。若是不够品阶的人佩戴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几人这才察觉到了不对,二叔苏然眯了眯眼,望向昭阳:“公主一个堂堂皇家嫡公主,不会连孝敬长辈的礼都送不出来吧?” 昭阳却也不否认,只漫不经心地岔开了话茬子:“听二叔和三婶说起这孝敬,倒让本公主想起了一件事,前些时日本公主刚刚入府,核对了一下府中的账本和库房,账本上的许多东西却怎么也在库房中找不着……” 昭阳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叫了管家来一问才知晓,此前老丞相去世的时候,各位叔伯念着那时丞相年少,害怕他胡乱挥霍,就将府中一些东西拿去保管了。只是本公主想,丞相如今都已经同本公主成亲了,以后那些东西自该由本公主替丞相打理,就不劳烦各位叔伯了,不知各位叔伯什么时候将东西送还回来呢?” 第237章 送客 厅中四人的脸色愈发的精彩了几分,却是鸦雀无声,昭阳也不急,端了茶杯,抿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之后,手指便在桌子上轻叩着,“咚咚咚”的,十分有节奏。声音不大,在没人说话的厅中却显得有些突兀,倒像是在催促一般。 三婶是个脾气急的,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开口,便蹙着眉头质问昭阳:“昭阳公主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还会侵占苏丞相的东西不成?” “三婶这话可是冤枉我了,我方才不是说了吗?当时苏丞相年少,因而将家中值钱的东西都交由几位长辈暂时代管,我可没有说,是侵占。”昭阳仍旧笑意盈盈地,只是眼睛却轻轻眯了眯。 二叔苏然轻咳了一声,抢过话茬子:“公主明鉴,我们也从未拿过这丞相府中的分毫东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却也不可信口雌黄,污蔑我们才是。” 苏然是笃定昭阳拿不出证据,只一口咬定是昭阳污蔑他们。 其他三人听苏然这样一说,亦是连连点头:“公主可莫要随意污蔑人。” 昭阳自是知晓他们心中算计,也不恼,只笑着道:“是吗?看来几位叔叔婶婶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将东西交出来了,既然如此,那咱们也就只好对簿公堂了。若是到时候有了证据,希望几位叔叔婶婶也能如今日这样硬气。” 昭阳目光在厅中淡淡一扫,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面上带着几分身居高位的威严和戾气,声音亦是冷了几分:“来人,送客。” 说完,就将茶杯一放,站起身来,离开了前厅。 昭阳一走,姒儿便拉下了脸,冷冷一笑道:“几位,请吧。” 那三婶见姒儿这样一副面孔,心中愈发气结,冷哼了一声道:“不过就是昭阳公主养的一条狗。” 姒儿却是笑了起来:“夫人说的没错,可是即便是一条狗,也是在公主跟前侍候的。公主是陛下的嫡长女,从小捧在手心里面疼着宠着,有些人啊,总以为公主出了宫就不是公主了,是好欺负的。却不知道,不管是在哪里,那可都是陛下的血脉,是皇亲国戚,从楚国开国至今,可曾见过哪一位公主出嫁有咱们公主那样的排场?” 姒儿说完,几人的脸色便又变了好几变,姒儿暗瞧在心里,神色愈发冷了:“几位还不离去,是等着我叫侍卫来赶?诸位恐怕不知道,陛下害怕公主出嫁之后受了委屈,赐了公主不少武功高强的侍卫,下手没个轻重,若是劳驾了他们,诸位还能不能完完整整地踏出这丞相府的门,可就难说了。” 那四人面面相觑,却也只得甩着袖子,灰溜溜地离开了。 待那四人走远了,留在厅中的墨念和姒儿才“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墨念一脸崇拜地望着姒儿:“姒儿姐姐好厉害,方才一番话愣是说得那几个人毫无招架之力。” 姒儿掩嘴笑了起来:“这还不是跟着咱们公主学的,虽然在宫里没啥用,但是出了宫,吓唬吓唬这些个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后院走去,进了主院,就瞧见昭阳搬了美人榻半躺在院子里的槐花树下,手中拿着一本册子,一旁的石桌子上还放着好些册子,管家立在昭阳身后,两人正说着什么。 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昭阳才抬起头来,面上含笑地望着姒儿和墨念:“打发走了?” “走了。”姒儿笑着应了,进屋去泡了茉莉花茶端了出来放到了石桌上,就听见昭阳正在问管家:“这些东西,管家可知晓如今在何处?” 管家想了想,才应道:“有些应当还守在他们各自府中,有些只怕已经流落出去了。” 昭阳点了点头:“流落出去了才好,找一找总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而后顺藤摸瓜,只要查到东西是从他们手中出去的,便是证据。就怕都藏了起来,反倒不好办了。” 姒儿一听就明白了过来,昭阳是在同管家商议追回那些东西的事情,便默默退后了两步,静静地在一旁立着。 管家同昭阳核对账本就花了近两个时辰,而后管家才退了下去,姒儿连忙替昭阳换了茶,才低声询问着道:“公主也累的大半日了,要不要歇会儿?” 昭阳摇了摇头:“今日天气凉爽,在这院子里躺着倒是凉爽,却也没什么睡意。” 姒儿便不再劝,只将茶杯放下,轻声道:“公主为何非要将那些东西追回来呢?那些东西奴婢瞧着也没多贵重的,且时日已久,查起来也费时费力的。” “倒也不是因为东西贵重不贵重,只是那些东西是丞相府的,追回来给相爷一个念想也好。且我如今刚刚嫁入这丞相府,四面八方都盯着,今日我若是稍稍向那几个人低了头,以后只怕就会不停地有人来想要踩我一脚。丞相府的主母,就应当有应有的手腕,这叫下马威。” 姒儿眨了眨眼,面上了然,笑嘻嘻地道:“公主果真聪明,这样一来,别人都知道了咱们昭阳公主不是好惹的,就不会有人敢随意欺负公主了,按奴婢说,今日就该让人将那几人打出丞相府,让所有人都看见才好。不过那几人也只怕是毁得肠子都青了,还想从公主这里讨要好处,结果什么都没得到,却还被公主拿了不少好东西。” 昭阳浅浅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只端起茶杯,一掀开杯盖,一股清雅的茉莉花香就钻入了鼻子中,沁人心脾。 喝了口茶,昭阳方觉着整个人都稍稍放松了几分,这丞相府虽然不是后宫,可是勋贵人家的后门宅院,却是不比后宫弯弯绕绕的少。 她昨日不过去秦府参加了一场看似普通的宴会,却就被人盯上了。 她不过是念着自己初次同这些个夫人们相见,因而显得和煦温柔了一些,却被人以为是自己性子软弱,今日就欺上了门来。 若是别人都闹到了丞相府来了,她还一味隐忍退让,就真正让人看笑话了。 她也应当适时让她们瞧瞧,皇家女儿是什么样的处事态度。 别人敬我一尺,我敬别人一丈。别人欺我一尺,我必以十丈还之。 第238章 宫中来信 “派人给沧蓝传个信,让她明日来府中一趟吧。”昭阳想了想,轻声吩咐着。 昨日与叶子凡商议的事情,也该同沧蓝说一说,她觉着,还是让沧蓝亲自去一趟更放心一些。方才那些人,她也想让沧蓝派人打听打听,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沧蓝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倒是收买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有乞丐,妓子,市井百姓。这些人有些聪明伶俐的,被放到各处府上做丫鬟小厮,甚至被送进宫。有的仍旧做这原来的事情,虽然看起来并不打眼,只是打探消息倒是一等一的好手。 姒儿应了声,笑嘻嘻地道:“奴婢也有些日子没瞧见沧蓝姐姐了。” 苏远之今日倒是在晚膳前回了府,倒让昭阳有些吃惊:“今日不用忙着孙尚志的事情?” 苏远之刚进院子,听昭阳这样问,挑了挑眉,朝着昭阳看了过来:“家有娇妻,烦躁的公事和娇艳可人的妻子,自是妻子更为重要一些。” “呸呸呸,下人都在,胡言乱语什么?”昭阳面上泛红,瞪了苏远之一眼,噌怨着。 “噗哧”一声,却是姒儿胆大妄为地笑了起来,见昭阳瞪了过来,姒儿连忙摆了摆手道:“奴婢什么都不曾听到,奴婢去瞧瞧晚饭好了没。”说着,又转身吩咐着屋子里的下人:“你们一同来吧,待会儿上菜,我一个人可搞不定。” 说完,便抬起手来掩嘴出了院子,眼里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遮不住。院子里的其他人也连忙跟在姒儿身后退出了院子,还十分体贴地将院子门给拉上了。 昭阳羞得满脸通红:“都怪你。” 苏远之抬起眼望着昭阳,眼中满是笑意:“怪我?怪我什么?夫人的下人调教得倒是不错,知情识趣的,下来得好生赏赐赏赐。” 说完,就朝着昭阳伸了伸手:“今儿个跑了好多地方,可快累死我了,快过来,让我抱抱。” 昭阳微微嘟着嘴,瞪了苏远之一眼,见他脸上果真有些疲惫,却也心生不忍,慢腾腾地挪到苏远之的轮椅旁,蹲了下来。 苏远之嘴角一翘,伸手将她拉进了怀中,深吸了口气,幽幽叹着:“还是美人在怀滋味最好了,真想就呆在家中不出门了。” “真这么累,不妨同父皇告个假,便说病了就是,累坏了自己可怎么办?”昭阳见她这副模样,亦是有些心疼了起来。 苏远之眼中笑意更甚,有个人关心自己的滋味,真是不赖。 半晌,苏远之才又道:“若是以后再有莫名其妙的人来府上找茬,你尽管叫人将他们打出去便是。” 昭阳自是知晓他再说什么事,他虽刚回来,只怕已经听管家说起过今日发生的事情了。 “打出去?那怎么说,也算是你的亲戚,若是那样打出去,别人得怎么说咱们丞相府呢?”昭阳撇了撇嘴,声音闷闷地。 苏远之笑了起来:“怕什么?我的名声什么时候好过?听闻,我在小孩子的心中,就是个凶狠的恶魔,若是夜里有小孩子哭闹,只需说一句,你若是再闹,苏丞相就要来抓你了,保管比什么都见效。” “胡言乱语些什么?”昭阳抬起眼来瞪了苏远之一眼,心中却是闷闷地疼,她自是知道,苏远之所言都是真的,不说在小孩子心中,即便是以前在宫中,她听宫人讨论起苏远之,讨论最多的,也都是说他心狠手辣,且宅子里经常会有死人拖出去,说得极其骇人,好像他是什么怪物似的。 夫妻二人闲话了一会儿,院子门就被敲响了,外面传来姒儿带着笑意的声音:“相爷,公主,晚饭备好了,奴婢现在可以送进来吗?” 昭阳自是听出了那声音中的揶揄,心中暗自记了姒儿一笔,从苏远之的怀中挣脱出来,站起身来整了整自己的发髻和衣裳,才扬声道:“进来吧。” 两人用了晚膳,苏远之又去了书房。 昭阳在屋中看着账册,姒儿拿了一封书信匆匆入了屋中:“公主,宫里来了消息。” 昭阳将账册放到了桌子上,接过了那书信,展了开来。 她虽已经出嫁,可是母后和君墨仍旧在宫中,宫中仍旧危机四伏,明面上,柳雅晴、德妃仍旧虎视眈眈,甚至连皇祖母都对母后和君墨不甚喜欢,暗地里还不知道潜伏了多少危险。 因而,她不能有任何的松懈。只是如今她人在宫外,却是有些不便,只能让宫中时不时地给她传递消息。 幸而这一年以来,特别是她开始接手宫中事务的这十个月以来,她在各宫都安插了不少自己的眼线,即便是自己不在宫中,也能掌握各宫的一举一动。 昭阳快速将信中内容扫了一遍,蹙了蹙眉,将信纸放到了桌子上。 姒儿见昭阳的神色有些不太好,连忙问道:“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安排的太医在给柳雅晴问诊平安脉的时候,按着我的吩咐,同柳雅晴说,孩子已经胎死腹中,只是不知为何没能自己排出来。太医给了她一剂药,她吃了之后,便流了不少血,太医借机同柳雅晴说,死胎已经排出了。”昭阳声音极为平静。 姒儿听昭阳这样一说,却是有些不明白了:“这正是咱们想要的啊?公主为何面色却不像是欢喜模样?” 昭阳冷笑了一声:“那柳雅晴是个心眼不少的,从当初皇祖母赐她不孕药,她在药中擅自放了茶叶来解药性一事,我就应当想到,倒是我疏忽了,那时吩咐的太过潦草,未曾将事情筹划周全,却是让柳雅晴抓住了把柄。” 姒儿一眼疑惑,昭阳长叹了口气,才道:“太医开的那一剂药,虽是当着太医的面熬制,并且喝下去的。只是柳雅晴留了个心眼,让宫女从那一副药中抓了一些药起来,后来等着太医走了之后,就让人去查了那药。那药自是有不对劲的,本是让葵水提前的药,柳雅晴便借机发难,叫人抓了太医,送到了母后宫中问罪。” 第239章 波折 “那该怎么办?”姒儿眼中尽是慌乱,此事是她安排的,却竟然出了这等篓子。 昭阳摇了摇头,笑着劝慰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那太医是可信任的人,自是不会供认出咱们来,他在审讯之时,一口咬定是德妃让他这样做的,而后就咬舌自尽了。只是也没有更多的证据证明是不是德妃,此事只得搁置下来。” 昭阳蹙了蹙眉:“只是事情虽然告一段落,可是柳雅晴必定心生怀疑,以后咱们对柳雅晴和德妃,可必须要加倍小心了。” 姒儿忙不迭地应了下来,偷偷松了口气。 第二日沧蓝一早就来了丞相府,昭阳将事情一一吩咐了,就让沧蓝回去早些安排,她离开渭城这么长的时间,定也有许多事情要提前布置。 没过两日,苏府其他旁支亲戚的资料就到了昭阳手中。 “老相爷一共兄弟姐妹四人,除了那日见到过的二叔三叔,还有一个妹妹,只是那个妹妹嫁得比较远,这些年也甚少回渭城,权当不论。二叔与三叔的府邸隔着两条街,倒是不远,二叔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三叔有五个孩子,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昭阳一一看了下来,却是有些奇怪:“二叔和三叔原本都在朝中任职,一个从四品,一个六品,官阶虽不算太高,却也好歹是官身,且与老相爷关系算得上是亲密,虽然分了家,也时常走动。只是老相爷去世之后,两人霸占了丞相府的财物,竟都先后以身体不适为由辞官,且如今二叔和三叔膝下一共四个儿子,却没有一个踏足官场的。” 姒儿倒是没觉着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所以奴婢觉着,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相爷在的时候,那两位定也都觊觎着丞相府中的东西,因而才同老相爷套近乎。而老相爷一去了,那可憎的真面目便露出来了。” 昭阳摇了摇头,她觉着不对劲的,并非是此事。而是二叔和三叔同时辞官,且膝下孩子无一人踏足官场之事。 在楚国,为官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且二叔和三叔本为庶子,这更是一件荣耀之事,为何会辞官不做呢? 昭阳想了半晌,大抵是因为老相爷离世之后,旁人觉着苏远之身有残疾,不可能入仕,因而竞相欺辱。却不想父皇力排众议,封苏远之为相,苏远之做了丞相,位高权重。二叔三叔害怕苏远之报复,因而才选择辞官。 也只有这个解释稍显合理一些了。 不过是几个无法蹦得太高的小蚂蚱,昭阳冷笑了一声,将那册子放到了一旁。左右已经让管家和沧蓝去查那些从丞相府搬走的财物如今的流向了,这一茬子倒是不急。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孙尚志一事,以及宫中的动向。 时至今日,沐王却仍旧没有丝毫的动静,倒让昭阳有些诧异了。 还是说,沐王已经决定,弃掉孙尚志这颗棋子了? 这样的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昭阳否定了,孙尚志和沐王母子二人牵扯甚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孙尚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沐王无法洗去孙尚志身上的罪名,势必会影响他在父皇跟前以及在朝中的声望。 晚上苏远之回府的时候,昭阳便主动问起了孙尚志之事如今的进展。虽然昭阳知晓孙尚志一事牵扯太大,查案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眼瞧着事情像是没了消息一样,还是会忍不住地着急。 “事情不如我们想象中那样顺利,那日我们发现的贡品,后来拿回来之后,却发现都是仿品,只怕是有人先我们一步将东西给换了。”苏远之面色带着几分冷,“派去边关查探的人也没了消息,恐已遇不测。” 昭阳一愣,倒是不曾想到事情竟有了这样的波折,心中唯一想到的就是:“是沐王所为?” “尚无证据证明是他所为,不过十有八九与他脱不了干系。”苏远之神色淡淡地低下了头:“我倒想瞧瞧,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昭阳咬了咬唇:“沐王最近在做些什么?”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一问,却是笑了起来:“最近沐王可是规矩的很,连早朝都没上,整日都在府中闭门思过,几乎连人都瞧不见。” “那你打算如何做?”昭阳有些好奇地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想了想,才应道:“若实在是没了法子,我就只能亲自去边关走一趟了。”说着,便朝着昭阳看了过来:“只是这样一来,就得连累你独守空房了。”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心中却也有些发慌,好不容易将孙尚志送进了牢房,她绝不想给他出来的机会。 “沐王兄只怕在府中也不是在闭门思过,恐是将精力全都用在了如何营救孙尚志一事上了。他既是闲着无事,我也没别的本事,给他找些事情做却是可以的。”昭阳嘴角一翘,冷笑了起来。 “哦?什么事情?”苏远之有些好奇地望着自己的妻子。 昭阳笑了笑:“沐王兄比我还年长三岁,如今府中却尚无正妃。渭城中爱慕我那沐王兄的女子可不在少数,此前父皇三番四次的提起此事,却都被德妃挡了回去。如今倒是旧事重提的好机会,此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分去沐王兄一些精力却还是可以的。” “还有孙夫人。”昭阳眼中闪过一抹算计:“此前因为孙永福之死,孙夫人与德妃与沐王,甚至与孙尚志已经离了心。我倒是想找些法子,从孙夫人身上切入。” 苏远之眉眼弯弯:“都说夫妻二人在一同呆久了,两人就会变得越来越像,我瞧着你如今的行事风格,倒是与我愈发的相像了,我心甚慰。” “与你说正事呢。”昭阳噌怪着。 苏远之连忙点了点头,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嗯,夫人与我说的每一件事都是正事。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来,咱们好生商议商议,我们应当如何相互配合,将孙尚志这个毒囊给除去。” 第240章 治眼疾的药 第二日一大早,昭阳便坐了苏远之的马车,与苏远之一同入宫。 外面的天色刚蒙蒙亮,马车行进地倒是十分平稳,昭阳有些昏昏欲睡。苏远之见了,索性将她揽入怀中,不一会儿,昭阳就睡了过去。 却是被马车外说话的声音吵醒的,昭阳一睁开眼,就听见外面脚步声说话声不停地传来,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掀开车帘望了望,原来已经到了宫门前。 “怎么也不叫我?”昭阳低声嘀咕着,整了整发髻和衣衫,下了马车。 宫门前马车不少,人也不少,尽是前来上早朝的朝中官员,见昭阳从苏府的马车上下来,俱是有些惊讶,再瞧见明安抬了苏远之的轮椅下了马车,忙匆匆挪开了目光。 沐王府的马车缓缓驶了过来,一直到宫门口才停下。沐王穿着一身朱色蟒袍,面如冷玉,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似是察觉到了昭阳的目光,沐王转过头朝着昭阳看了过来,目光微微停留了一瞬,就转了开来。 “沐王爷。”有几个官员连忙迎了上去,同沐王寒暄着入了宫门。 昭阳转过身望向苏远之,笑了笑道:“走吧。” 入了宫,穿过三道宫门,苏远之才轻声嘱咐着昭阳:“今日上了朝我大抵就会出宫,应当不会超过午时,待会儿我来接你。” 昭阳笑眯眯地应了,转身向右,朝着内宫走去。 正是请安的时候,未央宫前倒也十分热闹。最先瞧见昭阳的却是柳雅晴,柳雅晴面上带笑,神色间满是揶揄:“哟,这不是昭阳公主么?昭阳公主与丞相新婚燕尔的,竟然这么早进了宫?可是来求见皇后娘娘的?” 言下之意,倒像是昭阳出嫁之后不如意,专程入宫找皇后主持公道来了。 在场的众人皆是知晓昭阳当初是丞相自己求娶,昭阳当着后宫前朝众人的面,当众拒了婚的,想必是不愿嫁给丞相的。后来虽然因着楚帝一纸圣旨嫁了,却也在接到圣旨的时候晕倒了过去的。 这样成就的亲事,自是不可能如意的。 新婚燕尔,自是应当蜜里调油夜夜春宵的时候,昭阳却这么早地跑进了宫,在众人的眼中,自是觉着昭阳多半在苏府受了委屈。 众人望着昭阳的眼中带着几分同情,却也不乏幸灾乐祸的。 昭阳丝毫不为之所动,整了整头上簪着的金簪,面上带着浅浅淡淡的粉,笑容温柔:“可不是吗?最近丞相忙着孙尚志之事,日日早出晚归的,连个人影都极难见到。我自然得进宫来向父皇母后讨个恩典,让丞相歇歇两日。” 说完,也不管众人是什么表情,径直带着丫鬟入了未央宫。 皇后尚在内殿梳妆,早已经听人禀报了自个儿宫门口发生了什么事,从铜镜中瞧见昭阳掀了珠帘进来,就笑了笑道:“要让丞相歇息两日,本宫可做不了主,你得求你父皇去。” 昭阳面上带着几分薄红,在皇后身边坐了下来,撒着娇道:“昭阳不过进宫同母后说说话罢了,那些个嫔妃的,总喜欢拿话来堵我,就好似我过得越是不好她们越是高兴一样。” 皇后笑了起来,转过头细细打量着昭阳:“你这模样,也不像是过得不好的样子。她们爱怎么说就让她们说去,不过因为她们自己在宫中过得不那么如意,也瞧不得别人好罢了。” 昭阳撇了撇嘴,自是知晓这个理,也没有往心中去。 皇后又转过头,任由宫女给她戴上凤钗:“可是出了什么事?” 昭阳颔首,压低了声音道:“丞相这几日调查孙尚志一事,遇到了不少阻碍。最开始查出孙尚志的妾室带了不少贡品离开了孙府,可是后来,丞相派人将那些贡品查抄的时候,却发现那些贡品都变成了仿制品。派去边关收集消息的人也都没了信,怕是已经遇害。” 皇后只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孙尚志是沐王兄的左膀右臂,此前德妃能够从一个才人又一点一点爬上来无非就是沾了孙尚志的战功的缘故。女儿想着,孙尚志此人,非除不可。” 皇后从妆柩中拿了一对红宝石的耳坠子递给了宫女,才叹了口气道:“我虽是皇后,可是也没有插手前朝朝政的理儿。” 昭阳连忙摇了摇头:“女儿自然明白,也不会让母后去插手那些事情,只是女儿怀疑这些事情都是沐王兄在从中捣乱,为的就是保下孙尚志。女儿想着,沐王兄大抵是太闲了一些,沐王兄如今也已经二十岁了,府中却没有一个正妃,却是有些不合适的。” 皇后一听昭阳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她心中打算,笑了笑道:“此事我会找个合适的时候同陛下提一提,只是德妃却不知为何,似乎一直不想让沐王娶正妃。自沐王弱冠以来,他的亲事被几次摆上来,却都被德妃推诿了。” “女儿也纳闷呢,按理说,最着急的不是德妃吗?且沐王想要获得朝臣的支持,这联姻可是最好的法子,为何他们竟是这样的态度。”昭阳咬了咬唇,“其中怕是有蹊跷。” 皇后眼中带着几分思量,沉默了片刻,才又道:“说起德妃,倒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前些时日,沐王不是带了个所谓的神医入宫给德妃之眼疾吗?听说已经初有成效,德妃已经可以瞧见微弱的亮光了,也能瞧见隐隐约约的人影。那神医说,假以时日,德妃的眼睛定能恢复如初的。” 恢复如初? 昭阳嘴角一翘却是笑了起来:“这母后倒是不用担心,德妃的眼睛即便是能够恢复如初,容貌却是要受损的,她如今只怕是欣喜若狂,只是却不知,她即将失宠。” “哦?”皇后听昭阳这样一说,倒是有些诧异,转身望向昭阳:“为何这样说?” 顿了顿,才猜测着:“莫非你做了什么手脚?” 昭阳抿嘴笑着:“母后可听说了,德妃因着治眼疾,要在眼睛上涂上紫色的药水,瞧着甚是骇人。那药水却是被我让人动了手脚的,会一点一点的渗入皮肤,再也无法洗去,渐渐地变成胎记一样的东西……” 第241章 冲突 德妃前世能够扶持沐王起事,无非便是仰仗着父皇对她的宠爱,让父皇对沐王也刮目相待。母子二人就趁机拉拢朝臣,谋划了那犯上叛乱之事。 自打重生之后,昭阳便一直在想,若是德妃失了父皇的宠爱,一个备受冷落的嫔妃,又能够翻出多大的风浪来。 此前她一次次地想要扳倒德妃,却都让德妃翻了身。 这一回,她倒是要看看,一个连引以为傲的容貌都失去了的女子,靠什么来掳获父皇的心。 且那为德妃治眼疾的神医是德妃最为信任的儿子带进宫中的,不知道当她的眼睛好了,却瞧见自己的脸变成那副模样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皇后梳妆完毕,昭阳就站起了身来:“女儿先去御花园走走。” 皇后闻言笑了起来:“你如今倒是可以躲着了,我却是不行,不管再不想见着她们,也都还是得见,不然一顶善妒不大度的帽子就扣了上来。” 昭阳挽住皇后的手,笑得弯了眉眼:“母后只当她们是会说话的木头桩子就是了。” 皇后被昭阳的比喻逗笑了,摇了摇头,让昭阳先出了内殿。 正殿之中人倒是已经基本来齐了,昭阳面无表情地带着丫鬟绕了过去,出了正殿。 刚走到未央宫的宫门口,就听见外面有人在低声说着话:“听杏红说,前日娘娘让她给陛下送补汤去,在养心殿外遇见了苏丞相,杏红一个不小心撞到了苏丞相的轮椅,苏丞相看她的眼神,骇人极了。” “可不是,我总觉着苏丞相身上带着一股阴森森的邪气,让人极为不舒服,我每回瞧见苏丞相都得绕着走呢。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竟然将昭阳公主嫁给苏丞相。”另一个声音接了话。 “昭阳公主长得太过艳丽了,像是雪山上的狐狸精似得,连那些个太监都说,怕是极少有男人能够抵挡住昭阳公主的美貌。那狐媚模样,也难怪被苏丞相瞧上了。也是个可怜的,如今嫁给了苏丞相,怕是不知道如何凄惨呢。她在宫中是尊贵的公主,可是在丞相府可未必,我听闻丞相府可是个阎王都不敢去的地方,可阴森吓人了呢……” 昭阳嘴角泛冷,抬脚出了未央宫的大门:“是谁在这里乱嚼舌根子的?” 未央宫外不远处的假山旁站着几个宫女太监,瞧着那穿着打扮,应当是宫中嫔妃身边的。想必是那些来请安的嫔妃带过来的,只是入未央宫至多只能带一个宫女,因而其它宫女太监就只能在未央宫外候着。 那几个宫女太监朝着昭阳望了过来,俱是一惊,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忙不迭地跪了下来:“奴婢拜见昭阳公主。” 昭阳信步走到那几个宫人面前,目光冷冷地在几人身上扫过,又冷冷地问了一遍:“方才是哪些人在嚼舌根?还不自个儿站出来,是要本公主来清查吗?” 昭阳的话音一落,就有三个宫女慌里慌张地往前面跪了几步,连连磕着头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恕罪?”昭阳笑容愈发冷了几分:“再也不敢了?” 那三个宫女面上满是惊慌,只是身子却跪得稳稳的,倒是一点也不像是害怕的模样。昭阳眼中冷意更盛,想来是她在宫中的时候表现得太过仁慈大度,因而这些宫人皆是以为向她求求情,她便会理所应当地饶过她们。 “你们刚入宫的时候,管事姑姑莫非不曾教导过你们,切忌不可妄议主子们的事情?你们的主子难道也能够容忍你们这样胆大妄为?”昭阳厉声道:“本公主是狐媚子?嗯?苏丞相身上都是阴森森的邪气?嗯?丞相府是阎王都不敢去的地方?” 昭阳的声音中满是怒意,质问完了,才冷冷一笑,吩咐着身后的丫鬟:“来人,掌嘴三十。”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三个宫女的身子这才有些颤抖,面色苍白,声音也带着几分恐惧,掌嘴三十,若是下手重的,只怕十天半月都无法张嘴说话了。 昭阳却只是冷眼瞧着,定定地站在原处。 姒儿连忙带着丫鬟上前,冷冰冰地命那三个宫女抬起头来,而后一人站到了一个宫女跟前,捏住那宫女的下巴固定住,扬起手便狠狠地落了下去。 一时间,清脆的巴掌声交替响着,那三人的眼中满是骇色,才明白了过来,面前这个瞧着温和的公主,只怕性子也不如传闻中那般软和。 后面跪着的其他宫人俱是低着头,安安分分地跪着,仿佛对眼前的事情毫无察觉一般。 三十巴掌足足打了好一会儿才停歇了下来,三个宫女的脸都肿的高高的,青紫交加。昭阳冷冷看了一眼,就带着丫鬟往御花园走去。 已经快要入冬,御花园的菊花也已经谢得差不多了,梅花又尚未绽放,倒是一副萧条的模样。 昭阳走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致,在湖边的亭子里坐着叫人拿了鱼食来喂了会儿鱼,就听见有宫人禀报:“嫔妃们请安出来了,已经瞧见未央宫门口的情形了。公主让人掌嘴的,是雅昭仪、婉昭仪和秦美人的宫女。” 昭阳摘了一片叶子拿在手中转着玩,没有开口,那宫人又道:“雅昭仪的脸色不怎么好,只是听宫人说了事情经过之后,却也带着宫人灰溜溜地走了,倒是婉昭仪和秦美人闹着说昭阳公主欺辱她们,又跑回未央宫找皇后娘娘评理去了。” “呵……”昭阳闻言笑了起来:“所以我说,雅昭仪这人,从来是个识时务的,知晓今日之事本是那宫女有错在先,即便是闹,她也讨不到好,倒不如认了栽。倒是那两个,在宫中这么些年头了,却还这么看不透。此事别说是闹到母后那儿,就是闹到父皇跟前,她们二人也讨不到丝毫好处。” 话虽这样说着,昭阳却也带了丫鬟回了未央宫,刚进未央宫的大门,就瞧见婉昭仪和秦美人带着宫女从正殿走出来,面色有些不好,身后跟着那两个脸肿都老高的宫女。 瞧见昭阳走了过来,那两人也没有见礼,从昭阳身边绕着就要离开。 “我原本以为,是这两个宫女不懂规矩、不知礼数,却不想,这两个宫女这个的做派,都是主子教的。”在两人同昭阳擦身而过之后,昭阳方冷冰冰地开了口。 第242章 昭阳起疑 这两个嫔妃会专程因为宫女而跑到皇后跟前去闹,自是心气高的,听昭阳这样一说,自然心生不悦。 “公主莫要欺人太甚。”说话的是秦美人。 昭阳笑了起来:“欺人太甚?莫非秦美人觉着,自己身边的宫女那样非议皇家嫡长公主,非议朝中一品官员是对的?这话倒真是应当让父皇也听一听,不知父皇会如何作想。” 秦美人咬了咬唇,定定地盯着昭阳,没有说话。 婉昭仪方开了口:“这两个宫女纵使有错,公主打也打了,气也发了,又何必再为难咱们?” “我这人素来是非分明,这一码归一码的,这两个宫女是先前的事了,你也说了,我已经处置了,就不再多言了。现在咱们说说眼前这一码,婉昭仪和秦美人瞧见本公主,却视若无睹,连个礼都不曾见一下的,擦肩就要走,这又是哪来的规矩?”昭阳笑眯眯地道。 “你……”那秦美人又要开口,却被婉昭仪瞪了一眼,方不再说话。 婉昭仪知晓今儿个若是再这样同昭阳纠缠下去,吃亏的势必是自己,咬了咬牙,屈膝行了礼:“嫔妾见过昭阳公主。” 那秦美人心有不甘,可是婉昭仪位分比她高许多,都这样行礼了,她自己一个人,没了盟友,自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亦是不情不愿地行了礼。 “这就对了,在这后宫之中,有些规矩该守还是得守,做了主子了还连基本的规矩都不知晓,平白叫人笑话,起来吧。”昭阳淡笑着道。 话刚说完,就瞧见外面有宫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在昭阳面前停下了脚步,跪了下来:“给昭阳公主请安,奴才是雅昭仪殿中掌管内务的,先前殿中的宫女冲撞了公主,雅昭仪觉着十分对不起公主,特令奴才来给公主赔礼道歉。” 说着就呈上了一个盒子:“那冲撞了公主的奴婢,雅昭仪也已经命人打了二十大板,并下令严加管教。这是雅昭仪命奴才给公主送来赔礼的,还请公主笑纳。” 昭阳闻言,嘴角便翘了起来,伸手将那盒子接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开来,里面放着一对红珊瑚手串,颜色鲜红通透,一瞧就是精贵的东西。 “还是雅昭仪最是明白事理。”昭阳笑吟吟地将盒子合了起来,目光若有若无地从婉昭仪和秦美人身上扫过,冷笑了一声,转身入了未央宫的正殿。 进了正殿就有一股香气飘来,昭阳深深吸了口气,面上早没有了方才的阴霾,转瞬就已经笑容满面:“还是母后最疼女儿了,这茉莉花茶的香味可是清醇极了,还有栗子糕的味道。” 皇后笑眯眯地望了过来:“这段时日新鲜的栗子最是香甜,你尝尝。” 昭阳将那装着红珊瑚手串的盒子放在了桌子上,拿了一块栗子糕来。皇后目光落在那雕刻着精致花纹的红木盒子上:“这是什么?” 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这是雅昭仪送来同我赔礼道歉的,说她的宫女冲撞了我。” 皇后闻言,伸手将那盒子打了开来,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她出手倒是大方,这是前两日陛下刚赏赐给她的。” “所以我说,咱们太过小看雅昭仪了。”昭阳咬了一口栗子糕。 前世的时候,柳雅晴入宫之后亦算是盛宠,虽然不及德妃,却也算得上是平分秋色了。她一直觉着,是因为太后的扶持。却没有想过,柳雅晴若不是个狠角色,太后也不会选中了她。即便有太后的扶持,柳雅晴若是没有足够的心智,也不可能在这吃人的后宫那样安安稳稳地爬上去,还爬得那样快。 好在柳雅晴无法怀有身孕,不然定然又是一个心腹大患。 宫人搬了一沓子册子进来,放在了皇后手边,皇后叹了口气,将册子拿起翻开看了起来。 “母后今日要处置这么多事情?宫中最近也并无什么大事啊?”昭阳瞧着那厚厚的一沓子册子,有些诧异。 皇后苦笑了一声:“快要入冬了,你皇祖母要离宫避寒,每年都有这么一遭的,这一去又是大半年,要带的东西也不少。”皇后这么一说昭阳倒是想了起来,太后的确是每年都要离开渭城大半年的,说是渭城太冷,她身子骨受不住寒,几乎年年都要南下,倒似乎都是在淮南江南一带。 她曾听闻,不只是柳雅晴,连德妃都是太后南下避寒的时候带回来的。 “皇祖母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习惯的呢?”昭阳有些好奇地问着。 皇后目光落在册子上,想了想才应道:“陛下登基后的第三个还是第四个年头开始的,怕是之前因着是皇后,要操持后宫诸事,也走不开。先帝去了之后,清闲了下来,才有了这样的念头。陛下素来是个孝顺的,也就同意了,这个习惯就保持了二十余年。” “德妃是什么时候被皇祖母带回宫的呢?”昭阳喝了口茶,又问着。 皇后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就是太后南下避寒的第一年。”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叹了口气:“德妃刚进宫的时候,我因着刚接手后宫诸事,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怎么留意她,哪晓得,她却那样快地得到陛下的宠爱……” 昭阳在心中暗自算了算,才又问皇后:“那母后可还记得,皇祖母开始南下避寒的时候,皇祖母的娘家可还好?” 皇后转过头看了昭阳一眼:“你问这些做什么?” 只是话虽这样说,却也还是回答了昭阳:“你父皇继位之后,太后的娘家李家愈发猖狂起来,不理会你父皇,意图把控朝纲。你父皇联合了你外祖父不动声色地将李家彻底拔除了,只留了富贵,却不留官位。李家彻底倒台的时候,是你父皇继位的第三年。” 顿了顿,皇后才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皇祖母南下避寒,就是在你父皇继位的第四年。那时候李家刚刚被你父皇一一罢黜了官职,你皇祖母气急了,生了一场病,醒来之后天气就开始冷了,你皇祖母就说宫中太冷,想要南下避寒。你父皇知晓那件事情伤了你皇祖母的心,这才没有阻拦,只吩咐多带些侍卫保护你皇祖母的安全。” 第243章 风起 一切看起来那么凑巧,外祖父联合父皇一同将李氏势力清除出朝堂,惹得太后寒了心,而后太后离宫南下避寒,第一回南下,就带回了德妃来同母后争宠。而后德妃刚有失宠的迹象,便又带回了柳雅晴。 而最让昭阳心生怀疑的,却是…… “你在想什么?”皇后瞧着昭阳变幻的神色,笑了笑问道。 昭阳便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我在想,皇祖母年年南下,去的都是淮南江南一带,同样的地方同样的风景,去了二十年,也不觉得腻味吗?” 那处地方究竟有什么让她留恋的呢?昭阳眯了眯眼。 皇后听昭阳有此一问倒是笑了起来:“在这宫中呆过的女子,大多是耐得住寂寞的,大抵是觉着那处风景甚好吧。且你皇祖母是去避寒的,要避寒自然只有南下了。” 皇后的话却并未说服昭阳,昭阳眯了眯眼,想着既然太后又要离宫了,她这一回定是要想法子在护送太后的队伍中安插一些自己的人的。 远远地瞧见有宫人朝着正殿走了进来,昭阳也没有再开口。 那宫人似乎是未央宫守着宫门的内侍,一进正殿就连忙朝着皇后和昭阳行了礼:“皇后娘娘,昭阳公主,苏丞相来了,说早朝已经散朝了,来接公主出宫。” 皇后眼中带着一抹揶揄,笑着睨着昭阳,看得昭阳有些不好意思了,才慌忙解释着:“早起的时候我想着左右都要进宫,就一同乘马车来的。” 皇后“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来:“本宫又没有说你什么,他对你好,那是你的福分,看你过得好,母后自然也开心。”说完,才噌了昭阳一眼:“还不赶紧去?丞相不便入我这未央宫,你莫要让他等久了。对了,我听闻此前给苏丞相的那药草他用着还不错,我让人将方子抄了下来,你带回去按着方子抓了药草来,在泡脚的时候放上一些。” 说着就让嬷嬷将方子从内殿拿了出来。 昭阳接过那方子,看了一眼,吐了吐舌头道:“母后如今倒是只知晓体恤他了,昭阳才是母后的女儿呐。” 低声抱怨完了,才小跑着出了正殿。 苏远之在未央宫正门口等着,见昭阳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嘴角就翘了起来:“怎么?后面莫非有狗在追你不成?”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哼哼唧唧地道:“不是有狗在追我,是有狗在等我来着。” 苏远之闻言笑了起来,却引得昭阳忍不住侧目:“说你是狗你还这么高兴?” 苏远之眼中笑意未减:“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若是狗了,那你是啥?” 说完便又忍不住笑了,昭阳也笑,走到苏远之身后拧了苏远之一下,才推着轮椅往宫门走去。 “公主。”身后传来声音,是母后身边的李嬷嬷,昭阳忙回过头,就瞧见李嬷嬷笑吟吟地望着她,手中拿着先前雅昭仪给她的那红木盒子:“公主,你的东西忘了拿了。” 昭阳吐了吐舌头,连忙叫姒儿去接了东西。 李嬷嬷将东西送了,回到了正殿,笑眯眯地将方才瞧见听见的同皇后禀报了:“奴婢觉着,丞相对公主倒是极好的,公主是个有福之人,娘娘不必担忧。”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我总担心昭阳选择嫁给苏丞相,是为了本宫和君墨,如今瞧她过得好,心里也就放心了。若是再快些添上个一儿半女,也能堵上那些悠悠众口,就更好了。” “公主成亲还没多长时间呢,皇后娘娘就在操心孩子的事情了,若是让公主听了,怕是压力不小。”李嬷嬷笑得满脸菊花褶子。 被谈论的两个人却已经出了宫,上了马车。 “今日怎么下朝这么早?”昭阳随手拿了本书来瞧着,信口问道。 苏远之神色淡淡地:“若无什么大事,早朝很快就会结束。平日里我出宫晚不过是因为被陛下留了下来商议政事罢了,今日陛下将沐王留了下来,没我什么事,我自是可以早些走。” “沐王?”昭阳眯了眯眼:“父皇留他下来,是什么事?不是说最近因着孙尚志的关系,父皇对沐王颇有些不满吗?” 苏远之摇了摇头:“陛下会同沐王说些什么,我哪里能够知道?莫说是我,最近总跟在陛下旁边的太子殿下都被打发了。” 昭阳的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最近君墨一直跟在父皇身边学习处置政务,每日下朝,也会在养心殿候着。究竟是什么事情,让父皇会将君墨也支开呢?单单只留了沐王下来呢? 刚用完了午膳,昭阳就知晓了究竟是因为何事了。 “边关刚传信来,说沐王命人搜集了证据,指认柳太尉前些时日到了边关,且收买了许多他昔日旧部,作伪证指认孙尚志。”苏远之将手中信件递给了昭阳。 昭阳慌忙接了过来,囫囵吞枣地看了一遍,脸色便不好了起来。 “今日父皇留下沐王商议的,可是此事?”昭阳忙追问着。 “八九不离十。”苏远之将那信件重新接了过来,取了火折子来烧了,才唤了怀安进来:“将消息传给柳太尉,派人在太尉府前守着,若有丝毫的风吹草动,火速回禀。” 怀安应了声退了下去,昭阳心中担心外祖父的安危,坐立难安:“沐王怎么知晓外祖父去了边关?若是早已经知道,不可能不早做打算。可若是他刚知道不久,又是谁走露了风声的?” 这也是苏远之想知道的,苏远之拉着昭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莫要着急,咱们且看着陛下是如何处置的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法子的。” 倒也没让昭阳等多久,约摸半个时辰,怀安就匆匆进了屋来禀报着:“陛下下了旨,说柳太尉一病就是半年有余,朝中可不能少了柳太尉这样一个栋梁,就派了好些个太医来为柳太尉诊治呢。” 昭阳咬了咬唇,父皇果真是信了沐王的话,怀疑上了外祖父,只是即便如此,也还没有到直接撕破脸的地步,只派了太医来,明面上是关切,实则是试探。 第244章 微澜 昭阳紧紧咬住牙关,心中对父皇又怒又怨,前世父皇就宠爱德妃,对沐王信任有加,还中了沐王的计谋,听信谗言,将外祖父一家满门抄斩,结果德妃同沐王一起发动政变,杀了父皇。 如今重生一世,每每瞧见父皇仍旧这样执迷不悟,就忍不住心生恼怒。只是她也明白,此事也无法怪罪楚帝,楚帝对前世之事一无所知,她也不可能跑到楚帝跟前,告诉楚帝前世发生了那些事情。 只怕楚帝根本不会相信,反而会把她当作怪物一样的看待吧。昭阳咬了咬唇,一股寒凉从心中慢慢升起,她对她的父皇,有些心寒了。 她的父皇先是君,才是父,且不止是她和君墨的父亲,也是沐王的父亲。他有着大多数君王的通病,多疑、猜忌。他疑心外祖父,疑心母后,也曾疑心她。可是这份疑心也同样针对德妃,针对沐王,甚至是太后。 “外祖父不会有事吧?”昭阳将对楚帝的怨怒稍稍压下去了一些,低声询问着苏远之。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才道:“陛下若只是让太医来查验柳太尉的病情,倒是不足为惧,此前我们早已做好了安排,我只是害怕,沐王还会有后招。” 昭阳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走了好几圈,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点子:“若是让外祖父这时提出辞官归隐的请求如何?” 苏远之有些奇怪地看了昭阳一眼:“你可是忘了,柳太尉如今还病重昏迷着。” “不是还有外祖母么?”昭阳想了想,接着道:“就让外祖母替夫请辞,只说御医都瞧了外祖父的病情,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了,即便是好了,也无法再上战场替国尽忠了,请求辞官养病。” 昭阳在苏远之身旁坐了下来:“今日之事,虽然父皇明面上打着关切的名头,可是宣旨太监带着好些个御医去诊治,那样的阵仗,让人不多想也难。外祖母这时候去替夫请辞,父皇不会不明白。”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倒是可以一试。” 说完,便又叫了怀安进来将事情一一嘱咐了。 昭阳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咬了咬唇,笃定地道:“从孙尚志入狱到现在也不过几天时间,沐王断然不可能派人跑去边关查探出外祖父曾经去过边关,时间就来不及。可是他敢这样信誓旦旦地跑到父皇面前告密,就说明他掌握了一定的证据。” 昭阳眉头轻蹙着:“可是我们如今不知道他是如何查到外祖父曾经去过边关的,也不知道他手中握着什么样的证据,这令我有些担忧。” 昭阳怕的是,沐王手中的证据对外祖父太过不利,可是他们却无法进行防备。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被苏远之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进进出出,可是却仍旧没有消息从太尉府传来,昭阳连用膳的心情都没了,苏远之见昭阳的模样,也没有劝,只吩咐下人将饭菜热在锅中,若是昭阳饿了也随时可以吃。 一直到外面响起了二更天的打更声,才又有脚步声匆匆忙忙地从门外传了进来,昭阳抬起眼朝着门口望去,进来的是管家。 “相爷,公主,太尉夫人递了消息来,请相爷和公主到太尉府一趟。”管家低着头禀报着。 昭阳和苏远之对视了一眼,先前苏远之传信过去,让外祖母入宫替夫请辞,如今外祖母光明正大地从正门递了消息过来,可是已经从宫中出来了? 昭阳连忙命人准备了马车,匆匆和苏远之一同出了丞相府,往太尉府赶去。 太尉府的正院之中灯火通明,太尉夫人穿着正一品的命妇朝服,面上带着几分疲惫,端着茶杯由着丫鬟揉捏着酸疼的腿。 昭阳一进屋就快步冲到了太尉夫人面前:“外祖母,外祖母,如何了?父皇可有为难你?” 太尉夫人瞧着昭阳的模样就笑了起来,倒似乎并不因为今日之事而忧心,笑呵呵地应着:“有你母后和君墨在,你父皇如何为难得了我?” 昭阳抿了抿嘴不说话,心中却是想着,前世的时候,即便是母后苦苦相求,几乎哭瞎了眼,却也没能求得父皇改变心意,留下柳府众人的性命。若是父皇真正铁了心要对付外祖父,即便是母后和君墨在,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轮椅声响起,苏远之这才进了屋,朝着太尉夫人行了礼,才轻声关切道:“不知外祖母向陛下替夫请辞,陛下如何回应的?” 太尉夫人方收敛起了面上的微笑:“我替老爷递上折子之后,陛下仔细看了,却只说让老爷好生养病,不必多想,我便在养心殿一跪不起。” “后来皇后娘娘得知此事,亦是匆匆到了养心殿,说老爷从十三岁开始便开始上战场,今年六十三,整整为楚国打了五十年的仗,这五十年,有近一半的时间是在战场上度过的,身上因为战事落下的伤病无数,好些次险些命丧沙场。如今老爷年事已高,且身子不好,请求陛下允许他卸甲归田,颐享天年。” 太尉夫人的神色淡淡地,只是昭阳却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几分漠然:“陛下大抵是被皇后娘娘说动了,想起此前老爷为国尽忠的旧事来,因而才松了口,却也只勉强同意,让老爷将兵符交回,只是这太尉之职却暂且留着。” 昭阳此前让外祖父称病,便是害怕兵符落入沐王之手。如今虽然父皇也将兵符收回了,只是孙尚志尚在天牢之中,沐王没了孙尚志,就无法夺取兵权。 虽然仍旧存在危险,只是如今将兵符交出若能够保存柳家一族的性命,也已经足够。兵符之事,日后再行图谋便是。 如今事情尚未尘埃落定,外祖父无法现身,昭阳同太尉夫人叙了会儿话,便同苏远之一同回了府,只是哪晓得,刚到府门口,就瞧见管家匆忙迎了上来:“相爷,宫中来人了。” 是来宣召苏远之入宫觐见的,昭阳听见那太监宣了口谕,就转身朝着苏远之望去,苏远之知晓她心中担忧,拍了拍她的手道:“夜色已深,你晚饭还没吃,先吃些东西,早些睡吧,不会有事的。” 说完,就叫了明安来推了轮椅随着那宣旨太监入宫去了。 第245章 拦路的女子 昭阳怎么睡得着?只吃了些东西,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一直到第二日早晨,苏远之仍旧没有回府。管家想是十分明白昭阳的焦灼,一大早就到了主院来候着,不时劝解着昭阳:“明安和怀安都一同入了宫,如今既然没有消息传来,就说明相爷性命无忧。” “既然明安和怀安都一同进了宫,为何都不想法子递个消息来报个平安?”问完这话,昭阳才回过神来,宫中戒备森严,即便怀安武功高强,却也不是能够随便出入的。 只是心中却愈发不安起来,性命无忧,却不代表一切安好,宫中有太多折磨人的法子了。 “公主不必担忧,此前陛下也经常传召相爷入宫商议政事,通宵达旦也是寻常事情。如今这个时辰,差不多要上早朝了。即便是出宫,也大抵需要早朝之后了。”管家又宽慰道:“陛下不会为难相爷的。” 昭阳没有管家这样乐观,她自小在宫中长大,比谁都清楚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这几个字的道理。只是却也耐着性子等到了午时,却仍旧没有任何消息,昭阳便再也坐不住了。 若是寻常时候,此时早已经下朝。无论如何,她也要找个人来问一问,至少要确定苏远之平安才是。 只是找谁呢? 昭阳仔细想了一圈,只想到了刑部尚书颜阙。 此前她被关在天牢之时,苏远之便托了刑部尚书送东西来。且前些日子斗兽大会之后,刑部尚书亦是对那西蜀国的端王针锋相对的,想必是同苏远之走得较近的官员,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定然不是沐王的人。 思及此,昭阳就命人准备了马车,直奔刑部侍郎颜阙的府中去了。 递了拜帖,昭阳就被迎进了府中,匆匆忙忙前来迎候的是颜阙的夫人,前些日子在秦夫人的宴会上倒是有一面之缘。 “给昭阳公主请安。”颜夫人急忙朝着昭阳行了礼,心中却在暗自思衬着昭阳来的缘由。 昭阳见着是颜夫人前来迎候,便知颜阙此事怕是未在府上,却也上前扶了颜夫人起身:“颜夫人不必多礼,我今日前来,是有事想要见颜大人,不知颜大人可回府了?” 颜夫人心下诧异,只轻声应着:“夫君这个时辰也该回府用午膳了,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公主不妨先随我入花厅稍候片刻吧。” 昭阳只得点了点头应了下来,随着颜夫人入了花厅。 倒是一盏茶的时间都未到,颜阙就回了府,想来应当是颜夫人派人在颜阙入府的时候就知会了颜阙,颜阙连官服都未换下,就匆匆忙忙来了花厅。 “见过昭阳公主,实在是抱歉,这两日渭城中发生了几起小孩子失踪的事件,因着涉及到朝中一些同僚家中的孩子,因而递呈到了刑部,方才下官下了朝就匆匆去了刑部,让公主久候了。”颜阙连忙行了礼,同昭阳致歉道。 昭阳连忙道:“颜大人不必多礼,我今日来的太过仓促,是我唐突了。今日前来,不过是想要问一问颜大人,早朝的时候,可见着了苏丞相?” 这问题也的确有些奇怪,她是苏远之的妻子,本不应该跑来询问苏远之的下落的。见颜阙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昭阳连忙又道:“是这样的,昨夜大半夜的,父皇召了苏丞相入宫,一直到现在还未回府,我心中担忧,却又害怕父皇找丞相是有什么要紧事,也不敢入宫去叨扰,只好来问一问颜大人了。” 颜阙了然,连忙应道:“苏丞相上了朝的,下官瞧见了的。且下官瞧着丞相大人的模样,应当一切无碍。” “如此便好。”昭阳连忙又道了谢,才匆匆从颜府告辞离开了。 昭阳的马车绕过颜府,从一条不太宽敞的弄巷之中走过,往丞相府而去。弄巷之中没什么行人,马车的马蹄声和四角悬挂的铃铛声在弄巷中响着。 “什么人?”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昭阳听见马车外的侍卫厉声质问着。 过了半晌,才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可是丞相府的马车?丞相可在马车之中?我要见丞相。” 坐在昭阳身旁的姒儿将马车车帘掀了开来,往外望去,半晌才回过头对着昭阳道:“是个女子,瞧着像是普通百姓的样子。只是却也不可大意,公主,咱们还是别理会她了。” 昭阳点了点头,就听得侍卫应道:“丞相不在马车之中,让开。” 那女子却似乎并不相信侍卫的话,急急忙忙地高喊道:“求丞相大人救救我的孩子和夫君……” 声音凄厉,几近绝望。 昭阳蹙了蹙眉,有些心软了。 “无妨,今日出门带了不少的侍卫,也有暗卫在暗处保护着,她不过一个女子而已,伤不了我的。”昭阳拍了拍姒儿的手,轻声宽慰道,便让姒儿将马车帘子掀了开来。 姒儿探出头去,对着那妇人道:“丞相大人不在马车中,马车中的是昭阳公主,你若是有什么冤屈,去衙门鸣冤去,这半路上的拦马车是个什么理?” 那女子听闻马车中的是昭阳,便猛地跪了下来:“求昭阳公主给民妇做主,民妇是宣德将军的妻子,前日民妇的孩子失踪,夫君去找寻,至今未归……” 宣德将军的妻子?昭阳有些诧异,宣德将军是朝中的五品将军,因何出了这等事,他的妻子却只能在这里拦着她的马车鸣冤? 昭阳让姒儿推开了些,手掀着马车车帘望了过去,那妇人穿着一身青色衣裙,面上有些憔悴,只是昭阳瞧着那妇人的模样,却觉着有些眼熟,想了许久,才回过了神来。 “你是那日在斗兽大会上指认笼子中的俘虏是你夫君的女子。”这句话不是疑问,却是十分的笃定。 因着那日之事,昭阳对这个女子记忆犹新,只因她是第一个辨认出来笼子中那衣衫褴褛的俘虏是她许久未见的夫君。昭阳那时便想,她与她的夫君必定是情投意合恩爱有加的,才能够在那种情形下还能认出自己的丈夫来。 那女子见昭阳认出了她,神情亦是有些激动,连连点着头应道:“是,是民妇。” 第246章 孩童失踪案 昭阳蹙着眉头望向那妇人,想起她方才的话,又连忙追问道:“你刚才说,你孩子和夫君都失踪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的眼中泪水在打着转,嘴唇亦是有些颤抖,半晌才压制住情绪,哽咽着道:“民妇的孩子今年六岁,前日民妇带着孩子出去逛街,想着天气要冷起来了,就去了布庄买一些布料来准备做冬衣。” “孩子见门口有卖糖葫芦的,就吵着要吃糖葫芦,民妇让丫鬟带着孩子去买糖葫芦,可是一转眼,孩子和丫鬟都不见了,民妇在那布庄旁边的小巷子里发现了被打晕了的丫鬟。丫鬟醒来,说有人抱着孩子就往巷子里面跑,她跟着去追,却被人打晕在地。” 妇人咬了咬唇,神情哀痛。 “我急急忙忙回府将此事同夫君说了,夫君亲自去府衙报了官,又带了人出去找。可是这一去,却一直没有回来,带去的人昨日早起也在城西一处偏僻的林子里发现了尸体,可是夫君不见了。” 妇人哽咽了几声,昭阳自也明白,那几人的尸首被发现,她的夫君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府衙一直没有消息,我跑去府衙,府衙说此案已经交给了刑部查探,我进不去刑部,只得跑到刑部尚书府门口来,本想等着刑部尚书出来的时候问一问情况,却瞧见公主的马车从刑部尚书府出来,忙跟了上来。” 昭阳听这妇人这样一说,倒是想了起来,方才在颜府的时候,颜阙匆忙赶回来,就说是因为城中发生了几起小孩子失踪的事件,因着涉及到朝中一些官员家中的孩子,因而递呈到了刑部,他因此耽搁了。 方才颜阙说的,似乎不是一起,是几起。 再听这妇人这样一说,倒似乎案情不那么简单。 此事虽与昭阳无关,只是如今她听闻颜阙说先前瞧见过苏远之,且苏远之并无大碍,心中稍稍安定。且这妇人同她有一面之缘,又是朝中将领的夫人,且那朝中将领还参与过此次与西蜀国的战事。 昭阳心中却突然“咯噔”了一下,这个妇人的夫君参与过此次与西蜀国的战事,而且被孙尚志当作俘虏押入了渭城,在父皇面前被这妇人认了出来。 且他的孩子和他失踪的时间那么巧。 前日他们失踪,昨日一早,沐王就入宫对父皇说,外祖父去了边关。 昭阳脑中亮光一闪,莫非,沐王就是从他那里知晓了此事,沐王手中的证据就是失踪的这个宣德将军? 昭阳越想越觉着此事极其有可能,心中也在庆幸着,幸而自己方才听这妇人那带着绝望的声音一时心软。不然,自己只怕就错过了这极为重要的线索了。 “你同我一起,再去颜府一趟。”昭阳当机立断,对着那妇人道,而后吩咐着车夫掉头,重新往颜府赶去。 颜阙夫妇二人对昭阳去而复返亦是有些诧异,昭阳却也顾不得那么多,径直问颜阙道:“方才我听你说起,城中发生了几起小孩子失踪的案件,牵扯到了朝中官员,你同我细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颜阙不知昭阳因何专程回来问起此事,却也连忙道:“此事是今日一早才从渭城府衙移交到刑部的案子,下官也只是方才下朝之后匆匆看了一下卷宗。是几起看起来有些关联的失踪案,失踪的都是朝中官员的孩子,孩子失踪之后,府中多数派了人去找,可是去找的人都一并失踪了,有的在城中发现了尸体,有的还没有下落。” 昭阳心中渐渐升起一抹猜测,忙追问道:“我问你,失踪的那些孩童,可都是此次参与过西蜀国战事的将领的孩子?” 颜阙被昭阳问得倒是愣住了,沉默了片刻才道:“下官方才刚看到卷宗,还未细究。不过听公主这么一说,下官倒是想了起来,其中有两三个同僚我记着,倒的确都是武将,至于是不是都参与过同西蜀国的战事,却还要细查。” 昭阳蹙了蹙眉,又转过身问同她一起来的那个妇人:“你的夫君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那妇人连忙应道:“夫君自打那日从斗兽大会上被救下来之后,因着身上受了不少的伤,且瘦得厉害,这些日子一直都呆在府中休养,几乎没有出过门。” 昭阳心中几乎已经确定,只怕如她所想那样,孩子的失踪不过是为了引出这些在府中休养的将领,真正的目的,实则是这些将领。 是楚临沐,一定是他。 “颜大人下午可是要去刑部?”昭阳问颜阙。 颜阙连忙点了点头:“出了这样大的案子,自是应当抓紧时间查探的,下官还准备明日同陛下禀报一声,毕竟此事涉及到朝中官僚。” “那我同你一同去。”昭阳觉着,她已经越发的接近真相了。 昭阳这样一说,颜阙自是不敢耽搁,忙同颜夫人交代了几句,就带着昭阳往刑部去了。 入了刑部,颜阙让人搬了凳子让昭阳坐了下来,才走到书桌后翻找着桌子上堆放的一沓卷宗,书桌后的墙上是各种各样的小格子,有些上了锁,有些没有,却都是放着卷宗。 颜阙翻找了一会儿,眉头就蹙了起来,低声嘀咕着:“早上我看完之后分明就放在了这里,怎么不见了?” 昭阳挑了挑眉,默不作声地摩挲着椅子的扶手。 颜阙扬声叫了一个衙役模样的男子进来:“你可动过我桌子上的卷宗?” 那男子连忙摇了摇头:“小的知晓大人用过午饭之后来还要再看的,怎敢随意乱动?” 颜阙眉头愈发蹙得厉害了一些:“我离开之后,有谁进过这里?” 那男子沉吟了片刻:“小的在的时候,并未见到有人进来过。只是小的中途离开去吃了个饭,约摸半柱香的时间,这段时间,却是不知了。不过同小的一起在衙内的人,都是一同去吃的饭,中途大家一直在一起,应当也没有人有机会进到此处来。” 颜阙又仔细翻找了一番那桌子上的卷宗,确定今早上看的那一卷不在其中,便喊了那男子一起,在身后那面墙上翻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 昭阳瞧着这般模样,心中已经明白了过来:“只怕是已经被人偷了,看来,是有人不希望此事太快被查出来啊……” 第247章 入宫面圣 跟着她一同过来的妇人闻言猛地跪倒在地:“求公主为我家夫君做主啊。” 说完,又深思恍惚地喃喃自语着:“会不会我家夫君已经……已经……”说着,声音就哽咽了起来:“此前从边关传来消息说他战死沙场,我悲痛欲绝,若不是因为尚有一个不过三四岁的孩子,我几乎就想要随着他去了。好不容易,他没死,我尚且来不及欢喜,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昭阳叹了口气,她如今已经成了亲,自也明白这妇人的苦痛。苏远之一夜未归,她便已经心神不定,慌乱不已了,更何况,是生死相隔。 “你不必担心,你的夫君如今应当没事,我会想法子尽快找到他们的。”昭阳轻声宽慰着。 沐王尚且需要这些人为他作证,证明外祖父曾经去过边关。只要沐王尚未有足够的把握将此事摆到明面上来追究外祖父的罪责,他们便不会有事。 只是这些昭阳却不能同眼前伤心的妇人讲,只低声道:“幕后那人抓了这么多武将去,定是有他的目的,目的尚未达成的时候,你的夫君和孩子都不会有事。我会入宫将此事禀明父皇,让父皇派人去寻你夫君和孩子的。” 那妇人只当昭阳是在安慰她,只是如今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抽抽噎噎地应了下来。 昭阳让人将那妇人送回府,才抬眼问颜阙:“你这刑部之中,只怕是有人不希望你太早地查清此事的真相,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 颜阙沉吟了片刻,低声回答道:“如今卷宗失踪了,要再往下查就得去府衙询问经手此事的人,将受害者的家属再一一传召过来做笔录,询问仵作发现的那些尸首的情况,再重新制作卷宗。” 昭阳颔首,这些事情听起来并不是太难,只是却是十分琐碎,十分费时费力。这样一来,便是为沐王争取了更多的时间,去查找关于外祖父不利的证据。 这对昭阳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颜阙抬眼觑了觑昭阳的神色,才轻声道:“公主要进宫面见陛下?”昭阳沉默着,将此事捅到父皇面前,是能够最快破解此事的法子,可是却也有风险。 沐王尚未带着那些人在父皇面前指认外祖父只怕是因为证据尚且不足,不足以让沐王洗脱孙尚志的罪名,不足以扳倒外祖父。若是那些人救了出来,却招供出于外祖父不利的证据,却是不妙。 昭阳细细思量了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此事关系重大,且这卷宗在刑部之中都能够失踪,说明幕后之人只怕权势不小,自是应当禀报给父皇的。” 外祖父常说,战场上一同共过生死的都是患难兄弟,讲义气,个个都是正直之人。她就赌一把,赌那些人中大部分真正能够让外祖父信任的人不会出卖外祖父,出卖外祖父的,知道的也不多,即便是为证,也不足为患。 颜阙想了想,方道:“下官同公主一同入宫。” 昭阳点了点头,出了刑部衙门,径直入了宫。 楚帝在养心殿中议事,养心殿的大门紧闭着,昭阳走到殿门口,止住了欲行礼的宫人,低声问道:“殿中都有哪些人在?” 那宫人低着头,声音极低地应着:“丞相大人,还有兵部、户部的几位大人在。” 听见苏远之也在,昭阳忍不住松了口气,低声道:“通报吧,就说我同刑部尚书颜大人,有要事求见父皇。” 那宫人行了礼,将养心殿的大门推开了一个缝,钻了进去。 昭阳转过身望了望外面的天空,不过申时,天色就暗了下来,吹着风,倒像是风雨欲来的模样,昭阳拢了拢身上的衣衫,许是因着与苏远之只隔了这么一道门的缘故,纷乱了一天的心神稍稍安定了几分。 殿门又被推了开来,先前去禀报的宫人笑眯眯地将门推开了一些:“陛下召公主和颜大人入殿觐见,公主请。” 昭阳同颜阙一起入了殿内,因着天色昏暗,养心殿上虽然盖着不少琉璃瓦,却仍旧透不下光来,殿中早早地点了宫灯。 昭阳抬着头,虽然知晓苏远之也在殿内,却也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大殿中间,规规矩矩地跪下行了礼:“儿臣(微臣)拜见父皇。” “平身吧。”楚帝的声音传来,低沉而威严,却也隐约带着几分疲惫。 昭阳刚站起身来,就听见楚帝问她:“昭阳怎么同颜阙一同进宫来了?” 昭阳连忙又福了福身:“先前儿臣出门逛街,在一条巷子中被人以为是丞相,拦住了马车,那拦住马车的人,儿臣倒是见过一面,是宣德将军的妻子。” 昭阳顿了顿,解释道:“此前在斗兽大会上,许多朝中将领被当作是西蜀国的战俘关在那铁笼子里同其他西蜀国将士厮杀,便是宣德将军的妻子率先认出了在其中的宣德将军,昭阳对她印象倒是十分深刻。” “哦?”楚帝声音波澜不惊:“她拦住你的马车做什么?” 昭阳连忙道:“那位夫人是因为夫君和孩子失踪一事不得已前来拦马车的。” 昭阳娓娓道来:“她说,前日她的孩子随她一同出门逛街,却被人掳走,丫鬟去追,也被打晕了。宣德将军知晓此事,向府衙报了案,又带了府中下人去寻孩子,却一直没有回来,昨日一早,同宣德将军一起去的那些下人的尸首在城西的一处林子中找到了。” 楚帝的神色带着几分诧异,眼神却渐渐地凝聚在了昭阳的身上。 “宣德将军的妇人说,一直到今日,府衙都并未查出宣德将军和他孩子的下落,后来又收到了几起相同性质的报案,且几乎都涉及了朝中的官员,因而将此案移交给了刑部。昭阳见那妇人实在是可怜,就带着她去找了刑部尚书颜大人。” 昭阳抬起眼望向楚帝,楚帝眉头紧蹙着:“好几起相同兴致的案件?且都涉及了朝中官员?颜阙,这是怎么回事?” 颜阙连忙跪了下来:“此事今日早起才移交到刑部,微臣也只刚粗略看了看案子的卷宗,倒是有些相同之处。这些案子涉及到的官员几乎都是朝中武将,且几乎都参与了这一回西蜀国的战事,大多是那日在斗兽大会上救下来的将士。” 第248章 兄妹 这些话,是方才进宫的路上,昭阳吩咐颜阙这样说的,她就是想要刻意将楚帝的目光引向这次同西蜀国的战事上,引到孙尚志身上,最后引到沐王身上。 “这些将士因为受伤,在家中休养,甚少离开。都是在前日左右,孩子失踪了,而后他们出府去寻找孩子的时候,也一同出了事的。”颜阙低着头,声音低沉却清晰。 “微臣先前在刑部,听闻昭阳公主在府上寻微臣,急急忙忙回了府,再回到刑部衙门的时候,却发现,放在刑部衙门的卷宗失踪了。” 楚帝一愣,眉头蹙得愈发厉害了几分:“好好的卷宗,放在刑部衙门,怎么就失踪了?” 颜阙连忙道:“卷宗都放在专门放卷宗的屋子中,平日里有三四个人看着,只是中午的时候,那三四个看守的人都去吃饭去了,约摸有半柱香的时间不在,恐怕卷宗就是那时候没了的。只是刑部衙门素来没有外人进出,微臣猜想,恐怕是内贼。” “内贼?”楚帝的声音阴沉了几分:“他偷卷宗做什么?” “微臣也一直在想此事,案子刚发生不久,卷宗里面的资料收集起来并不难,只是需要些时日罢了。微臣觉着,恐怕是有人想要刻意拖延破案的时间。”颜阙低声应着。 颜阙的话说完,楚帝一直没有出声,昭阳瞧见,他的手一直在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那金色龙头。 昭阳稍稍偏了偏头,往右手边望去,就瞧见苏远之一直在定定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便扯起嘴角笑了笑,眼中满是温柔。 昭阳趁机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模样,倒是如平常并无什么不同,神色也并不算太差,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回落了一些。 “此事既然涉及到了那么多朝中将士,理应尽快查明,将那些失踪的将士和孩子救出来。朕这就下旨,着大理寺、兵部协同你调查此案。给你们三日,务必查明此事。需要什么,尽管同朕开口就是。” 楚帝微微顿了顿,才又道:“既然你那刑部有内贼,此事所有卷宗资料不得任何人随意带走,朕会派侍卫看守。郑从容,拟旨。” “微臣遵旨。”颜阙连忙朝着楚帝行了礼,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旁。 郑从容连忙拿了金黄色的圣旨,将楚帝方才的旨意写了上去,而后递给了楚帝。楚帝细细看了,才取了玉玺来盖了。 郑从容拿了圣旨,走了下来,将圣旨交到了颜阙手中。 昭阳看了颜阙一眼:“昭阳进宫就是为了此事,既然父皇已经下了旨意,昭阳就先告退了。” 昭阳的话刚一说完,就察觉到苏远之朝她看了过来,还微微眯了眯眼,似乎带着几分……警告? 楚帝应了一声,昭阳也不敢再多加耽搁,只得缓缓退出了大殿。等着大殿的门重新关上,昭阳仍旧还在想着苏远之那个眼神的含义。 莫非是叫她等着他? 可是瞧着他们方才的模样,似乎是有要紧的事情在商议。昭阳仔细想了想殿中的人,苏远之、兵部、户部,这几个一同,莫非商议的是孙尚志的事情?除此之外,昭阳倒是想不到其他能够让父皇召集他们三人的缘由。 昭阳回过头看了看紧闭着的殿门,沉默了片刻,才转身同一同出来的颜阙道:“既然已经入了宫,我得去同母后请个安,颜大人请便吧。” 颜阙闻言,连忙行了礼,退了下去。 待瞧着颜阙走远了,昭阳才转过身同那守在殿门前的内侍道:“若是丞相大人他们商议事情结束了,劳烦公公同丞相大人说一声,我在未央宫。” 那宫人连忙应了下来,昭阳方带着姒儿往内宫走去。 刚走过长长的雕花长廊,穿过一道垂花门,进到御花园,就瞧见沐王从另一道门走了进来,瞧那方向,倒似乎是刚进宫的模样。 昭阳心中暗自冷笑,面上却扬起一抹纯真笑颜迎了上去:“真是好巧啊,沐王兄是入宫探望德妃娘娘?”楚临沐转过头望向昭阳,亦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轻轻颔首:“的确是巧。”说着话,细细打量了一番昭阳,才微微笑着道:“昭阳瞧着是从养心殿过来的,可是去同父皇请安了?” 这就是在试探了。 昭阳瘪了瘪嘴:“我才不要给父皇请安呢。” 见楚临沐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诧异,昭阳才又细细解释着:“我与苏丞相刚成亲,父皇就给丞相安排那么多事情,昨夜大半夜的将丞相召进宫中,这会儿了还不将丞相放回府。我就想去问问父皇什么时候放苏丞相回府,却被父皇三言两语地打发了出来。” “哦?”楚临沐挑眉,面上笑容和煦如风:“这倒是父皇不够体恤了。” “可不是,本来让我嫁给苏远之我就不那么心甘情愿,父皇还这样。”昭阳摆了摆手,似是有些不高兴,叹了口气岔开了话茬子:“昭阳听闻,德母妃的眼睛已经能够看到隐隐绰绰的人影,想必很快就能重见光明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得恭喜恭喜德母妃和沐王兄了。沐王兄请的神医可真是厉害,比御医都厉害。” “为人子女的,自是希望母亲能够平安顺遂。若是母妃果真能够重见光明,倒的确是喜事一桩,就多谢皇妹的祝福了。”沐王笑了笑,神色倒是十分愉悦的。 德妃所在的宫殿同未央宫在两个方向,昭阳同沐王同行了一段距离,便各自分开了,昭阳从垂花门出了御花园,转过头望着沐王的身影,嘴角带着几分冷意。 想必是因着孙尚志的事情有了进展,沐王倒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昭阳垂下眼,倒是不知,这份志得意满能够维持到何时。也不知,等着沐王发现德妃虽然看得见了,却失去了容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一个失了容貌的女子,在这宫中意味着什么,想必沐王最是清楚的。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沐王又会做怎么的抉择。 真是,让人分外期待呢…… 第249章 伴君如伴虎 昭阳一进未央宫,就听见皇后带着打趣的声音传来:“你这三不五时往我这未央宫跑的,即便是我,也忍不住地怀疑,你是不是在丞相府过得不如意了。” “正好宫中那些嫔妃闲着也无趣,让她们嚼嚼舌根,省得她们一天到晚的不安分。”昭阳笑嘻嘻地应着,走到皇后旁边坐了下来。 已经是十一月初,天气渐冷,未央宫中已经烧起了火盆子,倒是暖和了许多。 皇后在绣花,绣的是牡丹,花色艳丽,栩栩如生。昭阳有些诧异:“上回我来母后尚且为着皇祖母要出宫避寒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今儿个倒好像十分清闲的模样。” 皇后笑了笑:“可不嘛,也不知为何,你外祖母突然说最近身子不怎么妥帖,不太适合长途行路,取消了今年南下避寒之行,我命人准备好的那些东西就都白准备了。” “取消了?”昭阳一愣,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又是什么缘故?莫非真如太后所言,是因为她身子不好的原因? “皇祖母身子不妥,可有传召太医瞧过?”昭阳压低了声音问着。 皇后点了点头:“你皇祖母派人来传话的当天我就禀明了你父皇,你父皇传了太医去看,太医只说许是太后年纪大了的缘故,好生养养就好了,却也没说是什么病。不过昨日我去福寿宫请安的时候,瞧着她的身子倒是十分硬朗的。谁知道呢,她不想去也好,省得我忙活,你皇祖母又是个挑剔的,稍稍有什么东西准备得不顺心就会发大脾气。我也是有些诧异,这二十来年以来,倒是第一回取消南下避寒之行呢。” 这样说来,那就是身子无碍了?既然身子无碍,却突然要取消,必然是因为其他的缘由了。 昭阳心中暗自思衬着,只是对于这个素来接触不多的皇祖母,她实在是了解不多。去年皇祖母尚未回宫的时候,她尚且想着,德妃和沐王有皇祖母做靠山,多半是因为德妃和沐王懂得讨皇祖母欢心的缘故,父皇孝顺,因此才对德妃高看几分。那时昭阳尚且打着主意,等着皇祖母回宫,定也要多多在皇祖母面前走动走动,也讨得几分欢喜。 可是后来昭阳却发现,她即便是再委曲求全地讨她欢喜,也得不到她的喜爱。一方面是因为皇祖母记恨着外祖父,连带着不喜母后和她。一方面,也是因为德妃是太后亲自扶持起来的嫔妃,太后手中定然攥着德妃的把柄,才会这样全力相助。 认清了现实之后,她倒也不强求得到太后的喜爱了。只是却愈发的觉着,这位平日里接触并不多的皇祖母,只怕是藏着不少秘密。 这些秘密里,有她为何二十年每年都南下避寒,有她与德妃究竟是什么样的利益关系,有她扶持柳雅晴又是为了什么。 原本昭阳还想趁着这次太后南下的机会,在随行的人马中安插些人去探一探。却不想,这趟行程却突然取消了。 “同你说话呢,你这孩子,发什么呆?”皇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昭阳惊醒了过来。 昭阳吐了吐舌头,连忙道:“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母后说什么?” 皇后瞪了昭阳一眼,才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如今在宫外,行动亦是能够自由一些,若是得了闲,多帮你母后去陪陪你外祖母和外祖父。” 皇后叹了口气:“昨日我见着你外祖母,觉着她似乎苍老了许多。你外祖母这一辈子也不容易,我父亲连年征战,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是你外祖母一手带大的。可如今,我在宫中出不去,你大姨远嫁,三个舅舅一个不在渭城,另外两个已经整日也忙碌。” 昭阳连忙应了下来:“女儿会的,外祖父家中可藏了不少的宝贝,女儿自是要抽时间多去走动走动,将他府中的宝贝都搬走了才是。” 皇后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昭阳的额头:“你啊,也就你外祖父外祖母宠着你……” 昭阳见皇后终是笑了起来,四下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道:“母后放心,父皇将外祖父的兵符收了回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外祖父操劳一生,也该安享晚年。外祖母有外祖父陪着,心情自然就好了。” 皇后笑了笑,低下了头:“希望如此吧。” 顿了顿,笑容苦涩了几分:“伴君如伴虎,这倒也是一件好事。”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昭阳时常听到,甚至很多时候,昭阳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这样的五个字从母后口中说出来,却显得格外的意味深长。 母后可是父皇的结发妻子,二十余年的陪伴,到头来却仍旧只有这样五个字。哪怕她的母后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却仍旧整日里都在提心吊胆,害怕自己的夫君会对自己的孩子,对自己的父母亲人下手。害怕那一天到来,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什么也做不了。 昭阳想起前世父皇下旨对柳氏满门抄斩的时候,母后那心如死灰的神情,心中愈发紧了紧。 在未央宫坐了一会儿,一盏茶尚未喝完,就听到宫人来禀,说丞相来接她了。 昭阳笑嘻嘻地同一脸揶揄的皇后告辞,快步出了未央宫。 苏远之背对着她坐在轮椅上,目光专注,似是再看一旁的花草。 昭阳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却只瞧见一树光溜溜地枝条,便好奇地问道:“你在瞧什么?” 苏远之转过头来笑了笑:“腊梅花在打苞了。” 昭阳又望了过去,那光溜溜的果真是一棵腊梅树,昭阳看了许久,才在一枝短短的枝桠上发现了一个不太显眼的花苞。 “都才只有一个花苞呢,离开花还早着呢,走了,走了,出宫了。”昭阳笑着走到苏远之身后,推了轮椅往宫门走去。 “先前瞧着你们还在商议要事的样子,还以为你们还要很久呢。”轮椅在地面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昭阳开口道。 苏远之笑了笑:“我想着你在等我,就速战速决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我都不知道你瞪我是什么意思。”昭阳撇嘴,眼中却被笑意盛满。 第250章 天牢行 天色愈发阴沉了几分,风也刮得愈发的厉害了,昭阳连忙钻进了马车之中,马车中早已经烧好了火炉,昭阳舒了口气,看着明安将苏远之的轮椅抬了上来。 昭阳取了放置在马车上的水壶,放在了火炉上,又拿了暗格中放着的茶杯和茶叶,煮了杯茶递给了苏远之:“我已经知道了沐王是如何知晓外祖父曾经去过边关的了。” 苏远之接过茶杯,茶杯中的水还烫着,便放到了一旁的矮几上:“从那些失踪的将士口中?” 昭阳连连点头,笑得弯起了眉眼,像个讨功的孩子一样:“倒是巧合得很,正巧让我撞见了那宣德将军的妻子,才知晓了此事。我原本以为只是一件寻常的孩童失踪的案子,后来一问颜阙,却原来同时发生了这么多起,这才让我起了疑。” 苏远之静静地听了良久,才缓缓摇了摇头:“不会是他们。” “嗯?”昭阳一怔,却是有些不明白了:“为何你这样笃定?” 苏远之伸手揉了揉昭阳柔软的发丝,笑了起来:“你忘了吗?这些将士当初是被我和柳太尉安排在那些西蜀国战俘之中的人,正是因着他们,才得以在文武百官面前揭穿了孙尚志的真面目。” 昭阳自是记得的,只是昭阳不明白的是,这两件事情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苏远之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当初我和柳太尉会选择他们,自是因为他们可以信赖,即便是他们落入了沐王之手,也断然不会招供出柳太尉来。” “可是……”昭阳咬了咬唇:“沐王抓了他们的骨肉作为要挟啊?”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出卖柳太尉。”苏远之神情笃定。 昭阳不知苏远之为何这样确信,只是心中对苏远之却有一股莫名的信任,只要他说的,她就愿意相信。 “若不是他们,那沐王究竟是如何知晓那件事情的呢?”昭阳蹙起眉头,却愈发不解了起来。 “总会知道的。”苏远之淡淡地道。 马车行进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昭阳愣了愣,从皇宫到苏府,马车差不多要小半个时辰,这才走了没多久,怎么就停了? 昭阳掀开马车帘子朝着外面望去,却见马车停在了天牢门口。 “我还有事情要处置,只是也想与你一同回家,左右已经来了,不妨去瞧瞧孙将军?”苏远之带着笑的声音从昭阳身侧传来。 昭阳转过头,心中隐隐约约带着几分雀跃:“好啊,我也想要瞧瞧,那样威风凛凛的孙将军在天牢之中会是什么模样呢。” 天牢自不是随便能够进的,只是因着有苏远之在,似乎一切都变得容易了许多。昭阳跟在苏远之身后,通过了重重铁门,每一道门口都有看守的士兵,只是却没有一个人盘问昭阳一句。 这种感觉倒是不错,昭阳笑容愈发绚烂了几分。 这应当是昭阳第三次来天牢了,每一回,都是不同的心情。天牢之中愈发的昏暗,四处亮着火把,偶尔传来牢中犯人的脚镣声,更添几分阴森。 苏远之同昭阳一同往里面走了一段距离,才指着最里面灯火通明的地方道:“他在最里面那间屋子,你去看吧,我去将事情处置好就来接你。” 昭阳点了点头,望着明安推着苏远之的轮椅走远了,方朝着苏远之指着的方向走去。 里面传来鞭子落在肉上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倒是有些毛骨悚然的味道。那铁门虚掩着,昭阳推开了铁门,就瞧见了里面的情形。 这倒更像是一间审讯室,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站着几个裸露着胸膛的强壮男子,似是听到推门的声音,那几个男子转过头朝着昭阳望了过来,眼中带着疑惑,却并未开口询问。 站在最前面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根鞭子,“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哼了一声道:“这老家伙骨头硬着呢,来人,拿盐水来,往他身上浇。” 身后的男子应了声,从一旁的水缸之中舀了水来,泼了过去。 昭阳目光随着那盐水泼去的方向望去,倒是瞧见了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 说熟悉,是因为这个人,再她前世死的时候,便成了一道噩梦,重生之后每隔几日就会出现在她的梦中,他的容貌,即便是化成了灰,昭阳也认得。 说陌生,却是因着昭阳瞧见的这个人,和以往每一回看见的都不一样,他脸上亦是带着伤,瞧那伤的形状摸样,应当也是鞭伤,脸上尚有已经干涸的血迹,头发散乱着,应是有些日子没有打理了,结成了一股一股的。 身上穿着的衣裳,还是那日在斗兽场上的那一件,昭阳犹记得他那日志得意满的样子,一身朱红色的锦袍衬得他春风得意。只是如今那件朱红色的袍子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被鞭子割成了一条一条的,挂在他的身上,隐隐露出伤痕累累的皮肤。 似乎被打了有一阵子了,孙尚志一直低着头,即便是满身伤痕还被泼了盐水,却也哼都没有哼一声。 昭阳几乎就要笑起来了,如今瞧见孙尚志这副模样,昭阳才明白,自己对他几乎是恨之入骨。 恨他前世对母后做的那样的事情,恨他前世害得外祖父一家家破人亡,恨他即便是在昭阳重生之后,却仍旧在不停地算计外祖父。 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了,才够痛快。 “相爷说要留他一口气,不要搞得太狠了些,将他丢回牢房吧。”那为首的男子蹙了蹙眉,似是十分不满。 昭阳见他们在解着孙尚志的手链脚镣,方转身出了那间屋子。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除去孙尚志,这样的心思在见到孙尚志之后,愈发的强烈了起来。无论如何,她这一回也不能再让沐王将孙尚志救了出去,放虎归山。 孙尚志她已经见到了,只是苏远之却尚未回来,昭阳闲着无趣,却突然想起此前她被关在天牢之中的时候,被关在她隔壁的那个老者,便转过身朝着那牢房走去。 远远地就听见碎碎念的声音,昭阳嘴角一翘,刻意将脚步声放得重了些,果真就安静了下来。 昭阳走到那牢房前,就瞧见一个一双苍老的眼睛贴在牢房门上那小口子上往外望着。 见是昭阳,那老者嘿嘿一笑:“怎么?你又进来了?可我瞧你的面相,也不像是有牢狱之灾的模样啊?” 第251章 带血的锦帕 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挑了挑眉应道:“没事,只是闲来无事过来逛逛,顺便来探望探望你。” 那老者满脸褶皱的脸上顿时扬起了笑,却又很快地隐了下去,撇着嘴,一副不高兴地模样:“来探望也不带些吃的?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懂事?我瞧着你这发髻也挽成妇人髻了,应当是嫁人了吧?是上回那个年轻人?这么大的大喜事,起码得给我来一桌全肉宴席。” 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好,没问题。” 那老者顿时拍着腿哈哈大笑了起来:“老夫果真没有看错人啊,你这小姑娘是个有情有义的,不错不错,我就等着你的全肉宴席了。” 话音刚落,昭阳就听到有轮椅的声音在天牢中响起,格外的清晰,那老者侧目倾听了片刻,一脸揶揄地望着昭阳:“你那小情郎来了,还不赶紧去?” 昭阳便也不客气,挥了挥手转身朝着那轮椅的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身后是那老者的再三叮嘱:“记着啊,上回那烤乳猪不错,要来一份,呸呸呸,一份不够,两份,三份。还有烧鸡,蒸鱼,老鸭汤,酱肘子……” 苏远之已经处置好了事情,见着昭阳从另一边出来,倒是有些诧异:“孙尚志不是在那边?” “在,我已经见过了。此前在天牢的时候,旁边的老者一直陪我解闷,我去瞧瞧他。”昭阳也不隐瞒,随口提了一句,就转开了话茬子:“事情办好了?” 苏远之点了点头:“回府吧。” 昭阳应了一声,走到苏远之身后,推了轮椅。 “我听那刑房之中的几人说,是你吩咐那样对待孙尚志的,就不怕被沐王知道了,去父皇那里告你一状,说你滥用私刑?”昭阳想起先前那刑房之中的情形,心中有些隐忧。 苏远之轻轻一笑:“我如何对待孙尚志,从未刻意隐瞒过其他人,刑部几位侍郎时常进来巡查,哪有不知道的?陛下只怕早已经知晓了,陛下也应当知晓,既然是要审问,哪有不用刑的?既然并未阻止,便是暗许,怕什么?”苏远之既然这样说,定是胸有成竹的。昭阳笑了笑,低声道:“那就好。” 回了府,却瞧见兵部尚书在府上候着,昭阳将轮椅交给了明安,就回了主院。 心中却有些乱,此前她以为,外祖父去边关一事,是那些失踪的将领向沐王说的,可是苏远之却说,那些将领是外祖父极为信任之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背叛外祖父。 事情便愈发地扑朔迷离了起来。 昭阳脑中没什么头绪,只能打定主意时时让人关注着颜阙那边的进展。 第二日一早,昭阳醒来的时候,苏远之已经不在府中,用了早膳,正在看账册,姒儿就带了管家进来:“公主,门外有人求见公主,说是宣德将军的夫人。” “宣德将军的夫人?”昭阳愣了愣。 却听见姒儿道:“可是来追问公主事情进展情况的?”声音中隐隐带了几分不喜:“公主都已经答应她会帮着查探此事了,她怎么还这样追着不放?” 昭阳摇了摇头:“我瞧着那位夫人是个有主见却又懂分寸的,应当不至如此,让她在前厅等一会儿吧,我马上过去。” 管家应了声退了下去,姒儿听昭阳这样说,连忙拿了银白色的披风给昭阳披上了:“天气愈发的冷了,今早外面的草上都结了霜,公主要出门还是多穿些吧。” 说完又转身叫棠梨在手炉里面装了些炭,递给了昭阳。 昭阳接了过来,出了屋子,昨夜下了雨,外面的确比昨日更冷了许多,昭阳将双手笼在袖中,抱着手炉往前厅走去。 不过一日未见,那宣德将军的妻子瞧着容色似又憔悴了许多,一见着昭阳就连忙跪下行了礼,不等昭阳开口,就连忙从袖中掏出了一张锦帕来,双手举过了头顶。 那锦帕上,似乎隐隐带着血色,昭阳有些奇怪:“这是什么?” 那妇人满脸苍白,神情亦是有些恍惚:“这是今日一早,府上的下人发现的,这锦帕被一把匕首钉在门上,上面用血写着什么,只是民妇瞧着,那字似乎不是咱们楚国的字,民妇叫了好些人来认,都没人认得上面写了啥。” “而这锦帕的后面,却用楚国文字写着,将此锦帕呈给昭阳公主,否则你的丈夫和儿子性命不保。民妇瞧着这几个字,忧心这锦帕同民妇的丈夫失踪一事有关,恐怕民妇的丈夫就落入了这锦帕背后的人手里,这才急急忙忙跑来求见公主。” “哦?”昭阳有些诧异,这东西是给她的?既是给她的,又为何不直接放到丞相府门口,还专程绕了这么大一个圈。 姒儿将那锦帕取了,打开来检查了一番,才递到了昭阳手中。 “这锦帕也呈给我了,宣德将军和令公子不会有事的,父皇已经安排了刑部和大理寺一同追查此案,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昭阳安慰着那妇人,妇人连忙千恩万谢地磕了头,告退了下去。 那锦帕上果真如宣德将军的夫人所言,写满了奇怪的文字,昭阳也不识得那些文字代表着什么,只将锦帕翻转过来,北面有一行小字,也如宣德将军的夫人所言,是威胁她将锦帕交与昭阳的。 昭阳命人将管家唤了过来,将那锦帕递给了他:“管家可知晓,这是哪里的文字?” 管家拿了锦帕,仔细辨别了一会儿,才道:“若是老奴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西蜀国的。” 西蜀国? 昭阳挑了挑眉,事情愈发的奇怪了,竟连西蜀国都参与了进来? “劳烦管家去寻一个懂西蜀国文字的人来,将这锦帕上这些字的意思同我讲一讲吧。”昭阳压下心中的疑惑,吩咐着。 不过小半个时辰,管家就按着昭阳的吩咐,将人寻来了,是个蓄着胡子的儒雅中年人:“这是相爷楼里的文书,此前在西蜀国呆过一阵子。” 苏远之手中似乎有不少的能人异士,昭阳也丝毫不觉着奇怪。只将那锦帕递给了那文书,笑眯眯地道:“劳烦先生了。” 那中年人点了点头,将锦帕接了过去,只看了两眼,眉头就蹙了起来。 第252章 威胁 “这锦帕上面写的是:我西蜀国宰相大人已经到了渭城,宰相大人与贵国太尉大人素有渊源,今日前来,为请一见。却听闻贵国太尉大人病重,无法得见,特请昭阳公主引见一番。如若公主不愿,宰相大人手中有些东西,想必昭阳公主会十分感兴趣。” 昭阳眯了眯眼,嘴角微微翘起,眼神却渐渐地冷了下来。 西蜀国的宰相? 这玩的又是哪一出? 昭阳将那锦帕收了起来,神色淡淡地:“无需理会就是。” 回到主院,昭阳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了,这件事情有太多的疑点,太多的破绽了。 只是用了午饭,昭阳正在午休,却又有下人匆忙来禀:“公主,有人将这个盒子放到了丞相府的大门口,管家已经命人检查过了这盒子,并无什么不妥,里面装着的,似乎是柳太尉的东西。” 昭阳蹙了蹙眉,让姒儿将盒子接了过来,打开了来。 盒子中放着一把金色的匕首,倒的确是外祖父的。还是外祖父上一回出征打了胜仗之后,在庆功宴上,父皇赏赐的物件。 昭阳此前喜欢这匕首华丽的模样,向外祖父求过很多次,可是外祖父总说她一个女孩子,不应当用这样锐利的东西。 盒子中除了这匕首之外,还有一张锦帕,上面写的仍旧是西蜀国文字,下人连忙呈上一张纸:“管家命人将这文字译成了楚国文字……” 昭阳接了过来,上面写着:这是太尉大人曾经到过边关,探访过西蜀国营地的物证,若是昭阳公主不愿意配合,宰相大人不介意将这些东西交给陛下。 昭阳将那匕首拿在手中把玩着,挥了挥手,让那下人退了下去。 下人离开之后,昭阳却自个儿摆了一盘棋出来,自己同自己对弈。 这背后之人早上专程让那宣德将军的夫人将东西送来。以宣德将军的性命威胁他的夫人是为了让昭阳更重视此事。 若是他们将那锦帕放在丞相府门口,昭阳只怕会当是莫名其妙的恶作剧。 昭阳落下一颗黑子,有人在跟踪她。 昨日宣德将军的夫人见她的时候,并没有人瞧见。且颜阙和她夫人以及刑部的人虽然都瞧见了宣德将军的夫人,只是从头到尾昭阳都不曾介绍过她的身份。唯有在御乾殿,她曾经说起过,见过宣德将军的夫人。昭阳仔细想了想御乾殿上的几人,摇了摇头,他们应当不会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此事背后操纵之人想要借宣德夫人的手告诉她的就是这个消息,他们在跟踪她。因而知道昨日宣德将军的夫人见过她,并且知晓她如今在追查宣德将军他们失踪之事。 只是昭阳看了那血书并无反应,那背后之人就猜测昭阳对他们的威胁并未放在心上,这才不过半日就送来了那匕首。 想要让昭阳知道的,无非就是,他们知道外祖父曾经去过边关,且外祖父在探访西蜀国营地的时候,曾经留下不少物证,这些物证落在了他们手上,若是昭阳不按着他们的要求行事,他们就会将这些物证呈给父皇。 昭阳冷笑了一声,又落下了一颗白子,而后叫人将管家传了过来。 “相爷如今在何处?”昭阳轻声询问着。 管家连忙应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在兵部。” 昭阳点了点头:“有人在跟踪我,待会儿我要去兵部一趟,你多安排一些人保护我。” 管家听闻昭阳这样一说,亦是有些诧异,连忙应了下来,想了想却又道:“丞相大人吩咐老奴定要保障公主的安全,若是有人跟踪公主,要不老奴派人去兵部将相爷请回来?” 昭阳却是摇了摇头,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我不出门,怎么引蛇出洞?” 管家见昭阳主意已定,也不再多劝,只连忙下去将府中能够调动的侍卫和暗卫都调动了起来,以确保昭阳的安全。 管家准备好了马车和人马,昭阳带着姒儿走到了府门外,便蹙起了眉头:“怎么这外面比府中还要冷些,还吹着风。姒儿,去将我的帷帽拿来。” 姒儿连忙应了声,转身又回了府,不一会儿就将昭阳的帷帽拿了过来,又取了一件大氅:“公主,奴婢瞧着公主穿得仍旧有些单薄,不如将披风换成这大氅吧。”昭阳抬起头望向外面有些昏暗的天,点了点头,转身入了丞相府,就在大门后面换好了大氅,戴了帷帽,而后才又出了丞相府的府门,登上了马车。 一直到了晚上亥时,丞相府的马车在停在了府门口,明安率先从马车车辕上跳了下来,打开了马车车门,将苏远之连人带轮椅搬了下来,昭阳带着帷帽,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缓缓下了马车,跟在苏远之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入了丞相府的大门。 苏远之同昭阳一起入了主院,进了正厅,里屋中的人听见动静从里面走了出来,笑吟吟地望着两人:“回来了?” 那从里屋走出来的人,却赫然是昭阳。 苏远之抬起眼看了昭阳一眼,点了点头。一直跟在苏远之身后,穿着昭阳的衣裳,披着昭阳的大氅,带着帷帽的女子这才将帷帽摘了下来,却露出一张略微有些青涩稚嫩的脸。 是昭阳身边侍候的棠梨。 棠梨同昭阳请了安,才退了下去,不多时就换了丫鬟的衣裳走了进来。 昭阳给苏远之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才回过身问棠梨:“可有人跟踪你?” 回答的却是苏远之:“跟在她身边的暗卫说有,约摸十来人,身手都不错。” 昭阳见苏远之面上一直没什么笑容,心中暗自转了转,挥了挥手让屋中侍候的下人退了下去,才笑嘻嘻地道:“怎么了?一回来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苏远之瞥了昭阳一眼,冷哼了一声,淡淡地道:“我在兵部,听闻你来了,心中正欢喜,可是一见到人就觉着不对劲,一瞧原来是你跟前的丫鬟,刚刚升起的欢喜就被冰冷冰冷的水活生生浇灭了。” 昭阳听他这样的比喻,被逗得笑了起来,只是瞧见他面色愈发的不好,连忙宽慰着:“今儿个实在是有特殊情况,是我的错,我定会好生的补偿你的。” “哦?”苏远之神情微动,嘴角终是笑了起来:“补偿?你要如何补偿我?” 昭阳一听他微微上挑的语气就觉着不对劲,忙不迭地岔开了话茬子:“我大约知晓,向沐王透露外祖父去了边关之事的人是谁了。” 第253章 线索 苏远之倒似乎不太感兴趣的样子,白日里府中发生的事情,也已经有人同他说过,只是知晓昭阳害羞,刻意在引开他的注意力,却也只得领情,不咸不淡地猜测着:“你觉着,是西蜀国的人?” 昭阳摇了摇头:“不是。” 顿了顿,才又道:“今日棠梨假扮我离开府中之后,我也出府去查探了一番,有了一些线索,只是这些线索太过零散,现在还无法拼凑起来。我只是隐隐约约有了一些怀疑,还无实际的证据,只是却绝不是什么西蜀国的人,等我查证了事情真相之后,就同你细说。不过你得帮帮我……” “哦?要我帮你?求人帮忙得要有求人的态度。我瞧瞧你的态度如何?”苏远之抓住昭阳的手把玩着。 昭阳觉着掌心痒酥酥的,抽了两次却没成功:“别闹……” “其实我对此事也并无多大兴致,咱们不如还是来聊聊我感兴趣的问题吧,比如你要如何补偿我,你觉着如何?”苏远之挑眉望向昭阳,眼中俱是笑意。 昭阳跺了跺脚,瞪了苏远之一眼,连忙道:“都这个时辰了你还回来,应当还没有用晚饭吧,我一直让人将饭菜热着的,这就叫他们端上来。” “我在兵部已经用过了。”苏远之丝毫不领情,只笑嘻嘻地道:“不过,我倒是还未沐浴,若是娘子不介意的话,倒是可以亲自为我沐浴。” “……”昭阳觉着自己有些失算,苏远之的流氓功夫,她怎么就忘了呢? 不等昭阳应声,那流氓已经扬声唤道:“来人,传热水,我要沐浴。” 外面传来下人应答的声音,昭阳瞧着苏远之洋洋自得的模样,正要撒手走人,却听得苏远之问她:“你要我帮你什么?” “……” 于是,昭阳同苏远之研究了一夜,如何帮忙的问题。最后的结果直接导致昭阳第二日一直到了午后才醒来。 醒来姒儿就同昭阳禀报道:“今日府门口又发现了一个盒子,只是那盒子是一个小孩子放在府门口的,那小孩子说,有人给了他一串糖葫芦让他那样做,咱们的人并没有抓住那前来放置盒子的人。” 昭阳点了点头,倒是不意外那人的谨慎。只将盒子打了开来,里面放着的,是一条络子,蓝青色的络子,结着繁复的花纹。 是外祖父随身佩戴的玉佩上的络子,这还是外祖母给外祖父结的。只是这络子在,玉佩呢? 上面按着惯例附了一方锦帕,这回写的是:昭阳公主莫要挑战宰相大人的耐性,宰相大人只给公主三日的限期,若是昭阳公主不能为宰相大人引荐柳传铭,更多的物件将会出现在贵国陛下的手中。 昭阳让姒儿将东西收了起来,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 姒儿瞧了瞧昭阳的神色,才又接着道:“今日颜大人传唤了所有失踪人的家属前往刑部问话。” 昭阳点了点头:“我去刑部瞧瞧。” 起身用了饭,昭阳就带着人出了门,直奔刑部而去。 颜阙倒是并不意外昭阳的到来,连忙迎了上来,同昭阳道:“一共失踪了九人,五个孩子,四个大人。那四个大人都是参加过此次与西蜀国的战役的,且都是在斗兽大会上被救下来的人,其中一个孩子的父亲因为此前伤势较重,一直在府中休养,起不来床,才免除一劫。” 昭阳点了点头,倒是不出她的预料。 “我将他们的家属都请了过来,如今正分开询问着。”颜阙低声道,“上午的时候已经问出了大部分的情形,只是还有一些细节不明,我让她们再仔细想想。” 颜阙说着,就从桌上取了一本册子递给了昭阳:“这是下官整理出来的上午的内容。” 昭阳接了过来,仔仔细细看了。 “从十一月初七就有孩子失踪,第一个是建忠将军李明家的,宣德将军家的孩子是最后一个?”昭阳喃喃自语着。 颜阙点了点头:“从时间上来看,的确是这样的。” 昭阳点了点头,将那册子递还给了颜阙:“她们在哪里?我瞧瞧去?”那些家属并非犯人,自是没有在牢房之中,颜阙让人将她们安置在了刑部后院的客房之中,昭阳随手推开了一间屋子的门,就听得颜阙道:“这就是怀远将军刘潇的夫人。” 昭阳点了点头,刘潇,先前昭阳在册子上看见过这个名字,是第三个失踪的人。 那妇人神色苍白,眼眶亦是通红,听见有人说话,就将头抬了起来,只是目光却如死水一样:“大人,民妇能够想起的都已经写下来了,夫君和孩子失踪了,民妇比谁都着急,可是真的想不起其他了。” 昭阳连忙道:“刘夫人莫要着急,我来就是想问问刘夫人一些事情,刘夫人据实回答就是。” 那刘夫人点了点头,她虽不识得昭阳,却也知晓,昭阳能够让颜阙陪着进来,定不是普通人:“这位夫人问吧。” 昭阳点了点头:“我瞧见你写的那些事情,你说知晓孩子失踪是在因为建忠将军李明的夫人跑来问孩子有没有在你们府上玩耍,你才知晓她的孩子不见了,因而去寻自己的孩子,也发现找不着自己的孩子了?” “是。”刘夫人颔首。 “你与李夫人十分要好?”昭阳声音温和。 刘夫人又点了头:“那次斗兽大会,我们几人的夫君侥幸被救了回来。我们夫君本就交好,因着共患难,感情更是好了许多,我们几人也因都有这样奇特的经历,变成了好友,时常一同小聚。” “你们几人?”昭阳想了想:“就是这次失踪了的那几位将军?” “是,可是也不止,一共十多人。”刘夫人轻声道,想了想又道:“那日李夫人来找孩子的时候,其他有好几人都在我府上作客,都知晓此事的。” “哦?那时几位夫人都在?”昭阳忙追问着。 刘夫人点了点头:“是啊,后来她们知晓李家和王家出了事,且都是小孩子失踪了,又亲眼见我遍寻不着孩子,都连忙匆匆回了府,将孩子好生看管了起来。” 昭阳微微眯眼,蹙了蹙眉头,这倒是有意思了。 第254章 山中有寺 昭阳又去隔壁两个房间问了李夫人和王夫人一些问题,却没有去见宣德将军夫人。 从刑部出来,昭阳又去了城中一家卖首饰的店,那掌柜是个人精,一见昭阳乘坐的车驾,就猜出了昭阳的身份,连忙上前将昭阳迎了进去:“昭阳公主大驾光临,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小店的金银首饰做工都是极其精致的,且为贵人准备了雅间,公主楼上请。” 昭阳在那小店之中挑了一些首饰,呆了约摸半个时辰左右,才离开了那首饰铺子,回了丞相府。 一连两日,似乎全然没有将那所谓的西蜀国宰相的威胁放在心上。 第三日,是昨日那锦帕上所说的最后一日,昭阳倒是起得极早,一大早就让管家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先出发,由穿着昭阳的衣裳,戴了帷帽的棠梨坐着,去了太尉府位于城郊的一处庄子。 而另一辆坐了男装打扮的昭阳和姒儿,晚了一刻钟左右出门,径直出了城,往城外一处名叫安山寺的寺庙去了。 安山寺,顾名思义,是在安山上的一座寺庙。因着安山较高,没有马车能够上去的平坦道路,须得人下车爬上去。且名气比了空寺要小许多,因而人烟较为稀少,但安山寺上的风景却是极好的,刚十一月初,安山上就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白雪,远远瞧去,便觉心旷神怡。 下了马车,拾阶而上。越往上越冷,到了半山腰,就瞧见有雪落了下来,静谧而温柔,只听见脚踩在积雪上簌簌的声音。 姒儿急忙将一早备好的伞撑了开来,罩在了昭阳的头顶。 昭阳径直接过伞:“我自己打吧,这上山路不好走,你还要给我撑伞小心摔跤。且待会儿被外祖父瞧见你给我撑伞,定又要念叨我了,说我娇气。” 姒儿笑呵呵地道:“公主是天之娇女,娇气些才好呢。” 说着,便抬起手来擦了擦汗,抬起头望向山顶那隐隐可见的寺庙,叹了口气道:“这安山寺可真高啊。” 昭阳笑了笑,转过头朝着山下望去,因着下雪的缘故,到处都是一片白色,景色是极美的,只是不太利于隐藏。一旦有人,便能一眼瞧见。 昭阳想着,又转过了身来,慢慢上了山。 到了庙中,两人亦是累得不行,扶着寺庙门口的红色柱子喘着气,有两个小和尚从寺庙中走了出来,见着昭阳和姒儿却并不显得惊诧,只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施主所寻之人已在禅房之中等候,请施主随贫僧来。” 昭阳连忙行了礼:“有劳小师父了。” 而后才跟在那小和尚之后往那禅房中走去,昭阳一面走着,一面低着头打量着自己那身褐色的衣袍,似是有些担忧的模样:“姒儿,你说外祖父见着我这副打扮,会不会说我胡闹?” 姒儿连忙劝道:“今日是特殊情况嘛,主子你同老太爷解释解释就好了。” 昭阳点了点头,这才不再说话,只安静地跟着那小和尚到了后院的一处禅房外,那小和尚转过身,又行了个礼:“那位老施主已经在禅房之中等施主了,施主请吧。” 昭阳颔首,道了谢,推开门就瞧见禅房中背对着她坐着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老人,昭阳眼中满是笑意,嘴角一翘,唤了一声:“外祖父……”就快步走了进去。 姒儿连忙将禅房的门关上了,才同那和尚道:“劳烦小师父了,这里有我候着就好,小师父忙去吧。” 那小和尚连忙应了声,转身离开了后院,径直去了厨房,从厨房中挑了水桶,出了院子往后山的小溪边去了。 安山比渭城其他地方总要冷些,山上连井水都结了厚厚的冰,却好在唯有一条小溪常年不冻,每到冬天,寺中的和尚总要到溪边打水。 小和尚快步走到溪水边,将桶放了下来,取了瓜瓢来,蹲下身子从河中取水。却只听见有轻微的风从身边吹过,什么冰冷的东西就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小和尚低下眼一瞧,就瞧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冰冰凉。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撒谎,今日我就让你死在这儿。” 身后传来不善的声音,小和尚忙不迭地点着头:“出家人不打诳语的,施主你请问,只要贫僧知道的,定会知无不言的。” “方才,可是有两个女子上山了?”身后那人问。 “是两个穿着男装的人,只是声音是女子的声音,应当是女扮男装的。”虽是寒冷的天,只是小和尚的额上却忍不住浸出汗珠,急急忙忙地回答着。 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们上山做什么?” 小和尚咬了咬唇,身子有些颤抖:“是来找前些日子住到山上的一位老人家的。” “哦?你们寺中住了一位老人家?是什么样的老人?什么时候住上来的?你可知道,那老人同今日上山那女子的关系?”又有声音响起,只是却不是先前那个,声音却是比先前那个温和了不知多少。 小和尚咬了咬唇,一五一十地答着:“那位老人家是前几日才住上山的,具体是哪一天我实在是不记得了,只是那老人家似乎是方丈的好友。应当是个富贵人家的老人,说话的时候声如洪钟,行走做事都十分利索,身子骨也挺硬朗的,贫僧见过几次……” 顿了顿,小和尚的声音中似乎带了几分犹豫:“贫僧听他说话,倒似乎是个打过仗的将军,他时常说,想当年老夫在战场的时候……” “今日上山的姑娘,似乎是那老人家的外孙女,因着贫僧先前带那施主去禅房的时候,听见那姑娘问她身后小厮打扮的女子,她今日打扮成这个样子,外祖父会不会说她胡闹……” “原来如此。”先前问话那声音温和的男子喃喃着说了一句。 小和尚正在想,他知晓的也就这些了,若是这些人再问他回答不上来可怎么办?可是这样的念头刚升起,横在脖子上的东西却突然动了,他只觉着一阵冰凉,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一头栽倒在了那冰凉的溪水之中,血将那溪水染得通红。 “昭阳也实在算是个聪明的了,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那温和的男子声音又响了起来,却是泛着几分冷:“这一回,我看他柳家还如何张狂。” 第255章 引蛇出洞 已经到了午时时分,禅房的门一直紧闭着,姒儿立在门口,低着头,眉眼丝毫不动。 一个和尚匆匆跑来,却不是先前引着她们前来的那个。 “两位施主还在禅房之中吧?已经到了用斋饭的时辰了,贫僧本想让戒空来请施主去斋房用斋饭,却遍寻不见戒空,三位施主可要去斋房?” 姒儿看了眼紧闭着的禅房门,摇了摇头:“劳烦小师父将斋菜送过来吧,有劳了。” 那小和尚低声应了,姒儿想了想,又道:“算了,我同小师父一同去吧,瞧瞧有什么菜色,也好选一些主子喜欢的菜色来。” 说着就同那小和尚一同往斋房去了。 禅房外没有了人,门却突然被打了开来,昭阳正对着门口坐着,听见声响,忙抬起头来,待瞧见外面站着的人的时候,脸色却突然变得苍白了起来:“沐王兄?” 来人正是披着紫色大氅的沐王,沐王抬起眼来朝着屋中望了过去,目光落在昭阳对面那老者的背影上,嘴角一翘,就笑了起来:“昭阳皇妹,倒真是巧呢,我来这寺中进香,听闻皇妹也在,特意前来大打个招呼,倒是不知,这位是?” 沐王说着话,就要抬脚踏进禅房,昭阳慌忙将手中的棋子扔到了棋盘上,站起身来走到那老者身后,挡住了沐王的目光:“沐王兄连门也不敲,就这样闯了进来,只怕有些不妥当吧?如今又三言两语地要惊扰皇妹的客人,这又是什么缘故?” “客人?”沐王笑了起来:“皇妹这话说来我却是不信的,皇妹来这安山寺,却为何要作一身男装打扮?且光天化日之下,却和一个男子孤男寡女地同处一屋之中,且还将这禅房的门紧闭着,这又是为何?莫非皇妹刚刚新喜,就已经厌倦了丞相大人,竟不顾这大雪封山,跑到这安山上来和人私会来了?” “沐王兄莫要胡说八道败坏我的名声!”昭阳声音拔高了几分,隐隐透着气愤。 沐王又笑了起来:“既然如此,皇妹又为何将这人挡得严严实实地不让我看呢?皇妹越是如此,我倒是越想要瞧瞧,皇妹是在玩什么把戏……” 沐王说着,就抓住了昭阳的肩膀,将昭阳拉了开去。 沐王亦是习武之人,手劲不小,昭阳只觉着肩胛骨那里痛得厉害,连忙道:“沐王兄莫要太过放肆了!” 只是沐王却丝毫不予理会,手下用力更大了一些,将昭阳拉了开去,就走到了老者身边:“柳太尉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说着,目光就朝着那老者望去,面色却突然一变:“你不是柳太尉,你是谁?”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面上却一副疑惑的神色:“沐王兄在说什么?我外祖父重病在身,如今正躺在太尉府中休养身子,怎么会在这里?这是苏府的族长,我与族长大人有事相商,因而约在了此处,倒是沐王兄实在是有些奇怪了,突然跑到这禅房中来,三言两语污蔑我与人私通不说,还对我动了手,如今更是对着族长大人叫柳太尉,呵……”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沐王如何能够不明白,他只怕是被昭阳给耍了。 心中升起一股怒意,沐王面色铁青,手亦是在袖中握紧了:“楚昭阳,我倒是不知,我的皇妹竟然这样厉害,这样工于心计。” 说着,就转过身来望向昭阳,声音愈发寒凉了起来:“你将我引到这安山寺来,就为了这么一出?我的确是有些生气的,但是却也觉着,这正是个好机会,你说,这里不过我们几人,我若是将你们二人杀了,会不会有人知晓?” 昭阳浑身都处于戒备状态,她自然知道,沐王并非只是说说而已,他只怕对自己起了杀意。 “沐王兄觉着,如今这种情形之下,我会傻到不带一兵一卒就孤身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心中那根弦崩到了极致,昭阳的脸色却仍旧十分的平静。 “我觉着,如今需要担心的,应当是沐王兄吧,沐王兄觉着,我为何要冒这样大的风险将沐王兄引到这安山寺来?沐王兄命人绑了那几位将军,你说,若是父皇知晓了,会怎样?” 沐王目不转睛地看着昭阳,似是在评估她的话是真是假。 半晌,沐王才笑了起来,笑容之中带着几分嘲讽:“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皇妹你说是我绑架了几位将军,有何证据?如今刑部、兵部、大理寺都在调查此事,可也没有线索,没有证据,你又凭什么这么说?” 昭阳在原地走了两步:“现在应当是午时了吧,方才我听到寺中的小师父说的。午时,我想丞相大人应当已经找到了那几位将军了。” “找到?”沐王却是全然不信:“你觉着有那么容易?” 昭阳笑了笑,似是成竹在胸的模样:“我将沐王兄引到这安山寺,就是为了让丞相去救下那几位将军,这安山寺离渭城虽然不远,可是这要上山却是又不能骑马又不能坐车,只能走路上来,沐王兄的人想要来报信也不容易。沐王兄自以为将那几位将军藏得很好,只是千算万算,却算差了一步……” 昭阳笑容中染上了几分冰冷:“那就是宣德将军的夫人。” 昭阳注意到,在她说出宣德将军的夫人这几个字的时候,沐王的眉毛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只是那轻微的一动,却让昭阳心中愈发的肯定了几分,她算对了。 “沐王兄想要污蔑外祖父,说外祖父根本是装病,且在西蜀国和楚国打仗的时候去过边关,还连同那些将领一同做了伪供,陷害孙将军。” 昭阳嘴角一翘,眸光愈发的亮了几分:“外祖父去过边关这个消息,并非是沐王兄抓住的那几个将领招供的,是宣德将军的夫人透露的吧。” 沐王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静静地站在远处。 “还有那封所谓的西蜀国宰相大人寄过来的信,应当也是沐王兄的手笔吧?沐王兄通过宣德将军的夫人将那封信给我,不过是想要告诉我,有人跟踪我。然后将那两件物件送到丞相府,也不过是想要扰乱我的心,让我为外祖父担忧,迫切地想要找外祖父询问真相。” 第256章 步步为营 昭阳低下头轻声笑了笑:“我前日让丫鬟假扮我去兵部,王兄自是猜到我在试探。就想到我会用同样的招数引开跟踪之人,而后悄悄跑来找外祖父。王兄便可趁机跟踪我,找到外祖父,再将外祖父交给父皇,外祖父便是欺君之罪。” 沐王听着昭阳说了这么多,却是蹙起了眉头:“你是如何知晓的?如何怀疑上宣德将军的夫人的?苏远之同你出的主意?可是不该啊,这几日我都让人将他绊住了,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查探这件事情啊?” 昭阳笑了起来:“不,不是丞相。露出破绽的,是你让宣德将军夫人送来的那方锦帕。” 见沐王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昭阳倒也不急,仔仔细细地同他解释道:“自打我去年冬日在宫外出了事情之后,我每次出门,身后总是会跟着一群暗卫保护着。你送过来的那封信,告诉了我一个讯息,那就是有人跟踪我,不然不会知晓我见过宣德将军的夫人,也不会选择宣德将军的夫人给我送信。” “我前日也做了个实验,为的不是调虎离山,而是想知道,沐王兄派来跟踪的人武功高强,那些暗卫能不能够察觉。结果是,我那些暗卫不仅察觉了,还能够清楚地告诉我,跟踪的人有多少。既然如此,那为何此前我与宣德将军夫人见面的时候,暗卫却并未察觉有人跟踪我呢?答案只有一个,根本没有人跟踪……” 昭阳挑了挑眉:“既然没人跟踪,又是怎么找上宣德将军的夫人的?且用宣德将军的性命要挟宣德将军的夫人?唯有一种可能,就是宣德将军的夫人不对劲。于是第二日,趁着丫鬟扮成我的模样引走沐王兄你派来跟踪的人的时候,我出了趟门,让人去调查一下宣德将军的夫人。” “然后第二日,我去了刑部,想必沐王兄也知道,我问了那几位夫人一些问题,这些问题于案情进展无益,只是让我知道了一个十分有意思的情况。刘夫人说,最早失踪了孩子的李夫人来她府上找人的时候,其他几位夫人都在,知晓了陆续有孩子失踪之后,连忙回家将孩子看管了起来。”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沐王:“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宣德将军的孩子还是失踪了。后来我才知晓,宣德将军如今那位夫人是继室,虽然与宣德将军感情极好,只是却只生了一个女儿,宣德将军的儿子是此前的原配生下的。因而,我有了一些猜想。” “我猜想,宣德将军夫人是故意将原配生下的儿子弄丢的,甚至丢没丢都不一定,也许是她将人送走了而已。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宣德将军出去找人的时候竟然也会失踪,因而才慌了手脚。宣德将军与夫人感情极好,真的是极好的。我猜想沐王兄是以此为把柄,逼迫宣德将军的夫人说出了,外祖父曾经去过边关的话。” 昭阳笑了笑:“不过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我没有证据。于是我命人暗中跟踪了宣德将军的夫人,就在昨日夜里,跟踪她的暗卫发现,她拿了不少宣德将军穿的厚衣裳和吃的出了门,被一辆马车拉去了城中一处赌场的后院。” “我想,那些衣物和吃食应当是为宣德将军准备的吧,毕竟宣德将军的夫人实在是太过挂念宣德将军了,这两日天突然冷了下来,她如何忍心宣德将军挨冻受饿?” 沐王冷冷地看着昭阳,半晌才道:“此前父皇在我面前夸赞你聪明伶俐,我却从来不曾放在心上,想着我对你虽然接触不多,可是因着母妃和淳安的缘故,对你倒尚且算得上了解的,此前那些年,你受尽宠爱,是个娇气的公主。” “去年开始我听母妃说你变了一些,变得沉稳了。可是我总想,一个被捧在手心不知世事的人,即便是再变,又能变成什么样子呢?没想到,你倒是这样让我刮目相看了。”沐王声音眼神愈发冰冷了几分。 “只是,你觉着,就凭这些莫须有的推理,父皇便会相信那些人是我绑架的?你未免太过天真了一些。” 昭阳摇了摇头,笑了起来:“我自是不会有此奢望,只是沐王兄可知道,那些被救出来的将军们,会招供些什么呢?” “人证有了,物证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的吗?就如沐王兄送到丞相府的,我外祖父的匕首和玉佩上的络子一样。” 昭阳笑了起来:“对了,沐王兄怕是不知道,就在去年,外祖父经不起我的纠缠,将那匕首送给了我,只是那匕首毕竟是父皇御赐之物,本是不应该随意拿来送人的。因而,外祖父特意嘱咐了我,莫要将此事说了出去。因而,就连我外祖母和母后都不知晓此事。” 沐王沉默着,手却突然动了起来,昭阳瞧见他手中有一道光芒闪过,似是匕首,一直藏在暗处的暗卫也动了。昭阳身子却是极快地一动,两步凑了上去,抬起胳膊在那匕首上划了一下,而后才被揽住了身子。暗卫抱起昭阳便退出了禅房,沐王自也不是单枪匹马的来的,一出了禅房,就有人围了上来。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扬声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这一喊,却是将寺中的和尚都给喊了过来,那些和尚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俱是被惊住了,躲在一旁不敢出来。 昭阳又高声喊道:“沐王兄,我可是你的皇妹啊,你为何要跟踪我,在这里对我下杀手?” 暗卫和沐王带来的人缠斗在了一起,昭阳眼眶通红,连连喊道:“沐王兄,我们本是兄妹,你又何苦要同根相煎,若是父皇知晓了,当如何伤心?” 而后又急急忙忙地吩咐着暗卫:“你们小心着些,莫要伤了沐王兄。” 昭阳瞧见姒儿带了早已经侯在山下的侍卫匆忙跑了上来,心中绷着的弦才稍稍松了一些。她将地方选在安山,是因为山上下了雪,不易藏人,一旦有大批人马上山定会引起主意,沐王无法带太多人来。 可相对的,她若是带太多人上山自也会引起沐王的怀疑。因而此前在禅房中的,不过是她提前安排在山上的人,更多的人却仍旧守在山下。 先前姒儿寻了去拿饭的由头,便是去同山下的人传信去了。她一直同沐王说话,亦是为了拖延时辰。 如今,救兵总算是到了。 第257章 他又生气了 同救兵一同前来的,还有好几位朝中官员。 沐王见机会已逝,抬起手来做了个手势,身后的黑衣人便极快地散开了去,不见了踪影。昭阳也不叫人追,只低着头站在原地。 沐王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眼中亦是一片关切之色:“皇妹实在是太调皮了,偏生说要让自己的暗卫同我带来侍卫比试一下。你瞧,将寺中的师父们都吓着了吧?可有受伤?”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寒霜,楚临沐啊楚临沐,你这戏唱得倒着实是极好的。 昭阳见他朝着自己走来,忙不迭地后退了两步,面上俱是一片惨白慌乱之色,却强作镇定地应着:“无事,无事。” 姒儿快步走到了昭阳身边,见着昭阳胳膊上被匕首划破的痕迹,忍不住高声惊呼了起来:“天啊,公主,你的胳膊受伤了,流血了。” “来人啊,有没有大夫?”姒儿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哭腔。 寺中的和尚见已经没事,也都走了出来:“这山上并没有大夫,最近的药庐须得下山走两三里路。” “公主,疼不疼?奴婢这就带公主去找大夫。”姒儿连忙扶着昭阳,查看着伤口,眼睛亦是红了起来。 昭阳点了点头,抬起眼来怯怯地看了沐王一眼,就同姒儿一起往寺门走去,临走之前却还吩咐着匆忙上山来的侍卫:“这山中的师父们只怕都受了惊,你们先莫要急着回去,在这山上好生保护好这些师父们吧。” 方才昭阳故意冲出那禅房,高声大喊,为的就是让这些和尚为她作证,自是不能给楚临沐机会,让他有可能杀人灭口。 说完又朝着那几个官员行了个礼:“劳烦几位大人走一遭了,昭阳无事。” 那几人哪敢受昭阳的礼,他们一上来就瞧见那样的情形,自是明白昭阳让他们上山的目的,只是却不曾想到那与昭阳处于对立面的人是沐王。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连忙同昭阳一同出了寺门。 下山却比上山要快了许多,不到半个时辰,昭阳就已经坐在了马车之上。姒儿从暗格之中取了金创药和纱布出来,将昭阳胳膊上的衣裳剪了开来,细细的涂了药。 一面涂抹药膏却仍旧忍不住念叨:“有暗卫护着公主,沐王爷根本伤不到公主的。公主做做样子就好了,何必非得要弄出伤口来?” 昭阳笑了起来:“你方才也听见了,即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沐王也可以一口咬定,只是我们兄妹二人之间打闹的游戏而已。楚临沐与德妃一样,都是能言狡辩之人。我若是好端端,毫发未损,说不定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可我如今受了伤,且有那么多人证,沐王再说只是打闹,父皇只怕也不会相信了。” 苏远之早已经得了消息,马车刚入了城,就被拦了下来,姒儿掀开帘子往外一瞧,连忙低声道:“是相爷。” 而后就推开了马车车门,弯腰下了马车。 明安将苏远之和轮椅一同抱上了马车,马车门就再次被关了起来。昭阳瞧着苏远之冰冷的神色,只觉着心中有些发毛,见苏远之没有说话,只得轻咳了一声问着:“那几位将军和孩子可都救出来了?” 苏远之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满目冰冷地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道:“你倒是什么事情都要操心……” 瞧瞧这脸色,这语气。 昭阳吐了吐舌头,苏远之怕是真生气了。 思及此,昭阳便用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抱住苏远之的胳膊,声音放软了一些:“我错了好不好?别生气了……” 这样软绵绵带着撒娇的语气,连昭阳都忍不住身子颤了颤。 苏远之冷哼了一声:“错了?你觉着你错在哪里?” 她这一世同苏远之认识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已经不短,自然对苏远之的性子也算得上是了解的了,便不带犹豫地应道:“我不应当以身犯险,还让自己受了伤。” 昭阳的话音刚落,却又听得苏远之又哼了一声:“楚昭阳,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你如今身上的每一寸地方都是属于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若再让你身子有丝毫的损伤,我便会让你知晓,什么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人,就是这么霸道的性子。 此前不过因为她说想要让他做自己的驸马,他便处处开始约束她,管教她。她同别的男子说话,他会生气。别的男子爱慕她,他也会生气。 如今成了亲之后,她本以为,这种情况会稍稍好一些,却不曾想要,竟是愈演愈烈。 只是昭阳却觉着,她有些喜欢上了他的霸道,他的无理取闹。 “好,我记着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昭阳满脸带笑应着,苏远之的神色才稍稍好了几分,只是却仍旧对昭阳爱搭不理的,只径直从暗格中取了书来看,一言不发。 昭阳知晓是自己惹着了他,也不敢怠慢,一路上都在献殷勤,一会儿端茶一会儿倒水的。只是每当昭阳抬起受伤的左手的时候,总会收到苏远之冷若冰霜的目光。昭阳只得讪讪一笑,忙将左手放了下去,只用右手忙活着。 入了城,本应不到两刻钟就能到丞相府的,可是昭阳却觉着,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马车却仍旧未停下。 昭阳看了眼还在看书的苏远之,将马车车帘掀了起来。 外面行人不多,路极其宽阔,昭阳瞧了眼两边的店铺,却发现,马车已经行至朱雀大街。这不是到丞相府需要走的路,却是入宫的必经之道。 昭阳探头往前面望去,却见皇宫的宫墙已隐隐可见。 昭阳有些诧异,转过头望向面无表情的苏远之:“咱们这是要……进宫?” 苏远之将书合了起来,放回了暗格,神情冷漠,却带着几分嗜杀之气:“我的妻子,楚国的昭阳公主在安山寺中被自己的兄长所刺受伤,难道我不应该跑到御乾殿前击响登闻鼓,让陛下给主持公道?” 苏远之的神色告诉昭阳,他并非只是说笑。 没一会儿,马车就停了下来,明安抬着苏远之下了马车,昭阳还在发愣。苏远之却也不等昭阳,径直就入了宫。 “公主……”姒儿的声音将昭阳惊醒了过来,昭阳连忙跳下了马车,快步朝着宫门走去,还未到宫门口,就听见鼓声大作。 苏远之果真敲了登闻鼓。 第258章 敲响登闻鼓 这登闻鼓上一回被敲响,还是几个月前,因着孙尚志杀了中书令的儿子入狱,刑部侍郎受命换囚,中书令敲响了登闻鼓,这鼓声就成了孙永福的催命符。 说起来就连昭阳也觉着有些可笑,这登闻鼓本是给百姓鸣冤用的。只是十多年来难得响一回,今年却响了两回,却都是朝中大臣敲响了它。 鼓声震天,响了好一会儿。 昭阳瞧见郑从容带着内侍匆匆忙忙赶了过来,见着是苏远之,就连郑从容都吓了一跳:“苏丞相,您这是做什么?” 苏远之将那鼓槌放到了鼓架上,自己将轮椅转了过来,望向郑从容:“郑总管,我要状告沐王爷伤我妻子,请陛下为我做主。” 郑从容似乎更懵了几分,抬起眼来朝着昭阳望了过来,沉默了片刻,才道:“陛下已经到御乾殿了,苏丞相请吧。” 入了御乾殿,楚帝早已经坐在了龙椅之上,瞧见郑从容带着苏远之从殿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昭阳。楚帝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开口问郑从容道:“敲登闻鼓的人呢?” 不等郑从容回答,苏远之就开了口:“回禀陛下,是微臣敲的鼓。” 楚帝闻言,神色间些诧异,看了一眼苏远之,下意识地朝着郑从容又看了过去,见郑从容点了头,才又问道:“苏卿这是作何?” 苏远之朝着楚帝拱了拱手:“微臣敲登闻鼓,为状告沐王楚临沐。” “临沐?”楚帝更是吓了一跳。 “正是,沐王今日趁微臣妻子去安山寺祈福之际,派人跟踪微臣妻子,意欲谋害微臣妻子,幸而自打成亲之后,微臣就在微臣妻子身边安排了不少暗卫,因而才得以保全微臣妻子的性命,只是却仍旧被沐王所伤。”苏远之面色冰冷。 楚帝一惊,苏远之的妻子,不就是昭阳吗? 心中想着,连忙抬起头来朝着昭阳看了过去:“昭阳,这是怎么回事?”顿了顿,又蹙起了眉头,“你怎么这番打扮?” 昭阳脸色仍旧有些发白,被楚帝这么一问,似是突然回过了神来,连忙跪倒在地,朝着楚帝行了礼:“回禀父皇,昭阳今日约了苏家族长在安山寺中商议事情,顺便上香祈福。因着前几日暗卫禀报说有人跟踪昭阳,昭阳担心有人意欲对我不利,因而打扮成这个模样悄然出府。” “到了安山寺,昭阳正在禅房之中和苏家族长商议事情,沐王兄却突然踹开了门闯了进来,先是污蔑昭阳与人私会,而后又对着苏族长叫柳太尉,后来瞧见是苏族长,便好似恼羞成怒了一样,说昭阳将外祖父藏了起来,而后就突然拿了匕首就朝着昭阳刺了过来。” 昭阳身子微微轻颤着,似是害怕极了:“昭阳压根不曾防备到沐王兄竟会对昭阳动手,一时不察,受了伤。而后跟在昭阳身边的暗卫才连忙将昭阳拉出了禅房,沐王兄带来的人就同暗卫缠斗在了一起。后来原本在山下候命的侍卫上山用饭,正好撞见这情形,欲出手相救,沐王兄这才停了手。” 楚帝眯了眯眼,目光静静地落在昭阳的身上,似是在考量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可有人证物证?”楚帝声音低沉。 昭阳笼在袖中的手暗自握紧,颔首应道:“在那禅房之中的时候,苏家族长在的,他瞧见了整个过程。后来我被暗卫拉出禅房之后,寺中的和尚们都瞧见了的。” 照样说完,楚帝便沉默了下来,只是这沉默并未维持多久,很快地,楚帝就抬眼吩咐着郑从容道:“派人召沐王、苏家族长入宫,派人去安山寺将寺中和尚都带来。” 郑从容离开了御乾殿,楚帝才又望向昭阳:“你受了伤?可严重?传太医来瞧瞧吧。” 这话并非是询问语气,昭阳低着头,轻声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太医来的倒是快,因着是昭阳自己往那刀口上撞的,终究还是在装上去的时候露了怯,伤瞧着并不太严重。太医仔细查看了一番,方低声道:“伤口不大,不过因是极其锋利的利器所伤,伤口较深,公主应当每日换药,好生养护才是。” 昭阳点了点头,瞧着太医拿了药来涂在了伤口上,药膏清凉,倒是并不太疼。 包扎好了,太医就退了下去。昭阳低着头看了看身上这一身男子装扮,且胳膊那里还被割破了,倒是有些不成体统。 “这衣裳已经破了,昭阳先去昭阳殿换一身衣裳吧。”昭阳抬起头来同楚帝请求着,她虽已经出嫁,只是也还有许多衣物还放在昭阳殿中。 楚帝应了声,昭阳又看了苏远之一眼,就听见苏远之道:“我也去。” 苏远之说完,就朝着楚帝拱了拱手:“微臣先行告退,若是沐王爷和其他人到了,陛下随时传召微臣就是。” 这样的行为和话语,即便是昭阳瞧着,也觉着有些出格了。心中忍不住跳了一跳,抬眼小心翼翼地觑着楚帝的神色,楚帝倒似乎习以为常的模样,只挥了挥手道:“去吧。” 同苏远之一同出了御乾殿,昭阳就推了轮椅,带着姒儿一同回了昭阳殿。 昭阳殿中仍旧每日有人清扫,且殿中原本服侍却并未被昭阳带出宫的宫人也都在,见着昭阳和苏远之一同进来,俱是一惊,连忙行了礼。 昭阳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径直推着轮椅入了内殿。 姒儿去柜子中翻找衣裳,似乎并未发现昭阳和苏远之之间的奇怪气氛,只笑呵呵地道:“这一回,那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沐王对公主狠下杀手了,即便沐王再厉害,也无法狡辩了。沐王爷只怕是要翻船了。” 昭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眉头紧蹙着:“可我总觉着,有哪儿不对。” “嗯?什么不对?”姒儿取了一件琵琶襟上衣和曳地飞鸟描花长裙出来。 昭阳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只是总觉着此事尚有漏洞,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第259章 怄气 姒儿拿着衣裳走到昭阳面前,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苏远之,轻咳了一声对着昭阳道:“公主,奴婢侍候你更衣。” 昭阳亦是转过头望向苏远之,只是苏远之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苏远之正生着昭阳的气,昭阳也不敢让他出去一下。咬了咬牙,想着他们还未成亲的时候,苏远之就已经偷偷摸摸摸上过她的床,如今已经成了亲,她身上还有哪里是他没有看过的? 这样一想,心中倒是不那么别扭了。径直站起身来,伸开了手:“换吧。” 既然昭阳都这样吩咐了,姒儿自然不再多言,解下了昭阳身上的男子衣袍,将长裙换上了,又拿了一件胭脂色的大氅来。 昭阳回来之前并未派人前来通知殿中的宫人,因而宫中并未烧上火盆子,有些冷。 姒儿将大氅给昭阳披上,想着楚帝派人去请安山寺中的僧人,从安山寺到宫中一来一回的只怕得要两三个时辰,时间尚早,就出了内殿的门,叫了宫人来点了火盆子,又命人准备了晚膳。 昭阳还在预想着沐王可能使出来脱罪的法子,一直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外面就有宫人来禀,说皇后请昭阳去未央宫一趟。昭阳想着只怕是先前苏远之闹腾的动静被母后知晓了,母后担忧她,便应了声。 这后宫之中,苏远之是不便四处走动的。昭阳哄了苏远之良久,又叫人搬了好些书来放在苏远之手边,才带着姒儿出了门。 刚进了未央宫,就瞧见皇后在朝着门外张望,见着昭阳,急忙起了身上前拉住昭阳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我听闻你受了伤?伤着了哪儿?” 昭阳见皇后神情焦急,忙应道:“不过胳膊上被划了条口子,没什么大碍的,母后无需担忧。” 皇后见昭阳神色如常,才稍稍放下心来,只是脸色却仍旧有些不好:“沐王未免也太过大胆了一些,那么多人呢,就对你狠下杀手,这还了得?真当本宫好欺负不成?他以为自己整日拉拢朝臣,别人就毫无知觉了?以为如今我父亲不再朝堂,柳家就无人了?” 昭阳见皇后动了气,连忙宽慰道:“母后放心,女儿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今儿个沐王伤了我,我自也不会让他好过。” 皇后说得极是,沐王身为一个庶皇子,如今的确是风头太盛了一些。 沐王温和,待人接物亲和有礼,善笼络人心。朝中文武百官之中,单就昭阳知晓的沐王一派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拉帮结派,在朝堂之中,本是君王大忌。父皇对沐王的所作所为未必毫无知觉,只是沐王也懂得分寸,且他与德妃二人,一人在朝中,一人在后宫,用尽手段讨好父皇。父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未见。 前世的时候,沐王能够成功起事,与朝中此种情势不无关联。 昭阳咬了咬唇,自她重生之后,许多事情都在渐渐变得与前世不同。虽然如今沐王和德妃尚且无碍,恩宠却大不如前。 父皇对沐王有了几分戒心,德妃更是恩宠渐消,瓦解沐王的势力并非全然没有机会。 同皇后说了会儿话,昭阳才又回了昭阳殿,火炉子倒是已经点了起来,暖烘烘的。苏远之躺在软榻上,闭着眼,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昭阳放轻了步子,取了一张毯子来给苏远之盖上,毯子刚碰到苏远之,苏远之就睁开了眼。 “你没睡着啊?”昭阳讪讪地道,却也将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苏远之看了眼昭阳,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侧,默不作声地挪了一半的位置出来。 昭阳知晓苏远之还未完全气消,此时顺着他的性子来方为上上之策。便也不扭捏,让姒儿退了下去,就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软塌有些窄,苏远之伸手揽住昭阳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受伤的位置,将她禁锢在自己怀中。 昭阳见苏远之心情似乎比先前好了许多,想了想,开口问出了自己一路都想要知道的问题:“那些将军和孩子都救出来了吗?” 先前在大殿上,父皇和苏远之都并未提及此事,总让昭阳觉着有些心神不安。 苏远之点了点头:“救出来了,只是我并未禀报给陛下,只是将他们给换了个地方。” 因着靠着太近,苏远之说话的时候,昭阳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觉着有些有趣,便伸手戳了戳苏远之。 “换了个地方?”昭阳一愣,抬起眼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颔首:“我查过了,关押着他们的那赌坊不过是个混混开的,没有丝毫的背景,即便是救出了他们,也无法追究到真正的凶手。” 昭阳自是明白苏远之的意思,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将他们转移到了何处?” 苏远之没有回答,反问昭阳:“你希望他们在何处?” 她希望他们在何处?昭阳咬了咬唇,于她的私心而言,她自然是希望他们是在沐王府发现的,若是在沐王府发现了被绑架的将军和孩子,那沐王就真正是百口莫辩了。沐王府守备森严,沐王想要污蔑别人栽赃陷害也根本不可能。 只是正因为沐王府戒备森严,这难度实在是大了一些。 “沐王府?嗯?”苏远之的声音却突然在昭阳的耳边响了起来。 昭阳一愣,连忙抬起头来,伏着身子望向苏远之:“你怎么知晓我想得是他?” 苏远之闻言就笑了起来:“你都写在脸上了,我还能不知?” 昭阳撇了撇嘴,半晌才叹了口气:“沐王府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苏远之只轻轻颔首:“的确。” 两人就又沉默了下来。 冬日的天黑得早,用了晚膳,天色就已经黑尽。 “公主,有人来了。”姒儿在一旁轻声道,昭阳抬起眼来,远远地瞧见两盏宫灯亮着进了昭阳殿。 待走近了,昭阳才看清那似乎是御乾殿侍候的宫人,那宫人见了昭阳就连忙行了礼:“给公主和丞相大人请安,陛下请两位去御乾殿。” 第260章 殿前对质 姒儿连忙取了八角琉璃宫灯来,昭阳推了苏远之离开了昭阳殿。 御乾殿中人不少,沐王站在最前面,倒是面色沉静。 苏家族长立在沐王身后不远的地方,听见脚步声回头朝着苏远之和昭阳看了过来,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又回过头吹瞎了眼。 安山寺中的方丈和和尚静立一旁,显然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神情之间都带着几分忐忑,各自捻着手中的佛珠,双目微合,嘴里无声地念着经。 楚帝还未来,昭阳推了轮椅进了殿中,眼睛扫了一下四周,轻轻眨了眨眼,将因为露在外面而变得有些凉的手伸进了苏远之的脖子。 苏远之转过头来看了昭阳一眼,昭阳朝着他吐了吐舌头,苏远之便没有多言,任由昭阳胡闹。 倒是沐王转过了身,目光在昭阳和苏远之二人身上打量了良久,却是笑了起来:“苏丞相同昭阳的感情倒是极好……” 神情坦然,倒好似先前在安山寺中的事情从未曾发生过。 苏远之微微抬眸,眼中带着几分寒意:“所以沐王爷才对昭阳下杀手吗?就是瞧着我与昭阳感情好,想要以昭阳来对付我?” 那寒意即便是昭阳也忍不住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朝着苏远之看去。同她在一起的时候,苏远之要么是温柔而平和的,要么就是无赖的,让昭阳险些忘了,苏远之是个什么样的人。 沐王神情倒是十分淡定坦然:“苏丞相在说什么?为何本王一个字都听不懂了呢?” 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沐王装傻的本事,倒是拔尖的。 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奇怪了起来,就在此时,殿门口突然传来内侍尖尖细细的声音:“陛下驾到……” 众人这才各自收回目光,低着头,立在远处。 等着楚帝在龙椅上坐了下来,众人同楚帝请了安,楚帝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才道:“起来吧。” 而后就看向了沐王:“沐王,先前苏卿敲了登闻鼓,向朕状告你带人来安山寺中刺杀昭阳,你可认罪?”沐王神情一怔,似乎有些诧异,而后方回过神来,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昭阳皇妹遇刺了?可有受伤?” 若是场合不对,昭阳几乎快要为沐王击掌了,这模样,倒真真像个十分关心自个儿妹妹的兄长。 昭阳并未回答,沐王才转过了头去:“安山寺?今日儿臣并未去过安山寺啊?” 一句话,将所有的指摘撇得干干净净。 楚帝微微眯了眯眼:“没去过安山寺,可是这殿上所有的人,苏家族长、安山寺上的僧众,今早都在安山寺中见过你,你却说你没去过?” 沐王连忙拱了拱手道:“父皇明鉴,儿臣今日一早就出了门,在城南明月街上的秋月阁喝茶,秋月阁的掌柜和小二也可以为证。且快中午的时候,还碰见了御史台的朱槿朱大人,儿臣还同他用了午膳。父皇亦可将朱大人请进宫来问话,儿臣实在是没去过那安山寺啊……” 昭阳暗自冷笑了一声,朱槿,沐王倒是惯会给自己找证人。那朱槿本就是与他同阵营之人,自然得为他作证了。 “且,儿臣与昭阳本就是兄妹,素来也不曾有过什么冲突,儿臣又怎会无缘无故地伤她性命?” 沐王的脸上,惊讶、诧异、疑惑、愤怒几种不同的情绪恰到好处的交织在一起,与他出口的话一同,倒是十分令人信服。 楚帝拧起了眉头,抬眼望向昭阳:“你可确定,在安山寺中遇见的人,是沐王?你与苏族长相约,为何偏偏选在安山寺,据朕所知,那安山寺山高,如今只怕早已经白雪皑皑,去的人极少……” 这却是怀疑起昭阳来了,昭阳笑了起来,倒果真应了那一句话,君心多疑啊。 “说起来,会选择安山寺的原因有二。父皇大抵不知,前几日,昭阳曾经收到过一封信件,写信的人说是什么西蜀国的宰相,说手中有外祖父假意称病,却跑到边关去,还去探过西蜀国营帐。让昭阳带他去拜访外祖父,还威胁昭阳,说他手中有证据,若是昭阳不依从,就将证据呈给父皇,让父皇治外祖父的罪。”昭阳的声音清脆有力,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楚帝的面色有些轻微的变化,却只是淡淡地道:“哦?竟有此事,你为何却并未同朕提起过?” 昭阳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眼中带着继续轻嘲:“外祖父生病之后,昭阳担忧,不止一次去探望过,还亲自请过大夫去瞧过,外祖父有没有生病,昭阳自是十分的清楚,便只当是谁的恶作剧,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第二日,就有人将一个盒子放在了丞相府的门前,盒子中放着的是此前外祖父打赢了胜仗之后,父皇赏赐给外祖父的那把镶嵌许多宝石的金匕首,那东西一送过来,昭阳险些就信了他的话。” 昭阳笑了笑:“说是险些,是因为,父皇赏赐给外祖父的那把匕首,昭阳瞧见了之后,十分喜欢,外祖父经不住昭阳的纠缠,早已将那匕首送给了昭阳。只是昭阳没有告诉旁人罢了,昭阳当初出嫁的时候,还将那匕首登记在册,当作嫁妆送到了丞相府。昭阳的嫁妆册宫中亦还留存了一份,父皇可以去查看。” 昭阳面色坦然镇定。 “就是因此,昭阳就断定,那人是在欺骗昭阳,我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只是此事之后,昭阳夜里就做了噩梦,梦见外祖父没了。因而,我才起了要去给外祖父祈福的心思。再加上我有事要讨教苏族长,打听到苏族长前些日子就上了安山寺探望老友,我听闻安山寺祈福也十分灵验,就想着不如直接就去安山寺,却不想会有这么一出。” 昭阳说完,又转过头望向了沐王:“至于沐王兄,昭阳在安山寺上见到的沐王兄,身量容貌自是不必说,声音亦是沐王兄的声音。若说是奇怪的地方,也唯有一个……” “什么?”楚帝追问着。 昭阳想了想,才道:“先前昭阳也同父皇说起过,就是沐王兄一进禅房的时候,苏族长是背对着门口的,沐王兄却一个劲儿地对着苏族长说是昭阳的外祖父。昭阳说那是苏族长,沐王兄却不肯相信,硬要见苏族长的脸,可是瞧见了苏族长的容貌之后,却莫名其妙就对昭阳发起了火来……” 第261章 朝服 楚帝的性子,昭阳不能说十分了解,却也是知道一二的。 这话昭阳先前入宫的时候就说过,可是如今再将前面几天发生的事情一同说与楚帝,楚帝定会生疑。且前段时日沐王还在楚帝面前怀疑过柳传铭假装生病,实则跑到了边关,串谋了边关将领陷害孙尚志。 前前后后一联系,不管沐王如何狡辩,哪怕是拿出铁证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这一颗怀疑的种子却也已经在楚帝心中种下了。 甚至于,沐王拿出的证据越是充分,只会让楚帝愈发地觉得,沐王的本事极大,能够天衣无缝地将事实遮掩住。 楚帝还活着,且正值壮年,儿子却已经在朝中只手遮天,这是楚帝断然不会愿意看见的。 昭阳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有内侍入了殿,同楚帝禀报着:“陛下,御史台的朱槿朱大人求见陛下。” 倒是来得恰是时候啊…… 昭阳想着,只怕是沐王一早就安排好了的。 殿中有片刻的安静,却是苏远之十分突兀地笑了一声:“朱大人与沐王殿下倒果真是心有灵犀的,沐王殿下方才还提到朱大人可以为殿下作证,瞧,这证据就自个儿来了。” 任谁都能够听出苏远之话中的嘲讽,沐王连忙道:“父皇明鉴,儿臣也不知朱大人是来做什么,实在只是巧合而已。” 楚帝冷冷淡淡地看了沐王一眼,方扬声道:“传朱槿进来吧。” “传御史台御史中丞朱槿入殿觐见。”郑从容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一个接着一个传唱着出了殿外。 而后就瞧见穿着一身官服的朱槿弯着腰从殿外走了进来,同楚帝行了礼。 “这个时候了,你入宫可是有什么要事?”楚帝问。 朱槿连忙应道:“回禀陛下,前几日陛下让微臣想的关于御史台改制一事,前几日微臣同秦大人一同商议了许多次,今日早上还征求了一下沐王爷的意见,已经形成了初步的想法,还请陛下过目。” 朱槿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呈到了头顶。 昭阳简直想要抚掌大笑,这朱槿啊朱槿,做个证还得要做的这样不着痕迹。只是可惜沐王这一回好好的法子,偏生找了这么个配合的人。 沐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昭阳却偏生还要火上浇油地问那朱槿:“朱大人的意思是,今早朱大人同沐王在一同了?” “不错。”那朱槿将头微微偏向昭阳所在的位置:“今早下官一直同沐王殿下在秋月阁中商议政事。” “哦?”昭阳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朱大人可还记得,沐王兄今早穿的什么衣裳?” 朱槿似乎不曾料到昭阳会有此一问,神色微微一顿,悄悄看了一眼沐王,又怕自己迟疑的时间太久反倒惹人怀疑,索性咬了咬牙应道:“沐王殿下今早穿的就是如今这一身。” 昭阳抬起眼望向沐王如今穿着的这一身因为要入宫而换上的朝服,微微挑了挑眉,却又似自言自语地道:“也是,我怎么忘了,今日并非休沐日,沐王兄自然是要上朝的,既然是要上朝,当然应该穿着朝服。” 说着,便似乎恍然大悟一般地抬起眼望向楚帝:“父皇,约摸是昭阳错了,兴许今日安山寺上那沐王兄果真是旁人假扮的。” 众人听昭阳这样一说,神情皆有些诧异,楚帝扬了扬眉:“此话怎么说?” 昭阳连忙道:“是女儿忘了,沐王兄今日是要上朝的。那安山寺离渭城不远,可是因着天气寒冷,大雪封山,女儿几乎同丞相一同出门的,可是却差不多快要到午时的时候才到安山寺。若刺伤女儿的那凶手是沐王兄,那沐王兄早上断然不可能还有时间上了朝再出发。” 顿了顿,昭阳才又道:“朱大人说沐王兄早上与他商议事情的时候穿着这一身朝服,说明沐王兄是刚下朝就去了秋月阁,不然他作何要穿朝服呢?” 昭阳的话音一落,殿中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却听见君墨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带着几分稚气:“沐王兄今日可没有上朝,自打孙将军被父皇打入天牢之后,沐王兄就告罪在家自省,有些日子不上朝了。” 这一巴掌,简直打得“啪啪”直响。 沐王面色十分的不好,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楚帝神情莫测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就望向了君墨:“你怎么来了?没瞧见朕在处理正事吗?” 君墨却是一副不管不顾地模样,跑进了殿中,站在昭阳旁边同楚帝见了礼:“儿臣听人说皇姐遇刺了,可将儿臣担心坏了,听说皇姐在这儿,就跑来瞧瞧,父皇若是不高兴,罚儿臣抄写一本治国策好了。不管如何,儿臣也得确认皇姐平安无事才能离开。” 楚君墨说完,就转过身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昭阳的神色:“我召御医问过,御医说伤在手上,伤口可深了,若是不好生养好,得用些时候才能恢复呢。皇姐一个女孩子家的,对容貌最是看重了,那么深的伤口,若是留下了疤痕,皇姐定会哭的。” 昭阳心中柔软一片,笑着伸手揉了揉楚君墨的头发,楚君墨想要躲开,只是想起昭阳身上有伤,便撇了撇嘴受了。 楚帝叹了口气,眼中带着几分无奈:“君墨莫要胡闹,过来,到朕旁边站好。” 楚君墨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应了一声,走到楚帝的龙椅旁站定,身子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靠在龙椅的扶手上,抬起眼对着楚帝道:“父皇可得为皇姐作主,定不能轻易饶了凶手。那凶手在皇姐胳膊上刺了一刀,就应当在他的两支胳膊和两条腿上都刺伤一刀才好。” 楚帝瞪了君墨一眼,君墨这才低下了头把玩着自己的衣袖,不再说话。 “方才说到哪儿了?”楚帝转过头问道。 昭阳笑了笑,温和应着:“说到了沐王兄穿的衣裳,朱大人说是朝服,可是君墨说,今早沐王兄没有上朝。” 第262章 楚帝的试探 不等楚帝开口相问,沐王就连忙辩解道:“只怕是朱大人记错了,儿臣今日早起去秋月阁的时候穿的是一身靛蓝色常服,秋月阁中的掌柜和店小二都可以作证。” 朱槿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懊恼之色,连连应道:“是,是,应当是微臣记错了。微臣当时一门心思想着御史台改制一事,哪有心思注意沐王爷穿的是什么衣裳。只是方才昭阳公主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让微臣有些懵了,在微臣的脑海中似乎见着沐王爷的时候沐王爷都是穿着朝服的,因而就以为今早沐王爷也是穿的朝服。” 昭阳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笑着道:“朱大人是父皇信任的朝廷命官,说的话昭阳自然是无比信服的。既然朱大人都这样说了,那想必今早在安山寺昭阳瞧见的应当不是沐王兄吧。倒是错怪了沐王兄了,只是有人假冒当朝王爷,这可不能掉以轻心,还请父皇命人查明真相才是。” 昭阳说着又笑了起来:“沐王兄怕也应当去拜拜佛祈个福了,此前身边的人被易容险些害了君墨。这一回沐王兄自个儿被人易了容顶替,却险些要了昭阳的命,还真是巧呢……” 沐王听昭阳这么说,眉头一蹙,又朝着昭阳看了过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昭阳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不再追究。 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沐王紧蹙着眉头,说不清这预感是因何而起。 昭阳却是暗自打着自己的主意,她的父皇为帝这么多年,不傻,自是瞧出来了方才朱槿对沐王的维护和依从。沐王说朱槿看错了,朱槿就毫不犹豫地改了口。 沐王既然那般胸有成竹,定是早已经作了安排,她再往下追究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可是却能够让楚帝疑心上沐王和朱槿,这笔买卖,也划算。 且昭阳故意提及上一回沐王带进宫的人易了容,害得君墨惊马,险些丧命一事。为的,也是让楚帝心生疑虑。 楚帝见状,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半晌,沉默了许久,手指轻轻摩挲着龙椅的扶手,而后才淡淡地道:“昭阳所言极是,此事就这么着吧。” 说完,又吩咐着郑从容将那些根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的苏族长和安山寺僧众带了下去。殿中就剩下苏远之与楚帝父子四人。 昭阳只听见一声极其轻微的声音,而后沐王就捂着胸口惊呼了一声,再然后,“咯噔”一声轻响在殿中响了起来,格外的清晰。 楚帝抬眼望向沐王:“怎么了?” 楚临沐低下头,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目光看向了站在龙椅旁的楚君墨。 “哎呀……”楚君墨猛地一拍大腿,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一个弹弓,转过头对着楚帝道:“方才我正在东宫玩弹弓呢,急匆匆的赶来,弹弓也没放下。刚来见殿中氛围太过凝重,就觉着我拿着这么个玩意儿也不合适,就随手将它放在地上了。” 楚君墨说完,又连忙抬起头来朝着楚临沐道:“实在是对不住沐王兄了,我也不知道这弹弓怎么着突然就发动了,还那么巧地打中了沐王兄。沐王兄不要紧吧,要不要请御医啊?” 楚君墨的一番话,几近无赖了。只是楚临沐却也无法同他计较,只得淡淡地将那石子递了出去:“无碍,太子殿下下一回小心一些便是,莫要误伤了旁人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楚君墨笑呵呵地跑了下来,将那石子接了过去,拿在手中把玩着。 楚帝轻斥了一声:“胡闹。”却也没有追究。 “昭阳同朕一起走一走吧。”楚帝站起了身来,下了龙椅前的玉阶。 昭阳不知楚帝是何意,却也连忙应了声,低着头,等着楚帝走在前面,才连忙跟了上去,连同苏远之商量一下在哪里碰头的机会都没有。 冬日的夜里,风中都透着凉意。昭阳有些畏寒,缩了缩脖子,将身上的大氅拢得更紧了一些。 前后提着宫灯的宫人走路都是寂静无声的,昭阳只听见自己和楚帝的脚步声响起。 楚帝走在前面,声音淡淡地传了过来:“方才在殿上,你分明占了优势,为何却突然不在追究了?” 昭阳料想楚帝便会问她这个问题,心中早已经打好了腹稿,只低声应道:“昭阳出嫁也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时不时地同一些夫人参加一些宴会,感触良多。其中比较深的,便是觉着,寻常人家,父亲与孩子、母亲与孩子、兄弟姐妹之间,感情都颇为深厚。昭阳长在这深宫之中,自小瞧见的,却是算计,是猜忌。” 昭阳叹了口气:“方才昭阳就在想,那朱槿分明是在撒谎,可昭阳若是细究下去,只怕以后也是彻底同沐王兄成了仇人。昭阳与沐王兄虽然不是同母所生,却也不愿走到那一步。” “你素来是个识大体的。”楚帝的脚步停了下来,声音似乎带着几分怅然,而后便是长长的沉默。 因着楚帝走在昭阳前面,昭阳瞧不见他的神情。 识大体,昭阳笑了起来。在她的字典里,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三个字。前世的时候,她与母后都是识大体的,可是结果如何?德妃和沐王素来不识大体,那样惊心动魄的夺宫,最后死的不也是她和母后? “这一回的事情,是非曲直,朕心中亦是有数,你放心好了,断然不会让你平白受了这委屈。”楚帝的声音淡淡地,不带太多的情绪。 昭阳连忙谢了恩,心中想着,倒是要瞧瞧父皇如何让她不平白受委屈了。 楚帝却已经又转开了话茬子:“成亲一月有余,你同苏丞相相处得如何?” 昭阳不知楚帝为何突然问起这一桩,心思转了转,才模棱两可地道:“苏丞相对女儿挺好的。” 楚帝点了点头,微微眯着眼,望向远处亮着的宫灯:“是啊,朕瞧着也是。苏卿的性子朕也算得上了解的,若非对你极好,怕也不会因为你受了伤便这样恼怒,跑来敲了登闻鼓。” 昭阳神色一顿,却又听得楚帝道:“只是昭阳啊,你是朕的长公主,这样的身份意味着,你不必像那些寻常人家的女子一样,一生只有一个男人,你还可以有面首。” 第263章 疑虑重重 昭阳心下一惊,几乎有些呆住了。方才楚帝问她与苏远之相处得如何的时候,她还以为父皇是担心她嫁给苏远之受了委屈,却不曾想到,父皇竟会让她纳面首? 昭阳心中满是诧异,却突然想起,此前苏远之在向父皇求娶她之前,让她在楚帝面前表现得越是厌恶他越好。而如今,楚帝却突然提起面首之事。 这究竟是为何?莫非楚帝与苏远之之间,尚有什么纠葛是她所不知晓的? 昭阳脑中飞快地转着,面上一副为难的神色:“不说昭阳成亲才一个月,这纳面首实在是有些不合适。就苏丞相那脾性,只怕也容不得昭阳有其他男人。况且,即便是纳面首,怎么着也得是昭阳喜欢的人不是?可是如今昭阳却实在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喜欢的男子。” 楚帝转过头来,借着宫人手中的宫灯的光芒朝着昭阳望了过来,似乎察觉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楚帝便又开了口:“朕也不是逼迫你的意思,只是此前一直觉着,让你嫁给苏远之,实在是委屈了你。只是再早一些的时候,朕曾经向苏远之许诺过,他若是有心仪的女子,就为他赐婚。” 楚帝叹了口气,一副慈父模样:“朕如何也没有想到,苏远之瞧中的,会是朕的昭阳。不过幸好,你是公主。若是以后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也可以与他在一同。” 昭阳笑着点了点头:“父皇的意思昭阳明白的,若是昭阳以后有了看上的男子,定会厚着脸皮来求父皇的。苏远之再厉害,有父皇出马,定然能够搞定。” 楚帝的脸上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点了点头:“是啊,朕就是这个意思。” 在园子中走了一会儿,楚帝才放了昭阳离去。 昭阳出了内宫,就听见了君墨的声音,循着声音望去,苏远之果然在那里等着她。 “皇姐,皇姐来啦。”楚君墨笑呵呵地朝着昭阳招着手,不知同苏远之说了些什么,眼中几乎是发着光的:“皇姐,我刚才在殿上那一计弹弓厉害不?我将那弹弓放在地上的时候就做了手脚,还暗中计算好了那石头飞出去的路线,果然一击即中。” 昭阳伸手拍了拍君墨的头:“就会些小聪明。” “那也算帮皇姐报了仇了。”说完又转过了头,同苏远之道:“皇姐既然来了,师父就早些同皇姐回去吧,我还等着师父和皇姐造一个小侄子出来同我玩儿呢。” 不等昭阳收拾他,楚君墨已经跑出去了老远,还不忘回过头来同苏远之抱怨:“对了,师父最近有些日子没进宫教导我的功课了,师父虽然忙,也不能懈怠了呀。此前师父教给我的东西我都已经会了。” 苏远之点了点头:“我明日就会进宫。” 楚君墨这才欢喜了起来:“那我叫人泡好茶等着师父。”说着就挥了挥手,一蹦一跳地朝着内宫走去。 昭阳推了轮椅同苏远之一同出了宫上了马车,神情却仍旧有些恍惚,心中不停地揣测着楚帝同她说那些话的意思。 “在想什么?”苏远之蹙起眉头,似乎有些不悦。 昭阳连忙将心神归拢,笑着道:“没什么,只是觉着今日那朱槿实在是蠢得可以。上一回在君子楼的时候,一点也不觉着呀。” 苏远之瞥了昭阳一眼,冷笑了一声道:“同沐王斗,你还是稍稍差了一些。若非我一早算计好了,只怕今日你也占不了丝毫的优势。” 听苏远之这话的意思…… “那朱槿是你安排的?不可能啊……朱槿不是沐王的人吗?此前我们成亲的时候,还想要算计咱们来着,你忘了?”昭阳一连问了好些个问题。 苏远之神色却仍旧十分淡然:“他自然是沐王的人。只是我派人守在了城门口,等着沐王回城之后跟踪了他。你去见皇后的时候,我就已经收到了消息,沐王见了朱槿。” 昭阳听得一愣一愣的,全然没有想到苏远之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做了这么多的安排。 “我猜想沐王是想要借朱槿脱罪,就让人跟踪了那朱槿,进御乾殿之前,暗卫派人来传了话,说朱槿的马车就在宫门外不远处。我就让人假冒沐王的随从同朱槿传了话,让他入宫。陛下一来,定会追问沐王,沐王也定然会立马就说出自己早已想好的托词。” 苏远之喝了一口茶,“我想他既然安排了朱槿,十有八九是要将朱槿拉出来当证人。若是沐王刚提及朱槿,朱槿就入宫了,陛下会如何想?” 昭阳望着苏远之的眼神亮得吓人:“你好厉害啊!这都能够算计到。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沐王既然派人跟着我,定然知晓我一回城就被你带着入了宫。我那样入宫唯有一个缘由,便是在父皇面前告他的状。他定是要想要对策,找好证人的。” “都说苏丞相算无遗漏,果真如此。嫁给你,我真是赚大发了。”昭阳越想越觉着兴奋无比,用未受伤的那只胳膊抱住苏远之就不松手。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对她这样直接的恭维是无比受用的,眼中带着几分笑意,眼睛亦是眯成了月牙的形状。 “说吧,陛下先前同你说了什么?”只是苏远之却仍旧没有忘记追问。 昭阳吐了吐舌头,笑着道:“怕是因为之前你让我在父皇面前表现出对你不喜欢的样子,父皇担心我嫁给你受了委屈,所以专程问问我,成亲这一个月过得可好,在丞相府中有没有受委屈啦。” “哦?是吗?”苏远之淡淡地看了昭阳一眼:“那你如何回答的?” 昭阳笑了起来:“我说苏丞相对我挺好的,且我是长公主,若是受了委屈也断然不会憋着,左右我还有公主府不是?受了委屈,回公主府去住着就好了。” 苏远之盯着昭阳看了一会儿,看得昭阳都有些心虚了,才听得他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地道:“是啊,公主府,你还有公主府呢。你回答得很好,这样一来,陛下就可以放心了。” 昭阳听着苏远之的话,心中却愈发的疑惑了起来。 他似乎也知晓,楚帝倒像是巴不得他们感情不和一样。昭阳心中一颤,是了,父皇那些话,倒似乎巴不得昭阳不喜欢苏远之,同他感情不和一样。 这究竟是为什么? 第264章 苏家子女 回了丞相府,管家就递了个帖子给昭阳,那帖子做得倒是十分精致素雅,昭阳打开来一瞧,竟是孙府下的帖子。说是孙夫人寿诞,邀昭阳前去赴宴。 “孙尚志尚在牢中,孙府又刚出了妾室通房出逃的丑闻,孙夫人竟还有心思筹备寿宴?且竟还邀请我去参加?这太阳,倒果真是打西边出来了。”昭阳喃喃自语着。 苏远之听见昭阳的话,笑了笑:“所以我说,这孙夫人也不是个好应付的。既然邀请了你你便去吧,我有些怀疑,孙尚志贪污贡品确有其事,只是那些贡品尚在孙府。不过我的暗卫如何都找不到,你如今可以正大光明地去,倒也是件好事。”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一说,自是连忙应了下来,到了孙夫人的寿辰之日,早早地就命人备好了寿礼,坐了马车去了孙府。 孙府昭阳倒不曾来过,前世淳安虽然面上一副天真模样,平日里与昭阳的关系算不得太坏。只是淳安也是公主,自打成亲之后就一直住在公主府,淳安的公主府昭阳倒是去过两次,孙府却没什么交集。 孙尚志是从普通士兵提拔上来的将领,在渭城勋贵之中没什么根基。只是这孙府却是孙尚志花了大价钱买下的,本是百年世家,后来没落了。 因而孙府之中的布局和摆设都透着几分古朴厚重感,倒算得上十分精致华美了。 孙夫人今儿个是绝对的主角,因而也十分的忙碌,将昭阳迎入了府中,放在了一群夫人小姐之中,就又去招呼另外的客人了。 其它人昭阳大多不怎么认识,有些见过,却也算不得熟悉。好在秦卿也在,见着昭阳忙一脸慌乱地在昭阳身边坐了下来,吐了吐舌头道:“方才我就同娘亲在这里坐了坐,一堆夫人跑来问我有没有成亲,有没有订亲,都要同我说亲。” 秦卿脸上尚带着几分惊惧:“我觉着我坐在公主旁边最为安全,她们应当没那么大的胆子跑到公主面前来造次。”同这位秦姑娘见的次数越多,昭阳越发觉着她性子可爱。听她这样苦恼,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见秦卿瞪她,才连忙保证道:“你尽管在我身边呆着就是,有我在,没事的。” 只是却也起了打趣的心思:“此前听你娘亲的话,似乎也对你的终身大事十分操心啊?说起来你的年岁也的确到了成亲的时候了,你却都还未订亲,也难怪不止你娘亲,旁人都替你着急了。” 秦卿叹了口气:“成亲这件事情,是门大学问。家世稍好的,都希望娶妻娶贤。可是我这懒得没得救的,女红不会,也不擅与人交道,整日里就知道看书,可也只看书,连字都懒得写的,谁能看得上我?想找个家世普通的吧,家里人又觉得委屈了我。” 秦卿稍稍靠近了一些,接着道:“而且啊,这渭城里面稍稍出众一些的公子哥,哪个不是家里早已有了妾室通房的。我这人懒,不想进门就同这个斗那个斗的。就想着如果没合适的,就干脆不嫁了,在家当老姑子。家里若是容不下,就找个道观出家了去。” 昭阳倒是不知这小姑娘竟还有这样的心思,倒是有些讶异,只宽慰道:“适合你的人总会有的,兴许只是出现得晚一些罢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有刻意压低了的声音传来:“我听闻远之哥哥娶了昭阳公主,那位公主今日也会来,是哪一个呀?” 声音是从昭阳身后的花丛那边的抄手游廊之中传来的,昭阳回过头望了过去,就瞧见两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拉着一个小公子朝着这边望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从打扮的人。 方才说话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想必是那两个小姑娘中的一个。 “我也没瞧见过呢,不过听说长得十分好看,和远之哥哥倒是郎才女貌的一双人。”那小公子低声应着。 秦卿蹙了蹙眉:“这在背后说人的,也不知压低一些声音。” 昭阳笑了笑:“无妨,怕是不知恰好被我给听见了。” 那廊下的几人倒似乎浑然未觉:“可是我总觉着,公主都是娇贵的,娶妻当娶贤,若是公主脾性大,欺负了远之哥哥怎么办?” “不会的,我打听过了,那位公主脾气好着呢。” “希望是这样。” 而后声音就渐渐小了,昭阳再回过头去,只瞧见那几人离开的背影。 秦卿见着昭阳的动作,低声问道:“那几人你没瞧见过?” 昭阳摇了摇头:“我听闻丞相平素不怎么与人打交道,只是听这三人一口一个远之哥哥的倒似乎十分亲密的模样,却是不知是什么人。” “这几人我倒是认识。”秦卿笑呵呵地看着昭阳:“苏老丞相此前有两个旁系兄弟,这几个便是那旁系兄弟的孩子。” “哦?”昭阳一愣,想起此前苏家二叔三叔来丞相府的那副嘴脸,心中有些诧异。 方才那两位姑娘和那小公子虽然悄悄在后面议论她,只是言语之间却并无什么不妥,反倒透着几分对苏远之的亲昵和关切。也正是因为这份亲昵和关切,让昭阳压根就没往苏府旁系那两位想去。 “你平素见他们的时候可多?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昭阳侧过头望着秦卿。 秦卿抓了一把蜜饯含了一颗在嘴里,才低声应道:“跟着娘亲参加各种宴会的时候见过几次,虽然是苏丞相的亲戚,可是因着苏丞相与他们并不亲近,因而在宴会上都比较受冷落。不过他们的性子倒是十分温柔和气的,不管如何受排挤也不怎么生气。两个姑娘和那小公子的学问都十分不错,是可造之才。” 秦卿犯不着骗她,可是昭阳听她这样一说,心中却愈发地迷惑了起来。 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钻洞。如二叔三叔,还有两位婶婶那样贪得无厌的模样,生的孩子却个个都是异数?这未免也太过奇怪了一些吧? 第265章 孩童的游戏 秦卿却不知晓昭阳心中所想,只笑着道:“此前爹爹还在说,苏府不愧是百年文臣之首,即便只是旁系的孩子,却也个个都是拔尖的。即便单独立府,也辱没不了苏府的名声。” “那就好。”昭阳喃喃自语着,将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 有人提出要游园,昭阳想起此前苏远之的话,便也站起身来一同去孙府后院之中走走。 楚国人大多觉着水是吉祥之物,因而一般勋贵之家府中都会有湖或者池塘。孙府也不例外,后院之中有一个像是月牙形状的湖泊。 湖中种了不少的荷花,只是已经入了冬,荷花早已经枯萎得不成样子。却又不知是不是因着孙尚志入狱,孙夫人操持不过来的缘故,便任由着那枯萎了的荷叶枝干留在了湖中,不曾清理。 满湖枯叶,倒是平白添了几分萧索的感觉。 前面有个妇人一脚踩在了水坑之中,姒儿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昭阳:“公主小心些,这湖水有些深,都漫上岸来了。” 有随着来做客的小孩子见着湖起了玩闹心思,从岸边取了小石头来往湖中扔着玩,小石子入水,发出“咚”的一声。 “小心些,莫要摔进湖里了。”那群孩子玩了没多久,就被担忧的下人带到了各自母亲身边。 “我发现你总是爱看小孩子,上回在我们家也是,同我那小侄子玩得开怀。这回你偷偷瞧人家的孩子又被我发现了,说吧,是不是想生个孩子了?”秦卿在一旁打趣着。 昭阳瞪了她一眼,面上却微微泛起了一些红晕:“胡说八道些什么?” “瞧瞧,不好意思了。”秦卿哈哈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倒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笑不露齿的矜持,惹得好些人看了过来。 昭阳见状,拉了拉秦卿,往前面走去。 后院之中亭台楼阁,雕栏画柱,只是在昭阳眼里看来,却也没什么特别的。昭阳转了一圈,却全然没什么收获。心中想着,倒是她魔症了,即便是那些贡品仍旧在孙府,孙夫人也不可能大大方方地摆出来任由大家参观的。 昭阳来的时候也带了几个暗卫,今日孙福人多眼杂,倒是个探查的机会,不知暗卫会不会有所发现。 从后院转出来,倒是让昭阳瞧见了两个眼熟的身影,是孟志远和刘平安来了。昭阳微微一怔,才又回过了神来,他们二人是新科状元,自然应当是最近渭城中风头最盛的新贵,会出现在这种宴会之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因着男女分席,孟志远和刘平安被下人往另外一边带了过去,他们二人身后都各自跟了两个女子,许是因为不能跟着孟志远和刘平安了,神情有些怯怯,被孙府的下人带了过来。 “这四位姑娘以前似乎没有见过?”昭阳身后的妇人们就开始七嘴八舌地窃窃私语起来。 倒也有消息灵通的:“听闻是两位状元爷的妹妹。” “哦?瞧着长相倒是出众的,且看起来像是和气温顺的人,如今两位状元爷深受陛下看重,若是能够与他们攀上亲事,倒也是件好事。” 后面的人还在说着话,那四个姑娘就已经被下人带到了众人面前。四个小姑娘见着这么多衣着华贵的夫人小姐倒也没有露怯,皆是落落大方地同众人见了礼。 “给各位夫人小姐们请安了。” 昭阳听得身后赞叹声一片,嘴角微微一翘,行走之间衣裙不动,腰间的铃铛也不曾发出声音,有礼有节,行礼也十分规范。声音如黄莺出谷,容貌较好。 沧蓝在宫中待得久了,这选人的目光倒是没得挑的。 孟志远和刘平安也是聪明的,知晓在合适的时候将这几个姑娘拉出来露个脸。只这么一在这些夫人小姐面前露脸,只怕暗中打她们主意的人就不少了。 孟志远和刘平安是新科状元,且父皇已经明显的显露出了要重用他们的心思。再者,这两个新科状元经由昭阳的刻意吩咐,虽然皆已经暗中投靠了沐王,可是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也从不收人重礼,许多想要攀交的人都碰了一鼻子灰。 他们却都各自有两个在适嫁年龄的妹妹。 昭阳几乎能够想象得到,今日之后,这四个姑娘在渭城勋贵之家定会掀起不小的波澜。 那四个姑娘被一群夫人拉过去说话去了,昭阳倒也不刻意结交,只呆在一旁同秦卿说话。用了午膳之后,就斯斯然带着人离开了孙府。 用完午膳就离开的人倒是不少,马车走到城中清风湖边就走不动了,姒儿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去看了看,才回来禀报着:“公主,似乎是有孩子掉进湖里了,正在闹腾呢,前面的马车都走不动。奴婢瞧着,那掉进去的孩子好像也是方才在孙府之中作客的。” “这么冷的天,掉进水中只怕不好受。怎么小孩子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昭阳说着,想着左右也过不去,就索性下了马车走到前面去探看。 落水的小孩子已经被救了上来,大概是被冻着了,孩子被包裹在大大的氅衣之中打着颤,面前站着一个几乎哭成了泪人的年轻女子,一面哭一面还训斥着:“我不过就离开那么一会儿,你就掉进湖里了,你差点儿就被淹死了你知不知道?” 昭阳在一旁听了会儿,大概明白了过来,这明月湖边有几家首饰店,几位夫人难得出府相聚,马车行至此处的时候,就一同下了马车进首饰店去挑选首饰。 几个小孩子不甘寂寞,闹着要去玩,那几位夫人想着左右都有那么多下人跟着,也无碍,就任由着他们去了。 几个孩子在湖边扔石头玩,不知怎么地,就有一个孩子落了水。 落水孩子的娘亲将那落水的孩子带进了马车之中换衣裳,其他几位夫人也将各自的孩子叫到了身边训斥,那几个孩子低着头,满脸委屈的模样:“明哥儿扔了几个石头,说这湖里的声音和方才那个府里的不太一样,想看看湖里有什么,就走到了湖边,哪晓得一下子就栽了进去。” 那几个妇人又训斥了几句,见后面被挡住的马车愈发多了起来,才连忙叫了人上了马车,离开了清风湖边。 路这才渐渐畅通了起来。 第266章 孙府落难 回到丞相府,丞相府中也有一大片人工湖。管家正在湖边指挥着下人忙碌着,昭阳瞧见,就唤了管家过来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虽已经是冬日,管家却也忙得满头大汗,连忙擦了擦额上的汗,回答着昭阳的问题:“冬天了,这湖里的水都干涸了,湖中还养着鱼,若是水干了,鱼也就全得死了。老奴让人灌些水进湖中来。” 昭阳瞧着那湖中的水果真十分的浅,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湖底的淤泥。 “公主可喜欢吃鱼,若是喜欢吃鱼,老奴让人抓些鱼上来,晚上做了吃。”管家又问道。 昭阳点了点头,随口应了一声:“好。” 而后又看了一眼在湖边忙碌的下人,才带着姒儿回了院子。 苏远之已经回了府,正在同怀安吩咐着什么,见昭阳入了院子,就挥退了怀安。 屋中点了炭火盆子,十分暖和,姒儿替昭阳将身上厚重的氅衣取了下来。苏远之才开口问道:“如何?今日在孙府玩得可还开心?有什么收获没有?” 这收获,说的自然是孙尚志私吞贡品一事了。 昭阳撇着嘴摇了摇头:“孙夫人又不是傻,怎会将那些贡品光明正大地摆出来给我们瞧?” 苏远之笑了笑,倒也并未显得失望:“孙尚志是个胆子颇大的人,我还以为,孙夫人与他是夫妻,也与他性子相似,到底还是我高看了她。” 晚上果真做了鱼,做的是糖醋鲤鱼,酸酸甜甜的,极为开胃。昭阳吃了一口,就给苏远之夹了一筷子,笑着道:“先前回来的时候瞧见管家正在往湖中灌水,就让管家抓了几条鱼上来做了吃,味道不错,你尝尝。” 说完,脑中便突然有一道光芒闪过,身子忍不住地一颤,却是连声音都有些不稳了:“我知道了,我知道那些贡品被孙夫人藏在何处了。” “嗯?”苏远之有些奇怪地看了过来。 昭阳连忙放下了筷子:“先前在孙府,我去孙府的后院逛了一圈,后院中有一个湖,湖中的水十分的深,有些岸边稍微低洼一点的地方,湖水都漫了上来。可是这是冬天,按道理说,湖水应该几近干涸才是。那些贡品,十有八九是藏在湖底了。” “咱们府中的湖里有鱼,每年冬天湖水干涸的时候,管家都会往湖中灌水。兴许是孙夫人前几日也刚刚往湖中灌了水呢?”苏远之轻声道。 昭阳却立刻就摇了摇头:“因着孙府最近频频出事的缘故,孙府的湖中,干枯的荷花茎干和叶子孙夫人都未叫人打理,又怎会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往湖中灌水呢?” 苏远之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次机会。边关那边也有一些消息传了回来,晚些时候我就入宫向陛下求了旨意,寻个由头去搜查孙府。” 昭阳连连颔首,心中亦是有些激动,若是这一回,能够将私吞贡品的罪名叩在孙尚志的头上,孙尚志铁定不可能再有活下来的机会。 苏远之用了晚膳就又换上官服入了宫,昭阳在府中想着若是自己的猜测成真,今夜就是将孙尚志打入地狱的机会,亦是十分激动。 早早地就派了人在孙府外面藏起来,盯着孙府的动静,一有消息就立马回来同她禀报。 一直到亥时,暗卫才有消息传了过来,说苏远之带了御林军将孙府围了起来。 父皇将御林军都交给苏远之调动了,这意思,定是要搜查孙府了。昭阳再也坐不住,叫暗卫准备好,她要去孙府瞧瞧。 “孙府此时只怕正乱着,公主还是莫要去了。”姒儿连连劝说着。 只是姒儿永远不会明白昭阳对孙尚志的恨意有多深,昭阳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只笑着道:“我会让暗卫贴身保护着的,无碍,你就在府中等我吧。” 马车太过累赘,昭阳索性穿了一身男装,直接骑了马,奔着孙府而去。 孙府门口果真早已经被御林军团团围了起来,御林军手中的火把将孙府周围映照得透亮,昭阳无法瞧见孙府里面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苏远之有没有从那湖中发现想要发现的东西,只得呆在孙府大门对面的弄巷之中焦急难耐地等着。吵吵嚷嚷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子时,昭阳才瞧见御林军押着披头散发的孙夫人从孙府大门之中走了出来。 孙夫人的身后,是一排排的御林军,抬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走了出来。昭阳瞧见那些东西都被厚厚的油纸包裹了好几层,瞧不见里面是什么,最外面的油纸上还有淤泥,还在滴着水。 昭阳瞧着这模样,心中就有了数。 只怕果真让她给猜对了,那些贡品,就藏在那湖底。 因着搜查孙府的动静闹得太大,周围已经围满了围观的百姓,见着孙夫人被押了出来,都在指指点点着。 有一个刚来的老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探出头来望向那被重重围住的孙府问道:“这是做什么?可是这孙府犯了什么大案?” “那孙将军早就已经入了天牢了,只是一直没有判而已,看这阵仗,怕是被抄家了,也不知道抄出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我就说,这些个当官的,没几个干净的。” “那个女人我见过,是孙府的当家夫人,啧……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也有今天啊……” 那老头似乎有些吃惊:“不可能啊,孙府不是权势那么大的?听闻背后还有哪位大人物撑腰呢,怎么会说完就完了呢?” 一旁有人嗤笑道:“有大人物撑腰那又如何,这年头,都是看你富贵的时候说为你撑腰,可当你真正没落,需要人撑腰的时候,还不是一个二个跑得比谁都快?” “听人说啊,那孙将军谎报军情,还残害咱们楚国的将军们,也实在是死不足惜。”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这些百姓大多已经忘了,当初孙尚志得胜回城的时候,那万人空巷欢呼雀跃的情形。 世态炎凉,大抵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在昭阳身旁那老头还在喃喃自语着:“不可能啊,怎么会呢?” 昭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那老头才缩了缩肩膀,不再说话。 事情大抵已经尘埃落定,孙夫人都被押走了,昭阳在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就带着暗卫回了府。 第267章 定罪 昭阳刚回府就听见苏远之派人传来的消息,说从孙府中搜出了贡品,要连夜处置孙尚志私吞贡品一事,今夜就不回来了。 昭阳便洗漱了一番歇下了,倒是难得的好眠,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只是却又梦见了自打重生之后一直不停梦见的场景,仍旧是昭阳十分熟悉的御乾殿。君墨的叫喊声无比的熟悉:“畜牲,畜牲!你放开本宫的母后!你放开!” 几近撕心裂肺,昭阳瞧见自己跑进了御乾殿,御乾殿中宫人的尸体到处都是,德妃和淳安面上满是狰狞笑容,沐王手中提着剑,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在他们身后的龙椅之上,孙尚志脸上带着十分猥琐的表情,一步一步地朝着龙椅上一脸苍白惨败的母后走去。 “你侍候了那狗皇帝这么多年,却始终不肯看我一眼,这一回,你终究要属于我了。”孙尚志的声音满是得意。 “滚开,滚开!”昭阳大声喊着,只是却似乎没有人听到,没有人在意。 昭阳心中愈发地慌乱:“你放开我的母后,畜牲,别靠近我的母后。” 昭阳快步朝着孙尚志跑去,眼瞧着孙尚志就要覆上母后的身子,手中却突然出现了一把匕首,昭阳心下一喜,拿着那匕首就冲向了孙尚志。 手中的匕首一下子就从孙尚志的后背扎了进去,流出了猩红的血。昭阳心中顿时闪过一抹快意,将那匕首又拔了出来,一下一下地扎进去,鲜血溅了昭阳一身,孙尚志脸上亦满是血,瞪大着眼睛转过身子望向昭阳,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畜牲!敢碰我的母后,去死吧,去死吧!”昭阳像是发了狂一样,将那孙尚志扑倒在地,手中的匕首不停地刺向他。 满眼的猩红。 “公主,公主!”是姒儿的声音。 昭阳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眼中满是茫然之色。 姒儿这才似乎松了口气,低声问着昭阳:“公主方才吓人极了,脸色十分不好,不停地大喊大叫,公主可是做了噩梦了?”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周围,是丞相府的寝屋之中,昭阳吁了口气,原来是做梦。 只是回忆起梦中的情形,昭阳却又有些失落,原来只是梦。 姒儿倒了温热的水来递给了昭阳,昭阳接了过来喝了一口,才叹了口气道:“不是噩梦,是好梦,极好极好的梦。” “好梦?”姒儿有些诧异,方才瞧着昭阳那副样子,却是一点也不像是做了什么好梦的模样啊。做了好梦难道不应在睡梦之中,也带着笑的吗? 姒儿心中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昭阳将杯子递还给了姒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什么时辰了?”昭阳轻声问道。 “辰时了。”姒儿应着,又连忙道:“公主昨夜睡得迟了,还是多睡一会儿吧。” 昭阳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都已经醒了,干脆起来了。” 姒儿闻言,连忙服侍昭阳起了身。 用了早膳,昭阳就呆在屋中看书,还未到午时,苏远之就回了府。昭阳听见外面明安说话的声音,就急急忙忙地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迎了出去。 苏远之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抬眼朝着昭阳看了过来,就蹙起了眉头:“大氅也不穿一件就往外面跑,进去。” 昭阳吐了吐舌头,乖乖进了屋,却探出个脑袋来望着苏远之。 这个模样,苏远之也没法再同明安说话,索性让明安退了下去,进了屋中。 昭阳笑嘻嘻地上前将苏远之身上披着的大氅给脱了下来递给了姒儿,才追问着:“怎么样了?”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我以为我一夜未归,你应当关切的是我有没有用早膳,困不困,累不累。哪晓得你一见着我问的第一句话,却是与我全然不相干的。” 昭阳哪里还不知晓苏远之那别扭性子,连忙吩咐着一旁侍候的丫鬟道:“厨房中的午膳应当也快准备得差不多了,让人去瞧瞧有什么可以吃的,给相爷送些过来。早上露重寒凉,相爷刚从外面回来,去打些热水来给相爷泡个脚,将此前我命人抓的药草泡些进去。” 说完又转过头望向苏远之:“便是困,也应当等着用了饭,泡了脚再去睡。现在可以告诉我,事情进展如何了吧?” 苏远之叹了口气,却也拿昭阳没辙,只得如实道:“边关昨日送了一些关于孙尚志假报军情的铁证过来,再加上这私吞贡品的罪名,陛下当场就定了孙尚志的死罪,一月之后问斩。” “啊?还得等一个月之后才问斩啊?”昭阳听见父皇定了孙尚志的死罪本事高兴的,可知晓要一个月后才会问斩,便又不欢喜了起来。 苏远之点了点头:“今年的秋狩因着孙尚志班师回朝一事耽搁了,只是秋狩是重要的祈福仪式,陛下也不愿意取消,便让人准备去稍南那边的云崖行宫避寒,顺便完成秋狩的祈福。秋狩本是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陛下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之前见血。” 昭阳撇了撇嘴,心中有些不乐意:“还有一个月,我担心的是,会生出什么变数来。” 丫鬟送了茶过来,苏远之接了放到了一旁,才道:“这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不会让它出事的。沐王即便是有心,也无力回天了。唯一可以操作的,就是劫囚。可是陛下定了孙尚志的罪,即便是将人救下来,也全然没有了用处。沐王不傻,犯不着冒这个险。” 昭阳点了点头,苏远之说的不错,大概是她对孙尚志的死太过执着,有些过头了吧。 “对了,去年秋狩你似乎没有去成?今年就一同去吧。以往的秋狩都不会走太远,你一直在宫中,大抵也极少有机会出渭城,这一回去云崖行宫倒是不错。”苏远之转开了话茬子。 去年秋狩…… 去年秋狩的时候,自己因为救君墨从流云阁摔了下来,受了伤,自是没有去成的。被苏远之这样一说,她倒是的确有些心动了。 第268章 出事了 听苏远之说要去云崖行宫,下午苏远之在家休息,昭阳便进了宫,直奔未央宫而去。 “我要吃这个莲花饼。”还未进正殿就听见君墨的声音从殿中传来,似是在撒娇。 昭阳笑了起来:“都多大的人了,还来母后这里缠着母后讨要吃的。你自个儿不会让御膳房给你做啊?” 君墨听见昭阳的声音,忙转过头朝着昭阳望了过来,眼中带着几分喜悦,只是却撇了撇嘴朝着昭阳吐了吐舌头:“皇姐还说我,你还不是来了?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都嫁出去了。” 见昭阳抬手就要朝着他的脑袋打过去,君墨连忙端起桌子上的盘子快步躲开了去:“我不管,我就喜欢吃母后宫里的莲花饼,母后宫里的就是比东宫的好吃。” 皇后看着姐弟二人打闹,笑得弯起了眉眼:“喜欢就多吃些。” 说完又转过头望向李嬷嬷:“你去瞧瞧御膳房今日有没有做栗子糕,若是有的话,给公主端些过来吧。” 昭阳在皇后身边落了座,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茶水,放在手边,才笑着道:“我听苏远之说,父皇要去云崖行宫,母后可要一同?” 一旁的楚君墨听昭阳问起此事,眼中闪过一道兴奋之色:“我要去的,我要去的,父皇叫我一同去的,皇姐也要去的吧?母后也要去的吧?” 皇后却是摇了摇头:“我若是走了,这宫中尚有那么多事情,当如何办?齐嫔如今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德妃眼睛又还未好,我不在宫中也放心不下。” 昭阳咬了咬唇,她自是知晓皇后口中的放心不下是何意,她担心的是,德妃趁父皇不在的时候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若是母后再不在宫中,这宫中就是德妃的天下了。德妃那样的人,定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母后又不去啊。”君墨撇了撇嘴:“母后都没有同我们一起出去过。” 皇后笑了起来:“这深宫大院的,既然进来了,哪儿那么容易出去?你们姐弟二人去玩就是了,在云崖行宫,莫要胡闹,君墨要听你皇姐和苏丞相的话。” 君墨叹了口气:“皇姐就知道欺负我,哪里有姐姐的样子?” 三人说了会儿话,被皇后叫去御膳房的李嬷嬷就拧着食盒子回来了:“御膳房倒是做了栗子糕,只是已经凉了。锅里面熬着德妃的药汤,也没法热,奴婢将栗子糕拿了回来,已经让咱们小厨房的人拿去热去了。” “德妃又在熬药汤?那御膳房三四口锅,她全都占用了?”皇后微微蹙起了眉头,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李嬷嬷点了点头:“听御膳房中的人说,德妃想要同陛下一起去云崖行宫,只是她眼睛不好陛下定不会同意。德妃就让那劳什子神医加大了药量,今儿个用药汤又敷又蒸的,说那神医说的,不出意外今日就能将眼睛上的纱布去了,将药水洗掉,而后就能重见光明了。” 李嬷嬷言语之中带着几分迟疑:“这德妃的眼睛,不会真能好吧?若是真好了,那岂不是……” 话还未说完,就被皇后以眼神制止了她再往下说:“太子和昭阳公主都在,说这些做什么?” 皇后朝着昭阳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才喃喃地道:“她的眼睛若是真能好,那也是她的造化。” 君墨好不容易从那一盘子莲花饼中抬起了头来,嘴里尚且还包着东西,声音亦是有些含糊:“沐王都不去,她跟着去做什么?” 昭阳闻言转过了头朝着君墨看了过去:“沐王不去?不去云崖行宫?” “是啊……”君墨嘴里被塞得满满的,瞧着倒是像个圆润的包子,好不容易将嘴里的饼吞了下去,口齿才稍稍清楚了一些:“父皇说,他一离宫,这渭城中的大小事也来不及处置,不留个人在渭城是不行的。就让沐王兄留在渭城,朝中大小事务先呈到沐王兄那里,若是小事,就由沐王兄做主,大事的话,快马加鞭送到云崖行宫即可。” 不让沐王随行,昭阳不知这对沐王而言,是器重还是冷落。按理说来,每次父皇离宫,随行在侧是一种恩泽。沐王这一回却留了下来,只是父皇却让他处理政事。 昭阳虽然也知晓父皇定然也不会放手不管,定也会安排一些人明里暗里的盯着,若是沐王出了什么岔子,亦或者善用私权,父皇定会知晓,昭阳倒也不担心。只是将这个权力放手给了沐王,终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皇后神情倒是淡淡地,似乎对此事并不太在意,只笑着对君墨道:“我听说你最近棋艺进步了不少,和母后对弈一局?” 君墨一听说要下棋,脸就像吃了苦瓜一样,却也拒绝不得,只得乖乖巧巧地坐了下来。 昭阳笑了起来,她大抵是太过杞人忧天了一些,索性也让人搬了椅子在一旁观战。 棋局刚下到一半,就有脚步声匆匆而来,打断了殿中的祥和氛围:“娘娘,德妃那边似乎出事了。” 皇后闻言,将手中的棋子落了下去,才缓缓抬起眼来:“哦?出了什么事?”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宫人们听见德妃娘娘殿中传来了极大的声响,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而后殿中的宫人都挨了一顿打骂,被赶了出来,在殿门口跪着呢。在育德殿附近洒扫的宫人都说,听见德妃娘娘骂得十分厉害。后来又匆匆忙忙派人出了宫,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那宫人一一禀报着方才在育德殿发生的事情,昭阳闻言,和皇后对视了一眼,心中透亮,只怕是她一早准备下的东西起了作用了。 皇后想了想,站起了身来:“陛下这个时候应当在养心殿,这个时辰了,政事应当也处置得差不多了,你去养心殿通传一声,就说育德殿出了事,请陛下过去一趟。本宫也去瞧瞧去,看看这德妃究竟在闹腾什么。” 昭阳闻言,也连忙道:“昭阳也看看去。” 君墨也要跟着,却被皇后命人送回了东宫,昭阳瞧着君墨楚楚可怜的眼神,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君墨大抵不知道,他们的母后这样做,亦是不希望他卷入这些纷争。 第269章 紫色印记 德妃尚且住在育德殿,她虽然已经恢复了妃位,只是楚帝却没有开口让她搬回长信宫。楚帝不提,皇后也乐得假装不记得这一茬子,德妃倒是想提,只是自打她眼睛瞧不见后,连楚帝的面都极少能够见到,也没有机会。 育德殿外,有好些宫人在探头探尾地朝着里面望去,其中也不乏其他宫中的宫人,只怕是听了信儿,来打探消息的。 这宫中素来这个模样,已有风吹草动,整个后宫都竖起了耳朵。 宫门口站着两个宫人,神色皆有些苍白,皇后走到了门口,却被那两人拦了下来:“娘娘恕罪……” 昭阳见状,眉头就蹙了起来,厉声斥道:“瞪大你们的狗眼瞧瞧,皇后娘娘也是你们能够拦的人?还不赶紧滚开。” 那两人的手便忙缩了回去,猛地跪倒在地:“皇后娘娘恕罪,只是……只是……” 皇后却是理也懒得理那两人,径直进了育德殿,殿外的院子里果真跪了好些个宫人,皆是一副战战兢兢地模样。有几个许是挨了德妃的打骂,身上青青紫紫的,也有被利器割开的伤口。 “滚!神医怎么还没有来?怎么还没有来?”德妃声嘶力竭地惊叫声从殿中传来,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 皇后刚走到门口,殿中就飞出了一个茶盏,幸得昭阳眼疾手快,将皇后拉了开。 皇后蹙了蹙眉,声音亦是带了几分冷意:“德妃这是在闹什么呢?” 皇后的声音不小,殿中安静了片刻,就传来德妃惊慌失措的声音:“你走开,别进来,走开,走开啊!” 话音刚落,那殿门就被猛地推来关了起来,发出“嘭”的一声重响, 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倒是好大的脾气!” 昭阳拉了拉皇后,轻声道:“母后莫要着急,等着父皇来了,也该让父皇瞧瞧,德妃是如何对母后不敬的。料想德妃即便是有一百二十个胆子,也不敢将父皇拦在这殿外的。” 皇后面色这才稍稍平和了几分,立在一旁,不再开口。 楚帝来得倒也不慢,育德殿大门口的人自是不敢拦楚帝的,楚帝一进来就瞧见皇后立在殿门前,不由有些纳闷:“皇后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皇后尚未开口,昭阳便为皇后打抱起不平来:“母后方才在宫中正在同君墨下棋,听闻育德殿出了事,德母妃发了大脾气,连忙赶了过来。只是在门口就被宫人拦住了,说是不让母后进来,昭阳训斥了那宫人两句。” 昭阳委委屈屈的看了楚帝一眼:“母后进来之后,听见德母妃在殿中大喊大叫,刚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却只听见德母妃在殿中大喊大叫让母后滚,让母后走开不许进来,而后就重重地将殿门给关上了。” 楚帝蹙起眉头,眼中带着几分怒意,扬起声音道:“林月柔,开门。” “陛下不要进来,不要进来!”殿门口响起德妃的声音,带着沙哑,似乎早已经声嘶力竭。 楚帝面色亦是有些不太好,转头便对着郑从容道:“将门给朕踹开。” 郑从容连忙应了声,叫了一同前来的宫人上前抬脚重重地踹向那殿门,只听得“轰”地一声重响,殿门竟被踹得硬挺挺地倒了下去。 楚帝大步进了殿中,就瞧见德妃蜷缩成一团,缩在角落里,殿中满是各种碎片。花瓶的,茶杯的,琉璃宫灯的。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神医怎么还未进宫?”德妃似是精神已经接近崩溃,察觉有人靠近,忙不迭地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脸,喃喃自语着。 楚帝扫了一眼满殿狼藉的景象,脸色愈发冷了几分:“你倒是愈发的本事大了,连朕也敢拦在门外了。青天白日的,你发什么疯?” 正说着,却听见外面有一声怯怯地声音响起:“德妃娘娘,神医来了。” 德妃这才猛地抬起了头来,却又急急忙忙地挡住自己的脸,声音之中带着几分迫切:“神医来了?神医来了?在哪儿,快带进来?” 楚帝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无视过,咬紧了牙关:“来人,将她的手给朕拿下来,朕倒是想要看看,她这样千方百计地挡着的,是什么东西。” 郑从容又连忙带了宫人上前,德妃连忙后退了两步,郑从容命人将德妃钳制住了,把德妃的手从脸上拉了下来。德妃连忙低下了头,只是那一瞬间,却也足以让殿中的众人瞧清楚德妃那张脸。 德妃的脸上带着几分苍白,只是眼睛周围那一圈,却是骇人的青紫色。 楚帝眉头紧蹙着,愈发不悦了起来:“你这跟鬼一样的药水还不赶紧洗了去?成什么体统。” 德妃闻言,脸色愈发惨白了几分,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洗不掉了,定是有人做了手脚,这紫药水,洗不掉了。我的容貌,我的容貌,毁了。” 楚帝看了德妃一眼,眼中却瞧不见丝毫的同情,只神色淡淡地道:“当初朕让你不要敷那鬼东西,你偏生不信。” 德妃眼中染了几分凄厉:“陛下快传神医进来,让他给我瞧瞧,他治好了我的眼睛,定然有办法的。” 昭阳这才瞧见,德妃的眼睛同前几次见的时候都不太一样了,此前因着失明的缘故,她与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寻声音发出来的方向,努力朝着说话的人看去,来掩饰她瞧不见的事实。 只是那双眼睛终究没有神采,显得空茫茫的。 今日却能够准确地在郑从容叫宫人上前的时候,退后躲开宫人。她的眼睛,果真是恢复了。那沐王请来的神医,倒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昭阳心中想着。 楚帝终究还是念及旧情的,见德妃那副模样,便命人将那所谓的神医带了进来,那神医见状连忙上前查看了一番,眉头却是越蹙越紧:“娘娘的眼睛已经无碍,只是这眼睛周围的紫色痕迹……” “怎么样了?可不可以除去?神医,你帮帮我,一定要将这些难看的东西除去啊……”德妃连连祈求着。 那神医却终是摇了摇头:“这紫色的痕迹并非是草民的药水导致,草民瞧不出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实在也没有法子。” 第270章 指责 德妃闻言,神情愈发地狰狞了几分:“我就说是有人要害我!有人动了我的药,是你,肯定是你,皇后!” 德妃伸手指着皇后,皇后的脸色亦是有些不佳,脸色泛冷:“德妃你发什么疯?本宫可以体谅你因为脸上的那痕迹心情不好,可是却也不能容忍你胡乱指摘。这大夫你沐王寻来的,药是他开的,是你身边信任的人熬的。” 皇后冷哼了一声:“本宫还曾经关切过你,问你民间的大夫是否可靠。你信誓旦旦地说不让本宫操心,本宫来探望,你将本宫拦在门外,如今出了事你却怪到本宫头上来了,真是好没道理。” 德妃却仍旧不依不饶:“一听说我出了事你就急急慌慌地赶过来,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吧?瞧见我这个模样,你就开心了是吧?” 楚帝见德妃愈发不成样子,亦是动了怒:“住嘴!” 德妃身子一颤,方回过神来,楚帝还在殿中,便咬紧了牙关,一副委屈的模样,眼中含泪地望着楚帝。 只是如今德妃眼睛周围俱是青紫色,早已经没有了昔日的风情,再作这样美人含泪的样子,却只剩下可笑,再也打动不了楚帝。 “来人,将德妃扶到寝殿之中歇着,派人去传太医来。”楚帝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外面跪着的宫女连忙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扶起德妃,往寝殿之中走去。 德妃闹了这么半日,也有些精疲力竭,见楚帝脸色不太好,也不再挣扎,顺从地入了寝殿。 楚帝看着德妃进了内殿,才转过身同皇后道:“辛苦你了。” 皇后的脸色仍旧有些不好,听见楚帝这样说,便行了个礼:“臣妾是后宫之主,后宫诸事都应打理好,劳陛下操心,是臣妾的不是。只是德妃妹妹似乎不太喜欢臣妾,陛下既然在此,定能好生宽慰好德妃妹妹,臣妾就先告退了。” 楚帝还想安慰两句,只是却有些说不出口,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去吧。” 皇后微微屈膝,低着头转身出了正殿。 昭阳却并未跟在皇后的身后,等着皇后离开了,方开了口:“父皇对母后实在是有些不公平,母后身为皇后,这些年来一直尽心尽力地打理后宫。若是母后是善妒之人,如今父皇也不会子女众多。” 楚帝眉头轻蹙着,喃喃着道:“朕都知道。” 昭阳摇了摇头,笑容带着苦涩:“不,父皇你不知道。你若是知晓母后的辛苦,断然不会让一个嫔妃这样明目张胆地羞辱母后,让一个妾室骑在了正妻的头顶。楚国素来重门风,若是家风不正,宠妾灭妻者,都无法在朝为官。可是父皇此等行为,和宠妾灭妻又有何区别?” 见楚帝神情愈发寒了下来,昭阳方跪了下去:“是昭阳的错,昭阳是父皇的女儿,本不应该这样大胆地同父皇说话,只是昭阳瞧见母后受了委屈,心生不忍。便是父皇要之昭阳大逆不道的罪,昭阳也心甘情愿地受着。” 好的坏的都叫昭阳说尽了,楚帝即便是心中不悦,也不好发作。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你没有错,是朕错了。退下吧……” 昭阳见楚帝并未发火,反而像是在沉吟,便知自己的激将法奏了效,这才退了出去。 皇后尚未走远,昭阳快走了几步,就追上了。 外面人多耳杂,自是不便多言,昭阳扶着皇后回了未央宫,为皇后掺了热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母后莫要难过,那德妃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皇后嘴角一翘,笑容泛着冷:“我难过什么?瞧见她那副模样,我心中畅快还来不及呢。她今日在陛下面前越是张狂,以后的日子就越是难过。君恩薄如纸,她一直视若珍宝的那张纸,已经破碎不堪了。等着开了春,又该选秀了,到时候宫中进来一批新鲜的年轻面孔,陛下哪里还记得她那副毁了容的样子。” “是啊。”昭阳微微眯了眯眼,给德妃用的东西,是苏远之寻来的,听闻是从南诏国传入的,是蛊而并非药。她悄悄让沧蓝找了许多大夫瞧过,无人识得,更无人能够医治。 她方才瞧着德妃那癫狂的模样,心中不知有多痛快。 德妃嚣张了这么多年,害了那么多人,终是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孙尚志定了死罪,德妃毁了容,只剩下一个沐王孤立无援。且如今沐王的身边,她亦是安插上了自己信任之人。她倒是要瞧瞧,沐王还能如何扭转乾坤。 太医诊治的结果传来的也不慢,父皇将太医院中的太医几乎全部请了过去,可都对德妃脸上那印记束手无策。 楚帝听太医这么说,便也只吩咐了育德殿中的宫人好生侍候德妃,而后就径直回了养心殿。 昭阳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方起身同皇后告辞,出了未央宫。 入了御花园,却瞧见前面的凉亭中站着几个人,昭阳定睛一瞧,却是带着宫人的齐嫔。 齐嫔的腹部已经明显隆了起来,不过因着齐嫔本来清瘦,且披着厚重的氅衣,不细看倒也瞧不出来。除了腹部,其它地方倒是并无太大的变化,仍旧清秀可人的模样。 齐嫔浅笑着站起身来:“我方才还在想,若是再等不来昭阳公主,我就该回去了。这御花园中,实在是太冷了些。” 昭阳笑了笑,入了那凉亭。 凉亭中亦是点了炭火盆子,倒并不像齐嫔说的那样寒冷。齐嫔给昭阳倒了一杯热茶,笑容清浅:“育德殿的事情,我也听闻了一些。” 昭阳也不觉意外,这宫中素来这样,哪儿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传得极快。更何况,像德妃那样扎眼的地方。 齐嫔举起茶杯,朝着昭阳敬了敬:“我就说,选择站在公主这边,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选择。恭喜公主,心想事成。” “这话可胡说不得,若是被人听去了,可不得了。”昭阳说着,面上却也含着笑意。 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了,才轻声道:“你在这里等我,不是为了同我说一声恭喜的吧?” 齐嫔笑意盈盈地望着昭阳:“公主果然聪慧,我想着,德妃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那云崖行宫是去不得了。德妃如今那副模样,指不定已经心思扭曲了呢,我实在是不敢同她一起呆在宫中。” 第271章 求人 齐嫔的意思昭阳听出来了,是想要一同去云崖行宫。 昭阳瞧了瞧天色,想着自己若是再晚些回去,以苏远之那别扭的性子,只怕又要同她闹了。心中这样想着,就直截了当地道:“我可以让母后在陪驾名单之中加上你,只是最后的定夺权仍旧在父皇手中,你若是想去,倒是不如好生同父皇说说。” 齐嫔眨了眨眼,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多谢公主了。” 说完,眼中就染上了几分揶揄之色:“我就不多留公主了,面色苏丞相等得心急了。” 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听闻这一次陪驾的嫔妃,雅昭仪是最得陛下宠爱的。雅昭仪和德妃虽然面和心不合,可是终究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 昭阳沉吟了片刻,就明白了齐嫔的意思,轻轻颔首:“陪驾的都是宫中嫔妃,我做不了什么手脚,不过事先在云崖行宫原本侍候的宫女之中安排几个貌美且温柔可人的,倒应当不会太难。” 若是难办,交给苏远之就好了。大不了,晚上让他予取予求就是了。 昭阳心中补充着道。 说完,就径直站起了身来,同齐嫔告了辞,快步出了宫。 养心殿中,楚帝从一堆走着之中抬起头来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将刚批好的折子递给了郑从容,轻声问道:“昭阳出宫了?” 郑从容点了点头:“在御花园同齐嫔坐了不到一刻钟,就走了。” 楚帝叹了口气:“再搬一个宫灯来,总觉着要下雪,殿中太暗。” 郑从容应了,搬了一盏琉璃宫灯放在了御案旁,楚帝却没有了处理政事的心思:“昭阳那孩子竟然说朕宠妾灭妻,呵……” 郑从容听楚帝这样说,就笑了起来,劝道:“昭阳公主只怕也是被气急了。奴才命人去打听了,说皇后娘娘去育德殿,被两个守门的宫人拦在门外不让进,当时昭阳公主就生气了。后来入了育德殿,皇后娘娘就关切了一句,又被德妃一通好骂。德妃还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将那大门给猛地关了起来。” “朕也没有责怪昭阳的意思,她素来护着皇后和君墨,见皇后受了委屈,自然会生气。只是,宠妾灭妻?朕这些年给人的感觉果真是这样的?”楚帝转过头望向郑从容,眼中似是带了几分期盼。 郑从容呵呵一笑:“陛下对皇后娘娘也是相敬如宾的。” “相敬如宾?”楚帝又重复了一遍,随即就沉默了许久:“原来朕对皇后,让人的感觉是这样的,朕记着,当年朕会娶她为皇后,是因为喜欢她的。” 顿了顿,又是冗长的沉默:“可是后来……后来柳传铭帮朕除去了李氏,太后就总在朕面前挑剔皇后的不是。最开始,朕也知道,太后是不满柳传铭除了李氏,朕是她儿子,她不能怪罪朕,柳传铭又在朝堂,她很少见着,就只能迁怒皇后了。后来,太后说的多了,朕也开始总觉着皇后做得不好了。” “皇后娘娘这些年却也是尽心尽力协助陛下处理后宫诸事的。”郑从容在一旁道。 “朕知道……朕都知道。所以朕才会不顾太后的反对,立了君墨为太子。”楚帝长叹了口气:“可是似乎,朕与皇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如今昭阳又嫁给了苏远之,苏远之……偏生是苏家的后人。” 郑从容闻言,也不再多言。 楚帝沉默了一会儿,又喃喃自语着:“在这后宫,恩宠太过,也不一定是好事。朕对皇后的伤害已经造成了,再也回不去了。也就只能好生教导君墨,这江山以后会是君墨的,就当是朕对皇后的补偿好了。” 郑从容又笑了笑,满脸的菊花褶子堆在一起:“陛下心中透亮,自然知晓应当如何处置。” 只是养心殿中发生的这一切,昭阳无从知晓。倒是不出昭阳所料,苏远之一见昭阳从院子外进来,掀了掀眼皮,声音带着慵懒:“我还以为公主舍不得回来,准备在宫中常住呢。” 昭阳心情甚好,听他这样一说,只轻轻眨了眨眼,笑嘻嘻地应着:“本来是有这样的打算,不过想起家中尚有一位俊逸不凡的美男子在等着,也就没了多留的心思了。” 苏远之眼中带着几分诧异,抬眼朝着昭阳看了过来,眉头轻蹙着:“这油嘴滑舌的强调,是同谁学的?” “可不就是跟着苏丞相您吗?”昭阳走到苏远之身旁,将他手中拿着的书取了过来:“外面这么冷,怎么在这院子里坐着?屋中不是点着炭火盆子吗?” 可不就是为了等她吗?苏远之瞪了昭阳一眼,没有说话。 昭阳笑了起来,绕到苏远之身后推了推轮椅,她手上的伤倒是恢复得不错,只是用力的时候还是会隐隐作痛。不等昭阳推动轮椅,苏远之就自个儿推动着轮椅的轮子进了屋中。 屋子里果真比外面暖和多了,昭阳将大氅解了下来递给了棠梨,转过头问苏远之:“可用了晚膳了?我着急赶回来,都没吃东西,可有些饿了。” “上菜吧。”苏远之闻言,径直吩咐着丫鬟。 昭阳一听,就知晓他也没吃饭,笑了笑,愈发觉着暖和了起来。 将下午在宫中发生的事情同苏远之细细说了之后,昭阳又想起齐嫔的话,索性在苏远之面前蹲了下来,抬起眼眼巴巴地望着他:“我有一件事情要求你。” 苏远之挑了挑眉毛,眉眼含笑:“嗯,你应当知晓,求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流氓。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在心中暗自骂着,撇了撇嘴,声音低若蚊蚋:“知道了。” 苏远之见昭阳难得的乖巧,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皇后娘娘给的那本册子,里面还有好些姿势咱们还没有试过,我想着,不如这几日全都试一遍。” “呸!”饶是昭阳这一个月来被苏远之逗得多了,脸皮也厚了许多,可是听见苏远之这样的话,却也仍旧满脸通红,不知道该如何接。 苏远之哈哈大笑了起来,倒是对昭阳这副害羞模样喜欢至极:“皇后娘娘给你那些册子不就是为了给我们用的吗?咱们可不能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你若是应下,求我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 第272章 状元 昭阳脸色更红了几分,像是喝醉了酒一样,低着头不敢和苏远之对视,只极快地说道:“这回去行宫,宫中的嫔妃能够随驾的不多,最受宠的就是柳雅晴了,柳雅晴和德妃是一伙的,我不希望她讨得父皇欢心。所以,想让你在行宫中安排几个知情识趣,貌美的女子。” 苏远之故意拧起眉头,满脸为难:“不管是在宫中还是在行宫,陛下身边侍候的人,素来都是郑从容一手安排的,这可不好办。” “哼。”昭阳轻轻哼了一声,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苏远之笑:“所以,那些册子,咱们去行宫的时候一起带过去?”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说,就知方才他说什么不好办分明是在逗弄他,伸手捏了捏苏远之的胳膊,站起身来恶狠狠地道:“带带带!最好让你死在榻上才好!” 苏远之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若是能够死在娘子身下,倒也圆满。” 流氓!那脸皮定然是用砌城墙的砖给砌的,不然怎么会这样厚! 昭阳心中想着,踢踢踏踏地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不去看苏远之打趣的目光。却突然想起方才苏远之提到了死,心中有些心慌意乱了起来。 前世的时候,在等几个月入了夏,柳州就会因为连日的大雨而突发洪涝,城中会涌进许多的难民,又难民敲了登闻鼓,说柳州官员贪污了赈灾钱粮,还得受灾的百姓饿死了许多,柳州已成炼狱。 随后父皇就下旨让苏远之前往柳州赈灾,同时查办官员贪污一案。贪污之事,素来牵扯颇大,且那些官员都是地头蛇,苏远之虽然手段素来不差,却也定然会吃不少亏。 前世在沐王起事之前不久,她曾在未央宫听父皇说起,苏远之在柳州受了伤,还病了,似乎有些严重。 沐王趁机起事,派了不少人去对付苏远之。当皇宫里里外外都是沐王的人的时候,父皇还在念叨着苏远之,希望苏远之能够赶回来救驾,只是苏远之已经许久没有消息过来,也不知那时苏远之的情形如何。 苏远之前世最终是什么样的结局昭阳并不知晓,只知道,一直到父皇死,也没有等来苏远之。这一回,她断然不能让苏远之出事。 柳州之事,她需要格外留意。 因着楚帝突发奇想,要去云崖行宫避寒,苏远之刚处置完孙尚志的事情,就又开始忙碌了起来。皇帝出行,素来是一件十分隆重的事情。 昭阳觉着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一些,整日里缩在屋中不愿意出门。外面开始下起雪来,白茫茫地一片。 昭阳缩了缩脖子,将窗户开了一条缝看了看外面的一片雪白,冷风从那缝隙之中灌了进来,就连忙将窗户又合了起来。 “总觉着这窗户透风呢,让人再糊两层牛皮纸好了。”昭阳转身同几个丫鬟道。 姒儿觉着有些好笑:“公主今年倒似乎格外畏寒呢,这窗户上糊的纸已经很厚了,若是再糊两层牛皮纸,就不透光了。” 昭阳撇嘴,叹了口气,在软榻上躺了下来,将厚厚的虎皮毯子拉得高了一些。 “奴婢再去给公主灌两个汤婆子好了。” 姒儿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就拿了两个汤婆子进来,走到软塌边,塞到了昭阳身边。汤婆子里面灌满了热水,昭阳舒服地喟了口气。 姒儿才又从袖中取了一张纸出来:“宅子那边方才让人递了消息过来。” 昭阳点了点头接了,一面展开那信纸,一面念叨着:“沧蓝也走了差不多一个月了吧?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是有一个月了,不过沧蓝姐姐要去的地方不近,这一来一回的,怎么也得差不多两个月。公主从行宫回来,沧蓝姐姐应当也就回来了。”姒儿应着。 昭阳目光落在那纸上,嘴角翘了翘,神情带着几分讥诮:“孙尚志一出事,沐王果真就开始忙着为自己招揽人才来填孙尚志的缺。礼部和刑部都有沐王的人,御史台有朱槿,只是上一回安山寺行刺一事,沐王知晓父皇怀疑上了朱槿。如今孟志远被父皇安置在了御史台,沐王便想方设法地招揽,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刘平安倒是如昭阳此前得到的消息一样,被沐王安置在了御林军中,为御林军左中郎,正五品的官职,倒已经算是重用了。 “他们二人这么容易就被沐王招揽了,沐王会不会心生怀疑啊?”姒儿倒是有些担忧。 昭阳笑着摇了摇头:“沐王开出的条件可丝毫不差,给了两人一人五万两黄金,还有几处田宅,还给他们许诺了以后保他们前途无量。孟志远是个迂腐的读书人,沐王还亲自登门拜访,同孟志远秉烛夜谈,这样优厚的待遇,他们会心动有什么奇怪的?” “啧啧……”姒儿也忍不住咋舌:“那公主何不趁机将孟志远或者刘平安的妹妹安置在沐王身边去?这样一来,沐王不管是人前人后有什么动静,公主不都知晓了?” “此举不可。沐王虽然招揽了孟志远和刘平安,可这是私底下的事情,沐王更是害怕被人知道了,捅到父皇耳中。若是收了他们二人的妹妹,这不就明目张胆了?孟志远在信中说,沐王与他交谈的时候,透露了几分意图,想要利用他们的妹妹掌控朝中一些官员的动向。只是被孟志远拒绝了……” 昭阳哈哈笑了起来:“不错,这孟志远是个聪明之人。那两个女子并非是他的亲生妹妹,可他越是表现的在乎她们,沐王才会越发的看重。” 昭阳眯了眯眼:“我倒是想要瞧瞧,沐王最后会将那四个女子,安置到何处去。” 倒是十分有趣,那四个女子,本来是昭阳刻意安排的,为的是借着两位状元的身份,将她们安置到朝中一些重臣的身边去。 却没想到,楚临沐也同她一样,打起了这个主意。 第273章 问斩 苏远之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昭阳听见声响便抱着手炉出了寝屋。苏远之抖了抖身上的雪,将大氅递给了棠梨,才转头同昭阳道:“我身上一股子寒气,你回屋里去吧,我暖过来就进来。” “哦。”昭阳乖乖巧巧地应了声,回了屋里。 不一会儿,苏远之就自个儿推着轮椅进来了:“方才路上瞧见到处的梅花都开了,可要赏梅去?” 昭阳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样冷,才不要出去。” 苏远之暗自觉着好笑:“怎么就这么怕冷呢?” 顿了顿才又道:“去行宫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七日之后,钦天监说那是个好日子。只是筹备了这么长的时间,大抵是陛下一开始也不曾预料的。十有八九,这一去,就得等过了年再回来了。行宫那边暖和,开了年回来的时候,渭城也不冷了。” 昭阳听闻这个消息,却只关心一件事情:“父皇不在皇城之中,那孙尚志怎么办?离那一月之期也已经不远,是如期问斩还是推后呢?” 只是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昭阳都觉着不放心。毕竟他们离开了渭城之后,就只有沐王在这渭城了,若是他想要做什么手脚,应当不难。 苏远之想了想:“多半得推后,陛下定会觉着,就要到年关了,这时候见血实在是有些不吉利。” 昭阳咬了咬唇:“有没有可能让父皇下旨提前问斩了孙尚志呢?父皇若是觉着不吉利,咱们就可以从鬼怪上面做些手脚,比如,让父皇相信,在去行宫之前的祭天大典,以罪人之血祭天,方得神明庇佑。” “陛下虽然敬神佛,可是却并未到盲从的地步,你觉着,这样的话,陛下会相信?”苏远之挑眉望向昭阳。 昭阳撇了撇嘴,她自然也知道这主意荒唐了一些,可是却总是心有不甘。 此事只能从父皇身上下手,父皇敬神佛而不盲信神佛,那有什么是会让父皇能够下定决心提前处置了孙尚志的呢? 昭阳抱着手炉在屋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什么东西,是父皇十分忌讳的了。不止是父皇,历代帝皇都会忌讳此事,它是宫中的禁忌。”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那个法子,此前昭阳曾经用过一次,用来算计德妃。 没过两日,天牢之中的狱卒就在关押着孙尚志的牢房之中发现了一个形状有些奇怪的东西。是用牢房之中的稻草绑的,狱卒见上面有血迹,似乎写着什么,只是那些文字似乎是古文字。狱卒以为孙尚志是在暗中朝外面传信,连忙将那东西交给了刑部尚书颜阙。 颜阙也不知那是做什么用的,只进宫面圣,将东西呈了上去。楚帝只看了一眼,面色就大变。请了钦天监入宫,钦天监立马就辨认出,那是极其简单的巫蛊娃娃。做的不精致,怕是因为天牢之中东西有限,便只用稻草捆绑成了小人的模样。 那上面有血写上的生辰八字,却是楚帝的生辰八字。楚帝是帝王,被众人所知晓的生辰八字自然是假的,那巫蛊娃娃对楚帝并无太大的害处,只是孙尚志这样胆大妄为,却也其心可诛。 楚帝暴怒,立刻就下了旨意,即刻处斩孙尚志。 这一回,沐王却是不曾入宫为孙尚志求情。 昭阳难得出了回门,为了出门,昭阳不得不穿上了厚厚的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又拿了大氅来将自己团团围了起来,围脖、帷帽一应俱全。马车中也铺了两床棉被,最上面盖着虎皮毯子,还烧着火炉,被苏远之又是好一顿嘲笑。 马车径直驶到了菜市口的一处酒楼前,外面早已经是人头攒动,俱是在窃窃私语地议论着。昭阳同苏远之下了马车,被店小二带到了三楼的雅间之上。 昭阳叫姒儿搬了凳子,在窗边坐了下来,将窗户打了开来。苏远之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回你倒是不怕冷了。” 昭阳再是怕冷,也不愿意错过这一出好戏。今日,可是孙尚志问斩的重要日子。 自她重生之后,孙尚志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的梦中,几乎已经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如今这个梦魇终于要消散了,她自是欢喜的。“说来好笑,上一回我见着这么热闹的景象,还是在十月,孙尚志班师回朝的时候。这一回再见这样万人空巷的情形,没想到竟也是因为孙尚志。只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却是截然不同的际遇,这命运啊,倒还真是神奇。”下面的吵闹声不停地传来,议论的都是孙尚志,昭阳听了一会儿,笑着道。 苏远之给自己倒了杯茶:“神奇的可不是命运,是你的相公。此次若非我出手,你如何能够将那东西放进天牢的牢房之中?”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话虽如此,只是昭阳为此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好几日都几乎下不来床,现如今一走路,腿都还在打着颤呢。 “来了,来了。”下面传来百姓们吵闹的声音,昭阳也顾不得同苏远之斗嘴,探出头去朝着唯一的一条宽敞大道望了过去,人群被官兵分了开来,留出一条道,重兵把守之下,囚车缓缓地驶了过来。 孙尚志脖子上戴着枷锁,手上是铁镣铐,脚上亦是戴了铁链子,头发披散着,一路走来,只怕是被百姓们不知道扔了多少东西,连头发上都沾满了菜叶子和鸡蛋,狼狈不堪的模样,与此前回城时候的意气风发简直判若两人。 “打死他,打死他!”群情激昂。 昭阳静静地冷眼看着,看着孙尚志的囚车缓缓走了过来,看着孙尚志被推上了刑台。 孙尚志跪在那高高的刑台之上,离得太远,昭阳瞧不清他的表情。只瞧见行刑官将那令箭往地上一扔,刽子手手中的大刀就落了下来。 那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脑袋骨碌碌地滚落在地,血流了一地,昭阳觉着有些反胃,连忙转开了头。 “这么血腥的事情,有什么好看的。”苏远之握住昭阳的手,安慰着。 昭阳勉力笑了笑,却又转过了头,外面的人群渐渐散去,昭阳瞧见人群中有一个眼熟的人影,那人回过了头,似是无意间,朝着昭阳在的酒楼望了过来。 是那日孙府出事的时候,在孙府外见过的那个老者。昭阳却总是觉着,不止是在孙府外,她还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第274章 玉玺 外面围观的百姓渐渐散去,昭阳才同苏远之一同下了酒楼,行刑台上,官兵正在清理上面的血迹。 孙尚志的脑袋滚落在一旁,却没有人理会。 孙府如今已经没落,妾室通房各自出府,孙夫人也入了狱,如今却连给孙尚志收尸的夫人都没有。 官兵将那脑袋扫了起来,让人拿了一个布袋来,将尸身连同脑袋一同装进了布袋之中:“天黑之前若是没有人来认领尸首,就拉到乱葬岗去扔了吧。” 昭阳站了片刻,就被苏远之拉着上了马车。 回到苏府,不过是从大门口到院子的距离,昭阳的脸被冻得冰凉,将大氅一脱,帷帽一取,就飞快地跑到软榻上躺了下来,而后将被子拉来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 姒儿见了都觉着好笑,搬了两个炭盆子来放在昭阳的软塌旁边,只是昭阳盖着的那被子有些宽大,从软榻上掉了下来。 姒儿瞧着就觉着有些危险,帮昭阳将被子掖了掖,又低声道:“公主小心些,被子莫要掉下来了,火盆就在软榻旁,被子掉下来落到火盆子里,可是要起火的。” 昭阳点了点头,将棠梨递过来的茶杯捧在手中暖着手,含糊不清地道:“要不将炭盆子放在软塌下面?” 姒儿连忙摇了摇头:“软塌本就十分矮,又是木头和竹子做的,可经不得烧。” 昭阳闻言长叹了口气,想起此前贤妃怀孕的时候用的那张软塌,若是有能工巧匠能够做出来,倒也是一件好事。 能工巧匠? 昭阳脑中一下子噼里啪啦地像是炸了起来一样:“我知道了。” 苏远之刚从外间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忍不住转过头来问昭阳:“你知道了什么?” 昭阳连忙道:“此前你带御林军去孙府搜贡品的时候,我去瞧了,在孙府外遇见了一个老者,那老者表现得有些奇怪,似乎不相信孙府竟然就这么没了一样。今日我又在刑场瞧见了他,我总觉着他有些眼熟,方才突然想起来他是谁了。” “谁?”苏远之问着。 昭阳抬眼望向苏远之:“你可还记得,我曾经因为贤妃,托你帮忙找过一个叫李森的木匠,后来我们赶到的时候,只瞧见了那李森的尸体。只是你却说,那是易容的,不是真正的李森。我见着的那老者,大概就是真正的李森了。” 苏远之闻言,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眼中带着几分兴味:“哦?你可确定?” 昭阳连连点头:“确定得不能再确定,但是我不知道这李森是不是也是易容的。假李森死的时候,当时我是瞧见了李森的容貌的,此前也一直觉着那老者眼熟,只是一直没想起这一茬。” 苏远之听昭阳说完,沉默了许久,才同昭阳道:“那书架上,第三排,第七本书,你帮我拿下来一下。” 昭阳有些莫名,却也站起了身来:“我同你说那李森,你叫我拿书做什么?” 将书取了下来,昭阳就递给了苏远之,苏远之却并未接过来:“这是从那李森家中找到的东西,应当是他画图样的册子,最后有一页,像是没有画完的。” 昭阳一怔,一页一页翻了过去,停留在了最后那一页纸上。 “你那次回宫之后,我派人追查过那真假李森。假李森的身份一直没有查到,真的李森也像是失踪了一样。我猜想,这其中定是有一股十分强大的势力在操纵此事。”苏远之说着。 昭阳愈发觉着奇怪了起来:“李森不过是一个木匠,哪怕是木器的活儿做得好一些,也算不得什么大本事啊,谁会那样周折地去帮一个木匠操纵。” 苏远之颔首:“这也是我一直没有想明白的地方,只是若是你看得没错,那真的李森露面了的话,我倒又突然有了兴趣,想要看看,那李森背后的是何人。” 苏远之说完,又看向了昭阳:“你瞧瞧这最后一页画的是什么?” 昭阳撇了撇嘴:“龙鳞啊,我在皇宫之中整日都见着这样的图案,有什么稀奇的。” 苏远之听了昭阳的话,目光却是突然定住了:“你说这是什么?龙鳞?不是鱼鳞? 昭阳颔首:“可不就是龙鳞吗?龙鳞和鱼鳞可是不一样的,排列的方式就不同,宫中到处都是这样的图案,且此前我给父皇绣过不少物件,对这图案亦是十分熟悉。” 苏远之的神色愈发地凝重了许多:“原来,一开始我的方向就错了。”而后又问昭阳:“在宫中,用木头做的东西,需要这龙鳞纹的,有哪些?” 昭阳仔细看了看那图案,想了想才道:“龙椅?龙榻?” 宫中这种图案倒是多,只是大多是刻在石头上,柱子上,绣在父皇的衣裳上,若说木头,昭阳却是很难举出例子来。 “玉玺?”昭阳喃喃着道。 “玉玺?”苏远之又重复了一遍。 昭阳颔首:“是啊,就是玉玺。众人都以为玉玺不是金就是玉,其实不然,楚国的玉玺其实只是一块木头雕刻而成,而后以金镀之,这是非皇室中人甚少知晓的秘密。我也是听君墨说的,君墨是个调皮捣蛋的,整日胡闹,曾经拿过父皇的玉玺,见那玉玺金光闪闪地,就咬了一口,却是木头。回来还同我抱怨呢,说那玉玺根本不是金子。” 苏远之沉默了许久,才道:“不,开国志记载,玉玺是用龙脉之上取的一块金子所制而成。是传国之宝,只是帝王却害怕遗失或者被人掉包,平日里写圣旨,批改奏折甚少以真正的玉玺示人。那木头的玉玺,只怕就是迷惑众人眼睛的。” 苏远之将那册子从昭阳的手中取了过来,声音愈发冷静了几分:“你可还记得,假的李森出事那日,我们见到了李森的徒弟。他说李森让他去寻一块大的质地好的金丝楠木,说有大生意上门。” 昭阳点了点头,心中仿佛明白了几分:“你是觉着,李森背后操纵那人带走了李森,就是为了让李森给他做一个玉玺?假的玉玺?” 第275章 外室 昭阳说完,连自个儿都觉着此事说不过去:“他要玉玺何用?为了谋反?可是即便是他想要谋反,也犯不着再造一个假的玉玺出来啊。若那操纵之人非皇室中人,谋逆成功之后,直接改朝换代即可。若那操纵之人是皇室中人,谋逆成功,那假的玉玺就放在父皇的御案之上,他又何必大费周折还要自个儿让李森刻一个出来?” 苏远之摇了摇头:“我方才说过了,如今宫中的玉玺有两个,一个是假的,陛下平日里所用的那一个。另一个是真正的传国玉玺,唯有陛下知晓在何处。他若是要谋逆,即便是成功,能够找到的也只有假的一个。” “你是说他再做一个出来的目的,是为了用李森做的这一个假冒真正的传国玉玺?”昭阳脑中一下子通透了起来。 “照这么说来,李森背后操纵之人,应当是皇室中人。若非皇族,便可如我所言那样,直接改朝换代即可。皇室中人,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旁的人以为,是父皇主动传位给他,将传国玉玺也一并给了他的。”昭阳咬了咬唇,脑中只浮现出了两个字。 “沐王。” 苏远之没有开口,昭阳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笃定:“一定是沐王。” “此前李森做那张害得贤妃险些流产的软塌,就有孙尚志在暗中授意。我追查李森消息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假李森,还自杀以混淆我们的视线。定是沐王害怕自己的阴谋暴露,才这样做的。且最近我两次瞧见李森,都在与孙尚志相关的场合,这些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笃定的语气,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追查这种事情就像破案一样,千万不要一开始就锁定死了目标,反倒局限了自己的思维。从目前掌握的这些线索来看,沐王的确是最有嫌疑的。只是却也不是没有其他可能,比如齐王?再比如,你不是还有几位弟弟吗?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齐王叔素来与世无争,且从不参与政事。六弟八弟九弟个个不足十岁,哪有这样的心智?而且那三位弟弟的母妃位分都不高,又没有可以仰仗的娘家。即便是有这样的心思,也没这样的本事。” 苏远之仍旧笑着:“三位小皇子的确如你所言,可是你那齐王叔却未必如明面上瞧着那样与世无争。就我所知道的,齐王可是开了不少的青楼南风馆,除此之外,酒楼茶肆、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的铺子也不少。这些铺子瞧起来不扎眼,可是你最近这一年也在大肆的开各种铺子,自是知道,这些铺子最大的用处是什么。” 昭阳听得苏远之这样一说,神情愈发地严肃了起来,是啊,她自然只知道的。酒楼茶肆、青楼南风馆,朝中大臣光顾得不少,最适合收集各种消息,也最便利与私下与朝臣暗中来往。 胭脂水粉、珠宝首饰这些,笼络的是勋贵人家中的妇人,妇人之间,看似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可是有许多不适合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都在妇人三言两语的小聚之中达成。胭脂水粉店铺那些,就便于通过妇人向朝臣传递一些消息。 齐王这些年的确开了许多铺子,此前那月娘在的望月楼,便是齐王的产业。 莫非真如苏远之所言,齐王兴许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不问世事? 苏远之见昭阳这样认真,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道:“我就随口说一说,不过是想要告诉你,虽然沐王嫌疑很大,可也不能死死地只盯着沐王,而忽视了其他潜在存在的威胁。” 昭阳点了点头:“那李森的事情,咱们要继续追查下去吗?可是如今似乎也没什么眉目。” “他既然在渭城出现了,总会找到的。”苏远之神情淡淡地道。 昭阳颔首,在软榻上坐了下来,心中想着,若是沐王的话,这么说来,沐王从那么久之前就已经在准备假玉玺了,他叛乱一事早已蓄谋已久。如今虽然除了一个孙尚志,可是却也不知沐王究竟筹备到了何种地步。 她对前世的那场叛乱,有印象的也就只有孙尚志而已。重生这么久,能够明确知晓,是沐王的人的,也实在不多。只那一回在君子楼听见他们筹谋在她成亲当日刺杀苏远之知道了那么几个。 翰林院的李德忠,御史台的朱槿,礼部的付青岚,太府寺的周其禄。 昭阳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名字,既然被她知晓了,自然不能任由他们再同沐王狼狈为奸。 或直接除掉,或是替换。总得要一一拔除了,昭阳才能稍稍放下心来。 朱槿因着上一回刺杀一事,失了父皇的信任,只怕也在沐王跟前没能讨着好。父皇将孟志远安置在御史台,怕是瞧中了孟志远那死板守旧的性子,也有几分想要动朱槿的意思。 沐王见着父皇这样安排,便迫不及待地招揽了孟志远,恐怕也是知道父皇的心思。朱槿对沐王而言,几乎已经是一枚弃子。 倒是不妨,就从他开始好了。 昭阳虽然如今在朝堂之上尚未有得力的棋子,可是动一个本就岌岌可危的朱槿,无需朝堂上有人帮衬,就能够做到。 第二日一早,昭阳就叫姒儿传了消息出去,让人帮忙查一查关于朱槿的消息,侧重于朱家最近有没有谁生辰嫁娶之类的事情。 沧蓝不在,布下的消息网却还是在正常运作的,不过下午,就传来了消息。最近朱家倒是没什么重大的宴请,不过朱槿的岳母腊月的生辰,倒也不远了。除此之外,还查到了另外一桩事情。 朱槿有个外室。 昭阳嘴角一翘,既然是外室,便是因着各种缘由,无法光明正大接回府上的女子。那个女子,被养做外室的原因,是因为出身。 那是一个青楼女子,且那个青楼女子原本是朱槿的一位同僚先看上的,却被朱槿用了一些手段,接回来养在了外面。也因着这个缘故,只能遮遮掩掩的。 朱槿不仅有个外室,那外室还为朱槿生养了一个儿子,那儿子已经有三四岁,正是蒙学的时候,那朱槿的外室最近就在为此事操心着。 第276章 心思算计 朱槿的外室住在城西一处名叫云水巷的巷子里,是一处四进院子,院子算不得大,不过主子只那她与孩子,仆从十来人,倒也十分宽敞的。 朱槿从御史台出来,就径直来了这院子。 朱槿的外室叫婉儿,人如其名,是个温婉可人的女子,且容貌艳丽,知情识趣,当然最为重要的是,那方面的功夫极好,常叫朱槿欲仙欲死。 即便是家中也有不少年轻美貌的妾室,却是一个也比不得的。 “城中虽有学院,只是以乾儿这样的身份,去学院怕是要受人欺负的。大多数勋贵人家的孩子都自己请了有名望的教席先生,不如也给乾儿请一个吧。”婉儿站在朱槿身后,正在为朱槿揉捏着肩颈。 朱槿微微闭着眼,神情享受至极,听婉儿这样说,只点了点头:“请就是了。” “老爷在朝为官,定是认识不少学识极好的先生,老爷觉着,请谁做乾儿的教席先生最为妥当呢?”婉儿的声音愈发温柔了几分。 朱槿脑袋打了个结,半晌才反应过来身后的美人儿在说什么:“前几日我不是让人请了那么多先生过来给你相看吗?怎么?一个也没瞧中?” 婉儿微微嘟了嘟嘴,面色不太好:“那些教席先生虽然学识尚可,可是却并非是十分有名的先生。我听闻,夫人的两位公子此前请的可是大名鼎鼎的文瑞居士。文瑞居士精通六艺,此前考取过状元,连陛下都称赞的,只是不喜官场,因而才隐居了起来,教教学生。老爷不如也让乾儿拜在那文瑞先生的名下?” 她口中的夫人,自然就是朱槿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朱槿闻言,眉毛都忍不住打起了结:“那文瑞先生是我那夫人的娘家舅舅,是夫人自个儿去求来的,我可请不动,你还是莫要打这个主意了。依我说,就我此前叫来的那几个就不错,我亲自瞧了的,挺好的。” 婉儿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太好了起来,却也知晓自己若是拒绝,就是驳了朱槿的面子。咬了咬唇,也不再多言,只闷闷地应了一声。 朱槿伸手拍了拍婉儿柔嫩的手,声音愈发温和了几分:“俗话说,师父引进门,修行靠个人。这师父不过是一个引导,还得看自己。乾儿素来聪慧,定会有出息的。你放心好了,我对乾儿的宠爱可比对其它几个孩子多多了。” 婉儿面上带着笑,走到朱槿面前,身子柔柔地偎到了朱槿怀中,将光滑柔嫩的脸贴到了朱槿的脸上,声音婉转:“婉儿自然知晓,老爷对婉儿和乾儿最好了。” 一面说着,手一面在朱槿的身前划着圈圈。 美人在怀,坐怀不乱的,那是圣人,朱槿素来当不起圣人。哈哈一笑,弯腰将美人拦腰抱了起来,径直朝着榻边走去。 将美人压在榻上,衣衫扔了一地,床幔被放了下来,只听得朱槿带着几分干涩的声音传来:“你这皮肤愈发的好了,比刚刚出锅的嫩豆腐都还要滑嫩几分。” 婉儿的娇笑声传来,朱槿一声闷哼:“好美……”声音中满是迫切味道。 床幔摇曳,一室春意。 朱槿家中的妻子也并非是好相与的人物,朱槿也不敢多呆,缠绵了一会儿,就匆匆起身穿好了衣裳。 “你素来喜欢逛的那首饰铺子出了不少的新首饰,先前路过的时候买了一些,就放在桌子上,你待会儿去瞧瞧可喜欢。”朱槿说着,将氅衣穿上了:“我先走了。” 婉儿撇了撇嘴,声音带着几分不舍:“老爷总是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 朱槿亦是无可奈何:“委屈你了。” 却也终究还是快步出了门,离开了。 朱槿走了没多久,门就被推了开来,进来了两个丫鬟:“奴婢准备了热汤,夫人可要沐浴。” 婉儿赤着身子掀开床幔光着脚下了床:“提进来吧。” 沐浴重新换好了衣裳,婉儿才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打开朱槿说的那个盒子,里面果真放了几件首饰,瞧着做工,倒算得上不错。 “老爷还是最疼爱夫人,这些首饰可真是好看,夫人戴了定然将老爷迷得七荤八素的。”丫鬟见状便知晓那首饰的来历,笑着恭维道。 婉儿冷笑了一声,再也不复方才面对朱槿时的温柔模样:“最疼爱我?若是真的疼爱,也不会连一个教席先生都不愿意给乾儿请。我的乾儿比那黄脸婆的两个儿子聪明了不知道多少倍,凭什么她的儿子请那么好的教席先生。” 一旁正在整理东西的另一个丫鬟听了婉儿的话,神情微动:“奴婢听闻府上那位夫人的娘亲似乎快要过寿了,那位夫人想要买一尊玉观音送给她娘亲做寿辰贺礼,瞧中了西街一家店中的那玉观音,说是上等的紫玉,可遇而不可求。只是店家要价太贵,最近正在犹豫呢。” 那丫鬟见婉儿听得认真,便同婉儿献计献策道:“夫人要不去将那玉观音买了,就当给那一位添个堵。” 婉儿心思微动:“那店家要价多少?” “要五万两银子呢。”丫鬟应道。 婉儿沉默了片刻,声音低了几分,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五万两银子虽然贵了些,我是也拿得出来,这些年老爷给我的银钱倒是从未吝啬过。只是府上那一位怎么会连五万两都犹豫呢?” 那丫鬟连忙道:“我听说,是那位手中的铺子最近亏了银子,亏的似乎还不少。现银都拿去周转去了,一时之间拿不出五万两现银来。” “呵,真是报应。”婉儿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我明儿个就亲自去瞧瞧去,瞧瞧能够让那位青眼相加的,究竟是什么观音。去的时候记得带够银票,若是果真是好东西,我便买下来。真想看看,那一位知道是我买了那观音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顿了顿才又道:“那位的铺子亏了银子之事,可属实?” “应当不假,奴婢是听那边府上,夫人派过去的人说的。听闻那一位还一直瞒着老爷,夫人也可以借此机会,将此事让老爷知道知道。”丫鬟笑了起来。 婉儿颔首:“不愧是最懂我心思的,她亏的大抵也是朱府公中的银两,自是应该让老爷知道的。” 第277章 观音之争 那紫玉观音果真并非凡品,足有半人高,却通体带着均匀剔透的紫。被那店家放在高高的琉璃柜子里面,却让一入店中的客人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俗话说紫气东来,紫色代表的是富贵祥瑞,特别是家中有官身的,更是对紫色十分信奉。朱槿的那位夫人娘家父亲也是朝中官员,怪不得会瞧中这尊紫玉观音。 婉儿纤细的手指指向那尊紫玉观音,笑容明媚:“掌柜的,你这尊紫玉观音如何卖?” 掌柜见婉儿瞧上那紫玉观音,忙走了过来,脸上堆满了笑:“不瞒夫人所言,这紫玉观音是东家珍藏之物,因着兆头极好,这才放在店里做镇店之宝。最近倒是有好些客人来问过了,咱们也不敢卖。” 婉儿早就知晓朱槿的夫人已经问过了价格,心知掌柜这样说只是为了抬高价值,也不戳破,只笑着道:“我还就瞧中了这观音,掌柜的,你就开个价吧,若是价格我能够承受,我立马就定下。” 掌柜见婉儿开口这样爽快,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夫人是个爽利人,若是夫人实在是喜欢,就这个数吧。” 婉儿看着掌柜比出了个五,又听见掌柜笑着道:“若是少于这个数,我实在是不敢卖的。夫人说话爽快,我也就不给夫人开高价,这紫玉观音如何,夫人随便请行家来瞧都行。” 婉儿弯下腰细细打量了一番那紫玉观音,她是青楼出身,当年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红牌,那些达官贵人为了讨好她也曾送过不少好东西,因而对这些物件还是能够看得出一二的。 “行,五万就五万吧。幸好我今天出门也带够了银票的……”婉儿说完,转过身望向身后的丫鬟,那丫鬟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递给了那掌柜。 掌柜见状,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半晌才连忙笑着道:“好好好,这紫玉观音就是夫人的了。” 婉儿笑了起来:“外面下着雪,路滑,我担心这紫玉观音在路上给弄碎了,劳烦掌柜待会儿派人送到我家中吧,我就住在云水巷的汀香院。” 掌柜连忙应了下来,婉儿眼珠子一转,又笑着道:“若是其他之前想要买这紫玉观音的人问起是谁买了,你也不必替我遮掩,就说是云水巷汀香院的婉儿夫人就是了。” “是,是,是。”掌柜一连应了三声是,给婉儿开了一张单子,婉儿接了过来,就出了那店铺。刚踏出那店家的大门,就瞧见有一辆十分眼熟的马车在店外停了下来,而后丫鬟下了马车,扶着马车中的人走了下来。 婉儿嗤笑了一声,眼中带着几分兴味:“倒果真是无巧不成书啊,竟然就给碰上了,来得正好。” 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个约摸三十多岁的妇人,穿着云雁细锦衣,盘金彩绣棉衣裙,外面披着金红羽缎斗篷,头上簪着赤金花叶头面,倒是好一派雍容华贵。 可不正是朱槿的正妻董氏么? 婉儿轻笑了一声,带着丫鬟转身又回到了那店中,掌柜的正在吩咐着人将那紫玉观音连同那琉璃盒子一同封了起来:“算了,掌柜的,将那紫玉观音给我吧,我自个儿带回去。” 掌柜不知婉儿为何突然变了主意,却也连忙应了一声,将观音交给了婉儿身后的两个丫鬟,婉儿笑着叫那两个丫鬟抬着观音出了门,正好同正欲进门的董氏撞了个正着。 董氏见着婉儿脸色就变了几分,却也不愿意失了正室的风度,只冷哼了一声,就要同婉儿擦身而过。正要进去,却瞧见婉儿身后的丫鬟手中抱着的那紫玉观音,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这是什么?”董氏拉住婉儿的胳膊,厉声问道。 婉儿吃痛,蹙了蹙眉,面上却端着笑:“姐姐这是作何?你问这紫玉观音?哦,方才我在店中瞧见这紫玉观音不错,我十分喜欢,就买下了。” 董氏听婉儿这么一说,脸上神情都变得有些扭曲了:“买下了?这紫玉观音五万两银子,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婉儿笑了起来:“老爷给的呀。这些年老爷给了我不少银子,我平日里吃穿用度也花不了那么多,好不容易瞧见一个看得上眼的,买个开心嘛。” 婉儿说着,眉眼带笑,也不再理会董氏,招呼着身后的丫鬟将紫玉观音放上马车,径直朝着马车走去。 “站住。”董氏厉声道:“将那紫玉观音给我。” 婉儿脚步一顿,眼中带着几分诧异:“姐姐这是何意?这可是我出了银钱买的东西,姐姐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莫不是要明抢不成?即便是闹到衙门,也没有这个理啊。” 两人的争执声不小,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这是老爷给你的银钱,我掌管着公中,那些银子自然也当受我的支配,将那紫玉观音拿过来!”董氏冷着脸,就要吩咐马车边候着的小厮动手。 “呵……”婉儿冷笑:“你是掌管这朱府的公中,可是姐姐可忘了,我可不是朱府的人。哎呀,来人啊,有人要抢我的紫玉观音啊。” 婉儿说着就嚷嚷了起来。 董氏见状,面色更不好了一些,却也不愿意放弃那紫玉观音,只挥了挥手:“给我抢过来。” 婉儿眼中带着几分讽刺之色,将那紫玉观音从丫鬟手中抱了过来,猛地就朝着地上摔了下去,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那紫玉观音就碎了一地。 “我喜欢的东西,不管它再贵,我高兴了就买。我买了的东西,不管它再珍贵,我高兴了就摔。姐姐你若是喜欢,拿去就是了。” 婉儿说完,嗤笑了一声,爬上了马车。却又转过了身,对着董氏道:“我听闻姐姐最近铺子亏了不少银子,老爷还不知道呢。待会儿老爷过来了,我倒是不介意为姐姐说道说道。” 说完,才弯下身子钻进了马车之中。 董氏瞧着那碎了满地的紫玉观音,脸色铁青,像是要吃人一般。站了半晌,才跺了跺脚,也上车离开了。 身后那店铺之中的掌柜探出头来看了看,命人将那碎片扫了起来,而后才对着店小二道:“去同主子传声信,就说成了。” 第278章 护城河中的尸首 第二日,朱槿就被人参了一本,说他贪污枉法。朱槿在御乾殿上大叫冤枉,却被拿了证据出来,说城中许多百姓都见到朱槿的外室与正妻在城中的古董店门口发生了冲突,外室将一尊刚买的价值五万两银子的紫玉观音当场摔碎了。 朱槿为正四品官员,一年的俸禄不过七百两银子。一个外室,竟能轻轻松松拿出五万两银子来买一尊并无大用的紫玉观音,还毫不在意的说摔就摔了,如何能够不引人怀疑? 朱槿狡辩说是她妻子的嫁妆铺子拿来做了生意,这些年赚了些银子。却又有人辩驳了过去,说他的外室与正室在争执的时候,也提及了铺子之事,说他妻子的铺子亏了不少银子。 楚帝大怒,当即下令派人去调查此事,调查结果果真如那上奏的官员所言。楚帝便下旨查抄了朱槿的府宅,连同外室在的那院子。倒是搜出了不少东西,光是外室的院子中,就搜出了近三十万两银子。 人证物证俱全,朱槿只得伏地认罪,被下旨判了死刑。所有来历不明的财物也全都充入了国库。 “朱槿……”昭阳收到消息的时候,外面正在下着雪,昭阳坐在炉子旁看书,听见姒儿禀报,也只是淡淡一笑:“这人啊,一旦有了欲念,就有了弱点。只是可惜了,我的一尊上好的紫玉观音。” 姒儿笑了起来:“公主的库房中比这贵重的物件可不少,且那紫玉观音也没白摔,不是还得了五万两银子不是?” “也是,一尊紫玉观音,五万两银子加一个朱槿,我不亏。”昭阳笑了起来。 这件事情,昭阳倒也花了不少心思。先是派人查到朱槿那岳母快要过寿了,又查到他岳母信佛。而后,才命人摆了好几尊不错的观音像摆在了董氏时常逛的店铺之中,董氏倒是果真看中了其中那一尊紫玉观音。 昭阳也派人查了董氏的情况,大致知晓了她最近能够动用的银两情况。掌柜故意将价格开得不低,刚好董氏拿不出那么多现银,却又并非漫天要价。 而后,才让人将消息透露给了婉儿身旁的丫鬟。 婉儿的马车一出了那院子,她就让那古董店的掌柜派人知会了董氏,就说那尊紫玉观音的东家急于用钱,假钱可以降一降。还说,已经通知了几个有意的客人,先到先得。 董氏果真匆匆赶来,却也恰恰好碰到了婉儿。 昭阳在宫中这么多年,自是深知,女人之间的斗争,素来是最好利用的。 然后,她将朱槿的正室和外室发生争执的全过程通过胭脂水粉店的小二当笑话说给了同朱槿同在御史台,却与朱槿有些不对盘的一个官员的妻子听,那妻子知晓自家丈夫与朱槿素来不合,自然同丈夫说了。 那官员好不容易抓住了朱槿的把柄,就顺势而为,一本奏折递到了楚帝面前。 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不露痕迹。 昭阳勾唇浅笑,果然消息来源多了,手中握着的人多了,办起事来就容易了许多。以前在宫中,她想要构建自己的人脉,开一些铺子却都因手头不宽裕有些局促。她成亲之后,嫁妆丰厚,且苏远之也将苏府的一切交给她打理,她有了资本,倒是可以好生扩张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了。 后日就要离开渭城去行宫了,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姒儿:“去行宫需要准备的东西可都备齐了?” 姒儿应着道:“都备齐了的。” 昭阳颔首,想了想才道:“你去隐宅那边传个话,我不在的期间,要更详尽的搜集城中消息,特别是朝中所有官员的一举一动,不能有丝毫遗漏,每隔三日,整理成册,送往行宫给我查阅。” 姒儿应了下来,却又有些迟疑:“若是送到行宫,会不会太过引人注目。陛下在行宫之中,进出定然都定然十分不易,要想传递消息,恐怕……” 这倒是个问题。 昭阳站起身来,从苏远之的书架上翻找了一幅楚国地图出来,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地名让昭阳有些头晕,找了许久,也没瞧见云崖行宫究竟在什么地方。 “在找什么?”身后却突然传来苏远之的声音。 昭阳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望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侧的苏远之,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后的?” 昭阳抬起眼看向姒儿,却见姒儿掩着嘴笑着。 苏远之挑了挑眉:“我进来有一会儿了,就瞧着你几乎快要趴到这地图上了。我进来的时候,轮椅的动静可不小,你没听见怪谁?” 昭阳哼了一声,又转过了头:“我在找那云崖行宫在什么地方呢。这地图上,我没瞧见哪儿有叫云崖的地方啊?” 苏远之闻言就笑了起来:“云崖行宫只是那行宫的名字而已,建在明城附近一处叫云顶山的山上。明城,在这里。” 苏远之伸手指了指地图靠南边一处地方,又往后稍稍挪了挪:“云顶山,在这里。云崖行宫就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昭阳撇了撇嘴:“一个月不在渭城,我想着渭城中发生的事情也应当要及时知晓,想让他们每隔几日将渭城中的消息送过去。可是父皇在行宫,行宫定然戒备森严。所以我想着,在行宫附近的城中设个接送消息的地方。” 昭阳解释完,才又问苏远之:“那明城离行宫近,我时不时地逛逛明城应当没什么大碍吧?” 苏远之点了点头:“我在明城中倒是有个暗点,在城中一处叫刘记布庄的地方。你让人将消息送到那处就可以。” “那敢情好,也省得我再去找地儿了。”昭阳笑嘻嘻地应着,将那地图收了起来:“这地图看得我头都晕了,不看了。” 将地图放了起来,昭阳就让丫鬟奉了茶,才转过身望向苏远之,见苏远之神情有些异常,忍不住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看你似乎有些心烦的样子。” 苏远之叹了口气:“李森死了,尸体在城外的护城河中被发现了。天气冷,护城河结了冰,那李森的尸体倒是没腐坏,仵作验了尸,说李森已经死了约摸七八日了。” 昭阳闻言一愣:“七八日?怎么可能,我前几日才见过的……” 第279章 扑朔迷离 苏远之点了点头:“只是那尸体我已经去查看过了,没有易容,所有体征都符合他的木匠身份,不出意外,应是李森无误。” 昭阳咬唇,眼中满是迷茫:“如果是李森的话,那我在孙尚志斩首的时候瞧见的人是谁?此前孙府出事的时候,我在孙府外瞧见的那人又是谁?” “兴许是有人易容成了李森的模样。”苏远之猜测着。 昭阳想了想,心中仍旧觉着此事太过奇怪:“不行,李森的尸体如今在何处?我得去看看那李森的尸体,不亲眼看到,我总觉着放心不下。这真真假假的,快把我都给弄糊涂了。” 因着那日苏远之拿出的那龙鳞图案和两人的推测,昭阳总觉着,若是李森的徒弟说的那笔大买卖,是玉玺的话,李森这人就十分关键了。 可是这样关键的人,却突然死了? 苏远之知晓昭阳的脾性和她的担忧,也并未拒绝:“尸体停在府衙的停尸房的,是昨日被人发现后打捞上来的。本来只是一件小案子,也递不到我这里来的。只是府衙的那府尹上一回经办了李森的案子,查出了那打捞上来的尸体是李森,一查卷宗,发现李森早已经死了,且还是你我报的案,如今又发现了一个李森,实在是蹊跷,这才给我送了信来。” 苏远之说完,就吩咐人去准备马车。昭阳披了大氅,就同苏远之一同出了门。 到府衙的时候,时辰倒是尚早。府衙的大门还开着,兴许是苏远之提前派人来知会了,府尹早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昭阳与苏远之下了马车,就随着府尹去了停尸房。 许是害怕惊扰了昭阳,停尸房看模样已经被清理过了,原本阴深可怖的停尸房如今却是灯火通明,打扫的也十分干净整洁,整个停尸房中只停放了一具尸体,看起来显得有些空旷。 不用想,昭阳也知晓那唯一的一具尸体就是李森的了。 府尹命人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给取了下来,昭阳方瞧清楚那尸体的模样。因着是从河中打捞上来的,尸体被泡得有些肿胀,好在是冬天,倒是并未腐坏,倒也勉强能够辨认出模样。 相貌是李森没错,与此前在李森的家里瞧见的那一具尸体容貌相同。与前面两次昭阳见着的那老者,容貌也一样。 “是他,没错,就是他。”昭阳喃喃自语着,眉头蹙了起来。 苏远之说,这李森并未易容,体貌特征也与真正的李森相符,应当就是真正的李森。苏远之的话,昭阳素来深信。 可是这个若是真正的李森,昭阳前两次瞧见的,究竟是谁? 昭阳也并非是要查案,只是为了确认自己前两次见到的人与李森的容貌是否相符。确认了之后,就同苏远之一同离开了府衙的停尸房。 “你胆子那么小,第一次杀人都害怕成那样,偏生要来看一具不怎么好看的尸体。若是晚上做恶梦,可别哭。”上了马车,苏远之笑着倒了一杯茶给昭阳,打趣着。 昭阳知晓苏远之是在宽慰她,只抬头瞥了苏远之一眼:“你以为我如今胆子还那样小?” 顿了顿,又问苏远之:“李森是怎么死的?” 苏远之又给自个儿倒了一杯茶,水声在马车中响着,伴着那水声,苏远之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仵作说他身上并未有明显致命的外伤,是溺水而亡。尸体在水里泡了那么长的时间,身上很多有价值的线索都被泡没了,追查起来也比较困难。” 昭阳咬了咬唇,这样一说,想要查找到凶手,知道李森在此之前究竟身在何处,做了什么,又为何突然死在护城河中,只怕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那岂不是什么都追查不到?李森这条线索就这样断了?”昭阳心有不甘。 苏远之摇头:“倒也不是全然没法子,李森消失的这半年,只要活在人世,就定然会存在痕迹。且你既然此前见过李森,就说明有人在借用他的身份,虽然不知道那人想要做什么,却也可以细细追查。” 见昭阳眼中满是疑惑,苏远之又仔细解释道:“你此前在孙府外面见过一次,在刑场又见过一次,两次都与孙尚志有关,说明他对孙尚志十分关注。我便可从孙府入手,追查一切可能的蛛丝马迹。且既然你都瞧见了他,旁人自然也有人看到。我再命人拿了李森的画像,在那个假冒的李森出现过的地方去一一查问,总会有线索的。” “而且真李森的尸体在护城河出现的,已有七八日,那么七八日前,护城河周围有没有人见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呢?也可以细细追查。这种法子虽然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是现在,咱们也只能这么做了。” 昭阳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对了,李森的徒弟!” 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我们此前不是猜测,李森最后同他徒弟说的那笔大生意,就是操纵李森的那幕后之人,想要利用李森做一个假的玉玺吗?而且为了这笔大生意,李森还专程让他徒弟去寻好的金丝楠木料子。倒是还可以从那木料着手,李森对木器的做工料子等十分苛刻,既然说要金丝楠木,就定然会要找金丝楠木。” 昭阳咬着手指头,声音愈发低了几分:“那李森的徒弟说的,李森让他去哪儿买金丝楠木呢?说那处的金丝楠木质地最好,要他徒弟买最粗最大的。” 想了半晌,昭阳才拍了拍手道:“我想起来了,靖州,是靖州!” 苏远之点了点头:“我叫怀安回去安排,兵分三路,一路追查最近渭城中与李森相关的线索。一路追查此前李森的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看看最近这半年李森有没有同他们联系过。再问问李森的徒弟,李森让他找的那金丝楠木他怎么处置的。最后一路直取靖州,问问最近都有什么人来买过金丝楠木。” 昭阳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事情愈发的扑朔迷离了起来,昭阳也愈发地觉着,她的对手,兴许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若果真是沐王,那沐王的实力也比她想象中强大了不知多少。 思及此,昭阳的心愈发紧了几分。 第280章 启程 事情似乎刚刚才有了一些蛛丝马迹,只是启程去云崖行宫的日子到了。 仪仗队一大早就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了,此次出巡规模不算大,却也有属车三十六乘,备车五百乘,护卫骑兵五千人,从宫门口一直排到了朱雀大街的尽头。 楚帝尚且要带着文武百官祭天,昭阳就早早地到了马车上等着,一同候着的还有宫中随驾的嫔妃。昭阳倒是不意外地在里面瞧见了柳雅晴和齐嫔,除了她二人之外,还有康婕妤、婉昭仪和锦容华。 除了柳雅晴和齐嫔之外,倒是个个都是有皇子傍身的嫔妃,昭阳嘴角一翘,婉昭仪是六皇子的生母,锦容华是八皇子的生母,康婕妤的九皇子刚五岁。 齐嫔见了昭阳,遥遥同昭阳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其他嫔妃倒是径直就上了马车。 祭天仪式一直持续到了巳时,楚帝才带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从祭天台走了过来,整装待发。 仪仗本应由丞相或太尉在前奉引,只是丞相身残,太尉病重,便让君墨担了奉引之责。御林军大统领奉承,太仆驾车。 昭阳掀开马车车帘望着君墨一脸严肃的模样,倒是忍不住有些发笑。心中却隐隐有些自豪感,她那个年幼只会嬉戏打闹的弟弟,也渐渐长大了,开始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苏远之上了昭阳的马车,见昭阳一直在看楚君墨,便拉下了脸:“他就那么好看?” 昭阳吐了吐舌头:“我觉着我像是整日在身边带了一坛子陈年老醋,时不时地打翻一下醋坛子,这醋味,啧……” 苏远之挑了挑眉:“哟,现在还知道回嘴了?希望你今天晚上不会哭着求我饶了你。” 昭阳伸手就要掐苏远之的胳膊,却被苏远之一把抓住了手。苏远之在外面呆了大半日,手上冰凉,昭阳全身都颤抖了一下:“放开我放开我,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求我?嗯?”苏远之嘴角一翘,笑得邪魅张狂。昭阳委委屈屈地瘪了瘪嘴,好汉不吃眼前亏:“求你了,求你放开我。” 苏远之这才放开了昭阳的手,昭阳连忙将手炉拿过来暖了暖手,又将手炉递给了苏远之:“大冷天的去祭天,祭天台那边风肯定大,父皇也真是够折腾人的,早知道早上你出门的时候就该让你再多在官袍里面穿一件棉袄。” 话语之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 苏远之将手炉拿在手中,低眉浅笑:“这话若是被陛下听到了,定然伤心极了。” 乐声起,圣驾行。昭阳又将马车帘子掀了开来,沐王带着留守渭城的威武百官行礼送驾,远远地,昭阳也瞧不见沐王的神情,只是每一回见着沐王心中都有些不舒服。 马车缓慢地动了起来,队伍太长,进行速度不快,只是风却仍旧不停地灌进来。昭阳将马车帘子放了下来,嘟囔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行宫?” 苏远之笑了笑道:“约摸要个七八日吧。” 昭阳没出过远门,听苏远之这样说,只在心中庆幸,幸好自己将马车弄的极其舒服,不然就这七八日的行程,只怕都得将自己颠簸得不成样子。 赶路素来是枯燥的事情,苏远之在马车中还得处理政事,昭阳无趣,取了本书来打发日子,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傍晚时分,队伍才赶到了渭城旁边最近的一处驿馆。 昭阳下了车就瞧见宫人扶着齐嫔下马车,齐嫔瞧着神色有些疲惫,昭阳走到齐嫔面前关切道:“可是累了?瞧你脸色不怎么好?” 齐嫔叹了口气,笑着道:“兴许是有了身孕之后没这么折腾过,肚子里的小家伙闹了一下午,不停地动来动去,可将我折腾得,本想小睡一下,却又被闹腾醒了。” “若是觉着不舒服,还是传太医看看最好。”昭阳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心中想着,孩子还在肚子里,竟也会动吗? 齐嫔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同昭阳行了礼就入了驿馆。 苏远之见昭阳走了过来,挑了挑眉:“怎么了?” “我瞧见齐嫔脸色不怎么好,随口问了问。她如今有身孕,这样赶路我怕她觉着不适。齐嫔说是孩子在肚子里面动的太厉害,闹得她也全然没睡到觉,所以看起来脸色差了些。”昭阳同苏远之说完,又好奇地道:“原来小孩子在肚子里也会动啊?我以为小孩子在肚子里都是安安静静的。” 苏远之目光落在昭阳脸上,面色柔和了几分:“这么想知道?不如,咱们待会儿再努力努力,争取让你早日怀上。”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没个正行。” 想了想,一边推着苏远之往驿馆中走,一面问苏远之:“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苏远之笑了起来:“女孩子,我喜欢女孩子,最好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咦?”昭阳有些诧异:“为什么啊?不是说男子都希望儿子多一些,传宗接代吗?” “旁的男子我不知道,我喜欢女孩子。”苏远之声音愈发愉悦了一些:“嗯,说起来我也已经二十有三了,也是时候要个孩子了。渭城中同我年岁相当的,许多孩子都七八岁了。” “是你自个儿这么晚成亲的,怪得了谁啊?”昭阳哼了一声。 苏远之的轻笑声从前面传来:“自然是怪你了,怪你不早点及笄,怪你不早些要了我做你的驸马。” 昭阳从来不知道,苏远之这样的人,说起情话来也可以这样动人,让她忍不住羞红了脸。半晌,只轻轻哼了一声,心中却想着,你该怪的,是我没有早些重生。想想前世的时候,苏远之可是到最后那场宫变的时候都还未曾成亲的。 “想什么?”轮椅停了下来,苏远之转过头望向昭阳。 昭阳摇了摇头,笑了起来,又推着轮椅往宫人指引的房间去。她方才突然觉着,命运还真是有趣呢,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人,偏偏要她重生了来在一起。 第281章 红梅煮酒 刚出了渭城的前两日,昭阳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不惧冷地将马车帘子拉起来看窗外的风景,处处都觉着十分新鲜。 只是马车走了四五日,那份新鲜劲就被消磨殆尽,反而因着整日蜷缩在马车中的缘故,只觉着浑身都酸疼得厉害。叫丫鬟将马车上的垫子又加了两层,趴在垫子上懒得动弹。 苏远之觉着好笑,拿着书在一旁看,空出来的一只手就帮昭阳揉捏揉捏肩膀和腰,昭阳舒服地吁了口气。 “这才过去一半的路程,你就这副模样了,看来以后还是不能带你出远门。”苏远之笑着打趣道。 昭阳哼了一声:“父皇为何选这么远的地方来避寒啊?秋狩虽然过了吧,等开了春,春狩也行啊。这么远,颠簸得我都没有心思玩耍了。” 苏远之闻言,神情淡淡地道:“自然是有人进言,所以陛下才座次决定的。” “谁啊?”昭阳蹙了蹙眉,察觉到苏远之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连忙道:“说话就说话,你别停啊!” 苏远之笑了笑,又开始揉捏起来:“钦天监。” “钦天监?”昭阳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目光定定地望着苏远之:“你是说,向父皇谏言让来云崖行宫避寒的,是钦天监?” 苏远之点了点头:“钦天监说,他夜观星象,觉着明年楚国将会遇大的天灾,天灾的方向指向南面,唯有陛下祭天祈福,并出宫南下,将浩荡御龙真气带到南方镇压住那天灾方可化解。” 昭阳冷笑了一声:“那钦天监可是沐王的人,上一回他跟个神棍一样不吃不喝地算了三日三夜,就算出我是被七杀厉鬼附身之人。如今又突然谏言父皇南下避寒,此事会不会是沐王的阴谋?” 难怪德妃要突然加大药量,想要尽快重见光明同父皇一同去那云崖行宫。莫非是因为沐王被父皇下旨留在渭城,她想要跟在父皇身边,与沐王里应外合? 苏远之见昭阳突然就这样紧张了起来,复又将昭阳按在了软垫之上:“你当陛下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两日整天呆在马车之中,一到了驿馆就躺倒在榻上不愿意出门,自然不知道,每日我们在驿馆住下之后,都会不停地有从渭城传来的密报呈递到陛下面前。” 昭阳却仍旧有些放心不下:“沐王定早就知晓父皇会暗中派人留意他的行踪,兴许会从中阻挠呢?或者替换了传递过来的消息,以迷惑父皇?” 因着前世的时候,并未有这一场行宫之行,昭阳不知究竟会发生什么,心中总存着几分猜疑。 “你也太过小看你那位父皇了,当初他能够夺得这江山,并且守护二十多年,自是有一定的本事的。渭城的消息,陛下至少命了上千人在收集,同样的一个消息,至少会用三种以上不同的法子送到陛下手中,唯有几种途径送到陛下手中的都是同样的消息,陛下才会放心。只要稍有不同,或是少了,陛下自然就知晓有人动了手脚。”苏远之脸上带着笑,眼中却不见丝毫笑意。 苏远之将马车帘子掀了开来,离开渭城已经几日,越往南,就越是暖和,倒是没有凌厉的冷风了。 苏远之伸出头看了看,才对着昭阳道:“你现在抬头看天上,那些盘旋着的鹰,都是陛下命人培养来传递消息的。” 昭阳闻言,依着苏远之的话朝着天上望去,果真见天上一直有鹰在盘旋着。 “陛下对沐王起了疑心,这一回陛下会采纳钦天监的建议南下避寒,其实就是对沐王的一次考验。”苏远之将昭阳拉了回来,放下了马车帘子,声音愈发轻了几分。 昭阳心中稍定,转头望向苏远之:“你应当也派人盯着沐王的吧?我们离开这几日,他都做了些啥?” “倒也还算安分,唯一有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大抵就是,最近沐王放出了话,要招募幕僚,成为他的智囊。”苏远之低下头,神情莫测。 “招幕僚?”昭阳冷笑:“倒是大张旗鼓的招募起人马来了。” 只是如苏远之所言,招幕僚算不得什么太出格的事情,许多朝中官员都有自己的幕僚,沐王此前也有,且人数不少。许是因着最近处处失利,沐王才动了这样的心思吧。 晚上到了驿馆,昭阳倒是并未如往日一样呆在屋中,姒儿在屋中收拾屋子,昭阳就推着苏远之在驿馆中转悠。 父皇住在主院之中,主院外面有一个院子,种着满园的梅花,最中间的假山上有一处凉亭,昭阳瞧中了那处凉亭风景极佳,就推了苏远之上了凉亭。满园的红梅,倒果真美不胜收。 “若是下着雪,白雪红梅,不知是怎样美的景致。”昭阳在苏远之的对面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清冷的梅花香扑面而来。 “在渭城的时候叫你一同去赏白雪红梅,你却嫌弃太冷不愿意去,如今有红梅了,且又不那么冷了,你却又嫌弃没有白雪,还真是难侍候。”苏远之摇头,满脸嫌弃。 昭阳吐了吐舌头:“虽然没有白雪,但是红梅煮酒,也还凑合。” 说着就让跟在苏远之身后的明安去拿煮酒的炉子和酒来。 苏远之笑着望向昭阳:“今儿个你倒是兴致好,那我也就只好舍命相陪了。”眼中却带着狡黠,他自然不会提醒昭阳,她的酒量有多差。 下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柳雅晴,声音中带着几分愠怒。 “连走路都不会了吗?汤洒了瞧不见吗?这可是给陛下煲的汤,若是再让我瞧见你将汤洒了,小心我要了你的小命。” 私底下的柳雅晴,倒是同温柔雅致这四个字没有丝毫关系。 昭阳从梅花的空隙之中瞧见柳雅晴从一旁的垂花门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一个宫女,宫女的手中端着一个还在燃着的炉子,炉子上放着冒着热气的砂锅。那砂锅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盖子被顶了起来,似乎正烧开着。 第282章 安置 昭阳和苏远之一同瞧着柳雅晴入了主院,苏远之才开了口:“也难怪你要让我提前在行宫安排几个貌美的宫女,这柳雅晴最近这几日,对陛下实在是太过殷勤了。前两日到了驿馆,我同陛下商议政事,每日都能瞧见柳雅晴给陛下送羹汤。” “如今这些侍驾的嫔妃之中,就她最受宠爱。且如今出了宫,没有宫中那样规矩森严,她自是想把握好机会。”昭阳仍旧望着那主院的门,神情泛着冷:“让宫女赤手端着滚烫的火炉,倒真是应当让父皇瞧瞧,柳雅晴的真面目。” 说完,才浅浅一笑,转过了头来,岔开了话茬子。 同苏远之闲聊了几句,明安才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姒儿和墨念,明安拿着火炉,姒儿手中的托盘之中放着酒杯和酒壶,墨念端了个炭盆子放在了昭阳的身旁。 昭阳瞧着明安手中的火炉并未点火,想起方才柳雅晴身旁的宫女的委屈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丞相大人的下人调教得不够好啊,看方才雅昭仪的宫女都是赤手端着烧红的火炉过来的。” 明安闻言,瞪大了眼,“嗷嗷”地哀嚎了两声,可怜兮兮地望着苏远之:“公子,公主欺负小的。” 苏远之点了点头:“的确有些前调教,去,给公主表演一个手捧热炭。” 明安吓得浑身直打颤,吞了口口水,连声音都带着颤音:“公……公子,不……不会是认……认真的吧?” “怎么?我像是在说笑?”苏远之转过头睨向明安,脸上果真没有丝毫笑意。 明安双腿都有些软了,哭丧着脸转过头可怜巴巴地望向公主:“求夫人救命啊……” 昭阳实在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捉弄你的,瞧把你吓得,都退下吧。” 明安眼中一亮,见苏远之并未反驳,连忙站起身来,一溜烟儿跑下了凉亭,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昭阳和姒儿主仆三人笑得直不起腰来,姒儿行了礼离开了,昭阳还在笑:“倒是难得你身边竟有这样有趣的人,我听管家说,你经常捉弄明安,我还以为管家是在说笑,原来是真的。” 火炉中的炭火刚点燃,要煮酒尚需些时候,苏远之取了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他大抵并不觉着自己有趣。” 酒香四溢,将昭阳也逗得馋了。昭阳便也倒了一杯,小口小口的抿着。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喝着酒,倒是不经意间就喝了不少酒。果真如苏远之所料想那般,到最后昭阳已经醉得厉害,是被苏远之抱着回房的。 第二天一醒来,人已经在马车上了。头疼得厉害,只听见马车“骨碌碌”的车轮声,昭阳扶了扶额,怎么也想不起昨天后来发生了些什么。 苏远之却不在马车上,整个马车就她一人,昭阳唤了一声:“姒儿。” 马车门被推了开来,姒儿从外面钻了进来,见昭阳已经醒了,连忙端了水来递给了昭阳:“公主昨儿个喝了不少酒,只怕今天得难受了。相爷被陛下唤过去了,兴许是有什么要事商议吧。公主饿不饿?奴婢先前在驿馆的时候煮了一些粥,放在小火炉上热一热就能喝。” 昭阳点了点头,姒儿就取了装着粥的砂锅放在了火炉上,粥的香味倒是渐渐将昭阳的神志唤醒了一些,又默不作声地坐了会儿,才问姒儿道:“到哪儿了?” 姒儿连忙应着:“到了怀远了,明安说今夜歇在郎州行馆。” 昭阳又点了点头,粥已经热好,姒儿盛了粥递给了昭阳,昭阳喝了碗粥,脑袋才开始转了起来,想起昨日苏远之的话,便吩咐着姒儿道:“你闲来无事的时候,多和父皇身边侍候的人聊聊天,打听打听,最近几日歇在驿馆的时候,父皇可都是召的柳雅晴侍寝?” 对柳雅晴,昭阳始终抱着戒心。前世的时候,昭阳不知柳雅晴在那场宫变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只知晓柳雅晴和德妃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前世也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一世许是因着昭阳的可以阻挠,柳雅晴和德妃并不如前世那样亲密无间,恩宠也不如前世。且她将自己的狐狸尾巴藏的不错,唯有上一回因着康婕妤的那铃兰花稍稍露出来了一些,其他时候却是一副浑然事外的模样。 只是这一回出宫,柳雅晴的殷勤却太过显眼,让昭阳也忍不住侧目。 晚上到了行馆之后不久,姒儿就打听来了消息:“陛下院子里的人说,这几日陛下倒的确是让雅昭仪侍寝的时候比较多,不过也不是日日,出宫这五日,有三日是雅昭仪侍寝的。其余两日,陛下都未传召任何人。” 昭阳闻言,微微眯了眯眼,五日中有三日,也绝对算得上是盛宠的了。 “就让她在得意这两三日好了。”昭阳冷冷一笑,如今尚在路上,且每日歇在驿馆,她也不便有任何动作。 白日里在马车中颠簸,骨头被抖得快要散架,晚上却还要应付苏远之。就在昭阳觉着自己的身子都已经快要不是自己的了的时候,明城终于到了。 中午在明城驿站用了饭,郑从容就过来寻了昭阳:“这一回随驾的嫔妃不少,大臣也不少,这到了行宫之中,如何分配住处,倒是一件麻烦事儿。老奴想着,公主在宫中的时候,也帮着皇后娘娘处置政事,此事怕是只能劳烦公主了。” 昭阳笑着将差事接了过来,郑从容就递上了云崖行宫的地图和此次随行官员嫔妃的名单。 昭阳仔细看了地图和名单,笑着道:“父皇自是住在江山殿的,江山殿周围有几处院落,院落不大,若是住嫔妃倒是委屈了。父皇的安全最为重要,御林军几位统领,还有御医住在这两个院子最好。齐嫔身怀龙嗣,这明雪居地势好,给齐嫔吧。雅昭仪素来喜欢清静,且这婉柳居名字带着柳字,倒是和雅昭仪的名字有缘,雅昭仪住这儿吧……” 昭阳轻声同郑从容道,心中却想着,这婉柳居名字虽好听,离父皇住的江山殿也近,只隔了一个竹林,可惜,没有直接过去的路,要绕开那片竹林和一个湖,经过长长的雕花长廊才能到江山殿的正门。 第283章 云崖行宫 下午队伍就径直上了云顶山,入了行宫。云崖行宫在云顶山的半山腰,从半山腰一路往上,都是行宫的范围。云顶山极高,只到了半山腰就已经觉着如在云雾之中,住在其中,倒果真有一种身在仙境的错觉。 昭阳与苏远之住在一处叫惊梅园的院子中,院子里种满了梅花,也不知是不是因着云顶山气候的缘故,昭阳总觉着,这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格外的艳丽璀璨,连花朵都比别处的要大上许多,颜色鲜红得几近妖媚。 院子里早已经收拾整齐,姒儿正带着下人在摆放从渭城带来的东西,昭阳同苏远之一起坐在屋子外的雕花长廊中赏梅。 “行宫之中有许多终年温热的汤池,咱们这院子的后山之上也有几处,这几日你赶路赶得腰酸背痛,待会儿去泡泡解解乏也好。”苏远之转过头来,面容温和地笑望着昭阳。 最近几日因着两人大多是一同呆在马车之中,苏远之闲来无事总喜欢对她动手动脚,这腰腿酸软的毛病,可不止是赶路赶出来的。因而,昭阳一瞧见苏远之的笑就觉着有些腿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才轻声道:“汤池自然是应该泡的,只是我却不要和你一同。” “哦?不与我一同?那你要和谁一起?”苏远之挑了挑眉,眼神不怀好意。 “我自个儿就好了。”昭阳冷哼了一声。 “好吧。”苏远之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又说起了另外一茬子事:“对了,你让我安排在行宫中的美貌女子,我安排在江山殿的汤池之中服侍了。” “陛下对云崖行宫的汤池可是赞不绝口的,若是不出意外,今晚应当就会去。人倒是已经安排妥帖了,只是到时候能不能够把握住机会,可就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了。”苏远之笑了笑。 昭阳心中却是明白,苏远之此人,既然已经应下了她的事情,便必然不会出岔子。 等着姒儿将屋中收拾妥帖,昭阳才回了屋里。惊梅园果真如名字那样,屋中的摆设也四处都是梅花的踪影,连窗柩上的木头,都雕刻着梅花,屋中的摆设用具更是处处见梅。 “奴婢也是第一回来这行宫,这就去寻人问问,行宫中在何处领用膳食,大小事宜由谁在负责,也免得到时候抓瞎。”姒儿在竹榻上垫上了绣着红梅的软垫,扶着昭阳坐下了,才轻声道。 昭阳点了点头应着,想了想又吩咐道:“如今进了行宫,各个主子大抵都会派人出来打探行宫中的情形,行宫不如宫中那样守备森严,且因着行宫原本有自己的下人,相对而言,也更容易浑水摸鱼一些。你想法子和雅昭仪身边咱们的人联系上,时不时地递些消息过来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昭阳一说,姒儿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应了下来,便出了门。 去了约摸一个时辰,姒儿才端了一盅汤回来:“去厨房听厨娘说,雅昭仪命人炖了一品官燕汤,厨娘炖了一大锅,奴婢就盛了一盅回来。” 昭阳挑了挑眉,又是炖汤,看来这柳雅晴还真是不知消停的。 昭阳接过姒儿递过来的勺子,又听得姒儿禀报着:“雅昭仪身边的宫女先前也在厨房中等着,奴婢听她说,太后娘娘派了个嬷嬷在雅昭仪身边侍候着。雅昭仪对那嬷嬷几乎是言听计从,这每日给陛下炖汤,也是那嬷嬷让雅昭仪这样做的。” “嬷嬷?”昭阳一怔,抬起眼来望向姒儿:“皇祖母派给柳雅晴的?” 姒儿颔首,将声音压得极低,面色也有些红:“奴婢还听闻,那嬷嬷还暗中传授雅昭仪房中之术。也让人弄了不少保养容颜的秘方给雅昭仪,最近雅昭仪被那嬷嬷调养得肤色雪白,细嫩光滑。而且每日那嬷嬷还让雅昭仪跟着一个舞女学柔术,力求将筋骨练得柔软无比。” 昭阳有些纳闷,那嬷嬷分明是在教导柳雅晴笼络父皇,恩宠不衰。只是,皇祖母为何要这样做?莫非是因为德妃毁了容貌,愈发受冷落,因而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柳雅晴扶持起来? 只是,当初皇祖母扶持德妃,昭阳明白是因为外祖父和父皇一同处置了李氏,因而皇祖母利用德妃来打压母后。那么如今,皇祖母扶持柳雅晴又是为了什么?皇祖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荣华无限,她做这些又有什么目的? 姒儿取了碗来给昭阳盛了一碗汤,昭阳喝了一口汤,眉头紧蹙着。 莫非,是因为记恨母后的同时,也恨上了母后所出的君墨?因而想要扶持沐王登上那龙椅?德妃失宠,沐王在后宫之中没有了扶持,所以皇祖母喂柳雅晴喝下绝子汤,让柳雅晴争宠,为的,就是在德妃失宠之后,为沐王提供在后宫支撑的手? 昭阳咬了咬唇,依照皇祖母的性子,也并非不可能。 若是皇祖母有了要让沐王继承大业的心思,那她便不得不防。毕竟君墨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要扶持沐王,皇祖母势必是要想方设法对付君墨的。 珠帘声响起,刚被父皇叫去江山殿的苏远之走了进来,见昭阳一副眉头深锁的模样,挑了挑眉道:“怎么了?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昭阳抬起头来,让姒儿给苏远之也盛了一碗汤,才道:“此前柳雅晴刚进宫不久的时候,我派人去淮南查过她的底细,只是我手下的人本事一般,且有人似乎刻意抹掉了柳雅晴的来历,并未查到什么。你可否派几个暗卫,去淮南走一遭?” 苏远之闻言就笑了起来:“这倒是不用再特意去了,你想知道柳雅晴的底细,我现在便能告诉你,柳雅晴刚进宫的时候,有人让我去查过。” 昭阳一怔,心中隐隐浮现出几分猜测:“是父皇?” 苏远之点头:“太后的心思太过明显,那柳雅晴带进宫,一看就是为了服侍陛下的。在身边服侍的人,自是大意不得的,因而陛下当即就让我派人去查过了。那柳雅晴是十多年前,太后娘娘在淮南命人甄选的一批女童之中的一个。” 昭阳心中更是诧异:“皇祖母十多年前在淮南命人甄选过女童?” 苏远之颔首:“那些女童大多容色出众,且多是孤女,家中并无其他人。太后娘娘命人教导那些女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红女德,样样不落。柳雅晴,是那些女童中表现较为出众的一个。” 第284章 汤池 昭阳心中诧异,十多年前,那不就是父皇刚除掉李氏一族不久? “除了女童,还有一些男童,只是学的又和那些女童不同了,文武皆有。”苏远之嘴角带着浅薄笑意。 昭阳更是忍不住一惊:“那些女童除了柳雅晴,其他的如今都在何处?男童又有何用?” “那些女童,有些经由沐王之手,转送给了朝中一些朝臣,有些被送入了青楼之中。而男童,今年春末,那批男童之中学问最好的,被举荐来参加科举,还被康婕妤的父亲收为了学生。只是因为你出了手,最后没能参加成科举。” 苏远之笑着望向昭阳:“我还以为你知晓那李锦才的身份,因而刻意出手阻拦呢?怎么,莫非你不知晓?” 昭阳自是不知的,那李锦才是因为给康婕妤进献了那铃兰花,险些害得昭阳被柳雅晴算计失了清白,因而昭阳才授意康婕妤对付他的。 那李锦才来自淮南,与柳雅晴是同乡,又卷入了那铃兰花之事,她那时也曾经怀疑过,那李锦才与柳雅晴有关联,也曾经想过,会不会是太后指使。因为这份怀疑,她才授意人去淮南查探柳雅晴和李锦才的身份背景,只是却没能查出来。 却不曾想到,竟有这么一着。 苏远之的话愈发让昭阳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太后所谋颇深,竟然从十多年前就开始着手培养了这么一批人,若不是苏远之,她断然想不到此处去。 “对了,前几日我不是提起过,自我们离开渭城之后,沐王大张旗鼓地招纳起了门客来吗?其中前来投靠的,大多是太后此前在淮南培养出来的人。还有一人,是教导那些人的老师,倒是颇有名头,雅号清安居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武双全。我见过一次,倒是个颇有些本事的老者。”苏远之道。 昭阳咬了咬唇,沐王大张旗鼓地招纳幕僚,太后就将她辛苦培养了十多年的人送到了沐王身边。这已经足够说明太后的野心,如昭阳所料,太后是想要扶持沐王啊…… 昭阳心中想着,转过头望向苏远之:“这些事情,父皇可都知晓?” 苏远之淡淡地笑了起来:“陛下自然知道,只是此前因着李氏一族之事,太后已经同陛下生分了许多。那些人只要尚且还安分,陛下便不会下手,只让我派人密切注意着他们的动静。若是那些人不安分了,陛下自有他的打算。” 昭阳点头,心中的担忧却不曾淡去。她害怕就是因为父皇对太后尚且存着几分感念,才让太后和沐王有了可乘之机。 父皇为帝多年,手中的势力断然不弱。可是前世沐王却仍旧能够起事成功,足以说明,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她既然目睹了前世那一场悲剧,又如何能够冷眼旁观? 只是昭阳这些话却没法同苏远之说,也没法同任何一个人说。只得勉强笑了笑应道:“父皇既然知晓,就好了。” 用了晚膳,苏远之又被楚帝传召去了。昭阳想起苏远之所言,后山有不少的汤池,就让姒儿准备了东西,去了后山。 几个主院在后山都有独立的汤池,惊梅园也不例外,往上走了一段距离,就瞧见山中有烟雾袅袅升起,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沿着有些潮湿的石阶绕过那奇形怪状的山石,山石之后,就躲着不停冒着热气的汤池,从下往上,共有七八处之多。 宫中也有汤池,只是与这天然的相比,却还是少了一些感觉。被热气熏着,只是站在汤池边,昭阳便觉着心旷神怡。 姒儿一一试了试几处汤池的水冷热程度,才选了一处汤池同昭阳道:“公主,这儿最好。” 昭阳应了声,走到了那汤池边,任由丫鬟为她除了衣裳,抬脚踏入了那汤池之中,待全身浸泡了进去,方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没过一会儿,昭阳便泡得浑身泛红,有些昏昏欲睡,知晓丫鬟们都在一旁候着,昭阳也不担心,便靠在池边闭着眼小憩。 迷蒙之间,觉着水波微微动了动,一双温热的手便覆上了昭阳的肩膀,轻轻揉捏着。 昭阳醒转过来,只是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地,只轻声道:“姒儿,我腰也酸呢。” 那双手果真便稍稍往下了一些,有一下没一下地替昭阳揉捏着腰,只是那手却似乎带着薄茧,不像姒儿的手那样柔软。昭阳还在想着,那手就愈发的不规矩了起来。 这一下,昭阳几乎不用想就知晓身后的人是谁了:“苏远之……” “嗯?娘子,我揉得可好?”身后传来苏远之带笑的声音。 “不是警告过你的,不许你同我一起泡汤池?”昭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 苏远之的笑容愈发地张狂了起来:“娘子这可就愿望为夫了,为夫什么时候泡汤池了?不过是替娘子揉揉肩膀而已……” “真的只是揉揉肩膀……而已吗?”昭阳察觉到那手愈发地往下了几分,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失去理智。 “唔。”苏远之的笑声带着几分低沉:“当然也可能不止……” 话音刚落,苏远之一拍轮椅,纵身跃起,在昭阳身边坐了下来,溅起一池的水花,让昭阳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昭阳压根连自己什么时候回的屋都不知晓了。只是不同于以往的是,这一回泡在汤池之中,苏远之压根不可能不借助旁人的帮忙,将她从汤池中捞起来悄无声息地送回屋中。 也就是说,十有八九,昨日在汤池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屋中侍候的一众丫鬟都瞧得清清楚楚。 思及此,昭阳便连杀了苏远之的心都有了。 只是昭阳醒来的时候,苏远之早已经不在屋中了。姒儿倒是在,见着昭阳睁了眼就凑了过来:“公主起来吃些东西吧,莫要饿坏了身子。” 声音倒是一本正经,只是眼中却带着取笑。 昭阳咬了咬牙,恶恨恨地道:“起!昨儿个苏远之来了你怎么不吭声?下回在这样,我定要打你板子的。” 姒儿连忙告饶:“公主饶命啊,昨日是丞相大人威胁的奴婢,奴婢也不敢违背啊。下回奴婢定然会提醒公主的,即便是丞相大人说要打杀了奴婢,奴婢也定然不忘公主的嘱咐。” 昭阳瞪了她一眼,姒儿连忙转开了话茬子:“对了公主,奴婢听闻,昨日雅昭仪去了江山殿,去的时候陛下在汤池中沐浴,雅昭仪兴冲冲地跑过去,却瞧见陛下正在宠幸一个容貌出色的宫女,一气之下回了婉柳居,还发了脾气呢。” 第285章 君墨身边的宫女 江山殿的汤池?容貌出色的宫女? 昭阳闻言,眼中带着几分思量,十有八九就是苏远之安排的人了。 “因着雅昭仪见那宫女有些面生,并非是侍驾的嫔妃,还专程派人去打听那宫女是什么人。听闻是行宫中本身的宫女之后,在自个儿屋中放了狠话,说坏了她的好事,定会让那下贱坯子知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只是,今日一早,陛下就下了旨,封那宫女为才人。” “若只是一个宫女,自然是雅昭仪随意寻个由头,就能够处置得了的。只是如今那宫女有了位分,却不是雅昭仪能够随便拿捏的了。雅昭仪听了消息,怕是又得气得半死。”姒儿掩嘴轻笑。 昭阳亦是笑了起来,柳雅晴以为父皇出宫只带了几个不怎么受宠的嫔妃,她便可以独宠了。如今出了这样的变故,自是扇了她的颜面,她如何能够噎得下这口气? “且那新晋的才人也是个聪明的主儿,这大半日,都一直呆在陛下身边侍候着。雅昭仪便是想要找茬,也寻不到机会。”姒儿偏着头想了想:“不知道今天雅昭仪可还会去给陛下炖汤?” 昭阳嘴角轻轻翘着:“雅昭仪那样的性子,如何会不去?” 昭阳用了饭,却仍觉着身子酸软,索性躺在软榻上懒得动弹。 拿了本书来刚翻了几页,就听见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昭阳从那些吵杂的声音之中隐隐约约听到了君墨在说话。 昭阳歪着头听了一会儿,却只听见君墨的声音,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索性起了身,出了院子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倒果真是君墨,君墨的手中拿着一把弓,背后还背着箭筒,身后簇拥着好些个侍卫。 昭阳到的时候,君墨正在问身前的侍卫:“找到了吗?找到了吗?”声音有些急促。 瞧着这副阵仗,昭阳亦是有些紧张了起来,忙问君墨:“怎么了?这是在追什么?” 君墨这才发现了昭阳,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快步走到了昭阳面前:“皇姐,我方才在汤池中泡浴的时候,瞧见有一只鹿跑来汤池边喝水,我一动,那鹿就跑了。我连忙穿了衣裳追了出来,却没瞧见那鹿的踪影。” 君墨的神情带着几分兴奋:“皇姐,这山上好多动物啊,似乎都不怎么怕人的,我昨夜还瞧见了几只兔子呢。” 不曾想竟是为这样的缘故,昭阳瞪了君墨一眼:“你若是想要打猎了,就去同父皇说,我听丞相的意思,父皇似乎也是想要来狩猎的。这行宫中到处都是人,你这样吵吵嚷嚷的,小心让人去父皇面前告你一状。我方才听见吵闹声,还以为有刺客呢。” 君墨吐了吐舌头,笑着道:“好吧,我听皇姐的,待会儿我就去问问父皇,什么时候打猎。我如今的武艺已经进步了许多,到时候给皇姐猎一头老虎来剥了皮做衣裳。” 昭阳见他朝气十足的模样,心中亦是欢喜的,因着苏远之的教导,这近一年,君墨已经沉稳了许多,在父皇身边处理起朝中事务来亦是井井有条的。只是如他这样的模样,还是活泼些好。 君墨的未来是注定了要继承那个位置的,若真是坐上了那个位置,只怕是很难这样开了,如今随心所欲一些,倒是福气。 “皇姐去我那里坐坐吧?我那院子就在崖边,可以看见云海,风景极好。”君墨笑嘻嘻地建议着。 昭阳听君墨这样说,倒也有些心动了。她一路从山顶上来的时候,就觉着这云崖行宫像是在云里雾里一样,只是住了进来却没了这样的感觉,除了空气湿润清新一些,倒并没什么特别。 云海…… 昭阳却是不曾见过的。 心中想着,昭阳就随着君墨一同去了他住的观澜苑。观澜苑的后院之中种满了竹子,穿过那一大片竹林,就是一块极大的石头。爬上石头,上面倒是十分的平坦,还有一处凉亭,凉亭临着山崖,果真能够瞧见云海。 雪白的云,仿佛就被踩在脚下一样。许是有风,云不停地翻滚着,果真如海一样波澜壮阔。“我昨儿个瞧见这处风景,可将我激动坏了,本来昨天就想邀皇姐一同来赏的,可是想着皇姐一路劳顿,只怕累的厉害,也不便打扰,就说等皇姐休整好了,再一起来看。”君墨脸上满是欢喜笑意,目不转睛地望着昭阳。 昭阳笑了起来:“还是我家君墨体贴。” 君墨便愈发地高兴了起来:“今儿个风大,瞧着这云瞬息万变的。昨日没有风,我看着就像是软软的棉花一样,就想那么躺上去。” 正说着话,就有宫女模样打扮的女子奉上了点心和茶水。 君墨伸手接了过来,放在面前的石桌子上,笑嘻嘻地挥退了那宫女,才转身对着昭阳道:“皇姐尝尝,栗子糕,皇姐最喜欢的。茉莉花茶,也是皇姐最喜欢的。” 昭阳的目光却是在看那宫女,半晌,才转过身望向君墨:“我记着,你身边是没有贴身宫女侍候的,你来行宫的路上,也没见着有宫女服侍。这是行宫中的宫女?我瞧着那宫女的模样,有些眼熟。” 君墨吐了吐舌头,朝着昭阳竖了个大拇指:“皇姐记性真好。” 而后才笑嘻嘻地同昭阳解释着:“不是我身边的宫女,原来是雅昭仪身边侍候的。昨日下午到了行宫,我在行宫中乱逛,瞧见她在一处角落里哭得伤伤心心的。一问,才知道她因着不小心打碎了雅昭仪的杯子,被罚了,胳膊上被鞭子抽的伤痕累累的。” “我素来见不得这些,就去找雅昭仪将她要了过来,放在我院子里端茶倒水什么的。那雅昭仪瞧着是个温柔的,怎么对下人这样严苛?”君墨吐了吐舌头。 雅昭仪身边的…… 昭阳眯了眯眼,楚君墨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难怪她觉着这宫女眼熟,上一回在驿馆之中,她与苏远之赏梅的时候,瞧见徒手端着赤红的火炉跟在柳雅晴身后被柳雅晴训斥的宫女,不就是她吗? 昭阳心中泛冷,君墨素来心善,这个宫女被罚之后遭他瞧见,究竟是巧合?还是柳雅晴的刻意安排? 第286章 宫女红珠 巧合也好,刻意安排也罢。在柳雅晴身边呆过的人,她断然不能让她呆在君墨的身边。尤其是在她知晓了太后对储君之位的那份心思之后,更是不能给她们任何可乘之机。 “母后当初希望你成才,因而定下规矩,你十五岁之前不允许宫女近身服侍,这规矩若是破了,母后只怕会伤心。我知晓你同情那宫女的遭遇,只是却也不用将她放在你身边服侍,若是你信得过皇姐,就将那宫女让皇姐带回去,皇姐自会为她安排好去处。”昭阳柔声道,“且你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男子,她一个宫女,总归有些不方便。” 楚君墨闻言就笑了起来:“我自是相信皇姐的,皇姐对下人素来宽厚,若是能够在皇姐身边服侍,也是她的福气。待会儿我便同她说,让她随皇姐一同去。” 昭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在这个地方总觉着有种身在仙境的感觉,感觉自己就像是闲云野鹤的仙人一样,这个时候,应该喝点小茶,下个小棋。”君墨深吸了口气,一脸的感慨。 “小淳子,去去去,给小爷把棋盘那些的拿过来,我陪皇姐下上一局。” 小淳子听见楚君墨的吩咐,忙不迭地应了,去将棋盘和棋子取了过来。 君墨的棋艺倒果真算得上是突飞猛进的,倒是昭阳这一年来忙于各种算计,疏忽了棋艺,竟只险险赢了君墨半子。 君墨自是得意万分的:“我的棋艺可全靠丞相指导的,皇姐如今嫁给了丞相,本应是近水楼台,找丞相大人切磋棋艺也比我方便许多,定是皇姐偷了懒。” 昭阳被君墨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瞪了君墨一眼,心下想着,她与苏远之在一起的时候,苏远之哪里还有闲暇指导她的棋艺?苏远之那人,在她面前,根本就是个流氓。 “再来一局,方才是我晃神了。”昭阳自是不愿意在自己的弟弟面前认输的,撇了撇嘴誓要翻盘,方才也的确是她太过轻敌了。 楚君墨自是奉陪的,第二局昭阳步步为营,小心提防,最后倒是赢了四子。 昭阳这才心满意足,又同楚君墨说了会儿话,才站起身来要回惊梅园。 楚君墨尚且还记得昭阳此前的吩咐,见昭阳要走,就让小淳子去将那宫女唤了过来,漫不经心地道:“先前是小爷我见不惯那雅昭仪欺负你一个宫女,才将你要了过来,只是我身边素来没有宫女侍候,周围的都是些男人,你一个女子也不怎么方便。我就求了我皇姐收下了你,我皇姐素来待下人宽厚,断不会如雅昭仪那样苛待你,你便去我皇姐身边侍候吧。” 那宫女似乎有些诧异,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昭阳,昭阳亦是笑容温和地望着她,她便连忙又缩回了目光,声音怯怯地道:“奴婢听候太子爷的吩咐便是。” 说着,就又朝着楚君墨跪了下去,行了个大礼:“太子爷救了奴婢的性命,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楚君墨吓了一跳,退后了半步,才连忙道:“起来吧,起来吧。” 那宫女便起了身,脸上隐隐有些泪光,低着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默默地走到了昭阳的跟前,又朝着昭阳行了个礼:“奴婢红珠,给公主请安。” 昭阳抿着嘴浅浅笑着点了点头:“好,瞧着倒是个懂事明理的丫头,楚楚可怜的模样,怎么雅昭仪竟然下那么狠的心?既然到了我身边,过往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都忘了吧,到了我这儿,你只需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情,我定然不会薄待了你。” “红珠多谢公主。”那宫女又拜了拜,才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到了昭阳的身后。 昭阳眯了眯眼,将冷意悄然藏下,倒是个知情识趣的。听君墨说要将她送给自己,也安安静静地受了,想来是知晓她也左右不了两个主子的决定,还不如顺从一些,在两个主子心中都留下好的印象。 昭阳又同君墨叮嘱了几句,方带着几个丫鬟一同回了惊梅园。入了园子,昭阳就转身同棠梨道:“我此次来行宫带的人不多,院子中应当还有空着的下人屋子,你先带红珠下去安置了吧。” 棠梨应了下来,带着红珠退了下去。 昭阳转过头,望着那红珠的背影,沉默了下来。姒儿见昭阳的神色,方压低了声音询问着昭阳:“公主可是害怕这丫鬟对太子爷不利,才将她带回来的?” “你倒是学聪明了不少。”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那依你看,我将她放在哪儿比较合适呢?” 姒儿听见昭阳的问话,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才轻声应道:“奴婢觉着吧,既然是不放心的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时刻瞧着自然是最好的。可是却又得防着,不能让她有机会妨害到公主和相爷。” 稍稍顿了顿,又接着道:“不如就让她去洗衣房中吧,这回公主并未带多少人来,侍候的下人一共也就十来人,如今有两个洗衣裳的,一个洗主子的衣裳,一个洗下人们的衣裳。就让她去帮着洗洗下人的衣裳好了,两个人洗十来人的衣裳,也不繁重,且这冬天衣裳也不是日日换的,倒算得上清闲,也不算薄待了她。” “不错呀,如今考虑起事情来倒是面面俱到了。”昭阳笑着打趣着,“就依你所言,让她去洗下人的衣裳吧。” 昭阳说完,就径直入了屋中,苏远之正在看一本册子,见着昭阳进来,只将册子合上了放在了一边,抬起头来问着:“去君墨那儿了?” 昭阳颔首:“君墨住的那观澜苑风景倒果真不错,我去看了云海,和君墨对弈了两局。结果第一局就因为情敌,只险赢了半子,还被君墨取笑了,让我好生同你学学棋艺呢。” 苏远之挑眉,带着打趣:“我一天与你在一起的时间也并不多,哪还有时间研究那些乱七八糟的。” 下棋那样的雅事却被他说是乱七八糟的,昭阳已经懒得问他什么才是正事了。只瞪了他一眼,轻斥道:“不正经。” 苏远之便哈哈笑了起来:“娘子在想什么?怎么我又不正经了?” 笑够了才收起了戏谑道:“陛下说后日到山下狩猎,可想去?” 第287章 绝色女子 “咦?”昭阳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方才君墨还说想要去狩猎呢,父皇就安排了下来,他定是要高兴坏了。我自是要去的,君墨先前说了,要给我猎一只老虎来做衣裳。” 苏远之挑了挑眉:“老虎?且不说老虎做衣裳并不怎么好看,就说太子的本事,我最是清楚不过的了,猎老虎,只怕还差了一些。”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你身为君墨的师父,就不能鼓励鼓励他?尽说一些丧气话。当着君墨的面可不能这样说,不然我定与你没完。” 苏远之却是毫不在意昭阳的威胁,笑容仍旧得意洋洋:“听闻这山上狐狸多,娘子喜欢火狐还是白狐?” 昭阳听出了苏远之话中之意,忍不住笑了起来:“相爷的意思,是想要给我猎一只来?”目光却是有些担忧地望着他的腿。 虽然昭阳知晓苏远之的武功不弱,可是打猎这种事情,比拼的除了武功,最重要的就是马上功夫了,苏远之腿脚不好,骑马只怕不那么容易。 苏远之却没有回答昭阳的问话,也似乎并不知晓昭阳的担忧,只自言自语地道:“还是火狐吧,马上就要到年关了,火狐的颜色喜庆一些。” 晚些时候,狩猎的旨意果真就下来了。虽说只是在这云崖山的山脚密林之中,可云崖山也不小,楚帝安排了三日的时间狩猎,为了避免来来回回的折腾,这三天就在山脚扎营。 第二日昭阳就索性呆在惊梅园中,自个儿看看书,做做女红,让丫鬟们收拾接下来狩猎的三日需要的东西。 “奴婢将那红珠安置在净衣房中,她倒是并无什么怨言,今日将活计分派了下去,她也十分卖力,听闻早早地将分给自己的衣裳都洗的干干净净,还主动帮着另外一个丫鬟,半日下来,一双手都洗的通红的。”姒儿一面收拾着衣裳,一面同昭阳闲话。 昭阳笑了笑:“挺好的,她若是安分守己,我也不会为难。” 姒儿点头应着:“兴许是果真在雅昭仪那里受了委屈也不一定,奴婢让净衣房中的丫鬟多盯着一些,若有什么不妥当的,及时来报。既然到了咱们这里,奴婢定然让她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哟,如今倒是有了几分大丫鬟的架势了。”昭阳哈哈笑了起来,打趣着姒儿。 姒儿脸皮子也薄,只低着头埋怨着:“奴婢可都是为了公主着想,公主还取笑奴婢。” 第二日一早,昭阳就被唤了起来,穿戴整齐用了早饭,就出了行宫,上了马车,跟着队伍一同下了山。 山下的营帐是前两日便搭好了的,楚帝的营帐在最中间,昭阳的靠着楚帝所在的营帐没有多远,倒是十分的巧,就在柳雅晴的旁边。 扎营的地方是一片开阔的草地,不远处便是狩猎的密林,林子中有一条小溪穿林而过,一路穿过了扎营的草地。 昭阳闲着无聊在营地周围晃荡,就瞧见君墨骑在高头大马上,兴匆匆地跑了过来:“皇姐,皇姐,你瞧,这是苏丞相送我的弓箭,我刚试了试,可好用了。待会儿我定能猎得不少的猎物……” 昭阳瞧着他的神情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对弓箭素来没什么研究,倒是瞧不出君墨手中的弓箭有什么不同,只是瞧着在宫中见惯了好东西的君墨都这样开心,只怕并非凡品。 君墨说完,又洋洋得意地骑着马跑远了。昭阳瞧着他骑马的模样,倒是比上次同沐王和莫央比试的时候好了许多,心中才稍稍放下心来。 远远地瞧见苏远之坐着轮椅过来了,昭阳笑着望向苏远之:“我瞧见你给君墨的那弓箭了,君墨说十分好用。” 苏远之挑了挑眉,面上的笑容如狐狸般狡黠:“嗯,先前他同我抱怨弓箭不好使,我便将我珍藏了多年的弓箭送给了他,我只是想让他知晓,即便是他拿着最好的弓箭,也猎不到老虎。这和弓箭无关,只和他自己的本事有关。” 苏远之说完就径直笑了起来,惹得昭阳恨不得抬脚朝着他踹过去。昭阳不止一次觉着,若是苏远之能够哑了,兴许会更让人欢喜一些。 苏远之笑着笑着却突然收敛了笑意,昭阳瞧着有些莫名其妙,只是没多久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了起来,伴随着一同响起的,还有柳雅晴的声音:“昭阳公主和苏丞相倒是好兴致,刚下山就来欣赏风景了。” 昭阳转过身,面上带着浅淡笑意,只是笑意却并未到眼底。 柳雅晴穿着一身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外面披着浅紫色的披风,妆容雅致温婉,面带温柔笑容,倒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只是这美人这具皮囊之下装着什么样的心思,却是昭阳不得而知的了。 “我本就是闲淡散人一个,此行本就是来看看风景的,这到了不同的地方,自是应当出来瞧瞧了,倒是自出宫以来,难得见雅昭仪这样闲暇。”昭阳笑眯眯地道,绵里藏针,她自是清楚得很,自打入了行宫之后,父皇便不曾招她侍寝过。 雅昭仪的神色果真变了一变,却极快地恢复了平常:“公主说得没错,此处的风景倒果真是极好的。” 正说着话,昭阳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楚帝的笑声,倒是难得一见的爽朗。 众人望了过去,就瞧见楚帝从营帐之中走了出来,手中还牵着一匹红色的马,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明黄色骑装,正同一旁的御林军统领说着话。 楚帝的身后,跟着一个女子,远远地昭阳瞧不见那女子的面容模样,只觉着那女子装扮与普通宫女不同,那一身百合色便袍倒是被她穿出了妖娆的味道来,纤腰一束,便是远远瞧着,都觉着媚色无双。 昭阳在看那女子,柳雅晴自然也瞧见了,面色青了几分,被在跟前的昭阳瞧得分明。 昭阳已经猜到了那女子的身份,却故意开口问道:“咦,父皇身后的女子是谁?怎么觉着有些面生?不过瞧身段,倒似乎是个绝色美人。” 第288章 狩猎开始 苏远之淡淡地声音传来,却是在回答昭阳的问题:“是陛下新封的才人,封号为丽。” 昭阳闻言,笑了起来:“父皇后宫中美人不少,却封了她一个丽字,想必是一位绝色艳丽的女子,我倒是真想去瞧瞧那丽才人长什么模样了。” 昭阳说完,就走到苏远之身后,推了苏远之径直朝着楚帝一行人走去。柳雅晴似乎沉吟了片刻,却也跟了上来。 楚帝自也瞧见了昭阳,牵着马立在原地笑着望向昭阳道:“你这急匆匆地跑过来,是发生什么事了?” 昭阳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方才在远处看风景,听见父皇的笑声,转过头来一瞧,就瞧见父皇身边有个美人。苏丞相说是父皇新封的丽才人,我远远瞧着就觉着身姿极美,再一听这封号,就起了好奇之心,眼巴巴地过来想要看一眼。” 楚帝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呀你……” 说着又转过身对着那丽才人道:“这是昭阳公主,你一直在这行宫之中,怕是没见过。” 那女子闻言,连忙朝着昭阳行了个礼:“给昭阳公主请安。” 动作落落大方,也没有丝毫怯意,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来。 “别行礼了,快抬起头来让我瞧瞧。”昭阳忙不迭地应着。 那女子身形一顿,楚帝倒是忍不住朗声大笑了起来:“若非你是个女子,这副急色模样,倒真像是个登徒子。” 这样一打趣,那女子便已经起了身,抬起眼来朝着昭阳看了过来。一双桃花目,媚色天成,勾魂摄魄,明眸皓齿,肌肤如雪,樱桃小嘴,鲜红欲滴,倒果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果然是美人。”昭阳啧啧叹道:“倒是没有辜负父皇的这一个丽字。” “哈哈,你倒是愈发的会说话了。”楚帝笑着道。 昭阳身后却突然响起了柳雅晴的声音:“前日就听闻陛下新封了一个才人,倒是第一次见着人,陛下将丽才人妹妹藏得这样严实,莫非是怕妾身欺负了去不成?” 声音似噌似怨,又像是在撒娇一般,让昭阳都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楚帝笑了笑,目光落在了柳雅晴身上:“你素来温婉大方,这欺负二字从何而来?只是丽才人此前只是行宫中的一个宫女,性子比较内向一些,突然被封了才人尚有些不适应,因而这两日就只在朕身边侍候。” 这一席话,却是在为丽才人说话了。 昭阳低下头,将眼中的笑意掩去,柳雅晴只怕心头血都要呕出一盆子来了。 柳雅晴却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笑眯眯地上前了两步,走到了丽才人的面前,伸手握住了丽才人的手,柔声说道:“丽妹妹无需害怕,闲来无事都可来找我一同说说话,总在屋中闷着也不是事儿,若是闷坏了,陛下可是要心疼的。” 楚帝笑着点了点头,同丽才人道:“雅昭仪与你年岁倒是相差不大,你们想来是有许多知心话可以说的。还有昭阳,若是有什么不便与朕讲的事情,你倒是可以同昭阳说。” 昭阳亦是应了下来,笑眯眯地瞧着默不作声将自己的手从柳雅晴的手中抽出来的丽才人。 楚帝说完,又道:“朕去试试这汗血宝马,又有一阵子没骑马了,每年狩猎的时候都觉着骑术退步了不少,下午狩猎可不能在文武百官面前丢了面子。” 说完,目光就又望向了那丽才人:“走吧,朕带你入林子瞧瞧去。” 那丽才人便同昭阳和柳雅晴行了礼,跟着楚帝去了。昭阳瞧见楚帝亲自扶着那丽才人上了马,才纵身一跃骑在了丽才人的身后,双手拉着马缰,半抱着丽才人朝着密林的方向纵马驰去。 昭阳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奇之色,忍不住“咦”了一声。 柳雅晴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昭阳却并未收回望着楚帝的目光,声音极低地叹道:“倒是从未见过父皇同哪一位嫔妃这样亲近,还邀嫔妃同骑,连德妃我都不曾见过……” 昭阳说完,便将目光移了开去,并未看柳雅晴,只转身同苏远之道:“走吧,咱们去溪边瞧瞧去。” 说着,就径直推着苏远之的轮椅往那溪水边走去,却并未瞧见身后柳雅晴带着几分怒意的目光。 在营地附近转了转,昭阳就回了营帐,用了午饭,就听见有鼓声响起,鼓声激昂,节奏振奋人心。 昭阳也随着楚帝参加过几次狩猎,自是知晓这是集合的鼓声,随即号角就吹响了起来。 昭阳同苏远之一起出了营帐,密林外的开阔草地上,已经搭了高高的台子,摆放了桌椅,四面用画着楚国图腾的旗帜围了起来,已有官员入座,不远处,全副武装的御林军已经集结。 昭阳带着丫鬟到了那台子边,就有宫人引着昭阳与苏远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不多时,楚帝便穿着明黄色骑装,带着楚君墨和其他将领骑着马走了过来。 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不是说要给我猎一只火狐?怎么瞧你的模样,倒似乎并不打算要去狩猎的样子?” 苏远之挑了挑眉笑道:“一只火狐而已,今日尚不急,左右狩猎有三日呢,我等着大家都筋疲力尽了,再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 昭阳闻言,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当那火狐傻的?都说狐狸是最聪明的,今日他们一入了林子,只怕那些狐狸就都躲了起来,哪还有等着你去抓的?” “我说有,就自然有。”苏远之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昭阳亦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楚帝的笑声传来:“今日狩猎,大家便各凭本事了,入了那林子,就没有什么君臣之分,每日最后清算猎物,每天的第一名,朕都重重有赏。最后结算下来猎物最多的,更是有大赏!” 昭阳听见君墨的叫好声在一群人中格外的响亮,嘴角便忍不住扬了起来。 楚帝拔起腰间的剑,声如洪钟:“出发!” 众人便骑着马如离弦之箭一样,朝着那密林飞奔而去。 第289章 猎物 马蹄声渐渐小了,人群也逐渐消失在那密林之中,台子上的众人才稍稍安静了下来,因是狩猎,郑从容并未随在楚帝身边侍候。见着众人都在各自说着自己的事情,轻咳了一声开了口。 “老奴给各位大人和各位主子在明城中请了一些杂耍和戏团,不妨现在请上来,给各位主子们解解乏?” 狩猎本就是那些武将们的乐子,文官和嫔妃们跟来,也不过图个一时新鲜,狩猎的狩猎去了,留在外边的人却是无趣,又因着楚帝的参与,不能随意离开,郑从容的提议自是博得了众人的认可。 郑从容笑了笑,拍了拍手,便有御林军带着一行技艺人走进了那旗帜围成的圈子。 外面风倒是有些大,昭阳转身吩咐着姒儿回营帐取一件披风来,才转身将目光落在不远处旗子的中间。 最先登场的是杂耍团,踩着高跷的技艺人走了过来,手中抓着绸带,不停地舞动着,站在了两边,而后吞剑的、吐火的、将自己整个身子悬在剑尖做着各种奇怪动作的。一时间,倒是热闹非凡。 杂耍的刚退场,舞姬和戏团便相继登场,众人看的津津有味,时间倒是过得极快。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马蹄声才又渐渐响了起来,昭阳抬眼朝着密林的出口望去,有不少人已经开始从密林中出来了,楚帝的明黄色骑装在人群中十分眨眼,君墨就跟在楚帝身旁。 马蹄声渐渐近了,楚帝率先从马上翻身跃下,面上满是笑意,收获大抵不错,心情极好的模样。 君墨也翻身下了马,怀中似乎还抱着什么,径直就朝着昭阳跑了过来:“皇姐,你瞧,我给你抓了两只兔子,活的,一点儿也没受伤,皇姐你拿去养着玩吧。” 昭阳这才瞧见,他怀中抱着的果真是两只兔子,许是刚出生不久,还十分小,像是受了惊,在君墨的怀中有些局促难安。 昭阳笑着接了过来抱在了怀中,伸手摸了摸兔子的脑袋安抚了片刻,才抬起眼来道关切着:“骑了那么久的马可累了?明日和后日还有两天呢,回去好生泡个澡,擦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 “不累。”楚君墨嘿嘿一笑,就在昭阳身旁坐了下来,逗弄着昭阳怀中的兔子。 进林子狩猎的人已经回来完了,御林军统领清点了人数,就向楚帝复了命,楚帝点了点头,笑着道:“好,今儿个只是小试身手,朕看了下,大家伙儿表现得都不错,去将各自的猎物清点清点,朕要瞧瞧,今日是谁夺了魁。” 御林军统领应了声,就带着人去清点猎物去了。昭阳仔细看了看草地上堆放的猎物,似乎并没有狐狸。 楚帝转身同身后的那丽才人说着话,昭阳目光扫了一圈,却发现柳雅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模样。 不一会儿,御林军统领就将猎物清点好了,上前禀报着:“论猎物的数量,最多的是御林军左中郎刘平安刘将军。不过陛下猎了一只老虎,一只豹子,数量也只比刘将军少一只……” 楚帝哈哈笑了起来:“输了就是输了,不必给朕找由头。倒果真不愧是今年的新科武状元,朕服气。来人,赏刘平安汗血宝马一匹,金弓一副。” 刘平安连忙出列谢了恩,便又规规矩矩地站了回去。 “太子殿下与昭阳公主倒果真是姐弟情深,还专程给昭阳公主抓了两只兔子。这两只兔子瞧着倒是娇俏可爱……”柳雅晴含笑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却正好传入了楚帝的耳中。 楚帝转过头望向楚昭阳和楚君墨在的位置,笑着问君墨:“君墨今日猎了多少啊?” 君墨站起身来,神情倒是十分坦然:“就忙着给皇姐抓兔子了。” 众人皆是笑了起来,楚帝也忍不住笑:“不错,去年秋狩的时候,你什么都没猎到,朕倒反而给昭阳抓了两只兔子。今年秋狩,轮到你给昭阳抓兔子了,倒也算进步了。” 君墨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明儿个我就不抓兔子了,给皇姐打一只老虎来。” 楚帝闻言,又笑了起来:“好,朕等着看你的老虎。” 天色渐暗,四面已经点燃了篝火,每回狩猎之后,总有例行的篝火宴。下午猎得的猎物已经上了烤架,香气时不时地飘过来,勾得昭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舞姬献舞,乐声不像宫宴上那样清雅婉约,多了几分豪迈。觥筹交错,楚帝的笑声满是爽朗味道。 烤架上的肉烤好了,分到了各自的桌子前,昭阳倒是吃得肚子撑得难受。索性提前离了场,在营地周围走了走,才回了营帐。 入了营帐,姒儿服侍着昭阳换了常服,将侍候的丫鬟都屏退了下去,才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条:“下午的时候,奴婢去给公主取披风的时候,一个脸上画得瞧不清容貌的杂耍团的人悄悄塞给奴婢的,奴婢回营帐看了看,是沧蓝姐姐的笔迹。” 昭阳接了过来,姒儿才接着道:“沧蓝姐姐说,她正好随商队一同路过明城,听闻陛下来了行宫,公主也一同,就想要见一见公主,只是云崖行宫戒备森严,她也进不去,只能想了这个法子给公主递了消息进来。沧蓝姐姐说她还要在明城待四日,就住在城中的依山酒楼。奴婢也不知这信究竟是真是假……” 昭阳笑了笑:“是真是假,派人一探便知。沧蓝跟着叶府的商队,走哪儿阵仗都不会小,很好打探。” 心中倒是已经信了七八分,心情便好了起来:“沧蓝去了也有些时日了,倒是不知此行有什么收获,是否顺利?也许久未见了,若是她在城中,我无论如何也是要去见一见的。” 姒儿点了点头:“沧蓝姐姐专程这样传信过来,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同公主禀报的,奴婢听明安说,怀安明日就要下山去城中办事,倒是不妨让怀安去打探打探。” 昭阳颔首,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主仆二人便不再说话。营帐的布毡子被掀了起来,墨念提着装着那两只兔子的笼子走了进来:“奴婢给兔子喂了一些水和青草,这两只兔子倒是乖巧。” 昭阳笑了笑,目光落在那两只兔子上,若非楚帝提起,她倒是忘了,去年秋狩,楚帝回宫的时候,也曾送了她两只兔子。只是没多久,就被淳安给糟蹋了。这两只兔子是君墨送的,她自会好生养着。 第290章 意外 晚些时候,苏远之回了营帐,昭阳就将沧蓝的事情同苏远之说了,苏远之当即传了话下去,帮昭阳查探。 第二日一早,楚帝就带着参加狩猎的人进了密林,快中午的时候,郑从容方到了营帐将苏远之传唤了过去。昭阳见郑从容就知晓,只怕是楚帝已经回营。 果然没多一会儿,君墨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手上来沾染着血污,身后还跟着明安:“皇姐,我今天猎了两头鹿,一头我给了郑总管,让他让人做给父皇尝尝。在父皇的帐子里发现明安也在,我就让明安将另一头一起抬了过来,皇姐想怎么吃?” 昭阳眼中带着笑:“多大的鹿?” 君墨比了个大小,一脸得意:“这么大,我和君墨两人才抬过来的。” “君墨可真是厉害极了,竟然能够打到两头鹿。”昭阳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那就做个麻仁鹿肉串、砂锅煨鹿筋。鹿肉做鹿肉片、蒸个鹿尾,在做个鹿肉饼当点心,你觉着可好?” 楚君墨连连点了头,明安就按着昭阳的话吩咐了下去。 昭阳让丫鬟打了水来,让君墨净了手。君墨才在昭阳身边坐了下来,笑嘻嘻地道:“方才明安同我讲了个笑话,让我笑得肚子都疼了。” “哦?明安还会讲笑话?”昭阳抬眼朝着明安望去。 “那是自然,快快快,明安,将你方才讲的笑话同皇姐再讲一遍。”君墨忙朝着明安招手。 明安却是一脸的惊恐模样,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若是小的给公主讲了这个笑话,公子知道了,定会将小的抽筋扒皮的。” 昭阳挑眉:“这么严重,是什么样的笑话?” 君墨哈哈笑着:“不会的,放心好了,若是丞相追究起来,小爷帮你扛着。要知道,小爷可是太子,丞相大人也不敢拿小爷怎么样的。讲讲讲,你若是不讲,小爷现在就让人将你抽筋扒皮你信不信?” 明安看了一眼君墨,眼中带着几分犹豫,又看了一眼满脸好奇的昭阳,咬了咬牙,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那……小的可就讲了啊。” “讲!”君墨猛地一拍大腿,满脸迫不及待。 明安轻咳了一声:“其实,这个笑话很简单,从前有个太监……” 明安就讲了这么一句,便停了下来,低着头不再说话。昭阳有些奇怪,蹙了蹙眉:“嗯?从前有个太监,下面呢?” “下面没了。”明安的声音有些低,又十分的快,让昭阳险些没有回过神来。 君墨已经哈哈大笑了起来,望着昭阳,几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皇姐,有个太监,是太监啊,他下面当然没了。” 昭阳这才回过了神来,忍不住摇了摇头,也难怪明安这样扭扭捏捏的模样。 “倒是不知,你竟这般会讲笑话。”苏远之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昭阳就瞧见明安浑身一震,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苏远之已经走了进来,目光在营帐中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明安的身上。 明安“噗通”一声,跪倒在苏远之的面前,抱住了苏远之的腿,大声嚎了起来:“公子,小的也不想的啊,是太子爷让小的讲的,太子爷还说,若是小的不讲,就将小的抽筋剥皮啊!” “哦?是吗?”苏远之的声音淡淡地,目光已经转向了楚君墨。 “是啊,是啊,公子若是不信,可以问太子爷。”明安继续嚎着。 君墨连连摆手,方才还笑不可遏,转瞬间就已经收起了笑意,一副严肃模样:“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我只是听闻你惯会讲笑话,就让你讲个笑话给皇姐解解闷,我怎么会想到,你竟然会讲这样的笑话来。你可莫要随意污蔑我……” 明安更是满脸惊慌:“太子爷你不能这样啊,方才你分明不是这样说的啊,公主,公主可以为小的作证的。” 昭阳闻言,掩嘴笑着:“只说是讲笑话,我也不知你竟会突然讲出个这样的笑话来呀。” “果然是……”明安一脸生无可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说完,就恹恹地松开了抱着苏远之大腿的手:“小的不怨,小的错就错在,实在是太天真了,公子罚小的吧。” 说着不怨,只是脸上的神情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苏远之挑了挑眉:“我听闻太子爷抬了一头鹿过来,你既然这么会讲笑话,就去给那头鹿讲一讲,若是将鹿逗笑了,你就可以不用受罚。不然,罚你倒一个月的夜香。” “小的倒夜香去,公子就是给小的再多的时间,小的也没法让一头都已经死了的鹿笑起来啊。”说完才又行了礼,退了出去。 待明安离开了营帐,昭阳才又掩嘴笑了起来,明安倒果真是个有趣的。 鹿肉在宫中算不得什么新鲜东西,只是因着是君墨自己猎到的,昭阳和君墨倒都十分的欢喜。用了午膳,君墨就又匆匆跑了,瞧得出来,是对打猎这件事情有了不小的兴致。 等着楚帝他们又进了密林狩猎,苏远之就回到了营帐之中陪着昭阳午休,歇了小半个时辰,两人都起了身,各自拿着书看着。 外面却突然传来一声异响,声音不小,将正在看书的两人都惊醒了过来。 “是什么声音?”昭阳转过头问苏远之。 苏远之眉头微蹙,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似乎是从林中传来的。” 林中? 昭阳忙站起了身来,父皇他们狩猎尚未归来,莫非是在林子中出了什么事?心中有些莫名的慌乱,便连忙出了营帐。 营帐外面已经有好些人在张望,连齐嫔也挺着大肚子走了出来。 不一会儿,有马蹄声隐隐约约的传来,众人抬眼望去,是御林军统领带领着御林军从林中策马跑了出来,御林军的护卫之中,隐隐可以瞧见明黄色的身影。 楚帝策马到了营地,翻身下了马,吩咐着御林军统领:“发令,让林中狩猎的人全都回营。清点人数,瞧瞧可有人失踪。” 楚帝说完就进了主帐,御林军统领应了声,取了烟花来朝着天空放了三个,又命士兵开始击鼓。 昭阳逮着了机会,抓住御林军统领问道:“出了什么事?” 御林军统领连忙回答道:“末将现在也不知晓,方才在林子里听见一声巨响,连地面都跟着震了震,隐隐听见有人呼叫救命的声音,还有马的嘶鸣声。陛下估摸着怕是出了事,连忙带着御林军出了林子。” 第291章 心急如焚 事情的起因不清,情形未明,昭阳也只能等着。 集结的鼓声响了许久,林中也有人陆续回来了,只是等了许久,却也没有瞧见君墨的身影,昭阳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眉头紧蹙着。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楚帝方从营帐之中走了出来,召了御林军统领前来问话。 御林军统领已经将出来的人都清点了一遍,神情亦是十分凝重:“入林子狩猎的大人们几乎都已经出来了,可是唯有太子爷带的那一小队人马,无一人回来。” 昭阳身子一软,面色雪白。 君墨,君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楚帝闻言,眉头紧蹙着,连忙道:“带所有御林军入林找,哪怕是将这林子翻过来,也得将太子找到。随时留意信号,若是太子自个儿回来了,朕就让人以信号相告,你们收到信号才能出林。” 御林军统领连忙应了声,匆匆离去,不一会儿,就带着黑压压的御林军进了那狩猎的林子。 “丞相。”楚帝转身望向昭阳身侧的苏远之:“随朕到帐中来。” 苏远之应了一声,抬起头望向昭阳,伸手捏了捏昭阳的手:“回营帐中等着吧,君墨会没事的。” 说完,就吩咐姒儿将昭阳扶回了营中。 外面的风大,将昭阳吹得全身都有些发凉,姒儿连忙取了手炉来让昭阳捂住,昭阳方稍稍冷静了下来。 集结的信号已经响了那么久,若君墨在林子里,不可能没有听到。君墨虽然平日里顽皮了一些,却也不是一个任性妄为的人,听见鼓声那样响着,定也知晓是有意外,若君墨听见了信号,断然不可能这么久了还没出来。 且先前御林军统领说,那响声十分大,连带着林子里的地面都震动了,还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和马的嘶鸣声,有人呼救,就说明,是出了事了。 君墨,十有八九,是遇上意外了。 入林子狩猎的人那么多,可唯有君墨那一小队人马一人未回,若说此事只是单纯的意外,昭阳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定然有人在后面操纵,目的,就是为了除掉君墨。 一想到这些,昭阳的心便愈发的慌乱了起来。 只是却也十分明白,为今之计,只有等。御林军已经进了林子,应当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至少能够知晓,那响声究竟是什么,林子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知晓了这些,才能够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昭阳的手不停地摸索着那手炉上的银质花纹,按捺下想要亲自进林子的心思,她不会武功,骑术也不佳,起不到任何作用。 姒儿明白昭阳的急切心思,吩咐了墨念去外面等着,若有消息第一时间来同昭阳禀报。 营帐中没有人说话,不安的情绪不停地蔓延着,天色似乎也在渐渐暗下来,前去打探消息的墨念却没有进来过。 “公主,喝杯茶吧。”姒儿端了茶杯过来,轻声劝着。 昭阳哪有喝茶的心思,只淡淡地道:“放下吧。” 脚步声响起,昭阳心猛地提了起来,眼巴巴地盯着那营帐门上的毡子。 进来的倒果真是昭阳一直盼着的墨念:“御林军统领派人回来了,说林中有一处山崖边的泥土垮塌了,塌了好大一片,先前听到的那声巨响,应当就是那山崖边垮塌的声音。御林军在那垮塌下去的泥里面,发现了一匹被压在泥里面的马,上面有御林军的标识,应当是跟着太子爷的那一小队人马之中的。” 昭阳只觉着脑中一下子有些晕眩,眼前几乎一片空白。 这消息分明就是在告诉昭阳,那崖边垮塌的时候,君墨正带着那一队人马在那崖边,突然那山崖就塌了下去,将君墨那一队人马都给掩埋在了下面。 御林军传来的消息说,那处地方垮塌了好大一片,若是君墨被埋在了下面…… 昭阳心口猛地一滞,面上血色褪尽,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营帐的毡子又被掀了起来,这一回来的,是明安。明安的神情倒是难得的正经,见了昭阳只匆匆行了个礼,就快速道:“御林军发现林中有山崖的泥土垮塌了下去,陛下要带人亲自入林子查看,丞相大人也要同去,特意派小的来问公主一声,公主要不要一同?” 昭阳连忙点了点头,她自是要去的,不管如何,她都要亲自去看看,不想在这营中苦等消息。 姒儿连忙取了披风来给昭阳披上了,昭阳慌慌忙忙地出了营帐,远远地瞧见楚帝带着一队人马立在营地外的草地上。 昭阳快步跑了过去,苏远之也来不及同昭阳多说什么,只吩咐明安扶着昭阳上了马,自个儿也纵身一跃,坐在了昭阳身后,紧紧地抱了抱昭阳,才又稍稍松了开。 昭阳知晓苏远之在担心她,却也说不出“我没事”这三个字,只低着头,强迫自己不能落下泪来,如今一切情形未明,她只能选择相信,相信君墨定然无碍。 队伍整顿完毕,楚帝就带着众人入了林子。 林中比外面似乎潮湿了不少,因着是冬天,地上堆满了枯叶,一股叶子腐烂的味道在林中弥漫着。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中因着有树林的遮蔽,更是瞧不见光。一进了林子,周围的侍卫就点上了火把,没有人说话,只听见马蹄的声音在林中回响着。 先前来传递消息的两个御林军骑着马在前面引路,一路往林子深处走去,约摸走了两刻钟左右,昭阳才听见了说话的声音,声音有些吵杂,昭阳只听见有人再说:“不要用太过尖利的东西,免得伤了人。” 昭阳心中一紧,知晓那出事的地方怕是近了。 果然没多久,就瞧见了许多御林军站在不远处,楚帝连忙策马过去。 御林军统领见着楚帝,连忙上前牵住了楚帝的马,低声提醒着:“陛下小心些,这一片的地都已经裂开了。末将查看了一下,兴许是前几日这明城下了雨,这崖边没有石头,泥土有些松软,突然好些马一同踩上去,才垮塌了下去。” 昭阳低下头,果真瞧见马踩着的地方有深深的裂痕,隐隐能瞧见里面黄色的泥土。苏远之下了马,昭阳也连忙翻身从马上滚落了下去。 勉强站稳了身子,昭阳便急忙忙地穿过了御林军,这才瞧见了眼前的情形。 最先入眼的,是一大片黄色的泥土。 第292章 包袱 一大片的黄色泥土,从昭阳站着的位置,一路蔓延到山崖下。山崖下本是一条小溪,被塌陷的泥土拦住,已经成了一片不小的湖,湖水也是混杂着泥土的姜黄色。 垮塌的山崖连绵了二三十米,崖下塌陷下去的泥土瞧着也极厚,触目惊心,御林军已经下到了那塌陷的泥土上,用手一点一点地将泥土拨开来,仔细查找着。 昭阳站着的旁边不远处杂乱的堆放着一些东西,有马鞍、水囊等杂物,还有两匹已经死去的马的尸体,那些东西上都满是泥土的痕迹,想必是刚从下面发现的。 昭阳觉着有些腿软,浑身都在发着抖,若是君墨,果真没埋在了这下面…… 昭阳咬紧了牙关,只怕是凶多吉少。若是昭阳未见着眼前的情形,心中兴许还能抱持着希望。可是当她瞧见这一大片垮塌的山崖,看见那下面堆积得厚厚的,几乎密不透风的泥土的时候,那一丝仅存的希望也几乎已经快要散去。 昭阳半晌才稳住心神,踉踉跄跄地跑向那堆放着发现的东西的地方,伸手拨弄着那些东西,水囊和马鞍不少,还有装箭羽的箭筒,只是瞧着样式都是一模一样的,上面画着代表着御林军的图案。 似乎没有君墨用的东西,昭阳暗自在心中对自己道,君墨素来跳脱,说不定根本就没有在这儿。 正这样想着,目光却突然瞧见了一个包袱,那包袱的布料和花纹都是昭阳熟悉的,她在宫中帮着皇后处理宫中内务的时候见过,是给君墨做衣裳的布料。 昭阳伸出手摸了摸那布料,手不停地颤抖着,没错,这样质感的布料,是内宫之物。 昭阳忙不迭地别开眼,连打开那包袱的勇气都失去了。一转头就瞧见苏远之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昭阳一直极力遏止住的泪水一下子就落了下来:“那是给君墨做衣裳的布料,那个包袱,我此前在宫中的时候,尚衣局给我瞧过,还是我亲自选的。” 苏远之伸手握住昭阳的手,昭阳哭的泪眼朦胧,隐隐约约瞧见一抹明黄色走了过来,楚帝带着凝重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了?” 昭阳抬起手将眼角的泪擦干了,方哽咽着道:“那包袱似乎是君墨的。” 楚帝身子一震,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亲自弯下了腰,伸手将那包袱打了开来,昭阳看了过去,那包袱中东西不多,有一件披风,昭阳曾经见君墨穿过,大抵是害怕林中冷,特意带上的。还有一些点心和一个水囊,昭阳一眼就认了出来,那点心是中午的时候,昭阳让人做的鹿肉饼。 “是君墨的……”昭阳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她想同楚帝说,那鹿肉饼是今天中午她让人做的,可是下面的话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出口。 周围仍旧是吵吵嚷嚷的声音,不停有人从那厚厚的泥土之中发现新的东西。唯有昭阳、苏远之、楚帝三人站在那包袱旁边,沉默着,许久没有人说话。 昭阳几乎有些站不住,勉力靠在苏远之的轮椅旁,咬紧了牙关,浑身都在轻颤着。 “御林军已经查找了许久了,并未发现有尸体,兴许是君墨发现了异常,亦或者是有其他什么状况,和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弃了马离开了。”楚帝声音极低,不知是在说服昭阳,还是他自己。 昭阳点了点头,没事的,君墨不会有事的。 林子里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御林军还在不停地扒开泥土查找着,昭阳就站在崖边静静地看着,从最开始的焦急到后来的绝望,最后眸子里却完完全全的沉静了下来,像是一弯深不见底的潭底。 最开始她希望御林军赶紧找到君墨,不管如何,早一些发现,总是多些希望。到后来,她却渐渐希望,不会听到发现君墨的消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天色又渐渐亮了起来,一夜过去了,只是那垮塌下去的泥土却连一半都不曾挖到。楚帝也愈发地焦躁了起来,唤了御林军统领来:“将御林军分成两队,一队继续在这儿查找,另一队散落到林子各处,仔细查找各处,瞧瞧有没有什么线索。” 御林军统领应了声,便唤了御林军来分派了任务,而后由副统领和刘平安带着另一队去林中其他地方查找,昭阳听到御林军统领叫刘平安的名字,就转身望了过去。刘平安朝着昭阳点了点头,就带着御林军离开了。 苏远之拉了拉昭阳的手,抬头道:“你已经在这儿呆了一夜了,也没喝水也没进食,先回去吧,我已经让怀安带了所有可以调动的人去找了,只是这林子极大,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有消息,可莫要找到了君墨,你却倒下了。” 昭阳沉默着,心中知晓苏远之的担忧,许久,才点了点头。苏远之说的没错,她不能倒下,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能倒下。 苏远之叫来暗卫护送着昭阳回了营地,姒儿在营帐门口张望着,见着昭阳回来,便连忙跑了过来,扶着昭阳下了马。见昭阳的神色十分不好,也体贴的不问林子中的情况,只念叨着:“公主浑身都是冰凉的,可莫要病了,赶紧回营帐暖一暖身子,吃些东西,泡个热水澡先睡会儿。” 昭阳只觉着浑身的力气都几乎快要被抽空了,只愣愣地点了点头,任由姒儿和墨念一同扶着她入了营帐。 营帐中烧着炭炉,倒是十分暖和,饭菜是一直热着的,棠梨连忙端了饭菜进来,昭阳接过碗筷,目光落在面前丰盛的饭菜上,只觉着心尖有些酸。 昨儿个一整夜,那林子里那么冷,君墨带的点心都没用上,披风也没用上,他是不是很难受? 心下愈发的酸涩,只得深吸了口气,闷头吃着东西。 “我听闻昭阳公主回来了,专程过来瞧瞧,昭阳公主可在营帐之中?”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是柳雅晴。 第293章 奇怪之处 昭阳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姒儿便蹙起了眉头,压低了声音有些不高兴地道:“她怎么来了?奴婢出去就跟她说公主已经睡下了,将她打发了就是。” “算了。”昭阳低着头,声音轻轻地,将她请进来吧。 虽然御林军统领说是前段时间明城雨水多,导致那处崖边的泥土松软,恰好狩猎的时候,许多马一起踩踏了上去,才导致那泥土塌了下去。只是昭阳仍旧觉着,此事隐隐透着蹊跷,此事不是纯粹的意外。 而她第一个怀疑的,自然是太后和沐王,只有他们二人最迫切的想要君墨的性命。虽然他们二人都不在营中,可是他们却定然是派了人在队伍中,想尽千方百计地寻找可以下手的机会。 柳雅晴是太后的人,昭阳昨日下午就瞧见柳雅晴有些心不在焉。而昭阳方才刚一回了营地,柳雅晴就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她未必是毫不知情的。 姒儿看了看昭阳苍白的脸色和满脸的疲惫,咬了咬牙,终究没有劝说,只低着头出了营帐,将柳雅晴带了进来。 柳雅晴穿着一袭粉色长裙,外面披着一件粉色的披风,进了营帐之中,目光就落在昭阳脸上,打量了良久,才将披风解了下来,递给了身后的宫女。 而后快步走到了昭阳对面坐了下来,面上满是关切之色:“听闻公主昨日跟着陛下进了林中,一夜未归,公主的脸色瞧着十分不好的样子,可是一夜都没有休息?” 昭阳低着头,没有回答柳雅晴的话,只轻声问她:“雅昭仪可是有什么急事?” 柳雅晴轻轻笑了笑:“只是陛下一夜未归,也还没有太子殿下的消息传来,我心中焦急,因而特意前来问一问公主,可寻着了太子殿下?” 心中焦急? 昭阳的眼中满是讥讽之色,她是着急想要听到君墨遇难的消息吧? “没有。”昭阳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因着君墨出事的缘故,她连掩饰自己情绪都懒得了。柳雅晴倒是并未注意到昭阳的神情,听见昭阳这样回答,就蹙起了眉头,眼中满是关切:“都已经一夜了,怎么还没有找到太子殿下啊?” 昭阳神情冷漠:“垮塌的地方太大了,找起来十分的困难。” 微微顿了顿,声音亦是带了几分哽咽:“只是御林军已经在那些垮塌的泥堆里面发现了君墨的包裹,昨日早上他猎到了两只鹿,我让人做了鹿肉饼,他十分喜欢。专程包了一些起来,说下午打猎的时候若是饿了可以吃,那些鹿肉饼都好好地躺在那包袱之中。” 昭阳低下头,只让柳雅晴瞧见她微红的眼眶。 柳雅晴惊呼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只是掩饰自己情绪的功夫却有些不到位,昭阳分明瞧见,她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柳雅晴说完,才又望向昭阳,劝慰着:“公主无需担忧,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虽然发现了包袱,可是只要没有发现太子殿下的尸体,就还有机会。” 昭阳点了点头,咬着牙道:“希望如此,若是君墨出了事,我真不知应当如何办,真不知该要怎样同母后交代。” 柳雅晴又安慰了几句,就起身告辞:“公主也累了一夜了,我就不多打扰了,公主莫要想太多,好生休息。” 昭阳点了点头,让姒儿送了柳雅晴出去。 不一会儿姒儿就回到了帐中,面色有些愤愤不平:“雅昭仪分明就是来看笑话的,一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模样,公主还要让她进来。” 昭阳自然十分清楚,她也几乎没有心力去应付柳雅晴。可是为了查明君墨出事的真相和君墨的行踪,她必须要这样做。 闷头吃了半碗饭,就再也吃不下去,将碗放了下来,才道:“我去沐浴,你想法子问问,柳雅晴这两日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越详细越好。” 姒儿应了下来,唤了棠梨和墨念来侍候昭阳沐浴,便又出了营帐。昭阳沐浴完,姒儿就已经回到了营中,仔细同昭阳禀报着:“雅昭仪这两日倒是有些奇怪,前日陛下仍旧未传召她侍寝,只是她却没有如往日那样发怒,反倒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自个儿在营帐中枯坐了半宿才睡下。” 昭阳点头,仔细听着。 “昨日雅昭仪倒是起得早,还去送了陛下他们进林子狩猎,中午陛下他们回来的时候,她听到消息,却突然问身边的宫女,是不是都回来了?宫女有些奇怪,回答说都回来了,雅昭仪就没有再说话。” 昭阳闻言,手微微一颤。 都回来了? 莫非如她猜测的那样,柳雅晴早就知晓要出事,因而才问了这么奇怪的一句话。 “下午的时候,雅昭仪就显得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在营帐之中绣了会儿花,就又站了起来,出了营帐去散步,却总是不停地朝着打猎的林子张望。宫女以为她是在等陛下,也并未放在心上。后来等了一会儿,雅昭仪又回了营帐,听见那声巨响,就突然跳了起来,有些急切地问宫女,声音是不是从林子中传来的?而后就跑了出去查看。” 昭阳眉头越蹙越深,这句问话也有些奇怪,她昨日听到那声音的时候,问苏远之的第一句话是问他是什么声音。 可是柳雅晴却只问,声音是不是从林子里传来的。就好像…… 就好像她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一样。 “公主随着陛下他们入了林子之后,雅昭仪就叫了人留意林子中的动静,让宫女若是有人从林子里出来,就赶紧禀报。昨夜一夜,公主和陛下没有回营,雅昭仪也几乎熬了一夜。先前听见有人禀报说公主回了营,她就问禀报的宫女,除了公主还有谁。那宫女回答了之后,她就匆匆忙忙让人梳了妆过来了。” 姒儿将从安插在柳雅晴身边的人口中打探过来的消息一一禀报给了昭阳,才略带着几分笃定地道:“公主,奴婢觉着,这雅昭仪有些奇怪。” 第294章 归来 昭阳自是知晓柳雅晴有些奇怪了,只是此事光靠一个柳雅晴定然不可能,柳雅晴顶多算是一个知情者罢了。 姒儿服侍着昭阳在床榻上躺下了,昭阳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中只剩下了担忧,一直快到午时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似乎有马蹄声响了起来,昭阳蹙着眉头,睡得有些不踏实,只觉着像是做了很不好的梦,她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没有法子醒过来。 “公主,公主……”是姒儿在唤她:“公主,陛下回来了。” 昭阳听见姒儿的话,猛地睁开了眼,一个鲤鱼打挺便坐了起来:“你说什么?” 姒儿俯身站在床边,神情中带着几分急切:“公主,是陛下回来了,陛下和丞相大人都回来了,奴婢方才瞧见他们进了主帐,似乎还抬了人,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殿下。” 昭阳浑身一震,也顾不得其它,掀开被子光着脚就踩在了地上。 姒儿连忙拉住就要往外跑的昭阳:“公主,现将衣裳和鞋子穿上吧。” 说着,就快速拿了衣裳和鞋子来侍候着昭阳穿,昭阳心中着急,只胡乱穿上了鞋子衣裳,也等不急梳头发了,匆匆出了营帐,却险些和正要进来的明安撞上。 明安连忙退后了两步,见是昭阳,才连忙道:“公主已经收到消息了吧?公子还让小的来同公主禀报一声,说太子殿下找到了。” 太子殿下找到了…… 找到了…… 昭阳脑中不停地回响着明安的话,心中却是有些忐忑难安,都不敢问明安,找到的君墨,是活着还是…… 明安似乎知晓昭阳的心思,紧接着道:“太子殿下只受了些轻伤,且因着在山中待了一天一夜,又冷又饿的,身子有些虚弱。现下就在陛下的营帐之中,已经传了太医,公主快去瞧瞧吧。” 昭阳乍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喉头一哽,险些又落下泪来。这才急急忙忙朝着主帐快步赶去,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君墨没事,没事就好,幸好他没事。 进了主帐,本来宽阔的营帐中因着围了不少的人而闲的有些拥挤,带来的太医都聚集在营帐之中,围在床榻边,楚帝站在那些太医身后,不停地探着头望过去。 苏远之朝着门口望了过来,见昭阳呆呆愣愣地站在门口,便朝着昭阳笑了笑,招了招手道:“昭阳,快过来。” 楚帝也转过了头来,瞧见昭阳的模样,像是吃了一惊:“怎么披头散发地就跑过来了?” 昭阳有些局促地走到楚帝面前,太医里里外外围了两三层,昭阳全然瞧不见床榻上的情形,只得轻声道:“我正睡着,听丫鬟说父皇回来了,抬了个人,兴许是君墨,就忙着跑了过来,慌乱之间也等不急丫鬟给我梳头发了。” 楚帝又看了昭阳一眼,也没怪罪,只轻声道:“君墨没事。” 昭阳点了点头,觉着鼻尖有些酸涩:“嗯,方才丞相派人同我说了,说君墨只是受了些轻伤,没有大碍,只是昭阳还是担心。” 楚帝目光在昭阳和苏远之之间来回了两遍,没有再说话。 太医似乎已经处置好了君墨的伤口,纷纷转过身来跪倒在地同楚帝复命:“太子殿下身上的伤并不严重,有些擦伤,有些抓痕,似乎是什么野兽的爪子抓出来的,微臣已经给太子殿下包扎好了。只是太子殿下太过疲惫,且饥寒交加,这才一下子昏睡了过去,让宫女先喂些热水下去,应当很快就会醒过来。” 太医们都跪了下来,昭阳这才看清楚了躺在床榻上的君墨。君墨的面色有些苍白,脸上有一道长长的抓痕,身上的暗红色锦袍上面满是各种各样的污迹,有泥土,有血迹,也有枯烂的树叶。 昭阳目不转睛地盯着君墨的胸口,瞧见那胸口微微起伏着,才确定了下来,君墨没事。 “好。”楚帝点了点头,挥退了太医。 太医离开了,昭阳才快步走到了床边,在床边坐了下来,先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君墨的鼻息,有温热的气息呼出,昭阳这才松了口气。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口,所有的伤口太医都已经上了药包扎了起来,昭阳瞧不见那伤口究竟是什么模样。只是却暗自庆幸着,没事就好,只要君墨没事就好。 昭阳一直盯着君墨瞧着,生害怕自己一眨眼,君墨就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这一回也是她太过大意了,才让君墨经受了这样一遭磨难,她几乎以为,自己又要再一次失去君墨了。好在老天爷对她还不算坏,前世瞧见自己至亲之人死去之后,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重生了。这一世差点以为君墨没了,老天爷又将君墨还给了她。 她定要深深地记住那绝望无助的感觉,提醒着自己,定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许久,昭阳才站起身来,转过身同立在一旁同样望着君墨的楚帝道:“君墨既然已经没有大碍,就让侍卫送君墨回自己的营帐吧。父皇为了君墨也劳累了一天一夜,先好好休息休息,再来查问此事也不迟。” 楚帝转过头看了昭阳一眼,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吩咐着郑从容叫人将君墨送回营帐。 昭阳便随着君墨一同出了主帐,而后才同苏远之道:“你也一夜未眠未休了,姒儿知晓你回营了,应当准备了饭菜和热水,吃了饭洗个澡也早些歇下吧,我瞧瞧君墨去。” 苏远之知晓昭阳为君墨担惊受怕,也瞧见了她在看见君墨的包袱的时候险些崩溃的模样,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着:“你也好生照顾自己,瞧瞧,出门连披风都不披。君墨没事了,你也该歇口气了,别呆的太晚。” 昭阳点了点头应了,瞧着明安推着苏远之走远了,才转身去了君墨的营帐。 小淳子在营帐中侍候着,双眼亦是通红的,似乎刚哭过的样子,见昭阳进来,才擦了擦泪水,同昭阳请了安。 昭阳点了点头:“你家主子没事呢,别哭了。君墨身上的衣裳脏了,还湿哒哒的,穿着定然不舒服,你找身干净的中衣来给君墨换一换吧,再拿毛巾来给君墨擦擦头发。” 小淳子一一应了下来,按着昭阳的吩咐找来了东西,昭阳将君墨扶了起来,方便小淳子换衣裳,刚将湿衣裳除去,就听见君墨嘤咛了一声,似乎醒转了过来。 第295章 有奸细 昭阳心中大喜,急忙唤了好几声“君墨”,许久才瞧见君墨的眼睫毛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又过了半晌,眼睛才睁了开来,定定地盯着昭阳看,也尝试着张了张嘴,却似乎说不出话来。 昭阳连忙吩咐小淳子倒些温开水过来,喂君墨喝,君墨顺从的喝了,半晌,才终于发出了十分沙哑的声音:“皇姐……” “皇姐在呢,皇姐在。”昭阳有些不知所措,只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君墨一直盯着昭阳看,好一会儿,才嘴角一翘,笑了起来:“皇姐,我饿。” 不等昭阳吩咐,小淳子就极快地应道:“奴才这就去端些粥来。” 昭阳点了点头,想了想,吩咐着:“去主帐同父皇通禀一声吧,就说太子已经……” 昭阳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君墨摇了摇头:“不要,先暂时不要禀报父皇。” 昭阳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君墨喘了口气,声音虚弱:“父皇知道了,定又带着一大堆人围了过来,吵死了,我就想和皇姐说说话,吃些东西,睡会儿,等睡醒了,再禀报父皇好了。” 他身子本就十分虚弱,说了这么一长段话,就似是用尽了力气一般,不停地喘着粗气,脸色通红,伴着轻咳。 昭阳沉吟了片刻,太医说君墨只是虚弱,并无大碍,的确应当好生休息。思及此,昭阳方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 小淳子取了一盅粥过来,昭阳亲自喂君墨喝了两碗,君墨似乎才渐渐有了几分活气,面上一直都带着笑:“皇姐有没有哭鼻子啊?” 昭阳瞪了君墨一眼,都这个时候了,还知道打趣她。 只是心中却忍不住有些感慨,君墨长大了,也懂事了许多。若是在一两年前,遭遇这样的事情,定然一醒来就会哭着寻求安慰。如今却知晓她的担忧,怕她见他这样虚弱的模样会伤心,懂得笑着打趣她了。 于一个储君而言,这样的成长,是好事。可是于她的弟弟这个身份而言,她只觉着,有些心疼。 “你最近这一年多,什么时候瞧见我哭过?”昭阳亦是浅笑着回应。 见君墨稍稍有了几分精神,昭阳想了想,终究还是问道:“告诉皇姐,在那林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瞧见御林军从那塌陷的山崖下找到了你装着鹿肉饼的包袱,你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君墨眼中闪过一抹暗沉,许久,才压低了声音道:“皇姐,与我一同狩猎的那一队御林军中,有细作,他们想要我的性命。” 昭阳一惊,心中蔓延开细细密密的惊惧来,她果真没有猜错,有人在这狩猎的队伍之中安插了奸细,为的就是取君墨的性命。昭阳早该想到的是在御林军中的,沐王能够将刘平安安置在御林军中,说明御林军中定不会只有一个刘平安是沐王的人。君墨带着御林军入林子打猎,又和其他人分开了,这正是御林军下手的好机会啊。 是她大意了,这份大意,却险些葬送了君墨的性命。 君墨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我出发之前,就再三强调,今日定要打一头老虎来。入了林子没多久,就有人说发现了老虎的足迹,顺着足迹,定能够找到老虎。我想着御林军每年都要陪着父皇狩猎,定比我经验丰富许多,听说能找到老虎,心中十分欢喜,就下令让他带路,他就将我带到了那处山崖边。” 昭阳听得心中发紧,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垮塌得不成模样的山崖。 “他们说,那老虎的脚印在那山崖周围有些杂乱,应当就在附近,留了两个御林军和我身边的小林子保护我,让我在那山崖上等着,他们散开去寻找老虎。他们散开之后,我觉着有些无趣,又因为一路上身上弄上了许多泥泞,瞧见山崖下有一条小溪,而旁边有条路通往那小溪边,就想要去溪边将身上的泥污洗洗,皇姐你知道的,我最爱干净了。” 君墨笑了笑,眼中的墨色愈发浓烈了几分。 “小林子和那两个御林军陪我一起下去,走到半路上,却似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说太子下去了,现在正是时候。小林子和那两个御林军才察觉出了不对劲,而后听见有异响声,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声音,像是蛇吐信子一样。” “小林子连忙将我抱起,四下看了看,瞧见半山腰有一个山洞,就带着我躲了进去,他们拉着我往那山洞里面跑了一段距离,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那山洞的入口就被泥土给堵住了,泥土从山洞入口灌了进来,险些将我们淹没了。” 昭阳的手紧紧抓着床榻上的床单,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险些又落下泪来。 她几乎能够想象到那时候千钧一发的情形,若不是那小林子反应快,若不是刚好有那么一个山洞,只怕她就真的见不到这样能够同她说话的君墨了。 “那山洞有些深,我们往那山洞里面走了挺久,才瞧见里面有一处比较宽阔的地方,上面的石头缝里还往下滴着水,水滴下来成了一个浅潭,那两个御林军说,既然有水滴下来,就能透下空气来,坚持一阵应该没问题,只能等着人来救我们。” 君墨又笑了笑:“我被吓着了,就坐在那潭水旁边的石头上休息,却突然瞧见那洞的里面一些,有一双绿幽幽地眼睛盯着我们。” 昭阳又是悚然一惊,君墨突然拔高了声音:“是老虎啊,皇姐,活生生地老虎啊,长得可壮了,有两个我那么大。” 昭阳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君墨身上那些野兽的抓痕是如何来的了。虽然知晓如今君墨好端端的在跟前,定然没什么大碍,却也忍不住心中发紧。 “我本来是想要猎到一只老虎的,可是在那种情形下看见一只那么壮实的老虎,我却只觉得害怕,因为我们在山崖上就下了马,弓箭那些都留在了山崖上,两个御林军倒是还有佩剑,可是我和小林子身上都只有一把应急用的匕首。” 第296章 成长 “而且我当时受了惊,几乎腿完全都是软的。可是那老虎看起来那么大只,又因为是冬天,恐怕已经好些天没有吃饱肚子了,盯着我们的眼睛都在发着光。” 君墨吐了吐舌头,似是想要缓解一下有些紧张的气氛。 “那老虎慢慢踱着步子朝着我们走过来,小林子和那两个御林军把我护在身后,对峙了一会儿,那老虎突然就朝着我们冲了过来。他们连忙上前和老虎颤抖在一起,可是那老虎凶狠,即便他们是三个人,而且武功都不弱,也落了下风。我见情形不妙,就想着,刚才那么凶险我都捡回了一条小命,可不能被老虎给当作盘中餐了,就也拔了匕首冲了上去。” 君墨越说越兴奋,也不顾自己身上尚有伤,还虚弱着,就手舞足蹈地比划了起来。 “老虎的力气可真大啊,我们四个人,它都还能在我身上用爪子抓了不少的口子。不过这半年多来,丞相也没有白教我的功夫,我武功现在好多了。当时也顾不得害怕,拿着匕首就一个劲儿往那老虎身上捅。老虎满山洞的蹦跶,我们就一直抱作一团,用了好长的时间,才将那老虎力气都给耗没了,然后被我们给杀死了。” 君墨眼中满是得意,浑然已经忘了痛了:“和老虎打了一场下来,可将我们四个人都给累崩了,不过那两个御林军说,幸好杀了只老虎,有了那老虎,我们就有吃的了,可以多坚持一阵子,我就觉着,还挺值的。” 说完,却又瘪了瘪嘴:“可是我没想到,他们让我吃生老虎肉啊,生的啊……” 君墨脸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似是想起来还觉着有些恶心:“我从未吃过生老虎肉,最开始还不愿意吃,可是实在没法子,虽然他们带了火折子,可是那山洞里面十分潮湿,根本没有可以点火的东西。我饿得厉害了,也就吃了,不怎么好吃。” “后来等了不知道多久,我又冷又饿的,小林子把那老虎皮扒拉了下来,盖在我身上,血腥味很大,可是我太困了,也睡了过去,被小林子叫醒的时候,就听见外面隐隐约约有人说话,好像是有人在挖洞口的泥土。我们就连忙跑到那灌进洞口的泥土那里,朝着外面大喊,后来还是丞相听见了,让人将我们救了出来。” 君墨吐了吐舌头:“可惜当时走的急,没有把那老虎皮带回来,还说给皇姐做衣裳的。不过血腥味真的很重,皇姐还是不要了,我差点就吐了。” 昭阳见他如同寻常那样活泼开朗的样子,心中所有的担忧才渐渐放了下去,虽然过程有些曲折艰难,可是好在君墨好好的活着。能够对她笑,同她说话。 “老虎皮做的衣裳又不好看,皇姐不要了。你没事就好,至于那些细作,和他们幕后指使的人,皇姐定会查探仔细,定然不会让他们逍遥。”昭阳咬紧了牙关,一字一顿地道。 楚君墨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皇姐,这件事情让我来处置吧,我是太子,总不能一辈子活在你和母后的羽翼下,我总是要长大的。” 昭阳闻言,心中有些诧异,见君墨的脸上没有笑意,满脸的认真,便明白此事对他的感触也是极深,暗自思量了片刻,只得点了点头:“好。” “我困极了,先睡一觉,我没事的,皇姐也先回去歇着吧。我不在的时候,皇姐定然担心坏了。”君墨又恢复了满脸笑容。 昭阳看了君墨一眼,轻轻颔首,站起身来:“那皇姐就先回去了。” 等君墨应了声,才转身出了君墨的营帐。 刚一出君墨的营帐,就远远地瞧见有人在探头探尾地朝着这边张望,且不止是一个人。 昭阳冷笑了一声,抬起手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朝着自己住的营帐走去。 苏远之竟还没有睡,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封信,见昭阳进来,倒似乎有些诧异:“这么快就回来了?太子殿下如何了?” 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昭阳的神色,不等昭阳回答,又笑着道:“瞧你的模样,应当是无碍了。” 昭阳点了点头:“君墨已经醒了过来,喝了些水,也吃了两碗粥,还与我说了好一会儿话,瞧着精神气不错,应当没有大碍了。” “醒了就好。”苏远之轻声应着:“你没有问他,在林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问了。”昭阳在床边坐了下来:“君墨说,跟在他身边的御林军中有奸细,想要取他性命,且人数不少。” 昭阳将先前君墨所说的话一一同苏远之说了,才蹙着眉头道:“那垮塌的山崖像是一次天灾,连御林军统领都说,前段时日明城雨量大,怕是因着下雨,让泥土松软了,君墨他们的马踩踏上去,才引发了塌陷。可是听君墨所言,倒像是有人算计好的,若是天灾,怎么会那样凑巧?” 苏远之笑了笑,眼中晕染开一抹墨色:“所以,应当不是天灾,也不是什么意外。就是有人动了手脚,想要取太子殿下的性命,却又害怕留下线索被陛下查到,因而才故意制造了这么一出,让人看起来像是天灾引发的意外。” “动了手脚,那么大一片塌陷,要如何动手脚才能造成?又要怎样才能算计得那样精确?恰恰好地等着君墨他们到了那山崖边,又等着其他御林军四散开去寻找老虎的时候,让那一整片山崖都垮塌了下去?”昭阳眼中满是疑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苏远之转过头望向昭阳:“太子殿下说,小林子听见有人说,是时候了?” 昭阳点了点头,君墨的确如此说过。 “太子殿下还说,他曾在那山崖垮塌之前,听到一些异响,像是蛇吐信子一样的声音?” 昭阳颔首。 苏远之便沉默了下来,微微眯起了眼,良久才道:“我倒是有了一些粗步的猜想,不过只是猜想而已,我得再进林子查探查探,才能验证我心中的猜想究竟是不是真的。” 第297章 猜测 “什么?”昭阳眼中满是急切。 苏远之又顿了顿,声音低沉了许多:“炸药。” “炸药?”昭阳掩嘴惊呼了一声:“怎么会是炸药?” “太子殿下说在山崖垮塌之前听到的那像蛇吐信子的声音,应当就是炸药的引线被点燃的声音。因着陛下要入林子打猎,在我们来明城之前,一直到陛下下令狩猎的那日,御林军多次入那密林之中仔细打探过。若是御林军中有奸细,也可趁着那个时候在林子中打探好地形。” 苏远之将自己心中所想细细同昭阳道来。 “前段时日明城的确下过几场大雨,林中有些地方的泥土松软也是真的。那奸细便是看中了那山崖泥土比其他地方松软,哪怕是用炸药也用不了太多,就能让那山崖塌陷。提前埋好炸药,打着追踪老虎的由头,去将炸药点燃。因着那山崖垮塌的声音大,而炸药并未用太多,爆炸的声音就会被山崖垮塌的声音掩盖,听见的人也不会多想。” 昭阳咬了咬牙:“的确是万全之策,那山崖垮塌下来,埋过炸药的痕迹只怕也会被彻底掩盖,这样一来,就可以说是天灾,一切都是意外,父皇也只当是君墨运气不好,不会追究。” 苏远之颔首:“这一切还只是我的猜想而已,还没有证据,我这就让怀安带人入林子去查探。” 昭阳心中倒是还有一个疑惑:“君墨说那御林军中有不少细作,随君墨一同入林子的御林军可找到了?若是找到了,便可严加审问,若是没有找到,父皇也断然会疑心。” “找到了。”苏远之回答着:“一个不少,只是找到的都是尸体,瞧着伤口,是被野兽所伤,好些尸体都已经被林子中的野兽咬的面目全非。” 昭阳闻言,忍不住冷笑了起来:“倒果真是好算计,这样一来,也可以说,是君墨让他们去寻老虎的踪迹,结果遇上了野兽群,左右已经死无对证。” 心中愤怒得无以复加,良久,才稍稍平复下来,转过身对着苏远之道:“你也忙活了那么久了,歇下吧,一切等君墨醒过来再说。” 苏远之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书信放到了一旁,拉过昭阳道:“你挂念这太子殿下,只怕也没怎么睡好,与我一同?” 昭阳瞪了他一眼,却也顺从地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也觉着轻松了许多,倒是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苏远之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躺在一旁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见昭阳醒了,就笑了起来:“睡了这么久,饿不饿?起来吃些东西吧?” 昭阳应了,唤了姒儿进来侍候两人穿衣梳洗,苏远之梳洗倒是极快,整理完毕就坐在一旁等着昭阳:“对了,怀安说,沧蓝的确在明城,让怀安带话说想见你一面。” 昭阳点了点头:“我抽空入城一趟,她定是有什么事。” 苏远之说完,就又取了本书来看,姒儿看了一眼在一旁坐着的苏远之,为昭阳梳着头发,压低了声音道:“昨儿个公主从太子爷那里回来歇下之后,雅昭仪又来过,齐嫔也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 “哦?”昭阳目光落在铜镜之中,铜镜中的女子面容染了几分清冷,眸光带着寒光。 “齐嫔娘娘说公主一直担心着太子殿下,只怕也没有好生照顾自己,送了一些安神的香过来,还送了一盅鸡汤。雅昭仪是亲自来的,问公主在不在,奴婢说公主歇下了。又问奴婢太子殿下可安好,奴婢说不知道,她就讪讪地走了。后来奴婢瞧见她又去了陛下的主帐和太子殿下的营帐,都吃了闭门羹。”姒儿亦是对那柳雅晴十分不喜,话中都带着几分嘲讽。 “她倒是比谁都关心。”昭阳亦是冷笑。 梳洗完毕,用了早饭,昭阳才叫了姒儿去君墨那边瞧瞧君墨可起了。 姒儿没多久就回来了:“太子殿下已经醒了,刚奴婢走的时候,才叫了小淳子去禀报陛下,说他醒过来了。” 昭阳颔首,站起身来:“走吧,我也瞧瞧去。” 苏远之自是要一同的,两人刚出了营帐,昭阳就瞧见了柳雅晴的身影,还在昭阳前面:“呵,她的消息倒也快,动作也不慢。” 柳雅晴的宫女瞧见昭阳,似乎是提醒了柳雅晴,昭阳就瞧见柳雅晴转过了身来,见着昭阳和苏远之,还刻意放慢了步子等着昭阳。 待昭阳走进了,柳雅晴才笑着道:“昭阳公主和丞相醒了呀?我昨日听闻陛下带了太子殿下回来,本想问一问太子殿下可安好,只是却都没见着人。方才才听见宫女禀报说太子殿下并无大碍,我昨日就同公主说过的,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昭阳翘起嘴角笑了起来:“是啊,雅昭仪可真是金口玉言,还得多谢雅昭仪呢。本来我都以为君墨凶多吉少了,在雅昭仪说了那些话之后,君墨果真好好的回来了,且只是受了些轻伤,实在是谢天谢地。” 雅昭仪听昭阳这么说,面色微微有些僵硬,勉强维持着合体的笑:“那就好,那就好。” 郑从容立在君墨的营帐前,想来是楚帝已经到了,昭阳同苏远之一同入了营帐,果然瞧见楚帝在君墨床边坐着,父子二人正在说着什么,两人的面色都有些严肃。 听到脚步声,楚帝转过头望了过来,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才又转过身同君墨道:“朕都知晓了,此事朕会处置,你身子还虚弱,多休息。你出事之后,你皇姐可急坏了,如今你没事了,好生同你皇姐说说话吧。” 说完,就站起身来,转头看向苏远之:“苏卿同朕回主帐吧。” 昭阳看了苏远之一眼,知晓君墨十有八九已经将在林中发生的事情同楚帝说了,楚帝传召苏远之多半也是为了此事。 苏远之伸手拍了拍昭阳的手,便应了声,跟在楚帝身后出了营帐。 第298章 入城 楚帝与苏远之离开之后,君墨才抬眸望向昭阳,瞬间笑容满面,却直接无视掉了站在昭阳身侧的柳雅晴,只撒娇似地同昭阳道:“皇姐,我想吃炒珍珠鸡,还想吃琵琶大虾。” 昭阳亦是笑了起来:“想吃就让人做就是了。” 立在一旁侍候的小淳子连忙道:“先前太医来过了,说太子殿下的身子尚且虚弱,不宜吃得太过油腻,清淡为佳。” 昭阳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想吃吃不着。嘴角的笑容愈发浓烈了几分:“那还是听太医的话为好,等过两日身子恢复了再吃也不迟。” 君墨闻言,便瘪了嘴,喃喃自语着:“我很好啊,没什么事啊。” 被姐弟二人遗忘在一旁的柳雅晴却突然开了口:“太子殿下想要吃鸡和虾也并非不可,只是不能吃炒珍珠鸡和琵琶大虾而已,将鸡肉和虾肉拿来熬了粥,想必还是可以的。” “我不想喝粥。”楚君墨蹙眉,眼中带着几分不耐烦:“雅昭仪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本宫虽然也是父皇的孩子,可是毕竟也是个男子,雅昭仪也不是本宫的母亲,男女七岁不同席,雅昭仪呆在本宫的营帐之中,就不怕父皇误会了?” 话语之中的厌恶毫不掩饰。 柳雅晴觉着有些难堪,下意识地朝着昭阳望了过去,却见昭阳像是丝毫未闻的模样,更是心火直冒。面上却还得维持得体笑容:“太子殿下说笑了,我不过是听闻太子殿下受了伤,过来探望探望,既然太子殿下没有大碍,那我就先退下了。” 楚君墨却压根理都懒得理她,只径直同昭阳低声说着话。 柳雅晴咬紧了牙关,低着头退出了营帐,面色才冷了下来。 柳雅晴一走,楚君墨才冷哼了一声:“这女人真是讨厌。” “再讨厌,也是父皇的嫔妃,还深受皇祖母信任,至少面上功夫也得过得去,方才我不曾阻止你,是因为这营帐之中并无外人,皇姐向着你罢了。若是当着别人的面,可不能这样任性妄为了。”昭阳浅笑着道,却并无责备之意。 君墨点了点头:“我都知道的,皇姐放心,我聪明着呢。” 君墨不希望自己插手此次的意外,昭阳也就不多提,姐弟二人闲闲地说了会儿话,昭阳就离开了。 出了君墨的营帐,昭阳就听见不时有马蹄的声音响起,抬眼望去,只瞧见不停地有人在那狩猎的林子中进进出出。昭阳看了会儿,大多是御林军的人,兴许是受了父皇之命,才查探君墨出事的原因。 只是因着君墨的话,昭阳却对御林军有些不信任了。 御林军负责护卫皇室中人的安全,受父皇信任。前世的时候,沐王能够那么轻易地就起事成功,攻入皇宫,定然与御林军中的细作有不小的关系。 昭阳却是直到此前沐王安排刘平安进御林军,才发现沐王早已经在插手皇宫的这一道防线。这次君墨的事情,更是让昭阳觉着,沐王在御林军的势力,怕是比她想象中还要强大一些。 昭阳回到了营帐,苏远之还未回来。昭阳也没有其它可做的事情,取了针线布料来给苏远之做大氅。 苏远之似乎不怎么怕冷,哪怕是在渭城,昭阳恨不得整日整日躲在厚厚软软的被窝里面的时候,苏远之却只穿一件中衣,外面再加一件算不得厚的长袍,就能出门,让昭阳看了都觉着冷。 后来昭阳让姒儿整理了一下苏远之的衣裳,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大氅,这才让昭阳起了心思想要给他做一件。 颜色是苏远之惯常穿的青色,昭阳在里面夹了一层新棉,绣上了不怎么扎眼的云纹。 苏远之回来的时候就瞧见昭阳一脸聚精会神地在做衣裳,连他进来了都没有察觉。走到她身侧,苏远之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布料,就笑了起来:“给我做的?” 昭阳转过头笑着点了点头,便将东西放下了,问苏远之道:“如何了?” 苏远之自然知晓昭阳在问什么,伸手将昭阳身前桌子上的布料拿了起来摩挲着,轻声应道:“陛下也觉着此事有蹊跷,怀疑是有人想要对太子殿下不利,已经派了人去查探了,只是暂时还没有线索。” 昭阳叹了口气:“即便果真有什么线索,那塌陷的泥土掩盖一次,后来御林军寻找君墨的时候里里外外的又将那些泥都翻了一遍,怕是什么都没了。” “总是要试试的。”苏远之轻声应着。 昭阳点了点头,只怕那幕后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原本万无一失的算计,竟也落了空。不仅君墨没事,且经由此事,父皇对御林军也断然会起疑,不会再如以前那样全然信任。 “此事一出,若是那幕后指使之人不在营中,只怕会有人想法子朝着渭城传信,也需仔细留意着。”昭阳叮嘱着。 苏远之颔首,昭阳在怀疑谁,他十分清楚。 “父皇可说了什么时候回行宫?”昭阳又问道。 “应当就是明日。”苏远之答:“出了这样的事情,狩猎是无法了。人都聚集在这儿,反倒不利于查明真相,且既然这营中有细作,查探此事的人越少越好。” 昭阳应了一声:“那我明日就去明城一趟,见一见沧蓝。” “好,我与你一同。”虽然目前只知道有人想要对太子不利,苏远之却也不能掉以轻心,他也害怕,那幕后之人想要除掉的,除了楚君墨,还有昭阳。 昭阳不知苏远之心中所想,却也应了下来。 御林军和苏远之派进林子中的暗卫查了一天,却仍旧没什么线索。晚些时候,楚帝果真下了旨意,明日回行宫。 苏远之去同楚帝告了假,第二日一早就同昭阳一起坐了马车去了明城。 明城自是不如渭城那样繁华,却因为是一座古城,又算得上是南北交通要塞,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沧蓝在城中的依山酒楼,昭阳也并未在城中其他地方多做停留,径直去了酒楼。 第299章 惊喜 苏远之在明城之中还有其他事情要办,便只吩咐了暗卫好生保护好昭阳,并未一同。 沧蓝跟着叶家的商队在一同,倒是极好找,姒儿在掌柜那里一问,掌柜就找了店小二去楼上房间传话。没多久,就瞧见沧蓝脸上带着笑快步从楼上跑了下来,拉着昭阳的手上了楼。 进了沧蓝住着的房间,沧蓝急忙转身将门关上,压低了声音道:“可有尾巴跟着公主?” 昭阳笑着摇了摇头:“苏远之跟我一同来的,带了不少的暗卫,暗卫功夫不弱,这样还有人来跟踪的话,简直就是在找死。” 说完,就又问沧蓝:“你接连传信要见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沧蓝点了点头,眼中带着几分神秘:“奴婢找到了一个人,想要给公主瞧瞧,公主见了,定会大吃一惊的。” “人?”昭阳有些诧异,能够让她大吃一惊的人?她倒是有些想不出来究竟会是谁。她不曾出过渭城,认识的人也不多,沧蓝怎么会在这千里之外找到一个让她吃惊的人来? “奴婢将那人藏在了叶家放置货物的仓库之中,须得劳烦公主换身衣裳,同奴婢走一趟了。”沧蓝笑着道,从一旁的包袱之中拿出了两套霜色的布衣来。 “衣裳有些粗糙,委屈公主了。”沧蓝笑着。 昭阳笑了笑,任由沧蓝给她换了一身衣裳,又将头上的珠钗首饰摘了下来,用布巾将头发包了起来。 姒儿也换上了同样的衣裳,瞧着昭阳的模样觉着有些新鲜:“倒是不曾见公主这样的打扮,不过公主长得好看,即便是这粗布衣裳都掩饰不住。” 主仆三人笑了起来,换好了衣裳,就同沧蓝匆匆下了楼,从酒楼的后门出去,上了一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 马车走了一会儿,才停了下来,沧蓝下了马车扶着昭阳下了马车。昭阳才瞧见眼前是一处看起来有些破旧的院子,院子外的墙上还堆着不少干柴,门口挂着金黄的玉米串,瞧着倒果真和寻常人家一样。 “叶府常年跑商,在许多地方都有专门堆放货物的院子,为了不引人注意,一般院子都比较偏僻没什么人,看起来像普通人家的屋子一样。”沧蓝解释着,上前敲了敲门。 昭阳注意到,沧蓝敲门的时候会有停顿,停顿有长有短,应当是事先就约定好的暗号。 门打了开来,沧蓝拉着昭阳和姒儿进了院子。开门的是一个和昭阳差不多打扮的中年妇人,见沧蓝进来,也只看了昭阳和姒儿一眼,就低下了头,回到了院子拨弄着院子里晾晒的玉米和不知名的野菜。 沧蓝同昭阳一同进了院子,穿过一个看起来像是待客厅的地方,后院之中比前院倒是干净了许多,四面有许多房间,都紧闭着门。只是昭阳却察觉到,那四面的房间中都有人在朝着她们看过来。 “这些房间都是放置货物的地方,里面都有人在看守。”沧蓝轻声道。 径直带着昭阳到了一个房间门口,从腰间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推门走了进去。 这屋子倒不像是堆放货物的屋子,更像是住了人的模样,屋子里虽然布置得十分简单,却也是桌子、椅子、梳妆桌、屏风应有尽有的。 似是为了验证昭阳的猜想,那屏风之后有脚步响了起来,隐约能够瞧见一个人影,瞧着那身段,应当是个女子。 “这就是你要让我瞧的人?”昭阳问着。 沧蓝点了点头,笑着道:“公主可不要眨眼睛。” 话音刚落,屏风后的女子就已经转了出来。 昭阳和姒儿见着那女子的模样,俱是一惊,几乎看呆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却是姒儿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地指着那女子道:“她……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那女子穿着一件水红对襟绣蝶袄子,肤色有些偏黄,柳叶眉,大眼睛,倒是个美人。 只是让昭阳和姒儿看呆的,却不只因为她是个美人,而是因为那容貌,那神情模样,她们太过熟悉。 淳安。 昭阳咬了咬唇,摇了摇头:“不是淳安,淳安是我亲眼看见了尸体的,死在我面前的。且她虽然长得有些像淳安,却也并非全然一样。淳安的肤色更白一些,眼睛稍小一些,鼻梁也没有这么挺。” 沧蓝笑着点了点头:“不是那个人,只是长得十分像而已。奴婢当初见了,也实实在在吓了一大跳的,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后来还专程让人查了许多遍,才确定了下来,她不是那个人。” 姒儿尚未回过神来,一个劲儿地喃喃着:“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顿了顿,才又转过身来望向沧蓝:“沧蓝姐姐将她带回来做什么?主子此前因为那人就已经够伤神了,如今见着这么一个,怕也堵心呢。” 沧蓝笑了起来:“奴婢只是觉着,这么相像的人,若是主子拿去,定能有用处的。” 姒儿望向昭阳,却见昭阳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寻常,嘴角隐隐约约还能瞧见淡淡地笑意:“不错,当然有用,这人若是用好了,可是一颗绝妙的棋子。” 昭阳看了那女子一眼,却见她仿佛并未听见三人的话一样,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沧蓝笑了笑,带着昭阳和姒儿离开了那小院,原路返回依山酒楼。 “本来想带回渭城,仔细调教好了之后,再给公主看的。只是听闻公主在明城,想着公主见了定会高兴,这才传了信来。公主如今在行宫也多有不便,那女子还是由奴婢带回渭城。奴婢在宫中待的时间不短,对淳安公主也有些了解,奴婢准备亲自调教,不出三个月,定然叫公主再见着的时候,也分不清她和淳安公主的区别。”沧蓝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 昭阳眼中闪着亮光,闻言点了点头,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好,我等着你给我惊喜,这份礼物我非常喜欢。到时候,我定会给德妃和沐王一个,大大的惊喜的,希望对他们而言,不是惊吓。” 第300章 争执 回到了酒楼,两人便不在讨论那女子之事,姒儿服侍着昭阳换回来的时候穿的衣裳。 沧蓝在一旁看着,笑着道:“这一回倒是走了不少地方,也收了不少好东西,西北边的丝绸比咱们宫中的都还要好上许多,色泽艳丽,摸起来更柔滑。奴婢想着兴许能够见到公主,就提前让人做好了衣裳,是公主最喜欢的胭脂色,公主瞧瞧可喜欢。” 沧蓝说着,就从箱子里取出了两件胭脂色的衣裳出来,颜色果真艳丽许多,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倒不像是渭城人寻常喜欢的花花草草和浅淡吉祥的暗纹,倒是十分的大气华丽,充满着张扬的美。 “真好看。”昭阳笑着道。 沧蓝笑容中带着狡黠:“奴婢是想着,公主貌美,穿上定然好看极了。到时候若是有人问起,公主一说是咱们店铺里面买的,那来咱们店里买衣裳的人定然络绎不绝。” “你如今在做生意这件事情上,倒是愈发地精明了。”昭阳摇了摇头,有些无可奈何,将那两件衣裳递给了姒儿。 有人来敲门,屋中三人对视了一眼,姒儿站起身来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明安,眼珠子骨碌碌地朝着里面张望,见姒儿挡在门口,才笑嘻嘻地道:“公子让我来问问公主,事情可办妥了?” 昭阳在屋中听到,就站起了身来:“我先回行宫了,你到了渭城,若有什么事情,就去丞相府让丞相府的人给我带个信就是。” 沧蓝应了声,昭阳才带着姒儿出了门。 苏远之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也没问昭阳同沧蓝有何事,只伸手扶着昭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就拿了本书来看。 昭阳望向苏远之:“可是渭城有消息传来?” 苏远之摇了摇头:“只是一些日常的事务,下面的人拿不定主意,传信过来让我拍板的。” 昭阳便不再多问。两人一同回了行宫,苏远之尚未到惊梅园就被楚帝唤了过去。昭阳回到屋中,棠梨便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闻,雅昭仪刚一回行宫,就同丽才人发生了冲突。” “哦?”昭阳挑眉:“她倒是一刻也不舍得消停,因何事起的冲突?” 棠梨连忙道:“听说是雅昭仪熬了汤羹去江山殿要见陛下,却被殿门前职守的内侍给挡住了,说陛下在处置政务,不允许任何人进去。雅昭仪听那内侍这么一说,虽然有些不高兴,却也只得转身准备离开,可是还未走呢,就瞧见丽才人端着碗碟从殿中出来,与雅昭仪撞了个正着。” 昭阳笑了起来,这丽才人出现的倒真是时候,这是生生打了柳雅晴的脸啊。 “就因此,雅昭仪就同丽才人闹起来了?可是雅昭仪也并不是那样冲动的人啊?”柳雅晴的性子昭阳最是清楚的,即便是一巴掌糊在了她的脸上,她心中气得恨不得当场就杀了你,可是面上也得作出一副温婉柔顺的模样。 “倒也没有,不止没有,雅昭仪还有说有笑地同丽才人打了招呼,而后让丽才人将她准备的汤羹捎给陛下。”棠梨的声音温和,“只是刚过了午,陛下便流了鼻血,传了太医来,太医说是用了催情的药物,陛下大怒,让太医查验了殿中,结果在雅昭仪送来的那汤羹中发现了不对劲。” “陛下传了雅昭仪来问话,雅昭仪却是一脸楚楚可怜地说那东西不是她所放,她还不至于那样蠢笨,而后却又佯装不经意地提起,那汤羹她是托丽才人送进去的。” 昭阳听棠梨这样一说,几乎能够想到当时的情形,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倒是宫中陷害人惯常用的法子,柳雅晴只怕的确是被丽才人刺激得不轻,才出此下策。此前在来的路上,父皇日日传召的是她侍寝,那段时日她别提多得意了。如今却突然半路上窜出这么一个丽才人来,将她的恩宠都抢了个干干净净,她如何能够不急。父皇莫非信了她的话?” 棠梨摇头:“那丽才人当时似乎被吓着了,只一个劲儿地说,她这些年一直在行宫中侍候,根本不懂什么催情的药物。丽才人说完这话,却是太医开了口,说不应该是丽才人所为,那催情药物是宫中之物,丽才人如何会有?” “柳雅晴这一回倒是失策了。”昭阳笑了起来,她便知,丽才人是苏远之安排的人,不至于是个空有美貌的泛泛之辈,果真一来就让柳雅晴吃了闷亏。 “雅昭仪指天发誓地说不是她放的,却惹陛下发了怒,说她净惹一些事端,还是回自己院子好生呆着,不要随便出来得好。”棠梨轻声道。 昭阳低头闷笑,柳雅晴自恃自己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十分勾人,此前也靠着那模样赢得了父皇的宠爱。可她大抵是忘了,这两日因着狩猎发生的事情,父皇心中本就烦闷,柳雅晴却整日想方设法地要在父皇面前争宠,自是惹人生厌的。 倒是有些可惜,她未能亲眼得见柳雅晴吃瘪的模样。 昭阳在屋中小憩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苏远之还未回来,昭阳便想着去君墨那儿瞧瞧。出了惊梅园,沿着长长的雕花回廊走了一段,却看见柳雅晴在不远处的湖心亭中,柳雅晴站在亭子边扶着围栏望着湖面,她身后站着一个嬷嬷,周围并无其它丫鬟侍候。 “那就是太后娘娘派给雅昭仪的嬷嬷。”姒儿见了,压低了声音同昭阳道。 昭阳抬眼看了过去,倒是勉强能够看清那嬷嬷的模样。面容倒是有几分眼熟,昭阳心中暗自道。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了起来,那似乎是福寿宫厨房里面的一个嬷嬷。 昭阳眯了眯眼,倒是不曾想到,一个在厨房中做粗活的嬷嬷,竟也那样本事,姒儿说,那嬷嬷负责帮柳雅晴调理身子,还教柳雅晴房中之术。 皇祖母的福寿宫,倒果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呢。 第301章 碎屑 君墨到底年轻,身子底子好,不过休息了一天,就已经活蹦乱跳了。昭阳去的时候,就瞧见他大喇喇地坐在地上,面前摆放着好多种不同的木头,有柘木、檍木、柞树木头,他手中拿着一段杉木,正在用匕首削着木头。 “这是在做什么?”昭阳有些奇怪。 君墨听见昭阳的声音,抬起头来对着昭阳咧嘴笑着,脸上那道被老虎抓的抓痕已经开始愈合,伤口变成了褐色,在君墨白皙的脸上显得格外醒目。 “皇姐你来啦,我听说你早上去明城了,明城有什么稀奇玩意儿没有?”君墨问着。 昭阳摇头:“我去是有正事要办的,你若是想要去看看,过几日等你身子好些了,我再陪你一同去就是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呢,这是在做什么?” 楚君墨低下头看着面前摆放的各种木头,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道:“那日在林子中出事的时候,我将丞相送我的那把弓给放在了马身上,后来那地方塌陷了,那弓也不见了,我问了那天挖泥土的御林军,都说没有见过,兴许是被溪水给冲走了。那弓很好用的,可是我又不敢同丞相说,就想着试试看自己能做出来一把称心如意的弓来不。” “不过一把弓而已,你也不是故意弄丢的,丞相不会生你的气的。坐在地上成什么样子,地上那么凉,你身子尚未好全,还带着伤,起来。”昭阳板着脸道。 楚君墨撇了撇嘴:“我垫了垫子的。” 只是声音极低,说完也还是照着昭阳的吩咐站起了身来,乖乖在椅子上坐了。 “皇姐有没有去除疤痕的药可以给我用一用的?”君墨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朝着昭阳看了过来。 昭阳笑了起来:“有,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来。怎么,觉着这疤痕难看了?” 君墨挥了挥手,笑得没心没肺的:“我倒是没什么在意的,不过是害怕这疤痕一直去不掉,回宫之后被母后瞧见,她定然会心疼的。” 昭阳闻言,神情变得温柔了起来:“君墨如今也知晓体贴母后了。” 楚君墨嘿嘿一笑:“我听小淳子说,丞相一回行宫就被父皇叫过去了,可是为了我出事的事情?莫非是有了什么线索?我准备待会儿去陪父皇用个晚膳,告诉他我也想要参与此事,谁想要害我,我总是最有资格知道的。” 昭阳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君墨也觉着是有人要害你?那你认为,究竟会是谁呢?” 楚君墨沉默了片刻,才幽幽道:“我身无长物,唯一值得别人来谋夺的,不过是这太子之位,想要太子这个位置的,也没有几个。” 昭阳倒是不知,君墨其实也看得这样透彻。 定定地盯着君墨看了许久,昭阳才轻声道:“你愈发聪明通透,皇姐是高兴的。只是也希望你永远记着,也许,于父皇于文武百官,于天下人而言,你是太子。可是对于我与母后而言,你只是楚君墨,是我们的血脉至亲。你可以不是太子,但是你绝对不能出事,为了我和母后,你最该学会的,不是权谋算计,而是如何让自己平安无碍,你明白吗?” 君墨有些疑惑地看了昭阳良久,将昭阳的话在心中细细品味了一遍,方明白了过来,当即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晓的。” 昭阳从观澜苑回到惊梅园的时候,苏远之也已经回来了。两人一同用了晚饭,昭阳回了屋中让棠梨将祛除疤痕的药膏给君墨送过去,才转身问苏远之:“父皇传唤你过去,是有了线索了?” 苏远之轻轻颔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方巾包裹着的东西。 昭阳一愣,才接了过来,放在桌子上仔细展了开来,却瞧见里面都是细细碎碎的碎纸片,还沾染着泥土。 “这是什么?”昭阳有些不明所以。 “牛皮纸的碎片。”苏远之伸过手来拨弄着那些碎纸片:“你可知,炸药最怕什么?” 炸药最怕什么? 昭阳摇了摇头,她对这些东西素来不曾有研究。 “水。”苏远之自问自答着:“炸药若是沾染上了水,或者太过潮湿,就失去了效用。我们在林子外扎营之后,为了确保陛下的安全,林子中也时时有侍卫巡逻。若是御林军中的细作果真是用炸药来让那山崖塌陷的,只能在我们扎营之前,就提前将炸药埋好。” “可是因着咱们来之前,明城下了几场大雨,那林中十分潮湿,炸药就那样埋在下面,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潮湿而不能用了。因而,他们定会用可以防水的东西将炸药都包起来,确保行事的时候万无一失。”苏远之的手捏了捏那碎纸片。 “他们就是用牛皮纸来包住炸药以免炸药受潮的?炸药爆炸的时候,这些牛皮纸片就成了碎屑散落开了?”昭阳听苏远之说的那样清楚了,自是明白了过来这是什么。 苏远之点了点头:“这些都是在那些塌陷的泥里面发现的,也成为了太子殿下的那场意外不单单只是意外的最有力的证据。” “除此之外,还有狩猎之时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些御林军的尸体,我又让人仔细查验了,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在其中几具尸体上,在那些被野兽撕咬的伤口的掩盖之下,仵作发现,其实致命的伤是利器所伤。只是最开始查验的时候,那些野兽撕咬的伤口太过惨不忍睹,没有人注意到罢了。” 苏远之神情淡淡地将那些牛皮纸的碎屑放回了方巾之中,将那些碎屑又细细的包了起来。 “父皇……如何说?”昭阳轻声问着:“他可有怀疑的对象?” 苏远之又将方巾收回了袖中,才应道:“陛下的心思我怎能猜得透,只说让全力追查此事的,定要找出幕后凶手来。只是御林军中有了细作,陛下也不再信任,已经下令让御林军撤了回来,对外只说太子之事只是意外。暗地里,让我单独指派暗卫追查。” 苏远之说到此处,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此事过后,陛下回宫便定会想法子对御林军进行一次大换血,若你有什么安排,须得早做打算才是。” 昭阳明白苏远之的意思,心中想着,这对刘平安来说,倒的确是个机会。且刘平安在第一日狩猎的时候,就已经在父皇面前露了脸,若是懂得把握,这一回趁着御林军换血的机会,破格升到从三品的副统领一职也不是不可能。 第302章 新衣 临近年关,虽然是在行宫,只是这对于楚国人来说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却也不能忽视了去。 狩猎发生的事情,楚帝已经让人下了圣旨,说经由调查,只是因着明城大雨,泥土松软而引发的意外而已。赏赐了一些东西给君墨作为安抚,明面上便这样了结了。 行宫各处都开始张灯结彩,准备着过年。昭阳也让丫鬟们在一起剪窗花,扎灯笼。这是昭阳出嫁以来的第一个年,该有的,自然也还是应该准备的。 “公主和丞相的新衣裳还未准备呢,虽然咱们从渭城带来的衣裳大多也都是新的,可是毕竟过年,也该做几身新衣裳来,图个好兆头嘛。”墨念一手拿着大红色的纸,一手拿着剪刀,三两下就剪成了一个春字,还不忘同昭阳说着话。 一旁的姒儿就笑了起来:“公主的新衣裳倒是已经准备好了,前几日我与公主专程去明城备下的。至于相爷的,你没瞧见最近这几日,咱们家公主都在加紧缝制吗?” 姒儿的话音一落,屋中几个丫鬟都掩嘴笑了起来。 昭阳挑了挑眉,取了剪刀来将手中衣物的线头剪去:“胆子倒是愈发大了呀?我就真不该这样纵容你们,就应当让你们和明安一样,去倒夜香刷马桶去,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嗯?” 几个丫鬟连连告饶:“公主饶命啊,奴婢们不敢了不敢了。” 嘴里说着不敢,脸上却都是笑嘻嘻的,一看就未将昭阳的威胁放在心上。昭阳摇了摇头,将手中的衣裳展了开来,给苏远之的最后一件里衣也已经做好了。昭阳笑着将衣裳叠了起来,收到了箱子中。 众人正嘻嘻哈哈的笑闹着,苏远之就坐着轮椅从门外进了来。姒儿见状,连忙拉了拉棠梨和墨念,三个丫鬟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退出了内屋。 昭阳笑着叹道:“如今我说千句万句,抵不过你一言不发地从门外走进来。” 苏远之闻言也笑了起来,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昭阳:“渭城那边传过来的信,怀安去明城的时候一同取回来的。” 昭阳接了过来,拆了开来看了,嘴角便翘了起来。 “怎么?可是有什么好事?瞧你这样欢喜的样子。”苏远之问。 昭阳抿嘴:“也不算好事,只是宫中的一些琐事罢了。最近父皇不在宫中,沐王倒是经常进宫,只是却不怎么去育德殿探望德妃了,反而成了福寿宫的常客。德妃自然是不欢喜的,将沐王找来质问了一番,沐王却毫不客气地同她吵了起来,说她如今那副尊容,连陪父皇去行宫的资格都没有,为避免父皇因为她的缘故冷落自己,让德妃还是在自个儿殿中静养为好。” 昭阳冷笑了一声:“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都对她那样嫌恶,她倒也实在是悲哀,却也是自作自受。沐王也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如今贴皇祖母可贴得紧着呢。你说的那位清安居士,听闻是个很会讲笑话逗人笑的,沐王便时常带他面见皇祖母,给皇祖母逗趣。” “还有一事。”昭阳望向苏远之:“沐王想要将孟志远的妹妹许配给颜阙做侧室,你说他这主意打得可好?颜阙与你走得近,怕是想要利用这一门亲事将你们二人的关系拆散。可那颜阙也已经四十多了吧?孟志远自然是拒绝的,沐王提了两回也没有再提,只说孟志远不愿意就算了,他再给孟志远的妹妹寻合适的人家就是。” 苏远之神情倒是淡淡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沐王要将主意打到颜阙身上却是打错了,旁人都以为颜阙是与我关系最近的,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不是?”昭阳亦是有些诧异,此前苏远之被父皇传召入宫一夜未归的那一回,她想要寻人问一问苏远之的情形,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颜阙。 苏远之嘴角一翘:“颜阙只不过与我一样,不曾参与任何党争,忠心的唯有陛下一人而已,与我,不过是普通同僚的关系,只是因为知晓我也不参与党争,因而同我走得近些。” 昭阳咋舌:“那上一回我入了天牢,你为何托他给我带那么多东西进天牢,就不怕他去同父皇说了?” “有什么好怕的?”苏远之笑了起来:“我与颜阙说的,是陛下如此吩咐的。他总不至于,因为那样的小事,还专程跑去问一问陛下有没有这样安排过吧?” 昭阳咬了咬牙,脸憋得通红,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老狐狸。” 苏远之笑得愈发狡黠:“我告诉你,不过是希望你知道此事,莫要以为颜阙是我的人,就什么都与他说了。” 昭阳点了点头,半晌才又道:“这样说来,我倒是应当让孟志远遵从沐王的意思,将他妹妹嫁给颜阙做小的。如此一来,沐王利用孟志远的妹妹做了什么,颜阙就可直接捅到父皇面前去。” 苏远之摇了摇头:“只是如此一来,孟志远只怕也就失了陛下的信任了。与你而言,是一笔不怎么划算的买卖。” 昭阳沉默了半晌,才呐呐地道:“也是。” 说完,又想起自己给苏远之做的衣裳,就将衣裳都从箱子中拿了出来:“马上就要过年了,我给你制了一套新衣,你换上我瞧瞧合适不合适,若是不合适,也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改。” 苏远之眼前闪过一道亮光,将衣裳接了过来展开来瞧了瞧,嘴角便不可抑止地扬了起来:“娘子细心,连里衣里裤都给为夫准备好了,只是娘子要为夫换给你看,却得劳烦娘子先将为夫身上的衣裳都全部脱掉,才好换新衣不是?” 昭阳一下子就红了脸,正要呵斥苏远之,却又听见苏远之笑着道:“对了,娘子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衣裳,自是不能就这样换上的。不如娘子先带为夫去后山的汤池泡一泡,再换也不迟,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昭阳满脸通红,跺了跺脚,冷哼了一声道:“爱换不换。”说完就径直出了屋子,身后传来苏远之笑不可抑的声音。 昭阳更是觉着耳根子都在发烫,走到门口站了会儿,外面吹着风,倒是让昭阳脸上的红晕渐渐淡了下去。 这个无赖,以后不能再给他做衣裳了。昭阳心中想着。 第303章 操办宫宴 第二日,郑从容又专程来了惊梅园,脸上堆满了笑容:“公主,陛下说,大年三十的宫宴按着惯例还是应当举行的,皇后娘娘不在,这行宫之中,操办过宫宴的也就只有公主您了。这不,奴才又来叨扰了。” 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若是再插手这宫中内务,只怕引人非议。此番前来伴驾的嫔妃之中,雅昭仪的位分是最高的。这一回的宫宴,按理来说,应当是雅昭仪来操办的。跟随父皇前来这行宫之中的文武百官、后宫嫔妃、皇子公主的人算不得多,此次宫宴不像往年在宫中那样盛大,应当并不是太繁琐。你去问一问雅昭仪,问她可愿意来牵头做这件事情,她若是愿意,还是让她来操持吧。若是有什么不懂的,我再从旁协助便可。” 郑从容的脸上连连颔首:“还是公主考虑周全,老奴这就去问一问雅昭仪是什么想法。” 说完就行了礼离开了惊梅园。 姒儿倒是有些奇怪:“公主为何要将此事让给雅昭仪呀?公主是嫡长公主,此前在宫中就一直在帮衬着皇后娘娘处置内务,即便是已经出嫁,也断然没有人敢说什么呀?” 昭阳抬起手来敲了敲姒儿的头:“这主持宴会素来是最繁琐的,且极其容易出事,若是做的好了,倒是可以得到父皇的一两句夸赞,可若是出了事,却就麻烦了。柳雅晴表面是个温婉的,其实性子有些好强,正如我所言,若是我接了过来,第一个要暗中给我使绊子的人,就定然是她。” “我让郑从容去问一问她的意见,她即便心中没有谱,不知能不能够担下此事,也断然会咬牙应下来。她此前从未操办过宫宴,这大大小小细细碎碎的事情不少,稍不注意出了岔子,可就是机会。”昭阳嘴角带着笑,眼中闪过一道冷芒。 果然如昭阳所料,柳雅晴应了下来,且下午就按捺不住,红红红红地开始筹备了。 先是将行宫厨房之中的主事召了过去,昭阳见着她那阵仗,应当是要定宴席上的菜单,便将去年宫宴所用的菜单依着自己的记忆写了下来,让棠梨送了过去。只是柳雅晴当着棠梨的面谢了昭阳的好意,却又神情带着几分孤傲的拒绝了,只说要亲自同厨房主事一同定下菜单,定要让今年宴会上的菜与众不同。 昭阳听见棠梨的禀报,却也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二日,柳雅晴又让人来问昭阳要了此次伴驾的官员和嫔妃的名单。此前刚到明城的时候,郑从容拿来给了她,让她安排住处。柳雅晴派来的宫女说,她要安排宴席上的坐席。 昭阳也由着她折腾,只要柳雅晴派人来要的东西,定然规规矩矩地奉上。 “雅昭仪已经命人备好了菜单,安排好了坐席,已经宴席上的杯盘酒盏,殿中的摆放器物。”姒儿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单子递给了昭阳,“今日雅昭仪让人将这些单子交给郑总管,奴婢就叫人誊抄了一份。” 昭阳接了过来,一张一张看了。 “茶水是明城最为出名的云崖龙井,干果有蜂蜜花生和腰果……”昭阳抿嘴笑了起来:“雅昭仪备的这份单子极好,茶点、干果蜜饯、酱菜、前菜、御菜、汤羹、粥、瓜果都一一备好了,且因着咱们在明城,雅昭仪还专程花了不少心思,许多的菜品都带着明城的特色,极好。器物也都寓意吉祥繁荣,五谷丰登,不错。” 姒儿看了昭阳一眼:“公主都觉着她备得不错,那哪还有机会瞧她的笑话?” 昭阳将那几张单子扔进了火盆子里,目光晦涩难明:“东西都是好的,可惜她入宫的时日太短,许多东西都很难注意到。这些单子也不必在花心思去拿来给我看了,让柳雅晴知晓了更是不好,你放心好了,柳雅晴这次,麻烦可是不小。” 姒儿听昭阳这样一说,心中虽然有些将信将疑,却也只得应了下来。 只是昭阳不曾料到的是,她没有想方设法地给柳雅晴制造麻烦,柳雅晴倒是先给她找了茬来。事情却是出在让昭阳忽视了有些日子的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就是此前昭阳从君墨那里带回来的红珠,昭阳带回来之后,姒儿将她安排在了净衣房中,倒是一直派人盯着,姒儿也禀报了两回,只说那红珠在净衣房中表现得倒是十分乖巧,每日安排的事情也都完成得妥妥帖帖的,从未发现暗中做手脚的情形,且每日洗完了自己该洗的衣物之后,若是时日还早,还会自动自发地去帮着另一个丫鬟。 不过因为姒儿一直防着那红珠,昭阳和苏远之的衣裳,却是从来连碰都不让那红珠碰一下的。 红珠闹出的事情,倒不是因为洗衣裳,却是和君墨有关。 那日下午,昭阳用了午饭看了会儿书,正躺在软榻之上小憩,就听见君墨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似乎是在问昭阳在不在屋中。 昭阳听见声响,便让姒儿去将君墨请了进来。 君墨一进屋中,脸色便有些不太好,闷闷地在桌子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姒儿倒了茶就将茶端在手中,却也不说话。 昭阳有些奇怪,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楚君墨看了昭阳一眼,有些闷声闷气地道:“此前我托皇姐的事情,皇姐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这指责来的有些莫名其妙,昭阳眼中满是疑惑:“此话怎么说?你托我的什么事我没有办好吗?怎么说话没头没尾的,却是让我有些莫名。” 君墨咬了咬唇,才吐出了原委:“先前我在外面瞧见了那个红珠丫头了,就是前不久我从雅昭仪那里要了过来,皇姐却又要去了的那个丫头,皇姐将她安置在了什么地方?” 昭阳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姒儿,轻声应道:“洗衣房啊。” 君墨闻言,神色更是不好了几分:“皇姐明明答应过我,给她一份清闲一些的活儿,怎么就安置在洗衣房中?我先前瞧见她手都被冻裂了,肿得老高,比此前在雅昭仪那里都还要凄惨几分。” 第304章 姐弟之情 原来如此。 昭阳眼中滑过一抹冷意,她还想着,那丫头到了这惊梅园,倒算得上是安分守己的,却不想,挖了坑在这儿等着昭阳啊。 难怪她每日都争着抢着的洗衣裳,洗完了安排给她的,还帮着别人洗。 这手整日在水里泡着,又是冬日,自然会冰冻开裂,严重的红肿长冻疮。 然后想方设法地找到君墨,在君墨面前委委屈屈地诉一阵苦,君墨定然会觉着,是昭阳容不下一个丫鬟,明明答应了他会好生照看那丫鬟,却在暗地里让那丫鬟做苦活,虐待了她。 柳雅晴这一招,莫非,是想要破坏她与君墨的感情?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你是觉得,是皇姐薄待了她?” 楚君墨咬了咬唇,声音仍旧闷闷地:“我并没有这么说,只是当初皇姐答应过我的。我原本以为,皇姐会让她在身边端茶送水的,却不想,将她安排在了净衣房,净衣房中的活儿那么辛苦的。” 昭阳笑了起来,嘴里说着没有,其实心中也是这样想的吧。君墨此前还是被她和母后保护得太好,那些心机算计,却是全然不懂的。 “太子殿下这话却是说的不对,那红珠不管如何,也是个下人,下人自然是要做事情的。奴婢在公主身边侍候了这么久,每日需要做的,也不只是端茶送水的事情。若只是端茶送水,那岂不是比主子还清闲了?且公主身边原本就有奴婢、棠梨和墨念这三个丫鬟侍候,莫非是太子殿下觉着奴婢们哪里做得不对,要让一个新来的丫鬟来取缔咱们的位置?”姒儿听了楚君墨的话,连忙道。 君墨看了姒儿一眼,呐呐地道:“也不是。” 昭阳靠在软榻上笑了笑,抬起眼望向姒儿:“姒儿,你说说,为何将那红珠安置在净衣房?那红珠在净衣房中每日需要做些什么,她来了之后的表现如何?” 姒儿应了声,走到了君墨身侧道:“咱们这院子里就公主和丞相大人两位主子,丫鬟和小厮本也不少,基本也就够了的。只是公主应下了太子殿下,将那红珠带了回来,自也应当好生安置,是奴婢提议将那红珠安排在净衣房的。” 听见姒儿这样一说,君墨便抬起头来朝着姒儿望了过去。 “净衣房中原本有两个丫鬟,一个丫鬟专门负责洗主子的衣物,一个丫鬟负责下面下人们的衣裳,太子殿下的院子里想必也是这样安排的,若是殿下不信,可以去问问。奴婢觉着,公主和相爷身边侍候的大多都是侍候了些时日的,用惯了的人,再换也不妥当。就说让红珠去洗衣房帮着洗下人的衣裳。”姒儿面色倒是十分冷静。 “院子里下人一共十人,且因为现在是冬天,衣裳也不用经常换洗,每日需要洗的衣裳并不是太多,即使之前只有一个洗衣丫鬟的时候,洗衣晾衣这两件事情,也只需半日,算得上是清闲的差事了。再加一个红珠进去,两人至多一个多小时就能做完所有事情。” 君墨眼中带着几分不解:“那为何我瞧着那红珠的手成了那副模样?” 姒儿这才又回答着:“红珠自打进了那洗衣房之后,每日里除了自己应该洗的衣裳之外,争着抢着的要帮另一个丫鬟洗,且原本只需洗两边就能够洗干净的衣裳,她偏生要洗上四五遍,说这样洗的干净一些。这样将手一直泡在水里,当然会红肿冰裂。最开始的时候,奴婢还专门让人给她送过药膏,劝她不用洗那么多遍。那药膏是公主用来擦手的药膏,效果极好,只是恐怕她也没有用过。” “她为何要这样?这不是和自个儿过不去吗?”君墨似是有些不相信。 昭阳冷笑了一声:“此前我听姒儿禀报过两次,我也有这样的疑惑,想着这丫鬟为何这样辛苦,这不是为难自己吗?却也只当她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并未多想。可是今日你气冲冲地跑来找我的时候,我却知晓了为什么。” 君墨眸光闪了闪,定定地看着昭阳。 “你是如何遇见她的?”昭阳轻声问道。 君墨想了想,才应道:“我闲来无事,叫了小淳子在行宫中的湖边钓鱼,钓了有一会儿吧,就看见她提了木桶过来打水。我当时都没有想起她是谁,后来是她自个儿过来向我请安的。” 昭阳笑容愈发冷了几分:“提了木桶来打水?洗衣房中就有一口井,取水可方便着,她为何要跑那么远去湖边提水?且你好端端的在那里钓鱼,她却突然跑过来同你请安,还让你瞧见了她伤痕累累的手,你就不觉着奇怪吗?” 君墨沉默着,他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看见那丫鬟遮遮掩掩的,就问了问,却看见她那双红肿不堪的手。 那丫鬟一个劲儿地往后躲,一直说不关昭阳公主的事,那些伤是她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还说昭阳公主答应了他会给她安排一份清闲一些的工作,就断然不会食言。 如今想来,这些字字句句,却似乎都是在引导他,让他觉着,昭阳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事情,却又没有做到,再看着那丫鬟的手,就愈发气愤了起来。 这份气愤甚至比之前从柳雅晴救下红珠时候更甚,只因为昭阳是他十分信任的皇姐,却这样骗了她。 “她为何要这样做?”君墨仍旧觉着奇怪。 昭阳叹了口气:“我疑心,那红珠之事,原本就是柳雅晴设的一个局,柳雅晴就是瞧着你天真善良,因而才蓄意用红珠引你上钩。我不知道她原本想要利用红珠做什么,只是在我要走了红珠之后发生的这些,只怕是为了破坏你我姐弟感情而来。” 昭阳说完,又问君墨:“你可信我?” 君墨连连点头:“我自是相信皇姐的。” 昭阳眯了眯眼:“那么,就按皇姐吩咐你的做,皇姐让你瞧瞧,那柳雅晴打的是什么主意。” 第305章 做戏 楚君墨一脸气愤地跑出了惊梅园的主屋,径直叫了个丫鬟带着他去了净衣房。净衣房中,只有红珠蹲在井边洗衣,木桶里面堆了满满一个木桶的衣裳,她一直埋着头拿着木棒不停地捶打着衣物,似乎全然没有发现楚君墨的到来。 楚君墨走到红珠面前,抬脚便将那木桶踹翻了去,惹得红珠惊叫了一声,连忙扶住木桶,抬起眼朝着君墨看了过来,见着是君墨,连忙跪倒在地,同君墨行礼。 君墨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满脸愤怒之色,伸手便将她拉了起来:“走,跟我回去。” 红珠脸上满是惶恐,连连道:“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 君墨冷哼了一声:“我原本还想着,你到了她身边,可以做些清闲一些的事情,不用像在雅昭仪那儿一样受委屈,却不想,你在这惊梅园的日子过的比以前还不如。跟我回观澜苑去……” 说着,就拉着红珠径直出了惊梅园。 一旁被君墨威胁着带他来这净衣房的丫鬟被此番变故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跑到了主院去禀报此事。却见昭阳公主亦是满脸的委屈,眼眶通红,听丫鬟将方才发生在净衣房的事情说了之后,也只是咬了咬牙,面色愈发苍白了几分:“他要闹就任由他闹去,也已经十三岁的人了,却不论青红皂白地跑来同我发怒。” 姒儿亦是在一旁帮腔,眼中明显带着几分不满:“太子殿下也太不知事了一些,被人那么一撺掇,就同公主吵了起来,公主做的所有事情还不是为了他好,他怎生就不知晓?” 昭阳咬了咬唇,似是有些疲惫:“罢了罢了,他也长大了,我也关不了了,任由他去吧。”说着就挥退了那丫鬟。 行宫本就不大,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昭阳公主和太子殿下因为一个下人大吵了一架闹翻了的事就传了开去。 楚帝在江山殿中亦是听到了消息,还专程派了人前来问了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被昭阳打发了回去,只说不过是发生了一些争执,并无大碍。 只是有心之人却开始兀自揣测起来,昭阳公主素来是个娴雅温和的人物,即便是受了委屈怕也不会放在明面上,且与太子殿下又是姐弟,更是不会将两人的争执闹到陛下跟前去。 可是楚君墨却并未给昭阳面子,楚帝派去的人一进去,就瞧见楚君墨正在殿中发火,屋中的花瓶都摔碎了不少,那内侍一问起下午之事,楚君墨便大发雷霆,直嚷嚷着:“莫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我没有那么狠心毒辣的皇姐。” 一时之间,消息便传了开去,看笑话的有,劝说的也不少,只是原本来往频繁的两姐弟却仍旧几乎不再相互走动,偶尔遇见也都各自当作未见。 倒是红珠,自从到了观澜苑,却是混得风生水起的。观澜苑中原本侍候的,都是些内侍和男子,红珠一个女子,自然是受尽了优待的。 且她又是个嘴甜愿意做事的,不过两三日就与观澜苑中的下人们都混得熟了。在君墨身边侍候的侍候,也极其懂得分寸,君墨有正事的时候,总是默不作声地躲在外面侍候,绝不打扰。君墨闲来无事玩乐的时候,就都陪着君墨疯闹,无论君墨如何开玩笑,也都笑嘻嘻脾气极好的模样。 因而君墨也渐渐对她依赖起来,早上起床定要红珠来穿衣侍候,不管走哪儿都带着红珠,用膳的时候还破天荒地允许红珠也一同上桌用饭。 一时之间,红珠在观澜苑中风头无俩,整个行宫之中,都知道了,太子殿下新近十分宠幸一个叫红珠的宫女。 转眼就到了腊月初八,腊八节。 君墨想来喜欢吃甜甜的腊八粥,一整天喝了好几碗。晚上用了晚膳之后就呆在书房中看书,只留了红珠一人侍候着。 晚上到了亥时,书房仍旧亮着灯,红珠从书房中退了出来,将门小心翼翼地掩上了。 小淳子站在门口打着瞌睡,见红珠出来,才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问红珠道:“太子殿下还不休息?” 红珠点了点头:“太子殿下说丞相大人今日给留了不少的功课,说明日要抽查,晚上一定要做完的。殿下说想要喝腊八粥了,我去瞧瞧厨房还有没有,若是有的话,端些回来热给殿下吃。” 小淳子蹙了蹙眉:“这么晚了,怕是没有了。” “碰碰运气嘛。”红珠笑了笑,看了看小淳子明显困得不行的模样,又轻声道:“你若是困了,先去休息吧,殿下这里有我侍候着呢。等殿下喝了粥,我侍候着梳洗了就应当要睡了。” 小淳子又看了看书房中隐隐透出来的亮光,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抬起手来揉捏着自己有些酸痛的肩膀:“那好吧,我就先去睡了,你劝着点殿下,莫要睡得太晚了。”说着,就打着哈欠离开了。 红珠看着小淳子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提了灯笼出了观澜苑。 红珠刚刚离开观澜苑,小淳子便又折返了回来,双目晶亮,哪里还有方才困倦不堪的模样。 小淳子推开书房的门,往里面看了一眼,就瞧见楚君墨趴在桌子上,没有了动静。小淳子顿时大惊失色,慌忙进了书房,推了推楚君墨,唤了两声:“殿下,殿下?” 全然没有任何反应。 小淳子便连忙伸手探了探楚君墨的鼻息,好在有温热的气息不停地呼出来。小淳子这才松了口气,将手搭在君墨的手腕上,把了把脉,便探出君墨是中了迷药了,连忙从书架上取了药来喂君墨吃了。 不一会儿,君墨就幽幽醒转过来,目光中满是迷蒙之色:“我怎么了?” “殿下中了迷药了,方才红珠将奴才支开,说是去给殿下端八宝粥,奴才已经让暗卫跟了上去。”小淳子低声应着。 君墨冷哼了一声:“果真如皇姐所言,她去了何处?叫暗卫来,带我去瞧瞧。” 第306章 深夜密谋 暗卫将君墨带到了婉柳居的屋顶,君墨伏在屋顶,就听见里面红珠的声音响了起来:“主子放心,太子并未疑心奴婢,经由奴婢这几日的观察,太子是个一条筋的人,只怕根本就想不到那一茬。” 楚君墨瞪大了眼,眼中满是不满,什么叫他是一个一根筋的人? 暗卫将屋顶的瓦片悄悄挪开了一些,君墨小心翼翼地趴了下去,透过那小小的洞往里面望去。立在屋中,一直低着头的宫女,可不就是红珠嘛。胆敢算计他,哼,定要叫她好看。 柳雅晴呢?君墨往另一面看去,却急忙直起了身子,捂住了眼睛,在心中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心中却在叫着苦,这女人是暴露狂吗?这大冬天的,和宫女说话也只穿一个肚兜是要做什么? 君墨索性在房顶坐了下来,从小到大这爬树爬房顶的事情他做得可不少,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的。 “太子我并不担心,就怕你引起昭阳公主的疑心,昭阳公主可不是个好对付的。”柳雅晴的声音与平日里听到的浑然不同,带着几分冷,却隐隐透着媚意。 “也怪你,知晓昭阳公主到了观澜苑也不知晓避一避,反倒跑到她跟前去晃荡,结果被她给盯上了吧?” 红珠闻言,连忙道:“是奴婢大意了,只是那昭阳公主再会聪明,也比不得主子您啊。主子您不是这么快就将奴婢送回了观澜苑吗?且还让那昭阳公主和太子殿下大吵了一架,如今也有了罅隙。主子这一招,可实在是高。” 红珠的奉承似乎让柳雅晴十分的高兴,轻笑了一声道:“她毕竟还是年轻了一些。” 顿了顿,才又道:“这一回,可莫要再出任何岔子了。你此前一直也跟着我受了不少的训,这让男人神魂颠倒的本事丝毫不差,更遑论,对方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毛孩子。我听闻,皇后一直不允许东宫有宫女侍候,只怕就是因为害怕太子沉迷女色,而误了正事。你若是能够让太子尝到你的味道,定能让他从此再也离不开你。到时候,还不任由咱们拿捏?” 红珠低头应着:“太子身边侍候的那些人都十分惊醒,对我怕也还有戒心。不过好在我也渐渐地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如今也已经能够与太子殿下独处。主子放心,奴婢定会找个合适的时候,将太子殿下骗到手的。” “最近你也莫要经常来我这边了,惹人怀疑了反倒不妙,我等你的好消息就是。只是对太子殿下,媚药之类的东西,可莫要随意用,若是被人抓着了,可让你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柳雅晴笑了笑,挥了挥手:“回去吧。” 红珠连忙应了声,退了出去。 君墨也连忙唤来了暗卫,一路跟在红珠身后,见她去了厨房,取了八宝粥,似是准备回观澜苑。君墨这才让暗卫带着自己回了观澜苑,趴在书桌上佯装睡着。 没过多久,果真听到红珠推门而入的声音。君墨紧闭着眼,察觉到红珠在自己身边停下了脚步,半晌没有动静。过了片刻,君墨才闻到一股有些刺鼻的味道,随即红珠就推了推他,声音温柔:“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君墨顿时明白了过来,那刺鼻的味道,十有八九是迷药的解药。 思及此,便揉了揉眼睛,满脸迷茫地抬起了头望向红珠:“嗯?怎么了?我睡着了?” 红珠掩嘴笑了起来:“是啊,太子殿下先前叫奴婢去厨房取八宝粥,结果回来就瞧见太子殿下睡得正香,已经快要子时了,夜色已深。太子殿下还是早些歇下吧,没有做完的功课明日早些起来补上就是。” 君墨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蹙了蹙眉道:“这书桌上睡着实在是不舒服,睡得我头都疼了。” 君墨瞧见红珠的眼皮微微跳了跳,却也故作镇定地应着:“太子殿下还是回榻上睡去吧。” 而后又指了指桌子上的八宝粥问着:“八宝粥奴婢已经热好了,只是这个时辰了,也不应多食……” 君墨连忙摇了摇头,伸手将那八宝粥端了过来,笑嘻嘻地道:“最后一碗,今儿个就最后一碗了。”说着就抬起头来咕噜噜地将那八宝粥喝了下去,红珠连忙在一旁劝着:“太子殿下慢些……” 君墨已经将八宝粥喝完,将碗放在一旁,随意地抬起手来擦了擦嘴,哈哈笑着:“好喝。”而后摸了摸自己鼓起的肚子,出了书房门:“睡了睡了。” 红珠连忙跟在君墨的身后:“奴婢侍候殿下宽衣沐浴吧。” 君墨脚步一顿,想起方才在柳雅晴那里听到的那些话,心中一寒,打了个颤,只是却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引起红珠的怀疑,只得支支吾吾地道:“这么晚了,今晚就不沐浴了。” 说着就走进了寝屋,等着红珠将他的外袍脱去,就扑到了榻上:“行了行了,中衣就不必脱了,我实在是太困了。” 红珠不疑有他,低声应了,行了个礼退出了寝屋。 君墨转过头看了看,确认她果真已经离开了,才舒了口气,有些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讪讪地道:“好险好险,险些清白不保。” 只是却又苦恼了起来,他倒是已经知晓了红珠和那柳雅晴的如意算盘,只是如今他和皇姐闹得不可开交的事情这行宫之中人人皆知,红珠又整日跟在他身边,他又应当如何才能将此事告诉皇姐呢? 君墨在屋中翻滚了一会儿,眼前一亮,拍了拍胸口:“我怎么这么傻,让暗卫去同皇姐讲一讲不就可以了?” 说着就拍了拍手,将暗卫传召了出来,仔细叮嘱了许久,才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梦中却还梦见有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女子一直不停地想要靠近他,要脱他的衣裳,他害怕极了,只得死死地护着自己的胸前。 那女子不停地娇笑着,对他说着:“太子殿下,来嘛……” 君墨连连后退,却瞧见了那女子的脸,是红珠。 “太子殿下,快来,让奴婢侍候你呀。”红珠的声音十分的妖娆。 “不要,不要。”君墨连连惊叫着,猛地坐了起来。 半晌,才回过了神来,原来是梦啊。 第307章 暗访 昭阳听闻暗卫的禀报,忍不住笑了起来,同苏远之道:“君墨到底还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只怕听见那柳雅晴与红珠那些话,就被吓着了,急匆匆地就跑了。若是那个时候闯进去,任由柳雅晴如何八面玲珑,怕也无话可说。” “若是他能够想到这些的话,就不是楚君墨了。”苏远之低眉。 昭阳亦是颔首:“是啊,我的弟弟也无需太明白这些东西,他的心下可以装着天下,可以装着朝政,装着百姓,装着江山,却不必满腹后宅算计。只是有些事情却也得让他知道,免得落入了别人的陷阱还全然不知。”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想不到柳雅晴竟还打着这样的主意。君墨十三岁了,按理来说,男子十三岁,也的确是应当懂些男女之事的时候了,只是此事却轮不到她柳雅晴来操心。 她楚昭阳最为不喜旁人算计到她在意的人身上,母后是其一,君墨是其二。柳雅晴想要让红珠去勾引君墨,从而控制君墨,这算计得倒是极好的,可惜,她却不能让她如愿了。 苏远之不知昭阳在想些什么,开口道:“陛下明日想要到明城之中微服私访,查看明城的民情,你可要一同?” 昭阳闻言,连连点头应道:“左右我在这行宫之中也并无其他事情,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第二日一早,楚帝就换了一件黑色常服,乘坐着马车出发了。既是打着微服私访的名号,人自然是不宜太多的。楚帝便只带了丽才人、昭阳、君墨、苏远之、御林军的王统领,以及郑从容同行,暗卫只在暗中保护着,非特殊情况不会现身。 昭阳目光落在楚帝身旁面容艳丽的丽才人身上,心中想着,若是被柳雅晴知晓了,怕又得暗中生气一阵了。 入了明城,楚帝就带着众人下了马车,一行人如寻常百姓一般,在明城中闲逛着。 明城中最繁华的街道叫锦绣街,道宽三丈,两边都是林立的商铺酒楼,路上行人穿梭,比肩继踵,道路两侧,有商人在不停地叫卖着各种小吃和小玩意儿。 君墨从小在宫中长大,甚少离宫,更遑论是如这样像个普通人一般逛街了。整个人都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样,不停地四处乱跑。 昭阳生害怕他出了事,连连叫着:“君墨,回来,别跑太远了。” 楚帝在一旁瞧着亦是觉着好笑:“前段时日还闹得不可开交的,怎么又和好了?” 昭阳笑了笑,此处没有旁人,她自是懒得同人演戏了。 “皇姐皇姐,你看那是什么?”君墨又像一阵风一样跑了过来,拉着昭阳就往一旁的摊子上跑,昭阳凑过去一瞧,却是可画糖人的小贩,几个小孩子围在那小贩周围,唧唧喳喳地说着话,昭阳与君墨两人倒显得有些突兀。 君墨津津有味地在一旁看了良久,见那小贩画出各种样式的糖人,递给了一旁的小孩,小孩拿着糖人吃了起来。君墨砸吧砸吧嘴,转身拉着昭阳走了。 昭阳笑着道:“你若是喜欢,也买一个就好了?” 君墨却是摇了摇头:“这些东西,都是要入口的,岂敢随意乱吃,我瞧个新鲜,回宫之后让御膳房给我做就是了。” 说完,又被一旁做木偶娃娃的吸引了过去。 整一路,君墨都在不停地穿梭在各种小摊之间,这儿看一阵,那儿玩一阵,却是什么东西都没买。 到了用膳的时间,楚帝就带着众人上了一间叫做醉宵楼的酒楼。 上了雅间,店小二来点菜,君墨亦是抢了先,笑嘻嘻地道:“酥皮鸭给我来一只,这个醉鱼听起来还不错,也要一只,叫化鸡一只……”而后想了想,才转身问楚帝:“父……” 话到嘴边,又连忙改了口:“父亲想要吃什么?” 楚帝笑了笑,点了几道菜,才同君墨道:“你整日里都吃肉可不行,吃肉长不高。” 君墨瞪大了眼:”怎么可能?”而后又嘻嘻一笑,“我已经很高了,再长一丢丢,比皇姐再高一些就好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店小二刚退出了雅间,雅间的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屋中众人面面相觑,王统领侧耳听了一阵,才压低了声音道:“两人,都是没有武功的人。” 楚帝颔首:“你瞧瞧去吧。” 王统领走到门口,一手握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另一只手打开了门。门外果真如王统领所言,站着两个男子,皆是中年男子,瞧着倒是一副文弱无害的模样。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有些胖,瞧着倒是富态,见门打开,目光就朝着雅间里看了过去,瞧见楚帝的时候,神情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只快步进了门,走到离楚帝尚有三步远的地方跪了下来:“微臣周其明拜见陛下。” 他身后的那男子也连忙上前行了礼,却并未开口,想必只是周其明的随从。 楚帝目光落在周其明身上,眉头轻不可见地蹙了蹙:“周其明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周其明连忙道:“微臣方才在街上体察民情,正走到酒楼门口,就瞧见陛下带着诸位大人进了酒楼,当时也不敢确认,且想着若是陛下,陛下常服打扮,定是不打算惊动旁人了,就跟了进来,想着碰碰运气,没想到果真是陛下。” 体察民情,昭阳低下头,这位周大人,倒是懂得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楚帝摩挲着腰间玉佩,笑了笑:“的确是不打算惊动旁人的,不过看来,还是惊动了,既然来了,那就坐下吧,正好,朕也想要了解了解,这明城如今是个什么境况,你来得倒是正好的。” 那周其明连忙谢了恩,有些拘谨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笑得跟一尊笑面弥勒一样:“明城如今一切都好,百姓安居乐业的。如今到了年末,百姓们都在准备着过年呢。正好今天下午明城各下属县令要前来述职,陛下亦可前往太守府听上一听。” 昭阳目光落在周其明的身上,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是明城太守。只是瞧着那模样,虽然胖了一些,五官却是有些眼熟。 昭阳仔细想了一想,周其明,这个名字也有些眼熟。 脑中突然光芒一闪,周其明,同周其禄不知是什么关系。太府寺的周其禄,沐王的爪牙之一。 第308章 疑点重重 那周其禄昭阳在宫宴上见过不少次,再仔细瞧瞧面前这周其明,便觉着越看越熟悉,这周其明除了比周其禄胖了不少,眉眼之间却是有七八分想像的。 思及此,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倒是不知,那周其禄是沐王的人,这周其明可有参与党争,同沐王有没有关系。只是不管有没有关系,因着周其禄的关系,昭阳也得对他防备几分的。 且今日父皇出行宫微服私访之事是昨日定下的,行宫中知晓的人算不上多,却也有那么几人。周其明说,他是在街上查看民情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父皇,因而才跟了进来的。昭阳却是打心底的不相信,这天底下竟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倒是不知他打得是什么主意,只是今日父皇因着是微服出巡,到底侍卫那些比不得在行宫之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周其明动了什么歪心思,在他的太守府中,会发生什么事情却是未知。 “父皇今日说好是陪我们来玩乐的,这怎么又谈上政事了?”昭阳嘴角一咧,转过头望向楚帝笑了起来。 君墨听昭阳这样一说,亦是连连点头:“这年终的述职总结周大人反正迟早也要整理好交到父皇手中的,又何必再去多听一遍。父皇陪我们出来一趟可是不易……” 楚帝目光在昭阳和君墨二人之间来回逡巡了片刻,才笑着道:“也是,朕就不去了,退下吧。” 周其明面上有些许的尴尬,目光有些好奇地从昭阳脸上扫过,才行了礼退出了雅间。 周其明刚离开,君墨就抱怨开了:“这周其明也太不识时务了一些,看着父皇周围没几个人,明明就是不愿意被人瞧见的,却偏偏要凑过来。” 楚帝笑了笑,没有说话。 昭阳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我瞧着这周大人与太府寺的周其禄大人容貌倒是有几分相似……” “你这眼睛,还真是利。”楚帝笑了起来:“这周其明可不就是周其禄的亲弟弟么?自然长得相像的。” 楚帝的话倒是证实了昭阳心中的猜想,昭阳笑了笑,不再多言。 说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却不过是吃喝玩乐而已,一个下午,君墨的精神头倒是一直不错,拉着众人逛了好几条街。昭阳在渭城的时候,出门十之八九是坐马车的,倒是极少这样一走走一下午,走到最后只觉着整个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君墨却也什么都没有买,反倒是楚帝随手让人买了一只白色的小狗,说是带回行宫给有孕在身的齐嫔解解闷。 君墨倒是喜欢逗弄那小狗,拿了点心来给小狗闻了闻,而后就将点心藏了起来。那小狗倒是鼻子极其厉害,无论君墨将点心藏在何处,都能被它找到。 昭阳见了亦是啧啧称奇,笑着对君墨道:“你若是喜欢,也去买一只就是了。” 君墨却摇了摇头:“我一个大男人,要养也养些有烈性的东西,养个小狗算什么事。” 昭阳闻言,忍不住掩嘴轻笑了起来。目光落在君墨的尚且稚气的脸上,心中想着,君墨离大男人这三个字,怕是还相差甚远。 日落时分一行人才出了城,昭阳刚钻上马车,君墨便挤了上来,昭阳有些诧异,转过头问他:“怎么了?” 君墨目光落在一旁坐着并未开口的苏远之身上,嘿嘿一笑道:“待会儿回了行宫,父皇大抵要问我,今日一日体察民情都体察出了什么来了,我害怕到时候说不到点子上,所以过来请教请教……丞……” 顿了顿,见苏远之看了过来,才又连忙改了口:“请教皇姐,嘿嘿,皇姐。” 昭阳觉着有些好笑:“你皇姐哪里懂这些?” 君墨轻咳了一声,又笑着道:“皇姐不懂,可以问问姐夫嘛。” 许是君墨那一声姐夫取悦了苏远之,苏远之挑了挑眉,嘴角溢出了几分笑意:“那你说说,你今儿个在城中四处乱窜,都瞧见啥了?” 君墨见苏远之开了口,自是明白这就是同意了,眼中闪过一道亮光,连忙道:“今日走过的几条街瞧着都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到处是卖各种玩意儿的小商贩,街上的无论是小商贩还是逛街的百姓,看起来应当日子都过得不错,穿着的衣裳十有八九都是新衣。” 昭阳倒是并未查看到这些细节,只是仔细一回想,倒似乎果真如君墨所言。 “且那些小商贩似乎有好些此前都不是在那几条街上摆摊的,我今日在各个小摊之间游走的侍候,听见过好几回,有百姓问那小摊贩,什么时候回原来的地方摆摊。我也听见有小贩回答,说怕是得过年后了。”君墨又道。 “还有就是,摆摊的小贩中,除了一些技艺人,比如画糖画的,雕刻木偶的等,这些需要手艺的商贩看起来动作那些熟练些。其他有些比如卖女子的首饰脂粉的,卖冰糖葫芦的,不太需要手艺的商人反而看起来有些生疏。我先前就瞧见两三个这样的商人连自个儿卖的东西价格都不怎么清楚,两个客人问的同一件东西,他报出来的价格却是天差地别的。” 君墨咬着唇仔细想了半晌,有些犹豫地道:“我也就看见这些了……” 苏远之点了点头,昭阳却先笑了起来:“我看你一直东奔西跑的,原来是在瞧这些。” 苏远之亦是应道:“不错了,那么殿下可否告诉我,你觉着,这些现象,说明了什么问题?” 君墨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我只是觉着奇怪,因而记了下来,却没有细究。” 苏远之挑眉,望向昭阳:“娘子觉得?” 昭阳一愣,这是在考校她的功课? 君墨带着几分期盼地看了过来,昭阳想了想,才应道:“我倒是没有亲眼所见,只是听君墨说的方才几个不对劲的地方,应当是这明城太守知晓父皇在行宫之中,定会抽出时间去明城逛逛,为了突显明城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刻意做的安排,只是太过刻意了一些。” “百姓商贩皆新衣,这在渭城那样的天子脚下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怕是太守提前要求的。原本这几条街道大抵也没有我们瞧见的繁华,只是那周其明让此前在别的地方摆摊的商贩都聚集到了这几条街上。而有些商人十分不熟练,连价格都不记得,怕是周其明刻意安排下的人,以了解父皇的行踪以及做了什么事。” 昭阳眯了眯眼,周其明倒是不傻,知晓父皇出来,定会带上不少的暗卫,若是派人跟踪,定会被发现,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君墨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道:“皇姐说的极是,定就是这样的,皇姐真是太聪明了。” “倒也并非我聪明,只是我也发现一些奇怪的情况,比如我们走过的这几条街上,都没有一个乞丐,这在渭城,唯有宫门前的朱雀大道上才是这番情形,朱雀大道上每日都有守卫巡逻,驱赶乞丐。这明城,怕还没有富庶到一个乞丐都没有,就只有可能是那周其明的手段了。” 第309章 炸药 楚君墨闻言,似是恍然大悟一般,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街上的确是没有乞丐的。我先撤了,等会儿父皇问起,我就将这些话说与父皇听就是了。” 昭阳见他一副火急火燎地模样,有些奇怪:“你不是想让丞相同你出出主意吗?丞相话都不曾说,你就这样着急要离开?” 君墨转头应道:“父皇问起的时候我说这些就已经够了,既能够显得我用心观察了,可是却又不那么引人注目。姐夫常说,许多事情要适可而止。若是我再问了姐夫的意见,他的话到时候定然会左右我原本的想法,父皇对姐夫那样熟悉,一听就知道是出自谁的口了,万一反而惹得父皇厌弃就不好了。” 说完就笑嘻嘻地同两人挥了挥手,跳下了马车。 昭阳心中想着君墨的话,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君墨如今也知晓适可而止了,多谢丞相教导了。” 苏远之笑了笑,眼中带着几分得意,面上却一副温和模样:“今日走了那么半日,方才瞧你上下马车都不那么利索了,可是腿酸?要不要我帮你揉捏揉捏?”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算了,岂敢劳烦丞相,回行宫之后,我让姒儿来捏一捏就好。” 心中却想着,他那样表面正经,实则整日里满脑子花花肠子的人,这所谓的按摩,早已经有了前车之鉴。父皇的马车就在前面,岂可让他胡来? 苏远之见昭阳对他避之不及的模样,笑容愈发张狂了几分:“我正经想要为你揉揉腿脚的时候,你却不乐意了,可莫要后悔。” 昭阳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会后悔,不会后悔,丞相放心便是。” 见苏远之一脸遗憾模样,昭阳只觉着脸有些烧,连忙岔开了话茬子:“那山崖塌陷之事,最近几日我也仔细想了想,觉着若是要查,怕是只能从炸药查起。虽说因着下雨,那山崖本就泥土松软,因而用不着太多的炸药,可是毕竟那么大一片塌陷,怕也不会少。那些炸药是从何处而来,又是如何被带入了狩猎的那林子里的?” “父皇狩猎的林子本是皇家围场,即便是父皇并未在行宫之中,也有侍卫把守,定期巡逻。你此前说多半是御林军中的细作趁着父皇来之前查探林子的时候悄悄埋进去的,可是即便是御林军,要将炸药带进林子怕也不易。”昭阳蹙着眉头,此事是她一直不甚明白的。 苏远之知晓昭阳是刻意在岔开话,却也并不揭穿,笑了笑道:“嗯,你说的丝毫没错,这的确是最先应当查探的,我已经派人再查了。炸药本是禁品,无法购买,来源无非两种,军队之中和民间黑火。” “军队所用的炸药都详细记录在案,哪个军队,有炸药多少,都用在了何处。陛下定下行宫之行的时日并不久,在此期间,并无任何军队使用过炸药。” 苏远之一说起正事来,整个人的神情都是淡淡地,却带着几分严肃,让昭阳忍不住看了又看。 “你若是再这样盯着我瞧,我可不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苏远之的声音突然染上了几分戏谑。 昭阳忙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转开了眸子:“那你的意思是,是黑火?” 苏远之点了点头:“黑火素来屡禁不止,但是官道上查得极严,想要运黑火几乎不太可能,黑火素来走水路,水路有漕帮相互,若是还有官府庇护,就容易了许多。黑火素来用作两处,一是烟花爆竹的制作,二是一些道门中人炼丹所用。” 昭阳蹙了蹙眉:“临近年关,烟花爆竹的需求量极大,这黑火只怕往来不少,这样一来,岂不是难以查清去路?” “倒也不是太难。”苏远之低下头,倒了杯茶:“所有的黑火都需要经过漕帮,来路去途漕帮那里皆有最详细的记载,我与漕帮现今的帮主倒是有几分交情,前几日已经修书给了他,请他帮个忙,最近两月的清单捎给我一份,应当很快就会有回音了。” 昭阳张了张嘴,脸上是毫不掩饰地诧异:“你与漕帮?” 苏远之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不都说黑白通吃黑白通吃么?我虽然为官,可是想要官运亨通,自然也得用些不光彩的手段的,不然如何能够稳坐丞相之位这么多年?且陛下时常派我调查一些朝中官员之间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些官员既然敢那样做,自然是将头悬在裤腰带上的了,为了保命,莫说一个丞相,恐怕就是谋反弑君的勾当也做得出来,我要是不同那些帮派打好关系,只怕坟头的草都已经好几米高了。”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哼了一声道:“说什么胡话?” 心中却又想起此前未真正认识他之前的那些传言,说他极为暴戾,结下的仇家不少,每日里想要取他性命的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鲫。此前她也见过,那些肆无忌惮在夜里意图闯进相府行刺的刺客,对他所言倒也多了几分理解。 自打昭阳重生之后,对许多事情都有了新的理解,更是觉着,他应该那样做的,只要好好的活着,用些手段又如何。且苏远之也并未借由那些势力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又有何妨? “说起来,此前我总听说,相府里夜夜不得安宁,为何我入了相府这些时日倒是并未觉着?”昭阳有些好奇地望着苏远之。 苏远之笑了起来:“自然是因为,此前我觉着,左右也闲来无事,与那些人玩一玩也算个乐子。可是后来成亲之后,找到了更适合我消遣的乐子,便没有了耐心同他们周旋。亦害怕那些不自量力的跳蚤影响到了娘子的好眠,当然不能让他们再有机会出现了。” 昭阳愣了愣,抬起脚便朝着苏远之踹了过去:“我总是觉着,迟早有一天,我会将你这张嘴给撕烂。” 苏远之低下头吃吃笑了起来:“我这张嘴说了说这些胡话,还有更重要的用处,娘子可千万莫要撕烂了。” “什么更重要的用处?”昭阳瞪着苏远之,冷哼了一声。 苏远之眼中闪过一道如狐狸一般的狡黠目光:“嗯,晚上我再用行动告诉娘子,这嘴还有什么用处,如何?” 昭阳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绮丽的画面,耳根子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苏远之……” 手抬起起来朝着苏远之落了下去,却被苏远之伸手给抓住了,苏远之一拉,昭阳一个不备,就落入了他的怀中。 第310章 水涝 苏远之从江山殿回来之后,就一直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雨,眉头紧蹙着。 “瞧你看雨都看了半个多时辰了,这雨究竟是有什么看头啊?”昭阳站起身来,走到了他身边,亦是抬眼朝着外面望去,雨下得愈发地大了,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院子里也积了不少的水。 苏远之转过头看了昭阳一眼,才道:“这雨下得太久了,上回垮塌的那山崖又塌了。再往南一些的南湘河涨了水,河两岸有不少百姓受了灾。” 昭阳闻言亦是蹙起了眉头:“按理说,冬天应当雨少才是的啊,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眼瞧着就要过年了,那些受灾的百姓可如何是好?” 苏远之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是啊,如何是好呢。” 沉默了片刻,苏远之才又道:“陛下想让沐王去衢州赈灾,旨意已经在送往渭城的路上了。” “什么?”昭阳闻言一愣,转过头望向苏远之:“沐王?为何是沐王?如今朝中沐王坐镇,沐王一走,岂不是就没有人做主了?且沐王从渭城到衢州,只怕是快马加鞭,也得七八日才能赶到。咱们这儿离衢州不过两三日的路程,不管如何算,也比沐王更为方便啊?赈灾这样的事情,越是快,才越是有利。” 苏远之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昭阳的头发:“傻丫头,你以为赈灾只需要人到了就行了?咱们到衢州的确只需要两三日,可是这赈灾物资却是照样要从渭城运到衢州的。陛下的意思,是让沐王运送物资。至于这渭城,陛下想让太子殿下回渭城坐镇。” 昭阳咬了咬唇,此事有些太过突然,昭阳亦是有些回不过神来,沉默了半晌,才道:“君墨……” 她有些担心,沐王离开渭城自是她乐意看到的,可是即便是沐王离开了渭城,朝中百官也有不少沐王的爪牙,君墨又从未这样独自执政过。 苏远之倒是一眼就看出了昭阳心中忧虑,只轻声安慰道:“莫要担心,君墨如今早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不知世事的孩子了。这于他是个机会,且别忘了,渭城之中,有你母后在,还有……也在。” 那未出口的三个字,昭阳瞧见了苏远之的嘴型,说的是柳太尉。 昭阳点了点头,父皇既然下了旨意,必然有他的用意,且圣旨已下,即便是她不愿,事情也已经成了定局。 “这行宫之中未必比渭城安全,君墨回渭城也好。”昭阳只得喃喃自语着安慰自己。 先是狩猎的时候出的那场意外让君墨险些丧命,而后又是柳雅晴派红珠算计,只怕那幕后之人针对君墨早已经安排了一系列的阴谋暗算。这突如其来的旨意,说不定倒是一件好事,能够全然打乱那幕后之人的算计。 晚些时候,楚君墨便冒着雨来了惊梅园同昭阳辞行,脸上却是满脸的苦恼之色:“我本想着,过了年回宫,这脸上的伤疤怎么也会好了,却不想突然就要回去了,母后定会瞧见了。” 昭阳不曾料到他最大的苦恼竟是因为此,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妨,这次回去只你一人,让你身边的人管好嘴巴就是,你就说是你自己爬树的时候一不小心被树枝挂到的,以母后对你的了解,定然不会怀疑。” 君墨瞪了昭阳一眼,只是却也点了点头:“也是。” 而后便欢天喜地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在外面虽然好玩,只是还是宫中安逸。就是这下雨启程有点令人烦,其他倒是没啥。” 昭阳准备了一肚子宽慰的话,却被君墨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只摇了摇头,满脸无奈:“对了,那红珠,你准备如何处置?放在你身边本不妥当,只是我原本准备利用红珠给柳雅晴一记反击,如今你要回宫,自是来不及的。可也不能你却也不能将她带回宫中……” 君墨偏着脑袋想了半晌,才笑嘻嘻地应着:“那就今晚就将她处置了。”昭阳见君墨满脸的兴奋之色,便知他定然不知打起了什么鬼主意,只得摇了摇头,满脸的无奈。 君墨在惊梅园中用了晚饭,许是因着要回宫了,他的兴致倒是极好。叫姒儿取了酒来同昭阳一同对饮,苏远之在一旁瞧着,也并未劝阻。 昭阳的酒量素来不好,只是君墨尤甚。不过两三杯下肚,就满脸通红,一副找不着北的模样,昭阳无奈,只得唤了小淳子来扶着君墨回观澜苑。 外面还下着雨,小淳子一人扶着君墨,又要撑伞,瞧着十分狼狈,昭阳便叫了姒儿一同。 姒儿回来之后,脸上神情有些怪异:“奴婢到观澜苑,就瞧见红珠站在正殿的屋檐下张望着,几乎快站成一座望夫石了。奴婢和小淳子一同将太子殿下扶到了屋中,那红珠就跟了过来,埋怨着小淳子,说怎么能够让殿下喝酒呢?那模样,到好像是观澜苑中的女主子一样。” 昭阳冷笑了一声:“女主子,她大抵是没这个福气的。” 心中却想着,听那日暗卫的话,那红珠倒似乎是同柳雅晴一同接受训练之后送进宫中的,且她们说接受的训练,大多是如何侍候男人之类的。 柳雅晴入宫成了父皇的嫔妃,红珠却想方设法地被安排在了君墨身边。 昭阳眯了眯眼,愈发不知皇祖母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了。 君墨身边有暗卫护着,昭阳倒是并不担心一个红珠能够将君墨如何,只早早地就睡了,想着明日君墨就要出发,她也好早些起床相送。 第二日一早,昭阳就被姒儿唤了起来,昭阳见姒儿面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姒儿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道:“昨夜红珠妄图想要爬上太子殿下的床,却不想,黑灯瞎火的,将小淳子错当成了太子,半夜三更被吓得惊叫了起来,直嚷嚷说太子殿下是个太监,结果被殿下命人抓了起来。” 第311章 君墨的算计 昭阳暗自纳罕,连忙起了身:“这是怎么回事?” 姒儿连忙应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才去厨房给公主取早饭的时候瞧见观澜苑的人也在,这才听闻了此事,就连忙回来同公主禀报了。” 姒儿给昭阳穿了衣裳梳了发髻,又取了伞给昭阳撑了,主仆二人才连忙赶到了观澜苑。 观澜苑中倒是热闹无比,君墨本就是喜欢将事情闹大的性子,且盯着观澜苑的人也不在少数,昭阳在院子门口就瞧见了不少熟面孔。 昭阳一眼就瞧见了柳雅晴身边侍候的丫鬟,见院子门口围了不少的人,那丫鬟倒也光明正大地站在门口望着,昭阳来了,也不避不躲的。 让昭阳有些诧异的是,连郑从容都在,站在院子里,脸上带着笑。 “昭阳公主。”郑从容瞧见昭阳,便同昭阳行了礼。 昭阳连忙道:“郑总管怎么得了闲……” 郑从容闻言,脸上皱纹因着笑意的扩大愈发深了几分:“听闻太子殿下这里出了事,陛下就赶了过来,里面太闹了,奴才出来透透气。” 昭阳一愣,却是连父皇都惊动了。 昭阳快步进了正殿,就瞧见楚帝蹙着眉头坐在主位之上,君墨亦是坐在一旁,头偏在一侧,似是十分愤怒的样子。 红珠跪在殿中,身上只穿了一件肚兜,便再无其他遮羞之物,面上血色全无。 昭阳走了进去,目光落在红珠身上,又看了看君墨,见楚帝并未开口,便有些奇怪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君墨转头望向昭阳,连忙道:“皇姐,我当初就该听你的话,你说这宫女太过奇怪,我却不当一回事,还和你吵了一架,将她带回了这观澜苑,却不想,她竟然心思那般不纯。” 楚帝闻言,倒是有些奇怪了:“此事还同你皇姐有关?” 君墨连忙点了点头:“这宫女原本是雅昭仪身边的宫女,有一日我在行宫中玩,见她躲在角落里哭,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因为她犯了个错,雅昭仪责罚了她。我看着她全身被打得不成样子,心中生了同情之心,就去向雅昭仪将她要回了观澜苑中侍候。” “后来皇姐过来的时候见她在我身边侍候,就问了我,我将事情同皇姐说了。皇姐说,我身边净是一些男子和内侍,一个宫女在观澜苑定然不自在,就让我将这宫女交给她。我应了下来,就让皇姐将她带了回去。” 君墨说着,就瞪了那红珠一眼:“后来我有一回在湖边钓鱼,见着这红珠提水,她过来同我请安,我瞧见她双手红肿,比此前模样还可怜,以为皇姐欺负了她,就跑去同皇姐兴师问罪。” “皇姐被我质问了一同,只说,那宫女十分不对劲。被她分配在净衣房,倒是十分勤快,自己的活做完之后还帮着别人做。而且,净衣房的院子里就有水井,她为何偏生跑到湖里去提水,定然是蓄意为之,为的就是博取我的同情。我当时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和皇姐吵了一架,将她带回了观澜苑。” 楚帝闻言,目光在那红珠身上扫了一眼:“此前你们吵架就是因为这个?” 君墨点了点头:“这红珠到了观澜苑倒是表现得十分乖巧,我哪里知道,她竟然做出了这等下作之事。” 昭阳眼中带着几分好奇,望向君墨,却见君墨冷哼了一声,面上满是怒意:“今日我要离开行宫,昨夜就去同皇姐辞行,在皇姐那里多喝了两杯,回到观澜苑有些醉了。红珠去给我熬醒酒汤去了,我就嚷着要和小淳子比投壶,我若是输了,就和他换床睡。结果,我输了。” 昭阳挑了挑眉,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抵有了几分猜想。 “我当时醉得厉害,也忘了红珠去给我熬醒酒汤去了,就跑去小淳子屋子里睡了。没多久,就被吵醒了,我听着声音是从我的寝殿之中传来的,还以为是有刺客呢,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却见那不要脸的女人身上未着寸缕就躺在我的榻上,一旁是满脸惊恐的小淳子。那红珠还一个劲儿地喊着说什么太子殿下是太监,可将我气坏了。” 君墨说着,目光就望向了一旁瑟瑟发抖的小淳子:“小淳子,你同父皇,还有皇姐说说,这女人都对你做了啥。” 小淳子闻言,忙不迭地应了声,低着头,声音低若蚊蚋:“昨夜太子殿下非要和奴才换床,奴才也没有法子,只得早早熄了灯歇下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觉着有一只手在奴才身上摸来摸去的,奴才当时以为是做梦呢,也没反应过来,又隐约听到有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说太子殿下,让奴婢来服侍你好不好?还说什么,奴婢定会让殿下欲仙欲死的。” 小淳子面色通红:“奴才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心想着,怎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奴才只感觉到一个光溜溜的身子在奴才身边躺了下来,身上那只手却愈发地肆无忌惮,而后就来解奴才的衣裳,那手有些凉,奴才就有些清醒了过来,只是那女子身上还有奇怪的香味,奴才闻了那香味,只觉着浑身燥热,神思全然不受自己控制,只得任由那女子为所欲为。” “奴才几乎被那女子摸了个遍,后来那女子就突然惊声尖叫了起来,一直说,太子殿下怎么是太监?怎么会这样?而后就翻身下了床想要往外跑。只是她的动静太大已经惊扰了侍卫,太子殿下也醒了赶了过来……”小淳子将头埋得低低的,耳根子都红了,恐怕是觉着有些羞于见人。 昭阳暗自觉着有些好笑,只是未等昭阳笑出声来,君墨就已经又嚷嚷了起来:“若不是昨夜我心血来潮,与小淳子换了床,只怕被那样那样的就是我了。而且小淳子说他闻到那股子奇怪的香味之后,浑身燥热无力,我让人查了,竟是媚药。若当时是我,怕根本无力抵抗。这红珠简直下作极了,就该千刀万剐。” 君墨冷笑了一声:“而且,太医说了,那媚药只有宫中才有,算得上是宫中的禁药了,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在行宫中出现了两回。” “两回?”楚帝蹙了蹙眉,“一回是在这里,还有一回呢?” 君墨撇了撇嘴:“太医说,前段时日父皇也中过,就是这同一种媚药。” 昭阳眼皮微微一颤,君墨兜了半天的弯,终是引到了柳雅晴身上。 第312章 守宫砂 楚帝眸光闪过一道暗沉之色,没有说话。 君墨便接着道:“有人将宫中的禁药带到了这行宫,还一次用在了父皇身上,一次用在了我身上,此事断然不能姑息,父皇应当下令让侍卫好生搜一搜,莫要让人用那等不干净地东西来脏了这行宫的地儿。” 昭阳的目光一直在红珠身上打着转儿,听君墨这样一说,亦是开了口:“此事的确是应当好生查一查的。一个宫女,为何会有宫中禁药?” 昭阳眸光淡淡地,低下头整了整身上的衣裳:“且这红珠从一开始,似乎就在刻意接近君墨。先是利用君墨的善良,让君墨将她从雅昭仪那里要了过来。而后因着我的出现,似是打乱了她的计划,让她又不得不想了法子,刻意让君墨以为在我那里受了委屈,让君墨同我发生了冲突,将她又接回了观澜苑。她这样做,又是为何?” “方才昭阳一直在看这红珠,昨晚小淳子自是不可能碰她的,可是这红珠的手臂上,并无守宫砂,应当早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宫中的宫女,怎么会破了身子?是在宫中被破了身子的,还是入宫前就已经非完璧?昭阳以为,无论是这两种中的哪一种可能,都值得细究。” 昭阳并未将话全然说透,却知晓自己这番话,尤其是最后这几句,定然会引起楚帝的注意。 宫中所有的宫女,入宫前都要经过四五道点选,非完璧的身子,根本不可能入宫。若是在入宫前就非完毕,则证明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而若是入了宫才被破了身,情节怕是更为严重一些了。 后宫之中,除了楚帝与太子,便并无其他正常男子可以随意进出。那么,和这红珠私相授受的,又是何人? 若是宫中有其他男人碰了宫中的宫女,那其他的嫔妃,是否也…… 楚帝听了昭阳的话,果真面色变了几分,扬声唤了郑从容进来:“找个嬷嬷,给这红珠验身。” 郑从容应了,便让侍卫押着红珠进了一旁的屋子。 不一会儿,郑从容就匆匆走了出来:“陛下,这叫红珠的宫女并非完璧,且嬷嬷看了,只怕是久经人事的身子。” 楚帝闻言,脸色愈发青了。 久经人事,就是不止一两次了。 “将这红珠押下去,严刑拷问。”楚帝声音冰冷,额上隐隐有青筋暴起,似是在隐忍自己的怒意,想了想,又补充道:“让人今日搜查行宫所有地方,若是发现有什么催情的药物,即刻来报。” 郑从容一一应了,又退了下去。 君墨撇了撇嘴,似是余怒未消:“这样的宫女,就应当杖毙了她。” 昭阳沉默了半晌,才笑了笑:“平日里雅昭仪也不是一个这样大意的人啊?怎么身边侍候了小半年的人不是完璧之身都不知道。” 话说得极轻,倒像是随口抱怨一句一样,而后就像是什么都没说过,只同君墨道:“你应该启程了,若是再不出发,怕是天黑前都到不了下一个驿馆了,这下雨的天气,到不了驿馆,宿在荒郊野外的可不好受。” 君墨这才应了,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裳:“东西早就已经收拾好了的,也是时候出发了。” 说着就同楚帝行了礼道了别,昭阳亦是站起身来,准备送君墨到行宫门口。 楚帝带着内侍匆匆忙忙走了,外面围观的宫人也都散去了大半,君墨才带着侍卫和内侍同昭阳一起往行宫门口走去。 到了行宫门口,君墨让人将行礼都放到了马车上,才笑嘻嘻地压低了声音问昭阳:“皇姐,我今日这出戏唱得可好?” 昭阳笑了起来,抬起手弹了弹君墨的额头,笑着道:“不错,君墨愈发的厉害了。” 君墨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很快,我就可以保护皇姐和母后了。皇姐在行宫中也多加保重,那些想要害我的人,我担心也会对皇姐不利。” 君墨叮嘱着,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叮嘱完却又展颜一笑:“不过大抵是我多虑了,丞相那样厉害,任谁也伤不了皇姐。皇姐和丞相成亲也有两三个月了,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可得抓紧机会,我还等着逗小侄子呢。” 昭阳又抬起手来,君墨连忙捂住额头退后了两步,笑嘻嘻地道:“我先走了,在宫中等着皇姐。” 昭阳点了点头:“路上多加小心,莫要贪玩,千万莫要让侍卫和暗卫离身。回宫之后,在处理政事的时候亦要小心拿捏,朝中那些官员,个个都是人精,你又是太子,定然有许多人盯着你,就等着你出错,拿主意之前,都好生斟酌斟酌。” 君墨一一应了,乐呵呵地道:“皇姐无需担心,悄悄告诉皇姐,姐夫给了我一个人,说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可以问问他,虽然不知那人是谁,不过姐夫都这样说了,定是十分厉害的人物。” 昭阳闻言倒是有些诧异,苏远之倒是从未与她提起过他早已经做了安排。 心中却也忍不住觉着一股暖意划过,一直都是他在保护她,如今却又因为她的缘故,怕她伤心难过,所以也会想方设法地护住她在乎的人。 “那就好。”昭阳笑了起来。 君墨吐了吐舌头:“那我就先走啦。”君墨笑呵呵地挥了挥手,翻身上了马车,而后便带着一行侍卫启程了。 昭阳瞧着君墨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才转身回到了惊梅园。 苏远之倒是在屋中,见昭阳进来,便抬头朝着她看了过来:“太子殿下走了?” 昭阳点了点头:“我听君墨说,你给了他一个人,让他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问问那人?” 苏远之点了点头:“虽然已经是年关,朝中却仍旧事务繁杂,我担心太子殿下第一次单独处置那些事情,手忙脚乱,会出岔子。” “谢谢。”昭阳笑得眉眼弯弯,走到苏远之面前,弯下腰来抱住苏远之,声音亦是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苏远之挑了挑眉,将手中的书放下,回抱住昭阳,声音又不正经了起来:“娘子想要谢我,倒是有更好的法子。” 昭阳闻言,却不似平日里那样推拒,只挣脱了苏远之的怀抱,将身上的外袍一脱,大气凌然地道:“看在你最近表现不错的份上,走,本公主要宠幸你了!” 话音一落,就听见有笑声响了起来,却不只是苏远之的。 第313章 小狗 昭阳一愕,转过头朝着笑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姒儿和明安都站在门口,似是刚刚进来的模样,两人皆是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的模样,尤其是姒儿,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却无法掩饰住忍笑到颤抖的肩膀。 见昭阳看了过来,姒儿似是想要说什么,却被呛住,憋得脸通红,一直不停地咳嗽。 倒是明安极快地反映了过来,朝天翻了个白眼,侧过头不看昭阳的脸色,只快速道:“陛下身边的内侍带着侍卫来搜查咱们院子了,小的就是进来知会公主和公子一声,这就出去。” 说完就拉着姒儿的胳膊往外退去。 走到门口,却又回过了头来,轻咳了一声道:“那搜查的侍卫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进来,公主要宠幸公子,怕是得换个时间。” 说完,就连忙飞一般地扯着姒儿出了屋子。 昭阳的脸一下子就爆红了起来,呆呆愣愣地转过头望向苏远之,眼中全是茫然之色。 苏远之亦是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半晌,才在昭阳几近愤恨的目光中止住了笑意,声音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娘子莫要着急,待会儿我就下令处罚他们二人。顺便再定下一条规矩,你我二人同在屋中的时候,不管有天大的事情,也不得擅闯。” 昭阳哪里听不出苏远之话中的取笑,咬牙切齿地瞪着苏远之,正要开口,又听见外面传来了明安和姒儿自以为小声的交谈。 “天啊,方才我听到了什么?公主说要宠幸相爷。我一直以为,相爷和公主之间,是相爷占主导的,毕竟相爷的气场那么强大。每回我瞧见相爷,就几乎不敢造次。却原来,是公主压着相爷的。”姒儿笑过了,却又开始震惊于方才听到的对话。 明安倒是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这有什么的?此前公子教导我们的时候经常说,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嘛。公主是公子的妻子,这自是要宠着的。况且,咱们公子本来腿脚不便嘛……” “也是。”姒儿似是被明安的话说服了,喃喃着应道。 昭阳更是忍不住跺了跺脚,扬声道:“你们两个,这个月的马桶和夜香,就归你们了。”姒儿和明安的哀嚎声从门外传来,明安又忍不住叹道:“瞧吧,此前昭阳公主多么温柔和善的一个人啊,如今连处罚人的手段都和公子如出一辙,果然民间传言是对的,夫妻二人成亲得久了,就会变得越来越像。” 门外的两人也不敢再胡言乱语,声音愈发小了几分。昭阳忍不住跺了跺脚,以明安和姒儿的性子,只怕不出半日,这院子里的人便都知道了。 “都怪你。”昭阳哼了一声,在一旁坐了下来。 苏远之却是满脸的无辜:“娘子这话说得对我可实在是不公平,我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唔,对了,娘子方才说的要宠幸我的话,可当真?” 昭阳抬起脚就朝着苏远之踹了过去,苏远之推着轮椅的轮子,往后避开了去,笑声溢了出来。 昭阳闷闷地拿了书来瞧着,想着如今脸都丢尽了,还如何出去见人啊? 侍卫在惊梅园中转了一圈,倒是搜查得十分仔细,却也并未发现什么,便前来同昭阳和苏远之行了礼,退了出去。 午膳时候,雨倒是停了下来,昭阳用了午膳,姒儿方从外面走了进来,只一直低着头,轻咳了一声才开口道:“侍卫已经将整个行宫都搜遍了,并未发现催情的药物。” 昭阳蹙了蹙眉:“婉柳居也没有?” 姒儿点了点头:“没有。侍卫搜查得倒也还是十分仔细的,除了诸位主子的身上,几乎连所有下人都全部搜了身的,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主子的身上?”昭阳眯了眯眼,稍稍沉吟了片刻:“今日早起观澜苑闹的那么厉害,只怕整个行宫都传遍了,柳雅晴只怕也早就知晓父皇要派人搜查的消息了。因而,将那些东西放在自己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姒儿倒是有些迟疑:“只是那催情的药物本身带着香味,唯有加到吃食中煮过之后,那香味才会散去。若是带在身上,那香味定是去不掉的,如何能够不被发觉呢?” 昭阳想了想,才道:“兴许她有去除那香味的法子也说不定呢?这样,正好雨停了,你去其它院子里同几位前来侍驾的嫔妃穿个信儿,就说我今日下午在行宫的花园之中小宴,邀她们前来,丽才人那里也去知会一声,柳雅晴那里就不必去了。” 姒儿连忙应了声,昭阳才又道:“你再单独替我给齐嫔穿个信儿,就说……” 昭阳招了招手,让姒儿附在她的耳边,仔细叮嘱了半晌。 下午天倒是难得放晴了,昭阳将小宴设在了行宫花园中的湖心岛上,湖心岛不大,只一个亭子,几处假山,种了几棵树。只是岛上的一花一草一树却都映在湖中,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到湖心岛须得从四周的雕花长廊中出来,沿着横跨了湖边的木桥走到湖心岛。昭阳到得早,湖心岛中尚无其他人,便拿了馒头碎屑来喂鱼,许是因着冬日,湖中没什么吃食的缘故,鱼儿全都一拥而上,倒是十分热闹。 “公主倒是好闲情。”齐嫔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昭阳笑着转过头,就瞧见齐嫔穿了件玫红色长裙,外面罩着同色长袍,手中抱着一枝白色的小狗走了过来。 昭阳瞧着她怀中的小狗模样乖巧,心中亦是起了逗弄的心思,就将手中的馒头碎屑尽数洒在了湖中,走到了齐嫔面前,伸手摸了摸那小狗的脑袋。 那小狗倒也是个不怕生的,见着昭阳的动作,竟伸出手来舔了舔昭阳,舔得昭阳手心发痒,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昭阳让姒儿去亭子中拿了一块糕点来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给了那小狗,小狗吃得倒是十分欢实。 “这是父皇前些日子去明城的时候给你带回来的那只小狗吧?父皇倒是会挑东西,这小东西瞧着可爱极了。”昭阳又忍不住摸了摸那小狗的爪子。 齐嫔轻笑了一声:“公主是没瞧见它调皮的时候,我的衣裳可都被它毁了一大半。”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一旁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公主和齐嫔妹妹在看什么呢?瞧着这样欢喜的模样。” 昭阳抬起眼来,就看见雅昭仪带着其他几位嫔妃走了过来。 昭阳眯了眯眼,嘴角却是翘了起来,她就知道,柳雅晴定会不请自来。目光扫过柳雅晴,昭阳抬起手将手中未喂完的糕点都扔到了湖里,一群鱼忙凑了上来。 第314章 香粉 柳雅晴倒是没有一点不请自来的尴尬,笑容愈发温柔和煦,目光在昭阳和齐嫔身上扫了一圈,亦是落在了那小狗的身上。 “哟,齐嫔妹妹这是在哪儿搞的这小东西啊,瞧着倒是可爱。” 齐嫔低眉浅笑:“前几日陛下去明城微服私访的时候带回来的,说是瞧我整日闷在屋中,带个小东西给我解解闷。这连着下了几日的雨,也还好有这小东西,倒是不觉着无趣。” 锦容华笑了起来:“陛下对齐嫔妹妹倒是极好的。” 柳雅晴某种闪过一抹妒色:“可不是,齐嫔妹妹如今身怀六甲,自是比我们金贵许多。这小东西看着也是个温顺的,性子倒是同齐嫔妹妹有几分相似。” 昭阳掀了掀眼皮,柳雅晴最近怕是因着诸事不顺,都有些抑郁了,说话亦是绵中带针的。 昭阳倒也懒得同她计较,只笑了笑道:“最近连着几日下雨,且雨势一直不小,却是连出门都成了奢望,我想着大家伙儿只怕在屋中都憋坏了,今日好不容易放了晴,就让大家一同出来走走,聚一聚。” 康婕妤笑了笑迎合道:“可不是嘛?咱们中只怕就雅昭仪因为要筹备除夕宫宴之事最为繁忙了。我素来又不喜欢看书,也不喜欢做女红,可是因着这下雨天,逼不得已的,都绣了一方手帕出来了。这雨要是再不停,我想我身上都快长出蘑菇来了。” “倒是从来没见过人身上长蘑菇的,你什么时候长出来了,不妨出来给我们瞧瞧,也开开眼界。”婉昭仪打趣着。 丽才人倒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最后面,一言未发。 昭阳笑着引着众人到湖心岛中的亭子里坐了下来,说是小宴,也不过只是喝喝茶,说说闲话罢了。 齐嫔见这地方不大,且又有宫女看着,就将小狗放了下来,任由着它满地乱转。 “听闻今日早晨有宫女妄图爬上太子殿下的床,却没想到床上竟没有太子殿下,却是个太监,倒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三言两语之间,康婕妤就将话茬子引到了早上发生的事情上。 昭阳笑了笑:“可不是,总是有人不自量力。”声音中染了几分轻蔑,面上却是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只伸手不停都弄着围着她们转着圈的小狗。 康婕妤目光在柳雅晴脸上扫过,翘起嘴角笑道:“倒是听说那宫女原本是雅昭仪屋中的……” 康婕妤性子素来直爽,且因着上一回铃兰花之事,对昭阳心存愧疚,暗中对柳雅晴亦是生了几分不喜,说话之间,似乎也带了几分有意针对。 柳雅晴脸上笑意淡了几分,不紧不慢地应着:“是啊,是在我屋中侍候过一段时日,只是因着手脚不怎么利索,总是想着偷懒,被我罚了,这才被太子殿下要了过去。谁曾想要,那宫女竟然是个极难满足的主儿,太子殿下对她好,却不知心存感念,反而想着用那样龌蹉的手段算计了太子殿下,麻雀变凤凰。” 三言两语之间,倒是将她的嫌疑撇的一干二净。 昭阳低着头都弄着小狗,众人皆瞧不清她的神色,却只听见她道:“那红珠妄图麻雀变凤凰不说,还并非完璧之身,嬷嬷验了身,说她久经人事。父皇震怒,下令严刑拷问,那样的小身子骨,倒也不知道经得起残酷的刑罚不。” 昭阳终于抬起了头来,面上含着几分笑意,接过棠梨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手,才端起石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且那红珠对小淳子用了媚药,父皇亦是下了令,搜查行宫,查找媚药。”昭阳施施然放下杯子。 婉昭仪闻言,方恍然大悟道:“我还说先前侍卫在找什么东西呢,原来是媚药啊。” 正说着话,那小狗却突然叫了两声,齐嫔见那小狗围着柳雅晴转,忙笑了笑道:“许是这小狗觉着雅昭仪容色出众,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亲近。” 雅昭仪掩下眼中的厌恶:“无妨。” 正说着,却见那小狗突然蹦了起来,咬住了柳雅晴腰间的香囊。那香囊被那么一扯,就被扯了开来,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齐嫔惊呼了一声,连忙站起身来,一个劲儿地柳雅晴道着歉:“实在是对不住,这小乖今儿个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日里从来不这样的。许是见着了生人,因而有些躁动不安。” 说着又连忙叫宫女将那小狗抱起来,只是那小狗却一直咬着柳雅晴的香囊,却是任由宫女如何拉扯也不松口。 雅昭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急忙弯下了腰,似是要捡什么,昭阳的目光便落在了雅昭仪身边从香囊中散落的东西上。 “等等,雅昭仪的香囊中,装着什么?”昭阳突然出了声,随即就站了起来,伸手从地上捡起了一个黄色的纸包着的东西,目光又落在了雅昭仪的手中,她方才慌忙弯腰要捡的,也就是这个么纸包,许是因着昭阳反应太快,柳雅晴亦是还未来得及将那东西收入袖中。 昭阳目光在柳雅晴脸上扫过,柳雅晴的神色愈发苍白了几分,众人亦是纷纷看了过来。 “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只是前些时日自个儿做的香粉而已。”被众人那样看着,柳雅晴倒是快速地沉静了下来,扯出一抹笑来应着。 昭阳看了看手中那黄色纸包,拿了起来凑在鼻尖轻轻嗅了嗅,一股香味就蔓延了开来。 柳雅晴见着昭阳的动作,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只是眼前这样的情形,却是什么都不敢多言。 “这香味倒是特别,只是雅昭仪在这香囊里面放了这样味道的香粉,又放了那么多芝兰草,芝兰草的味道便将这香粉的香味给覆盖住了……”昭阳蹙了蹙眉,脸色却渐渐地泛起了红晕。 昭阳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厉声质问着:“这不是什么普通香粉,我闻了之后只觉着浑身都开始燥热。雅昭仪,你倒是说一说,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众人脸上皆是带着惊诧,姒儿已经回过了神来,连忙吩咐着棠梨:“快,快去请太医。” 第315章 百口莫辩 柳雅晴想要靠近昭阳,却被姒儿挡住了,不一会儿,太医就被请了过来,给昭阳一把脉,就说昭阳是中了催情的药物了,连忙拿了一瓶药膏来涂抹在了昭阳的太阳穴。 昭阳方觉着好受了一些,将手中那黄色的小纸包递给了太医:“我方才便是闻了这个,太医你瞧瞧,这是什么?” 太医将那纸包打了开来,只轻轻一嗅,便极快地下了定论:“这就是那媚药,昨夜在太子殿下的殿中发现的,也就是这个。” 众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面色惨白的柳雅晴身上,昭阳先开了口:“雅昭仪的香囊中,怎么会有宫中催情的禁药?” 不等柳雅晴辩解,昭阳就又接着道:“父皇先前才下了令,即便是翻遍整个行宫,也要将这媚药找出来,此事关系重大,是定要禀报父皇的了。得劳烦雅昭仪去父皇跟前好生解释解释了,在座在众位嫔妃也都是证人,不妨一同去江山殿走一趟?” 昭阳此话一出,康婕妤最先应了声:“公主说的极是,我定会在陛下面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仔细同陛下说一说的。” 姒儿扶着昭阳离开了湖心岛,直奔着江山殿而去。 楚帝约摸已经听到了风声,郑从容立在门口,见昭阳过来,连忙迎了上来:“公主来了,陛下在殿中,公主请进,各位娘娘请进。” 进了江山殿,就瞧见楚帝正坐在金色的龙椅上看着奏折,等着众人都走了进来,楚帝才抬起了头来,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落在了昭阳身上:“听闻你方才亦是中了那媚药,可无碍?” 昭阳连忙道:“太医来的及时,昭阳并无大碍。” 众位嫔妃同楚帝行了礼,楚帝命人备了坐,昭阳才将那黄色的纸包递给了郑从容:“就是这东西,方才昭阳没有防备,就轻轻嗅了嗅,就觉着浑身燥热。太医瞧了,说这就是昨夜里那红珠原本打算用在君墨身上的东西。” 郑从容忙将那纸包呈给了楚帝,楚帝接了过来,展了开来,只淡淡扫了一眼,就放到了一旁。抬起头来朝着柳雅晴看了过去:“听说,这东西是从你的香囊中发现的?今日朕让侍卫搜查了行宫,倒是没有想到让嬷嬷一一也给你们搜搜身。说吧,这是从哪儿来的?那红珠在你身边侍候过些时候,她所用的,也是你给的?” 声音冷冷淡淡地,不辨喜怒。 柳雅晴连忙跪了下来,声音中满是委屈:“陛下明鉴,嫔妾也不知这害人的东西如何到了妾身的香囊之中的。” 话音刚落,一旁的康婕妤就嚷嚷了开来:“雅昭仪这话可跟方才说的不一样,方才那香囊被齐嫔的小狗扯下来的时候,雅昭仪你第一反应就是慌慌张张地去捡这东西。昭阳公主见状,捡了一包起来,问你这是什么,你却说这是你亲手做的香粉。” “原本装在这纸包之中的,的确是妾身亲手制的香粉啊。定是不知是哪个居心叵测之辈,将那香粉掉了包,意欲谋害嫔妾。”柳雅晴慌忙反驳着。 昭阳转过眸子望向柳雅晴,声音愈发冷静了几分:“雅昭仪的话有几处疑点,当着父皇的面,我也全部说一说,若是雅昭仪有什么要解释的,等我说完之后,便可向父皇解释。” 昭阳说完,才同楚帝道:“首先,雅昭仪说是有居心叵测之人将这装着媚药的纸包放在了雅昭仪的身上,嫁祸雅昭仪,此等假设,昭阳却认为不太可能。” 见众人看了过来,昭阳且细细道来:“若是嫁祸,嫁祸之人大可将这东西放在雅昭仪的殿中显眼之处,才好方便先前的侍卫一搜查就能将这东西搜查出来。为何却偏偏放在雅昭仪的香囊之中,若非齐嫔的那小狗引发的意外,只怕这东西永远都不会被发现,又谈何嫁祸之说?” “其二,雅昭仪此前慌里慌张地要捡这东西,又说这里面放着的你亲自做的香粉。雅昭仪若是自己制了香粉,自是应该在香囊中除了香粉什么都不放,方且能够突显香粉的香气。可是你的香囊之中,尚且放着芝兰草,芝兰草香气较为浓郁,放了芝兰草就会全然将其他的香味都遮盖住,倒是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楚帝微微眯了眯眼,手轻轻摸索着龙椅上的扶手。 昭阳又接着道:“其三,说起来,到了行宫之后,这催情的药粉倒是频繁的出现。第一次,是出现在父皇的汤羹之中,那汤羹是雅昭仪你熬制送过去的。却因为是丽才人端着到了父皇面前,你就说那媚药是丽才人所下。第二次,出现在观澜苑中,下药的红珠,曾经是雅昭仪你身边的宫女。第三回,却是在雅昭仪你的身上发现。这三次,无一不与雅昭仪有关,我倒是极少见到这样巧合的事情呢。” 昭阳笑了笑,看了柳雅晴一眼,便不再说话。 柳雅晴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又飞快地眨了眨眼,掩饰了过去。 楚帝目光移到了柳雅晴身上,淡淡地开了口:“雅昭仪,你有何话说?” 柳雅晴惨然一笑,泪盈于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昭阳公主言辞凿凿,嫔妾却无法辩驳,无话可说。” 昭阳笑了起来,事到如今,柳雅晴即便是再如何解释都显得有些惨白。她这样做出一副被嫁祸却无法辩解的委屈模样,倒是极其聪明的做法。 楚帝正要开口,却瞧见有人从殿外匆匆赶来,楚帝定睛一看,却是近卫军统领。 “禀报陛下,那红珠经不住重刑,已经全部招供。” 王统领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双手举到了头顶。郑从容连忙上前将那纸接了过来,快步呈到了楚帝手中。 楚帝展开来细细看了,眼中闪过几道暗沉之色,半晌没有说话。 只是昭阳却能够从楚帝的神情中知晓,他现下只怕是正处在震怒之中。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知发生了什么,昭阳瞧见跪着的柳雅晴的手,微微有些发颤,似是察觉到了昭阳的视线,柳雅晴连忙将手握紧了起来。 半晌,楚帝才开了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柳雅晴道:“那红珠招供,说是你指使她接近太子,让她想方设法勾引太子的?” 第316章 红珠招供 柳雅晴猛地抬起头来,眼珠子快速转了转,才忙道:“红珠血口喷人,嫔妾可从未指使过她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求陛下明鉴。嫔妾听闻,陛下命人严刑拷问红珠,嫔妾想,会不会是这红珠经不住严刑逼供,因而才随口咬嫔妾一口。红珠在嫔妾房中的时候曾经因为手脚不利索被嫔妾处罚,因而记恨上了臣妾也并无不可能。” 这话中之意,便是说,要么红珠是被屈打成招,随意攀咬。要么就是因为柳雅晴曾经罚过红珠,红珠记恨柳雅晴,蓄意为之。 听柳雅晴这样辩解,楚帝的神情染了几分冷,冷冷一笑,目光落在手中那几张供纸之上:“红珠招供,腊月初八子时初,她曾到你的婉柳居商议,你说,皇后一直不允许东宫有宫女侍候,只怕就是因为害怕太子沉迷女色,而误了正事。红珠若是能够让太子尝到她的味道,定能让太子从此再也离不开红珠。到时候,便可任由你们拿捏?” 柳雅晴身子一颤,她自己说过的话自然是记得的,莫非,红珠果真背叛了她?柳雅晴眼中神情不停变幻,并未开口。 楚帝又道:“红珠还招供,那媚药是你给她的,只是你也曾经提醒过她,对太子殿下,莫要轻易使用媚药,否则被人发现了,定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可是她当时见太子殿下醉酒,神志已经不清,心中着急想要成事,就用上了媚药。” 楚帝冷笑了一声:“时间、地点、你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在案,你还敢说,她是栽赃嫁祸?还敢说她是屈打成招?” 柳雅晴咬紧了牙关,却也抑制不住身子的轻颤。 “她还招供了一些更有意思的东西,只是尚待朕仔细查明,查明之后再一一同你清算。从今日起,你也不必当昭仪了,贬为常在吧。你就好生呆在你那婉柳居,朕自然会派人保护好你的婉柳居,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 不等柳雅晴说话,楚帝便已经做了决定。 说完,又望向昭阳:“除夕宫宴之事,昭阳若是得闲,不妨把把关?” 声音却是比方才温和了不少。 昭阳连忙道:“昭阳听闻,除夕宫宴的诸项事宜,雅昭……雅常在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若是昭阳再接手过来,光是查看此前安排的各项事宜就得耗费许多时日,昭阳害怕时间会来不及。倒是不如还是让雅常在继续将这最后的事情安排妥当,也算是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柳雅晴听昭阳这样说,面上闪过一抹诧异之色,抬起眼来望向昭阳,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楚帝目光在昭阳身上定了片刻,才淡淡地道:“也好,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今日之事就这样,都各自退下吧。” 昭阳连忙行了礼,同其它嫔妃一同出了江山殿。 柳雅晴是被江山殿的内侍押送着回婉柳居的,昭阳站在江山殿门口瞧着柳雅晴的背影,才抬脚往花园走去。 婉昭仪、丽才人和锦容华说尚有其他事情便先离开了,只剩下了齐嫔和康婕妤跟在昭阳身后。 康婕妤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四下张望了片刻,见周围没人,才笑嘻嘻地道:“这下可好了,雅昭仪一入宫就因着太后的缘故被赐封婕妤,不过半年就升为了昭仪。如今这一下子就变成了最最低等的常在,倒果真是报应。” 昭阳笑了笑,并未接话。康婕妤转过头望向昭阳:“方才陛下让公主操办除夕宫宴之事,为何公主却拒绝了,还说让雅昭仪将功赎罪?这不是平白给了她机会吗?” 康婕妤的话音一落,齐嫔就笑了起来:“康婕妤怕是忘了,这哪一年的除夕宫宴不出点事情啊?一旦宫宴出了事,第一个要追究的,就是操办宫宴的人。此前在宫中的时候,倒是好在皇后娘娘经验丰富,因而诸事顺遂。这柳雅晴是第一回,不知有多少漏洞呢。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莫说将功赎罪,怕是雪上加霜的事情。公主又何必揽下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反倒帮柳雅晴收拾了烂摊子。” 昭阳抿嘴笑着,还是齐嫔通透。康婕妤性子太直,却是圆滑不足。 康婕妤听齐嫔这样一说,倒是恍然大悟了过来:“原来如此,哈哈,那我就等着除夕看柳雅晴的笑话了。” 而后又陪着昭阳在园子里走了一圈,方离开了。 齐嫔与昭阳回到湖心岛中坐了下来,齐嫔从宫女手中接过那小狗抱在怀中,逗弄了片刻,又抬起眼看了昭阳半晌:“公主专程让姒儿嘱咐我将这小狗抱来,就是因着此事?只是公主如何知晓,那柳雅晴将那催情的药物都放在了身上,又如何能够料到,这小狗就能够将那东西找出来?” “我可没有那样的通天本事,只是因着我知道,那媚药柳雅晴有。可是侍卫搜查了那么久,却并未找到,我就猜想,她会不会是将东西放在了自己身上。”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小狗身上:“这小狗刚刚买来的时候,君墨喜欢逗弄它,拿一小块糕点给它嗅嗅,然后将那糕点藏起来,无论藏在何处,这小狗都能够找到。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小狗倒是个嗅觉灵敏的,先前在屋中说起那媚药有奇香,才想起了它来。此前我给它吃的那一小块糕点,就带了极少的那催情药味道。它吃了就记下了那味道,若是柳雅晴身上有,它自然就会去找。” 齐嫔闻言,方明白过来:“难怪我觉着这小狗先前突然就变得躁动不安了起来,一直围着柳雅晴团团转,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齐嫔突然惊呼了一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昭阳见状就慌了起来:“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齐嫔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肚子里的孩子是个活泼的,整日里没事就踹我一脚,方才趁我不注意,踢了我一脚。” 顿了顿,又问道:“太子殿下在这行宫倒是出了不少的事情,我总觉着狩猎那件事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昭阳笑了笑,她对齐嫔倒是并不怎么设防,就将真实的情形同齐嫔说了,只除了苏远之同漕帮有交情一事。 齐嫔脸上满是愕然:“果真不是意外?” “哪有那么多的意外?”昭阳冷笑着道:“只是如今临近年关,要查那些黑火却是不易。” 齐嫔闻言,想了想道:“我虽然在宫中,却也曾经听过一句谚语,叫黑火官火,尽出叶府。公主似乎同叶府有几分交情,倒是不如叫他们帮帮忙。” 第317章 孩子 “叶府?”昭阳有些诧异:“说的可是皇商的那个叶府?” 齐嫔点了点头:“就是那个,叶府在商场可以算得上是只手遮天的,民间传闻说叶府一开始就是靠着烟花炮竹起家的,因而在这一行名气不小。其它的,我就不甚清楚了,公主倒是可以问一问。” 昭阳颔首,若果真如齐嫔所言,她倒是可以修书一封传回渭城,让沧蓝去找叶子凡打探一下此事。 回到惊梅园,就瞧见苏远之躺在昭阳惯常躺着的那软榻上,双眼紧闭,似乎已经睡着。 昭阳放轻了脚步,走到软榻边坐了下来,起了捉弄之心,伸手捏住了苏远之的鼻子。苏远之猛地睁开了眼,朝着昭阳望了过来,眼中满是寒芒,浑身都是戒备。 只是待瞧见面前的人是昭阳之后,身子方软了下来,伸手握住昭阳捣乱的手,笑了笑道:“柳雅晴被陛下贬为常在,又被禁足,你可欢喜了?” 昭阳倒是毫不意外他这么快的收到了消息,只笑嘻嘻地点头道:“满意。只是没想到那红珠那么不经审问,招供得正是时候,简直是妙极了。” 说着,就望向了苏远之:“莫非又是你从中帮了忙?你是不是让侍卫对红珠用了十分严苛的刑罚?才使得红珠不得不招认了下来?” 在她的预想中,红珠既然也是与柳雅晴一同接受教导的女子,应当不至于那样不堪。 苏远之眼中满是笑意,低着头把弄着昭阳的手:“我倒是去了趟牢房,不过那红珠是个脾气硬的,如何拷问也不招供,我去的时候,已经晕了过去。” “晕了过去?那供词怎么来的?”昭阳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供词?不过是我让人写下来,让人拉了那红珠的手按了个手印而已。”苏远之笑了起来:“那天晚上她们二人密谋的时候,君墨不是听得一清二楚吗?又何须红珠招认?那些话本就是她们二人说过的,柳雅晴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昭阳眼中满是光芒,用另一只手对着苏远之竖了个大拇指:“高,丞相大人这一招,实在是高。” 苏远之眼中带着几分邪气,睨向昭阳:“有些时候,能用手段,就得用上手段。总是走正道,正道不一定能够走得通啊。” “受教。”昭阳嘻嘻一笑,眉眼之间俱是风情,看得苏远之眼神一暗,喉头一紧。却又因着上午那件事情,害怕惹怒了昭阳,只得自个儿黯然转开了目光。 “沐王护送赈灾物资到衢州,已经出发了,会经过明城,到时候十有八九是要上来给陛下请安的。”苏远之漫不经心地道。 昭阳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来就来吧,我又不惧怕他。” 苏远之笑了笑:“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一般赈灾,为了防备赈灾的官员和当地的朝廷命官狼狈为奸,私吞了朝廷的赈灾物资。赈灾的时候,会另外再派几个官员暗中到受灾的地区查访。只是朝中官员日日都在上朝的,一走怕是谁都能够猜到。因而陛下多半会在行宫之中这些随行的官员之中甄选。” “会有你吗?”昭阳瞪大了眼,目光灼灼地望着苏远之。 苏远之点了点头:“极有可能,因而,等着沐王来给陛下请安离开之后,我可能就要悄悄去衢州了。” 昭阳自是不乐意的:“那岂不是你都不能同我一起过年了?这可是咱们第一次一同过年呢。” 苏远之见昭阳这样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心中却十分欢喜,打趣道:“公主的记性当真不怎么好,若是我没有记错,每年的除夕之夜,我几乎都是在宫中度过的。每年的宫宴之上,公主都能瞧见我,这第一次一同过年,又从何说起?” “这哪里一样,不一样的。”昭阳连忙辩驳着。 “嗯?”一个字,尾音微扬,百转千回,“公主说说,如何不一样?” 昭阳支支吾吾了半晌,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瞪着苏远之道:“我说不一样,那就是不一样的。” 苏远之哈哈大笑了起来,抬起手刮了刮昭阳的鼻子:“无赖。” 昭阳心里还在为苏远之极有可能要去衢州之事烦恼着,心思转了转,抬起眼来同苏远之商量着:“要不,你同父皇说,你去不了。” “若是陛下问我,为何去不了,我应当如何回答?找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陛下同意呢?”苏远之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一本正经地问着昭阳的意见。 昭阳歪着脑袋想了半晌,脑中灵光一闪,忙道:“你就说,嗯,就说我怀孕了,所以你得留在我身边照顾,就不能去了。” 苏远之咋舌:“你怀孕了?” “借口嘛,借口啊!”昭阳抱住苏远之的胳膊,使劲摇晃着,似乎有些不满他的迟钝。 苏远之更是茫然了:“这怀孕怎能做借口?等几个月后,你肚子没有大起来,十个月后,你生不出孩子来,我又该如何同陛下解释。” 昭阳撇了撇嘴,她自然也知晓自己这个主意烂透了,闷声不响地在苏远之身旁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苏远之:“那你说怎么办?反正我不希望你去衢州。可以去的人多着呢,为何非要是你。” 苏远之想了想,转身同昭阳道:“娘子说的有孕倒是个极好的法子,陛下心疼娘子,若是娘子有孕,定然不可能再让我离开那么长的时间。只是欺骗陛下却是万万不能的,要不这么着,咱们现在开始努力努力,争取在沐王来之前,造出个孩子来?” 昭阳见苏远之又开始不正经起来,抬起手就朝着苏远之打了下去。心中却是有几分触动的,孩子。若是有了孩子,父皇断然不会让苏远之离开太久的时间。即便是父皇有意让苏远之出远门,她也可以去求一求父皇的。 倒不是为了这一回的衢州之行,而是为了明年夏天的柳州之事。 若是她有孕,派去柳州的人,便应当不是苏远之,苏远之也不会有事。沐王若是想要如前世一样起事,有苏远之在,怕也不那么容易。 昭阳第一次认真的思考起关于孩子这件事情来…… 第318章 渭城来书 只是昭阳断然是不会告诉苏远之她心中这些想法的,苏远之本就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人,若是知道昭阳已经有了要孩子的打算,还不得尾巴翘上天去,怕是这几日昭阳都莫要想下床了。 心中这样想着,昭阳便哼了一声,推开了苏远之,不再理会他。 用了晚膳,苏远之就被楚帝传召了过去。昭阳躺在软榻上看书,棠梨端了一碟子肉脯过来,昭阳转过头看了一眼,挥了挥手道:“端下去吧,不怎么想吃。” 姒儿闻言,就看了过来:“这几日公主用膳的时候,也不怎么吃肉食,记得此前公主倒是十分喜欢的啊?” 昭阳撇了撇嘴:“日日吃,也会吃腻的啊。” 姒儿盯着昭阳看了良久,看得昭阳都有些不自在了:“你瞧什么呢?我脸上莫不是长出了花儿来不成?” “奴婢是在想着,公主莫不是有喜了吧?” 语不惊人死不休。 昭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咳了半晌,姒儿连忙端了水过来,昭阳喝了几口水,才缓过神来:“胡言乱语些什么?” 心中算了算日子,离她来葵水的日子尚有两日,还早着呢。且她不过下午才在想说要个孩子,哪有这样快的? 姒儿却并不觉着自己是在胡言乱语:“公主和丞相大人素来恩爱有加,这有喜也是迟早的事情,公主成亲也有……”姒儿算了算,“也有三个月了,也该怀孕了。” 昭阳瞪了姒儿一眼,哼哼唧唧地道:“早着呢。” “奴婢倒是觉着公主最近有些反常,有可能是有孕了。”姒儿喃喃自语着,又出了屋子,去给昭阳重新换了一碟子点心过来,做的绿豆糕,瞧着翠绿翠绿的,昭阳倒是有了几分食欲。 昭阳在软榻上看着看着书,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第二日早晨,她也不知何时回到了榻上,睁开眼就瞧见绣着牡丹花的床幔。昭阳伸手往旁边摸了摸,身边尚有余温,苏远之应当刚起身不久。 正想着,就听见床幔外面传来苏远之的声音:“我知道了,退下吧。” 紧接着,似乎是怀安的应答声。昭阳想着,虽然知晓怀安也在,倒是极少瞧见怀安现身,怀安似乎只有帮着苏远之传递消息的时候才会出现。 心中正胡思乱想着,轮椅的声音响了起来。昭阳只觉着眼前突然亮了起来,就瞧见苏远之的脸出现在了床边:“我就知道你醒了,还不起来?外面都天光大亮了。” 昭阳吐了吐舌头:“不过刚醒而已,这就起,你不也刚起么?”说完就坐了起来,转过头盯着苏远之看了一会儿,“你去那边看书去,我要叫姒儿进来给我穿衣了。” 苏远之挑了挑眉,依言退到了软榻边。 昭阳唤了姒儿来穿衣洗漱了,便坐到了铜镜前,任由姒儿在自己的头上鼓捣着发髻,苏远之却并未看书,只一个劲儿地盯着昭阳看着。 “你看什么呢?”昭阳从铜镜中察觉到苏远之的目光,噌道。 苏远之笑了笑:“看这发髻是怎么梳的,眉毛又是怎么画的。都说夫妻之间,束发画眉是乐趣,可惜这些我都不会,只得先偷偷看看了。” 昭阳看了一眼佯装着什么都不曾听见的姒儿,才转头瞪了苏远之一眼,不再理会他。 妆扮完毕,姒儿便让人传了膳进来,熬得十分浓稠的蔬菜粥,几碟子小菜,倒是让昭阳胃口大开,连着喝了两碗粥,当昭阳让姒儿盛第三碗的时候,苏远之亦是忍不住望向了昭阳,目光在昭阳身上上上下下地扫了一遍,才开口道:“你吃这么多,为何还这样瘦?” 昭阳险些被噎住,忙辩解着:“我平日里吃不了这么多的,只是今日的粥熬得不错,小菜味道也不错,所以多吃了一些罢了。” 苏远之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嗯,原来如此。不过我倒是觉着,要是胖些也不错,抱着舒服一些。” 昭阳觉着,自己压根没有必要与他探讨这样的问题,便理也不理苏远之。 三碗下肚,昭阳果真被撑得难受,连走都有些困难,就躺在软榻上不得动弹。 苏远之立在一旁,手中翻着书,半晌才道:“漕帮帮主的回信到了。” 昭阳闻言,忙转过头望向苏远之:“他如何说?” “只是将这段时间的所有运送黑火的来处去处的单子整理了一份给我,我看了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从单子上看,主要是烟花炮竹坊在购买运送,数量上也并无什么太突兀的差异,不够制造那些炸药。”苏远之神情淡淡的。 昭阳闻言,蹙起了眉头:“怎么会这样?” 苏远之叹了口气:“兴许有什么是咱们没有想到,没有注意到的。我已经让怀安去明城的烟花炮竹坊查探,询问最近有没有人同时从许多店铺购买过烟花爆竹。” 昭阳轻轻颔首,又想起齐嫔那日所言,便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后提笔给沧蓝写信。 写好了信,便用信封将信装了进去,用蜡封了口,递给了苏远之:“这是给沧蓝的信,你让怀安帮我带到明城让人传回渭城一下。” 苏远之也不问昭阳写了些什么,接过信应了下来。而后才又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来:“你不提我倒是险些忘了,这是渭城的来信,给你的。” 昭阳接过信,觉着信略微有些厚,拆开来取出了好几张信纸,就坐回到软榻上看了起来。 “倒也真是的,我离开渭城之前嘱咐他们定要留意要宫内宫外的事情,无论事情大小,都要仔细同我禀报。他们倒是做得极好,果真是事无巨细,全都写了下来。什么德妃因为不喜欢尚衣局的布料花色,对尚衣局的管事发了火。什么下雪的时候九皇子为了抓鸟布置了抓鸟的陷阱,却被冻得着了凉。还有皇祖母身边侍候的李公公病了……” 昭阳摇了摇头,却也仔仔细细地将信中所写的事情全都看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才将信纸放到了一旁。 第319章 红珠之死 难得父皇并未传召苏远之,昭阳就叫姒儿摆了棋盘出来,招呼着苏远之来同她对弈:“我这些时日于棋艺上倒的确疏忽了不少,我可不想回宫之后和君墨对弈反倒被他取笑。” 苏远之笑了笑,执了黑子:“娘子难得有此闲暇,我这做丈夫的,自是应当礼让三子。” 昭阳哼了一声,率先落了子。因着对手是苏远之,昭阳全然不敢有任何松懈,一开局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上的变化,每走一步都须得仔细思索。 反观苏远之倒是随意许多,一面同昭阳下着棋,还一面说着闲话。见昭阳并不怎么搭理他,又索性取了一本书来,在下棋的空隙之间随手翻阅着。 只是一局下来,昭阳仍旧兵败如山倒。苏远之棋风太过诡秘,昭阳几乎无法猜到下一步他会如何落子,时常不知不觉就落入了他设置的陷阱。 腊月的天气,昭阳的额上却沁出了汗珠,接过苏远之递过来的方帕擦了擦汗,才又重振旗鼓:“再来。” 只是棋子刚刚放回棋娄,还未落子,就听见门外传来明安的声音:“公子,小的有事禀报,不知能否进来?” 昭阳听着明安小心翼翼的询问声,一下子就想起了昨日早晨那一出乌龙事。忍不住瞪了苏远之一眼,昨日他说下来定会吩咐下人若是见着他们二人在屋中,无论如何也不得擅闯,进门前必须先询问。 她以为苏远之只是随口打趣她,却不想他竟然果真就这么做了。 苏远之笑了笑,扬声应道:“进来吧。” 明安方匆匆忙忙从门外走了进来,朝着昭阳和苏远之行了礼:“公子,那红珠死了。” 昭阳摩挲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来和苏远之面面相觑了片刻,苏远之才问明安:“如何死的?” 明安连忙道:“从表面上看来,是自杀。她手腕上戴着的镯子上藏了毒药,仵作说,就是中了那手镯之中的毒药而死的。” “表面上看来是自杀?”昭阳重复了一遍明安的话:“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明安点了点头:“牢中有挣扎的痕迹,仵作从红珠的指甲里面发现了血迹,还有一小块皮肉。似乎是与凶手挣扎的时候,手抓到凶手产生的痕迹。仵作从现场的痕迹判断,十有八九是被人喂了毒,佯装是自杀的。” “瞧瞧去?”苏远之转过头望向昭阳。 昭阳颔首,那红珠的确是应该死的。只是自杀和他杀却是全然不同的两个概念,若是自杀,她倒是可以不再追究。可若是他杀,只怕她就更得仔细提防了。有人混入了牢房之中杀了红珠,还伪造出了自杀的现场,牢房之中的守卫却全然没有发现,实在是奇怪。 行宫中的牢房建在行宫北面的地下,一共三层,第一层是审讯室,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一下到第一层,一股子血腥味便扑面而来,惹得昭阳胃里不停地反着酸,忙不迭地用锦帕将鼻子捂住,快步下了第二层。 第二层是关押普通犯人的地方,与其他地方的牢狱并无不同。第三层是水牢,用来关押重要的犯人。 红珠此前被关在第二层,牢房在左手边靠里面的位置。 行宫不比其他地方,楚帝来的时候并不多,关押的大多是些犯了错的宫人。且因着楚帝这段时日在行宫的缘故,行宫的牢房在楚帝来之前也清理过,此时倒是干干净净的。 “这牢房之中全然是空的,为何却要将红珠关押在最里边?”昭阳有些奇怪。 跟在苏远之身后战战兢兢地牢中的管事衙役连忙道:“最里面的位置,是最为安全的,因而我们素来关押犯人的时候,都是从最里面开始。” 昭阳倒是第一回听闻这样的说法,蹙了蹙眉,也不再多问。 红珠出事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是红珠一直背对着牢房的门睡着,衙役来回巡逻的时候也并未发现异常。直到尽早给红珠送饭的时候,叫了好多声没人应答,才察觉到了不对。 为了方便仵作验尸,红珠的尸首并未有人移动过,一直如发现时候的样子。 昭阳站在牢房门口,就瞧见红珠身上仍旧只穿了一身肚兜,躺在干草堆中,许是因为太冷,她将干草拿了一半来盖在自己的身上。 昭阳抬脚走了进去,绕过了红珠的尸体,走到了她前面去。红珠的眼睛紧闭着,因是中毒而亡,身子泛着青黑的颜色,看姿势动作,倒的确像是饮毒之后,在睡梦中死去的人。 “仵作说,红珠死的时候应该不是这样的姿势,从地上的干草的痕迹来看,显然是有人在她死之后摆弄过这尸体,想来是为了让她看起来更像是自杀。”明安在一旁同昭阳和苏远之解释着。 昭阳点了点头,弯下身子,将她的手抬了起来仔细查看着,果真如明安所言,红珠的指甲之中,有一些血迹,大抵那小块的皮肉已经被仵作取走,昭阳倒是并未看到。 “昨夜可有人来过?”昭阳轻声问着。 那衙役忙回答着:“没有,只除了巡逻的衙役,就没有其他人过来过了。而夜里巡逻的衙役都是两三个人一同的,门口还有其它守夜的衙役,若是这宫女死前挣扎过,应该不至于听不到。” 这倒是奇怪了,昭阳心中想着,站起了身来。 昭阳忙着查看尸体,苏远之就立在一旁,随意打量着牢房之中,见昭阳站起身来,就道:“仵作该验的应该都验了,也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昭阳点了点头,牢房之中的气味有些不好闻,昭阳心中不喜,自是不愿意在这里面多呆的。 回到惊梅园,苏远之就递给了昭阳一张纸:“这是仵作的验尸笔录。” 昭阳接过来看了看,大抵就是红珠死的时辰,身上有无伤痕,现场痕迹的记录。红珠身上倒是有不少伤痕,却大多是因为受刑而引起的。 昭阳翻到最后,就瞧见仵作在上面写着,死者在死前曾经激烈挣扎过。 激烈挣扎。 昭阳眯了眯眼,可是方才那牢头却说,牢房之中守夜的人不少,却都未曾听到任何声响。 昭阳将心中的疑惑说给了苏远之,苏远之闻言,却只是笑了笑,下了定论:“牢头说了谎。” 第320章 买凶杀人 苏远之的神情十分笃定,到让昭阳有些奇怪了:“你怎么知晓牢头说了谎?牢头又为何要说谎?莫非杀害红珠的人是他?” 苏远之却是摇了摇头:“倒也并不一定是牢头杀了红珠,只是仵作是我信任之人,他断定的事情便不会有假,既然仵作说红珠在死前激烈的挣扎过。狱中的狱卒就不会丝毫动静都听不到,那牢头定是说了谎的。” 见昭阳神色满脸疑惑,苏远之就笑了起来:“叫人好生将狱中的狱卒和牢头审问一番就是。他们整日里对犯人用刑,也该尝一尝那些刑具的滋味了。” 苏远之唤了明安进来叮嘱了几句,就让明安去办去了。 明安的动作倒是不慢,尚不到午时,就捧着几个狱卒和牢头的供词进来了。 “发现红珠出事之后,就让人将这些狱卒都分开关了起来,审问也都是分开审问的,所有的供词全都贴合,应该是真的。这些狱卒和牢头的嘴也实在是太好撬了一些,不过用了一些十分轻的刑罚,就一一招认了。”明安将供词呈给了苏远之。 苏远之手中还捧着书,却是看也不看,就让明安递给了昭阳。 昭阳接过来看了,眉头微微拧了起来。却听的苏远之问他:“他们应当是玩忽职守了,害怕被追究,因而才说了谎。” 昭阳有些诧异地望向苏远之,他倒似乎什么都知晓一样。 供词中说,行宫的牢房极少关犯人,因而牢中的狱卒和牢头也几乎都闲散惯了,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即使是晚上守夜,也都不过是铺了床各自睡觉而已。 虽然将那红珠关了进去,只是牢头和狱卒见灌进来的犯人是个弱不经风的女子,又听闻她所犯之事不过是意图爬上太子殿下的床。 因而,所有人也并未放在心上。晚上守夜的时候便同寻常没什么两样,等着差不多亥时左右,就各自睡去了。 随后狱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皆说,昨夜里似乎比往日睡得更沉,什么也不曾听见。一觉醒来,就差不多是点卯时分,狱卒去关押着红珠的牢房看了一眼,见人还睡在里面,也没当回事。直到发现红珠死了,一群人才慌了手脚,又害怕被追究,才达成了共识,就说什么都没听到。 “这些狱卒倒是闲散惯了,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若非见着对他们要用刑了,只怕还闭口不认。”昭阳冷哼了一声,只是眉头却又蹙了起来:“这样一来,怕是有人在牢中对这些狱卒用了迷药,而后杀了红珠,线索岂不是就这样断了?” 苏远之却又摇了摇头:“杀人的凶手,就在这几个狱卒之中。明安让人仔细检查一下他们身上有没有被指甲抓出来的痕迹,就知道谁是凶手了。” “嗯?这又是怎么回事?”昭阳素来觉着自己尚且还算聪明,只是不知为何,每一次到了苏远之面前,就好似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一样。 “因为,唯有这些狱卒才知道,他们每日晚上守夜的时候都在玩忽职守。若非这样审问,我们都是不知道的。既然不知道,怕是不会去冒这个险。”苏远之笑着道:“应当是其中一个狱卒被买通了,在其他狱卒睡了之后,放了迷香,而后去将红珠杀了。” 昭阳被苏远之的猜测唬得一愣一愣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苏远之,良久才叹道:“我时常在想,你这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啊?为何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苏远之笑了笑,并未应答。 明安果真再一次验证了苏远之的推测,果真在那群狱卒之中发现了一个胳膊上有伤痕的人,瞧那伤痕的模样,应当就是被指甲抓出来的。 苏远之命人对那人进行了审问,那人倒也招认得极快,只说有一个人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让他想法子除掉牢房中的那个女子。他见钱眼开,就应了下来。 似是害怕丢了性命,那狱卒连忙一股脑儿地将作案的全部过程,以及那五百两银子藏匿的地方都交代了出来。 口供倒是与仵作验尸的结果全然相符,五百两银子也被找了出来,因为刚刚收到,倒是一两未花出去。 只是那狱卒供人的买凶杀人的人,却又成了一个谜。狱卒只说那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全程都未与他直接交谈,只拿了一根木棍在沙地上写字,而后用沙土将那字迹抚平了。 唯一的线索,是那装着银子的布袋子。布袋子做工和布料都算不上特别,只不过那布料,是绒圈锦,这布料只在渭城有售,明城却是没有的。 只是那布料却也全然算不得特别,大多数人家中都有的东西,也只能说明,那买凶杀人的人,是从渭城来的,却再无其它用处。 倒好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局,昭阳叹了口气:“英明神武的丞相大人有何想法?” 苏远之笑了起来,沉默了片刻,才道:“娘子从渭城来,身上带了多少现银?” 昭阳一愣,却是转过头望向了姒儿,姒儿连忙道:“咱们跟着陛下,吃穿用度都不用花银子,因而只带了四五十两现银,以备不时之需而已。现银用不着带太多吧?多重啊,若实在有需要用银子的地方,也可以用银票去取啊。几大钱庄的银票可是全楚国都通汇的。” 苏远之点了点头:“那买凶杀人的男子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谁会在身上带这么多现银?” 昭阳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苏远之的意思:“你是觉着,那买凶的银两,十之八九是凶手去钱庄中临时兑换出来的银子?” 苏远之点了点头:“五百两银子不算少了,一户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开销也不过几两银子。若是在钱庄取的现银,一来就取五百两,又不是明城的本地人,那钱庄的店小二和掌柜的应当多多少少都能够有些印象的。” 昭阳恍然大悟:“首先可以从行宫之中开始排查,行宫之中,能够自由进出的人并不多,大多是些负责日常采买的宫人,将这两日出入过行宫的名单拿来,就能够筛查掉极大的一部分。再去城中的钱庄中问一问,若是钱庄的店小二和掌柜的对那人的容貌有些印象,就大概能够锁定了。” 第321章 来得太突然 此事自是无需昭阳去办的,苏远之将事情交代给了怀安,怀安便能够办的妥妥帖帖的。 只是这又是查进出行宫名单,又是去城中的钱庄打探的,怎么也得要一两日的时间,有苏远之在,昭阳倒是并不着急。 晚上苏远之却是格外的缠人:“这两日你葵水应当就要来了,在不好生亲近亲近,就得要等上七八日了,你就忍心?” 昭阳朝天翻了个白眼:“我们二人并未成亲的时候,你此前也从未有过通房妾侍的,不也一样过了?” 苏远之仍旧不依不饶:“可是如今我们成亲了啊?你如今是我的娘子,娘子在怀,却是看的着吃不着,你可知晓这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说完,也不管昭阳许不许,就已经欺身而上。 “关灯。”昭阳咬着牙,偏着头望向那明晃晃的宫灯,不知为何,在做那件事情的时候,只要苏远之一看着她,她就觉着全身不自在。 苏远之最喜欢昭阳害羞恼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自然是不肯依从的。只忙着上下其手,似乎全然没有听到昭阳的话。 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时不时地响起。 过了一会儿,昭阳却浑身一个激灵,伸手要推开苏远之,苏远之正值情动,哪里允许。昭阳却是有些着急,慌慌张张地道:“我好像,葵水来了?” 苏远之一怔,两人一瞧,床单果真已经染了一抹艳红色。 苏远之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却也无奈,只得离开了昭阳的身子,昭阳顾不得身上的不适,慌忙穿了里衣,唤了姒儿进来,忙乱之中,还不忘给一脸幽怨地望着昭阳的苏远之盖上被子。 姒儿入了屋中,连忙寻了东西来给昭阳处理了,只是昭阳却觉着有些不对劲,腹痛难忍。 姒儿见状,忙扶着昭阳躺了下来:“公主小日子的时候素来养得极好的,从来都不会腹痛,怎么这一回这样奇怪?” 昭阳想着,该不会是因为方才同苏远之做了那件事情的缘故,心中有苦难言,只咬着唇,面色隐隐有些发白。 “奴婢去给公主熬一碗姜汤红糖水来,公主等等。”姒儿说完,就匆匆出了门。 苏远之见昭阳痛得实在是厉害,亦是穿了衣裳坐了起来,伸手捂住昭阳的肚子。昭阳只觉着一股暖流从腹部流了进来,倒是稍稍好受了一些。抬眼就见苏远之满脸的担忧,倒是尚有心情宽慰着他道:“都说顶级上乘的内功可以驱寒,你武功定然极高的。” 苏远之见她面色终是好了一些,才舒了口气:“你若是需要,我倒是可以随时为你提供。” 不一会儿,姒儿就端了红糖水进来:“奴婢没找到姜,只能用红糖水先缓缓了。” 昭阳点了点头,姒儿连忙扶着昭阳坐了起来,喂昭阳将红糖水喝了下去。 只是红糖水喝了下去,那疼痛似乎并无任何的缓解,反而有些越来越厉害的趋势。昭阳只觉着腹痛又卷土重来,面色一片苍白,额上亦是不停地渗出了汗珠。 苏远之见状,连忙道:“传太医。” 姒儿亦是慌了手脚,连忙应了声,匆匆跑出了屋子,叫了棠梨去太医院传太医过来。 昭阳额上冷汗阵阵,只觉着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太医才提着药箱赶了过来。 见昭阳的神情,亦是不敢耽搁,连忙拿了手枕出来,让昭阳将手放了上去,而后仔细同昭阳把了脉。 过了半晌,太医才撤了手枕,同苏远之和昭阳道:“公主应当不是葵水来了,是有了身孕。” 屋中众人俱是一惊,有了身孕? 昭阳和苏远之面面相觑,俱是不知此时应当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此事。 姒儿面色更是惨白惨白的,连忙道:“公主有了身孕,为何见了红?公主和腹中孩子可有什么危险?” 姒儿的话显然是问出了苏远之和昭阳心中最为关注的问题,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医。 太医抬起眼来看了昭阳和苏远之一眼,轻咳了一声才道:“公主刚有身孕怕是不足一月,初期本就应当极其小心,不宜行房,行房怕是会伤及胎儿。公主腹中孩子暂无大碍,下官先给公主针灸一下,再开几副保胎药,这几日注意卧床休息,莫要轻易下床走动。” “……” 太医说完,便站起身来走到桌子旁取了药箱出来,拿了细细长长的银针,让昭阳趴在床上针灸了半晌。才又给昭阳开了药方,递给了姒儿:“待会儿让人到太医院抓药吧。” 太医离开之后,姒儿才连忙又叫了人去抓药,而后扶着昭阳躺好了,嘴里一直碎碎念着:“奴婢就说这段时日公主的胃口变了不少,有些反常,有可能是有了身孕。公主却偏生不信奴婢的话,险些就伤了孩子。这两日公主和丞相切莫任性了,公主这两日必须得卧床休息,不能下床的。” 倒是第一回被一个丫鬟这样训斥,昭阳和苏远之仍旧有些懵。 姒儿说了半晌,才退了出去。 苏远之这才仿佛刚醒过神来:“太医说你有了身孕?我要当父亲了?”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小腹还微微泛着疼,昭阳将手放在小腹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心中却被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包围着。昨日她还在想,兴许是时候要个孩子了,没想到这孩子竟来得这样的快,还以这样出人意外的方式来告诉她和苏远之,他的到来。 苏远之眼中满是迷茫之色,半晌才喃喃着道:“不行,太医方才说什么我怎么觉着全然没有听到,我得叫人将太医再叫回来,仔细问一问。不行,得让明安将所有随行的太医都叫过来。” 昭阳连忙拉住苏远之:“你犯什么混?” 苏远之愣住了,许久,才又道:“方才我是不是顶着他了?是不是伤到他了?我得问问太医,需要注意些什么,我第一次怀孕,也不知道……” 顿了顿,才回过神来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哦,我第一次当爹,什么都不懂。” 昭阳有些无奈:“那也得等天亮了去,大半夜的,成什么体统。”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转过头来望向昭阳,盯着昭阳看了良久,看的昭阳都觉着浑身僵硬了,才听见苏远之道:“太医说你要卧床好生休息。” “嗯。”昭阳点了点头。 苏远之又重复了一遍:“卧床休息,我要当爹了。” 昭阳叹了口气,怎么素来聪明绝顶的人一傻起来就没完没了,只得翻身背对着苏远之,不想再理他。许是针灸起了效果,疼痛倒是缓了许多,昭阳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第322章 紧张的苏丞相 第二日一早,昭阳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一睁开眼就瞧见苏远之坐在轮椅上,就靠在床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昭阳被吓了一跳,险些惊叫了起来。 苏远之见昭阳睁开了眼,却是连忙道:“我已经将随行的太医都传唤了过来,你须得卧床休息,不必起身,我这就让太医进来诊脉。” “……” 昭阳抬起眼来,果真瞧见明安带着三四个太医走了进来,姒儿亦是随着太医一同进了屋,只是瞧着神色,却是有些懵。 昭阳刚刚醒来,更是懵得厉害,太医们却都已经摆好了手枕,苏远之将昭阳的手从被子中拉了出来,放在手枕上。 太医挨个上前诊了脉,商议了片刻,才同苏远之道:“昭阳公主是喜脉,只是月份尚小,胎像还不太稳,先卧床几日,喝几副保胎药,过几日再把脉瞧瞧情形。” 苏远之点了点头,忍不住眼中的狂喜之色,叫明安打赏了太医,才转身同昭阳道:“厨房熬了蔬菜粥,还有几碟子小菜,我听姒儿说你这几日不怎么喜欢吃肉,就让人拿了几碟子素的来。你就在床上用饭吧,我喂你。” 昭阳瞪大了眼,显是受到了惊吓,连连摇头道:“你还是莫要在这里了,先出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姒儿和棠梨还有墨念她们都在呢,有她们侍候就好了。”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想了想才道:“也好,我素来也没侍候过人,怕你也不舒服。” 说着就转身让姒儿将饭菜端了进来。 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陛下传丞相大人过去呢。” 昭阳看了苏远之一眼,见他似是并未听到一样,就轻咳了一声道:“父皇定然是找你有事情,你先去吧,我无碍的。” 苏远之看了看昭阳,目光往下挪了挪,落在昭阳的小腹上,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应着:“好,我很快就回来了。” 明安推着苏远之出去了,昭阳才松了口气,倒是让姒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奴婢还从未见丞相大人这样紧张过呢,实在是让奴婢吃了一惊。早上奴婢刚刚起身,就瞧见丞相大人已经将几位太医叫来在门口候着了。几位太医瞧着也是一副尚未睡醒的样子,等了快一个时辰,公主才醒来。” 昭阳几乎能够想象当时的情形,却也能够明白苏远之的心思,昨日知晓怀孕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心中一下子满是惶恐,生害怕孩子保不住。若是孩子出了事,她与苏远之,定是不知有多自责。 姒儿侍候着昭阳用了饭菜,过了一会儿又端了药来给昭阳:“太医开的保胎药,奴婢已经晾了一会儿了,应当不烫,公主趁热喝了吧。” 昭阳点了点头,接了过来,捂住鼻子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只是嘴里都是苦味。姒儿连忙取了蜜饯过来递给了昭阳,昭阳拿了两颗放在嘴里,方觉着苦味稍稍淡了下去,一股甜腻的味道在嘴边蔓延开来。 昭阳一下子就想了起来,此前苏远之不知她不喜欢吃蜜饯,那样一个清冷高傲的人,一个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的人,竟时时在身上揣几颗蜜饯,见了她总趁人不注意塞两颗给她。 后来,许是因着这个缘故,她如今对这蜜饯的味道,倒是不那么讨厌了。 苏远之尚未回来,齐嫔倒是来了。 姒儿给齐嫔看了坐,齐嫔才笑着望向昭阳:“我一大早就听闻苏丞相将太医都请到了惊梅园,还以为你病了,原来是喜事。” 昭阳忍不住抬眼望着床幔的顶部看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是丞相太过小心翼翼了,昨夜见了红,太医让卧床休息,他放心不下,才闹出了这么一出笑话。” 只怕是整个行宫都知道了,昭阳在心中想着。 齐嫔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苏丞相这是心疼公主,公主可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夫妻恩爱,这可是寻常女子千方百计想要求的东西。” 说完才察觉到此话对昭阳说似乎有些不妥当,昭阳毕竟是楚帝的女儿,这样一来,倒似乎像是抱怨楚帝对自己不好了。 齐嫔回过神来,就连忙岔开了话茬子:“不过这有孕的前三个月是必须得尤其注意的,前三个月胎像不稳,容易出意外。公主又见了红,诸事都要小心。公主的衣裳上若是熏了香的,还是莫要穿了,所有的香料,都别碰。屋中有些不起眼的东西,其实对孩子也不太好,趁早拿走最好。” 姒儿立在一旁倒是听得仔细,齐嫔抬起眼看了看昭阳屋中的人,见屋里都是些年岁不大的丫鬟,方叹了口气:“公主身边怎么一个嬷嬷也不带的?这些丫鬟也是未经历过这些的,经验也不丰富,还是得有个嬷嬷料理比较好。” 昭阳笑了笑应着:“嬷嬷倒是有的,只是当时没有料到这么快有身孕,嬷嬷都留在了丞相府,并未带到行宫来。” “我身边的嬷嬷倒是当时公主让我挑选的,两个我都带来了,待会儿公主让人过去领一个过来帮公主瞧瞧屋中什么东西该留,什么东西该拿走的,也给公主身边的人仔细嘱咐嘱咐公主日常的吃穿用度须得注意的事情。等回了渭城,公主再让人送过来便是。”齐嫔笑眯眯地道。 昭阳倒也却之不恭,如今这种情形,她身边也的确需要一个经验老道的嬷嬷。若是在明城现找的话,不说用着合不合适,她也未必能够放心。 此前齐嫔挑选的嬷嬷,有一个是沧蓝送入宫中的,另一个是此前七公主身边侍候的,到都是惯会侍候人的,且又是专门为了齐嫔有孕之事而准备的,最擅长的就是侍孕了。 “那就多谢了。”昭阳笑着应了下来。 齐嫔笑了起来:“公主同我这样见外做什么?若是没有公主,我也不会有今时今日。” 齐嫔又仔细叮嘱了一些平日里应当注意的事情,同昭阳说了会儿话,才起身告辞了。而后几位嫔妃,除了尚在禁足的雅昭仪,倒是都前来求见了。昭阳觉着人多杂乱,且如今又非寻常时期,她自是应当万事小心的,便都让姒儿以她需要静养为由打发了去。 没过多久,墨念就去齐嫔那里领了个嬷嬷回来,那嬷嬷姓刘,瞧着倒是个利索的。一到了惊梅园,先同昭阳请了安,就带着姒儿将惊梅园中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将不该存在的东西全都搬走了。 第323章 无微不至 苏远之回到惊梅园便吃了一惊,有些诧异地望着全然变了模样的院子:“这是遭了贼了?” 姒儿正在同那刘嬷嬷说话,听闻苏远之这样一问,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忙道:“公主有了身孕,诸事都需要注意。奴婢们没什么经验,公主就让奴婢去齐嫔娘娘那里请了一个擅长侍候有孕之人的嬷嬷过来。嬷嬷说,这院子里有许多东西平日里摆放着倒是无碍,只是于有孕之人却是有些损害的,就让奴婢们都先行搬走了。” 姒儿的话音一落,那刘嬷嬷就上前同苏远之见了礼:“奴婢拜见苏丞相。” 苏远之的目光在刘嬷嬷身上淡淡地扫了一圈,方点了点头应道:“既然是公主命人请来的,就留着吧,好生侍候公主就是,若是公主有什么不妥当,唯你是问。” 苏远之本就恶名在外,刘嬷嬷闻言,身子微微一颤,忙应了下来:“是,奴婢定会尽心尽力侍候好公主的。” 苏远之点了点头,推了轮椅正要往里屋走,却被那刘嬷嬷给叫住了:“丞相大人请留步。” 苏远之转过头来望向刘嬷嬷,却见那刘嬷嬷快步上前,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裙裾之上,声音却是十分的沉稳:“丞相大人身上配有香囊,公主如今有孕在身,香囊会对腹中孩子有所妨害,丞相大人还是先将香囊摘了再入屋吧。” 苏远之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腰间带着的青色锦囊,那还是尚未成亲之前,昭阳绣给她的。此前他总是在那里面放置一些栗子糕,见着昭阳的时候顺手给她一块。后来成亲之后,府中时时都备着栗子糕,便不太用得着了,他就拿来做了香囊。 苏远之将那锦囊摘了下来,将里面的香草都一一倒了出来,复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将锦囊递给了姒儿:“将这锦囊洗一洗,晾干之后再给我。” 言罢就自个儿滚着轮椅入了里屋。 姒儿目光落在手中那锦囊上,倒是有些纳罕:“这锦囊莫非是有特别的含义?相爷似乎格外的看重。” 只是翻看的时候瞧见那锦囊上绣着的梅花,却是一怔:“咦,这梅花,倒似乎是出自公主之手?” 心中顿时就明白了过来:“难怪相爷舍不得呢,原来是公主送的。” 说完,又望向刘嬷嬷,眼中带了几分崇拜:“嬷嬷你初来乍到,竟然就敢叫相爷留步,实在是叫我佩服得紧啊……” 即便是昭阳与苏远之成亲已经有些时日,姒儿亦是明白了过来,苏远之并不像自己此前想象中那样可怕,对公主亦是极好。可是相爷不在公主面前的时候,总是板着脸,瞧着可怕极了。因而每次公主不在的时候,姒儿都压根不怎么敢同苏远之说话。 刘嬷嬷闻言,低下头笑了笑,眼角微微有些皱纹:“我不过是为了公主好,听闻相爷极其宠爱公主,定然不会与我为难。” “那倒也是。”姒儿笑了起来,拿着那锦囊同刘嬷嬷出了门,一面嘱咐着:“相爷和公主在房中的时候,无需我们侍候着,若是主子有需要,自会传唤我们。” 刘嬷嬷点了点头,暗自记了下来,虽然她并非要长久地在这两位主子身边侍候,可是记下两位主子的喜好却是十分必要的。 苏远之入了屋中,就瞧见昭阳躺在床上,手中还拿着一本书。苏远之走到床边,目光落在那书上,不过是一本讲述楚国各地风土人情的闲书罢了,昭阳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苏远之伸手将书从昭阳的手中抽走了,昭阳抬起眼来瞪向苏远之:“回来了?你干嘛拿我书啊?” “莫要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的。”苏远之神色淡淡地应着。 昭阳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整日在床上躺着也无趣,若是连书都不能看了,只怕这样躺下去,迟早得闷坏。” 苏远之笑了笑:“那我去请一位说书先生来,或者请一些弹琴唱小曲的,唱戏的也成。就在屋中给你说,给你唱,你只需躺着听就是了。不过请外人来,总归是有些不放心,要不这样,你说你想要看哪本书,我就在你床边读,也就算看了。我不在的时候,再让其他人代劳便是。” 苏远之说风就是雨的,从书架上搬了一大堆书下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昭阳:“你想看哪本?” 昭阳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人,也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一些。只是昭阳却觉着,他这副模样,愈发显得有趣了一些。 心中想着,就笑着道:“我方才的书还没有看完呢,我就要看那本。” 苏远之应了一声,将方才从昭阳手中拿出来的书拿了过来,倒应该还是昭阳先前看过的那一页,苏远之轻咳了一声,倒果真开始为昭阳读起书来。 约摸读了一盏茶的时间,昭阳便叫了停:“读了这么久了,嗓子就不觉着累?先去喝杯茶吧,我也不看书了,你同我说说,方才父皇找你去做什么?可是为了衢州一事?” 她倒是还惦记着衢州的事情,心中想着,如今这幅情形,父皇应当不会再让他去衢州了吧。 苏远之摇了摇头:“衢州一事须得等沐王来了之后在做商议,陛下询问的,是红珠之事。” “红珠?”昭阳倒是愣了愣:“父皇日理万机,我以为父皇早已经忘记红珠这么一个小小的人物了。” 苏远之笑了起来:“此前为了帮你处置柳雅晴,我让人写了那供词,拉了红珠的手按了手印。其中除了说柳雅晴指使红珠去勾引太子殿下之外,倒还有一件事情。” “还有一件事情?”昭阳喃喃重复着苏远之的话,却是想了起来,那日父皇拿了那口供,还说除了那些之外,红珠还招供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只是尚待他查明之后再细细与柳雅晴清算。昭阳那时候只关心父皇对柳雅晴的处置,倒是并未将那句话放在心上,如今听苏远之所言,倒似乎那句话才是重点一样。 苏远之点了点头,笑了起来:“另外一件事情,却是不止和柳雅晴,还同沐王有关,同太后娘娘有关。” 第324章 沐王来了 昭阳闻言转头望向苏远之,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你是将红珠也是皇祖母暗中教导的人之事同父皇说了?” 苏远之笑了笑:“我倒是并没有说,只是在红珠的供词上写上了而已。早在柳雅晴入宫之初,陛下查探柳雅晴的身份之时,就已经知晓太后娘娘教导了一批女子出来。却不知那些女子的具体动向,我不过是以红珠的身份,在供词上招认了而已。还说了有大部分的女子入了渭城,交到了沐王手中,任由沐王安排去处。” 昭阳咋舌,将祸水引到沐王身上,的确是昭阳想要做的事情,只是却也有些犹豫:“前面红珠是经受过教导的事情是真,可是后面那些女子由沐王安排去处,如今却并无证据,父皇可会相信?”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若是在十句真话里面掺杂一句难辨真假的话,陛下自然也会因为其它九句真话相信那句真假不辨的话。且沐王此前不是也想要将孟志远的妹妹安排在颜阙身边吗?想必这样的事情他做得也不少,即便是陛下细查,却也未必是假。”苏远之伸手给昭阳掖了掖被角,笑着道。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道:“父皇既然让你查探过外祖母暗中教导了一批女子之事,你为何不直接告诉父皇,那是你查探的结果,反而如此费劲周折?” “柳雅晴刚进宫我派人查探此事的时候,你我尚未成亲,且陛下并不知晓你我早已经暗渡陈仓。若是在那个时候说,陛下兴许还会相信,可是如今你我成了亲,事关沐王和太子殿下,此事便变得有些敏感了,陛下未必会相信我的话。”苏远之声音淡淡的。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自是明白,苏远之此前得父皇信任,便是在于他从不参与党争,一直忠于的是父皇。即便如今他仍旧忠于父皇,可是父皇见着他,却总会想到,他是自己的丈夫,君墨得唤他一声姐夫。 此前父皇刚登基的时候便饱受外戚所扰,除去李氏一族所留下的隐忧到如今尚且存在,父皇亦是时时提防着太后。 李氏一族之事,加上前世父皇亦是毫不留情面地除掉了外祖父之事,让昭阳愈发地觉着,身为帝王的父皇,心中是十分多疑的。只怕也因着她嫁给了苏远之的缘故,对苏远之生了芥蒂。 “在审问柳雅晴的时候,父皇就已经看到了红珠招认的供词,却一直到今日才传召你前去商议,可是已经暗中查探过了?父皇如何说?”昭阳追问着。 苏远之笑了笑:“陛下也并未让我查沐王之事,只说让我查探红珠的身份来历而已。事关沐王的部分,怕也用不着我插手,陛下自会派人去查。” 昭阳眼中一亮:“倒是可以在其中动一些手脚……” 苏远之点了点头:“嗯,我正有此打算。” 昭阳本想问一问红珠之死的进展,苏远之却以她不宜伤神为由堵了回去。而后的几日,苏远之倒是每日里给她读书,偶尔还弹琴吹笛与她听,除非必要,苏几乎不与她说其它事情。 昭阳在床上躺了整整四日,也喝了整整四日的保胎药,才又让太医轮流看了一番,获准了下床的权利。 昭阳被姒儿扶着,刚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却又被苏远之叫回了屋里:“外面冷,莫要着了凉,还是在屋中待着吧。” “……”昭阳有些无语凝咽:“我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哪有这样严重?” 苏远之点了点头:“我知晓,只是太医说,有孕之人若是着了凉,也不能吃什么药,只能熬着,那多难受。” 昭阳知晓他歪理多的是,有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倒是刘嬷嬷在一旁道:“太医既然说公主身子并无大碍了,适当的活动活动倒也无碍,后期还应当多走动走动,生产的时候才不那么困难。若是整日不动,生产的时候反倒会难捱许多,难产的可能也会更大些。” 昭阳听刘嬷嬷这样说,眼睛一亮,几乎快要以十分崇拜的目光望向刘嬷嬷了。 苏远之挑了挑眉,看了蠢蠢欲动的昭阳一眼,终是点了头:“那好吧,只是出门之前须得多穿两件衣裳,莫要吹了风,走两圈就回来,我有事同你说。” 昭阳听苏远之恩准了她出门,心中欢喜,也没有问究竟是什么事。 在行宫的花园之中里走了两圈,昭阳才心满意足地往惊梅园走,还未出花园,就瞧见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昭阳眯了眯眼,嘴角的笑渐渐淡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问姒儿:“他什么时候到的?” 姒儿亦是有些疑惑,摇了摇头道:“奴婢并未听到沐王爷抵达的消息,应当是刚不久的事情。” 沐王也已经瞧见了昭阳,脚步一顿,就朝着昭阳走了过来,面上仍旧是温润如玉的笑:“听闻昭阳皇妹有喜,本说去道声喜的,到了却听苏丞相说皇妹出来散步了。想着怕是要无功而返了,倒是巧,竟然在这里遇见了皇妹。” 昭阳面上亦是已经换上了浅淡笑意:“前几日在床上躺得人都发腻了,今日太医才说可以起身,因而出来逛逛。沐王兄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一会儿,还不到两个时辰。”沐王眸光在昭阳身上打量着,让昭阳忍不住有些不喜。 “听闻太子殿下险些遇险,我亦是在来的半道上才收到的消息,路上也与太子殿下错过了,倒是不知太子殿下可还安好?也不知是谁那样大胆,竟敢在重重守卫之中对太子殿下不利?”沐王收回了目光,轻声询问着。 昭阳笑了起来:“此事父皇命人查探过了,不过是意外而已。明城多雨,泥土松软,受不住十多人马踏上去,才导致了山压垮塌。是君墨运气不佳,不过好在他福大命大,并无大碍。” 明明父皇已经下了旨意诏告了此事只是意外,沐王却说是有人大胆对君墨不利。这分明是对昭阳的试探,昭阳却不愿意接招。 沐王倒是并未细究下去:“那就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昭阳才转身回了惊梅园。 一进园子里,还带着笑的脸就垮了下去,快速进了屋中:“沐王什么时候到的行宫?我怎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收到?” 苏远之闻言就笑了起来:“我方才本想告诉你的,只是你说要去兜圈,我才说等你回来与你说,你见着他了?” 第325章 家宴 昭阳没好气地看了苏远之一眼:“见着了,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算算时日,沐王也的确差不多应当到了。昭阳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只是押送赈灾物资途径而已,应当不会在行宫耽搁太久吧?且如今行宫的局势,也轮不到他有什么动作。” 苏远之颔首:“明日一早他就会离开,刚你出门的时候,陛下身边侍候的内侍来过了,说今晚举行一个小型的家宴,就当是为沐王接风洗尘。” 昭阳应了一声,用手肘支撑着下巴,哼哼唧唧地道:“左右父皇如今对沐王也存了疑心,君墨回了渭城,沐王即便是想要下手也没有机会。柳雅晴又已经被贬为常在,且禁足在那婉柳居。他又只能耽搁一日,就是给沐王天大的本事,他也在这里搅不出什么风浪来。” 苏远之忙颔首附和着:“娘子说的极是。” 昭阳没好气地瞪了苏远之一眼,什么时候苏远之倒是变成了她的应声虫了? 沉默了片刻,昭阳又开了口:“你说,沐王会不会为柳雅晴求情?” “这倒是不知,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正中咱们下怀?如今陛下正怀疑太后娘娘暗中教导的那一批男男女女的是为沐王所用,若是沐王再开口为柳雅晴求情,陛下该如何想?”苏远之伸手拨弄了一下手中的琴弦,发出叮叮咚咚不成曲调的声音。 而后才取了毯子,盖到了昭阳身上:“你如今不宜思虑过重,最要紧的,是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傍晚时候,昭阳换了一身衣裳,便同苏远之一同去了江山殿。 因只是家宴,人倒是不多,只楚帝、沐王、昭阳、苏远之以及侍驾的嫔妃们,柳雅晴并未出现。 昭阳自打被诊出有孕之后,一直卧床休养,且除了齐嫔,一律拒了其它的探望。众人见着昭阳,倒都围了过来。 “公主身子如何了?那日听闻公主有孕却见了红,可叫我们担心坏了。”说话的是康婕妤。 昭阳笑了笑应道:“躺了几日倒是好些了,今天太医才准我下床走动走动。” “前三个月的确是应当仔细一些的。” 锦容华一直立在一旁,听闻康婕妤这样说,就笑了起来:“民间有俗语,说十男九漏,意思就是,若是怀着的是男孩,前三个月多半会见红。我当初怀着八皇子的时候,前三个月也见红了两回,险些都以为保不住了,不过好在没事。依我看,公主腹中定是一位小公子。” 昭阳挑了挑眉,倒是不曾听说过还有这样的说法,只是心中却想着,她这一回见红,明明是苏远之…… 想到此处,耳根便有些微红,只浅浅笑着道:“男孩女孩都好,只要健健康康的,就是福气。” 众人亦是连忙应和着。 昭阳走到矮桌前坐了下来,几个嫔妃也各自散开了去。楚帝还未到,沐王也还没来。十有八九,两人是在一起商议事情的。 昭阳觉着有些无趣,想起方才锦容华的话,便转过头望向苏远之道:“你希望我腹中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 苏远之倒似乎极为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女孩。” 昭阳有些意外,苏老丞相就苏远之这一脉独子,苏远之成亲的时候便已经二十三岁,别人如他这样的年岁,孩子怕都已经六七岁了。如今她有了身孕,她还以为,苏远之会希望生个男孩,传承苏家香火。却是不曾想,那样笃定的说女孩。 正想着,却又听见苏远之补充道:“最好如你的模样,如你一般的脾性。” “想得美。”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远之却是伸手拦住了昭阳的腰身,手轻轻拍了拍昭阳小腹的位置,喃喃自语着:“一定要是个女孩啊。” 昭阳抬起手将他不规矩的手给拍开了去,横眉瞪着他:“那万一是个男孩呢?”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撇了撇嘴:“要是个男孩,就将他送得远远的,送去学一些本事,成年之前都不得回府。” “哪有你这样狠心的爹爹。”昭阳哼了一声。 “陛下驾到……”正说着话,就听见殿外传来郑从容尖利的声音。 昭阳站起身来,与众人一同行了礼。 楚帝果真是同沐王一起来的,沐王径直走到最前面的位置上,亦是跪了下来。楚帝走到龙椅之上,才笑呵呵地道:“都是自家人,免礼平身吧。” 众人起了身,楚帝的目光就落在了昭阳身上:“昭阳身子可好些了?” 昭阳连忙应着:“多谢父皇关心,已经好了。” 楚帝点了点头:“那就好,都有身孕的人了,可不能再像一个孩子一样任性胡闹了,可得事事小心着些。” 昭阳闻言拧了拧眉,反驳道:“父皇,任性胡闹的是君墨,昭阳何时任性过?” 楚帝闻言就哈哈笑了起来:“这倒也是,不过如今君墨也懂事了许多,他离开行宫也已经有七日了,大抵已经回宫了。” 昭阳颔首应着,方坐了下去。 楚帝才又转身同楚临沐道:“此次衢州受了水涝,不过好在现在已经入了冬,该收获的粮食庄稼都已经收获,重点需要安抚的,应当是那些被洪水还得家园尽毁的百姓。虽然灾情算不得十分严重,只是因着这临近年关,也应当好生安抚安抚。朕将这等重要之事交由沐王,倒也希望你能够给朕一个满意的结果。” 沐王连忙站起身来应着,面上是凛然正气。 楚帝笑了笑,倒似乎十分满意的模样:“你此番前去赈灾,怕是这个年都得在衢州度过了,今日咱们这个家宴小聚小聚,也就当为你提前过除夕了。朝政上的事情就不再多说了,今日权当放松,只是明儿个就得打起万分的精神了。” 楚帝说着,转过头看了郑从容一眼,郑从容拍了拍手,丝竹声就响了起来,舞姬鱼贯而入,一时间倒是热闹非凡。 第326章 对自己当狠 不过是寻常的家宴,也并没有什么太新奇的玩意儿。昭阳只坐了一会儿,就被苏远之拉着退了席。 “殿中吵闹,还是莫要呆太久得好,如今你身子情况特殊,陛下定能体谅。”苏远之倒是振振有词,时辰尚早,苏远之便同昭阳二人在园子里走了走。 一不小心就走到了婉柳居前面,婉柳居离江山殿本就十分近,因而可以清晰的听到江山殿中的丝竹声,声声入耳,奏的尽是欢乐祥和之音,与婉柳居的冷清,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昭阳站在婉柳居的门口,望向那紧闭着的院子门,目光扫过院门口两个穿着盔甲的守卫,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心中想着,倒是不知柳雅晴在屋中听到江山殿那样热闹的情形,会如何作想。 “起风了,外面风大,回去吧。”苏远之在一旁催促着。 昭阳连忙应了声,随着苏远之回了惊梅园。 只是昭阳不知,就在方才她站在婉柳居的门口的时候,只一门之隔,有一双满是恶毒的眼睛亦是正瞧着她,一直看着她离开之后,那双眼睛才挪了开去。 “来瞧我的笑话的吗?”柳雅晴冷笑了一声,抬起眼望向江山殿的方向,眼中满是冰冷。 江山殿的丝竹声,她自是听到了的,因而才出了屋子在院子里走动,却又听到了门口守卫给昭阳请安的声音。 柳雅晴转身回了屋中,神情愈发阴冷了几分:“将门关上关上,吵吵闹闹的,吵得人不得安眠。” 殿中侍候的宫女忙不迭地应了,急忙将门关上了。 柳雅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瞧着宫女关了门窗,却仍旧听得到那丝竹的声音。心中愈发愤懑了起来:“你们不是说那小贱人怀孕了,可是见了红吗?孩子掉了没?怎么还有心思到处闲逛?” 立在一旁的宫女连忙应着:“听来送饭的宫人说,昭阳公主静养了几日,已经无碍了。” “无碍?”柳雅晴冷笑着咬紧了牙关:“那小贱人的贱种倒是命大。” 说完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中愈发恨了起来:“她们都能够怀孕,只有我不能。不能怀孕也就罢了,原本有陛下恩宠,还有荣华富贵,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我这副模样,她们凭什么那样欢喜,凭什么奏乐。” 说完,长袖一拂,桌上的茶杯便落了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站在内室门口的一个嬷嬷冷眼看着柳雅晴,缓缓走了过来,俯下身子将柳雅晴刚刚摔碎的茶杯碎片捡了起来,神色淡然:“主子若是再这样自怨自艾下去,怕就真的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柳雅晴抬起眼来望向那嬷嬷,咬了咬唇:“我如今被禁足在这屁大点儿的地方,又有什么机会?嬷嬷,你那么有本事,你告诉我,我还能如何翻身?” 那嬷嬷笑了笑道:“奴婢听闻,今日这场宴会,是为沐王而办的。沐王爷受命去衢州赈灾,途径行宫,来同陛下请安,会在行宫之中待上一夜。主子若是想要翻身,这就是主子的机会。” 见柳雅晴抬起眼望了过来,那嬷嬷才又接着道:“德妃如今毁了容貌,要复宠几乎已经是天方夜谭。沐王爷在后宫之中就失了依托,太后娘娘将奴婢赐给主子,就是为了给主子固宠,使主子成为沐王爷的依仗。如今沐王爷和主子就是系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趁着沐王爷在,主子不妨传个信给沐王爷,让沐王爷给主子出出力。” 柳雅晴神情一动,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没错,沐王素来得陛下信任,且也有自己的势力,若是他愿意帮我,我出去的机会就大了许多了。” 只是眉头却又蹙了起来:“可是我如今连门都出不去,又如何给沐王传信。” 那嬷嬷嘴角微抿:“这件事情,倒也不难。” 柳雅晴的眼中带着几分怀疑,那嬷嬷笑了笑:“主子虽然已经被贬为了常在,可是好歹也是主子不是?且陛下尚未开口处置主子,旁人也不敢做得太绝了。主子这个时候,就应该病一场,病了,奴婢才能将太医给主子请来,也才能将口信传出去。” 柳雅晴闻言,连忙点了点头:“那嬷嬷就去同门口的守卫说,就说我生病了。” 嬷嬷却是摇了摇头:“真病还是假病,可是骗不到太医的,奴婢是要主子真病。” “真病?”柳雅晴几乎要觉着这嬷嬷是在存心戏弄她了,她如今好好的,如何真病? 正想着,却又听见那嬷嬷道:“主子须得记着,有时候,就得要对自己狠一点。” 对自己狠一点?柳雅晴咬了咬唇,沉默了片刻,方猛地站起身来,将身上的衣裳脱得只剩下中衣,便冲到了后院,后院中有一口水井,柳雅晴上前打了水上来,猛地将水桶提了起来,从自己头顶浇了下去。 虽是在靠南边的明城,天气比渭城暖和许多,可到底是冬日,井水冰冷刺骨,一落在柳雅晴的身上,柳雅晴便忍不住浑身打颤。一桶水下去,只觉着那冷就像是入了骨一样,连牙齿都不停地颤抖着,面色亦是苍白没有血色。 柳雅晴咬紧了牙关,又打了一桶水起来,往自己身上浇。眼中的恨意却是几乎将她自己淹没,脑中唯有一个念头,今日她受的苦,定会一一讨回来。 嬷嬷在一旁冷眼看着,只吩咐着已经呆住了的宫女道:“去,帮主子打水去。” 宫女们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依着嬷嬷的话上前给柳雅晴打了水。柳雅晴一桶接着一桶地浇着,一直到丝毫感觉不到身子是自己的了,那嬷嬷才开了口:“差不多了,主子进屋来吧,身上的衣裳总是要换一换的,头发也得擦干了才是,可莫要被太医看出了什么破绽。” 柳雅晴冻得全身僵硬,听到那嬷嬷的话半晌才回过神来,欲抬脚回屋,却是身子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一旁的宫女见状,惊呼了一声,连忙上前扶住柳雅晴,将她搀扶进了屋里。 第327章 求助 嬷嬷连忙指挥着宫女将柳雅晴身上早已经湿透的衣裳脱去,拿了干的帕子来将身子和头发擦干了一些,又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冷,还是冷得厉害。即便是换上了干爽的衣裳,柳雅晴仍旧冷得浑身都在打颤。只是嬷嬷却不让她盖上被子,且还将屋中的火盆都端了出去。 柳雅晴的牙关直打着颤,发出“格格”的声响。 好半晌,才稍稍缓过来一些。 “齐嬷嬷,什么时候请太医啊?”柳雅晴面色苍白,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那齐嬷嬷抬起手来摸了摸柳雅晴的额头,眉头轻轻蹙了蹙:“再等等。” 又过了一会儿,柳雅晴又道:“我觉着我身子有些烫,脑袋都迷迷糊糊的。” 齐嬷嬷便又碰了碰柳雅晴的额头,才站起身来让宫女将柳雅晴扶上了床,复又重新将火盆子搬进了屋中:“奴婢这就去给主子请太医。”说完就出了屋子。 齐嬷嬷提了一盏琉璃灯,走到大门口,将门闩取了下来,打开了门,门外的侍卫听见声响,就朝着她看了过来:“做什么?” 那齐嬷嬷满脸的焦急之色,声音亦是十分急促:“两位侍卫大哥,雅常在病了,烧得实在是厉害,还请两位侍卫大哥通禀通禀,给雅常在请个太医过来。” 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只面无表情地回道:“陛下有旨,未得陛下的允许,这婉柳居的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 齐嬷嬷急得团团转,几乎快要落下泪来:“可是雅常在病得实在是厉害,不管如何,陛下虽然将我们主子贬为了常在,却也仍旧是个主子,且陛下也并未下旨说要咱们主子的性命。这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实在是担待不起。不如这样,劳烦侍卫大哥去江山殿同陛下通禀一声。” 两个侍卫又沉默了片刻,才应了下来:“我们知道了,这就派个人去通禀,你先回去等信儿吧。” 说完,倒也果真派了个人往江山殿去了。 齐嬷嬷却是十分着急,也不愿回去等消息,只立在门口不停地张望着。 去通禀的侍卫到了江山殿,就听见里面的丝竹声阵阵,楚帝的笑声不时传来。侍卫往里面探了探头,同立在门口的内侍将事情说了。 那内侍蹙了蹙眉,转过身看了看殿中情形,想了想,入了内殿同郑从容耳语了一阵,才匆匆忙忙走了出来:“郑总管让奴才随侍卫大人去婉柳居瞧瞧情形如何,若是那雅常在实在是病得厉害,就去请了太医来便是。” 侍卫点了点头,带着内侍去了婉柳居,内侍入了婉柳居,仔细查看了一下柳雅晴的情形,亦是伸手碰了碰柳雅晴的额头,便又连忙缩了回来:“雅常在烧得实在是厉害。” 说完便道:“奴才去帮雅常在请太医来吧,这婉柳居的人却是不太适合离开,这样一来,倒也不算违背了陛下的旨意。” 齐嬷嬷连声道了谢,应了下来。 那内侍离开之后,柳雅晴才睁开了眼,神情带着几分焦灼:“嬷嬷为何要让那内侍去请太医,这样一来,我受的罪岂不全都白费了吗?” 齐嬷嬷却是笑了起来:“主子放心,奴婢已经将口信传出去了。” “传出去了?”柳雅晴一怔:“可是嬷嬷分明并未出过婉柳居啊?” 齐嬷嬷给柳雅晴掖了掖被角:“婉柳居外本就一直有咱们的人在候着,奴婢方才借着等那侍卫去江山殿通报的时候,就已经用手势将要传递的消息传了出去,主子只需静待沐王爷的回音便可。” 不多时,那内侍就将太医请了过来,太医为柳雅晴把了脉又仔细查看了症状,带应道:“雅常在应当是风寒入体,引起发热,下官给雅常在开几副药,待会儿命人将药送过来吧。只是这热却是应该要尽快退下去,不然,恐将不妙。就让宫女去打水来,用帕子给雅昭仪擦擦身子散散热吧。” 齐嬷嬷连声应了下来,送着太医出了门,才叫了宫女去烧了水来给柳雅晴擦身子散热。 柳雅晴烧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却仍旧想着沐王尚未来,只咬紧了牙关保持着清醒。“江山殿的丝竹声可是停了?”许久,柳雅晴才问着齐嬷嬷。 齐嬷嬷点了点头:“停了,想来是宴已经散了。” 柳雅晴又问:“太医还未将药送来吗?” “还没有呢,不过应该快了,主子再等等。”齐嬷嬷回答着。 倒果真如齐嬷嬷所言,柳雅晴并未等多久,就有人匆匆从门外走了进来,那人穿着内侍的衣裳,手中提着几副药,低着头快步入了屋子。 齐嬷嬷接了药,就递给了宫女让宫女去熬去了,屋中只剩下了柳雅晴和齐嬷嬷两人。 那内侍才将头抬了起来,柳雅晴掩嘴惊呼了一声:“沐王爷。” 沐王看了柳雅晴一眼,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传信让我过来,有何事?”眼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柳雅晴脑中一片混沌,只勉力保持着神志,听沐王这样问,却是笑了起来:“沐王爷倒也会同我装疯卖傻了,我请沐王爷来,自是为了让沐王爷搭救我一把。如今德妃失宠,后宫中再无能够帮着沐王爷成就大事的人了,太后娘娘让我入宫,还让我喝下了绝育汤,就是为了让我尽心尽力辅佐王爷。” 沐王冷笑着看了柳雅晴一眼:“辅佐我?你如今不过是个常在,而且还被父皇禁足着,你让我如何相信,你能够辅佐我?” 柳雅晴咬了咬唇:“因为王爷已经别无选择了,如今只有我了。开春倒是会选秀,可是王爷也等不及新入宫的秀女经由层层选拔而后再一层一层往上爬了。我如今虽然失宠,可是至少还未被毁容,只要我的容貌尚在,就还有机会。只要我能够从这里出去,就能有法子复宠。” 沐王的目光落在柳雅晴身上,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要出去,却也不难……” 柳雅晴的眼中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王爷有法子?” 沐王正欲开口,却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冷笑声:“朕似乎来得并不是时候?” 话音刚落,院子中就突然亮了起来,似是点了许多的火把。 第328章 应对 屋中三人面面相觑,俱是一惊。 齐嬷嬷连忙走到窗边,稍稍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去,面色却是煞白一片,只压低了声音喃喃着道:“陛下来了,带了好多侍卫。” 沐王身子亦是一颤,抿着嘴没有说话。 柳雅晴更是慌乱得不成样子,忙不迭地道:“怎么办?怎么办?” 有脚步声响了起来,越发地近了,那脚步声算不得太重,却像是一把铁锤一样,一下又一下的敲在屋中三人的心上。 一抹明黄色在门口闪现,随即,楚帝便带着郑从容从门外走了进来,目光从三人身上淡淡地扫过:“朕的儿子深夜在朕的嫔妃屋子里,呵……” 郑从容连忙搬了椅子来让楚帝坐了下来,楚帝的手扶着扶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护手,发出轻轻的敲击声。 “朕倒是想要听一听,你们对朕眼前瞧见的情形,又有什么样的解释。”楚帝脸色冰冷,目光落在柳雅晴身上,看了片刻,又转到了沐王身上,“谁先来说一说?不如,就从沐王开始好了,朕倒是有些好奇,你方才在家宴之上也似乎并未喝多少酒,莫非那点儿酒就让你不胜酒力,胡乱逛到了这里?朕记得,给你安排的院子,可不在这个方向。” 沐王神色倒是并不见多少慌乱,听楚帝这样问,方应道:“儿臣方才从江山殿出来,就碰见了太医院中的内侍,见着他匆匆忙忙朝着这边赶,方想起昭阳似乎就住在这个方向,心中担心是不是昭阳又出了事,就抓住了那内侍问他是要去哪里。那内侍才告诉我,说是雅昭仪发了高热,他送药过来。” 楚帝目光幽深,只定定地看着沐王。 “儿臣想起,先前在家宴之上并未瞧见雅昭仪,又听闻雅昭仪病了,就想着过来探望探望,顺便将药给雅昭仪一并带过来。” 楚帝闻言,就笑了起来,目光上下打量着沐王:“给她送药,还得专程换上内侍的衣裳?你倒是用心良苦的很啊。” 沐王连忙解释着:“儿臣见这院子门口有侍卫守着,也不知出了什么事,那送药的内侍却突然劝儿臣,说雅昭仪正被陛下禁足,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最好还是换一身衣裳。儿臣当时也并未多想,只觉着这行宫之中的情形儿臣也不怎么了解,就听从那内侍的话,换了衣裳。” “哦?”楚帝并未说信也并未说不信,只将眸光又转向了柳雅晴:“你又如何说?” 因着发热的缘故,柳雅晴的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似乎有些涣散,听见楚帝问她,才咬了咬唇道:“贱妾许是昨日睡觉的时候着了凉,今日早起就觉着有些不舒服,只是一直觉着尚可忍受,也没有惊扰陛下。到了晚上,却觉着浑身烫得厉害,脑袋也糊里糊涂的,宫人门见状着了急,这才说去请太医。” “信是陛下派来的侍卫去江山殿报的,太医是陛下的江山殿来的内侍去请的,贱妾被陛下禁足了好些时日了,这婉柳居外发生了些什么贱妾丝毫不知。若非沐王前来探望,贱妾压根也不知晓沐王爷到了行宫。” 柳雅晴咬了咬唇,似乎连说话都有些困难:“贱妾不知太医院的内侍送药的时候为何会遇见沐王爷,也不知沐王爷因何而来,更不知为何沐王爷刚来,陛下就来了,这私会的罪名,贱妾却是担不起。贱妾只是觉着,这似乎更像是有人设了一局棋,就等着陛下和沐王爷入局。等着陛下来抓着妾身和沐王爷的现行,好以这私会的名头来处置妾身和王爷。” 沐王听着柳雅晴的话,稍稍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抹欣赏,这柳雅晴,倒是不傻,他只开了个头,蓄意说,是那太医院的内侍诱导他换的这一身衣裳。柳雅晴就能够迅速的反应过来,告诉楚帝,这十有八九是有人设局,刻意引导父皇疑心上他们二人。 楚帝听两人说完,良久都没有说话,屋中是令人有些压抑的安静。 良久,楚帝才淡淡地开了口,问的是沐王:“你可还记得,那内侍的模样?” 沐王沉默了片刻,似是在努力回响着,良久,才摇了摇头:“当时天色有些黑,儿臣也没瞧清楚他的样子,只记得那内侍与儿臣差不多高,说话尖尖细细的。不过既然是太医院派来的内侍,太医院自然应当是知晓的,父皇派人去太医院一问,便应当能够找到。” 沐王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楚帝看了郑从容一眼,郑从容连忙行了礼,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郑从容才提了几副药走了进来,身后尚且跟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内侍。 “陛下,这是太医院派来的内侍,说是来给雅常在送药的。”郑从容将药放在了屋中的桌子上,低着头同楚帝道。 楚帝微微蹙了蹙眉:“送药?” 柳雅晴亦是有些愕然,目光落在那内侍身上:“先前沐王爷不是将贱妾的药给带过来了吗?” 楚帝听见柳雅晴的话,打量了一下那内侍,问道:“你是太医院派来给雅常在送药的?” 那内侍连忙跪了下来:“是。” “先前太医院可派过其他人给雅常在送药?”楚帝又问。 “不曾,太医大人回到太医院之后,就将药方交给了奴才,从抓药到送药,都是奴才在负责,并未有其他人。”那内侍低声应着。 沐王亦是蹙起了眉头:“这倒是奇怪了,先前我从江山殿出来,就碰见了一个内侍,说是给雅昭仪送药的啊?莫非不是你们太医院的人?” 那内侍连忙道:“从咱们太医院到这婉柳居,并不需要经过江山殿呀?奴才都是直接穿过后院的竹林,就到了这婉柳居。” 沐王闻言转过头朝着楚帝行了个礼:“父皇,只怕咱们都被人给算计了。那内侍根本就不是太医院的人,却在知晓雅昭仪请了太医之后,就跑到江山殿门口等着儿臣,将儿臣引到了这婉柳居,而后又将父皇请了过来……” 第329章 转危为安 立在一旁的郑从容闻言,连忙道:“这……老奴可实在是冤枉,陛下是老奴请过来的。先前婉柳居的人来禀报雅常在病了的时候,老奴瞧着陛下正同王爷开怀畅饮,不便打扰,就派了个内侍过来查看。那内侍回去同老奴说,雅昭仪病得怕是不轻。老奴就在宴席散了之后同陛下提了一提,说这就要过年了,陛下也该去瞧瞧雅常在。” 沐王似是有些愕然:“我并非是说郑总管设的局,只是觉着,这里面必有蹊跷而已。” 楚帝眼中暗沉闪过,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此事朕也不想再追究,那内侍怕也找不到了,朕就当你们说的都是真话好了,就信你们这一回。沐王你平日尚要赶路,先回去歇着吧。” 沐王连忙应了声,行了礼退了出去。 楚帝的目光落在床上躺着的柳雅晴身上,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伸手碰了碰柳雅晴的额头,微微蹙了蹙眉道:“倒的确是烫得厉害。” 柳雅晴垂着眉眼,眼眶中有泪水在打着转,一副楚楚可怜地模样,嘴角却是勉强的笑意:“贱妾没事,劳陛下担心了。贱妾只是有些委屈,贱妾明明什么事情都不曾做过,却又是降了位分又是禁足的。这些倒也都罢了,贱妾认了。可是贱妾安安分分地在这婉柳居,连门都不曾出过,却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竟设下这样的全套来污蔑贱妾。” 楚帝眼中有些不耐烦:“罢了,朕也并未追究,此事就此揭过,莫要再提。你自个儿好生养病,过些时日就是除夕宴会了,你自个儿操持的宴会,自是应当到场的。” 柳雅晴闻言,眼中闪过一道狂喜之色,抬起眼来望向楚帝,眼中就有泪水滚落了下来。 柳雅晴急忙从被子中将手抬了起来擦了擦泪水,哽咽着道:“贱妾是欢喜坏了,陛下放心,贱妾定不会辜负贱妾的希望,定会好生将宴会办好的。” 楚帝目光落在柳雅晴的脸上,顿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好好休息。” 而后就带着郑从容离开了屋子,半晌之后,外面明晃晃的火把亦是撤走了,婉柳居中方恢复了此前的寂静。 柳雅晴似是浑身脱了力一般,身子一下子瘫软了下来,有汗水从额上不停地渗出。 齐嬷嬷连忙拧了帕子给柳雅晴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方才表现得极好,已经没事了。陛下说,除夕宴席的时候,允许主子出席,主子复宠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柳雅晴张了张嘴,却是因着方才惊吓过度,竟是说不出话来了。刚才楚帝在的时候,她尚且能够端着,如今楚帝一走,却是无法再控制自己。心中的害怕一点一点地从心底蔓延开来,方才真的好险,若是让陛下坐实了她与沐王深夜私会的罪名,只怕她这条命便也保不住了。 好在总算是平安度过了。 齐嬷嬷给柳雅晴擦了几遍额上的汗,才又命人打了热水进来,见柳雅晴脸色稍稍好了一些,才轻声道:“主子也算是因祸得福,这样发一发汗,这病好得也会快些。只是不知,究竟是何人将陛下引了过来的。” 柳雅晴咬紧了牙关,好一会儿,才应道:“除了楚昭阳,还能有谁?这行宫之中,最恨不得除掉我的,便是她了。她定是记恨着我此前指使红珠勾引太子那件事,她将太子护得跟什么一样,自是容不得我打太子的主意。” 齐嬷嬷闻言,眉头微微一蹙,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若是昭阳公主,昭阳公主的心智,却实在是有些厉害,咱们不可不防。” 柳雅晴点了点头:“的确是我太过小看了她,我总以为她不过十多岁的一个小丫头,从小在宫中长大,被皇后处处护着,怕是没什么真本事。如今想想,此前红珠那件事情,只怕根本就是楚昭阳设下的局。” 柳雅晴越说越觉着心头火窜得厉害:“我当时得意因为红珠惹得楚昭阳和太子生了罅隙,如今想想,太子和楚昭阳的关系极好,怎么可能就因为一个宫女就闹翻的?恐怕是楚昭阳为了迷惑我的眼睛,而后守株待兔,就等着红珠有所动作。还有那媚药之事,我放在香囊中的东西,那狗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缠上我,十有八九也是楚昭阳动了手脚。” 齐嬷嬷闻言,倒是有些诧异:“那昭阳公主,果真这样厉害?” “可不是么?厉害着呢。我至始至终都不明白,红珠怎么可能招供出我来?红珠与我一同接受教导,自是知道,若是背叛,迟早也不过是死路一条,且还会连累她在意之人。若是她咬死不承认,又或者,一个人背下罪名,至少可以护得在意的人周全。”柳雅晴眼中满是疑惑不解,这个问题,她已经想了许久,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此前发生的事情齐嬷嬷自也都知晓,只是并未多想,如今听柳雅晴这样一说,亦是拧起了眉头,半晌,才猛地回过神来:“奴婢大概知晓,究竟是为何了。” 柳雅晴转过头望向齐嬷嬷:“嬷嬷觉着,是什么原因?” “奴婢猜想,不一定是红珠背叛了主子……” 齐嬷嬷说道,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柳雅晴打断了。 “若非她背叛了我,为何呈给陛下的口供那样详细,连我与她之前商议的话都一清二楚,几乎是一字不落。”柳雅晴一想起那日在江山殿的情形,仍旧觉着心中满是恨意。 齐嬷嬷眯了眯眼:“还有一种可能,有人一直在盯着主子,也或者是一直在盯着红珠。因而那日红珠与主子的话,被偷听了去。在红珠出事之后,那人就将红珠与主子的对话写在了供词之上,递呈给了陛下。” 柳雅晴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将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愈发地觉着齐嬷嬷所言极有可能,只咬紧了牙关,冷哼了一声道:“楚昭阳,是她,一定是她!” 第330章 线索传来 婉柳居发生的这一切,自是极快地就传到了惊梅园。 昭阳听闻沐王竟然平安无事地离开了婉柳居,面上便染上了几分诧异之色:“怎么会?”而后又连忙命人去仔细打探。 怀安武功不低,打探消息的功夫亦是一流,且婉柳居中本就有昭阳布下的人,不一会儿就将事情原原本本地传回了昭阳的耳中。 “怎么会有两个给柳雅晴送药的?”昭阳蹙了蹙眉,眼中带着几分不解,下意识地就朝着苏远之看去。 苏远之伸手揉了揉昭阳的头发,笑着道:“沐王这人做事情,素来小心谨慎,喜欢给自己留一些后手,怕是他蓄意安排的。最开始去给沐王传话的,是柳雅晴派过去的人。后来去送药的那内侍,自是沐王一早吩咐好,若是见情形不对,就去帮着沐王脱罪的人。从沐王对陛下说的话就可窥见一二。” “被陛下抓了个正着,沐王却不见慌乱,只说是被那送药的内侍蓄意引导,到了那婉柳居去探望。柳雅晴再一说,只说她什么都没做,传信的是陛下的人,请太医的也是陛下的人。她压根不知沐王在行宫,可是沐王来了,她也觉着奇怪,而后陛下却又那么赶巧的来了,就只说是有人蓄意陷害她。” 苏远之眯着眼,声音低沉了几分:“这两人的说辞,陛下未必会相信。可是那太医院的内侍一来,却无疑是给两人做了证。” 昭阳咬了咬唇:“早知道沐王还会留着这么一手,我就该让人将那太医院的内侍给拦下来的。沐王实在是太过狡猾了一些,三番两次明明都抓住了沐王的尾巴了,却仍旧让他给逃了。” 第一回君墨惊马的事情是这样,后来在安山寺的事情是这样,这一回又是这样。 苏远之见昭阳情绪有些低落,便将昭阳揽在怀中宽慰着:“要对付沐王,万不可太过草率,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了,事事布置妥当了,才好下手。” 昭阳长叹了口气,经由这几次的交手,昭阳自也明白了这个道理,点了点头应了下来。苏远之笑着道:“好了,莫要生气了。再从长计议就是,机会还多着呢。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夜色深了,还是早些歇下吧。” 昭阳点了点头,脱了鞋袜翻身上了榻。 第二日昭阳醒过来的时候,苏远之已经不在屋中了,姒儿服侍着昭阳起了身,便轻声道:“一早沐王就要从行宫出发,怕是陛下要带着众人去相送的。” 昭阳点了点头,用了早饭就呆在屋中看书,心中却在想着,沐王已经走了,父皇会派何人暗中去盯着呢? 快到午时的时候,苏远之就回到了惊梅园,昭阳忙迎了上去将自己念叨了一个上午的问题问了。 苏远之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戏谑:“就这么害怕是我去?”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她自是不希望去的人是苏远之的。 “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命户部尚书前去。”苏远之也不再逗弄昭阳,轻声应着。 昭阳这才缓了口气:“户部尚书是贤妃的父亲,因着贤妃的缘故,对德妃以及沐王只怕都不怎么待见,若是他去,沐王想要暗中懂什么手脚,怕也讨不找好。” “就是这个理。”苏远之颔首:“陛下平日里瞧着专心于朝政,对后宫之事并不怎么上心,可是事实上,后宫那些牵牵绊绊的,陛下心中亦是十分清楚的。因而这一回,去衢州的人选,要选能够牵制沐王之人,我与户部尚书是良选。你有了身孕,我不能去,自然就是户部尚书了。” 昭阳闻言,脑中一下子就回过了神来:“那敢情是,你一早就知道了多半父皇会派户部尚书去,却存心吊着我的胃口。” 苏远之笑出了声来:“唔,这不是瞧着娘子整日里舍不得我离开,担心我离开,心中欢喜么?一欢喜,自然就忘了。” 昭阳伸手就拧向苏远之,冷哼了一声道:“欢喜欢喜,我让你欢喜。” 昭阳下手不重,却正好碰着苏远之腰间有些怕痒的地方,直让苏远之不停地求饶才停了手:“下次可还敢这样?” 苏远之连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昭阳方笑了起来。 苏远之见昭阳笑,神情亦是十分愉悦,才从袖中掏了封信出来:“这是渭城来的传信,这一回渭城给你的回信倒是快。” 昭阳接了过来,将信封拆了开来仔细看了,眉头就蹙了起来。 苏远之见着昭阳的神色,却是有些好奇:“怎么了?” 昭阳方抬头道:“是关于狩猎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情。前段时日我与齐嫔闲聊,听齐嫔说起,在民间有一句传言,叫做,黑火官火,尽出叶府。说叶府原本是靠着做烟花爆竹的生意起家的,因而在这一行,一直几乎算得上是垄断的。” “嗯?”苏远之挑了挑眉,定定地看着昭阳。 “所以我想着,漕帮那里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不妨让姒儿去问问叶府那边。这就是叶府那边给我的回信……”昭阳将信递给了苏远之。 “叶府将明城周围几座城池之中主要的烟花爆竹店铺里面近两个月的烟花爆竹去向都详细列了单子过来,因为烟花爆竹算得上是危险的东西,因而朝廷本就有规定,所有的店铺需将买家的信息记录周全。” 昭阳趁着苏远之看信的时候,同苏远之解释着。 “我方才看了下,明城周围各家烟花爆竹的买家单子,看起来倒是十分正常,每个买家购买的数量也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只是全部连在一起看,却就发现了不对劲,其中有一个人,接连从明城周围二三十家烟花爆竹的店里购买过烟花爆竹,我疑心,这就是那炸药的来源。” 苏远之看了一会儿,才将那信纸递还给了昭阳,点了点头应道:“的确是有些不对劲。只是这上面记录着,购买的人是一个叫周四的人,年龄四十上下,明城口音,只是即便是知晓了是明城的人,可这茫茫人海,从何查起?” “周这个姓氏……”昭阳咬了咬唇:“倒是可以问一问,周其明的府上,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第331章 主仆闲话 “周其明?”苏远之目光落在昭阳身上。 昭阳颔首:“那日见着周其明的时候,我就觉着周其明的容貌与太府寺的周其禄有些相似,后来听父皇一说,才知晓原来是周其禄的弟弟。周其禄是沐王的人,周其明未必就不是。周其明是明城的太守,定然很早就收到了父皇要来行宫的消息。若是在云崖山尚未因为父皇的到来而戒严的时候,周其明倒是有极大的机会,将炸药送到那林子中。” 苏远之第二日就派了人去查,要查太守府中有没有一个叫周四的人,倒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当天下午,就有了消息。 “周府倒的确是有一个叫周四的人,听闻是周府的管家,今年四十三岁,十分得周其明信任。且周其明的确在陛下到明城的前五六日的时候,带人进过那狩猎的林子,他对林子旁边的守卫说的是,那两日雨水多,林中的溪水涨了潮,他去瞧瞧有没有地方被溪水冲垮。”苏远之同昭阳道。 昭阳冷冷一笑:“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苏远之点了点头,让明安替他拿了披风过来:“此事关系重大,我须得同陛下禀报。你好生歇着,若有消息,我会派人与你说的。” 昭阳看了苏远之一眼,虽然很想尽快地知晓事情进展,只是昭阳却也知晓,自己不太适合与苏远之同去。 即便是在宫中,也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更遑论只是后宅之中。此事关系到朝中官员,她硬生生地跟着去,实在是不合规矩的。 苏远之离开之后,昭阳闲来无事,就叫了姒儿来问了问行宫之中最近情形。 “前两日陛下倒是在齐嫔娘娘那里歇下的,只昨儿个,听闻陛下又新宠幸了这行宫之中的一个宫女,不过宠幸了之后,就赐了避子汤,倒也并未引起多大的波澜。如今雅常在还在禁足,这侍驾的其它几位,倒似乎都是心宽的,并未有多大的反应。”姒儿取了针线盒子来,一面做着绣活,一面同昭阳闲话着。 昭阳笑了起来:“那几位都是有皇子傍身的人,且平日里恩宠本就不多,自然心宽。” “是啊,唯一一个在乎的,如今也无能为力。说来也怪,这才一夜过去,那雅昭仪的病就好了大半,这病该不会是作假的吧?”姒儿又想起另外一茬子,穿针的手停了下来,眼中带着几分好奇。 “应当不是作假,郑总管在请太医之前就叫了内侍去瞧过,后来父皇又带着郑总管过去了。父皇和郑从容可精着呢,柳雅晴若是假病,想要骗过他们,可是不易。”昭阳随口应着,目光落在姒儿手中拿着的布料上。 “这红艳艳的颜色,还这么喜庆的图案,莫非姒儿是想要嫁人了?”昭阳笑着打趣着。 姒儿却是抬起眼来瞪了昭阳一眼:“公主胡言乱语些什么呢,这是奴婢给小主子准备的小被子。” 昭阳一愣,却是哈哈笑了起来:“这才多大丁点儿啊?还早着呢。” “公主娘亲当得可当真是糊涂,奴婢专程问过王嬷嬷的,王嬷嬷说,要准备的东西可是不少,小主子若是要单独做一个小床,就得要准备小被子、小床单、小枕头,除此之外,小衣裳、小鞋子、小肚兜,还有小玩具那些的,小孩子长得快,这些东西都得不少呢。且公主和相爷的孩子,自是十分金贵的,各种小物件都得要多备些才好。” 姒儿一面说着,一面拿着穿好线的针开始动作起来。 “虽说回了渭城之后,也可以让绣娘准备,可是奴婢想着,公主的小主子,怎么奴婢也应该亲手做一些东西来的。” 昭阳闻言,倒是有些汗颜:“这样说来,我也的确应该做一些。” 姒儿连连点头:“公主的绣功出众,又是孩子的娘亲。趁着还未显怀,如今尚不怎么辛苦的时候,多做些也是好的,以后等肚子大了,即便是想做,也有心无力了。让小主子一出生就能穿上娘亲做的衣裳,也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呢。” 昭阳笑了起来:“就你歪理多,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去吧,去将我的绣篮也拿过来。” 姒儿连忙欢欢喜喜的应了,快速将昭阳的绣花篮子拿了过来,又拿了几块布料放到了昭阳的面前:“这是奴婢挑的布料花色,公主瞧瞧可有喜欢的,若是没有,我再让人去拿几匹过来,让公主选一选。” 昭阳目光落在那几块布料上,喃喃自语着:“现在也不知晓是男孩还是女孩,最好选一些男孩女孩都适合的颜色花纹才是。” 姒儿连连点头:“奴婢的这个就极好,喜庆又吉利,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用。” 昭阳翻了个白眼,取了一块石青色的布料,上面是浅浅淡淡的云纹:“这个就挺好的,清新淡雅。” 姒儿哑然,半晌才道:“公主这是中相爷的毒中得太深。” 顿了顿,才突然又想起一茬:“对了,公主刚刚被诊出有孕的时候,王嬷嬷让相爷将腰间的锦囊摘了下来,相爷让奴婢拿去洗了,已经晾干了,奴婢一直忘了。” 姒儿说着,就站起身来,出了屋子,过了会儿拿着那锦囊走了进来,笑嘻嘻地递给了昭阳:“王嬷嬷说锦囊里面有香草,公主闻了不好,相爷就将锦囊摘了下来,将香草倒了,还专程嘱咐奴婢拿去洗干净之后给他送回来。奴婢那日还在纳闷,是什么锦囊让相爷这么宝贝,扔都不舍得扔的。后来一看这绣功,就知道缘由了。” 昭阳接过锦囊,目光落在那绣着的梅花上面,嘴角就翘了起来,她倒是记得,这是她此前绣的。” 姒儿瞧着昭阳满脸笑容,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相爷对公主可真好啊,奴婢以后也要找一个对奴婢这样好的夫君。” 昭阳将锦囊收了起来,揶揄道:“小丫头思春了,说起来,我瞧着明安就不错,要不我将你许配给明安?” 姒儿闻言,顿时就变了脸色:“奴婢可不要,明安那厮,整日里不正经的,奴婢可瞧不上。” 昭阳哈哈笑了起来,就听见明安从外面探进了头来:“什么瞧不上?谁不正经的?” 第332章 以彼之道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了个正着,昭阳有些好笑地望向满脸通红的姒儿,笑嘻嘻地应着:“说你不正经呢。” 明安撇着嘴走了进来,脸上满是委屈:“公主可莫要诋毁小的,小的整日为咱们公子做牛做马,还得受公子欺负,被怀安挤兑,可从没有不正经过。” 顿了顿,才又道:“这回来,也是公子吩咐了正经事。公子让小的转告公主一声,就说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命人传了周其明到行宫问话。公子午饭可能就不回院子吃了,让公主莫要等他。公子还说了,说他不在,也不能让公主由着性子只吃自己喜欢的东西。” 前面半句倒还让昭阳心生欢喜,只是听到最后,尤其是最后一句,昭阳亦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人都不在还总想着要管着我,这人……” 明安嘿嘿一笑:“那小的就先回去了,公子身边还需要小的侍候呢。给公子推推轮椅,搬着公子上上下下的,也是正经事呢。” 这话倒又似乎是在反驳姒儿方才说他不正经了,姒儿咬了咬唇,没有应声。 明安快步离开了屋子,姒儿才哼了一声:“公主你瞧他,比一个女的还记仇呢。” 昭阳便笑了起来:“你们二人,倒真是欢喜冤家。” 直到天都黑尽了,苏远之才从外面回来,将披风递给了棠梨,就吩咐着姒儿:“去给我随意拿些饭菜过来吧,方才一直忙着,都没来得及吃东西呢。” 姒儿忙应了下来,收拾了桌上的东西,退出了屋子。苏远之自个儿推着轮椅走到昭阳跟前,见昭阳手中拿着石青色的布料,忍不住挑了挑眉笑着道:“给我做的?” “想得美。”昭阳将手中的东西举了起来,笑嘻嘻地道:“我给孩子做的小衣裳,好看吗?” 苏远之闻言,眸光愈发柔和了几分,目光打量着那已经逐渐成型的小衣裳,颔首应着:“好看。” 只是眼中却染上了几分不满:“你本来做衣裳的时候就极少,我们成亲好几个月了,也就给我做过一身衣裳,还是因着过年换新的原因。这孩子还有差不多八九个月才能出生,你却就已经在准备他的衣裳了,那你以后还有空暇帮我做衣裳吗?” 昭阳觉着有些好笑:“你此前吃一些莫名其妙的醋也就算了,如今连自己孩子的醋都吃起来了,有你这样的人吗?” “我只是担心。”苏远之叹了口气。 “担心什么?”昭阳随口问着。 苏远之欲言又止,半晌,才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孩子尚未出世呢,就已经抢走了你。如今因着他的缘故,即便是美人在怀,我也是碰也不敢碰,你还花尽心思为他准备衣裳。等他出生之后,你定会只顾着他,无视了我的。” “胡言乱语。”昭阳笑了起来,见姒儿带着丫鬟端了饭菜进来,才伸手推了推苏远之的胳膊:“饭菜热好了,赶紧去吃去。” 苏远之有些幽怨地看了昭阳一眼,才到了桌子旁,接过墨念递过来的碗筷。 苏远之用饭的时候素来不怎么说话,吃饭速度倒是极快的。三下五除二,就放下了碗筷,又凑到了昭阳跟前。 “周其明之事如何了?”昭阳问着。 姒儿奉上了茶,便带着丫鬟都退了下去,苏远之笑了笑:“陛下将周四和周其明都抓了起来,周四倒是招认得极快,说的确是周其明吩咐他去周围几个城镇购买了不少的烟花爆竹,还说命人找了工坊,暗中将那些烟花爆竹都做成了炸药。也是他跟着周其明一同,借着上山查看林中溪流的机会,将炸药埋在了林子里的。” “果然没错。”昭阳眼中划过一抹寒芒:“周其明可认了?” “人证物证俱在,周其明又如何能够不认?陛下便问他为何要加害太子殿下,是何人指使的。周其明却闭口不言,只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只是收了别人的钱财而已。还说,并不知晓对方的真实身份,因而也无可奉告。”苏远之神情淡淡地应着。 昭阳嗤笑了一声:“他倒是一条忠心的好狗。” “是啊。”苏远之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声音愈发清冷了几分:“陛下问他,谋害太子可是大罪,即便是诛他九族也是说得过去的。周其明却仍旧不为所动,只道,他周家九族之中,大多是为朝中尽忠尽孝的朝廷命官,只是出了他这么一个不肖子孙。太子殿下并无大碍,若是陛下不怕寒了朝中百官的心,尽可放心大胆地诛他九族便是。” 昭阳闻言,愈发觉着怒不可遏:“太子殿下并无大碍?若非君墨命大,只怕如今早已经没了,他却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远之忙安抚昭阳道:“莫要生气。” 昭阳咬了咬唇,手中紧紧捏着做衣裳的布料:“周其明死也不愿意供出幕后主使来,岂不就让幕后主使逍遥去?”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没有人证物证,要名正言顺地处置那人,怕是不易。” 顿了顿,见昭阳愈发恼火,才又开了口:“只是陛下却也明白,周其明充其量不过一个明城太守,即便是他藏下了炸药。可是当时害太子殿下的,却是御林军中的人。若非权势滔天,又如何能够指使御林军中的人?周其明不畏诛九族这样的大罪也要自个儿扛下来,只怕亦是被人拿捏了把柄。满朝文武,能够做到这等地步的,屈指可数。陛下心中自也有数。” “所以最后周其明是如何处置的?”昭阳问着。 “陛下下令,押解回渭城,斩首示众。”苏远之应道。 昭阳沉默着,不管如何,周其明也是一个帮凶,昭阳也不会轻易放过。至于那主谋,她迟早有一日,会将他除掉,将这所有的一切,都通通还给他。 苏远之见昭阳面色十分不好,便转开了话茬子:“你若是这样憎恶沐王,我倒是有个不怎么光彩的法子,让你好生出一口恶气,你觉着如何?” 昭阳有气无力地看了苏远之一眼:“什么法子?” 苏远之笑着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沐王以意外的名义,让太子殿下险些丧命,我们亦可让他尝一尝同样的滋味。” 第333章 客至 昭阳抬起手来拢了拢鬓角散落的发丝,眼中带着几分好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有什么好法子?你说也制造一起意外,让沐王出事?可是这法子沐王刚对君墨用过,父皇会不会疑心?” 苏远之眸光暗沉,眯了眯眼,嘴角微微翘起,像极了一只狡黠的狐狸:“太子殿下此事,是事情发生得太过蹊跷,且因为现场处理的不太好,留下了蛛丝马迹被咱们追查了出来。若不是因此,十之八九也会被认定为意外。而沐王嘛……” 苏远之眼中划过一抹兴味,却像是故意钓昭阳的胃口一样,笑着问昭阳:“沐王此次到衢州,是为了什么?” 昭阳几乎忍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冷哼了一声道:“自然是因为衢州水涝,前去赈灾的。” 苏远之颔首,笑容愈发让人觉着阴险狡诈了几分:“我也在发水涝的时候去赈灾过,沐王去赈灾,自是会去查看涨潮的河水,你说,若是沐王一个不小心,被汹涌的河水卷走了,会如何?” 昭阳闻言,亦是笑了起来:“自然是九死一生的,可是这样的意外,哪有那么容易发生。” “经由君墨的事情,你莫非还不明白,有时候,意外是可以人为制造的。”苏远之笑了笑,“我自有法子,不过也尚需你帮个忙。” “什么忙?”昭阳见苏远之这样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亦是多了几分期盼。 苏远之笑了起来:“还是炸药。叶家既然几乎控制着整个楚国的烟花爆竹生意,想来应当有法子给我一批炸药,却不留丝毫痕迹。” 昭阳闻言,沉吟了片刻,便站起身来道:“我只能给叶子凡写封书信过去,他应不应我却不能保证,叶子凡其人,瞧着有些不靠谱,实则是个极有主见的人。” 说着,就走到书桌后,提笔写了起来,三下两下写好了信封了起来,便递给了苏远之:“让人尽快传到渭城吧。” 苏远之接过信,却是笑了起来:“倒也不必到渭城,叶子凡这两日,就应当能够到明城。” “嗯?”昭阳有些诧异:“他到明城做什么?你又怎么知晓的?” “衢州水涝,这些商人对商机最为敏感,这个时候,自然是要往衢州瞧瞧有没有什么来钱的法子,叶府为天下第一大商,自然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这次到衢州的,就是叶子凡。叶子凡那人,最是讲究排场,一到了什么地方,定是闹得人尽皆知的,我想不知道也难。”苏远之把玩着手中的书信,轻声道。 昭阳细细一思量,便知苏远之所谓的商机是什么。一般而言,若是发了水灾,粮食和生活必需品都十分匮乏,商人定会趁机抬高物价,以赚取最大的利益。 “叶家不缺银两,也会昧着良心赚这种国难财?若是被百姓们知道,怕是于他们叶府的名声不利吧?”昭阳有些诧异。 苏远之素来对这些商场上的事情不怎么关心,只不咸不淡地应着:“谁知道呢?大抵是没有人会嫌弃自己钱多的吧?” 叶子凡果真已经到了明城附近,第二日晚上就回了书信,说邀昭阳明城一聚,仔细商议此事。 苏远之看了,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冷笑着道:“呵,做梦。”作势就要撕那书信。 昭阳觉着好笑,将书信抢了过来,笑嘻嘻地望着苏远之道:“可是你让我写信给他的,我与他不过君子之交,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你这人总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醋,实在是没有道理。” 苏远之眉头几乎拧成了麻花,目光落在那被自己捏皱了的信纸上,咬牙切齿地道:“你若是要去见他,必须带着我同去。如今你身子不同寻常,自是应当好生注意着,我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且衢州之事我在安排,由我来与他商议最好。” 昭阳自知自己若是不同意,苏远之定能同她闹下去,只得笑着应了下来。 见面的地方约在了城中的依山客栈,便是此前昭阳见沧蓝的那一间,时间在两日后的午时。 早上昭阳就同苏远之出发了,虽然云崖山离明城算不得太远,只是苏远之却也让丫鬟们将马车中垫了一层又一层的棉絮,生怕马车太过颠簸,惹得昭阳身子不适。 马车车夫亦是被苏远之警告了一次有一次,走得极慢,原本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程,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昭阳拉着苏远之在城中闲逛了一会儿,临近午时才到了依山客栈。 还在客栈门口,昭阳就瞧见了一辆明晃晃的马车,马车刷了一层金色,上面装饰着各种各样的珍珠宝石,引得来来往往的百姓驻足观看。 昭阳一瞧见那马车的模样,就知晓定然是叶子凡已经到了。 进了客栈,果真就瞧见穿着一身喜庆红衣的叶子凡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笑容灿烂地朝着昭阳挥手,头上的金冠闪闪发亮。 昭阳同苏远之一同上了楼,叶子凡目光就落在了苏远之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才啧啧叹道:“听闻苏丞相面如美玉,容貌俊美不凡,可惜总是一副冰冷模样,就像一块寒冰玉,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寒冰玉,昭阳倒是第一次听闻有人这样形容苏远之,嘴角一翘,亦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却惹得苏远之朝着她望了过来,昭阳忙不迭地收起了笑容。 叶子凡见状,嘻嘻哈哈笑了起来:“走吧,咱们到雅间里面说话,我备了上好的顾渚紫笋,还有用顾渚紫笋做的点心,快来试试。” 说完,一进屋就扬声唤道:“包子,包子,贵客来了,还不赶紧上茶?” 昭阳跟在叶子凡身后推着苏远之入了雅间,就瞧见那名叫包子的中年管家忙活着给他们泡茶。 茶点一上,叶子凡也丝毫不扭捏作态,直杠杠地问昭阳:“你要炸药做什么?莫不是发现了什么金山银矿的?” 昭阳又忍不住想要笑了,叶子凡此人就是这个模样,三句不离银子,却并不惹人生厌。 昭阳摇了摇头:“不,我对金山银矿倒是没多少兴致,炸药么,自是拿来杀人的。” 第334章 图谋 叶子凡嘴里正吃着一块点心,闻言险些被噎着,连连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神来,连连道:“公主一说起笑话来草民都害怕。” 昭阳倒也并不多解释,只顺势笑着道:“我买炸药,你收银子,唯一的要求就是,这批炸药要不留丝毫痕迹,不得任何地方有记录,至于用来做什么,你就莫要问了。” “好好好,不问不问。”叶子凡挥了挥手,换了个问题:“那在何处要?” 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衢州?” 苏远之点了点头:“衢州。” 叶子凡目光扫过苏远之,喃喃自语着:“衢州么?” 顿了顿,才又点了点头:“我这一趟就是要去衢州,衢州倒是好办,我来替你们安排就是。不过先说断后不乱啊,我不问你这些东西拿去做什么,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也莫要将我,莫要将叶府牵扯进来。” “这是自然。”苏远之声音清清冷冷。 “那要多少?你得给我一个数目,毕竟这临近过年了,烟花爆竹的走势不错,到处的存货都不多,若是没有超过衢州的存货倒也好办,可若是超过了,我也好提前派人调货,免得耽误了你们的正事。” 苏远之说了个数目,叶子凡只偏着头想了片刻,就点了头:“问题倒是不大,三日内就能筹集齐你要的数目,到时候我再给你们信儿,不过我明日就要离开明城,你们三日后还是派人到这依山客栈来要消息便是。” 苏远之颔首,目光落在叶子凡身上,便抬起头来望向昭阳:“也没有其它的事情了,那咱们就走吧。” 叶子凡闻言,瞪大了眼睛,轻咳了一声:“你们这就走?不用个午饭?要知道,我这人可是极少请人吃饭的,看在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两位又身份尊贵,兴许日后对我还有些用处的份上,才愿意让你们同我一起用饭的。我准备的饭菜,可都是难得一见的……” 叶子凡尚且在不停地念叨着,苏远之便已经自个儿推着轮椅打开了雅间的门。 看在他们身份尊贵,兴许日后对他有些用处?昭阳笑了起来,这叶子凡的性子,果真是奇怪极了,这样的话,搁谁也不会这样直来直往的说出来的吧? 昭阳想着,朝着他挥了挥手,快步上前,跟在了苏远之身后。 叶子凡也从雅间之中走了出来,就瞧见明安抬着苏远之的轮椅下了楼,昭阳跟在一旁,正在同苏远之说些什么,苏远之抬起眼来朝着昭阳望过去,眼中俱是温柔,哪里还有方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叶子凡啧啧了两声,叹道:“倒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却微微眯了眯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只一直看着昭阳同苏远之出了客栈的门。 “公子,你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可要现在上菜?”楼下的掌柜匆匆忙忙上了楼,同叶子凡道,声音满是恭敬。 叶子凡转过头瞥了那掌柜一眼,掌柜身子打了个突,将头低得更低了几分。 叶子凡挥了挥手道:“不吃了不吃了,不想吃了。” 掌柜有些诧异,却也连忙应了声,退了下去。 苏远之说在外面用饭不安全,就命车夫赶回行宫,好在马车上还备了不少的吃食,昭阳吃了一些倒并不觉着饿,回到行宫用了饭菜便觉困倦,躺在软榻上没多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苏远之见昭阳的呼吸渐渐平稳,又坐了片刻,方出了屋子,到了书房。 书房之中,怀安早已安静地候着,见苏远之进来,连忙呈上了一张地图:“主子,属下已命衢州的暗部将衢州的地图详细重新绘制了一份,这几日正在涨潮的河段也是标注了出来。” 苏远之点了点头,接了过来,看了好一会儿,提起笔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圈。 “这两处地方在衢州城池的下游,沿岸都是一些田地。”苏远之说着话,示意怀安站到他的跟前。 怀安连忙站了过去,目光落在苏远之画的两个圈的位置,暗中记了下来。 “看暗部的标记,这两处地方都在涨潮,只是中间一段,水流量却是正常,这说明,当地的地方官员命人在此上游的涨潮点处截了流,以抵御水灾。这一段人烟稀少,地方官员却专程在此处截流,亦是说明这片地方的田土对衢州来说十分重要。” 苏远之说着,沉默了片刻:“若是沐王到了衢州,十有八九,是要去这里查看的。” 怀安连连点头应道:“属下去过一趟衢州,倒的确如主子所想,这一段是当地百姓种植栗米的地方,栗米是衢州百姓的主食,衢州的栗米亦是十分出名。” 苏远之闻言,点了点头:“在水涝之前的衢州地图给我一份。” 怀安连忙赢了,在苏远之身后的书架上翻找了片刻,便找到了此前衢州的地图。 苏远之拿过来比对了片刻:“这截流并非是这次水涝之时才做的……” 苏远之说着,便沉默了下来,半晌,才指了指那个截留点道:“炸药,就埋在此处。” 怀安微微抬起眼来看了苏远之一眼,低声应了下来。 “到时候,就说这处截流的堤岸年久失修,被洪水给冲垮了便是。”苏远之喃喃自语着。 怀安想了想,终是开了口道:“公子素来不参与朝中党争,此事若是被陛下知晓了,只怕……” 话只说了一半,苏远之却是明白他的意思,只微微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古有烽火戏诸侯,为博美人一笑,我如今这样做,若是能够让她心中欢喜,又有何不可?” 说完,就有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且此番也并未只为博她欢喜,若是此番沐王因此殒命,于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昭阳怀了我的孩子,此前我经历过的那些,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也再经历一遍,有些事情,也是时候了结了结了。希望到时候,昭阳不要怨我。” 怀安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异色,只跪倒在地,声音铿锵有力:“属下唯公子之命是从。” 第335章 宴开 回到屋中,就瞧见昭阳已经醒了过来,却并未起身,正躺在软榻上逗弄着楚君墨送的那小只小兔子。 见苏远之进来,昭阳便将怀中的兔子举了起来,给苏远之看:“你瞧,这兔子是不是比刚回来的时候胖了一些了?胖乎乎的,多可爱啊。” 苏远之目光落在那兔子身上,只看了一眼,就转了开去:“有什么可爱的?” 却又突然想起另一茬子:“我本说给你抓一只火狐的,因着太子殿下之事也耽搁了,明日我就去抓回来。” 昭阳却是看也没看苏远之:“兔子温顺。” 第二日起床并未瞧见苏远之,昭阳只以为苏远之是被楚帝传唤去了江山殿,也并未多想,中午苏远之也并未回屋用饭。 一直到下午昭阳午睡起身,一睁开眼,就险些被自己枕边那团火红火红的东西给吓着了。 定睛一瞧,就瞧见那尖尖的耳朵,和狡黠的双眼,却果真是一只火狐。 昭阳突然就想起苏远之昨儿个的话来,坐起身来,将狐狸抱在身上,就看见苏远之从净房出来,正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裳,似是刚刚换了衣裳的样子。 昭阳将手中那火狐举了起来:“你今天早上去抓的?” 苏远之挑了挑眉,颔首。明安将苏远之的轮椅推到昭阳跟前,苏远之抬起手摸了摸那狐狸的脑袋:“这狐狸倒是狡猾,费了我不少功夫,不过终于还是被我抓着了。” 昭阳看了看手中的狐狸,又看了看苏远之,突然笑了起来:“你的眼睛与这狐狸的,倒是像极了,看人的时候都喜欢微微眯眼,让人觉着十分难缠,十分狡猾的样子。” 苏远之倒是丝毫不在意昭阳将他拿来同一个畜生比较,只轻声哼了哼:“正好,我在的时候,你就看我,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多看看它,一瞧着它,就能想起我来。” 昭阳暗自觉着好笑,将那狐狸抱在胸前逗弄着:“它吃什么呀?” “大概吃鸡肉什么的吧?你那两只小畜生莫要放在他能够够得着的地方,不然若是被它吃了我可管不着。”苏远之漫不经心地应着。 昭阳一听,就知道苏远之说的小畜生是那两只兔子,咋舌道:“它还吃兔子啊?那多危险,还是找只笼子来将它关起来最好。” “关起来?嗯?”苏远之眯起眼望向昭阳。 昭阳轻咳了一声,连忙改了口:“我是说,找个大些的笼子,将那两只小兔子关起来,免得被它吃了。” 苏远之这才缓和了脸色。 一转眼就到了除夕,许是因为想着晚上兴许能够看上一场大戏,昭阳倒是十分高兴。过了午,姒儿就为昭阳换上了此前沧蓝带过来的那胭脂色的衣裳。 “公主穿这样明艳的衣裳果真美极了,让人都移不开眼睛呢。”姒儿给昭阳换完衣裳,就稍稍站远了一些打量着,嘴里不停地赞叹着。 昭阳笑了起来,望向铜镜之中,而后又撇了撇嘴:“也就还能穿这一两个月了,再过些时候,只怕这肚子就要隆起来了,到时候恐怕这些束腰的衣裳都穿不进去了。” “到时候公主做一些宽松飘逸的衣裳来穿就是了,公主长得好看,不管穿什么都是好看的。”姒儿笑眯眯地道,取了一件银白色的大氅罩在了外面。 苏远之听姒儿这样说,才转过头来望向昭阳,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笑着道:“嗯,姒儿说的对。” 姒儿掩嘴笑了起来,昭阳便瞪了苏远之一眼:“不正经。” 收拾妥帖了,昭阳方抱了那火狐一同往江山殿去,那火狐抱着暖融融的,在这带着寒的冬日,倒是十分舒服,昭阳如今倒是经常将它抱在身边。 到了江山殿,就瞧见殿中已经坐了不少的人,昭阳同苏远之在最靠前的位置坐了下来,便发现柳雅晴就坐在她的正对面。 倒是许久不曾见到柳雅晴了,昭阳心中想着,抬起眸子来细细打量着柳雅晴,柳雅晴似乎瘦了一些,脸比原来削尖了不少,只是更多了几分弱柳扶风之态。 姒儿弯腰为昭阳倒了水,压低了声音嘀咕着:“此前她是昭仪的时候,坐在伴驾嫔妃首位倒是无可厚非,可如今她都已经被贬为了最末等的常在了,却还这样张扬,实在是恬不知耻。” 昭阳抬起眼来瞥了姒儿一眼,嘴角微微一扬,笑了起来。 昭阳刚收回目光,柳雅晴就看了过来,只是眼中却带了几分愤恨之色。 昭阳倒是丝毫不在意,安然坐着,任由她上下打量。 半晌,柳雅晴却是先开了口:“听闻公主有了身孕,倒是尚未来得及同公主道声喜呢。” 昭阳抿嘴笑着,面上神色温和:“雅常在在婉柳居休养,不知晓也是人之常情。我倒是听说雅常在前段时日病了,不知可好些了?” 自打位分便贬谪之后,柳雅晴最恨的就是别人叫她常在,因而婉柳居中所有的下人几乎都已经改口唤她主子。 如今听昭阳一口一个雅常在的,心中更像是埋了细细密密的针尖一样,疼得厉害。只是经历了最近的变故,柳雅晴倒是比以往更显冷静沉稳了一些,面上不露分毫,笑得从容。 “多谢昭阳公主关心,已经好些了。”说着又转开了话茬子:“公主怀中抱着的,倒似乎是火狐?” 两人交谈的声音并不小,一旁坐着的康婕妤闻言,便接了话:“嫔妾听闻,丞相大人为了讨公主欢心,专程去狩猎的林子里为公主猎了一只火狐,此前还不怎么相信呢,却原来果真有此事。” 昭阳低眉浅笑着,苏远之听见康婕妤提起了他,抬起眸子来看了康婕妤一眼,用筷子夹了一小块肉,喂给了那火狐,那火狐吃了肉,抬起眼来扫过对面的柳雅晴,带着几分高傲地扬了扬头,复又将头埋到了昭阳的怀中。 柳雅晴的手在袖中暗自握紧了几分:“公主和丞相大人倒是恩爱。” 正说话间,外面就传来了郑从容的声音:“陛下驾到……” 众人忙不迭地起了身,跪地行礼:“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336章 一宴四季 楚帝在龙椅上坐了下来,淡淡地扫过跪着的众人,才让众人起了身。 众人起身之后,楚帝就抬起眸子望向了一旁的郑从容。往年的除夕宫宴,大多是皇后安排好所有的环节,以郑从容手中的铃铛为号,开始宴席。 郑从容察觉到楚帝的目光,笑着行了个礼道:“这场宴席是雅常在一首操持的,并未告诉老奴什么时候应当做什么,雅常在说,要给陛下一个惊喜。” 楚帝闻言,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眸光转向了柳雅晴。 柳雅晴笑得温柔妩媚地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声音清脆悦耳:“今年的除夕因着在云崖行宫,臣妾准备了一些与寻常不同的东西。” 昭阳听着柳雅晴的自称,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呵,父皇不过是让她操持了这一场宫宴,便开始蹬鼻子上脸了。按着她如今的位分,本是应当自称贱妾的,即便是她未被贬谪的时候,也顶多是嫔妾,何时轮到她来自称臣妾了?臣妾本应是妃位以上的嫔妃才能有的自称。 昭阳瞧见楚帝眸光微微闪了闪,似乎有些不悦:“哦?那雅常在说一说,有何不同?” 楚帝在说雅常在三个字的时候,咬字有些重,还刻意停顿了一下。柳雅晴的脸色顿时一变,却只是瞬间就快速地回过了神来。 “明城不比渭城那边寒冷,物产也相对要丰富许多。贱妾想着,既然是到了明城,自是应当以明城的特产为主,让文武百官与后宫嫔妃都了解了解明城的物产才是最好。因而臣妾将这一回的宫宴分为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每一个季节贱妾都命人准备了几个歌舞,以及明城特有的相应时令季节的特色菜肴。” 许是因着楚帝的反应,柳雅晴倒是十分知情识趣的人,飞快地就将自称改成了贱妾。 昭阳嘴角一翘,眸光望向柳雅晴,带着几分打趣。 楚帝听柳雅晴这样一说,神色倒是稍稍柔和了几分,轻轻颔首附和着:“倒的确应当如此,那就让朕瞧瞧,你都安排了些什么吧。” 柳雅晴朝着楚帝微微福了福身,拍了拍手,一旁立在柱子旁的宫人便将殿中的宫灯都吹灭了,殿中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只是片刻之后,便有碧绿的花灯重新亮了起来。在那花灯的映照之下,就瞧见一群采茶女打扮的舞姬背着背篓,迈着轻快的舞步走了进来。 一首采茶曲亦是适时响了起来。曲子清越活泼,舞蹈亦是轻盈快活,让殿中众人的心情都舒爽了许多,而后那采茶女便一面跳着舞,一面拿了茶壶,如蝴蝶一样地飞散在了席间,为众人添了茶。 采茶曲终,却又似乎入了一片幽幽竹林,竹笛声起,插着竹枝的舞姬翩然起舞。 两三首曲子下来,昭阳倒是看了个大概出来,明白了过来,柳雅晴安排的是一曲舞蹈对应一道菜肴或者是茶酒。 采茶曲的时候,上的是春茶,茶叶只取鲜嫩的绿芽,渐渐嫩嫩,绿得沁透人心,是明城特有的竹叶青。 竹林曲的时候,上的是春笋,洁白如玉的笋,切成薄片,为了保持笋的本味,只过了一遍沸水,十分新鲜。 不一会儿,以春为题的四首曲子就结束了,楚帝嘴角微微瞧着,似乎十分愉悦的模样:“你倒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只是这尚值严冬,怎么会有如此鲜嫩的春笋?且朕记着,明城虽然产冬笋,也以笋干闻名,可是却不产春笋的呀?” 柳雅晴连忙起身应道:“陛下有所不知,其实明城的春笋比冬笋更为味美,名气也更大些。只是这春笋却是十分娇气的东西,从土里挖起来之后,在三个时辰之内,必须要处理好下锅,不然就会腐烂,即便是以冰块冻着也无法减缓春笋腐烂的速度。宫中离明城太远,这三个时辰是定然到不了的,因而,咱们便没了这个口福享受了。” 楚帝颔首,笑了起来:“有句俗话说得好,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倒也果真是有几分道理的。” 柳雅晴见楚帝脸上染上了笑意,嘴角亦是翘了起来,目光若有似无地从昭阳身上扫过,倒似乎像是宣战一般。 昭阳却是压根不曾理会,只专心致志地吃着盘中的春笋,心中想着,这笋子的味道倒的确是不错的。 春过了,自然就是夏,夏日的舞蹈比起春来,却是要热情许多,一曲采莲曲,就将殿中众人从万物复苏的春天拉到了热辣的夏,夏日只是采莲赏荷的季节,上的菜亦是莲子羹。 菜刚一上来,昭阳的筷子尚未落下,盘子就被苏远之给抽走了。 昭阳心中正诧异着,就听见苏远之压低了声音道:“王嬷嬷说,有孕之人吃不得莲子。” 昭阳一怔,半晌才回过味来,只得摸了摸怀中火狐的身子,有些奇怪地问着:“你怎生知道得这样清楚?” 苏远之的声音愈发轻了几分,昭阳却听的分明:“我不知这些禁忌,害怕一时没注意,就让王嬷嬷用单子详细的列了出来。” 昭阳咋舌,她自是听人说起过,有孕之人在吃穿住行上都有诸多禁忌,怕是写下来也得是厚厚的一叠的,看苏远之的模样,这是全都记下来了? 昭阳倒也没问,只是吐了吐舌头,又吃了一筷子先前上的桃花糕。 采莲曲完了,又上了一盘子夏季特有的瓜果蔬菜拼盘,在这冬日瞧见这样新鲜的瓜果蔬菜倒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昭阳吃了两口,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若是那单子上的东西柳雅晴不曾改过,好戏就快要开场了。 昭阳心中的念头刚刚闪过,就听见一声长长的笛声,带着几分诡秘的气氛。 而后,一群穿着妖娆地女子入了殿,舞姬跳的是蛇舞,身姿妖娆曼妙,妩媚多情。昭阳眯了眯眼,心中愈发地期待了起来。 殿中的文武百官倒是瞧得津津有味,连楚帝亦是目不转睛。 一曲蛇舞之后,按着惯例上了一盘菜,只是这盘菜一上来,殿上许多人却都愣住了,没有人动筷子。昭阳抬起眼来望向楚帝,便瞧见楚帝变了脸色,眼中染上了几分愠怒。 第337章 蛇肉 那是一道蛇肉羹,鲜美肥嫩的蛇肉,瞧着十分的诱人。许是害怕众人不知这是什么肉,盘子边上还画了一条蛇。 趁着乐声渐渐小下来的时候,昭阳略带着诧异地开了口:“这是,蛇肉?” 柳雅晴似乎并未注意到殿中突然变得有几分奇怪的气氛,略带得意地看了昭阳一眼,声音愈发清脆动人:“是,夏日里正是蛇出没的时候,蛇肉鲜美可口,且营养十分丰富,是极好的滋补之物。”说着又转向了楚帝,“妾身私以为,蛇肉却是比其它肉类更美味许多。”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柳雅晴,眼中带着淡淡地惋惜:“雅常在为何这样糊涂?” 柳雅晴一愣,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嘭”的一声响,殿中众人身子都微微震了震,抬眸一看,却是楚帝掀翻了面前的长桌。 “陛下……”柳雅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疑惑还未问出口,就听见楚帝冰冷地声音响了起来:“来人,将柳雅晴拉下去,杖杀!” 柳雅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起来,眼中仍旧满是迷茫不解,郑从容看了柳雅晴一眼,低声唤了楚帝一声:“陛下三思。” 楚帝抬眸朝着郑从容看了过去,郑从容方压低了声音,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劝道:“今儿个是除夕,辞旧迎新的日子,不宜见血。且雅常在毕竟是那位主子带回宫的,若是陛下就这样将雅常在给杖杀了,那位主子只怕对陛下会更为……” 郑从容的话未说完,只是楚帝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位主子,指的自然是太后了。 他虽是太后唯一的儿子,可是与太后的关系并不算太好,平日里他总是依从着太后的意思,以维持表面的和谐。楚国素来以孝治天下,他身为君主,若连他都做不到这个孝字,怕是要论为百姓口中的笑话。 楚帝眯了眯眼,沉默了良久,才又改了口:“罢了,今日是除夕,不宜见血。先杖责二十,押入牢中,等回到渭城之后,再行处置。” 说完,便拂袖而去。 楚帝都离开了,这宫宴自然也就进行不下去了。柳雅晴尚且跪在大殿之中,面上满是迷茫,神色苍白,精美华丽的宫装也掩盖不了她的落败。 文武百官都各自离去,侍卫入了殿,押着柳雅晴起了身。 昭阳方站起身来,抱着火狐施施然走到柳雅晴面前,嘴角微微翘着:“雅常在实在是糊涂啊。” 侍卫见昭阳过来,停下了脚步,柳雅晴抬起眼来望向昭阳,面无血色,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方才楚帝还那样开怀,为何突然变成了这个模样。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柳雅晴开了口,许是惊吓过度,声音有些沙哑。 昭阳抿嘴笑着:“你不该准备那一道蛇肉羹。” 见柳雅晴仍旧满脸迷茫,昭阳方接着道:“雅常在入宫也有半年有余了吧?我记得是三月还是四月入宫的,宫中从来要什么有什么,可是雅常在何时见哪宫哪殿哪回宴席之上用过蛇肉?” “蛇又被称为地上龙,父皇亦是在蛇年出生的,因而,蛇是禁忌,父皇除了代表帝王身份的龙,最为崇敬的就是蛇。你却将蛇做成了蛇肉羹,还告诉父皇,蛇肉鲜美可口。你说,你是不是糊涂?”昭阳说完,便又笑了起来。 柳雅晴的脸色愈发惨败了几分:“是你,都是你。” 昭阳倒是有些诧异:“雅常在可莫要因为自己落了难就随意攀咬别人,从头到尾我都未曾插手过这除夕宴席筹备之事。最开始的时候,我还因为害怕雅常在因为不曾操持过此事一不小心犯了什么错处,因而专程同郑总管嘱咐了又嘱咐,让雅常在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问我。可是雅常在却似乎从来不当一回事,不仅极少来问我的意见,还连准备好了之后的单子都生怕给我瞧见了。” 柳雅晴微微闭上了眼,牙关在打着颤,半晌才睁开了眼,面如死灰:“你赢了。” 柳雅晴咬紧了牙关,整了整衣裳,挣脱开侍卫,自个儿一步一步出了江山殿。 昭阳站在殿中瞧着柳雅晴的背影,冷冰冰地笑了笑,才转身同苏远之道:“咱们也回去吧,方才也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回去让人做些饭菜来,不管如何,今夜也是除夕,是应当好好庆祝的日子。” 苏远之颔首,明安便推了苏远之的轮椅,一同往惊梅园而去。 入了屋,姒儿就忙着给昭阳解了氅衣,将火狐抱到软榻上放了,又拿了手炉给昭阳,命人打了热水来替昭阳擦手:“也不知陛下怎么就突然改变了主意,就该将雅常在杖毙的。” 昭阳倒是不意外:“怕是因为皇祖母的缘故,柳雅晴毕竟是皇祖母带入宫中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父皇可以将柳雅晴贬为常在,可以将她杖责二十,可是怎么也得留一口气,才好同皇祖母交差。” 苏远之听见昭阳的话,却是笑了起来:“你倒是极懂你父皇的心思,方才在大殿之上,郑从容的确就是这样劝你父皇的。” 昭阳眨了眨眼:“你听见了?” 苏远之颔首:“练武之人的耳力倒素来是极好的。” “不过即使是回了宫,怕是柳雅晴也讨不着好了。太后花了那么多心思培养出来的人,大抵就这样废了。”昭阳笑了起来,心中自是愉悦的。 棠梨从外面探出头来:“饭菜都准备好了,两位主子是在外面吃,还是直接送进来?” 昭阳想了想:“送进来吧,父皇生了大气,只怕今晚也没得烟花可以看了,还是屋中带着暖和一些。” 饭菜比平日里丰富了许多,昭阳在大殿上并未吃多少,瞧着色香味俱全的满桌子好吃的,自是觉着胃口大开,在桌子旁坐了下来,笑眯眯地夹了一筷子菜:“还是在屋中自在些。” 苏远之倒了一杯酒,酒香便蔓延开来,惹得昭阳抬眸看了过去。 “你喝不得的,就只能看看了。”苏远之挑眉,眼中局势得意。 “瞧你得意得。”昭阳笑着,每年的除夕都是在宫宴上,满屋子认识不认识的人,上面坐着威严的父皇,端庄的母后,却是连吃一道菜都得拘谨了又拘谨。 昭阳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脸上,两人都带着笑,昭阳心中想着,其实这样也很好。 第338章 衢州传令兵 自打有身孕之后,昭阳便总是觉得困顿,哪怕是每日睡得早,起得晚,下午还得午睡,也抵不过整日整日的提不起精神。 只是因着是除夕,昭阳倒也勉强支撑着同苏远之说着话,一直到了子时,算是守了岁了。子时刚一过,昭阳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惹得苏远之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夜行宫之中倒是没有人放烟花,只是云崖行宫地势高,却也能够瞧见明城之中四处烟花绽放。苏远之命人将昭阳扶上了床,方出了屋子,站在外面望着山下久久不灭的烟火。 除夕过后,许是因为除夕那晚发生的事情,行宫之中倒是安静了两日,直到那份安静,被大年初四早上急促的马蹄声踏破。 大年初四的一早,马蹄声就踏破了清晨的宁静,骑马匆匆赶来的,是穿着盔甲的传令兵,三个传令兵的面上俱是焦急之色,为首的那一个几乎是从马上摔下来的。 行宫的守卫连忙将人扶住,那传令兵抬起手来亮了亮令牌,才勉强站稳了身子,匆匆道:“衢州急报,求见陛下。” 而后三个传令兵就匆匆小跑着往江山殿去了。 楚帝在江山殿中处置政务,一听到殿门口的禀传声便蹙起了眉头:“衢州……” 如今这个时候,这两个字却是显得有些敏感。衢州正在水涝,听内侍说,传令兵神色匆忙,似乎十分着急。楚帝就下意识地觉着,怕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却也耽搁不得,只得传了传令兵觐见。那三个传令兵快步入了江山殿,走到殿中就“噗通”三声重重地跪了下来。 “陛下,衢州急报,沐王殿下在衢州查看水势之时被突然涨潮的洪水卷入了水中,如今生死未明。”传令兵将信件举过了头顶,声音亦是发着颤。 楚帝闻言,心下顿时一惊,忙不迭地吩咐着:“还不赶紧将信拿上来!” 郑从容快步走到了殿中,取了信,复又呈到了楚帝的手中。楚帝急忙将那信封撕了开来,将信中内容快速看了一遍,神色愈发地严肃了几分。 “这是大年初二发生的事情?”楚帝问着:“信上只说是上游截流的堤坝被洪水冲垮了,导致突然涨了潮,并未交代得十分详尽,你们仔细同朕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传令兵连忙应了声:“大年初一晚上又下了一夜的大雨,第二日一早,沐王殿下就带着衢州的州府官员一同去查看河边涨潮的情况,出事的地方是在衢州城往南的一段河域,那是一处三江汇流的地方,因而洪水尤其凶猛,两岸都是百姓种植栗米的田地,殿下在那截流的堤坝那里驻留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也并无什么事情。” “因着两岸的田地较多,那处截流是前几年便驻好的,这两年涨潮的时候倒也的确起了不小的作用。下游还有一处有溪水汇入的地方,殿下就说,去下游看看。”传令兵伏着身子,声音有些低哑。 “殿下沿着江边一路走下去,还未到下游那处溪流汇集之地,就只听到轰隆隆的声音,殿下尚未回过神来,就已经被汹涌的洪水卷走,一同出事的还有衢州的州官林聚林大人和几个随从。” “殿下出事之后,当时站在远处田地里面查看田地的其它州府官员见状,连忙就命人去救,可是一直没有找到殿下的下落,只得命属下快马加鞭前来禀报。属下昨日一早卯时出发,那时尚未殿下的下落,只是如今又过去了一天一夜,是什么情形却是不知。” 楚帝闻言,面色有些颓然地靠坐在了椅背之上,良久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楚帝才挥了挥手道:“朕知道了,你们先退下休息去吧。” 那两个传令官忙应了声,离开了江山殿。 楚帝屏退了殿中侍候的内侍,沉默着坐了半晌,眉头紧蹙着,似是喃喃自语般地道:“前不久君墨因为山崖垮塌出了事,这隔了尚且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临沐就因为堤坝被洪水冲垮出了事。上一回君墨的事情,最后查出来并非意外,这一回呢?” 郑从容想了想,低声问楚帝:“陛下是怀疑?” 楚帝叹了口气:“君墨的事情,连我都怀疑是临沐暗中操纵所为。这一回,会不会是为了君墨报仇?” 郑从容跟在楚帝身边的年头不短了,自是听得出楚帝话中是什么意思:“太子殿下尚且年幼,只怕没有这样的本事。” “你知道的,朕说的不是太子,当初太子出事,昭阳那样着急……” 楚帝叹了口气:“不会是昭阳。” 郑从容连忙接口应着:“自然不可能是昭阳公主,昭阳公主虽然素日里瞧着都十分冷静自持,只是终究是个女子,是个在深宫中长大的女子。若是要制造这样的意外让沐王殿下出事,没有一定的势力,怕是做不到的。” “我也知道不是昭阳,可是昭阳不能亲自动手,不是还有苏远之吗?”楚帝愈发显得焦躁了几分,半晌才道:“算了,朕知道也不可能是苏远之。苏远之不敢,且如果是他,朕不会不知。” 郑从容听着楚帝近乎自暴自弃的话,讪讪笑了笑,立在一旁附和着:“陛下心中通透。” “罢了罢了,这个时候追究这些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去,将苏远之给朕传过来。”楚帝手紧紧捏着那龙椅的扶手,挥了挥手道。 郑从容忙应了下来,匆匆忙忙出了江山殿。 内侍到惊梅园传旨的时候,苏远之正在同昭阳下棋,最近昭阳倒是清闲了下来,整日里除了给未出世的孩子做些小衣裳小鞋子的,就是拉着苏远之下棋。今日昭阳好不容易起了个早,就索性拉了苏远之对弈。 听闻楚帝的传召,昭阳倒是并未有什么其它的想法,只挥了挥手道:“去吧,莫要让父皇等久了。” 明安进来给苏远之披了披风,就推了苏远之出门,昭阳一个人取了棋子,望着棋盘上的残局,想着要如何才能杀苏远之个片甲不留。 姒儿从外面走了进来,眼中带着几分兴味:“奴婢听闻,先前有传令兵到了行宫,似是发生了十分要紧的事情,那传令兵的神色并不怎么好,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几乎是小跑着入了江山殿的。听闻,那传令兵是从衢州来的。” 衢州,昭阳捏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 第339章 杀孽 沐王到衢州赈灾也已经有一段时日,最近苏远之虽然没有再同昭阳提起过沐王的事情,可是苏远之应下的事情,素来没有落了空的。 莫非,是那件事情有了进展。 一听姒儿说那传令兵是衢州来的,昭阳的心便无法在沉静下来,手中摩挲着那白色的棋子,心中不停地闪过各种各样的可能。 “要不奴婢去打探一下,那传令兵究竟禀报了何事?”姒儿见昭阳的神色有些异常,小心翼翼地建议着。 昭阳沉吟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事关朝政大事,还是小心些最好。且传令兵是直接入了江山殿同父皇禀报的。要想知晓发生了什么,要么问江山殿中侍候的内侍,要么就只能去问那传令兵。江山殿中侍候的内侍大多是郑从容信任之人,郑从容信任的人,便也是父皇的人。若我派人开了口,父皇就定会知道。” 昭阳顿了顿:“而衢州过来的人,多半就是沐王身边的侍卫,我更是不能去向他们打探。为了避免弄巧成拙,还是算了。等丞相回来,我自是可以问他的,不急在这一时。” 姒儿连忙点了点头:“还是公主考虑周全。” 苏远之去了一个半时辰,才回了惊梅园,昭阳听见院子门口请安的声音,就站起了身来,迎了出去。 “我满身寒气,你出来做什么,先回屋吧,我先洗个手洗个脸。”苏远之笑了笑,就吩咐着丫鬟打了热水来。 昭阳也没回屋,就在一旁等着他洗了手脸,将氅衣递给了丫鬟,才上前推着苏远之的轮椅入了里屋。 “你听到消息了?”苏远之见昭阳这样殷勤的模样,笑着问道。 昭阳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只是听闻先前有衢州的传令兵来了,瞧着好似发生了什么急事,匆匆忙忙地进了内殿。衢州……怎么了?” 昭阳目光定定地看着苏远之。 苏远之嘴角微扬,却是低下头理了理宽大的衣袖:“沐王被洪水冲走,生死未卜。”昭阳心中“咯噔”一下,呆了好一会儿,却是抑制不住地蔓延开细细密密的欢喜来:“当真?” “传令兵今日来禀报的就是此事,你说是不是当真?若是不出意外,过会儿,我的暗部的消息也应该能够送到了。”苏远之眯了眯眼:“可高兴了?” 昭阳连连点头,嘴角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欢喜,当然欢喜。父皇叫你去商议的就是此事?父皇如何说?他没有疑心你吧?” 苏远之摇头:“陛下不会疑心我。” 带着几分略显奇怪的笃定。 昭阳倒是并未留意,仍旧目光灼灼地看着苏远之。 苏远之见她那迫不及待的神情就又笑了起来:“沐王是在前天早上出事的,衢州的官员先是封锁了消息,而后命人在河下游寻找打捞,只是找了一日,也并未找到沐王。昨日清早,才派了传令兵前来报信,只是从昨日早上到今天清晨有什么进展,咱们却是不知。” 昭阳蹙了蹙眉,在她的心中,自是希望找到了尸首,那样她才能够彻底地放下心来。什么都没有找到,虽然没有活着的人,可是毕竟还未确定沐王的生死。 “陛下的意思,是觉着衢州到咱们这里,毕竟还有一定的路程,消息滞后,那边是什么样的情形咱们也不知晓,陛下也担心,衢州的官员为了逃避责任,将真实情况隐瞒了下来,想要亲自去衢州瞧瞧。”苏远之轻声道。 “那可不成,父皇身份非同寻常,且衢州如今正在闹洪涝,灾民只怕是不少,说不定隐藏着什么危险呢,且又不是提前就定好的行程,隐患太多,万万不可。”昭阳一听苏远之那么一说,心便忍不住提了起来。 苏远之点了点头:“我亦是劝解过了,也打消了陛下的念头。我说如今户部尚书也在衢州,命户部尚书好生盯着就是,且陛下手中有几只用于传信的鹰,若想要及时知晓消息,也并非没有法子。” “出事的是一出三江交汇的堤坝,水流量极大,原本是做了截流分洪的,可是堤坝突然垮塌,水流定然十分湍急,且水势凶猛,沐王只怕是九死一生了。”苏远之垂下眉眼,眼中划过一抹暗沉之色。 昭阳颔首,心中却是更为担心两件事:“那河水决堤,百姓岂不遭了秧?” 苏远之见昭阳尚有心思操心百姓,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一片温柔:“放心好了,我此前专程选了那处地方,就是因为,那处堤坝的下游都是田地,人烟稀少,且因着涨潮的缘故,官员已经将沿河的百姓都转移了开去。你如今有了身孕,我自是会注意这些,不会轻易害了无辜的性命,为咱们孩子造了杀孽。” 苏远之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却是没有告诉昭阳,与沐王一同失踪的,还有一个衢州的官员和几个随从。那州府的官员倒是个实打实的贪官,只是那几个随从大抵是无辜的。 他的确是造了杀孽,他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多这几条也无妨。若是有报应,就报应到他身上好了。 除了那沿河的百姓,昭阳亦是担心苏远之的:“此事定要好生将尾巴都除掉,莫要留下丝毫蛛丝马迹,不然,这谋杀皇子可是重罪。” 苏远之颔首,笑了笑:“无事,你尽管放心便是。” 顿了片刻,才又同昭阳道:“沐王若是一直找不到,怕是会引起沐王一党的动荡,朝廷之上怕是会有极大的变故了。陛下应当很快就会下令启程回渭城了,你让姒儿她们好生准备准备,你身子不好,马车之中定要布置得宽敞舒适一些才是。” 昭阳听着苏远之关切的话,笑眯眯地应了下来。离宫一个月多月,最开始的新鲜劲早已经散去,如今她倒的确有些想要回家了。 手轻轻覆上还未隆起的小腹,昭阳嘴角微扬,出来的时候尚且是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就变成了两个,这种感觉,还真是奇妙。 且君墨一直闹着让她早些生一个小外甥,这一回,倒是如他的愿了,他若是知道了,以他的性子,只怕是要高兴得跳起来的。 第340章 回程 当日下午,楚帝就果真下了旨意,五日后回宫。 只是沐王出事的消息倒是被严严实实地瞒了下来,行宫之中知道的人极少。 “还以为陛下要在这儿呆到过了正月呢,这个时间倒是有些不尴不尬的,五日后启程,就是初九,路上怕是得耗费个七八日,却是刚好错过了元宵节。”雅昭仪眉头轻蹙,似是有些奇怪。 康婕妤颔首附和着:“现在回去,渭城怕是比这明城冷不少,我最是怕冷了。” 齐嫔抬眸看了一眼正逗弄着怀中狐狸的昭阳,浅浅笑着道:“兴许是朝中有什么要紧事也未可知,陛下倒是极少离宫这么长的时间。” “倒也是,不过咱们这些下半辈子都关在了宫中的人,出来一趟倒是不容易,以后未必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康婕妤叹了口气,复又问起了昭阳除夕那日穿的那件裙子,将话题转了开去。 苏远之这两日倒是有些忙碌,楚帝不停地传召,即便是在惊梅园的时候,大多也呆在书房之中。昭阳时常瞧见怀安和其它相同打扮的黑衣人进进出出,心中明白,多半是为了衢州的那件事情,只是苏远之不提,昭阳也能够知道,十之八九是还没有进展,也不多问。 对她而言,这样毫无进展的日子越久,就证明着沐王活命的机会越小,她倒是高兴多于其它的情绪。整日里逗逗兔子,喂喂狐狸,和后宫嫔妃们闲聊几句,下下棋,绣绣花,日子倒是十分的闲适。 一直到离开明城的那日,尚未有沐王的消息。 “朝中已经开始有些异动,有好些官员已经暗中派了探子去衢州,官员之间暗中活动十分频繁。”苏远之倒了杯白水放在了昭阳面前,轻声说着话:“因而陛下想要快些赶回渭城,这几日只怕会比来时更加的辛苦一些,你若是身子不适,就传召太医来瞧瞧。若是不行,咱们也可以放慢脚步,不急在一时。” 昭阳笑了笑:“昨日你不是专程叫太医来看过了?太医都说了,我并无大碍,是你小题大作罢了,齐嫔肚子都那样大了,不也没事?” 苏远之抿了抿嘴,不接这话。 “宫中没什么消息吗?按理说来,沐王出了事,最着急的,不应该是德妃吗?除了德妃,还有皇祖母,她们二人怎么倒好似没什么反应?”昭阳有些纳罕。 苏远之笑了笑:“后宫的消息,我能够打探到的并不多。” 昭阳上午刚说了这话,下午就有消息传到了昭阳的手中,昭阳连忙拆开了信来,快速看完之后,嘴角亦是翘了翘。 “我所料倒是没错,德妃听到消息,几乎发了狂。急急忙忙就跑到了福寿宫求皇祖母召见朝中一些亲信官员和沐王府中的侍卫首领,要他们派人去打探消息。我想她大概是恨不得自己亲自去衢州的,还整日跑到宫中的佛堂之中祈福。” 昭阳瞧见信中所言,冷笑了一声:“如她那样作恶多端的人,怕是连佛祖都不愿意顺遂了她的心意的。” 苏远之听着昭阳这样略带几分孩子气的话,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倒果真如苏远之所言,回程比来的时候赶了许多。每日早上卯时便开始启程,亥时初才停歇。也不如来的时候那样,每日都住在驿站之中,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野外扎营的。 最开始的时候,尚且有嫔妃会抱怨几句,只是见楚帝神色愈发阴冷之后,抱怨声便也少了。 柳雅晴倒也被一同带着上了路,坐在一个十分狭窄的马车之中,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侍卫看守,还专程安排了两个武功不弱的侍女服侍着,倒果真一副押解犯人的模样。 昭阳在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倒是见过柳雅晴两回,她倒是愈发显得消瘦了几分,一副风都能够吹倒的模样,面色是全然的苍白,穿着有些单薄的粗布衣裳,每日里发髻倒是梳得尚算整齐。 许是被杖责了伤口尚且还未好的缘故,走路的时候脚步十分的缓慢,几乎得靠着侍女一左一右地扶着,大多数时候连坐都不敢,只能站着。 连着赶了五六日的路,倒是堪堪在元宵当日的下午入了渭城。 因着元宵有灯会的缘故,整个渭城布置得喜庆洋洋,街上亦是热闹非凡。昭阳掀开马车帘子往外望去,嘴角便翘了起来:“还是回家了好。” 说着便转过头望向苏远之道:“我怕是应当先入宫一趟同母后请个安,今日咱们回了城,且又是元宵节,于情于理都应当先去未央宫的。” 苏远之颔首:“陛下待会儿怕也会传召我,我与你一同吧。” 两人便随着楚帝一同出了宫,昭阳带着姒儿径直就去了未央宫。李嬷嬷站在院子里指挥着宫人将花灯挂在廊下,见昭阳走了进来,脸上一下子就扬起了灿烂的笑来,连忙朝着正殿中道:“昭阳公主回来了,快去通禀娘娘。” 说着,自个儿倒是先迎了上来:“今早娘娘还在念叨着公主呢,听说公主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问奴婢公主赶得及在元宵的时候回来不。每一回问过之后又自个儿自言自语,说公主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赶路还是慢些好。” 昭阳听李嬷嬷这样一说,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嬷嬷可有准备我爱吃的元宵?” 李嬷嬷连连点头:“准备了,都准备了,公主喜欢吃的栗子馅儿,太子殿下喜欢吃的肉馅,准备了不少呢,公主想吃多少有多少。” 昭阳笑得眉眼弯弯,抬脚入了正殿,就瞧见皇后从内殿走了出来,面上满是笑容,见昭阳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忙不迭地道:“你慢着些,哪有有身子的人还这样走路的?” 昭阳吐了吐舌头,拉着皇后的手入了内殿,皇后连忙命人在椅子上加了软枕,才让昭阳坐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们至少得后日才能回来呢,怎么这么早?这几日赶路可是很辛苦?” 昭阳笑了笑:“母后还能不知道缘由?如今那人出了那样的事情,朝中怕是不安分的多,父皇自是着急的。我倒是并无大碍,马车中垫子垫了一层又一层的,也不累。” 昭阳舒服地叹了口气:“还是母后这里好。” 第341章 皇长兄 皇后笑了笑:“那就好,你素来不太会照顾自个儿,我听闻你有了身孕,心中可是有喜有忧的。听闻你见了红,更是担心得不得了,本想指使个嬷嬷去行宫照看的,君墨又说齐嫔将她身边的嬷嬷借了一个给你,让我不必那样大费周折,那孩子……” 提起楚君墨,皇后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面上的笑容却淡了几分:“沐王还未找到?” 昭阳颔首应着:“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了,只怕也已经凶多吉少了。” 皇后叹了口气,良久才道:“沐王也是陛下的孩子,我作为皇后,本也应当待他如子女一样关切的,可是他们的做派,却实在让我提不起那样的气度来,二十多年前,我的第一个孩子就葬送在德妃的手中,我宽容大度地待了她这么多年,可她如何对我的?这一回,君墨也险些没了,我如今想起来尚且后怕,若是君墨没了,定会找他们拼命去。” 昭阳一愣,诧异君墨说要瞒着皇后他受伤之事,皇后却似乎十分清楚。而另外一件,却让昭阳显得有些疑惑:“母后的第一个孩子?” 母后的第一个孩子不是她么? 皇后愣了愣,似是才回过神来,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件事情在宫中一直是个禁忌,我的第一个孩子,比沐王还要稍稍大些,大一岁左右。我是皇后,是正妻,宫中历来的规矩,在正妻没有生下嫡子之前,其它的嫔妃不得有孕。” 昭阳蹙着眉头,心中满是诧异,她倒是知晓这个规矩,此前尚且有些疑惑,觉着德妃也实在是太过受宠了一些,竟然能够在母后之前生下孩子,却不曾想到,还有另外的隐情不成? “我第一胎生下的是个男孩,是陛下的嫡长子,陛下为他取名君临,君临天下的君临。君临生下来的时候,身子健健康康的。君临刚满月的时候,德妃就有了身孕,我当时想着,我已经有了君临,她即便是生下的是男孩,也并无大碍。” 皇后咬了咬唇,似是想起不忍回首的记忆,面色亦是有些苍白:“可是没过多久,君临就生了病,身子一直不好,太医亦是没辙,太后命人去请了和尚来看,那和尚却说君临是邪物转世,会克死自己的亲人,只是因着陛下是天子,真龙之气护体,因而君临受到了反噬,怕是救不活的。” “果然,没两日,君临就没了。”皇后的眼中有泪光闪烁着:“太后却还说,君临是邪物,不干净,入不得皇室宗谱,让宫中上上下下只当没有这个孩子存在过。后来德妃生下沐王,沐王分明不是长子,在皇室宗谱上却是记录成皇长子。” 昭阳闻言,眼中划过了一抹冷意,伸手握住皇后的手:“这分明就是阴谋。” 皇后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是啊,阴谋,可惜我当时几乎被丧子之痛击垮,哪里还有心思去考量那些。后来才回过味来,自古立太子,不是长子就是嫡子,若是嫡长子自是最好,那件事情十有八九是德妃所为,为的是给她的儿子铺路啊。” 昭阳闻言,浑身一震。为沐王铺路,莫非太后在近二十年前就已经为沐王争夺皇位开始筹备?这一出阴谋让昭阳的皇长兄从皇室宗谱之中除名,让沐王从次子一跃成为长子,就是为了以后继承皇位之时,堵住悠悠众口? 昭阳只觉着浑身有些发寒,怪不得前世的时候,沐王叛乱起兵,一切来得那么快,不过半月时间,就打入了皇宫,原来竟是筹备了整整二十年。 皇后的笑容愈发冷了几分:“她已经害死了我一个孩子了,如今她的儿子却想要害死我另一个孩子!此前我听到消息的时候,恨不得拆了她的骨头,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如今她的孩子也出事了,我就想着,当初我承受的痛楚,如今总算是轮到她身上了。” 昭阳紧握着皇后的手:“母后莫要伤怀,此前在行宫,是我没能保护好君墨,好在君墨福泽深厚,以后,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君墨有任何意外的。” 皇后笑了笑:“不止是你,以前是我傻,总想着要做一个好的皇后,宽厚待人,料理好后宫。后宫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嫔妃入宫,我俱是笑脸相迎。皇子公主一个一个的出生,我亦是从不曾薄待了任何一个。如今想想,若是我连自个儿的孩子都保护不好,我这个皇后做得再好又有何用?德妃母子将主意打到了君墨的身上,我断然容忍不得。我定会让德妃也知晓知晓,我并不是那样好欺负的。”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传来请安的声音:“给太子殿下请安。” 皇后听见声响,连忙抬起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嘴角微微一翘,恢复了平日里温柔的笑容。 昭阳见着皇后的模样,心中却觉着有些凄楚,她的母后,哪怕是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也并不如何开心,连欢喜悲伤都不能随心所欲。 “母后,母后!”君墨的声音已经从殿外传了进来,带着没心没肺的欢喜:“我听闻皇姐进宫了,在母后这里是不是?” 话音刚落,楚君墨的身影就已经从门外窜了进来。 也不知刚从哪里出来,身上还穿着太子的朝服,许是跑得急了,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楚君墨一进内殿,就快速地抬起眼看了过来,见着昭阳就朝着昭阳冲了过来。 “哎,我的小祖宗,你慢着些,可莫要冲撞到了你皇姐。”皇后连忙道,声音中带着几分紧张。 楚君墨在昭阳面前停下了步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昭阳一遍,才有些纳闷地道:“肚子也没怎么大吗?果真有孩子了?” 昭阳听着君墨的话,就笑了起来:“宫中嫔妃有孕的你大概也见了不少了,你可曾见过,有哪一个是一有身孕肚子就大起来的?” 楚君墨闻言,叹了口气,在一旁闷闷地坐了下来:“那还得等好久我的外甥才能从你的肚子里蹦出来啊……” “倒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皇后听君墨这么说,摇了摇头打趣着。 昭阳抬眼看了看楚君墨,他脸上的疤痕倒是淡了一些,只是仍旧显得有些碍眼。楚君墨见昭阳看他的脸,就抬起手来捂住了脸,讪讪地道:“皇姐,你别瞧了。再瞧母后就又要念叨了,我回来同母后说这是我爬树摔了的,母后就将我骂了一顿,我每回过来请安都要被母后念叨半日。” 昭阳方才听皇后说起她那位无缘得见的皇长兄之事,心中却是明白母后对君墨的关切,笑了笑,并不言语。 倒是皇后好笑地看了君墨一眼:“你当真以为你母后在这深宫之中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你一出事后没多久我就收到了消息,你竟还敢同我说是爬树一不小心被树枝给挂了的,我不念叨你念叨谁去?” 君墨瘪了瘪嘴,叹道:“我错了还不成吗?” 母子三人俱是笑了起来。 第342章 亲情 李嬷嬷端了元宵从外殿走了进来,见屋中欢声笑语一片,亦是满脸慈祥笑意:“来了,刚出锅的元宵。” 君墨闻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嬷嬷真好,我早起的时候就在念叨着今天可以吃元宵,果然吃上了,什么馅儿的?让我瞧瞧。” 李嬷嬷放了一碗元宵在君墨面前,笑呵呵地应着:“是太子殿下喜欢吃的肉馅。” “肉馅!”君墨连忙站起身来:“快快快,给我打水来,我洗了手好吃元宵。” 说完就急急慌慌的跑去洗了手才端起了碗,塞了一个元宵到嘴里,一面咋咋呼呼地叫着:“好烫,好烫。”一面又不停筷子地又塞了一个。 “吃完这碗嬷嬷你再给我盛一碗,再吃一碗我就要回御乾殿了,不然怕是要被父皇训了。”君墨嘴里被塞得鼓囊囊的,连说话都有些含含糊糊。 昭阳手中拿着筷子,抬起眼望向君墨:“被父皇训?为何?” 君墨嘿嘿一笑:“父皇一回宫就马不停蹄地召集了不少朝中大臣商议要事,我悄悄问了丞相,丞相说皇姐在母后这里,我着急着想要看我的小外甥,就同父皇说想要出恭,然后就悄悄跑过来了。” 皇后闻言,亦是哑然,半晌才回过神来,轻声斥道:“顽劣,嬷嬷不许再给他添了,赶紧回御乾殿去。” 君墨瘪了瘪嘴,一副委屈模样:“我今天在御乾殿坐了一天了,午饭都没吃呢。” 昭阳笑着劝道:“若是平日里,皇姐定然不会说你,只是最近因着沐王兄的事情,父皇的心情本就不是太好,你若是触怒了他,指不定要怎么罚你呢,到时候可莫要叫苦。” 君墨听昭阳这样说,默不作声地又吃了一个元宵,就站起了身来:“那我先回御乾殿吧。” 说完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皇后看着楚君墨的背影,良久才叹了口气:“君墨这性子,在这吃人的朝堂之上,怕是迟早要吃亏的。” 昭阳笑着道:“母后也莫要太过担心了,君墨已经长进了许多,我听丞相说,这段时日,他在朝中处理政事还算得上沉稳,凡事也井井有条的,并未出什么岔子。君墨年岁尚小,成长亦是需要时日的,兴许也是因着在咱们面前的缘故,因而他才稍稍放纵一些,我瞧着他在父皇面前也是规规矩矩的。” 皇后低眉浅浅笑着:“他是太子,须得面对复杂诡谲的朝堂,我希望他赶紧懂事,却又害怕他懂事太快,失了本心。” 说完,皇后才又抬起眸子望向昭阳,笑着道:“这种心情,大抵你以后成为了母亲就知晓了。” 皇后的心情,昭阳并非不懂,昭阳重生一世,因着知晓前世发生了些什么,因而尤其希望君墨早些能够独当一面,能够能够从容应对所有的阴谋算计。可是每每瞧见君墨真正如她所愿那样一点一点地成长起来,心中却又不舍,成长的代价,她太过清楚。 母女二人又闲坐着说了会儿话,大抵都是在行宫中发生的一些事情:“父皇当时怕是真的想要处死柳雅晴的,只是因着皇祖母的缘故,才留了柳雅晴的命,回来也算给皇祖母一个交代。” 皇后冷笑了一声道:“咎由自取,她一入宫,就借着太后的庇护,直接被封为婕妤,此事已经惹得后宫诸多嫔妃不满,偏生她还不懂得韬光养晦,事事爱出风头。如今竟还将算盘打到了君墨的身上……” 皇后说着,眼中却又闪过一道疑惑:“君墨也已经十三岁了,你说,我是不是的确应当给君墨寻个规规矩矩的姑娘给君墨?” 昭阳闻言笑了起来:“倒也并无不可,只是君墨如今正是顽劣的时候,若是要选这么一个人,这人选可得要好生把把关。” 皇后点了点头:“此事倒也不急,我慢慢相看着便是。” 一直到傍晚时分,苏远之才叫了宫女来,说在宫门口等着昭阳,昭阳同皇后行礼告退,出了未央宫,朝着宫门口走去。 走到御花园,却刚巧看见楚帝同君墨一起朝着这边走来,看模样,应当是刚从御乾殿出来的。君墨在楚帝面前素来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跟在楚帝身后,面上一丝笑意也无,时不时地点头,偶尔同楚帝说着什么。只是那不停滴溜溜地转着的眸子,却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皇姐。”见着昭阳,君墨的眼睛一亮,声音亦是拔高了几分,惹得楚帝亦是抬眸朝着昭阳看了过来。 昭阳连忙行了礼,就听得楚帝问道:“从你母后那里出来?准备出宫了?” 昭阳颔首应着:“离开渭城也已经一两个月,府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了,得早些回去瞧瞧,该整理的也好生整理一下。” 楚帝目光落在昭阳身上,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你有了身孕,也莫要太过操劳,此前在行宫,没什么好东西,待会儿朕命人送些东西到丞相府。” 顿了顿,似是还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半晌才挥了挥手道:“去吧,一会儿天就暗了。” 昭阳才连忙谢了恩,等着楚帝离开了,才站起身来,抬眸望过去,正好瞧见君墨转过头同她做了个鬼脸,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 苏远之早已经在马车中等着了,马车中的炭火盆子也已经烧了起来,烧得马车里面暖洋洋的。昭阳爬上马车,在苏远之身旁坐了下来。 苏远之转过头看了昭阳一眼,笑了起来:“你看起来倒是十分高兴的模样。” 昭阳眼中满是笑意:“今天是元宵节呢。” 苏远之颔首:“嗯,去年的元宵节,我亦是同你一起过的。” 昭阳想要说的,并不是这个,却也因为苏远之的话,觉着心中一暖。这个男人,似乎总是记着与她的一点一滴呢。 “要去看灯吗?”苏远之问昭阳。 昭阳摇了摇头,偏着头道:“我已经让姒儿提前回府准备了元宵,也让她们挂了花灯,咱们回府看就是了,外面人太多了。” 苏远之点头:“那就回府。” 第343章 元宵佳节 府中倒果真已经挂上了花灯,各种各样的花灯,春联、窗花、门神也一一贴上了。苏远之同昭阳一起慢慢往院子里走着,昭阳在看廊下的花灯。 “这个小狐狸的花灯做得倒是别致有趣,这小金鱼的也不错。可惜之前不在府中,前几年的时候,君墨年岁尚小,每年元宵都会缠着我与他一同做花灯,自己扎的花灯同别的看起来总归是不同的,总觉着别的再精美,也比不得自己做的。这两年君墨大些了,倒是对这花花绿绿的灯没了兴致,明年我们也一起扎花灯吧。”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却瞧见苏远之正在看她。 昭阳一愣,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奇怪地问着:“怎么了?我脸上莫非有什么吗?” 苏远之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上一回,这丞相府中挂满花灯的时候,是在十年前。那时候我父母尚在,不管是过什么节,都会将府中装饰一新。父亲素日里对我要求甚严,唯有过节的时候会稍稍放松一些,因而我最盼望的就是过节了。” 昭阳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脸上,他的面色仍旧平静得过分,仿佛是在说着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 “后来经历了不少的变故,这府中的人越来越少了,即便是过节,我一个人也没了气氛。第一年过除夕的时候,我让人将府中挂满了红灯笼,还买了可以塞满一个院子的烟花来让下人放来看。可是那样的热闹,却愈发衬托着我一个人的冷清。后来,我就再也不过节了。” 昭阳心中泛起细细密密地疼,伸手握住苏远之的手,嘴角微微勾起,笑得眉眼弯弯:“无妨,今年我就陪你过了,明年,还有咱们的孩子一起,兴许以后人就越来越多了。” 苏远之目光落在昭阳的笑颜上,昭阳的身后是五光十色的花灯,映照着昭阳的笑颜如花,苏远之只觉着心中微微有些发紧,喉头上下滚了滚,沉默了许久,才轻轻颔首应道:“好。” 而后便是沉默,昭阳笑眯眯推着苏远之往院子走着,入了院子,姒儿就忙迎了上来:“渭城的确比行宫那边冷多了,公主和相爷可觉着冷?奴婢让人烧了好几个炭盆子,赶紧进屋吧。” 昭阳和苏远之进了屋,丫鬟们便开始忙活着,递手炉的递手炉,脱氅衣的脱氅衣,端热水的端热水,井然有序,却又显得十分的热闹。 “公主素来喜欢吃栗子陷的元宵,奴婢准备了不少,倒是不知相爷喜欢吃什么馅儿的,奴婢都准备了一些,相爷喜欢什么同奴婢说就是了,奴婢让人去煮。”姒儿立在一旁笑着询问着。 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你喜欢吃元宵吗?” 苏远之颔首,笑着应着:“煮花生馅的吧。” 姒儿忙应了下来,匆匆出了门往厨房去了。 昭阳进了里屋,就在软塌上躺了下来,舒服地喟叹着:“还是自个儿家中舒服啊。” 苏远之进来就听见昭阳这样的话,嘴角又翘了起来:“是啊,千好万好,不如自己家好。” 心中却想着,似乎自己同昭阳在一起的时候,嘴角总是上扬着的。 不一会儿,姒儿就带着丫鬟端了元宵进来:“公主和相爷先尝尝味道,厨房里还有不少,奴婢再去煮些。” 昭阳连忙道:“你给相爷多煮几个就好了,我在母后那里已经吃过一碗,这大晚上的,元宵本就不易消化,吃多了怕积食。” “嗳……”姒儿应着,又跑去忙活去了。 吃了元宵,两人就在屋中躺了会儿,棠梨笑着道:“明安让人买了不少的烟花爆竹,公主和相爷可要去看?” 昭阳想了想,又想起苏远之先前的话,点了点头:“走吧,瞧瞧去。” 苏远之也不阻止,只轻声吩咐着:“外面冷,多穿些衣裳。” 出了屋子,明安已经将烟花爆竹在院子里摆了开来,许是因为往年苏远之从来不放这些东西的缘故,明安的神情亦是带着几分激动。见苏远之和昭阳一同出来了,便连忙问道:“那小的就开始放了呀?” 昭阳颔首,明安就命人取了火把来,一手捂紧了耳朵,站得离那些烟花爆竹远远的,伸着火把去点那烟花。 院子里其它几个丫鬟见状就笑了起来,姒儿望着明安的眼神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鄙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点个烟花爆竹也这样磨磨唧唧的,像个胆小鬼一样,你要是不敢点的话,就奏凯,让我来。” 昭阳掩嘴轻笑了起来,明安忍不住跳脚:“谁害怕了?谁害怕了?” “你要是不害怕,就赶紧点啊。”众人跟在一旁起哄。 苏远之也笑了起来:“连烟花都不敢点,以后还是莫要跟在我身边侍候了。” 明安瘪了瘪嘴,一脸委屈地看了苏远之一眼,轻咳了一声,脸皱成一团,大着胆子将那火把凑近了烟花的引线,只听见“嗤拉嗤啦”的声音响起,而后便是一声巨响,散开一阵带着刺鼻味道的烟雾,烟花便升入了空中,炸了开来。 众人都抬起眼朝着天空望去,瞧着那烟花盛放却又渐渐消弭。 明安跳了起来:“瞧见没,我放的,谁说我不敢放的?从小到大,家中府中的烟花都是我放的,我最会放烟花了。” 昭阳和苏远之抿嘴笑而不语,姒儿翻了个白眼:“你既然那么喜欢,这院子里摆了那么多的烟花,就全都交给你了,赶紧放吧。” 明安瞪着眼张大了嘴,只是说出口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又不想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挨个将烟花点了,只听的一声又一声的巨响在耳边响起,每响起一声,明安的身子都会忍不住剧烈地颤一颤,看的众人解释忍俊不禁。 倒似乎明安的反应比烟花来得更加有趣的模样。 满院子的欢声笑语,苏远之嘴角微微扬起,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昭阳转过头来,望着苏远之,两人相视一笑,却似乎胜过了满树银花。 第344章 送礼的 第二日昭阳起来的时候,苏远之已经不在身旁,昭阳有些诧异,元宵的第二日一般是不必上朝的,苏远之这是去了何处?莫不是又被父皇传唤入了宫? 姒儿扶着昭阳起身换了衣裳,轻声禀报着:“相爷起得早,去练武场练了会儿箭,刚回到院子,就听下人禀报,礼部侍郎付大人前来拜访,只匆匆换了衣裳就去了前院。” 昭阳挑了挑眉,礼部侍郎付大人,怕就是付青岚了。付青岚是沐王的人,当初她与苏远之成亲的时候,付青岚还想着在路上来一出偷龙转凤,而后刺杀苏远之的。 平日里只怕和苏远之亦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怎么却突然跑来丞相府拜访了? 昭阳心中诧异,命人将饭菜热好,等着苏远之回来再一同吃。 倒是没让昭阳等多久,苏远之就回了屋,见昭阳还未用饭就念叨了开来:“我不在你自个儿吃就好,若是我去得久,你岂不是得饿着?” 昭阳笑着任由他数落,等他数落完了,才轻声问他:“我听闻是付青岚来了?他来做什么?” 苏远之的笑淡了几分:“拉拉扯扯送了些年礼,说是今年我不在渭城,也没来得及送过来,特地亲自送上门来,说了一些恭喜的话,旁的倒是并未说什么。” “他往年也会送年礼上门?”昭阳忍不住问着。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从未送过,我亦是不知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我让管家查看了一下,都是些算不得贵重的东西,贵重的他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送过来,他一走,我就让管家给扔了。对了,他还托我向你问好呢。” 昭阳思衬了片刻,猜想着:“莫不是因着沐王出了事,且如今音讯全无,因而沐王那一党的官员都在暗中替自己找退路?” 丫鬟上了饭菜,将盛好饭的碗筷递给了苏远之和昭阳。 苏远之端着碗眯了眯眼道:“兴许吧,这些人都是些墙头草,付青岚若是这样的心思,倒怕是找错了人了。”顿了顿,才又道:”不过他真正想要转而倚靠的未必是我,十有八九是想要向君墨投诚的,因而才专程让我替你带好。如今正是敏感的时候,待会儿我入宫一趟,去东宫同太子殿下提个醒。” 昭阳颔首:“君墨素来是个心思单纯的,只怕即便是这些官员有那样的心思,他也想不到那些事情上面去。只是却也的确应当让他小心着些,莫要与这些官员走得太近,能避则避,不然父皇知晓了,怕是很难不多想。” 说完,复又喃喃自语着道:“沐王是大年初二的时候出事的,如今已经十六了,差不多半个月了。” 半个月,怕是活下来的机会已经十分渺茫了吧。也难怪这些昔日的沐王党开始着急了呢…… 苏远之用了饭就匆匆忙忙进了宫,许是他们回了府的消息传开了的缘故,今儿个丞相府倒是十分热闹,登门拜访的,递帖子的,送礼的,络绎不绝。 登门拜访的,昭阳一律全都推拒了。递帖子,都接了下来。送礼的就让管家当场打开验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能收的收下,不能收的便也推拒了。宫中也派人送了赏赐过来,父皇的,母后的,浩浩荡荡,倒也十分壮观。 一天下来,倒也累得够呛。 “这是太尉府命人送过来的。”姒儿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昭阳:“其它府宅送来的,奴婢觉着公主大约也不怎么想要看,也没拿来。” 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就你聪明。” 说着就打开了那长长的盒子,里面装着一个珍珠娃娃,娃娃敦厚可爱,全用珍珠串成,眼睛和头发用的是黑珍珠,嘴唇也衣裳用的是粉珍珠。 昭阳见了,就翘起了嘴角:“这定然是外祖父给我选的,他总是记着,我喜欢各种各样花哨的,亮晶晶的东西。” “这娃娃倒是可爱,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些各种颜色的珍珠都是天然的,也不知太尉大人去哪里找了这么多大小一致的珍珠来。”姒儿亦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昭阳将那珍珠娃娃递给了姒儿:“将它摆到书架上吧,我也该去太尉府同两位老人家请个安,明日下午就去,你让人安排一下。” 而后又开始琢磨着要送什么礼物,还专程亲自去库房里面挑挑捡捡了大半个时辰,找到了一套文房四宝和一支簪子,交给姒儿去包了起来。 回到屋中,昭阳就开始查看送过来的帖子,帖子几乎堆了厚厚的一叠,昭阳左右也无事,就一张一张地查看着,一面自个儿同自个儿喃喃自语。 “秦府的帖子倒是可以应下,秦家小姐的生辰。”秦卿倒是个有趣的人,她的生辰应当也会别开生面,且来的想必大抵都是年龄相仿的大家闺秀。昨日里母后说想要给君墨找个宫女来贴身侍候,却也让昭阳留了心,君墨已经十三岁了,若是早的话,应当过不了两三年就该相看太子妃了,她倒是可以提前打算打算。 “付府的帖子?”昭阳眸光一动:“梅花宴?” 昭阳嗤笑了一声,帖子是付青岚的夫人递过来的,所谓的梅花宴,大抵就是寻不着设宴的由头,随意弄了个彩头来设置的宴会,邀请的大多是一些后宅妇人。 今日一早付青岚刚来丞相府给苏远之送了礼,随即付夫人的帖子就送到了昭阳的手中,这其中的弯弯心思,昭阳岂能看不明白。 正如苏远之所言,这付青岚,怕是想要向君墨示好。 付青岚此前对沐王倒是忠心耿耿,不说这示好有几分诚意,只说君墨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拉拢朝臣这种事情,倒也并非不应该做,只是父皇素来避讳这些,君墨却是没有必要去碰这根弦。若是因着这些人失了父皇的欢心,却真正是因小失大了。 昭阳将帖子递给了姒儿:“派人去同付夫人回了去,就说我最近身子不适,不宜出门。” 其余的帖子也是大同小异,昭阳在里面倒是发现了不少沐王此前的爪牙府中递上来的。昭阳冷冷一笑,心中愈发森冷了一些。 第345章 捉迷藏 “公主这一回渭城,就这样忙碌,可得小心身子。”邱嬷嬷原本是侍候过苏远之的老人,如今听闻昭阳有了身孕,却是比谁都要紧张小心,院子上下都仔细查看了一遍,平日里的吃食也亲自过问,见着昭阳在屋中一看帖子就是半日,忍不住劝道。 昭阳抬起头来笑着颔首应着:“也是时候去院子里走走了。” “走走好,对公主身子好,以后生产也少受些苦。”邱嬷嬷见状,忙不迭地取了氅衣来给昭阳披上了,姒儿也递了手炉过来。 昭阳在后园中走了小半圈,在湖边的亭子里坐了下来:“除了秦府的帖子,其它的都回绝了吧。”昭阳同姒儿吩咐着。 姒儿点了点头:“奴婢省的。” “接下来的两日怕也无法得闲,太尉府定然是要去一趟的。宫中也还得抽空去,从行宫回来之后,我只同母后请了安,于情于理,皇祖母那里也该去问个安的。皇祖母对我本就不喜,若这基本的礼数都无法周全,怕是对我更有偏见了。父皇尚且同皇祖母还算亲近,我也不能明面上失了和睦。”昭阳浅浅叹着。 “沧蓝那里也还得见一见。”昭阳想着,不知道沧蓝为她准备的那个惊喜可妥帖了。如今沐王出了事,若是那个人出现在德妃面前,德妃大抵接受起来也更容易一些。 “就这些了。”昭阳复又仔细想了想,笑着道:“其它大抵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了。” 姒儿一一应了下来:“奴婢待会儿就去安排。” 翌日,昭阳起来的时候苏远之已经入了宫,姒儿命人准备好了马车,等着昭阳用过了早饭,才入了宫。 先去未央宫同皇后请了安,就朝着福寿宫走去。 太后身边的嬷嬷将昭阳引入了内殿之中,命人奉了茶:“太后娘娘尚在佛堂之中为沐王爷祈福,昭阳公主稍候。” 昭阳应了声,便静静地坐在殿中候着。心中却是微微泛着冷,为沐王祈福,倒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她有孕的事情怕是早已经在宫中传开了,太后身边贴身侍候的嬷嬷哪一个不是人精,这嬷嬷却给她奉了一杯茶,茶香扑鼻,倒是好茶。 太后身边的俱是老人,太后也怀孕生下了父皇,身边的人如何可能不知,有孕之人不能饮茶。 昭阳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倒是一言未发。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李公公才扶着太后从一旁的佛堂走了进来。 “今儿个如何想起到哀家这儿来了?”太后的声音清清冷冷地,对昭阳亦是不见好脸色,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就定定地看着昭阳。 昭阳连忙站起身来,同太后行了礼:“昭阳昨日刚从行宫回来,来给皇祖母请个安。” 太后的眸光淡淡地从昭阳身上扫过,瞧不出喜怒:“起吧,倒是难得你还有这份心。只是有来这儿给哀家请安的闲暇,倒是不如给你沐王兄抄两份佛经祈福,你与你沐王兄虽然并非同母所出,可也是兄妹不是?” 昭阳抑制住心中的冷意,连连应道:“皇祖母说得极是,昭阳回府之后,定然会好好为沐王兄……祈福的。” 昭阳低着头,只一直觉着,有一道目光似乎在打量着自己,倒不像是太后。昭阳心中猜测着,便稍稍抬起了头来,朝着那目光望了过去,却见太后身边的李公公正看着她,那目光让昭阳隐隐有些发毛。 “行了,哀家也有些累了,你就退下吧。”太后蹙着眉头,靠在椅子上,用手腕撑着额头,似乎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 昭阳应了声,恭恭敬敬地退了出来。 待离开了福寿宫走得远了,姒儿才压低了声音替昭阳抱不平:“这太后娘娘的心果真是偏着长的,张口闭口沐王爷,还想着让公主替沐王爷祈福,真是笑话。” 昭阳笑了笑,可不是个笑话吗? “这段时日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德妃毁容,沐王失踪,柳雅晴被父皇重责,皇祖母只怕也知晓,我在其中也有掺合,心中怕是恨毒了我的,哪里还会给我什么好脸色看。” 只是如今昭阳也想开了,太后既然不待见她,她也只当太后是一个陌生的长辈敬着。只是若是这个长辈心中打着她在意的人的主意,她却是决不允许的。 昭阳出了宫,径直去了太尉府。 外祖母见着她就笑得弯起了眉眼:“我的昭阳来了。” 昭阳嘴角亦是翘了起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喜欢还是憎恶,眼睛里面就能瞧得清清楚楚。太后不喜欢她又如何?她总归还是有许多人疼爱着的。 太尉夫人说着就命人去端了一大堆昭阳平日里喜欢的点心过来:“云崖行宫可有趣?” 昭阳连连颔首:“有趣着呢,明城那边比渭城暖和许多,外祖母明年也可以去那边避避寒。行宫中有不少汤池,流出来的水就是热的,听闻泡了对身子极好。还去狩猎了,君墨今年狩猎长进了不少,给我猎了两只兔子,还打到了一只鹿和一只老虎。苏丞相也给我抓了一直火狐,火狐我带来了,只是放在马车上了,姒儿你去抱来给外祖母瞧瞧。” 昭阳说着,便眨了眨眼,同太尉夫人笑道:“我觉着那火狐的眼睛和苏远之像极了,贼兮兮的。” 太尉夫人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昭阳的额头:“哪有这样说自己夫君的?” 昭阳四下望了望,却不见外祖父,便靠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不见外祖父?” 太尉夫人笑了笑:“你外祖父在同你玩捉迷藏呢,就在这院子里,说要看看你能不能够找到他。” 昭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故意拔高了声音道:“越来越小孩子脾气了,真是个老顽童。” 虽然并未指名道姓,昭阳却也知道,她外祖父定然能够听到,也定然能够知道她是在说他。 昭阳说完,才站起身来,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所有能够藏下人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却并未找到人,昭阳的目光落在院子里打扫的几个下人身上,走过去绕着那几个下人走了一圈,嘴角就翘了起来,伸手抓住其中一个佝偻着身子正修剪花枝的花匠,就笑了起来:“找着了。” 第346章 转机 那修剪花枝的花匠瞧着像是个四五十岁的人,被昭阳抓出来踉跄了一下,脸上满是困惑之色:“公主这是做什么?” 昭阳挑眉笑道:“外祖父还以为自己的易容有多么好呢,连我这外行都骗不过,你下巴上都有一小块皮翻起来啦。” 那花匠闻言,忙不迭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却是什么也没有摸到。 昭阳“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瞧吧,露馅儿了吧?” 那花匠跺了跺脚,将脸上的易容面具掀了起来,露出了原本的面目,叉着腰瞪着昭阳道:“好你个昭阳丫头,竟然敢诈我?” 昭阳挑了挑眉,却是不见丝毫惧意:“外祖父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读了那么多兵书,自是应该知道这兵不厌诈的道理,这岂能怪我?” 柳传铭吹胡子瞪眼地看了昭阳良久,才哼哼唧唧地道:“你是被苏远之那只小狐狸给带坏了,不行不行,我得找他算账去,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嫁给他,像他那样阴险狡诈的人,你个小丫头怎么斗得过。如今更惨了,你被她带的和他一样阴险狡诈了。” 昭阳哈哈笑着:“一只老狐狸,还斗不过两只小狐狸,怪谁呢怪谁呢?” 柳传铭叹了口气,在一旁坐了下来,嘟着嘴一副“你别理我我很生气”的样子,昭阳亦是在一旁坐了下来,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道:“外祖父在府中待得可是烦闷了?” 柳传铭哼了一声:“还行,就是整日里无所事事的,连池塘里的鱼都快要被我钓来吃完了。” 昭阳笑得眯起了眼:“想不想不再装病,光明正大地四处玩儿去?” “你有法子?”柳传铭挑起一半的眉毛,斜睨着昭阳。 “法子总是人想出来的嘛,要不然这样,我让人假意去寻访名医,然后假装让名医治好了你的病。不过这战场我是万万不会让你再上的了,治好了病,你就去同父皇辞官去。”昭阳翘着嘴角道。 柳传铭想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好吧,我答应你了。” “真答应?”昭阳似是有些不相信的模样,她心中知晓,外祖父对带兵打仗这件事情保持着怎样的狂热。 “真答应。”柳传铭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我也想的明白,也看明白了。陛下心思多疑,我手握重兵,女儿又是皇后,他自然忌惮。我虽然喜欢打胜仗的那种感觉吧,却也觉得,如今我老了,什么都不及家人平安顺遂来得重要。” 昭阳目光落在柳传铭脸上,笑了起来:“外祖父明白就好。” 正说着话,姒儿就抱着火狐走了进来,柳传铭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站起身来快步凑了上去:“这是火狐?从哪儿弄来的?我听说这种狐狸不是特别狡猾吗?” 说着就将那狐狸抱在了怀中。 昭阳想起方才外祖父对苏远之的评价,笑得眉眼弯弯:“嗯,这是你口中那个小狐狸给我猎来的,大抵这只真狐狸也没有那只小狐狸那样狡猾吧?” 柳传铭一听说是苏远之猎来的,眼中就满是嫌弃之色:“不过就是一只火狐而已,虽然我很久不曾上战场了吧,这骑马射箭打猎的本事却是丝毫没有落下,我也能够打一只火狐来。” 昭阳尚未应声,就听见太尉夫人笑道:“你就吹吧。” 柳传铭见自己的发妻都这样怀疑,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你还别不信,不就是一只狐狸吗?你等着,等过两天天气暖和些,我也去给你抓一只来。” 昭阳和太尉夫人面面相觑,俱是一同笑了起来,显然是并未将柳传铭的豪言壮语放在心上。 昭阳留在太尉府陪着外祖母和外祖父用了晚饭,才坐了马车回丞相府。 倒是在丞相府门口遇见了刚从外面回府的苏远之,昭阳等着苏远之下了马车,迎了上去问道:“怎么今儿个这么晚回来?用过晚饭了吗?” 苏远之颔首应道:“用过了,这是去了哪儿?” 昭阳抱着狐狸笑眯眯地应着:“上午去宫中同太后请了安,下午去了太尉府。” 苏远之颔首:“听闻这两日递帖子送礼的人不少,你如今身子不同寻常,我让管家都挡回去吧。” 昭阳摇了摇头:“无妨的,不过是怀个孩子而已,哪有那么娇气?我会注意着,不会太累的。” 苏远之自知坳不过她,摇了摇头,也不再劝。 “衢州那边还没有消息?”昭阳问着苏远之。 苏远之摇了摇头:“没有消息是好事。” 昭阳自是知道没有消息是好事的,沉默了片刻,又问着:“沐王前段时日不是才招了一批幕僚吗?如今沐王出了事,那些幕僚如何处置?那位清安居士可还在沐王府中?” 苏远之摇了摇头:“其它幕僚倒是都还在,只是唯独那清安居士,自从沐王离开渭城之后就再也不曾出现过,我估摸着,十之八九是同沐王一起去了衢州。只是衢州那边的探子说,沐王的随行之中并未见过这样一个人。这个人,倒似乎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昭阳闻言亦是有些诧异:“突然消失了?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也兴许是被沐王派去暗中做什么事情了吧?如今尚且未知,我已经命人留意了,若他现了身,自然就知晓了。”苏远之淡淡应着。 昭阳点了点头。 苏远之又道:“对了,今儿个陛下下了旨意,清理御林军。倒是遂了你的意,刘平安被提拔为了御林军的副统领,连升三级,他倒是个运气不错的。” 昭阳笑了起来,想着幸好自己这一世抢在沐王之前找到了刘平安和孟志远,否则如今是什么局势怕是未知。 虽然沐王如今生死未卜,只是不管如何,刘平安在御林军中深受父皇信赖,对昭阳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局势对昭阳似乎愈发的有利了,昭阳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心中暗自松了口气,重生一年有余,事情总算是开始有了转机。 第347章 下落 元宵节一过,这个年也算全部过去了。街上的铺子都开始营业,昭阳一早就出了府,坐了马车在城中逛了逛,中午时分便去了君子楼。 沧蓝一早就收到了消息,在君子楼中等着昭阳了,一见着昭阳,脸上俱是喜色:“奴婢回城没多久就听闻了主子的喜事,倒是真心为主子开心。主子这几日身子可还妥当?胃口可还好?” 昭阳笑着应道:“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害喜倒也没怎么害,只是不怎么喜欢吃油腻的东西,喜欢吃些清粥小菜的。平日里嗜睡了一些,整个人都懒懒散散的。” “小主子是个体贴的,若是害喜才难受呢。主子如今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平日里可得多吃一些,也莫要太过劳累了。”沧蓝目光落在昭阳的小腹上,笑容愈发温柔了几分:“再过两个月,怕是就该显怀了,奴婢命人提前给主子准备几件宽松的衣裳,定然让公主舒适之余,仍旧美得让人心颤。” 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还是沧蓝体贴,我此前就在担忧呢,想着若是肚子渐渐大了,瞧着臃肿的样子,还真是想想就令人心颤。” 姒儿亦是在一旁帮腔道:“公主此前就在说,怕是过几月,束腰的衣裳就再也穿不得了。” 沧蓝掩嘴而笑,给昭阳倒了杯水:“这是奴婢命人做的果茶,酸酸甜甜的,公主喝着应当正好。奴婢给公主准备的惊喜已经妥当了,公主现在就传?” 昭阳喝了口那果茶,倒果真是酸酸甜甜十分开胃,便喝了两口才笑着颔首:“早就迫不及待想要瞧瞧了。” 沧蓝走到昭阳身边,扶着昭阳站起身来:“在楼下呢,奴婢带公主去。” 下了楼,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昭阳停下了脚步,侧耳细听,里面的声音有些熟悉,倒是同淳安的声音并无二致。 “就给本公主吃这东西?这东西怕是给狗,狗都不会看一眼的,拿走!” 昭阳挑了挑眉,这张扬跋扈的语气,却是果真与人后的淳安极其相像的。 昭阳转过头看了沧蓝一眼,沧蓝笑了笑,伸手推开了门。 门“吱呀”一声轻响,似是惊扰了屋中的人,屋中两人转过头看了过来,昭阳亦是瞧见了两人的模样。 此前瞧着那女子与淳安虽然相像,只是细看却仍旧有些区别,只是如今再看,饶是昭阳,也几乎寻不出丝毫的差错了。原本比淳安稍稍蜡黄一些的肤色经过调养,也已经变得雪白。鼻子和眼睛,似是妆扮过了,也瞧不出什么不同来。 似是被突然出现的昭阳惊着了,那女子脸上尚且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色,只是在瞧见昭阳的时候,神情却突然变了。 原本抿着的嘴角微微上翘,眼睛中的狠辣也极快地褪去,换上了一副笑颜如花的纯真模样:“原来是皇姐来了,皇姐来了怎么也不同淳安说一声,可险些将淳安吓了一跳。” 昭阳眯了眯眼,仿佛从她身上果真看到了淳安的影子。 “皇姐快里面坐,方才宫人送了一些梅子糖过来,淳安倒是觉着酸了一些,只是皇姐如今有了身子,听闻有身子的人最是喜欢这样酸酸的味道,皇姐快来尝尝。”那女子笑眯眯地同昭阳道。 昭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桌子上摆放的盘子上,倒果真是一盘梅子糖。 “皇姐试试看这梅子糖可合皇姐的胃口。”说着就殷勤地递了一颗给昭阳,昭阳嘴角一翘,若是她没有记错,方才在门外的时候还听她骂,说这是给狗吃,狗都不会看一眼的东西。一转眼,就送到了她面前来了。 昭阳笑了起来,抬起眼望向沧蓝:“不错,调教得极好。” 沧蓝看了那女子一眼,挥了挥手让那女子退了下去,才又扶着昭阳回到了原来的房间。 “这脾性语气倒是与淳安相差无几,只是糊弄糊弄我们这些与淳安平日里接触不多的人尚且可以,但德妃是淳安的母妃,从小到大,淳安的事情德妃怕是都知晓。有些东西,若是一问起来,怕是就会露馅。”昭阳蹙着眉头,心中仍旧有些担忧。 沧蓝笑了笑道:“因而,奴婢想着,这假的淳安公主,只怕咱们得好生合计合计,得给她安排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她如何被人发现?在何处被人发现?在这失踪期间,都发生了什么?应当以什么样的状态回去?这些都还得细细思量。” 姒儿在一旁道:“让她装疯卖傻不就行了?” 昭阳摇了摇头:“装疯卖傻怕是糊弄不过去的,且德妃若是瞧见淳安傻了,只怕也不会认下这么个女儿了。淳安虽然是德妃的女儿,可是对德妃而言,大抵就是一颗有血缘关系的棋子。咱们还得好生思量思量,如何让德妃觉着,淳安尚且有值得利用之处,让德妃能够顺理成章的接受她。” 昭阳双目微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桌子,此事她倒是的确需要好生想一想。 从君子楼回到丞相府,刚到后园中,昭阳又瞧见明安推着苏远之匆匆忙忙从府中出来,苏远之紧抿着唇,眉头轻蹙,似是遇见了什么难题。 昭阳见状,连忙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明安忙不迭地停下推着轮椅的手,苏远之抬起眼朝着昭阳看了过来,眼中晕染开一片墨色:“衢州来了消息,说沐王有了下落。” 昭阳心中猛地一惊:“怎么可能?都已经半个月了,才有下落?” 顿了顿,终是问出了自己心中最为关切的那个问题:“是死是活?” 苏远之摇了摇头:“我亦是刚得到消息,还是陛下派人来知会的。我在衢州安排了不少暗部,消息传递的速度应当不比陛下来得慢,可是我却未收到任何消息,怀安也说并未听说此事。我如今也是全然摸不着头脑,得先进宫才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猜想,沐王十之八九并没有死,还专程避开了我的人,向陛下送了信。” 第348章 回礼 昭阳心中暗自“咯噔”一下:“沐王为何会专程避开你的人,莫非他已经知晓……” 昭阳咬了咬唇,将后面半截话吞回了腹中。 “如今我也不知是什么情形,只能先入宫见了陛下再说,你也莫要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苏远之轻声宽慰着昭阳,方同昭阳错身而过。 昭阳回到院子里,仍旧未缓过神来,沐王没死,怎么可能呢?不是说被汹涌的洪水冲走了?不是说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人,十有八九已经没了么? 为何他竟这样命大。 昭阳从未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只觉着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直到快子时左右,苏远之才回了院子,昭阳一听见声响,就快速站起了身来,匆匆忙忙出了屋子。 苏远之将大氅递给了姒儿,抬眼同昭阳道:“外面冷,回屋说吧。” 昭阳默不作声地跟在苏远之的轮椅后面,进了屋子,刚要开口问苏远之是何情形,就听见苏远之的声音传来:“沐王的确没死。” 昭阳闻言,整个心都拧了起来:“听衢州那边传来的信说,沐王落水之后,被冲到了下游离衢州约摸四五里的一处岸边,受了重伤,被人救了起来。救起来之后便一直昏迷未醒,因而不知陛下派了人在寻找他。沐王昏迷了四五日,才醒了过来,却因为担心暴露了自己的所在招致杀身之祸,因而并未回衢州。反倒就在那处小镇上找了一个到渭城的商队,跟着那商队,在今日午时左右回了渭城。” 昭阳轻轻吁了口气,幸好,沐王并非是躲着苏远之的人,而是避开了所有人,至少现在还不会有人疑心到苏远之身上来。 只是…… 昭阳咬紧了牙关,眸中闪过一道狠辣:“他未免也太过幸运了一些。” 苏远之沉默着,亦是冷冷一笑道:“是啊,未免也太过幸运了一些。可是沐王的这一套说辞却显得漏洞百出,自打沐王出事之后,不到三日,陛下就下令让人将沐王的画像和寻人启事沿着那河岸下游一路张贴了下去,莫说是四五里,就是十四五里开外的但凡有人的地方都张贴了去。” “即便是沐王昏迷着,不知有人在寻他,可是救他的人见了那寻人启事,却不带着沐王去官府领赏,也实在是太过奇怪了一些。要知道,那寻人启事上的赏金可是高达五万两黄金,那可是能够让一个普通人家一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 “且他说是随着商队一路过来的,沿途设了那么多关卡,几乎每个城门口都贴了他的画像和寻人启事,他又如何全然不惊扰任何人,就顺顺畅畅地入了渭城,与他同行的商队的人难道就不曾怀疑过他的身份。”苏远之微微眯了眯眼。 昭阳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是?” 苏远之笑了笑:“沐王十之八九并非是被普通百姓所救,我猜测,应当是他的人率先找到了他。沐王将计就计,将他尚且活着的消息隐瞒了下来,只是他失踪的这些时日,却不知晓暗中布置了些什么。” 昭阳心下诧异,仔细一想,却也觉着苏远之所言有几分道理。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抬起眼来同昭阳道:“对了,沐王此番回渭城带了一个女子,说是他的救命恩人,已经住进了沐王府,你若是得了闲,倒是可以去探一探。” “女子?”昭阳蹙了蹙眉,沐王究竟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心中想着,便点了点头应道:“昨日入宫的时候,皇祖母还说让我在府中多抄一些经书为沐王祈福呢。这沐王大难不死,我作为皇妹的,于情于理也应当去探望探望。” 苏远之应了一声:“若是到沐王府,我给你安排两个武功高强一些的侍女吧。” 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难道他沐王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了我不成?” 见苏远之满脸的认真,昭阳方点了点头应道:“好,我到时候带上你安排的侍女便是了。” 苏远之抬起手来握住昭阳的手,沉默了半晌,轻声道:“夜深了,早些歇着吧。虽然这一回让沐王逃脱了,但咱们还有机会不是?不急在这一时。” 昭阳颔首,就带了姒儿入了净房洗漱。 沐王回了渭城的消息第二日就在渭城传了开去,倒是反响十分热烈。 “听今日采买的丫鬟说,早上天不见亮她们路过沐王府就瞧见有好些人在沐王府门前候着了,一个个的都提着礼盒,十之八九是去看望沐王的。”姒儿撇了撇嘴,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些前些日子来咱们府上送礼的人。”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沐王死里逃生,这些人自是应当好好前去巴结慰问一番的。” 说着,又抬起头来望向姒儿:“对了,前两日收到的帖子可还在?” 姒儿颔首应道:“都在呢,奴婢本想着正月里扔这些东西不好,过些日子再扔的。” 昭阳笑了笑:“不必扔了,除了这些递了帖子的,还有此前送过礼的名单你都让管家整理一份出来,按着那单子上的人,一个一个都回一份礼去。” 姒儿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都回礼?” “都回,礼也无需太过贵重,寓意吉祥一些便可。人家专程给咱们府上送了帖子送了礼来,若是连礼都不知道回一份的,传了出去,还说咱们不懂礼数呢。记着,这回礼的时候也无需避忌着旁人,出去的轿子上都挂上苏府的标记。”昭阳轻轻敲了敲桌子,此前沐王下落不明,为着君墨,她必须要避忌着,离那些人远远的。 可是如今沐王好好的回到了渭城,她自是要大张旗鼓地回了礼,也好告诉沐王,在他出事的时候,都有谁往丞相府送了礼。 昭阳冷笑了一声,瞧瞧谁更硌应。 姒儿应了下来,正要出门,却又被昭阳叫住了:“对了,去库房里找些好的补品,什么百年人参千年人参的,什么鹿茸的,怎么贵重怎么来。我怎么也该好好表示表示,毕竟,沐王可是我的皇兄呢。大家都凑这个热闹,我也去凑一凑好了。” 第349章 探望 沐王的消息倒是源源不断地传进昭阳的耳中,说沐王拒绝了许多人的探望,只说在静养之中。宫中接连派了太医到沐王府,听闻是沐王的情形不太好。 昭阳听着姒儿不停地念叨着,只照样命人将装着草药的礼盒装进了马车中,施施然上了马车。 姒儿倒是显得有些担忧:“听闻沐王府都闭门谢客的,要是咱们去吃了闭门羹可如何是好?” 昭阳只闭目养神,神情淡然:“他若是让我吃了闭门羹倒是最好。” 姒儿眼中满是疑惑,张了张嘴,终究没有问出口。昭阳坐着马车到了沐王府,姒儿跳下马车,而后转身扶了昭阳下来。 昭阳抬起眼朝着沐王府望去,嘴角一翘,即便是沐王府说着闭门谢客,门口却仍旧有不少人候着,约摸是被主子派来的下人。 昭阳看了姒儿一眼,姒儿便连忙上前敲了门。 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昭阳瞧见那门童的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只是面色和声音都尚且算得上温和,都说门童能够最好的反映出府中主子的性子,倒的确有些道理。 那门童看了姒儿一眼:“咱们王爷正在静养中,不见客的,贵客还是请回吧。” 说着就要关门,姒儿眉头一蹙,横眉一竖,却是厉声道:“你这是要将昭阳公主挡在门外?你们沐王府的下人倒是好大的派头。” 那门童关门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来朝着昭阳望了过来,待瞧见了昭阳,才忙不迭地走了出来,朝着昭阳行了个礼:“奴才未瞧见公主殿下驾到,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昭阳神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那劳烦你替我通禀一声吧,就说我来探望沐王兄了。” 那门童忙应了声,站起身来匆匆就入了沐王府,却是连门都忘了关上。 倒也并未让昭阳等多久,那门童就跑了回来,许是一路跑过来的缘故,面色通红,额上还有汗珠,声音亦是带着轻喘:“王爷请公主入府。” 昭阳点了点头,笑着道了谢,方抬脚入了沐王府。 沐王府是当初沐王封王单独立府之后,父皇赏赐的,倒是十分的气派。雕栏水榭,亭台楼阁,影壁上雕刻的,是象征着王爷地位的麒麟。 沐王住在府中最高的摘星楼中,昭阳望着那牌匾上的“摘星楼”三个大字,嘴角一翘,眸中却是泛着冷意的。 有的时候,昭阳会觉着,沐王此人素来大胆,从未掩饰过自己想要那个位置的心思。摘星楼,怕是从未有人深想过这三个字的意思。天上星辰那么多,倒是不知他想要摘的是哪一颗,帝王星么? 丫鬟引着昭阳上了摘星楼的三楼,进了沐王住着的屋子,一踏进去,就闻到屋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沐王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倒的确像是身子很不好的模样。 床边立着一个女子,打扮却不像是府中的丫鬟,穿着一身柳绿色的长裙,模样亦算不得出众,倒是清清秀秀的,看起来让人觉着舒服的那种。见昭阳进来,也只是看了昭阳一眼,并未行礼,也未说话。 昭阳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心中想着,这大抵就是苏远之说的,沐王带回来的,所谓的救命恩人吧。 “昭阳皇妹来了。”沐王的声音十分虚弱,一句话说完,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那女子见状,连忙上前十分熟稔地拍了拍沐王的后背,半晌,沐王才停止了咳嗽,许是因着咳嗽的缘故,面色倒是红润了几分。 昭阳忙走到床前,关切地问着:“沐王兄这是怎么了?可传唤太医来瞧过了?” 沐王温和一笑:“太医来看过几回了,大概是之前落入水中,那水流太过湍急,加之被水中有石头和被冲倒的树木撞击,内脏受了损。” “可严重?瞧着王兄十分难受的模样。”昭阳又连忙问着。 “不过有时候说话声音稍稍大了一些,喘气的时候太过急促了一些就会剧烈咳嗽,暂时也无法起床行走,其它倒是并无什么大碍。”沐王笑了笑。 昭阳叹了口气:“沐王兄本是去衢州赈灾却遭此横祸,不过好在沐王兄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昭阳来的时候从府中带了一些千年人参和鹿茸燕窝那些,只是沐王兄身子尚且虚弱,怕是受不得这样大补。等沐王兄身子好些的时候,再熬来补补身子吧。” 昭阳说着,就从姒儿手中将装着药材的礼盒接了过来,放在了桌子上。 沐王笑着望着昭阳的动作:“多谢皇妹了,听闻皇妹有喜,倒还未来得及同皇妹道声恭喜呢。” 昭阳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尚平坦的小腹,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还早着呢,等孩子出生了,沐王兄作为舅舅,可不能忘了给孩子送礼。” 沐王闻言也笑:“父皇总说你就像是钻到钱眼里了似得,倒果真不假。” 昭阳笑了起来,目光落在了一旁青衣女子的身上:“皇兄还未同昭阳介绍介绍这位姑娘的身份呢。” 沐王抬起眼看了那青衣女子一眼,眉眼温柔得像是要化开来一般:“她叫落微,此番遇难,若非她相救,我只怕也回不到这渭城了。” 昭阳闻言,眼中俱是诧异之色,忙站起身来道:“如此,那昭阳倒是应当多谢多谢落微姑娘了。” 那落微神情冰冰冷冷地看了昭阳一眼,似乎对昭阳的示好并不怎么放在眼中:“公主不必多礼。” 昭阳有些尴尬,沐王才连忙笑着道:“落微的性子一直这样,你莫要放在心上。” “自是不会,落微姑娘是哪儿人?听姑娘的口音,像是南方靠海一带的口音呢,倒是和雅常在有些像。”昭阳微微一笑,眼中带着打量。 那落微方转过头对着昭阳道:“我是临水人。” “临水,那不是最南面临海的一个城池?我听闻沐王兄是在离衢州往南四五里的地方被姑娘救起来的,我怎么记着,衢州往南四五里地,不是临水啊?”昭阳丝毫不掩饰自己心底的疑惑。 第350章 多方试探 落微的脸上仍旧冷静如斯:“我自小随父亲学医,从前年就开始独自一人出门游历,行医救人,前段时间因着听闻衢州有水患,想着大灾之后多有大疫,就赶到了衢州附近。衢州受灾,灾民大多被疏散在周围的镇子上,我就去了衢州南的区柳镇,因着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沐王爷。”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听起来合情合理,滴水不漏。若如苏远之所言,这被救一事是沐王编的故事,他们倒的确是煞费苦心的。 “原来落微姑娘是行医救人的大夫呀,真是令昭阳佩服。且姑娘常年在外游历,定然见识不少,昭阳最是羡慕这样的生活了。” 说着又转过头同沐王道:“沐王兄此前出了事,生死不明,德母妃和皇祖母都担心坏了,如今沐王兄平安归来,还带了落微姑娘回来。落微姑娘是沐王兄的救命恩人,过些日子沐王兄身子好些的时候,将落微姑娘带进宫中给德母妃和皇祖母见了,德母妃和皇祖母定然十分高兴。只是这渭城中不知有多少姑娘要伤心了。” 救命之恩,又千里迢迢跟着沐王一同回了渭城,还这样光明正大地住进了沐王府。沐王对这位正值妙龄的救命恩人是保持着什么样的态度,只怕是渭城中大多数人都在猜测的事情。 沐王听着昭阳的话,却并未反驳,只温柔一笑:“我这身子,也不知何时才能好得起来了。” 沐王如此态度,莫非果真是打算娶了这位身份来历不明的落微姑娘为沐王妃不成? “沐王兄福大命大,自是很快就无碍了。昭阳也不打扰沐王兄休息了,就先告辞了。”昭阳嘴角一翘,站起身来。 沐王让丫鬟送了昭阳出府,昭阳上了马车,仍旧在想着方才那名叫落微的女子,半晌没有吭声。 “公主,回丞相府吗?”姒儿转过头问着昭阳。 昭阳摇了摇头,轻声应着:“入宫吧。” 姒儿应了是,同车夫吩咐了,才关上了马车车门。 正月末的天,却突然飘起了雪来。到了宫门口,姒儿忙从马车中取了伞来给昭阳撑了。许是因为下雪的缘故,宫中倒是比平日里安静一些,昭阳进了未央宫,宫女嬷嬷就连忙替她将氅衣解了下来,接过了昭阳手中的手炉。 用热水暖了暖手,昭阳才入了内殿。 皇后手中正拿着一本册子在看着,见着昭阳走进来,忍不住轻声埋怨着:“这样的天气,还到处乱跑。” 昭阳翘起嘴角在皇后对面坐了下来,吐了吐舌头,接过李嬷嬷递过来的茶杯,捧在手中暖手:“刚去了趟沐王府,出来的时候还未开始下雪,就想着入宫来瞧瞧,哪晓得半路突然下起雪来了。” 皇后听到昭阳说沐王府,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沐王身子如何了?” “我去的时候看起来倒是十分虚弱的样子,说话之间咳嗽的十分厉害,只是果真那样虚弱还是在作戏,就不得而知了。”昭阳应着声,压低了声音问着:“育德殿那位这两日可还安分?” “安分?”皇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就德妃此人,只怕是永远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安分的。沐王出事之后,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在我这未央宫,在太后的福寿宫,口口声声说有人要害沐王。这两日沐王平安回来,又开始整日整日的往养心殿跑,求陛下为沐王请太医,求陛下为沐王做主,要求陛下查出幕后凶手来。” “怕是还想着借由此事,让父皇想起一些往日情分来,也好免得日后的日子太难过。”昭阳笑了笑。 “对了,今日在沐王府,我瞧见了救了沐王的那个姑娘了,容貌嘛,算清秀,但也并不怎么出众。听她说,会些医术。我明里暗里试探了一下,沐王似乎有意要将她接入府中,却让我有些看不明白了。此前我还想着,沐王大抵会利用自己的婚事,暗中拉拢一些朝中重臣,可若是娶个来历不明的平民女子,于他也并无裨益啊。”昭阳有些纳闷。 皇后亦是忍不住诧异:“还有此事?不过兴许只是接进府里做个妾室吧。沐王正妃和侧妃的位置,只怕还轮不到他自个儿来做主。且沐王即便是真想娶个平民女子,育德殿那位也未必同意。那位的心气儿可高着呢,此前我筛选了不少的大家闺秀,打算给沐王挑个合适的,给德妃瞧了,她却是一个也没能瞧上,不是嫌人家家世就是嫌人家相貌学识的。” 昭阳颔首,心中却是想着,这些道理沐王不可能不知道,那他如今这副模样,又是做给谁看的呢? 昭阳在未央宫中坐了会儿,就瞧见姒儿从外面走了进来,站在门边对着昭阳使了个眼色。 昭阳就同皇后告了辞,站起身来。 “这雪大概也下不大,只是弄得地上湿湿滑滑的,你走路可千万当心,当丫鬟小心扶着一些。”皇后看了看外面飘着的小雪,叮嘱道。 昭阳笑眯眯地应了,撑了伞出了正殿。 李嬷嬷送着昭阳到门口,看着昭阳走远了,才又折返了回来。 “也不知公主进宫来是为了什么,奴婢瞧见公主身边那丫头将公主送到了未央宫就匆匆忙忙离开了。她一回来,公主就跟着走了,奴婢瞧着,公主这走的也不是出宫的方向啊。”李嬷嬷有些纳闷地道。 皇后刚重新拿起册子的手微微顿了顿,只笑着道:“昭阳素来是个有主意的,由着她去吧。” 李嬷嬷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外面的雪倒是比来的时候更大了一些,姒儿扶着昭阳,低着头看着路,声音极轻:“近日宫中发生的事情奴婢都打探了一番。沐王爷回府之后,德妃和太后娘娘都派人出宫探视过,德妃派的是身边一个叫玲珑的宫女,太后娘娘派的是李公公。” 昭阳撑着伞,脚步缓慢:“本来德妃想要亲自去沐王府探望的,可是被太后娘娘给拒了,太后娘娘说沐王需要静养,因此德妃还同太后娘娘吵闹了一番,说她是德妃的生母,看一看自己的孩子如何打扰他静养了。太后只回了一句,你是他的生母那又如何?” 你是他的生母那又如何? 昭阳嘴角一翘,这话,倒果真是绝情。 “德妃气急,却不敢同太后娘娘叫板,回宫就命人传信到了沐王府,可是沐王爷也说,他身子尚弱,等身子好些了再入宫同她请安。德妃更是在自个儿屋中发了大脾气,又开始向陛下献殷勤了……德妃?” 姒儿的声音微微一顿,轻声道:“公主,那亭子中站着的人,好像是德妃?” 第351章 孤星 昭阳闻言,亦是一愣,抬起眼来朝着不远处的凉亭望了过去,果真瞧见有三个人立在那亭子里,最前面的女子穿着一身樱紫色霓裳宫装,外面罩着一件银粉色斗篷,斗篷的帽子极大,几乎将她的整张脸都罩了进去,只露出挺拔小巧的鼻子和殷红的嘴,的确是德妃。 这样的天气,德妃在这凉亭中站着做什么,莫非是听雪赏花? 昭阳心中正纳闷,就瞧见德妃朝着她望了过来,声音清冷:“昭阳公主。” 昭阳挑了挑眉,缓步上前,笑眯眯地行了礼:“德母妃。” 而后才有问道:“这么冷的天气,德母妃这是在赏雪赏花?可真是好兴致。” “呵,本宫可没有那赏雪的心情,我在这里,是为了等你。”德妃的声音波澜不惊,因着那兜帽挡住了大半边脸,昭阳瞧不清德妃的神情,只能看见那紧抿着的唇。 “哦?德母妃在等我?”昭阳笑了起来,有些诧异,不知德妃这葫芦里究竟装着什么药。 “外面下着雪,昭阳公主还是到亭子里来坐一坐吧。”德妃说着,就在亭子中的石桌子上坐了下来,脸转向了昭阳。 姒儿扶着昭阳的手稍稍紧了一些,昭阳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个侍女。因着今日要去沐王府,苏远之让她定要带上这两个侍女,说是武功不错。昭阳抬起手拍了拍姒儿的手,示意她安心,而后抬脚入了那亭子。 亭子中倒是放了两个炭盆子,桌子上放着两杯茶水,并未冒着热气,似乎早已经冷去。 昭阳挑了挑眉,德妃说她在这儿是专程等她,瞧着这模样,倒似乎等了不短的时间了。 昭阳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抬起眼笑望着德妃,无声地催促着。 德妃的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桌子上的茶杯,嘴唇微动:“这儿就本宫和昭阳公主两人,我们彼此是什么样的人怕是各自心里都十分清楚的,我也不想同昭阳公主伪装,只想问问昭阳公主,听闻昭阳公主早先去过沐王府?” 原来为的是这一茬?昭阳心中暗自笑着,想来德妃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此前在太后和沐王那里都碰了壁,却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无法见到,如今竟是求到了她的身上?到实在是可怜。 昭阳心中想着,含笑点了点头:“是啊,听闻沐王兄平安归来,我专程备了一些补品去沐王府探望了一遭。” “沐王如何了?”昭阳的话音刚落,德妃就迫不及待地问着。 “我瞧着倒是十分虚弱的样子,同我说了两句话就咳得厉害。沐王兄说,是因为河水太过湍急,加之水中有冲倒的树木,怕是在落入水中沿着河水被冲下去的时候撞到了,五脏六腑皆有一些损伤,太医说得将养些日子。”昭阳只如实将自己在沐王府瞧见的情形同德妃道。 德妃咬了咬唇,面色微微苍白了几分,半晌没有说话。 昭阳心思一动,笑了起来:“不过德母妃也无需太过担忧,昭阳去的时候瞧着沐王兄的屋中有个姑娘服侍着,听沐王兄讲那位落微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亦是会些医术。昭阳瞧着那落微姑娘温柔可人,且细致入微,有她照料着,沐王兄定会很快康复。” “很快康复?呵……”德妃冷笑了一声:“你又何必惺惺作态,临沐出了事,只怕你暗自不知偷笑了多少回,以为本宫不知道?本宫甚至觉着,临沐出事太过蹊跷,说不定就是你在背后操纵。” 昭阳挑眉,与她好好说话她还偏生不乐意听。 “德母妃这话说的,我虽然的确不喜欢沐王兄,可是我哪有那样的本事?若我有这样的本事,德母妃怕是如今也不能这样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同我说话了。”昭阳轻轻翘起嘴角:“沐王兄会有此难,十之八九,是因为此前坏事做得太多,遭到报应了吧,德母妃你说是不是?” 德妃握着茶杯的手猛地收紧了一些,一字一顿地叫着昭阳的名字:“楚…昭…阳……” 昭阳笑了起来:“不止是沐王兄遭了报应,我瞧着德母妃如今过的也不是太好啊?沐王兄回到渭城也已经有两三日了,瞧德母妃的模样,似乎是并未见过沐王兄啊。啧,德母妃可是沐王兄的生母呢,连我这被沐王兄视为眼中钉的异母妹妹去沐王府,沐王兄都得奉为上宾,好茶好水的待着,可德母妃……” 昭阳的话并未说完,就瞧见德妃手上的青筋暴起,似已经怒极。 昭阳也懒得再同她周旋,站起身来:“都说这天家无情,我瞧着沐王兄更是其中的翘楚,连自己的生母都只当一颗棋子。德母妃得宠的时候,便千依百顺,万般依仗。如今见德母妃毁了容貌,再无得宠可能,便弃之如敝履。德母妃这般闲暇,到还不如好生研究研究,如何恢复容貌呢。” 昭阳说着,嘴角又翘了起来:“不过,这天下女子,容貌眼里可不少,这一回父皇去行宫便又带回来一个,那模样,连昭阳都惊艳了。且这开了春就要选秀了,德母妃即便是恢复了容貌,可是终归是年老色驰,怕也难再有当年的……” “嘭”的一声轻响打断了昭阳的话,昭阳尚未回过神来,原本立在她身后的侍女已经极快地上前,将昭阳护在了身后。 昭阳定晴一瞧,却是德妃将石桌子上的茶杯给拂落在地,摔得满地俱是碎片。 昭阳笑了笑,隔着身前的侍女,同德妃行了个礼:“天色不早,这雪也越下越大了,德母妃还是早些回育德殿歇着吧。若实在是气不过,去淋淋雪去去火也是可以的,昭阳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就转过身朝着亭子外走去。 姒儿连忙撑了伞,扶着昭阳下了那亭子的石阶。 走得远了一些,两个侍女才跟了上来。昭阳转过头看了眼那亭子,德妃仍旧坐在石桌子前,似是在发呆。 昭阳抿了抿唇:“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却突然想起此前在天牢的时候,被关在她旁边的那老者在提起德妃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当时说起德妃出狱,那老者说:“出去了就出去了吧,左右是个孤星的命。” 倒真真是,一语中的。 第352章 死而复生 昭阳刚回到丞相府,就得到了沧蓝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今儿个沐王暗中传信给了刘平安,说是想派个嬷嬷到柳府,帮刘平安教导他的妹妹。心中意思,倒似乎是想要等着开春之后,将刘平安的妹妹送到宫中。 昭阳将信纸扔进了火炉之中,冷笑了一声。 沐王还果真是着急呢,将刘平安的妹妹送入宫中倒的确是一步好棋。刘平安如今刚刚升到了御林军副统领的位置,对刘平安一个刚入御林军不久的人来说,怕是在御林军中并不好服众,若是有沐王暗中帮助,在御林军中站稳脚跟倒是会变得容易许多。 且刘平安的妹妹若是被父皇看中,成为了后宫嫔妃,对刘平安而言,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刘平安对沐王也会因此而愈发地死心塌地。 德妃失宠,柳雅晴入狱,沐王倒也可以借由着刘平安的妹妹,重新在后宫之中安插下自己的棋子。 昭阳眯了眯眼,且父皇有心整治御林军,对刘平安的提拔便能看出父皇对刘平安的倚重。若是刘平安将妹妹送去选秀,父皇十之八九也是会因着刘平安的缘故,偏宠几分,以安刘平安的心。 沐王这一步,倒是方方面面都算计到了。唯独没有算计到的是,刘平安的确是有个妹妹,可是如今住在刘平安府上的那个妹妹,却并非是刘平安真正的妹妹,而是昭阳布下的一步棋子。而刘平安,也早已被昭阳先一步纳入了自己的麾下。 昭阳嘴角轻轻翘了起来,轻声吩咐着姒儿:“同沧蓝传个信,让刘平安许了沐王的要求。” 姒儿应了声,出了屋子。 昭阳站起身来,走到棋桌旁边坐了起来,手中拿起一颗白子落下:“刘平安……” 复又拿起了另一颗棋子:“孟志远?”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放。 反反复复地摩挲着那颗棋子,半晌,眼中却亮了起来:“有了。” “什么有了?”苏远之从门外进来,目光落在昭阳的身上,笑着道:“自己同自己对弈呢?” 昭阳转过身朝着苏远之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应道:“是啊,你棋艺那样高超,我与你对弈从未赢过,自是想要好生琢磨琢磨的。” 苏远之坐着轮椅到了昭阳跟前,目光落在那棋盘上,却是摇了摇头:“以你这样的下法,怕是一辈子都赢不了我的,你还是放弃吧。来,让我虐杀你一局。”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将棋盘上的棋子都收到了棋篓子中:“才不要和你下棋,你自个儿下去吧。” 说着就站起身来,走到书桌之后,寻了张信纸铺开了来。 苏远之挑了挑眉,看着昭阳的动作,亦是笑了起来,见她似乎是有事要处理的模样,也不多加打扰,反倒是自个儿拿了昭阳刚刚才放下的棋子,漫不经心地下了起来。 “外面的雪倒是停了,不过愈发的冷了,公主晚上想吃些什么?”姒儿从外面走了进来,开口问道,一抬起眼来就瞧见苏远之坐在屋中,愣了愣,却是有些尴尬。此前苏远之专程吩咐过,他若是与昭阳两人在屋中,不需其他人侍候的。姒儿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 倒是昭阳抬起了头来,朝着姒儿招了招手道:“你来的正好,快来。” 姒儿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走到了昭阳面前:“公主有何吩咐?” 昭阳将手中已经写好并且封好的信递给了姒儿:“再去走一趟,让人将这两封信都交给沧蓝,不过其中有一封是我给孟志远的,让她帮我转交一下。” 姒儿忙接过那两封信,又听见昭阳问苏远之:“你晚上想吃些什么?” 苏远之转过头来笑了笑:“你按着自己的喜好安排就是了,我不挑食的。” 昭阳点了点头:“晚膳就煮一锅锅子吧,天气冷,吃那个最好。且里面样样菜都有些,喜欢什么挑着吃就是了。” 姒儿忙不迭地应了声,又退了出去。 沧蓝办事的速度素来是极快的,不过三日,就已经有消息传了过来,倒也并非是昭阳刻意派人去打探的,只是因着那件事情闹了个满城风雨,连昭阳这个平日里不怎么出门的人都听到了风声。 此事与孟志远有关,说的是孟志远因为新搬了府邸之后,将家中母亲和兄弟姐妹接到了府中一同住着,只是府中的主子多了,这下人自然就不够用了,因而孟志远就起了想要买几个丫鬟小厮的心思。 孟志远是离渭城尚且有些距离的萍乡的人,从小不在渭城中长大,因而对渭城也算不上熟悉,就邀了一个同僚做了个中间人,约了个人牙子带着预备好的人上门来供孟志远挑选。 人牙子将人倒是带来了,只是带来的人中却出了事,原来是被人牙子带过来任由孟志远挑选的人里面,竟然有一人模样十分像是此前失踪多日之后在孙永福的别院的井里面发现了尸骨的淳安公主。孟志远并未见过淳安公主,却是被那陪着孟志远一同的同僚认出来的。 那女子也说自己就是淳安公主,还一口就叫出了那位官员的名字。 此事一传了出去,就几乎引得满城风雨。孟志远听闻那女子竟然是公主,自是大惊失色,连忙命人将那自称淳安公主的女子救了下来,又让人将那人牙子抓进了牢房之中。才急急忙忙入了宫,禀明了楚帝。 楚帝倒是将信将疑,可是一想起此前淳安被发现的时候不过是一对骸骨,只凭借着仵作说的些许特征和淳安的衣裳玉佩而定下了身份,便也觉着那女子是淳安也不无可能。于是就派了郑从容去了孟志远府上辨认,郑从容仔仔细细看了,又问了些话,就认定了那女子的身份。 就要接那女子回宫,那女子却怎么也不愿意,只说不想回宫了,就想呆在孟志远的府上。还一个劲儿地闹腾着,说她的母妃为了自己的位分宁愿将她远嫁,皇宫是虎狼之地,她再也不想回去。 第353章 劝归 楚帝听闻郑从容的回禀,自然勃然大怒。只是淳安毕竟是天家血脉,且念及这失踪的大半年也不知晓发生了些什么,终是将怒气压了下去。 可这皇家公主赖在一个臣子家中不走,传了出去,也的确是不好听的。 权衡再三之下,便下令让德妃去孟志远的府上将淳安劝回宫中。 听闻淳安死而复生,最觉着难以置信的,却是德妃,即便是郑从容亲自去确认了身份,德妃仍旧不怎么相信。听楚帝说让她去瞧瞧,自是求之不得的,她急切的想要知道,这淳安究竟是真还是假。 德妃到了孟志远的府上,就瞧见淳安正在指使着孟志远给她削竹笛子,许是因着天气冷的缘故,孟志远双手冻得通红,手有些不听使唤,一不小心将快要做好的竹笛子弄破了。 淳安站在一旁,急得跺了跺脚:“你怎么这么笨啊,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孟志远性子老实古板,听淳安骂他也不生气,笑呵呵地道:“没关系,再削一根就是了。” 淳安撇了撇嘴,目光落在孟志远的冻红了的手上:“算了,你手笨,不要你做了,去买一根也是一样的。” 领着德妃进来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觑了眼德妃的神色,忙上前道:“大人,淳安公主,德妃娘娘来了。” 孟志远闻言,似是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朝着德妃行了礼:“微臣拜见德妃娘娘。” 德妃微微眯了眯眼,将目光从孟志远身上转了开去,落在了一旁立着的淳安身上,拢在袖中的手微微带着几分颤抖。 淳安却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声音亦是带了几分不耐烦:“你来做什么?不在宫中当你尊贵的德妃娘娘,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是来接我回宫的?” 德妃尚未说话,淳安就嗤笑了一声:“那个金光闪闪的皇宫我是不怎么想回去了,你,我也不想再看见了。若不是因为你想要恢复妃位,应下了父皇将我送到北燕和亲,我也不会想方设法地想要逃离。若不是出了宫,我也不会经历这半年苦不堪言的日子。这半年来,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总在想,我这一辈子最不应该的,就是生做了你的女儿。” “只因为是你的女儿,我注定沦为你的棋子,你为了兄长的前程大业,就宁愿牺牲我的幸福,从来不曾问过我喜欢不喜欢,愿意不愿意。我那时也是傻,被你利用了还不自知。如今我这副模样,这身子也不干净了,这半年来被当作货物一样买来卖去,肆意打骂,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也不是什么尊贵的公主了,我也没什么可以值得你利用的了,你还在做什么?”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嘶喊着的。 德妃紧蹙着目光望向淳安,嘴微微动了动,却是半晌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才开了口:“孟大人……” 孟志远抬起眼来看了眼德妃,又看了眼淳安,连忙道:“微臣这就退下,就在竹林外候着,娘娘和公主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派人来吩咐就是。” “不准走。”淳安厉声道。 “这……”孟志远的脚步一顿。 德妃看了眼淳安,又看了眼孟志远:“孟大人去吧。” 孟志远似乎额上都出了汗,抬起手来擦了擦汗,连忙应了一声,快步出了竹林。 孟志远离开之后,德妃才抬起手来,将一直罩在头顶的兜帽掀了开去,露出了整张脸,也露出了眼睛周围有些骇人的紫色印记。 淳安瞧着德妃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惊恐,往后退了两步,半晌才稳住了身子,咽了口口水问着:“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德妃笑了起来,只是因着脸上的紫色印记,笑容亦是显得有些骇人:“你这半年生不如死,你以为我在宫中就好过了?” 德妃抬起眼来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这半年来,我被人害得瞎了眼,眼睛刚复原,还未来得及高兴,眼睛周围就留下了这样的痕迹。你说当初我为了妃位将你推去北燕和亲,可是你怕是不知道,那圣旨早已经拟好,无论我的选择是什么,陛下都不会改变主意,他接你回宫就是为了让你去和亲。你知道不知道,原本北燕求娶的是楚昭阳,是楚昭阳暗自让人换了求婚书。” 淳安望向德妃,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你骗人,这些不过是你的脱罪之词罢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呵,我是如何知道的?在你出事之后,你沐王兄就派人去查过此事。后来北燕的那位仓央王子还专程写了国书来质问此事,只是彼时楚昭阳已经嫁给了苏远之,被陛下压下去了而已。”德妃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是我造成你受了那些罪生不如死,其实都是楚昭阳的手笔。替换了求婚书的人是她,挑拨了你我之间关系让你下定决心离宫出走的人是她,害得我如今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的人是她,让你沐王兄险些丢了性命的人还是她。” 德妃冷笑了一声:“楚昭阳对咱们母子三人做了这么多事情,可是如今她却是活的好好的,在陛下面前乖巧懂事,与苏远之夫妻恩爱,如今还怀了身孕。你就不想要为自己报仇,让她也尝尝你经历过的那些苦痛?” “报仇?”淳安面上满是痛楚之色,眼中亦是闪烁着泪光:“我如今这副模样,母妃你说,我应当如何报仇?” 虽然眼中仍旧怨怒,只是却已经喊出了母妃二字。 德妃暗自松了口气,连忙道:“很简单,你与我回宫,咱们从长计议,定要将楚昭阳除去,以拔去我们的心头之恨。” 淳安沉默了良久,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情,面色苍白,眼中满是恨意,咬紧了牙关,连身子亦是在颤抖:“是啊,我应当报仇,将这半年来我经受的这一切,都一点一点的还给她,让她也尝一尝,那样绝望的滋味。” 德妃听见淳安充满着恨意的话,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眯着眼道:“对,咱们要报仇。” 第354章 回宫 德妃回宫的时候,就带了淳安一同。 德妃和淳安一同坐在马车之中,孟志远忙前来相送。德妃的目光清清冷冷地从孟志远身上扫过:“今日本宫和淳安公主在你府上说过的那些话……” 声音之中隐隐带着威胁。 孟志远即便是再死板,也明白德妃的意思,连连应着:“微臣什么都未曾听到,德妃娘娘放心。” 德妃冷淡的轻哼了一声,却听见淳安不满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母妃你威胁他做什么?” 德妃蹙了蹙眉,正要训斥,又听得淳安同孟志远说话:“我住过的那房间,你让丫鬟时不时地收拾着,莫要动我里面的东西,我若是哪天闲得无聊了,就来看看,若是发现谁动了我的东西,定会让你好看。听见了么?呆子……” “是……是……”孟志远呐呐应着。 淳安撇了撇嘴:“对了,你还欠我一根竹笛子,可得记在心上。” “是,下官记着的,记着的。”孟志远不敢抬头,只不停应着是。 “呆子。”淳安似是有些不满,哼了一声,自个儿伸手将马车的门拉来关上了,而后扬声吩咐着车夫:“走吧走吧。” 却似乎不曾发现,德妃打量的目光。 淳安刚随着德妃一同回了宫,消息随即就传入了昭阳的耳中,包括德妃与那假的淳安在孟府之中的谈话,一字不落。 姒儿听了消息,亦是忍不住啧啧称叹:“奴婢还以为,德妃那样的性子,定是会为难为难,仔细询问一番的,却没想到,她好似丝毫没有怀疑那淳安公主的真假。” 昭阳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此前就说过了,只要淳安对德妃而言,还有身为棋子的利用价值,她就不会放过。” “之前我一直在想的问题,是淳安此前许配给孙永福,可如今孙府已经没落,淳安又已经非完璧之身,还因着性子骄纵,被父皇逐出宫,如今又已经过了半年,德妃定然觉着,淳安不过就是一张被用烂了的破布,没有丝毫用处。若是她这样以为,就定然不会认下淳安,即便那个淳安是真正的淳安,她也会一口咬定是有人假冒。因而,让淳安在德妃眼中还有利用价值,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昭阳眼中闪动着算计的光芒:“今日德妃会这样简简单单地就让淳安回宫,她到孟志远府上的时候,瞧见了孟志远和淳安的相处情形,那样的情形,让她觉着,兴许可以让淳安嫁给孟志远。孟志远是新科状元,又是沐王看重的人才,她便觉着,这是个机会。” “淳安和孟志远?”姒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德妃这是疯了吧?” “可不是疯了吗?最近她受尽了沐王、父皇和皇祖母的冷落,这种被所有人都遗弃的滋味几乎让她疯狂,她急欲寻找一个翻身的机会,急得快要疯了。”昭阳笑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怀中的狐狸:“就是因为如此,才让我看到了可能,让孟志远和那假的淳安上演了这样一出戏。” 这一步亦是为沐王布下一个局。 刘平安和孟志远这二人,沐王定时会想方设法地纳入自己的阵营之中。 刘平安尚且好说,本是武夫出身,讲求情义义气,沐王自会觉着,他将刘平安扶上御林军副统领的位置,又让刘平安的妹妹入宫,享尽荣华富贵,刘平安定会对他知恩图报,死心塌地。 可是孟志远却与刘平安大大的不同,孟志远是个读书人,性子古板,带着读书人特有的顽固和正直,最看不过那些结党营私的事情,让孟志远帮着沐王谋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而沐王此前在孟志远的身上吃了不少的苦头。 若是这个淳安能够抓住孟志远的心思,对沐王而言,亦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这至关重要的一局已经设好,就看沐王,他究竟是钻还是不钻了。 昭阳抱着火狐站起身来:“吩咐人准备马车吧。” 姒儿愣了一愣,一时间未反应过来:“公主是要去哪里?” 昭阳笑了起来:“自然是要进宫的,那姑娘随着德妃入了宫,父皇定然很快就会召见,宫中可比外面险恶许多,这第一出戏,我自是应当去帮着她唱上一唱的。” “唱戏?”姒儿眼中满是疑惑之色,却也忙不迭地应了声,匆匆出了屋子,去叫人准备马车去了。 淳安此前住的韶华殿被烧了,在淳安失踪之后,父皇却命人重新建了起来。昭阳站在韶华殿的门口,嘴角微微上翘,倒是有些日子没有来这里了。 进了韶华殿,宫人正在里里外外忙碌着收拾,淳安和德妃都在,坐在正殿之中,却是并未交谈,淳安不时地指挥着宫人搬动殿中的东西,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倒是和真正的淳安相差无几。 宫女引着昭阳入了正殿,淳安蹙着眉头朝着昭阳看了过来,眼中似有恨意闪过,半晌才道:“皇姐怎么来了?” 昭阳笑容清浅,面色温柔:“听闻淳安妹妹回了宫,皇姐来探望探望总是可以的吧?” 淳安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倒是德妃叫人给昭阳搬来了椅子,嘴角扬起的笑容带着寒意:“昭阳公主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呐……” “德母妃这话说得……淳安之事在渭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况且,不管怎么说,淳安也是昭阳的皇妹不是?”昭阳仍旧笑得十分沉静。 “那个屏风那么难看,就别往本公主寝殿搬了。”淳安跺了跺脚,训斥着一旁的宫人,神色有些难看。 见宫人连忙又将那屏风搬了出去,才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轻哼了一声道:“这些宫人实在是令人不省心。” 昭阳笑了笑:“大抵是淳安妹妹许久不在宫中,原来侍候的宫人们都忘了妹妹的喜好了吧。” 淳安蹙着眉头细细打量着昭阳,半晌才开了口:“此前听母妃说,皇姐同苏丞相成了亲,如今还有了身孕,倒是幸福美满。淳安没能喝上皇姐的喜酒,也未来得及同皇姐说声恭喜。苏丞相虽然身有残疾,却也惊艳才绝,文武双全,皇姐是个有福气的。此前宫中的宫人总议论说苏丞相那个模样,也不知道有些方面能不能行,不过瞧着皇姐如今孩子都有了,想来是旁人胡言乱语了。” 第355章 怀疑 字字句句夹枪带棒,眼中亦满是嘲讽。 昭阳却是毫不在意,仍旧浅笑着:“说起来,淳安妹妹倒是本应比我先出嫁的,淳安妹妹一早就与孙公子订了亲,后来又被父皇赐婚北燕,可到底造化弄人啊。不过也无妨,如今淳安妹妹也已经回了宫,德母妃定会为妹妹找到一处极好的归宿的。” 淳安闻言,眯了眯眼,手紧握着椅子的扶手,眼中满是利芒。 门外有脚步声响了起来,紧接着便是宫人禀报的声音传来:“奴才给德妃娘娘、昭阳公主、淳安公主请安,陛下请德妃娘娘与淳安公主前往养心殿觐见。” 德妃闻言,睨了昭阳一眼,站起了身来,转身同淳安道:“走吧。” 淳安却是丝毫未动,只喃喃自语着:“我不想去养心殿。”复又抬起眼来望向德妃,眼中却是带了几分祈求:“母妃,我不想去养心殿。要不,母妃就同父皇说,我病了吧。” 德妃蹙了蹙眉,眸光扫过一旁笑望着她们母女二人的昭阳,冷了声音轻斥着淳安:“说什么胡话呢?还不赶紧起来,跟本宫一同去养心殿。” 淳安朝着昭阳看了一眼,眼中带着祈求,昭阳一下子明白过来,到并非是她在作戏,是这个假的淳安有些胆怯了。 “淳安皇妹莫要惊慌,淳安皇妹此前虽然做了一些错事,可是父皇素来宽厚,定然不会怪罪的。”昭阳笑眯眯地开了口。 淳安咬了咬唇,终是站起了身来,跟在德妃身后出了正殿。 昭阳自也跟着一同去了养心殿。 养心殿中倒是十分的安静,楚帝坐在御案之后看着折子,宫人们都静静地站着,没有人说话。 几人走到了殿中,同楚帝请了安。 楚帝才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抬起眼扫了过来。 昭阳察觉到跪在她身边的淳安有些紧张,手在微微颤抖着。 “起来吧。”楚帝声音淡淡地,而后目光落在了昭阳的身上:“昭阳怎么也入宫来了?” 昭阳连忙回话:“听闻淳安妹妹回了宫,昭阳特意进宫来瞧瞧,方才正在韶华殿说话,父皇就派了人去传唤淳安妹妹,昭阳想着也有几日没瞧见父皇了,就跟着一块儿过来了。” 楚帝笑了笑,目光中带着审视,而后淡淡地将目光转了开去。 昭阳明白,父皇心中十分清楚,她与淳安虽然明面上维持着和谐,可是却怎么也算不得姐妹情深,这专程入宫探望,定然带了几分看好戏的成分。只是楚帝并未点明,昭阳也乐得充当好一个旁观者的角色。 楚帝细细打量了淳安半晌,淳安自然也感觉到了楚帝的目光,头皮有些发麻,下意识地想要朝着昭阳看过去,这大殿之上,她熟悉一些的人就唯有她了,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人也就只有她了。只是心中却也明白,若她果真时时盯着昭阳,定也会引人怀疑,事已至此,骑虎难下,便也只得硬着头皮站着。 楚帝看了许久,才淡淡地开了口:“听孟志远说,你是被人牙子带到他府上,才被认出来的。你失踪的这大半年时间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落入人牙子的手中?” 淳安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低着头应着:“那日淳安离了宫之后,就去了望仙楼,孙永福看上了那望仙楼中的一个妓子,近乎痴迷的地步。淳安去望仙楼,可是孙永福却叫人将我赶了开去,我刚出了望仙楼不久,孙永福又派了人来,带我到了他的别院。我以为他是诚心悔过了,就跟着他的下人去了别院,哪晓得他仍旧日日与我怄气,有一日他竟将那月娘带了回来过夜,我气急,同他吵了几句,就负气离开了他的别院,哪晓得在路上,却突然被一群乞丐团团围住。” 淳安说着,声音中亦是带了几分愤恨之意。 “那些乞丐拿了木棍将我打晕了,后来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一处破破烂烂的屋子里了。那屋子里关了好多男男女女的,有几个壮汉看守着,我们逃不出去。院子里有几个十分凶恶的老婆子,整日里让我们做这样做那样的,后来我瞧见有些人被那婆子带了出去,就没有再带回来,才知道,她们都是人。” “我逃过几次,却都被抓了回去,每一回逃跑失败,那些婆子就会用鞭子抽我,让我做一些苦活,晚上也不能睡觉,我的身上满是鞭痕,后来被抽得怕了,就不敢再逃跑了。那些婆子见我乖巧了许多,才带我出去,想要找一户人家将我卖了。先是在渭城周围一些城镇上,只是我脾气不好,没有主家愿意挑选,婆子就带我到了渭城。” 淳安的眼中溢满了惊恐之色,咬了咬唇,声音亦是有些哽咽,噗通一声跪倒在殿中:“此前在宫中都怪淳安太过任性妄为,让父皇伤了心,淳安害怕父皇仍旧生着淳安的气,害怕父皇将淳安逐出皇宫,因而不敢回宫,可是淳安知错了,淳安再也不想回到那被肆意打骂,担惊受怕的日子了,淳安真的知错了……” 德妃立在一旁,眼中这才有了几分疼惜,亦是忙不迭地在淳安身旁跪了下来:“淳安这半年受了不少的苦,此前淳安兴许的确是有些不懂事,可是如今也已经受到了教训,还请陛下宽恕了淳安此前的任性。” 楚帝望向殿中跪着的母子二人,神情之中不辨喜怒,只淡淡地道:“起来吧,朕又没有说过要追究什么,淳安能够平安归来,朕便安心了。至于任性不任性的事情,淳安离宫半年,办事宫中的规矩也都忘得差不多了,以后朕会寻几个教导嬷嬷,好生教导淳安的规矩的。” 淳安身子一颤,连忙跪倒在地,谢了恩,这才又站了起来。 昭阳望向德妃和淳安,声音之中亦是含着几分笑意:“这宫中最近倒是喜事不断,先是沐王兄落入水中,半月没有消息,却平平安安地回了渭城。如今淳安皇妹失踪半年,甚至连骸骨都找着了,也通过玉佩和衣裳认定了身份,如今却死而复生,更是天大的喜事呢,昭阳亦是应该同父皇和德母妃道声喜。” 昭阳的话轻飘飘的,却故意提起淳安此前失踪,骸骨在孙永福的后院之中被发现,又因着那玉佩和衣裳认定了身份,都下了葬了,如今却突然出现。似是在说,此事怕是有蹊跷。 第356章 德妃的算计 楚帝凝眉,看了眼昭阳,沉默了片刻,终是问道:“昭阳不说,朕倒是忘了,你的玉佩和衣裳,怎么在孙永福的别院之中?莫不是你负气离开的时候,并未拿你的玉佩?” “孙永福的别院之中?”淳安闻言似乎也有些奇怪,眼中满是诧异:“淳安记着我是拿了玉佩的,我的衣裳和玉佩是在到了那院子之后,被那几个婆子扒下来的,说是瞧着那成色,倒是值几个钱。只是那几个婆子的言谈之间,淳安倒似乎是听到,他们本来是不怎么当街掳人的,好像是有人出了大价钱让她们这样做,为了给我一个教训。” 淳安说着,脸上却突然染上了几分恍然大悟的神情:“莫非是孙永福?” 淳安脸上闪过一抹惊恐之色:“莫非是孙永福买通了那些人牙子和乞丐,让那些乞丐将我掳走转手给那些人牙子的?” 淳安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亦是在不停地颤抖着:“自打父皇给淳安和孙永福赐婚之后,我对他以算得上是极好的,他为何竟会这样对我?” 楚帝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昭阳笑了起来:“如今孙永福是已经死了的,是不是他,咱们也不能去将他抓过来审问一番,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淳安妹妹也不必这样伤怀,可要小心保重,莫要气坏了身子。” 昭阳此话,倒似乎是在说淳安故意那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来当作挡箭牌。 殿上众人都听得分明,淳安不傻,自也听得出来,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抬起眸子望向昭阳,张了张嘴,却又突然咬住了唇,抬起眼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楚帝,似乎是因为顾及如今是在养心殿,楚帝尚且还在的缘故,只得将委屈往肚子里咽。 楚帝蹙了蹙眉,眉头轻蹙了起来,挥了挥手道:“得了,淳安能够回来就是一桩喜事,其它的就不必追究了,朕尚且还有政事要处置,你们都退下吧。” 几人闻言,连忙行了礼,退了下去。 一出了养心殿,淳安就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质问起了昭阳来:“皇姐在养心殿中对淳安针锋相对是何意?莫非淳安说了谎?莫非皇姐以为,是淳安自愿落入那丧心病狂的人牙子手中的吗?” 昭阳翘起嘴角笑了起来,神态从容:“淳安妹妹多虑了,皇姐怎么会那样想呢?只是觉着,事情有许多蹊跷之处,将自己的疑惑提出来问一问罢了。妹妹也不必着急,如今那人牙子已经被官府抓了起来,很多事情,官府一审问,自是一清二楚的,妹妹你说是吗?” 昭阳说完,不等淳安和德妃开口,就又笑了笑道:“天色不早了,我也应当出宫回府了,就先行一步了。” 昭阳说完,便转过身朝着宫门口走去。 淳安望着昭阳淡定从容的背影,跺了跺脚,咬牙切齿地望向德妃:“母妃,你瞧,楚昭阳未免也太过张狂了一些!” 德妃对昭阳自也是十分憎恶的,听淳安这样说,却是看了她一眼道:“你这直来直往的脾性还是没改,在这宫中,你越是厌恶一个人,越是不能够表现出来。若你表现得太过明显,吃亏的,迟早也是你自己。” 淳安咬着唇沉默着,半晌才低声应道:“母妃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楚昭阳她实在是太气人了一些,罢了,我以后绕着她走就是了。” 德妃点了点头,同淳安一同往内宫走去,一面低声开了口:“此前你被从人牙子手中救下来之后,一直就住在孟府,母妃想要问一问,那孟志远对你如何啊?” 淳安闻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心中想着,她等了这么久,德妃终于还是问了。 心中长这样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撇了撇嘴道:“那呆子啊,挺呆的啊,不过呆得挺好玩的。母妃你都不知道,我刚刚到那孟府之后,孟志远都不敢同我一起在同一个屋中,说什么男女有别。我吩咐他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他都似乎不会生气一样,整日里呆呆傻傻的,就知道看书。” 德妃眯了眯眼,声音愈发温柔了几分:“如今楚昭阳已经成了亲,陛下为你指了两回婚事,却都没了着落,你年龄也已经不小了,母妃是想着,你这回回宫,这婚事怕是会很快提上日程的。” 淳安蹙着眉头望向德妃,德妃轻轻笑了笑。 “母妃想着,此前两回指婚,你都不甚满意,如今还闹成这副模样。母妃瞧着那孟志远是个老实巴交的,定也不会像孙永福那样满肚子花花肠子,以后成了亲,也势必对你俯首帖耳的。既然迟早都是要成亲的,你不妨抓紧时间选个自己喜欢的。你若是喜欢孟志远,不妨多与他接触接触,了解了解。” 淳安沉默了半晌,直让德妃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才咬了咬唇道:“淳安如今早已经不是干净的身子了,孟志远的确是个老实的,却也是个古板的,定不能够接受自己的妻子非完璧之身,是淳安配不上他。” 德妃闻言眉头就拧了起来:“你说这话母妃可就不喜了,你虽然非完璧之身,可是身份尊贵,是天家贵女。那孟志远的家中原本是十分清贫的,若非考取了功名,只怕连娶个妻子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嫁给他,那是抬举了他,你……” “母妃不许这样说他。”淳安打断了德妃的话,只幽幽叹了口气:“他是极好的,母妃说的我也都明白,可我总觉着自己不干净,配不上。” 见德妃蹙了眉头,淳安才连忙又转了语气道:“不过我也不想随随便便将就选一个驸马,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的。” 德妃点了点头,这才稍稍满意了几分:“那就好,我是你的母妃,自然希望你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的。” 说完,又岔开了话题:“罢了,你不愿意听,我也不与你说这个了,你沐王兄此前受了伤,听闻伤得不轻,如今在府中养伤,你若是得了闲,就去沐王府瞧瞧吧。” 第357章 夜半惊醒 淳安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乐意:“沐王兄会见淳安吗?” “你是他的亲妹妹,还能将你拒之门外不成?”德妃神情淡淡地道。 淳安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好吧,那我明儿个就出宫看看去。” 母女二人一同走到了御花园的分岔路口,才分开朝着各自住着的宫殿去了。 宫门口,姒儿扶着昭阳上了马车,吩咐着车夫回府,才钻进了马车之中,见昭阳靠坐在马车中,一副闲适模样,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同昭阳道:“方才在养心殿,奴婢可实实在在的为那一位捏了把冷汗,公主这样针锋相对,奴婢险些就以为那一位受不住呢。” 昭阳睨了姒儿一眼,笑着道:“那些话,早在将她送到孟志远府上的时候,就已经一一安排好了的。这出戏本就是我与她一同唱给德妃看的,正是因为我的针锋相对,和那假的淳安表现出来的对我的厌恶,才让德妃相信,那个淳安是真的。她若是连这也不能从容应对的话,以后在这宫中,才真的是举步维艰呢。” 昭阳说着,又同姒儿道:“对了,她第一次入宫,即便是沧蓝将宫中的地图让她细细记住了,还有一些重要的人的画像给她瞧了,可也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你想法子挑选一两个精灵一些的宫女在她身边帮衬着,若有此前在淳安身边侍候过的最好。” 姒儿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找两个机灵一些的宫女倒是简单,只是这要在淳安公主身边侍候过的,却是有些难办了。咱们就送过一人在淳安公主身边贴身侍候,还被淳安公主给杀了。此前在韶华殿中洒扫的宫人,公主觉着如何?” 昭阳叹了口气:“也只能将就将就了,有总比没有来得好。” 回到院子里,苏远之竟难得得在发呆,昭阳忍不住啧啧称奇,绕着苏远之走了两三圈才开口道:“这是出了什么天大的难事,竟然让聪明神武的苏丞相都难成了这个模样。” 苏远之抬起眼来,面色忧郁地望着昭阳:“的确是,天大的难事啊。” 言罢,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见苏远之这副模样,昭阳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苏远之眉头紧蹙,又幽幽叹了口气:“你如今有孕多少个月了?” 怎么?此事还有她有关? 昭阳想了想,应道:“接近两月。” “是啊,我今儿个去问了太医,太医说,女子怀孕须得九月多的时间,若是寻常,并无什么大碍,孕三到六月是可以同房的,可你此前一月的时候见过红,最好小心为上,怀孕期间最好莫要行房事。整整十月啊,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难事?”苏远之说着,目光幽幽地落在昭阳的肚子上。 “等着这孩子生下来,我瞧着,还是早早地将他送走最好。”苏远之撇了撇嘴。 昭阳半晌才回过神来,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苏远之,你若是再胡言乱语,今晚我便同你分床睡。哪有拿这种事情去问太医的?叫我以后还怎么入宫?” 苏远之闻言,忙收起了面上的幽怨神情,笑呵呵地道:“娘子息怒,娘子息怒。如今本就什么也不能做了,要是连抱都没得抱了,那我岂不是更冤枉?” 用了晚饭,苏远之就同明安去了书房,昭阳在屋中给孩子做小鞋子,夜色渐深,苏远之尚未回房,只叫了明安来传了话,让昭阳早些歇息,他尚有些事情需要处置。 昭阳最近素来睡得早,也的确是有些困了,闻言就应了声,让姒儿准备了热水,沐浴之后歇下了。 半梦半醒之间,却似乎隐隐约约听见有异响,将昭阳惊醒了过来,昭阳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旁,唤了一声:“苏远之。” 只是却摸了个空,昭阳一愣,苏远之尚未回屋。 那异响仍旧在不停地响着,声音不大,却有些像是刀剑交接的声音,昭阳侧耳听了会儿,传来的方向,似乎是书房? “姒儿?”昭阳扬声唤着。 昭阳听见姒儿在外间应着声,声音十分的清明。而后屋中就亮了起来,却是姒儿拿了琉璃灯走了进来。 “姒儿,你听见声音了吗?”昭阳坐起身来,抬起眼望向姒儿。 姒儿将灯盏放在桌子上,点了点头:“奴婢方才就是被那声音惊醒的,方才起身瞧了瞧,怀安带了人将咱们院子团团围了起来,奴婢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听声音,似乎是有刺客?” 昭阳闻言,起了身,披了件大氅就出了门,怀安果真静静地站在院子中,院子四周,就连屋顶都站满了穿着黑衣的侍卫。 “公主。”似乎是听到声音,怀安转过头来望向昭阳,微微点了点头行了礼。 出了屋,那打斗的声音似乎更加明显了几分,昭阳听的心惊肉跳的,忙问怀安:“可是有刺客?” 怀安点了点头:“是。” “是在书房那边?相爷还在书房?”昭阳的声音愈发急切了一些。 “是。”怀安仍旧只有一个字,却是将昭阳急得不行。 “刺客在书房,相爷也在书房,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怎么不回去保护相爷?” 怀安瞧着昭阳的神色,终究还是又开了口,声音带着几分生硬:“公主莫要担忧,相爷不会有事的,相爷担心那些不自量力的宵小影响了公主歇息,特意让属下来保护公主。这院子里也不怎么安全,公主还是回屋休息吧。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昭阳哭笑不得,那刀光剑影仿佛就在耳迹,叫她如何睡得着。 只是心中却也知晓,苏远之专程让怀安呆在这主院就是害怕昭阳出了事,她不会武功,也不能成为苏远之的累赘。 昭阳咬了咬牙,沉默了半晌,终是回了屋。 外面的响动一直持续了近半宿才渐渐消匿,又过了好一会儿,昭阳才听到熟悉的轮椅声在外面响起,就又忙不迭地迎了出去。 第358章 赴宴 苏远之正同怀安说着话,见怀安朝着门口望过去,也转过了头,见着昭阳站在门口忍不住一愣:“吵着你了?” 说着就挥了挥手让怀安退了下去,而后坐着轮椅到了昭阳跟前。 院子周围的侍卫尚未全部撤走,依然一副戒备模样,昭阳上上下下打量了苏远之一阵,见苏远之身上并不见任何伤,才松了口气:“是刺客?可知道是什么人派来的?” 苏远之笑着摇了摇头:“我与人结仇太多,想要我性命的人也多,哪里还能有闲暇个个都去追究是谁?只是这一回这些刺客却是有些奇怪,此前的刺客大多是奔着主院来的,这一次却径直就朝着书房来了,到好似知晓我在书房一般。” “可是府中有了奸细?”昭阳听苏远之这样一说,心又忍不住提了起来。 苏远之想了想,有些犹豫:“应该也不至于,这丞相府中人本来就不多,大多都是可信赖的人,想要混进来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昭阳见他似乎全然不在意,忙劝道:“还是让人仔细查一查最好,府中若是混进了奸细可不是一件小事。” 苏远之颔首应了,抬起眼来望着昭阳笑着道:“折腾了大半宿,回屋歇下吧。” 昭阳应了一声,就同苏远之一起进了里屋。 因着这半宿闹腾,第二天昭阳起来得有些晚,姒儿侍候着昭阳洗漱,看昭阳神色仍旧有些不好,方轻声道:“今日秦小姐的生日宴公主还是莫要去了吧?公主昨夜半宿没睡,今儿个脸色都有些苍白,还是在府中好生休息最好。” 昭阳听姒儿这样一说,却是呆了一呆:“今天是秦卿的生辰?” 姒儿呐呐颔首:“奴婢瞧着那请帖上写的是今日啊?” “是我忘了。”昭阳叹了口气:“还好你提醒了我,不然我都不记得这回事了。既然帖子都已经接了,自是要去的,我就去坐会儿,不碍事的。” 姒儿听昭阳这么一说,却是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给拔了,公主都已经不记得此事了,她却偏生要去提醒提醒。 收拾妥帖又喝了碗粥就已经接近午时了,昭阳命姒儿准备了马车去了秦府。 秦府的下人径直将昭阳带到了秦卿的院子里,院子不大,却已经十分热闹,且果真如昭阳所料,俱是一些正值妙龄的世家小姐。 秦卿迎了出来,将昭阳请入了内院,昭阳见着院中布置,方笑了起来:“你这院子倒是丝毫不像是个女孩子住着的,女孩子偏爱一些花花草草的,你的院中却都没有,反而种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松树?你喜欢松树?” 秦卿撇了撇嘴:“不喜欢,它自个儿长起来的,我娘亲也说不怎么好看,不过我想着,它们既然长在了我的院子里,就是有缘,索性留着了。” “有缘?”昭阳听着秦卿的解释,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你倒果真是……随缘啊。” 进了屋中倒是显得稍稍好些了,多了一些看起来婉约别致的摆件,画着仕女图的灯、梅花白玉瓶、珍珠穿成的珠帘。只是屏风上却画的是大气磅礴的万马奔腾图,墙上挂着的字画也大多是些看起来十分壮烈的山水图。 婉约与磅礴,这两种风格在同一间屋子里面,显得有些冲突,却又出奇的和谐。 似是察觉到了昭阳的目光,秦卿撇了撇嘴道:“那些珠帘啊,仕女图啊,都是我母亲派人拿来的,我可一点也不喜欢。” 昭阳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我终是明白为何秦夫人第一回与我见面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嘱托我若是有不错的青年才俊定要为你留意一番,即便是我瞧见你屋里这副模样,再听你这么一说,也忍不住担忧了。” 秦卿朝天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屑:“嫁人什么的,随缘就好了。若是我未来要嫁的那个人无法忍受我这副模样,那成亲也没多大的意思不是?” 正说着话,就瞧见有个穿着豆绿色衣裳的女子从门口探出了头来,对着秦卿笑着道:“听闻昭阳公主来了,卿儿你也不将昭阳公主带出去给我们认识认识?” 说着话,就从门外走了进来,毫不掩饰地将目光落在了昭阳身上,笑容灿烂:“这位定然就是昭阳公主了,小女杨婉,给昭阳公主请安。” 那女子容貌姣好,笑容亦是开朗大方,让人平白生出几分好感来。 秦卿笑着指着那女子道:“这是我表姐,是个大大咧咧的,放肆惯了,公主莫要怪罪。” 昭阳笑了起来:“杨姑娘性子随和,我羡慕还来不及呢,有什么可怪罪的?” 杨婉闻言,愈发开怀了几分,更是上前挽着昭阳的胳膊道:“院子里的其他姐姐妹妹的听闻公主来了,都好奇着呢,卿儿性子古板,且总是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公主与她怕也没什么话好聊的,倒是不如出去同我们一起玩乐更好,她们在玩行酒令呢。” 说着就拉着昭阳往外走,昭阳笑容温和,也并未推拒,只随着那杨婉一同出了屋子。 院中有一处不小的亭子,许是因着天气冷,亭子周围挂上了粉色的纱幔,远远地只能瞧见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 杨婉拉着昭阳到了亭子中,亭中或站或立着七八个女子,俱是朝着她们望了过来。 “快来快来,你们期盼已久的昭阳公主来了。”杨婉笑嘻嘻地道。 众人连忙起身同昭阳行礼,昭阳笑了笑道:“今日都是来参加秦小姐的生日宴的,这些礼数就免了吧。” 秦卿跟在两人身后踏入了亭子,带着笑道:“我好不容易将昭阳公主请来了,还未说上几句话呢,你们就让婉儿表姐来给公主带走了,说是行酒令,昭阳公主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喝酒,你们若是要玩,我便与昭阳公主结个同盟,若是昭阳公主输了,酒我来喝,你们觉着如何?” 其他人自是笑嘻嘻地应着,杨婉亦是笑了起来:“只要不是你来行酒令就行,你一来,我们可都别玩了。快快快,准备了,咱们要开始了。” 第359章 又见苏家姐妹 昭阳从小在宫中长大,宫中的姐姐妹妹们虽然也有那么两三个年岁相当的,可是却很少能够一起玩乐。宫外那些朝臣之女一见着她又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更让昭阳觉着无趣。 因而,如行酒令这种闺阁女子之间的游戏,昭阳虽然也会,却素来不精通,一来就连输了三局。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秦卿三杯酒下肚,忍不住叹道:“我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杨婉哈哈大笑:“公主你尽管输就是了,我家卿儿不仅行酒令玩的不错,这酒量也是一等一的好,今儿个又是她的生辰,自是应该让她多喝几杯的。” 昭阳挑了挑眉,望向秦卿的眼中带着几分歉意:“此前我玩这种游戏玩得少,不慎熟练,方才熟悉了一下,应当很快就能上手了。” 昭阳此话倒是不假,渐渐地昭阳就开始赢多输少了。 一轮下来,倒也并未输得太惨烈。第二轮刚开局,就有侍女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同秦卿道:“小姐,苏家两位小姐来了,请小姐过去一趟。” 秦卿闻言,脸上似乎有些诧异,站起身来同昭阳道了歉,就同侍女一起离开了亭子。 杨婉撇了撇嘴道:“干嘛非要让卿儿过去?咱们都在这里,叫她一同过来玩就好了。” 昭阳抬眸望着秦卿离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才问着:“这两位苏家小姐,不知是谁?” 杨婉本就是个闲不住嘴的人,听昭阳这么一问,就笑了起来:“同卿儿有些来往的苏家小姐,应当是城南苏家的小姐吧,算起来与昭阳公主的夫君还是亲戚呢。”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心中的猜测被杨婉证实了,那两位苏家小姐,想必就是二叔和三叔的孩子了。 昭阳暗自想着,就站起了身来:“没有人帮我喝酒了,我可不敢一人单独上阵,倒是微微有些冷,我去加件衣裳再过来。” 昭阳说着,就出了亭子,带了姒儿一同往外院走去。 刚走到里院和外院中间的那穿堂,就听见秦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左右都已经来了,不如进去喝杯茶再走吧,她们都在里面玩行酒令呢,都是一些你平日里见过的姐姐妹妹们。你们家中父母亦是知晓你到了我这儿,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还是算了,母亲专程嘱咐了我们将礼物送到就赶紧回家的,就不耽搁了。”另一个声音传来,声音有些小,温温柔柔的。 秦卿叹了口气:“帖子早几天就送到了你们府上的,怎么突然就有了急事?且一个有急事,两个都有急事的。罢了罢了,我也不留你们了,改日在约了你们一同去听戏吧。” “好,听闻梨园的戏班子又出了新的剧目,到时候我们一同去。”那女子应着。 言罢,另一个听着年岁稍稍小些的女子开了口:“我听闻你今日请了昭阳公主,我在门外瞧见苏府的马车了,可是昭阳公主来了?” 秦卿应道:“是呢,也在里面同婉儿表姐她们一同玩行酒令呢,你们算起来也该唤她一声嫂嫂的,可要进去问候一声?” 那两个女子连连道:“不了,不了。” 而后又开口道:“听闻她有了身孕,此前身子似乎不怎么好?如今可好些了?” “今日瞧着应当没什么大碍了。”秦卿笑着道:“你们两个也真是的,整日里向我打听昭阳公主的事情,如今人都到了门口了,却又不进去看看,也不知你们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听闻昭阳公主和远之哥哥有了孩子,心中欢喜罢了。最开始听闻说是见了红,可将母亲他们急坏了,还专程带我们去寺中祈福呢,如今没事就好,那我们也就放心了。府中尚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秦卿应了声,声音越发地远了,似乎是送着那两个女子出门去了。 昭阳立在那穿堂中,眼中神情带着几分疑惑,那两个女子也不知她在这儿听着,应当不至于作戏。可是她们说,听闻她有孕却见了红,她们的母亲还专程带她们去寺中祈福? 这却是奇了怪了,当初二婶三婶上门的时候,昭阳可并未给过她们好脸色,且还狠狠地将了她们一军,她们还会为了她腹中孩子去祈福? 且秦卿说,她们两人时常向秦卿打听关于自己的消息,这又是为了什么? 昭阳心中的疑惑愈发的重了几分,眉头紧蹙着,前前后后将苏府的关系理了一遍,又将那日的情形回想了一遍,却始终没有头绪。 外面复又有脚步声想起,似乎是秦卿回来了,昭阳收回了神思,抬脚往外走去,正好同秦卿碰上。 秦卿见着昭阳出来,面上有些诧异:“你这是要去哪儿?” 昭阳笑了起来:“放心好了,我并未要走的意思,只是你不在,我可害怕万一输了没人饮酒,正好觉着有些凉意,就说去马车上加一件衣裳,马上就回来了。” 昭阳笑着望着秦卿,秦卿手中拿着一个长长的核桃木匣子,应当就是方才那两位苏府姑娘送的贺礼了。 “那我同你一块儿去好了。”秦卿说着,也不等昭阳应答,就同昭阳一起往府门口走去。 “不是说有客人来了?怎么只瞧见你一人回来?”昭阳轻声问着,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之色。 秦卿撇了撇嘴,扬了扬手中的匣子:“说是家中有些急事,刚来呢,就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昭阳笑了笑,怕引起秦卿的怀疑,也不再多问,只随着秦卿一同出了府,姒儿从马车中找了一件夹袄给昭阳穿了,才有回到了秦府。 刚一回去,杨婉就嚷嚷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今儿个都不回来了呢,快快快过来,咱们再战三百回合。” 昭阳笑了起来,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 一直到下午时分,昭阳才从秦府离开,马车走到白虎大街的时候,却被堵住了,姒儿探出头去看了看:“似乎前面有人在闹事,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围了一大堆人,这要怎么办?咱们回去,从小巷子绕路离开?” 昭阳点了点头:“那就绕着走吧,也不知闹腾到什么时候,派人去同府尹传个话,这大街闹市的,成什么模样?” 姒儿应了一声,正要吩咐马车车夫调头离开,就听见马车旁传来百姓议论的声音:“似乎是有个女子拦住了苏丞相的马车,说怀了苏丞相的孩子……” 第360章 闹市闹剧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抬起眼来同姒儿面面相觑,眼中俱是疑惑。 姒儿想了想,便推开了马车车门道:“公主在马车上等会儿吧,奴婢下去瞧瞧发生了何事。” 昭阳还在想着方才听到的那话,听姒儿这样说,只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姒儿去了好一会儿才回到马车上,脸上神情有些微妙:“倒的确是相爷的马车,有个女子跪在马车前哭闹着,奴婢打探了一下,说那女子当街拦下了相爷的马车,说此前曾经与相爷一夜风流,后怀上了相爷的孩子,定要相爷负责。” 一面说着,一面抬起眼来小心翼翼地觑着昭阳的神色。 “苏远之呢?”昭阳声音并未起什么波澜,只轻声问着。 “相爷一直并未现身,只命人去清了府尹过来,可是那女子一直在相爷的马车前哭闹,说什么本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她此前听闻相爷求娶了公主,也并未想过要来找相爷,可是后来发现竟然有了身孕,她一个女子,实在是走投无路没了法子,本来前两个月就想要来找相爷的,可是相爷不在渭城……”姒儿说着,声音愈发小了一些。 “公主,咱们……先绕路回府?”姒儿轻咳了一声,轻声询问着昭阳。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我怎么能够就这么走了?怀了苏远之的孩子?”昭阳嗤笑了一声,“走吧,咱们去瞧瞧,这位怀了苏远之孩子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姒儿呐呐应着,扶着昭阳下了马车,又连忙道:“外面人多,奴婢叫几个侍卫跟着,以免冲撞到了公主。” 姒儿说着,连忙唤了人来,护着昭阳穿过围观的人群,走到了苏远之的马车前。 立在马车旁的人是明安,明安见着昭阳,原本就蹙在一起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几分,正要开口向昭阳问安,却被昭阳的一个手势制止住了。 昭阳抬起眼望向马车前面不远处跪着的女子,那女子容貌倒尚且算是出众的,哭得梨花带雨地望着苏远之的马车,小腹微微隆起,瞧着那模样,只怕这腹中孩子应该有四五个月大小了。 “民女知晓不应该这样为难丞相大人,可是民女实在是没了法子,民女腹中的孩子已经等不起了……”声音亦是如出谷黄莺一样动听,只是因着哭闹了这么些时候,嗓子有些沙哑,倒是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一旁的百姓亦是议论纷纷:“想不到苏丞相也是这样的人,只是这样美貌的女子,既然有了身孕,接回府中做个小妾也不错啊,也可以尽享齐人之福了。” “你可是忘了,苏丞相娶的,那可是公主啊。公主,可是天家之女啊,这做了天家的女婿,哪有说纳妾就纳妾的,即便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怕也不能啊。” “且我听闻,这公主的夫君若是让其它女人怀了孕,公主可是有全力杖杀了那腹中孩子的。啧,这姑娘也是可怜呐,可怜……” 昭阳一面听着,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笑着望向那女子:“你说,你腹中孩子是苏丞相的?几个月了?什么时候有的?” 那女子听有人突然发问,抬起尚且带着泪光的眼睛朝着昭阳望了过来,见昭阳身上的衣着华丽,容貌艳丽,且身旁有侍卫守着,非富即贵,眼中亦是有些诧异。 “你尽管说就是,若真有此事,我为你做主便是。”昭阳笑容愈发和煦了几分。 那女子尚未开口,身后的马车却推开了车门,里面传来苏远之略带几分无奈的声音:“娘子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众人听见苏远之的话,目光落在昭阳身上,俱是一惊:“莫非这位就是昭阳公主。” 目光在昭阳和那女子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只觉着此前未见昭阳公主的时候,尚且觉着这位女子容色极好。可一瞧见昭阳公主,再看看那女子,就觉得,这其中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昭阳公主这般美貌逼人,丞相怎么会抛弃昭阳公主,选择这么一个姿色平平的女子?”有人疑惑。 昭阳笑了笑,应着苏远之的话:“方才去秦府赴宴回来,正好路过,听闻有好戏可以看,特意过来看一看。” 言罢,也不再理会苏远之,又转头往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女子身上望去:“嗯?本公主问你呢,你什么时候与苏丞相一夜风流的?孩子几个月了?” 许是昭阳脸上的笑容突然淡了下去,带着几分威仪,那女子张了张嘴,连忙应着:“是,是去年九月十五的时候,丞相大人与朝中几位大人在醉花楼喝醉了酒,就拉了民女……孩子,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 “原来是醉了酒啊……”昭阳嘴角一翘,又笑着转过身望向马车之中的苏远之:“苏丞相又如何说?”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莫说是醉了酒,就算是中了药,我也瞧不上这样的货色。” 苏远之说话素来毒辣,不张嘴就算了,一张嘴便能气死个人。昭阳日日都在领略,如今听他这样说那女子,亦是觉着有些好笑。 那女子听苏远之这样一说,面色愈发苍白了几分,又嘤嘤哭了起来:“民女定然不会记错的,这腹中孩子就是苏丞相的,民女也别无他求,只是如今没了去处,求苏丞相收留,等我生下孩子,我就离开。等生下孩子之后,苏丞相再带孩子滴血认亲就是了。若非苏丞相的孩子,民女愿意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这却是有些太过毒辣了。 周围百姓的议论之声愈发大了几分,昭阳蹙了蹙眉,目光落在神情仍旧一片冰冷的苏远之身上。 苏远之冷冷一笑,眼中满是残忍之色:“倒也用不着那么麻烦,想要滴血认亲也不必那么久,怀安,将这女子的肚子剖了开来,将里面的孩子取出来与我滴血认亲。若是本相爷的孩子,这杀人的罪名,本相爷担了。若不是,就将这女子的尸体挂在城墙上,示众半月。” 第361章 剖腹取子 怀安立在马车的另一旁,听到苏远之的吩咐只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就取出了匕首,一步一步朝着那女子走去。 周围围观的百姓都惊呼出声,似是有些不可思议。 昭阳亦是蹙了蹙眉,正欲开口,却听见苏远之在马车中唤她:“娘子还是上来吧,太过血腥,你不能看的。” 昭阳沉默着,她自是清楚的知道,苏远之这样的举动有多残忍,只是苏远之既然如此笃定与这女子并无关系,这女子却跑到这大街上来拦下苏远之的马车要将这一盆脏水泼到苏远之的身上又是为何? 昭阳从来不觉着自己是善良之辈,若是别人都欺辱到了她的头上,她自也不会无端端生出不该有的同情之心来。 昭阳心思转了百转千回,终是微微笑了笑,扶着姒儿的手上了马车,刚一坐好,苏远之手中鞭子一挥,就将马车门给关上了。 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却见苏远之眉头轻蹙着,同她道:“昨日有人半夜行刺,今日一早,我发现存放在尚书台的许多资料都被人翻动过,只是我整理了一下,东西倒是没少。” 昭阳蹙眉:“是有人在找什么吗?” 苏远之颔首:“我便是有此怀疑,昨夜那些刺客直奔书房而来,兴许并不是因为知晓我在书房之中,而是他们的目的就是书房,他们应当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刚从尚书台过来,走到半路就被这疯女人拦了下来,张口闭口说怀了我的孩子,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带她回丞相府,其中目的,不言而喻。”苏远之冷笑着道。 昭阳明白,苏远之话中之意,是说,定然是昨日那两拨分别到丞相府和尚书台查找东西的刺客都未能找到想要的东西,才想到找人混进丞相府,伺机而动,查找他们想要的东西。只是丞相府中素来戒备森严,且仆从也俱是些知根知底的,想要混进去十分不易,因而他们才出此下策,让这个女人冒充有了苏远之的孩子,借机入丞相府。“不要……苏丞相,我肚子里的真的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能够这样残忍地对我?昭阳公主,你也有了身孕,你就忍心让你肚子里的孩子沾染上人命吗?”外面那女子仍旧在高声哭喊着。 苏远之蹙了蹙眉,方才他是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开杀戒,因而才一直在马车之中等着府尹前来,可是这女子实在是太过不知好歹,如今竟诅咒起他的孩子来了。 龙有逆鳞,这女人却是生生地碰到了他的逆鳞。 “怀安!还不动手?”苏远之的声音森冷,像是从地狱之中传来的一般。 怀安连忙应了声,命人将那女子按住,抬起手,匕首闪过一道寒芒,正正朝着那女子的腹部刺去。 那女子急急忙忙想要退后,却被身边的侍卫紧紧按住身子,动弹不得,她这才回过神来,苏远之竟是真的想要以那样残忍的法子来验证她腹中孩子是不是他的骨肉。 那女子这才慌了神,暗自用了几分力,挣脱开侍卫的禁锢,就要朝着人群中跑去。侍卫连忙将她团团围住,怀安已经扑了上去,手中匕首准确无误地插进了那女子的腰腹之间。 那女子的惊叫声响了起来,怀安生怕声音又惊扰到马车之中的两位主子,忙命人捂住了她的嘴。 昭阳沉默了半晌,却是有些奇怪:“那指使她来的幕后之人不会是觉着,你连自己有没有同她发生过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苏远之嘴角溢出一抹冷笑来:“大抵是觉着,即便是我什么也没有做过,外面这么多百姓瞧着,我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且流言猛于虎,那女子这么一闹,不出半日,这件事情就会在城中传开,即便是我咬死不承认,也定然难以堵住悠悠众口,我势必会为了息事宁人,同意那女子的要求。” “这个法子兴许用在别人的身上就奏效了,也兴许是最近我刚迎娶了美娇娘,又有了孩子,心情不错,脾气比以前稍稍好了一些,就让他们忘记了,我可是比阎王还要毒辣一些的人物。”苏远之嘴角带着笑,眼中却满是冷意。 外面那女子的哭喊声、尖叫声和百姓四散开的脚步声不停地传来,昭阳和苏远之都没有再说话。 马车门被叩响了起来,外面传来怀安的声音:“相爷,好了。” 苏远之默不作声地从一旁的暗格之中取了一只茶杯来,往茶杯中倒了一杯水,而后咬破了手指,将血滴到了那茶杯之中。 做好了这一切,才又打开了马车的车门,将那茶杯递了出去。 昭阳抬起眼来往马车外望去,却被苏远之挡住了眼睛,待苏远之拿开了手之后,马车门却已经又被关了起来。 “没有融合哎……”周围尚有胆子大的百姓仍旧在围观,窃窃私语声传来。 “原来真的不是苏丞相的孩子,这女人唱了这么一出,还丢了性命,究竟是为了什么啊?”有人疑惑。 苏远之冷冷一笑,声音愈发平静:“将这女人的尸首拉到城墙上挂起来,我便是要让那些想要胡乱打本相爷主意的人瞧瞧,他们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怀安应了声,昭阳又隐隐约约听到有马蹄声响起,明安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公子,渭城府尹大人来了。” “下官拜见丞相大人,拜见昭阳公主。”随即那府尹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哦?”苏远之的眼中带着几分淡淡的讥诮:“府尹大人来得倒还真是快呀,这黄花菜都凉了,人都被本相爷处置了,府尹大人也来了。” 昭阳可以想到,那渭城府尹听到苏远之这样的话,是什么样的表情。 果真,那府尹的声音再响起的时候,已经隐隐带着几分轻颤了:“丞相大人恕罪,实在是事出有因,昨日府衙之中遭了贼,衙门里面许多卷宗资料都被人弄得到处都是,下官忙着整理,因而来得晚了……” 昭阳和苏远之闻言,对视了一眼,眼中俱是带着几分诧异。 渭城府衙之中也遭了贼? 第362章 窃案不断 两人心中虽然都有着疑惑,只是现在却不是追究此事的最好时机,苏远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怀安,你留下来同府尹好生说说,方才这里发生了什么,处置好了之后,将府尹带回丞相府,我尚有其他事情要问。” 怀安连忙应了声,苏远之就吩咐着车夫回府。 围观的百姓连忙自动自发地让到了路的两旁,目送着苏远之的马车离开,等着苏远之离开之后,议论声才渐渐大了起来。 昭阳与苏远之回了府,昭阳便在软榻上坐了下来,面上带着几分忧色:“今日之事一传出去,只怕于你的名声会更加不利。” 苏远之倒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我名声本就不好,再坏些也无妨。有些时候,有这样阴狠毒辣的名声,对我而言,也并非什么坏事。” “并非坏事?”昭阳这却是有些听不明白了,只是苏远之却只是朝着昭阳咧嘴一笑,并未多加解释。 他的名声越是不好,陛下才会愈发信任他。因为一个失了民心的人,无论他手中权势再大,也无法威胁到陛下的帝位。 只是这个道理,昭阳却定然不会明白,他也不需要昭阳明白。 “我名声坏成了这个模样,你可觉着困扰?”苏远之笑眯眯地望着昭阳。 昭阳想了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倒是并不觉着困扰,左右最多就是有些人会在我面前嚼嚼舌根罢了,我就权当听不见就好了。” 只是……昭阳抬起手,摸了摸尚未隆起的肚子。只是他们就要有孩子了,若是有了孩子,苏远之仍旧是这样的名声,只怕对孩子会不太好。 昭阳咬了咬唇,却并未将她的担忧说出口。 只是昭阳在苏远之面前,素来都是藏不住任何心事的,苏远之一看昭阳的动作,就知晓她心中所想,嘴角一翘,扯出一抹邪魅的笑容来:“你放心好了,我保证没人敢在我们孩子面前说什么,谁若是敢说,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昭阳倒是丝毫不怀疑苏远之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抬起眼睨了苏远之一眼:“瞧把你能耐得……除了打打杀杀,你还会什么?” 苏远之晓得愈发猖狂了几分:“唔,娘子这话可就错了,娘子要知道,我可是丞相,丞相是文臣,以才智辅佐陛下,这打打杀杀的事情,是武将的本分,与我而言,却只是爱好而已,不值一提。” “……”昭阳叹了口气,与苏远之相处的时间越久,越是让她觉着,苏远之这人,除了残忍毒辣之外,还闷骚,除了闷骚之外,还骄傲自大。实实在在与此前昭阳所知道的他相差甚远…… 两人说了会儿话,明安就跑了进来,笑嘻嘻地禀报着:“公子,怀安回来了,将渭城府尹也带了回来。” 苏远之这才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又恢复了素日里面无表情的模样,站起身来同昭阳道:“你昨日就没有睡好,今天一起来又去了秦府赴宴,左右也无事,小憩一会儿吧,我回来再叫你。” 昭阳闻言,亦是觉着有些困顿,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好,那我就在软榻上睡会儿,你去吧。” 苏远之出了屋,昭阳方躺了下来,将软榻上放着的被子拉来盖了,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却瞧见苏远之拿了书在软榻边看着,似乎已经回来了有些时候。 昭阳盯着苏远之看了良久,才逐渐清醒了过来:“不是说好回来叫我的吗?都什么时辰了?” 苏远之闻言就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笑着应道:“我也不过刚回来而已,见你睡得香,不忍心叫你,丫鬟们正在准备晚饭,行了就起来坐一会儿吧,过会儿就能吃饭了。” 昭阳依言坐了起来,因着刚刚醒来的缘故,声音软软糯糯的,不管说什么都像是在撒娇的模样:“每日里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我又不是猪。” “没事,即便你变成猪我也不会休了你。”苏远之笑了起来。 昭阳瞪了苏远志一眼,想起先前睡觉前渭城府尹来了,方问道:“府衙亦是进了贼?” 苏远之颔首:“也是同尚书台的情形一样,东西都被翻乱了,可是并未有什么失窃的。” “这倒是奇了怪了,他们究竟是想要找啥?其它官员的府宅和衙门你可曾问过,可有一样失窃的?”昭阳轻声问着。 苏远之颔首:“渭城府尹离开之后,我就叫人去挨个问了,倒是还有一处,刑部衙门。” “刑部?”昭阳蹙了蹙眉:“渭城府尹,刑部衙门,丞相府,尚书台,这些地方翘起来似乎并无什么关联啊?怎么就在同一时间要么进了刺客,要么失窃了呢?那些刺客究竟是在找什么?” 苏远之眯着眼:“我也想要知晓他们究竟是想要找什么。” “早知如此,先前在大街上你就不应当将那女子杀了的,将她带入府中,好生瞧一瞧,她究竟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兴许能够知道一二。”昭阳懊恼道。 苏远之笑了起来:“若当真将她带了回来,只怕外面那些等着看你笑话的人,定会悄悄在背地里对你议论纷纷,说你堂堂一个嫡长公主,嫁了个残废不说,还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让你的男人在外面沾花惹草,如今竟然还连孩子都给带了回来,啧……” 昭阳叹了口气:“那也无法啊,不过是被人议论两句罢了,又不会少两斤肉。可如今那女子被你杀了,却是连一点线索都没有了。” 苏远之摇了摇头:“谁说的一点线索也没有了?刑部衙门和渭城府衙都是办理案件的地方,府衙之中的卷宗被翻得乱七八糟,说明那些人找的东西,定然是和以前发生过的案子有关。而那些刺客还冲着丞相府和尚书台去了,证明那案子十之八九同我有关。” 昭阳闻言,蹙了蹙眉头:“过往发生过的案子,还同你有关的案子?” 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莫非是那李森之案?” 第363章 沐王府炸了 不等苏远之回答,昭阳便接着道:“由渭城府尹、刑部衙门接手过,又与你相关的案子,也就唯有那李森的那件案子了。” 苏远之摇了摇头:“李森那件案子从头到尾只有渭城府衙插手过,无论是假的李森,还是之后真的李森的案子。”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说,蹙眉想了想,却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如此的。 “真正经由我们三者之手的案子,是此前渭城发生的那几起失踪案,与参与过西蜀战事的将领有关的那几起失踪案。最开始,那些失踪者的家属是在府衙报的案,后来府衙发现此事涉及到朝中几位有官衔在身的将领,就移交给了刑部,因着你的缘故,我亦有插手。”苏远之拿着手中的书在桌子上敲了敲。 昭阳一怔,倒是险些忘记了这件事情,咬了咬唇:“莫非是在找那几个失踪的将领?话说回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究竟将他们藏在何处了?若是再不将此事翻起来,只怕父皇都该要忘了。” 苏远之嘴角一翘,笑了起来:“也的确是该将此事再翻出来说一说了,我已经知会了颜阙,尚书台、刑部衙门、府衙这三处同时失窃一事实在是蹊跷,明日在早朝的时候,我与颜阙同陛下禀报禀报。等将此事同陛下禀报了,再来翻一翻旧案却是最好。” 第二日,城中就出了一桩大事,沐王府在光天化日之下,突然有什么东西炸了。 那动静实在是不小,连在宫中的楚帝和太后都给惊动了。太后担心沐王,索性摆驾出了宫,楚帝亦是连忙带着太医赶去了沐王府。 太后到了沐王府,就径直去了摘星楼探望沐王,楚帝却是带着人到了那出事的地方查看。 出事的是沐王腹中溢出较为偏僻的院子,听沐王府中的下人讲,沐王府唯有沐王一个主子,下人亦是不多,因那处院子太过偏僻,平日里去的人并不多。 那院子中倒的确是瞧着有些荒芜,屋子被那样一炸,就起了火,烧了大半边,房梁墙壁亦是坍塌了。 侍卫仔细查看了那出事的屋子,方禀报着楚帝道:“屋子里面尚有一股淡淡的硝石味道尚未消散,引起爆炸的应当是炸药。” “炸药?”楚帝闻言蹙起了眉头,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了,此前在行宫的时候,楚君墨出事,便是因为炸药。 楚帝命侍卫将所有东西清理了一番,却有了发现。 那屋子下面,似乎有暗室。 楚帝听闻侍卫的禀报,眼中闪过一抹暗沉之色,快步走到了那屋中。侍卫已将倒下的房梁和墙壁弄了开去,许是因为那倒下的房梁和墙壁敲击,地上被敲击出来了一个不小的洞,里面黑呼呼的,瞧不出有什么东西。 楚帝叫人拿了火把来点燃了,对着那洞晃了晃,里面似乎极深,隐隐听到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再敲开一些,下去瞧瞧里面是什么。”楚帝冷声吩咐着。 他不是不知道,不管是宫中,还是王侯府上,亦或者是许多朝臣家中,都有一些暗室。只是这暗室这样巧合地被炸了出来,却让他不得不疑心。 侍卫将那处洞口敲得开了一些,就叫了几人,拿了火把钻了下去。 楚帝在上面等着,等了约摸一刻钟左右,下去的侍卫才又匆匆忙忙地钻了上来,同楚帝禀报着:“陛下,下面有人,关着不少的人。” 楚帝一惊,忙不迭地问着:“都是些什么人?” 那侍卫却是摇了摇头:“有大有小,不过似乎被喂了药,现在正昏迷着。” “将人全都带上来。”楚帝的声音染了几分森严。 下面暗室之中的人尽数被带了上来,楚帝目光落到那几人身上,仔细大量了片刻,微微眯了眯眼,那几人楚帝倒是都还有些印象的,是此前随着孙尚志一同征战过西蜀的将领。后来被当作西蜀战俘关在了笼子里,那次斗兽大会被救了出来,后来没过多久却又失踪了。 只是,这些人为何会在沐王府中?又为何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身旁的内侍低声提醒着楚帝:“陛下,沐王爷朝着这边来了。” 楚帝望着那躺了一地的大大小小的人,眼中泛起一抹冷意,点了点头应道:“去传大夫来给他们瞧瞧。” 说完,就出了那处院子。沐王是被侍从扶着过来的,许是身上的伤尚未好,面色仍旧十分苍白,步履缓慢,即便是被人搀扶着,每走几步却都得停下来歇上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走。 太后在沐王身旁,侧着头同沐王说这话,脸上的慈爱表情就连楚帝都有些年不曾见过了。 楚帝眯着眼想了想,似乎是从他处置了李氏族人之后,就再也不曾见过了。那件事情之后,太后对着他的时候虽然也笑,可是那笑容总像是隔着一层纱一样,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欢喜。 沐王同太后到了楚帝跟前,沐王朝着楚帝行礼,膝盖刚弯到一半,就被太后扶了起来:“行了,你重伤未愈,这礼数就免了,本就是父子,那样多礼做什么?你说是吧?皇帝?” 楚帝眼中划过一抹不悦,却是点了点头笑着道:“母后说的是。” 说着目光就落在了沐王身上:“身子可好些了?” 沐王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却是先咳了一阵,才喘着气道:“太医说怕是还得将养些日子,伤在肺腑,大意不得。” 楚帝颔首,正要问那暗室中的情形是怎么回事,就听见太后开了口:“这沐王府也太过不安全了一些,光天化日的,就竟然出了这等事,实在是太过猖狂了一些。沐王如今身子本就不好,若是今日出事的不是这荒无人烟的院子,而是沐王住着的摘星楼,那后果哀家可不敢想象。要不这样,沐王就随着哀家一同回宫休养吧,宫中有太医,平日里传召来把脉也方便一些。” 楚帝听着太后的话,目光落在沐王的身上,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沐王倒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闻言连忙道:“临沐在沐王府中也是一样,此事只是个意外而已,因着这地方本来就没人住着,因而看守的稍稍不那么严格一些。我住着的那摘星楼素来守备森严,旁人难以接近,不会有事的。” 太后撇了撇嘴,似乎对沐王的话有些不满。 楚帝却是赶在太后开口之前问出了他想要问的话:“方才侍卫在清理这屋子的时候,瞧见地上被砸了一个洞,里面似乎是一间暗室的模样,朕就让侍卫下去查看了一番。” 第364章 母子 楚帝眯着眼定定地望着沐王:“沐王,你猜猜,朕在那里面发现了什么?” 太后蹙起眉头望向楚帝,复又看向了沐王。沐王眼中满是茫然,摇了摇头:“儿臣不知。” 楚帝笑了笑,只是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不知也无妨,你同朕一起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楚帝说完,就转身入了那废墟之中,沐王转过头,同太后对视了一眼,才抬脚跟了上去。 进了那废墟,就瞧见被救出来的那些将领和孩子躺在废墟中的空地之上,昏迷未醒。 沐王目光扫过那一排躺着的人,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楚帝却是又笑了起来:“你问朕这是怎么回事,朕也还想要问问你呢。” “这些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沐王府?”太后亦是出声问道。 楚帝回答着太后的话:“这些人在约摸两个月前失踪,听他们家中的人说,最开始失踪的,是这些孩子,这些孩子失踪之后,他们带着家丁去寻,结果带去的家丁尽数被杀,他们也都不见了踪影。这些大人,俱是此前参加过西蜀之战的,后来被孙尚志当作西蜀的俘虏带回了渭城,还开了个斗兽大会让朕看他们搏斗厮杀。他们失踪之后,刑部查找了近两个月,也并未找到踪迹。至于他们为何会在这沐王府,却是应当好好问一问沐王了。” 楚临沐闻言,连忙道:“父皇,儿臣的确不知这些为何会出现在沐王府,这处院子本来地处偏僻,沐王府大,可是下人却并不多,因而素日里有许多不常使用的院子没什么人打理,守备也算不得森严,因而才会被人埋了炸药也不自知。” “皇帝你莫非是怀疑临沐?”太后眉头紧蹙着,满脸不认同地望着楚帝:“就连哀家这个老婆子都能够看得出来,这是有人刻意陷害临沐,你莫非看不明白?” 楚帝听太后这样说,手在袖中暗自握紧了几分,面上却是不露丝毫声色:“陷害?莫非你的楚王府有这样一个暗室,在渭城之中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成?” 太后还想说什么,楚帝已经转过了头看向了她:“母后,此事事关朝政,这些被救出来的人都是朝中将领,还请母后莫要插手才是,以免落人口实。” 太后听楚帝这么一说,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意来,冷笑了一声,望向楚帝的眼中亦是带着几分讥讽:“你当皇帝这么多年,亦是愈发的有帝王架子了,不错啊,如今也知道用后宫不得干的话来堵你母后了,也不想想,当年是谁费心费力扶你到这个位置的?” 太后复又狠狠地剜了楚帝一眼,冷哼了一声:“行,哀家不插手便是了,只是你若是想要凭借着这样漏洞百出的罪证定临沐的罪,你就再也不必认哀家这个母后了。” 说完便拂袖而去。 楚帝紧咬着牙关,额上隐隐有青筋暴起,沐王连忙道:“父皇息怒,皇祖母只是着急了一些,并无恶意的。” 楚帝神色淡淡地望着沐王,不怒反笑:“你与太后,倒真是祖孙情深呢。” 说完,不等沐王有任何反应,就又开口道:“此事非同小可,你身子不好,朕也不想在这里责问什么,只是告诉你一声,你这沐王府中发生了何事,你先回摘星楼歇着去吧,朕已经命人去传召刑部尚书过来了,事情如何处置,待刑部尚书查探之后再说。” 沐王眸光扫过那地上昏迷不醒的人,低声应了是,又咳了一阵,才让侍从扶着往那院子外走去。 走到院子门口,却是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废墟之中楚帝明黄色的龙袍若隐若现,沐王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道暴戾之色,站了片刻,才转身迈开脚步,朝着摘星楼去了。 颜阙来的倒是不慢,匆匆忙忙入了沐王府,就奔着那院子去了。 太医也已经看了诊,正在禀报着楚帝:“倒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药物,只是一些软筋散而已,兴许是害怕他们逃跑,只是软筋散日复一日地服用,就会出现这样整日昏睡的情形。微臣已经命人在配置解药了,服用了解药之后,休息一段时日,应当便无大碍。” 楚帝点了点头,挥手让太医退了下去,又将颜阙招到了跟前:“下面的暗室和这院子里面的东西,大多朕都没有让侍卫动过,你仔细查一查可有什么蛛丝马迹,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马虎大意。” 颜阙连连应了是,同楚帝行了个礼,就带着侍卫和仵作进了那废墟之中。 楚帝立在院子中,望向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院子,眯了眯眼,神情莫测。 院子里太医和刑部带过来的侍卫忙碌了大半个时辰,才有了一些进展:“陛下,有一位将军醒过来了。” 楚帝闻言,忙抬脚入了那废墟之中。 那男子刚刚醒过来,神情仍旧带着几分恍惚,身子亦是有些虚弱,抬眸朝着楚帝望了过来,却是定定地看了楚帝半晌,也未能回过神来。 “这是怎么回事?”楚帝皱眉。 太医忙不迭地应着:“回禀陛下,这位将军一直被喂食软筋散,且在那黑黢黢的密室之中呆了不短的时间,因而反应有些迟钝。” 那男子听着两人的对话,望着楚帝的目光才似乎稍稍清明了几分,喃喃自语着:“陛下?” 楚帝转过头望向那男子:“你可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愣了愣,似是想了一会儿:“李明。” 声音仍旧含含糊糊的,却也能够听得清他在说什么。楚帝正要开口再问,他又重复了一遍:“李明,我叫李明。” “建忠将军,李明?”楚帝问着。 那男子点了点头:“是,我是李明。” 楚帝见状,眉头又忍不住蹙了起来:“那你可还记得,你为何会在这儿?” 李明神情似乎有些痛苦,想了许久,久到楚帝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他却又开了口:“子彦不见了,我带人去找他,可是却突然遇见了刺客,穿着黑衣服的刺客……” 又是长长的停顿:“刺客将我带着的家丁都给杀了,又将我抓了起来,关在了一处黑乎乎的屋子里面,我看到了子彦。过了几天,又有人来了,蒙了我们的眼睛,将我们带到了另外一处黑乎乎的屋子里……” 第365章 进展 他说话仍旧有些颠颠倒倒的,楚帝却听得大概明白了一些,李明口中的子彦,十有八九是他孩子的名字。他孩子丢了,李明带人去找,结果遇见了刺客,将他带去的家丁都给杀了,将他抓住关了起来,中间曾经换过一次关押的地方。 楚帝正询问着李明,其余的人也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 等着那些人甚至稍显清楚一些的时候,颜阙就带人挨个问了些问题,并将问的问题和他们的回答一一都记录了下来。 “几位将军的遭遇大抵相同,都是为了寻找孩子,却遇见了刺客,而后被抓,关押了起来。几位将军是被关押在一处的,中间曾经被换过一次关押的地方,大概是在被关起来之后的七八日左右。有三位将军在那些黑衣人押着他们转移地方的时候听见有人在交谈,大抵的意思是,昭阳公主疑心上了那些黑衣人的幕后主使之人,害怕他们被发现,因而转移了地方。” “在最开始的那个地方的时候,倒是一直有人看守着。可是后来转移了地方之后,倒是只看守了几日,后来除了送饭菜来的人之外,就没有其他人再看守着他们了。他们本来商议想要借着送饭菜的时候杀了送饭菜的人逃走,只是却浑身是不上力,莫说是杀人了,到了后来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颜阙将方才审问的结果一一同楚帝禀报着。 楚帝听得颜阙的话,微微眯了眯眼,心中想着,若指使人掳走他们的人是沐王,此举倒是并不难解释。最开始的时候并未关押在沐王府,自是需要时时看守的。后来转移到了这沐王府中,沐王府的皆被本就森严,沐王也不担心他们有机会逃走,看守松懈一些亦是无碍。 “几位将军被关押起来的前几日,不停地有人来带了他们去问话,问的问题也几乎相同,不外乎是此前在同西蜀国交战时候的一些事情,且多与太尉大人有关。问过他们,太尉大人有没有在他们打仗的时候到过边关,还问过太尉大人与他们是否有过联系。” 颜阙将手中记录的纸呈给了楚帝:“这是那些人询问这几位将军的具体的问题,陛下请过目。” 楚帝接了过来,微微眯了眯眼,目光落在那纸上,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下来。 倒不止是那些人问的问题,这几个被掳走的将领的回答也都一一写在了上面。 柳传铭不曾到过边关,不曾与他们有过联系。 楚帝目光落在这几行字上,想起此前沐王匆匆入宫求见,说的那些关于柳传铭的话,微微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 后面一个不起眼的问题倒是引起了楚帝的注意。 太尉大人平日里经常带在身边的都有何物? 楚帝望向下面几人的回答,有两人回答了陛下御赐的匕首,有四人回答了太尉夫人亲手结的络子,还有两人回答,昭阳公主送的夜明珠。 楚帝突然想起,那日昭阳与颜阙一同入宫求见,在养心殿上说的话。她说,在见到宣德将军夫人之后的两日,她都收到了奇怪的信,信中谎称是西蜀国的丞相,说手中握有柳传铭曾经到过边关的证据,以要挟昭阳带他去见柳传铭。 那信中提到的所谓证据,就有这御赐匕首和络子。 楚帝沉默了片刻,方开口问颜阙道:“你方才说,他们大约是在第几日被转移了地方的?” 颜阙忙应着:“第七八日左右,只是因为他们被关押的地方俱是漆黑一片,他们只能靠着那些黑衣人给他们送食物的时间来大致推算时间,因而不知是否准确。” “第七八日?”楚帝喃喃重复了一遍,昭阳是在他们失踪之后的第三日左右遇见了那玄德将军夫人的,而后收到了三日的要挟的信件,第七日去的安山寺,同沐王发生了冲突…… 时间上倒是十分的吻合。 楚帝心中想着,眸中闪过一道异色,半晌才道:“其它可还问出了什么?” “这几位将军都说,最开始关押着他们的地方,应该是一个赌坊里面。他们偶尔能够听到骰子和喧闹的声音,也似乎听那些赌客提起过,那赌坊的名字,似乎是叫鸿运赌坊。只是他们听的不怎么清楚,不知道这鸿运两个字,究竟是哪两个。”颜阙轻声应着:“微臣觉着,这倒是一个极其关键的线索。” 楚帝颔首:“的确是十分关键的线索。” 颜阙顿了顿,接着道:“只是这些赌坊明面上都是一些痞子地头蛇在开着,可是背后大多是有东家的,若是微臣贸然带着人去查,怕是会打草惊蛇。” “你的意思是?”楚帝看向颜阙。 颜阙沉吟了片刻:“微臣是想着,倒是可以找一些人,入那赌坊暗中查探一下,可以让咱们的人一部分伪装成赌客,一部分去那赌坊之中当帮工。” 楚帝想了想,亦是觉着颜阙所言有理,颔首应道:“就按你说的办。” 说完,又吩咐道:“这里里外外须得仔细查找,除了这几位将军被掳走之事,还有此处莫名其妙被人用炸药炸毁之事,这两件事情都十分重要,朕给你至多五日的时间。” 颜阙闻言,只觉着额上有汗珠沁了出来,五日,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只是楚帝却不给他说情的机会:“朕先回宫了,等着五日之后,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就带着宫人和侍卫浩浩荡荡地走了。 颜阙连忙跪下来恭送了楚帝,等着楚帝离开了,才起了身,转过头看了眼那废墟,沉默着。若他所料不差,这个案子牵扯十分的广,稍有不慎,怕是连他顶上的乌纱帽和脑袋亦是保不住的。 正在颜阙心中满是惆怅的时候,便有楚王府中的下人快步走了过来,笑着同颜阙行了礼:“已经到了用饭的时辰了,颜大人也忙活了大半日了,沐王殿下请大人前去用饭。” 颜阙眯了眯眼,心中叫苦不迭,这又是一出鸿门宴啊。 第366章 苏狐狸 昭阳得到消息的时候亦是被吓了一跳,张大了嘴望着苏远之看了半天,才喃喃道:“上一回问你将他们送到了何处,我说,若是沐王府当然是最好了,定然让沐王百口莫辩,我当时不过是临时起意随口一说罢了,你竟然果真让人将他们都送到了沐王府。” 苏远之眼角眉梢都溢满着笑意,眼中亦是带着得意,点了点头望向昭阳:“如何,是不是觉着你的夫君简直厉害?天上地下也再寻不到第二个?” 昭阳呐呐地点了点头,啧啧叹道:“何止是厉害?简直像是菩萨一样,我说什么都能够办到。” 苏远之哈哈笑了起来:“你若是要天上的星星,我可给你摘不下来。” 昭阳闻言,亦是笑了起来,只是脑海中突然闪过沐王府的那摘星楼,嘴角一翘,眯着眼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志向,这天上的星星,我可是不想要的。” 只不过,她不想要,却也不能够让别人随意摘走了去。 “丞相既然大定了注意要嫁祸给沐王,可是还有后招?只是这青天白日的,突然将沐王府给炸了,是不是太过引人注目了一些?父皇怕是会心生怀疑的。”高兴过后,昭阳便又隐隐有些担忧。 苏远之笑得胸有成竹:“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够惊动宫中的陛下呢?陛下不去沐王府,这出戏又该如何唱下去呢?放心好了,这炸了沐王府的事情,我自然也会想方设法地安排出合理的解释来。” “什么解释?”昭阳忙不迭地询问着。 苏远之却是同昭阳卖起了关子:“什么解释你如今倒是没必要知晓,尽管看着事情后续的发展便是了。” 昭阳撇了撇嘴:“我还想着偷偷师呢,突然觉着,你就像是什么都会,什么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中的模样,这样的本事,哪怕是我再重活一世怕也学不会,如今与你日日相处,自是希望能够偷个师,将你会的都学过来,那便好了,那样的话……” 昭阳笑了起来,眸光有些涣散,若是前世的她有苏远之这样的本事,就不会眼睁睁地瞧着父皇惨死,看着母后被孙尚志玷污,看着君墨在自己面前被杀却救不得了。苏远之自然不知昭阳心中所想,只笑了起来,轻声应着:“无妨,你若是想要学,有一辈子的时间呢。你若是太笨,学不会也没什么关系,有我在,定不会让你轻易就被人算计了去。” 昭阳笑得眉眼弯弯,目光定定地看着苏远之,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声:“谢谢。” 谢谢上天对她如此的厚待,让她重生一世有机会报仇雪恨不说,还让她遇见了苏远之。 “我想,我这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大概就是嫁给你了。”昭阳笑眯眯地望着苏远之。 苏远之眼中突然就窜起了一簇火苗:“你若是再说这样感性的话,我若是做出什么事情来,可莫要怪我。到时候,可顾及不上你肚子里还有孩子。” 又来了。 昭阳抬起头来翻了个白眼:“请你下回同我说话的时候,莫要总想着下半身可好?” 苏远之郑重而严肃地看了昭阳良久,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上半身,其实也还是可以的。” “什么?”昭阳一时间有些跟不上苏远之的步调,并未回过神来。 苏远之嘴角一翘,伸手拉住昭阳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身边稍稍拉了拉,压低了声音在她耳侧低语道:“我是说,你怀孕的这十个月,你不能帮我解决问题,你还有……” 苏远之嘴角一翘,抬起手来轻轻地点了点昭阳的嘴。 昭阳猛地反应了过来,伸手猛地一推苏远之,直将苏远之从轮椅上推翻在地,苏远之却是哈哈笑了起来,半晌也未能停下笑,许是这笑声与平日里苏远之的冷酷形象相差得太远,惹得姒儿和一众丫鬟小厮都探出头来朝着里面张望着。 昭阳满脸通红,跺了跺脚,却又不忍心对苏远之下狠手,只跺了跺脚,对着明安道:“你们相爷疯了,还不赶紧着,将他扶起来,去请个大夫来把把脉,瞧瞧病。” 明安轻咳了一声,却是忙不迭地将头又缩了回去,只同昭阳道:“小的觉着,只要有公主在,即便是咱们相爷都被装进棺材了,也能诈尸起来。” 昭阳更是恼怒:“好啊,你胆子倒是肥了……”正想说罚明安去洗马桶倒夜香呢,又听见明安笑嘻嘻地道:“公主息怒,公主和相爷此前对小的的惩罚,小的仔细算了算,大约这两年的马桶和夜香都已经被小人承包了。下人这段时间倒的多了,倒是觉着,也并不那么恶心,小的这就去了,这就去了。” 昭阳被堵得瞠目结舌,低下头望向苏远之:“他这是与谁学的?” 苏远之一本正经地想了想:“约摸是同怀安吧,娘子莫要生气,这倒夜香洗马桶什么的,于他没有了威慑力的话,为夫还有其它的法子,准能让娘子舒坦。” 苏远之丝毫不介意自己姿态正不太雅观地躺在地上,反而一副从容闲适的模样:“嗯,现在虽然快要入春了,只是咱们府中的湖里还结着冰,不妨让他用手去将湖里的冰都给捂化,娘子觉着如何?” 昭阳仔细思量了片刻,亦是正正经经地颔首应道:“我觉着相爷这主意极好。” 见苏远之又翘起嘴角笑了起来,昭阳才缓缓补充着:“不过我觉着,相爷若是能够同明安一起去做这件事情,大抵会更好。” 苏远之一愣,却又笑了开来:“娘子学坏了。” 昭阳哼了一声,坐在软榻上看着苏远之,苏远之挑了挑眉,蹙起了眉头:“这地上有些凉啊,我的腿脚受不得寒,若是受了寒,怕是这几日都得疼痛难耐,无法安眠了。” 说完,还哀哀切切地叹了口气。 昭阳自是知道他在作戏,只是此前倒也的确是听人说起过,苏远之的腿脚畏寒,即便是大夏天里,一下雨也会十分难受。只是他素来爱面子,即便是疼痛难忍,也从来不在昭阳面前表现出来,只一个人忍受着。 昭阳越想就越是难受,终是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将轮椅扶了起来,又弯下腰将手穿过苏远之的腋下,抱着苏远之起身,苏远之太重了,昭阳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苏远之却仍旧稳如泰山。昭阳无奈,却见苏远之笑得贼兮兮的,从轮椅的扶手上抽出了鞭子,将鞭子一挥,缠在了房梁上,借力爬了起来,稳稳地坐在了轮椅上。 又被骗了。 昭阳心中想着,满是懊恼。 第367章 醉酒 颜阙其人,表面上瞧着老老实实的模样,只是能够做到刑部尚书这个未知,且这样得楚帝信任,自是有些本事的。 沐王暗自打量着颜阙,面上的笑容温和如三月里的风:“颜大人一副愁眉紧锁的模样,可是因为本王府中之事?” 颜阙神情郁郁,闻言只低声叹道:“陛下让下官五日之内定要将那几位将领被关押近两月之事,与王爷府中被炸一事都查清楚。只是这查案,讲求的是证据,这样大的案子,岂是这么三五日就能查清楚的?此前这几位将领失踪,下官与兵部、大理寺卿一同,足足查了两个月也丝毫没有眉目,下官都几乎以为此案会成为悬案了,却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沐王只浅笑着听着,却也不给他出任何主意,等他吐完了苦水,笑了笑,命人给颜阙倒了酒:“颜大人也无需这样忧愁,还是喝杯酒吧,这酒是个好东西,一下肚,什么烦恼都忘了。” 颜阙连连推拒:“下官待会儿还得去查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下官酒量本就不好,就怕这杯中之物,三两下误了大事。” 沐王闻言,颇有同感的点了点头:“也是,本王本来好端端的在府中养伤,如今却莫名地背上了这样一个罪名,父皇先前还同本王发了火,本王还指望着颜大人洗清本王的冤屈呢。”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摩挲着手中的杯子:“颜大人可有什么线索了?” 颜阙面色愈发郁结了几分:“线索?那几个将领被抓之后,一直关在密室之中,只说记得大约是七八日的时候,换了个地方。换了地方之后,就一直被喂着那软筋散,整日里都是昏昏然的,什么都不记得,哪里有什么线索?” 沐王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颜阙又叹了口气,却是端起那方才下人倒的酒,一饮而尽:“王爷你说,下官是不是因为什么事情让陛下心生不满,因而刻意给下官出了这么一道难题。这五日之后,下官无法破了这两桩案子,就好罢了下官的官啊?” 沐王笑容愈发和煦了几分,目光落在颜阙身边的侍从身上:“颜大人多虑了。” 那侍从便又为颜阙添了杯酒。 颜阙一面诉着苦,一面无意识地端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不多一会儿,沐王就瞧着颜阙双目无神,眼光涣散了起来,脸上、脖子上就连耳朵都变得通红了起来。 “颜大人?颜大人?”沐王轻声唤了两声。 颜阙抬起眼来,四处望了望,才抬起眼来指了指自己:“啊?叫我啊?谁叫我啊?” 沐王嘴角一翘,声音愈发温和了起来:“颜大人方才都问到了些什么?不妨同本王说说?” 颜阙眯着眼看了沐王良久,嘴里说出的话亦是有些含糊不清了起来:“刚才都问到了什么?我告诉你啊,问到了……” 说完,就眯着眼笑了起来:“问到了……” 沐王心中暗急,咬了咬牙,继续循循善诱:“那些人都说了什么?” “说了啊,说了有人问了他们不少的问题……很多问题……还说了……”话音未落,就只听见咚的一声,颜阙已经倒在了桌子上,呼呼睡了过去。 沐王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脸色铁青,眼中亦满是厉色,指了指颜阙吩咐着侍从道:“去,将他送回颜府,让刑部的人参他一本,就说他在查案的时候喝醉了酒,睡了过去。” 侍从连忙应了声,叫了几个人一同,抬着颜阙出了门。 沐王方靠向身后的椅子,冷笑了一声:“不说是吧?不说也没有关系,想要算计本王,也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颜阙被送回了颜府,抬进了院子之中,颜夫人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陪老夫人说话,闻言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大人不是让人传话回来说,陛下传召他有要案要办理吗?怎么却喝得酩酊大醉回来?” 老妇人连忙催促着颜夫人回屋瞧瞧,颜夫人忙不迭地应了声,往主院走去。 回了主院,却瞧见颜阙坐在屋中的竹制摇椅上,来来回回摇晃着,面上仍旧能够瞧见喝过酒之后的绯红,只是神色却是清明,倒不像是喝醉了酒的模样。 颜夫人更是有些奇怪了:“你传信回府来说陛下传召你去查一件要案,却喝得大醉被沐王府的人送回来,可我瞧着你的模样,也不像是喝得大醉的人啊?” 颜阙抬起眼来望向颜夫人,揉了揉微微有些抽痛的太阳穴:“酒是喝了不少,只是这醉是装出来的。” “装出来的?”颜夫人愈发不解了几分。 颜阙叹了口气,摇头道:“官场难为啊,今日所查的案子与沐王爷有几分关系,案发现场又在沐王府,沐王爷叫我一同用饭,不停地灌我酒,想要将我灌醉套我的话,很多人都知道我酒量不好,我也就顺势而为,佯装大醉不醒,这才成功解脱了出来。” 颜夫人闻言,眼中浮起一抹心疼,命人打了热水进来,又叫身边的丫鬟去吩咐厨房熬醒酒汤。 颜阙坐在那竹制的摇椅上,任由着颜夫人服侍着,等着酒意慢慢散去,才抬起眼来问颜夫人道:“我记着夫人有一位弟弟似乎十分喜欢去赌坊?” 颜夫人一愣,不知颜阙为何问起此事,面上带着几分无奈地叹了口气:“是。不过后来被父亲狠狠教训了一通之后,如今也去,却不那么上瘾了。我那三弟人品不坏,就是被这赌字拖累了,三弟妹难产去了之后,如今也尚未找到续弦,让母亲操碎了心。” 颜阙笑了笑道:“夫人若是得了闲,不妨将三弟约到府中来,我同他有些事情商议,需要他帮我破个棘手的案子,若是此事办得好了,我在陛下面前替他美言几句,陛下给些奖赏,这好赌也未必不能成为一件好事,有陛下的嘉奖,这娶续弦一事,想来也简单许多。” 颜夫人有些诧异,眼神中却是有些不信的:“这好赌也能被陛下嘉奖?” 颜阙笑了笑,颔首应道:“只是要看,如何对待罢了。” 第368章 沐王被贬 渭城之中赌坊不少,叫鸿运赌坊的也有两三家,颜阙不知囚禁了那几位将军的,究竟是哪一家,只得一家一家去试。 敢在这天子脚下开赌坊的,大多背后都是有些背景的,只是背后的那些东家,非富即贵。若非必要,自是不希望自己的身份暴露。因而,想要打探出这鸿运赌坊后面的东家,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容易,却也并非全然没有法子。 颜夫人的娘家在渭城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岳父亦是在朝为官,虽然只是正四品的闲职,可是正四品这个品阶说出去,却也还是能够威慑不少人的。 颜阙的办法倒也十分的简单,只让那颜夫人的三弟去赌坊之中赌钱,然后伺机寻个由头闹事,闹到赌坊之中的人将他抓起来,而后颜夫人的三弟就在那赌坊的掌柜面前搬出他父亲的四品官阶出来吓唬吓唬掌柜的。 若是那赌坊背后的东家不是朝中官员,或是官职低的,自是要掂量掂量,若是官职高的,却是并不会怕的。 这样一来,倒是兴许能够探出一些苗头来。 颜阙的算盘打得是不差的,倒也果然有了一些线索。鸿运赌坊一共三家,经由他娘家弟弟那么一闹,倒是探出了这三家之中,有两家的背后势力不低,且其中一家更是对颜阙的那娘家弟弟十分不屑,直言若非皇家中人,也敢在他那鸿运赌坊闹事,怕是不想活了。随即将颜阙的娘家弟弟打了一顿,赶了出去。 颜阙的目光就锁定了那一家鸿运赌坊,却是宁肯错杀三千,也不愿意错杀一个,复又派了人暗中去打探了一番,就查出那一家口出狂言的鸿运赌坊之中果真设有暗牢,专门对付一些不怎么听话的赌徒。 而那赌坊后面的东家也浮出了水面,是沐王府中的一位管家。 赌坊的事情有了着落,颜阙又开始追查那炸药之事,只是还未开始查探,就在那被炸了的院子周围抓住了一个不时探头探脑张望的王府下人。 颜阙一审问,那王府下人就急急忙忙招供了,只哭丧着一张脸说那并非是炸药,而是烟花爆竹。每年过年的时候,王府之中都会提前一个多月购置一批烟花爆竹,今年也不例外。可是不曾料到沐王今年却因为衢州水涝的缘故,去了衢州赈灾,那些烟花爆竹便也就闲置了下来。 本来那些烟花爆竹是放在库房之中的,可是最近因为沐王受伤的缘故,前来探望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库房之中放置不下了,管家让他们将那库房中的烟花爆竹给处置了。 他想着府中闲置的院子也不少,就将那些烟花爆竹搬了过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爆了。 沐王闻言亦是有些诧异,上上下下问了好几遍,却都同那下人交代得相同,沐王面色有些发白,只是当着颜阙的面,却也并未多言。 有了这条线索,事情倒是明朗了许多。 而后便又查了出来,是沐王府中另外的下人见那院子里面杂草丛生,因着是冬日,里面的草枯黄了,想要将草除了,就放了把火,想说将那院子里的草烧了便是。害怕烧着了旁边的屋子,下人们还专程将那屋檐下的草都除了干净,也不知是不是草丛中的木头溅了火星进屋子,才将屋中存放着的烟花爆竹给引爆了。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明朗了,颜阙亦是不曾想到此案竟然进行的这般顺利,连忙入宫同楚帝禀报了。 楚帝闻言,当即将沐王召入了宫中,又让颜阙将沐王府的那管家抓了起来,严刑审问,并查封了那鸿运赌坊,命人将赌坊中的人都关进了牢房之中。 那管家自是咬死不肯承认自己与那鸿运赌坊有什么关系,可是那鸿运赌坊里的人却遭受不住刑部牢房里面的严刑,俱是招认了。 这一下子,那管家和沐王即便是不认罪,也百口莫辩。 楚帝一怒之下,将沐王的爵位除了,命他在府中闭门思过。 昭阳听到消息亦是啧啧称奇,事情发展得太快,却是让她亦是觉着有些应接不暇了。 “楚临沐十三岁封王,这沐王的位置坐了七年,如今却是突然丢了,不知心中做何感想?”昭阳笑眯眯地道,心中自是觉着十分畅快。 姒儿点了点头,复又道:“宫中传来消息,说因着此事,太后娘娘同陛下几乎闹翻了,太后赶到养心殿同陛下大吵了一架,指着鼻子骂陛下,问陛下是想要家不成家,家中人人都恨他么?还说要看着陛下如何成为一个孤家寡人,众叛亲离。说陛下是想要逼死她这个老太婆,直骂陛下不孝呢。” 昭阳嘴角一翘,冷冷地笑道:“皇祖母对沐王,倒是十分的喜爱呢。为了一个沐王,却连自己的儿子也这样肆意谩骂。” 喜爱得让昭阳都忍不住心生疑虑了。 姒儿笑了起来:“如今公主可不能叫沐王了,得叫大皇子了,他可不是沐王了。” “大皇子?”昭阳一下子就想起了皇后的话,嘴角微挑,冷冷笑了一声:“就楚临沐,他也配?”大皇子的这个位置,本该是她那位无缘得见的皇兄的。 昭阳虽然也想要去看看笑话,却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不太适合入宫去触霉头,若是太后和德妃将怨气发到了她的头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左右最近因着倒春寒的缘故,外面冷得厉害,昭阳也索性就窝在丞相府中不出门了。虽然没有出门,只是外面的消息却也在源源不断地传入昭阳的耳中。 “太后娘娘前日去探望了柳雅晴,在柳雅晴的屋子里呆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商议了些什么。” “最近淳安公主出宫的次数倒是有些勤呢,出宫之后,去过沐王府一次,去过孟府三次了。” 昭阳闻言,嘴角难以抑制地笑了起来:“怕是如今这个局势,无论是德妃,还是皇祖母,都有些慌了,如今的局势对她们十分不利,她们是想要想方设法地扭转局面呢。” 第369章 条件 天气倒是渐渐回暖了起来,昭阳索性选了个晴好的日子入了宫。 到了未央宫,就瞧见齐嫔也在,正在同皇后说着话,两人的脸上倒都是笑容。昭阳走了进去笑着道:“母后和齐嫔在说什么呢?” 皇后连忙命人给昭阳在椅子上垫了软垫,才笑着道:“不过是闲话一阵罢了。” 昭阳见皇后的殿中摆了不少的画像,有些好奇地取了两卷展开了来看,都是一些女子的画像,一旁还备注着家世姓名和年龄。 昭阳看那画中人的年岁,大多是十六七岁左右,正值妙龄的女子。想着这个年龄也不像是给君墨挑选侍候的人,心中就明白了几分。 “这些都是今年要参加选秀的姑娘?” 皇后点了点头应道:“如今宫中嫔位以上空缺较多,我就让人先甄选了一些家室背景好些的将画像先送到我这儿来,选几个出来让陛下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若是有的话,倒是可以直接入宫就封个嫔位。” 昭阳淡淡地“哦”了一声,并不怎么感兴趣,将那些画卷放到一旁,目光却是落在了齐嫔的身上。 不过一个多月没见着齐嫔,她的肚子倒是又大了许多,又因着天气变暖,身上穿得也少了一些,倒是愈发明显了起来。 “太医可有按时把脉?孩子一切都好?”昭阳关切着。 齐嫔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抬起手来摸了摸肚子:“一切都好,此前我还担心德妃定不会让我平安将孩子生下,心中提醒吊胆的。不过最近瞧了瞧情形,德妃想必也没有这个闲暇来管我了。” 昭阳闻言也笑了起来:“那倒也是,德妃现在可忙了呢。” 皇后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昭阳的鼻尖:“就你什么都知道。” 昭阳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对了,父皇从行宫带回来的丽才人如何了?” 皇后闻言应着:“倒是个安分的,许是因为刚进宫还不怎么能适应,除了每日请安,倒是极少见着人,听闻都在自个儿屋里看看书绣绣花,最近陛下忙,踏足后宫的时候少,也瞧不出得宠不得宠。不过我倒是听闻,德妃此前倒是拿了东西赏赐了两回。” “嗯?德妃?”昭阳闻言却是有些诧异,德妃素来是个心高气傲的,昭阳在宫中这么些年,倒是并未见着德妃与哪个嫔妃走得近。巴结她的嫔妃,也大多当作棋子来用,有用的时候稍稍给两颗蜜枣,没用了就毫不犹豫地丢掉便是。 她自动自发去给一个位分那样低的嫔妃送东西,却是难得一见。 细细一思量却也明白了过来,怕是如今毁了容貌,也开始接受现实,知晓自己复宠的机会渺茫,就起了结党的心思。 齐嫔笑了笑:“大抵是觉着那丽才人容色出众,又是个安静不惹是非的,想要招揽过去为她效命吧。” “那丽才人如何反应?”昭阳问道。 “德妃送过去的东西,倒是基本都收下了的,只是却也不怎么主动与德妃走得太近,平日里该有的礼节都齐备着,更多的却是没有了。”齐嫔笑着应道:“大约是想要明哲保身。” 昭阳嘴角却是翘了起来,其他人并不知晓,只以为那丽才人是行宫中的一个宫女,运气好才受了父皇宠幸,并没有太大的背景,也并未放在心上,顶多就是容貌艳丽一些罢了。 可唯有昭阳心中明白,丽才人是苏远之的人。如今德妃想要招揽她,对照样来说,也算是个机会的。 从丽才人此前表现出来那副冷冷淡淡明哲保身的模样,大约也是个聪明人。 昭阳眯了眯眼,倒是不知,苏远之肯不肯将丽才人给她用一用? “瞧你笑得贼兮兮的模样,可是又在想什么鬼点子?”皇后笑着道。 昭阳听皇后这么一说,自是不依了起来,撒着娇道:“母后怎么能够这样说昭阳,什么叫贼兮兮的模样?” 皇后笑了起来,转过头同齐嫔笑着道:“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这样孩子气。” 齐嫔亦笑:“是公主的福气好,在宫中的时候有皇后娘娘宠爱着。如今嫁了人,嫔妾瞧着,丞相大人对公主亦是疼爱有加,事事依从的,公主有这样的福气,撒撒娇又何妨?”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也就是个窝里横罢了。” 见她们二人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讨论起了她来,昭阳嘟起嘴,一副不满的模样,急急忙忙转开了话茬子:“这段时日父皇和皇祖母闹得还那样厉害?” 皇后笑了笑:“你皇祖母是个倔脾气,你父皇又是君王,从来不曾低过头。他们二人这样一闹,怕是有得折腾。” 顿了顿,才又道:“不过你皇祖母倒是提了要求了,要么恢复了她宝贝孙子的沐王名号,要么就将柳雅晴给放了。” 昭阳蹙了蹙眉头,她这位皇祖母倒是十分会拿乔。 只是毕竟是父皇的生母,父皇也断然不可能丝毫不给她面子。这两个条件之间,父皇十之八九会选择将柳雅晴放出来。 夺了沐王的封号涉及到的是朝政之事,若是出尔反尔,朝中百官定然不会依从。 可柳雅晴之事不过后宫之事,柳雅晴不过是个在朝中没有什么利益牵扯的的嫔妃,对父皇而言,放出来也没什么妨碍。大不了,放出来之后不宠幸就是了。 皇后自然知晓,只轻声道:“倒也无妨,柳雅晴即便是放出来,此前被贬为了常在,出来也只有一个常在的位分。宫中挂着常在这个位分的嫔妃就有十多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昭阳颔首,即便是柳雅晴出来了,父皇也大抵不会再宠幸她了。 “再过些日子,这些个新人入了宫,一个小小的常在,谁又能够记起呢。”昭阳目光落在那些画卷上,嘴角一翘,笑了起来。 昭阳在未央宫呆了会儿,就离开了未央宫,准备出宫,走到半道上,却瞧见前面有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从他们对面走来。 昭阳侧过头问姒儿:“那是不是皇祖母宫中的李公公?” 姒儿眯着眼看了会儿,点了点头道:“回公主,瞧那模样倒的确是有些像的。” 昭阳蹙着眉头望着那李公公过来的方向,似乎是养心殿?太后与父皇不是已经势同水火,李公公去养心殿做什么? 第370章 齐王叔 正想着,那李公公便已经走了过来,同昭阳行了礼:“奴才见过昭阳公主。”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李公公这是去了养心殿。” 那李公公低声应着:“是,太后娘娘今日得了闲,亲自下厨做了陛下喜欢的盐酥鸡,让奴才请陛下到福寿宫用膳呢。” 太后亲自做了盐酥鸡,昭阳抬起眼来看了看阳光温和的天空,心中有些诧异,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吗?还是说,皇祖母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原来如此,那就不耽搁李公公回去复命了。”昭阳神色平静,绕开了李公公,径直朝着宫门口去了。 “这些日子,宫中怕是不怎么平静,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都出来了,吩咐宫里的人留些心。”昭阳上了马车,才轻声吩咐着姒儿。 姒儿低眉应了。 昭阳想了想,又开了口:“皇祖母那边,盯紧一些,最近皇祖母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能够打探的都打探出来与我禀报。” 昭阳眯着眼,如母后所言,太后是个倔脾气,若不然,也不会因为父皇与李家的恩怨记恨了父皇二十余年,父皇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可这一回,不过几日,不仅自个儿将柳雅晴拉了出来,做了台阶给父皇下。还专程亲自下厨做了父皇喜爱吃的盐酥鸡,请父皇过去吃?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昭阳嘴角一翘,冷笑了一声。 天色尚早,且今日的天气着实不错,昭阳有些日子没有出府,索性让车夫在飘香楼门口停了车,就在飘香楼中用了饭,而后带了丫鬟侍卫在街上闲逛着。 倒似乎不止昭阳一人觉着今日天气不错适合闲逛,今儿个大街上人实在也不少。姒儿担心昭阳出什么事,就唤了那两个会武功的丫鬟一同跟着。上回去了沐王府之后,苏远之念着此前跟在昭阳身边的也俱是一些男侍卫,多有不便,就让那两个丫鬟一直在昭阳身边侍候了。 昭阳走了一阵,便有些累了,想要寻个地方休息休息,正想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咿咿哦哦的唱腔。 昭阳抬起眼望去,不远处倒似乎是个戏园子,门口的石头上用小篆写着梨园二字。 昭阳目光落在那两个字上,想起秦卿生辰的时候,听见那苏家两个姐妹同秦卿的话,说梨园又出了新的戏目,约秦卿一同去看。 昭阳想着,转过头同姒儿道:“走得有些累了,正好到了戏园子,不妨进去坐一坐,听一两段戏也是好的。” 姒儿应了声,跟在昭阳的身后进了那梨园。 这梨园之中倒是装饰得富丽堂皇,四处都是五彩的脸谱图案,红黄蓝绿,色泽艳丽夸张,却让人觉着十分的舒心。 “夫人里面请,夫人是要坐雅间还是大堂呀?”小二殷勤地迎了上来。 姒儿伸手从腰间拿了两片金叶子递给那小二:“雅间。” 小二笑得眯起了眼,满脸谄媚的笑容,带着昭阳一行往二楼走去,刚到了二楼的台阶口,就瞧见有人从雅间出来,似乎是要下楼。台阶口本就狭窄,两拨人那样一站,却是堵了个严严实实的。 “还不赶紧让开,我们家公子要下去?”昭阳尚未回过神来,对面就已经开了口。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对面走在最前面的那公子哥,约摸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容倒是十分清秀,穿着一身黑色镶着金边的锦袍,虽然是二月末的天,天气尚且与热没有丝毫关系,他手中亦是拿着一把折扇,瞧那做派,大抵是城中哪家勋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姒儿闻言便蹙起了眉头:“这是什么道理,我们都已经上来了,要让也是你们让我们啊。”说着,就将昭阳护在了身后。 却是这个动作,让对面走在最前头的那个男子瞧见了昭阳的模样,眼中一下子就炸开了一抹惊艳之色:“这小娘子容貌倒实在是出众,不如跟着本公子回家如何?侍候好了本公子,本公子定有让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昭阳微微皱了皱眉,店小二见状,生怕闹出了什么意外,连忙道:“小侯爷息怒,小的先带这位夫人下楼,等着小侯爷离开了再上来。” 小侯爷?昭阳闻言,冷笑了一声:“我先上的这台阶,却是要下去等他离开了再重新走一遍,这是什么道理?” 那小二眉头皱作一团,压低了声音劝道:“夫人听小的这回吧,这公子是庆安侯府的小侯爷……” 庆安侯?听小二这样一说,昭阳倒是对着几个字有些许印象,印象中似乎是在先帝时候封的侯爵,可世代继承。第一任庆安侯为楚国开疆辟土,倒是个不可多得的英雄人物,只是后代却逐渐没落,到了如今,昭阳却是连庆安侯的面都不曾见过几回。瞧着这小侯爷的模样,这庆安侯府如今怕是已经没人了。 “别介,小娘子不必走,本公子还未问小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呢?”那小公子却是十足的轻佻模样,手中拿着那把折扇就朝着昭阳伸了过来。 “打。”昭阳冷笑了一声,掷地有声。 身后的侍卫和丫鬟就冲了上来,抓住了那庆安侯小侯爷的胳膊,三两下将那小侯爷和他身后的侍卫揍得满地找牙。 一旁的小二已经看呆了去,昭阳抬脚上了楼,目光望着那被侍卫打得脸上挂了彩的小侯爷:“以后可记住这教训了,说话记得放尊重一些,若是不会说话,现在心里好好酝酿酝酿,免得挨了打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竟连我也敢打,知不知道我是谁?来人,快,去叫人来,今日我定要让这小娘们好看!” 一旁已经围了不少人在围观着,昭阳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声。 “这安庆侯府的小侯爷素来没什么本事,可是却是出了名的蛮横,这位小娘子怕是惹了祸事了。” “也不尽然,瞧着这位夫人衣着打扮亦是十分光鲜,想必也是有些背景的人物,不然也不敢这般作为……” 正说着,昭阳倒是瞧见从一旁的雅间中走出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这是发生什么了?”那人问着,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目光扫向地上的那小侯爷,才又看向昭阳,眼中却是闪过一道诧异之色:“昭阳?” 昭阳笑容温和清浅,同那人行了个礼:“齐王叔。” 第371章 生米煮成熟饭 来的人正是齐王,楚帝最小的弟弟,昭阳的皇叔。 昭阳倒是不曾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齐王,只笑着走到了齐王身边:“昭阳本事逛街累了想寻个地方坐会儿歇歇脚,才进了这梨园,却是第一次来就遇见了齐王叔,莫非这梨园也是王叔的地方?” 齐王哈哈大笑着应着:“以后你来,保准他们不敢收你的银子。” “那敢情好,那昭阳可真得要常来了,不然也枉费这难得的优待不是?”昭阳闻言亦是笑着应道。 齐王的目光却是落在了一旁呆呆愣愣盯着他们二人的庆安侯小侯爷的身上:“这是怎么了?可是他惹到昭阳了?” 昭阳眸光从那小侯爷身上淡淡地扫过,神情不辨喜怒:“方才昭阳正要上楼,却被他堵住了那楼梯口,硬是要让昭阳回去等他下了楼才能上,三言两语,竟还仗着自己是安庆侯府的小侯爷对昭阳出言不逊起来,昭阳就命人小小的给了个教训罢了。” 齐王闻言,亦是笑了起来:“的确是应该给他个教训了,不然他还总以为,自己是安庆侯府的小侯爷就能够在渭城横着走了。” 言罢,也不再管那小侯爷,只转身同昭阳道:“走,马上要唱最近新出的戏目了,难得见着你,陪你王叔听折戏去。” 昭阳应了,跟在齐王的身后入了雅间。 昭阳离开之后,一旁围观的人才几乎炸开了锅:“原来是昭阳公主啊,陛下的嫡长公主,苏丞相的妻子,也难怪这么硬气,这小侯爷今日倒是碰上了硬石头了。” “帝王家的公主也是他能够随意招惹的,这小侯爷总将眼睛朝着天看,早晚都得出事。” “这位昭阳公主倒是极少见到,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容颜绝色。” 那安庆侯府的小侯爷听的周围众人议论纷纷,却是咬紧了牙关,昭阳公主是吧,今日让他丢尽了颜面,总有一日,他得从她身上好好讨回来。 心中想着,面上更是郁卒,扬声唤着侍从:“废物,还不赶紧将我扶起来!” 那些侍从忙不迭地应了声,匆匆忙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脚疼得厉害,怕是折了,小侯爷咬紧了牙关,面色苍白:“走!还不走,是嫌丢脸丢得还不够?” 侍从急忙搀扶着他飞快地下了楼,出了梨园。 齐王倒是个极其懂得享受的,这大抵是昭阳入了这雅间之中最大的感触。 雅间倒算不得奢华,却布置得十分舒适,梨花木做的软塌还浸染着淡淡的梨花香,上面铺了厚厚的羊毛毯子,雅间中熏着龙诞香,桌子上摆放着小巧精致的茶壶,泡的是上等的大红袍。桌子上还放着两颗用来把玩的珠子,圆润光滑。软榻边跪坐着两个美貌侍女,见齐王进屋,就迎了上来,扶着齐王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齐王刚一坐下,那两个美貌侍女便一人脱了齐王的鞋子,替齐王揉捏着腿脚,一人站到了齐王身后,按揉着肩膀。 齐王将那两颗珠子拿了起来,笑着指了指桌子对面的软塌:“坐。” 昭阳坐了下来,就听见齐王吩咐着侍女道:“昭阳公主有身孕,闻不得这香,拿出去吧,去给公主泡一杯果茶来。”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一是诧异于齐王竟然知晓她有孕之事,二则是诧异于,齐王的心思竟这般细腻。 “这出新戏叫鸳鸯锦,推出了有半个月了,反响倒是极好,每日排这出戏的时候,这院子里总是爆满。不过兴许是我看多了这样的戏码,不过是些小姐穷书生相恋,家中人棒打鸳鸯的老套戏路,倒是很得城中姑娘夫人的喜欢,你是个小姑娘,应该也会喜欢。”齐王同昭阳解释着。 顿了顿才又道:“不过我新命人写了一个戏本子,写的是一个女仵作破案的故事,我看了倒是甚为满意,就怕听戏的会不喜。” 昭阳倒是对他说的这后面一出戏有些兴趣:“我大抵同其它小姑娘的兴趣不太一样,若是王叔说的这新写的这出戏开唱了,倒是可以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哈哈……”齐王哈哈笑了起来:“好好好,我也总算是找到一个知音了,到时候定不会忘了知会你的。” 齐王倒是个极好的聊天的朋友,他素来醉心于吃喝玩乐,游山玩水的事情,见多识广,口才亦是一流,说起那些玩乐的事情来,便是止不住。 哪儿有好吃的,甚至细到哪一道菜的味道什么模样,他都能一一同你仔细描述一番。楚国的山山水水,他大半都已经走过,同昭阳讲起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都让昭阳觉着似乎身临其境一般。 外面戏台子上已经拉开了帷幕,好戏已经开始上演,昭阳听到阵阵喝彩声,看了一阵,却是觉着似乎和齐王聊天更有趣一些。 叔侄二人说了一个下午了,昭阳方意犹未尽地起身告辞。 待见昭阳出了梨园,齐王的嘴角才微微翘了起来:“这个侄女,倒是有些有趣。” 有趣,亦是昭阳对齐王的看法。 在昭阳的印象之中,齐王大多数时候都在不停地四处游玩,在渭城的时间并不多,昭阳见着齐王的时候,大多是一些较为重大的宫宴。比如过年,比如父皇的生辰。 且虽然偶尔得见,却几乎不曾有过交谈,因而对齐王也只是闻其名,偶见其面,却并不了解。 昭阳想起此前苏远之的话,齐王这些年在楚国各地开了不少的各色铺子,从青楼南风馆,到酒楼茶肆,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的铺子,如今还得加上,戏园子。 齐王开的这些铺子,倒的确都是一些打探消息,收集情报的最好的遮掩。 如她今日去的那梨园,到那梨园中的,大多是一些勋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公子少爷的。夫人小姐闲话之间,公子少爷沉溺在温柔乡中或者酒过三巡之时,能够打探到的值得留意的消息却是不会少。 难不成果真如苏远之所言,在齐王这明面上沉醉于玩乐不问世事的表象之下,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企图? 昭阳胡思乱想着,就到了丞相府门口,姒儿下了马车,扶着昭阳从马车上下来。正要进府,却瞧见沧蓝从府中走了出来。 沧蓝见着昭阳,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奴婢在丞相府中等了公主大半日,管家说公主入了宫,奴婢也不好叫人去催请,都以为等不到公主了,正准备走,公主这才回来。” 昭阳见沧蓝面上带着几分焦急,忙问道:“怎么了这是?” 沧蓝忙拉着昭阳重新入了府,而后压低了声音道:“是宫中那一位递了消息出来,说德妃让她给孟志远下药,尽快将生米煮成熟饭。” 第372章 心中疑虑 昭阳有些诧异:“呵,让淳安给孟志远下药,生米煮成熟饭?倒果真是德妃做事的风格。只是,这样快?” 淳安回宫也不过十来日的时间,德妃就着急着让淳安这样做,究竟是何缘由? 最近的宫中倒似乎处处都透着不正常,太后与父皇因为沐王的事情翻了脸,原本昭阳以为太后与父皇的关系十之八九会跌落谷底,却不曾想,不过几日,太后却主动求了和。 淳安刚回宫,德妃就让淳安拼命地接近孟志远,接近倒也罢了,这原本就是昭阳想要达到的目的,可是德妃却急着让淳安和孟志远发生关系。 太后和德妃都如此反常,莫非最近会有什么大的变故? 昭阳蹙了蹙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奴婢也觉着,德妃是不是有些太过着急了些?公主觉着,应当如何应对?”沧蓝见昭阳神色变幻,忙问着。 昭阳沉吟了片刻,应着:“让她照着德妃的要求做便是,左不过是作戏,自然是要做足了戏份的,我倒是想要瞧瞧,德妃究竟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沧蓝连忙应了声,又道:“还有一事。奴婢此前听姒儿提起,公主嫁到丞相府之后,苏家的几位旁系叔叔婶婶曾经来府中找过公主的茬,似是眼红公主的丰厚嫁妆,想要从中捞得一些好处。” 昭阳颔首,却是不知沧蓝为何突然又提起了此事来。 “今日早上,奴婢在首饰铺子上查账,来了几位夫人,奴婢听她们闲谈,似乎其中就有苏家旁系那两位夫人。那两位夫人想要选一些金锁片和小孩子戴的手环脚链的,奴婢听她们话中之意,却像是给公主腹中的小主子选的。” 昭阳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给我腹中孩子选的?” 沧蓝颔首:“奴婢听其中一个夫人问另一位,说因着上回的事情,如今公主怕是不怎么待见咱们,这些东西即便是选了,怕也送不到孩子手中,公主怕是不许的。另一位夫人回答说,没事,到时候悄悄塞给苏府的管家就是了,不说是谁送的就好,也算是咱们为远之的孩子尽了一份心,他会知晓的。” 姒儿在一旁听着,撇了撇嘴插过话来:“她们指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呢,我才不信她们会平白无故地给公主肚子里的孩子送东西,怕是送来了多少,到时候都要双倍的讨回去的。沧蓝姐姐你是没有瞧见,那日她们过来的时候,那模样神态是有多令人生厌。” 沧蓝笑了笑道:“奴婢只是听见了那些话,原原本本地转告给公主罢了。奴婢想着,她们大约也不知晓奴婢与公主之间的关系,那些话定然不是刻意说给奴婢听的。既然如此,这些话无论真假,奴婢都得同公主说一声的。若是她们果真是为着公主腹中孩子着想,并无恶意,倒也罢了。若并非如此,公主也可提前知晓提前预防,早做打算。” 昭阳点了点头,眼中带着几分思量:“我知晓了。” “那奴婢就先走了。”说着就同昭阳行了礼,匆匆出了府。 昭阳回到了院子里,苏远之尚未回来,昭阳便坐在软榻上发着呆。 她愈发地觉着,苏远之同旁系那两个叔叔的关系,并非如她此前所想那样。 此前她不过是因着在宫中听到父皇和母后的那些话,知晓在苏老丞相出事之后,那两位叔叔欺负苏远之年岁不大,又因着府中变故无暇顾及,因而霸占了府中的财物。知晓此事之后,她对那两位叔叔就一直十分抵触。 再加上那一回,那两位叔叔和婶婶来府上的时候,那一副贪心不足的模样着实令人生厌,也让昭阳在心里愈发地厌弃了他们几分。 可是让昭阳开始起疑的,那两位叔叔的孩子们,那一回在孙府之中遇见,那两位小姑娘却似乎与苏远之十分亲密,且十分关切苏远之的模样,生害怕苏远之因着娶了一个公主而受了委屈。 就是因着这样的态度,昭阳才派人查探了那边府上的情形,却发现,那边府上的几位公子小姐的,在渭城之中口碑倒似乎都不错。公子们个个都勤学好问,谦卑有礼。小姐们也俱是温和善良,落落大方。 昭阳素来觉着,家中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是极大的,若是父母是唯利是图,不念亲情的人,教养出来的孩子定然也上不得台面。 后来在秦府的时候,秦卿说苏家旁系那两位小姐曾经向秦卿打听过自己,只是人到了眼前,却也不敢进去,倒让昭阳觉着,她们像是在可以避开着她似得。 如今沧蓝又说,那两位夫人竟然在为她腹中孩子挑选金饰,且还想等着她孩子出世之后,悄悄送到府上,不让她知晓是何人所送。 昭阳眯了眯眼,一切的一切,似乎愈发的扑朔迷离了。 若是后面这些事情,都不是作假,那么极有可能,此前旁系的两位叔叔同苏府的决裂,包括她刚进丞相府的时候,他们来闹的那一场,都不过是作戏。 只是他们为何要这么做,昭阳却是有些不解的。 且听着他们话中隐约透露出来的讯息,似乎苏远之同他们并未真正闹翻。旁系苏家的几个孩子与苏远之暗中关系亦是十分亲近,那两位婶婶说要送孩子东西,也只说瞒着她,却说苏远之会知晓她们对孩子的那份心。 昭阳咬了咬唇,莫非此事就是苏远之让他们这样做的?是苏远之刻意营造出他与旁系两位叔叔势不两立的错觉的? 他隐瞒了其它人不说,亦还隐瞒了她?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来,但愿她这些猜想不过是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 “相爷……”门口传来丫鬟们请安的声音,昭阳方收敛起自己的心绪来,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来,站起身走到了门口,笑眯眯地道:“回来了?” 苏远之颔首,将披风递给了丫鬟,方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眼中亦俱是柔和:“听闻你今日出府去了?都去了哪儿?” 第373章 问不出口 昭阳笑了起来,眉眼之间都是笑意:“不过是在府中显得发慌,去逛了逛街罢了,到梨园听了出戏,倒是同庆安侯府的小侯爷起了冲突,我让侍卫将他给打了一顿,也不知是不是因此结下了仇家。” 苏远之闻言,挑了挑眉:“庆安侯府的那位小侯爷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定是他先招惹了你的。结仇家?我倒是觉着,他大抵还没有这样的本事。明日我就向陛下谏言,断了庆安侯府这世袭的爵位。” 昭阳笑得愈发欢畅了几分:“你连缘由都不问,就知晓是他招惹了我?况且,庆安侯爵位世袭之事,可是先帝圣言,父皇如何会轻易答应?” “不用问,对我而言,你总不会有错的时候。”苏远之轻飘飘地说着,微微眯了眯眼:“且最开始的庆安侯府,是因为功勋显著的缘由,才被封了侯爵。可是瞧瞧如今的庆安侯府,几乎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庆安侯府那位小侯爷仗着自己的身份,在渭城之中张扬跋扈也不是第一日了,我总能寻着一些缘由来,让他承袭不了这爵位。” 昭阳倒是丝毫不怀疑苏远之的话,想了想,却也并未为那小侯爷说情。那小侯爷瞧着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那样的脾气性子,怕是个记仇的。她又何苦为自己的敌人说情? 昭阳心中想着,便转开了话茬子:“对了,今日在梨园之中,还见着了齐王叔。齐王叔请我看了一出戏,同我聊了会儿天,他倒是个妙人儿,因着常年醉心吃喝玩乐之事,且经常游历四方,见多识广,且说话风趣,倒是有趣。” 苏远之颔首道:“齐王,的确是个八面逢源的人。此前在宫中我也见过几回,俱是他游历归来,陛下请他入宫将沿途的见闻,他是个惯会讲故事的人。” 说完,却又眯了眯眼:“不过算起来,齐王倒似乎有些时候不曾离开渭城了。约摸,有一年了吧?我倒是记着,此前他最多在渭城呆上一两个月就呆不住的,这一回倒是奇怪。” 昭阳闻言,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身上:“你是觉着……齐王叔有问题?” 苏远之笑了起来:“此事我倒是不敢断言的,不过,有句俗话说得好,反常则妖。” 苏远之说完,也不再多言,拉了昭阳到跟前,伸手摸了摸昭阳的小腹:“他会不会动了?”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眼中却是带着笑意:“这才多大点儿啊,怎么可能就会动了?我听闻,得四个月左右才能感觉到呢。” 苏远之闻言撇了撇嘴:“最近几日我都不在府中,吃得可还好?” 昭阳应着:“只是不怎么能沾荤腥,其它倒也没什么,早起的时候,偶尔会觉着有些反胃,却也算不得严重。” “不能沾荤腥可是不好,我让厨房里想法子弄些新花样,听闻有孕之人素来喜酸口的食物,我让人做些酸的来你试试看可喜欢。”苏远之说着,就要叫人。 昭阳连忙拉住苏远之:“这些事情我自个儿晓得吩咐的。倒是有件事情我想要问问你……” 苏远之闻言,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眼中满是询问:“嗯?” 昭阳本想问关于苏府旁系之事,只是心思打了个转,却又觉着,若那些事情果真是苏远之有心瞒着她,此前瞒着,她即便是问出了口,苏远之也不见得会跟她说实话。反倒平白无故地让苏远之知晓了她心中起了疑,以后定然会更加倍小心着。 昭阳想着,便有些犹豫了起来。 “怎么了?我瞧着你神色变来变去的,在想什么?”苏远之良久等不到昭阳的问题,笑着问着。 昭阳亦是笑了起来:“想要问问你,最近朝中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不曾?” 昭阳思虑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将那件事情问出口。 “为何突然有此一问?”苏远之没有应答,却是反问着昭阳。 “此前因着楚临沐被父皇夺取了沐王封号之后,皇祖母与父皇闹得不怎么愉快。皇祖母素来是个性子十分倔强的人,吃不得亏,若是记恨上一个人,那可真的是要记恨上一辈子的。我本以为,皇祖母会因为此事闹腾好一阵子。可是却听闻皇祖母向父皇提了要求,要么恢复沐王的封号,要么将柳雅晴放出来。” “这显而易见的是在给父皇找台阶下了,且我在出宫的时候碰见了皇祖母身边的李公公,李公公说,皇祖母亲自下厨做了父皇最喜欢吃的菜,让他去养心殿请父皇用膳呢。”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一说,却是笑了起来:“太后与陛下终归是母子,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昭阳却是摇了摇头:“自打父皇处置了李氏一族之后,皇祖母与父皇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如原来那样融洽,不过勉强维系着表面的平静罢了。皇祖母暗中训练了那么多女子往父皇身边送,还妄图想要往朝中安插人,就是铁证。我总觉着有些不寻常……” “且今日沧蓝来府上,说德妃要淳安给孟志远下药,生米煮成熟饭,以便操纵孟志远。”昭阳咬了咬唇:“德妃会让淳安去勾引孟志远倒是在我的算计之中,可是太快了。” 苏远之仔细听昭阳将事情说完了,才应道:“最近朝中并无什么太大的事情发生,因着沐王被夺去封号一事,沐王一派都较为安静。若说大事,也不过就那么两件,一是西蜀国国主亲自写了国书来,请求陛下放了端王曲涵,说他们愿意与咱们签订和平契约。二是户部侍郎传来书信,说衢州的水涝已经差不多过去了,难民也全部安置了。” 昭阳闻言一愣,若不是苏远之突然提及,她倒是已经忘了,西蜀国的端王因着在斗兽大会之上跟在孙尚志旁边,且身上带了匕首入宫而被父皇押入了天牢之中,如今尚且在天牢中关着呢。 “不是说西蜀国端王因着品行不端,被逐出了西蜀国了吗?西蜀国又为何还要在意他的生死?”昭阳有些不解。 苏远之笑了起来:“虽然如此,可毕竟是王族中人,若是一直被关在咱们的天牢里面,岂不是笑话?” “父皇同意了?” “包赚不赔的生意,陛下自然是要同意的。”苏远之笑眯眯地应着。 第374章 巧遇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昭阳终是脱下了厚厚的大氅,觉着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春暖花开,意味着,三年一次的选秀就要到了。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都因为此事变得暗潮汹涌起来。 昭阳早在一年前就安排了沧蓝在筹备此事,倒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得了闲暇,便去参加参加后宅夫人们的宴会,亦或者邀上几位年岁相当的姑娘一同踏青出游,倒也惬意。 桃花盛开的时候,今年的桃花开得异常的妖艳,昭阳亦是不落俗套地去赏了桃花。 “怎么办啊?我母亲说,若是我再不将亲事定下来,父亲就要送我入宫参加今年的选秀了。陛下都已经快要五十岁了,可怜我正花一样的年华,可不想入宫侍候一个和我父亲年岁相差不多的老人啊……”素来活泼的杨婉神情凄楚,不停地哀嚎着。 秦卿转过眸子看了她一眼,复又看了昭阳一眼,才笑了起来:“你方才说的老人,似乎正是咱们昭阳公主的父皇?” 杨婉抬起眸子瞥了昭阳一眼,昭阳最近倒是同她们走得颇近,杨婉性子本就活泼,因着相互渐渐熟稔起来,知晓昭阳性子温和,便也愈发不讲究起来。 “算起来,若是我入宫当了陛下的嫔妃,昭阳公主是不是应当尊我一声母妃?”杨婉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光芒,目光灼灼地望着昭阳。 昭阳险些一口水呛着了自己,半晌才回过神来,轻咳了几声应着:“我是嫡长公主,除非你进宫直接一跃为妃位,否则我是不必同你行礼,反倒是你见着我应当向我请安的。” 杨婉闻言,叹了口气:“那多没意思。” 一同来的几人俱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就这般想占昭阳公主的便宜?昭阳公主,为了以绝后患,我们倒是觉着,你可以直接先以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将婉儿拉下去打杀了。” 杨婉闻言,连忙站起身来,朝着昭阳深深地行了个礼:“民女知错了,还请昭阳公主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民女吧。” 昭阳挑眉笑道:“认错态度不怎么好啊,死罪可免,这活罪可就难逃了。打杀就算了,杖责一百大板却是应该的。” “一百大板,那我岂不早就咽气了,不仅咽气了,屁股只怕都开花了,一点也不雅观,不好不好。” 杨婉此话一说,众人却又哈哈大笑了起来,秦卿看了杨婉一眼,幽幽叹了口气:“什么屁股不屁股的,你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也不知晓雅致一些的?” “雅致给谁看?”杨婉叹了口气:“赶紧来个瞧得顺眼一些的人,将我娶走了吧。” “恨嫁成这个模样,倒也实在是难得。”秦卿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却落在了远处,微微眯起了眼:“咦,那不是苏锦与苏绣两姐妹吗?” 众人循着秦卿的话,抬眸看了过去,昭阳微微眯了眯眼,那身影瞧着倒是有些眼熟,似乎就是在孙府瞧见的那苏家两姐妹。 “今日赏花,你并未通知她们?”杨婉问着。 秦卿颔首应道:“此前好几回,咱们小聚,我派人去送了帖子,她们皆是推拒了。这一回,我便没有送帖子过去,倒是没有想到,却是在这里遇着了。” 杨婉站起身来:“既然都遇着了,我去将她们叫过来一同坐着说说话。” 说着就带了丫鬟朝着那苏家两个姐妹走了过去。 昭阳瞧见杨婉与她们低声说着什么,那两个小姑娘抬起头来朝着这边看了过来,见着昭阳才看着她们,却又连忙怯怯地收回了目光。 瞧着那模样,倒似乎在推拒。 只是杨婉的性子,却素来容不得别人拒绝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拉着那两个小姑娘,就往这边走了过来。 秦卿见状就笑了起来:“就跟个土匪一样。” 说着,杨婉就已经拉着那两个小姐妹到了跟前,昭阳倒是第一回这样近地打量这两个苏府旁系的小姐。容貌倒是出众,一个穿着鹅黄色的长裙,一个穿着青碧色的裙衫,眉眼之间与苏远之亦是有些相像。也不知是不是因着昭阳的缘故,她们瞧起来有些紧张,手一直握着锦帕,不停地绞着。 走到昭阳面前,才忙不迭地同昭阳行了礼:“见过昭阳公主。” 声音亦是带着几分怯意。 昭阳笑了笑,神色带着几分试探地道:“无妨,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 昭阳此话一说,那两个姑娘面面相觑,似乎更为紧张了一些。 “前几次我专程送了帖子过去邀你们一同出来玩,你们都说府中有事,这一回倒是巧,竟然在这儿遇见了,你们亦是在赏桃花的?”秦卿笑着问着。 “是,哥哥说我们整日在家中呆着,也不嫌闷,就带了我们出来走走。”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低声应着。 杨婉眼睛一亮:“你哥哥也来了?在哪儿?叫过来一起玩呀?” 众人方才听过她恨不得立马嫁出去的话,见她一听到人家说哥哥也来了就突然激动起来的神情,俱是掩嘴笑了起来。 “哥哥约了人一同,在前面院子里品诗论画呢。”那鹅黄色衣裳的女子声音愈发低了一些。 秦卿见杨婉又要开口,生怕她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连忙笑着道:“既然如此,你们二人也无趣,倒是不妨同我们一块儿坐一会儿,她们正说想要玩投壶呢,你们也一同吧。” “不了,不了。”两个小姑娘连连推拒着,复又面面相觑,而后那青碧色衣裳的女子才开了口:“咱们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正准备去前院找了哥哥一同回府了呢。” 秦卿见她们这样说,也不再劝,只颔首应道:“那好吧。” 那两个小姑娘便又朝着昭阳行了礼,匆匆离去了。 杨婉有些奇怪地望着她们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头:“总觉着,苏锦和苏绣她们二人今日有些不对劲,像是在害怕什么似得,我们又不会吃人,至于躲得这样匆忙吗?” 昭阳心中的预感愈发强烈了几分,方才秦卿说她此前下过几次帖子,都被推拒了。最近昭阳倒是时常与秦卿她们一同,且观方才她们二人的态度,这两个小姑娘十有八九,是在躲着她。 躲着她?这可愈发有意思了。 第375章 他骗了她 昭阳回府的时候,苏远之倒是已经回到了屋中,见着昭阳回来,如寻常一样笑眯眯地问昭阳今日又去了哪儿。 昭阳目光落在苏远之身上,想了想,轻声道:“去赏桃花了,同秦家小姐还有几位其它官家小姐一同。” “桃花可好看?”苏远之轻叹了口气:“这两日朝中大小事情倒是不少,等着过几日休沐,我也与你一同去可好?” “好呀。”昭阳笑了起来:“今儿个倒是见着了二叔和三叔家里的那两位姑娘了,似乎一个叫苏锦一个叫苏绣是吧?” 苏远之一愣,目光落在昭阳身上,隐隐带着几分打量:“嗯,是这名儿,我与她们倒是不怎么熟悉,自打二叔和三叔分府之后,就极少往来了。” 苏远之在说谎。 昭阳的脑中闪过这几个字,心尖突然有些犯疼。 听那两个姑娘在孙府的时候谈论起苏远之,叫的是远之哥哥,还一副关切亲密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极少往来的样子。 苏远之却并未察觉到昭阳的不对劲,只含笑望着昭阳:“怎么了?怎么遇着她们的?” 昭阳摇了摇头,面上不动声色:“就是赏桃花的时候恰巧见着了,我倒是不认识的,只是秦家小姐认得她们,叫她们过来说了几句话,本想叫她们于我们一同玩投壶的。只是那两个小姑娘却似乎有些怯怯的,说她们哥哥也在,准备离开了。倒也规规矩矩地同我请了个安,而后就走了。” 苏远之颔首,移开了目光,声音平静地问着:“你素日里与她们见得多吗?” 昭阳倒是从这一句平淡无奇的话中听出了几分试探意味,昭阳笑容如常:“今儿个倒是第一回见着,我压根不知她们是谁,若非秦家姑娘同我说是苏府旁系的两个小姐,我倒也没留意。不过我仔细瞧了瞧,她们眉眼之间与你倒是有些相像。” 苏远之闻言,笑着应着:“总归是亲戚,自然是相像的。” 而后才又转开了话茬子:“今日在宫中倒是遇见了皇后娘娘,你似乎有段时日不曾进宫了,皇后娘娘还在同我念叨,说有段时间没见着你了。” 昭阳闻言,笑嘻嘻地道:“母后这人啊,就是口是心非的,我老进宫吧她也总说我,说我进攻太频繁总让她以为我是不是在苏府受了委屈。我隔一段时间不进宫呢,她又念叨。” “还不是担心你的缘故。”苏远之笑着应道。 听苏远之那样一说,昭阳倒是果真第二天早起起了个大早,就随着苏远之一同入了宫。苏远之去御乾殿上朝,昭阳就径直去了未央宫。 倒是在未央宫门口碰见了淳安,这个时辰,大抵也是来同皇后请安的。 淳安见到昭阳亦是一愣,见周围还有其他嫔妃,便走到昭阳跟前行了礼,笑嘻嘻地道:“皇姐怎么这么早就入宫了?莫不是丞相府呆不住?” 昭阳瞧着淳安的模样,嘴角微翘,倒是愈发地觉着,她越来越像真正的淳安了。 “劳淳安皇妹忧心了,不过是昨日苏丞相回府,说母后挂念我了,我专程入宫来给母后请个安罢了。”昭阳亦是皮笑肉不笑地应着。 那淳安走到昭阳身边,却是压低了声音道:“皇姐待会儿到韶华殿坐坐吧。” 说完,又拔高了声音:“哦?皇姐与皇后娘娘还真是母女情深呢。” 而后才退后了两步,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姿势。昭阳倒也并未多言,抬脚进了未央宫。周围的嫔妃大抵都习惯了昭阳与淳安面和心不合的模样,倒也并未留意。 入了未央宫,正殿之中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前来请安的嫔妃,见着昭阳都忙不迭地起身同昭阳行了礼。 昭阳入了内殿,皇后果真还在梳妆。铜镜正对着寝殿门口,倒是恰好能够瞧见昭阳走进来。 皇后嘴角上扬,声音亦是带着几分喜色:“怎么来得这样早?听丞相说,你自打怀孕之后就变得容易困乏起来,应当多睡一会儿的。” 昭阳笑眯眯地应道:“晚上睡得早,一大早就醒了,左右也无事,索性就跟着丞相一同进宫了。” 李嬷嬷从妆柩之中拿了两支簪子来让皇后选,昭阳指了指那点翠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这个好看。” 皇后瞥了昭阳一眼,亦是笑了起来,颔首道:“那就这支吧。” 李嬷嬷将簪子给皇后簪了,皇后才望向昭阳:“听闻你最近忙着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 “苏远之还真是什么都同母后交代得齐整了。”昭阳哭笑不得,颔首应道:“左不过是些后宅夫人之间的小宴,偶尔也邀一些世家小姐一同游玩。母后不是已经开始惦记着君墨的太子妃人选了吗?我正好也趁机留意留意。” 皇后笑了起来:“那倒是不急,我前两日倒是给选了两三个小宫女,瞧着倒都是懂事的,我让李嬷嬷教导了几日,待会儿你给相看相看,若是你也觉着不错,就送到东宫去。” “哎,好呀。”昭阳应着,想着君墨这般大小,却已经要开始经事,便忍不住嘴角扬了起来。 皇后站起身来,同昭阳道:“我出去瞧瞧去,你就呆在这里面小憩一会儿吧,等会儿我让人叫你。” 昭阳倒也实在无心听那些嫔妃闲话,便应了下来,留在了内殿之中。 皇后出去之后,就听见一片请安的声音。 昭阳听见皇后道:“今年秀女的初选已经过了,再过上几日,复选之后,贤妃和德妃两人去瞧瞧今年送来的那些秀女们吧。” 昭阳倒是知晓,秀女的选拔,即便是到了渭城,也尚且需要经历四道选拔,各地将预选的秀女送入渭城之中,而后统一送入宫中,进行初选,初选主要由宫中嬷嬷核对身份信息,查验年龄和身上有无缺陷,是否是未经人事的身子。而后初选通过的留在宫中,未通过的送出宫,嬷嬷教导个几日,进行复选。 复选主要是姿态礼数那些,复选之后,三选一般由宫中位分较高的嫔妃来选。最后的终定,则是由帝后钦定。 如今位分在妃位之上的嫔妃,也就只有德妃和贤妃二人了,自是应当由她们进行三选的。 第376章 针锋相对 后面皇后和其它嫔妃们都说了些什么,昭阳却是并未留意。 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李嬷嬷才扶着皇后又进了屋中。昭阳正在发呆,无聊地翻着皇后放在一旁的册子。 皇后见状笑着摇了摇头:“你倒果真不怎么困顿。” 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皇后才又道:“你方才可是遇见淳安了?” 昭阳听皇后提起淳安,想起此前淳安让她过会儿去韶华殿一趟,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同他讲的模样。 点了点头,昭阳应着:“在外面正好碰见了,母后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 皇后神情淡淡地:“没什么,只是方才见她走的时候,一直朝着内殿张望,倒似乎在找什么。我这内殿之中,也就只有你在不是?”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淳安一直朝着内殿张望,连母后都留意到了,其它人未免全然没有瞧见。 “淳安回宫有些时日了,回宫之后可还安分?”昭阳轻声问着。 皇后颔首,垂下眼,声音极轻:“听闻在宫外也吃了不少苦,也兴许是陛下警告过了,这回回宫倒是安分了不少。陛下派了两个教导嬷嬷给她,倒是听说将她折磨得够呛。” 皇后说着,却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眼中带着询问:“我记着,淳安失踪之后,你与我说起过,淳安肯定是没了的?后来淳安的尸首也被找到了,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昭阳见屋中除了母后和李嬷嬷再无他人,才往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淳安,并不是真正的淳安,真正的淳安,是死了的,此前发现的那尸骨,是真正的淳安的尸骨没错。” “不是真正的淳安?”皇后掩嘴,面上全然是惊讶之色:“怎么会?她容貌与淳安一模一样啊?我还专程让太医借机瞧过,并未易容的。” 昭阳笑眯眯地颔首:“倒的确是没有易容的,发现这个淳安也是意外,我让人专程教导了一段时间,才送到了人牙子手中的。母后想必观察有一阵子了,是不是觉着,难辨真假?” 皇后仍旧难以置信:“也实在是太像了一些吧?” “若是不像,怎么能够骗得了如德妃那样精明的人?不过德妃如今倒也没有心思去辨别淳安的真假,她急需一个帮她翻身的棋子。”昭阳冷笑了一声。 皇后沉默了良久,才颔首道:“德妃最近倒的确是收敛了许多,每日里从我这里离开之后,都会带着淳安去福寿宫给太后请安,就连我也没有像她这么殷勤的。不过我瞧着太后对她,倒仍旧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昭阳听皇后提起太后,又想起那日之事,连忙问道:“皇祖母与父皇这段时日如何了?可还与此前一样水火不容?” 皇后闻言,眉头微蹙:“说来倒也奇怪,太后这一回却像是中了邪一样,不过与陛下怄了几天的气,陛下允诺放了柳雅晴之后,太后倒似乎果真原谅了陛下。时不时地还亲自下厨做一些菜式,请陛下到福寿宫中用膳,倒是一副其乐融融母慈子孝的样子。” “我想想……”皇后沉吟了片刻:“就这最近的十日,陛下的晚膳,就有六日是在福寿宫用的。” 昭阳眯了眯眼,转过头望向皇后:“母后方才说,德妃每日在未央宫请了安之后,都要带着淳安去福寿宫?” 皇后颔首:“是啊?怎么了?” 昭阳嘴角一翘,笑着站起身来:“德妃和淳安刚刚离开,现在大抵还没到福寿宫,我也过去瞧瞧,给皇祖母请个安去。” 皇后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只轻声劝着:“你那皇祖母素来不怎么待见你,你如今怀有身孕,何必到她面前去招人嫌?” “左右是在宫中,且这青天白日的,皇祖母也不大可能太过为难我的,母后不必担忧,我去去就来。”说着,就出了未央宫,带着丫鬟往福寿宫走去。 德妃和淳安倒是果真还在福寿宫,昭阳进去的时候,两人正在陪着太后说话。 昭阳只听见德妃的声音带着笑:“太后娘娘觉着如何?淳安这揉捏的功夫,可是前几日跟着陛下派给她的教导嬷嬷学的,我亦是试了一次,觉着倒是不错,舒筋活络。外面还有些冷,太后娘娘整日里在这殿中,便该多捏捏这腿脚。” 昭阳抬脚走了进去,就瞧见德妃坐在殿中的椅子上,太后坐在上位,淳安跪坐在太后身侧,正在给太后揉捏着腿脚。 “还行。”太后的声音不咸不淡地。 听见宫人的禀报声,屋中几人都朝着门口看了过来,德妃微微蹙了蹙眉,望着昭阳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冷意。 昭阳面上仍旧挂着笑,走到殿中同太后行了礼:“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目光冷冷淡淡地扫过昭阳:“倒是稀客,坐吧,你毕竟也是双身子的人,若是没事,就莫要到处乱跑了。” 许是太后的话让德妃异常的欢喜,太后话音刚落,德妃带着几分讽刺的笑声就响了起来:“太后娘娘说得甚是,昭阳公主如今肚子里的,可是苏丞相的嫡子,可是要传承苏家香火的,可千万马虎不得。如今丞相府就苏丞相一脉单传,一根独苗子。昭阳公主这整日里东奔西跑的,若是腹中孩子出了什么事,可是断了苏家香火。” 昭阳定定地看着德妃,微微拧起眉头:“德母妃是在诅咒苏丞相断子绝孙吗?昭阳定会将德母妃的话,原封不动地带给苏丞相的。” “你……”德妃气急,目光定定地看着昭阳,眼中闪过一抹毒辣。 “好了,德妃也不是那个意思,你何必曲解。”皇太后蹙了蹙眉,神情有些不悦,挥了挥手道:“我习惯安静了,你们一来,闹腾得慌,都散了散了吧。” 皇太后说着,就站了起来,由贴身的嬷嬷搀扶着,入了内殿。德妃和淳安亦是连忙站起了身来,德妃看了昭阳一眼,冷笑了一声,出了正殿。 昭阳倒是不急,落后了德妃几步,亦是出了正殿。 出了正殿,却瞧见德妃与太后身边的李公公站在院子一角说着话,淳安不在,似乎已经离开了福寿宫。昭阳看了他们一眼,才又淡淡地移开了目光,带着姒儿出了福寿宫。 昭阳出了福寿宫,却听见姒儿呐呐地道:“那李公公怎么瞧着有些别扭啊?” 第377章 秘辛 “哦?”昭阳侧过头望向姒儿:“怎么奇怪了?” 姒儿抬起眸子来看了昭阳一眼,才轻声应道:“奴婢只是觉着,方才看见那李公公同德妃说话,感觉有些别扭。按理说来,李公公即便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内侍总管,却也终归是个奴才。德妃娘娘毕竟是陛下的嫔妃,也左右是个主子。可是奴婢瞧着,那李公公说话的时候却是直视德妃娘娘的眼睛……” 昭阳脚步一顿,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瞧见的情形,倒果真如姒儿所言一般。 “且不知为何,奴婢总觉着,德妃娘娘好似有些害怕那李公公啊。”姒儿又接着道。 德妃害怕皇祖母身边一个内侍?昭阳蹙了蹙眉,这怎么可能?昭阳仔细思量着,不过也兴许是因为,德妃本是皇祖母的人,在皇祖母身边受过那李公公的教导倒也并无不可能。 就如同柳雅晴一样,对皇祖母派过去的一个嬷嬷不也毕恭毕敬,言听必从的。 若是那李公公曾经教导过德妃,德妃面对着他心生怯意也是情有可原的。 昭阳想着,此事倒也解释得通的。 回到了未央宫,李嬷嬷早已经准备好了点心,见昭阳进来就笑着道:“苏丞相说,公主今日不喜荤腥,只是好歹也得吃些荤腥身子才康健,奴婢命人做了些肉脯,酸甜可口的,公主来尝尝。” 昭阳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倒果真是什么都说了,苏远之还说了些什么?不妨一并说来与我听听?” 皇后噌了昭阳一眼:“你却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见昭阳浅笑不语,才开口问道:“你去福寿宫,都做什么了?” “不过是同皇祖母请了个安,淳安如今倒果真乖巧了许多,我过去的时候,就瞧见她在给皇祖母揉捏腿脚。”昭阳轻声笑着。 “是啊。”皇后轻声应着,面上神色冷淡:“大抵是德妃受够了被冷落的滋味,被毁容之后,太后压根不愿意见她,如今也只能将淳安带上,才能稍稍在太后面前讨着几分好处罢了。”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德妃大抵未曾想到过,她也会有今时今日。 “柳雅晴可还安分?”昭阳倒是又想起了另一个人来。 “她如今不过一个常在,宫殿也分配在极远的角落,按着常在的位分,院子里只有两个宫女侍候,都是我给她安排的,自然不得不安分。且如今她的位分那样低,宫中多的是踩低捧高的宫人,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如今除了忍气吞声,也没有旁的法子。”皇后应着。 “那就好。”苏婉兮笑了笑,咬了一口点心。那柳雅晴终究与她不是一路人,且心思不纯,若是留着,迟早是祸害,如今她位分低微,父皇若是有个三五个月想不起她来,将她暗中处置了,想来也不会引起什么波澜了。 昭阳始终想着淳安同她说的事情,在未央宫坐了会儿,就打着去逛御花园的由头,去了韶华殿。 刚一进韶华殿的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那树上发了不少新芽,公主说瞧着不好看,去剪了吧。” 昭阳挑了挑眉,抬眸望了过去,立在正殿门口的是一个有些面生的宫女,那宫女亦是瞧见了昭阳,连忙上前同昭阳请了安,昭阳尚未叫她起身,就听见她突然拔高了声音问:“昭阳公主今儿个怎么来了?” 这话倒是有些逾矩了,昭阳目光落在那宫女的身上,心思一动,蓄意板起了脸,冷笑了一声:“怎么?我来看我的皇妹,难不成还要同你一个小宫女请示请示?” 那宫女的脸上满是惶然之色:“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谁啊?闹得我脑仁儿疼。”正说着话,就听见淳安的声音传了出来,伴随着声音,人也走到了正殿门口,脸上带着几分烦躁。 见着是昭阳,淳安似乎愣了一愣,极快地换了一副面孔,扬起了甜美的笑容来:“原来是皇姐呀,今儿个吹的这是什么风?怎么竟将皇姐刮来了?” 分明是淳安此前让她到这韶华殿一趟的,昭阳瞧着淳安这般模样,就知这院子中怕是有不少旁的人盯着的,淳安说这些话,大抵就是在做给那些个人看的。 昭阳倒也乐得配合,笑了笑:“皇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好歹也是姐妹,姐姐还看望一下妹妹,难不成还有错了不成?” “那自是没有的。”淳安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走了过来,笑眯眯地伸手就要搀扶昭阳:“姐姐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可得小心着些,快,里面坐吧。” 昭阳眯了眯眼,也不推拒,随着淳安一同进了里屋。 内殿倒是并无其他人侍候,淳安看了先前在檐下指挥宫人剪树枝的那宫女,那宫女便站到了门口,吩咐着外殿静立着的宫人:“还不赶紧去给昭阳公主倒杯茶?” 昭阳听见了,回过身子道:“茶就不必了,给我倒杯开水就好。” 那宫女连忙喏喏地应了,挥了挥手,让宫人下去准备。 淳安扶着昭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便在对面也落了座,却似乎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地模样。 昭阳四下看了看,见那宫女一直站在内殿门口,抬眼看了眼姒儿,见姒儿轻轻颔首,才明白过来那大抵是姒儿安排在这韶华殿中帮衬的人,心中稍稍安心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问:“你先前让我定要来一趟韶华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淳安颔首,手一直握着手边的杯子,将那杯子捏得紧紧地,半晌才道:“我前几日,发现了德妃的一个,天大的秘密。” “德妃?什么秘密?”昭阳心下有些诧异。 淳安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听见门口的宫女道:“将水给我就是,我给昭阳公主端进去。” 淳安便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声音拔高了几分:“皇姐成了亲还整日往宫中跑,就不怕旁人多想?” 宫女将茶水放到了昭阳的手边,而后退回到了门口,同淳安打了个眼色,淳安才又接着道:“我撞见了,德妃与人私通。” 第378章 投诚 昭阳心下一惊,手猛地一颤,碰到了放在手边的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与人私通?你可确定?这内宫之中戒备森严,外男很难进入内宫,若是德妃与人私通,那男子是如何进的宫?究竟是怎么回事?”昭阳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淳安咬了咬唇,靠昭阳愈发近了几分:“那日德妃让我出宫探望皇兄,因着半道上出了意外,马车坏了,因而几乎是擦着关宫门的时间回宫的。回宫之后想着先去同德妃禀报一声,进了育德殿,却发现育德殿的院子和大殿之中都没有宫人,我正觉着纳闷,就瞧见内殿的窗户上有两个人影,一男一女,女的那个,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德妃……” “我心中好奇,就悄悄走到窗下偷听,就听见德妃的声音似乎带着怒气,说现如今你也嫌弃我这副容貌了是吧?还说,若不是为了你,我也不至于受这样的罪,你不帮我报仇也就罢了,还连碰我都不愿意。” 淳安声音愈发轻了几分:“那男子声音有些冷淡,只说让德妃不要多想,他会想法子找人来医治她的脸的。” “我正要再听,就听见有宫女的声音传来,只得急急忙忙离开了。可是约摸也被育德殿中的下人瞧见了,我回到殿中用了晚膳正要洗漱歇下,德妃就来了,旁敲侧击地问我听到了些什么。我一口咬定什么也没有听到,她又威胁了几句,说我们是母女,即便是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也得忘了,不然,她若是出了事,我也断然不会好过。我瞧着她看我的眼中有杀意,生怕她对我下杀手,可是宫中的消息很难传出去,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 淳安的手紧握着,瞧得出心中亦是十分紧张。 昭阳眯了眯眼:“那男人在宫门关闭之后还在宫中,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淳安摇头:“我亦是不知,这几日我一直在留意,那日我听到了那男人的声音,若是再让我听到一次,我定会认得出来,可是那声音我却再也没有听到过。” 后妃与别的男人私通的事情,在宫中并非没有发生过。只是因着宫中戒备森严,能够在内宫之中自由走动的男子,最多的两种身份,一是太医,二是宫中巡逻的近卫军。 听德妃话中之意,她与那男子的龌龊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两种身份的嫌疑最大,她倒是可以顺藤摸瓜的查一查。 若是抓住了德妃的这一个把柄,那德妃,必死无疑。 昭阳嘴角泛起一抹笑来:“很好,你这消息,极为有用。” 昭阳目光落在淳安的脸上,见她脸色似乎仍旧有些苍白,沉吟了片刻,开了口:“我一直不曾问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楚静香。”淳安几乎想也未想,就应了话。 昭阳抿嘴而笑:“我不是问淳安的,我是问你,你未遇见沧蓝之间,自己的名字是什么?” 淳安咬了咬唇,轻声应着:“明珠,李明珠。” 昭阳颔首:“明珠,是个好名字,想必你父母都将你当作掌上明珠的。此前沧蓝也应当同你说过,若是成了淳安,进了宫,就等于是将脑袋悬在自己腰上,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你为何还愿意来渭城呢?” 李明珠闻言,嘴角溢出一抹苦涩的笑来:“公主自小是金枝玉叶,不愁吃穿,自然不会知晓,平民百姓的苦楚。一场天灾,让我失去了父母和遮风挡雨的家,我是姐姐,下面还有四个弟妹,为了养活四个弟妹,我偷过抢过骗过,绝望的时候甚至想过将自己卖身妓院……” “曾经也想过死,可是一想起,我死了,弟妹们只怕也活不成了,便也只能活着。如今在宫中,至少吃穿不愁。四个弟妹有沧蓝姑娘照看着,我也放心。虽然在宫中步步惊心,可是只要几个弟妹安好,死又有何惧?” 昭阳只知晓她是沧蓝发现的,因着对沧蓝十分的信任,自己也并未多问她的来历。 听她说起,心中却也忍不住泛起一抹同情。 “你是个聪明的,这宫中虽然处处都是心机算计,只要小心些,便也无碍。你的家人还等着你回去团聚呢,这一天,我想,应当不会太久了。你放心,回去之后,我会让孟志远向沐王求娶你,只要沐王和德妃见你尚有用处,你就不会有危险。” 昭阳眯了眯眼,轻声道,声音中却带着几分坚定。 “多谢昭阳公主。”淳安一直微微颤抖着的手稍稍平静了几分,站起身来同昭阳行了个礼。 在韶华殿又坐了会儿,昭阳才起身离开了,刚一出韶华殿没走几步,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柳雅晴。 柳雅晴如今倒是不复刚入宫时候的清雅,也不见盛宠时候的子的。只穿了一件浅绿色的长裙,挽着堕马髻,全身上下未见任何多余的装饰,面上亦是全然素净,隐隐带着几分憔悴。 只是昭阳却觉着,柳雅晴这副模样,顺眼了许多。 柳雅晴见着昭阳,却也不闪不避,径直走到了昭阳跟前,同昭阳行了礼:“贱妾见过昭阳公主。” 昭阳目光淡淡地打量着她,半晌,才笑了笑:“原来是雅常在啊……” 雅常在这三个字,昭阳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几分暗讽。 只是柳雅晴却似乎恍若未闻,声音也未见任何的波澜,只轻声道:“贱妾有些事情,想要同昭阳公主详谈,不知昭阳公主可愿意给贱妾这样的机会?” 昭阳眯了眯眼,不知柳雅晴心里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暗自沉吟了片刻,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宫中,且柳雅晴只身一人,她还带了几个丫鬟,柳雅晴断然也不可能对她下手。 “好啊,前面有亭子,雅常在不妨随我去坐坐吧。”昭阳嘴角一翘,带着丫鬟率先朝着那亭子走去。 柳雅晴忙跟了上来。 昭阳在亭子中坐了下来,才转过头望向柳雅晴:“雅常在是知道我去了韶华殿,刻意等在那儿的?” “是……”柳雅晴低着头,倒是并不否认。 “哦?雅常在这样费尽心思的要见我,不知是有何要事?”昭阳的话中带着几分深意。 柳雅晴咬了咬唇,似乎心中有些挣扎,昭阳倒是极有耐心,也并不催促。 柳雅晴却猛地跪了下来:“贱妾愿意投入公主麾下,为公主做事,求公主救贱妾一命。” 第379章 蹊跷 昭阳挑眉,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看了眼天,这太阳也不曾打西边出来,天也未降红雨,怎么这柳雅晴说的话,就让她有些听不明白了呢? “什么麾下?什么为我做事?雅常在是魔症了吧?”昭阳满脸的诧异,只装做全然听不明白。 柳雅晴咬了咬牙,许是因着没有涂抹胭脂的缘故,脸上显得有些苍白:“贱妾知晓此前贱妾的许多作为让公主很是恼火,贱妾愿意将功赎罪,只求公主救贱妾一命。” 不知这唱的又是哪一出?昭阳的手轻轻在石桌上敲了敲:“雅常在说笑了,雅常在虽然如今位分并不算太高,却也是后宫中的主子,若是后宫的下人苛待了雅常在,雅常在尽可去同皇后娘娘禀报便是。本公主瞧着雅常在虽然脸色稍稍差了一些,精神气倒也不错,这何来让本公主救命一说?” 昭阳说着就站起了身来:“至于雅常在所言,什么投入本公主麾下,什么为本公主做事?本公主就更不明白了,我一个公主,且还是出嫁了的公主,你是后宫嫔妃,你能为我做什么事?本公主身边也有丫鬟侍候,也用不着雅常在来为本公主做事。” 昭阳的目光落在柳雅晴身上,眸色淡淡地:“我瞧着雅常在怕是最近没有睡好,因而有些魔症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天色不早了,本公主也该出宫了。” 昭阳要走,柳雅晴却忙不迭地扑到了昭阳跟前,昭阳身后的丫鬟见状,生怕柳雅晴伤着了昭阳,连忙上前扶住了昭阳。 柳雅晴却是抱住了昭阳的腿,有泪珠从眼中成串落了下来:“公主知晓贱妾说的是什么意思,贱妾是太后娘娘的人,此前做错了事情,德妃娘娘想要杀了贱妾。贱妾如今也想明白了,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保住性命。贱妾手中握着许多太后娘娘和德妃的罪证,只要昭阳公主救贱妾一命,贱妾定然将手中的这些东西全部交出来。” 昭阳眯了眯眼,抬起眼来,此处是韶华殿外的一处院子,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已经有人在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昭阳冷笑了一声,看了一旁的姒儿一眼,姒儿连忙上前将柳雅晴抱住昭阳腿的手拉了开去。 昭阳的声音仍旧满是冷意:“雅常在还是起来吧,若是被旁人瞧见了,还以为本公主欺负了雅常在呢。这样的话,雅常在还是莫要再说了,什么太后娘娘和德妃的罪证,你若是有,直接交给父皇便是了,犯不着来求我。” 说完,昭阳便看也不看柳雅晴,抬脚出了那亭子,宫人来找着了昭阳,说苏远之有事先行出宫了,昭阳便也派了人同母后传了话,而后径直离了宫。 出了宫上了马车,姒儿给昭阳倒了杯水,才轻声道:“那柳雅晴是疯了么?” 昭阳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眼中泛着冷:“疯了倒是不至于,只是不知道,这样闹一出又是为了什么,投诚?呵,她大概是以为,这天底下人都是傻子。她如今不过是一个常在,德妃杀她作何?且皇祖母亲自求了父皇放了她出来,若德妃果真要杀她,她要求的也断然不是我,而是皇祖母,我有多不喜她,她不会不知道。” 昭阳说完,又沉默了片刻,才道:“且那时我们在的地方并不多隐秘,她这又是哭又是跪的,不知有多引人注目。我怕的是,她在算计着什么而故意这样做,我这不知不觉地就落入了她的圈套。” 姒儿听昭阳这么一说,连忙道:“奴婢让人仔细盯着柳雅晴,若有什么情形仔细来报。” 昭阳颔首,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宫中的局势,我倒是愈发地看不明白了。对了,德妃宫中也让人仔细盯着,若是真如淳安所言,德妃与人私通,这可是能够将德妃彻底出去的把柄,只要抓住了,德妃便只有一死。” 今日入宫一趟,发生的事情却是并不算少,接收到的信息也实在是有些多了,昭阳抬起手来揉了揉额头,靠在马车上垫着的厚厚的软垫上,轻叹了口气道:“我小憩一会儿,到了叫我。” 回了府,就瞧见明安从屋中走了出来,同昭阳见了礼,昭阳颔首,想着既然明安已经回府,苏远之大抵也已经回了。 一进屋果真瞧见苏远之拿着一副竹简在看着,听见声响就抬起眼来:“我还以为你要在宫中呆一段时间呢,先前下了朝被颜阙叫去了刑部,便也没有等你。” 昭阳笑了起来:“嗯,我听到宫人禀报了,这是刚回府?” 苏远之颔首,目光细细打量了昭阳一番:“看你脸色有些疲倦,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昭阳将今日进宫后发生的事情同苏远之仔细说了,苏远之蹙眉沉吟了许久:“倒是的确透着蹊跷……” “可不是蹊跷么?我总觉着,到处都不对劲,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全然猜不透太后、德妃还有柳雅晴他们究竟在算计些什么东西。最近总有这样的感觉,这心里便隐隐约约有些不安。母后和君墨都在宫中,我就怕他们出了什么事。”昭阳叹了口气,显得愈发心神不宁了起来。 苏远之推着轮椅到了昭阳身边,伸手握住昭阳的手:“没事,有我在呢。” 顿了顿,方转过头同昭阳道:“那假的淳安公主说的,德妃与人私通一事,我琢磨着,实在是有些奇怪,会不会是德妃怀疑淳安公主,蓄意设的局呢?” “蓄意设的局?”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颔首:“你想,德妃若是果真与人偷情,怎么可能那般轻易地被淳安撞破?她说她进育德殿的时候,育德殿的院子里和大殿门口都没有丫鬟守着,若是德妃在里面行那样的苟且之事,无论如何也定会派人把风的啊?即便大殿门口没人,院子门口也断然不可能没有人的。这实在是不合逻辑……德妃那样谨慎的人,不至于犯这样的错处。” 第380章 巧遇还是刻意? 昭阳仔细想了想,亦是觉着苏远之言之有理:“且她说,听德妃话中之意,这私通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这么久了都并未有人发现,怎么可能淳安回宫没多久就恰巧碰见了呢?” “正是这个理。”苏远之笑着摸了摸昭阳的头发。 昭阳叹了口气,她方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都沉浸在抓住了德妃的把柄的欢喜之中,却并未细想其中存在的诸多不合理之处。如今听苏远之这样一说,却是觉着处处都是漏洞。 昭阳躺在软榻上长长地哀嚎了一声:“只是不甘心啊,好不容易听到一个能够彻底击垮德妃的把柄,却极有可能是德妃设下的陷阱。可是这若是德妃设下的陷阱,德妃也定然知晓其中不合逻辑的地方甚多,旁人怕是不会轻易上当,她有为何要这样做呢?” 昭阳咬了咬唇,眉头拧作一团:“这种感觉,就是想要去抓,却害怕是德妃设下的陷阱。可是不去一探究竟,却又害怕错过了能够将德妃彻底除去的机会,揪心啊纠结啊……” 苏远之见昭阳这副模样,忍不住嘴角一翘,笑了起来:“你啊……” 昭阳抬起眼望向苏远之:“那聪明绝顶的丞相大人可否告诉我,此事我应当如何处置呢?” “嗯?”苏远之挑眉,眼中升起一抹宠溺:“你若是叫我一声相公或者是夫君,我便告诉你应当如何做?如何?” 昭阳翻了个白眼,却掩不住眼中的笑意:“那相公大人觉着,我是该抓呢还是该就此放过呢?” 苏远之眼中一亮,眼中喜色还未落下,就听见昭阳贼兮兮地道:“左右现在无论如何,你也没有法子对我做什么,不过讨些嘴上便宜,我就是从了你又如何?” 苏远之刚刚升起的欢喜一下子就消散了一大半,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昭阳的肚子:“都怪这小丫头,等她出生了,定然得好生教训教训。” 昭阳哈哈笑着,伸手抱住苏远之的胳膊:“快说,德妃此事,我当如何处置最好?” 苏远之想了想:“你派人盯着倒是没有错,只是切莫表现得太过急切,露了端倪。且不宜急在一时,你今日见过淳安的事情,想必是瞒不过德妃的,即便是你要追查此事,也得适当地放一放。若是紧接着你就派人去盯着德妃,被德妃发现了,定会怀疑到你和淳安身上来的。” “嗯,听你的。”昭阳咬了咬唇,心中宽慰着自己,这是最保险的法子,若是德妃有意试探淳安,也可以宽了德妃的心。若是淳安所言确有此事,那德妃与那男子既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也断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断了关系,她有的是机会,不急在一时。 昭阳心中想着,便传唤了姒儿过来一一吩咐了,想了想又道:“给沧蓝传个信,我要见她。” 孟志远和淳安的事情,她得尽早有些安排。 第二日过了午,昭阳又出了府,去了城中一家新开并不算太久,却已经渐渐有些名气的书斋。 书斋名字叫博古斋,昭阳下了马车,由姒儿扶着进了书斋,一进门便是扑鼻而来的墨香。掌柜一见着昭阳,就连忙开了口:“给昭阳公主请安了,昭阳公主要挑些什么样的书呢?” 楼下生意不错,听着掌柜的话,便有不少眼睛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昭阳看了看楼上,那掌柜连忙道:“最近咱们进了一批孤本,都没有摆出来,放在楼上的雅间的,昭阳公主楼上请。” 昭阳颔首,由掌柜带上了楼。 楼上倒是安静了许多,昭阳走到了最里面,最里面是一间雅间,昭阳伸手推开了雅间的门,沧蓝果真已经在里面候着。 “楚临沐最近可有召见过刘平安和孟志远?”昭阳见姒儿将门关上了,就开了口。 沧蓝忙道:“刘平安最近倒是与大皇子保持着距离,大皇子说,为了避免引起陛下的怀疑,短期内若非必要,不会同刘平安见面,让刘平安在御林军中自个儿好生表现就是。孟志远倒是见过一次……” 听见沧蓝如今唤楚临沐为大皇子,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哦?楚临沐有什么吩咐不成?” “此前因着孟志远对大皇子的拉拢显得有些抵触,一直都并未怎么同大皇子接触,前几日大皇子派人来邀约了孟志远,说是多谢孟志远救下淳安公主的恩情。孟志远倒是去了,大皇子也一直只是同孟志远谈诗论画,多谢孟志远对淳安公主的照拂,并未怎么提起朝中之事。”沧蓝应着。 昭阳眯了眯眼,楚临沐素来是个聪明的,知晓孟志远的性子古板,便选择了循序渐进的法子。 “我记着,淳安进宫之前,我专程让淳安和孟志远留了一条后续……孟志远,还欠着淳安一支笛子呢。”昭阳眯着眼笑着。 “是,确有此事。公主的意思是?” 昭阳抬眸望向沧蓝:“让孟志远做一个竹笛子,送到沐王府上,托沐王带进宫中交给淳安,就说是他欠淳安的承诺。” 沧蓝轻声应了下来,才又道:“咱们安插在秀女之中的人选,都已经入了宫了。刘平安的妹妹,也已经入选。” 昭阳颔首,这些事情倒是一直按着她想要的结果在循序渐进着。虽然她仍旧不知太后究竟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总归会变好的。 昭阳挑了几本书就下了楼,刚出了博古斋,就一辆马车在她的马车旁边停了下来,昭阳眯了眯眼,望向那马车上的标记,嘴角刚刚扬起,那马车的车帘就掀了起来,露出了一张不怎么惹昭阳高兴的脸:“倒是巧,竟遇见了昭阳皇妹……” 昭阳亦是笑了起来:“原来是沐……皇兄。” 皇兄二字,发音清晰。 来的人正是楚临沐,楚临沐倒似乎也并不介意昭阳带着讥讽的称呼,从马车中走了下来,抬起眼来看了看昭阳身后的那家店:“皇妹来买书?听闻这家店中的书倒是齐全,我却是不曾来逛过,正巧遇见了皇妹,不知皇妹介意不介意,陪我进去挑挑书?” 巧遇?昭阳眯了眯眼,她倒是有些不相信,这个世上巧合的事情有那么多。 第381章 疑惑渐深 陪他进去挑书? 昭阳却是笑了起来,转过身子指了指丫鬟手中抱着的书:“皇兄来得可是不怎么巧,我这书都挑齐了,就想回去好生将这些书都给看完,就不陪皇兄了……” 楚临沐挑了挑眉,面上笑容仍旧温和:“皇妹莫不是害怕皇兄会害了你不成?其实让皇妹陪着挑书是假,不过是昨日刚好撞见了一件事情,想要同皇妹悄悄报个信罢了。此事关乎苏远之,算起来是苏远之的家事,我想皇妹会感兴趣的。” 关乎苏远之? 昭阳转过头望向楚临沐,却见楚临沐一派胸有成竹,脸上笑意沉沉,心思转了好几转,却也猜不透他想要说什么。 楚临沐见昭阳打量着他,也不闪避,只轻笑了一声:“这青天白日的,这店中这么多人,那么多眼睛盯着,皇妹莫不是害怕我对皇妹怎样了不少?如今我这情形,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是不敢的啊……” 昭阳想了想,笑了起来:“皇兄说的哪里话?既然皇兄希望我配皇兄挑挑书,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楚临沐亦是笑,抬脚进了书斋。 掌柜见昭阳去而复返,亦是有些诧异,只是瞧着沐王在前,便也连忙迎了上来:“沐王爷,昭阳公主……” 昭阳想着,父皇虽然下旨摘了沐王的称号,可是百姓大多也还不知晓。 先前楚临沐说着并未来过这地方,进来却也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显而易见地是撒了谎,昭阳冷笑了一声,倒是全然不在意,走了上去。 除了雅间,二楼靠窗的位置倒也摆放着几张桌子,方便前来挑选书册的贵客翻看书中内容。 楚临沐径直走到一个桌子上坐了下来,昭阳便也在他的对面落了座。 掌柜连忙殷勤地奉了茶,退了下去。楚临沐的手转动着茶杯,神情淡然,却是半晌没有开口。 昭阳懒得同他周旋,笑了笑道:“皇兄瞧着身体倒是好了许多,想来进来将养得十分不错,只是不知皇兄方才所言,关于苏家的家事,究竟是什么事?” 楚临沐抬眸望向昭阳,面色温和:“皇妹如今嫁入了苏家,不知道可见过苏家旁系的人?” 昭阳心中暗自“咯噔”了一下,隐隐生出了几分防备,苏家旁系,沐王一开口就提到苏家旁系,莫非此事还同苏家旁系的人有关。 苏远之在与苏家旁系相关的事情上同她说了谎,昭阳虽然面上并未如何表现出来,只是心中一直在揣测着,苏远之同苏家旁系几个亲戚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楚临沐一张口便提及此事,莫非楚临沐知晓其中缘由不成? 心思转了好几转,昭阳脸上倒是并无异常,只笑了笑道:“此前嫁给苏远之之前,父皇和母后倒是都叮嘱过,说此前苏老丞相去世的时候,苏家几个旁系亲戚趁着苏远之年纪尚小,却刚失去了父亲无暇打理的时候,将苏府中值钱的东西都给搬了去。父皇母后都说,让我莫要搭理苏家旁系那些个不成气候的亲戚。” “成亲之后,苏家旁系的两个叔叔倒是在府中闹了一趟,大抵是瞧着当初我与苏远之成亲的时候,父皇给的嫁妆丰厚,因而起了心思,想要以长辈的身份来压着我给一部分嫁妆孝敬他们……” 昭阳低眸浅笑:“只是皇兄应当知晓的,我虽然平日里好说话些,好歹却也是父皇的嫡长女,自也不可能在这些事情上吃了亏,因而那几位叔叔婶婶的也并未占到什么便宜,只能悻悻归去。后来……我倒是并未怎么留意他们的消息了。怎么?皇兄怎么突然提起他们来了?” 楚临沐抿了口茶,笑容未变:“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苏家旁系与丞相府不合的事情,想必在渭城之中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只是昨儿个我恰好在茶楼上瞧见了苏丞相和苏家旁系的那两位,应当是苏老丞相的两个弟弟吧。” 昭阳一愣,却也极快地回过了神来:“哦?那十之八九是那两位叔叔又想要占丞相府什么便宜了。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可真是令人糟心。” 楚临沐笑了笑:“不过我瞧着,苏丞相与那两位倒是相谈甚欢的样子。” 说完,也不等昭阳回应,就又接着道:“我前些时日听闻了苏丞相在大街上将一个怀孕的女子剖腹取子,苏丞相的名声可一直残暴得紧。我此前就一直在想,以苏丞相的性子,为何不直接将苏家旁系的那几位给斩草除根了,左右什么弑亲的罪名,我想苏丞相也断然是不会在乎的。” “可是苏丞相却竟然容忍他们活到了现在,甚至于在你进门之后,也放任他那不靠谱的叔叔婶婶到府中闹腾,真是有意思,不是吗?” 楚临沐话中似乎别有深意,昭阳收回了手,将手拢在了袖中,半晌才抬起眸子。 “丞相变得冷血残暴也不过是在老丞相过世之后,我听闻他此前一直都是十分依赖老丞相的,旁系的那两位再无赖,也是老丞相的弟弟,丞相断然是不希望老丞相伤心难过罢了。倒是不知,皇兄刻意告诉昭阳此事,究竟是何意?” 楚临沐笑得眉眼弯弯,愈发显得俊逸不凡:“也没什么,只是觉着此事有些蹊跷罢了,想着皇妹怎么着如今也已经嫁入了苏府,苏远之那样的人,皇兄也不过是怕皇妹吃亏罢了。” “皇兄多虑了。”昭阳站起身来:“苏远之对我极好,皇兄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那皇妹就先行告退了。” 昭阳说完,便带着丫鬟下了楼。 上了马车,昭阳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只是眉头却忍不住拧了起来。 苏远之昨天与二叔和三叔见了面?相谈甚欢? 昭阳咬了咬唇,想起方才楚临沐的话,心中愈发地乱了几分。 莫不是因为前几日昭阳说她与苏锦和苏绣两姐妹见了面,因而苏远之才将二叔三叔约了出来? 苏远之和苏府旁系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苏远之究竟有什么事瞒着她? 楚临沐的话中句句都是试探,他是不是知晓了什么?他知晓的事情,会不会对苏远之有影响? 昭阳的脑海之中来来回回地想着这些事情,眉头紧蹙着,一路沉默。 第382章 砒霜之毒 回到府中,苏远之尚未回来,昭阳坐在软榻上,神情有些恍惚。 她向来不喜欢被隐瞒欺骗,尤其是亲近之人。苏远之定然骗了她,最近这段时日,从发生的这些事情来看,苏远之与苏府旁系之间,断然不是如此前听闻的那样势同水火。 家族团结和睦,本是一件好事,只是丞相府和苏府旁系之间,为何却要做出这样不相来往的假相?甚至为了做出这样的假相,苏府旁系不惜自毁名声。 苏远之不愿意与她说真话,是因为不相信她?还是因为苏家做出这副模样的原因,与她有关? 不,苏府分裂的时候,她年岁尚小,不会与她有关。又或者,是与皇室有关?与父皇有关? 苏远之是因着顾忌她的身份,才不同她讲真话? 从那日沧蓝听闻的那两位婶婶的话来看,这丞相府中,管家断然是个知情人。 只是管家在苏府呆了几十年,即便是知道,也断然不可能告诉她真话。若她向管家打探,也就等于变相地告诉了苏远之,她在怀疑此事。 无论苏远之隐瞒她的原因是什么,她也不能冒这个险。 倒是不妨,从苏府旁系那两家下手? 昭阳咬了咬唇,苏家旁系戒备定然要稍稍松懈一些的……兴许能够寻到突破口。 “再咬嘴唇都要被你咬破了。”苏远之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昭阳一下子受了惊,牙齿用了力,嘴里一下子就蔓延开一股甜腥味来。 昭阳抬起手用锦帕一擦,果真流了血,便瘪了瘪嘴,转过头瞪向苏远之:“你怎么突然出声吓人啊?乌鸦嘴。” 苏远之见昭阳满嘴血亦是吓了一跳,忙接过昭阳手中的绣帕,将唇上的血迹给仔细擦掉,眼中满是心疼:“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应……” “都怪你,我正想事情呢,你一下子就把我给吓着了。”昭阳抬起手摸了摸嘴唇,只觉着嘴唇已经肿了起来,有些疼。 “好好好,怪我。”苏远之连忙唤了姒儿进来,让她去取药膏来给昭阳涂抹,邱嬷嬷一听要用药膏,亦是连忙跟了进来:“公主有身孕,药膏什么的可乱用不得,让奴婢瞧瞧吧。” 言罢,便上前仔细查看了昭阳的伤口:“伤口并不是太严重,公主还是等着它自己痊愈吧,莫要用药膏了。” 昭阳只得点了点头,又瞪了苏远之一眼。 苏远之将姒儿和秋嬷嬷挥退了下去,才宽慰着道:“我以后定然再也不会这样突然出声吓着你了,你方才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昭阳自是不能同他说在想苏府旁系的事情,只轻声道:“在想昨日柳雅晴说要投靠我之事,我在想,柳雅晴为何要那样做。” 苏远之挑了挑眉:“那你为何不愿意相信她?” “我又不傻。” 昭阳轻哼了一声,方才她并未思虑柳雅晴的事情,只得随口编造着借口:“柳雅晴是皇祖母千辛万苦训练出来的人,刚入宫的时候,皇祖母赐她绝子汤,她都只能默不作声地喝下去,这说明,柳雅晴定是有什么东西抓在皇祖母手中,她不得不顺从。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说背叛就背叛的?” “而且,她说德妃要害她。这个由头也太过奇怪了一些,德妃如今自顾尚且不暇,为何要费心思去对付一个暂时没有任何威胁的柳雅晴?” 昭阳又哼了一声:“她大抵是拿我当傻瓜了。” 正想着,外面却又突然传来了姒儿的声音:“公主,宫中传了急信出来。” 昭阳一愣,忙应道:“拿进来。” 姒儿匆忙入了里屋,将手中的信纸递给了昭阳,昭阳拆了开来,见着里面写的内容,却是一愣,接着苦笑着道:“有些事情倒是说不得,说什么来什么,这宫中果真愈发让人看不明白了。” “怎么了?”苏远之接过昭阳手中的那信纸看了看,脸上亦是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柳雅晴中毒昏迷,生死未卜?” 昭阳颔首:“中毒昏迷,生死未卜。” “公主可要入宫瞧瞧情形?”姒儿低声问着昭阳。昭阳摇了摇头:“天色已晚,现在入宫不合适。我已经出嫁,本不应该知晓宫中之事,如今这样急吼吼地跑进宫,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宫中那些人,我在宫中安插了细作?” “是奴婢着急了。”姒儿听昭阳一说,忙道。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吩咐着姒儿:“随时关注着柳雅晴的情形,一有消息就尽快来报。” “是。”姒儿应声退了出去。 苏远之挑眉望向昭阳:“莫不是柳雅晴说的是实话,德妃要害她?” 昭阳摇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昨儿个柳雅晴才说想要向我投诚,今天德妃就按捺不住动了手。” 昭阳将染了血的锦帕放到一旁,微微眯了眯眼:“我估摸着,这毒十有八九,是柳雅晴自个儿给自个儿下的。” “你觉着,这是她为了迷惑你的苦肉计?”苏远之一下子就明白了昭阳话中之意。 昭阳颔首:“我如今需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佯装根本不知道此事。让宫中的人打探打探柳雅晴这回中的是什么毒,事态如何发展。再瞧瞧,柳雅晴又有什么样的动作。” 苏远之闻言笑了起来:“我的昭阳,愈发地聪明冷静了。”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唇角还在隐隐作痛,只冷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是你的昭阳。” 一直到第二日的中午,宫中才又有消息传来:“太医昨夜为雅常在看诊了,说雅常在中的是砒霜之毒,砒霜毒性极烈,太医几乎用了一整夜的时间,才救回了雅常在一条命。只是雅常在身子受了损害,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苏醒过来。” “砒霜?”昭阳又是一愣,昨日尚且十分肯定柳雅晴是自己对自己下的手,如今却突然觉着,有些迟疑了。 若下毒之人,果真是柳雅晴自己,那柳雅晴实在是对自己下得去狠手的。砒霜之毒,无论是分量还是时间,若是稍稍拿捏不准,定然是要送命的。 柳雅晴会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手吗?这可是拿命在博啊…… 第383章 污水 姒儿见昭阳迟疑,便又问昭阳是否需要入宫一探虚实,昭阳沉吟了片刻,仍旧摇了摇头:“不急,我前日刚进了宫,今天又进宫不太合适。且此事本与我无关,若是我眼巴巴地跑进宫,倒是平白引人怀疑了。” 昭阳摩挲着手中玉石做的棋子,眯了眯眼,耐性,她是有的。 “事情倒是愈发的有意思了,如今咱们什么都不用做,静观事态发展变化便是,就莫要去淌这一趟浑水了,若是泥水溅起来污了自个儿的衣裳,岂不是多事了?” 昭阳的声音极轻。 只是昭阳不曾想到,她不想去淌这浑水,这浑水却主动找到了她身上来。 昭阳用了午膳,小憩刚醒,就听见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公主可在?” 昭阳对着姒儿使了个眼色,姒儿连忙将管家迎了进来,管家一见着昭阳,忙道:“公主,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了?”昭阳一愣,“可知道是谁派来的人?” “是陛下身边侍候的。”管家应着。 昭阳沉吟了片刻,才微微颔首:“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让姒儿将她的头发理了理,又换了身衣裳,昭阳就去了花厅,花厅中门口立着四个内侍,进了花厅,昭阳抬起眼,就瞧见了那等着她的内侍,倒果真是父皇身边侍候的。 “给昭阳公主请安。”那内侍笑眯眯地行了礼。 昭阳浅浅一笑:“公公来,可是父皇有什么要事?” 那内侍面上一直带着笑:“是,陛下口谕,让公主进宫一趟。” “进宫?”昭阳眯了眯眼:“不知父皇传我入宫,究竟所为何事呢?” “这奴才就不甚清楚了。”那内侍应着,脸上神情仍旧恭恭敬敬。 怕不是不甚清楚,只是不愿意告诉她罢了。昭阳心中想着,观这内侍的模样神情,倒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既然父皇传召了,即便不是什么好事,昭阳也不敢抗旨不遵。心思转了转,才笑着道:“好吧,那本公主就随着公公入宫瞧瞧吧。左右,也有些日子没见过父皇了,也是时候去给父皇请个安了。”天气渐渐暖和,用不着暖炉那些排场,昭阳便索性弃了马车,让人备了轿子,入了宫。 那内侍却并未将昭阳引到养心殿亦或者是御乾殿,反倒是直接入了内宫。昭阳瞧着那内侍带着她穿过了御花园,倒似乎是越走越偏远,心中忍不住升起几分疑惑来:“公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那内侍忙应着:“陛下与皇后娘娘都在雅常在的院子里,奴才带公主过去。” 柳雅晴的院子? 昭阳眯了眯眼,莫不是父皇传召她入宫,是为了柳雅晴之事? 心中打着鼓,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她如今已经出嫁,内宫中的事务与她已经没有了关系,若非牵扯到了她的身上,父皇断然不可能命人传她入宫来。 既然父皇这样传召她入宫,且让内侍直接带她去柳雅晴的院子,十之八九,是因为此事牵扯到了她。 难不成,是有人想要将柳雅晴中毒一事嫁祸到她的身上来。 昭阳再仔细想起前日入宫来的时候,柳雅晴的所作所为,满是蹊跷。柳雅晴说与她有要事相商,同她一起进了那亭子,而后又是跪求又是哭的。昭阳彼时倒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妥,只是如今细想起来,才惊觉,自己怕是落入了别人设好的圈套之中了。 昭阳当时只想着,在那亭子里,人来人往的,柳雅晴断然不可能对她下手。可是,如今却觉着,兴许,柳雅晴正是猜透了她的心思,利用她这样的心思为她设了一个局。 那亭子周围的确是人来人往的不错,可是那些个宫人见她与柳雅晴在那亭子里面,定也不敢探听她们二人在说什么。落入那些宫人眼中的,大抵便是柳雅晴一副祈求的模样,对着她下跪,而后默默流泪哭泣的模样。 而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的第二日,柳雅晴就中了毒,昏迷不醒。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暗自有些懊恼。 若是她的揣测是对的,有人想要将给柳雅晴下毒的罪名安在昭阳的头上来,她又应当怎么做? 昭阳正苦心思虑着,那内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昭阳一个不察,险些撞了上去。好在姒儿一直留意着昭阳的情形,连忙上前扶住了昭阳:“公主小心。” 那内侍连忙低着头道了歉,而后才轻声道:“公主,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里面,公主请吧。”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那有些不打眼的院子,院子门上方的石头上刻着三个字,宜兰院。 昭阳抬脚入了那院子,前院不大,却也种了不少的花花草草,只留出一条道来,走过那条小道,就是正厅,穿过正厅,是后院。 后院之中,倒是显得雅致许多,种了三四棵瞧着约摸百余年的桂花树,桂花树下有秋千,石桌,左手边有一片池塘,池塘里面如今倒是一片荒芜,什么也没有。 院子不大,现下却立了不少的人,愈发显得有几分拥挤。 郑从容立在正中间的屋子门口,一见着昭阳入了后院,忙迎了上来:“昭阳公主来了,陛下在屋里呢。” 昭阳颔首,转过头望向郑从容,郑从容脸上带着标志性的笑容,满脸的褶子愈发清晰。见昭阳望着他,倒也不躲不避,反倒是抬起手来虚虚地扶了扶昭阳的胳膊:“公主小心些,这院子的地不怎么平。” 昭阳一怔,听出了郑从容话中的提醒之意,嘴角一翘,笑着颔首应道:“多谢郑总管。” 这院子里的地不怎么平,让她小心。 昭阳嘴角微扬,怕什么,院子里的地不平,她便给它挖平了便是。 刚到正厅门口,昭阳就瞧见楚帝坐在主位之上,母后却竟然是跪着的,除了母后,母后的身后还跪了好些个宫人。昭阳立在门口,只能瞧见坐在主位上的父皇的神情,清清冷冷,不带丝毫的情绪。 昭阳脚步一顿,却也极快地回过神来,抬脚跨过那高高的门槛,入了正厅:“昭阳给父皇请安。” 楚帝的目光落在昭阳的身上,许久,才淡淡地开了口:“你有身子,先起身吧。” 昭阳连忙谢了恩,站起了身来,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毫不掩饰眼中的诧异:“这是怎么了?母后怎么跪着?父皇传召昭阳入宫来,不知是有何吩咐?” 楚帝定定地看了昭阳良久,才道:“雅常在中了毒,你知道吗?” 第384章 陈情 昭阳脸上闪过一丝愕然之色,开口应道:“雅常在中毒?这昭阳就不知了,昭阳前日里倒是进过宫,也见过雅常在,只是这两日未曾入宫过。” “前日见过雅常在?你与她都说了些什么?”楚帝又问。 昭阳却并未立马回答,目光落在楚帝脸上,楚帝面无表情地望着昭阳。昭阳复又低下头看了眼皇后,皇后的脸上却是泛着几分冷意。 “父皇莫不是怀疑,雅常在中毒,是昭阳所为?” 话中带着诧异,楚帝却并未应答。昭阳想了想,却是笑了起来:“既然父皇疑心昭阳,那不妨这样,那日我与雅常在见面的时候,我身后的几个丫鬟都在。那日雅常在与昭阳说的话实在是有些奇怪,只是我一人空口无凭的,即便是说了,父皇也未必会信。不如让侍卫将我这几个丫鬟一并带下去,每个人分开来,将那日我与雅常在交谈的内容一一默下来,再与我的话一对峙,父皇以为如何?” 楚帝见昭阳神情冷静,不见丝毫惊慌,想了想,方点了头:“好,就依你说的办。” 侍卫将姒儿她们带了下去,昭阳才开口道:“那日昭阳去了韶华殿,从韶华殿中出来的时候,却瞧见雅常在在韶华殿门口等着我,我与雅常在素来相交不深,她却上前请安,说有事要同我详谈。” “昭阳如今怀有身孕,对诸事都十分小心谨慎,见雅常在神情有异,本不想与她多谈。只是见她面容憔悴似乎十分困难的模样,我便说在不远处的亭子里面坐一坐吧。昭阳选那亭子,是因为那亭子在显眼的地方,人来人往的,即便是出了什么事,也能有人为昭阳做个证。” 昭阳说完,抬起眼来看了楚帝一眼,见楚帝眼中带着几分沉吟,便又接着开了口。 “一进了那亭子,我刚一坐下,只开口问了雅常在究竟有何事,雅常在就突然对着我跪了下来,说什么她愿意投入我的麾下为我做事,只求我救她一命。”昭阳的话中似乎也带着几分淡淡地疑惑:“我当时吓了一跳,觉着雅常在这所作所为有些蹊跷,就说她是不是魔症了,可是她却一直跪着不肯起来,执意让我救她一命。” “我便同她讲,若是在宫中,宫人苛待了她,她大可去求同母后禀报,母后也断然不会置之不理。且我瞧着她虽然因为没有涂抹脂粉,脸色差了一些,可是精神气却也还不错,就觉着她大抵是在骗我。我就同她说,让她莫要说什么投入我麾下为我做事的事情了,我一个出嫁的公主,她是后宫嫔妃,我哪里需要她为我做什么事?且我身边丫鬟不少,不缺做事的人。” 昭阳叹了口气:“说完我就要走,可是雅常在却是突然扑了过来,抱住了我的腿,当时我身后的丫鬟以为她要对我不利,连忙上前护住了我。” “而后她又说什么德妃娘娘要杀她,说什么手中握着许多德妃娘娘和皇祖母的把柄,只要我救她一命,她定会将东西都交出来。” 昭阳察觉到,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楚帝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带着几分思量。 “我愈发地不明白雅常在究竟在发什么疯了,也不想与她再纠缠下去,就说若是德妃娘娘要杀她,她手中握着什么把柄的,直接交给父皇便是,犯不着来找我,找我也没有什么用处。而后我就带着丫鬟离开了。” 昭阳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回府之后我还同苏丞相说了此事,说觉着雅常在行为举止有些太过异常,莫不是魔症了吧。苏丞相也只劝我莫要多管闲事,说我如今有身子,离她远些就好。这雅常在中毒,我却是不曾听说。” 楚帝眯着眼望着昭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却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殿中一片安静,昭阳低下头和皇后对视了一眼,又各自挪开了目光。 过了一会儿,侍卫便入了正厅,将手中的几张纸呈给了郑从容,郑从容连忙交到了楚帝手中。 楚帝拿起那几张纸一一细看了,才又放到了一旁。 昭阳也并不担忧,她并未说谎,几个丫鬟与她的口供断然是一致的。 厅中落针可闻,半晌,楚帝才挥了挥手道:“如今雅常在尚未清醒过来,究竟是什么情形也尚不可知,你们先退下吧,等着雅常在清醒了,再行追究。” 昭阳挑了挑眉,柳雅晴尚未清醒,那父皇究竟是得了什么消息或者是证据,这样迫不及待地将她和母后传召过来。 昭阳心中纳闷,却也低声应了,俯身扶了皇后起身。约摸是跪得久了,皇后踉跄了一下,却也极快地稳住了步子,瞧也未瞧楚帝,转身离开了正厅。 回了未央宫,李嬷嬷连忙拿了蒸热的装着荞麦的袋子来,掀起皇后的裙子,给她热敷起来。 昭阳瞧见皇后的膝盖上有青紫的痕迹,想必先前她来的时候,皇后已经跪了不短的时间了。 昭阳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抹怒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柳雅晴都尚未清醒,为何父皇却怒气冲冲地罚了母后,又召我入宫对峙?” 皇后冷笑了一声:“这一回倒是我大意了,我一直以为,柳雅晴的院子里,一直被我把控着,却不想,竟还是有人被太后买通了。” “太后?”昭阳抬起眸子来。 皇后颔首:“柳雅晴怎么中的毒,我却是全然不知,只是陛下去的时候,却有宫人冲到陛下面前,大喊着让陛下救救雅常在,说本宫要杀雅常在。” “那宫人说什么我在雅常在的日常的吃穿用度里面,利用食物相克,下了慢性毒药。还拿出了证据来,而后又说,雅常在知晓她中了慢性毒药之后,本想来求我救她的性命,我却不见她,她只得出此下策去求了你,可是任由她如何下跪哭着相求,你也不予理会。实在是没有了法子,才自个儿给自个儿下了这砒霜之毒,为的是见陛下一面,让陛下为她做主。” 第385章 一出大戏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果真如我先前在入宫的时候猜测的那般,那日她跑来见我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压根就是一个陷阱。此前刚一听闻柳雅晴中了毒的时候,我就在想,会不会是她的苦肉计。” “后来听说中的是砒霜之毒,我又觉着怕是我猜错了,哪有人自个儿给自个儿喂砒霜的,那砒霜可是极其狠辣的毒药,稍有不慎,可是要丧命的。”昭阳冷笑了一声:“我到底还是低估了柳雅晴的狠劲儿,我倒是忘了,当初在行宫的时候,她为了见楚临沐一面,就在大冬天的,给自己淋了无数桶冷水。” 昭阳咬了咬唇,昨儿个因着被苏远之那么一吓,唇被咬破了,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只得又松了开来。 “若是柳雅晴醒来,一口咬定,那日她并未与我说过那些话,父皇会信我还是信她?” 皇后闻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来:“你那父皇,只怕是谁也不会信的。你虽然提前做了准备,让人分开审问了你那几个丫鬟,可是毕竟是你自己的丫鬟,你父皇十之八九会怀疑是你们提前串通好了的。” 昭阳眉头紧蹙着,轻叹了口气,有时候,她真的希望,她的父皇也能够重生一世,让他知道知道前世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大抵那样的话,自己也不会这样困难。 “母后说,那宜兰院中的丫鬟说母后在柳雅晴的吃穿用度之中下了慢性毒药,且拿出了证据来,不知是什么证据?” 父皇既然指望不上,她也唯有想方设法为她与母后洗脱嫌疑了。 “你进那宜兰院的后院之中,可曾注意到,那后院之中有一方池塘?”皇后轻声问着。 昭阳颔首,她自是留意到了的,还专程看了下那池塘,那池塘之中一片荒芜,什么也没有。 “那池塘之中,养了不少的鲤鱼。”皇后接着道:“而在那院子的屋子背后,有一片阴暗潮湿的地儿,长了许多的甘草。” 鲤鱼?甘草?昭阳有些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何关系。 “柳雅晴如今不受宠,宫中宫人个个都是捧高踩低的,在吃食上面苛刻了不少。院子里的宫人见柳雅晴饿得厉害,就每日从那池塘里面抓鱼做给柳雅晴吃。许是那院子有些阴暗潮湿,柳雅晴前些日子生了病,咳得厉害,可是请不到太医。我派在柳雅晴身边的丫鬟在清理那屋子后面的时候发现了后面的甘草,甘草止咳,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常识,于是就取了甘草日日给柳雅晴熬着喝。” 皇后眸光泛着冷:“本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问题就出在,这甘草和鲤鱼相克,会使人中毒,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 “可是这也不能就怪罪到母后身上来呀?”昭阳蹙了蹙眉。 皇后叹了口气:“是啊,可是那做鲤鱼给柳雅晴吃的宫女,和采了甘草给柳雅晴熬药的宫女,是同一个。那个宫女原本是我安置在那柳雅晴的院子里面盯着柳雅晴的人,可是却不知什么时候被你皇祖母买通了,倒戈相向,在陛下面前一口咬定是我指使她这样做的。说我因着柳雅晴指使丫鬟算计轻墨,对柳雅晴很是不满,想要除掉柳雅晴。” “此前我曾经赏赐过她一些物件,如今也被她拿来做了证据。” 被人背叛,大抵是这世上最令人愤怒的事情。 皇后的眼中亦满是厉色:“那宫女还说,柳雅晴知晓自己中了毒之后,心中惶恐难安,想要见我向我求救。” “可是我却并未见她,她不得已,听闻你入了宫,才想了法子打听了你的去处,去向你求饶,结果你不肯理会。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 皇后紧蹙着眉头:“什么向我求情,那宫女从未禀过此事。而她跑到你面前说了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却是做给周围来来往往的宫人看的,听闻你走了之后,她就在那亭子里面嘤嘤哭了起来,说她已经知错了,为何你却不肯谅解,不肯救她一命,莫非真的要让她以死赎罪吗?”昭阳听着皇后这样一说,嘴角微微一勾,眼中划过一抹冷笑:“好一出大戏啊。” 她还以为,柳雅晴的目的是想要污蔑那砒霜之毒是她下的,却不曾想到,她不过是一个配戏的而已,她们真正针对的人,却是母后。 想来也是,如今她已经出嫁,虽然也偶尔进宫,可是毕竟已经不是她们最大的威胁,她们自然是想要率先除掉母后的。 “可不是么?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诬赖我下毒的事情几乎是板上钉钉了。先前陛下审问那院子里的宫女的时候,那宫女将口供和证据一摆出来,却是让我连辩驳的机会都寻不到。”皇后叹了口气,收回已经涂抹好了药膏的腿,神情却不见丝毫慌乱。 昭阳仔细顺了顺如今的情形,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她们编造的这个故事,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漏洞。” “哦?”皇后望向昭阳,眼中亦是有些好奇。 昭阳眼珠子转了转,张了张嘴:“砒霜。” “砒霜?”皇后有些不明白了,“可是柳雅晴也并非是指认我给她下了砒霜之毒啊。那宫女便已经十分爽快地承认了,那砒霜之毒,是柳雅晴自己给自己下的。是因为她求救无门,想要以这样的法子,惊动陛下,让陛下为她做主。” 昭阳颔首:“这我自然明白,我说砒霜,是想要说。柳雅晴在宜兰院中,连生病了都求不到太医为她治病,那她自己给自己下毒的这砒霜,又是如何来的?” “此事虽然与柳雅晴想要控诉母后的罪责毫无干系,却也可以是咱们的一个突破口。当初柳雅晴从行宫回来,是以戴罪之身的身份回宫的。是太后求了父皇,父皇才将她放了出来,她位分不在,又是从牢中放出来的,自然什么也没有带,就住进了那院子里,照那宫女所言,院子里的人都是母后派去的,那砒霜又如何而来?” 昭阳眯了眯眼:“她既然能够弄到砒霜,又怎会没有法子求救呢?” 第386章 疑问 皇后听昭阳这么一说,便明白了过来,抬起眼望向李嬷嬷,轻声吩咐着:“去查一查此事。” 李嬷嬷忙不迭地应了声,退了下去。 皇后叹了口气,眼中隐隐带着几分疲倦之色:“先前跪在你父皇面前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若是他因为此事废掉了我这皇后,亦或者将我软禁起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二十余年,我整日里都想着要如何做一个好的皇后,太累了。” 皇后的嘴角隐隐带着苦涩:“只是一想到我还有你,还有君墨。你倒是还好,如今已经成了亲,苏远之虽然身有残缺,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极好。且我的昭阳也素来是个聪明伶俐的,用不着我担心。只是君墨尚小,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太子之位,若是我出了事,他又该如何是好?” 昭阳连忙伸手握住皇后的手,宽慰道:“母后可千万莫要这样胡思乱想了,那些个妖魔鬼怪的,既然想尽了法子要害咱们,咱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她们既然这样不安分,咱们定然应当百倍千倍地还回去的。” 皇后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颔首道:“是啊,百倍千倍地还回去,不然,她们还以为,咱们是好欺负的呢。”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皇后,却见皇后冷笑了一声:“柳雅晴既然这么想死,不惜给自己下了砒霜,那就让她去死好了。” 不多时,李嬷嬷就回来了:“那砒霜是太医院开出去的,有记录在册。是外厨房的一个宫女去开的,那宫女说,外厨房老鼠多,让太医开些砒霜,好毒一毒厨房里的老鼠。此前外厨房也时常去开些砒霜毒老鼠,太医并未在意,就给开了去。” 昭阳拢在袖中的手轻轻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因着怀孕的缘故,指甲剪得短短的,倒也并不尖利。 外厨房,是宫中给那些低等宫女内侍做饭菜的地方。 “而后奴婢审问了那外厨房的宫女,那宫女大抵也听闻了雅常在中了砒霜之事,怕得要命,奴婢一问,就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说是雅常在给了她一些衣服首饰和花瓶,让她去帮着开一些,说是拿去药老鼠。她也并未多问,收了东西就去给雅常在开了砒霜。” 昭阳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又听得外面传来了声音:“启禀皇后娘娘,昭阳公主,陛下派人来请皇后娘娘和公主了,说雅常在醒过来了。” “醒得倒是快。”皇后随口说着,声音未见波澜。 回了宜兰院,昭阳倒是入了内院瞧了瞧柳雅晴的情形,柳雅晴靠坐在床头,那砒霜之毒猛烈,柳雅晴脸色惨白,还隐隐带着几分青黑色,许是昏迷了一夜的缘故,嘴唇亦是冰裂的,泛着白。 精神虚弱,只是神志倒是十分清晰的。正楚楚可怜地望着楚帝,眼中隐隐含泪。 昭阳冷笑了一声,她莫非还以为自己那副模样,还能博得父皇的怜香惜玉之心不成?大抵是还未认清现状吧。 见着皇后和昭阳走了进去,柳雅晴身子稍稍往后缩了缩,眼中带着几分惧意,那模样,倒好似昭阳和皇后是凶猛野兽一般。 “贱妾见过皇后娘娘,见过昭阳公主。”柳雅晴朝着皇后和昭阳低了低头,算是行礼了,只是任谁都瞧得出,她眼中的恐慌。 昭阳笑了笑,扶着皇后,并未理会。 “雅常在觉着身子可好些了?”皇后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好……好些了。”柳雅晴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着。 昭阳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若是这后宫之中成立个戏班子,柳雅晴大抵是能够成为台柱子的人物。 皇后也不再问其它,只抬眼同楚帝道:“既然雅常在已经醒来,陛下有什么问题,不妨现在就问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楚帝看了皇后和昭阳一眼,望向柳雅晴,开了口:“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朕审问了你身边侍候的宫女,她说,这砒霜之毒,是你自个儿下的,可是真的?” 柳雅晴咬了咬唇,低着头,声音低若蚊蚋:“是。” “为何要自己给自己下毒?”许是因着先前已经听那宫女说过一遍,楚帝神情波澜不惊。 柳雅晴听楚帝这么一问,委屈之色更重了几分:“贱妾也是没有法子了,有人要害贱妾,贱妾本想求见皇后娘娘,可是皇后娘娘不愿见贱妾,贱妾打探到昭阳公主进了宫,想尽法子去同昭阳公主求情,可是昭阳公主也不予理会。贱妾走投无路,只得出此下策,想着若是早晚都会死,不妨搏一搏。” 楚帝又瞥了昭阳和皇后一眼,却见两人脸色俱是平静,挑了挑眉,才转过头问柳雅晴:“你身边的宫女招供,说你此前所中的毒,是皇后指使她给你下的,你可知道此事?” 柳雅晴的眼中闪过一抹愕然之色,一副惊诧之际的模样:“贱妾不知。” 楚帝复又望向皇后:“皇后,你有什么想要说的?” 皇后嘴角一翘,笑了起来,仿佛被指认毒害柳雅晴的人不是她一样:“倒也没什么可以辩驳的,就是想要问雅常在几个问题而已。” 昭阳瞧见皇后说此话的时候,柳雅晴的手,猛地抓紧了被子,只怕心中也是紧张的。 “你问吧。”楚帝应着。 皇后看了昭阳一眼,昭阳方笑着开了口:“我并不知晓雅常在中了砒霜之毒,先前在母后那里听闻母后讲了,便有些纳闷,雅常在从天牢之中被放出来之后就直接到了这宜兰院,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于是有些好奇,那砒霜从何而来。” “母后派人去打探了一番,才知晓,砒霜是雅常在托外厨房的宫女向太医要来的,可有此事?” 柳雅晴以为昭阳要质疑的,是皇后下毒谋害她的事情,却不曾想昭阳关心起了那砒霜的由来,只点头应道:“是。” “那外厨房的宫女说,雅常在给了她一些衣裳首饰和花瓶,才买通了她去做这件事情,可有此事?” “是。” 昭阳见柳雅晴点头,就笑了起来:“嗯,那外厨房负责宫中宫女内侍的饭菜,雅常在能够拿出东西来买通宫女去买砒霜,为何不让她去给福寿宫的宫女太监传个话,求皇祖母来救你呢?毕竟,雅常在可是皇祖母带入宫的,且前段时日雅常在能够离开天牢,也是皇祖母向父皇求的情。皇祖母若是知晓有人要害雅常在,定然不可能见死不救的啊?” 第387章 鹦鹉学舌 “雅常在可否告诉我,为何你不选择最有可能救你的太后娘娘,却偏生先是跑来求了已经出嫁的我,又买通了外厨房的宫女,去给你抓砒霜来?”昭阳转过眸子望向柳雅晴。 柳雅晴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之色:“贱妾,贱妾当时并未想到那么多……” “都抓砒霜了还未想那么多?”昭阳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半晌才止住笑意:“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却并非是问雅常在的。父皇说,那宫女招供,母后给了她不少打赏,让她对雅常在下毒。” 昭阳笑了笑:“既然母后收买了那宫女,那宫女为何那样经不起问,雅常在尚未醒过来,那宫女却就率先将母后供认了出来?这实在是不合逻辑啊,特别是在这后宫之中。” 楚帝盯着昭阳:“哦?为何这样说?” 昭阳笑了起来:“这向宫中嫔妃下毒的事情,可不是什么轻松的罪名。说句难听的实话,若是昭阳要向雅常在下毒,定然不会让那下毒的宫女有开口指认昭阳的可能,母后在这宫中这么多年,母后只怕不会知道这样的道理。” 楚帝沉吟了片刻,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那宫女手中的那些本应属于皇后的珠钗首饰又是怎么回事?” 昭阳便知楚帝要问这个,嘴角一抿,又笑了:“此事就更奇怪了,若是打赏,直接用到处都有的金叶子金元宝不是更好?为何非要用专属于母后才有的首饰?这不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麻烦吗?母后是后宫之主,每月按例送到母后宫中的首饰多不胜数,只怕连母后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偶尔打赏下人,亦或者被有些手脚不干净地宫人拿走了,也不过是寻常事。” “公主口才真是好厉害,三言两语,便将人证物证都给辩驳得一干二净。”柳雅晴咬了咬唇,眼中带着几分不甘。 昭阳也不反驳,面上仍旧带着四五分的笑意:“其实我的问题还蛮多的。” “其一,我听闻,雅常在自从到了这宜兰院之后,被宫中的下人欺负,平日里的吃穿都被宫人贪墨,上顿不接下顿的,正因为如此,那宫女才从池塘里面捞了鱼来给雅常在吃,若母后真的有心针对你,那宫女又是母后的人,何必还要捞鱼给你吃,让你饿死了岂不更好?饿死了,到时候顶多追究那些贪墨了你吃食的宫女,母后顶多就是一个管束不严的罪名。” “其二,那宫女说,你生病有些咳嗽,却是连太医都请不着,既然请不到太医,后来又是如何知晓自己中毒了的呢?” 柳雅晴渐渐有些着急了起来,忙不迭地道:“贱妾那段时日,觉着自己的身子有些不对劲,心中起了疑心,便拿了银簪子来将自己的胳膊割了一条口子,那银簪子一碰到贱妾的血,一下子就发黑了,贱妾才知晓自己中了毒。” 说完,就连忙开口指责昭阳:“贱妾也不相信皇后娘娘对贱妾下毒,只是人证物证俱在,贱妾也不得不信。公主一直不过是在为皇后娘娘狡辩,并未拿出什么真实的证据来,没有证据,又如何说服陛下和贱妾。” “哦?原来如此。”昭阳笑了起来:“要人证物证么?我且问你,那日你来韶华殿外找我,你再与父皇说一遍,所为何事?” 柳雅晴自是不可能打自己的脸,想也不想地道:“贱妾发现有人下毒还贱妾,却又因为求见皇后娘娘不成,听闻昭阳公主入宫,打探到昭阳公主去了韶华殿,这才前去求昭阳公主救贱妾的性命。” 昭阳眼中光芒一闪:“那日我们说话的亭子周围也有不少的宫人,人来人往地,未必没有人听见咱们在说什么,父皇倒是可以派人去查一查。” 楚帝望向昭阳,眼中带着迟疑,沉吟了片刻,才挥了挥手让郑从容派人去查。 柳雅晴亦是定定地看着昭阳,眼中隐隐带着几分怀疑之色:“昭阳公主莫不是派人去买通了宫人不成?” 昭阳却只是笑而不语。 去查探这些事情也须得些时候,昭阳扶着皇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等着。 “雅常在昨日重度昏迷,一直到现在才醒来,未曾进食,只怕是身子虚弱得厉害,让人去御膳房拿些粥和饭菜过来吧。” 皇后说着,面色沉静,只是话刚说完,却又顿了顿,叹了口气:“此事还是陛下嘱咐人去吧,不然若是出了什么事,怪罪到臣妾身上来,臣妾可担当不起。” 楚帝闻言,看了皇后一眼,又叫了侯在门口的内侍去御膳房取些清粥。 内侍取了粥来,柳雅晴自个儿端着粥喝了,脸色倒是稍稍好看了一些。 郑从容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却是提着一个鸟笼子,笼子中装着一只鹦鹉。 “让你去询问韶华殿附近的宫人,你怎么还拿了一只鹦鹉回来了?”楚帝蹙着眉头问着。 郑从容笑了笑:“老奴让人询问了一圈,倒是有许多人说瞧见了那日雅常在和昭阳公主一同在那亭子里的情形,可是却没有人听见她们二人交谈的内容。” 昭阳瞧见,柳雅晴听闻了郑从容的话,暗自松了口气,神情略略放松了一些。 郑从容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不过,老奴倒是在那亭子里面,发现了这个。”郑从容笑眯眯地将那鹦鹉笼子举了起来。 “一只鸟儿,有什么用?”楚帝目光落在那鹦鹉的身上,神情淡淡地,似乎有些不以为意。 话音刚落,那鹦鹉却是转过了身来:“一只鸟儿,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却是学起了楚帝的话来,那声音语调,几乎一模一样。 楚帝见状,笑了起来:“倒是一只有灵性的畜生。” 正说着,那鹦鹉又开了口:“贱妾愿意投入公主麾下,为公主做事,求公主救贱妾一命。” 昭阳瞧见,此话一出,柳雅晴的脸色,猛地变了。 “贱妾手中握着许多太后那你和德妃的罪证,罪证,只要昭阳公主救贱妾一命,贱妾定然将手中的这些东西全部交出来,交出来。” “德妃娘娘想要杀了贱妾,杀了贱妾。” 那鹦鹉的话全无章法,却是让屋中的几人,几乎都变了脸。 第388章 殁了 楚帝抬起眸子望向柳雅晴,神情淡淡地:“这鹦鹉的语气,倒是有些像雅常在呢。” 声音倒是平静无波,不辨喜怒。 雅常在刚刚恢复了几分红润的脸色一下子又褪去了血色,满脸苍白无助:“陛下,这鹦鹉在胡言乱语啊,贱妾从未说过这些话,定然是有人教唆这畜生这样说的。” 这有人,指的就是昭阳了。 昭阳抿嘴笑了起来:“雅常在可是说本公主?” 柳雅晴尚未回应,倒是那鹦鹉开了口:“雅常在,雅常在还是起来吧,若是被旁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本公主欺负了雅常在呢。” 昭阳笑得弯了弯眉眼:“雅常在不记得了,我倒是记得,这话,是那日我同雅常在说的。那日雅常在像是魔症了一样地跑来,说德妃要害她,说手中握着德妃和太后娘娘的罪证,说要投入我的麾下,一言不合地就跟我跪了下来。” “什么太后娘娘和德妃的罪证,你若是有,直接交给父皇便是了,犯不着来求我。犯不着,犯不着……” 鹦鹉还在不停地说着话,柳雅晴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郑从容叫人将鹦鹉笼子接了过去,开口道:“亭子周围的宫人都说没听见昭阳公主和雅常在说了些什么,老奴到了那亭子里,却发现那亭子的一角挂着一个鹦鹉笼子,刚走过去,就听见这鹦鹉不停地说着这些话,老奴就将它带回来了。” “老奴问了问,周围的宫人说,这鹦鹉不知是宫中哪位主子的,放在那儿有一段时间了,宫人们无事,就随手喂一喂。鹦鹉倒也聪明,很多话听一遍就记住了。”郑从容轻声道:“老奴也问过了,今儿个,并没有人碰过这鹦鹉,这鹦鹉笼子里的装水和装吃的地方,都快空了。” 郑从容的话,却是恰恰好反驳了柳雅晴说昭阳教唆这鹦鹉这样说的怀疑。 “先前昭阳就同父皇说过,也让我身边的丫鬟都一一审问了,只是雅常在却是一口咬定她没有说过这些话。幸好这鹦鹉为昭阳做了证,也幸好这鹦鹉只是个畜生,不然雅常在定然能够百般狡辩,说是昭阳买通了宫人为昭阳作证的。” 昭阳叹了口气,瘪了瘪嘴,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昭阳觉着,那指认母后的宫人,也应当好生审一审,说不定,也会有新的收获呢。” “审。”楚帝大抵因着这鹦鹉之事,对柳雅晴也生了怀疑,一字定音。 柳雅晴脸色愈发地苍白了起来,额上止不住地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昭阳笑了起来:“雅常在刚刚醒来,这身子怕是还虚弱着,还是先躺下歇会儿吧?可莫要昭阳一说要重审那宫女,雅常在就晕了过去才好。” 昭阳的话音刚落,柳雅晴的唇色也渐渐泛起了白来,双眼一翻,却是果真晕了过去。 楚帝拧起眉头,脸色有些不好,转开了脸,看也不看柳雅晴。 却是郑从容的神色突然严肃了几分,忙不迭地走到了柳雅晴的床榻边,伸手探了探柳雅晴的鼻息,眼睛顿时瞪大了几分:“陛下,不好,雅常在没有气息了。” 昭阳亦是有些吃惊:“这方才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就没有气息了?” “传太医。”楚帝忙道。 许是因着楚帝在的缘故,太医来的倒是不慢,一进屋就仔仔细细地查看了柳雅晴的情形,眉头一直紧蹙着,许久,才转过身来同楚帝道:“陛下,雅常在没了。” “没了?方才还好好的说着话,怎么突然就没了呢?”楚帝厉声质问着。 太医低着头,声音倒是不见慌乱:“雅常在此前中的是砒霜之毒,毒性十分猛烈,微臣与其他几位太医也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雅昭仪从鬼门关给硬生生地拽了回来。只是虽然命救了回来,那中了砒霜可不是什么轻松事儿,身子也是坏了根本,即便是醒来,也是极其虚弱的。” 太医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微臣瞧着雅常在的情形,倒似乎是在身子极其虚弱的时候,急火攻心,导致突然猝死。” “身子极其虚弱的时候,急火攻心猝死?”楚帝微微眯了眯眼,带着几分疑惑。 “是。”太医应着:“雅常在身子刚被剧毒侵蚀,那砒霜之毒其实还留在雅常在的体内,只是毒还未到心肺,因而才保住了性命。若是好生休养,慢慢将那剧毒排出体外,也就并无大碍。可因着急火攻心,导致全身血流加快,那毒便随着血流入了心肺,这才毒发身亡了。” 楚帝蹙了蹙眉,半晌没有开口。 昭阳目光落在柳雅晴的尸体之上,心中却是冷笑了起来,这砒霜之毒,从一开始,柳雅晴就承认了,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 如今她死在这砒霜之上,却是无论如何,也怨不了别人了。 皇后脸上亦是有些愕然,半晌才道:“怎么会这样?” 顿了顿,才又叹了口气:“陛下,如今雅常在殁了,却是比追究那甘草和鲫鱼是谁指使的更为重要,怕是应当先处置了雅常在的后事,再来追究下毒凶手比较好一些。” 楚帝点了点头,仍旧没有说话。 皇后见状,转身吩咐了李嬷嬷去准备寿衣和香蜡纸钱那些过来。又让人去将宜兰院中所有的宫人传唤到屋中来,为雅常在送行。 昭阳看了一眼太医,将太医拉到了墙角,低声问着:“鲤鱼和甘草同服,可有毒?可会致命?” 太医颔首:“倒是会中毒,初时不过表现为肠胃不适。若是要致命,却是得至少服用个两三年才会致命的。” 昭阳和太医的声音都不算太小,两人的谈话正好落在了楚帝的耳中,楚帝转过头望向太医:“两三年?” 太医忙道:“是,因着这鲤鱼和甘草只是食物相克,倒的确是有毒,只是毒素较轻,须得积蓄许久才会发作。” 昭阳笑了起来:“雅常在只是因为咳嗽,才服食了甘草,只是这甘草毕竟是药,只怕没有人会一连两三年的吃。” 第389章 催命 “是这个理。”太医应和着。 与此事关系最大的皇后却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仿佛他们所言之事,俱是与她无关似得。 楚帝细细打量着皇后波澜不惊地神色,眸光微微一闪,也没有再多问。 屋中一时没有人说话,郑从容将太医带了下去,皇后才转过了头:“雅常在毕竟是太后娘娘带进宫的人,此番这样中毒殁了,于情于理,陛下都应当派人去福寿宫通禀一声的。” 楚帝颔首,叫了内侍前去通报。 柳雅晴如今位分低,不过是一个常在,皇后本不必亲自处置她的身后事。只是因着今日这事情闹腾的,皇后倒也就顺手处置了。 昭阳却没那么好的脾性,在柳雅晴死之前,她还在想方设法地陷害她与母后。柳雅晴死在了她和母后的面前,也算是报应了。 昭阳嘴角溢出一抹冷笑,正欲开口告辞,却听见内侍前来通禀:“给陛下、皇后娘娘、昭阳公主请安,苏丞相入宫了。” 楚帝看了昭阳一眼,沉默了片刻:“今日朕也无事传召苏卿,大抵是来接你的,你便随着苏卿先回府吧。” 皇后亦是转过了头,伸手拍了拍昭阳的手:“你身怀有孕,雅常在刚走,怕不吉利,冲撞了你腹中胎神,你还是先出宫吧。” 昭阳闻言,忙应了下来,朝着帝后行了礼,退出了屋子。 院子中站了两个宫女和两个内侍,想必应当就是这宜兰院中侍候的了,昭阳的目光从四人身上淡淡地扫过,就瞧见站在最边上的那宫女脸色惨白,身子亦是在瑟瑟发抖。 昭阳抿嘴冷冷一笑,只怕就是她背叛了母后的吧。如今瞧着柳雅晴死了,知道害怕了。 苏远之在内宫门口等着昭阳,见着昭阳走了出来,原本冷若冰霜的脸方稍稍柔和了几分。昭阳见状,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亦是笑了起来,加快了步子,走到了苏远之的轮椅跟前。 “你怎么进宫了?”昭阳笑眯眯地问着,心情极好的模样。 苏远之还不知柳雅晴死了的消息,细细打量着昭阳的脸色,才暗自松了口气:“我听闻你被陛下传召入了宫,心中放心不下,就派人打探了宫中发生了何事,才知晓是柳雅晴胡乱攀咬。你怀有身孕,我担心你,就来瞧瞧。”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一说,心中柔软得不成样子,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 “不过瞧你的脸色,倒似乎并无大碍。”苏远之亦是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宫中可还有事?” 昭阳摇头,只觉着苏远之的手暖和极了,下意识地抓紧了:“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苏远之笑了起来:“那咱们就回家吧。” 昭阳应了声,推着苏远之的轮椅一同出了宫,苏远之倒是坐的马车,昭阳就让轿夫将她入宫时候坐的轿子抬着回府,自己同苏远之一同钻进了马车。 待上了马车,昭阳才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细细同苏远之说了。 苏远之静静地听了半晌,只低着眉眼抚弄着昭阳柔软的发。等着昭阳说完了,方笑着夸道:“我的昭阳,果真是最聪明的,那鹦鹉定然是你做了手脚吧。” 昭阳笑了起来:“那是自然,我想着,若是用宫人来为我作证,柳雅晴定会说我买通了宫人,且那日我们在的时候,并无宫人靠近,柳雅晴应当是知道的。” “那亭子中其实根本没有养什么鹦鹉,只是这样的细节,那日柳雅晴那样急切,只怕压根不会注意到。鹦鹉是我临时让人教导了几句话,放在亭子中的,宫人我也的确是收买了,不过让他们说的是,那鹦鹉在亭子里有段时日了。” “宫中的女子大多寂寞,养些猫啊狗啊小鸟的啊,倒是正常。父皇和父皇身边的人也极少去韶华殿的,那里有没有鹦鹉,他也不会知道。” 昭阳吐了吐舌头:“不过我这也算是无中生有,铤而走险了。” 苏远之见昭阳这样活泼的模样,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昭阳说着,却又拧起了眉头来:“不过我没有料到的是,柳雅晴会突然急火攻心,毒发身亡了,倒是意外的收获。” 苏远之听昭阳这么一说,挑了挑眉:“这应当不是什么意外。” “不是意外?”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 “是皇后娘娘。”苏远之颔首:“你不是说了么,在未央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说过,柳雅晴既然这么想死,不惜给自己下了砒霜,那就让她去死好了。” 昭阳蹙眉:“母后的确已经对柳雅晴起了杀意,可是也断然不可能这样快啊?而且,方才在宜兰院中,母后几乎不曾开口过。太医也说,柳雅晴只是急火攻心导致毒发而亡的啊?” 昭阳的眼中满是疑惑之色,苏远之笑了起来,伸手弹了弹昭阳的额头:“皇后娘娘也是绝顶聪明之人,要让柳雅晴死,且不遭受任何的怀疑,今日是最佳的时机。” “陛下在宜兰院中,定然也料不到,会有人当着他的面对柳雅晴下手。若是等着此事过了你,柳雅晴突然死了,才容易造人怀疑呢。”苏远之揽着昭阳往后靠了靠,靠在了马车后面垫着的软垫上。 “至于柳雅晴的死,我想,问题出在那碗粥上。”苏远之嘴角翘了翘。 “粥?”昭阳拧着眉头,显得愈发不解。 苏远之颔首:“是皇后娘娘提出,柳雅晴刚醒来,许久没有进食,应当喝些粥恢复恢复元气。且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粥是让陛下身边的内侍亲自去御膳房取的,柳雅晴自个儿喝的。只是我想,只怕那粥,在御膳房中,皇后娘娘就命人动了手脚了。” 昭阳闻言,倒是觉着此事极有可能,心中却是有些着急:“若是父皇命人查那粥,母后岂不……” 苏远之摇头:“皇后娘娘不傻,既然下了手,怎么留下这样的把柄?柳雅晴大抵也的确是中砒霜之毒而死的。不过太医也说了,柳雅晴的毒只是未到心肺,却还停留在体内,因急火攻心导致血流加快,毒入心肺,中毒而死。” “我想那粥之中,不过是加了一些滋补的药材,滋补的药材,对寻常人而言,是极好的,可是对刚刚中了砒霜,还未全然将毒排出体外的柳雅晴而言,却是催命的。即便是陛下命人查验,也查验不出什么来。” 第390章 梨园听戏 听苏远之这样一说,昭阳才稍稍放下了心来,却是转过眸子瞪了苏远之一眼:“你说得这样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的模样,到好似你是母后肚子里的蛔虫似得。” “我也不过随口猜测,你若是想知晓真相,去问皇后娘娘就是了。” 苏远之挑了挑眉,侧过脸亲了亲昭阳的额头,手轻轻放在了昭阳的小腹上,眯着眼道:“不过那宫中牛鬼蛇神的不少,你还是少进宫为妙。特别这两日,宫中还死了人,不吉利。” 昭阳撇嘴:“若是连宫都进不得了,我整日呆在府中,连玩的都没有,多无趣啊。” “我明日休沐,带你出去走走如何?”苏远之笑着应着。 昭阳自是十分欢喜:“真的?可莫要骗我?我记着你每月即便是休沐也昭阳忙的不可开交,真有时间陪我?” “那是自然,公事再重要,哪里及得上我家娘子和我苏家大小姐重要?是吧?苏家大小姐?”苏远之轻轻拍了拍昭阳的小腹,声音愈发温柔了几分。 昭阳转过眸子瞪了苏远之一眼:“你整日整日苏家大小姐,大小姐的。若是生个男孩子,可如何是好?” “怎么会呢?这可是我辛苦播种的,是男是女,自然我说了算的。”苏远之挑眉,一副胸有成竹的得意模样。 什么鬼话? 昭阳哭笑不得,抬起脚来就要踹苏远之,却被苏远之抓住了脚:“娘子抬脚做什么?可是脚痒痒了?来,相公给你挠一挠。” 说着,却是不顾昭阳的阻拦,径直脱下了昭阳的鞋子,隔着袜子在昭阳脚心画了画。 脚心传来酥麻的感觉,昭阳几乎一下子浑身都软了下来,忍不住笑了起来,苏远之见状,愈发得意了几分:“原来,你怕痒。” 说着,手中的动作便加快了。 昭阳笑不可遏,只得连连求饶,苏远之眯着眼笑着,像是一只狐狸:“叫声好相公,我就饶过你。” 昭阳抱着苏远之的胳膊,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连连叫了好几声,苏远之才松了手。 昭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拧了苏远之一下:“你就知晓欺负人,哪像个丞相?”因着方才挣扎得厉害,昭阳的发髻亦是有些散乱了,有几缕头发散落了下来,脸色也带着薄红,眼睛之中水光潋滟,显得愈发妩媚。 苏远之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我这倒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伸手将昭阳揽入了怀中,声音有些闷闷地:“这孩子还有多久才能从你肚子里面出来啊?” 昭阳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还早着呢。” 苏远之又幽幽长叹了口气,抬起手来,将昭阳散乱的发髻重新拢了拢。大抵是给昭阳整理头发的次数多了,此事倒是做得愈发得心应手了起来。 回了府,管家便递上了一个帖子,昭阳尚未反应过来,苏远之就已经伸手接了过来。 “是齐王。”苏远之挑眉:“说梨园的新戏已经排出来了,邀你去听戏。” 昭阳笑了起来:“上回倒是听齐王说过最近在排一出新戏,我说我对那些情情爱爱的不感兴趣,新戏倒是合乎我的胃口。却不曾想到,竟然这样快。” “左右明儿个我也无事,不如陪你去梨园听戏好了。”苏远之眼中闪过一道暗沉之色,微微眯了眯眼,将那帖子递给了昭阳。 昭阳倒是并未瞧见苏远之的神情,只笑着应了下来:“好啊,倒是不曾听说你喜欢听戏,到时候可莫要听得睡着了才好。” 苏远之也笑:“戏我倒还是听得来的,毕竟要纵横官场,那些个达官贵人喜欢的东西,也得熟悉熟悉不是?” 两人说笑着,昭阳推了苏远之的轮椅一同回了院子。 只是苏远之不曾瞧见,昭阳在他的身后,眸光微微闪了闪。 回了院子,苏远之陪着昭阳小憩了一会儿,就被明安叫去了书房。苏远之一走,昭阳就将姒儿唤进了屋中。 只是姒儿进了屋,昭阳却蹙着眉头一直没有说话。姒儿有些奇怪,以为昭阳只是想事情出了神,就叫了两声:“公主,公主?” 昭阳缓缓抬起头来,半晌才道,似乎有些纠结:“有人骗了我,我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兴许是为了我好,也兴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是我又想知道缘由,你说,我应不应该追查下去?” “倒是难得有公主也觉着为难的事情呢。”姒儿面上带笑:“若是奴婢的话,奴婢大抵会追查下去,被人一直瞒着的感觉可不好。即便是为了奴婢好,亦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可以一起解决啊?” 昭阳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终是下定了决心,朝着姒儿招了招手,让姒儿附耳过来,在姒儿耳边轻声吩咐着:“明日梨园要出新的戏目,你将这个消息……” 姒儿仔细听了,待昭阳吩咐完了,才站直了身子,应了声退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昭阳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巳时,伸手往旁边一摸,苏远之已经起身,被子凉凉的,怕已经离开有些时候了。 昭阳撇了撇嘴,说好的今日一起去看戏的。 在榻上眯了会儿,唤了丫鬟进来侍候她洗漱,墨念拿了衣裳来给昭阳穿了,笑着道:“丞相大人说,公主若是起了身,就让人去书房叫他,他陪公主一同用了早膳,就出门去看戏去。” 昭阳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丞相在府中。” 墨念颔首,见昭阳的神色,嘴角亦是笑得起了梨涡:“在的,只是一早就去了书房。” 昭阳便欢欢喜喜地叫墨念去叫了苏远之过来:“我还以为你又忘了呢。” “答应了的事情哪能忘?”苏远之挑眉笑着。 两人一同吃了些东西,就叫人准备了马车出了门。 梨园还是一如昭阳上次来的时候热闹,许是因着上回的事情闹得不小,昭阳一进梨园,小二就忙不迭地迎了上来:“小的见过昭阳公主。” 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身上,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却也急忙道:“见过苏丞相。” 言罢,却是默默咽了口口水,又将目光转向了昭阳:“王爷上回专程吩咐过了,若是昭阳公主来了,就让昭阳公主去王爷专属的雅间听戏。小的带公主和丞相过去……” 昭阳笑了笑:“那敢情好,齐王叔的雅间可舒服了。” 说着,眸光在大堂之中扫了一圈,并未见着自己想要瞧见的人,心中正失望着,就听见楼上传来了声音:“昭阳公主。” 第391章 巧遇不巧 昭阳仰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嘴角一翘,就瞧见了杨婉立在楼上一间雅间中,扶着栏杆朝着她挥手。 杨婉的身旁,站着秦卿以及……苏家那两姐妹。 苏远之似乎也瞧见了楼上的人,眉头轻不可见地蹙了蹙,却又极快地舒展了开来。 昭阳瞧见了,却也佯装未察觉,笑着朝着杨婉挥了挥手,才低下头同苏远之道:“倒是巧了,竟然在这里遇见了她们。看来这梨园的生意果真极好,一有新的戏目,就这么多人眼巴巴地来看。” 因着要上楼梯,明安将苏远之连同轮椅整个抬了起来,往楼上走去。 昭阳跟在后面,只听见苏远之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那几人,是谁?”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问,倒是并不诧异,心中想着,他果真是全然不想让自己知晓他与苏府旁系之间的关系,这样遇上了,却也只假装不认得。 “御史台秦大人的女儿秦卿,还有秦卿的表姐,叫杨婉,另外两位小姐我倒是不怎么熟悉,不过瞧着那模样,倒似乎像是苏家旁系的两个姑娘,前不久看桃花的时候见过一面。” 昭阳说着,声音中带着笑意:“苏家旁系那两个姑娘,我不熟悉也就罢了,怎么你也跟没见过似得。” 到了二楼,明安将轮椅放了下来,苏远之转过头看了昭阳一眼,神情淡淡地:“许多年不曾见过了,上一回见的时候她们不过是几岁的小孩子,女大十八变,不认得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昭阳笑了笑,似乎浑然不在意:“也是。” 杨婉已经同其他三人从雅间之中走了出来,秦卿走在最前面,目光在昭阳和苏远之之间扫了两眼,上前来规规矩矩地同苏远之行了礼,才走到昭阳身边,拉了昭阳的手道:“怎么这样巧?你也来听戏了?” 昭阳笑着颔首:“上回来梨园听了场戏,遇见了齐王爷,说起梨园在排练新的戏,我听他说那新戏的内容,觉着倒是有几分兴趣,就让他若是出了新戏便同我说一声。昨儿个他递了帖子来,说新戏已经开唱了,这不,今天正好他休沐,就一同来了。” 许是因着苏远之的名声太大,几个姑娘见着苏远之在,俱是有些怯怯。 昭阳目光悄悄打量着落在秦卿和杨婉身后的苏锦和苏绣二人,却见她们一直低着头,却也时不时地悄悄抬眼打量着苏远之。大抵年岁尚小,且尚未经世,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关切和雀跃。 只是在望向昭阳的时候,目光却又带了几分犹豫。 昭阳只当作没有瞧见,轻声道:“要不要一同听戏?齐王叔倒是很够意思,将他的雅间借给了我,他的雅间可是这梨园之中最好最舒适的,雅间也极大,咱们几人完全能够坐得下的,你们好不容易在这儿遇着我一回,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秦卿尚未作声,一旁的杨婉就欢欢喜喜地应了下来:“好啊,那雅间果真这样好?” 顿了顿,不等昭阳回答,就自顾自地道:“也是,齐王爷可是咱们渭城最会享乐之人,名声在外,他的雅间自然是极好的,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瞧一瞧了呢。” 杨婉都这样说了,秦卿自然没有二话,叹了口气看了眼杨婉,似乎有些无奈。 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听见立在秦卿身后的苏锦小声地道:“苏丞相陪着昭阳公主看戏,咱们去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此话一出,连蹦跶得最为厉害的杨婉都安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望向昭阳,又看了眼苏远之。 昭阳笑了起来,倒是低下头揶揄着苏远之:“你瞧你,这冷面阎王的名声可实在是厉害,连这些个小姑娘都不敢与你一同看戏了。” 苏远之挑了挑眉,倒是并未开口反驳。 “无妨的,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且苏锦和苏绣算起来也是苏家的人,也算是亲戚了,何必拘束。”昭阳随口应着,算是将此事拍板定了下来。那两个小姑娘闻言,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慌乱,咬了咬唇,见杨婉已经欢天喜地地跟在昭阳身边了,害怕露了馅,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怯怯地跟了上去。 入了那雅间,杨婉便兴奋了起来,在那铺着厚厚羊毛毯子的软榻上躺了下去:“天啊,齐王果真是会享受。” 说完又蹦了起来,在雅间里面东瞧瞧西瞧瞧的,不时发出“啧啧”感叹声。 昭阳笑了起来,招呼着秦卿和苏家两姐妹坐了,才在苏远之身旁坐了下来。 小二端了不少的点心和茶水上来,嘴角含着笑为几人介绍着:“昭阳公主有身孕,这是特意为昭阳公主准备的果茶,用从苍黎快马加鞭运回来的橙子做的,这个时候的橙子最是酸甜多汁,公主可以试试。” “这是苏丞相喜欢的顾渚紫笋,秦小姐喜欢的大红袍,杨小姐喜欢的茉莉花茶,以及苏锦小姐喜欢的菊花茶,苏绣小姐喜欢的竹叶茶。茶点是园子里卖的最好的几款茶点,还有一些当季的新鲜果子。不过这杏对有孕之人不是太好,昭阳公主可莫要吃这杏。戏马上就要开场了,各位主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小的就在门口候着,叫一声小的便是。” 杨婉连忙坐了下来,目光发着光望着桌子上:“咱们来这梨园多少回了,这可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这新鲜的果子大多不是渭城产的,运过来都得费不少的功夫。今儿个实在是沾了昭阳公主的光了。” “说什么沾光不沾光的,这样客气做什么?”昭阳笑了起来。 正说着,外面便传来了“叮叮哐哐”的声音,秦卿拉了拉杨婉:“戏开场了开场了。”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楼下台子上的戏吸引去了注意力,苏远之从桌子上拿了一颗橙子递给了昭阳,昭阳笑了笑接了过来。 刚转过头,就瞧见苏绣在看她,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橙子上,低下头,没有说话,只是嘴角的笑容却带着几分苦涩。 第392章 令人震惊的消息 戏倒是十分的精彩,众人瞧得目不转睛,一场戏唱完,却仍旧意犹未决。 “那女仵作实在是厉害极了,光凭着一根头发,就断定了那管家是凶手,简直神乎其神。只可惜,慧极必伤啊,这样的女子,却被一个男人辜负了。”杨婉啧啧叹着。 秦卿笑了笑:“我到时觉着,她就这样一个人也乐得潇洒自在,与以前看的那些情情爱爱的全然不同,我倒是十分喜欢。” 苏锦和苏绣倒是一直没有开口。 戏唱完了,自然就该散场了。昭阳与几人又坐了会儿,才一同起身下了楼。 “下回听戏,定得将昭阳公主叫上,左右昭阳公主在府中怕也无趣得很,有我们陪着听戏,才有趣啊。”杨婉笑眯眯地道。 秦卿却是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她的企图:“你就是想要同昭阳公主一同来,可以坐齐王爷的那雅间,别以为我不知道。” 杨婉嘿嘿笑了起来:“昭阳公主可不会介意。” 说完,便转过头望向昭阳:“昭阳公主你说是不是?” 昭阳笑眯眯地颔首:“嗯,你说的对,左右我呆在府中也无趣,你来叫我一同听戏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杨婉闻言,朝着秦卿扬起了头来。 昭阳一行人出来得有些晚,出了梨园,昭阳就瞧见门口停了三辆马车,瞧着马车上的标志,有秦府的,杨府的,以及丞相府的,却是不见苏锦和苏绣的马车。 “苏锦和苏绣如何回府呢?”昭阳转过头问着她们二人。 她们二人见昭阳突然同她们说话,似是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道:“无碍,我哥哥就在不远处的书斋里面买书,马上就过来了。” 正说着,就瞧见有马车在梨园门口停了下来,马车四角的木牌子上也刻着苏,马车一停下,就见从马车中钻出了一个年轻公子,目光落在苏锦苏绣的身上:“实在是对不起,方才看书入了神,来晚了,可等得久了?” 说完,却才瞧见了一旁的苏远之,那年轻公子的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三两步上前,走到了苏远之的面前:“远……” 话还未说完,就被苏锦打断了:“哥哥,咱们府邸的确是有些远,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吧。” 那年轻公子一愣,眸光落在苏远之的身上,又看了眼苏锦。 苏远之却似乎浑然未闻,抬起头来望向昭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不回府吃饭了,带你去飘香阁用饭怎样?” 昭阳颔首,佯装为发现几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好呀,偶尔换换口味也极好。” 那年轻公子似乎这才瞧见了昭阳,眼中闪过一道疑惑之色,却也极快地反应了过来:“是是是,咱们府中远,早些回去吧,不然该错过午饭了。” 苏锦和苏绣连忙同昭阳告辞,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身上,却也行了个礼,才上了马车。 昭阳与苏远之也上了马车,直奔飘香阁而去。 苏远之今儿个倒是安静,昭阳笑着道:“方才在梨园也不怎么见你说话。” 苏远之挑眉:“嗯,突然见这么多年轻貌美,如花似玉的姑娘,有些紧张。”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没个正行。” 顿了顿,像是感叹一样地道:“那二叔和三叔都是不着调的人,这苏锦和苏绣,脾性倒是温和,待人也有礼有节的,倒一点儿也不像是苏家旁系的姑娘了。” “一样米养百样人。”苏远之懒懒散散地应着:“且很多事情,未必就如你表面看到的那样。父亲还在的时候,二叔和三叔对我也不错的,可是父亲一走,就原形毕露了。那两位叔叔和婶婶都不是好相与的,你如今怀有身孕,苏家这两位小姐,你还是莫要走得太近了好。” 昭阳眯了眯眼,心思转了转,苏远之这话中,倒是透露出了两层意思。一则是让昭阳觉着,苏锦和苏绣的乖巧不过是表面功夫。二便是,担心昭阳与苏锦和苏绣她们走得近了,刻意让昭阳疏远一些。 昭阳心中想着,大抵是害怕她发现什么端倪吧? 今日苏锦和苏绣看苏远之的神情,已经透露了太多的信息。 且先前那苏家公子一见着苏远之,第一反应,是诧异。而后却是直接上前,想要同苏远之行礼,第一个字是:“远……” 想起苏锦和苏绣在昭阳背后唤苏远之为远之哥哥,大抵那苏家公子也是想这样叫的,只是被苏锦打断了。 而后苏远之刻意与她说话,就是为了让苏家公子注意到她的存在,提醒他莫要露了馅。 毕竟是作戏,总有百密一疏。 姒儿说得对,不管这背后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不管苏远之为何要费尽心思地隐瞒着她。如今她已经嫁入了苏家,就有权利知晓答案。 也是时候让沧蓝派人去查一查那苏府旁系了,丞相府中对她戒备森严,苏府旁系中想必不会这样。 昭阳心中想着,转过身从一旁的暗格中取了茶叶来给苏远之泡了一杯茶。 去飘香阁中用了午膳,昭阳与苏远之就回了丞相府。苏远之素来是忙的,能够抽出半日的时间陪她已经不易,一回府就被怀安叫去了书房。 昭阳回了院子,吩咐了姒儿去给沧蓝传信,让沧蓝想方设法安插人进苏家旁系二叔三叔的府中打探消息。 姒儿倒似乎显得有些诧异:“公主怎么突然想起又要查那边了?” 昭阳笑了笑:“先查就是了,对了,我让人查苏府旁系的事情,莫要让相爷知晓。” 姒儿愈发不明白了,却也知道昭阳这样做也自有她的道理,应了下来,去给沧蓝传话了。 自打昭阳嫁到苏府以来,因着楚帝给的嫁妆极其丰厚,昭阳就将嫁妆取了一大半给沧蓝,方便她发展势力,这半年以来,沧蓝手中的势力却是发展地极快,办起事情来,也愈发地得心应手了几分。 不过四五日,昭阳吩咐过去的事情,就有了消息。 昭阳专程挑了苏远之上朝的时候,起了个早,去了隐宅。 “苏府旁系对丞相府这边的事情也是讳莫若深,且奴婢派去的人,刚入府中不久,也还未接触到苏家几位主子。只是在无意之间,听见了两位小姐说话,从中得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奴婢听闻之后亦是觉着十分惊诧,这才迫不及待地寻了主子过来。”沧蓝面色严肃。 “什么消息?”昭阳问着。 沧蓝看了眼昭阳,咬了咬唇道:“她们言语之间透露,苏丞相的腿,是因着陛下逼迫,才断了的。” 第393章 君臣 昭阳闻言,脸色亦是十分震惊的模样:“什么?” 沧蓝担心昭阳,忙倒了一杯水放到了昭阳面前,这才细细道来:“前日,三老爷府上的苏绣小姐去找苏锦小姐,两人在园子中散步,在一处竹林的亭子里面歇息,说起那日在梨园遇着公主和相爷的事情。” “苏绣说,她瞧见相爷给公主拿橙子,相爷素来是清冷的性子,却对公主细心照拂,想来是真心喜欢公主的。” 昭阳记着,当时苏远之递给她橙子的时候,她转过眸子,的确是瞧见苏绣在看她。 “苏锦听苏绣那样说,叹了口气,说了句,倒是见了公主好几回,觉着公主无论是容貌还是脾性性情都是极好的,只是可惜是皇帝的女儿。” 昭阳蹙眉。 “而后苏绣就说,是啊,若她不是公主该多好,和远之哥哥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可是皇帝害得远之哥哥断了腿,且害得苏府这样支离破碎的,远之哥哥还不得不为皇帝卖命,上天对远之哥哥何其不公。” 父皇害苏远之断了腿?还害得苏府支离破碎?苏远之还不得不为父皇卖命?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那苏锦听苏绣这样一说,连忙捂住了苏绣的嘴,压低了声音警告苏绣,说这些话不管什么时候可都不能随意说出来,若是说出来,可是要引来杀身之祸的。要是被人知道了,苏府嫡系和旁系之间努力了这么多年,不是都成了泡影?苏绣拉开了苏锦的手,两人就转开了话茬子,没有再议论此事。” 昭阳的手在袖中暗自握了起来。 关于苏远之的腿,昭阳倒是听皇后说起过。 皇后说,当初苏老丞相在世的时候,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性子十分爽直,却也因此得罪了不少权贵,仇家报复,遇刺,被掳走,几乎是苏家人的日常琐事。最厉害的一次,苏远之被掳走,救回来的时候,腿便已经断了,且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 昭阳那时对苏远之刚认识不久,两人开始熟悉,却也算不得特别熟悉,却也听闻了他的名声,知晓几乎每日都有人行刺他,因而也对皇后的话深信不疑。 一直以为,苏远之的腿,是因为仇家寻仇而断了的。 可是听那苏锦和苏绣二人的话,却似乎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苏锦和苏绣两人都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人,而且也不知道昭阳派了人暗中探听,倒也犯不着说谎,若是她们所言是真的……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猛地一痛。 若是苏远之的腿是父皇所为,她与苏远之岂不是成了仇人?可若是苏远之的腿是因着父皇的缘故残了的,苏锦和苏绣都知晓,苏远之也定是知道的,他不可能不恨父皇,既然恨着父皇,又为何要娶她? 心中一团乱,昭阳紧紧咬着唇。大抵是咬得狠了,此前因着被苏远之吓着咬破了的地方尚未愈合,又渗出了血来。 沧蓝见状,连忙拿了锦帕来给昭阳擦了擦,开口劝慰着:“公主莫要着急,此事也不过是听的那苏锦和苏绣二人的片面之词罢了,真相究竟是什么模样,却还得仔细查探。接下来,奴婢会多派一些人去查探此事,公主可莫要伤着了自己,也莫要多想。” 见昭阳仍旧沉默着,沧蓝又道:“此事尚有许多疑惑之处,当初相爷断腿的时候,老丞相还在,陛下对老丞相信任有加,怎么会对丞相下此毒手?老丞相当时权倾朝野,若果真是陛下所为,老丞相不可能就那样将事情掩盖了过去,不透出丝毫的风声来。” “且苏府四分五裂之事,天下人都知晓是什么缘故,怎么能怪到陛下的头上来?再说了,苏丞相是什么样的人物?谁能够逼迫他做不喜欢做的事情?这说出去,只怕是连三岁小儿也不会信的。” 昭阳蹙了蹙眉,知晓沧蓝是在宽慰她,也知晓此事的确透着诸多疑惑,却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苏绣所言,是真的。 没有缘由地感觉。 昭阳缓缓闭上眼,半晌才复又睁开了眼睛,轻声道:“此事你继续追查下去,有关这件事情的消息,直接与我当面说,不要传信,也不要告诉旁人,我身边的人都不要。” 沧蓝连连点头应着。 昭阳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我脑中有些乱,想一个人坐会儿,你先出去吧。” 沧蓝有些担心地看着昭阳,点了点头:“公主可莫要胡思乱想,想想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什么槛过不去,况且,这些事情是真是假都还不知道呢。” 昭阳点了点头。 沧蓝离开了屋中,临走的时候,还帮着昭阳将门关了起来。 昭阳的脑中不停地闪过一些片段,一些话,一些场景,都是此前她经历过,却并未放在心上的场景,如今想来,却似乎隐隐透着几分深意。 当初苏远之向父皇求娶她之前,曾经对她说,让她在面对他的求娶之时,定要拒绝,且反应越激烈越好,让她到时候就说,她不想嫁给一个身有残疾之人。 昭阳不知他为何这样说,想着父皇素来对她宠爱,若是她拒绝了,父皇多半不会同意他们二人的婚事,可是苏远之却说,父皇断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后来,她当着父皇的面拒绝了,可是父皇却果真遂了苏远之的愿,赐下了赐婚的圣旨。 只是他们成亲之后,母后希望他们二人和和美美,父皇却似乎害怕他们二人夫妻感情太好似得,言谈之间,竟然是想要让她招纳面首。 苏远之却也让她在父皇面前表现出一副他们夫妻二人感情不甚和睦的模样,还说,那样极好。 沐王失踪之后,昭阳担心父皇会怀疑上苏远之,可是苏远之却肯定,父皇定然不会怀疑上他。 而她怀孕之后,旁的人都希望能够有儿子传承香火,苏远之却十分笃定地希望是个女孩儿,三番四次的说,一定要是个女孩儿。甚至还说,若是男孩子就将他送走,送得远远的。 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隐隐都透露出苏远之和父皇这一对君臣之间的不寻常。 第394章 心中纠结 昭阳缓缓闭上眼,她想要知晓,那苏绣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更想要知晓,苏远之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想法而娶了她。若是如事实真如苏绣所言,那父皇几乎就是苏府的仇人了,苏远之为何会娶她为妻? 再仔细一想自打她重生之后,与苏远之认识以来。一开始的确是昭阳想要借苏远之手中的权势,为她筹谋,为她报仇。 也的确是她最先说出,想要苏远之做她驸马这样的话。 可是她一开始其实对苏远之并未抱多大的期望,只因为,昭阳虽然在宫中,关于苏远之却是听说过不少。 除了他的冷血残暴,除了他的喜怒无常。还有,就是他对女子的冰冷漠然。 苏远之虽然腿残,可也身居高位,容貌出众。即便是残暴的名声极盛,想要嫁给他为妻的女子却也不在少数。 听闻曾经有女子当众表白,想要以身相许,却被苏远之扒光了衣裳用马车拉着游街。 正是因着这样的传闻,昭阳甚至一度以为,苏远之其实是不喜欢女子的。 可是自打她招惹了苏远之之后,苏远之却并未表现对任何厌恶,反而在寒衣节的时候,出人意料地为她讲起了话。 后来,每当见着昭阳与旁的男子说话的时候,苏远之便像是打翻了醋坛子一样,对她各种威胁恐吓。更是三番四次地救了她,帮她。 当时的昭阳未经人事,并未觉着有何不妥。 如今想来,却是太快了。快得,让昭阳隐隐觉着有些不真实,更像是一个刻意设好的局。 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有些轻颤,昭阳睁开了眼来,苦笑了一声。不能在想了,不管苏远之究竟意欲何为,她如今也已经是苏远之的妻子,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从小生在宫中,长在宫中,夫妻之间,他看得最多的,是父皇和母后,父皇和其它嫔妃相处的模样。 他们是夫妻,可也是君臣。平日里相处总带着几分战战兢兢,嫔妃对待父皇,多是百般讨好,如履薄冰。 父皇与母后,倒算得上是相敬如宾,可是彼此之间也相互猜忌着。父皇担心母后在后宫之中只手遮天,担心母后的家人在朝野之上权势太大。母后却是担心父皇猜疑,担心父皇伤害到她的家人。 昭阳咬了咬唇,有些无奈地苦笑了起来。 算起来,她几乎不曾见过正常夫妻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因而从成亲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和心情去对待苏远之,总想着顺其自然就好。 可是在她的骨子深处,因着见多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对凡事也都存着猜忌,什么事情都会往最坏的去想。 昭阳咬了咬唇,不管如何,事情还未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她如今不应这么早地去怀疑苏远之,她唯有等,等着沧蓝查出更多的消息来。 若是事情事态果真愈发严重,她也还可以与苏远之摊牌,听一听苏远之的真实想法。 而不是这样胡乱猜测,自己吓自己。 昭阳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中带着几分酸涩。这里,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即便是为了孩子,她也不能胡思乱想。 待昭阳从屋中出去的时候,姒儿都被昭阳吓了一跳:“公主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说着,就抬起眼来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望着昭阳的沧蓝。 昭阳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抹笑来:“无事,只是坐得久了,站起来猛了,有些发晕。” 姒儿连忙扶着昭阳:“那咱们还是回府,好生休息休息吧。公主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可马虎不得。” 昭阳点了点头应着:“回府吧。” 回了丞相府,昭阳在榻上躺了一天,才觉着精神稍稍好了一些。 外面传来丫鬟请安的声音,是苏远之回来了。 轮椅声越来越近,在榻边停了下来,昭阳翻过身望向苏远之,却见苏远之眼中满是温柔:“怎么了?听闻你早上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没精打采的。”昭阳心中酸涩无比,几乎想要立即问他,那苏绣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只是想了想,终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也不知怎么的,在沧蓝那里坐了一阵,站起来就觉着头晕目眩的。邱嬷嬷让我躺着歇会儿,说大抵是因着怀了身孕,身子虚弱的缘故。” “那我同邱嬷嬷说,让她多花些心思给你补补身子,你太瘦了。”苏远之叹了口气,说风就是雨,转身就唤了邱嬷嬷进来。 邱嬷嬷听了苏远之的话,连忙道:“奴婢瞧着公主面无血色,且又是头晕目眩的,想必应当是气血不足的缘故,奴婢叫人给公主熬些红枣羹来,每日喝一些,补补气血。女子怀孕,最是亏气血了。” 苏远之记了下来:“我明儿个去问问太医,有什么补气血的法子没有。” 昭阳在一旁静静地瞧着,在被子中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握紧了又松开。 因着柳雅晴的事情,苏远之让昭阳过几日再进宫。昭阳在府中带着无聊,心中又装着事,倒是喜欢上了去梨园听戏。 听戏不过是由头,楼下的戏台子上“咿咿呀呀”也不知唱得是什么东西。昭阳只不过是觉着,因着苏绣的那些话,她在丞相府中呆着,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想那些事情,倒还不如出府散散心。 “昭阳公主?” 梨园中来来往往的达官贵人也不少,倒是时常遇见一些熟人。 昭阳暗自想着,转过头望向身后。身后穿着鸦青色长裙的夫人倒是有几分眼熟,昭阳见过两回,是颜阙的夫人。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相请不如偶遇,倒是难得在这儿见着颜夫人,颜夫人若是不嫌弃,不妨同昭阳听出戏?” 颜夫人笑眯眯地道:“能够得昭阳公主相邀,是民妇的福气。”言罢,就笑着跟着昭阳上了楼。 昭阳在颜府见过颜阙和这颜夫人相处的情形,倒是觉着,他们夫妻的感情似乎极好的模样。 心中想着,于夫妻相处之道上,她倒是可以讨教讨教颜夫人。 第395章 夫妻之道 今日的戏唱的是深宅后院里面的争斗,正室家世良好,门当户对,是温婉大度的大家小姐,入门前两年,倒是夫妻和睦,婆媳和谐。只是两年未见有孕,无论是夫君还是婆婆,都似乎变了个人。 妾室一个接着一个的进门,夫君早已经忘了还有她这么一个正室夫人。后来,妾室有了身孕,想方设法地将正室害死,夺了那正室之位。 昭阳剥了一颗橘子,往嘴里塞了一瓣,目光扫过楼下看戏的众人,这梨园之中的客人,大多是些世家的夫人小姐。 昭阳神情淡淡地开口道:“故事倒是十分就简单的故事,只是这宠妾灭妻的戏目,在这儿唱了,不知道得戳中多少人的心窝子。” 颜夫人抿嘴笑了起来:“可不是,这些勋贵家的夫人们,瞧着表面光鲜,背后背负着怎样的心酸,大抵只有自个儿知晓。” “上回我去颜府,瞧着颜夫人和颜大人倒是恩爱有加,必然是不会有这些烦恼的。”昭阳漫不经心地道。 “恩爱有加是不假,只是臣妇的府上,老爷的妾室也不少。”颜夫人的眼中亦是隐隐带着几分苦涩:“这女子一旦嫁了人啊,夫君就是天,属于你的那片天好了,你才会好,所以,付出最多的永远是女人。” “男人呐,是没心的,今天瞧着这个漂亮,明日看着那个也好看。若是带回府中了,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可你若是不许,全天下都会说你善妒,妒妇的名头,不是谁都能够承受的住得。只好假装宽容大度,只是心里却也时时刻刻得有着一杆秤,妾室进门可以,却也不能纵容了去,得拿捏住了,不然,这宠妾灭妻,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昭阳倒是有些意外,那日见颜阙和颜夫人相处的模样,还以为颜阙并没有妾室呢。 颜夫人似乎也察觉了昭阳眼中的诧异,抿嘴笑了起来:“臣妇不该在公主面前说这些的,公主是天之骄女,自是不同的。丞相大人虽是丞相,只是娶了公主,也是公主的驸马,他要娶妾室,公主不许,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昭阳笑了笑:“我不是太懂寻常百姓家中夫妻是如何相处的,只是这丈夫是天,难不成,丈夫欺骗了你,你也得佯装不知道,受着?” “不受着又如何?难不成还能同自己的夫君大吵大闹不成?若是惹得夫君和夫家不高兴了,寻个名头将你休了,那天就塌了。这自古以来,被休的女子都是不受待见的,回了娘家,连累娘家都一同被瞧不起。可休了妻子的丈夫,却很少有被人说三道四的,转身再娶就是了。”颜夫人低着头,声音低低的。 “……” 昭阳叹了口气,这样的相处之道,只怕不太适合她与苏远之。 若让昭阳全然不在意他的欺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大抵是做不到的。且若是苏绣所言是真,苏远之与父皇有那样的恩怨,只怕此事便不止是欺瞒那么简单了。 捱了几日,苏远之见着昭阳身子似乎并无什么不适了,邱嬷嬷也说,已经过了最危险的三个月,倒是可以让昭阳四处走动走动了。 苏远之怕昭阳闷坏了,倒是终于松了口,带了昭阳入宫。 已经是三月底,天气渐暖,御花园中的花都开了。昭阳却是没有什么闲暇欣赏花,径直就去了未央宫。 皇后见着昭阳风风火火地模样,眉头一蹙,忙道:“你慢着些。” 目光细细打量着昭阳,见昭阳小腹已经开始微微隆起,就笑了起来:“此前倒觉着你沉静稳重的,怎么这做了母亲,反倒是愈发的毛毛躁躁了。” 昭阳瘪了瘪嘴,开口追问着:“那柳雅晴的事情已经处置了?” “早就处置了。”皇后淡淡地笑着:“一个常在而已,死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宫中缺了谁转不动呢?且那宫女指认我下毒之事,证据也不足,陛下也无从责怪。只不过你皇祖母因着此事,到似乎对我愈发厌恶了,这些日子我去福寿宫请安,都没什么好脸色看。” “她不给母后好脸色,母后少去她那里便是了。”昭阳冷哼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压低了声音问着皇后:“那柳雅晴,果真是母后下的手?” 皇后闻言,嘴角上扬得愈发厉害了几分:“这又是你胡乱猜测的?” “可不是昭阳胡乱猜测的,是苏远之说的。”昭阳浅浅笑着:“我将那日在宜兰院中发生的事情同苏远之说了,苏远之就说,定是母后在那碗粥里面动了手脚,在粥中放了大补的药材。那些大补的药材寻常人吃了倒是并无害处,只是柳雅晴的砒霜之毒尚未尽数排出,于她却是致命的。” “哦?”皇后挑了挑眉,笑了起来:“苏丞相倒的确是才智过人,不过听你说一遍当时发生的事情,就猜到了。” 这,就是承认了? “我此前就说过了,我留着柳雅晴,不是我没有法子除掉她,只是不想脏了我的手。她自个儿找死,我自然只能成全了。”皇后神情仍旧极淡:“大约是我脾气太好了,总会有些人忘记,这后宫之中做主的人是谁。” 昭阳笑了起来:“合该如此。” 皇后笑了笑:“选秀之事已经落下了帷幕,这些日子,宫中原来那些嫔妃倒是忙得不得了,忙着拉拢新人,忙着讨好陛下。只怕过些日子,我也得忙起来了,后宫进了这么多新人来,也不知会闹成什么模样。” “哦?秀女都入宫了?”昭阳最近心里乱得厉害,倒是没有闲暇顾及这些。 “进了,都已经有一位得你父皇招幸了,风头正盛着呢,前日还在御花园中冲撞了德妃。”皇后笑着应着。 “是谁啊?”昭阳亦是有些好奇:“以德妃的脾气,怕是不能善了。” “兵部尚书的女儿,说是在御花园碰见了德妃,被德妃的模样吓着了,对着德妃大叫,让丑八怪走开,听宫人说,德妃的脸,当时就黑了。”皇后笑了起来,一副看戏的姿态。 “哦?”昭阳诧异,她以为,最先获得宠幸的,该是刘平安的妹妹,却竟然不是。 这兵部尚书的女儿,昭阳倒是没见过也没听闻过,只是,秀女入宫都会教导规矩的,为何这样脾性的女子,竟然也得了宠。 如今,德妃最忌讳别人说她的容貌,只怕那女子要遭殃了。 第396章 女儿 “这样的女子,不过就是被人推出来的靶子而已。宫中这样的人素来不在少数,不消几日,就陨落了。”皇后倒是看的十分明白,“瞧着吧,这后宫之中,可有得折腾了。” 昭阳笑了笑,没有应声。 皇后仔仔细细地盯着昭阳瞧了会儿,瞧得昭阳都有些不自在了:“母后看我做什么?” “总觉着你有什么心事的样子。”皇后拧着眉头盯着昭阳。 昭阳一怔,却是笑了起来:“母后到好似是昭阳肚子里的小虫子似得。” “你是我生的女儿,虽然这两年来,觉着你越发聪明冷静了,也开始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了,可是终究是我的女儿,我若连这都看不出来,那还了得?怎么了?”皇后想了想,问着:“是与苏远之出了什么事?” 昭阳脸上笑容淡了几分,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母后对苏家,了解多少?” “果真是同苏远之有关?怎么突然想起了问这个?”皇后眸光定定地看着昭阳,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昭阳摇了摇头:“苏丞相对我挺好的,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苏老丞相和苏远之在朝中几乎都算得上是只手遮天的人物,父皇多疑,连当初皇祖母在的李氏一族,以及外祖父,都多有猜疑。却为何似乎对苏府信任有加?我时常觉着,苏远之那样残暴的性子,定然是被御史台不知道弹劾多少回的,可是父皇却似乎从未追究过。” 皇后闻言,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苏府的事情,我也并不知晓多少。只知道,苏府算是百年大府,不只是苏老丞相和苏远之,苏府几代人,几乎代代都有名相。也不止是你父皇,先皇也十分信任苏远之的爷爷,我年少的时候,曾经听闻过一个故事……” 皇后顿了顿,似是在回忆什么:“那个故事说,当时有一位皇子,联络了朝中数十个官员弹劾苏远之的爷爷,先帝却几乎连问都没问,查都没查,直接驳回了所有的弹劾,还将那皇子杖责了三十。那件事情之后,就在没有人敢随意针对苏远之的爷爷了。” “苏远之的爷爷去了之后,先皇和你父皇也俱都十分信任苏老丞相。我偶尔听到苏老丞相与你父皇讨论政事,一言不合,苏老丞相几乎是丝毫不给你父皇留面子的。我在一旁都听得心惊胆战,可是你父皇却从来不同苏老丞相动怒。” 昭阳听着,心底深处那奇怪的感觉越来越重了几分。 苏远之也曾经十分笃定,无论如何,父皇断然不会怀疑他,父皇会答应他的请求。 所以,苏府为何会这样得历代皇帝的信任? 既然这样信任,这样百般容忍,为何苏绣又会说,苏远之的腿是因为父皇的缘故断了的?苏家如今这样支离破碎,亦是因为父皇? 昭阳咬了咬唇,愈发觉着不解了。 “母后觉着,父皇与先帝相比,谁更多疑一些?”昭阳知晓这个问题,她不应当问,可是却也忍不住地想要问。 皇后看了昭阳一眼,沉默了片刻,终是苦笑了一声:“自然是你父皇。” 父皇…… 昭阳的手暗自在袖中握紧了几分。 外面却突然传来请安的声音:“给陛下请安。” 昭阳抬起眼来和皇后面面相觑着,亦是连忙站起了身来。 楚帝从外殿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昭阳可是有些日子没进宫了。” 昭阳亦是连忙笑着道:“昭阳不也是害怕进宫太过频繁了,父皇老是瞧着昭阳,会觉着烦心吗?” 楚帝哈哈大笑了起来,对着皇后道:“你瞧,她倒是会找借口,我什么时候觉着你烦心了?” 说完,目光落在昭阳的肚子上,微微眯了眯眼:“倒是开始显怀了。” 昭阳颔首:“可不是,最近吃得都多了些了,就害怕进宫吃得太多了,惹母后和父皇嫌弃。” “你能吃多少?朕还能怕你吃不成?”说着,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问着:“喜酸还是喜辣?” 昭阳一怔,这个问题,却似乎有些微妙了,倒像是在揣测她腹中孩子是男是女。 “昭阳素来不怎么爱吃酸,如今也一样,倒是觉着辣口的东西开胃。”昭阳心思转了转,应着。 楚帝便又笑了起来:“那多半是个女儿了。” “这哪儿说得准?”皇后浅笑着:“我倒是觉着,昭阳这第一个孩子,还是生个儿子好,毕竟苏丞相年岁也不小了。” 楚帝却是摇了摇头:“都说女儿是小棉袄,还是女儿贴心。即便是生了女儿,苏远之还能休了昭阳不成?若是他敢对昭阳不好,朕第一个找他算账。昭阳可是朕的女儿,谁也不能薄待了去。” 顿了顿,又转过头问昭阳:“如今住在丞相府可都还妥帖?我听闻丞相府中下人不多,你如今又有身子,那些下人可能服侍得周全?若是觉着不好,倒是不如住到公主府去。” 昭阳浅笑着应道:“昭阳身边服侍的人倒是都妥帖的,住习惯了倒也觉着丞相府清静。” 楚帝闻言,倒也并没有再多言,只颔首道:“那就好。” 昭阳的双手在身前握紧,轻轻按了按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暗自苦笑。 苏远之千叮万嘱想要个女儿,连父皇也一直说女儿好。若这腹中是个男孩,倒是不怎么受人待见了。 “前几日齐王进宫,听他说,你最近倒是喜欢起听戏来,最近都听了些什么?”楚帝岔开了话茬子。 昭阳笑着应道:“戏倒是没注意唱得什么,不过是见着齐王叔那梨园不错,雅间布置得也极其舒服,且齐王叔说我去听戏随便吃喝不用给银子,我自是要多去几次的。” 楚帝哈哈大笑道:“朕还道你怎么转了性子,原来是因着这个缘故,齐王只怕如今心都在滴血了。” 楚帝在未央宫陪着皇后和昭阳用了午膳,楚帝正在净手,昭阳就瞧见一个内侍走了进来:“陛下,太仆寺卿李大人求见陛下。” 宫女给楚帝递上了擦手的帕子,楚帝随口应了那内侍一声:“朕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昭阳瞧着今日侍候在楚帝身旁的不是郑从容,有些诧异:“怎么郑总管没有跟着父皇一同过来?” 楚帝将帕子扔给了宫女,叹了口气:“那老刁奴病了,昨日就开始有些鼻塞,今天嗓子跟那破锣嗓子一样,朕实在是受不住,就让他滚回去歇着去了。” 说完,便同那禀报的内侍道:“走吧,回养心殿。” 第397章 探病 昭阳同皇后连忙起身恭送了楚帝,待楚帝离开之后,昭阳才喃喃自语道:“倒是极少听闻郑从容生病,在昭阳的心目中,就没见过郑从容生病。” 皇后见昭阳这样惊愕,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人哪有不生病的?又不是神仙。” 昭阳想起那日在宜兰院中,郑从容若有所指地提醒,心中一动,笑着道:“其实仔细想想,郑从容虽然一直在父皇身边侍候,但是对昭阳一直也算不错。若是不知道倒是另说,如今都知晓郑从容病了,不去瞧瞧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你如今可不同,若是过了病气怎么办?若真有心,叫人送些滋补养身的东西过去也就够了,郑从容,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哪有奴才生了病,做主子的眼巴巴地跑去看的?”皇后却是不同意。 昭阳伸手握住皇后的手:“母后可千万莫要小看了这个奴才,即便他只是一个奴才,也是在父皇心目中举足轻重的奴才。昭阳听闻,父皇时常会同郑从容商议一些政事,也会听取他的意见。这样的奴才,可是极其有用的。” 这个道理,皇后自然是懂的:“可是郑从容可不是能够被人收买的。” “昭阳也并未想要收买他,不过如今在他生病的时候送些东西过去,以后他总会记着昭阳的好。虽然不一定能够帮上多少忙,在父皇面前偶尔美言两句,这效果自是不同的。”昭阳笑眯眯地道。 “更何况,我一个公主,即便是别人知晓我去探望了,也不会胡乱猜想我有什么意图。” 皇后沉吟了片刻,终是点了头:“你去倒也可以,不过记着,莫要靠郑从容太近了,回来之后就立马喝上一碗姜汤。你如今可万莫要病了,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好好好。”昭阳笑着应了好几声好,又满脸狡黠地望向皇后:“母后这里可有什么好东西可以让昭阳带去送给郑从容的呀?母后也知晓,昭阳这从宫外进来,也不知道会有这么一茬,手中空空如也的。”皇后闻言,伸手点了点昭阳的额头,摇着头无奈地笑道:“你父皇说的没错,你果真是会算计的……” 昭阳嘿嘿笑着,满脸放光地望着皇后。 皇后喃喃着道:“郑从容是你父皇身边的红人,普通的药材补品那些,怕是不会少了,你再送去也不过是累赘……” 想了想,方拍了拍桌子:“有了,我这儿倒是有几块还不错的暖玉,那东西戴着对身体好,去病气。” “暖玉好,就暖玉吧。”昭阳连忙附和着。 皇后去叫人娶了几块暖玉来,让昭阳挑了一块。昭阳拿了暖玉,就站起了身来。 皇后见状,开口道:“你大抵也不知道郑从容住在哪儿,我让李嬷嬷带你过去吧。” 昭阳应了声,一出了未央宫,姒儿就开了口:“公主,奴婢肚子有些疼,想去出个恭。” 昭阳挥了挥手,随口应着:“去吧去吧。” 李嬷嬷带着昭阳来到了离养心殿不远的一处小跨院,昭阳在这宫中住了这么多年,倒是从未留意过养心殿旁边还有这么个地方。 见着昭阳眼中满是好奇之色,李嬷嬷就笑了起来:“历来在陛下身边侍候的内侍为了方便陛下的传召,都住在这儿。虽然离养心殿近,可是因着隔了一道宫墙,却也甚少有人注意到。” 李嬷嬷将昭阳送到了院子门口,就止住了脚步,昭阳带了棠梨和墨念一同入了那院子。 院子就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地方倒是不大,昭阳进去的时候,有两个内侍正在院子中的井边打水,听见脚步声转过了身来,见着昭阳进来,脸上满是诧异之色,忙不迭地将手中的水桶放了下来,上前跪了下来:“奴才给昭阳公主请安。” 昭阳四下打量着,开口问道:“郑总管可在院子里?” 话音刚落,就听见郑从容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老奴在呢。” 那声音倒果真比平日里沙哑难听了许多。昭阳想着,虽然郑从容平日里的声音也并不见得好听。 昭阳循声望去,就瞧见郑从容从四合院的左边一间屋子走了出来:“老奴在屋里喝药呢,就听见公主的声音,一听公主是来找老奴的,就赶紧出来了。” 郑从容在离昭阳约摸一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仍旧满脸带笑,笑得脸上褶子十分明显,许是因为郑从容的肤色本就有些白,倒也瞧不出脸色有什么不对劲来。 “方才在未央宫同父皇用膳,听父皇说起郑总管病了。我想着左右也进了宫,来瞧瞧郑总管,郑总管可让太医瞧过了?”昭阳亦是浅笑着问着。 郑从容连连点头:“看过了看过了,不过是老奴瞧着最近天气暖和了,就迫不及待地将厚被子换成了薄被子。却没有想到,老奴已经不年轻了,这身子啊,经不住折腾了。太医已经开了药,不过这着凉的毛病,吃不吃药都一个样,捱个七八天的,自然就好了。” 昭阳笑了起来,瞧着郑从容精神倒也还不错,大抵也如他所言,不过着凉而已,不是什么大毛病。 见着先前立在井边的两个内侍已经不知何时退下了,昭阳笑了起来,从袖中将那暖玉拿了出来:“这是我在母后那里搜刮来的暖玉,听闻对身子好,我也不知道具体有什么效用,不过想着,对身子好就好,你拿去用吧。” 郑从容连连摆手:“这样贵重的物件,老奴也不敢要。” 昭阳倒是不太意外,嘴角的笑愈发深了几分:“你在父皇身边侍候,若是一直病着,父皇也担心,父皇一忧心,这天下也就该忧心了,我可不想看着这前朝后宫,天下百姓都跟着忧心。” 说着,就朝着郑从容走了过去。 郑从容忙又退了两步:“公主这道理讲的,到好似老奴这一病,便是天大的罪过了,老奴收了便是。只是老奴还病着,公主可莫要过来,过了病气可不好。” 昭阳闻言,就停下了脚步,将暖玉递给了棠梨,让棠梨送了过去。 第398章 安贵人 郑从容将玉接了过去,笑着谢了昭阳的赏赐。 “公主自打嫁给苏丞相之后,似乎说起话来,都与苏丞相有了几分想象。不说道理则已,一说起大道理来,唬得人一愣一愣的。”郑从容将那暖玉收了起来。 说起苏远之,昭阳心思暗自转了转,笑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无奈:“郑总管一直在父皇身边侍候,也应当知道的,当初我嫁给苏远之也不过出于无奈,父皇硬逼着我在苏远之和远嫁之间做一个选择,我还能如何,只能选了苏远之了。” “成亲之后,苏远之对我倒是还不错,倒也勉强弥补了缺憾了。”昭阳叹了口气:“不过如今有了身孕,再说那些也无用了,我也不可能再改嫁。” 顿了顿,又蹙起了眉头:“不过说起这孩子来,倒让我对苏远之有些不满,自打只希望怀孕开始,苏远之就整日念叨着,希望我生个女儿。还说什么,若是生了儿子,就送得远远的,你说他是不是存了心思要气我?为了这件事情,我都快要与他闹翻了。” 郑从容闻言,身子微微一顿,神情倒是起了些细微的变化,似乎带着几分了然:“丞相大人约摸也只是说说罢了,这生儿生女,哪是谁能够做得了主的呢?现在苏丞相这样说,等着孩子生下来,哪怕真是儿子,苏丞相怕也舍不得送走的。” 顿了顿,郑从容却又似乎意有所指地道:“太子殿下与公主素来姐弟情深,又一直得苏丞相教导,苏丞相大抵是多虑了。” 昭阳一愣,有些不太明白,他们在说的,是苏远之不希望她生儿子一事,怎么又扯到了君墨身上?这与君墨和她姐弟情深,又一直得苏远之教导又有什么关系? 昭阳想要问,却见郑从容一副讳莫若深的模样。 “公主金枝玉叶,若是被人瞧见了在老奴这院子里,怕也不怎么好。”郑从容已经笑着转开了话茬子。 昭阳咬了咬唇,只得叹了口气:“那郑总管好生休养。” 出了那小院,昭阳心中尚且在想着郑从容的话。郑从容是何等精明之人,在父皇面前侍候了这么多年,深得父皇的信任。这样的人,早已经是人精,不会莫名其妙说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只是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昭阳百思不得其解。 李嬷嬷已经回了未央宫,昭阳在御花园中瞧见姒儿立在花园中的一处亭子外等着她。 御花园中倒已经百花盛开,美不胜收,昭阳信步走了过去。 姒儿连忙用手帕擦了擦亭子中的凳子,扶着昭阳坐了下来,方压低了声音道:“奴婢方才问过了派去盯着育德殿的人,都说德妃最近安分守己得很,并未有任何可疑的人进过育德殿。平日里也就逛逛御花园,去福寿宫请请安,并未有什么异常。只这几日,德妃倒是给几个新入宫的秀女赏赐了些东西下去。” 昭阳颔首:“继续小心盯着就是了,不要打草惊蛇。” 心中却是想着,兴许果真如苏远之所言,那日淳安听见的那些话,根本就是德妃刻意让淳安听见的,兴许是对淳安起了疑了。 想想也是,德妃这些年得父皇盛宠,宫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德妃。若德妃果真同别的男人有了那龌蹉的关系,不会没有任何人发现。 昭阳眯了眯眼,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问道:“德妃都给哪些秀女送了赏赐?可有刘平安的妹妹?” 姒儿摇了摇头:“刘平安的妹妹倒是没有。”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刘平安是沐王的人,德妃为何也不趁机提携刘平安的妹妹一把? 只是念头一转,却也自个儿很快想明白了过来。刘平安是沐王的人,此事昭阳知晓是因为刘平安本是她的人的缘故。 沐王自然不会希望旁人知晓此事,特别是父皇。 若是德妃明目张胆地去拉拢刘平安的妹妹,岂不是将此事就给暴露了?沐王不会让德妃这样做。 昭阳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也不曾留意到,有好几个人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哟,这是哪位秀女啊?怎么有些眼生呢?是哪位嬷嬷教导的呀?没瞧见我来了吗?也不同我请安?” 人未到,声先至。 昭阳被那带着几分刻薄尖酸的声音给惊得回了神,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就瞧见一个穿着桃红色宫装的女子带着宫女朝着她走了过来。那女子容貌倒算得上中上之姿,只是头上被各种珠钗堆砌得,像是一个移动的妆柩。 昭阳挑了挑眉,四下看了看,却不见有其他人,再瞧那女子径直朝着她走了过来,才明白了过来,这女子大抵是瞧着她年岁不大,又梳着妇人髻,以为她是新入宫的秀女了。 只是这女子瞧着亦是眼生,又听她方才问自己是哪个嬷嬷教导的,想必也是新入宫的吧。不过看她穿的宫装,应当是已经有了位分。 “说你呢?你为何不与我请安?”那女子见昭阳盯着她看,却并未起身,眉头一蹙,又嚷嚷了起来。 姒儿看了昭阳一眼,见昭阳神色如常,便也没有开口。 昭阳瞧着她的神态,便想起了先前在未央宫听母后讲起的那个新近被父皇宠幸,却得罪了德妃的女子。 大概十之八九,就是眼前这个了吧? 此前得罪了德妃,怕是见德妃并无什么动作,也放了心了,这就又出来四处张扬了。 昭阳笑了起来,端看她这样的性子,怕也在这宫里活不长。 “你是兵部尚书刘大人家的千金吧?”昭阳开了口。 那女子见昭阳认得她,眼神愈发倨傲了起来,将头一仰,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知道我是谁还不赶紧过来同我问安?如今我可是陛下亲封的安贵人。” 贵人? 昭阳还以为,这样风头正盛的人,位分会稍稍高一些,却原来只是个贵人。 “哦?安贵人?倒是不曾听说过。安贵人若是要用这亭子,我就先告辞了。”昭阳笑了起来,想着她如今已经出嫁,却也不想在后宫中闹出什么事情来。 便站起身来,带了丫鬟要离开。 “站住!你以为一走了之就算了?你一个秀女,我是有了位分封号的贵人,你难道不该同我跪地请安?”那安贵人见状,眉毛一竖,却是不依不饶了起来。 第399章 德妃的算计 跪地请安?昭阳嘴角一翘,却是溢出一抹冷笑来。一抬头,却瞧见不远处的假山之后,隐隐约约有人影晃动,似乎是在朝着这边看过来。 昭阳眯起眼,那人影昭阳却是有些面熟,是德妃宫中的丫鬟。 见昭阳抬了头,那丫鬟连忙将身子缩回了假山之后。 再转过头瞧着安贵人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她还道,这安贵人前些日子刚刚得罪了德妃,怎生还没有学会汲取教训?却原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啊。 昭阳扬了扬眉,既然有人要看戏,她怎能让那看戏之人空等? 昭阳心中想着,就又斯斯然地在石凳子上坐了下来,神情带着讥讽之色:“我听闻前些日子安贵人在御花园中大叫德妃娘娘是丑八怪?莫不是这个教训还不够?” 安贵人听昭阳提起德妃,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却又冷笑着道:“德妃娘娘是德妃娘娘,你瞧着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难道还能是陛下后宫什么高品阶的嫔妃不成?” 安贵人眼中已经有些不耐烦:“让你跪下请安你就乖乖跪下请安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你若是在废话连篇的,我可让宫女掌你嘴了。” “看来你不知道,在这后宫之中闲逛的女子,不一定都是嫔妃的。即便不是嫔妃,品阶也不一定比你低。上回得罪了德妃,也不知悔改,这一回,怕是应该让你涨涨教训。”昭阳冷冷一笑,看了姒儿一眼。 姒儿便从亭子中走了出去,走到了安贵人的身侧。 安贵人眯了眯眼:“大胆奴才,你要做什么?” 姒儿微微一笑,却是脚一抬,猛地踹到安贵人的膝盖背后,安贵人吃痛,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眉头一拧,正要发火,却听见姒儿厉声道:“大胆贵人,竟然冲撞昭阳公主,还不赶紧跟昭阳公主磕头认错?” 安贵人闻言一惊,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你说什么?她……她是昭阳公主?” 昭阳瞧见那假山后面的人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又将头探了出来。 昭阳站起身来,走到安贵人面前,细细打量着安贵人的脸,笑了起来:“本公主在宫中这么些年,每隔三年一次的选秀,见过各种各样的女子,可也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每一年进宫的秀女,第一个被父皇宠幸的,总是活不长久?安贵人可知晓,是为何?” 安贵人脸色煞白,嘴唇也有些颤抖,摇了摇头,没敢说话。 昭阳笑了起来:“一则第一个被宠幸的人容易招人嫉恨,二则女子在被父皇宠幸之后,总以为自己得了盛宠,便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可以横行霸道。可是,却不知道,这后宫之中,越是张扬的人,死得越快。” “我父亲是兵部尚书!”安贵人似乎对昭阳的话不以为意,连忙反驳道。 “掌嘴。”昭阳蹙眉。 姒儿扬起手,便给了那安贵人两巴掌:“在公主面前,以贵人你如今的位分,只能自称贱妾。” 姒儿下手大抵不轻,昭阳瞧着安贵人的脸上浮现起了两个巴掌印。 昭阳笑了起来:“兵部尚书又如何?这后宫之中的嫔妃,哪一个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你便是今儿个死在了我的手中,你猜,你父亲会不会为了你,与我和苏丞相为敌?” 安贵人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被打得十分疼的脸,再听昭阳这么一说,脸色又苍白了起来。 昭阳笑了笑:“我也不想太过为难你,只想知道,究竟是谁,让你过来寻我的麻烦的?” 安贵人咬了咬唇,沉默了半晌,却也因着见识到了昭阳的厉害,终是如实相告:“方才我……贱妾在那边赏花,有一个宫女跑过来说,亭子里坐的女子在议论贱妾,说贱妾整日里趾高气昂的,以为自己多了不得,却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主罢了,没有家教没有规矩。贱妾一听,心中有气,这才犯了糊涂。” 倒果真不出昭阳所料,安贵人是被人利用了。只是这安贵人也果真蠢的可以,这样的话,也会信。 “本公主瞧着你是新入宫的,今日倒是不妨让你涨涨教训,知晓知晓,这宫中是什么模样。”昭阳笑了起来:“我一个出嫁了的公主,又不是后宫嫔妃,我议论你一个新入宫的秀女做什么?” 安贵人咬了咬唇:“公主的意思是,那宫女骗了我?可是我并不认识她,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骗我?” “方才自打你过来之后,我就瞧见那边的假山后面有人探出头来往这边看。”昭阳抬起眼往对面的假山看了过去。 安贵人闻言,亦是扭过头望了过去,果真瞧见有人在那里张望。安贵人脸色一变:“就是她,方才就是她跟我说的那些话。” 昭阳冷冷一笑:“你可知,那宫女是谁身边的人?” 安贵人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昭阳目光落在安贵人的脸上,带着几分怜悯之色:“那是德妃身边侍候的。德妃自打入宫一来,一直受父皇盛宠,后生下大皇子和淳安公主,更是根基稳固。即便是年前她毁了容貌,可是在这母凭子贵的后宫之中,她的地位仍旧不可动摇。你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了她的面子,大骂她是丑八怪?这般行径作为,无异于找死。” “可是这后宫能够盛宠二十年的女子,自然深谙在这宫中生存的法则,若是她打杀了你,亦或者你出了什么事,这人命关天的,于自己的名声自是不好。所以德妃按捺着性子,就是为了找个机会,既不脏了自己的手,又可以送你去见阎王爷。” 安贵人的脸色愈发惨白了几分。 昭阳嘴角的笑容愈发绚烂了几分:“德妃身边的宫女,怎会不知我是谁?她却刻意不告诉你,你一个贵人,却不知死活跑来冲撞了我,如今我还怀有身孕,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必死无疑。即便你没有碰到我,就凭你方才那些话,我也完全可以直接将你打杀了。即便我杀了你,不管是父皇还是你父亲,都不敢言说我半句不是。” 昭阳眸光中带着几分讥讽:“这样一来,你死了,是我杀的。与她德妃没有丝毫关系,你说,德妃是不是算计得很好啊?” 第400章 另一路人马 兴许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安贵人的眼中满是惊惧之色,只定定地看着昭阳,半晌没有说话。 “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最是容易被人当枪使,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即便是我今日放了你,德妃也定会想方设法地除掉你的。” 昭阳不再看安贵人,目光静静地落在远处盛开的迎春花上:“这是在宫中,不是在你自个儿的府中,不是你任性妄为的地方。” 安贵人虽然傻,可是却也更怕死,暗自咽了咽口水,忙不迭地朝着昭阳磕头道:“求昭阳公主救贱妾一命,求昭阳公主救贱妾一命,贱妾定然感激不尽。” “救你一命?”昭阳笑了起来:“只有你自己能够救自己,若我是你,就该自个儿回去给自己浇几桶冷水,然后称病休养,不再侍寝,不再出任何的风头,韬光养晦。好生看一看这后宫之中是什么模样,是如何的残酷。等摸清楚了规矩,再想法子一步一步谨慎小心地往上爬。” 昭阳说完,也不再看安贵人,从安贵人身旁擦身而过,带着丫鬟离开了。 姒儿倒是有些奇怪:“那安贵人那样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公主又何必同她多费口舌,这样的女子,哪能收敛得起她那张狂的性子,怕是活不了多久的。” 声音不大不小,却是正好能够让安贵人听清。安贵人身子猛地一颤,趴在地上的手,暗自握紧了。 昭阳只轻笑了一声,并未作答,待走出去了一段距离,才缓声道:“大概只是因为,我看不得德妃如愿吧。” “那安贵人毕竟也是大家闺秀,不可能傻到哪里去。恐怕只是因着进了宫就受了宠,有些得意忘形了而已,若是她果真狗改不了吃屎,被人算计而死,我也就当我浪费口舌而已。可若是因着这提携几句就能保下她的性命,能够为我所用,也不是什么坏事。” 许是因着新入宫的秀女的缘故,御花园中倒是十分热闹,昭阳不太喜欢凑热闹,索性就回了未央宫,又与皇后闲叙了几句,方离了宫。 沧蓝那里没有丝毫的消息,昭阳心中虽然着急,却也知晓,要打探那样隐秘的消息,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说服自己耐着性子等下去。 苏远之倒是一如往常,每日里除了上朝,处理政事,大多留在府中陪着昭阳。昭阳的肚子渐渐隆起,苏远之对昭阳也愈发体贴温柔了起来。 这样的体贴温柔,总让昭阳忍不住觉着有些迷失。若是沧蓝打探到的消息属实,苏远之果真是因为记恨着父皇弄残了他的双腿,为了报仇才娶了她,这戏作得也太过真实了一些吧? 昭阳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怀中的火狐,心中愈发乱了起来。 姒儿端着一碗银耳羹走了进来,将银耳羹放在了昭阳跟前,眼中带着几分纳闷:“方才奴婢回来的路上碰见了管家,管家说大皇子给相爷下了帖子,约相爷出去泛舟游湖,让奴婢将帖子带回来。” “楚临沐约苏远之泛舟游湖?”昭阳眼中亦满是诧异:“这是天降红雨了?还是今日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楚临沐又在打什么主意?” “奴婢也觉着好生奇怪呢。”姒儿从袖中将帖子拿了出来,递给了昭阳。 帖子倒果真是楚临沐下的,最后盖着楚临沐的印章。 昭阳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将那帖子放到了一旁,想着等苏远之回府之后,再同他说一说。 姒儿又开口道:“沧蓝姐姐派人传了信来,说想见一见公主。” 昭阳一愣,没有送信,只是传信说要见她?莫非是苏府的事情有了新的进展? 昭阳想着,心情便急切了起来,想着苏远之大抵得下午才能回府,就索性带着姒儿出了府。 沧蓝的消息却并非是昭阳想要知晓的:“苏府旁系中,对丞相府的事情亦是讳莫若深,禁止下人提起,咱们的人并未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奴婢觉着,此事大抵还有得耗。不过,咱们派去的人在苏府旁系两个府中打探消息的时候,发现有另外的人,也在探听苏府旁系与丞相府之间的干系。” “另外的人?”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可知晓是什么人派来的?咱们的人可暴露在了另外那路人马的眼中?” “咱们的人倒是一直不曾暴露,只是却也打探不到另一路人的来头。”沧蓝咬着唇应着。 昭阳颔首,倒也并未责备。 只是听到这个消息,昭阳第一个反应,却是觉着,那另一路人马,十有八九,是楚临沐派来的。 昭阳可还记得,上一回遇见楚临沐,楚临沐告诉她,他瞧见了苏远之和二叔三叔见面,且不似旁人传言中那样剑拔弩张,倒像是十分亲近的模样。 兴许,也就是因着楚临沐瞧见了当时情形,心中亦是起了疑,在试探她的同时,也派了人去苏府旁系之中探查。 昭阳眯了眯眼,不管苏远之和苏府旁系之间究竟如何,也不管苏远之与父皇之间有什么样的纠葛。昭阳都不希望,楚临沐插手此事。 心思一动,便有了主意。 沧蓝却已经说起了另外的事情:“孟志远已经按着公主的吩咐,往大皇子那里送了笛子,托大皇子转交给淳安公主。此后,大皇子倒是私下约了孟志远两次,都被孟志远推拒了。前日,大皇子又约了孟志远一回,这一回,却是叫了淳安公主作陪,奴婢便让孟志远去了。” 昭阳颔首:“挺好,你做得不错,让孟志远继续吊着楚临沐吧,不急在一时。” 回了苏府,苏远之今日回来得倒是极早,昭阳入屋的时候,就看见苏远之已经在屋中了,手中正拿着什么东西在看,昭阳走过去,看了眼他手中拿着的,却正是早上楚临沐送过来的请帖。 昭阳见状就笑了起来:“楚临沐邀请相爷泛舟游湖呢,先前接到帖子,可是让昭阳吓了一跳,第一反映,却是觉着定是哪位佳人借了楚临沐的名头,私会相爷呢。” 第401章 相府来客 苏远之将那请帖合了起来,放到了一旁:“天底下最好的佳人就在我府中了,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嗯?” 说着,就抬起眼来望向了昭阳,眼中满是揶揄之色。 昭阳“咯咯”笑了起来,眼中却是闪过一抹担忧,在苏远之旁边的软榻上坐了下来:“前段时间,倒是有些时日了,我去博古斋买书的时候,倒是碰见了楚临沐。当时我已经买好了书,正要走了,却在书斋门口遇上了,楚临沐死活要我随他一同进去挑书,说是有一桩与你相关的家事要告诉我,还说我定会感兴趣。” “哦?”苏远之挑了挑眉,眼中却是一副波澜不惊。 昭阳便接着往下道:“我随着他一同进去了,他却问起我嫁到丞相府之后,有没有见过苏家旁系之人,我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倒也如实同他说了。而后他说他见着你与二叔三叔他们碰面,还说你与他们相谈甚欢。” “这样的话,说来我如何会相信?他却又说什么苏丞相素来性子残暴,都能当街对一个孕妇剖腹取子,苏府旁系两位叔叔当初那样对苏丞相,苏丞相竟还让苏府旁系好好地存留到现在,也真是奇怪了。” 苏远之没有说话,只是昭阳却瞧见,他的手在无意识地摩挲着轮椅的扶手。 昭阳却也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现,嘴角一翘,笑容中带着几分不屑:“当时我随口反驳了几句,也没有当回事,就回了府。本来都已经忘记了那一茬子了,今日瞧见楚临沐突然送了这请帖来,觉着实在是太过奇怪,才想起那日的事情,就想着也不知道楚临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应当同你说一说。” 昭阳说完了,苏远之才笑着抬起了头来:“兴许是他孤家寡人,瞧不得我与你恩恩爱爱,蓄意给咱们设绊子吧。此事就不劳娘子费心了,让为夫替娘子解决了就是。” 昭阳打量着苏远之的神色,面上不露情绪,只笑着道:“本就是你的事情,自然应当由你解决的。”说完,又看了眼被放在一旁的请帖:“这泛舟游湖,你去还是不去?” “去呀,自然要去。”苏远之眯着眼笑着,像极了一旁趴在软榻上的那火狐:“大皇子难得这么好的兴致,我自是要去瞧瞧,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昭阳将火狐抱了起来,躺了下去,笑着摸了摸狐狸脑袋:“那你去吧,回来同我讲一讲,我也很好奇呢。” 沐王约的时日,倒正好是苏远之的休沐日,苏远之早起陪着昭阳用过了早饭,又同已经渐渐开始变得嗜睡的昭阳睡了个回笼觉,才慢条斯理地收拾着出了门。 昭阳看了会儿书,让姒儿将窗户打了开来,外面天气晴好,春日里的阳光温和,倒的确是个好日子。 窗外有喜鹊在叫着,姒儿笑了起来:“现在是巳时,巳时喜鹊叫,有喜事,临门大吉呢。” 昭阳笑了起来:“你倒是像个神婆子。”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声音:“皇姐,皇姐。” 昭阳诧异:“我恍惚听到了君墨的声音,可是我幻听了?” 君墨在宫中,轻易不会出宫,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丞相府邸。 “奴婢也听到了呢。”姒儿应着,就走到了窗边往外望去,脸上一喜,就笑了起来:“可不正是太子殿下么,奴婢就说有喜事吧,公主还说奴婢是神婆子。” 说话间,楚君墨已经从门外窜了进来:“皇姐。” 昭阳笑了起来,见楚君墨跑得满头大汗的,忙让丫鬟取了水和帕子来让君墨擦了擦脸。君墨胡乱擦了擦,就走到昭阳旁边猛地坐了下来,目光打量了一圈昭阳在的屋子,颇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丞相府也不怎样嘛,我还以为应该很气派呢,没想到这么寒酸。” “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若是被丞相听见了,还不得罚你抄书蹲马步?”昭阳笑着点了点君墨的额头:“今天怎么出宫了?不用陪着父皇处理政事?” “我同父皇说我遇着了难事,父皇让我请教丞相,可是丞相今日休沐,我就求了父皇出宫了。皇姐放心好了,父皇还夸我求知欲强呢。”楚君墨得意洋洋地道,说完还不忘四下张望了一番:“怎么不见苏丞相?” “你来的可是不巧,丞相不在府中,被你沐皇兄约出去了。”昭阳应着。 楚君墨却是蹙起了眉头:“沐皇兄,他约苏丞相出去做什么?这样一来,我不是就无法请教苏丞相了?” “得了吧,你皇姐还不了解你?你就是寻个由头出来玩而已,什么请教不过是借口罢了。”昭阳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楚君墨的谎话。 楚君墨哈哈笑着,却也并不觉着尴尬,笑了会儿,却又转眼换了一副苦瓜脸,长叹了口气:“皇姐你是不知道,最近郑从容那老家伙生病了,一直不好。没有郑从容侍候着,父皇脾气可暴躁了,一会儿嫌弃内侍泡的茶冷了,一会儿热了,一会儿又嫌弃内侍折子取错了,一天起码得发十次火,我瞧着都胆战心惊的,可怕,太可怕,所以只能躲开了。” 昭阳倒是有些诧异,距离上回入宫已经有约摸八九日了,郑从容不是说,太医瞧过了,只是普通着凉,着凉怎么会这么久了还未好呢? “郑从容的病还没好?很长一段时间了吧?父皇没让太医去看?”昭阳问着君墨。 君墨听昭阳问起这个,又叹了口气:“看了,怎么没看?每天都派,几乎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叫去看过了,可是每天太医的答复都是一个样子,说只是普通着凉,只是郑从容年纪终究大了,身子弱,因而才拖得久了。再拖下去,我都觉着,父皇怕是要暴走了。” 昭阳蹙了蹙眉,她方才的确是有些怀疑,是有人暗中对郑从容动了手脚。可若是太医院中的太医都去看过了,太医谎报郑从容病情的可能性便几乎为零。莫非果真如那些太医所言,郑从容只是年纪大了,生了病好得慢一些? 第402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昭阳心中虽隐隐觉着有些奇怪,却也并未多想。 郑从容虽然只是个奴才,可也是父皇身边的奴才,对父皇从来忠心耿耿。父皇对他亦是十分信任,这样的人,定然知晓许多秘密,可是也定是谁也撬不开他的嘴的。 若说有人想要让他死,昭阳却也寻不到缘由。杀了郑从容,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郑从容若是死了,父皇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定会追查到底,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谁也不会愿意去做。 不过…… 昭阳神情微微一顿,若是意欲杀了郑从容栽赃嫁祸给旁人,倒是有这样的可能。 思及此,昭阳又问楚君墨:“你这几日可见过郑从容,觉着他的病情可有加重?” “加重么?”楚君墨歪着脑袋想了想,摇了摇头:“倒也并没觉得有加重,反正一直那个样子,破锣嗓子,有点咳嗽。不过我最后一回见他是前天了,这两天我倒是没见着郑从容,是什么情形我就不知道了。” 没有加重,一直只是简单的嗓子沙哑咳嗽的症状,这也不像是有人要加害他的样子啊? 昭阳暗自想着,暗中留了个心眼,想着得让人盯着才是。 毕竟,她前些日子才刚给郑从容送了一个暖玉,若是郑从容出了什么事,她多半是要受到牵连的。 姒儿带着棠梨和墨念一同端了点心进来,君墨欢呼了一声,就扑了上去,不等姒儿放下,先抓了两个莲蓉饼,塞得嘴里鼓囊囊的。 昭阳见状就笑了起来:“瞧你这模样,就好像宫里没给你饭吃似得。” “可不是没给我饭吃么?”君墨一边吃着饼,一边应着,声音含糊不清:“最近苏丞相加大了我练功的强度,每天累得可以吞下一头牛,可是母后生害怕我吃多了腹胀,死活不让我多吃,可憋屈死我了。” 昭阳闻言,就掩嘴笑了起来。 君墨吃了两个莲蓉饼,又拿了个桂花糕拿在手里,目光落在昭阳已经开始隆起的小腹之上:“唉,我倒是有些同情我这小外甥了,有这么个爹爹,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哟。” 说完,又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皇姐放心,以后如果苏丞相让我的小外甥练功又不给饭吃,我定然偷偷给我的小外甥准备很多很多的鸡腿。” 昭阳掩嘴笑了起来:“那我替他多谢你这个舅舅了。” “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我的小外甥,我自是应该多照顾照顾的。”楚君墨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逗得昭阳直乐。 只是想起那日郑从容那意味深长却又含义不明的话,昭阳心中却升起了一抹黯淡:“对了,除了练武之外,最近丞相都教了你什么?” “皇姐你也要考我的功课吗?”君墨嘴一瘪,抬起眼来盯着昭阳。 昭阳笑了笑:“我考你功课做什么?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哦,那就好。”君墨松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细细同昭阳道:“最近么,倒是不让我练字抄书了,就是让我看一些史书上的故事,然后问我的感想。什么治国之道,在自强,要审时度势啊。什么强国需强兵啊,练兵需制器啊……” 君墨喃喃道:“不过丞相说的最多的,是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我这个月,光是看有关这个的故事,看了四篇了。” 治国之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昭阳眯了眯眼,苏远之倒的确是将君墨当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在教导的。只是君墨说,他这个月就看过四篇关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故事。 苏远之素来不会做无用之功,为何他却独独对这一条,强调甚重呢? 楚君墨在楚帝和苏远之面前,尚且有几分太子的模样,只是到了昭阳和皇后面前,却一直像个顽劣的孩子。 同昭阳说了一会儿话,东西也吃了不少,就开始觉着府中无趣,硬要拉着昭阳出府游玩。 昭阳拗不过他,只得让姒儿准备了马车,同君墨一同往丞相府大门走去。 走到半道上,却正好迎面碰上了回府的苏远之。 楚君墨瞧见苏远之,脸顿时变了颜色,只来得及嚷嚷一句:“坏了。”就慌慌张张地要往昭阳身后躲。 昭阳哭笑不得,将楚君墨从身后拉了出来:“你躲个什么?他又不会吃人。且你先前不是说,同父皇说的,是要出宫请教丞相政事的吗?如今遇着了不是更好?若是回宫之后父皇问起你,你回答不上来,才有得你的苦头吃。” 楚君墨瘪了瘪嘴,一脸不情愿。 苏远之已经瞧见了楚君墨和昭阳,挑了挑眉就朝着他们二人看了过来,目光落在了楚君墨的身上:“太子殿下今天怎么得了闲,到微臣府上来了?这又是要将微臣的妻子拐到到哪儿去啊?” 楚君墨连忙挥了挥手:“苏丞相好啊,苏丞相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先前在与父皇商议政事的时候,遇见了一个难题,想要来讨教一下苏丞相。只是苏丞相今日休沐,我就只好追到府上来了。不过到了丞相府,才知道苏丞相出门了,我见我皇姐闲得无趣,就想带着皇姐出去走动走动而已。” 苏远之挑眉,似乎对楚君墨的话丝毫不信。 “是吗?那微臣如今回来了,太子殿下有什么问题,不妨与我到书房去商讨商讨?” 楚君墨可怜兮兮地看了昭阳一眼,见昭阳丝毫没有要救他的意思,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认命似得走到了苏远之跟前,讨好地对苏远之笑了笑:“我来给苏丞相推轮椅吧。” 言罢,就绕到了苏远之的背后,将明安挤了开去:“丞相的书房在哪儿啊?” 苏远之的目光落在昭阳身上,朝着昭阳温柔地笑了笑,方指了指远处:“走吧,微臣给太子殿下指路。” 等着苏远之同君墨朝着书房去了,昭阳才笑了起来,看来今日是不用出门了,君墨只怕是在后悔没有早些离开丞相府了。 心中想着,又笑了起来,转身带了丫鬟回了院子。 “给太子殿下和相爷送些茶点到书房吧。”昭阳吩咐着,抱了火狐,靠在软榻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第403章 楚临沐疯了 昭阳醒来的时候,就瞧见苏远之坐在软榻边,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在看着,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似是害怕她从软榻上滚落下去似得。 昭阳眨了眨眼,良久才稍稍找回几分神志。 苏远之已经转过了头来,笑眯眯地望着她:“醒了?最近怎么这么爱睡觉啊?” 昭阳抿了抿嘴,许是因着刚刚睡醒的缘故,声音软绵绵地,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一般:“邱嬷嬷说了,有孕的人嗜睡些是正常的。” 顿了顿,才又四下看了看:“君墨呢?” “已经回宫了。”苏远之应着,将手中的书放到了一旁,两只手抓住昭阳的肩膀,将她往上面稍稍拉了拉,取了个软枕来放到了昭阳背后,又将被子掖了掖。 昭阳身子软得厉害,也并未抵抗,这样靠着,倒是舒服了许多。只是听苏远之说君墨已经回了宫,忍不住蹙眉:“怎么也不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苏远之闻言就笑了起来:“你觉着,我在府中,他会有心情留下来用饭?” 昭阳想着先前楚君墨瞧见苏远之就往她身后躲的模样,亦是忍不住发笑:“你也莫要欺负他欺负得太厉害,瞧他怕你怕成什么样子了。” “不怕我,如何愿意听我的话?”苏远之挑眉:“这世上所有人都怕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你不怕就好了。” 昭阳听苏远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耳根子都有些发烫,瞪了苏远之一眼,眼中满是噌怪:“胡言乱语些什么?” 心中却想着,都说苏远之冷漠无情,身边也不曾有过旁的女子,为何说起情话来,却这样理所当然的模样。 苏远之见昭阳面红耳赤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笑声沙哑而有磁性,惹得昭阳脸色愈发红了几分。 “孩子都有了,你怎么还这样害羞?这可不行。” 苏远之将昭阳揽入怀中,轻轻吻了吻昭阳的头顶。 昭阳推了推苏远之,轻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得,没脸没皮的。” “嗯,我没脸没皮,可也架不住我家娘子喜欢呀。”苏远之声音愈发得意了几分。 在不要脸这件事情上,昭阳从未赢过苏远之,也就懒得同他在这件事情上面纠缠下去,想起此前他是出府去见了楚临沐,便开口问道:“楚临沐找你做什么?不会果真就是划船游湖这么简单吧?” 苏远之声音仍旧带着笑意,只是却也稍稍多了几分嘲讽:“自然不会这样简单。” 苏远之放开了抱着昭阳的手,昭阳抬起眸子望向苏远之,见苏远之的脸上带着几分嘲讽,眼中亦是盛满了好奇。 “我也不知他是抽了什么风,说怀疑我是陛下的私生子。”苏远之冷笑着,眼中却带了几分无奈。 “噗……”昭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他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怎么会突然怀疑你是父皇的……私生子?” 最后三个字,昭阳加重了几分语气。 苏远之耸了耸肩,一副楚临沐已经疯了的神情:“我上了画舫之后,就见楚临沐一直在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我也任由着他打量了半晌,后来他与我闲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却突然同我说,这些年,陛下对我信任有加,不管我弄出天大的事情来,陛下素来也不会责怪我,倒是比对他这个亲生儿子都要好上几分。” 昭阳咋舌:“就因为这个,他就疑心你是父皇的孩子?” “楚临沐说,陛下素来多疑,上到他的亲身母亲,再到他的发妻,下到他的儿女,都疑心甚重,唯有对我,从来不生疑。因而觉着,我十有八九是陛下的亲生儿子。”苏远之眼中带着冷笑。 “他是不是疯了?”昭阳虽然也有些好奇父皇为何对苏远之器重有加,却也断然不会做出这样荒谬的猜测来。 可楚临沐不仅这样猜测了,还竟然敢光明正大地同苏远之求证。就方才他说父皇多疑的话,若是被父皇知晓了,楚临沐怕也大祸临头了。 “若你是父皇的儿子,那我与你不是亲兄妹了?父皇怎么会让你我二人成亲?”昭阳满脸愕然。 苏远之复又笑了起来:“哦,关于这件事情,楚临沐也自说自话地做出了自认为十分合理的解释,说皇后当初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只不过夭折了,其实并没有夭折,皇后害怕有人害他,于是将他抱给了我父亲养着。后来我母亲生了个女儿,皇后为了弥补我父母,将女儿抱到了宫里,当作公主养了起来,就是你了,其实你才应该是苏府千金。” “关于你昨日所言,楚临沐与你说的那件事情,今日他也提起了。还说当初苏府嫡系和旁系之间闹翻,其实只是作戏。说是因为陛下暗中已经选定我继承皇位,却害怕我与苏府之间牵绊太深,有了感情,到时候我继位之后,外戚夺权,对苏府生了间隙。我父亲察觉了此事,才让苏府旁系唱了这么一场戏给陛下看。” 昭阳与苏远之面面相觑,昭阳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楚临沐约摸是因着被父皇削了封号,又不能参与政事,因而已经疯了。” 昭阳心中却愈发地肯定,在苏府旁氏的那另一路人马,就是楚临沐派来的。 只是楚临沐唱这一出,实在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可不是吗?”苏远之亦是笑了起来,眼中却带着几分讽刺之色,手轻轻落在自己的膝盖上:“从古至今,还没有一个皇帝亦或者是太子,是残废的。” 昭阳心中猛地一疼,伸手握住了苏远之的手。 “此事,你当如何处置?”昭阳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笑了笑:“自然是如实禀报给陛下的。” 昭阳瞧着苏远之的眼中隐隐晕染开一抹墨色,心中暗自为楚临沐点了一根蜡烛,而后才又开了口:“不过话说回来,我也觉着父皇对你十分纵容,这是为何?” 苏远之转过眸子望向昭阳,见昭阳眼睛眨呀眨的,满眼的好奇,就笑了起来:“方才我不是说过了吗?从古至今,还没有一个皇帝是残废的。所以我断然不可能夺取皇权,可我如今又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不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我又何必再冒险?我这样的人,背叛的几率极小,陛下自然多信任几分。” 顿了顿,苏远之才又抿嘴道:“所以我希望你生个女儿。” 第404章 真真假假 “嗯?这与我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又有何干系?”昭阳挑眉。 苏远之笑了起来:“若是你生的是儿子,说不定陛下就不再这样信任我了。因为我虽然自个儿残了,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可是难保我不会为自己的儿子筹谋,千方百计扶持我的儿子登上皇位啊?” “楚临沐虽然今日那些话太过荒唐,不过有件事情说的还是没错的。你父皇多疑,等你生了儿子,他未免不会这样想。且你又是公主,也算得上是皇室中人,你我的孩子自然也流着皇室的血脉,我扶持我孩子上位,自然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且我这些年深得陛下的信任,谋反这样的事情,若是我有心,兴许比楚临沐做起来更顺利一些。” 虽然说着这样的话,苏远之的脸上仍旧满是笑意,仿佛不过是在与昭阳闲话罢了。说完,还伸手摸了摸昭阳微微隆起的小腹:“是不是啊?小丫头?嗯?” 昭阳的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身上,微微眯了眯眼,苏远之方才这些话,看似无意,却似乎是刻意对她说的。 她这段时日一直在想的一些事情,却似乎被他这简简单单地几句话就解释得通透了。 父皇对苏远之信任,是因为苏远之腿残,不会觊觎皇位。 苏远之希望昭阳生个女儿,是因为苏远之害怕生了儿子之后惹得父皇猜忌。 父皇多疑,因而苏府旁系的公子,虽有才华,却大多弃文从商,并不涉足官场。 昭阳心思快速地转了转,莫不是苏远之知晓她最近在疑惑些什么?察觉到了她心中那些疑问? 昭阳眯了眯眼,苏远之再厉害,也不过是平常人,她从未在苏远之面前表现出异常,若是苏远之方才这些话是对她的解释,那么只能说明,她身边有人被苏远之收买了。 只是苏远之定然不知,她派沧蓝入苏府旁系查探之事,也不知沧蓝探听到了苏绣说的那些话。 昭阳想着苏远之方才所言,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腿上,心中亦是起了几分猜想。父皇多疑,会不会就是因为担心苏远之篡夺皇位,因而才废了苏远之的腿的? 这样的事情,昭阳相信,以父皇的性子,倒是做得出来的。 两个人各自有着各自的心思,都没有再开口。 自打邱嬷嬷说三个月危险期已经过去,要昭阳多走动走动,以便于生产。昭阳每日里最重要的事情,变成了在府中散步,丞相府虽然如今有些清冷荒芜,却也极大,转一圈也需要近一个时辰。 昭阳走得累了,便做在亭子里休息。 “那安贵人倒是将公主的话听进去了的,果真就称病呆在院子里不怎么出门了。陛下倒也并未太在意,最开始还赐了些东西下去。后来又宠幸了新人,倒像是彻底将那安贵人给忘了。”姒儿陪在昭阳身边,不时同昭阳说说最近的消息。 昭阳笑了笑:“父皇忘了,德妃未必忘得了。德妃那人,最是记仇,只怕将安贵人恨毒了去。安贵人是死是活,就全看她的造化了。” “是啊。德妃这些日子倒仍旧没什么异常的动静,每日规规矩矩地去未央宫同皇后娘娘请安,去了未央宫去福寿宫,然后回自个儿殿里,有时候在御花园中闲逛闲逛。”听昭阳提起德妃,姒儿就顺势将德妃的消息也一并同昭阳禀报了。 昭阳颔首:“楚临沐最近可有进宫?” “倒是偶尔进宫一回,不过从未去过育德殿,大多是去福寿宫的。”姒儿应着。 昭阳倒也不意外:“德妃已经失了宠,且毁了容貌,楚临沐自然不会再在她身上浪费精力。如今后宫之中唯一能够帮上他的,就是太后了,他自然得孝顺着太后。” “郑从容呢?病可好了?”昭阳问着。 姒儿摇了摇头:“还是那样。” 昭阳闻言就拧起了眉头,这都十多日了,怎么还不好? 姒儿又道:“齐嫔娘娘倒是快要临盆了,公主可要派人盯着些?” 昭阳颔首,她倒是的确有些时日没见过齐嫔了,算了算日子,可不快要临盆了吗? “齐嫔这个孩子,宫中盯着的人不少,不想让她生下孩子的大有人在。只是如今齐嫔那里,戒备森严,旁人也动不了手脚。我答应过要保她腹中孩子平安的,这临到头了,却是最关键的时候,自是不能前功尽弃了。” 昭阳的目光落在一旁被风吹得不停晃动的竹叶之上,齐嫔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昭阳却是没有丝毫的担忧。 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齐嫔无论在后宫还是前朝,都没有依仗,有些东西,也不是她能够肖想的。 昭阳想着,也歇息够了,站起身来继续逛园子。 走到一处院子前,却瞧见那院子的门打开着,似乎里面有下人在清扫,昭阳在院子门口停了下来,抬起眼朝着院子里面望了过去,院子里倒尚且收拾得算是干净,院子中有一棵约摸需要四五人才能合抱得过来的梧桐树,梧桐树下放了两个木马,还架着一架秋千。 邱嬷嬷见昭阳看向那院子,才笑着道:“这是公子小时候住的院子,老丞相尚在的时候,公子就住在这里,后来老丞相和夫人殁了之后,公子就搬到了主院。” “是吗?”昭阳喃喃着,前几日来散步的时候,倒是并未见这院子门打开,昭阳想着,抬脚走了进去。 倒果真是有人在打扫,这院子门才大打开着,见着昭阳进来,院子里打扫的下人亦是吃了一惊,连忙同昭阳请了安。 昭阳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做自己的事,有些好奇地走到那两个木马的旁边,伸手摸了摸那木马。 两个木马,一大一小。看起来倒的确已经有些时候了,只是却也保养得很好,想来是一直有人在清理打扫。 “苏远之一个人,怎么两个木马,还有一个秋千?”昭阳有些奇怪。 邱嬷嬷闻言就笑了起来:“大的那个木马,是老丞相的,秋千是夫人的。老丞相是个童心未泯的,此前只有一个木马,父子二人经常抢得打起来,夫人无奈,就有让人做了一个。” 昭阳听邱嬷嬷这么一说,实在是想不出当时的情形,却也“噗哧”笑出了声来。 第405章 意外突发 昭阳在院子里看了看,信步入了屋中,屋中除了一些桌子椅子陈设的大物件,倒是许多零碎的东西都被搬得干干净净了。 主屋不过三间房,大厅一间,书房一间,寝屋一间。 寝屋中收拾得较为干净,因着没有住人的缘故,榻上没有铺陈寝具,看起来显得有些清冷。一旁的架子上倒是摆了一些小物件,大多是些小孩子玩的东西,有拨浪鼓、铃铛,还挂着一只纸鸢,纸鸢上面画着一只马,笔法稚嫩,倒像是小孩子画的。 “这是苏远之小时候画的?”昭阳指了指那纸鸢。 邱嬷嬷颔首,目光落在那纸鸢上,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是啊。当时二爷家的姑娘刚刚出生,公子随着夫人出去参加春宴,见春宴上的小女孩们都很喜欢放纸鸢。回来就闹着要给新出生的妹妹做个纸鸢,就自己做了,还画了他最喜欢的图案。后来送到锦小姐的屋中,锦小姐那时一点点大,哪里会喜欢这东西,一见着就哭了。公子只得又自己带了回来,还纳闷,为什么人家姑娘家都喜欢的,锦小姐不喜欢。” 锦小姐,应当就是苏锦了。 寝屋中没有什么其它东西,昭阳转身出了寝屋,走到了对面的书房之中。 书房的两侧都放着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看起来颇为壮观。对着门放着的是一张宽大的书桌,书桌上笔墨纸砚都还在,倒也收拾得十分干净。 最引人侧目的,是那书桌后面的墙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字。 最多的,是忍。其次,是静。 笔法依然稚嫩,只是从笔锋之中却能够隐隐约约瞧出,和如今苏远之的笔迹有些相似之处。 不等昭阳问出声,邱嬷嬷就开了口:“公子年少的时候也十分贪玩,总是静不下心来,被老丞相罚过许多次,最厉害的一回,因着不愿意练字,被老丞相打了五鞭子,公子疼得整天哭。后来就写了好多忍和静贴在墙上,以时时激励自己。” 昭阳有些诧异:“苏远之那时候多大啊?” “约摸五六岁吧。”邱嬷嬷应着。五六岁?昭阳蹙了蹙眉,那老丞相未免也太过严厉了一些。五六岁不过是刚刚启蒙学的时候,瞧着墙上这些字的字迹,苏远之那时候怕已经极好的了,这样的字,没个两三年也练不出来。 况且一个小孩子,五六岁,正是最喜欢玩乐,最是顽皮的时候。老丞相却竟然因为苏远之不愿意练字就打了他五鞭子,未免有些太过。 这样想来,她与君墨倒的确过得是极其舒适的日子了。 昭阳五岁的时候,才开始跟着父皇请的夫子学习读书认字,却也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法,玩心重,有时候一个月都不见得能去见夫子一次。只是因着她是公主,那夫子也不敢胡乱告状。 君墨就更甚了,因着母后和父皇的宠爱,小时候的君墨全然是个捣蛋鬼。太傅数次三番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跑到父皇面前说要告老辞官。 思及此,昭阳的心中便又隐隐泛起一抹对苏远之的心疼来。 “我瞧着这屋子里有的小孩子玩耍的东西大多都是年岁极小的时候玩乐的,最多不过六七岁的时候的东西。可是老丞相去世,苏远之搬到主院的时候,他已经十五六岁了。这期间的东西,怎么也没见这屋中有啊?” 昭阳疑惑。 邱嬷嬷闻言,小心翼翼地觑了昭阳一眼,才轻声应道:“公子自八岁开始,学业繁重,就没有时间玩乐了。每日卯时不到,就要起身,开始习武,到辰时方休息用饭。而后,便要开始看书习文,下半日继续习武,晚上老丞相便会一一抽查当日功课,一直到亥时方歇,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老丞相离世。” 昭阳一愣,抬眼望向那墙上贴满了的稚嫩字迹,忍不住轻叹了口气,都说苏远之年少便为神童,少年封相,惊艳才绝。 可是大抵没有人知道,在这背后,他付出了些什么。 正想着,却听见外面有声音在问:“昭阳公主是不是在这里啊?” 听着那声音,似乎是明安。 明安来了,便说明苏远之回了府。昭阳连忙转身出了屋子,险些和正要进门的明安撞了个正着。 不过是四月的天气,明安的脸上却都是汗珠,额上和鼻梁上也不停地在冒着汗。 “这是怎么了?赶得这么急?丞相回府了?”昭阳见明安的神色和模样,就知晓怕是出了什么大事,连忙问道。 明安却是摇了摇头:“公子没有回府,只是宫中出了事,丞相派小的赶紧赶回来同公主禀报一声。公子说,此事十之八九会牵扯到公主,让公主早做打算。” 昭阳一愣, 苏远之专程派明安回来让她早做打算,只怕不是什么好事,且定然是大事,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急忙追问道:“什么事?” 明安吞了口口水:“郑总管没了。” 昭阳瞪大了眼,眼中满是惊诧,声音亦是忍不住拔高了几分:“什么?郑从容没了?” 昭阳转过头望向姒儿,方才在亭子里面歇息的时候,姒儿尚在同她说,郑从容那里一切如常,郑从容的病并未见好,不过也没有加重。 怎么突然就没了? “怎么没的?中毒?”苏远之说此事大抵会牵扯到她,她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能牵扯到她的,便是那块暖玉了,若是因那块暖玉,那郑从容的死因,多半就是中毒了。 明安摇了摇头:“如今尚且不知道,陛下将太医院中的大夫都召集过去了,可是太医们都说,查不出郑总管的死因。” 昭阳愈发惊愕了几分,查不出死因? 这又是为何? 明安四下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同昭阳道:“太医查验郑总管尸首的时候,公子也在。公子说,看郑总管的情形,多半是因为……致死的。” 中间那两个字明安刻意模糊了一下,昭阳亦是没有听明白。却也知晓他是害怕被人偷听了去,索性将手伸了出来:“写给我。” 明安也顾不得其它,拉住昭阳的手,在昭阳的手心之中写了一个字。 昭阳仔细辨别方辨别出了那个字写的是什么,沉默了半晌,将手握了起来,微微眯起了眼来。 第406章 蛊惑 明安在她手心写下的那个字,是蛊。 蛊毒,这在楚国,大抵是十分骇人听闻的东西。昭阳对这东西亦不是十分了解,只知晓在楚国南面的南诏国盛行蛊毒之术。 在楚国的民间传闻之中,南诏国是个十分神秘的国家。南诏国多密林,那里的密林之中弥漫着瘴气,一旦入了林子,就几乎成了瞎子。且林子之中到处都是各种毒物,被咬上一口便能丧命。 那里的百姓是个有八九个养蛊,他们以蛊为医,也以蛊为毒。 因此,蛊毒这东西,在除了南诏国之外的四个国家之中,几乎都是人人闻之色变的。 此前为了对付德妃,昭阳就让苏远之从南诏国弄了一些蛊虫回来。德妃眼睛周围那些褪不去的紫色印记,其实便是蛊毒。 昭阳眯了眯眼,若是郑从容的死,是因为蛊毒,那这件事情,就愈发的复杂了。 更何况,苏远之说,此事极有可能会牵扯到她。可若是郑从容是中了蛊毒而死的,又怎么会牵扯到她? “丞相说此事十之八九会牵扯到我,可有告诉你,是因为什么缘故?”昭阳急忙问道。 明安颔首,稍稍靠近了昭阳,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应着:“公子在郑总管的身上瞧见了那块暖玉,就是公主送给郑总管的那一块。公子说,那块暖玉,其实不是玉,是南诏国人用来养蛊的一块石头,里面有好些蛊虫。” 昭阳一惊,只觉着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明安接着道:“公子让公主不必太过忧心,他会想方设法将那块暖玉换出来。只是郑宗关那里人多眼杂,不知此计能否成功,只是让公主早些做好准备,公主身子不好,公子是害怕到时候吓着了公主。” 昭阳颔首,只觉着手脚有些发麻,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先回屋换身衣裳,若是果真有人要拿我那块暖玉做文章,应当一会儿宫中就会来人传召了。”昭阳开口道,便急忙带着丫鬟出了那院子。 先前还十分不错,有几许和煦阳光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乌云密布。 像是风雨欲来的模样。昭阳回了屋子,便坐在了椅子上发呆。 蛊毒?她送给郑从容的那块暖玉根本不是暖玉,是养着蛊虫的石头? 她从母后那里选那暖玉的时候,那暖玉分明就是真正的暖玉。她还没有傻到连暖玉都分不出来,那入手温润的质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够冒充的。 定然是有人换过了那东西。 若是有人换了那块暖玉,那日在那院子里的几个内侍嫌疑最大。毕竟,唯有他们瞧见了昭阳去找郑从容。虽然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瞧见昭阳将那暖玉送给郑从容,只是毕竟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想必要知晓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起方才明安的话,昭阳仍旧觉着手脚发冷,心中一阵心悸。 “公主,奴婢给你换这件衣裳吧?”姒儿拿了衣裳来站在昭阳面前,见昭阳正在发呆,便出声询问着。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姒儿手中拿着的水红色衣裳,摇了摇头:“拿一件素雅一些的。” 郑从容素来得楚帝器重,且侍候过先帝和楚帝,若非昭阳是嫡长公主,于情于理,郑从容都更可以称作是她的长辈的。哪有长辈过世,她却穿红戴绿的?若是穿得太过艳丽,恐会引得父皇不满。 她犯不着在这个时候去触父皇的霉头。 昭阳换了衣裳,没到半个时辰,就听见管家来禀,说宫中来了人。 昭阳闻言,便起身带着丫鬟出了院子,随着宫中派来的内侍入了宫。 楚帝倒是不在上回昭阳去过的郑从容住的那小院中,内侍直接带着昭阳去了养心殿。 养心殿中,人倒是来得齐全。 父皇、母后、太后、德妃、沐王、苏远之、君墨,都在。 殿中跪着一排人,昭阳抬眸一看,就认了出来,是太医。 楚帝的脸上满是怒气,青筋暴起,嘴角的笑泛着冷,手指着那跪了一排的太医,厉声道:“人死了,你们却查不出死因,要你们何用?” 太医们俯身跪在地上,身子微微发着颤,不敢辩解。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她还以为,是父皇已经知晓了郑从容的死因是因为蛊毒,而因着那暖玉怀疑到了她的身上呢。 却原来,仍旧没有查出死因啊。 那父皇这样急匆匆地传她入宫,又是为了什么? 昭阳走进殿中,屈膝同楚帝请了安:“昭阳拜见父皇。” 楚帝抬起眸子来看了昭阳一眼,随口道:“平身吧。” 昭阳起了身,楚帝便不再说话。昭阳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抬起眼来朝着苏远之看了过去,却瞧见苏远之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朝她微微招了招。 这是,叫她过去? 昭阳又抬眼觑向楚帝,见楚帝的注意力压根没有放在她的身上,便低着眉眼悄无声息地挪到了苏远之的身侧。 苏远之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似是安抚。 “太医毕竟只是行医治病,这查探死因的事情,儿臣觉着,大抵还是应当交给仵作来才是。”楚临沐在一旁开了口。 昭阳的目光落在楚临沐的身上,微微眯了眯眼,前些时日苏远之说,楚临沐怀疑他是父皇的孩子。昭阳还以为,楚临沐已经疯了呢,今日瞧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啊? 且苏远之说会将那事禀报给父皇,为何父皇却丝毫没有反应呢?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有些恶毒地暗自想着。 德妃似乎在看昭阳,昭阳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去,果真瞧见了她在盯着自己。那目光中带着几分冷意,更多的是看戏的表情。 昭阳眯了眯眼,莫非,此事是德妃操纵的?那暖玉…… 只是想了想,却又暗中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蛊毒这个东西,想要弄来不容易。且那蛊虫极其难养,须得有会养蛊之人,才能保证蛊虫活着进入人的宿体。 这殿上所有的人,能够弄来蛊虫的人,楚临沐是一个,苏远之是一个,别无其他。 楚帝眸光微微冷了几分,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传仵作去验尸。” 楚帝的话音一落,昭阳就瞧见,无论是沐王还是德妃,眼中都闪过了一道喜色。 昭阳低下眉眼,握着苏远之的手紧了几分,看来,这仵作是关键。 第407章 死因 苏远之抬起了眸子,对着昭阳笑了笑,又拍了拍昭阳的手。 昭阳看着苏远之的模样,便回过了神来,明安先前曾经说过,苏远之会想方设法地将那暖玉换掉,看苏远之的神情,似乎是已经成功了? 昭阳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渐渐平静下来。 楚帝的目光在殿上众人身上缓缓扫过,半晌,才开了口:“朕之所以传召你们来,是因为你们在前几日都曾经去找过郑从容,郑从容死得太过蹊跷,朕不得不怀疑。因而,才命人将你们找了过来,趁着仵作还未验完尸体,你们先来说说,你们去找郑从容,都是为了什么?” 你们…… 昭阳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殿上众人的身上。 父皇说的是你们,除了她,还有谁? 德妃倒是先站了出来,看了一眼昭阳,才收回了目光:“臣妾先说吧。” 德妃低垂着眉眼:“臣妾是约摸五六日前,瞧着天气不错,就命人熬了一些汤,想要送到养心殿给陛下喝的,可是送到养心殿,才知晓陛下不在。臣妾想要问殿门口值守的内侍陛下去了何处,可觉着问陛下的去处似乎有些不好,想着郑总管一直在陛下身边服侍着,就问了内侍,郑总管去了何处。内侍说,郑总管病了有些日子了,在院子里歇息。” 德妃略略抬了抬眸子,声音愈发温婉了几分:“臣妾听闻郑总管病了,想着怕是见不着陛下了,那汤殿中还剩了不少,端回去也是浪费,郑总管病了,怕是因为太过操劳的缘故,不如将汤给郑总管送过去。因而,臣妾就去了郑总管住的那院子。” “臣妾去的时候,郑总管就在院子里同院子里打扫的内侍说话,臣妾将汤送给了郑总管就离开了,并未停留太久。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郑总管了。”德妃低声道。 楚帝目光落在德妃的身上,不喜不怒,只挥了挥手,让德妃退了下去。 德妃刚一退下,君墨就道:“我是在父皇身边的时候见着郑总管的,并未单独见过,父皇一直都在的。” 君墨说完,就低下了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昭阳心中舒了口气,既然君墨见郑从容的时候,父皇一直都在,此事无论如何也扯不到君墨的头上,这样一来,她便放心了。 而后,沐王又开了口:“儿臣是前日入宫给皇祖母请安,用了午膳陪着皇祖母在御花园中散步的时候遇见了郑总管。皇祖母就叫了郑总管过来,询问郑总管的病怎样了,儿臣亦是那个时候才知晓郑总管生病了的,也跟着关切了两句。郑总管只说,年纪大了,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没怎么好利索。” “皇祖母闻言,就责备了两句,说郑总管说什么年纪大了的浑话,他身子硬朗着,不过是着凉而已,犯得着这样悲切吗?而后又嘱咐郑总管好生回去将养着,不要老操一些无关紧要的心,闲来无事多走动走动,病自然就好得快些。郑总管附和着应了声,就告辞离去了。” 昭阳挑了挑眉,倒似乎只剩下她了。 昭阳笑了起来,屈膝行了个礼:“昭阳是因着上回入宫,父皇过来的时候,听父皇说起郑总管病了。昭阳便心想着,郑总管一直在父皇身边服侍着,对昭阳素来也不错,像是昭阳的一个长辈,这长辈生了病我这做晚辈的合该去瞧瞧的。可是因着那日进宫匆忙,也没有料到会有那么一事,也没有带什么东西,就从母后宫里求了一块暖玉,想着暖玉对身子好,就送了过去。” “送过去的时候,院子里有两个内侍在打扫院子,我问郑总管在不在,郑总管就从屋里走了出来。我与他闲叙了两句,要将暖玉送给他。郑总管推辞了一番,却也被逼无奈收下了,害怕过了病气给我,让我将暖玉交给丫鬟递给他的。送了暖玉之后,昭阳就离开了。后来没有再进宫过,也没有再见到过郑总管。” 楚帝颔首,只静静地听完了,并没有开口。 楚帝不说话,殿中便是安静一片,谁也不敢出声,安静得有些压抑。 太后一直坐在椅子上,手中捻着佛珠,半合着眼,许是觉着殿中太过安静,方开口道:“前日哀家见着郑从容的时候,倒还觉着他除了脸色差了一些,声音哑了一些之外,精神还不错。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两日功夫,这人就没了。此事实在是蹊跷,十有八九,是有人做了手脚的。” 楚帝抬起眼看了太后一眼,并未接话。 “郑从容在这宫中服侍了几十年,什么手段,什么弯弯绕绕的东西没见过。这能够祸害到他的手段,怕是不简单呐……” 楚帝闻言,冷冷笑道:“是啊,不简单。” 便又没有了声音。 外面果真开始下起雨来,天色愈发暗沉了几分。 等了许久,昭阳都觉着腿脚有些发麻了,终是见着侍卫带了仵作匆忙入了殿。 楚帝猛地抬起眼来:“怎么样了?可查出郑从容的死因了?” 声音亦满是急切。 仵作连忙道:“微臣仔细查看了郑总管的尸首,觉着他的心口和喉咙处有些发硬。便擅作主张,将郑总管的尸体划开了来查看,终是发现了郑总管的死因。” 听见仵作说他将郑从容的尸首划开了,楚帝的脸色有些发青,似乎十分不悦。只是听他说已经找到死因,楚帝便又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原因?郑从容为什么突然暴毙的?” 仵作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白瓷盒子:“蛊虫。” “微臣在郑总管的嗓子和心脏初,发现了蛊虫。郑总管颈部的血管,和心脏,已经被蛊虫吞噬,十分骇人。” 兴许也是第一回见着那样的情形,仵作的脸色亦是有些发白。 “蛊虫?”楚帝浑身一震,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苏远之早已经派明安同昭阳打过招呼,昭阳倒也并不觉着诧异,只是听仵作说,郑从容的血管和心脏都已经被蛊虫吞噬掉,心中仍旧有些发紧。 再一抬头,却见殿中除了父皇、母后,还有君墨三人之外。其他人的眼中,都并未有诧异。 第408章 祸水东引 内侍将那仵作手中拿着的白瓷盒子接了过来,呈到了楚帝面前。楚帝看了那内侍一眼,那内侍才连忙将盒子打了开来,盒子里面放着三条约摸拇指大小的虫子,虫子外面晶莹剔透,里面却是深褐色的,瞧着颇为骇人。 只是那三条虫子都已经死了,一动不动地躺在那盒子里面。 “这是什么?怎么是死的?”楚帝蹙着眉头问着。 “这便是蛊虫。”那仵作声音低沉:“这蛊虫靠吸食人血为生,一旦进入人的身体之中,就会不停地吸食人身体里面的血,直至血尽而亡。一旦离开宿体,没有了血液的滋养,用不了多久,就会死掉。” “这妖邪玩意儿为何会传入宫中?又为何会在郑从容的身上发现。”楚帝听仵作这样一说,脸色有些发青。 仵作闻言,忙道:“微臣兴许已经知晓了,它是如何进入郑总管的体内的,只是这蛊虫如何被带进宫的,微臣却是尚不可知。” “它如何被放到郑从容体内的?”楚帝连忙质问着。 那仵作便从袖中取出了一物,双手捧着那东西呈到了众人眼前:“这是南诏国的一种树分泌的液体,凝结之后,瞧着像是玉石,但并非如此,许多南诏国人用它来养蛊。” 昭阳的目光落在仵作的手中,他手中捧着的,正是晶莹剔透的石头。 皇后见着那东西,脸上猛地变了颜色:“你这是何意?” 楚帝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望向皇后,眼中带着疑惑。昭阳笑了笑,上前一步道:“父皇容禀,这位仵作手中的这东西,倒像是昭阳此前送给郑总管的那暖玉。” 楚帝闻言,眸光转回到了昭阳的身上,却没有说话,似是在沉吟些什么。 “这暖玉是昭阳在本宫那里拿的,玉是进贡而来的玉,在宫中亦有造册。那日本宫拿了许多块暖玉让昭阳挑,昭阳只随手挑了一块而已。仵作的意思,莫不是说,是本宫想要害郑从容?”皇后冷笑了一声,眼中蔓延开一抹冰冷。 昭阳目光落在那仵作身上,却是有些好奇地道:“我听闻,这巫蛊之术,除了南诏国人,旁人知道得极少。倒是不曾想,咱们这位仵作竟然也识得蛊虫,还竟然连蛊虫如何养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倒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楚帝听得昭阳这样一说,眉头轻轻一蹙,没有开口。 苏远之的手轻轻点了点轮椅的扶手:“那你说,这块不是暖玉,而是一种树的汁液凝结成的,用来养蛊的东西。不过,我倒是觉着,这东西和玉石太过相像,不知道,你如何辨别,这是玉石还是养蛊的东西呢?” 那仵作被这么轮番攻击,额上亦是有细细密密地汗珠渗出,忙不迭地应道:“倒也极好辨别,真正的玉石应当不惧火。而那养蛊的,因为是汁液凝结,用火烤上一会儿,就会融化。且玉易碎,而养蛊的那东西不易碎。” “哦?”苏远之挑眉:“微臣倒是还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陛下不妨拿火来,让我们瞧瞧,这暖玉,怎么就变成了养蛊的了。” 楚帝闻言,看了内侍一眼:“去拿火来。” 内侍连忙取了几盏宫灯来,将灯罩去掉,只留下了里面的油灯,而后取了火折子将几盏宫灯都点亮了起来。 那仵作拿了那玉石放在火上烤着,众人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 只是良久,除了被火熏得微微有些发黑之外,那玉石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更不见那仵作所言的融化。 仵作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将手中的玉石又翻了一面,继续烤了良久,却仍旧只是徒劳无果。 仵作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额上、鼻尖隐隐有汗珠不停地沁出,嘴里还不停地喃喃自语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苏远之挑眉笑了起来:“看来,是仵作血口喷人啊,这分明就是一块暖玉,你却非说它是用来养蛊虫的。说,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意图污蔑昭阳公主和皇后娘娘的。” 最后的一句话,却已经带了凌厉杀气。 那仵作的手猛地一颤,手中那块玉石便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却是碎成了好几块。 “方才仵作大人似乎是说,玉易碎,而养蛊虫的那树脂凝结成的东西不易碎。”昭阳俯下身子,将那碎成了好几块的玉石捡了起来,放在手中看了看:“宫中上贡的玉石皆为上品,就这么碎了,倒实在是可惜了。” 昭阳说着,抬起眸子望向了德妃和沐王,却见两人的眼中隐隐约约带着惊诧,似乎对这样的结果也很诧异。 楚帝冷冷一笑:“来人,将这仵作拉下去,严刑审问。” 那仵作早已面无血色,却是连叫冤求情都忘了,就被侍卫拉了下去。 昭阳冷笑了一声,那仵作大抵是收了钱财,特意来陷害她的,她倒是不介意再补上一刀:“倒是可怜了郑总管,死因不明,却又被人剖开了身子,却是连个全尸也留不得了。” 楚帝闻言,果真眸色更冷了几分。 苏远之复又开了口:“那仵作所言,郑总管是因为蛊毒身亡倒未必是假。仵作查验尸首的时候,郑总管屋中只怕也有不少的侍卫看守,仵作即便是再厉害,也无法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作假。” 殿中听苏远之这样一说,倒是都望向了苏远之,昭阳亦是有些诧异,不知苏远之这葫芦里面卖得是什么药。 “只是蛊毒之事,微臣曾经也看过一些书,多少有些了解。知晓蛊毒虽然十分狠毒,可是蛊虫却也极为难养,若是没有专人照看,即便是得了蛊虫,也并无用处。咱们在这殿中之人,怕是谁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苏远之的声音清冷,目光淡淡地从殿上众人身上扫过,顿了顿,却又开了口。 “不过,微臣倒是知晓,咱们这在殿上的人中,有人府上有曾经在南诏住过许久的客人……” 最后的客人两个字,苏远之咬得有些重。 昭阳望向苏远之,为何她竟然不知晓还有这么一茬子? “哦?是谁?”楚帝目光定定地看着苏远之。 苏远之便笑了起来:“这就要问咱们大皇子殿下了。” 第409章 擅作主张 楚临沐?昭阳听苏远之这么一说,便转过了眸子望向了楚临沐。 楚临沐的脸上神情倒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苏丞相在说什么,我怎么不知晓,我的府上有这样的人物?” “哦?人是大皇子带回渭城的,大皇子竟然也不知晓吗?此前在衢州救了大皇子一命的那位落微姑娘,可不就在南诏国呆了很长的时间吗?”苏远之的手轻轻摩挲着轮椅的扶手,笑容清冷。 楚临沐微微眯了眯眼,望向苏远之,眼中带着几分疑惑:“落微在南诏国待过?我倒是不知道呢。可是,苏丞相又是怎么知晓的?” 苏远之听楚临沐这样一问,却是回过头看了一眼楚帝。 昭阳见着他这样的动作,便知苏远之的意思,大抵是楚帝怀疑那位落微姑娘,因而专程让苏远之去调查过那位落微姑娘的来头。 昭阳还记得,楚临沐刚刚回到渭城的时候,苏远之也曾经专程叮嘱过她,让她去探望楚临沐的时候,注意一下楚临沐的那位救命恩人。 昭阳去的时候,倒是留意了,只是后来回府之后同苏远之说过以后,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楚临沐似乎也留意到了苏远之的动作,身子微微一顿,脸上的神情亦是僵了僵。 “微臣不过是听昭阳去探望大皇子之后回来说起那位女子,觉着那女子的来历有些可疑而已。她说她是临水人,四处游历,恰恰好在衢州附近救了大皇子。我素来多疑,就命人去查探了一番,却发现,那位姑娘的确是临水人,不过曾经在南诏国待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来在大皇子出事的前几日才到了衢州。”苏远之却是淡淡地应着。 说完,也不等楚临沐辩驳,便转身朝着楚帝拱了拱手:“陛下不妨命人将那位落微姑娘带入宫中来,好生审问一番才是。” 楚帝的目光看向苏远之,又转到了楚临沐的身上,沉吟了片刻,颔首道:“准了。”苏远之笑了笑,神色从容,只静静地低下了头,又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 昭阳低眉浅笑,抬起眼来,目光从殿中众人身上再次扫过,却发现,太后捻着念珠的手愈发的快了,眼中亦是染了几分烦躁之色。 这便坐不住了吗?昭阳冷冷一笑。 那位名唤落微的姑娘仍旧一身青衣,入了养心殿,也不见丝毫紧张的神情,神色冷淡,缓步走到殿中,朝着帝后行了礼:“民女落微,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楚帝蹙着眉头看着落微,开口问道:“你就是救了临沐的人?” “正是民女。”仍旧不骄不躁,不疾不徐。 “听闻你此前四处游历的时候,曾经在南诏国住过几年,可有此事?”楚帝又问。 “是有此事。”倒也并不否认:“民女自幼学医,南诏国虽然巫蛊盛行,可医术也十分出名,民女便慕名前去学了五六年。” “这么说来?你会养蛊?”楚帝的眸光冷了下来。 那落微却是浅浅笑着道:“在南诏国,蛊也有用途之分,这行医救人的蛊,民女倒是会养一些。杀人害命的蛊,却是不曾接触过。” 楚帝将先前仵作带进来,装着死去的蛊虫的白瓷盒子递给了内侍,挥了挥手,让内侍拿到了落微的面前:“这蛊,你可认得?” 落微低下头,目光落在那盒子中,微微蹙起了眉头:“这蛊虫带有异味,且体内成血褐色,怕是能杀人害命的蛊,且是刚刚害了人性命的蛊。不过蛊虫有千千万万,落微并不认得这究竟是什么蛊虫。” “认不认得,不过你一句话而已,有何证据?”苏远之突然开了口。 那落微微微侧了侧身子,转身望向苏远之:“苏丞相此前大抵已经派人打探过落微的事,大可以派人去南诏国打听打听,落微在南诏国所拜的师父,是南诏国有名的蛊医,却也是只会以蛊救人,不会以蛊杀人的人。” 苏远之却是冷笑不语。 楚临沐却是连忙上前两步,跪倒在落微的身侧:“父皇莫非是怀疑儿臣指使落微养蛊来杀害了郑总管,可是郑总管去世之前,儿臣不过与他见过一面而已,且那是皇祖母也在。儿臣与郑总管总不过说了两三句话,并未有身体接触,也并未送过郑总管东西。这下蛊一说,实在是荒谬。” “是啊。”一旁一直坐在椅子上半合着眼睛的皇太后突然睁开了眼,望向了楚帝:“皇帝,那日临沐是与哀家一同碰见郑从容的,你不会连哀家一起怀疑吧?” 楚帝眉头蹙了蹙,似乎有些不悦,只是却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落了太后的面子,只得开口应道:“母后说的这是哪里话?如今不是正在审问吗?” 昭阳亦是笑了起来:“是啊,皇祖母,方才不还因为仵作拿了那玉石,怀疑到了昭阳的身上吗?这审案审案,讲究的是真凭实据。方才那仵作意欲诬陷昭阳,最后不也因着那仵作指认的东西是暖玉而非养蛊的东西,而推翻了吗?沐皇兄若是无辜,父皇自然不会冤枉了去。” 殿上众人的神色皆是有些难看,苏远之却是笑了起来:“落微姑娘说,自己只会以蛊救人,不会以蛊杀人之术?” 那落微不知苏远之为何又问了一遍,却也点了点头。 苏远之朝着楚帝拱了拱手:“陛下,刚陛下下令去大皇子府上将这位落微姑娘带走之后,微臣就让人去叫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一同,去搜查了落微姑娘在大皇子府上的住处……” 殿上众人闻言,猛地朝着苏远之望了过来,沐王的脸上淡然的神情终究有了几分龟裂:“苏远之,你这是何意?谁给你这样的权力,谁给你这样的本事,让你去搜查我的府邸的?” “此事未免太过荒唐了一些,一个朝臣,却能够正大光明的调动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去搜查皇子府邸?”太后脸上亦隐隐带了几分怒气。 那叫落微的姑娘,脸上亦是闪过了一抹慌乱。 第410章 锒铛入狱 昭阳将众人的神情一一纳入眼底,心中约摸有了底。 苏远之却是全然没有将沐王和太后的怒气放在心上:“先前在知晓了郑总管的死讯之后,陛下便下了旨意,让微臣全力追查此事。微臣当时便求了旨意,请刑部和大理寺配合调查,且让陛下准许微臣,不得已的情形下,可以先斩后奏。” 楚帝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身上,眸光暗沉,却是并未反驳。 太后见状,更是气急,手紧紧握住手中的佛祖,咬紧了牙关。 苏远之却是浅浅一笑:“陛下不妨传召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上殿来问一问,在大皇子的府邸之中,在这位落微姑娘住着的屋子里,都搜查出了什么东西。” “传。”楚帝只装作没有瞧见太后的怒气,扬声道。 颜阙和大理寺卿谢光明一同入了殿,同楚帝行了礼。楚帝满是急切地问道:“你们方才搜查了大皇子府?可找到了什么?” 颜阙和谢光明面面相觑,脸上皆是有些苍白,连忙应道:“微臣在这位落微姑娘的屋中,发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有许多虫子,蛊虫。” 楚帝目光冷了下来:“抬上来。” 苏远之听楚帝下令将东西抬上来,便拉了拉昭阳,伸手将昭阳往后面推了推,让昭阳站到了他的身后。 昭阳有些疑惑,低下头望向苏远之,却听见苏远之轻声道:“莫要看。” 被侍卫抬上来的,有两个约摸可以装下一个人的大箱子,还有两个架子,架子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罐子。 即便是还并未将那些箱子罐子的打开来,就已经听到有毛骨悚然的声音传来,窸窸窣窣的,像是什么东西在爬动的声音。 还隐隐约约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昭阳只觉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复又退后了一些,靠着苏远之的轮椅站着。 在殿中站的时间太长,她却是觉着有些累了。心中有些担忧腹中孩子,便伸手按了按小腹。这样微小的动作却也逃不过苏远之的眸子,苏远之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昭阳,眼中亦是有些担忧,从轮椅的扶手上抽出了鞭子来,勾了一把椅子,放在了昭阳的身后。 殿中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两个箱子和架子上,并未有人留意到他的动作。昭阳浅浅一笑,顺势坐了下来。 楚帝从龙椅上走了下来,让内侍打开了那架子上的罐子。 昭阳见状,心中好奇,想要上前,却被苏远之拉住了手。 楚帝凑过头去看了看,就瞧见那管子里面装着的,俱是虫子,尾指粗细的虫子。那虫子通体发黑,皮肤倒是光滑,瞧着那模样,倒有几分像田里的水蛭。 楚帝蹙了蹙眉头,一连打开了好几个罐子,都是那样的虫子。 楚帝便又命人打开了地上的箱子,箱子中东西却是不少,有模样长得像玉石的东西,楚帝目光落在那物件上,似乎想起先前那仵作的话,眉头轻轻蹙了蹙。 箱子里面还放着几个比架子上的罐子看起来更高大一些的罐子,那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腐臭味,就是从那罐子里面散发出来的。 楚帝挥了挥手,似是想驱散开那腐臭的味道。 内侍将那罐子的盖子打了开来,楚帝凑过去瞧了瞧,就瞧见里面放着的,是几条已经死去的鱼。 死鱼? 楚帝微微蹙了蹙眉,只是转眼间,却瞧见有无数的小小的黑虫子从那死鱼之中钻了出来,甚为骇人。 立在皇帝身侧的皇后退后了两步,面上青白交加,似是隐隐有些泛呕。 内侍连忙将那罐子的盖子盖上了,楚帝拂袖:“是谁允许你将这样的邪毒玩意儿带到楚国的?” 昭阳并未见到那里面都是什么,目光落在众人的身上,隐隐带着疑惑。 那落微姑娘没有开口。 箱子里还有长得像蚕茧的小小的黄色的茧,却是不知有何用处。内侍将那茧拿了起来,却是瞧不出是什么玩意儿,便索性将那茧掰了开来。 “小心!”那位落微姑娘突然喊了起来。 只是那茧却已经被内侍掰成了两半,里面有小小得,几乎瞧不见的小虫子钻了出来,猛地钻进了那内侍的手,转眼就不见了踪影。那内侍一慌,忙将那黄色的茧扔到了地上。 只是脸却突然变成了青黑色,不过片刻,就软倒在地,身子抽搐了两下,没了动静。 众人见着这番变故,皆是变了脸色。 “落微姑娘方才说,只会以蛊救人,不会以蛊杀人?”苏远之的目光落在那转瞬间就死去的内侍身上,又望向了落微,神色泛着冷:“那这又是什么?” 那落微咬了咬唇,没有吭声。 “好啊!竟然带着这邪物到我楚国还祸害我楚国来了,其心可诛!来人,将这毒辣女子拉下去,杖毙!”许是因着太过愤怒,楚帝的声音亦是带着几分颤抖。 侍卫连忙上前将那落微拉了下去,落微也不曾挣扎,目光落在楚临沐身上,似有千言万语,可终是一言未发。 “将这些害人的东西,都拿下去,烧了,烧了!”楚帝指着放在殿中,如今人人避之三尺的那两个箱子和架子,声音几近嘶哑。 侍卫忙不迭地将东西带了下去。 楚帝的目光才终是落在了楚临沐的身上:“人是你带回渭城的,也是住在你府上的,你莫要告诉朕,她在你府上光明正大的养这些邪物,你会全然不知?若你这样说,那才真是一个笑话。” 楚临沐低着头,并未说话。 “糊涂东西!”楚帝猛地拍了拍御案,声音拔高了几分,震得众人耳朵都有些发疼。 太后停下了不停捻着佛珠的手,开口道:“那个女人分明就是利用了临沐而已,她是临沐的救命恩人,临沐总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人,将她带回渭城报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一个女孩子,在自己屋子里弄这些东西,男女有别的,临沐怎么知道?临沐也不过是受害者罢了。” 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楚临沐那巧言诡辩的本事原来是跟着太后学来的啊…… “男女有别?他带进了府,就没有让丫鬟去侍候?丫鬟就不会将这些事情禀报给他?母后你莫要再为这小兔崽子说话了,我瞧着,就是他居心叵测!郑从容的死,定与他有关!来人啊,将他打入天牢,押后待审!” 第411章 静养 又有侍卫进了殿。 “皇帝!”太后猛地站起了身来,护在了楚临沐的面前,眼中满是怒意:“此事分明就是有人蓄意陷害临沐,你却是非不分黑白不辨,何以为帝?” 何以为帝? 昭阳挑了挑眉,眼中满是诧异,皇祖母当真是老糊涂了,这样的话竟然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父皇。 抬眼一瞧,父皇的眼中果真满是怒意,嘴紧抿着,却没有收回旨意。 侍卫立在了楚临沐的身侧,就要押着人离开,德妃满脸惊慌失措地扑了上去,拦住了侍卫:“不行,你们不能将临沐带走。陛下明鉴啊,临沐是冤枉的啊……” 却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昭阳瞧着殿中这副乱糟糟的模样,心中却是畅快至极,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合适,只怕她就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带下去!”楚帝的声音之中隐隐带着几分厉色。 侍卫连忙将德妃拉了开去,押着楚临沐出了养心殿。 太后面色苍白着,抬起手来指了指楚帝,嘴唇亦是打着颤,两眼一翻,却是晕倒了过去。 “太后,太后娘娘!”“母后!” 殿中顿时乱作一团,楚帝连忙命人将太后背着出了养心殿,又慌忙命人传太医到福寿宫,亦是跟着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养心殿。 太后出了事,皇后和德妃自然也连忙跟了上去。 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昭阳和苏远之面面相觑。昭阳笑了笑,转过头对着楚君墨招了招手:“皇祖母晕倒了,咱们作为孙儿孙女的,自然应当去瞧瞧。” 苏远之颔首,内宫他是不便去的,便同昭阳道:“我在宫门口等你。” 目光落在昭阳身后,见昭阳带了他给的那两个会武功的侍女,才稍稍放下了心,却也转身同君墨道:“你皇姐怀有身孕,你可得小心照看着。” 楚君墨连忙应了下来:“苏丞相放心,皇姐交给我就是。” 说着就伸手来,小心翼翼地扶了昭阳:“走,皇姐,咱们去福寿宫。” 昭阳见状笑了起来:“我哪有这么娇贵?”说完,就抬脚出了养心殿。 到了福寿宫,却见皇帝皇后和德妃都只在正殿候着,并未进寝殿。昭阳有些奇怪,走到皇后身边站定,压低了声音问道:“父皇和母后怎么都不进去?” 皇后四下看了看,亦是轻声道:“方才你皇祖母醒了,说不想见陛下,不让陛下入内。陛下没有法子,只得在这里候着。” 昭阳挑眉,看了眼寝殿的门,小心翼翼地觑了觑楚帝的神色,楚帝的眉头紧蹙着,眼中满是暗沉之色,眯着眼静静地望着寝殿门口晃动的珠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才在养心殿,皇祖母便不曾给父皇面子,竟然当着朝臣的面质问父皇何以为帝,如今又不让父皇入寝殿探望。 父皇与皇祖母刚刚有几分缓和的关系,只怕因为此事,便又会变得势同水火起来。 不过这却正是昭阳想要看到的。 太医们匆匆入了寝殿,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太医走了出来。 “太后如何了?”楚帝问着,声音却是波澜不惊,不辨喜怒。 太医连忙应道:“太后娘娘是怒火攻心,因而产生胸闷气短,头晕目眩的症状。微臣同其它几位太医商议一下,开些药来。只是太后娘娘须得静养,不能再受刺激了,若是再受了什么重大的刺激,怕是身子骨会承受不住,严重者,中风偏瘫皆是有可能的。” 楚帝沉默了下来,挥了挥手:“去取药吧。” 楚帝抬脚又要往内殿走,只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却立在门口,见楚帝要进门,连忙道:“陛下,太后娘娘说不想见陛下,太后娘娘刚刚才受了刺激,陛下……” 楚帝停下了脚步,眸中闪过一道冷芒。 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母后好生休养吧。” 楚帝说完,就转过身对着正殿中候着的皇后、德妃、昭阳还有君墨道:“都退下吧,莫要打扰了太后静养。” 说完,却是率先出了正殿。 昭阳抬起眸子和皇后对视了一眼,亦是连忙跟着走了出去。 刚出了正殿,就听见楚帝吩咐着一旁的内侍道:“去将近卫军统领传来,叫他派人将这福寿宫围起来,太后娘娘需要静养,任何人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轻易出入福寿宫,以免打扰了太后娘娘静养。” 昭阳脚步一顿,愣了愣,父皇下了这样的旨意,哪里是为了不打扰太后静养,分明就是将太后变相地软禁了起来啊。 父皇怕是动了怒了。 昭阳转过头望向德妃,德妃的眼中亦是闪过了一抹慌乱,脸色有些苍白。 “陛下,太后娘娘可是陛下的亲生母亲啊,陛下怎能……”德妃连忙劝着。 楚帝猛地转过了头来,冷冷地看着德妃,德妃还未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哽在了喉头,却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德妃身为后宫的嫔妃,也应该知道,凡事应当慎行慎言。朕不过是听太医方才说,母后的身子再也经受不得刺激,怕别人一不小心刺激到了母后,惹得母后中风偏瘫,不得已才做此决定,也全是为了保护母后的身子。母后是朕的亲生母亲,朕比谁都清楚,犯不着你来提醒朕。还是你觉着,朕这样做不妥当?” 楚帝的声音急促且带着怒意,说完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德妃。 “陛下也是为了太后娘娘好,德妃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了?”皇后亦是缓声开了口。 这种情形之下,德妃哪敢说一个不该说的字,只得咬了咬唇,低下头轻声应着:“是臣妾误会陛下了,陛下一番好意,是孝顺之举。” 楚帝这才转过了头:“本朝素来以孝治天下,朕不希望传出丝毫不好的话,若是朕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定会唯德妃你是问。” 德妃低着头,眼眶微红,嘴唇微微颤抖着,似是难受至极。 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道:“是,臣妾知罪。” 楚帝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昭阳这才笑眯眯地看向了德妃,今日这一变故,对德妃的打击只怕是不小。 “如今沐皇兄下了天牢,皇祖母又病了,德母妃可得好生保重自个儿才是啊。” 德妃咬了咬牙,手在袖中暗自握紧了几分:“多谢昭阳公主关切。” 昭阳笑了起来,同皇后一同带着楚君墨离开了福寿宫。 第412章 障眼法 楚君墨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不停地踹着脚下的小石头,似乎情绪有些失落的模样。 昭阳见了,伸手摸了摸君墨的头发,笑着道:“君墨这是怎么了?吓着了?” 君墨抬起头来,瘪了瘪嘴,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堂堂男子汉,怎么可能被几条小虫子吓着?” 昭阳和皇后面面相觑,皆是笑出了声来。 “嗯,那咱们的堂堂男子汉怎么这样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啊?”昭阳问着。 楚君墨微微拧了拧眉,脸上倒是难得一见的严肃模样:“也没什么,只是今日在殿上看那仵作污蔑皇姐和母后害死了郑总管,我虽心中着急,却无能为力,心中觉着有些怅然。觉得,我始终还是不够强大,不能保护皇姐和母后不受欺负,我要更努力地向丞相学习才是。” 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晶莹,嘴角却是含着笑:“君墨在长大了,母后和你皇姐等着,等着你羽翼丰满的那一天。” 昭阳想着苏远之还在宫门口等着,到了御花园就与楚君墨和皇后道了别,转身朝着宫门口去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先前洒了几滴雨,似乎也并未下大,如今地上倒也仍旧干爽。 如今的局势,楚临沐入了天牢,太后被父皇变相软禁了起来,柳雅晴死了,只剩下了德妃一人,德妃也毁了容貌,独木难支。 形势大好,让她如何能够不欢喜? 到了宫门口,就瞧见丞相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前,昭阳笑眯眯地踩着脚踏上了马车,却见苏远之坐在马车之中发着呆。 “在想什么呢?”昭阳笑眯眯地道。 苏远之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伸手扶着昭阳在他身边坐下,才开口问昭阳:“太后娘娘如何了?” 昭阳撇了撇嘴:“太医说是怒火攻心,需要静养,在福寿宫还同父皇发了好一通脾气,不让父皇入寝殿探望。父皇怕是今日积了怒气,听皇祖母那样一说,亦是动了怒,当即下令让近卫军派人将福寿宫围了起来,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出,这分明就是将皇祖母变相软禁了起来啊……” 苏远之闻言,眉头却是蹙得更紧了一些。 昭阳见状,却是有些不明白了:“怎么觉着,你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啊?”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昭阳眨了眨眼。 苏远之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昭阳的头发:“总是觉得,事情有些太过容易了一些。无论是上一回柳雅晴的事情,还是这一次楚临沐的事情,我们赢得都太过容易了一些。” 昭阳愈发不解了起来,却听得苏远之道:“上一回柳雅晴诬陷皇后娘娘下毒害她,破绽太过明显。首先那宫女未等柳雅晴醒来就迫不及待地招认说是皇后娘娘指使,其次那相克的两样食物,甘草和鲫鱼。这两种食物须得两三年才能中毒致死,这是太过明显的破绽,柳雅晴毕竟是太后精心教导的人,怎会犯这样的错误?” “可是……”昭阳咬了咬唇:“哪有人拿自己性命来赌的?” 苏远之又道:“这一回的蛊毒也是,蛊毒的特性几乎是人尽皆知,即便是我没有将那暖玉换掉,也没有更多的证据证明是你下的蛊。反倒是我此前查探那叫落微的女子一事,我的人一路查到了南诏,这般大的动静,想必根本瞒不过楚临沐。” “这样大的破绽,他却仍旧选择用蛊毒害死了郑从容,且那叫落微的女子在他府上养蛊的事情,他压根便没有多加遮掩,完全不是楚临沐的行事风格啊……”苏远之叹了一声,眉头一直不曾松开。 “而太后,你此前也曾经说过,前段时日太后想方设法地想要与陛下重归于好,今日却激动到在大殿之上就对陛下横加指责,全然不顾当时还有颜阙和谢光明在。” 昭阳听苏远之说起此事,连忙道:“兴许是太后瞧见父皇要让楚临沐下天牢,一时气急了吧?” “一时气急?”苏远之听昭阳这么一说,却是嘴角一翘笑了起来。 “太后在宫中呆了四十多年了吧?从先帝一直到陛下,四十多年,如何还能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且太后在先帝在的时候,一直身为皇后,更是贤淑大度的典范。你何时见你母后气急到这样口不择言的地步过?你不妨问一问,陛下当年下旨除掉了李氏满门的时候,太后可这样气急过?”昭阳望向苏远之,苏远之既然都这样说了,定然就是没有过的了。 “今日不过是自己的孙子被押入了天牢,难道还能比自己的父母兄弟被自己儿子下旨除去更令人伤心愤怒的?” 苏远之嘴角带着一抹冷笑。 昭阳愈发迷惑了几分:“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他们可以为之?刻意将这些弱点暴露在咱们面前,让咱们去抓住他们的小辫子,然后对付他们?他们又不是疯了,为何要这样做?” 苏远之眯了眯眼:“那你瞧着如今这局势,觉得如何?” 昭阳拍了拍膝盖,笑呵呵地应着:“自然是觉着形势大好,前途一片光明。” 苏远之见昭阳那副得意样子,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你会觉着,沐王入了天牢,太后又被软禁了起来,柳雅晴也死了,德妃毁了容。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可是,我总觉着,这就是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放松你的戒心,这不过是一出障眼法。这背后,却不知道他们在谋算着什么巨大的阴谋诡计。”苏远之眯着眼道。 “就好似前段时间,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你一直留意着德妃是不是与人私会,留意着楚临沐那十分反常的行为,却独独对郑从容之事未怎么上心,可就是这个不怎么上心的,却突然出了事。这,兴许也是他们的障眼法。” 昭阳呆呆愣愣地看着苏远之,眼中带着几分诧异。 她却是从未这样想过。 “可是,沐王在天牢,太后被软禁,他们还能做什么啊?”昭阳眼中满是疑惑。 苏远之见昭阳的样子,又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昭阳的头发:“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想罢了,兴许事情也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复杂。我不过是见你太开心,担心你得意忘形,所以善意提醒一下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哼了一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还见不得我开心了是吧?” 苏远之揽住昭阳,笑出了声来,却是全然没有方才那清冷严肃的模样。 昭阳拧了拧苏远之,心中却暗自将苏远之方才的那些话听了进去,记在了脑海里。 第413章 再见端王 倒好似突然就闲了下来,昭阳接过姒儿递过来的馒头碎屑,扔进了湖中,心中暗自想着。 丞相府的那湖中的鱼,大抵已经有些年头了,有好些两尺左右的长短的锦鲤,瞧着倒显得有些骇人了。 一把馒头碎屑扔下去,就是一阵哄抢,而后转瞬之间就没了踪影。 昭阳“啧啧”叹了两声,就瞧见管家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刚走近,昭阳就已经瞧见了他手中拿着的请帖。 “又是哪家送来的?”昭阳轻声询问着,问完又急忙道:“你先别告诉我啊,让我猜一猜。” 目光落在那请贴上,请帖的颜色是淡雅的水红色,上面绣着散落的桃花瓣,还有几句诗。 “秦府的姑娘送过来的?”瞧着这请帖的风格,倒是秦卿的风格。 管家颔首:“公主猜对了。” 说完便笑着将那请帖呈给了昭阳,昭阳笑眯眯地打了开来,是秦卿邀她去梨园听戏,左边中规中矩地写着请帖的内容。右边却还有一行小字:迫于杨婉的威胁所写。 昭阳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她在宫中的时候,素来也没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出了宫,倒是觉着,有这么三五个好玩的友人,却也是不错的体验。 昭阳按着请帖上的日子,早早地出了门,如今的天气倒是正舒爽的时候,不冷不热,凉风习习,让人觉着整个人都舒爽了起来。 到了梨园门口,马车停了下来,姒儿扶着昭阳下了马车。昭阳正要进梨园,却听见姒儿带着疑惑的声音:“咦,那不是秦小姐吗?” 秦卿? 昭阳转过头朝着姒儿看的方向望了过去,倒果真是秦卿,秦卿带着丫鬟,正对着昭阳所在的位置站着,她的对面站着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男子背在身后的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后背。 秦卿在同那个男子说话,因着那男子背对着昭阳,昭阳瞧不见那男子的容貌,只是隐隐觉着,那男子的身影似乎有几分熟悉。 正想着,秦卿抬起手来指了指不远处,那男子就转过了身来,顺着秦卿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端王曲涵? 昭阳终是瞧见了那男子的模样,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 上一回听到曲涵的消息,还是听苏远之说起,苏远之说,西蜀国来了国书,愿意与楚国签订和平国书,只希望父皇放了曲涵。 那日她听闻这个消息还觉着有些纳闷,按理说来,端王因着品行不端已经被逐出了西蜀国,是生是死,也与西蜀国没了关系,也不知为何西蜀国竟还愿意救他出天牢。 要知道,因着去年的那一场仗,西蜀国和楚国已经算是敌对了。 苏远之说,端王即便是被逐出了西蜀国,可也毕竟是西蜀国的皇室中人,血脉是斩不断的。西蜀国的王爷,被关在了楚国的天牢之中,此事说出去,于西蜀国的国威亦是十分不利的。 昭阳的目光落在曲涵的身上,眯了眯眼,如今在这里瞧见了他,想来是父皇和西蜀国已经达成了协议,将曲涵放了。 只是,秦卿何时与他认识了?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抬脚走了过去:“秦卿。” 秦卿听见昭阳的声音,抬眸朝着昭阳看了过来,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同昭阳挥了挥手。 曲涵便也随着秦卿的动作,望向了昭阳,目光落在昭阳身上的时候,却是微微一顿,显然是已经认出了昭阳的身份。 昭阳扬起一抹浅笑,走到了秦卿身边,抬眸望向曲涵:“端王殿下?” 曲涵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眼中似乎满是愉悦:“原来是昭阳公主啊……” 秦卿倒是有些诧异:“公主认得这位公子?” 这位公子? 昭阳听着秦卿对曲涵的称呼,暗自挑了挑眉,这样看来,秦卿与曲涵也并不是很熟啊。 “是啊,自然是认得的,这位公子,是西蜀国的端王殿下。”昭阳笑了笑:“此前倒是见过几回。” 西蜀国?秦卿闻言,垂下了眼,她素来喜欢看书,虽然对政事不怎么熟知,西蜀国却也是知晓的,西蜀国的端王……秦卿想着,他的名声,她自然也是听过的。 曲涵见着秦卿的模样,挑了挑眉,眼中带着几分怨怼地望向昭阳:“昭阳公主这种做法,就让我有些不喜了呢。你瞧瞧,一说我是谁,这位美貌的小姐都不愿意与我说话了。” 昭阳笑了起来,避开了曲涵的话,只问道:“端王殿下不回西蜀吗?” 曲涵挑了挑眉,将折扇拿了起来,“啪”地一声打了开来:“回西蜀做什么?我长得太过俊逸,我那皇兄后宫之中的嫂嫂们都对我有非分之想,我若是回去,她们的热情我可承受不住。” 说着,又叹了口气:“且公主你是不知道啊,我那皇兄也是个有毛病的,你说他的皇帝当得好好的吧,一见到我总说要将皇位让给我,我拿皇位来做什么,当个皇帝就只能守着后宫那几个歪瓜裂枣的嫔妃,天天看天天看的,总也会看腻的啊。我这样聪明的人,怎会为了那几棵歪瓜裂枣的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呢?这不是我的风格啊……” 昭阳听他说话每个正行,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只是觉着,这人像是要赖在楚国不走的模样,也不知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曲涵说完,将折扇一收,目光又落在了秦卿身上:“公主你这位书呆子朋友倒是有些意思,知道很多地方的风土人情,可是竟然都是从书上看来的。” 秦卿瞪了曲涵一眼,有些不满他对自己的形容。 曲涵哈哈笑了起来,对着秦卿道:“走走走,本王带你去游历去,你方才同我说的那些地方,我都去过,我带你去看看,保管比你在书上看得精彩。” “端王殿下请自重。”昭阳见秦卿翻了个白眼,便开口道。 “若是端王殿下没有其它的事情,就请自便吧,昭阳还要与我朋友一同去听戏呢。” 端王挑了挑眉:“听戏啊?那咿咿呀呀地,唱得烦人得紧,有什么意思?你们去吧去吧……” 说完,又望向了秦卿:“这位书呆子小姐,咱们再会啊。” 而后,就拿了折扇离开了。 第414章 齐嫔临产 “他真的是西蜀国端王?”等着端王走远了,秦卿才压低了声音,问着昭阳。 昭阳颔首:“此前在斗兽大会上,他暗中跟着孙尚志入了宫,斗兽大会出事之后,他也被人发现,后来就被父皇关入了天牢。只是他毕竟身份特殊,父皇也只将他关入了天牢,并未做什么其它的处置。” “前些日子西蜀国那边来了国书,求父皇将端王放出来。我只听说了消息,不过今日在这儿见着了他,想来是已经与西蜀国达成了协议。”昭阳应着。 而后,才又转过头望向秦卿:“你怎么与他碰上了?” 秦卿撇了撇嘴:“我方才下了马车,见你们都还没来,就带了丫鬟在附近闲逛。他跑过来向我问路,我见他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又不是渭城口音,以为是初次到渭城的外地人,就同他指了路。他倒是十分健谈,同我聊了聊他去过的一些地方,我觉着他说话十分有趣,就多聊了几句。” 昭阳笑了起来:“端王到渭城,起码有一年多两年的时间了,我还是去年的元宵节见过他,他哪里会不知道渭城的路。定是瞧着你容貌好,对你起了结交的心思,才打着问路的幌子来同你攀谈的。” 秦卿见昭阳打趣她,瞪了昭阳一眼,脸色却微微有些发红:“你身为一国公主,就知晓胡说八道。我又不是没有照过镜子,我这容貌,也叫好?你莫要在打趣我了。” 昭阳听秦卿这样说,转过了身上上下下打量着秦卿,一本正经地道:“还莫要说,我觉着咱们秦卿若是好生打扮打扮,定然胜过渭城不少以容貌扬名的大家闺秀。” “越说越不正经了,走了,咱们先进去吧。”秦卿低着头,径直朝着梨园去了。 昭阳也并未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听了戏回府之后,只在与苏远之闲聊的时候提了一句。 苏远之笑了笑:“端王素来性情乖张,行为奇怪,由着他去就是了。只是毕竟是西蜀国的人,一直呆在咱们楚国,陛下也放心不下,从将端王放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下令让人盯着的,翻不出什么浪来,无须在意。” 听苏远之这样一说,昭阳倒也稍稍放心了一些,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没两日,宫中就传来了消息,说齐嫔要生了。 昭阳收到消息,心中有些担心,却也不敢贸贸然地入宫,只得在府中干着急。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收到了宫中传来的消息,齐嫔生了个小公主,母女平安。 昭阳方松了口气,一则因为她应下了齐嫔,定要保她腹中孩子的平安,如今齐嫔生了小公主,她倒也算是没有食言。二则,齐嫔生下的是公主,而非皇子,对昭阳而言,齐嫔是她的人,生个公主自然是最好的结果,至少可以确保,齐嫔不会为了给孩子争夺什么,而背弃她。 齐嫔已经生了,昭阳才叫姒儿准备了马车入了宫。 到了齐嫔所在的安宣殿,自打齐嫔因着怀孕晋封为嫔之后,后宫之中巴结齐嫔的人倒是不少,且齐嫔性子温和,不骄不躁,在后宫之中倒也口碑不错。因而安宣殿中倒是热闹,昭阳一进正殿,就瞧见好些个嫔妃在正殿坐着说话,想必都是听闻齐嫔生了孩子,过来送礼祝贺的。 见着昭阳进来,殿中的嫔妃连忙起身行了礼。 昭阳笑了笑,抬脚入了寝殿。 皇后还在寝殿之中,倒是并未见着楚帝。 皇后的手中抱着一个襁褓,脸上亦满是笑容:“这孩子眉眼都像陛下,是个有福气的。” 许是因着刚刚生产的缘故,齐嫔的脸色有些苍白,只是嘴角却是带着笑的:“能够平平安安的,对臣妾而言,就已经是最大的福气了。” 皇后见昭阳进来,便对着昭阳笑着道:“快来,瞧瞧你的小皇妹。” 昭阳笑着走了过去,望向皇后怀中那被襁褓包裹着的小小婴孩,她全身都是粉红粉红的,小得让昭阳连碰触都不敢,眼睛却是瞪得大大的,好奇地望着昭阳。 “好小啊……”昭阳的声音中满是担忧。 皇后和齐嫔对视了一眼,“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刚出生的小孩子都是这个模样,小小的软软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昭阳盯着那小孩儿看了一会儿,才又将目光转向了齐嫔:“我昨儿个就收到消息,说你即将临盆了,可是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你生下孩子的信儿,可将我急坏了,生害怕出了什么事情。只是我在宫外,也不便那样急匆匆地赶进宫来,昨晚都没怎么睡着,好在一切平安顺遂。” 齐嫔目光一直追随着皇后手中那襁褓,闻言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劳公主担心了,女子生产本就是这样,听闻还有两三天生不下来的呢。” 昭阳听着这话,心中便有些打鼓,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摸了摸自个儿微微隆起的小腹。 皇后却是转过了身来:“若不是有人从中作妖,哪用得了这么长的时间?你这一回,却是损耗了不少元气,这月子里,可得好生将养将养,不然落下病根可不好。” 昭阳听皇后这样说,似乎是有人妄图趁着齐嫔生产之际动手脚?心中诧异,抬起眼来望向自己的母后:“有人作妖?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冷笑了一声:“自然是有人买通了稳婆,想要趁着齐嫔生孩子的时候,让齐嫔落得个一尸两命。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的,若是出了事,也很难断定是不是有人从中作鬼。那稳婆在给齐嫔的参片之中动了手脚,幸好齐嫔准备得充分,没有中计,却也因着那稳婆的可以拖延,险些出了事。” “是谁?”昭阳连忙追问着:“谁这般大的胆子?那稳婆可审问过了?” 昭阳问着,心中却在暗自猜测着,会不会是德妃? 齐嫔听昭阳这样问,低着头,苦笑了一声,没有开口。 却是皇后点了点头:“审问过了,那稳婆倒是供认不讳,将那指使之人招供了出来,是孟婕妤。” 第415章 北雁来书 孟婕妤?昭阳记得,孟婕妤便是与齐嫔同住在这安宣殿的另一个嫔妃。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齐嫔:“我记得此前你还是美人位分的时候,那孟婕妤与你倒是交好。后来你得宠之后,我倒是见她欺辱过你。” 齐嫔轻轻颔首,眼中带着几分无奈:“我此前也只当她是见我得宠,心生妒忌而已。且她除了平日里弯酸那么两句,也并未真正害过我,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哪晓得,她竟会对我腹中孩子下手。我千防万防,也不曾防备过她。” 皇后将小公主放在了齐嫔的身边,齐嫔转过头望着襁褓中的孩子,嘴角弯起一抹浅笑:“好在虽然我受了些苦头,我孩子并没有真正出什么事,不然,我定然不会原谅她。” “此前你位分低,这安宣殿中她是主子,自然觉着她高你一头,平日里对你照顾照顾,便当时对你施恩。可有一日你却突然翻身,升到了嫔位,位分比她还高了不少,她自会觉着,你受她恩惠,却竟然爬得比她还快,心中怨怼也是正常。这宫中的女子,特别是不受宠的,时间久了,心中多多少少总会有些扭曲。”皇后淡淡地应着。 齐嫔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并未多言。 “好了,你刚损耗了不少元气,也该好生休息休息,莫要太过操心了,此事陛下和本宫自会处置。”皇后说完,看了昭阳一眼。 昭阳连忙笑着道:“你与小妹妹都安好,我也放心了,不打扰你休养了。” 言罢,就跟在皇后身后一同出了安宣殿。 许是因着新进了不少秀女的缘故,御花园中倒是十分热闹。同皇后走在御花园中,也不时地有人过来请安,昭阳瞧了瞧,大多是些陌生面孔,年轻貌美,像是早晨还沾着露珠的花儿。 到了未央宫,皇后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宫人连忙奉上了茶点。 昭阳捧着果茶,轻轻吹散了杯中冒着的热气:“那孟婕妤,果真只是因着嫉妒才想要害齐嫔的孩子吗?” 皇后瞥了昭阳一眼:“你怀疑有人暗中指使?” 昭阳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孟婕妤倒的确是有害齐嫔的动机的,我此前也见过她与另外的人就在未央宫外欺负齐嫔。只是,齐嫔生孩子之事,无论是齐嫔还是我,都早早地布置了许多,便是为了防备有人从中动手脚。虽说孟婕妤同齐嫔同住一个宫殿之中,可是想要动手脚却是不易的。” “况且,孟婕妤还是一个不怎么受宠的嫔妃。”昭阳咬了咬唇:“若说她买通了稳婆,稳婆是齐嫔一早就确认过的,算是信得过的,孟婕妤如何能够轻易买通?” 皇后笑了起来:“那你觉着,幕后主使之人,会是谁?德妃?” 昭阳想点头,可是又觉着德妃的可能性并不是太大:“德妃如今自顾尚且不暇,哪有心思精力去害齐嫔的孩子。” 皇后笑了起来:“是啊,德妃最近可是安分极了。每日里除了来未央宫请安,就是去佛堂之中祈福,自顾尚且不暇呢。” 顿了顿,才又道:“陛下命人已经审问过了那孟婕妤,孟婕妤先也是咬死不承认,只是后来用了刑,便也供认不讳。将如何搭上稳婆,如何买通,要稳婆用什么法子害齐嫔都一一招供了出来,证词倒是与稳婆所招供的没有什么出入。” “若不是她所为,她又如何能够知晓得这样清楚。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回,孟婕妤可是下了大决心的,这几年宫中分配给她的分例,她都攒了下来,这回一并给了那稳婆,东西也都搜查了出来。陛下大怒,已经下了令,当场就处死了孟婕妤。只是我瞧着齐嫔刚生产,就并未将此事告诉她罢了。” 皇后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波澜,在宫中,她早已经见多了这样的戏码。 人证物证俱全,孟婕妤也已经供认不讳,如此看来,的确是足以定罪了。 昭阳按捺下心中怀疑,笑了笑道:“大抵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如今遇着事情总爱多想,疑神疑鬼的。” 皇后闻言就笑了起来:“有了身孕之后,就是这样,爱多想。平日里多走动走动,散散步,好生歇息就好。” 今日听闻齐嫔生了孩子的消息的时候本就已经有些晚了,进宫折腾一趟,天便开始暗了下来。昭阳想着苏远之大抵已经回了府,就离了宫。 苏远之倒果真已经回了,正在看书,见昭阳进来就放下了手中的书,笑着道:“我还以为你得在宫中用了晚膳才回来呢?齐嫔那里,一切可还顺利?” 昭阳点了点头:“虽然出了点小意外,不过好在母女平安。我先前瞧见齐嫔的孩子了,好小啊她……” 苏远之听着昭阳略带几分惊异的声音,忍不住笑了起来:“刚出生的孩子都是那个模样的,再过几个月你就知道了。” 目光若有若无地望着昭阳的小腹。 这话先前在宫中的时候母后也说过,只是不知为何,听苏远之这么一说,总觉着隐约透着几分暧昧。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在苏远之的身旁坐了下来。 “今日倒是有一个好消息。”苏远之轻声道,虽然说是好消息,声音中却也并未见有多少喜悦,顿了顿,却又补充着道:“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又不算什么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昭阳心中疑惑。 苏远之笑了笑:“北燕国传来国书,北燕国的大王死了,大王子仓央继位。” 昭阳眨了眨眼,有些回不过神来。前世的时候,也是这个模样的啊,北燕国大王死了之后,大王子手段凌厉地除掉了他的几个兄弟,夺得了王位。 这她一早就知晓了,的确也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苏远之见昭阳的模样,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忘了,那仓央当初求娶过你,后来,因为我从中做了些手脚,迎娶了你的皇妹静宜?” “静宜?”昭阳眼中闪过一道亮色:“仓央继位,静宜皇妹可是王后?” 苏远之点了点头,笑了起来:“是啊,看来你那位皇妹,在北燕国倒是过得不错,你也该放心了。” 昭阳连连点头,当初让静宜代替她嫁到北燕的时候,她心中是担心的,如今听闻这个消息,自然欢喜,这的确算得上是好消息的。 “不过,还有一个消息与此事有关,你却未必能够笑得出来了。”苏远之又道。 第416章 出使人选 “还有?”昭阳愣愣地望着苏远之:“什么消息?” 苏远之抬起眼来,目光落在昭阳的脸上:“北燕国王位更迭,这是大事,北燕送了国书来,咱们楚国自然应当派使臣前往恭贺的。” 昭阳眯了眯眼,派使臣前往恭贺? 昭阳仔细回响了一下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她前世对前朝的事情并不是太关注,知晓北燕是那仓央夺得了王位,也不过是因为仓央喜欢淳安,在仓央夺得王位之后,淳安曾经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炫耀过的缘故。 前世父皇是派谁为使臣,前往北燕恭贺的来着? 脑中却突然浮现起前世淳安向她炫耀的场景,一下子醒过了神来,似乎是沐王。 只因她记着,沐王出使北燕回来之后,仓央专程托沐王给淳安带了不少的好东西,其中有两颗约摸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淳安命人将那夜明珠放在府中,还专程请她前去观赏过。 淳安那得意洋洋的神情,昭阳怎么可能忘记? 只是这一世的轨迹已经完全同前世不同,如今沐王已经被父皇关入了天牢之中,这一世,派去北燕国的人选,自然不可能再是沐王了。 只是方才苏远之说,还有一个与此事相关的消息,她听闻之后,就未必能够笑得出来了。 这话的意思,是派去北燕国的人,与她有关? 昭阳望向苏远之:“父皇,要派你去?” 苏远之摇了摇头:“不是我,我不喜欢那仓央,一想着他来楚国的时候,看你的眼神。再想想他那封求婚的国书,我便觉着,若是派去我北燕国,我大抵会忍不住在他的登基大典上打死他。” 昭阳听苏远之的话带着几分怨怼,像是闹脾气的孩子一样,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整日没个正行,你若是在人家的登基大典上动手,怕是就再也不能活着回来了。” “小看了我不是?要不试一试?”苏远之睨着昭阳。 昭阳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自然是信你的,你是天下最厉害的。” 只是…… “不是你,那还能是谁?”昭阳连忙将话茬子拉了回来。 苏远之挑了挑眉:“君墨。” “……”昭阳眼中满是诧异之色,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说谁?君墨?” 苏远之颔首,笑了笑道:“北燕国与我们楚国素来交好,北燕国新王登基,这自然不是一件小事,咱们也得派个有分量的人去才行。朝臣之中,除了我,也别无他人之选。只是如今你有了身孕,我也不愿意离你太久。那便只能派皇子了,如今的皇子之中,没有比君墨更合适的人选了。” “可是君墨才十三岁啊?而且他也从未离开过楚国,也只从去年才刚刚开始学着处置政事啊。”昭阳听苏远之说父皇想让君墨去北燕,心中就溢满了担忧。 苏远之笑了起来:“你莫要太过担心,君墨这一年来,可是长进了许多,兴许连你都不了解如今他的本事了。我教导出来的人,我自然是有信心的。且他是咱们楚国的太子,有些事情,必然要开始学着独自处置。陛下都放心让君墨去,你这做姐姐的,自也应当支持。雏鹰只有离开了母鹰的庇护,才能真正成长,真正学会飞翔,不是吗?” 话是这样说,只是昭阳心中却仍旧十分担心。 苏远之伸手摸了摸昭阳的发:“且如今北燕国的王后是你的静宜皇妹,当初在宫中,你与她也算是交好的,她定也会对太子殿下多加照拂的。” 昭阳咬了咬唇,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既然苏远之都将这个消息与她说了,便是说明,父皇已经下定了决心,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如今她能够做的,也不过是接受,而后好生为君墨筹谋,确保君墨不会出事。 昭阳咬了咬唇,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不能让君墨有任何危险。” 苏远之温柔地笑着应了下来:“放心好了,我定不会让太子殿下有事的。” 昭阳颔首,也不知为何,听他这样承诺一句,她的心就才算是落到了实处,心中担忧亦是少了许多。 第二日,昭阳就又匆匆忙忙入了宫,径直去了东宫。 到了东宫,却被告知君墨尚在养心殿中陪着陛下处理政务,宫人将昭阳引到了东宫之中,奉上了一杯果茶。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果茶之上,一直盯着瞧了良久。 君墨身边的小淳子跟着君墨去了养心殿,如今在东宫之中侍候的,是小林子。 小林子见昭阳一直盯着那果茶看,就笑着开口道:“自打知晓公主有孕之后,殿下就让奴才们将这宫中所有对有孕之人不利的东西给换了,香也不熏了,公主爱喝的茉莉花茶也换成了果茶。殿下说,万一公主到了东宫,闻到吃到那些东西,对身子不好。” 昭阳的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被昭阳看作孩子,总是想着要好好保护的君墨,如今却也开始懂得保护身边在乎的人了。 这一年,君墨成长了不少,昭阳也知晓君墨在成长,可是因为下意识地将他当作孩子,便并未留意那么多。 她与母后因为太明白这宫中的那些深沉算计,生害怕一个不小心,君墨就出了事,对君墨的保护太过。 可是在她们的保护下,君墨十三岁了,却仍旧像个不知世事的孩子。 这半年来,因为苏远之的介入,她们才慢慢开始放手,可也正是这半年,君墨的变化和成长是最快的。 兴许苏远之说得对,雏鹰只有离开了母鹰的保护,才能学会飞翔,学会自己觅食,学会生存。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有些淡淡地怅然。 “皇姐,皇姐……”外面传来君墨欢喜的声音,定是听闻昭阳进了宫,在东宫等她,这才跑了回来。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抬起眼来往门口望了过去。 只瞧见楚君墨像是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在昭阳面前停了下来,笑着望着昭阳。 第417章 闹市遇袭 昭阳见状,连忙道:“你慢着点,这样风风火火地做什么?跑得这样急,天气热起来了,也不怕满头大汗的。” 楚君墨嘿嘿一笑,在昭阳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皇姐你放心啦,如今我可不是之前的君墨了,丞相整日让我扎马步,让我骑马射箭练武的,如今我的身子可好着呢,这样跑一跑有什么的?你瞧我气也不喘一滴汗都没有,一点也不觉着累。” 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胡言乱语什么,什么叫气也不喘,死了才会不喘气呢。” 君墨吐了吐舌头,笑眯眯地望着昭阳:“皇姐怎么突然来东宫了?” 昭阳听君墨这样问,挑了挑眉,睨着君墨道:“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和母后的?” “什么事情?”楚君墨眼中满是疑惑,连忙道:“没有啊,我哪有什么事瞒着皇姐和母后?” “还说没有,父皇不是准备派你去北燕国?”昭阳瞪了君墨一眼。 君墨恍然:“哦。那个啊……” 顿了顿,才笑嘻嘻地道:“皇姐怎么知道的?定然是苏丞相同皇姐说的吧。我就知晓苏丞相这人啊,不可靠,虽然平日里冷若冰霜,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可是在皇姐面前,就什么事都瞒不住。”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似乎对苏远之这样的行径颇为嫌弃的样子:“父皇倒是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旨意还没有下来呢。我想着还未下旨,此事就还有变数,就没有同皇姐和母后讲。” 昭阳听了君墨的话,只觉着君墨的言语之间似乎带着言外之意,想了想,才问道:“你是不是怕我与母后知晓了之后,会去求父皇,让父皇另择他人?” 君墨闻言,身子一顿,沉默了片刻:“其实君墨也不想瞒着皇姐,此事是君墨自个儿向父皇求来的。我是觉着,皇姐和母后总是想要保护君墨,可是君墨长大了,也想保护皇姐和母后。这是一次难得的历练机会,我不想放弃。” 昭阳倒是不曾想到,事情是这个模样,目光盯着君墨看了良久,突然觉着,君墨稚嫩的眉眼之间,已经有了几分沉稳模样。 昭阳转过头端起桌子上的果茶,心中暗自想着,也对,无论是她与母后,都无法护着君墨一辈子。君墨有属于他自己的重责大任,别人无法替代他去完成。 “皇姐你别不说话啊,你不说话我就觉着害怕。”君墨见昭阳一言不发,有些小心翼翼地觑了觑昭阳的神色,笑嘻嘻地道。 昭阳将茶杯放了下来,哼了一声:“你如今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就是了,皇姐可懒得插手管你。只是等母后知道了,定会找你算账,到时候我可不会帮你。” 君墨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走到昭阳身边,抱着昭阳的胳膊撒娇:“我就知道皇姐最好了,若是母后对我发火,皇姐定然不会置之不理的是不是?” 昭阳见君墨这副无赖模样,瞪了君墨一眼:“想当初,北燕国如今那新王还是王子的时候,假扮成侍卫来出使咱们楚国,叫了你与沐皇兄一同比试,当时你可是丢光了脸面的。你如今去北燕,定会被好生取笑一番。” 君墨闻言,将头一扬,满脸得意:“那什么仓央的,比试的时候也不过那样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等我去了北燕国,定要与他重新较量一番,让他对我刮目相看。” “不错,有志气。”昭阳挑了挑眉,不想戳破君墨膨胀的自信心。 倒是不出昭阳所料,派遣君墨出使北燕国参加北燕新王登基大典的圣旨一下,皇后果真急急忙忙去求了楚帝,从楚帝那里知晓是楚君墨自个儿请的旨,亦是气急。将君墨叫到未央宫,狠狠训斥了一顿,还让君墨回东宫闭门思过。 君墨连忙让苏远之递了消息出来向昭阳求救,昭阳接连入宫好几回,才将皇后劝通了。 只是皇后刚一原谅了楚君墨,出发的日子便也到了。 已经入了夏,不过好在初夏的早上仍旧十分的凉爽,君墨出使的日子,昭阳早早地就在城门口候着了。 君墨今日穿了一件黑色的骑装,衣裳镶着金色的边,倒是衬托得君墨沉稳了几分。 昭阳望着君墨身边牵着的黑色骏马,挑了挑眉:“路途遥远,怎么不坐马车?” 楚君墨嘿嘿一笑:“马车也准备了,不过我想骑骑马,觉着骑在马上特威风帅气。” 昭阳闻言,伸手拍了拍君墨的额头,君墨连忙躲了开去:“都瞧着呢,皇姐可还得给我留些面子。” 昭阳笑了起来,沉默了良久,才只道了一声:“一路小心。” 君墨叹了口气,倒是有些怅然:“楚国离北燕国远着呢,这一来一回的,等我回来的时候,皇姐只怕都要生了。皇姐可千万要等着我回来了才能生啊,我得第一个见着我小外甥呢。也等让我小外甥睁开眼第一个瞧见的是我,那样以后才会和我亲。” 昭阳有些无奈:“生孩子的事情哪能说等就等的?既然想要你小外甥第一个瞧见的是你,那你就早些回来就是了。” “好好好,我定会早些回来的。”君墨嘻嘻笑着,朝着昭阳挥了挥手,翻身上了马。 昭阳目光落在楚君墨的身上,想着一年前北燕国来使的时候,让君墨去比试骑马射箭,君墨还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在马下半天不敢上马,上了马眼中也满是惊惧。 如今倒是已经十分熟练,骑在这高头大马上的模样,还隐隐透着几分威武呢。 “一会儿太阳出来就该热了,我先出发了。皇姐也莫要耽搁太久,早些回府,莫要晒着了。”楚君墨低着头嘱咐着。 昭阳笑了起来,挥了挥手,就听见君墨下令出使的队伍出发。 昭阳站在城门口瞧着那一队人马渐行渐远,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站了良久,才转身上了马车:“回府吧。” 马车入了城,没走多久,却又停了下来。 姒儿探出头去看了看,却瞧见前面有几个乞丐挡住了路,姒儿蹙了蹙眉,正要开口训斥,却瞧见有个乞丐朝着马车中扔了一个东西。 姒儿一惊,还未回过神来,那东西突然冒起了一股烟来,透着几分异味。 第418章 凶手是谁?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 苏远之指派给昭阳的那两个丫鬟倒是反应极快,一个连忙上前用锦帕捂住了昭阳的口鼻,另一个快速地将那东西踹出了马车。 “小心是有刺客引诱咱们下马车。”那踹开了东西的丫鬟连忙道,钻出了马车,从马车车夫手中接过了缰绳和马鞭,猛地一挥马鞭,马嘶鸣了一声,随即不顾前面挡道的乞丐和人群,冲了出去。 那些个百姓见状,急急忙忙地让了开去。 周围的乞丐欲上前拦住马车,却见不少黑衣人从周围冲了出来,将那些乞丐团团围住。 捂住昭阳口鼻的那丫鬟将头伸出马车外看了看,方吁了口气:“公主莫要惊慌,相爷有安排暗卫在公主身边保护着。” 马车横冲直撞地,撞翻了不少东西,马车中的丫鬟和姒儿连忙将昭阳紧紧护住。 姒儿方才因着不小心吸入了一些那带着异味的烟雾,脑中已经渐渐开始有些昏沉,眼前亦是模模糊糊的。 昭阳一直憋着气,亦是有些呼吸不畅,脸色通红。那护着昭阳的丫鬟连忙从腰间取了一个小瓶子,拿开了捂住昭阳口鼻的锦帕,将那小瓶子打了开来,凑在了昭阳鼻尖闻了闻。 昭阳方缓过来了一些。 “到哪儿了?”昭阳看了眼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的姒儿,生怕那烟雾有毒,忙扬声问着。 “锦绣街。”外面传来应答的声音。 锦绣街,昭阳咬了咬唇,一时想不起锦绣街有哪个店铺是沧蓝所开,沉默了半晌,才道:“瞧瞧锦绣街上可有叶府的铺子,将马车停下来。” 先前那些乞丐分明是有所图谋的,且知晓今日昭阳要到城门口送君墨出城,提前做了不少的准备的。既然是做还要了准备,一击未中,只怕还有后招。这个时候若是回府,恐一路十分凶险,倒是不如先寻个庇护。 马车猛地停了下来,丫鬟将门打了开来:“这里是叶府的一个酒楼。” 昭阳抬起眼朝着那酒楼望去,是城中有名的东来居,招牌上的一个角落,刻着一个叶字。昭阳点了点头,让人将姒儿扶了下来。 而后转身吩咐着马车车夫:“你驾着马车,继续往丞相府去。要快一些……” 车夫忙应了下来,马鞭一挥,马车便冲了出去。 入了那酒楼,许是因着太早的缘故,酒楼之中并没有什么客人。 掌柜见着昭阳衣着华贵,只是身后的丫鬟却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丫鬟,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却也迎了上来:“这位客官,如今时辰尚早,咱们酒楼还未准备好饭菜迎客呢……” 不等掌柜的话说完,昭阳便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玉佩来放在了掌柜的眼前。 那掌柜的话猛地停了下来,目光一顿,脸色亦是变得恭敬了起来:“原来是少东家的朋友,里面请。” 昭阳要了一间雅间,让两个丫鬟将姒儿搬了进去。才又转身同跟上来的掌柜道:“劳烦掌柜的去城中给我请个大夫过来,最好是掌柜的比较熟识的大夫。” 掌柜忙不迭地应了,匆忙退了下去。 两个丫鬟亦是没有闲着,仔细查看了姒儿的脉搏和情形:“依奴婢看,那东西应当只是迷烟,并非什么致命的毒药,姒儿应当并无大碍。” 昭阳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有些后怕的,因着此前有过一次刺杀事件,她素来也还算警惕的。如今几乎已经甚少在晚上出门,哪怕逼不得已要赶夜路,也必定会带上不少的侍卫。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竟然有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人那样多的闹市街头,就对她下手。 今日的情形,若不是这两个丫鬟反应快,只怕她也就中了招了。 若那烟雾并非是迷药,而是什么致命的毒药,那恐是连命都给丢了的。 昭阳咬了咬唇,沉默着。 过了许久,才又有人敲响了雅间的门,丫鬟连忙上前靠在门边,警惕地将门打了开来。 立在门外的,是掌柜,还有叶子凡。 昭阳有些诧异地望向叶子凡:“叶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叶子凡嘿嘿一笑,脸上带着几分关切:“你不是让掌柜的去请大夫吗?还专程叮嘱要信得过的,且你又拿了我的玉佩,所以掌柜就跑到叶府来告诉我了,我将叶府的大夫带过来了。是你受伤了?” 说着,就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昭阳一圈,却也不见昭阳有何异常,脸上神情才稍稍放松了几分:“原来不是你啊,那就好,那就好。” 言罢,指了指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大夫带来了。” 昭阳点了点头,稍稍让开了一些,指了指身后的姒儿:“劳烦大夫帮我瞧瞧我这侍女。” 那大夫应了声,提着药箱上前。 叶子凡又道:“我在来的路上就听到了一声风声,说什么,苏府的马车在城门口出了事?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昭阳叹了口气,出事的时候在场百姓不少,一打听便能够知晓的事情,她也没有太大的必要隐瞒,索性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同叶子凡说了。 叶子凡闻言,亦是啧啧称奇:“这么厉害,竟然在大街之上行刺一国公主,未免也太张狂了吧?可知道是谁所为?” 叶子凡的这个问题,却正是昭阳如今在疑惑的。 她的确是猜不到,究竟是谁所为。 按理说来,如今太后、楚临沐他们那一拨人正自顾不暇,怕也没有这个闲情逸致派人来刺杀她。 可除了他们,昭阳自问也并未与旁人结仇,又有谁会恨她恨到这种地步。巴不得她去死的地步。 叶子凡见昭阳的神情,便知昭阳如今脑中也怕是一团迷雾,连忙道:“无妨,此事慢慢查就是了,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昭阳颔首,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姒儿身上,微微蹙了蹙眉。 “走,这酒楼里面也有不少好吃的,我让厨子做些好菜来,给你压压惊。”叶子凡大手一挥,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我跟你说哦,遇刺什么的,对我来说,那简直是家常便饭,我一般遇刺之后,就吃一顿好的,就什么都忘了。你多试试,就明白了。” “……”昭阳哭笑不得,知晓他是在宽慰自己,可是谁会这样安慰人的?还让昭阳多试几回。 第419章 奇葩 倒果真如两个丫鬟所言,姒儿不过是中了迷药,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昭阳方放下了心来,心中暗自想了想先前的情形,便明白了过来,那刺客并非是想要她的性命,而是想要活捉了她。 若是想要她的性命,那扔进来的东西弄成毒药,便是最简单的法子。 昭阳不知晓外面情形如何,便派了个丫鬟去打探。 叶子凡那疯子竟也果真让人做了一大桌子菜来,昭阳瞧着那一桌子菜,自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快快快,我跟你说,这东来居的招牌菜叫紫气东来,其实就是叫化鸡,名字和菜没什么关系,我随口取的。不过鸡是真的好吃,我一个人都可以吃下一整只。”叶子凡不管不顾地拉着昭阳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昭阳无言以对。 “还有啊,这个蹄膀炖的酥烂,最是适合女孩子吃了,美容养颜,保证你吃了一回想下回。” “……” 昭阳坐在桌子旁,有些不明白事情为何就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不到一个时辰之前,她还因为在大街上遇刺而逃命,如今却坐在一桌子美味佳肴面前,听着这有些奇怪的叶子凡介绍菜。 “别光看着,试试,试试。”叶子凡伸手给昭阳夹了一块蹄膀,又撕了一只鸡腿放在昭阳的碗中。 昭阳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这样的经历未尝不是人生一段奇妙的体验。 心中想着,便拿了筷子夹起了鸡腿,鸡腿的味道倒是极好。 “哪有人啃鸡腿还用筷子的,一点也不洒脱。”叶子凡却是一手拿着一只鸡腿,一手拿着一只鸡翅,瞪着昭阳,似乎觉着昭阳在暴殄天物的模样。 昭阳瞥了眼叶子凡,也并未觉着他这模样和洒脱有什么关系。 叶子凡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中的鸡腿,“唉,算了算了,你们女孩子就是这个模样。” 姒儿幽幽醒转了过来,似乎还有些迷茫,见着昭阳坐在桌子旁,忙猛地窜了过来:“公主,你没事吧?” 昭阳笑了起来,扬了扬手中的筷子:“我自然是没事的,你可还觉着不适?” 姒儿有些诧异地望了望满桌子的菜,又看了眼吃得满嘴油的叶子凡,显然不明白如今是个什么状况,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奴婢这是在做梦吗?” 叶子凡险些被姒儿的话呛着:“嗯,你是在做梦,继续去睡吧。” 说完,又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嘴里还哼着小曲儿,似乎心情极其愉悦。 昭阳摇了摇头,因着叶子凡这么一搅局,心情倒似乎不那么紧张了。 一直在窗口观望着的丫鬟突然转过了头来:“相爷来了。” 昭阳心中一颤,这个时候,苏远之本来应当是在宫中的,怎么会突然出了宫? “呀,你家相公来得还蛮快的,正好,我这菜好似点多了,多来一个人,省得浪费。”叶子凡几乎从头到尾便没有放下过筷子。 不一会儿,就听见了门外有轮椅的声音响起,昭阳让丫鬟开了门,就瞧见苏远之坐着轮椅进了雅间。 苏远之的目光落在昭阳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昭阳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只是瞧见屋中尚且坐着叶子凡的时候,眉头便微不可见地蹙了蹙。 昭阳对苏远之的性子了如指掌,见他这么一蹙眉,便知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只是叶子凡却素来是个没眼力劲的,手中挥舞着筷子招呼着苏远之:“苏丞相啊,用过午饭了吗?没吃的话,过来一块儿吃点吧。” 此情此景实在是太过诡异,昭阳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苏远之眉头又蹙了蹙:“谢叶公子好意,我不饿。多谢叶公子对内人的盛情款待,内人刚遇刺受了惊吓,我便先带她回府了。” 说完,就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 内人?昭阳挑了挑眉,倒也十分自觉地站到了苏远之的身后,朝着叶子凡挥了挥手。 叶子凡见状,叹了口气,唠唠叨叨地开了口:“我还说多了个人省的浪费呢,唉,去吧去吧,我还没吃饱呢。” 苏远之同昭阳一同下了楼,东来居外,马车已经在候着了。 昭阳先上了马车,明安便将苏远之连人带轮椅地抬了上来。 “可吓着了?”有苏远之在,丫鬟们素来是不敢上马车的,等着马车门一关上,苏远之便开口问道。 昭阳嘴角浅浅翘着:“最开始倒真是吓了一跳,也不曾想到竟然有人会这样胆大妄为。又害怕回丞相府的路上不安全,便索性中途下了马车,进了酒楼,想想也还觉着后怕。后来叶子凡来,他性子太过跳脱,让人做了一大桌子菜来,倒也觉着不那么紧张了。” 苏远之冷冷一哼:“此前就与你说过,莫要与旁的男子走得太近。这一回情况特殊,我便不与你计较,下不为例。” “是,是,是。”昭阳笑了起来,一脸应了三个是:“谨遵相爷吩咐。” 苏远之挑了挑眉:“你就不想问问,是谁派的人要刺杀你?” “想问啊,可是你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出来了吧?”昭阳眨巴眨巴眼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冷冷一哼:“查倒是还未查出来,不过你身边一直有我派的暗卫跟着,你们驾车离开之后,暗卫便将那一群乞丐给处置了,却也留了两个活口。现在尚未开始审问,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刺杀公主这样的罪名,即便是没当场被暗卫杀了,也定然是没有活路的,即便是抓了只怕也很难撬开他们的嘴巴。而且,我更怕的是这些乞丐随意攀咬一个人出来,未必肯说实话。”昭阳咬了咬唇。 “此前沧蓝为了招纳人才,倒是从乞丐之中挑选了一些人,今日这些刺客假扮成乞丐,应当会引起真正乞丐的注意,我让沧蓝也查一查好了。” 苏远之点了点头,眯了眯眼,眼中满是杀意:“只是不管是谁,只要被我查了出来,今日这一出,我也定要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第420章 他要为她撑腰 因着事发在闹市,消息倒是传得极快,昭阳刚回丞相府,便收到了一堆关切慰问。 苏远之一进了屋,亦是道:“我让人去宫中同陛下回禀一声,先前也不知什么情形,出来得急,陛下也十分担忧。” “你不入宫了?”昭阳倒是有些诧异。 “不去了。”苏远之撇了撇嘴:“在家陪你。” 昭阳挑了挑眉,笑了起来:“啧,总觉着,这话一传出去,外面定会传言,说我是妖精。咱们苏丞相是什么样的人物啊,冷漠寡情,号称冷面阎王,竟然会为了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昭阳说着,却连自己也觉着十分好笑,便自个儿在那儿笑了起来。 “可不就是妖精么?”苏远之伸手将昭阳揽入了怀中:“怕也不用等方才那话传出去,先前我在宫中,陛下和文武百官都在,怀安就急急忙忙地要闯养心殿,被侍卫拦了下来,在门口大喊昭阳公主遇刺了。” 昭阳却是不知竟还有这么一出,忍不住诧异地挑起眉来望向苏远之:“然后呢?” “然后殿中所有的人都瞧见我脸色一下子煞白,将手中的折子一扔,未同陛下告退就出了养心殿。” 昭阳张大了嘴,实在是想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情形。 苏远之却是笑了起来:“所以,这妖精的名号,你当定了。不过为了我,倒也不亏。”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说,有些哭笑不得,瞪了苏远之一眼,不再理会。 苏远之手下那些人,素来心狠手辣,那留下的两名活口经不住刑,倒是不一会儿就招供了。 “庆安侯府的小侯爷?”苏远之听了怀安的禀报,眯起了眼来。 昭阳亦是一怔,她此前做了许多的猜想,倒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此人身上去的。 这个人,她倒是记得,不过是在梨园里面与他发生了冲突,让丫鬟打了他而已。却不想,他竟会记恨自己到如此地步。 “是,那两个乞丐招认,说庆安侯府的小侯爷买通了他们,让他们今日在城门口等着,要他们抓活口。他们也并不知晓要抓的人究竟是谁,公主的马车进城之后,就有人给他们发号施令,让他们动手。当时发号施令的人就藏在一旁的人群之中,见行动失败之后,就趁乱离开了。”怀安将方才审问的结果一一禀报了。 苏远之眯了眯眼:“原来是他。” 言罢,便冷笑了一声,转过头对着昭阳道:“走,为夫带你去安庆侯府,帮你出了这口恶气。” 昭阳自是知晓,苏远之一发起怒来,却是个没有丝毫理智的。连忙低声劝道:“安庆侯府毕竟是勋贵之家,那侯爵之位是先帝赐下来的,咱们若是这样去闹,只怕是有些不妥。倒是不如直接将此事禀报给父皇,父皇自然也会为我做主。” “陛下为你做主?”苏远之嘴角一翘,笑容中带着几分冷意:“你方才也说了,安庆候是先帝册封的侯爵,勋贵之家,虽然如今的安庆侯府尽是一些草包,陛下却也不曾将那侯爵之位收回。此事即便是闹到陛下面前,陛下瞧着你并无大碍,也顶多就是将那位小侯爷传入宫中训斥一顿,打个十多二十大板了事而已。” “而已?”昭阳愣愣地望着苏远之:“丞相觉着,打个十多二十大板太轻了?” “自然是太轻了。”苏远之却是连想也不想就回答道:“那季叔轩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就是取了他的小命也不为过。” 说完,苏远之就扬声叫了怀安进来:“带着那两个乞丐,去安庆侯府。” 怀安应了声,苏远之就拉着昭阳又出了门,坐了马车朝着安庆侯府去了。 昭阳不知苏远之究竟要怎么做,只是瞧着苏远之满脸怒意,自也知晓安庆侯府这一回只怕是在劫难逃。 一想起苏远之这样做,全然是为了她,心中却又忍不住泛起一抹甜蜜味道来。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还未停稳,昭阳就已经听到了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男女老少都有。 “这安庆侯府是出了啥事了啊?” “这些人看着凶神恶煞的,究竟是做什么的呀?” 昭阳有些奇怪,掀开了马车帘子往外望去,却也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安庆侯府被不少穿着黑衣拿着剑的人团团围了起来,侯府门口也已经站了不少人了,为首的是一对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女,两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焦急,神情不安。后面的侯府大门之后,还有不少人探出了头来,好奇地张望着。 怀安叫了黑衣人过来,将侯府门口围观的百姓分了开来,才让苏远之和昭阳的马车顺利地驶了进去。 那立在侯府门口的男子见着这副模样,自也明白了过来,这马车之中坐着的,便是这些围府的黑衣人的头子。 中年男子忙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拱了拱手,低着头对着那马车之中道:“这位兄台,不知我安庆侯府如何开罪了兄台,兄台这光天化日之下,派人围住我安庆侯府,又是为何?只是我安庆侯府也不是好得罪的,若是兄台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本侯自当派人去请了渭城巡城统领来……” 原来,这人就是安庆候啊。昭阳在心中暗自想着。 “侯爷好大的威风。”马车门被打了开来,苏远之透着寒意的声音在马车中响了起来。 安庆候一愣,抬起眼来,这才瞧见,面前的马车前面挂着的木牌子上,写着一个“苏”字。端坐在马车中,满脸冷芒的望着他的人,正是丞相苏远之。 安庆候的心中猛地“咯噔”一下,心中却是有些慌乱了起来。渭城有一句话,叫做宁惹阎王,不惹丞相。 丞相苏远之是如何难缠的人物,从这一句话中便可窥探一二。 如今苏远之动了这么大的阵仗来针对他安庆侯府,又是为何? “原来是苏丞相。”安庆候心中纳闷,面上却只得陪着笑:“不知苏丞相这是……” 苏远之的眸光冷冷地落在安庆候的身上:“此事与侯爷无关,若是侯爷好好将季叔轩交出来,今日我也就放过了你这安庆侯府。若是侯爷不愿意,我今天就让这安庆侯府不得安宁。” 第421章 丞相动怒 安庆候闻言,眼皮猛地一跳,他自己的儿子他自然是十分了解的,莫非是那小兔崽子又在外面生了什么事?竟然惹得苏远之动了怒? “这……倒也不是我不愿意交人,只是苏丞相这平白无故地围府要人,我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丞相却突然要我将小儿交出来……”安庆候脸上带着几分不安。 一旁的昭阳这才开了口:“前些时日,本公主与贵府的小侯爷在梨园之中起了冲突,本公主命人教训了一下小侯爷,今日本公主在闹市遇袭,幸而身边带有武功不错的丫鬟和侍卫,才得以逃脱。侍卫抓住了两个活口,那两人招供,是小侯爷因着上回梨园之事记恨上了本公主,指使他们所为。” 安庆候抬起眼来落在昭阳身上,心中顿时明白了这个容貌绝艳的女子的身份。 再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愈发慌乱了起来。这种事情,那小兔崽子只怕是做得出来的,只是她也未免太过张狂,这可是公主,天之娇女,他如何敢? “侯爷也无需惊慌,这也不过是那几个行刺之人的招供而已,只要侯爷将小侯爷叫出来,我们问上一问,若此事不是小侯爷所为,本公主与丞相也自然不会为难小侯爷。”昭阳神情淡淡地。 一直立在侯府门口的妇人将三人的对话都听在耳中,脸上亦是有些焦急,快步走到了安庆候面前:“侯爷,叔轩不会这样胡闹的,可莫要将叔轩给交出来……” 安庆候转过头瞪了那妇人一眼,吩咐着一旁的管家,咬牙切齿地道:“还不赶紧去将小侯爷给请出来!” 说完又转过头对着那妇人道:“夫人还是先回府吧。” 那妇人自是不肯,咬着牙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过了许久,仍旧没有人出来,安庆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起来,连忙朝着苏远之和昭阳陪着笑:“丞相大人和昭阳公主稍候,我这就去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给拧出来。” 说话之间,倒是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拧什么拧?我这不是来了吗?搞什么啊?扰人清梦的。”侯府门口传来带着不满的声音,随即就瞧见穿着一身紫色锦衣,带着金玉冠的季叔轩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烦躁。 安庆候咬了咬牙,上前就是一脚踹了过去:“还不赶紧去同昭阳公主和苏丞相请安?” 季叔轩听安庆候这样一说,竟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小贱人竟然没事?” 此话一出,却是整个侯府门口都跟着静了一静,随即响起一连串抽气的声音。 安庆候一听,哪还有什么事情不明白的?忍不住气得浑身发颤,抬起脚又是一脚踹了过去。只是尚未落在季叔轩的身上,苏远之透着寒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事已至此,小侯爷也认了今日内人在闹事之中遇刺之事是他所为,还请侯爷将小侯爷交给我处置。不然……” 那季叔轩闻言,蹙了蹙眉:“你又算是哪根葱啊?竟然来我侯府门前叫嚣,不想活了是不是?” “呵……”苏远之轻笑了一声:“不知死活。” 而后扬声叫了声:“怀安。” 怀安快如闪电地从马车旁冲了出去,径直冲到了季叔轩的身边,抓起季叔轩的肩膀就将季叔轩抓到了马车前,抬起脚猛地一踹,季叔轩只觉着两条腿都似乎不是自己的了,腿脚一软,就跪了下去。 而后,有什么冰冰冷冷的东西搁在了他的脖子上。季叔轩转过头,便瞧见了那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剑。 “你……你要做什么?”季叔轩何曾被这样对待过,声音亦是有些发颤。 “侯爷……”那妇人见状,身子猛地一颤,连忙抓住了安庆候的手:“侯爷救救叔轩啊。” 安庆候却只是紧咬这牙关站在原地,脚像是灌了铅一样,挪动不得。 “放开我,我可是安庆侯府的小侯爷。”季叔轩尚不知自己死期将至,仍旧不停地叫嚣着。从小到大,他就凭借着这个身份在渭城之中横行霸道了许多年,甚少吃亏。便觉着,这个身份几乎是万能的,无论何事,只要将这个身份搬出来,就能够解决。 一根黑得发亮的鞭子从马车之中猛地甩了出来,力道极大,大到周围的百姓都能清晰得听见那破空之声。 鞭子狠狠地落在了季叔轩的脸上,将季叔轩整个身子都给打得歪倒在一旁。 痛,是他此时唯一的感觉。火辣辣地疼,疼得他险些跳了起来。 脑袋中嗡嗡作响,还未回过神来,鞭子就又落了下来,这一回,却是打在了他的身上。 “住手!住手!”那妇人见状,亦是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跪倒在地,护住了季叔轩:“昭阳公主和苏丞相大人有大量,叔轩只是一时糊涂……” 那鞭子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避开了安庆候夫人,准确地落在了季叔轩的身上。 伴随着鞭子的落下,一同响起的,还有苏远之带着冷意的声音:“一时糊涂?一时糊涂便可当街刺杀当朝嫡长公主?若是他下一回犯了糊涂,岂不是要去刺杀陛下了?” 安庆候夫人见季叔轩被打得连话都说不得了,只得连忙道:“即便是叔轩犯了错,也应当交给衙门处置,苏丞相也不该滥用私刑啊……” 她如今已经明白,这苏丞相是个不好惹的,若是将自己儿子交给衙门处置,兴许还能留下一条命来,可若是由着苏远之这样鞭打,叔轩的身子可是承受不住啊。 “侯夫人这是不准备让了?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若是侯府将季叔轩交出来,我要的顶多是季叔轩的命,若是侯夫人非得要这样,那我要的,可就不止是季叔轩的命了。”苏远之的声音愈发冷了几分。 “将夫人带下去。”安庆候急急忙忙地吩咐着,心如乱麻,苏远之的手段,他还是知晓的。 “不,叔轩是我的儿子,苏丞相若是想要他的命,就先将我杀了吧。”安庆候夫人满脸都是泪,将季叔轩死死抱住。 苏远之眸光一冷,手中鞭子再次猛地挥出,却是直取季叔轩的命门,鞭子落在季叔轩的额心,季叔轩身子猛地一颤,瞬间就没有了动静。 第422章 丞相受罚 “不……”安庆候夫人厉声惊叫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季叔轩被鞭子抽得满是伤痕的脸,探了探季叔轩的鼻息,瞳孔猛地放大,不停地摇着季叔轩的身子:“叔轩,叔轩,你醒醒,你醒醒啊……” 只是季叔轩却已经全然没有了反应。 安庆候亦是惊了一跳,快步上前,查看了一番,身子亦是僵住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苏远之竟然真的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杀的,还是他的儿子,他安庆侯府的小侯爷。 “你敢杀了我的叔轩,我要杀了你!”安庆候夫人猛地朝着马车冲了过去,只是尚未摸到马车,就被人拦了下来。 安庆候暗中握紧了拳头,站起身来,额上青筋隐隐暴起:“苏丞相未免也太过张狂,竟罔顾律法至此。” 苏远之冷冷一笑:“可也比不上他季叔轩闹市行刺陛下的嫡长公主。我今日就把话撂在这儿,谁若是再敢将主意打到我妻子孩子的身上,我苏远之定会不会放过他。不管他是何人,身份如何显赫,我也定会取了他的性命。” 安庆候浑身都在打着颤:“这楚国不是你苏远之的楚国!本侯这就进宫,请陛下决断。” 说着,便吩咐着下人将季叔轩的尸体抬进了安庆侯府,而后又慌慌忙忙地命人准备马车。 苏远之嘴角一翘,却没有丝毫惧意:“侯爷请便。” 说完,挥了挥手:“回府。” 马车门被关了起来,外面安庆候夫人的哭喊声渐渐小了。 昭阳这才回过了神来,眼中盛满了担忧:“季叔轩再混账也是安庆侯府的小侯爷,若是安庆候去父皇面前告你一状,只怕事情就难办了。” 苏远之伸手拦住昭阳,脸上的笑容方柔和了几分,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惧意:“那就让他去告好了。” 昭阳抬起眼来看了苏远之一眼,眉头蹙了起来。 果然,刚回了府不久,宫中就来了人,传苏远之入宫。昭阳自是明白,十有八九是安庆候在父皇面前告了苏远之一状。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却见苏远之脸上神色如常,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道:“你今日受了惊吓,在府中好生歇着就是,晚饭之前,我定会平安回府。” 将她刚想要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 苏远之带着明安出了屋子,昭阳才蹙起了眉头。 那季叔轩命人行刺她,若非那两个丫鬟反应迅速,指不定就让那季叔轩得逞了,若是季叔轩得逞,昭阳也不知自己会如何。 昭阳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也好在她与孩子都没事。 季叔轩该死不该死?自然是该死的,昭阳在心中暗自想着。 只是,要一个人死,却有无数种法子。无数种不留蛛丝马迹,无法追查到他们身上的法子。 苏远之却选择了最为张扬的一种,闹到了安庆侯府的门口,当着安庆侯府众人和百姓的面,亲手打死了季叔轩。 昭阳眯了眯眼,总觉着,苏远之的性子堪比狐狸,会这样做,断然不是一时情急而已。 这样做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只怕是比谁都还要清楚的。 既然如此,他为何会选择这样的做法? 昭阳轻轻摩挲着手中锦帕上的绣花,心中满是疑惑。 虽说苏远之进宫之前便说过他在晚饭之前定能够回府,只是昭阳的心中却仍旧有些不安,想要午休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拿了书来看了许久,也仍旧是一个字都不曾看进去。 姒儿见着昭阳坐立难安的模样,自也明白昭阳心中担忧着什么,小声吩咐了棠梨去院子门口候着,若是瞧见相爷回府,早些来报。 申时将过,酉时便到了晚饭时候,昭阳抬起眼来望了望窗外,心乱如麻。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昭阳一怔,抬起眼来,是棠梨:“公主,相爷回府了。” 昭阳闻言,连忙站起身来,出了里屋。 刚走到正厅门口,就瞧见明安推着叶清酌进了院子。 昭阳细细打量着苏远之,见他面色如常,嘴角噙着笑,心中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不是让你在屋中歇着吗?”苏远之望着昭阳,眼中似乎有些不满。 昭阳吐了吐舌头,径直绕到了苏远之的轮椅后面,接过了轮椅,推着进了屋。 “父皇没有责备你吧?”昭阳连忙问着自己心中最为关心的问题。 苏远之转过头瞥了昭阳一眼,却是故弄玄虚一般,重重地叹了口气:“怎么没有?责备我行事越来越张狂了,还下了旨意让我在府中闭门思过,不必上朝了。” “啊?”昭阳听苏远之这么一说,却是有些诧异,方才见他神情淡然,还以为父皇并未责备他,却不想竟是这样的结果:“当真?” “我骗你作何?”苏远之笑着道。 “那你为何还这样欢喜?”昭阳瞪着苏远之。 苏远之抿嘴而笑:“我对陛下的处置甚为满意,我政事繁忙,自打从行宫回来之后,一直没得什么闲暇好生陪陪你。等着咱们闺女出来,只怕都不认我这个爹爹。陛下下旨让我在府中闭门思过,便可好好呆在府中陪你,这本事我求之不得之事,我自然欢喜。” 昭阳眯着眼望向苏远之,心中对苏远之的话隐隐有些怀疑。 那安庆候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个儿的儿子在府门口被苏远之用鞭子直接打死了,他到父皇面前定不会善罢甘休。父皇这闭门思过的处置,未必会让他满意。 苏远之是丞相,受了处置闭门思过不得上朝,于朝堂之上却绝对是一次极大的动荡,苏远之却是表现得没有丝毫的在意,实在是奇怪。 再想到先前昭阳心中的疑问,昭阳咬了咬唇。 苏远之今日这表现,到好像是…… 好像是可以寻了这样的机会,刻意跑到安庆侯府去打杀了季叔轩,为的,就是父皇下旨处置他一样。 许是昭阳眼中的怀疑表现得太过明显,苏远之笑眯眯地朝着昭阳看了过来:“娘子在想什么?” 昭阳想了想,终是将心中的疑惑说给了苏远之。 苏远之嘴角一翘,却是笑得十分得意:“娘子果真聪慧过人,猜想得不错。此事的确是我蓄意为之,且,是陛下授意为之。” 第423章 鼠患 父皇? 昭阳眼中疑惑愈深:“你收到我遇刺的消息才匆匆从宫中出来,而后并未入宫?父皇如何授意你去鞭杀了那季叔轩?且这也并非是父皇的行事风格啊?” “杀了季叔轩一事倒并非是陛下授意,陛下只是让我想法子犯个错。那季叔轩却是恰好撞到了我面前的,就怪不得我了。”提起那季叔轩,苏远之的眼中仍旧满是寒芒。 昭阳却是越来越糊涂了:“让你想法子犯个错,这又是为何?” 苏远之嘴角一翘:“陛下疑心,沐王一党,会有大的动作。因而想要寻个借口,明面上罚我在家中闭门思过,让我暗中查探此事。” 昭阳身子猛地一顿,沐王一党,会有大动作? 知晓昭阳心中定会疑惑,苏远之脸上笑容愈发深了几分:“陛下会怀疑此事,是因为发现福寿宫中一直在暗中传递书信出宫。” 福寿宫?皇祖母? 昭阳定定地望着苏远之,苏远之却突然卖起了关子:“你猜,福寿宫被近卫军围了起来,他们又是如何传递书信出宫的?” 昭阳蹙了蹙眉:“买通了近卫军中的侍卫?亦或者买通了送饭菜和日常用度的宫人?亦或者,飞鸽传书?” 苏远之摇头:“你的皇祖母,可实在是聪明得很。这些法子太容易被想到被查到,她想了一个,我们无论如何也料不到的法子。” 苏远之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她用老鼠替她传信。” “老鼠?”昭阳捂住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是啊,此事会被陛下发现,亦是巧合。福寿宫附近负责打扫的宫人发现,自打太后被禁足之后,福寿宫附近鼠患肆掠,只是那些老鼠却十分狡猾,宫人用了许多种法子,都无法灭掉。就将此事禀报给了尚宫局管事,那尚宫局管事觉着有些奇怪,让人用吃食和了鼠药,只是那些老鼠怎么也不肯吃。” “尚宫局管事生怕老鼠惊扰了宫中的主子,亦是费尽了心思,抽了闲暇去跟着那些老鼠,想要找到老鼠窝,却发现,那些老鼠每日都往返于宫墙的鼠洞和福寿宫之间。就将此事禀报给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觉着此事蹊跷,同陛下说了。陛下命人去宫外查看,才发现,那些老鼠,竟然每日往返于天牢和福寿宫。” 昭阳一愣,这就绝不仅仅是巧合了。 “只是陛下命人抓了两只老鼠,虽并未见什么异常,心中却怀疑,太后和沐王在利用老鼠传书,因而才有此一出。” 苏远之转过眸子笑了起来:“太后这心机这谋略这本事,若是身为男子,这江山是否姓楚还未可知呢。听闻,当年陛下能够登上皇位,可也多亏了太后娘娘的扶持。也难怪陛下那般忌惮李家,登基之后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将李家一锅端了。” 昭阳亦是觉着十分心惊,莫说其它,若是真能将老鼠训练来传递消息,光是能够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就足以让人觉得心惊胆战了。 “只是,将老鼠训练得这样精明,不吃其他人投喂的食物,还能准确地从福寿宫到天牢,这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成的事情。我觉着,皇祖母身边怕是有能人异士在帮着她。”昭阳轻声喃喃着。 “那么既然如此,你准备从何开始查探?” 苏远之眯着眼笑了起来:“我还没有头绪,此前陛下本来打算直接将我关进天牢,就关在沐王旁边的牢房之中,以便查探此事。只是后来觉着,若是将我关入天牢,只怕平白惹人怀疑。到时候打草惊蛇,反倒不妙。” 昭阳颔首,父皇对苏远之几乎算是极为纵容的,此前苏远之做了那么多在平常人看起来极为残暴之事,父皇也从未重罚过。 虽然鞭杀了安庆侯府的小侯爷这件事情也的确是十分引人侧目,只是若父皇果真重罚了苏远之,反倒让人觉着蹊跷。 “娘子无需理会这些糟心事,左右现在也全无头绪,我便先抽空陪你几日,说不定,就有法子了呢。”苏远之笑得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苏远之当众鞭杀了季叔轩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开来,一时间,渭城闹得沸沸扬扬。 “外面都在传言,说公主是妖精呢,还说想不到丞相大人竟也会冲冠一怒为红颜,竟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呢。还有好些此前因觉着丞相大人身有残疾,而瞧不起丞相大人的世家小姐都在说,若是早知丞相是这样好的夫君,就应当早些嫁给丞相大人的。”姒儿将这两日城中的种种传言一一禀报给了昭阳和苏远之。 昭阳挑了挑眉,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当街杀人这样残忍的事情,却竟然让你收获了这么多姑娘的芳心,如今这些女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啊?为何我却是全然不明白了?” 苏远之从书中抬起头来:“若是平白无故地杀人,别人自然会觉着你残暴。可若你杀人是为了心爱之人,她们便会觉着你是个大英雄。怎么,娘子醋了?” 见昭阳眼中满是不解,苏远之嘴角一翘,却是笑了起来:“怎么?娘子这是醋了?” 这人,总是没个正行。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我只是在想,如今这么多女子觉着你是大英雄,是性情中人。到时候一个个的若是都跑到丞相府门口来,让你娶她们入府可如何是好?” “原来娘子果真是醋了。”苏远之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了起来,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建议道:“要不这样,我让人贴一张告示在咱家门口,就说我苏远之对楚昭阳一往情深,若是有谁敢来破坏你我的夫妻感情,格杀勿论。想必她们还是十分珍视自己的性命,不会不管不顾的。” 昭阳决定,她不要在与苏远之说话了。 苏远之被下旨闭门思过,不得离开丞相府。打探消息的人,自然就将主意打到了昭阳身上,一时间,递给昭阳的帖子却也是数不胜数。 昭阳一一看了,沉吟了片刻,才道:“如今这样的敏感时期,我单独赴谁的宴都不好。不过,过几日,是颜大人家中老夫人的寿辰,我倒是可以到颜府去走动走动。” 第424章 多方试探 颜大人的母亲今年六十大寿,格外的隆重。 昭阳到得不晚,一入了颜府,就被下人带到了后院。后院之中,已经有许多夫人小姐在院子里说话闲聊了。 见着昭阳过来,颜夫人连忙迎了上来:“给昭阳公主请安。” 众人连忙也都站起了身来,同昭阳见了礼。昭阳笑着落了座,侧过头同颜夫人道:“今儿个颜府倒是热闹。” 颜夫人目光落在昭阳身上,掩嘴轻笑着:“公主有没有觉着,偷偷看公主的人也不少。” 昭阳自是知晓的,自打她过来,就察觉到有无数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带着打量。只是昭阳因着身份的缘故,对这样的目光倒也并无什么太多的感觉,仍旧安之若素。 颜夫人压低了声音同昭阳道:“今日虽然是老夫人的六十寿诞,只是臣妇也不曾料到竟会有这么多人过来。不过方才公主一来,臣妇就明白了过来,大抵是公主接了颜府的帖子一事被人知晓了。今天,只怕这些夫人小姐之中,有不少是冲着公主来的。” “冲着我来的?”昭阳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诧异。 颜夫人颔首,眼中隐隐约约带了几分揶揄:“前几日苏丞相的那件事情可是闹得人尽皆知,有许多人都想要瞧瞧,公主是何等天人之姿,竟然让素来冷清的苏丞相视若珍宝。”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有人开了口:“公主怎么一来就只顾着和颜夫人说话,都不理会咱们呀?” 昭阳抬起眼来望了过去,说话的女子约摸十五六岁,容貌姣好,眉眼间倒是有几分熟悉,只是她却是不认得,心中亦是有些疑惑。 “这位是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刘绣。”颜夫人压低了声音道。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听颜夫人这么一说,昭阳倒是想了起来,兵部尚书家的大小姐,不就是这一届秀女之中最先受父皇宠幸而十分娇纵的那位安贵人吗? 昭阳笑了起来:“原来是安贵人的妹妹啊。” 那女子闻言,脸上倒是染了几分喜色:“公主见过家姐?” 昭阳颔首:“在宫中见过了。”怎么没有见过,那安贵人可还专程来找过她的茬呢。 这位刘绣倒似乎没有安贵人那张扬跋扈的劲头,见昭阳说她见过自家姐姐,脸上竟也微微有几分红晕:“公主可知晓,公主最近可是城中的红人呢,今天绣儿来,就是想要一睹公主的风采呢。” “哦?”昭阳挑眉:“最近几日我并不怎么出府,倒是不知此事。” 那刘绣闻言,愈发地活泼了起来,话也多了:“很多人都在说,公主能够嫁给苏丞相,是公主的福分呢。丞相长得俊逸,又文武双全,对公主又这样好,实在是无可挑剔的。” “无可挑剔?”昭阳扬了扬眉,笑了起来:“我可是记着,当初我刚刚被父皇赐婚给苏远之的时候,许多人都在为我惋惜,觉着我定然是在宫中极为不受宠,父皇才为我择了这么一个驸马。说苏丞相身患残疾,且性子残暴,我若是嫁过去,只怕很快就会被苏丞相折磨死。” 昭阳瞧着众人面面相觑,嘴角一翘:“倒是不知,不过这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城中的风向就全然换了。” “当初是我们不了解苏丞相的为人嘛。”另一个人轻声开了口,却似乎带着几分懊恼:“当初父亲本想要将我嫁给苏丞相的,可是因为我听多了苏丞相的不好,心中不愿,这门亲事也就没有成,早知苏丞相竟是这样维护妻儿的人……” 话语之中隐隐带着几分惋惜。 周围望向昭阳的目光隐隐约约有些变了,皆是一副看好戏的神色。那女子的话,到好似昭阳是捡了她不要的东西。只是如今她突然又发现,这东西还是有些价值的,因而觉着惋惜。 昭阳抬起眸子望着那女子,挑了挑眉道:“不知道这位小姐又是?” 那女子连忙应道:“我是大理寺卿家的谢淼。” 昭阳笑了起来,大理寺卿府上的,倒也算半个熟人了,大理寺卿府上的谢柔昭阳可认识,和淳安关系不错,喜欢沐王。 这谢淼倒是不曾见过,昭阳想着,开了口:“哦?谢小姐不知如今可许配了人家?” 众人目光都望向了昭阳,不知昭阳突然这样问究竟是何意。心中暗自猜测着,莫不是想要将这女子纳入丞相府? 众人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昭阳微微隆起的腹部。 也难怪,昭阳公主如今怀有身孕,自是无法与苏丞相行那夫妻之事的,苏丞相虽然表面冷漠了一些,却也正是血气方刚如狼似虎的年纪,怎么可能忍上那么长的时间。 再看昭阳带着笑的脸,心中又暗自道,这昭阳公主虽然贵为公主,瞧着这模样,却也是个宽和大度的人。若是能够入得丞相府,即便是做个侧室,兴许也是不错的。 倒是不如先看看公主如何对待此事,若果真是有意为丞相择妾室,倒是不如…… 众人心思各异,谢淼脸上却是猛地迸发出了一抹笑来,连连摇头道:“还没有呢,我还没有许配人家。” 声音中隐隐透着几分急切。 昭阳笑容愈发温和了几分:“那……你如今觉着苏丞相如何?” “丞相大人自然是极好的。”谢淼低下了头,面上隐隐透着几分红晕。 “若是让你嫁入丞相府为妾,你可愿意?”昭阳接着问着。 谢淼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不曾想到昭阳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直接问她这样的问题,虽然觉着似乎不怎么妥当,只是心中那份急切却不容许她多想,生害怕今日一过,昭阳就改了主意,便忙不迭地点了头。 “自是愿意的。” 昭阳脸上似乎有些诧异:“你是大理寺卿家的小姐,也算得上是出生极好的,这样的身份,择一门好亲事不难,且多半是正妻之位,你果真愿意为妾?” 谢淼方才已经点了头,觉着再矫情也没意思了,连忙道:“与其嫁给不喜欢的人做一个正妻,倒是不如嫁给一个喜欢的人为妾。” 昭阳嘴角一翘,却是笑了起来:“倒是不曾想到,如今渭城中的大家闺秀都这般恬不知耻。” 第425章 毫不留情 昭阳此话一出,谢淼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昭阳。 昭阳眼中隐隐带着几分寒芒:“此前瞧不起苏丞相身有残疾,便拒婚。如今见苏丞相爱护妻儿,便说后悔?这不是反复无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已经成亲有妻室的男子表示爱慕之意,这莫非不是恬不知耻?还愿意自请为妾,这难道不是自甘堕落?” 昭阳嘴角翘了翘:“这样的人,即便是想要为妾,本公主却都觉着是侮辱了我苏府门楣。今日在场都是城中勋贵人家的小姐夫人,也瞧见了这位谢小姐是什么样子的人,若是有想要与大理寺卿府上结亲的人,本公主在这里劝上一句,还是谨慎为好。这种品行的人,若是娶回了府,只怕会毁了一府清誉。” 谢淼脸上苍白一片,难以置信地望着昭阳,嘴唇亦是没有了血色,不停地颤抖着,却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 方才那些话,的确是她自己说出来的,没有人逼迫她。 可是,却也是因着这位昭阳公主表现出来的态度,谆谆善诱,让她一步一步步入了昭阳公主提前设好的陷阱。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淼的身上,眼中满是不屑,是嘲笑,是讽刺。 谢淼只觉着心神俱裂,两眼一翻,却是晕厥了过去。 “小姐,小姐。”丫鬟急急忙忙唤着。 昭阳转过头看了谢淼一眼:“今日太阳不错,谢小姐大约是中了暑,颜夫人还是带人将这位小姐带到客房,叫个大夫来瞧瞧吧。今天是老妇人的寿辰,可莫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颜夫人连连颔首应是,叫了人来将谢淼扶了下去。 场中众人抬起眼来望了望天,虽已经是初夏,只是今日却是个凉风习习的阴天,一丝阳光也无。 众人目光望向昭阳,心中暗自想着,昭阳公主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 因着方才的事情,众人对这位总是笑得温柔大度的昭阳公主却是有了新的看法,没有人再敢在她面前造次,只装作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各自说着话。 过了许久,众人的话茬子不知什么时候转到了各自的夫君身上。 说着说着,就又有人目光瞄向了昭阳:“听闻颜大人和苏丞相素来交好,今日颜老夫人的寿辰,倒是不知苏丞相会不会来?” 昭阳笑了笑,神情未动:“丞相被父皇下令在家闭门思过,来不了了。” “这样啊……”那妇人似乎也并不诧异,只笑着道:“相爷是朝中的栋梁之材,陛下怎生下得心去处置他?且那季叔轩竟然胆敢在闹事之中行刺公主,本就是该死的。” 虽然那妇人说这话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试探,只是这话却还是十分动听的,昭阳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季叔轩的确是该死的,不过丞相私自处置也有错处。季叔轩是安庆侯府的小侯爷,总还得给安庆侯府一些面子的。这惩罚也不重,丞相整日为政事忙碌,一年到头也每个休息的时候,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生休息休息,我却是觉着极好的。” 那妇人眯了眯眼,只轻声应和着:“的确是极好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也没有人在昭阳这里讨着了什么好处。 用了午饭,颜夫人还要留昭阳听戏,昭阳只说苏远之还在府中,她得早些回去,便先行离开了。 回了府,就瞧见苏远之拉了躺椅在院子里躺着看书,昭阳围着苏远之转了两圈,“啧啧”叹了两声。 苏远之神色不动,只等着昭阳转完了,才笑嘻嘻地道:“是不是觉着你夫君面白如玉,俊逸非凡啊?” 昭阳颔首:“那是自然,要知道,咱们相爷如今可是这城中女儿家中的人人都想要争抢的香饽饽。今日竟还有人想要自请入府为妾,只为侍候丞相大人呢。” 苏远之挑眉朝着昭阳望了过来:“哦?竟还有此事?那娘子可有帮我应承下来?可约定好了什么时候去抬人入府?” “嗯,彼时相爷也不在,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情形,一时间有些慌张,就怒斥了那女子恬不知耻,将那女子骂的够呛,直接晕倒了过去。不过我想着,经由我这么一闹,只怕也没有人敢娶那个女子,若是相爷中意,叫人去她府上说一声,将人径直抬回来也不是不可以。”昭阳颇为认真地建议着。 苏远之闻言,轻笑出声,伸手抓住了昭阳的手,猛地一拽,将昭阳拉得一个踉跄,朝着苏远之倒了过去。 昭阳惊呼了一声,连忙护住肚子,只是却并未有想象中的碰撞,苏远之将她稳稳借住,抱到了本就窄小的躺椅之上。 “胡闹!若是伤着了我腹中孩子怎么办?”昭阳瞪向苏远之。 苏远之笑眯眯地应着:“娘子这就是不信任为夫了,放心好了,为夫怎么会让娘子和孩子受伤呢?伤着我自个儿也不能伤着你和她啊……” “娘子这样在意为夫,为夫甚为高兴啊……”苏远之低着头,声音在昭阳耳边响起,呼出的热气吹在昭阳的耳后,而后有些发痒,昭阳挥了挥手,只觉着心尖像是被羽毛拂过一样,有些不适应。 “你说,我应该怎么奖励娘子呢?娘子怀孕也快五个月了吧,太医说,只要过了三个月,胎像就稳了,就可以了……”苏远之见着昭阳的耳垂隐隐发红,凑过去亲了亲昭阳的耳垂。 昭阳挥开了苏远之,这样凉爽的天气,她却只觉着热得厉害。 “美人在怀,却什么也不能做,娘子可知这是什么样的折磨?”苏远之声音中隐隐带着委屈。 昭阳伸手捏了捏苏远之的胳膊,咬了咬牙应着:“太医果真那样说?” 苏远之眼中一亮,嘴角笑意愈发浓了几分:“娘子若是不信,我立马让人入宫传太医过来,让娘子亲自问问太医如何?” “呸,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要脸?”声音绵软无力,却像是娇嗔。 苏远之哈哈笑了起来,将昭阳翻了个身,让昭阳面对面坐在了他的身上。 昭阳脸色愈发红了起来:“青天白日的,还在院子里,莫要胡闹。” 苏远之的声音却已经渐渐沙哑:“放心好了,没有人敢进来的……” 第426章 上香 许是因着有一段时间不曾碰过昭阳,苏远之一连缠了昭阳好几天,缠的昭阳险些就想要去太医那里开一剂迷药,直接将苏远之迷昏过去。 只是也只是想想而已,昭阳叹了口气,转过头同苏远之道:“明儿个是五月初一,最近总觉着心中不怎么安宁,我想去庙中上个香祈个福。” 苏远之挑眉,自然看穿了昭阳的心思,不过是想要躲开他罢了。 “好啊。”苏远之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只是不等昭阳欢喜,就又开口道:“我也有些日子没有出府门了,也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 昭阳闻言,愣了愣,定定地看着苏远之:“可是父皇下旨让你禁足,让你在家闭门思过。” 苏远之一本正经地点头:“没事,我打扮成你的侍从就好了。” 昭阳咬牙切齿:“你见过有残疾的侍从吗?” “嗯,似乎没有?”苏远之用手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眼中亮了起来:“那这样好了,我假扮你的丫鬟好了,就呆在你的马车之中侍候,你去上香我就在马车中等着。” 苏远之心中暗自想着,左右他对上香这件事情也不怎么感兴趣,这去寺庙,一来一回的,路上怎么也得三四个时辰。 三四个时辰,可以做的事情已经不少了。 “……”昭阳无奈。 只是苏远之却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始叫了明安来:“明日我要与公主一同去寺中上香,你让怀安先做好准备。” 明安抬起眼来看了苏远之和昭阳一眼,自也明白苏远之口中的准备是何意,低下头应了声:“是。” 苏远之素来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昭阳想要反悔,却也已经来不及。 第二天一早,昭阳就早早地被苏远之拉了起来。 昭阳叹了口气,看了看外面尚有些昏暗的天色,目光落在了苏远之的身上,苏远之仍旧穿着一身青衣:“相爷既然要假扮我的贴身丫鬟,这样出去自然是不妥的,若是被人瞧见,恐落人口实,不如换一身丫鬟的衣裳吧。” 既然已经不能反抗,她自然也得硌应硌应苏远之的。 苏远之却是笑了起来,丝毫不以为意:“放心好了,我就呆在马车上,不会被人发现的。” 用了饭,昭阳就瞧见怀安让人将马车赶到了院子门口,苏远之和昭阳上了马车,就径直出了府。 一路上,马车之中只不时地响起昭阳咬牙切齿地声音:“苏远之,你离我远一点儿。” “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走!” “混蛋!” 马车之外,明安和姒儿面面相觑,俱是低下了头,佯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一回,去的是了空寺。 到了了空寺,马车停了良久,也不见有人下车。今日是初一,来了空寺上香的人不少,早有人认出了这是苏府的马车,皆在有意无意地朝着马车观望着。 许久,才瞧见马车门被推了开来,昭阳弯腰下了马车,兴许是马车中太闷,众人都瞧见昭阳的脸上带着红晕。似乎坐得久了,昭阳一下马车,便脚一软,险些摔倒,丫鬟连忙上前扶住昭阳。 果然是天之骄女,身子这样弱不经风。 众人的心中都在暗自想着。 昭阳咬牙切齿地站稳了身子,心中恨不得将苏远之抽筋剥骨。 被这么一折腾,倒也没有了什么心思祈福上香,只在寺中走了一个过场,就又出了了空寺。 明安低着头匆匆走到了昭阳跟前:“公主,小的重新备了一驾马车,公主坐那个马车吧。” 昭阳的目光落在明安的身上,这平白无故的,苏远之竟会这样好心,重新备马车给她?却是一点也不像是苏远之的行事风格了。 昭阳的目光落在明安的身上,隐隐带着几分试探:“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明安低声应着:“公主就莫要为难小的了,小的也是奉命行事,等回了府,公子会同公主仔细解释的。” 昭阳眯了眯眼,明安既然这样说,就证明她的猜想没有错。 沉默了片刻,昭阳才颔首应了:“好。” 明安四下看了看,又低着头道:“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公主随我再回寺中一趟吧。” 昭阳不知明安在打什么主意,只得随着明安又回了了空寺。 明安带着昭阳进了一间禅房,却是让昭阳和姒儿互换了衣裳。而后先行带着昭阳出了禅房,过了一会儿,才又来了个和怀安平日里打扮相同的黑衣男子,带着昭阳从了空寺的后山门离开了。 来的时候,昭阳与苏远之同乘一辆马车,对他动手动脚的行径咬牙切齿。回去的时候,倒是安宁了,只是昭阳心中却愈发地不安了起来。 仔细想想,苏远之自打被父皇下令在府中闭门思过之后,倒的确是甚少过问政事,也很少招怀安他们来书房议事。 只是皇祖母和沐王暗中传递书信之事,父皇不可能不着急。苏远之也断然不可能真的,全无动作。 昨日她说要来上香,了空寺离渭城不近,且前些日子她刚刚经历了闹事行刺一事。按着苏远之的性子,本不应该这样痛快地应了下来。 只是后来昭阳见苏远之说要陪着她一同来,便也以为,苏远之放心不下她,专程陪她出府。如今想来,只怕苏远之根本就是在引蛇出洞。 却又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才在这了空寺中来了这么一出李代桃僵。 昭阳咬了咬牙,心中满是不安,不知究竟会发生什么。 从渭城到了空寺唯有一条官道,昭阳如今坐的是一辆不怎么打眼的青色马车,看起来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马车。 丫鬟都跟在姒儿的身边,她的马车上,只有一个赶车的马夫。 只是昭阳却知晓,在周围有许多隐在暗处的侍卫在跟着她。 昭阳心中担忧,只觉着每一刻都是煎熬,心中不停地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到城门,只要到了城门口,应当便是平安无事了。 只是昭阳的希望终究是落了空,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昭阳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马车车夫只低声应着:“前面似乎出了事,过不去了。” 昭阳一愣,却也不敢掀起帘子,只听见外面传来有些乱糟糟的声音:“前面有刺客行刺,快往回走。” 第427章 惊讶!姒儿的发现 昭阳心跳得厉害,却又听得有折返回来的人在议论:“我瞧见那遇刺的马车上挂着苏府的牌子,马车之中坐着的似乎是昭阳公主。” “是昭阳公主,方才在了空寺我亲眼瞧见昭阳公主从那马车上下来的。” “昭阳公主是帝女,若是救驾有功,只怕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你疯了,没瞧见那么多的刺客,还想着酒人呢?只怕你冲过去就已经没命了。若是能够绕开那段路回到渭城,去向府尹衙门求救,兴许更可行。只是这种情形,等着府尹衙门带了人来,恐怕黄花菜都已经凉了。” 昭阳听得周围的议论声,握着锦帕的手暗自收紧了几分。 “主子,咱们先跟着她们一起回了空寺避一避吧,这样也不打眼。”外面是车夫的询问声。 昭阳咬了咬唇,听方才那些人的话,只怕刺客人数不在少数。苏远之……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心中担忧得厉害,昭阳却也明白,自己不能贸然行动,苏远之便是因为担忧她,才刻意让她分开来。 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即便是不为自个儿着想,也得为孩子着想。 心思转了好几转,昭阳终是颔首道:“好,调头回了空寺。” 回了了空寺,昭阳又从后门回到了禅房之中。那马夫想必也是苏远之派来保护她的人,一直立在门口候着。 昭阳将他唤入了屋中:“丞相留了多少人在我身边?” 那马夫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应道:“留了二十多个隐卫藏在公主附近,还安排了六七十人混杂在人群之中,若是有任何意外,都可尽快赶过来支援。” 八九十人。 昭阳咬了咬唇,她知晓平日里她出府的时候,苏远之也会安排一直侍卫,只是八九十人,却是从未有过的多。 只怕今日这场刺杀,有些棘手。 “丞相身边有多少人?”昭阳复又问着。 那车夫声音更低了几分:“这……属下就不知晓了。丞相身边的人,都是怀安大人亲自安排的,属下不曾插手。”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昭阳厉声道。“实在是属下不知晓。”那车夫却是一口咬定。 昭阳咬了咬唇:“这了空寺中暂且安全,我身边用不着这么多人,你派些人去支援丞相。” 那车夫连忙道:“属下不敢,丞相之前专程吩咐过,无论发生何事。属下带着的这些人,都只需保证公主殿下的安全,不容任何差池。” 昭阳心中堵得厉害,这的确是苏远之的性子。 只是她如今在这里,得不到苏远之的消息,不知他那边情形如何,叫她如何能够安心? 沉默了良久,昭阳才又道:“那你派个人去打探打探丞相那边情形如何,我不放心。只一个人而已,不会有什么关系的。” 那车夫想了想,终是点了头。 昭阳叹了口气,取了帷帽出来戴了,站起身来道:“我到寺中随意走走。” 今日来了空寺上香的人不少,不停地有人回去,也因为那行刺事件,不停地有人回到了空寺,兴许能够探听到一些消息。 昭阳心中想着。 那马夫倒也不阻拦,只是一路紧随在昭阳的身后。 倒果如昭阳所料,寺庙中四处都有人在谈论着。 “可将我吓坏了,我们的马车就在昭阳公主的马车之后没多远。刚到那密林之中树最多的地方,就突然窜出了一大群蒙面人,直奔昭阳公主的马车去了。我们的车夫都吓了一跳,马也受了惊,幸好马车车夫反映极快,连忙调头往回跑。那些刺客的目标是昭阳公主,倒也没有追杀我们。” 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脸上仍旧带着余悸,拍了拍胸口:“果然啊,皇家之女虽然身份尊贵,可这动不动就是刺杀的,却是能够将人给吓死。也不知昭阳公主怎样了,我瞧着那刺客,怕是足足有上百人之多,一出来黑压压的一片……” “我倒是在后面一点撞了上去,之前也不知情况,我就瞧见昭阳公主的马车周围也围了不少的人,应当是侍卫,一路护着昭阳公主的马车往前。那些侍卫的身手极好,想必应当无碍。”另一个约摸二十多岁的男子开口道。 只是再往后的更多的消息却是没有的,因着前面的人撞见了那场刺杀,后面大多数人都折返了回来,并未亲眼见着。 昭阳心中暗暗有些失落,又害怕再逛下去被人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引来祸事,只得又回了厢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仍旧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 昭阳在厢房之中不停地踱步,外面是蝉鸣蛙叫的声音,叫得昭阳心中愈发地烦闷了起来。 “谁?”突然传来门口那车夫的声音,昭阳猛地停下了脚步,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主子。”那车夫又开了口,似乎带着几分不确定。 昭阳心中一喜,朝着门口走去。 门猛地被打了开来,苏远之和几个丫鬟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门外。 昭阳松了口气,却是突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弯下了腰来。 苏远之一愣,急急忙忙坐着轮椅到了昭阳跟前,扶着昭阳,满脸都是关切:“怎么了?” 昭阳摇了摇头,笑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欣喜:“孩子刚刚好像动了动。” 苏远之眼睛瞪大了一些,连忙伸手摸了摸昭阳的小腹,却是什么都不曾感觉到。 昭阳笑了起来:“兴许是见你安然无恙,欢喜的吧。没事就好……” 昭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远之,确定了他无碍,目光又落在了苏远之身后,姒儿穿着她的衣裳,目光定定地望着昭阳,神情却是有些奇怪,欲言又止。 苏远之笑了笑道:“怕你担心,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只怕你也没吃什么东西,让人准备些吃的,我还有些事情要吩咐怀安他们。” 昭阳应了声,苏远之就带着人离开了厢房。 姒儿快步走到了昭阳面前,握着昭阳的手,却是半天没有说话。 昭阳方才就觉得她神色有些怪异,便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退了下去:“怎么了?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 姒儿咬了咬唇,似是想了良久,才轻声道:“公主,先前遇刺的时候,奴婢瞧见,瞧见……” “怎么这样吞吞吐吐的,莫不是见了鬼不成?”昭阳见她神情紧张,笑着打趣着。 姒儿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奴婢瞧见丞相,站起来了。” 第428章 质问 昭阳身子猛地一顿,目光定定地看着姒儿:“你说什么?” 姒儿咬了咬牙,又重复了一遍:“先前遇刺的时候,刺客人数众多,我们的马受了惊,跑到了悬崖边。险些就朝着悬崖冲了出去,丞相见状,飞身出去一掌就将马给打死了。今日丞相并未带轮椅,奴婢瞧见,丞相站起来了。” 昭阳的手不停地绞着手中的绣帕,沉默了良久,才又问道:“你确信,你没有看错?” 姒儿忙不迭地应着:“奴婢确定,奴婢没有看错。不过也只是须臾的时间,奴婢当时都惊呆了,正待细看,丞相却又已经纵身进了马车之中。” 似是生害怕昭阳不信一样,姒儿不停地道:“当时丞相的动作极快,只是奴婢却恰恰好看了个正着。奴婢真的瞧见,丞相大人站起来了,他的腿,没事。”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却是掀起了万丈波澜。 苏远之的腿没事?他可以站起来? 这样说来,他的残疾是装的?可若是装的,他装了多久?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又是为了什么? 自打成亲之后,昭阳几乎与他日日都在一起,却从未发现过他的腿有什么不对劲。若是装的,怎么会这样毫无破绽? 且那苏绣不是说,苏远之的腿残了,是因为父皇的缘故吗?那如今姒儿瞧见的景象,又该如何解释? 昭阳心中被各种各样的疑问充斥着,只觉着心乱如麻。 许久,才缓缓回过了神来:“当时除了你,还有何人瞧见?” 姒儿想了想:“奴婢当时也并未留意,棠梨和墨念见着马车就快要掉下悬崖,当时都吓得厉害,都闭着眼。不过当时怀安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奴婢觉着,他定是瞧见了的。可是我瞧着他的神色,倒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兴许是早就知晓了此事。” 怀安是苏远之的人,且是苏远之的心腹,会知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苏远之可知道你都看见了?”昭阳复又问着。 姒儿眉头紧蹙着:“当时丞相要顾着那马车和马,未必注意到了奴婢,只是奴婢也不确定。公主知道的,奴婢素来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人。丞相那样警觉的,奴婢觉得,丞相应当发现了奴婢的不对劲。” 昭阳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缓缓在凳子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桌子上不停跳跃着的灯火之上,心中乱得厉害。 他既然有可能发现姒儿的不对劲,定也能够想到,若是姒儿瞧见了他能站起来,必然会同她禀报。 昭阳咬了咬唇,沉默着。 按理说来,她是他的妻子,他能够站起来,于她而言,本应是一件好事。可是她心中却无法有丝毫的欢喜。 她是他的妻子,他没有残废,可是他却选择了瞒着她。且,他瞒着她的事情,似乎还不止这一件。 厢房临着一片池塘,池塘里蛙鸣声不断,叫得昭阳心都乱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却是门外清晰的轮椅声惊醒了昭阳,昭阳猛地回过神来,觉着手中微微有些汗意。 “吱呀”一声,是门打开的声音。 明安推着苏远之走了进来,昭阳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腿上,却听见苏远之轻咳了一声,昭阳猛地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 苏远之挥了挥手对明安道:“你退下吧。” 明安应了声,退出了厢房,离开的时候,将门掩上了。 苏远之的眸光落在昭阳的脸上,似是在探究什么,半晌才道:“怎么还不歇下?” 顿了顿,不等昭阳应答,又问道:“可是有什么事要问我的?” 昭阳笼在袖中的手猛地握紧,心尖颤了颤,半晌才开了口:“可查出是谁要行刺我的?” 今日在云山寺上香是昨日她临时起意,苏远之因着楚帝的旨意,在家闭门思过的事情人尽皆知,没有人会想到苏远之会抗旨陪着她一同来。 因而,那些刺客的目标很明显,是她。 苏远之听昭阳问的是这个问题,眼中闪过一道暗沉,垂下眼,掩住眼中情绪:“暂时还没有查出来,那些刺客没能留下一个活口,看着行刺失败,大多当场自尽了。刺客的衣裳上倒是有安庆侯府的刺绣,不过一看就是为了混淆目光的。最近你与安庆侯府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我杀了安庆侯府的小侯爷,安庆侯府自然是恨咱们的,打着安庆侯府的幌子,看起来更有说服力。” “哦。”苏远之说了一长串,可是昭阳却几乎一个字也不曾听进去。 苏远之见着昭阳心不在焉地模样,眸光暗了暗,推着轮椅到了昭阳的跟前。 昭阳愣愣地望着苏远之,心中似是有无数个小人在打着架。 苏远之伸手摸向昭阳的小腹,昭阳一惊,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苏远之抬起眸子来拧着眉望着昭阳,却没有开口。 昭阳咬了咬唇,终是开了口:“姒儿同我说,先前马车险些坠落悬崖,千钧一发之际,是你将发了疯奔跑的马一掌击毙。姒儿说,那时候,你是站着的。” 苏远之收回了手,嘴角却是一翘,神情仍旧平静得让人有些捉摸不透:“我还以为,你是准备将这件事情埋在心底,不准备问我呢。” 昭阳听他这么一说,就知晓,他的确是知道姒儿瞧见了的,也猜测到了姒儿会告诉她。 他方才一直在等的是她问他这句话。 昭阳愈发不解。 苏远之却是将头偏向了一旁,神情波澜不惊:“没错,我的腿并不是全然的残了。” 昭阳瞳孔猛地睁大,心中又是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若说听到姒儿的话,她仍旧有些将信将疑的话,那他就是给了她重重一击。 心不停地往下坠……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可以站起来的,为什么要骗我?要骗天下所有人?”昭阳的声音急促。 不等苏远之回答,昭阳便又一股脑儿将这些天来积攒的疑惑尽数喊了出来:“苏绣说你的残疾与父皇有关?可是你的腿分明好好的?你娶我究竟有何目的?你与苏府旁系究竟有什么样的阴谋?苏远之,你告诉我……” 到最后,声音竟是隐隐有些颤抖。 苏远之却是一愣,蹙着眉头望着昭阳,良久没有开口。 第429章 他的坦白 他原以为,昭阳要问的只是他的腿的事情,却不曾想到,除此之外,她竟还有这么多问题要问他? 苏绣说,他的残疾与楚帝有关? 苏远之眸光闪过一抹暗沉之色,她曾说与苏绣并无太多的交集,且他也暗中问过她们两姐妹,得到的答案亦是如此。 此事唯有一种解释,昭阳在暗中查探苏府旁系之事。 就这般的……不信任他? 苏远之沉默了良久,昭阳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嘴唇微微泛着白。 外面蛙声不断,屋中却是安静地有些渗人。 就在昭阳几乎以为苏远之不会回答她的时候,苏远之却开了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脸上也满是苦涩:“这么多的问题,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昭阳别开了眼,不去看他脸上的神情:“如实回答就是。” 苏远之长叹了口气:“当年,我的腿的确是残了的……” 苏远之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害得我腿残的真凶,也的确是陛下。” 昭阳猛地转过头,虽然这件事情她一直在心里猜测了许久,可以听到苏远之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却仍旧忍不住连心尖都在发颤。 “这其中,涉及到许多的朝廷秘辛,我却是不能尽数与你道来。我捡一些能够说的与你说吧……”苏远之又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着如何组织话语:“此前李森之事,我曾与你提起过,楚国有两个玉玺。” 昭阳颔首,她自然记得。他曾经说过,真正的玉玺是取龙脉之上的一块金子所制,唯有父皇知晓那玉玺藏在何处。假的玉玺是用木头仿制的,为避免玉玺遗失或被人掉包,父皇日常处理政务,用的都是假的那一个。 “苏氏一族的先祖,在楚国开国的时候,是开国皇帝的极为信任之人。开国皇帝为了以防后代皇帝之中出现昏君,亦或者有为了皇位不择手段之人,便命苏氏一族守护真正的玉玺,唯有受皇帝认可的继位之人,才能光明正大地从先帝手中获得能够拿到玉玺的钥匙……” 苏远之的声音低哑,说出的话,却让昭阳忍不住瞪大了眼。 “开国先帝还命苏氏每一任家主都歃血为誓,绝不背叛楚帝。苏氏历代当家入朝为相,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因着这一层缘由,历代皇帝对苏氏一族倒也素来十分信任。可是,唯独当今陛下,你的父皇,是个十分多疑的人。” “他害怕苏氏一族会杀了他,取得钥匙,拿到玉玺谋夺皇位。因而,在父亲还是苏家家主的时候,他便暗中命人对父亲下慢性毒药,父亲因此早逝。” 昭阳的手暗中在袖中握紧,面色愈发苍白了几分。 “我的腿的确是在被人掳走之后,被人一点一点敲断的,可并非是苏家对外宣称的那样,是仇家寻仇……” 昭阳惨白着一张脸,喃喃道:“是父皇。” 苏远之目光落在昭阳白得有些吓人的脸上,眼中闪过一抹疼惜:“对,是陛下所为。我的腿残了之后,父亲命人追查真凶,最终却查出来,是陛下所为。只是因着当初的血誓,父亲即便知晓是陛下所为,也仍得辅佐陛下。只是为了减轻陛下的怀疑,因而才让旁系在他死之后,闹了这么一出闹剧。” 昭阳指尖都在轻轻颤抖着,杀父之仇,断腿之恨,甚至还让他们亲人只能假装反目成仇,不得相认。原来,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 “后来父亲去了之后,我暗中派人四处寻名医,终是找到了一个神医。只是我的腿那时已经断了有些年头,只能又将之前碎过一片的腿骨重新敲碎了,一点一点地接起来……” 将碎过一次的骨头重新再敲碎,再一点一点接起来。 昭阳几乎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痛楚。 “将养了些时候,如今也不过可以站起来勉强走几步而已。”苏远之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腿,嘴角溢出一抹苦涩。 昭阳张了张嘴,心痛得无以复加,几乎不忍去看苏远之此时的神情,只得闭上了眼,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 半晌,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父皇对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你定然是恨他的吧?既然恨他,又为何还要娶我?”昭阳咬了咬唇,每一个字都十分地艰难,心中想要知道答案,却又害怕知道答案。 苏远之听昭阳问起这个问题,便又沉默了下来。 昭阳的手在袖中拽紧了手中锦帕,心随着苏远之的沉默一点一点地往下坠。 良久,苏远之才抬起头来望向昭阳:“因着苏氏一族的宿命,和我与父亲遭受的这一切,其实,我一直没有成亲的打算。做苏氏家主,太过艰辛,我很小的时候,就几乎开始没日没夜的学各种东西,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也背负这些。” 嘴里蔓延开一抹血腥的味道,昭阳知晓,她又将嘴唇咬破了。 “直到你同我说,想要我做你的驸马。”苏远之声音愈发低沉了几分。 “我此前从未留意过你,只是当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就想,你是楚帝的女儿,若是我与你成亲,你我二人的孩子,就是楚帝的外孙。且你是当朝太子的亲姐姐,即便是以后太子即位,我们的孩子,也是他的外甥。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兴许,我的孩子不会如我和我父亲一样,遭受那么多。” 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昭阳只觉着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般,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怪不得,苏远之一直希望她腹中孩子是女儿,父皇也这样说。 昭阳脑海中突然想起郑从容生病的时候,她去探望郑从容的时候,她向郑从容提起苏远之希望她腹中孩子是女孩,若是男孩就将他送走的时候,郑从容说的那些话。 郑从容说:“太子殿下与公主素来姐弟情深,又一直得苏丞相教导,苏丞相大抵是多虑了。” 彼时,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生男生女,与君墨有何关系。 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430章 她的难以接受 心像是坠入了冰窖一般,即便是在这天气和暖的春末夏初,她仍旧觉得,浑身冷得厉害。 她原本以为,苏远之对她是有感情的。 她以为,苏远之之所以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她,救她,都是因为他开始渐渐喜欢上了自己。却不曾想到,原来他从头到尾,看中的,不过是她的帝女身份,不过是因为她是父皇的女儿,是君墨的皇姐。 不过是因为,他觉得,与她生的孩子,能够不必重蹈覆辙,仅此而已。 昭阳抬起手,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眸光一点一点暗淡下来。 昭阳浑身冰凉,呵呵,她怎么会以为,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 就如她当初会主动招惹苏远之,也不过是因为她觉着,苏远之为丞相,能够帮她复仇,帮她对付德妃和沐王而已。 她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又如何要求他对她不别有所图呢? 怪只怪,她后来忍不住将自己陷了进去。 在不知不觉之间,喜欢上了苏远之。 她浑身都忍不住在轻轻颤抖着,却连问一问苏远之,有没有一点点喜欢她的勇气都没有。 杀父之仇,断腿之恨。 父皇害得他家破人亡,还没有了健全的身子,亲人近在眼前却不得亲近。 若她是他,也断然不会原谅父皇的所作所为,也断然不会喜欢上自己仇人的女儿。 昭阳沉默了许久,却是猛地站起了身来,看也不看苏远之,只扬声唤着:“姒儿,姒儿。” 姒儿推开了门,探进了头来,眼中满是担忧。 昭阳却是快步走出了厢房:“命人准备马车,我要回城,我要回城。” 姒儿留意到昭阳的声音有些颤抖,情绪十分不对,连忙扶住了昭阳,眼中却是有些为难:“公主,天这么晚了,城门也进不去了。” 昭阳却是不管不顾地冲进了夜色之中:“我是公主,守城的守卫还敢拦我不成?” 声音渐渐远去,明安从门外走了进来,却只瞧见苏远之坐在轮椅上的背影:“公子,公主要回城?小的要不要去拦着啊?” 苏远之的身影沉默着,半晌才道:“她有身孕,准备一辆舒适一些的马车,派人一路护送她回去,命人打开城门。” 明安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公子……” “按我说的办。”苏远之的声音之中满是寒霜。 “……是。”明安悄悄瞥了一眼苏远之的背影,只觉着苏远之的背影之中满是落寞。心中不忍,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劝,只低着头退出了厢房。 厢房之中,只剩下了苏远之一人。 苏远之的手紧紧握着轮椅的扶手,缓缓闭上了眼,额上隐隐有青筋暴起,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厢房之中恢复了平静,平静得让人觉着心里空空落落的。 许久,才只听得一声叹息声响起:“也好……” 而后,顿了良久:“要变天了,这样也好。” 只是,心却仍旧痛得厉害。 马车已经备好了,昭阳抬脚踏上脚凳,却因着神思恍惚,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下来。 “公主小心。”姒儿和墨念连忙上前,扶住了昭阳,将昭阳扶上了马车。 马车上垫了厚厚的软垫,昭阳在马车上坐稳了,靠在软垫上,浑身都在发着颤。 “公主冷吗?”姒儿见着昭阳的模样,眼中满是担忧,轻声询问着。 昭阳颔首,她冷,心冷。 姒儿连忙取了一个毯子来将她围了起来,见昭阳仍旧在颤抖着,心中暗自着急着。她虽然不知晓方才公主与丞相在屋中都说了些什么,只是瞧着公主这副模样,只怕是情况不怎么好。 只是昭阳如今这副模样,她也不敢问,只得低声劝着:“还得有些时候才能回城,公主先睡会儿吧,等到了,奴婢再叫你。” 昭阳点了点头,在马车中躺了下来,翻了个身,背对着几个丫鬟。 一转过身,一直压抑已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一路上,昭阳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泪水像是流不尽一样,将脸旁枕着的软枕都打湿得透了。 马车慢了下来,而后传来叩响城门的声音。 不多时,昭阳听见城门缓缓打了开来,而后是询问声:“是昭阳公主?” 外面的人不知应答了什么,城门打开的声音便又再次响起,而后,马车又动了。 又过了一会儿,耳边却响起姒儿的声音:“公主,到了。” 昭阳抬起手来擦了擦眼泪,恍恍惚惚坐起身来,掀开马车帘子往外望了望,却瞧见外面是她十分熟悉的地方,府门口点着黄色的灯笼,苏府二字,在灯笼的映照之下,格外显眼。 昭阳一愣,脑中却突然想起来,如今她已经嫁给了苏远之,苏府才是她的家,可是她实在是不想回苏府。只是此时虽然能够进城门,宫门却是进不去的,且她也不愿意这副模样回宫,平白惹得母后担忧。 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将帘子放了下来,这渭城之中,竟是没有她的去处了吗? “公主?”姒儿目光落在昭阳有些红肿的眼睛上,轻声询问着。 昭阳回过神来,咬了咬牙道:“去公主府。” 倒是姒儿提醒了她,她是公主,父皇在她出嫁之前,就为她备了公主府,当初,父皇是希望她成亲之后,住到公主府的。 姒儿一惊,愣愣地望向昭阳。 “公……公主府?” 昭阳却已经又合上了眼,不愿意再开口。 姒儿咬了咬唇,沉默了良久,才扬声吩咐道:“去昭阳公主府。” 外面的马车车夫应了一声,马车便又动了起来。 到了公主府,姒儿先下了马车去敲响了大门,门打了开来,门童睡眼惺忪地往外望了望,“谁啊?” 话音刚落,就瞧见了姒儿手中拿着的公主令牌。那门童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过来,连忙跪了下来:“给昭阳公主请安……” 棠梨和墨念已经扶着昭阳下了马车,昭阳进了公主府,就吩咐那门童道:“将王嬷嬷叫来吧。” 父皇安排在公主府的管事她曾经见过,是个姓王的嬷嬷。 第431章 入住公主府 王嬷嬷应是从睡梦中被叫醒的,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一边走还在一边抬起手来不停地整理着有些散乱的发髻。 昭阳入了府,却只在府门口,静静地站着。 王嬷嬷连忙上前行了礼:“给公主请安。” 昭阳轻轻颔首,张了张嘴,声音平静无波:“我要在公主府中住一段时日,你给我寻个清静一些的地方吧。” 王嬷嬷心中有些诧异,公主深夜而来,说要在公主府中住一阵,莫非是同苏丞相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心中暗自揣测着,面上却仍波澜不惊地应着:“若说公主府中最清静的地方,应当是明镜湖中那小岛上的摘星楼了,因着是在湖中岛上,府中景致一览无余,却极为清静。” 摘星楼? 昭阳蹙了蹙眉,想起楚临沐的府上他住的那阁楼就叫摘星楼,心中有些淡淡地不喜。 沉默了片刻,才道:“将摘星楼这个名字改了,往后就叫清心楼,带我过去吧。” 王嬷嬷连连应了,带着昭阳入了府。 公主府中极大,走了好一阵,才到了明镜湖边,因着那清心楼在湖心岛上,须得乘船才能到,嬷嬷便又叫了仆人来划了船,送昭阳一行人到了湖心岛上。湖心岛不小,晚上也瞧不见是什么样的景致。 不一会儿就到了清心楼,王嬷嬷命人点了灯:“寝屋在楼上,屋中每日奴婢都派了人来打扫,岛上什么都是有的,公主瞧着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就是。” 昭阳恹恹地点了点头:“夜深了,明日再说吧,我有些累了,先歇下了。” 王嬷嬷又觑了觑昭阳的神色,低声应了下来,退了下去。 昭阳一声不吭地上了楼,楼上有四五间屋子,姒儿和墨念挨着查看了一遍,找到了寝屋,方点了灯,扶着昭阳入了寝屋。 屋中如王嬷嬷所言,什么都有,且瞧着比丞相府中昭阳住的屋子还更宽敞华美许多。 姒儿四下看了看,才轻声询问着昭阳:“公主累了半夜了,先躺会儿吧,奴婢去烧些热水来,给公主泡个脚。” 昭阳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的兴致,姒儿扶着昭阳在一旁铺了柔软皮毛的美人榻上躺了下来,便出了屋子。 昭阳合上眼睛,只觉着浑身疲累不堪,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懒得想,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好生睡一觉。 姒儿好不容易找着了厨房,烧了热水端着回到了屋中,却瞧见昭阳闭着眼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姒儿抬起眼来看了看棠梨和墨念,两个丫鬟俱是摇了摇头。 “公主?”姒儿轻声唤了一声,却不见回应,目光落在昭阳有些红肿的眼睛上,沉默了片刻,终是没有打扰。棠梨从床上抱了一床被子过来,盖在了昭阳的身上。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阵,终是退出了昭阳的寝屋。 昭阳的寝屋旁边有一间不大的耳房,姒儿想了想,心中仍旧有些放心不下,便同棠梨和墨念道:“咱们轮流着值守吧,今日也闹了大半宿了,你们先去歇着,我来值守吧。” 棠梨和墨念应了,姒儿便抱了被子铺了耳房里面空置着的床,在耳房躺了下来。耳房与昭阳的寝屋只有一墙之隔,便是为值守的下人准备的,为的便是随时照看着主子的需要。 姒儿将灯都灭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却听见隔壁房中隐隐约约传来啜泣的声音。 姒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那是公主的声音。 姒儿咬了咬唇,公主和丞相之间定然是出事了,先前下马车的时候,她也留意到了马车上公主躺过的地方湿了一片,想必先前在马车上,公主也哭过了。 莫非是因为相爷能够站起来的事情,可是相爷的腿脚没事,这不是好事吗? 姒儿不解,心中却满是担忧,犹豫着要不要去瞧瞧公主的情形,想了许久,终是没有动。公主那样的人,定然不会希望有人看到她这样脆弱的一面。 隔壁隐隐约约的哭泣声持续了许久,才渐渐地低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姒儿便去了隔壁房中。昭阳仍旧躺在那美人榻上,只是已经醒了过来。姒儿瞧着她的神色早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几乎瞧不出昨晚哭过的痕迹,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王嬷嬷已经已经在门外候着了,姒儿侍候着昭阳洗漱了,便将王嬷嬷请了进来。 “奴婢给公主带了几个服侍的下人过来,公主的屋中还是由公主带来的几个丫鬟服侍着,其他人奴婢放在楼里其它地方,公主有任何需要,都可吩咐他们。”王嬷嬷的身后站了四个丫鬟和四个小厮。 昭阳轻轻颔首,神情淡淡地。 “早饭奴婢已经准备好了,公主是在房里用还是在其它地方?”王嬷嬷又问。 昭阳浑身疲累,轻声应道:“就在房里吧。” 王嬷嬷又点了点头:“对了,今日府中下人出府采买的时候,听到城中有风声,说昨日公主在城外遇袭,可是府尹衙门带了人去,却只发现了公主的马车和满地的尸体,都在说公主只怕是被刺客掳走了。” 昭阳愣了愣,昨日遇袭的并不是她,她自是不知道苏远之是如何处置的。 府尹只怕不知晓,她本就不在马车之中,苏远之应当也并未派人去给府尹传话,说她并无大碍,因而才有了这样的风声传出来。 苏远之…… 昭阳低下头苦笑了一声,一想起这三个字,心中都忍不住闷闷地痛。 “嗯,昨日的确是有刺客行刺,不过我并无什么大碍,此事若传到宫中父皇母后的耳中,只怕他们又要担忧了。你派人进宫禀传一声吧,我昨日受了惊,今天有些疲惫,明日再入宫亲自同父皇母后请安。” 王嬷嬷连忙颔首。 昭阳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身子微微一顿:“对了,府中可有大夫?我昨日受了惊,身子虽暂未觉得有什么不适,不过我终归有了身孕,马虎不得,传大夫来给我把个平安脉吧。” 王嬷嬷一一应了。 昭阳的手一直放在小腹上,心中愈发地苦涩了起来,这是他们的孩子,苏远之与她成亲,便是为了他。 父皇做了那么多对不起苏家的事情,她定要好生保护好这个孩子,就当……是一种补偿吧。 第432章 他只送了邱嬷嬷来 昭阳其实并没有胃口,只是想着自己腹中孩子,却也勉强吃了些东西,刚用了早膳,王嬷嬷就领着大夫入了屋中。 “公主身子并无大碍,腹中孩子也一切安好。”大夫轻声道:“腹中孩子已经五个月左右,已经会在公主的肚子里动了,若是公主察觉到,也无需担心。” 昭阳颔首,手轻轻抚上小腹,昨夜苏远之平安归来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下,原来并不是幻觉。 只是从昨夜到现在,却并没有再动过。 昭阳苦笑了一声,大抵是因为他更喜欢他的父亲吧。 大夫离开了,姒儿看了眼昭阳的脸色,觉着昭阳除了比平日里沉默一些,倒也并未有其它不同。只是昭阳愈发显得平静,她心里却是越发担忧,她不曾忘记昨夜里那压抑的哭声,让人听了都觉着闷闷的痛。 姒儿想着,丞相素来舍不得公主伤心,若是知道了,定也会心如刀绞的。 “昨夜里咱们来的时候太晚了,什么都瞧不见。方才奴婢站在外面看了看,公主府中的景致可真是极好,公主要不要出去散散步?”姒儿浅笑着建议昭阳。 昭阳摇了摇头:“身子疲乏得厉害,今日不怎么想出门。” 顿了顿,才又道:“我要在公主府住上一段时日,只是这公主府中的人,未必可信。你待会儿出府一趟,去给沧蓝传个话,让她最近都不要来寻我,若我有什么事,自会去找她。” 姒儿听昭阳这么一说,又是一愣,公主的意思,是要准备在这公主府中长住? 心中忐忑,却也不敢多问,只低声应了下来。 昭阳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头有些疼,却是半晌也没有想起来。最后也只得苦笑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其实她是想要让人打探打探,丞相府今日有什么动静的。 不知道苏远之回府没有?可一切安好? 父皇下旨让他在家闭门思过的,若是叫人知晓他暗中出了府,定又会掀起不小的波澜来。 且父皇让他暗中查探福寿宫的鼠患之事,此前那些时日,也不见他有任何的动作。也不知情形如何了,父皇性子急,也多疑。若是他一直没有查出什么来,只怕父皇也会对他心生不满。 她知不知道自己来了公主府?想必是知道的吧?自己身边一直有他派来的人暗中跟着,自己的行踪他从来都清楚的。 他知晓了之后,又会怎么想?会不会伤心? 昭阳苦笑了一声,大抵是不会的吧。毕竟,他心中只怕恨极了她的父皇。成亲不过是为了孩子,之前那些柔情蜜意,兴许也都是假的。兴许,他根本就不想看见她。 昭阳咬了咬唇,脸色隐隐有些苍白。 在屋中枯坐了一个上午,下午时分,王嬷嬷领着人上了楼。 “公主,奴婢按着公主的吩咐进宫给陛下和皇后娘娘传了话,陛下和皇后娘娘听闻公主遇刺,心中担忧,派了人来探望公主,还带了太医来给公主诊脉。”王嬷嬷立在门口,声音中气十足。 “进来吧。”昭阳抬起手理了理鬓角散落下来的发,有些吃力地勾起一抹浅笑来。 来人竟是皇后身边的李嬷嬷,昭阳见着李嬷嬷有些吃惊,连忙站起身来道:“嬷嬷怎么来了?” 李嬷嬷上上下下打量了昭阳一阵,才笑着道:“早上的时候,就听朝中有人禀报公主在城外遇刺失踪生死未卜的消息,娘娘担心得要命。后来公主派人入宫报了平安,娘娘心中仍旧十分担心,就派奴婢前来瞧瞧。” 昭阳心中一暖:“我没事的,昨日遇刺之前我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因而让姒儿假扮成我上了马车,我压根没有离开了空寺。且我身边有侍卫护着,那些刺客也都尽数伏诛,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便在了空寺中呆到了晚上,才回了城。” 李嬷嬷眼中带着探究,昭阳自是明白她想要问什么,却只是浅笑着站着。 李嬷嬷低头笑了笑:“公主没事就好,只是娘娘放心不下,让奴婢带了太医来,公主让太医给诊个脉吧。” 昭阳颔首应了,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任由太医诊脉。 太医的结果倒是与王嬷嬷带来的大夫相差无几,只叮嘱昭阳好生休养。 昭阳笑了笑,抬起眼来同李嬷嬷道:“嬷嬷你瞧,我就说我身子并无大碍吧。明儿个我就入宫给母后请安,叫母后莫要担忧。” 李嬷嬷应了一声,打量了一下昭阳在的屋中,才带着太医告辞了。 姒儿却是天快黑了才回到了清心楼,一进屋子,昭阳就蹙了蹙眉头望向了她的身后。 姒儿连忙道:“公主让奴婢传的话,奴婢已经同沧蓝说了。回来的时候,奴婢想着,公主若是要在公主府中住上一段时日的话,公主惯常用的东西还是应该带上的,因而就回了丞相府一趟,给公主收拾了一些东西过来。” “相爷听闻公主在公主府中住下了,让奴婢将邱嬷嬷一并带过来,说公主有孕在身,邱嬷嬷在公主身边照看着,他也放心。” 姒儿说着,抬起眼来觑了觑昭阳的神色。 见昭阳没有说话,便转过身同邱嬷嬷道:“公主就住这里,嬷嬷先瞧瞧,这屋中可有什么东西需要撤下去的吧?” 邱嬷嬷应了声,同昭阳行了礼,便同姒儿一起四处查看去了。 “这椅子是紫檀做的,会散发檀木香,还是将它先搬出去吧。” “公主的床榻边不要放屏风了和凳子了,孩子月份大了之后,公主晚上怕是要起夜的,就怕没留心摔着了。” 邱嬷嬷和姒儿不停地说着话,昭阳却是有些呆愣,他已经回府了吗?已经知道她住在公主府了?还将邱嬷嬷送了过来。 昭阳咬紧了牙关,心中蔓延开一股苦涩来。 他也只是将邱嬷嬷送了过来,而已。 将邱嬷嬷送过来,也不过是因为关切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吧? 昭阳觉着鼻尖有些微微的酸涩,咬了咬唇,站起了身来,走出了屋子。公主府中的景致果然是极好的,且这清心楼是府中最高的地方,府中景致尽收眼底。 昭阳目光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景色却愈发朦胧了起来。 第433章 真亦假假亦真 第二日是要入宫的,昭阳生害怕母后看出了什么来,头一日早早地就睡了,第二日起了个大早。 自打有孕之后,昭阳便不怎么涂抹脂粉了,只是瞧着镜中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却也让姒儿在脸上抹了薄薄的一层胭脂,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出了公主府,王嬷嬷早已经命人准备好了马车,马车亦是十分的华美,比丞相府中的马车好了许多。昭阳的目光落在马车前面挂着的灯笼,和四角的木牌上,那里写着的,是昭阳。 不是苏。 昭阳垂下眼,径直上了马车。 这个时辰,母后那里,宫妃们应当已经请安完了,父皇此时当还在早朝。 昭阳心中想着,就径直去了未央宫。 许是因着知晓昭阳要来,李嬷嬷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昭阳进来,便上前请了安,带着昭阳入了内殿。 皇后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肚兜,红艳艳的颜色,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小巧精致。 昭阳有些诧异,目光在那小肚兜上转了转。皇后便笑着转过了头来,将那肚兜递给了昭阳:“我近来得了些闲暇,绣了几件小肚兜,等你腹中孩子出生之后,就能穿。我也许多年不曾鼓捣这些针线活了,手法亦是生疏得厉害,你瞧瞧可还能入你的眼?” 昭阳一怔,她在马车上便已经设想过许多到了未央宫之后,皇后兴许会问的一些问题,只是却不曾想到,皇后竟是提也不曾提。 昭阳低着头,轻轻摩挲着上面龙凤呈祥的图案,针脚绵密,颜色艳丽,精致可爱。 “早就听闻母后在闺中,女红是极好的,如今终于得见,却是托我腹中孩子的福气,母后可真是偏心极了。”昭阳浅笑出声,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 皇后瞪了昭阳一眼:“你就这点出息,连自己腹中孩子的醋也吃。当初我生你的时候,你从一岁到三岁穿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东西,哪一件不是我亲手做的?” “那时候昭阳还小呢,哪里记得?”昭阳眯着眼笑着。 皇后将那小肚兜从昭阳手中夺了过去:“我再做一些小衣裳,你生这孩子的时候,应当是在九月,那时候天气开始转凉了,只穿肚兜可不成。等我做好了,再一并给你。” 昭阳低声应着:“我肚子里的孩子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皇家子孙,自然是有福气的。”皇后瞪了昭阳一眼,又开口道:“你腹中孩子月份也不小了,可在动了?” 昭阳颔首:“动了一回,这两日倒是并没什么感觉。” “大抵是月份还小,他力气太小,你性子又是个马虎的,察觉不到罢了。”皇后淡淡地道,目光落在昭阳的脸上,细细打量了片刻,才开口道:“我听李嬷嬷说,你搬到公主府了?” 昭阳握着锦帕的手紧了紧,低眉颔首应着:“是,眼瞧着天气就要热了,我素来怕热,如今又怀有身孕,更是怕热怕得厉害,那公主府的明镜湖中有湖心岛,上面倒是凉爽,我去避避暑。” “若是去避暑?为何不与苏丞相同去?”皇后收敛了脸上笑意,神情淡淡地问着,昭阳的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过拙劣了。 昭阳笑了笑:“母后又不是不知道,丞相他前段时日当街打杀了安庆侯府的小侯爷,被父皇下令闭门思过,除了呆在丞相府中,他可哪儿都去不了。且……” 昭阳眉头轻蹙着叹了口气:“且我这段时日正在同丞相怄气呢,自然不能让他同去的。” 昭阳素来是个聪明人,自是知晓许多事情,真九分,假一分,才更令人信服。 “丞相对你那般好,你与他怄什么气?”皇后目光落在昭阳的身上,带着疑惑。 昭阳瘪了瘪嘴,一副不满的模样:“母后你是不知晓,因着他为了我打杀了安庆侯府那小侯爷的事情,渭城之中的姑娘们对他的态度可谓是转变极大。此前一个个的都觉着丞相性子残暴,避之惟恐不及。如今却又觉着他维护妻子,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君。” 昭阳哼了一声,脸上满是委屈:“我这段时日去城中参加宴会,那些小姐们一个个的都一副对他情深意重的模样,还有好些恬不知耻的,竟明目张胆地试探我,想要进苏府为妾呢。还说什么为了我着想,说我如今有了身孕,自是不能服侍丞相,不如由她们来代劳。” 皇后闻言,脸上亦是染上了几许愤怒之色:“这些女子简直胆大妄为,你可是皇家公主,她们的算盘只怕是打错了。” 昭阳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我回府与丞相说起此事,丞相也说,我是公主,他若是要娶妾室,自是要经由我的同意的。就好似,只要我点头,他就能立马将那些女子都接回府中似得。我心中不快,便寻了由头去了了空寺中上香。在了空寺中又遇着两个女子向我打探丞相,加上又遇着那刺客行刺。我心烦意乱的,就赌气搬到了公主府。” 皇后静静地望着昭阳,昭阳咬了咬唇:“我搬到公主府之后,昨日让姒儿回府拿东西,丞相知晓我搬到了公主府,却也并未多言什么,只叫了此前在丞相府中侍候的邱嬷嬷来服侍,这分明就不是要我回丞相府的意思。我不管,他这副模样,我就要在公主府中住上一阵再说。” 皇后听着昭阳最后几句带着几分撒娇之气,便笑了起来:“你啊,此前尚未出嫁的时候,性子倒还沉得住气。如今嫁了人了,有了身孕了,脾性倒是大了许多,怕是苏丞相将你宠坏了的。” 昭阳见皇后似乎信了她的话,站起身来走到皇后身边,抱住皇后的胳膊撒娇道:“母后,我才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处处都为苏远之辩解啊?我就是不管,他不来同我认错,我就不搬回去。”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就听着门外传来楚帝的声音:“谁惹我们昭阳生气了?昭阳要谁来认错啊?说来给父皇听听,父皇下旨让他来给昭阳跪着认罪?” 昭阳听见楚帝的声音,手攸然收拢,心中忍不住又掀起惊涛骇浪来。 第434章 是敌是友? 昭阳可以撒着娇面对母后,可是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她这个父皇。 其实对这个父皇,她心中一直是十分不满的。前世是,重生之后尤甚。 前世的时候,父皇宠幸德妃和沐王,对母后也算相敬如宾,对她和君墨倒也偶尔关切,可是感情却是十分疏淡。 父皇多疑。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样的多疑都让昭阳恨之入骨。 前世因为他的多疑,他亲自下旨处死了外祖父和外祖母,惹得母后日日垂泪,对父皇亦是死了心。这些,她都看在眼中。 这一世,因着她的重生,她阻止了前世那件事情的发生,可是却不曾想到,她自己选择的夫君,却因为父皇的多疑,失了亲人和健全的身子。 昭阳咬了咬牙,听得脚步声愈发近了,只得站直了身子,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心底。 “给父皇请安。”昭阳低声行了礼。 楚帝笑着扶起了皇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才又开口问道:“来,同父皇说说,究竟是谁惹咱们昭阳生气了?” 昭阳低着头,将方才同皇后说的那些话,又重新与楚帝说了一遍。 楚帝闻言,冷哼了一声:“你是朕的嫡公主,苏远之不过是你的驸马,你若是不吭声,他敢娶妾,朕定饶不了他。他惹你不高兴,你就在公主府中安心住着就是,等着,朕待会儿下旨给你赐下十个八个的面首养在公主府中,看他如何对待。” 昭阳低下头,心中想着,这并非楚帝头一回说赐面首给她的事情了。只怕即便是苏远之如今残了腿,楚帝对苏远之仍旧是猜忌的。 因着这份猜忌,楚帝害怕昭阳对苏远之动了心。苏远之本就是十分厉害的人物,若是昭阳在从旁相助,只怕愈发的只手遮天。因而,此番昭阳与苏远之闹了矛盾,楚帝只怕是喜闻乐见的。 昭阳连连摇头:“父皇可莫要乱来,昭阳如今怀着身孕呢,如今独自搬到公主府就已经足够惹人注目了。若父皇再赐什么面首的,那外面百姓可还不知道要如何议论昭阳呢。定会说昭阳水性杨花,连怀了孕都还整日与面首胡来。” 皇后亦是道:“自古都是劝和不劝离的,陛下怎生还好似觉着昭阳与苏远之闹得不够厉害似得?” 楚帝闻言,掩下眼中的心思,呐呐道:“朕这不是担心昭阳吃了亏吗?” 昭阳笑着道:“昭阳可不是一个喜欢吃亏的人,父皇放心便是,昭阳自有分寸。” 楚帝便不再提起此事,又问了问昨日行刺的事情。昭阳也只说她那时不在马车中,是苏远之派在她身边的侍卫料理了那些刺客,她亦是不知是怎么回事。 楚帝颔首,在未央宫中坐了一阵,就有内侍来了,楚帝便也回了养心殿。 楚帝一走,昭阳才暗自松了口气,想了想,轻声问着:“福寿宫如今父皇还派人守着呢?” “守着呢。”皇后颔首:“这一回,你父皇怕是气急了,这样也好,你那皇祖母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德妃呢?”昭阳又问。 皇后笑了笑:“德妃安分得很,不过最近淳安倒是时常出宫,听闻与去年的那状元走得很近。昨日里我亦是听闻,德妃有意去向陛下求赐婚的旨意呢。呵……她倒也好意思。” 昭阳眯了眯眼,沐王尚在天牢之中,德妃却这样急不可耐地想要让淳安和孟志远成亲,莫不是果真如苏远之所言,沐王他们一党,有更深的阴谋?目前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颓势,不过是用来迷惑他们的障眼法罢了?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如今这种局势,咱们静观其变便是。” 皇后颔首:“只是你这三番两次的遇刺,可得诸事多加小心才是,公主府中的守卫如何?若是不够严密,便去求你父皇多派些侍卫。” 昭阳低下眉眼:“母后放心,丞相在我身边安排了不少的暗卫,不会有事的。” 皇后闻言就笑了起来:“你瞧瞧,你自个儿这样信任他,却还与他怄气,你这脾性啊……” 言罢,便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地模样。 昭阳抿了抿唇,心中苦笑,是啊,她从来不曾怀疑过,苏远之能够将她保护得好好的。即便是知晓苏远之与父皇的恩怨之后也是。 苏远之若想要害她,她如今只怕早已经不能坐在这里了。 昭阳咬了咬唇,心尖又是一阵闷痛。 在未央宫中用了午膳,昭阳才出宫回了公主府,刚一下马车,就听见有人在叫她:“哎哎哎,昭阳公主,昭阳公主。” 昭阳转过头,却瞧见门前的大道上有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停了下来,昭阳只消看那马车,就知道马车的主人是谁了。 果不其然,从马车上蹦达下穿着十分华贵的叶子凡。 叶子凡每次都打扮得像是个移动的金元宝似得,那金元宝快步走到了昭阳面前,却也没有开口,只上上下下打量着昭阳,半晌才打量完了,抬起眼道:“哎呀呀,昨天就听闻,昭阳公主又遇刺了,最近昭阳公主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昭阳挑了挑眉,看了眼叶子凡的马车:“叶公子这是,路过?” 叶子凡连连颔首,笑呵呵地道:“是啊,路过,路过。” 昭阳却是有些不信的,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一路过,就正好遇见了她回府。 叶子凡却是抬起眼来看了看昭阳身后的马车,又望了望公主府的大门:“啧啧,昭阳公主这公主府的马车真漂亮,公主府也气派。你都有这么气派的公主府了,之前干嘛委屈自己住在那寒酸的丞相府啊?” 昭阳笑了笑:“住哪儿都是住,也没啥不同。” 叶子凡眯着眼打量了昭阳一阵:“唉,我今天也只是路过,下回过来参观参观你的公主府,你可欢迎?” “自然是欢迎的。”昭阳笑着道。 “那就好。”叶子凡笑得眯起了眼,又挥了挥手,转身道:“看你没啥事我就放心了,走了走了,我还要去听小曲儿呢。” 昭阳看着叶子凡跳上马车离开,忍不住蹙了蹙眉头,这叶子凡却是有些让她琢磨不透了。 他说路过,昭阳是不信的。 昭阳唤了门口的门童来:“方才那马车,可是一直在?” 门童颔首:“在门外等了两个时辰了。” 昭阳眯了眯眼,等了两个时辰?他如何知晓她会回来?刻意在这儿等了她这么久,就为了问候两句? 且她不过搬到公主府两日,他就知晓了,实在是不容小觑。 这样的人,究竟是敌还是友呢? 第435章 赏赐 回了清心楼,刚一坐下,又瞧见王嬷嬷匆忙赶了过来:“公主,宫中来了人,说陛下给了公主许多赏赐,让公主去领赏谢恩呢。” 昭阳蹙了蹙眉,她刚从宫中回来,为何先前在未央宫的时候,父皇并未行赏?且今日也并非什么特殊的日子,也并无什么喜事,她也并未立功什么的,父皇为何无缘无故地给她赏赐? 赏赐倒是十分丰厚,一整套的青花瓷器物:青花卧足碗、青花笔架、青花神兽罐、三角瓶、象耳炉、青花夔龙香炉,布料十匹,头面六套,镯子两对,夜明珠一对,屏风两扇。 昭阳瞧着宫人将东西一一拿了进来,微微眯了眯眼。 宫人离开之后,姒儿便让人将大件的东西都收进了库房,小件的小玩意儿就送回了清心楼。 姒儿扶着昭阳往回走,亦是觉着有些诧异:“奇怪,此前公主刚知晓有孕的时候,奴婢一直以为陛下会给公主一些赏赐,可是竟没有。今日陛下怎么突然想起行赏了?莫不是因着前日公主遇刺受了惊?” 昭阳脚步一顿,她怀孕的时候,父皇的确是没有丝毫赏赐。 昭阳咬了咬唇,也对,父皇只怕是十分不喜她为苏远之生下孩子的,自是不会有赏赐。 而今日这些赏赐,即便是昭阳心中很不愿意去想,却也觉着,父皇只怕是因为她搬离了丞相府,父皇高兴的缘故。 昭阳垂下眼,只觉得一股悲凉从心底升了起来。 “那些头面首饰的,也都放到库房吧,我不想瞧见。”昭阳轻声喃喃着。 姒儿不知昭阳为何像是突然就难过了起来,犹自想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心中忐忑,忙低声应了一声。 虽然不知太后和沐王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只是表面上却仍旧是平静无波的。苏远之不在身边,昭阳也无从得知朝中如今是何情形。苏府旁系一直隐藏着的秘密如今昭阳也已经知晓,便让沧蓝不再费心思去打探。 如此一来,倒似乎自打她住进了这公主府,就变得无所事事了起来。 她在清心楼上住的屋子几乎是丞相府中住的那一间的两倍大小,屋中的摆设也十分精致华美。昭阳手中拿着姒儿从丞相府中带回来的书,是她前段时间很喜欢看的一本,可如今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太大了,这屋子,太大了一些。总感觉缺了些什么,空空落落的。 肚子里突然被踢了一下,昭阳一怔,抬起手放在小腹上,便又感觉里面似是有一条小鱼在游动一样。 昭阳暗自诧异着,心底一下子就柔软了几分。 大夫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近五个月,差不多能够感觉到动了。 想起自己自打到了公主府,因着心中烦闷的缘故,连每日里的散步都搁置了下来,整日里都缩在屋子里,不愿意出门走动。 邱嬷嬷说,要多走动,孩子才会健健康康的,到时候也好生一些。 昭阳站起身来,姒儿和棠梨不在屋中,只有墨念在一旁侍候着,见昭阳的动作,脸上上前扶住昭阳:“公主是要出门?” 昭阳颔首:“就在府中随便转转。” 出了门,正要下楼,刚走到楼梯拐角处,就听见棠梨的声音传来,前面声音有些小,昭阳没有听清,只听见后面半截:“……因而外面都在传,公主搬到公主府是因为与丞相大人不和,都在议论,说丞相大人对公主那样好,定是公主的不是,那些传言实在是有些难听。” “奴婢还打听到,这段时日到相府求见丞相大人的人特别多,大多是想要将女儿嫁到丞相府的,还说做个妾室通房也可以。” 姒儿的询问声紧接着传来:“那丞相大人如何回应的?” “丞相府一直都闭门谢客的,管家说,陛下有旨,丞相大人须得在家闭门思过。谁来求见,就是抗旨不尊,这才让那些人稍稍打消了心思。”棠梨应着。 顿了顿,复又问着:“姒儿姐姐,这些事情要不要同公主禀报啊?” 姒儿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应道:“公主近来心绪不佳,这等小时,还是莫要去打扰了。” 墨念扶着昭阳站着,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昭阳的神色,却见昭阳紧抿着唇,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的。 姒儿说要去湖里摘几片荷叶来熬粥,叫了棠梨一同去了。 昭阳听着她们离开的脚步声,又在原处站了一会儿,才下了楼。 湖心岛也不小,昭阳也懒得乘船去对岸,便只在湖心岛上逛了一圈,就回了屋子。 邱嬷嬷见昭阳鼻尖微微有些汗意,扶着昭阳在美人榻上坐了,取了锦帕来给昭阳擦了擦汗,低下头看了眼昭阳,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半晌,才开口道:“公主这些天都闷在屋子里可不好,公主若是得了闲,也可以出府逛逛的,或者请三五好友来府中坐坐也好。公主应当保持好心情的,如今公主是双身子的人,心情好坏,肚子里的孩子都感受得到的。若是公主情绪低落,孩子也会难过。” 昭阳闻言,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是吗?孩子也会难过吗? 正想着,就听见门口有脚步声传来,随即王嬷嬷就走了进来。 王嬷嬷手中拿着一张烫金的拜帖,递给了昭阳:“公主,叶府大公子求见公主。” 昭阳目光落在那烫金的拜帖上,笑了笑,她还说是谁,一张帖子都做得这样富贵逼人,却原来是他。 前几日才在府门口见着了,今儿个怎么就递了帖子来了? 昭阳想了想,应道:“将人请到花厅吧,我梳洗一下就过去。” 昭阳换了一身衣裳,便去了花厅,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叶子凡咋咋呼呼的声音:“包子包子,快看,这张画可是真迹啊,若是拿去卖,得卖个三四万两银子呢。” 昭阳嘴角一翘,走了进去:“倒是看不出来,叶公子对字画还颇有研究的样子。” 叶子凡听见昭阳的声音,笑得一脸灿烂地转过了身来:“嘿嘿,公主过奖了,叶府也做这些字画生意,我对能赚钱的东西,素来都有研究。” 昭阳刚准备在椅子上落座,却又听得叶子凡道:“公主别坐了,我来就是想参观参观这传说中的公主府,你快带我看看去。” 第436章 公主府来客 昭阳一愣,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叶子凡这个客人,倒是丝毫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竟然毫无顾忌地命令起主人来了。 昭阳瞥了叶子凡一眼,却听他仍旧自顾自地道:“上次在府门口,我就说得了闲来逛逛公主府。今日我专程挤了点时间出来,方才我从公主府门口走到这儿,就觉得府中景致不错,里面应当更好。走吧走吧,你带我看看去。” 昭阳无奈,只得颔首应了,带着叶子凡穿过了花厅。 花厅后面,穿过种着的花木林,是一条小溪,从石桥上走过,便是一扇垂花门,穿过垂花门,是公主府的后园。 “啧啧,这湖真大啊,比整个叶府都还要大。” “现在倒是可以在湖里划船。荷花都在开始打苞了,过些时日,我就可以来赏荷了。再过一段时日,就可以来摘莲子吃了。湖里有没有鱼啊,我觉着喂些鱼也不错,天气好的时候,可以来钓鱼。” 叶子凡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昭阳却是愈发哭笑不得,他倒是将这算盘打得极好,却也不曾问过她这个主人同意不同意。 “不过光是这湖的话,冬日里就没得可以玩的了,府中可有梅花什么的?”叶子凡转过头来问昭阳。 昭阳颔首:“听嬷嬷说,有一片梅园,我倒是还未去看过。” 叶子凡抚掌而笑:“有梅园就好啊,那冬天就可以赏梅了,还可以堆雪人打雪仗。” “……” 明明是他自个儿说要逛园子,结果走了没一会儿就闹着累了,要歇脚。 昭阳便又将他带到了湖边紫菱洲的观景楼上,紫菱洲是明镜湖边朝着湖中突出来的一大片地方,三面环湖,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却是美不胜收。 叶子凡倚在观景楼的阑干旁,一手端着王嬷嬷命人送来的梅子汤,一手拿着一块栗子糕。 “不错不错,公主府中的厨子做的东西也甚为合我的胃口。” 叶子凡眯着眼赞叹着,目光撇向坐在一旁浅笑不语的昭阳,端着梅子汤在昭阳的旁边坐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小声问着昭阳:“外面都在传,说你与苏丞相吵架了才搬到这公主府的?可是真的?” 昭阳身子一僵,神色极快地恢复如常:“是啊,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叶子凡“啧啧”了两声:“我还听说啊,如今城中未出阁的女儿家都将苏远之当作是如意郎君呢,你该不会是因着此事,醋了吧?” 醋了?昭阳低头苦笑,若事情果真这样简单就好了。 叶子凡见昭阳没有回应,自顾自地道:“唉,说起来你也真是可怜,那苏远之如今可是一个香饽饽,那些女子都想要上去咬一口。你就惨了,虽然你美艳动人聪明伶俐又身份高贵,可是如今有了孩子,就没有那么受欢迎了。” “……”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叶子凡转过头,笑容异常灿烂:“看在你曾经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帮你一次如何?” “嗯?帮我,帮我什么?”她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 “嗯,我就出去说,我叶子凡喜欢你楚昭阳,你不是没人爱的,这样定然可以替你扳回一局。你想啊,我比苏远之年轻,长得也俊美不凡,而且还比他银子多。虽然喜欢喜欢他的人多,可是我这样的人中龙凤,一个抵千个万个。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敢说你没人爱了,你觉得如何?”叶子凡的眼中晶晶亮。 昭阳嘴角抽了抽:“谢谢你啊,不过帮忙这件事情,还是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叶子凡打断了昭阳的话:“输人不输阵啊,你可不能就这么认输了啊。我都已经愿意牺牲我美好的名声来帮你了。” 见昭阳还要说话,叶子凡便一锤定了音:“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我这人贼讲义气的,你不用与我客气。” “……”客气?她并不是与他客气啊。 叶子凡却已经自顾自地转开了话茬子,同昭阳说起其它的事情来了:“对了,你此前那南北通货铺子的生意我觉着还不错。过几日,叶府有商队准备去一趟北燕瞧瞧有没有什么商机,你那边要不要派个人一起去瞧瞧?北燕的玉石极好,而且便宜,可以大赚一笔。” 昭阳挑了挑眉,北燕的玉石不错她自是知晓的,这几乎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想必叶府也对这一块极其看重,为何叶子凡却愿意捎带上她呢? “怎么?不怕我赚了钱想法子断了你的财路?”昭阳笑着道。 叶子凡笑得眯起了眼:“怕什么?如今叶府的钱,我一辈子也挥霍不完。你一个女子,多赚些银子也好,有钱就不怕被人欺负了,谁欺负你,拿银子将他砸死就是。” 昭阳笑了起来:“好吧,我到时候让人跟着你的商队走一遭。” 叶子凡在公主府中呆了两个多时辰,便说有人约了去听曲儿,施施然离开了。 昭阳望着他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似乎自打上一回闹市遇袭之后,叶子凡便突然殷勤了起来。 叶子凡长着一张娃娃脸,平日里说话做事就十分跳脱,看起来什么都写在脸上,实则像是戴了一张面具,总让昭阳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不知是敌是友,不知他究竟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昭阳蹙了蹙眉,对这样无法掌控的人,她只得小心翼翼。 上一个让她觉着这样无力的人,是苏远之。 昭阳想起苏远之,神思便有些恍惚了起来,丞相府这段时日都大门紧闭,且丞相府中被苏远之弄得跟个铁桶一般,什么消息都很难打探到,不知他如今怎样了?又在做什么? 丞相府中,苏远之半倚在昭阳时常小憩的软榻上看书,皮毛火红火红的狐狸百无聊赖地趴在在他的手边,怀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屋子里,将明安吓了一跳,明安瞪向怀安,蹙着眉头道:“你这突然出现的,是要吓死个人吗?” 怀安却是理也不理明安,只低着头唤了声:“公子。” 苏远之点了点头,让明安退了下去,才开口问道:“她今儿个都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 第437章 关切 “公主早上卯时一刻起身,用了一碗碧粳粥,两块豆黄糕,一块芙蓉糕,四勺豆腐羹,两颗糖蒜。而后在湖心岛上散了小半个时辰的步,辰时三刻,叶府大公子到访,公主同叶府大公子一同在公主府中看了会儿风景,在观景楼上坐了一个时辰左右。”怀安的声音波澜不惊。 苏远之眉头却是突然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暗沉之色。 “午膳公主喝了两碗梅子汤,吃了小半碗粳米饭,吃了些五香豆干,清蒸鳜鱼,凤凰鱼肚,翠柳凤丝。中午午睡了小半个时辰,在屋中看了会儿书,晚上只喝了一碗红豆羹。” 苏远之颔首:“上回你说昭阳入宫的时候,叶子凡在公主府门口等了许久?只是昭阳回来之后同昭阳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怀安颔首:“是,只是属下们当时也隔得远,没听清公主同他说了些什么。”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呵,不过才几日,这么快就登门入室了?给我盯着那叶子凡,我倒是要瞧瞧,他究竟要做什么?” 怀安有些迟疑:“可是楼里能够调动的人,属下派了一半保护着公主府,还派了一些暗中保护太子殿下,其余的都在盯着皇太后和大皇子……” “将盯着太后和大皇子的抽调一些过来盯着那叶子凡。”苏远之冷声道。 怀安似乎有些诧异,沉默了片刻,却也低声应了下来。 怀安走了之后,苏远之发了半天的呆,却察觉到手被什么东西舔了舔,湿湿的。 苏远之侧过头,就瞧见那火狐在舔他的指头。忍不住一怔,将那狐狸抱了起来,伸手摸了摸狐狸的脑袋,良久,才轻叹了口气:“我们都被她丢下了呢。” 那狐狸似乎听得懂他的话似得,低声呜咽了一声,眼睛水汪汪的,看上去一副委屈模样。 苏远之沉默了半晌,又开始自言自语了起来:“她已经许久没有出门散步了,今天大抵心情不错。其他东西倒是吃得不多,不过喝了两碗梅子汤,应当是很喜欢的……” 正说着,却听到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苏远之便不再开口,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那火狐,神情温柔。 “公子……”明安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远之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大理寺卿谢光明递了帖子进来,要求见丞相。”明安将帖子双手递到了苏远之眼前。 苏远之却连看都懒得看,只蹙了蹙眉道:“大理寺卿?前段时日,昭阳去颜阙府上参加颜老夫人的寿宴,胡言乱语惹昭阳不高兴的,就是大理寺卿的女儿吧?” 明安觑了苏远之一眼,暗自腹诽着,同昭阳公主相关的人和事,丞相倒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是,是大理寺卿家的女儿,叫谢淼。”明安应着:“不过听闻昭阳公主当场就落了那谢淼的面子,让那谢淼气得晕了过去。” 苏远之并不知道那女子叫什么,只是听明安确认了心中疑惑,眸光就冷了下来:“平日里瞧着谢光明倒是觉着他一副刚正不阿老实本分的样子,只是瞧着他教导出来的女儿的模样,就知他明面上的这副模样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应当让御史台那帮子人好生查一查他,指不定能够查出什么来呢。” “……”明安咽了咽口水,想说,公子,即便是连坐法也没有这样牵连的啊?只是却也知晓自家主子在遇着同昭阳公主相关的事情的时候,就没有理智可言,索性也就不吭声了,权当没有听见。 等着苏远之发泄完了脾性,明安才低声又询问道:“那这谢光明,公子见还是不见?” “呵,既然是闭门思过,自然一视同仁,不见不见。”苏远之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 明安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有些暴躁的脸,心中想着,自打公主搬去了公主府,自家主子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喜怒无常的主子,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虽然公主在的时候,主子也还是挺喜怒无常的,不过至少也会笑了,对他们偶尔的玩笑也会纵容了。 明安撇了撇嘴,暗自在心中想着,公主什么时候回来啊? 怀安又匆匆忙忙走了进来:“主子,李森的案子有了线索。” 苏远之看了明安一眼,明安便退了下去。 怀安才接着道:“这段时日咱们都在寻找与李森有关系的人,和见过李森的人。终是找到了一个,是李森的酒友,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与李森一同约着一起去喝酒。他说,他最后一次见到李森,是在楚临沐府邸的偏门旁,他见到李森从楚临沐府邸的偏门出来。” “楚临沐?”苏远之重复了一遍。 怀安颔首:“那人说,当时他也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见到李森了,偶然碰见,便同李森打招呼,问李森什么时候再一起去喝酒。可是李森当时却没有理会他,只看了他一眼,就径直走了。他那时还觉着有些生气,冲上去抓住李森问他怎么不理人,李森却将他猛地摔了开,快步离开了。” “是在发现李森的尸体之前还是之后?”苏远之追问着。 “在发现李森的尸体前两三日的样子。”怀安应着。 “两三日?”苏远之蹙了蹙眉:“那便不是真正的李森了,毕竟李森的尸体在河中泡了七八日。” “嗯,那人说那件事情之后,没过两天他就听说有人在护城河里面发现了李森的尸体,说李森已经死了七八天了,他一点也不信,还到处跟人说不可能。后来府衙贴了告示出来,他才信了,还因此做了好几天的噩梦,觉着自己是见到鬼了。”怀安道。 苏远之眯了眯眼,眸光渐渐转沉,假的李森从楚临沐府中出来?那定然就是与楚临沐有着极大的关联了。可是后来,却又没有了踪影。究竟是谁假扮了李森,一个木匠,假扮他又是为了什么? “靖州那边也有了消息,除了李森的徒弟,此后有两拨人去买过金丝楠木,两拨人都是渭城口音,根据那边人的描述,我们的人拿了李森的画像给他们辨认,其中一拨,有李森在。” 第438章 清安居士 “除了李森,还有一个约摸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同,那李森似乎很听那中年男子的话。而后,我们根据金丝楠木的卖家的口述,画了一张那中年男子的画像。”怀安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来。 苏远之将纸展了开来,目光落在那画上,那中年人容貌虽然平凡,但却瞧着气质儒雅,眼神凌厉,倒像是个厉害人物。 “可查出这男子是何人了?”苏远之问着。 怀安颔首:“查出来了,这是清安居士。” 清安居士。 苏远之微微眯了眯眼,去年冬天,他们去行宫之后,楚临沐曾经大张旗鼓地为自己招幕僚,幕僚之中来头最大的,就是这清安居士。 “只是,在查探这男子身份的时候,楼里的人无意之间还发现了一件怪事。”怀安接着道。 “在淮南,有一个男子容貌与这画中人一模一样,只是不是清安居士。那人只是淮南城中一个十分普通的百姓,一辈子都不曾离开过淮南,且也不认得什么清安居士,也没有兄弟。” 苏远之闻言,挑了挑眉:“一模一样?” 怀安跟在苏远之身边时日已经不断,苏远之虽然只说了四个字,怀安也很快明白过来苏远之的意思:“是,一模一样,并不是简单的相像。这画中之人,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眉毛之中有一颗黑痣,在淮南城中发现的那男子也有。” 苏远之摸着火狐的手停了下来,微微眯了眯眼。 天下之大,若说有两个人长相相似,他倒是相信的,可若是两个人全然一样,连痣都长得一样了,却又实在是太过神乎其神了。 心思转了转,苏远之才抬起眼来望向怀安:“易容?” 怀安颔首:“属下也是这样猜测的。只是属下拿着这画像去找见过清安居士的人,他们都说,清安居士的确是长这样的。” 苏远之便又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照这样说来,十有八九,是清安居士易了容,且易容不是一两日了,他一直就戴着这个面具?” 苏远之蹙了蹙眉:“可是,他为何要易容呢?” 怀安心中亦满是疑惑。 苏远之想了想,复又开了口:“若是清安居士一直易容却从未被人发现过,说明他极其擅长易容之术。兴许,那假的李森亦是他所扮。如今那假的李森也不见了踪影……”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最近这小半年,可有人见过清安居士?” 怀安摇头:“属下亦是派人仔细打探过了,清安居士虽然成了楚临沐的幕僚,可是自打楚临沐去衢州赈灾离开渭城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清安居士了。楚临沐回到渭城之后,那清安居士也再也不曾出现过。” 苏远之眯了眯眼:“莫不是,那清安居士又易容成了别的人?” 苏远之沉吟了半晌,才道:“那清安居士易容之术这样高明,且他既然能够混出这样的名头来,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总觉着,这清安居士,只怕是个祸患。派人仔细查探关于这清安居士的所有消息,无论大小,都不能漏下。” 怀安应了声,见苏远之并没有其它事情吩咐,才又退了下去。 屋中只剩下苏远之一个人,苏远之在软榻上躺了下来,一手圈住那火狐,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怅然:“真的,要变天了呢。” 眼中闪过一抹淡淡地疲惫之色,苏远之闭上了眼,躺在软榻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里还没有点上油灯,苏远之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昭阳……” 话一出口,却又自个儿愣住了,一直安安分分躺在他身边的狐狸似是听到了声音,抬起眼来看了苏远之一眼。 苏远之叹了口气,声音极低地道:“我都忘了,昭阳不在。” 外面传来明安小心翼翼地声音:“公子?” 苏远之收敛了情绪,扬声道:“进来吧。” 明安进了屋,将四处的油灯都点了起来,才开口道:“公子晚膳没吃,小的叫人将饭菜一直热着的,小的让人端进来。” “嗯。”苏远之漫不经心地应着。 明安又道:“公子吩咐的梅子,小的已经让人买回来了,买了三大筐呢,小的让人拿来给公子尝一尝?” “嗯。”也不知苏远之听没听清楚明安的话,倒也应了声。 明安便出去洗了一盘子乌梅端了进来,苏远之的目光落在那梅子上,随手拿了一颗来咬了一口,随即眉头就皱了起来。 真酸啊。 明安见着苏远之的神色,连忙道:“这乌梅都是很酸的,要不小的让人放些糖做成蜜饯?或者梅子酒。” 苏远之想了想:“做成梅子汤吧。” 明安一愣:“是。” 明安叫人将饭菜热好之后,苏远之倒也喝上了梅子汤。仍旧是十分酸的,苏远之不知昭阳为何会喜欢,大抵怀孕的人,口味都是这样奇怪的吧。 思及此,心中便更堵得厉害了。听闻大夫给她诊了脉,说孩子很快就能够在她的肚子里动了孩子在她肚子里面动,苏远之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觉着难受,她素来性子倔强,只怕是难受了也不会告诉旁人的…… 想着想着,苏远之便觉着心里的思念在不停地疯长着。 这个时辰,她应当已经睡下了吧。 听暗卫禀报,她进来睡得也挺早的。 他想要见她,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啊。 苏远之心中想着,抬起眼来对着明安道:“去将怀安叫来,我要出门。对了,将梅子给我装一些,我待会儿带走。” 明安想说,都已经过了子时了,这么晚了。 且出门为何还要带梅子? 只是见苏远之眼中有焦急之色,只怕是有什么急事的,明安也不敢耽搁,连忙去寻了怀安来。 第439章 梦中人 昭阳似乎做了个梦,梦见了苏远之。 她梦见她躺在软榻上看书,苏远之坐在身旁的椅子上一直盯着她瞧,那目光专注得让她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只觉着耳根都在发烫。 便抬起眼来瞪了苏远之一眼:“你看我做什么啊?” 苏远之却是笑了起来,伸手揽住昭阳,对她道:“过去一些,我想抱着你躺一会儿。” 昭阳哼了一声,却仍旧乖乖巧巧地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苏远之便坐到了软榻上来,抱着昭阳躺了下来。他的怀抱带着微微的凉意,在这渐渐闷热起来的时候,却让昭阳觉着十分的舒服。 昭阳便又往他怀中凑了凑,他的心跳得沉稳有力。 昭阳抬起眼来对着他笑了笑,苏远之低下了头来,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昭阳嘴角带着笑,只觉着心中一片安然。 随即昭阳就醒了过来,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昭阳抬起眼,就瞧见床幔上绣着的大片大片的牡丹花,心便沉了下去。 这是在公主府,没有苏远之,一切只是个梦而已。 昭阳便又闭上了眼,原来如今,只有在梦里,才能够见到他了吗?若是再睡过去,是不是还能梦见他。 本想着再睡一会儿,就听见姒儿低声的喃喃自语:“咦,怎么回事?这桌子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乌梅?” 昭阳一怔,伸手猛地掀开了床幔。 姒儿被惊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昭阳坐了起来:“奴婢吵醒公主了?” 昭阳却愣愣地望着屋中那张红木做的桌子,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乌梅。 昭阳的手猛地一颤,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身旁的杯子里还带着些许余温。昭阳一怔,鼻尖酸涩得厉害。 “公主,你瞧这……”姒儿瞧着昭阳的神色,心中亦是有了几分猜测,转过头有些为难的望着昭阳。 昭阳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送去厨房吧,做些梅子汤。” 姒儿应了声,叫人来将桌子上的梅子都装了起来,拿着离开了屋子。 昭阳咬了咬唇,说不出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原来不是梦,她与他尚未成亲的时候,他便不止一次半夜三更悄悄溜到她的寝殿之中来,如今又故技重施了吗? 可是他这究竟又是什么意思? 昭阳咬了咬唇,觉着自己刚刚开始有些平静的心情又被饶得乱极了。 整个上午,昭阳便在屋子里坐着发了一天的呆,午膳的时候,桌子上放着两碗梅子汤。昭阳的目光落在那梅子汤上,便又定住了。 姒儿看了看昭阳的神色,默默地将梅子汤放在了昭阳跟前。 邱嬷嬷不知早上发生的事情,见此情形,笑呵呵地道:“梅子汤好,公主每日可以喝上两碗。天气渐热,公主有孕在身,只怕胃口会差上一些,梅子汤可以开胃。不过却也不能多喝了,多喝了对肠胃也不好。奴婢待会儿让人去多采买一些梅子回来腌制好,公主想喝的时候就可以做来喝。” 昭阳咬了咬唇,摇头道:“不用了,府中已经备了很多了。” 邱嬷嬷闻言,便也不再多言。 下午昭阳刚刚小憩醒来,就见姒儿匆匆忙忙进了屋子:“公主,有两个消息。” 昭阳刚睡醒,还有些迷茫,却也应了声:“说吧。” “宫中传来消息,说太后娘娘似乎病情加重了,昨夜连夜传了太医,陛下和皇后娘娘都给惊动了。”姒儿道。 昭阳眯了眯眼:“病情加重?” 沐王被关进天牢的时候,昭阳瞧着太后的模样,根本就不像是生病的模样。昭阳尚且觉着她十有八九是为了让父皇改变主意而装出来的,连太医也只瞧出了急火攻心。 怎么会突然就病情加重了呢? “太医怎么说?”昭阳问着。 “说是寒邪入侵。” 寒邪入侵?昭阳愈发觉着事有蹊跷了,天气这样暖和,怎么会寒邪入侵?倒也是奇怪了。 “昨日太后娘娘倒是突然愿意让陛下进去探望了,只是闹着只见陛下一人。陛下进了福寿宫寝殿,在寝殿之中呆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出来,出来之后就解除了福寿宫的禁令和守卫。”姒儿捡了重要的与昭阳说了。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父皇还在让苏远之暗中查探福寿宫鼠患一事,如今却又突然解除了禁令,这又是为何? 莫不是太后与父皇又说了什么? 且此前苏远之怀疑,太后的病,和沐王入天牢都只是障眼法,不过是为了掩盖他们的真实目的。 这又是什么情况? 昭阳咬了咬唇,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总觉着事情并不如她看到的这样简单。 可是如今苏远之不在她身边,却是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昭阳叹了口气,心中愈发烦躁了起来。 “你不是说有两件事情吗?还有什么?”昭阳复又开口问道。 姒儿闻言,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 昭阳瞧见她的模样,有些奇怪:“什么事情让你这样吞吞吐吐的?” “今天府中采买的下人在府外听到了一些风声。”姒儿犹豫着开了口。 “嗯?什么风声?与我有关?还是和……苏远之有关?”昭阳的声音稍稍小了一些,苏远之三个字,轻不可闻。 姒儿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与公主有关,还与叶府公子有关。” 昭阳一愣,与她和叶子凡相关?她如何与叶子凡有了干系?心中咯噔了一下,暗自想着,该不是叶子凡果真发了疯,出去胡言乱语了吧? 心中刚刚闪过这样的猜测,就听见姒儿的声音传来:“似乎是那位叶公子喝醉了酒,听见酒楼里面有人在议论公主与丞相只是,叶公子就在酒楼中闹了起来,在酒楼上撒银子,然后还站在酒楼二楼的围栏上大喊大叫,说他喜欢昭阳公主,还说公主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谁若是敢说昭阳公主的闲话,就是与他叶子凡过不去,与叶府过不去。” 昭阳只觉着眼皮猛地跳了跳,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若是被苏远之知道了,叶子凡只怕要遭殃了。 第440章 瘟疫之忧 第二个念头是,叶子凡那人,简直是个疯子。要知道,她如今虽然搬进了公主府,可是却仍旧是苏远之的妻子。叶子凡是楚国首富之子,自是许多人都盯着的,如今却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说喜欢上了一个成了亲的女子,与叶府的名声只怕是十分不好的。叶府竟也能够由着他这样闹腾? 昭阳觉着自己头都有些大了,都说叶府如今的生意大多是叶子凡在打理,一个能够独自打理那么多生意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来? 叶子凡,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姒儿抬起眼来看了看昭阳的神色,才轻声道:“此事这么一闹,只怕对公主的名声不太好。今日外面就有流言蜚语,说公主……品行不端,还有人说,那日瞧见叶府公子从公主府出来,只怕公主和那叶公子早已经有了私情。” 昭阳叹了口气,只怕姒儿因着要顾及她的感受,将外面议论她的话已经过滤掉了很多了,品行不端,她自是不信,外面的人会这样给她留情面。 昭阳咬了咬唇,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算了,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大不了我最近不要见叶子凡了……” 昭阳觉着这叶子凡的行径,实在是让她琢磨不透,心中暗自下了决心,要离他远些才是,如今她可不想惹祸上身。 随即又道:“明儿个我得进宫一趟,如今皇祖母的禁令已经解除,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入宫探望探望的。不过只怕皇祖母未必想要见我,我明日进宫之后先去母后那里瞧瞧。” 姒儿应了声,目光中带着几分担忧,静静地立到了一旁。 晚上,昭阳有些睡不着,来来回回地想着,今日苏远之会不会来?外面那些传言,他定然都已经知道了,他知道了又会有什么反应? 他那样喜欢吃醋的人,定是会十分生气的。 昭阳想着,却又忍不住苦笑了起来,心中有些不确定,苏远之若不是真的喜欢她,此前表现出来小肚鸡肠,不许她与任何男子接触的模样,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吧。 也或许,只是他的占有欲在作祟,觉着只要是他的东西,即便是自己不喜欢,也不想旁人碰触。 一想到,苏远之极有可能压根从未喜欢过自己,心就一抽一抽地痛着。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到丑时,昭阳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情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应当不会来了。 也好,若是来了,她却也不知应当同他说些什么。不来也好。 早上醒来,就听见外面淅沥沥的雨声,姒儿服侍着昭阳起了身,方轻声问着:“外面在下雨,公主可还要进宫?” 昭阳点了点头,许是昨日睡得晚了,脑袋昏沉沉的。 进了宫,皇后听了昭阳的来意,笑了笑道:“不必去的,陛下虽然接触了福寿宫的禁令,可是你皇祖母也发了话,谁也不见,昨天德妃去也吃了闭门羹,你皇祖母本就不待见咱们,又何必过去找罪受?” “且你身怀有孕,你皇祖母寒邪入侵,你本也不该去的,若是过了病气给你可不好。在你皇祖母身边服侍的那李公公也病了,太医说也是寒邪入体,且似乎比你皇祖母都还要严重一些,都几乎昏迷不醒了。你皇祖母说是李公公过了病气给她,很是生气,让人将李公公移到了福寿宫的柴屋之中呢。” 皇后轻声道:“因而我总觉着这病怕是要传染的,最怕根本不是寒邪入体,而是瘟疫。我已经让太医去盯着了,也下令让其它宫中的人莫要轻易与福寿宫中的人接触。” 昭阳听皇后这么一说,倒是有些诧异:“这般严重?既然如此,父皇就更不应该撤销了福寿宫的禁令和守卫了啊?若是这病传了开来,可怎么办?” 皇后叹了口气:“陛下说,先让太医观察着吧,若实在是不妥当,再有人患病,到时候再将与福寿宫中的人都送出宫去。” 既然父皇都已经这样说了,昭阳便也只能点了点头:“母后亦要多加小心才是,让太医院先熬制一些预防瘟疫的药来分发给各宫各殿,这马上天气一热起来,瘟疫若是一起,传得极快,到时候可不妙。” 皇后点了点头,亦是忧心忡忡地模样:“也只能这样了,这段时日你也莫要频繁入宫了。等着这阵子过去了,若是没什么事情,你再来吧。幸好君墨也不在宫中,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昭阳笑了笑,想起君墨已经离开有段时日,约摸已经到了北燕国了吧? 在宫中倒也并没有待多久,昭阳便准备出宫,出了内宫,走到宫门口,就瞧见许多朝中官员从御乾殿的方向走了出来,似乎是散朝了。 今日的早朝散得倒是有些早。昭阳想着。 只是苏远之还在闭门思过,不会来上朝,算一算,她也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过苏远之了,不知他可还好。 “今日陛下看起来似乎十分激动,十分欢喜的样子,好几次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可是朝中也并无什么大事发生啊?你们最近可有听到什么风声?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咱们不知道的?” 昭阳听得一旁走过的两个官员在小声议论着。 昭阳目光落在那两人身上,十分欢喜? 心中虽然疑惑,昭阳却也并未上前询问,在原地站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出了宫上了马车。 马车从皇宫到公主府要小半个时辰,伴随着骨碌碌的车轮声,昭阳便发起呆来。 正发着呆,却听见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随即马车便又停了下来。 昭阳蹙了蹙眉:“莫不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因着上一回闹市行刺的事情,姒儿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想了想也并未推开马车的车门,只扬声问外面的马夫:“发生什么了?” 外面传来马车车夫的声音:“回公主,没事,这就走。” 可是昭阳却已经听到了外面传来小孩子的声音:“快砸,快砸,有两个姐姐告诉我,这马车里面坐着的女人不守妇道,拿石头砸她的马车。” 第441章 风雨欲来 那声音清脆,却是不小,坐在马车之中的主仆几人皆是听得一清二楚。 姒儿猛地沉下了脸,咬了咬牙道:“哪来的小兔崽子,看奴婢去收拾收拾他。” 姒儿说着,就已经起了身,害怕再遇上上次那样的事情,便小心翼翼地挡在昭阳面前推开了马车门,而后又迅速地关上了。 “小兔崽子,跑啥跑?” 昭阳听见姒儿中气十足地怒吼声在马车外响了起来,嘴角忍不住微微翘了翘。心中却是暗自叹了口气,看来,外面的传言比她想象中还要不堪,这大抵还要归功于最近苏远之的崇拜者愈发多了起来的缘故吧。 没多一会儿,马车门又被打了开来,姒儿气呼呼地坐了上来:“叫他们给跑了。” 昭阳笑了笑:“小孩子而已,懂什么,有人在后面指使罢了,回府吧。” 姒儿闷闷地点了点头,马车便又动了起来。 昭阳倒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是第二日昭阳正在用早膳,姒儿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公主公主……” 昭阳挑了挑眉:“这是出了什么事?这样慌忙?” 姒儿连忙道:“奴婢听闻,昨天大理寺卿家的姑娘喝醉了酒,在清风阁中与好几个小倌一同那个,被人瞧见了。今日外面都在议论此事呢……” “大理寺卿家的姑娘?哪一个?”昭阳有些迷茫,姒儿这样急匆匆地跑来,说的却是另外一个与她全然无关的人的事情? “谢淼啊,就是那日在颜府,说愿意做相爷小妾的那一个。”姒儿应着:“对了,她主动请做丞相府小妾的事情也不知被谁传了出去,都在说她恬不知耻呢。” 昭阳的手指微微一颤,谢淼。 此事倒似乎有些蹊跷,虽然因着那日颜府的事情,昭阳对谢淼也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只是谢淼毕竟是大理寺卿家的姑娘,世家女子,将名声贞洁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又怎么会去清风阁那种地方,还叫了好几个小倌,且还竟然被人发现了? 昭阳隐隐觉着,这件事情只怕是有人蓄意陷害那谢淼。 姒儿顿了顿,看了眼昭阳的脸色,又道:“昨天早上从宫中回来路上的那两个小孩,奴婢虽然没有追上,不过叫了侍卫去追了。侍卫问了那两个孩子,那两个小孩说是有两个姐姐给他们买了糖葫芦,让他们来砸石头的。侍卫追查下去,似乎给那两个小孩糖葫芦的人,就是谢府的小姐,只是侍卫说不知道是哪一位小姐。” 昭阳的手猛地收紧,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事情倒也并不难猜了。 只怕是昨日的事情被他知道了,是他下的手吧。 大理寺卿昭阳见过,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物,此事只需仔细一查,很容易便会怀疑到苏远之身上。昭阳轻叹了口气,他行事素来不考虑后果。上一回是安庆候,这一次是大理寺卿,只怕用不了多久,朝中的文武百官都要被他得罪个彻底了。 且每一次,似乎都是因她而起,都是为了她。 昭阳咬了咬唇,心乱如麻。 “公主,此事咱们……”姒儿有些迟疑地询问着。 昭阳摇了摇头:“咱们只当什么都不知晓就是了,不必理会。” 姒儿低声应了一声,立到了一旁。 母后专程叮嘱了她近日莫要进宫,昭阳便也记在了心上,只是却也一直让人盯着宫中的动静。 几日过去,福寿宫中倒也并无其他人染病,太后身子也稍稍好了一些,只是李公公的病情却似乎愈发的厉害,昏迷不醒,太后念在李公公在她身边侍候了那么多年的份上,让人将他送出了宫,据闻安置在了一处小院子里。 昭阳心中方稍稍放下了心来,不是瘟疫就好。 楚帝又宠幸了几个新入宫的秀女,其中,就有刘平安的妹妹。因着承了宠的缘故,刘平安的妹妹也晋了位分,被封为了宜美人。在几个承宠的秀女之中,这个位分并不怎么打眼,还显得稍稍有些低。 昭阳心中方稍稍安下心来,刘平安的妹妹入宫之时,昭阳就知晓父皇有意拉拢刘平安,且楚临沐也有心将刘平安的妹妹培养成他在宫中的心腹,本来尚且有些担心父皇会毫无顾忌地盛宠刘平安的妹妹,楚临沐也兴许会迫不及待地想方设法让她上位,给她招来祸事。 却不想父皇和楚临沐二人却也都考量得十分周全,这样就好,她不是第一个承宠的女子,且承宠之后也只封了一个美人而已,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淳安和孟志远的亲事似乎也八九不离十了,听沧蓝的消息,楚帝将孟志远单独召入了宫中,言辞之间都在拿淳安做试探,因着昭阳早已经有了吩咐,孟志远当场便应了下来,说愿意娶淳安为妻。 恐怕用不了几日,圣旨就该下了。 而最让昭阳觉得有些意外的消息,却是楚帝竟在育德殿中歇了一夜。 昭阳听到消息的时候,问了好几遍,才确定了果真是德妃所在的育德殿。昭阳咬了咬唇,德妃如今被毁了容貌,且因着此前她刻意安排的那些事情,此前几个月,父皇对德妃的厌恶几乎是毫不掩饰的。 莫说是去育德殿,即便是德妃去养心殿求见,父皇也几乎从未见过她。 也正是因为那毫不掩饰的厌恶,昭阳一直打心里觉着,德妃只怕这一辈子都复宠无望了,从未想过,父皇竟然还会在育德殿中过夜。 昭阳咬了咬唇,总觉着似乎是哪里出了问题。 急急忙忙让姒儿传信入宫,叫宫中盯着德妃的人将德妃近日以来做了些什么都仔细通禀过来。只是昭阳仔仔细细地瞧了宫人的记录,却始终没有找到有哪里不对劲的。 如母后此前所言,德妃这段时日倒是十分安分,除了每日里的请安,德妃就只在宫中的佛堂和育德殿中来往最为频繁。 佛堂之中,宫人也都仔细查探了,并无什么不妥。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若非真的只是父皇心血来潮? 第442章 复宠 昭阳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那李公公毕竟是皇祖母宫中的人,我总觉着,皇祖母将他送出宫恐有阴谋,你让沧蓝派几个乞丐在那李公公住的院子门口盯着,若有什么不妥及时回禀。” “宜美人那里,咱们暂时也莫要同宜美人联系,楚临沐既然将宜美人送入了宫中,十有八九会在她身边安插人,若是打草惊蛇,反倒陷宜美人和刘平安于不利之地。这颗棋子,得等到应该用的时候再用。” “至于德妃……”昭阳眯了眯眼,沉吟了半晌,父皇虽然在德妃那里留宿了一夜,可是德妃那里她本就派了不少人盯着,都没有瞧出什么问题来,即便是再安排人也是于事无补。她更想知道的是,父皇为何会心血来潮宠幸德妃。 昭阳心中想着,若是苏远之,会如何处置此事? “德妃那里,就交给淳安去探听探听。”昭阳抿嘴:“也无需她去探听,让她装的愈发张扬跋扈,在宫中闹出点小事来,若是有旁人责难,就让她说她母妃受宠,谁也不能动她。” 昭阳想用这个法子,来探一探,德妃究竟会是如何反应。 姒儿颔首,一一记了下来。 想到苏远之,昭阳便又想起,父皇解除了福寿宫的禁令和守卫,会不会是想要迷惑太后,让苏远之能够更好的查探鼠患一事。 只是想着,又摇了摇头,禁令一除,太后若是想要传信给楚临沐,自是有千万种法子的,犯不着再用老鼠来传递书信。 莫不是苏远之已经查出了那鼠患的秘密? 若是如此,那父皇是不是就快要解除苏远之的禁足了? 只是昭阳等了好几天,也并未等到苏远之被解除禁足的消息,只等来了父皇给淳安和孟志远赐婚的消息。 就在赐婚的第二天,昭阳就听闻,淳安在宫中与一个新得宠的婕妤闹了起来。 那婕妤当着淳安的面说淳安不洁,说淳安当初为了孙永福大闹青楼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陛下将她嫁给状元爷实在是让状元爷蒙羞。 淳安当即便发了火,竟也不顾宫人的阻拦,将那婕妤打得鼻青脸肿的。 还十分张狂地道:“本公主的母妃可是宫中最为受宠的德妃娘娘,你算哪根葱,竟然对本公主指指点点。” 那婕妤自是恼怒,闹到了楚帝面前。 楚帝大怒,训斥了那婕妤一顿,说赐婚的旨意是他下的,莫不是对他的旨意有什么不满?而后就命人将那婕妤给禠夺了封号,关进了冷宫之中。 而对淳安,却只是简单训斥了两句,就放了回去。 昭阳听的楚帝这样的反应,微微蹙了蹙眉。那婕妤的确不太会说话,可也毕竟是后妃,算得上是淳安的长辈,淳安动了手,便是大错。 父皇的处置,明显地偏颇了。 “淳安公主说,德妃娘娘知道此事之后,将她传到了育德殿中,也是训斥了两句。淳安公主便同德妃说,她只是见不惯那婕妤位分那样低还那样嚣张的模样,那婕妤这样与她作对,分明是没有将德妃放在眼中。”姒儿禀报着。 “德妃怎么说?”昭阳挑了挑眉询问着。 “德妃说,不必着急,她定然不会让那贱人好好活着。而后就劝淳安公主,让她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还说,让淳安公主放心,她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以后断然不会有人再敢这样对她们指指点点。” 昭阳听着姒儿的话,手攸然在袖中收紧。 她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以后断然不会有人再敢这样对她们指指点点? 昭阳眯了眯眼,德妃因着毁容失宠已经半年有余,如今父皇也不过去过育德殿一回罢了。她如何这样有自信?自信到觉着她如今的容貌也可以恢复以前那样的好日子?甚至于觉着没有人敢招惹她们的地步? 莫非这其中果真另有什么隐情不成? 昭阳心中疑惑愈深,想了想,方开口道:“我始终放不下心来,想要进宫一趟,去准备马车吧。”“现在吗?”姒儿低声问着。 昭阳颔首:“就现在。” 她等不及了,有些事情势必要弄清楚才是。自打皇祖母病倒之后,母后让她莫要入宫,她便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进宫了,如今也是时候进宫去瞧瞧了。 进了宫,昭阳便直奔未央宫而去。 皇后见着昭阳,瞪了昭阳一眼,却又摇了摇头:“不是让你暂时不要进宫了吗?” 昭阳笑了起来:“我一直都让人盯着福寿宫呢,这么长的时间了,也没见再有人染上那什么寒邪之症的,应当不是瘟疫。” 顿了顿,昭阳便径直道出了自己此次来的目的:“我听闻父皇近日又宠幸了德妃?” 皇后目光落在昭阳的身上,笑了笑道:“他是陛下,愿意宠幸谁,那是他的事情,我又如何能够管得了?” “昭阳此前为了对付德妃可是用了不少的法子,若是让她就这样翻了身,可是不妙。且她如今都已经毁容了,父皇为何还会宠幸于她啊?”昭阳有些着急。 皇后的脸色不是太好,沉默了片刻,才幽幽开口:“此事我也纳闷呢,只是我也有半个多月不曾见过陛下了。昨日王婕妤与淳安闹了那么一场,我觉着陛下处置有些不妥当,害怕引起后宫不满,想要同陛下说一说,专程去养心殿求见陛下,可是陛下并未召见我。” 昭阳一愣,心中愈发诧异了起来。 母后有半月多没有见到父皇了? “每月的初一十五,父皇不是都要在未央宫安置的吗?”这是宫中的规矩啊,昭阳在心中补充着。 皇后苦笑了一声:“是啊,二十来年来,除了特殊情形,每月的初一十五你父皇都是在未央宫安置的,这是第一遭,五月初一的时候,你父皇歇在了育德殿……” 昭阳一惊,她只听闻父皇近来在育德殿中歇了一夜,却不曾想到,竟然是初一这样的日子。 父皇这样做,岂不是明摆着打了母后的脸吗? 第443章 迷局 昭阳咬了咬唇,父皇这样做,后宫那些嫔妃该如何看待母后,母后是皇后,是一国之母,父皇这样不给母后面子,叫母后以后如何在后宫立威。 也难怪德妃敢说,好日子就要来了。 “父皇这样做实在是有些过分了,我实在是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不行,我得去亲自问一问父皇才是。”昭阳心中恼怒,站起身来。 “胡闹。”皇后连忙拉住昭阳的手:“你是已经出嫁了的公主,后宫之事,且还是你父皇宠幸嫔妃之事,你断然不能胡乱插手的。你这样跑去质问你父皇,实为不妥。” 昭阳咬了咬唇,终是坐了下来。 母后说的没错,是她太过着急乱了分寸。 “事情还没有太糟,咱们也无需这样慌张。”皇后轻声道:“你母后在这后宫这么些年,那事这么点小事能够击倒的,你放心就是。” 皇后说完,就转开了话茬子:“陛下与太后娘娘的关系亦是反反复复地,实在叫人有些琢磨不透。前些时日刚刚将福寿宫的禁令解除之后,你父皇倒是几乎每天都要去福寿宫中同太后请安,听人说,母子二人相谈甚欢。” “只是昨日不知为何,太后又对陛下发了火,连在福寿宫外洒扫的宫人都听见了两人的争吵声。听宫人说,听见太后大怒,对陛下吼了几句。” 昭阳眼中带着几分好奇之色:“皇祖母吼了什么?” 皇后轻声道:“太后说什么,哀家做这一些都是为了你,你得了这个位置,却知晓忤逆哀家了,你若是还当哀家是你的母后,你便不要碰他。” 昭阳眯了眯眼,皇祖母在父皇面前倒是毫不顾忌的。听着这两句话,那话中的他,多半是说的楚临沐了,皇祖母和父皇,十有八九是为了楚临沐起了争执。 兴许是皇祖母想要将楚临沐从天牢中放出来,被父皇拒绝了吧。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又开口问道:“那父皇和皇祖母吵了架之后,父皇可做了什么?今日有去福寿宫吗?”皇后摇了摇头:“今日到现在,陛下倒是没去福寿宫请安,只怕是因着昨日之事,又与太后置气了吧?” 皇后说完,沉默了片刻,才道:“陛下虽然多疑,可是太后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多多少少也得顾忌着些。” 昭阳咬了咬唇,轻轻颔首。 皇后笑了起来:“你如今身子开始重了,就莫要再操心这些事情了,我知晓怎么处置的。” 言罢,又问起昭阳腹中孩子之事。昭阳一一应了,见天色不早,便离开了未央宫。 走到御花园中,却瞧见德妃在御花园中散步。倒也不止德妃一人,跟在德妃身后的,还有几个有些陌生的面孔,昭阳瞧着她们的打扮,便知十有八九是新入宫的秀女了。 德妃走在最前面,手中拿着一朵粉红色的花,似乎在说着什么,满脸的笑意。 跟在德妃身后的那几个秀女亦是带着笑,脸上俱是恭维之色,嘴不停地开开合合的,隔得太远,昭阳也听不见她们再说什么。 昭阳冷笑了一声,这宫中的女子,最擅长的便是捧高踩低。只怕是见着德妃如今又得了宠爱,都围上去奉承去了。 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昭阳便转身离开了御花园,径直回了公主府。 姒儿扶着昭阳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便下去准备晚膳去了,昭阳躺在软榻之上,想着母后的模样,心中隐隐约约有些难受。 昭阳咬着唇轻叹了口气,自打她有孕以来,这脾气倒是越来越不受她控制了。 先前听母后说,父皇竟然在初一去了育德殿,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将父皇的心挖出来,瞧瞧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以为,经由此前那些事情,父皇对太后,对楚临沐,对德妃,对他们的心思早已经心知肚明。 不过,父皇既然在让苏远之查探那鼠患之事,便定然对太后和楚临沐有疑心的。 莫非,这德妃复宠,是父皇刻意安排的一出戏? 昭阳咬了咬唇,按捺下心中愈发烦躁的心情。 外面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匆忙,昭阳蹙着眉头抬起眼来,便瞧见姒儿快步走了进来。 “公主,沧蓝姐姐那边有信儿传过来了。” 昭阳一怔:“是出了什么事吗?” 姒儿摇了摇头:“前段时日公主不是让沧蓝姐姐派几个乞丐盯着那李公公在宫外安置的那小院子吗?” 昭阳颔首,望着姒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沧蓝姐姐说,近几日来,那小院子中暗潮汹涌,太后暗中派了人护着那院子,只是前几日夜里,那院子都不得安宁,似乎是有人要刺杀那李公公。”姒儿应着。 昭阳蹙了蹙眉,那李公公不过是皇祖母身边的一个总管太监而已,为何皇祖母竟会想方设法地派人护着?又为何竟会有人刺杀? 且那李公公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吗?刺杀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又有什么意思?又是谁派人刺杀的? 昭阳咬了咬唇,第一反应,却是苏远之。 父皇下令让苏远之查探福寿宫的鼠患之事,莫非苏远之怀疑那李公公知晓其中内幕? 昭阳的心思转了好几转,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些刺客行刺成功了吗?”昭阳问着。 姒儿摇了摇头:“沧蓝姐姐得到的消息,刺客并未行刺成功,不过昨儿个夜里,那小院倒是十分安静,刺客也没有再来,兴许是放弃了吧?” 昭阳听姒儿这样一说,便下意识地觉着,恐怕她的猜想错了,应当不是苏远之派去的人。苏远之想要做的事情,还从未有失手的时候。 更遑论连续行刺了好几天都没有得手,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 事情似乎愈发地扑朔迷离了,昭阳眯了眯眼,只觉着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在脑海之中缠缠绕绕的,太后、德妃、楚临沐,还有那李公公。 她隐隐约约觉着,这些事情的背后,藏着一个惊天的阴谋,只是她如今却陷入这迷局之中,丝毫理不出任何头绪来。 第444章 太后薨了 已经入了夏,雨水多了起来,连着好几日都在不停地下着雨,雨势还都不小。 昭阳站在清心楼二楼的檐下,望着外面迷迷蒙蒙的雨帘,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她记着前世也是这个模样,也约摸是这个时候。 接连下了差不多半个月的雨,而后柳州便出现了特大的洪涝灾害,再后来,父皇就派了苏远之去了柳州。 而后,苏远之离开之后不到一个月,就传来苏远之在赈灾的时候染病的消息,随即沐王叛乱。 那时候城中风声鹤唳,朝中百官见势不对,纷纷投靠沐王,御林军被沐王控制,父皇只得命人紧闭宫门,调遣了城中仅剩的不足两万人的近卫军来护卫皇宫,在此期间,她时常听父皇念叨着等着苏远之回来救驾,说等着苏远之回来,这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因而对苏远之,那时候的昭阳心中是敬畏的,每日里都祈祷着他能够早些回城。 可是一直到她死,也没有等到苏远之。 雨势越来越大了,昭阳忧心愈重。 从她重生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两年了。此前皇祖母被父皇下令禁足,任何人不得进出福寿宫。楚临沐被父皇押入天牢,听候发落。德妃毁了容,且一个人,孤立无援。 那样的形势,让昭阳以为她重生之后做的那一切都有了成效,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变好,前世那些事情,断然不会重演。 可是如今,她却又开始担忧起来。 这雨,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雨这样一直下下去,只怕柳州的洪涝仍旧会发生。如今朝中局势,可用之人甚少,君墨去了北燕国,楚临沐在天牢,外祖父仍旧抱病在家。只怕到时候,父皇仍旧会让苏远之去赈灾。 苏远之……昭阳咬了咬唇,唇色发白。 不行,她不能够让苏远之在这个时候离开渭城。苏远之在渭城,她才心安。 若是到时候柳州的灾情传到了朝中,父皇有意让苏远之去柳州,她便去求父皇,让父皇派遣楚临沐去,给楚临沐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即便是给楚临沐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昭阳也不能放苏远之去。 前世的那些事情,给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她一定不能让前世那些事情发生,每一件事情,她都要让它们偏离原来的轨迹。 昭阳望着在雨中显得十分朦胧的公主府,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 雨接连下了十来日还未停,宫中却突然传来了一个消息,如惊雷一样朝着昭阳劈了下来。 那是五月十三的早上,昭阳刚刚用过早膳,趁着阵雨停歇的之际,在湖心岛上散步,却隐隐听见有钟声响起。 昭阳的脚步一顿,脸色一下子白了几分:“这是什么声音?” 姒儿凝神听了半晌,亦是有些诧异:“似乎是宫中钟鼓楼传来的钟声。” “无缘无故地敲什么钟?可听见了,这钟响了多少声?”昭阳心中有些慌乱,宫中钟鼓楼上的钟素来不轻易敲响,如今却响了这么半天,定是出了大事了。 姒儿摇头,她没有数。 “快,去查。”昭阳的心猛地一紧。 姒儿连忙应了声,快步退了下去。 钟声还在响,昭阳的心愈发地乱了起来,也没有了散步的兴致,只快步回了清心楼。 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姒儿才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许是跑得急了,姒儿尚在不停地喘着气,脸上亦满是汗水。 “可查出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昭阳急忙问着。 姒儿连忙道:“是太后娘娘,是太后娘娘薨了。” 昭阳一惊,猛地抬起眼来望向姒儿:“太后薨了?” 心中却稍稍放下了心来,比她猜想的要好一些。 只是姒儿的下一句话,却让昭阳险些跳了起来。 “是,且宫中的人说,太后娘娘是被皇后娘娘下毒毒死了的。” 昭阳一惊,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眼中满是血色,良久才开口问道:“什么?是谁胡说八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中人都这样说,说皇后娘娘今日一早去福寿宫中给太后娘娘请安,正好碰见太后娘娘身边的宫人端了药来,太后便让皇后娘娘亲自喂她吃药,似乎当时太后娘娘随口讥讽了几句,说皇后虽然身份尊贵,可放在寻常人家,也不过是她的儿媳。婆婆生了病,这儿媳自是应当在榻前侍疾的。” 姒儿声音急促。 “皇后娘娘便接了药碗,喂太后娘娘喝了药,哪晓得,太后娘娘喝了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没了……” 姒儿的脸色亦是有些苍白。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昭阳拢在袖中的手轻轻颤抖着。 “太后娘娘喝了药之后不一会儿,便觉着胸闷气短,随即皇后娘娘就急忙命人穿了太医来,只是太医刚到,太后娘娘就已经断了气。”姒儿咬了咬唇,轻声应着。 昭阳跌坐在椅子上,背心亦是有冷汗冒了出来,咬牙切齿地道:“阴谋,这分明就是阴谋,是有人要陷害母后。” 怎么会那样巧?母后刚去请安的时候,正要就遇上了宫人送药来。 且太后素来不待见母后,今日却突然用言语相激,让母后给她喂药。 昭阳心中乱极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是一个阴谋。 “而后陛下赶了过来,太医仔细查验了那药碗,发现药碗之中有剧毒的砒霜之毒……”姒儿继续言道。 “即便是发现了砒霜,也一定是我母后下的手啊?那药经由了无数宫人的手,从抓药到熬药到端药,不是应该人人都有嫌疑吗?为何都认定是母后下的手?”昭阳咬了咬牙,质问着。 “可是皇后娘娘在喂太后喝药之前,盛了一小勺来尝了尝,试了试冷热。且太医在皇后娘娘的指甲之中,发现了砒霜的粉末。”姒儿的声音有些颤抖。 昭阳一怔,明白了过来。 母后为了试冷热尝了一口那药,可是母后没事,这证明在母后拿到药之前,这药是没有毒的…… 昭阳的心一点一点坠了下去,此事似乎有些棘手。 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王嬷嬷的声音响了起来:“公主,太后娘娘薨了,奴婢已经命人准备好了马车,公主快些进宫吧。” 第445章 守孝 昭阳心中乱成一团,却也站起身来,让姒儿给她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裳,让人找了白布和麻绳来,披麻戴孝之后,才匆匆出了公主府。 王嬷嬷心思细腻,早已经将马车换成了素色,昭阳上了马车,径直去了宫中。 宫门口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想必都是听到了消息,进宫吊唁的文武百官。 姒儿扶着昭阳下了马车,昭阳便急匆匆地朝着福寿宫去了。 福寿宫早已经悬挂上了白布和白花,一进福寿宫,就听见哭天抢地的声音,昭阳蹙了蹙眉,快步走了进去。 太后的尸体已经换上了寿衣,放在吉祥床上,就放置在正殿之中,昭阳抬眼望过去,却只瞧见太后的脸上盖着一张纸钱,吉祥床前是点着香蜡纸钱和贡品的祭桌,从门口到吉祥床前,跪满了人,哭声震天。 最前面是父皇,父皇亦是穿着一身白衣,手中捧了黍稷梗,往火盆子中丢。昭阳目光落在父皇的脸上,父皇的脸上眉头紧蹙着,眼中没有泪水,却也带着几分哀痛之色。 昭阳快速扫了扫正殿之中跪着的人,咬了咬唇,拧起了眉,父皇身侧没有人,跪在父皇身后的,是贤妃和德妃。 母后不在。 昭阳咬了咬唇,见有人朝着自己望了过来,连忙就要跪下来。却见一个嬷嬷匆匆忙忙拉了拉昭阳的衣裳。 昭阳蹙了蹙眉,被那嬷嬷拉到了一旁。 “公主是双身子的,不能在这里,会有冲撞的。”那嬷嬷压低了声音道。 昭阳闻言愣了愣,丧葬的这些个礼仪风俗,她也不知,便也只能退了出去,站在正殿外面的院子中。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正殿之中披麻戴孝的众人身上,心中不断地才想着母后如今究竟在哪里,有些心神不宁。 过了会儿,昭阳便见着一个内侍匆匆忙忙从外面走了进来,那内侍入了正殿,在楚帝耳边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昭阳就听见楚帝的声音在正殿之中响了起来:“朕去御乾殿同丧葬官商议太后后事,后宫诸事,由贤妃全权安排。” 不是德妃。 昭阳暗自松了口气。 楚帝出了正殿,见昭阳立在院子里,蹙了蹙眉:“你为何在这里?不进去给你皇祖母磕个头?” 昭阳低着头,轻声应着:“方才一个嬷嬷同昭阳说,昭阳怀有身孕,有避忌,不能在正殿。” 楚帝目光落在昭阳身上,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 昭阳见楚帝要离开,忙追了上去:“父皇,昭阳为何没有瞧见母后?” 楚帝闻言,脚步便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望着昭阳,脸上辨不出喜怒:“你母后对太后下毒,这等歹毒之人,朕只能让她再呆在这福寿宫为太后披麻戴孝?” 昭阳咬了咬唇,身子晃了晃:“父皇,母后在父皇身边二十余年,母后是什么样的人,父皇莫非不知?母后断然不会毒害皇祖母的,定是有人陷害了母后,求父皇明鉴。” 楚帝神情仍旧淡淡地:“你说有人陷害了皇后,可有什么证据?” 昭阳身子一顿,她不过刚刚入宫,哪里有什么证据? 楚帝便又开了口:“可如今所有人证物证都在指明,皇后就是凶手。只不过如今太后新薨,朕还来不及细究此事,你若是觉着有人陷害了皇后,尽管拿出证据来就是。” 楚帝说完,也不在看昭阳,径直离开了福寿宫。 昭阳唇色雪白,姒儿连忙上前扶着昭阳:“公主……” 昭阳心神稍定,挥了挥手:“我无碍,你想法子问一问,如今母后在哪里?我要见母后一面。” 姒儿应了声,嘱咐了墨念和棠梨好生照应好昭阳,便离开了福寿宫。 昭阳不能进正殿,只是却也不想落人口舌,便一直立在院子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姒儿才匆匆忙忙赶了回来:“皇后娘娘被押入了静安宫,静安宫外有侍卫看守,公主只怕是进不去。” 静安宫…… 昭阳咬了咬唇,便是冷宫了。 冷宫本也不是她能够随意进出的地方,且如今母后进了冷宫,定然更多的人都在盯着冷宫之中的动静,她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见到母后,却是难如登天。 可是如今她无法接触到太后的尸首,也不能够见到母后,想要找出证据来为母后洗刷冤屈,谈何容易? 福寿宫外传来了哭嚎的声音,昭阳转过眸子望了过去,便瞧见是尚宫局的人抬了棺木过来,所有人皆是一身素缟,走在前面的宫人尚在不停地撒着纸钱。 昭阳瞧着棺木入了正殿,正殿之中的人都退了出来,规规矩矩地立在门口,等着将太后的尸首装入棺木之中。 约摸小半个时辰,太后的尸首入了棺,众人才又进了正殿跪拜了,哭喊声又起。 福寿宫中不停地有人进进出出,昭阳神思有些恍惚,一直在想着要如何才能为母后洗刷冤屈,却又突然听见外面宫人请安的声音,是父皇回来了。 父皇这一回倒不是独自回来的,身后跟着尽是穿着素缟的文武百官。 昭阳一眼就瞧见了坐在轮椅上的苏远之,忍不住一愣。 没有见到苏远之了,他虽被父皇禁足,今日太后薨逝,他却也必须要来的。 昭阳目光忍不住地打量着他,似乎瘦了一些,看起来面容有些憔悴。素来见他穿惯了青色的衣裳,如今一身素色,却衬得他容颜如玉,愈发出众了一些。只是脸上的冰寒之色却是甚重,冷漠孤绝。 害怕她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昭阳也不敢多看,只低着头定定地望着自己素色的绣花鞋。 他只怕也已经瞧见自己了,昭阳心中想着。只因她察觉到了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灼热得让人难以忽视。 昭阳面色苍白着,忽然觉着鼻尖一酸,竟然有些想哭。 文武百官立在院子中,分批进去拜祭,苏远之在最前面,昭阳只瞧见他坐在轮椅上的身子挺直着,这样看他,应当不会被他发现,昭阳心中方安稳了一些,目光定定地望着他,瞧着他被宫人推着入了正殿,又瞧着他出来静静地坐在一旁。 第446章 相见 等着文武百官拜祭完,天便已经黑了下来。 楚帝带着文武百官离开了,昭阳听着贤妃在屋中安排着今夜守灵的人,贤妃将宫妃和皇子皇女分为了三拨,轮流着守灵。 今夜似乎是由贤妃带着的那一拨人。 贤妃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德妃冷笑了一声:“你们要这样轮流值守那便轮流值守吧,总归本宫每日都要在的,本宫与太后娘娘亲如母女,如今太后娘娘没了,本宫自然应当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 贤妃闻言,神情仍旧如常,淡淡地道:“德妃若是执意如此,那便随德妃的意好了。已经到了晚膳的时候了,在太后娘娘的灵前用膳也十分的不敬,就先轮流着去用膳吧。” 贤妃言罢,漫不经心地看了德妃一眼,率先起了身,出了正殿。 刚走到正殿门口,就听见德妃在里面哭嚎:“太后娘娘你瞧瞧,你这刚一走,这后宫之中,想要害你的人,对你不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贤妃的脚步一顿,却也只冷笑了一声,没有理会。 贤妃见昭阳仍旧站在殿外,便走到了昭阳身边,神情温和了几分:“你在这儿站了大半天了,如今你怀有身孕,可莫要这样劳累,不顾及着自己,也得顾及腹中孩子不是?” 昭阳垂下头,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贤母妃。” 贤妃眼中满是柔和之色,伸手握住昭阳的手,虽是夏日,昭阳的手却有些冰凉,脸色亦是苍白:“母妃知晓你在担心着什么,你放心,如今陛下忙着处置太后娘娘的后事,暂时不会动你母后。只要有母妃在,也轮不到德妃只手遮天,定不会让人趁机伤了你的母后。你若是担心你母后,不妨早些找到证据,指认出真正的凶手……” 昭阳颔首:“昭阳会的,定会将下毒之人抓出来的。” “丧葬官说你有了身子不宜呆在此处,你便好生回去休息,只有保重好了身子,才能够为你母后洗刷冤屈不是?你瞧瞧你,这脸苍白得,让人实在是担心。”贤妃轻声劝慰着。昭阳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昭阳明白。” 言罢,又抬起眼来望了望灯火通明的正殿,转身同贤妃一同出了福寿宫。 贤妃与昭阳在御花园中便分开了,昭阳出了内宫,低着头往宫门走着,身后却突然传来姒儿的声音:“公主……” 昭阳脚步一顿,转过头望向姒儿。 却见姒儿看了她一眼,目光却落到了她左手边的某一处。 昭阳似有所察,缓缓转过头,就瞧见苏远之坐在轮椅上,定定地望着她。 昭阳一怔,天已经黑尽了,宫中四处亮着灯笼,因着太后新丧,灯笼都被糊上了白色的纸,惨白惨白地,映照在苏远之的脸上,却愈发衬得他容颜如玉。 他就坐在轮椅上,定定地看着她。 昭阳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咧了咧嘴,本是想要给他一个微笑的,却觉着鼻尖一酸,竟有泪水落了下来。 昭阳瞧见苏远之蹙了蹙眉,听见他似乎轻叹了口气。轮椅便响了起来,朝着她过来了。 昭阳的眼中是氤氲的雾气,眼中似乎只盛得下他一人。 苏远之已经到了她的跟前,抬起眸子来定定地望着她,而后从袖中取出了一张方帕来,递给了昭阳。 昭阳接过,张了张嘴,半晌才开口叫了声:“苏远之……” 苏远之低声应着:“嗯,我在。” 昭阳的泪便落得更厉害了一些。 苏远之轻叹了口气,伸手握住昭阳的手,连声道:“我在呢,我一直都在。” 昭阳哭得几乎哽咽,几乎已经瞧不清苏远之的模样,只是他的模样却早已经映在了她的心中。 许是因着先前站了那么大半日,又因着母后之事一直心中难安的缘故,如今见着苏远之,心一下子就落了下来,长长地松了口气,却只觉着天旋地转,身子便软了下去。 “昭阳……”临昏迷之前,她听到苏远之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急切,带着无法掩饰地慌张。 他大抵是担心自己的吧。昭阳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而后便只觉着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了知觉。 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昭阳便听见了苏远之的声音,带着几分着急:“大夫,她怎样了?” 而后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禀丞相,公主身怀有孕,怕是站得久了,且急火攻心,一时之间昏迷过去罢了,并无大碍。公主有孕在身,不宜用药,等公主醒来之后,喂食一些蜂蜜水便是。以后公主平日里可以带些蜜饯之类的东西在身上,若是觉着头晕眼花,便吃两颗蜜饯,可稍稍缓解。”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是苏远之。 “这草民也无法断定,不过应当快了。”大夫应着。 昭阳想要睁开眼,想要告诉他,他已经醒了,却觉着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似得,无论如何也无法睁开,也没有办法开口。 只能听着苏远之让人将大夫送了出去,又吩咐着下人准备蜂蜜水和蜜饯。 而后屋中便静了下来。 昭阳脑中尚有一些模糊,如今又无法睁眼,只得在脑中细细想了想她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 皇祖母突然薨逝,母后受到牵连被关入冷宫之中,她因着身怀有孕的缘故,在福寿宫站了大半天,贤母妃前来劝她。而后她准备出宫,出了内宫之后,瞧见了苏远之,不过同苏远之说了一句话,而后便觉着天旋地转,昏迷了过去。 是苏远之带她回来的吧? 如今她是在苏府,还是在公主府? 还有她昏迷之前,听见苏远之那慌慌张张的声音,他是在乎她的是不是? 昭阳的心中满是疑惑,却无法问出口。 屋中静悄悄的,不知道有没有人,苏远之走了没有? 昭阳想着,没有听见轮椅的声音,应当还在吧。 也不知晓过了多久,昭阳复又尝试了一下,眼皮仍旧沉得厉害,却已经能够睁眼了。 昭阳心中一喜,睁开了眼来,入目便瞧见床幔顶上艳丽的牡丹花。昭阳一怔,她还在公主府呢。 第447章 君子一诺 “公主醒了。”姒儿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喜色。 昭阳有些吃力地转过头,就瞧见姒儿和棠梨立在床前。 苏远之也在。 姒儿连忙将昭阳扶着坐了起来,昭阳就听见苏远之问她:“可还觉着哪里不舒服的?” 昭阳摇了摇头:“有些头晕罢了,无碍的。” 苏远之颔首,叫姒儿将蜂蜜水端了过来,用勺子盛了蜂蜜水,倾身喂到昭阳的唇边,昭阳也不扭捏,将那蜂蜜水喝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个喂,一个喝的,不一会儿,一碗蜂蜜水便见了低。 苏远之将碗交给了姒儿,姒儿目光在苏远之和昭阳身上来来回回了好几遍,拿了碗,又将蜜饯放到了床边的凳子上,朝着棠梨和墨念招了招手,三人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苏远之伸手取了一颗蜜饯,递给了昭阳,才又开了口,声音温和:“大夫说身怀有孕,平日里容易觉着劳累,容易觉着头晕眼花的。以后不管去哪儿,你身边也不能离了人。我知晓你不喜欢吃蜜饯,只是蜜饯对你身子好,你若是觉着不舒服的时候,可以吃上一两颗。” 昭阳颔首,将那蜜饯放到了嘴里。 她没有告诉过苏远之,因为之前他总爱往她手里塞蜜饯,如今对蜜饯,她已经不讨厌了,隐隐还有几分喜欢,那甜得有些发腻的味道,若是习惯了,倒也不觉着有什么。 苏远之瞧着昭阳吃了蜜饯,才轻声道:“皇后的事情我也已经听说了,你也莫要太过着急,太后要在宫中停灵七日,而后还要下葬,至少还有十天的时间来查明真相。” 昭阳低着头:“可是如今皇祖母停灵宫中,日夜都有人守灵,也没有办法查看她的尸首。母后也被关在冷宫之中,冷宫守备森严,也进不去,不能询问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形。全然没有头绪,不知应当如何查起。” 苏远之想了想:“要进冷宫见到皇后娘娘也不是什么难事……” 此话一处,昭阳的眼睛便亮了起来,目光定定地望着苏远之,她就知晓,他定然是有法子的。 苏远之伸手摸了摸昭阳的头发,声音愈发柔和了几分:“此事我让暗卫去办就是,我会想方设法亲自入冷宫见一见皇后。你便不要想了,如今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莫要让我担忧。” 昭阳听他声音温柔地说着,莫要让他担忧,便只觉着心中柔软成一片。 “好,我等你的消息。”昭阳轻声应着。 苏远之笑了笑,眼底俱是笑意:“嗯。” 昭阳想起此前鼠疫之事,便又问道:“对了,此前父皇让你查探福寿宫那鼠疫之事,可有了眉目?” 苏远之眸光微沉,嘴角却仍旧带着笑:“没有,太后素来谨慎,只怕是知晓已经被人发现了,自打我留意上这件事情,便再也没有发现过那些老鼠。如今太后已经薨逝,也无从查起了,只怕是要不了了之。”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说,心中隐隐有些失落,想了想才道:“前些日子皇祖母生病的时候,她身边的内侍总管李公公也病了,症状与太后的症状相同,却比太后更严重一些,昏迷不醒。后来太后下令让人将他送出了宫,买了一处小院子,且买了几个下人照料着。” “我让沧蓝留意着那李公公的动静,听沧蓝说,前几日有几天晚上,有人意欲行刺李公公,只是太后也放了人在李公公身边守着,那些人并未行刺成功,后来似乎就放弃了行刺。我想,李公公会不会知晓一些事情?” 昭阳将自己这些时日打探到的消息一一同苏远之说了。 苏远之想了想道:“我让人假扮成大夫去瞧过那李公公,那李公公情形不是太好,且神志意识全无,大夫说怕是撑不了几日,即便是他知道什么事情,只怕也没有办法撬开他的嘴巴了。”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一说,亦是有些失落:“这样啊……” “都说了让你不要操心这些事情了,你还总操心。接下来的这些时日,你只需好生养好身子,每日里饭菜都要好好吃,散步也要坚持,可记下了?”苏远之轻声叮嘱着。 昭阳颔首,只觉着蜜饯的味道似乎已经蔓延到了心里。 “你为何……不带我回苏府?”昭阳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目光却定定地瞧着苏远之。 这是她从方才醒来瞧见床幔上的牡丹花,瞧见他的时候,就想问的问题。 苏远之闻言,垂下眼,伸手帮昭阳掖了掖被角,轻声道:“你在公主府中更安全一些,我更放心。” 昭阳闻言,忍不住一愣。 苏远之这话究竟是何意?在公主府中更安全一些?莫不是丞相府不安全?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昭阳急忙追问着:“又有刺客行刺丞相府?” 苏远之笑了起来:“倒也不是刺客。” 沉默了半晌,才又接着道:“最近恐怕会接二连三地发生一些事情,你莫要担忧,你只需照看好自己,其它的事情,我都会处置好的。” 苏远之越是这样遮遮掩掩,昭阳心中越是担忧:“究竟发生何事了?” 苏远之伸手握住昭阳放在床边的手:“我也不知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只是查到了一些东西,觉着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我正在想方设法地查探以及阻止事情的发生,等事情处置好之后,我就来接你,可好?” 昭阳心中一紧,沉默了下来。 “你会时常来看我吗?”昭阳抬起眼问苏远之,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看我和孩子。” 苏远之颔首:“会的。” 昭阳这才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定会好生照顾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只是你也要答应我,若是果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莫要瞒着我,且定要好生保护好自己,莫要让我和孩子担忧。” 苏远之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几分,神情也愈发严肃了起来,定定地望着昭阳,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第448章 德妃晕倒 苏远之并未留在公主府中过夜,走的时候已经临近子时。 姒儿见苏远之那么晚了还要坚持着离开,以为他又与昭阳发生了什么不愉快,送苏远之离开之后,回到屋中,心中亦是忐忑无比。 见昭阳脸色已经好了许多,才稍稍松了口气。 昭阳靠在床头坐着,脑中反反复复地想着方才苏远之的话,心中有些担忧,她实在是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竟会让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苏远之害怕保护不了她? 昭阳的心中满是担忧,却也因为今日与苏远之的相见,心情亦是好了许多。 自打她知晓苏远之和父皇之前的恩怨之后,便一直觉着苏远之是为了报复父皇才同她在一起,是为了孩子才与她在一起。 只是今日她昏迷过去的时候,苏远之那慌张的声音,却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的。 苏远之心中有她的。 这样的认知让她心中无比的欢喜,只是对苏远之却也愈发地愧疚。若非因为父皇,苏远之如今也断然不会是这副模样。 只是,这几日离开苏远之之后,她亦是明白了,她喜欢苏远之。 见不到苏远之的这几日,她只觉着心都像是被人挖空了一样,每日里自己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以为自己能够习惯没有苏远之的日子,直到今日才明白过来,只怕她永远也习惯不了了。 昭阳在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无论苏远之为了什么而和她在一起,她也不想在放开苏远之的手了。 父皇对不起苏远之,对不起苏家,她便好好地对苏远之,偿还父皇欠下的债。 这样想着,心中亦是突然通透了几分,此前压在她心中的那些压抑,便几乎全都消失不见了。 昭阳伸手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嘴角一翘,笑了起来。 只要他还在,腹中孩子仍在,便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让她等,她便等就是了。这个晚上,昭阳睡得格外的安稳。 第二日一早,昭阳便起了身来,命姒儿准备了早膳,穿了衣裳,又让人准备了马车。 姒儿蹙了蹙眉:“公主还要进宫啊?即便是进宫,也什么都不能做。且公主断然不能再像昨日那样一站就是大半天了,若是又晕倒了可如何是好?” 昭阳笑了笑,轻声应着:“无碍的,我总归也是帝女,是皇祖母的孙女。如今母后又因着被怀疑给皇祖母下毒被关进了冷宫,我不管如何,这样子也还是要做全的。不然定会有人在背后议论,于我,于母后都不利。” “不能守灵,我便去佛堂给皇祖母念经超度就是了,累了休息休息就好,放心好了,我断然不会不顾自己的身子的。”昭阳转过头,笑着望着姒儿。 姒儿见昭阳这样说了,也不好再劝,只得点了点头:“那奴婢去给公主装一些蜜饯,大夫说公主可以多吃一些蜜饯。” 昭阳点了点头应了。 入了宫中,昭阳便先到福寿宫转了一圈,正殿之中后宫嫔妃和皇子皇女们仍旧跪在正殿之中,比起昨日来,今天的哭声倒是弱了许多。许多人的脸上都隐隐有些疲惫,德妃亦是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昭阳目光落在德妃的身上,嘴角一翘,似讥似讽地笑了笑。 德妃昨夜那样信誓旦旦地说着,说太后娘娘与她情同母女,如今太后去了,她自是应当送她最后一程。 只是瞧着这模样,只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十有八九,德妃就昏倒在这灵堂之上,而后宫中的嫔妃宫人都会夸赞她孝顺。德妃的心思,昭阳心中自是十分明白的。 昭阳也并未入正殿的灵堂,只在门口默默磕了三个头,就径直去了宫中的佛堂。 这个时候,佛堂之中倒是并无什么人,只有两个宫人在旁侍候着,昭阳点了一炷香,插入了香炉之中,随即在佛像前的蒲团上跪了下来。 跪了一会儿,姒儿便扶着昭阳起了身,昭阳就叫宫人取了笔墨纸砚来,抄写起了经书。 在佛堂中呆了一天,昭阳就又去福寿宫磕了头,出了宫。 第二天再入宫的时候,昭阳果真就听闻宫人议论纷纷,说德妃连着在太后的灵前守了两天两夜,今日一早起身去用早膳的时候,德妃一起身,就晕倒在了太后的灵前。 昭阳嘴角一翘,眼中泛着几分冷意。 倒是与她猜想的,丝毫不差。 “太后娘娘此前对德妃娘娘极好,如今德妃娘娘如此伤心,太后娘娘瞧见了,心中定然亦是觉着十分安慰的。” 宫人的窃窃私语声传入了昭阳的耳中。 昭阳冷笑了一声,太后薨逝,德妃自然是十分伤心的。只怕这后宫之中,最伤心的人就是德妃和沐王了。毕竟,太后是他们二人的支撑,一直扶持着德妃和沐王,如今太后一去,便等于是让他们二人孤立无援了起来。德妃怎能不伤心? 昭阳如昨天一样,先去福寿宫中上了香,便径直去了佛堂。 中午的时候,姒儿去御膳房取了午膳,回来的时候方同昭阳道:“听闻先前德妃昏迷醒来,知道自己在太后灵前昏迷了过去,却又吵着闹着要去给太后娘娘守灵。跌跌撞撞地跑去了太后灵前,哀哀切切地哭了一阵,就有晕了过去。而后陛下便下了旨意,让德妃在育德殿中好生休养,身子没有好之前,就不必去守灵了。” 昭阳笑了起来:“德妃这一出唱得不错,她醒来知晓父皇下了这样的旨意,定然又会哭上一阵,以表示自己不能为太后尽孝的难过之情的吧?” 姒儿亦是笑着道:“公主聪明过人,与公主所料,丝毫不差。” 昭阳低着头,德妃是什么样的人,与她斗了这么长时间的昭阳,岂能不知? 用了午膳,昭阳便又呆在佛堂中抄写经书,正抄着,就听见外面传来请安的声音:“见过淳安公主。” 昭阳手中拿着的笔微微一顿,淳安来了?这个时候,她来佛堂做什么? 第449章 疑心 昭阳心中的念头刚起,就听见淳安的声音传了进来:“哟,在福寿宫没有瞧见皇姐,方才见皇姐的丫鬟端着午膳往这边来了,才知道皇姐竟然躲在这里享福。趁着午休的时候,特地来瞧一瞧皇姐,皇姐可感动?” 昭阳嘴角一翘:“享福?皇妹说这样的话,也不怕皇祖母半夜里来找你。” 淳安脸色一僵,挥了挥手:“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同皇姐说话,你们站在门口做什么。” 姒儿小心翼翼地看了昭阳一眼,昭阳亦是颔首道:“下去吧,这光天化日的,难道害怕皇妹对我做什么不成?” 姒儿方点了点头,同淳安带来的宫人一同退到了门外。 昭阳抬起眼来望了淳安一眼:“你不在福寿宫中,跑这里来做什么?若是被人发现,恐怕不好。” 淳安笑着应道:“皇姐放心,无碍的。德妃称病在育德殿中,旁人也知晓我的性子,哪怕是去得稍微晚些,也没人敢追究。若是德妃问起,我就说见不惯你整日躲在这里享福,过来瞧瞧就是。” “你倒是考虑得周全。”昭阳笑了起来:“德妃称病?莫不是她的晕倒是假的?” 淳安撇了撇嘴,眼中带着嘲讽之色:“倒也未必是假的,若是假的太医定然会发现的。只不过,比起在灵前跪两天两夜晕倒,也总比跪上整整七天来得好。” 昭阳看了淳安一眼,便又笑了起来,她倒是也将德妃的心思摸得透彻。 “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昭阳知晓,此前也专程吩咐过淳安,若是无要事,不必来找她,以免引人怀疑。 淳安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昭阳:“我听闻,太后与德妃关系甚好,德妃并无显赫的家世,因着太后的缘故才入了宫,一直受太后照拂,因而才得陛下盛宠。” 昭阳颔首:“的确如此,怎么了?” 淳安想了想,轻声道:“若是这样,如今太后没了,最伤心难过的,难道不应该是德妃吗?如今她毁了容貌,大皇子又入了天牢,虽然近日陛下有留宿在育德殿,可是没有了太后的扶持,她在宫中亦是孤立无援的。” 昭阳又点了点头,不知淳安为何说起这个。 淳安咬了咬牙,轻声道:“可是我先前去育德殿中探望德妃,却总觉着,德妃对太后之死,似乎不仅没有伤心难过,反而还十分高兴的模样。” 昭阳一怔,抬起眼来望向淳安。 淳安接着道:“我听见德妃自言自语地道,说这些年一直受制于那老不死的,在那老不死的眼中,她就是一颗棋子,一条狗。如今那老不死的终于死了,她总算是可以不用受制于人了。” “我当时就站在门外,而后就被育德殿中的宫人发现了,宫人出声叫了我。我当时以为,德妃定会训斥我,哪晓得德妃心情似乎极好,不但没有训斥我,还拉着我道,如今皇后也已经入了冷宫了,这后宫之中,很快便会是她的天下了。”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德妃此番作为,倒的确是反常了一些。 太后的确是将德妃作为一颗棋子再用,可是这么些年,因着有太后在后扶持,德妃亦是得了不少的好处。一路从一个普通的民女,到如今尊贵的妃子。若没有太后,她定然不会有今日。 如今太后没了,她本应难过和惶恐更多一些啊?为何却这样欢喜? 昭阳沉默着。 淳安见昭阳一直没有开口,才轻声道:“方才我便一直在想,皇后娘娘因着给太后下毒,而被关入了冷宫之中,这会不会是德妃所为?若是德妃这样恨太后,巴不得太后去死的话,未尝不会这样嫁祸皇后娘娘。” 昭阳眯了眯眼,心中亦是有些怀疑。若果真如淳安所言,倒的确是有这样的可能。 “此事我会让人仔细查一查德妃。”昭阳轻声应着。 淳安点了点头,方站起了身来:“如此就好,那我先回福寿宫了。” 昭阳应了声,瞧着淳安出了佛堂,才转过头来,目光落在眼前的经书上,心中却满是疑惑。 不知为何,昭阳突然想起,此前德妃被关入天牢,她去天牢探望的时候,德妃笑得志得意满地告诉她:“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倚仗是什么?你永远你不会知道,我手中握着什么样的秘密,只要这秘密在,我就永远也不会死。” 那时候,昭阳以为,德妃的依仗就是太后。她手中握着的秘密,是太后意欲扶持沐王为帝。 可是如今,她却有些迟疑了。 德妃的依仗,兴许根本不是太后。 可是除了太后,还有谁,比太后更厉害? 因着淳安的话,昭阳的心一直也静不下来,佛经只抄了一卷,天色就暗了下来。 昭阳去福寿宫磕了头径直回了公主府。 用了晚膳之后,就一直躺在美人榻上发呆,心中不停地想着,苏远之前日里答应过她,会时常来看她的,可是,她已经有两天没有见过苏远之了。 一直到晚上歇息之时,也并未见苏远之来。 昭阳撇了撇嘴,暗自腹诽着:“苏远之那个骗子。” 早知道,她就应该搬回丞相府的。 姒儿扶着昭阳上了床榻,将床幔放了下来,又将屋中的灯都灭了,才退了出去。 昭阳闭上眼,睡得迷迷糊糊地,却察觉到有脚步声响起。 昭阳一惊,猛地睁开了眼来。 不是姒儿她们,若是姒儿进来,定会拿着灯的。 正要喊,却见床幔被掀了开来,一片黑暗之中,昭阳也只勉强能够看得清来人的轮廓而已。 不过,只这轮廓却也已经足够。 是苏远之。 昭阳愣住,她从未见过苏远之站起来的模样。如今见他站在她的床边,心中亦是忍不住跳得厉害。 他似乎比她想象中更高一些,昭阳暗自想着。 苏远之却已经在床边坐了下来,低沉的笑声在昭阳耳边响了起来:“怎么?就不怕是刺客?” 昭阳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苏远之却是自顾自地已经脱了鞋子躺了上来,伸手抱住了昭阳,凑在昭阳耳边问着:“有没有想我?” 第450章 暗夜客来 苏远之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昭阳的耳边响起,像是有一根羽毛从心尖尖上扫过,让心都忍不住停跳了一下。 “不想。”昭阳嘴硬。 话音刚落,就听见苏远之笑了起来。 昭阳将头埋在苏远之的胸前,苏远之一笑,整个胸腔都跟着不停地颤动着,惹得昭阳的耳朵都烫了起来。 “我说不想你,你这么欢喜做什么?”昭阳哼了一声。 苏远之声音中亦是染上了几分笑意:“嗯,我假装没有听出你的口是心非。” “……”昭阳哼了一声,低声埋怨着:“你说会经常来看我的,可是昨天没来。” 苏远之又笑了起来:“昨夜来了,只是你已经睡着了,我不忍心打扰你,便没有告诉你罢了。所以我今天比昨天来得早了一些,就是怕你又睡着了。幸好来得早了一些,不然你见着我,指不定在心中如何骂我呢。” 昭阳的耳朵愈发烫了几分。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察觉到了爹爹的到来,动得十分的欢腾。 昭阳握住苏远之的手,拉着他的手隔着薄薄的里衣,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嗯?”苏远之有些疑惑,却突然感觉到手下突然动了动,似是被什么顶起来了一样。 苏远之一怔,就听见昭阳低声道:“孩子在动呢,有没有感觉到。” 话音刚落,肚子里的孩子便又十分给面子地踹了昭阳一脚。 苏远之的心柔软成一滩水,即便是在黑夜之中,目光亦是亮得吓人。 昭阳任由他的手一直搁在自己肚子上,才轻声将今天在宫中淳安同她说的话与苏远之说了:“你说,会不会是德妃下的手?”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才低声道:“德妃即便是再恨太后,她也没有这个胆子。” 昭阳不知苏远之为何这样肯定,定定地瞧着苏远之,却也只能隐隐看见他的轮廓,和眼中的亮光。 “太后素来精明,她信任的每一个人,她都抓着把柄,若不是因此,太后只怕也活不到这个岁数。”苏远之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德妃对太后是又恨又怕,却又不得不敬着的。且不管是你,还是皇后娘娘,甚至还有更多的人,都一直在盯着德妃的动静,她又如何能够在你们的眼皮子地下毒杀了太后,还嫁祸到皇后娘娘身上呢?” 昭阳咬了咬唇,苏远之所言不假,因着前世的事情,她一直对德妃都十分小心谨慎,再加上如今德妃比不得盛宠的时候,因着毁了容貌,许多她之前布下的暗桩都早已经背叛了她。想要瞒着昭阳瞒着皇后毒杀太后,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不是德妃哪又会是谁呢?谁这样恨太后,迫不及待地想要太后死呢?”昭阳有些不解。 苏远之沉吟了半晌,才开了口:“若说宫中谁最恨太后,最希望太后死,我觉着,恐怕得算陛下了。” “父皇?”昭阳一怔。 苏远之笑了起来:“可是你父皇不会嫁祸给你母后的。” 言罢,苏远之伸手摸了摸昭阳的头发,轻声道:“此事不是已经交给我了吗?我会查明真相的,在此期间,也会派人保护好你母后的安全的,你可相信我?” 昭阳连连点头,她对苏远之,自然是全然信任的。 “那就是了,这样的美景良宵,何必讨论这些无趣的事情?嗯?” 最后一个“嗯”,却是缠绵悱恻,让昭阳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又布满了整张脸。 “什么美景良宵?好吧,那就不讨论这些了,我要早些睡了。邱嬷嬷说,怀孕之时,最好早些睡,不然以后孩子会吵夜的。”昭阳从苏远之怀中转过了身,背对着苏远之躺着,打了个哈欠,喃喃自语着。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我都已经来了,你以为,你还逃得掉?” 话音未落,昭阳便察觉到身后人宽厚的手掌已经拉开了里衣的系带,手渐渐往上…… 昭阳的呼吸声渐渐沉了许多,眼中亦是染上了几分迷离之色。 脑中只剩下了最后几分清明,只得咬紧了牙关,从嘴里挤出最后两个字:“孩子……” 苏远之的声音愈发喑哑:“放心好了,我会小心些的。我想,咱们的孩子一定会很开心,他的爹娘这样恩爱……” “……” 夜,还长着呢。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昭阳只觉着浑身都酸痛得厉害,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脸猛地红了起来。闭着眼伸手往旁边一摸,身边的人早已经离去。 睁开眼,便瞧见有光亮透过床幔照了进来,天已经大亮。外面有雨声,听声音,雨还不小。 还得入宫。 昭阳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却觉着某个地方有些异样的感觉。 苏远之!那个可恶的男人。 昭阳咬了咬牙,将里衣里裤重新穿上,才扬声唤着:“姒儿……” “公主醒了?”外面传来姒儿的询问声。 昭阳应了一声,而后吩咐着姒儿道:“昨天晚上有些闷热,我出了些汗,叫人打水来吧,我要沐浴。” 昨夜是姒儿在耳房值守,发生了什么事情,姒儿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应了声,出去叫了人烧了热水送进来。 想着自家主子的脸皮素来薄的,姒儿试了试水温,便回到了屋中,隔着厚厚的床幔问昭阳:“公主今日还要进宫?” 昭阳应了一声:“要去的,不能落人口实。” 姒儿便道:“今日有些晚了,要不公主自己去净房沐浴,奴婢让棠梨和墨念去厨房将早膳端来,奴婢找人准备马车去。” 姒儿的话却是正中昭阳吓坏。 昭阳点了点头,连声应着:“好,你去吧。” 姒儿应了。昭阳听见她出了屋子,掀开床幔四处看了看,屋中果真已经没有了其他人,昭阳才坐了起来,蹙了蹙眉,忍着不适入了净房之中。 苏远之那混蛋,明明说好了会小心的,结果却仍旧让她全身酸软不堪,且身上布满了各种痕迹。 好在今日因着她起得晚,姒儿她们忙着准备入宫的事情,都没有瞧见,不然还不知道还如何打趣她呢。 只是素来聪明伶俐的昭阳却不曾想过,素来准备马车,和端早膳这样的事情,都是公主府中其它下人在做的,何时轮得到她身边贴身侍候的丫鬟。 第451章 人选 为皇后洗刷冤屈的事情还没有眉目,让昭阳担心的另一件事情却如期发生了。 连着好几日的大雨滂沱,随即就传来了柳州洪涝的消息。 昭阳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宫中抄佛经,闻言手中笔微微颤了颤,落下一滴墨来。墨滴落在刚刚抄到一半的佛经上,半卷佛经就这么废了。 昭阳咬了咬唇,站起了身来,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找苏远之。 昭阳到福寿宫规规矩矩地磕了头,便急匆匆地出了宫,直奔丞相府而去。 马车在丞相府门口停了下来,丞相府府门禁闭,昭阳径直从马车中走了下来,快步走到府门口敲响了门。 门被打了开来,里面的人瞧见昭阳,微微一怔,连忙行了礼,将大门打了开来。 昭阳快步进了府,径直朝着院子走去。 明安立在院子门口,见昭阳过来,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急急忙忙地上前:“公主,公主你终于回来了。” 明安的眼中满是亮光:“公主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小的可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昭阳也没空与他闲聊,看也不看他,只急切地问着:“丞相呢?” 明安连忙道:“相爷在呢,在屋里看书呢。” 昭阳点了点头,进了屋中,苏远之手中的确是拿着一本书,另一只手还抚摸着趴在软塌另一侧的火狐,只是却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目光却定定地望着门口,落在了昭阳的身上。 昭阳见着苏远之亦是愣了愣,虽然这段时日两人几乎每日夜里都在一块,可是若说见面,倒似乎是自上次她昏迷之后的第一遭。 每日夜里,他们都几乎瞧不见彼此模样的啊…… “你怎么来了?”苏远之轻声问着。 昭阳将脑中繁杂的念头挥了开去,快步走到苏远之面前坐了下来:“柳州洪涝的事情你可知晓?” 苏远之将手中的书册放了下来,点了点头:“有所耳闻。” 昭阳咬了咬唇,目光灼灼地望着苏远之:“你不要去柳州好不好?” 苏远之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似乎不知昭阳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情来:“我不是还在被陛下禁足吗?哪儿也去不了啊?为何让我不要去柳州?你得了什么消息?” 昭阳也不知该如何同苏远之解释,沉吟了半晌,方开口道:“我听闻柳州这次受灾十分严重,朝中定然要派能够镇得住场子的人去赈灾。如今皇子之中,君墨在北燕国尚未归来,沐王在天牢之中。文武百官之中,武官之首的外祖父抱病在家,剩下的,也就只有你了……” 昭阳咬了咬唇:“昨夜里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柳州洪灾,父皇派你去柳州赈灾,你染上了瘟疫,生死不明。沐王便趁乱发起了叛乱……” 昭阳的脸色隐隐泛着白,伸手握住苏远之的手,抬起眸子定定地望着苏远之,眼中满是祈求之色:“苏远之,答应我,不要去柳州好不好?” 苏远之笑了起来,将昭阳揽入怀中:“傻瓜,不过是梦罢了。” 昭阳张了张嘴,想要告诉他,不是梦,那些都是真的。可是却无从讲起,喉咙亦是沙哑干涩得厉害:“可是我昨夜梦见柳州洪灾,今日就听到了消息,我总觉着,那不单单只是梦,是上天的暗示,我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苏远之见昭阳脸色不怎么好,沉吟了片刻,方开口宽慰着:“放心好了,陛下若是派我去,我就说你身怀有孕,需要人照顾,推脱一番就是。” 昭阳垂着眸子,可是如今她与苏远之不和的消息人尽皆知。 昭阳想了想,方道:“你不妨同父皇说,让楚临沐去赈灾好了。楚临沐犯了大错,可是好歹也是父皇的孩子,让楚临沐去,将功赎罪。” 苏远之有些诧异:“若是楚临沐果真将这趟差事办得极好,那岂不是给了他翻身的机会?” 昭阳咬着唇望着苏远之,眼中满是祈求之色:“他若是能够翻身就让他翻身好了,左右你不能离开渭城。” 若是父皇采纳了苏远之的建议,派了楚临沐去柳州,此事便可一举两得。 楚临沐离开了渭城,便没了兴兵叛乱的机会。而苏远之留在了渭城,又让父皇多了几分保障。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方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好,你说了算,若是陛下果真让我去柳州赈灾,我便举荐沐王,可好?” 昭阳这才松了口气:“好,你答应过我的,不得反悔。” 苏远之笑了起来,在昭阳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正要往下,却觉着两人之间多了些什么,苏远之和昭阳垂眸一瞧,却瞧见那只火红火红的狐狸钻到了两人中间,正抬眼漫不经心地盯着两人。 “……” 苏远之和昭阳被那双仿佛洞察人心的眼睛盯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昭阳不曾想到,楚帝的动作也不慢。 昭阳尚未离开苏府,就听见管家匆匆而来的声音:“相爷,宫中来了人,说陛下传召相爷入宫……” 苏远之闻言,愣了一愣,转过头望向昭阳。 “看吧,我就说那不仅仅是梦吧?这个节骨眼儿上,父皇召你入宫,定是为了商讨柳州赈灾一事的,你莫要忘记答应过我什么……”昭阳哼了一声。 苏远之点了点头:“我记着的。” 而后便唤了明安进来为他换上朝服,换了朝服之后,苏远之才转过头望向昭阳:“你先回公主府中等消息吧,我一出宫,就派人去公主府中给你传信。” 昭阳颔首,索性便同苏远之一同出了苏府。 两人各自上了各自的马车,苏远之入宫,昭阳回了公主府。 只是昭阳一直等到了天都黑了,却仍旧没有等到苏远之的消息。 昭阳蹙了蹙眉,终是无法按捺下心中的担忧,叫了姒儿来,让姒儿派人去宫中打探消息。 宫中的消息倒是在昭阳睡下之前传了过来:“苏丞相尚在养心殿中与陛下商议事情,只是听闻陛下已经命人写好了圣旨,让苏丞相前往柳州赈灾。” 姒儿咬了咬唇:“且苏丞相已经接了旨。” 第452章 缘由 昭阳一愣,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他接了旨?” 姒儿知晓昭阳定时不希望苏远之去柳州的,却也只得在昭阳的灼灼目光下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是,奴婢收到宫中传来的消息是这样的。” 昭阳跌坐在美人榻上,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先前下午的时候,苏远之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他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让他不得不接下这道圣旨。 昭阳闭了闭眼,暗自默念着,她相信他。 只是听闻这个消息,昭阳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了,挥退了丫鬟,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发呆。 昭阳缓缓合上眼,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莫非她果真无法阻挡前世那些事情的发生?莫非这一切果真是冥冥之中早已经注定? 昭阳的心乱得厉害,若果真如此,那上天为何却要让她重活这一世? 难道就为了让她回来看这些事情再重演一遍吗? 昭阳咬了咬唇,不,不会的,这一世她明明已经改变了许多事情。虽然苏远之仍旧要去柳州,已经到了她所预料中最坏的情况,可是至少因着前世的教训,她此前早已经让沧蓝提前在柳州训练了不少暗桩,为苏远之接应。 且也安排了不少大夫在柳州,药材也已经提前运了足够用的份量过去,苏远之,定然不会有事的。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下得人心中无比的烦躁。 昭阳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露出丝毫的怯弱来。 夜渐渐深了,昭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却突然察觉似乎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昭阳心中咯噔一下,抬起了烟来。 是苏远之。 苏远之的眸色暗沉,浑身已经湿透,脸色隐隐有些苍白。 昭阳从未瞧见过苏远之这样狼狈的模样,猛地站起了身来,朝着苏远之走了过去。 苏远之眼中的暗沉已经褪了下去,眼中柔软了许多,退后了一步,脚步有些踉跄,而后才站稳了身子,轻声道:“我身上都是湿的,你就莫要过来了,若是着了凉可不好。” 昭阳脚步一顿,在苏远之跟前站定。 苏远之果真比她想象中还要高些,她须得仰起头,才能瞧见他的脸。 “我让姒儿打些热水来,你洗一洗。下午还在教训我呢,怎么到了自个儿这里就忘了,为何都不知道打伞的?”昭阳轻声责怪着,没有提柳州之事。 苏远之摇了摇头:“因为没有做到答应你的事情,所以想着这副模样来,你瞧着定然会心疼,就不会追究了。” 苏远之嘴角带着笑,只是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沐浴就算了,我每日半夜才来,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来过。”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姒儿就在旁边耳房侍候着,你夜里虽然来得悄无声息,却总是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当姒儿是聋子?放心好了,姒儿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就当是我要沐浴好了。”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一说,眼中终是有了几分笑意:“嗯,那我就委屈一些,与你共浴好了。” 昭阳闻言,便又瞪了苏远之一眼,扬声唤了姒儿进来。 姒儿入了屋中,瞧见苏远之在却也并未表现出诧异的模样,只是目光却忍不住地落在了苏远之的腿上。 昭阳看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便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去打些热水来吧,我要沐浴。”昭阳吩咐着。 姒儿闻言,又看了眼一旁似落汤鸡一般的苏远之,低声应了。 水是姒儿一桶一桶自个儿拧上来的,送了水上来,姒儿便退了下去。 昭阳望向苏远之:“还不快些去沐浴,若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苏远之眸光落在昭阳的身上:“娘子不同我一起去?” 见昭阳不为所动,苏远之才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瞒娘子,我虽然能够站起来,可是如今却只能够走上几步路的距离,这里到净房,我只怕无能为力。且这几日都在下雨,我的腿亦是隐隐作痛,走起来还有些跛脚,我担心娘子瞧见了,会嫌弃为夫。” 昭阳一愣,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的神情倒不似作伪。 昭阳想起那日苏远之说,他的腿虽然被敲碎了全部重新接过,可是因着受伤太久的缘故,即便是将养了好些年,也不过能够站起来,勉强走几步罢了。 此前她也听许多人说起过,苏远之的腿一到阴雨天气,都会痛得厉害。 昭阳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了苏远之跟前:“我扶你过去。” 苏远之扬眉笑了起来,站起身来,揽住昭阳,将身子靠在昭阳的身上,缓步朝着净房走去。 入了净房,苏远之自是不可能让昭阳走的,强拉着昭阳一同沐浴之后,复又十分无辜地望向昭阳:“唔,娘子这里,大约没有与我身量差不多的男子的衣裳吧。” “……”的确是没有的。 “那娘子是想要让为夫就这样出去?”苏远之笑得人畜无害。 昭阳瞪了他一眼,先穿好了衣裳,在屋中翻找了半晌,拿了一床被单扔给了苏远之。 苏远之倒也丝毫不在意,裹着被单被昭阳扶着回到了屋中,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苏远之身上的被单上是红色的,上面还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被苏远之披在身上,却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只怕苏远之这一辈子,都不曾有过这样丢脸的时候了。 昭阳瞧着他那副滑稽的模样,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远之瞧着昭阳笑了,嘴角亦是翘了翘,这才开了口:“你猜得没错,陛下召我入宫,的确是有意让我去柳州赈灾。我如你所言,举荐了楚临沐。” 昭阳闻言,定定地望向苏远之,静待着下文。 “陛下似乎也有些诧异我会举荐楚临沐,只是却告诉我,楚临沐大抵是去不了柳州了。”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说,眼中带着疑惑之色:“为何?” 苏远之抬起眸子来,神情淡淡地:“楚临沐病了,寒邪入体,已经病了好几日了。” 第453章 鼠疫 “寒邪入体?”昭阳眼中满是诧异,将苏远之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会这样巧?柳州一洪涝,他就寒邪入体了,呵……” 又想起前段时日,皇祖母和福寿宫的李公公都患了相同的病症,如今又是楚临沐,怎么会这样巧合?即便是这病症会传染,也不至于从福寿宫传到了天牢啊? 李公公昏迷不醒,苏远之说怕是没几日可活了,皇祖母如今更是已经没了,那楚临沐…… 昭阳站起身来,在屋中来来回回踱步,总觉着此事有些蹊跷,走了好几圈,脑中却突然闪过一道亮色:“前些日子,父皇让你调查福寿宫的鼠疫一事,可有眉目?” 苏远之摇头:“我询问过许多人,都说老鼠不可能传递书信,且如今太后没了,在追查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昭阳咬了咬唇,望向苏远之:“你说,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那老鼠来回往返于天牢和福寿宫,其实并不像我们想象中那样,是为了传递什么消息。” “嗯?”苏远之挑眉望向昭阳:“那依娘子所见,不是传递书信,是为何?” “鼠疫。”昭阳眸光亮得吓人:“皇祖母、李公公,以及楚临沐,先后患上的病,不是寒邪入体,而是鼠疫。那老鼠来回往返于天牢和福寿宫之间,并不为了传递书信,传递的是鼠疫。” 苏远之闻言,眸光微动,沉吟了许久,才道:“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昭阳被苏远之这么一问,又沉默了下来:“我也没能想明白,不过觉着,这所谓的寒邪入体,却唯有这么三个人得了,天牢和福寿宫相隔那么远,两者唯一的关联,便是那老鼠了。因而才有了这样的猜测,你不妨找个大夫来问一问,鼠疫的症状与这寒邪入体的症状可相符。” 苏远之点了点头:“此事我会派人去查。” 言罢,又定定地望向昭阳:“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情,我还是食言了。” 苏远之的唇角带着温和的笑容,眸光却是十分暗沉,望向昭阳的眼中有内疚,有怅然,也有不舍。 昭阳眸光仍旧温柔,其实早在苏远之进门的时候,她就已经原谅了他。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昭阳佯装板起脸,冷声道。 苏远之低下头,轻轻颔首:“不会有下次了。”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冷哼了一声:“要去柳州也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多带一些人在身边,带几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定要平安归来。若是你不能做到,我定然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早早带着孩子重新找个驸马,再找许多面首,让你的孩子叫别人爹爹。” “你敢。”苏远之知晓昭阳这些威胁俱是她的关切,听到最后却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你这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了,如果被我知晓你与旁的男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我定会……” 话未说完,目光却是深深地看了昭阳一眼。 “定会如何?”昭阳笑眯眯地问着,全然没有将他的威胁放在眼中。 苏远之的眸色渐渐转沉:“定然将你绑在榻上,好生疼爱个三天三夜。” 昭阳不曾想到苏远之竟然这般不要脸,顿时脸上飞起一抹红霞来,瞪了苏远之一眼,却见苏远之的眼中满是戏谑笑意,本就俊美不凡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光,让昭阳忍不住看呆了去。 苏远之见状,笑意愈发深了几分。 昭阳满脸通红,半晌才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唉,果然美色误人啊。” “我的荣幸。”苏远之笑,伸手拉住昭阳的手,猛地往榻上一拽,昭阳没有站稳,便要朝着榻上摔去,脸色忍不住一白,下意识地护住了小腹。只是苏远之却快了一步,将她稳稳地护在怀中,一个翻身,便压在了榻上…… 昭阳醒来的时候,苏远之已经离开了,刚坐起来,姒儿就进了屋,扶着昭阳起了身:“沧蓝姐姐一早传了消息过来,说李公公死了。” 昭阳闻言一愣,想起苏远之说他曾经让大夫瞧过那李公公的情形,只怕也活不到几天了,没想到果真这么快就没了。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对于鼠疫的猜想隐隐有些动摇,若皇祖母、李公公和楚临沐寒邪入体的症状皆只是鼠疫所伪装,他们定然有药能够除去这病,可是如今李公公却死了…… “去将府中的大夫请来清心楼一趟吧。”昭阳吩咐着。 姒儿一愣:“公主可是有什么不适?” “不是我,我只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一问大夫。”昭阳笑着解释着。 姒儿这才放下了心来,侍候昭阳穿戴整齐了,才吩咐人去请大夫过来,而后命人上了早膳。 昭阳刚吃完早饭,大夫就来了。 昭阳倒也懒得绕弯子,不等大夫行礼便径直开口询问道:“我想要问一问,鼠疫的症状和寒邪入体可相同或相似?” 大夫一怔,却也极快地回过神来,回答道:“倒是有些相似的,两种病症都是急起寒战、高热、头痛、乏力、全身酸痛偶有恶心、呕吐、烦躁不安。” 昭阳闻言,眯了眯眼:“那可有什么不同?如何能够辨别出,究竟是这两个不同的病症呢?” “鼠疫比寒邪入体要严重许多,皮肤会有淤斑,甚至出血。且若是重症,会出现神志不清、谵妄或昏迷的症状,最终导致死亡。而寒邪入体,算是轻症,通常不会致死,除非不救治,一直拖延,才会转重。”大夫应着。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那李公公皮肤是否有瘀斑昭阳不知晓,只是他却如大夫所言,先是神志不清,而后昏迷,最后死了的…… “且若是鼠疫,多半是被老鼠咬了才会病发,会有明显的咬伤创口,且创口一般会出现红斑,倒也很好辨别。”大夫见昭阳并未开口,便将昭阳的另一个问题也一起回答了。 昭阳沉吟了半晌,才轻轻颔首,挥退了大夫。坐在美人榻上沉吟了许久,方让人将方才大夫的话传到丞相府。 是不是鼠疫,苏远之只需派人去天牢之中瞧一瞧楚临沐的症状,便可知晓了。 第454章 谁是真凶? 刚吩咐人将消息送去苏府,王嬷嬷就匆匆来禀:“公主,太尉府给公主下了帖子,说太尉夫人许久没有见到公主了,邀公主去太尉府小叙。” 昭阳闻言,想着自己倒的确有些时日不曾见到外祖父和外祖母了。近日来各种事情频发,她几次三番遇刺,又与苏远之闹得搬到了公主府,如今母后在宫中出了事,外祖父和外祖母定然十分担忧。 “准备马车吧。”昭阳轻声吩咐着。 到了太尉府,下人将昭阳引到了主院,刚进院子,就瞧见了在门口张望的太尉夫人。 太后新丧,太尉夫人亦是穿了一身素色衣裳,头上只簪了一支木簪子。见着昭阳,便快步走到了昭阳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昭阳一番:“瞧你气色倒是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言罢,便拉着昭阳入了后院。 院子里种了几棵参天大树,柳传铭亦是一身素色衣袍,蹙着眉头抬起眼望着那几棵树,神情严肃,全然没有平日在昭阳面前那副老顽童的模样。 昭阳上前同柳传铭请了安,柳传铭方收回了目光,望向昭阳。 “一切可还好?”柳传铭在石桌子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指了指对面,示意昭阳入座。 太尉夫人笑了笑,进了屋,吩咐着身边侍候的嬷嬷给两人倒茶水。 昭阳见着这副光景,便知柳传铭有正事与她说,亦是乖乖巧巧地坐了下来:“都好,外祖父放心。” 柳传铭颔首:“我听闻,陛下有意让苏远之去柳州赈灾?” 柳传铭一生戎马,性子直来直去惯了,也懒得同昭阳绕圈子:“你同苏远之是怎么回事?此前还黏糊得满城皆知,一转眼还闹起分居来了?” 昭阳低着头,轻声应着:“我与苏远之挺好的,外祖父莫要听外面那些似是而非的传言,那些传言哪里做得了数的?父皇的确是有意让苏远之去柳州,昨日亦是召了苏远之入宫商议此事,苏远之也应了下来。” “还说你们挺好的?如果挺好的,他干嘛答应陛下去柳州?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柳传铭冷哼了一声。 昭阳苦笑:“本是想要举荐楚临沐去的,可是哪晓得,那楚临沐在天牢之中突然生了病,听闻这是洪涝十分严重,如今朝中这幅光景,也就只有苏远之能够胜任了。” 柳传铭闻言,想着昭阳对苏远之的事情了如指掌,两人之间大抵是真的没什么事,才稍稍放下了心来。 沉默了半晌,才又道:“你母后的事情,你如何想?” 昭阳先前便已经猜到柳传铭十有八九会问起此事,倒是不怎么意外,沉吟了片刻方轻声道:“母后是被人陷害的。只是如今母后被关在冷宫之中,不少人都在盯着冷宫,盯着我,我也不敢铤而走险,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怕是会连累母后,如今也是一头乱绪。” 柳传铭听昭阳这样说,沉默了片刻,看了昭阳一眼:“我见过你母后了。” 昭阳眼中闪过一道惊诧之色,愣愣地望着柳传铭,满脸难以置信。 柳传铭见昭阳的神色就知她心中所想,冷哼了一声道:“我柳传铭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权倾朝野的了,你母后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入了宫做了那看着荣光无限,实则如履薄冰的皇后,我怎么可能不在后宫之中安插些人护得你母后安危?且你也莫要小看了你母后,她若是没几分本事,怎能在那危机四伏的后宫生存这么多年?” 昭阳颔首,心中更关心的却是外祖父和母后见面之后都说了些什么? “母后在冷宫之中可安好?皇祖母之事,母后可有同外祖父说当时的情形?”昭阳急忙问着。 柳传铭闻言,只轻轻颔首:“你母后一切都好,只是,我与你母后虽然见到了面,可因为守备森严,并未说上几句话。” 昭阳闻言,心中隐隐约约有些失望。 柳传铭又沉默了半晌:“不过,关于太后之死,你母后怀疑……” 柳传铭的话说到一般,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昭阳更是着急,追问着:“母后怀疑什么?” 柳传铭又看了看昭阳,一字一句十分说得缓慢而清晰:“你母后怀疑,下毒要太后死的人,是陛下。” “什么?”昭阳猛地惊呼出声,定定地望着柳传铭,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柳传铭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父皇?母后的意思是,下毒害死皇祖母,并嫁祸给母后的人,是父皇?”昭阳又问了一遍,始终无法相信。 怎么会?怎么会是父皇? 柳传铭颔首:“不过,你母后也只是怀疑而已,手中并未有真凭实据。只是据她所言,她去福寿宫中请安的时候,陛下也在的,太后当时出言训斥你母后身为儿媳,却整日连晨昏定省都做不到。是你父皇,让你母后给太后喂药的。” 昭阳闻言,又是一愣。 母后去福寿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父皇也在? 为何至始至终,都没有人提及?是父皇刻意隐瞒了此事?可为何父皇要隐瞒他当时在场之事? 莫不是,果真如母后所言,下毒之人,是父皇?因而,父皇刻意将他在场的事情,给掩盖了下来。 昭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是父皇为何要这样做? 皇祖母虽然行事过分了一些,终究也是父皇的亲生母亲,楚国以孝治天下,若是此事暴露出去,父皇的皇位只怕也岌岌可危。 而母后更是父皇的结发妻子,这些年与父皇相敬如宾,从未有违逆,父皇为何要嫁祸给母后? 昭阳心中各种繁杂的思绪不停反复闪过,心乱如麻。 “自打你母后被关入冷宫之后,冷宫的守备森严了许多,我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势力,才见了你母后一面,可也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我从未见冷宫这样戒备森严过……”柳传铭面无表情,声音带着几分森冷。 昭阳咬了咬唇,自是明白了柳传铭话中之意,父皇是不想让有人见到母后,知晓当时情形,因而才这样做的。 因着柳传铭的话,昭阳彻底乱了心神,站起身来道:“我得入宫一趟,父皇曾说过,要抽出时间处置母后毒杀皇祖母之事,我去求父皇查探此事,看看父皇作何反应。” 第455章 被拒 柳传铭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你母后本来是不让我告诉你的,只是我如今实在是不便露面,思虑了良久,终究还是决定同你说了。只是你如今身子不便,须得谨记,不管何时何地,发生何事,定要以自己的安危为第一考量。你这两年成长了许多,遇事沉重沉静,我相信你。” 昭阳应了下来,便又匆匆忙忙离开了太尉府,径直进了宫。 进宫已经是午时,昭阳离养心殿尚有一段距离,就瞧见养心殿中有宫女端着菜肴进进出出,想来父皇今日的午膳是要在养心殿中用了。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快步走到了养心殿门口,内侍同她行了礼,昭阳才抬起眸子道:“劳烦公公通禀一声,就说我有事求见父皇。” 那内侍应了,进殿禀报去了。 不一会儿,内侍就又低着头退了出来:“陛下传公主入殿。” 昭阳颔首,抬脚跨过那高高的殿门,进了养心殿。 昭阳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裙摆上,走到殿中跪了下去:“昭阳给父皇请安。” “起吧。”楚帝的声音冷冷淡淡。 昭阳起了身,这才抬起眼来朝着楚帝看了过去,却是微微愣了愣,楚帝的坐在御案之后,手中拿着批阅奏折用的朱笔,他身边立着一个女子,约摸十六七岁,低着头给楚帝磨着墨,似乎察觉到了昭阳的目光,那女子微微抬了抬眸,对着昭阳笑了笑。 昭阳方瞧见了那女子的容貌,明艳妖娆,像是画中走出来的妖精,一身素色衣裳也遮盖不住眼前这个女子骨子里透出来的艳色。 这女子昭阳此前是不曾见过的,只是瞧着她与楚帝相处的模样,想必应当也是新入宫的秀女。她倒是不曾听说,这届秀女之中竟还有如此姿色出众之人。 “听说你是有要事求见朕?”楚帝的声音打断了昭阳的打量着那女子的目光。 昭阳垂下眼,轻声应道:“是,昭阳求见父皇,我想要问一问父皇,皇祖母中毒一事,父皇是准备什么时候审理呢?” 楚帝瞥了昭阳一眼,眸光之中泛着淡淡的冷意:“你皇祖母尚未下葬,此时不急,等你皇祖母的丧事了了,朕自会安排。” 昭阳咬了咬唇,等着皇祖母的丧事了了,这至少也得要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了。 “昭阳是想着,此事拖得越久,查起来就越不容易……”昭阳心中暗自整理着语言,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楚帝打断了。 “朕说过了,此事朕自有安排。你若是没有其它的事情,便先退下吧。”楚帝的眉头轻蹙着,似乎有些不耐烦。 昭阳一愣,抬起眼来望向楚帝,却见楚帝亦是在看着她,目光沉沉,带着几分不喜。 昭阳只得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却只得低低应了声:“是,那昭阳就先行告退了。” 楚帝没有开口,昭阳低着头退出了养心殿,眸光才渐渐转沉了几分。 “公主……”姒儿在养心殿外候着,见昭阳这么快就出来了,似乎也有些诧异。 昭阳回过头朝着养心殿望了一眼,抬脚往内宫走去。 母后如今在冷宫,养心殿大门紧闭,昭阳径直去了安宣殿。 因着孟婕妤的死,如今安宣殿中便只有齐嫔一个嫔妃,齐嫔身边的宫人对昭阳自是十分熟稔的,见昭阳来,连忙引着昭阳入了殿中。 昭阳进去就瞧见桌子上摆着饭菜,齐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低声哄着孩子,那婴孩似乎刚哭过,眼睛鼻子都是红通通的,瞧着一副委屈模样。 齐嫔听见了宫人请安的声音,笑着朝着昭阳望了过来,眼中还带着几分诧异:“公主怎么这个时辰进宫了?可用过午膳了?” 昭阳摇了摇头:“有些事,赶得匆忙了一些。” “若是公主不嫌弃我这儿的午膳简单,就在这儿吃吧。最近因着要喂奶的缘故,我吃得倒也十分清淡……”齐嫔说着,就转过头吩咐着宫人再添上一双碗筷。 怀中的小公主见自己的母亲与昭阳说话,并未理会她,嘴一撇,抓住齐嫔衣袖的一角,轻轻拉了拉。 昭阳见着那小孩子的模样,心中方稍稍平静了一些,开口问着:“妹妹可起了名字?” 齐嫔摇了摇头,笑着道:“陛下还没有赐名,我便只给她起了一个小名,叫肉肉,瞧她是不是肉乎乎的?” 昭阳闻言,笑了起来:“只怕小皇妹以后知事了,会嫌弃这名字。” 齐嫔也笑了起来:“我对她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期望,希望她一直这样肉乎乎的,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好。” 齐嫔说着,见宫人给昭阳添置了碗筷,便将孩子交给了乳娘:“公主想必也饿了,先用膳吧。” 昭阳颔首,她如今身怀有孕,这饭总是要按时吃的。 用了午膳,齐嫔才带着昭阳入了内殿:“公主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嫔妾?” “不过是想要问几个问题罢了。”昭阳轻声应着:“先前我去了养心殿,在养心殿中瞧见了一个女子,容色十分出众,你可知晓那女子是谁?” 齐嫔听昭阳这样形容,略为一思衬,便知道了答案:“应当是陛下新近十分宠幸的莹容华,是平北将军的千金。” 平北将军,昭阳心中暗自想了想,那应当是此前跟在外祖父手中的一员大将了,此前一直镇守边关,什么时候竟然将女儿送入宫中选秀了? 昭阳点了点头,问起那女子也不过是因为心中好奇而已,如今知晓了那女子的身份便也不再多追究,这宫中的后妃,今日谁被宠幸,明日谁又失了宠,她早已经司空见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最近这段时日,父皇可有到你宫中来过?”昭阳轻声询问着齐嫔。 齐嫔摇了摇头:“此前生了肉肉之后,我便一直在坐月子,后来又遇上了太后之事,陛下没有招幸过后妃。” 昭阳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我总觉着,近来父皇有些奇怪,你寻个机会接近接近,瞧瞧可有什么异常的。” 第456章 她的猜测 “陛下?奇怪?”齐嫔望向昭阳,似乎有些不解。 昭阳颔首:“近来父皇重新宠幸了德妃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关于德妃的事情,你知道的并不比我少,应当明白,此事有多奇怪。且最近几日见父皇,我总觉着他对我的态度有些奇怪,似乎十分不喜,却又极力粉饰太平。” 昭阳咬了咬唇:“兴许是因为母后的缘故吧,只是我总觉着心中有些不安。” 齐嫔闻言,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最近我也没怎么见过陛下,不过若是今天你刚来了安宣殿,我就去求见,只怕陛下也会有所察觉。我近几日会想法子见陛下一面,试探试探的。” 齐嫔既然应了,昭阳也不在多留,离开了安宣殿就径直出了宫。 马车车轮骨碌碌地转着,昭阳靠在软枕上,合着眼,紧抿着唇,脑中来来回回地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 良久,才又睁开了眼来:“给沧蓝传个话,让孟志远约淳安出宫,帮我向淳安带个话,让她也想法子帮我试探试探父皇。” 齐嫔与母后和她亲厚,这在后宫之中算不得什么秘密,若是齐嫔去探,不一定能够真正探出什么来,淳安是德妃的女儿,兴许更有利一些。 她想要知道,父皇只是在她面前异常,还是在所有人面前都与以前不同。 若只是在她面前有这样的异常,那十有八九是因为母后的事情。 若不单单只是在她面前,那这异常代表的,却就是让昭阳几乎有些不敢想的事情了。 她方才想了许多,有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揣测,那便是,如今的父皇,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父皇了。 也许发生了什么她不知晓的事情,也有可能,是父皇被人掉了包…… 昭阳咬了咬唇,亦是知晓自己的这个猜测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只是想起先前父皇在养心殿对她的那神情和那些话,这个念头却在不停地疯长着。 昭阳紧紧蹙着眉头,半晌,才吩咐着马车车夫道:“去丞相府。”姒儿有些诧异地看了昭阳一眼,终是没有说话。 马车在丞相府门口停了下来,昭阳就进了丞相府,直奔院子而去。 苏远之坐在院子中,似是听见了脚步声,转过头望了过来,见是昭阳,愣了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三天两头地往丞相府跑,我辛苦做的掩饰,只怕都要付诸东流了。” 昭阳抿了抿唇,在苏远之对面坐了下来。 苏远之见昭阳的脸色,这才开口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昭阳见苏远之问起,便索性一股脑儿将事情与他说了,包括母后同柳传铭说的话,以及今日在养心殿发生的事情,还有她那个听起来似乎十分骇人听闻的猜测。 听见昭阳怀疑楚帝被人掉了包,苏远之却只是有些诧异地看了昭阳一眼,手轻轻敲了敲面前的石桌子:“你的这个猜测,倒也并非全然没有可能。” 昭阳眼中亮了起来:“莫非你有什么线索?”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才又道:“前段时日我查到了一些事情,知晓了楚临沐去年年底招揽的那些门客之中,清安居士的易容术极好,之前你见到的那个假李森,十有八九就是他易容的。只是陛下……”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一说,脸色苍白了几分。 苏远之想了想,接着将话说了下去:“陛下身边有不少高手护着,且又是在宫中,想要让人易容成陛下,只怕是不易。” 昭阳唇色都泛起了白,昭阳会有这样的猜测,也并非是空穴来风,只是突然脑海中想起了进来发生的许多事情,这些事情一一联系起来,才让昭阳有了这样的猜想。 而苏远之的话,却让昭阳心中那些碎片一样的念头一下子连成了一条线。 如果果真如她所想那样,现在的父皇,是清安居士所易容的,那么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清安居士是在他们在行宫的时候,成为了楚临沐的幕僚的。听闻那段时间,楚临沐时常带着清安居士入宫拜见皇祖母。可是楚临沐离开渭城之后,那清安居士也没了踪影。 昭阳想,也许,那个时候,那清安居士就已经隐匿在了宫中了,十有八九就在福寿宫。 昭阳脑海中突然想起在行宫的时候收到的来自渭城的消息,其中有一条,说皇祖母身边的李公公生了病,病了好些日子。 那时候昭阳还笑着同苏远之说,她让宫中的人盯紧一些,事无巨细地同她禀报宫中的异常,他们竟连一个宫人生病都要禀报过来。 如今想来,却忍不住胆战心惊。在想起此后回宫之后,李公公的异常,昭阳脑中便突然明白了过来,只怕那李公公,就是清安居士所扮。 皇祖母因为楚临沐的事情几次三番地同父皇闹起了别扭,可是却又突然亲自下厨请父皇去福寿宫用膳,兴许就是为了让那清安居士能够有更多的机会接触父皇,以便易容成父皇。 父皇的不对劲,似乎是在那日皇祖母病情加重,父皇独身进了福寿宫内殿去见了皇祖母之后,那天父皇出来,就让人撤去了福寿宫的守卫和禁令。 第二天她出宫的时候,还听见百官讨论,说父皇今日似乎有些奇怪,格外的兴奋。 昭阳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 还有,郑从容的死。 此前昭阳一直以为,郑从容的死,不过是楚临沐为了算计她设下的局。可是这局实在是破的太容易,因而苏远之那时怀疑,那不过是楚临沐的障眼法。 昭阳如今细细想来,却是有些回过味来,兴许,楚临沐的目的,压根不是为了嫁祸她,他的目的,就只是郑从容。 若是楚临沐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让那清安居士易容成父皇,操纵朝政,那么,他首先需要对付的人,必然就是郑从容。 郑从容在父皇身边服侍了几十年,对父皇的一切,都几乎算得上是了如指掌的。 若是要让人易容成父皇,骗得过所有人,却定然骗不过郑从容。 因而,郑从容必须要除掉,不惜一切代价的除掉。 第457章 惊疑不定 像是醍醐灌顶一般,脑中一下子通透了起来。 “是李公公……”昭阳咬紧了牙关,声音中带着几分坚定:“清安居士此前定然是易容成了皇祖母身边的李公公,如今,只怕是已经易容成了父皇。” 苏远之闻言,微微眯了眯眼:“李公公?” 昭阳颔首:“自打从行宫回来之后,我见过那李公公几回,总觉着他有些不对劲,可是此前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昭阳将自己的猜想同苏远之细细说了,包括在行宫收到的那消息,以及她去福寿宫的时候,李公公那令她有些毛骨悚然的目光,还有德妃对李公公略显奇怪的态度。 昭阳说完,不等苏远之开口,便又急急忙忙地问着苏远之:“若如今在宫中的父皇,是李公公易容的,那父皇又去了哪儿?那院子里死了的李公公又是谁?” 昭阳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几分,伸手握住苏远之的手,手指的关节隐隐发白:“那院子里的李公公,会不会才是父皇?” 若是父皇…… 昭阳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今日一早,沧蓝那边才派人传了消息过来,说那院子里的李公公已经…… 死了。 苏远之眸光沉沉,瞧着昭阳的神色,连忙宽慰道:“你莫要着急,如今这一切也不过是我们的猜测罢了,我让怀安去那院子瞧瞧,仔细查验一下李公公的尸首。” 昭阳心乱如麻,全然没了主意,只得点了点头,看着苏远之叫了怀安进来仔细吩咐了,仍旧没有缓过神来。 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对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如今她只希望,事情没有她想象中这样糟糕。希望,那死去的李公公只是李公公,不是父皇。 许是知晓昭阳心中的急切,怀安的动作也极快,天还没有暗下来,怀安就匆匆忙忙地回来了:“那李公公昨夜刚去,不过因为是患病而死的缘故,今天就匆匆入了土,属下命人仔细查验了尸体,他的脸上并无易容的痕迹。” 昭阳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苏远之抬起手来摸了摸昭阳的头发,声音温柔:“你如今操劳不得,这些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吧。” 昭阳抿了抿唇,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你什么时候启程去柳州?” 苏远之抚摸着她头发的手微微一顿:“明日。” 昭阳闻言,脸色便又白了几分:“明日就要动身,你却都不与我说一声,若非我主动问起,是不是打算就这样悄悄地就走了?” 苏远之望向她的目光亮得灼人:“本来准备晚上与你说的。” 昭阳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苏远之,似是动了气。 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幽幽叹了口气:“算了,你要离开好一阵子,我又何苦再与你置气?你记得答应过我的话,定要好生保护好自己,我和孩子等你回来。你放心好了,你不在,我也会好好保重的。” 苏远之原本以为昭阳会生他的气,却不曾料到她会这样说,眼神愈发深了几分,挥退了怀安,将昭阳抱在了怀中,伸手覆上着她隆起的腹部:“我定会在你生孩子之前赶回来的。” 昭阳扳着手指算了算,她的孩子约摸八月底出生,如今已经五月,还有三个多月。 “好,我们等你。”昭阳喃喃着。 从丞相府回到公主府,昭阳便一个人站在屋外的檐下望着公主府中的景致发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等着下人将灯笼点了起来,昭阳才转身回了屋中。 苏远之就要去柳州,可是母后还被关在冷宫之中,且若是那龙椅之上的人已经被调包,形势于他们已经十分不利。 苏远之虽然说万事有他,可是他这一走,毕竟远水难救近火。 自打成亲以来,她总是下意识地依赖着苏远之,可是如今这样的形势,她也应当学着独当一面,学着面对这变幻莫测的局势。 前世发生的那一切,她无法再承受一遍,她再也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了。心中打定了主意,昭阳便抬起眼来同姒儿道:“给沧蓝传个信,明儿个我要见她一面。” 苏远之离开渭城的消息并未传开来,昭阳也没有去送,只一大早地起了身,默默朝着城门的方向发了好半晌的呆。 用了午膳,昭阳就乘了马车离开了公主府,径直去了君子楼。 沧蓝早已经在雅间之中等着了,见着昭阳便连忙迎了上来,扶着昭阳坐了下来,倒了果茶,才轻声询问着:“公主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奴婢?” 昭阳张了张嘴,却不知事情应当从何说起。 沉默了半晌,才咬了咬唇,索性也懒得将前因后果再同沧蓝说一遍,只言简意赅地道:“我怀疑,如今宫中的父皇,被人调了包。” 此话一出,昭阳毫不意外地瞧见沧蓝猛地变了脸色:“陛下?被人调了包?怎么会?” 昭阳也不过多地解释,微蹙着眉头道:“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我没有更多的证据。今日来找你,有两件事,其一,是想让你想法子打探打探,有没有什么药水,能够洗掉脸上的易容,或者是让易容露出破绽来。” “其二,你想法子让刘平安入宫见一见他的妹妹宜美人,宜美人是刘平安的妹妹,近来已经被召幸,若我的猜测没有错,如今那位陛下为了拉拢刘平安,不管如何也不可能冷落了宜美人,让宜美人想法子在她承宠的时候,瞧瞧陛下有没有易容。” 虽然此前她已经让齐嫔和淳安都想方设法地帮着探一下,楚帝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只是若是易容的话,她手中可用的,最适合去探虚实的人,还是宜美人。 沧蓝心中仍旧惊疑不定,看了昭阳良久,确定昭阳并未与她开玩笑,才颔首应了下来。 “是,奴婢明白。只是这两件事情只怕都有些难度,奴婢会抓紧去办,有了消息定会及时同公主禀报。” 昭阳点了点头,也没有多留,径直出了君子楼,正要上马车,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公主?” 第458章 求见天牢 是秦卿。 昭阳浅笑着转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目光却先被秦卿身边的男子吸引了过去。 端王曲涵? 曲涵的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朝着昭阳看了过来,复又看了眼昭阳身后君子楼的招牌:“听闻苏丞相今日离开了渭城,公主却还有闲情逸致来喝茶?倒是有趣。” 秦卿转过头瞪了曲涵一眼,曲涵挑了挑眉,识趣地不再开口。 昭阳瞧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有些诧异,什么时候,秦卿和端王这样熟了? 正想着,秦卿就已经走到了昭阳跟前来:“我都已经好久没有见着你了,之前送了帖子去丞相府,才知道你搬到了公主府。” 秦卿说着,觑了觑昭阳的神色,才又接着道:“什么时候一同聚一聚?婉儿姐姐还念叨着你呢。” 昭阳笑了起来:“是念叨着梨园之中我齐王叔的雅间吧。皇祖母刚去,我也不宜去梨园那些地方……” 顿了顿,目光落在一旁若无其事扇着折扇的曲涵:“我那公主府中的荷花也开了,不如寻个日子来公主府赏荷?回去我就给你发请帖,如何?” 秦卿颔首:“早就听闻公主府的景致是整个渭城最好的,你不嫌弃我们闹腾,自然是最好的。” “昭阳公主可不能厚此薄彼,见者有份嘛,邀了卿卿,可不能忘了我。”曲涵在一旁笑得眯起了眼,一双桃花眼中满是魅惑。 卿卿? 昭阳暗自抬眸又打量了一眼秦卿和曲涵,点头道:“端王殿下愿意赏脸,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言罢,昭阳便匆匆和秦卿道了别,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昭阳复又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就瞧见曲涵正低着头同秦卿说着什么,满脸都是笑意。 “曲涵什么时候同秦卿走得这样近了?”昭阳喃喃自语着。 姒儿想了想,方轻声询问着:“要不让沧蓝姐姐去查一查?” 昭阳思量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无妨,到时候我寻个机会直接问秦卿便是。对了,你让人去查一查,曲涵如今在哪儿落脚。” 曲涵主动要求要到公主府中来,也不知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不过她既然已经应了下来,这请帖终究还是应当送过去的。 “回去之后,就让王嬷嬷准备请帖吧,秦家小姐、杨家小姐、端王……”昭阳想了想:“还有苏府旁系的那两位小姐,都送去吧,就约在五日后。” 苏锦和苏绣与苏远之的关系本是不错的,只是因着忌惮父皇,才刻意疏远了去。 她说过,父皇犯下的错,就让她来弥补好了。 等了两日,沧蓝那边仍旧没有什么消息,昭阳心中虽然着急,却也明白,她吩咐的那两件事情都有些棘手,急也是急不来的。 下午时分,却是有一个让昭阳意想不到的人登门了。 “公主,刑部尚书颜阙颜大人求见公主。”王嬷嬷匆匆来禀。 昭阳愣了愣,心下诧异,颜阙?求见她? 虽疑惑万分,昭阳却也命人将颜阙带到了花厅之中,而后整理了一下仪容,赶到了花厅之中。 颜阙在喝茶,脸上不见丝毫的笑容,眉头微蹙,似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昭阳抬脚进了花厅,颜阙听见脚步声便抬起了眼来,见是昭阳,连忙起身行了礼。 昭阳在椅子上落了座,径直开口问道:“颜大人特来造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颜阙低着头应着:“的确是有一桩事情……” 颜阙说着,却又顿了顿,接着道:“公主可还记得,此前公主被陷害关入天牢的时候,在公主的牢房旁边,关着一位老者。” 昭阳一愣,眼中疑惑愈发深了几分:“记得,我记得那老者约摸六七十岁了,我在牢中的时候,他还与我聊天解闷来着。” 颜阙深深地看了昭阳一眼:“那老者闹着要见公主。” 昭阳愈发诧异了几分,要见她? “那老者在牢中关了许多年,一直疯疯癫癫的,总是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大前天就闹着要见公主,牢中的狱卒自是当他在发疯,训斥了两句也没有管。今日微臣去牢中巡视,那老者便又同微臣说,要见公主,说让微臣务必给公主带个话,还说若是公主不去,只怕连他的尸体都见不到了。” 颜阙见昭阳沉思,接着道:“微臣想着当初公主在天牢中呆了些日子,就在那老者的隔壁,又命人查了查,才知晓公主曾经往牢中给那老者送过吃食,因而想着,兴许那老者与公主的确有些交情,这才匆匆来禀。” 昭阳想起那老者的馋嘴性子,笑了起来:“约摸是又想要是飘香阁的烤乳猪了,你想法子安排我与他见上一面吧,我先命人去飘香阁买些吃的来。” 颜阙应了下来,昭阳想了想,又问颜阙道:“对了,你可知,那位老者是什么身份?” 颜阙听昭阳有此一问,亦是愣了愣,才连忙应道:“微臣不知,自打微臣接任这刑部尚书以来,那老者就一直被关在那天牢之中,微臣之前查看了一下天牢中犯人的档案,却也并未见到他的。也不知他是谁,犯了什么事被关了进去。不过天牢本就是关押朝中大臣和皇室中人的地方,有许多涉及朝中秘辛的人和事,这些都不会记录在案,天牢中这样的人还有不少,微臣也并未细查。” 昭阳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颜大人。” 颜阙复又低着头道:“公主若是要去见那位老者,不妨就今天晚些时候吧,今日是微臣轮值,过了几日,就得再等上几天了,微臣在天牢门口等着公主。” 昭阳颔首,应了下来,才命人送了颜阙离开。 颜阙一走,昭阳就吩咐了姒儿去飘香阁买了些吃的,等着傍晚时分,便命人准备好了马车,换了一身不打眼的衣裳,带了兜帽,径直往天牢去了。 颜阙果真早已经等着了,见了昭阳,便领着昭阳入了天牢,昭阳刚抬脚进了天牢的门,就瞧见有狱卒快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在颜阙面前停了下来:“大人不好了,天十八号的犯人死了。” 颜阙的脸上闪过一道诧异,转过头同昭阳道:“天十八号,关押的就是要见公主的那个老者。” 第459章 帝星陨落 死了? 昭阳一愣,见着颜阙已经加快了步子朝着前面赶去,亦是连忙跟了上去。 那天十八号的牢房门大打开着,门口立着三个狱卒,见着颜阙过来,都连忙同颜阙行了礼:“大人。” 目光落在昭阳身上,都纷纷转了开去。 颜阙没有应声,只快步进了那牢房。 昭阳的脚步一顿,许是因为被算计了太多次,她总觉着,那老者死的时机太过巧妙,生害怕这又是一个针对她而设下的局。 昭阳的目光落在颜阙的背影上,沉吟了片刻,终是抬脚走了进去。 那老者背对着牢门躺着,倒像是睡着了一样。 颜阙已经绕到了老者的正面,牢中还站着一个狱卒,同颜阙道:“中午的时候,小的给这老者送饭,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见他已经是这副模样,还以为他是睡着了。可是方才小的巡查,见饭菜都没有人端进去,这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小的才察觉出来有些不对劲,连忙打开了牢门进来查看,就已经没有了气息。” 颜阙点了点头,蹲下身子查看着那老者的尸体。 昭阳走到了颜阙身边,目光落在那老者身上,许是因为在这牢中关的时间太长,老者的头发胡须已经长了很长,几乎让人瞧不出他原本的模样。 老者怕是已经七十多岁了,皮肤上满是皱纹,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似有不甘。 颜阙查看了半晌,将那老者的手抬了起来。昭阳顺着颜阙的目光望了过去,就瞧见那双满是皱纹的手上带着血,血已经干涸,食指上黑黑的,似乎是沾染上了尘土。 颜阙若有所思,将老者身下的稻草拂开了去。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稻草下面的地上,猛地定住了。 那地上用血写了八个字,字迹倒是公正端正,写的是:双龙夺珠,帝星陨落。 昭阳眼中闪过一道暗芒,虽然不知这八个字代表着什么意思,只是目光落在那帝星陨落四个字上,却只觉着心跳猛地加快了许多。帝星陨落,这老者留下这四个字,且正好是在昭阳怀疑父皇被人调包,生死不明之后。 这四个字,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昭阳紧抿着唇,低着头问扔在继续查看老者尸首的颜阙:“你说,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说要见我的?” 颜阙手上动作微微一顿,低声回答道:“大前日。” 大前日,昭阳咬了咬唇,就是苏远之离开渭城的前一天,是她怀疑父皇被人调包,怀疑宫外死去的那李公公才是真正的父皇的那一天。 “你说,这老者曾经说过,若是我不来,恐怕连他的尸体都瞧不见了?”昭阳紧接着问着。 颜阙颔首:“这的确是他的原话。”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老者的身上,微微眯了眯眼,莫非,他早已经知道他会死? 颜阙已经站起了身来:“身上除了手指上,其它地方没有什么外伤,血中带黑褐色,疑似中毒,身上皮肤有些瘀斑,有许多地方有出血点……” 颜阙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的发现,一旁的狱卒连忙拿了笔墨纸砚出来记录。 皮肤有瘀斑,有出血? 昭阳一愣,目光猛地落在那老者的尸首上。 此前她怀疑太后、李公公和楚临沐他们几人的病症并非是寒邪入体,而是鼠疫的时候,请大夫来询问过鼠疫的症状,这两个症状,正是大夫所言,得鼠疫而死的症状。 “天牢之中可有老鼠?”昭阳急忙问道。 颜阙转过头来望向昭阳,眼中有些疑惑,却也仍旧回答着:“天牢之中素来清理得十分干净,以前是极少见着老鼠的,不过总归是牢房,若说全然没有,也是不可能。前几日也有狱卒瞧见,这牢中有老鼠。” 昭阳眯了眯眼:“他十有八九是患了鼠疫而死的。” “鼠疫?”颜阙一怔,若有所思地望着地上老者的尸首。 昭阳也不多做解释,咬了咬唇,十有八九是鼠疫,且这鼠疫,多半是人为,多半与楚临沐有关。 “大皇子被关押在何处?”昭阳低声问着。 “天十二号,离这里隔了几间牢房,不过也算不得太远。”颜阙不知昭阳为何突然提起大皇子心中满是疑惑。 昭阳颔首,那定然就是了。 这老者死的时机这样巧妙,断然不可能是病逝。可若是有人杀了他,定然不会让他留下丝毫的线索,这八个字断然不能出现在昭阳面前。 只能说明,这老者被人所谋害,只是那谋害他的人并未真正直接进到这牢房中,接触到这老者,因而不知这老者留下了这样八个字来。 只是,楚临沐为何要这样想方设法地杀掉这老者,莫非这老者知道什么秘密不成?还是这老者威胁到了他们的计划?可是这老者被关进天牢也已经四十多年了,四十多年不问世事,又怎会招惹到楚临沐他们? 昭阳心中满是疑惑,心中暗自盘算了一阵,想要解开这些疑惑,首先要弄明白这老者的身份,只有知道了这老者的身份,才有可能查明白,楚临沐为何要对一个在天牢之中关押了四十年的老者动手。 四十多年前,那时候父皇也不过刚刚出生而已,如今朝堂之中,有可能知晓这老者身份的人少之又少。 昭阳咬着唇想了良久,脑中一下子亮了起来。 外祖父。 有可能知道这老者身份,却又不必担心会走露风声的人,便唯有外祖父了。 四十多年前,外祖父已经入朝,且因着与先帝关系不错的缘故,受先帝重用。 若这老者是朝中大臣,亦或者是皇亲国戚,外祖父定然是知道的。 思及此,昭阳便让人将从飘香阁中带来的吃食放在了那老者的尸体面前,才转过头同颜阙道:“这老者的死因,颜大人可以从鼠疫入手查一查。我不便在这天牢之中久待,就先行告辞了,若是颜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公主府就是。” 颜阙连忙应了声,命人将昭阳送出了天牢。 昭阳一出了天牢,就急急忙忙吩咐了马车,直奔太尉府而去。 第460章 身份之谜 昭阳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太尉府,便径直去了主院,主院门口站着几个守卫,昭阳微微眯了眯眼,朝着那几个守卫看了一眼。 因着外祖父的缘故,平日里太尉府中虽然也戒备森严,但是这样在主院门口放了七八个守卫,却是昭阳不曾见过的。 守卫倒是并未阻拦昭阳,昭阳一进主院,便听见正厅有说话的声音。 进了正厅,才明白了门口的那些个守卫从何而来。 “外祖父,大舅舅,二舅舅,三舅舅。”昭阳的目光落在正厅之中,开口叫了人。 三位舅舅皆是武将,大多数时候都在边关守着,极少回渭城,如今却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了这太尉府,且外面没有丝毫的风声。 十有八九,是因为有急事,偷偷回到渭城之中的。 屋中众人都朝着昭阳望了过来,柳传铭笑了笑,朝着昭阳招了招手:“是昭阳啊,你身子重,莫要站着,过来坐吧。” 昭阳应了声,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大舅舅的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开了口:“昭阳快要生了吧?” 昭阳笑了起来:“还有三个多月呢。” 目光一转,便开口问三位舅舅:“舅舅们怎么突然回了渭城了?” 三舅舅紧蹙着眉头道:“你外祖父的寿辰快要倒了,只是你外祖父一直对外称病,我们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回来,就悄悄来转一转。” 顿了顿又问昭阳:“你母后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也瞒着,怎么都没说给我们送个信来的?” 昭阳闻言,轻声道:“是昭阳的不是,只是如今渭城之中局势不是太好,舅舅们实在是不应当回来的。” 柳传铭亦是笑了起来:“昭阳说得对,方才我还在训斥你几个舅舅呢。都多大的人了,做事一点也不考虑后果的,还不如我们小昭阳想得通透,你们也莫要在渭城呆了,赶紧回去。” 三个舅舅闻言,面面相觑,俱是不再言语。 柳传铭看了眼昭阳,便又道:“你们先下去休整休整吧,你们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妻儿了,反正也回来了,先去看看自己的妻子儿子去,我同昭阳说会儿话。” 三位舅舅应了声,站起身来退了下去。 柳传铭瞧着他们离开,眉头才蹙了起来:“你三位舅舅是受了打压,心中不平,这才跑了回来的,前几日,陛下派了几个都没听过名字的武将去他们各自的营中任职,这也就罢了,官位品阶还都比你三位舅舅大一些,处处压制,几乎将你三个舅舅架空。” 昭阳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情?” “也不久,那几人在太后出事之后,才到的营中。你几个舅舅匆匆回来,本是想要进宫向陛下进言的,被我拦了下来。”柳传铭叹了口气。 昭阳心中一惊,连忙道:“外祖父可千万不能让三个舅舅进宫,让他们赶紧回边关吧,这擅离职守,可是杀头的大罪。” 昭阳不敢同柳传铭说,如今宫中那个父皇,十有八九不是真正的父皇,若是被宫中那个陛下知道了,定会死死地抓住这个把柄,将柳府置之死地。 兴许,那假皇帝派那几人去架空几位舅舅,为的就是这么一出。 昭阳心中想着,神情愈发焦虑了几分。 柳传铭颔首:“你莫要担心,这其中利害,我自是知道的。即便是押,我也得将这三个小崽子押回边关去。” 柳传铭说着,又叹了口气,目光才落在了昭阳的身上:“大前日你入宫,你父皇如何说?” 昭阳咬了咬唇:“父皇说他自有主张,训斥了我两句,就让我退下了。” 柳传铭闻言,眉头又蹙了起来,喃喃着:“陛下究竟是想要做什么?莫非太后果真是被他所害?可是他为何要嫁祸给皇后?” 昭阳也张了张嘴,想了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半晌,才轻声道:“这件事情我已经让人暗中在查探了,应当很快也就会有消息了。对了,今天来见外祖父,是想要向外祖父打听一个人。” 柳传铭闻言,方转过了眸子,望向昭阳:“打听一个人?谁啊?” 昭阳忙道:“此前昭阳因着被人陷害被关入天牢之中,在天牢之中结实了一个约摸七十来岁的老者,那老者那时对昭阳倒是多有照拂,昭阳也让人买过机会吃的送进去。这几日,那老者都在想方设法地要见昭阳,昭阳今日才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那老者已经死了。” “哦?”柳传铭挑了挑眉:“什么样的老者?” “我听那老者自个儿说,他在牢中已经被关押了四十多年了,且整日神神叨叨地,总喜欢给人看面相算命。我问过颜阙,颜阙却也不知道那老者是何来历,因犯了什么事被关押在天牢。我想着外祖父在四十多年前就已经入朝,应当知道他的身份,这才匆忙赶了过来。”昭阳将自己知晓的线索一一同柳传铭说了。 柳传铭站起身来,在原地不停地踱步,一面喃喃自语着:“七十多岁,在牢中关押了四十余年,神神叨叨的,总喜欢给人看面相算命?” 柳传铭在屋中走了好几圈,才转过头望向昭阳:“我知晓的入了天牢四十余年会看面相算命的人,只有一人。” “谁?”昭阳连忙追问着。 “先帝时候最开始的那位钦天监谢楚,那人当时名声极大,传闻之中是天童转世,十多岁就当了钦天监,他极其擅长看星相,也擅长看相批命,先帝对他十分倚重。”柳传铭道。 “钦天监?”昭阳眼中闪过一道诧异:“皇祖父既然对他十分倚重,那他又是如何被打入天牢的呢?” 柳传铭摇了摇头:“那时我虽然已经入朝,可是官职不高,这些事情也不甚清楚,只隐隐约约记得,似乎是在你父皇出生之后的第二日,他就被打入了天牢,只是一直没有提审,也没说是犯了什么罪,要怎么处置,就一直在天牢之中关着了。” 昭阳眉头紧蹙着:“他看相批命果真那样准?” 柳传铭颔首:“是啊,当时有几回旱涝水灾的,都被他提前算得了,减少了许多损失,先帝嘉奖过许多回,因而我才对他印象深刻。怎么了?” 昭阳咬了咬唇,抬起眼来望向柳传铭:“他死的时候留下了八个字……” 昭阳说着,伸手沾了沾柳传铭手边已经冷掉的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那八个字。 第461章 公之于众 “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柳传铭目光定定地落在昭阳写下的那八个字上。 昭阳伸手将桌子上用茶水写下的字抹去,摇了摇头,沉吟了许久,终是将她和苏远之查到的那些事情,和她的猜测告诉了柳传铭。 柳传铭听昭阳说完,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诧:“这些事情你们查了多久了?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昭阳咬了咬唇:“也没有多久,事情牵扯太大,且许多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没有真凭实据,因而我也不敢说。” 柳传铭脸上满是焦灼:“若事情果真如你们所猜想这样,那陛下岂不是……” 柳传铭并未将剩下的话说完,只跺了跺脚:“糊涂啊,你们可真是糊涂啊!” 说着,便抬起眼来望向昭阳:“若果真如此,那太后多半就是如今宫中那个假皇帝所杀,嫁祸你母后是害怕你母后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因而索性寻了个由头将你母后打入了冷宫。还有苏远之,他应当是忌惮苏远之,才这样想方设法地将苏远之指使出渭城。” “苏远之不在渭城,他才能顺利的起事,名正言顺地坐上这皇位,到时候即便是苏远之得了消息,人不在渭城,也是远水难救近火。”柳传铭紧蹙着眉头,终究是在战场上经历过无数杀戮的人,即便是突然听到这样骇人听闻的消息,却也仍旧可以极快地回过神来。 “苏远之怎么就应下来了呢?他就不应该离开渭城。”柳传铭又跺了跺脚。 昭阳轻叹了口气:“咱们没有证据,苏远之仍旧是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柳传铭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待会儿我便去与你三个舅舅商量,让他们连夜动身会边关,将能够调遣的兵力都调遣来,随时准备着回城平乱。” 昭阳闻言,略有些诧异地看了柳传铭一眼:“可是那位不是派了人去营中盯着吗?且没有调兵令,如何调兵遣将?” 柳传铭冷笑了一声:“调兵令不过是死物而已,我柳传铭领兵这么多年,调兵遣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只要我想,即便是没有圣旨,没有调兵令,我也照样可以调遣数十万大军。” “可这样一来,岂不是受人权柄,只怕会说外祖父和几位舅舅有犯上作乱之心,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昭阳心中忐忑难安。 柳传铭微微眯了眯眼:“放心好了,我自然有法子,调遣最精英的士兵,悄无声息地回到渭城,若是渭城无忧,便再让他们回去就好了。” 不等昭阳开口,柳传铭又道:“对了,我应当去柳州一趟,苏远之只怕是有危险。” 昭阳咬了咬唇,她自是明白,苏远之此去柳州危险重重,心中自然是担忧的,只是骨子里却对苏远之无比的信任,相信他既然答应了自己,就定然会平安归来。 “外祖父还是留在渭城吧,苏远之在离开的前一日,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以他的性子,定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外祖父莫要担忧。反倒是这渭城之中,昭阳有些担心。如今苏远之不在,若是外祖父再离开了渭城,昭阳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柳传铭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好吧,那我派些人去柳州接应接应苏远之。” 顿了顿,又训斥着昭阳道:“以后这样的大事,不准再瞒着外祖父了。还枉费外祖父那么疼你……” 昭阳低着头笑了起来:“昭阳知错了。” 柳传铭见昭阳低着头的模样,也不忍心再责怪,只叹了口气:“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昭阳咬了咬唇:“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对四十多年前的一个钦天监下手,总觉着他临死之前留给我的这八个字中藏着重要的线索,兴许就是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掩盖的秘密。” 昭阳顿了顿,沉吟了片刻,才又接着道:“我想着,咱们这样坐以待毙也不是法子,如今令我疑惑的事情太多,这样一桩桩一件件地查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既然他们费尽心思想要掩盖这件事情,咱们倒是不妨反其道而行之,以此主动试探试探他们的反应。” “哦?”柳传铭挑了挑眉:“说说你准备怎么做?” 昭阳眯着眼,伸手摸了摸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一字一顿地道:“将这八个字,公之于众。” 虽然打算将那八个字公之于众,可是方法却是要巧妙才行。 毕竟这八个字,尤其是后面那“帝星陨落”四字,太过的大逆不道,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人抓住把柄。 昭阳的手摩挲着绣帕上的绣花,脑中已经有了主意。 楚国设钦天监一官,是因为楚国上下都对鬼神之说十分敬畏,也正因为如此,楚国的寺庙不少,初一十五更是人满为患。也因此,德妃曾经几次三番地在这上面大做文章,想要以此算计昭阳。 昭阳此前对那些妖邪的手段倒是不怎么擅长,只是承蒙德妃、淳安和太后的调教,如今倒也知道不少,学以致用,她还是会的。 昭阳眯了眯眼,心中有了主意。 第二日,就有消息传到了昭阳的耳中。 “听闻了空寺昨夜出事了,今日一早去了空寺中上香的香客,在了空寺的大门口瞧见一块大石头,石头上爬满了蚂蚁,蚂蚁聚集在一起,成了八个字:双龙夺珠,帝星陨落。” “还有城门口,早上城门还没开呢,一群人在城门口等着开城门,就瞧见太阳出来之后,原本干干净净地城墙上突然显现出了八个大字,还是血红血红的颜色,仍旧是那八个字:双龙夺珠,帝星陨落。” “西边的去留山昨夜半夜突然地动了,听村民说,只听见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大半夜的也没人敢上山查看,今天一早去一看,就看见去留山山都塌了,塌下来的那陡峭山壁上,也有那八个字。” “如今渭城之中人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情,越说越玄乎,都说是上天发怒了,说这是预示。只是这八个字实在是有些太过不吉利了……” 第462章 试探 这些事情本就是昭阳一手操纵的,她自是知晓得一清二楚,闻言倒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恰当地保持着惊诧的神情。 若是按着往常昭阳的性子,听闻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自然是要入宫去瞧瞧的。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若是不去,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可如今母后还在冷宫之中,入了宫,她也无处可去。 “备车吧,我入宫一趟。”沉默了良久,昭阳终是开口轻声吩咐着。 入了宫,昭阳便径直去了养心殿,刚走到养心殿门口,就瞧见好些个官员从养心殿中低着头走出来,瞧着那模样,恐是受了训斥。 十有八九,是因着那八个字的缘故。 昭阳等着殿中官员都离去了,才让内侍进去通禀。 楚帝倒是传了昭阳入殿,只是一入殿,昭阳便察觉到了殿中的气氛十分的不好。 殿中除了服侍的宫人之外,便唯有楚帝在,楚帝坐在龙椅之上,眉头紧蹙着,额上青筋隐隐暴起,脸色亦是十分难看。 昭阳正要行礼,就听见楚帝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不耐:“你怎么来了?” 昭阳浅浅笑了笑,屈膝行了个礼,才回话:“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昭阳在公主府中都得了消息,心中担忧,因而入宫探望探望父皇。” 楚帝的目光落在昭阳身上,眼中带着几分凉薄,只是转瞬之间,就已经被掩盖了下去:“这件事情朕会处置的,你如今有身孕,不要总是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生养胎。”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这些话,倒像是个慈爱的父亲对自己女儿的关切。 昭阳将心中情绪悄悄掩藏好了,才含着笑缓步上前,走到了御案前,见楚帝望着她的眸光中带着警惕和疑惑,昭阳便浅笑着开了口:“父皇也莫要太劳心伤神了,不过是些小把戏而已,犯不着父皇这样动怒。只可惜苏远之不在渭城,若是他在,定能很快找出背后作乱的人。” 楚帝闻言,只微微蹙了蹙眉,没有开口。 昭阳便又笑着提了御案上的茶壶,给楚帝手边的茶杯之中添了茶,笑眯眯地道:“父皇也莫要想这些令人不开心的事情了,昭阳同父皇说个好消息好了。上回父皇不是说希望昭阳肚子里的是男孩,能够一举为苏家延续香火吗?昭阳昨日传了渭城中的圣手大夫来诊脉,他说,昭阳肚子里的十有八九是个男孩呢。” 楚帝闻言,眼皮微微跳了跳,半晌才道:“哦?是吗?倒果真是个好消息。” 昭阳垂着眼,听楚帝这样一说,只低着头笑道:“嗯,可惜苏远之不在渭城,不然知道了此事,定也会十分高兴的。” 楚帝沉默了下来,抬起眼看了昭阳一眼:“等着他处置好了柳州之事,就能回来了。你若是想他了,朕倒也可以派人护送你去柳州见一见他。” “我如今身子不便,还是算了。”昭阳叹了口气,轻声应着。 “既然身子不便,就莫要总是往宫中跑了,回去歇着吧。”楚帝转开了眼,淡淡地道。 昭阳点了点头,便笑着行了礼,退了下去。 待出了养心殿,嘴角的笑容方淡了下来。 他不是父皇。 若是父皇,知晓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是男孩,定然不会觉着,这是一个好消息。 昭阳嘴角泛起一抹冷意,心中却隐隐有些慌乱,有些事情被证实了,可是却让她愈发着急了。 如今坐在养心殿的不是父皇,那送到宫外死了的李公公也不是父皇,那么真正的父皇,究竟在哪里? 双龙夺珠,帝星陨落。 帝星陨落这四个字,听起来就那样不祥,可是外祖父说,那老者是得先帝厚爱的钦天监,素来最擅长观星批命,几乎不曾出过错。 他留下这八个字,是不是预示着,父皇已经……没了? 回到公主府,姒儿便同昭阳道:“听闻陛下下旨,勒令严查那些传言之事,且下令封口,若是谁赶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这些事情,格杀勿论。” 昭阳颔首,冷冷一笑,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下令封口又如何?即便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谈论,想必私底下也已经翻了天。 第二日夜里,却又出了新的事情。 城中的狗,叫了一夜,寂静的夜里,无论身在何处,都能够听到狗吠的声音,给本就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而显得有些诡异的渭城更添几分悚然。 城中东南西北四个不同方向,都有好几口井的井水突然沸腾了起来,且井水还变成了红色,像是血一样的红色。 那八个字倒是没有再出现,可是这样的异象,却也让城中百姓惶惶难安。 都在说,天降异象,定有大灾大难发生。 昭阳听过之后,却也没有更多的反应,也没有进宫,只呆在公主府中,权当不曾听闻。 “明日几位小姐要登门,东西可都准备妥当了?多备一些点心,酒劲小些的果子酒也适当的备上一些,就安置在紫菱洲的观景楼上吧。”昭阳叫了王嬷嬷来,仔细吩咐着。 虽然近来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昭阳却也没有忘记这一茬。 王嬷嬷笑着颔首应道:“都准备好了,奴婢想着几位小姐大抵会喜欢泛舟采莲,也让人准备了小船,倒是可以玩个采莲子的游戏,比素日里小姐们玩的行酒令有趣许多。明镜湖中泛舟也凉爽,且还能赏荷采莲,也是一桩乐事。” “王嬷嬷安排的自然是极好的,就按着你说的办吧。”昭阳闻言,就笑着应了。 第二日,秦卿和杨婉,还有苏家旁系两位姑娘倒都早早地来了,没多久,端王也摇着折扇登了门。 曲涵见了昭阳,脸上便扬起了一抹笑来:“听闻最近这渭城之中简直是闹翻了天,我还想着,今天的这小宴只怕是不得成行了,倒不曾想到,公主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昭阳挑了挑眉,还未接话,就听见杨婉拉了拉秦卿的衣袖,低声问着:“这纨绔王爷怎么来了啊?你怎么还在与他纠缠不清啊?” 第463章 小宴 昭阳命人引着曲涵去了观景楼,才转过头望向秦卿:“上一回见着你与他说话,你说与他不认识,他只是问问路。怎么一转眼,你们就这样熟了?” 秦卿低声道:“后来见过几回,一来二去的,就成了朋友。” 昭阳瞧着秦卿的耳朵带着一抹薄红,目光在她的耳朵上看了一眼,心中自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十有八九,秦卿对曲涵动了心。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这些话我本不应该说,只是抛开这曲涵的身份不谈,他在西蜀国的时候名声就十分不好,还因着男女之事被逐出了西蜀国。来了渭城之后,也时常流连烟花之地,实在非良配。” 秦卿怔了怔,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昭阳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他的身份和过往,我听说过的。放心好了,我如今并无成亲的打算,即便是有,也定然不会是他,我都明白的。” 昭阳颔首:“你素来是聪明通透的。” 杨婉听着昭阳与秦卿说话,并未插嘴,等着两人说完了,才哼哼唧唧地道:“公主说的对极了,你可莫要动不该动的心思。今天是咱们姑娘家的小聚,他也不知道避避嫌,就他一个男子,多不合适啊……” 正说着话,昭阳就瞧见下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男子,为首的便是穿得十分富贵的叶子凡。 叶子凡朝着昭阳挥了挥手:“哎呀呀,我是不是来晚了?” 昭阳笑了起来:“不晚不晚。” 言罢,才转身同身后的几个女子道:“放心好了,端王一说要来,我便想到了此处,咱们都是女子,他在的确有些不合适,我已经成了亲倒是无碍,只是你们都是待嫁闺中的大家闺秀,传出去了于名声不好。” 昭阳笑着看了一眼叶子凡:“那位是城中叶府的大公子,与他一同的,都是城中颇有几分名气的才子。我邀了他们同来,打得是诗会的名头,即便是传出去,也没人会多言。” 昭阳说着,就让下人带着叶子凡和那群公子去了观景楼。 秦卿目光扫过那几个年轻公子,方笑了笑:“公主果真是心思缜密,这些公子无论是才学还是人品,在渭城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这样一来,倒是的确不会有人乱嚼舌根了。” 昭阳闻言亦只是浅浅一笑,带着几人缓步朝着观景台走着,走走停停,同她们介绍着公主府中的景致。 杨婉倒是一路都很活跃的模样,像是个开心果一般,不停地和众人说笑。 秦卿似乎有心事,时不时地走神,昭阳看在眼里,也并未说什么。 苏锦和苏绣两人仍旧如寻常一样沉默,只是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昭阳隆起的腹部。 “难怪你会搬到这公主府来,这公主府简直美极了好吗!”杨婉见着满湖的莲花,忍不住手舞足蹈。 秦卿闻言,才稍稍收拢思绪,望向昭阳:“前些日子,我便听闻你与苏丞相不和,这才搬到了公主府,一直想要问一问,却没有机会。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如今还怀着身孕,怎么就闹成这副模样?” 秦卿的话音一落,一旁一直默默观赏着荷花的苏锦和苏绣亦是朝着昭阳望了过来。 昭阳嘴角微翘:“夫妻之间,哪能还没有个吵架拌嘴的时候?不过我搬到公主府倒并非因为和苏远之吵架的缘故,只是因着夏日到了,我身子越来越重,热得心慌意乱的。公主府中凉快一些,所以就搬了过来,本来苏远之也要一同的,可是他那时被陛下下旨闭门思过,也来不了,我就先搬过来了。” 昭阳见众人似乎仍有些不信,便笑了起来:“苏远之前些日子被父皇派到了柳州去赈灾,离开的前一天我还去丞相府见过他呢。本来想说搬回丞相府的,只是苏远之说,公主府中凉爽一些,且守备更为森严,我在公主府他更放心一些,所以就留了下来。正如婉儿所言,这公主府的景致美极了不是吗?”昭阳笑着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太医说了,多看一些这样的景致,对孩子好。” 杨婉不停地点着头:“就是嘛,丞相和公主那样恩爱,怎会吵架?只是外面那些传言实在是太过离谱了一些,唯恐天下不乱一样。” “流言止于智者。”昭阳低头浅笑。 说这话,倒也到了观景楼,昭阳带着几人上了观景楼,先来的那些公子已经开始饮酒对诗,倒果真有几分诗会的模样。 唯有叶子凡和曲涵二人在一旁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见着昭阳上了楼,叶子凡便朝着昭阳招了招手:“哎,我说今天你叫我来不会就是来对诗的吧?这我可不擅长。” 曲涵亦是望了过来,笑呵呵地道:“你们楚国这诗词歌赋的我可不懂,不过我倒是觉得,最近听到最为霸气和押韵的,就是那八个字,双龙夺珠,帝星陨落了。倒是不知,公主觉得如何?” 曲涵话音一落,一旁对诗的几个公子都安静了下来,朝着昭阳看了过来。 昭阳笑着望向曲涵:“端王殿下看来是有些喜欢咱们楚国的天牢啊,这样的话,可是大逆不道,若是这话捅了出去,只怕端王殿下又得去天牢之中呆上一阵子了。上一回西蜀国的陛下可是花了大代价才将端王殿下从牢中救出来,再进去一趟,也不知西蜀国的陛下可还愿意再救端王殿下一回了。” 曲涵不停地摇着扇子,闻言微微眯了眯眼:“我不过是说笑罢了,说笑,说笑。昭阳公主何必当真呢?对诗这样高雅的事情,我实在是不会,不知昭阳公主可还安排了其它可以玩的。” 昭阳浅笑着颔首:“如今正是赏荷采莲的时候,不妨来个泛舟采莲的比赛吧。今日的胜者,有奖。” 叶子凡闻言,拍着手笑了起来:“好啊好啊,泛舟采莲,我最是擅长了,你们谁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叶子凡还是这样脸皮厚,昭阳笑了起来:“船已经备好,就在下面的紫菱洲,大家走吧?” 第464章 秘密交换 昭阳眯着眼笑了笑,一同下了观景楼,每艘船上都有船夫,以采莲的多少定胜负。众人都上了船,唯有端王和昭阳立在岸边。 昭阳转过头望向端王,嘴角微微一翘:“我是因着有孕在身,端王殿下又是因何故不愿参加呢?” 端王转过头,笑得魅惑众生:“嗯,我晕船。” 昭阳眯了眯眼,朝着端王望了过去,晕船?这倒是一个好借口,只是若她不曾记错的话,她与端王的第一次见面,可就是在船上。 对于昭阳带着试探的目光,端王却是不闪不避,脸上满是笑容。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强求了。”昭阳转过头,转身望向早已经上了船的众人,“诸位可都准备好了?若是准备好了,咱们可就开始了?” 众人连连应了声,昭阳笑着拍了拍手,船便如离弦之箭,快速划了出去。 昭阳见着众人纷纷入了莲花从中,才转身同端王道:“端王殿下不愿意去泛舟采莲,不妨与我一同,回观景楼等着吧。” “正合我意。”端王笑眯眯地跟在昭阳的身后,又上了观景楼。 凉风习习,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端王端着茶杯眯着眼望着观景楼外的景致,一派惬意模样。 “端王殿下应当不是晕船吧?我记着,当初我见着端王的时候,是元宵佳节,端王殿下就正在泛舟游湖,可丝毫没有晕船的迹象。”昭阳望着远处开满荷花的湖面,神情淡淡地开了口。 端王轻笑出声:“难为公主记性这样好,还是说,公主对我,格外用心呢?” “端王殿下这样风姿卓绝之人,自是令人印象深刻。倒是不知道,端王殿下刻意留下来,可是有什么话想要与我说?”即便是面对曲涵的调侃,昭阳亦只是不动声色地回击着。 “公主果真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曲涵扬眉笑了起来:“公主可知,我为何一直呆在这渭城,不愿意回西蜀国?” 昭阳挑了挑眉:“因为端王殿下的几位嫂嫂太过热情,且西蜀国陛下想要让位给端王殿下,端王殿下不愿意为了几颗歪瓜裂枣的树,放弃一整片的森林。” 这是此前见着曲涵,曲涵拿来揶揄她的原话,她便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曲涵张了张嘴,一副吃瘪的模样,让昭阳的心情莫名地愉悦了起来。 良久,曲涵才讪讪地笑道:“昭阳公主就知道打趣我,其实不瞒公主,我留在渭城,其实是在等一个机会。” “哦?什么机会?”昭阳顺势问道,脸上却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曲涵笑了起来:“昭阳公主招纳我的机会?” 昭阳微微一愣,转过头望向曲涵,眼中带着几分不解,倒像是曲涵说了一个极大的笑话一般:“我记着,端王殿下此前同大皇兄走得极近啊……” “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良禽择木而栖嘛。还有一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前那不是为投靠公主做筹备吗?关于如今外面闹得风风雨雨的那八字之谜,我倒是知晓一些内情,不知公主可感兴趣?”曲涵唰地一声打开了折扇,笑眯眯地道。 昭阳目光落在曲涵的身上,眯了眯眼。 曲涵的话不知真假,且他此前与楚临沐和孙尚志他们交好,昭阳也担忧,曲涵的示好,是楚临沐刻意设下的一出反间计。 且那八个字,若是外祖父对那老者身份的猜测没有错的话,那八个字应是天牢那老者测算出来的预言,亦或者是警示。 曲涵一个来自西蜀国的外邦人,如何会知道那八个字的涵义? 昭阳眯了眯眼,笑着道:“哦?什么内情?亦或者说,端王殿下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曲涵嘴角一直翘着:“公主无需紧张,我不过是想要楚国与西蜀国结百世之好罢了。西蜀国是小国,且近年来一直饱受南诏国的骚扰,让西蜀国民不聊生。此前与楚国一战,亦是劳命伤财。西蜀国需要好好的休养休养生息了……”昭阳听曲涵这么一说,却是笑了起来:“看来传言不可尽信,都说端王殿下是被逐出西蜀国的,却不曾想,端王殿下如今却仍旧处处为西蜀国打算,只是……” 昭阳顿了顿:“端王殿下有这样的雄心壮志,难道不是更应当同我父皇商量去?我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能够帮得了殿下?” 曲涵抿了抿嘴:“此前我错信了孙尚志,导致西蜀国损失惨重,我亦得了牢狱之灾。后来,有人告诉我,公主是要君临天下的。既然如此,我自然是应当来求公主更为稳妥一些。” 昭阳闻言,笼在袖中的手猛地收紧了起来。 “什么君临天下?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端王殿下可莫要胡言乱语,不然恐怕又要到天牢走一遭了。” 只是嘴里虽然这样怒斥着,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此前她被打入天牢之后,那老者最初与她搭讪的话。 “旁边的姑娘,我观你的面向,应当是大富大贵,君临天下的模样,不应该这么短命啊!放心放心,你死不了。要是没死成,可否出去之后给我捎两个鸡腿进来啊……” 当时她尚且觉着有些可笑,那老者为了两只鸡腿,便连这样杀头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可是端王却也提到了这四个字。 昭阳沉默了下来,良久才问道:“不知端王殿下被打入天牢的时候,关在哪间牢房的?” 端王抿嘴笑了起来:“天十九号。” 昭阳心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天十九号,便紧邻着那老者的天十八号。 莫不是那老者同曲涵说了些什么? 昭阳心中正猜测着,却又听见曲涵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我知晓公主不会轻易相信我,为了表示我足够的诚意,我可以先告诉昭阳公主一个,关于你大皇兄的秘密。” 昭阳转过头望向曲涵,便瞧见曲涵眯着一双桃花眼,眼中满是魅惑味道:“你大皇兄,不是你父皇的孩子,是德妃与人私通而生下来的孩子……” 第465章 交易 昭阳的眼中满是诧异,目光定定地望向曲涵,他说什么?楚临沐不是父皇的孩子?是德妃与人私通而来的? 心中快速地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 曲涵这消息从何而来?可准确? 若楚临沐果真不是父皇之子,此事便是楚临沐最大的把柄,他有心觊觎皇位,此事一旦被证实,那他这么多年的筹谋,便全都付诸东流了。 怪不得,前世的时候,父皇那样看重楚临沐,楚临沐却并未让父皇传位给他,反而那样迫不及待地逼宫谋反,且还毫不留情地将素来宠爱他的父皇给除去了。她此前一直不知道缘由,却原来如此。 这样说来,淳安说,德妃与人有私情的事情,兴许并不是假的,也并不是德妃刻意的试探。德妃的确与人有私。只是那奸夫究竟是谁?为何她的人那样盯紧着德妃,却仍旧不曾查到? 若是楚临沐是那奸夫的孩子,那德妃与他已经暗通款曲二十来年了,这二十来年,父皇难道就从未察觉到? “我都说出这样大的秘密了,可见我的诚意如何。公主难道就不给表示表示?我要的不多,只是一个承诺而已,且那个承诺,如今不过是空口白话,只有等着公主成就大业的那一天,才有效用。就这样的要求,公主也不愿意满足?”曲涵挑着眉望向昭阳,眼中仍旧含着笑。 昭阳的目光落在曲涵身上,除了楚临沐的身世,还有方才楚临沐说的,她会君临天下的话,又究竟从何得来?莫非果真是那天牢之中的老者透露给他的? 可她不过是一介女子,这君临天下之说,未免太过荒谬?况且,即便是楚临沐死了,也还有君墨不是,君墨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啊?难不成,君墨会出事? 思及此,昭阳眸光攸然收紧,心中满是担忧。 “昭阳公主?”曲涵见昭阳一直没有开口,耐不住性子地催促着。 昭阳转过头笑了起来:“我如何知晓端王殿下所言是真是假?若是真,这样大的秘密,端王殿下又从何得知?若是假,这可是污蔑皇室的罪名……” 曲涵笑了起来:“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我虽说了不少假话,可是这种事情,怎能胡言乱语?若是公主不信,我可以立字据为证,保证方才说的事情绝无半分虚言。当然,为了公平起见,公主是不是也应当给我一张字据?”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曲涵方才透露的那消息,对她的确有极大的用处。可是曲涵要的字据,她却是不能给的。 昭阳抬起眼来:“端王殿下这一局设得可是不浅,若是我果真被端王殿下说服,立下了这样的字据,说等我君临天下之后,就保楚国和西蜀国和平共处,那岂不是成了我的罪证,证明着我对皇位有觊觎之心。这样的证据若是落入他人之手,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曲涵闻言,一双桃花眼朝着昭阳瞟了过来:“呀,公主反应真快,佩服佩服。算了,我也不要公主的字据了,公主只需口头答应一句就是了。我相信如公主这样的人物,定不会出尔反尔的,对不对?” 昭阳笑了起来:“自然,若果真有那一日,我愿答应端王殿下今日所求。” 声音缓慢而清晰,掷地有声。 曲涵嘴角一翘,却是笑了起来:“公主果真痛快。” 顿了顿,又道:“对了,我还有一事要求公主。” “嗯?”昭阳朝着曲涵看了过去,曲涵连忙笑嘻嘻地摇了摇扇子,一副纨绔模样:“公主无需紧张,无需紧张,私事,私事而已。” 说着,目光就落在了远处的明镜湖中,因着正在举行泛舟采莲的比赛,隐隐可见那莲花从中的船只,却因着有些远,分辨不清那艘船上的是谁。 “那位秦姑娘倒是挺有意思的,我对她十分感兴趣,不知公主可否行个方便,给在下与她制造一些机会。”曲涵的眼中盛满了光华,却是让人不敢逼视。 昭阳一愣,的确是不曾想到曲涵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秦卿?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我与秦卿不过是朋友而已,这终身大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看也轮不到我来给她做主吧?且端王殿下的身份,实在是有些尴尬,若是想要同秦卿在一同,只怕是有些困难。” 曲涵挑了挑眉:“放心好了,我自有法子。只是最近同她接触得多了,她周围的人都对我防备甚深,导致我如今想要见她一面都不容易。唉……苦啊……所以公主也无需做什么,时不时地约秦卿出来走动走动,顺便将她的行踪透露给我便是。”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满湖莲花之上,笑了起来:“这倒是不难办到。” 两人达成了某些共识,便默契地转开了话茬子,闲聊了起来。 不一会儿,比赛的时间便到了,众人纷纷回到了观景楼。昭阳命人清点了众人采摘回来的莲子,挑了挑眉:“男子之中,采莲子最多的,是叶公子。” 昭阳笑着瞥了一眼叶子凡,方才他在那里夸下海口,却原来果真是有这样的实力的。 叶子凡欢欢喜喜地道:“我就说了,这采莲子什么的,不会有人是我的对手。” “女子之中,采莲子最多的,是杨姑娘。”昭阳目光落在杨婉身上,这样的结果,倒是并未出乎她的预料。 昭阳叫人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送了上来,男子的是一块质地极好的玉佩。女子的,是一套做工精致,样式时兴的头面。 众人又一同闲叙了一阵,玩了会儿行酒令,用了膳,才纷纷同昭阳告辞了。 叶子凡走在最后,磨磨唧唧地等着旁人都走完了,却仍旧不动如山。 昭阳有些诧异,挑了挑眉望向叶子凡。 叶子凡嘿嘿一笑,却是凑近了昭阳:“方才在穿上见你和那端王相谈甚欢的模样,你们在说些啥?” 昭阳一愣,倒是不曾想到,叶子凡的眼神也不赖,隔着那样远的距离,却也竟然能够瞧见昭阳与曲涵相谈甚欢?且这说话的语气,怎么那么样捉奸吃醋的丈夫? 第466章 红珊瑚引出的麻烦 昭阳想了想,才笑着开口道:“不过是端王喜欢上了秦姑娘,只是端王身份毕竟有些敏感,遭到了秦姑娘身边不少人的不喜,因而想要我从中斡旋罢了。” “哦。”叶子凡挑了挑眉:“原来他喜欢的是秦姑娘啊?我还以为……” 话说到一般,却又连忙觑了眼昭阳的神色,嘿嘿一笑,不再说话。 “嗯?你还以为什么?”昭阳眼中带着几分奇怪。 “没。”叶子凡嘿嘿一笑:“没什么没什么。” 言罢,却又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水,径直坐了下来,似乎全然没有要走的打算。 “最近这段时日,你可有进宫过?”叶子凡突然开口问昭阳。 昭阳颔首:“前两日因着外面那些留言,我一时之间也辨不清真假,便进宫走了一趟。” 心中却是有些奇怪,叶子凡为何突然问起这些来了? 叶子凡闻言,抬起眼来望向昭阳:“你进宫见着了陛下?” “自然是见着了的。”昭阳又点了点头。 叶子凡沉吟了半晌,才终是又开了口:“那你有没有觉得,陛下有什么奇怪的?” 叶子凡这话问得实在是蹊跷极了,只是却让昭阳的手猛地收紧了起来。若是平日里,叶子凡突然这样问,昭阳倒是并不会想太多。 可如今这样的时机,在昭阳知晓了宫中那位父皇不是她原来的父皇之后,叶子凡却又突然问了这么奇怪的一个问题,就实在是有些蹊跷了。 “奇怪?”昭阳定定地望着叶子凡,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之色:“什么奇怪?” 叶子凡目光落在昭阳的脸上,细细看了半晌,却又抿嘴笑了起来:“昭阳公主还是对我不能坦诚相待呢。” 声音之中似乎带着几分委屈,想了想,却又耐不住性子,目光定定地望向昭阳。 “叶府与朝中一些官员,倒是有些来往。”叶子凡突然转开了话茬子。 昭阳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嗯?你是在提醒我,你们叶府有官商勾结吗?这样的话也敢随便在别人面前说,就不怕我去告发了你?” 叶子凡瞥了昭阳一眼,哼了一声道:“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左右你也救过我的性命,要是你要告发我,我也就认了。”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我虽然不在朝堂,可也知道,朝中官员大抵都分了那些派别。礼部侍郎付青岚,是大皇子楚临沐的亲信我没有说错吧?” 昭阳望向叶子凡,不知叶子凡究竟想要说什么。 叶子凡稍稍压低了声音:“最近礼部在筹备淳安公主和状元郎孟志远的亲事,那时,叶府在朝中交好的官员也在。礼部侍郎交上去的礼单之中,写了一株红珊瑚,那红珊瑚价值连城,有半人高,是难得的珍品。陛下看了之后,却说,他的养心殿中还缺一株红珊瑚,红珊瑚寓意好,红红火火,让礼部侍郎让人将那红珊瑚送到养心殿。” “礼部侍郎听楚帝这么一说,突然就跟抽了疯似得,回了楚帝一句,说这株红珊瑚顶多算是上品,却绝对算不上是珍品,放在养心殿,未免有失陛下的身份。” 昭阳挑了挑眉,这不过是宫中琐事,叶子凡究竟想要说什么? “于是,陛下就问他,那真正的珍品在哪儿?付青岚回答说,他曾经在叶府老夫人的寿宴上见到过一株一人高的红珊瑚,鲜红欲滴,那才是真正难得一见的珍品。” 叶子凡言罢叹了口气:“陛下听闻此事,大发雷霆,说什么,他身为楚国的帝王,用的东西竟还不如一介商贾。” 昭阳亦是有些诧异,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只轻声问道:“你们府上果真有这样一株红珊瑚?” “有自然是有的,正如付青岚所言,那还正是我在三年前专程命人寻来送给我奶奶的寿礼。可是这件事情,陛下是知情的。当时他也并未多言,如今却又因着付青岚三两句话,便大发雷霆。” 叶子凡紧蹙着眉头,沉默了半晌才道:“听闻近来有许多官员上书针对我们叶府,说什么叶府的财富是国库的许多倍。也有说,叶府所在,却是渭城最好的风水宝地,这样的地方,没有收归国库,却被一介商贾所侵占。” “这些,分明就是有人看不惯叶府的财富,蓄意为之。这些年,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树大招风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只是叶府能够屹立多年不倒,却是因为,叶府背后最大的支撑,其实,是陛下……” 昭阳一愣,猛地抬起眸子望向叶子凡。 叶子凡笑了起来:“你也不知道是不是?叶府背后最大的支撑,的确是陛下。这些年叶府的确是敛了许多的财,可是这其中 但大多数,却也全都悄然入了国库的。且每次出现灾祸,叶府都会捐财捐物,还帮着出人出力的处置。因而,陛下也就容许了叶府这富可敌国的财富。” “可如今……这一连串的动作,若是没有陛下的允许,谁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针对叶府。”叶子凡眸光泛起一抹冷芒。 “所以我总觉着,陛下有些奇怪。”叶子凡喃喃着:“按理说来,叶府的财富大多数入了国库,陛下应当就知足了啊,可是却这样三番四次地为难,分明也是冲着叶府的财富而来。且我父亲进来进宫了几次,听陛下的意思,似乎是将叶府的财物,私下划归一些与他……” 叶子凡的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带着几分不解:“我就在想,陛下是一国之君,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 昭阳听着叶子凡的话,心中却是猛地一紧。 若是父皇,正如叶子凡所言,他是一国之君,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的钱财。 可如今龙椅上的那一位,却不是真正的父皇,而是楚临沐的人。 楚临沐需要这么多的钱财做什么?昭阳心中却是透亮。 若是楚临沐有心篡位,招兵买马,的确是一笔极大的消耗。 可是国库却是无论如何也动不得的,一动国库,便容易暴露。也难怪,楚临沐会将主意打到叶府的头上。 第467章 他们再打什么算盘? 昭阳心思快速地转了转,却是垂下了眼,掩住眼中的诧异,嘴角微微一翘,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到实在是有些奇怪。 端王莫名说她会君临天下,告诉了他楚临沐不是父皇亲生孩子的秘密。 叶子凡却又问她有没有察觉出陛下有些不对劲,将叶府背后的依靠是父皇这样的秘辛也告诉了她。 叶子凡见昭阳沉默着没有开口,只幽幽叹了口气道:“唉,如今叶府可谓是风雨飘零哟。叶府虽然富可敌国,可毕竟也是个循规蹈矩的小老百姓,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也不知叶府以后会如何了。” 言罢,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公主也无需紧张,我只是没有人可以吐槽,所以才抓了公主来,一吐为快罢了。不过也顺便提醒提醒公主,我总觉着,陛下太过奇怪了。如今公主身边亲信的人,苏丞相去了柳州,太子殿下去了北燕还未归来,皇后娘娘又入了冷宫。公主孤身一人,怕是独木难支,可千万小心。” “虽然叶府如今日子也不怎么好过,不过公主若是遇着了什么难处,倒也可以尽管来找我就是,毕竟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定然不会推辞。” 叶子凡笑得眯起了眼,像是弯弯的月牙。 昭阳笑了起来:“前不久你不也救了我一命?且叶公子帮了我许多,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叶子凡眯着眼望向昭阳:“如今叶府的当家是我,你救了我,就等于救了整个叶府,我一直觉着,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近来因着这些事情,又觉着,若叶府果真注定散尽千金,我宁愿给你。” 昭阳一愣,目光中带着几分试探地望向叶子凡,却见叶子凡虽然笑着,只是眼中却带着几分真诚,不似在说笑。 “天色不早,我也该走了,去听听小曲儿,喝喝花酒。”言罢,还砸吧砸吧嘴,笑嘻嘻地站起身来,摆了摆手道:“公主身子重,就不必送了。” 说完倒是潇潇洒洒地下了楼,径直离去。 昭阳站在观景楼上,望着叶子凡离开的背影,亦是眯起了眼来。 昭阳觉着,前路就像是蒙着一层雾,让她瞧不太清楚。 心中萦绕着各种各样的疑问,太后究竟是被谁所杀?难道果真是被如今宫中的那个楚帝所杀,嫁祸在母后身上的? 那如今坐在龙椅之上的楚帝,又究竟是谁?若是如苏远之所言,应当是楚临沐身边的清安居士。可若是清安居士,清安居士应当是太后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太后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又怎会突然倒戈相向,径直杀了太后? 楚临沐不是父皇的孩子,那么楚临沐的生父又是谁? 太后知道不知道楚临沐的身世,若是知道,那楚临沐根本不是父皇的孩子,算起来,与太后也没有丝毫的关系。太后又为何会那般喜爱楚临沐,甚至不惜一切地想要扶持楚临沐登上帝位,甚至不惜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发生冲突? 那天牢中的老者留下的那八个字,又究竟是何含义?双龙夺珠,是哪双龙?帝星陨落,是不是真的说的是父皇,若是帝星陨落是真,是不是说父皇已经…… 昭阳紧抿着唇,因着这些全然没有头绪的事情,只觉着实在是头疼极了。 “公主,天色已晚,公主还是早些回屋歇着吧,奴婢瞧着这天,好似突然又暗了下来,倒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姒儿走到昭阳身后,轻声劝着。 昭阳点了点头,端起桌子上已经冷了的果茶,抿了一口,方站起身来,下了观景楼,由丫鬟扶着上了船,回了屋中。 倒是果真如姒儿所言,刚用了晚膳,就突然开始下起了雨来。 昭阳听着外面的雨声,眉头轻蹙着,突然有些想苏远之了。 又开始下雨了,柳州那边也不知情形如何?苏远之的腿在下雨天会痛,这样的天气,他定会十分难受。 若是苏远之在,兴许就能从这些全然没有丝毫眉目的事情之中找出线索来,毕竟,他是那样聪明的人。 昭阳叹了口气,若是苏远之在…… 那么,他会怎样做? 昭阳躺在美人榻上,眼中带着几分沉思,却是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待醒来的时候,天还暗着,只隐隐约约听见鸡打鸣的声音。 昭阳揉了揉额角,昨夜她似乎是在美人榻上就睡着了。姒儿她们不敢轻易地移动她,因而如今醒来,也仍旧还在美人榻上。 昭阳翻了个身,扬声唤着姒儿。 姒儿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将屋中的灯点了起来,走到美人榻边扶着昭阳坐了起来:“公主醒了?饿不饿?” 姒儿这样一问,昭阳却是突然觉着饿了起来,笑了笑道:“你一说就饿了。” 姒儿也笑,拿了个几个软枕来垫在昭阳身后,让她靠着稍稍舒服一些:“公主是两个人,自然饿得快一些。” 肚子里的孩子似是听懂了姒儿的话,在昭阳肚子里动了动。 昭阳笑了起来:“嗯,是他饿了。” “奴婢去给公主和小主子准备吃的。”姒儿笑眯眯地退了下去。 昭阳抬起手来摸了摸肚子,最近肚子里的孩子倒是十分活泼,每日里都要动上许多回,且动作越来越大。有时昭阳正走着走着,它便在肚子里狠狠地踹上一脚,那滋味,可真是难以言说。 正想着,肚子便又十分剧烈地晃了晃,昭阳抿嘴笑了起来:“小东西,就知晓折腾你娘亲,等你爹爹回来,你也得好生这样踹一踹他才是。” 用了早膳,仍旧还早。昨日睡得也早,昭阳不觉困顿,便拿了书来看书。看了大半日,姒儿便走了进来,立在昭阳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今日,陛下恩准了刘平安入宫探望宜美人。” 昭阳眯了眯眼,倒是有些诧异。 宫中的嫔妃,入了宫之后,素来很难得再见到自己的亲人。即便是身为皇后的母后,一年也只能传召外祖父和外祖母入宫见上两回,其他时候若是想见,就只有在宫宴上了。 那假皇帝突然让刘平安进宫见宜美人,是为何事? 昭阳眯了眯眼:“让人打听打听,最近父皇在宜美人哪里歇下的时间多不多。” 第468章 没有易容? 打听这样的消息倒并非什么难事,还未入夜,消息就传到了昭阳的耳中:“前两日陛下都不是在宜美人殿中过的夜。且算起来,新入宫的秀女,宜美人被宠幸的次数却也不多,目前为止,也就两次而已。” 昭阳点了点头,在后宫之中,被宠幸过多,风头太盛并非是什么好事。 可既然前两天楚帝并非是在宜美人那里过夜,便足以说明,他突然让刘平安入宫探望宜美人,并非是因为宜美人的缘故。 十之八九,是那假皇帝想要刘平安做什么了,因而才安排了这么一出。意图以兄妹亲情牵扯住刘平安,好让他死心塌地地为他做事。 “刘平安什么时候进宫见宜美人?”昭阳便又问。 姒儿轻声应道:“听闻是明日。” 昭阳颔首:“明天,那让沧蓝明天等着刘平安出宫之后就去打探打探消息。” 姒儿应了下来,低着头立在一旁侍候着,不再言语。 第二日下午,昭阳就出了府,在街上随意逛了会儿,又去了书斋看书。 正在二楼看书,沧蓝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昭阳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公主。” 昭阳点了点头:“刘平安回来了?” 沧蓝“嗯”了一声,轻声道:“刘平安说,他入宫探望了宜美人之后,陛下便召见了他,说他任御林军副统领也已经有些时日,想必对皇宫内外的布防和地形那些都已经十分熟悉,让他将这段时间皇宫内外的布防图画上一份呈上去。” “还说,刘平安既然已经任了这个职位,他便希望刘平安能够在这御林军中有绝对的话语权,若是御林军中有阻碍刘平安行事之人,让刘平安想方设法地除去便是。” 昭阳眯了眯眼,握着书的手微微收紧,冷笑了一声,皇宫内外的布防图一直以来,都是御林军中的至高机密,御林军统领和副统领各执半份,父皇那里本也有的。 可是既然如今龙椅上的是清安居士,他会让刘平安做这件事情,便说明他这些日子在宫中并未被寻到那布防图。 且他蓄意同刘平安说,希望他能够在御林军中有绝对的话语权,真正执掌御林军,将阻碍刘平安行事的人除去。这话中之意,分明就是说,让他想方设法地从御林军统领手中将另外半分布防图给弄过来。 昭阳咬了咬唇,他们的主意已经打到了御林军身上,这果真是要准备行事了吗? “公主想让刘平安如何做?”姒儿压低了声音道。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让刘平安想办法到天牢探望楚临沐,将这件事情告诉楚临沐,询问楚临沐的意见。若是楚临沐同意这样的做法,让刘平安照做,只是在呈上去的布防图上做些手脚。” 楚临沐断然不会让刘平安知晓如今宫中的楚帝早已经是他的人的事实,既然如此,刘平安暗地里的主子仍旧是楚临沐,这样大的事情,自然是应当请教楚临沐的。这样一来,才不会引起楚临沐他们的疑心。 “是。”沧蓝应了下来,却又稍稍压低了声音道:“对了,宜美人也有消息传出来,要禀报给公主。” 昭阳一愣,她吩咐宜美人想方设法做的,唯有一件事情…… “什么消息?”昭阳连忙问道。 沧蓝声音愈发低了几分:“宜美人已经想法子试探过陛下,前几日陛下去过宜美人那里,宜美人亲自侍候陛下洁面,宜美人说,并未发现陛下脸上有什么不妥,不像是易了容的。” 这确实有些出乎昭阳预料了。 “没有易容?怎么会?”昭阳当即便蹙起了眉头。 “宜美人让刘平安带回来的话是这样说的,只是公主交代奴婢寻找的那除去易容的药物尚未找到,奴婢想着,兴许是那人的易容之术极好,寻常看不出什么不同来,洁面什么的,也不会有什么妨碍,只能用药物除去。奴婢已经命人抓紧寻找了,定会很快找到除易容的药物来。”沧蓝低声道。 昭阳轻轻颔首,如今也就只能这样说服自己了。她已然确定,宫中的那个楚帝,不是她的父皇。若非易容,莫不是他的容貌便与父皇一样?就像她寻到的那假的淳安一样? 昭阳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长相相似的人? “还有那李公公也已经下葬了,下葬之前,奴婢也命人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了他的容貌那些,确定没有易容才下葬的。”沧蓝轻声道。 昭阳轻轻颔首,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芒。 那清安居士初进宫的时候,多半一开始是易容成李公公的。她曾经看德妃和李公公相处时候的模样,觉着德妃和李公公之间的相处方式有些奇怪,德妃像是对李公公有些惧怕似得。 当时她尚且觉着有些奇怪,如今却突然有了一个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的猜想。 会不会……与德妃有奸情的,就是那李公公。 正准确的说,是假扮成李公公的清安居士,也就是如今龙椅上坐着的那假皇帝。 昭阳神情微微一顿,若是如此,有些事情便也有了足够合理的说明。 为何昭阳听淳安说德妃与人有私之后,派了那么些人去盯着,却也没有找到和德妃有私情的男子。 只是因为那与德妃有私情的人,根本不是昭阳此前猜想的那样,是宫中太医亦或者是近卫军中的人。 而是李公公,她怎么也怀疑不到一个太监身上去,因而什么也没有查到。 也难怪,后来父皇会突然重新宠幸德妃,那个时候,父皇便已经换成了易了容的清安居士,清安居士本就与德妃有私情,复宠德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怪不得,楚临沐会放心让清安居士假扮成楚帝,原来是因为,清安居士是他的生父而已。 昭阳咬了咬唇,因着这样的发现,连心都忍不住跳得快了许多。 她现在最应当做的,是想法子揭穿清安居士的易容,以及,揭露楚临沐并非父皇孩子的事情。 还有,找到父皇。 第469章 家书 这些时日,从宫中送出来的人,也不过一个李公公而已。 既然已经确定了,李公公并非是父皇,那么,真正的父皇,应当还在宫中。 昭阳不知如今父皇情形如何,甚至不知道父皇是不是还活着。却也只能努力地说服自己,楚临沐想要谋朝篡位,定然不可能这么快地将父皇除去。 毕竟父皇知晓许多事情,包括真正的玉玺所在。 楚临沐此前会想方设法地拉拢李森,便是为了玉玺。可是即便李森给他们做了一块假的玉玺,可是假的终究是假的。他应当不会放过,知道真正玉玺所在的机会。 父皇不会死的。 昭阳咬了咬唇,闭上了眼,半晌才又缓缓睁了开来。 “淳安和孟志远的亲事,可定了日子?”昭阳轻声问着。 沧蓝点了点头:“定下了,听闻礼部本来选的是明年三月初十,说那天是个好日子。可是陛下和德妃都觉着太晚了一些,如今又因为太后刚去,毕竟红白喜事相冲,若是三个月内不办这件事,就得等到守孝到三年后了。” “陛下和德妃一商量,就提前到了今年七月二十。如今就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筹备时间,普通人家成个亲也不止这么点时间,有些太过仓促,因而最近礼部那些都在慌慌张张地赶制东西呢。” 昭阳颔首:“挺好。” 沧蓝不明白昭阳为何说还好,见昭阳也不欲解释,便轻声询问着:“公主,咱们接下来如何做?” 昭阳想了想,才轻声道:“继续往柳州派人,务必确保丞相的安全。” 沧蓝一怔,方应了下来。 “其它的,除易容的药物抓紧时间寻找。想方设法在天牢之中设个眼线,盯紧楚临沐。”昭阳低声吩咐着。 沧蓝的面上却隐隐带着几分为难:“天牢之中素来戒备森严,想要在天牢里面安插人手怕是不易。” 昭阳沉吟了片刻,方开口道:“天牢之中狱卒那么多,总会有一两个有弱点的。” 沧蓝听昭阳这么一说,便明白了过来,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昭阳买了两本书,就径直回了公主府。 刚回屋,就瞧见棠梨手中拿了一封书信来,笑得意味深长:“公主,这是丞相府中送过来的,说是丞相大人给公主的家书。” 昭阳闻言,身子顿了顿,目光落在棠梨手中那封看起来薄薄的书信上,眸光柔软了几分,嘴角亦是翘了起来,伸手接过了棠梨手中的书信,拿在手中摩挲着。 真薄,里面似乎就只有一张纸。 昭阳撇了撇嘴,他离开已经有些时日了,就只有这么少的话对她讲吗?暗自腹诽着,却仍旧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只快步走在美人榻上躺了下来,将信纸撕了开来。 果真如昭阳所料,里面就只有一张纸。 昭阳哼了一声,将信纸展了开来。 “吾妻昭阳……” 昭阳瞧着信的开头,脸上的笑便愈发大了几分。 信中内容倒是极其简单,不过是说他一切安好,让她不必挂念。说了两桩路上遇见的闲事,便是询问她可好,天气愈发热了,公主府中可还凉爽。问她肚子是不是越来越大了,若是大了,行动不便,要事事小心。问她孩子闹腾得可厉害,还说如果孩子太闹腾,就使劲骂。 昭阳失笑,即便是闹腾得厉害,腹中孩子也不过小小一只,如何能听得懂她说话?还使劲骂,他不心疼自己还心疼呢。 一封信,昭阳看了无数遍,又仔仔细细地将信纸平平展展地放在书中,生害怕弄皱了揉坏了。 而后才走到书桌后,寻了信纸来,自个儿磨了墨,提起了笔。 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不少,她的烦心事也不少,本想与他一一倾诉一番的。可是临到头来,却又一件也不想说了。 思虑了良久,终是落了笔。 半晌也只写了一些琐碎事情,比如明镜湖中的莲花开得极好,她专程约了许多朋友过来泛舟采莲。比如虽然天气热,不过这两日雨水多,且住在湖心岛,凉风习习,却也并不觉着热。也顺便关切了一下,最近雨水多,让他注意注意腿。 还有腹中孩子近来愈发地活泼,整日里都闹个不停,还说她与苏远之都不是活泼的性子,也不知这孩子这样闹腾是随了谁。 昭阳写完了信,又仔细读了读,才将信纸装进了信封,叫人拿了蜡烛来将信封存了,命人送到丞相府。 许是因着这封家书的缘故,昭阳今日的心情却是极好,一整日嘴角的笑容都不曾落下过。 第二天,昭阳又起了个早,命人准备了马车说要入宫,又让姒儿从库房之中取了一些适合送礼的物件来。 进了宫,便径直去了韶华殿。 淳安在,德妃竟然也在韶华殿。 见着昭阳,两人似乎都有些意外。 昭阳脸上带着笑,同两人打了招呼,方开了口道:“听闻父皇已经将淳安和孟大人的大喜日子定了下来,我虽然已经出嫁,可毕竟也是淳安的皇姐,这礼数自然是不能少的,这不,昨日里刚得了消息,今天就来恭喜皇妹了。” 昭阳说着,命人将东西都送了进来。 德妃的目光在昭阳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在了昭阳身后的丫鬟手中端着的东西上,笑了笑道:“难为昭阳有心了。” 昭阳抿嘴笑了起来:“等着皇妹出嫁之前,添妆的东西,我也会送来的。” 德妃眼中疑惑之色愈发重了几分,眼中带着试探,转身同淳安道:“还不同你皇姐道谢?” 淳安不情不愿地起身道了谢,便又默不作声地坐了回去。 德妃笑了笑道:“如今皇后娘娘不在未央宫,昭阳入宫倒似乎更为频繁了一些。” 昭阳却并未被她激怒,只浅笑相对:“母后虽然不在,昭阳这嫡公主的身份总也还是没变的,这皇宫毕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且不是还有德母妃贤母妃,还有一众兄弟姐妹吗?自然应当时常走动走动。” 言罢,昭阳的目光就落在了德妃身上,笑了笑道:“说起来,淳安妹妹的亲事仓促,大皇兄是淳安妹妹的亲哥哥,这妹妹出嫁,哥哥却在天牢,怕也不妥当。德母妃也应当去给大皇兄求个情啊,大皇兄入天牢也已经有些时日了,皇祖母治丧都没有出来,皇祖母在的时候可是最疼爱大皇兄的了。父皇这样做,也太不应该……” 第470章 昭阳的试探 德妃眯了眯眼,眼中染上了几分冷漠之色:“陛下这样决定,自然也有他的道理,本宫一介妇孺之辈,岂能随便插手。” 昭阳目光落在德妃的身上,见她神情淡然,却好似果真并不将楚临沐还在天牢一事放在心上。 昭阳冷笑了一声,德妃这样淡定,全然不似此前楚临沐刚刚出事时候的慌乱,大抵是因为德妃笃定,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正是德妃的奸夫,也是楚临沐的亲生父亲,自然不会让楚临沐受了委屈。 “也是……”昭阳点了点头,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向德妃,且并未加以掩饰,德妃自是察觉得到,几次三番地,看得德妃脸色都变了。 德妃抬起眼来猛地望向昭阳,眼中泛着冷意:“昭阳公主盯着本宫瞧做什么?莫不成本宫脸上有金子?” 昭阳似是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收回了目光,连忙摇了摇头,声音亦是带着几分失措:“没……没什么?” 德妃眉头便蹙了起来,因着眼睛周围的紫色印记,显得有些骇人。 昭阳略带几分惶然地起了身来,同淳安和德妃告辞:“东西也送到了,提前恭祝皇妹和孟大人百年好合了,我就先走了。” 昭阳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德妃突然开了口,打量了昭阳半晌,才开口道:“本宫也正好要离开,不如昭阳你陪我走一段如何?” 德妃的话音一落,就瞧见昭阳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心中愈发地怀疑了起来。 “怎么?昭阳公主不愿意与我走一段?”德妃眯了眯眼,望着昭阳。 昭阳摇了摇头,低着头等在一旁。德妃果真站起了身来,带着宫女出了韶华殿的正殿,走了出去,复又转身朝着昭阳看了过来,似是在催促着她跟上。 昭阳连忙跟了上去,走在了德妃身后。 出了韶华殿,德妃才开了口:“听闻公主最近都住在公主府,苏丞相又去了柳州,如今与公主分隔两地,公主挺着个大肚子,苏丞相倒也舍得?” 昭阳笑了笑:“舍得舍不得,他首先是臣,才是我的夫君。就如德妃娘娘竟也舍得大皇兄在天牢之中呆那么长的时间一样……” 德妃快步走到一旁的亭子中站定,才又转过身来望向了昭阳。 “你今日三番四次地试探,究竟是为了什么?楚昭阳,明人不说暗话,你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就是,吞吞吐吐地,又是为了哪般?”德妃脸上不见丝毫笑容,定定地盯着昭阳。 昭阳低下头,轻笑了一声,才抬起了眼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德妃,脸上哪里还有丝毫的怯意和方才的慌乱模样? “不过是前些时日听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与德母妃有关,与大皇兄有关。那消息实在是让昭阳太过震惊了,因而不知该如何同德母妃说罢了。” “消息?”德妃冷冷一笑:“你莫要在本宫面前玩弄心眼,本宫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消息……” “嗯……既然德母妃这样想知道,那我也就只能告诉德母妃了。只是这消息我也不知是如何传出来的,德母妃听了,可莫要怪罪昭阳。德母妃也知道,昭阳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可不好。”昭阳面上含笑,只是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 “昨日里,昭阳出府走动走动,在茶楼找个一个雅间喝茶,却听见隔壁雅间的人在议论大皇兄,说起大皇兄在朝中名望甚高,只怕以后大皇兄是要登上大宝的。” 德妃闻言,目光从昭阳脸上扫过,却是冷哼了一声:“这等事情也敢妄自非议,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你为何不去阻止?妄议朝政,可是诛九族的罪。” 昭阳颔首:“可不是吗?我听着他们那样的大胆言论,心中气急,本是想要过去,让人将他们拿下的。可是还未走到门口,却又听到有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大皇兄根本就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想要那个位置,只怕不易。”昭阳如愿地瞧见德妃脸色猛地变得煞白,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之色,许是脸色太差,眼睛周围那紫色印记愈发地明显了许多。 昭阳将她的神色变化纳入了眼底,心中了然。 曲涵的话,没有作假。 她可以这样突如其来地说出这样的话,就是想要试探她最真实的反应,果然,德妃没有让她失望。 “胡言乱语!”德妃厉声怒斥着,脸色却仍旧白得吓人:“究竟是何人竟然这样胡说八道,就应当诛九族!” 昭阳连连颔首:“可不是?只是我当时被这样的话给吓了一跳,一时间愣在了原地,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带着人找过去的时候,雅间里面的人已经离开。后来我也询问了掌柜,问那雅间中的都是些什么人,掌柜却说,那些人是外地人,听口音是淮南那边来的,他并未见过。我无法找到说话的那些人,自也只能不了了之。” “那些话实在是太过荒诞,今日来,本也不想告诉母妃,徒添母妃烦忧的,只是母妃一直追问,我也不敢不据实相告了。”昭阳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一如以往地沉静。 德妃握着锦帕的手紧紧泛起了青筋,半晌才开了口,只是嘴唇却微微有些颤抖:“外地人?淮南来的人?” 昭阳点了点头,笑着道:“掌柜是这样说的,说起淮南来,我突然想起,德妃和雅昭仪似乎都是皇祖母从淮南带回宫的呀?” 德妃抬起眼来,打量着昭阳的神色,昭阳却是一派坦然,犹自喃喃着:“渭城是皇都,各地来的人都不少,只知道是淮南人,要查下去也不那么容易,也实在是难办。” 德妃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谁暗中操纵想要诋毁临沐和本宫的名声,这样荒谬的事情竟也敢随意说出来,还真是不要命了。临沐的容貌,与陛下年轻时候有六七分相像,一看就知是陛下的孩子,却有人意图用这样荒诞滑稽的传言来扰乱人心,也真是可笑。” 第471章 巧遇淳安 昭阳眯了眯眼,容貌? 昭阳回忆了一下沐王温润如玉的容貌,微微眯了眯眼,与年轻时候的父皇相像?看来,她还应当去找一找父皇年轻时候的画像了。 心中暗自想着,眉眼却仍旧含着笑,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德母妃也无需着急,且不说这只是昭阳无意间听来的闲话,即便此事传了开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况且,哪怕到时候果真有人怀疑此事,想要证明大皇兄的身份,亦是十分简单,让父皇与大皇兄滴血认亲便是。这样一来,便可堵住那些悠悠之口不是吗?” 德妃闻言,眸子一亮,意味深长地看了昭阳一眼:“昭阳所言极是,只需要简简单单地滴血认亲,谁是陛下的孩子,谁是野种,便可一目了然。” 这亦只是昭阳的试探而已,只是瞧着德妃的反应,倒也正证实了昭阳心中的另一个猜测:楚临沐的生父,与德妃有私情之人,十有八九,是如今端坐龙椅的那位假皇帝。 正因为如此,德妃才会不惧滴血认亲这一说,显得胸有成竹。 谁是野种?昭阳心中暗自冷笑,若那假皇帝一直坐在龙椅之上,要滴血认亲,这宫中的皇子公主,除了楚临沐,自是其他人都无法与之血脉相融的。 若是德妃也这样的法子来算计昭阳和君墨,那更是不妙。 昭阳眯了眯眼,当务之急,是在君墨回来之前,揭穿那假皇帝的身份,时日不多了。 许是因着心中突然有了底气,德妃便也懒得再同昭阳周旋,抬脚出了那凉亭,径直往前面走去。 昭阳笑了笑,默不作声地跟在德妃身后。 远远地便瞧见有几个宫妃打扮的女子在赏花,昭阳察觉到德妃的脚步顿了顿,便也望了过去。 都是些不怎么眼熟的面孔,应当都是这一届入宫的秀女,为首的是那日在养心殿上见过的莹容华。听闻最近那假皇帝倒是多宠幸新入宫的秀女,之前的那些宫妃除了德妃,倒是极少有受宠的。 仔细思量,想必也是假皇帝怕宠幸原来的妃嫔,露出了破绽引人怀疑,因而才蓄意如此的吧? 昭阳眸光在那群人身上转了转,笑了起来:“咦,那些都是新入宫的秀女吗?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昭阳倒是见过,上一回入宫,就见她在养心殿中侍候笔墨。她容貌不俗,昭阳此前都不曾见过这样美貌之人,因而印象深刻。” 德妃脸上的笑暗淡了几分,嘴角泛着冷意,半晌才道:“陛下抬爱,是她的福气。” 昭阳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听闻父皇近来对她颇为宠爱,宫中今年添了位小公主,倒是有些年头没有添小皇子了。瞧着这些如花似玉地女子,只怕也不远了。” 德妃脚步停了下来,眼中攸然闪过一道冷芒,没有应话。 昭阳只冷冷地看着德妃的神色,眼中带着讥诮。如今那假皇帝坐在龙椅上,德妃的依仗也不过就是楚临沐是她和假皇帝生下的孩子。 可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从来都是令人迷失自我的好东西。假皇帝在那位置上,看着朝臣对他三跪九叩,享受着后宫佳丽的温柔相待,难免不会动了一些不该动的心思。 若是其他人也有了那假皇帝的种,这只怕是德妃所不能容忍的。 昭阳的目光望向那群言笑晏晏的女子,嘴角一翘,宫中只怕又要热闹起来了。 那群女子似乎也瞧见了德妃,窃窃私语了几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昭阳见状,便索性同德妃告辞,径直出了宫。 因着此前应下了端王的事情,端王倒是迫不及待,叫了人来问进展,昭阳无奈,想着自己如今肚子也大了,再过些时候出门也不怎么方便,想了想,终究是下了帖子,约了秦卿一行人去梨园听戏。 到了听戏的日子,昭阳出了府,突然想吃飘香阁中的栗子糕,索性先去了趟飘香阁。 进了飘香阁,却瞧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是淳安和孟志远。 两人坐在二楼,却并未在雅间之中,因着还没到用膳的时候,飘香阁中的客人也不多,淳安一眼就瞧见了昭阳,忙不迭地站起了身来,扬声唤了一声:“皇姐。” 昭阳抬起眸子朝着淳安和孟志远看了过去,淳安朝着昭阳挥了挥手,快步下了楼,站在昭阳身边道:“倒是难得遇见皇姐呢,皇姐也来吃东西吗?这飘香阁的东西挺好吃的,皇姐不妨与我一同坐一会儿吧。” 昭阳扫过淳安的脸,便知她只怕是有事要说,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同掌柜道:“栗子糕打包十个,剩下的送上来吧。” 顿了顿,目光又落在二楼淳安坐的那位置上,想了想,转身同掌柜道:“要一件雅间。” 掌柜应了声,带着昭阳和淳安上了楼,淳安叫了孟志远一同,进了最里面的雅间。 “皇姐这是要去哪里?”淳安轻声问着。 昭阳笑了笑:“约了人去梨园听戏,时辰尚早,就过来买些栗子糕,倒是不曾想竟这样巧,遇见了你和孟大人。” 昭阳说着,复又转身吩咐着姒儿道:“我与他们说会儿话,你们也下去吃些东西吧。” 顿了顿,看了眼淳安身后的宫人:“带着皇妹的宫人一同去。” 姒儿应了声,望向淳安身后立着的几人。淳安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你们也跟着去吧,皇姐对身边的人可真好,竟也请身边丫鬟吃飘香阁中的东西,难得遇上皇姐慷慨,你们也不必拘束。” 昭阳笑了笑,没有开口,淳安身后的宫人倒也识趣,便跟着姒儿离开了雅间。 “都快要到你们成亲的日子了,德妃也愿意让你出宫?就不怕被人说了闲话,这成亲之前,你们可是不应该相见的。”抿了口茶杯中的白水。 淳安嘴角翘了翘:“德妃却是巴不得我每日都出宫找孟公子的,我的名声,只怕对她而言,一文不值。” 顿了顿,淳安才又道:“对了,皇姐最近出府游玩,可得多带些守卫,小心着些。” “嗯?”昭阳望向淳安,有些不解。 第472章 三勺糖 “前日我去给德妃请安的时候,听见德妃在吩咐人,说让他盯紧了公主府,只要见人出门,就不要放过机会。还说什么,大人小孩,一个都不要放过。”淳安压低了声音。 “德妃并没有避忌着我,我听着她的话,如今有公主府的,也只有皇姐一人。且这大人小孩,说的不也是皇姐吗?当即我便问了德妃,可是要准备对皇姐下手。德妃也全然没有否认,说什么,皇姐知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自是应该死的。” 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 如今她知道的秘密可还真不少,随便一条都足以让德妃对她下杀手,她倒是丝毫不意外德妃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问德妃是什么事情,德妃却只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我只需努力讨好孟志远就是,别的就无需管那么多了。还说,若是皇姐死了,便也是为我报了仇了,我应当高兴不是吗?” 孟志远一直低着头坐在一旁,恍若只是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对昭阳与淳安的对话恍若未闻。 昭阳笑了起来:“他们对刘平安已经有了安排,这样希望你尽快地拉拢孟大人,只怕是因为对孟大人也有所考量,孟大人倒是可以趁机服个软,主动对楚临沐,对德妃低个头,瞧一瞧,他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孟志远闻言,低低应了一声。 外面传来脚步声,昭阳便也不再开口。 门被敲响了,淳安转过头应道:“进来。” 门推了开来,是飘香阁中的小二,端了东西上来,仔细摆放到了桌子上:“请慢用。” 而后便又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掩了门。 昭阳听得店小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信手拿了一块栗子糕,笑着道:“飘香阁的栗子糕味道不错,你们试试。” 淳安点了点头,亦是拿了一块。 孟志远一直低着头,半晌才又开口道:“前几日,德妃娘娘派人来取庚帖的时候,说起了家妹的亲事。” 昭阳闻言,抬起眼来望向孟志远:“哦?” 她倒是险些忘了,刘平安的妹妹入了宫,如今孟志远家中尚有那么一位,此前沐王有心将她许给颜阙做小,被孟志远拒绝了。 这一回,又是看中了谁? 孟志远将头埋得愈发低了几分:“听德妃的意思,似乎是有意将家妹许给大皇子。” 昭阳微微一顿,倒是有些诧异:“给楚临沐?做正妃还是侧妃?” “侧妃。”孟志远应着。 昭阳点了点头,想来也不太可能是正妃。只是德妃突然提起这桩亲事,却也有些出乎昭阳的预料。毕竟,楚临沐如今尚在天牢之中不是? 还是说,德妃有十足的把握,楚临沐就要被放出来了? “德妃派来的人还千方百计地嘱咐我,说此事暂时不宜外传。还说,等着大皇子出来,会亲自与我商讨此事,只是先问问我有无意向。”孟志远道。 昭阳轻轻敲了敲桌子,沉吟了片刻,才道:“这是一桩好买卖,德妃和楚临沐先是千方百计想要将淳安嫁给你,如今又要娶你妹妹为侧妃,只怕是对你寄予厚望,既然让你同德妃她们服个软,你便答应德妃就是。待会儿,淳安回宫的时候,就顺便将你妹妹的庚帖带回去。德妃一看,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孟志远应了下来,昭阳瞧着他一副木讷模样,笑了起来:“你性子老实本分,每做一件事情都几乎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他们对你的印象大抵也是如此,因而你说的话,做的事,他们也会下意识地多几分信任。不过,在他们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之前,你得想法子让他们对你延续这样的好印象。” “我明白的。”孟志远低着头应着。 昭阳颔首,又吃了一块栗子糕,才站起身来:“我还约了人听戏,时候不早了,就先走一步,你们慢聊。” 言罢,就径直出了雅间。 姒儿与棠梨她们在二楼的大厅之中坐着吃东西,见着昭阳出来,连忙起身,走到了昭阳身旁。 昭阳带着他们下了楼,掌柜的见着昭阳来了,连忙拿了用油纸包好的栗子糕,笑得眉眼弯弯地递了上来:“公主你吩咐要带走的栗子糕,小的已经按着你的要求,多加了三勺糖,刚出炉,还有些烫,公主小心。” 昭阳抬起眼看了掌柜一眼,点了点头,让姒儿接了过来。 姒儿接过那栗子糕,便随着昭阳出了飘香阁,马车就停在飘香阁门外,棠梨连忙扶着昭阳上了马车,姒儿和棠梨也都随后跟了上来。 “走吧,去梨园。”昭阳轻声吩咐着。 马车动了起来,只听见骨碌碌地马车滚轮声音。 姒儿将那包着栗子糕的油纸拿起来看了看,却是蹙了蹙眉,又放到了一旁:“那掌柜是不是搞错了啊?公主什么时候吩咐他多加三勺糖的?” 昭阳目光落在姒儿身上,嘴角翘了翘:“既然知道我并未吩咐过,为何方才不说?” 姒儿吐了吐舌头:“奴婢是瞧着公主没有开口,因而不敢说罢了。” “幸好你没有当着掌柜的面说出来。”昭阳笑了起来。 姒儿却是愈发不明白了:“难不成公主果真吩咐过?在雅间里面吩咐的?” 昭阳摇了摇头:“我不曾吩咐过,你知晓的,我并不那么喜欢吃太甜的东西。我猜想,这是掌柜的对我的提醒。” “提醒?”姒儿、棠梨、墨念俱是有些奇怪地望向昭阳。 昭阳颔首:“我是飘香阁中的常客了,这栗子糕也几乎是我每次去飘香阁都会点的东西,掌柜的断然不会忘记我的喜好。今日却突然与我说,这栗子糕按着我的吩咐多加了三勺糖,这也太过蹊跷了一些。” “方才淳安提醒我,说德妃有意要对我下手,想要杀了我。只是我身边带着侍卫,且暗处还藏了不少的隐卫,想要对我下手并非易事。刚才我听掌柜的话,就知道刚才在飘香阁中定然出了什么事。” 第473章 毒 “只是掌柜必然受了威胁,不便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因而才蓄意以这样含蓄的方式提醒我。他说栗子糕中多放了三勺糖,十有八九,是想要告诉我,这栗子糕有问题,兴许,是有毒。”昭阳神情淡然,目光落在那包栗子糕上。 姒儿一惊,与棠梨和墨念交换了一个眼色,将那油纸包拆了开来,从里面拿了一块栗子糕出来,又取了银簪,将银簪刺了进去。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银簪上,银簪并未变色。 姒儿复又用银簪试了试其它几块栗子糕,银簪仍旧闪闪亮亮,没有丝毫的变化。 昭阳挑了挑眉,亦是有些诧异。 “德妃知晓公主素来小心翼翼,即便是下毒,只怕也不会用这种用银簪一探便知的毒药,为了安全起见,公主还是莫要吃了,待会儿回府之后,奴婢寻一只鸡来,给鸡吃些这栗子糕,瞧瞧可有什么反应。”姒儿将那些栗子糕又重新包了起来,轻声道。 昭阳点了点头,姒儿复又开了口:“淳安公主既然提醒了公主,要不,今日公主就莫要去梨园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公主如今身怀有孕,可经不得丝毫意外。” 昭阳笑了起来:“若是我这样匆匆忙忙地回府,怕是会打草惊蛇,我又刚刚同淳安见了面,德妃未必不会怀疑到淳安身上来。这梨园还是要去的,放心好了,齐王叔的地方,不是人人都敢在里面动手脚的,且我身边这么多人跟着,哪有那么容易出事。” 姒儿自知劝不动昭阳,叹了口气才道:“那公主莫要在外面吃任何东西,水也莫要喝了。” 想了想,从一旁的暗格之中取了一壶水来:“咱们马车之中备着水,公主若是口渴,不妨先喝些,再去梨园好了。” 昭阳知晓姒儿亦是为了她好,也不再推拒,笑着应了下来,接过水壶,又取了杯子来倒了一杯水,慢条斯理地喝着。 梨园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昭阳一进梨园,就瞧见杨婉在二楼雅间之中朝着她挥手。 昭阳笑了起来,快步上了楼。刚一进雅间,就听见杨婉略显诧异的声音:“那纨绔王爷怎么又来了?” 言罢,目光就落在了秦卿的身上。 昭阳走到栏杆边望去,便瞧见端王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拿着折扇,身后跟着两个壮汉,许是容貌太过出众,却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秦卿连忙摆了摆手,急欲撇清关系:“自打上回公主府之后,我便没有见过他了。我爹娘都知道了我与他走得有些近,专程找我谈过,我会尽量避开他的。” 昭阳瞧见秦卿说着这话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心中便愈发笃定,秦卿只怕是对曲涵有些心思的。只是碍于曲涵的身份,家人的反对,不敢再与曲涵接触罢了。 杨婉闻言倒是点了点头:“你是应该避开他,他的名声可实在是不太好,你素来不怎么同男子接触,被他三言两语地就给诓骗了都不知道,到时候吃苦受伤的,还是你自个儿。” 秦卿扯出了一抹笑来,只淡淡地道:“我知道的。” 言罢,便在软榻上给垫了两个软垫,笑着同昭阳道:“公主来了,快些坐下吧。” 目光落在昭阳的肚子上,却是有些好奇:“公主肚子都这样大了,什么时候生啊?” 昭阳坐了下来,笑意吟吟地应着:“大约八月底。” 正说这话,昭阳肚子里的孩子便动了动,夏日里本就穿得轻薄,秦卿瞧得分明,眼中猛地闪过一抹喜色:“动了动了……” 杨婉瞪大了眼:“什么动了?” 秦卿笑着道:“我瞧见公主的肚子动了,我嫂嫂怀着我侄子的时候,我侄子顽皮,也总是在我嫂嫂的肚子里动来动去。公主肚子里这个也是个活泼的,十有八九,是个公子呢。” “这哪儿说的准?”昭阳笑了起来,倒是并不以为意。 苏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半晌才笑着道:“公子好。” 昭阳挑眉,望向苏绣,却见苏绣已经转开了目光,仿佛刚才说这话的人并不是她。 正闲话着,就又听见雅间的门被人敲响了,随后端王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听闻昭阳公主和几位小姐也在这儿看戏,在下想着,这倒果真是缘分,怎么着,也应当来同诸位小姐们打个招呼的。” 昭阳瞥了一眼一旁暗自握紧了茶杯的秦卿,笑着转身同姒儿道:“去给端王殿下道个歉,就说咱们雅间里面的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家,实在是不太方便请他进来。” 姒儿应了声,便退了出去,昭阳转过头,佯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开口道:“今儿个听的是什么戏?” 杨婉闻言,忙不迭地同昭阳介绍着:“今天是讲女将军和男军医的戏,女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心中只装着家国天下。男军医默默守护,只顾念女将军的安危。然后经历了家破人亡,战乱杀戮,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昭阳笑了起来:“你这样激动,可是你喜欢的戏码?” “那是自然,我最喜欢这种女英雄什么的了,唉,可惜我爹娘不允许,不然我就找座山,占地为王,当个女土匪去。”杨婉倒似乎颇为惋惜的模样。 “噗哧……”苏锦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婉儿这个梦想已经说了许多次了,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总想着当个土匪,也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了。” 素来喜欢打趣杨婉的秦卿却是破天荒地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 姒儿已经回了雅间,外面倒的确没有了曲涵的声音。 昭阳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他这样费尽心思地让她将秦卿带了出来,就这样来门口走一趟,就放弃了? 这可不像是曲涵的风格啊。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抬起眼来望向姒儿:“端王可离开了?” 昭阳瞧见她问起这句话的时候,秦卿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姒儿点了点头:“是,端王殿下说,他在旁边的雅间看戏。” 旁边呀…… 昭阳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秦卿,秦卿方才还微蹙的眉头已然舒展了开来。 第474章 询问情形 戏听到一半,秦卿便起了身,低声同众人道:“方才茶水喝多了,我去如个厕。”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将目光从戏台子上收回来。只是秦卿这如厕的时间却是有些长了,昭阳转过头看了一眼仍旧没有动静的雅间门,若有所思。 一直到戏都快要唱完,秦卿才回了雅间,昭阳瞥见她耳朵微红,眼神略显慌乱,进了雅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雅间中的众人。 昭阳却只当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眯眯地盯着戏台子,跟着叫了声“好”。 戏一散场,昭阳等着人都散去了,才同众人一同出了雅间,缓步下了楼。 倒是已经不见了曲涵,昭阳挑了挑眉:“端王方才来打招呼被我拒之门外,本还想着等戏散场了,同他说说话的,倒好像已经离开了?” “与那纨绔王爷有啥话好说的?”杨婉撇了撇嘴,“那纨绔王爷整日里就知道缠着卿卿,卿卿都拒绝了无数回了,脸皮厚的,都不知道放弃。” 昭阳笑了起来,眸光转向一旁的秦卿,却见秦卿低着头,有些魂不守舍。 “既然已经走了,也不必烦恼此事了。天色已经不早了,大家也都早些回府吧。”昭阳笑着道,径直出了梨园。 马车已经在梨园门口等着了,姒儿扶着昭阳上马车,昭阳刚站上车辕,却瞧见一旁的街道上有轿子走过,轿子右前方悬挂着的灯笼上,写着“颜”字。 昭阳目光落在那轿子上,轿子银顶,皂色盖帏,应当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使用的规制。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又姓颜的…… 昭阳眯了眯眼,大约只有颜阙了。 心中想着,便连忙对着姒儿道:“去将颜大人的轿子拦一拦,我正好有事要问一问他。” 姒儿闻言,连忙应了,慌忙上前拦住了那轿子。 抬轿的轿夫见状,忙停了下来,还未开口斥问,姒儿便先抢了话头:“颜大人,我家公主请颜大人留步。” 轿帘被掀了开来,倒果真是颜阙。 颜阙目光落在姒儿的身上,又转过头朝着昭阳望了过来,见着昭阳立在一旁,连忙叫人落了轿,从轿中钻了出来,快步走到了昭阳面前:“昭阳公主。”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刚在梨园看完戏出来,正要离开的,就瞧见你的轿子过来了,正好关于天牢中死的那老者的事情,我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一问颜大人,颜大人这是要去哪里?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可否与我找一间茶楼说说话?” “下官刚从刑部出来,准备回府,倒是并无什么要事,公主请……”颜阙思量了片刻,便开了口。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旁的茶楼,寻了一间雅间坐了。 店小二上了茶,刚一退下,昭阳就开了口:“那老者的死因可查明了?” “说起此事,还要多谢昭阳公主,那日得了公主的提醒,下官命人来仔细查验了,那老者果真是因鼠疫而死的。”颜阙眼中带着几分好奇:“只是,公主如何知晓,那老者是因鼠疫死的?” 昭阳笑了起来,随口编着由头:“丞相要去柳州赈灾,我专程寻了大夫来了解了一下洪涝灾害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疫情,以防患于未然。其中就提到了鼠疫,我那日听大人描述那老者身上的情形,觉着和大夫说的鼠疫有些像。” 顿了顿,才又问着:“此事可禀报给了父皇?” 颜阙颔首:“天牢之中关押的,大多是朝中重臣,亦或者皇亲国戚。下官不知那人身份,就将此事如实禀报给了陛下。” “哦?父皇如何说?”昭阳挑了挑眉:“可有提到那人的身份?有没有提到他是因何入狱的。” “陛下说,既然是鼠疫,便应当是意外了,让下官按例处置了便是。下官当时便同陛下说了,若是依照惯例,是应当将尸首带到义庄放置,张贴告示令其亲属前来认领,若是十五日无人认领,便拉到乱葬岗掩埋了。顺势问了陛下那人的身份,告示上是要公告那人身份的,陛下说那是先帝时期的第一任钦天监谢楚谢大人……”颜阙一一同昭阳道来。 “只是因何入狱……陛下说谢楚入狱之时,他不过刚刚出生而已,自然不知。” 昭阳手中摩挲着茶杯上的花纹,闻言微微眯了眯眼:“哦?原来竟是皇祖父时候的钦天监啊,怪不得那样神神叨叨的,我在天牢之中的时候,还总是想要给我算命来着。” 顿了顿才又道:“尸首招领的告示可已经贴了出去,有人前来认领了吗?” “张贴出去有些日子了,一直没有人来认领,那谢楚已经七十来岁了,只怕已经没有亲人了吧?即使是有亲人尚在人世,他在天牢之中关押了这么几十年,只怕家里人也早已经忘记了有这么个人了。”颜阙说完,喝了口茶,言语之中带着几分叹惋。 “这样啊……”昭阳沉默了片刻,终是开了口道:“我与他也算得上是相识一场了,当初在天牢之中也多亏了他的照拂,才让我在天牢之中的日子不至于那样难熬。若是无人认领,待会儿我让我身边去两个侍从,将他的尸首领出来,备一口薄棺,换一身新衣,早日入土为安吧。” “公主仁慈。”颜阙连忙低声赞了一声。 昭阳笑了笑,沉吟了片刻,便又开口道:“听闻大皇兄在天牢之中病了,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颜阙抬起眸子觑了眼昭阳的脸色,见她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的模样,沉吟了片刻,方轻声道:“前几日陛下派了太医前来诊治了几日,这两日倒好似好了不少,应当并无什么大碍了。” 昭阳闻言,眯着眼冷笑了一声,要派人去柳州的时候就病了,苏远之去了之后,病就好了,这病倒真是会看时机。 又与颜阙闲话了几句,昭阳便同颜阙一同出了茶楼,而后径直回了公主府。回了府,便叫了两个侍从悄悄出了公主府,去了城郊的义庄。 第475章 星象图中的秘密 昭阳午休了约摸一个时辰,便围着湖心岛散步,累了正在亭子里休息着喂鱼,就瞧见棠梨匆匆赶了过来:“公主,派去义庄的人回来复命了。” 昭阳轻轻颔首:“带过来吧。” 两个侍从快步走到了亭子外站定,其中一人手中还拿着一个包袱。 昭阳眸光落在那包袱上,缓声开了口:“事情都办好了?包袱里面装的是什么?” 其中一个侍从连忙上前了两步应道:“都办妥当了,包袱里面的,是那位谢大人临死的时候穿在身上的衣裳,属下在这衣裳上发现了一些东西。” 昭阳一愣:“哦?发现了什么?” “衣裳内里,画了一些奇怪的图案。”那侍从沉声道。 昭阳闻言,心中有些诧异,谢楚在临死前千方百计地想要见他,明显是已经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只是她去的时候仍旧晚了一步,她以为那八个字,就是谢楚留给她的全部线索,莫不是还有其它?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急忙从亭子中走了出去:“展开来给我瞧瞧。” 侍从连忙应了声,将那包袱放在了地上,将包袱打了开来,里面放置着一件破烂不堪的灰色长衫,还隐隐散发着异味。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目光落在那长衫之上,侍从快速地将那衣裳展了开来,上面果真如侍从所言,画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图案,下面写了一个日期,写的隆安四年,九月十九。 隆安四年,九月十九?隆安,是先帝在位时候的年号,九月十九,似乎……是父皇的生辰?父皇素来不喜欢过生辰,因而这个日子,昭阳也记不太清楚。 昭阳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图案之上,瞧着那模样,倒像是血画的,已经干涸。昭阳看了半晌,却也并未看出那究竟画的是什么。 “这是什么?”昭阳蹙了蹙眉。 众人都摇头:“瞧不出来。” 昭阳目光落在那奇怪的图案上看了良久,心中想着,兴许是谢楚害怕这东西被不该瞧见的人瞧见了,因而用了这样奇怪的符号。只是这图案究竟代表了什么呢?却是让昭阳亦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脑中快速地转了转,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谢楚是钦天监,兴许,这是他最为熟悉和擅长的图案。 昭阳咬了咬唇,急急忙忙地吩咐着姒儿:“叫沧蓝寻一个会观星象看相算命的人送到公主府中来。” 姒儿连忙应了下来,昭阳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奇怪的图案上,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来询问着:“你们去义庄可有人跟踪?” “刚出府的时候有人跟着的,不过后来都被我们甩掉了。”那两人低声应着。 昭阳点了点头:“那便好,将这衣裳收起来吧。” 第二日一早,趁着府中下人出去采买的机会,沧蓝将按着昭阳要求寻到的人装进了装菜的篮子里面送进了公主府中。 那是一个约摸六十余岁的白胡子老头,昭阳命人将他带到了湖心岛,方将那衣裳拿了出来,给那人瞧了。 老头目光落在那图案上,便不假思索地道:“瞧着这图案,倒像是一幅星象图。” “星象图?”昭阳重复了一遍那老头的话,倒是并不怎么意外,与她猜想的相差无几。 谢楚是钦天监,最擅长的便是观测星象,看相算命之类的事情,会以星象图传递消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星象图中,说的是什么?”昭阳目光落在那老头身上。 老头细细看了看那星象图,脸色愈发地沉重了几分:“这星象图中,说的是帝生双子,这双子皆有帝星之象,双子争夺帝位,天下恐将大乱。” 昭阳一惊,手猛地在袖中收紧了几分。 脑中似有惊雷闪过…… 帝生双子,双子争夺帝位,天下恐将大乱。 莫非,那八个字中的双龙夺珠,指得便是此事? 昭阳突然想起,在天牢之中的时候,谢楚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双龙夺珠,双龙夺珠,天下大乱啊,只能留一个啊,另一个杀了杀了。” 当时昭阳只当他是发了疯胡言乱语,如今想来,却是意有所指。外祖父说,谢楚是在父皇生下之后的第二日被打入天牢之中的。 隆安四年,九月十九,似乎就是父皇出生的那日。 宜美人说,宫中那位圣上,并不像是有易容的模样。 昭阳往后退了两步,扶住了椅子的扶手,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了起来,莫不是,当初太后生下的,根本就是双生子? 昭阳在心中推测着当年发生的事情,太后生下双生子,时任钦天监的谢楚说,那两个孩子都有帝星之象,若是两个都留下,必将天下大乱,只能留一个,另一个必须得除去。因着这大逆不道的谏言,才使得先帝大怒,将他打入天牢。 只是因为先帝对他极为信任,即便是将谢楚打入了天牢,心中对他的话也是相信的,因而便想除掉其中一个孩子。 留下的那个孩子,自然是父皇。可是另一个本该除掉的孩子,却不知为何被太后悄然留了下来,养在了淮南。 便是那清安居士,也是如今宫中那位假皇帝。 难怪苏远之调查到,那清安居士一直易容,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怕是怕被人发现,他的容貌与父皇一模一样,惹人怀疑。 难怪太后自打二十多年前父皇处置了李氏一族之后,太后每年冬天都会以避寒的名义南下,恐怕是因为太后不满父皇那样对李氏,才想起了她另一个儿子,南下是为了见她的另一个儿子。 难怪当初德妃那样信誓旦旦地对昭阳说,昭阳根本不知道她的依仗是什么,不知道她握着什么样的秘密。她握着的秘密,应当就是太后当初生下双生子,且另一个孩子尚在人世的秘密,她的依仗,除了太后之外,还有如今那个假皇帝。 难怪太后对楚临沐那样亲近,只因为楚临沐是她另一个孩子与德妃生下的孩子,亦是她的孙儿,且他的父亲不曾对李氏做过那样的事情。 难怪德妃信誓旦旦地说,沐王长相与父皇年轻时候有六七分相似,一看便知是父皇的孩子。若那假皇帝和父皇是双生子,两人容貌相同,沐王是假皇帝的孩子,自然也会像父皇。 第476章 户部侍郎 “公主?”姒儿见昭阳脸色有些不对劲,连忙开口询问着昭阳,上前扶着昭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昭阳咬了咬唇,沉默了良久,才抬起头来对那老者道:“多谢先生了,只是今日本公主询问之事,还望先生莫要透露半分。” 那老头连连点头应了下来:“草民明白。” 昭阳颔首:“姒儿,送先生出府。” 姒儿亦是连忙应了下来,送着那老者离开了公主府。 昭阳靠在椅子上,抬起手来揉了揉有些疼的额角,心乱如麻。 她竟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可能,从未想过,父皇竟还有一个双生兄弟尚在人世。 那假皇帝若是父皇的双生兄弟,那此前她所想的,揭露那假皇帝的易容的计划,便全然失算了。 假皇帝根本没有易容,他本就和父皇长得一模一样。 若是如此,她又该如何是好? 昭阳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缓缓闭上了眼。 父皇失踪,双生兄弟假冒父皇霸占着皇位。虽然那假皇帝亦是太后亲子,是皇室中人,可是这样谋夺皇位的手段,却仍旧是不光彩的。 昭阳觉着,她仍旧应当想法子揭穿如今坐在皇位之上的那皇帝是假冒的,同时继续寻找父皇的行踪。 只是那假皇帝没有易容,她又该从何下手? 昭阳的手轻轻摩挲着椅子的扶手,眼前却是突然闪过一道光芒:“有了,玉玺。” 昭阳咬了咬唇,此前楚临沐和那假皇帝暗中联络李森,便是为了让李森以金丝楠木制造一个假玉玺,以备不时之需。 苏远之说,苏氏一族世代守护玉玺,只有受先帝认可,经过名正言顺传位下来的皇帝,才会知晓真正的玉玺藏在何处,才能够拿到取得玉玺的钥匙。 如此说来,那假皇帝定然是不知道玉玺所在的。 只是素日里帝王处理事务,根本不需要真正的玉玺,只怕甚至很少有人知晓,楚帝平日里用的玉玺根本就是金丝楠木所做的代替品而已。 她应当如何让众人关注到玉玺上面去,又该如何揭穿假皇帝拿不出真正玉玺这件事情? 昭阳紧抿着唇,脑中飞快地转动着。 姒儿已经将那老者送走,回到了屋中,见昭阳靠在椅子上,眉头紧蹙着,手紧紧握着那椅子扶手,心中便知晓昭阳定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眼珠子转了转,开口劝慰着:“今日天气有些闷热,奴婢命人去给公主熬一碗梅子汤来吧,公主如今身怀有孕,大夫说,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的时候,是能够感受到母亲的情绪的。公主莫要思虑过重了,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不妨写封信同丞相商量商量?” 昭阳睁开眼来,抬起眸子来望向姒儿,笑了起来:“从渭城到柳州,哪怕是快马加鞭,这一来一往地也得十天半个月,等着我的信传过去,他那边又有了回应,只怕这黄花菜也凉透了。” 姒儿眨了眨眼:“若是情况紧急,公主何不去寻柳太尉出出主意呢?柳太尉是公主的外祖父,总不会害公主。且柳太尉经历的事情多,定能为公主排忧解难。” 昭阳闻言,神思微动,想了想,应了声道:“如你所言,备马车吧。” 姒儿忙颔首应了声,去备好了马车。 昭阳径直到了柳府,见了柳传铭,便将事情与柳传铭一一说了。 柳传铭死也觉着十分的不可思议:“双生子?” 柳传铭沉默了半晌,才又开了口:“听你说起此事,我倒是想了起来,当年太后有孕的时候,肚子的确比普通女子怀孕时候大上许多。” 昭阳咬了咬唇:“那就是了,那谢楚想要向我传递的消息,多半就是此事了。” 柳传铭在屋中来来回回走了半晌,才转过头来望向昭阳:“你想要从玉玺入手?” 昭阳颔首:“是,只是想了大半天,也没有想到好的法子,不知外祖父可有什么好的意见?” 柳传铭沉默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走到昭阳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偷。” “偷?”昭阳一时没有明白柳传铭的意思,疑惑地望向柳传铭。 柳传铭点了点头:“如你所言,朝中其实许多官员并不知晓,陛下平日里处置政事所用的玉玺是假的玉玺,那你就想法子,派人去偷那假玉玺,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柳传铭伸手沾了桌子上茶杯的茶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声音愈发低了几分。 昭阳凝神听着柳传铭的话,神情亦是渐渐舒展了开来。 一直在柳府呆到日落时分,昭阳才离开了柳府,乘了马车回了公主府。 昭阳在柳府带了大半日,也不曾午休,回到屋中便觉着有些困顿,便吩咐着姒儿:“我先歇会儿,晚些用膳。” 姒儿应了声,退了下去。 等着昭阳醒来的时候,姒儿连忙递上了一纸书信:“公主,沧蓝姐姐那边递来的消息。” 昭阳点了点头,展开了书信来,信上只有几个字:孟求见公主,有要事相商,明日辰时,隐宅。 昭阳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心中亦是有些疑惑,孟志远有要事要求见她?是何要事? 昭阳看信也并未回避着姒儿,姒儿自也瞧见了心中所写内容,颇有些担忧:“公主这几次出府有些频繁,还是多带一些暗卫吧。那日那飘香阁多加了糖的栗子糕奴婢带回来之后就喂给了府中的鸡,今日一早,那些鸡都已经死了。那栗子糕,的确是有毒的。” 昭阳笑了笑:“德妃也就这么点本事了,我带的暗卫不少,出府我也不怎么在外面吃东西,无碍的,小心些就是了。” 第二日一早,昭阳穿了一身府中小厮的装扮,带着人从后门离开,去了隐宅。 孟志远已经早早地在隐宅之中候着了,见了昭阳连忙行了礼,不等昭阳询问,便开口道:“昨日早朝之后,下官被陛下叫到了养心殿,陛下说,我既然快要与淳安成亲,终归算是他的女婿,他对下官亦会十分的信任,说已经准备给下官升职,任户部侍郎。” “说如今柳州有水涝严重,其它许多地方也出现了旱灾和水灾的情形,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大量难民涌入渭城,希望我任户部侍郎之后,好生安置好这些难民。” 第477章 调虎离山之计 “户部侍郎?”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心中倒是对假皇帝为何要将孟志远放在户部有些了然。 户部尚书是贤妃的父亲,此前楚临沐在朝中拉拢了许多朝臣,唯独户部几乎全然无法插手进去,但是户部掌管着整个楚国的土地、赋税、户籍、军需、粮饷、俸禄。在六部之中,举足轻重。 楚临沐和假皇帝自然不会放过,且若是叶子凡那日所言不假,假皇帝意欲从叶府之中捞些钱财来,以供叛乱时候的军需消耗。那么也不排除他们会打户部的主意,在军需和粮饷之中做些手脚。 “父皇让你安置涌入渭城的难民?”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孟志远。 孟志远点了点头:“陛下是这样说的。” 昭阳咬了咬唇,据闻柳州的水涝十分严重,且这样的夏日,有些地方洪水泛滥,却有些地方干涸成灾,许多受灾的百姓都不得不选择背井离乡,另择生路。而作为楚国帝都的渭城,自然是许多难民的不二选择。 她犹记得,上一世的时候,亦是在柳州水灾之后约摸半个月左右,便有难民陆续涌入渭城。 上一世的时候,父皇亦是命户部好生安置,只是国库空虚,还有许多人趁着国难当头,大肆哄抬粮价,发国难财。 因而即便是父皇命人仔细安置那些难民,却也免不得怨声载道。 昭阳抿了抿唇:“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若是稍有差池,惹得百姓不满,你为官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 昭阳缓声道,心中却有些奇怪,假皇帝和楚临沐千方百计以淳安为诱饵,拉拢了孟志远,为何竟会让孟志远去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若是此事稍有处置不当,影响了孟志远的官誉,对楚临沐和假皇帝而言,也并不是一件好事啊? “公主以为,下官应当如何做?”孟志远抬起头来觑了觑昭阳的神色,沉声问着。 昭阳笑了起来:“陛下让你做这件事情,是看中了你性子老实本分,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歪心思,能够脚踏实地的做事情。他既然这样信任于你,你便仔细将事情做好就是。” “是。”孟志远低声应了,神情带着一贯的木讷。 顿了顿,才又开口道:“今日早朝时候,下官倒是听到了来自柳州那边的奏报,有关于丞相的消息。” 昭阳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喜色:“嗯?柳州那边现在情形如何?” 孟志远又看了昭阳一眼,想了想才开口道:“据柳州的官员奏报,说柳州灾情严重,苏丞相到了柳州之后,却是未奏请陛下同意,且没有详尽的证据,便大肆斩杀了不少柳州当地的官员和富商,手段残忍,肯定陛下处置。” 孟志远沉默了片刻,又接着道:“而后朝中又有许多官员联名上书,数落苏丞相的数条罪状,跪请陛下召回苏丞相,审问罪责。” 昭阳一愣,却是苦笑了起来。她怎么忘了,苏远之是什么样子的性子,会有这样的结果倒是并未出乎昭阳预料之中的。 历来有大灾之际,朝中官员和地方官员都会趁着朝廷大肆赈灾的时候,中饱私囊。 柳州这样大的水涝,父皇下令拨了许多银两和粮食前往赈灾。这对于那些贪污成性的官员来说,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可这一回,却偏偏遇上了苏远之这么个冷面杀神。 苏远之只怕是暗中查探了那些官员,知晓哪些官员从中作梗,中饱私囊之后,便不管不顾地直接杀了。 历来那些官员之间多有利益牵连,官官相护,苏远之这样的做法,自是会触及许多人的利益。 也难怪会有那么多朝中官员站出来指责苏远之,意欲将他除去了。 昭阳苦笑了一声,若是父皇还在,苏远之这样的行为,大抵正合父皇心意。苏远之得罪的人越多,父皇越是不担心他对皇位有非分之想。对父皇而言,苏远之就是他手中的一把剑,这把剑自然是越利越好的。因而,父皇若是听闻苏远之这些做法,大抵会维护苏远之。 可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并非父皇。 此事大抵也正合那假皇帝的心意,苏远之于假皇帝和楚临沐而言,是势必要除掉的拦路石。苏远之得罪的人越多,他们除去他的机会自也就越大。 “陛下听闻那些官员的奏请之后,是什么反应?”昭阳抿了抿唇,轻声询问着。 孟志远忙道:“陛下勃然大怒,斥责苏丞相目无王法,目无他这个圣上,下令让户部尚书前往柳州主导柳州的赈灾事宜。” 昭阳微微一愣,却是有些不明白了。 户部尚书是贤妃的父亲,于楚临沐和假皇帝而言,算是对头。而对于苏远之来说,户部尚书对苏远之尚且算得上是友好的。 假皇帝却是让户部尚书前往柳州主导赈灾事宜,这对苏远之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的威慑力而言,假皇帝不会不知这个道理,可是他为何还要这样做? 昭阳的目光落在孟志远的身上。 假皇帝让孟志远任户部侍郎,却将户部尚书派到了柳州。这样一来,在这朝堂之中,户部的主事权力,几乎就落在孟志远手中了。 这莫不是假皇帝的调虎离山之计? 目的就是为了让孟志远主导户部,为他所用? 还是说,假皇帝是在打着国库的主意?想要趁着户部尚书不在,挪用国库之中的财物? 昭阳眯了眯眼,可是即便孟志远入了户部,他又将户部尚书调去了柳州,户部也并非只有孟志远一人,仅凭一个孟志远的帮衬,想要挪用国库中的财物却又不为人所知,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昭阳紧蹙着眉头,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心中满是疑惑,昭阳转过头同孟志远道:“你一切如故,陛下和楚临沐吩咐的事情照做就是,只是不管他们吩咐了什么,你都须得想方设法及时将消息传递给我。” 孟志远闻言,连忙颔首应了下来:“下官明白。” 第478章 夜探养心殿 回了公主府,昭阳想起孟志远所言之事,虽然明白苏远之虽然做法有些猖狂,可是必然自有打算,心中却仍旧忍不住隐隐生出几分担忧来。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苏远之如今在柳州,却得罪了柳州那么多的当地官员和富商,那些人在柳州定然也是有一定势力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指不定会如何给苏远之使绊子。 他在柳州,定然也是步履维艰的。 昭阳咬了咬唇,长长地叹了口气。 苏远之的能力和本事,她自然是无比相信的,只是却怎么也无法压下心中的担心。许是有所思有所梦,午歇的时候,却是梦见苏远之因着疲于赈灾而生了病,却又被人暗算追杀,被逼到悬崖上,不得不纵身跳下悬崖…… 在苏远之跳下悬崖的那一瞬间,昭阳猛地醒了过来。 抬起手来一摸,额上满是汗水。 昭阳咬了咬唇,靠在美人榻上,紧闭着眼,梦中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不停地重演着。 昭阳只觉着自己的心跳得极快,前世的时候,她只知苏远之在柳州出了事,只知道父皇一直等到死,也不曾等到苏远之,却不知苏远之在柳州究竟经历了什么。 如今听闻孟志远说的那些消息,却隐隐约约有些明白过来,只怕前世苏远之也是这样处置了许多贪赃枉法之人,后遭到楚临沐的追杀和那些此前得罪了的官员的暗中陷害,因而才未能回到渭城。 昭阳咬了咬唇,坐起身来。快步走到书桌后,取了一张信纸展了开来。 想了许久,却不知如何落笔。 沉默了许久,方写道:今听闻早朝之上,百官联名状告君在柳州张扬跋扈,肆意杀戮,忧君安危,望君珍重。 只这么几个字,昭阳看了又看,想着要不要将假皇帝之事与他说,却觉着,他如今在柳州定然已经十分忙碌,不忍他再为此事操心。可又担心若是不将此事告诉他,他不知如今龙椅上的人的身份,会出什么岔子。 思前想后,终是将事情简单与他说了,后面却又加上了几句,此事她已有解决之策,让苏远之莫要担心。 而后才将信密封好,交给了暗卫,让暗卫送往柳州。 将信送了出去,昭阳便又传唤了苏远之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头领前来。 苏远之放在昭阳身边的暗卫共有四十余人,其中的首领命叫李岩,是个约摸二十余岁的年轻男子。 昭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悄悄打量了许久,才开口道:“苏远之放在我身边的这四十个暗卫,武功如何?” 李岩闻言,连忙应道:“主子下令调集来保护公主的,皆是武功最为上乘的暗卫。” 昭阳笑了起来:“若是让你们夜探养心殿,偷一个东西出来,可有把握?” 李岩一愣,目光定定地望向昭阳,眼中带着几分诧异:“宫中戒备森严,尤以养心殿最甚。养心殿周围亦是埋藏着不少的高手,只怕有些难度,若是调集二三十个暗卫,倒也不是不可能做到。只是主子安排属下们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离开公主身边,必须要确保公主身边有至少三十个暗卫在侧。不过……” 李岩话说道一半,却突然停顿了下来。 “不过什么?”昭阳蹙了蹙眉,颇有几分不满。 李岩想了想,才接着道:“不过若是陛下不在养心殿,养心殿中的守卫便会大打折扣,这样一来,机会兴许要大一些。” 昭阳闻言,笑了起来:“要让陛下不在养心殿,却也不是一件难事。” 昭阳沉吟了片刻,便抬起头来:“我负责安排,确保陛下今晚定然不会呆在养心殿,今夜,你安排人手,夜探养心殿……” 李岩连忙应了下来。 待昭阳将事情同李岩一一吩咐了,才又传唤了姒儿进来:“想法子给宜美人传个话,让她无论如何,今夜也要确保父皇不在养心殿,呆在后宫之中。” 姒儿应了声,却是有些担忧:“可是宜美人自打入宫之后,却也并不怎么受宠,一直到现在,陛下临幸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奴婢担心,宜美人那里会出什么岔子。” 昭阳笑了笑,摇了摇头道:“你只需将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宜美人便是,她自有法子。” 姒儿见昭阳这样笃定,也不再多言,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一直到晚上亥时左右,宫中才传了消息出来:“宜美人称病,陛下去了宜美人的殿中,宜美人便顺势求了陛下留下来过夜,陛下应了。” 昭阳闻言,嘴角微微一笑,却是笑了起来。倒是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假皇帝既然有求于刘平安,自然会对身为刘平安的妹妹多有照拂。 此前不那么关注,不怎么宠幸宜美人,也不过是因为在这后宫之中,宠幸太过的话,反倒会惹得宜美人成为众矢之的。 不冷不热的态度,这对宜美人而言,反而是一种保护。 昭阳抿唇而笑,转身吩咐着已经换好一身夜行衣随时待命的李岩:“去吧。” 李岩应了一声,纵身离开了清心楼。 夏日的夜,素来是十分热闹的,从明镜湖岸边传来阵阵蛙鸣声,昭阳眯了眯眼,白日里因着被噩梦惊醒的缘故,倒觉着有些困顿了。 只是李岩带着暗卫入了宫,今夜的宫中定然也是极为热闹的,她不想错过第一手的消息。 姒儿见着昭阳的神情,便轻声劝着:“公主先去歇着吧,暗卫这一去只怕也得些时候才能回来,奴婢在这里守着,等着暗卫回来,就叫公主起身。” 昭阳伸手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笑着点了点头,走到床榻边,和衣躺下。 昭阳心中存着事情,也没睡踏实,睡得迷迷糊糊地,却隐隐约约听见似乎有说话的声音。声音响起的时候,昭阳便已经醒了过来。 睁开眼,就听见姒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除了姒儿之外,似乎还有一个男子的应答声。 是李岩。 屋中点了一盏灯,昭阳便坐了起来,扬声道:“可是李岩回来了?” 门被推了开来,姒儿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李岩。 “如何了?”昭阳拢了拢有些微乱的发丝,轻声询问着。 “成了。”李岩低声道。 第479章 玉玺被盗之谜 李岩见昭阳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连忙将今夜发生的事情同昭阳禀报着:“属下带着暗卫潜入了宫中,直奔养心殿而去。因着楚帝今夜并未在养心殿,养心殿中的守备松懈了许多。属下带人悄悄潜入了养心殿,在养心殿中仔细翻找了一阵,终是找到了那玉玺。” 昭阳颔首,眼中光芒极盛。 “属下取了玉玺,便刻意惊动了殿中守卫,殿中守卫将陛下也给请了过来,而后也有好些个宫中嫔妃听闻了消息,亦是匆匆赶了过来。陛下命人仔细清点了殿中的东西,便知晓玉玺失踪了。当即命人封锁宫门,搜查宫中内外,查找盗贼。” 昭阳闻言笑了起来:“这大抵是他们知晓东西失踪之后的第一反应了,想必定然热闹得很。” 李岩点了点头,轻声道:“属下瞧着几乎整个皇宫都被惊动了,就命一个属下又拿了玉玺回到养心殿,高声大喊着,辛辛苦苦偷了玉玺,这玉玺竟然是个假货,真是浪费表情。而后将那玉玺从横梁之上摔了下去。陛下勃然大怒,将他抓了起来。” 昭阳颔首:“其他人一切都顺遂吧?” 李岩眼中隐隐约约带着几分自得:“除了专程安排回去送假玉玺的人,其他人都平安归来了,主子训练出来的人,自是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抓住。” 昭阳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待李岩退下之后,昭阳却是睡不着了,嘴角隐隐带着笑意:“这么闹腾一下,只怕宫中今夜将会不得安宁了。” 姒儿亦是笑了起来:“是啊,且宫中人多嘴杂,无论如何,怕也堵不住这么多张嘴。只怕明儿个一早,玉玺被盗又因为是假玉玺而被送回来的消息定然会闹得沸沸扬扬,且看他们该如何收场才是。” 昭阳笑了笑,终是放心了下来,站起身来:“总算是可以好生睡上一觉了,明日你留心打探打探消息,只要有关于此事的消息传出来,就来禀报给我,我也好进宫瞧瞧情形。” 姒儿应了下来,服侍着昭阳脱了衣裳鞋袜,上床歇了。因着晚上这么闹腾一遭,下半夜倒是好眠,一觉便睡到了第二日巳时。 只是一直到下午,早朝散后许久,才有玉玺失窃的消息从宫中传了出来。 只是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有人夜闯养心殿,偷了玉玺,还将玉玺摔碎了。 也有人说,有人偷了玉玺,送了个假玉玺回来。 昭阳抿嘴笑了笑,命人备了马车,却并未直接入宫,而是先去了刑部尚书颜阙的府上。 颜阙并未回府,昭阳想着,应是那假皇帝将他留了下来,审查玉玺被盗之事。 倒是在入宫的路上遇着了刘平安,昭阳便命人将刘平安叫了过来。 “刘统领。”昭阳笑意盈盈。 刘平安却是有些吃惊,四下看了看,见路上人也不少,望向昭阳的目光中忍不住带了几分迟疑,他暗中依附着楚临沐,明里与昭阳并无什么交情,只是昭阳却为何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同他打起了招呼。 心中想着,便正色同昭阳行了个礼:“拜见昭阳公主。” 昭阳笑了笑,径直开口问道:“本公主在府中听闻昨夜宫中遭了贼,玉玺被盗。只是传言实在是各种各样众说纷纭的,本公主亦是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正好遇上了刘统领,因而想要问上一问,究竟是什么情况。宫中戒备森严,怎么就会突然遭了贼呢?” 刘平安沉吟片刻,才老老实实回答道:“宫中的确是遭了贼不假,玉玺被盗也不假,只是被盗的玉玺是假的玉玺,因而那贼人又将玉玺给送了回来,送回来的时候,那贼人也已经被抓住,押入了大牢之中。” 昭阳闻言,心中亦是有了数,昨夜的事情,她蓄意让人闹得动静极大,假皇帝只怕是知道此事瞒不住,因而也并未说谎。 “被盗的是假玉玺?”昭阳脸上满是愕然:“那真玉玺可安好?” 刘平安点了点头:“真玉玺自然是安好的。陛下说,他便是担忧会有人盗窃玉玺,因而专程在养心殿中放了一个假玉玺,倒是不想,果真有人中计。”昭阳冷冷一笑,假皇帝却也不傻,妄图以这样的说法来作为交代,将此事就这么波澜不惊地给遮掩过去。 只是,昭阳却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昭阳心中想着,转过头笑着同刘平安道了谢:“原来如此,那便多谢刘统领了。” 同刘平安告辞,昭阳又命马车车夫调转了方向,去了一趟叶府。 昭阳第一次去叶府,因着叶子凡给的那玉佩,倒是并未遭受阻拦。 在叶府之中呆了约摸一个时辰,昭阳才又离开了叶府入了宫。 许是因着昨夜之事,宫中守卫似乎愈发森严了几分,平素昭阳只凭着手中的公主令牌便可随意进出。 今日却被盘查了许久,跟着她一同入宫的丫鬟亦是一一做了登记,还被搜了身。 好不容易进了宫,昭阳便径直去了养心殿。 到养心殿门口,却是正巧碰见从养心殿中出来的颜阙,颜阙见着昭阳亦是有些吃惊,连忙同昭阳行了礼。 昭阳笑了笑,并未与他交谈,只让内侍通禀了她求见楚帝的消息。 楚帝传了她入殿,殿中除了楚帝与内侍之外,并无他人。 楚帝见着昭阳,却是并未给昭阳什么好脸色,只蹙着眉头望了过来:“你月份大了,身子愈发重了,便莫要再到处随意走动了,今日这样匆匆忙忙地进宫来,又是为了何事?” 昭阳连忙陪着笑道:“嬷嬷说,让昭阳多走动走动,这样生产的时候才能稍稍轻松一些,无碍的。昭阳先前在府中听闻了一些传言,说昨夜有人夜闯皇宫,盗了玉玺。昭阳心中担忧,便想着入宫来瞧瞧,不过在宫外正巧碰见了刘平安刘统领,询问了一下,才知被盗的是假玉玺。” 楚帝眉头紧蹙着,有些不耐烦:“的确是假玉玺,也不是什么大事。” 昭阳笑了笑,又道:“昭阳听闻是假玉玺,也只觉着父皇果真是神机妙算,本欲回府,可是却听到消息,说被送回来的的确是假玉玺,可是真玉玺已经被盗,还已经在黑市出现,公然叫卖……” 第480章 戏本子 楚帝听昭阳这样一说,目光猛地凌厉了几分,朝着昭阳望了过来,眼中俱是打量:“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 昭阳低下了头,声音亦是有些急促,似乎满含担忧:“我本是听路边有百姓在讨论此事,命人叫了那百姓来问,说是从哪个地下赌庄传来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 “我觉着此事有些蹊跷,本也不怎么相信这些似是而非的传言,只是想着,万一真有其事该如何是好。思及此,便去了一趟叶府……” 昭阳的话音未落,楚帝便开了口,带着几分疑惑:“叶府?哪个叶府?” 昭阳连忙道:“便是楚国首富的那个叶府啊,我想着叶府的生意做得大,黑市赌庄那些定也有一定的消息来源,就想去打探打探消息。” “你与叶府,什么时候有了交情了?”楚帝眉头紧蹙着望向昭阳。 昭阳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来,毫不掩饰眼中的疑惑:“父皇可是忘了?昭阳曾经因缘巧合之下,救过叶府大公子叶子凡的性命,当初叶家父子入宫的时候,父皇还专程叫我来问过此事呢……” 楚帝一怔,却是笑了笑:“哦,朕是忘了,你接着说,叶府那边如何说?” 昭阳心中暗自冷笑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接着道:“叶家大公子听我问起此事,便让人去打探了一下消息,却是果真有人在黑市上叫卖玉玺,且还扬言,随意鉴定真假,若是假的,不收一个铜板。拍卖的日子,定在了后日晚上子时,只是地方却尚未定下,说让有意之人先去黑市上找一个胡姓商人登记姓名,届时送上地址。” 楚帝眼中划过一抹冷意:“真正的玉玺尚在宫中,他拿什么来卖?且玉玺是什么东西,也是能够随意买卖的?” “昭阳亦是这样想的,便嘱咐叶公子帮忙留意一番,想着到时候得了地址,就让父皇带人过去将那狂妄之徒给抓起来。”昭阳说着,只是眼中却带着几分担忧。 “只是……此事传得沸沸扬扬,父皇知晓的,这些流言蜚语传起来的速度极快,昭阳想着,这玉玺事关江山社稷,传言一旦传来了去,定会引发不少的隐忧。不如父皇将真正的玉玺拿出来,让文武百官做个见证,鉴定真正的玉玺尚在宫中,以定民心才是。” 楚帝蹙了蹙眉,落在昭阳身上的目光带着思量,声音亦是冷了下来:“后宫不得参政,你一个出嫁的公主,更是不应当妄议政事。” 昭阳闻言,连忙跪下请罪:“父皇恕罪,昭阳只是担忧,并非有心要谈论政事。” “行了,念在你初犯,朕便不计较了,下不为例,退下吧。”楚帝略显不耐,挥了挥手。 昭阳应了声,低着头退出了养心殿。 刚出了养心殿,就瞧见远远地有人过来了,昭阳眯了眯眼,似乎是德妃。 待走得近了,才全然确定下来来人的身份,果然是德妃。昭阳的目光落在德妃身后的宫女手中,宫女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里面不知装着什么。 昭阳笑着立在原地,同德妃请了安:“德母妃安好。” 德妃见着昭阳眉头就蹙了起来,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喜:“你怎么在这里?” “先前听闻宫中昨夜遭了贼,专程入宫来瞧瞧情形,德母妃给父皇送什么好吃的来了?”昭阳眉眼含笑。 德妃瞥了昭阳一眼,淡淡地道:“夏日炎热,本宫命人熬了绿豆冰粥,给陛下送些过来。你可还有其他事情?” 昭阳摇了摇头:“德母妃请便,昭阳就先出宫去了。” 昭阳又同德妃行了个礼,正要走,有瞧见有人从内宫走了出来,昭阳瞧见了,德妃自然也瞧见了,昭阳脸上笑意愈发盛了几分:“咦,那不是莹容华吗?莹容华的容色倒果真是难得一见的,说倾国倾城都不为过,离得这样远,连五官都瞧不怎么清楚,却单单从身段,便知是绝色。” 德妃冷下了脸:“容貌好又如何?这宫中,什么时候缺过容貌好的女子?” “德母妃说的是。”昭阳笑了笑,佯装不曾发现德妃话中的嫉恨,只屈了屈膝,转身朝着宫门而去。 待走得远了,姒儿才笑着开口道:“奴婢听闻,德妃最近和这莹容华斗得十分厉害呢。陛下似乎十分喜欢这位莹容华,接连好几日歇在莹容华的宫中,德妃大怒,暗中对莹容华使了绊子,莹容华便哭着告到了陛下那里。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是陛下却怒斥了德妃,说她没有容人之度。” “容人之度?”昭阳笑了起来:“德妃要是都能够学会这四个字,只怕这天都得下红雨了。”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德妃是楚临沐的母亲,是如今这宫中,唯一知晓假皇帝身份的人,这的确没有错。 德妃将假皇帝视为她的依仗,可是却并不曾想过。如今以她那样的容貌,哪个男人会喜欢?假皇帝还愿意偶尔宠幸于她,也不过是因为她手中抓着的秘密。 且德妃虽然为假皇帝生下了楚临沐,可是得父皇宠爱这么多年也是真。哪个男人又会容忍自己的枕边人曾经被其他男人睡过那么多年? 可惜这些,德妃如今还看不透。 若是德妃只求尊荣,假皇帝十之八九尚且会满足她,让她保留着德妃的名分,甚至统领后宫。可若她还妄想着假皇帝对她独一无二的宠爱,只怕迟早有一天会惹怒那假皇帝,到时候,德妃知道的那些秘密,不但不能成为她的保命符,还将成为她的催命咒。 昭阳心中想着,便转身问姒儿:“德妃最近都忙着什么呢?” 姒儿笑了笑:“如今宫中德妃一人独大,最近倒是心情极好,时不时地与宫妃们赏赏花,听听戏。明面上赏花听戏,暗地里怕是在想方设法地在宫妃之中拉拢一些人来为她所用。” 昭阳闻言,眯了眯眼,眼中带笑:“她既然这样喜欢听戏,那我待会儿命人写一出戏本子,你叫人带给宫中的戏团,让她们好好唱给德妃听。” “公主还会写戏本子?什么样的戏啊?”姒儿好奇。 昭阳笑了起来:“嗯,就是一出简简单单地戏罢了,青梅竹马,却因故不能成亲,男子只能看着女子嫁给别人,后却又暗结珠胎,生下他们的孩子。十多年后,女子的丈夫没了,男子又和女子在一起,却嫌弃女子曾经嫁作人妇,又纳了许多的小妾……” 第481章 布置 姒儿眨了眨眼:“这戏本子里面的故事未免也太过离奇了一些吧?” 昭阳哈哈大笑:“生活呢,永远比戏本子还要离奇。” 姒儿听着昭阳这似有所指的话,微微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忙道:“奴婢明白了,奴婢回去就找人将这写成戏本子送进宫中,德妃娘娘听了这出戏,定然会十分喜欢。”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眼中带笑。 与德妃斗的次数不少,昭阳对德妃的性子,还是有些了解的,若是德妃听了这么一出戏,自是能够明白那戏中所指。到时候,只怕会将这天都给戳个洞出来才是。 刚一回公主府,还未来得及坐下喝杯茶,就有消息传了过来:“外面已经有了许多传言,说玉玺被盗,被送回宫的是掩人耳目的假玉玺,真玉玺已经流落民间。且有人意欲在黑市拍卖玉玺……” 昭阳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叶子凡的动作还真是够快的,我不过入趟宫的时间,外面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姒儿见昭阳提起叶子凡,亦是忍不住打趣着:“幸好丞相不在渭城,若是被丞相知晓公主专程去叶府见了叶子凡,只怕得打翻几坛子陈年老醋。” 昭阳瞪了姒儿一眼,却忍不住想起苏远之来,若是苏远之在,就好了。 想起苏远之,昭阳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 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让沧蓝暗中联络一些朝臣,明日里趁着早朝的时候上奏陛下,说玉玺失落黑市的消息如今传得沸沸扬扬,扰乱了民心,为安民心,请陛下将真正的玉玺拿出来一观。” 既然叶子凡已经将消息散布了出去,听到消息的人应当也不在少数,到时候只要有人奏请,有人附和,随即应声的文武百官也不是少数。 毕竟那假皇帝说了,真正的玉玺好端端地在宫中。 既然如此,将真正的玉玺拿出来,便是最好的安稳民心的法子。 姒儿点了点头,却是有些犹豫:“只是能够为咱们所用的朝臣,便只有刘平安和孟志远了,他们二人暗地里还都是为楚临沐收买办事的。若是让他们二人来牵头此事,奴婢担心,会将他们暴露出来……” 昭阳一愣,却是不曾想到此事。 脑中极快地转了转,站起身来道:“算了,不必联络沧蓝了。我给外祖父和颜阙写封信,再安排暗卫分别送过去,明日就由颜阙来牵头此事,让外祖父寻一些此前交好的朝臣来附和。” 姒儿应了下来,连忙走到书桌后,为昭阳布置了笔墨纸砚,取了墨条来磨墨。 昭阳将书信写好,又命暗卫送出去,天色便已经不早了。 白日里忙忙碌碌连睡午休的时间都没有,夜里却又因着腹中孩子太过闹腾,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到子时都过了,才勉强睡了过去,第二天自是又起得晚了。 刚用了早膳,便听见有人前来通禀:“公主,叶府大公子求见公主。” 昭阳点了点头,叫人将叶子凡带到了观景楼,而后才乘船到了紫菱洲,上了观景楼。 命人准备好了点心茶水,便瞧见叶子凡匆匆上了楼。 叶子凡目光在昭阳身上打了个转儿,笑着开口道:“不过十来日不见公主,公主怎么好似肚子又大了不少?” 昭阳瞪了叶子凡一眼:“你这张嘴,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叶子凡哈哈笑着,在昭阳对面坐了下来:“嗯,这个世上许多人都只乐意听假话,不喜欢听真话,唉,像我这样喜欢说真话的人,自然是讨人嫌弃的。” 昭阳睨了叶子凡一眼,并未搭腔,只问道:“这么一大早急匆匆地赶来,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一大早?”叶子凡看了眼天空之中太阳的位置:“公主的一大早倒还真是晚。” 打趣完昭阳,才正了正脸色:“昨日你让我散布出去的那消息,倒似乎是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昨天夜里,有好几拨人去黑市打探消息,我暗中命人留意了一下那几拨人,目前已知的,大皇子府上有,刑部有,宫中也有,其它还有一些未知的势力。” 昭阳点了点头,昨天她蓄意在假皇帝面前提起此事,假皇帝自然是会派人去打探的。他不知道真正的玉玺在何处,玉玺会在黑市出售,这样的消息虽然有些太过匪夷所思,可是假皇帝也断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叶子凡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又取了一块如意卷放到了嘴里,一面吃着东西一面口齿不清地同昭阳道:“公主啊,你说我对你是不是极好?这样劲爆的假消息,我二话不说就帮你散布了出去。单单从昨夜里来打探消息的这些势力,就可以知道,此事牵连究竟有多广。若是被查出来是叶府在操纵此事,叶府的百年基业,就玩完了……” 昭阳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道:“嗯,多谢多谢,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也尽管说就是了。” 叶子凡将嘴里的如意卷吞了下去,那张看起来十分稚嫩的脸笑得眉眼弯弯:“嗯,有公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昭阳笑了笑,瞧着叶子凡又取了一块栗子糕,便有些好奇地道:“你素来对吃食颇为讲究,去茶楼都还得带着自个儿的茶具茶叶,甚至连水都自备。怎么到了公主府,却没了这毛病呢?” 叶子凡眯着眼撇向昭阳,眼睛亮得恍若天上繁星:“我自带那些东西,可不是因为讲究。” “嗯?那是为何?”昭阳笑着问着。 叶子凡靠在椅子上,一副慵懒模样:“自是因为,叶府银子太多了,我握着叶府的银子,想要取我性命的人太多了,因而自是不能大意。不过公主这里嘛,我对公主十分相信,自然用不着那样防备着。” 叶子凡说完,眼中光芒愈盛:“公主啊,你看我对你这样信任,感动不感动?” 昭阳嘴角微微一抽,忙不迭地点着头:“感动,十分感动。” 只是却也只当叶子凡是在与她说笑,并未放在心上。 亦不曾瞧见,叶子凡的嘴角悄然翘了起来。 第482章 打的什么主意? 外面日光正盛,昭阳望着望着的,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惹得叶子凡看了过来:“看你精神不济困顿不堪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昨夜里偷牛去了呢,怎么,睡得不好?” 昭阳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腹中孩子实在是个闹腾的性子,且最喜欢晚上折腾人,一到亥时左右就开始动来动去,一直要闹到夜半三更,一闹起来就让人全然没法子睡觉。也不知这性子像谁……” 昭阳抱怨着:“且最近肚子越来越大,做什么都觉着难受,躺着也难受。” 叶子凡的目光落在那隆起的肚子上,沉默了半晌才道:“你都已经这副模样了,还整日操心那么多事情,怎么能不难受?好生休息才是正事。” 顿了顿,才又问着:“苏丞相去柳州有些时日了吧,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呢?”昭阳抿了抿唇:“听闻柳州那边情形不太好,只怕还得些时候吧,只希望能在我生孩子之前赶回来就是了。” 许是察觉到了昭阳话中的失落味道,叶子凡张了张嘴,想要劝慰,却终是没有将到嘴边的话说出口。 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柳州的事情我也听人禀报过了,叶府会从柳州周边调集一些粮食和衣物送往柳州,我这两日兴许就要出发前去柳州坐镇,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苏丞相的?” 昭阳一愣:“你要去柳州?那边正乱得厉害,就不怕出事?” “苏丞相都在柳州,也并不怕出事啊?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去年冬天衢州洪涝,我不也去了吗?说吧,有什么话,有什么东西要我转交的,我定然送到。”叶子凡笑嘻嘻地应着。 昭阳看了一眼叶子凡,想了想,却终是摇了摇头:“算了,他在柳州本就忙碌,我就不去分他的心了。” 心中却又想着,若是让叶子凡去替她送信,只怕苏远之才真正要打翻醋坛子的。 叶子凡听昭阳这样说,倒也并不强求,只挥了挥手道:“我约摸后日出发,你这两天想起来了有什么要我转达的,都可以派人送到我府上来。快要中午了,我去四处店里巡查巡查走动走动。” 昭阳应了,让人送叶子凡出了府。 回了清心楼,昭阳躺下小睡了一会儿,便又起了身,叫了姒儿来:“现在应当早已经过了散朝的时间了吧?去打探打探,今日早朝的时候,宫中情形如何?” 姒儿应了下来,退了出去。 昭阳慢悠悠地用了午膳,外面太阳正打着,也不适合散步。昭阳便靠在美人榻上看书,等了近两个时辰,姒儿才回来复命了。 “今日早朝之上,颜大人奏请陛下将真正的玉玺拿出来,以安民心,朝中有近半数官员附和。陛下闻言大怒,斥责了那些官员,说这分明是那贼人的计谋,若是将真正的玉玺拿了出来,被贼人惦记上了,谁来负责?” 姒儿冷笑着道:“当即镇护将军钱将军便提出质疑,说因着那盗窃一事,宫中的戒备已经十分森严,难道御林军和近卫军竟那样无用,连一个皇宫都无法护卫好?若是如此拿御林军和近卫军来何用?又说,还是说,民间传闻是真,真正的玉玺已经被盗,那假玉玺和那被抓住的小偷,不过是陛下用来迷惑人心的?” 昭阳闻言,笑了起来:“他定然气坏了。” 姒儿自然明白昭阳口中的他是何人,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陛下当即便将手边的奏折朝着钱将军扔了过去,怒斥他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钱将军便言,若陛下要说他胡言乱语,不妨将真正的玉玺拿出来给大家看看,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便都解决了。此前奏请和附和的官员亦都又附和了起来,陛下勃然大怒,叫人将钱将军打入了天牢,散朝之后,许多官员便在御乾殿外跪着,继续奏请陛下放了钱将军,将玉玺拿出来安稳民心,如今都还在御乾殿外跪着呢。” 昭阳眯了眯眼,将手中的书册放到了一旁,笑了起来:“我倒是要瞧瞧,如今这位陛下,要如何应对此事。” 要让他交出真正的玉玺来,他自然是没有的。 他如今能做的选择,无非两种。 一是以十分强硬的态度打压奏请的官员,甚至杀鸡儆猴。可是这样一来,兴许能够让百官退却,却只会令人心愈发惶惶不安。昭阳亦是可以趁机散布更多的,对假皇帝不利的流言蜚语。 二则向文武百官承认玉玺的确已经被盗。可是玉玺未被盗走,尚在宫中,这可是他亲口所言。身为帝王,一言九鼎,若是这样一来,只怕亦会惹得朝中人心不稳。且失了玉玺这样的大事,势必会引发极大的震荡。 昭阳冷笑了一声,无论他作何选择,都是昭阳乐于瞧见的。 “盯紧了朝中的情形,让沧蓝近些日子多与孟志远和刘平安联络,一有消息,即刻来报。”昭阳轻声吩咐着。 第二天,是民间传言里面,在黑市交易那真正的玉玺的日子。只是昭阳又让叶子凡放了消息出去,说朝中有人在暗中查探黑市交易之事,为保证交易顺利进行,交易延迟一日,具体时间地点另行通知。 却又有了消息从宫中传来:“陛下今日早朝的时候,朝臣便又奏请陛下将真正的玉玺拿出来,陛下却是突然同意了朝臣的请求,还说将鉴定玉玺的时间定在明日一早早朝之上。还说既然是要鉴定真假,自然应当请有说服力的人来鉴定,陛下说他已经派人前去请三朝元老,前任太傅林兆远来鉴定了。” 昭阳一愣,却是有些诧异,转过头望向姒儿:“他同意了?” 姒儿点了点头:“奴婢听到消息的时候亦是吃了一惊,仔细询问了好几遍,陛下的确是同意了此事。” 昭阳眯了眯眼,靠在椅子上,手紧握着椅子扶手,眉头蹙了起来。 假皇帝不知真正的玉玺究竟在何处,他要鉴定,拿什么来鉴定? 第483章 应对之策 “公主,听闻陛下昨日里出了宫,似乎是去了天牢。”姒儿见昭阳沉默着没有开口,便又将另一个消息一并同昭阳说了。 “去了天牢?”昭阳握着椅子扶手的手微微松了松,他去天牢,十有八九是见了楚临沐。 今日早朝他突然同意鉴定玉玺真假,恐怕是与楚临沐商议而来的结果。 楚临沐…… 昭阳沉默了良久,又暗自想着,要鉴定玉玺,为何非要请前任太傅林兆远来?莫非这林兆远有什么问题不成? 这林兆远倒的确如假皇帝所言,是三朝元老,在朝中和民间都颇有些声望。父皇与皇祖父都是他的学生,君墨尚小的时候,亦是在他那里受过几年的教导。 只是林兆远的年事已高,五年前便已经辞官归隐,不问世事。 假皇帝手中倒是应该是有两个玉玺的,一个是原本父皇就在用的,平日里用来批阅奏折所用的玉玺,一个是假皇帝和楚临沐让李森用金丝楠木仿制出来的玉玺。 难不成他们打的主意,是以其中一个冒充真正的玉玺,让林兆远说假话? 昭阳若有所思,这倒的确也不失为一个法子。此前她为假皇帝设想的那两个选择,无论是哪一个,于他们都是十分不利的。他们不傻,自是不愿意选那两个中的其中一个。 只是昭阳却不曾想到,他们竟会这样快地反应过来,想了这么一出。 林兆远的名望在那里摆着,林兆远说那玉玺是真,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怀疑。 若是如此,她辛辛苦苦的谋划,便算是付之东流了。 昭阳低着头摆弄着自己腰间玉佩上的流苏,无论如何,她也得让那父子二人的如意算盘落空。 林兆远此人,昭阳并不怎么了解,只以前他还是太傅的时候见过几次,只是那时君墨不过六七岁,她也方十二三岁的年纪,唯一的印象,也不过是,那是一个十分严厉的老者。只是在教导君墨上,却还是十分用心的。 只是这样的人,又是已经辞官归隐不问朝堂之事的人,莫不是还与楚临沐亦或者是那假皇帝有什么牵扯不成? 还是说,那林兆远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们手上? “让沧蓝想法子打探打探,林兆远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在何处?明日里他们就要让林兆远在早朝的时候鉴定玉玺,时间不多,最晚今天晚膳之间,我就要收到消息。”昭阳轻声吩咐着。 姒儿应着,低着头退出了屋子。 沧蓝素来不曾让昭阳失望,消息倒是果真在晚膳之前就传了过来:“那林兆远自打辞官之后,其实一直就住在渭城城南的林府之中,平日里并无什么太大的爱好,不过喜欢喝喝茶与人下下棋罢了。平素在家里教导教导几个曾孙,倒也自得其乐。” “林兆远的几个孙媳妇倒是经常去沧蓝姐姐的铺子上买些珠钗首饰的,听林兆远其中一个孙媳妇说,林兆远此人,性子十分平和,严于律己。林府上下都和乐融融地,倒是并未曾听说谁出了什么事。” “不过听闻,今日一早早朝的时间,宫中就来了人,将林兆远接到了宫中。时间有限,能够打探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昭阳轻轻颔首,她自然也知晓,让沧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探清楚一个人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只是这些都是一些平素问一问人就能听到的消息,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她曾经不知道,林兆远为何会愿意配合假皇帝说谎。 而如今林兆远又已经被假皇帝接入了宫中,这样重要的人证,假皇帝自然不会让他出什么差池的。只怕即便是现在赶着进宫,也定然是连林兆远的人也见不着的。不但见不着人,反倒惹得假皇帝怀疑这些事情都是她在后面操纵,得不偿失。 想要从林兆远这里入手,怕是没什么可能了。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莫名地烦闷了起来。 棠梨端着茶从门外走了进来,姒儿瞧了眼昭阳的神色,从棠梨手中将茶接了过来,递到了昭阳的手边:“公主,奴婢先前命小厨房给公主熬的枣茶。邱嬷嬷说,公主近来脸色有些苍白,许是因为气血不足的缘故。有孕之人容易气血不足,公主喝些枣茶补一补吧。” 昭阳想着明日的事情,也并未听清楚姒儿在说什么,只伸手将那枣茶接了过来,看也未看,随手就往旁边放,只是却不曾想到她半躺在美人榻边,矮桌离她尚且有些距离,昭阳那么随手一放,茶杯便直直地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昭阳被那声响惊得回过了神来,转过头望向地上碎了的茶杯,发着愣。 姒儿快速地反应了过来,连忙开口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说着便将昭阳逶迤在地的裙摆给提了起来:“公主小心衣裳,奴婢叫人收拾了。” 说完便连忙朝着棠梨使了个颜色,棠梨将那茶杯的碎片捡了起来,又寻了扫帚来,将地上扫了一遍,复又仔仔细细地擦了。 昭阳的目光却仍旧落在那还带着水渍的地上,半晌没有说话。 姒儿见着昭阳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看,亦是有些奇怪,以为她是在为那打翻了的枣茶可惜,想了想才问着:“奴婢再去给公主盛一杯枣茶来?” 昭阳闻言,抬起头来看了姒儿一眼,方开口道:“屋中可有什么金丝楠木的小物件,不是金丝楠木的也成,木头的就好。” 姒儿闻言,想了想方道:“公主用的镇纸便是木头的,是红木的。” “去给我拿过来吧,再到我的妆柩中,拿一个金镯子过来。”昭阳吩咐着。 姒儿疑惑地看了昭阳一眼,却也连忙依照着昭阳的吩咐,去将她要的那两样东西取了过来。 昭阳将那镇纸和金镯子接过,看了看,却是突然将那金镯子扔到了地上,金镯子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姒儿一愣,还未回过神来,昭阳却又已经将那镇纸扔到了地上,镇纸是木头做的,落在地上的声音沉闷。 姒儿疑惑地看着昭阳的动作,却见今日自打知道楚帝请了林兆远来验证那玉玺真假之事后便一直没有了笑容的昭阳突然勾起一抹笑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地上那两件东西。 半晌,才开口道:“也许最简单的法子,反倒是最有效的。” 第484章 夜归人 “最简单的法子?”姒儿有些莫名地望向昭阳,公主说话实在是太过高深了,她怎么什么都听不懂呢? 昭阳颔首:“咱们隐藏在宫中的暗桩,可有在御乾殿中做事的?” “有倒是有的,不过只是御乾殿中侍候的内侍,不在陛下身边侍候,离陛下最近的,也得有一丈远呢。”姒儿轻声应着。 “一丈远么?”昭阳嘴角翘了翘:“够了。” 昭阳传了暗卫头子李岩来:“暗卫中可有擅长易容之术的人?” 李岩点了点头:“会易容的人倒是有,不知公主准备怎么做?” 昭阳想了想:“我想叫两个暗卫易容成御乾殿中的内侍,等着那林兆远鉴定完玉玺之后,楚帝定然会让人将那玉玺放回原来的地方,那个时候,就让易容了的暗卫悄然出手,将那玉玺想办法打落在地即可。” 李岩闻言,沉默了片刻才应道:“暗卫中会易容术的人不少,可是宫中那位假的陛下,却也是易容术极好的,属下担心,若是那位陛下仔细看,只怕会有破绽。” 昭阳倒是丝毫不担心此事:“明日早朝要鉴定真假玉玺,那时候楚帝关心的自然是那玉玺和林兆远,断然不会有闲心去留意一个殿中的普通内侍,你尽管放心便是了。待会儿你就带人入宫,我安排好人来接应,趁着今晚将人换了。” 李岩听昭阳这样说,自是不再多言,只沉声应了下来。 昭阳眯了眯眼,金丝楠木所制的玉玺与金子做的玉玺,落地时候的声音差别自然不是一丝半点的。 等着玉玺落地,她再让文武百官之中剔提出质疑便是。 昭阳冷笑了一声,他想要隐瞒手中没有玉玺的事实,她却偏偏不能让他如意。 夜色渐沉,姒儿见昭阳还在看书,便轻声劝着:“公主还是早些歇下吧,邱嬷嬷说了,公主怀有身孕,不能睡得太晚,不然以后孩子出来会吵夜。” 昭阳笑了起来:“我肚子里的孩子尚未出生,便已经成了你们口中的金牌令箭了,若是出生了,可还了得?” 说着,便将手中的书递给了姒儿,站起了身来。 姒儿也笑:“奴婢也是为了公主好。” “嗯,好好好……”昭阳摇了摇头,笑着入了净房。 沐浴完之后,昭阳便靠在椅子上任由姒儿帮她擦头发。 窗户打开着,昭阳抬起眼望向窗外,今夜的天气倒是极好的,月朗星稀,蛙鸣入耳,一派宁静。 将头发擦干了,姒儿才服侍着昭阳歇下,而后将屋中的灯都灭了,姒儿举着最后一盏灯要离开,昭阳想着明日之事,便开口道:“明天卯时三刻叫我吧。” 姒儿应了,退了出去。 睡到半夜,却被一个奇怪的梦惊醒,昭阳猛地睁开眼来,却察觉到腰间横着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地抚摸着她的肚子,心中悚然一惊,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怎么醒了?” 昭阳猛然一愣,是苏远之? 心中这才回过神来,身后那人的气息的确是她极为熟悉的。只是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柳州吗?怎么会回渭城来了? 昭阳伸手握住苏远之的手,转过了身子,夜色之中,她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一个轮廓,还有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你肚子比我离开的时候大了好多了。”苏远之的声音有些沙哑。 昭阳咬了咬唇,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你怎么回来了?” 苏远之将昭阳揽入了怀中,声音愈发低哑了几分:“我收到你的信了,也知道宫中的陛下是假的陛下了,我不放心你一人在这渭城,就赶了回来。” 昭阳自然是满心欢喜的,可是却也忍不住地担忧,有些急切地道:“你擅自回了渭城,柳州那边怎么办?若是被人发现你不在柳州,抗旨和擅离职守双罪并罚……”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握住了昭阳的手:“放心好了,我既然敢回来,那边也早已经安排妥帖了。且如今户部尚书也已经在赶往柳州的路上了,他在柳州,我放心。” 顿了顿,便又低声问着昭阳:“怎么?你不想我回来?嗯?” 最后一个“嗯”,却是极尽缠绵意味。 “不是……”昭阳连忙辩驳着。 怎么会不想?昭阳咬了咬唇,每次遇着事情的时候,她总在想,若是苏远之在就好了,若是他在,定然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解决了的。 “那……你可想我?”苏远之略微靠近了昭阳的耳朵,吐气之间,正好落在昭阳的耳边,惹得昭阳的心都忍不住颤了一颤。 “想……想的。”昭阳低声道,话音刚落,就听见苏远之低沉的笑声在耳旁想起,满是愉悦味道。 昭阳被他撩拨得几乎软成了一滩水,半晌才拉回了几分神志,咬着唇道:“父皇与如今宫中那位假皇帝是双生兄弟,他最近动作频频,只怕是想要名正言顺地篡位了。” 苏远之点了点头:“这些先前我刚回来的时候,也都听暗卫禀报了。” 说完,便又轻笑了一声:“我刚回来,你就只想与我说这些?” 昭阳的手握紧了一些,正要开口,就听见苏远之道:“夜深了,你是有身子的人,不应当睡太晚,我这几日没日没夜的赶路,也有些疲累了,咱们先睡吧,那些烦心事,明日再说,可好?” 昭阳听他说他这几天日夜不休地赶路,心中满是心疼,连忙点了点头,却又想起如今天这么黑,他自是瞧不见她点头的,就又开口道:“好,早些休息。” 昭阳顺从地闭上眼,本以为经此一遭应是睡不着了,不曾想却是很快地就睡了过去,且这一觉睡得极沉。 第二日一早倒是醒了个早,想起昨夜之事,昭阳尚未回过神来,总以为是在梦中,闭着眼伸手往旁边摸了摸,倒是摸到了一副温热的身子,这才松了口气。 他果真是回来了。 昭阳转过身,借着从床幔间透过的晨光打量着苏远之,苏远之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俱是一片青色,倒果真是十分疲累的模样。 “公主可是醒了?”外面传来姒儿的声音,昭阳方想起昨日临睡前,专程吩咐了姒儿早些叫她起床。 苏远之似乎听见了声音,蹙了蹙眉,似是有些不悦。 第485章 难民入城 昭阳见状便笑了起来,自个儿先起了身,将床幔又放了下去,才叫了姒儿进来。 姒儿进屋之后,见着这番情形,目光在那掩得严严实实地床幔上转了一圈,若有所思。 而后便又抬起眼来觑了觑昭阳的神情,见昭阳一副笑意融融的模样,愈发肯定了几分,取了衣裳来给昭阳穿了,才压低了声音道:“公主想要吃什么?要不要奴婢准备双份的东西?” 昭阳笑了起来,瞥了鬼头鬼脑的姒儿一眼:“就你跟个鬼精灵一样,他回来的事情不宜被人发现,莫要让人随意进屋来,双份的就不用了,太扎眼,按着平常的量准备就好了。左右平日里那些东西我一个人也是吃不完的。” 姒儿应了下来:“相爷回来了就好,公主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辛苦了。如今有了相爷,公主也能稍稍歇一歇了。” 昭阳梳洗打扮完了,姒儿就退出了屋子。 昭阳站起身来,将床幔掀了开来,却见苏远之已经醒了过来,嘴角带着笑,目不转睛地望着昭阳。 “你赶路赶得那样急,再多睡一会儿吧,用饭的时候我再叫你,今天你就呆在这儿好生歇息,哪儿也莫要去了。”昭阳在床榻边坐了下来。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伸手握住昭阳的手:“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娘子的就是。”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这人,脸皮倒是愈发地厚了。 两人一同用了早膳,昭阳便同苏远之道:“今日宫中那个假皇帝要在早朝之上鉴别真假玉玺,我想进宫瞧瞧去。” “你放心好了,不会出什么岔子的。”苏远之笑着道:“其实要证明那皇帝和玉玺是假的,倒也十分容易,只需我出面亮明玉玺守护者的身份便可,苏府历代家主的手中传下来的开朝皇帝的玉佩和圣旨便是铁证。” “可别……”昭阳连忙道:“你擅自回渭城之事,还是莫要让旁人知晓了,不然,只怕与你多有不利。没事的,此事我应付得来。” 昭阳说着,便又嘱咐着苏远之再多休息一会儿,就带了丫鬟离开了湖心岛。从公主府出来,昭阳就上了马车,没多久就觉着今儿个的马车隐隐有些不对劲,平日里不过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今日走了许久,走走停停的,却仍旧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似乎离宫门还有些距离。 “怎么还没到?”姒儿心中亦满是疑惑,蹙着眉头问着。 两人面面相觑,姒儿便扬声询问着外面赶车的马车夫:“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还没到?” 外面传来马车夫的应答声:“回禀公主,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城中突然涌入了不少难民,难民将路都给堵住了……” 昭阳闻言,眉头轻蹙着,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往外望去。 马车尚在离公主府不过隔了三条街的梨花街上,原本十分宽阔的街道今日却十分的拥挤,两边都挤满了难民。老老少少都有,皆是面色蜡黄,衣衫褴褛。 “求求你,给点东西吃吧,我们从柳州来的,已经好多天没吃过东西了,就快要被饿死了。” “这位贵人,给点银两给我们买东西吧,我的孩子快要不行了。” 许是因为难民涌入的缘故,梨花街两边的商铺今日都有许多没有开门。 路上的行人亦是被缠的没有法子,昭阳不时地听见有人怒斥着:“滚开滚开,我自己都养不活自己,你们找我有什么用?” 那些难民的脸上满是祈求,见着昭阳将马车车帘掀了开来,就有难民围了上来:“这位夫人,可怜可怜我们吧……” 姒儿连忙伸手将马车车帘放了下来:“这儿太过混乱,难免有人浑水摸鱼,趁乱偷袭,公主还是莫要看了。” 昭阳点了点头,想起外面的情形,幽幽叹了口气:“天灾人祸,受苦的终究还是百姓。” “是啊,若不是被生活所逼迫,谁又愿意这样背井离乡呢。”姒儿亦是深有感触。 马车行进缓慢,还时不时地被聚集的难民逼迫的停下来,到宫门口竟用了一个半时辰,姒儿扶着昭阳下了马车,就瞧见有官员成群结队地从宫中走了出来。 “散朝了?”昭阳有些诧异。官员路过昭阳马车的时候,都纷纷上前来同昭阳行礼,昭阳一一应了,而后进了宫。 长长地宫道,不时遇见一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昭阳偶尔也听见有人在谈论着今日早朝的事情,似乎是出了什么岔子。 昭阳留神听了好半晌,只隐隐听见几个关键词。 “掉了”“玉玺是假的”“说谎了”……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十有八九,是他们布下的局,成了。 长长的宫道走到一般,昭阳便瞧见孟志远和刘平安一同走了过来,两人靠在一起说着什么,见着昭阳俱是有些惊讶,只是宫道上都是其他官员,两人也不敢造次,便规规矩矩地同昭阳行了礼,只作平常模样离开了。 随后昭阳便又瞧见了颜阙,颜阙见着昭阳,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行礼之后却是突然开了口:“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公主有身子,这个时候还是莫要去触陛下的霉头了,陛下盛怒之下,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昭阳听颜阙这么一说,脚步一顿,却是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听了颜大人的劝了,只是不知颜大人可否有空,同本公主一起喝杯茶?” 颜阙闻言,又行了个礼,扬声道:“下官的夫人昨日才向下官说起公主,说上一回在梨园见着公主,才知晓公主亦是个喜欢看戏的,让下官问一问公主,可否请公主一同去听场戏。” 昭阳笑了起来:“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 随着颜阙出了宫,昭阳便让马车跟在颜府的马车之后,直奔颜府而去。 到颜府倒是没用多少时候,昭阳有些诧异:“方才入宫的时候我险些被难民堵在路上,怎么到颜府却这样顺遂?” 颜阙笑了起来:“孟大人命人划分了一些区域,有些重要的街道派了官兵守着,不允许难民进入,下官不过绕了些路。” 昭阳恍然大悟,这孟大人,应当说的就是孟志远了吧。 进了颜府,颜阙带着昭阳径直到了书房:“公主早就知晓那老太傅被收买,玉玺是假的了?” 第486章 疑点 昭阳一听颜阙这么一问,就知晓今日在御乾殿上,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如她期望那般发生了。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只是想起苏远之所言,颜阙一直是忠于父皇的,他未必知晓如今这个父皇已经不是那个父皇了。 思及此,昭阳便连忙道:“什么老太傅?什么玉玺?” 颜阙一怔,却是低头笑了起来:“公主不相信下官也是正常,只是下官却已经知晓,这段时间坐在龙椅上的那位陛下,早已不是下官要效忠的那一位了。” “哦?”昭阳挑眉望向颜阙:“颜大人为何这样说?” 颜阙背着手走到窗边,目光望向窗外:“他即便是长得再像,甚至一言一行连下意识地小动作都模仿得极好,可是下官跟随陛下几十年,自是能够察觉到不对的。初时下官只是觉着有些奇怪,后来试探了几次,便存了怀疑。经由今日之事,更是确定了下来。” 昭阳一直望着颜阙,见颜阙的神色,心思转了好几转,才开了口:“今日御乾殿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颜阙转过身回答着:“陛下请了前太傅林兆远入宫鉴别玉玺真假,而后命宫人捧出了两个装着玉玺的盒子,一个是素日里用来批阅奏折的假玉玺,一个是真正的传国玉玺。林兆远鉴别了真假玉玺,一口咬定其中一个是真。随后宫人将两个玉玺放回匣子中的时候,却出了意外。” “宫人没有拿稳,那被鉴定为真玉玺的玉玺突然落地,发出一声闷响。随即便有同僚提出了旨意,传国玉玺用的是龙脉上的一块成色极好的金子所制,金子落地的声音应当是清脆的,可是那玉玺落地的声音却十分沉闷,不像是金子,倒像是木头。” 昭阳嘴角一翘:“陛下如何说?” 昭阳在看颜阙,颜阙亦是在观察昭阳的神色变化,目光落在昭阳嘴角那抹似讽非讽的笑上,心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陛下自是不肯承认的,还在御乾殿上大发雷霆。质问百官,是在质疑桃李满天下的林兆远林先生,还是在质疑他?” 昭阳眸光愈发冷了几分:“呵,这帝王架子倒是摆得挺足的。” 颜阙闻言,面色严肃了起来:“百官自是不敢明面上同陛下杠上,无人再敢多言,陛下便宣布散朝,散朝之后,只怕不知在背地里议论成什么样子。” 昭阳没有应声,心中却在盘算着,下一步棋应当如何走。 颜阙转过眸子朝着昭阳看了过来:“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这楚国危也。” 昭阳心中一凛,转头望向颜阙,颜阙苦笑着:“连帝王都被人调包了,文武百官亦是生了异心,如今又因着水涝旱灾,民不聊生……” 颜阙深吸了口气:“公主可知陛下的下落?” 昭阳摇了摇头:“我也尚在打探,我觉着,父皇应当尚在宫中,只是不知在宫中什么地方而已。” 颜阙颔首:“若是公主有什么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多谢颜大人。”昭阳转过身朝着颜阙行了个礼。 从颜府出来,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心中亦是有些乱了,她本打算散布一些流言蜚语,将今日御乾殿上发生的事情传出去,然后再隐射楚帝被人调包。 可是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天下必定大乱。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只怕就不是她能够掌控的了。 且如今父皇下落不明,君墨又不在渭城,一旦事发,他们这一侧,连一个掌控局面的人都没有。 可是楚临沐那边有与父皇是双生子的假皇帝,有现在还挂着大皇子名号的楚临沐。 她不能贸贸然地揭穿假皇帝。 “公主,太阳太大了,公主还是上马车吧。”姒儿在一旁道。 昭阳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一进了马车,姒儿就压低了声音道:“方才有个乞丐塞给了奴婢一个纸团,沧蓝姐姐要见公主。” 昭阳一愣,转过头望向姒儿,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好,走吧。” 沧蓝约她在君子楼相见,进了君子楼,掌柜的就将她带到了后院那幢小楼,引着她上了四楼。 昭阳进屋,就瞧见屋中除了沧蓝,还有孟志远和刘平安。 这两人今天怎么一同来了?昭阳心中满是疑惑。 姒儿扶着昭阳坐了下来,沧蓝便叫了人关了门,在门口和楼下守着。 “发生何事了?”昭阳见两人神情俱是十分凝重,开口问道。 孟志远和刘平安面面相觑,而后孟志远率先开了口:“公主可知,最近这几日,城中涌进了不少的难民?” 昭阳笑了笑:“原本是不知的,只是今日早起本想进宫,结果在路上被难民堵了一个半时辰,才知道了此事。不过距离柳州水涝也已经有些时日了,背井离乡的难民也应该到渭城了,倒也算不得什么意外的事情。此前你不是与我说过,陛下任命你为户部侍郎,便是专司此事吗?” 孟志远点了点头,脸上神情却愈发凝重了起来:“下官虽然早有准备,可是见着那么多的难民也还是被吓了一跳,这两日下官问了许多原本在渭城之中居住的同僚和百姓,都说以前虽然也有天灾难民涌入渭城的时候,可是今年难民的数量,却是他们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昭阳闻言,抬起头来望向孟志远,神情亦是严肃了几分。 “且下官统计了一下如今渭城内外难民的数量,发现难民之中,青壮男子约摸占了六成,孩童一成,妇孺两成,老人一成。昨日下官去城外巡查,恰好见着几个难民起了冲突,其中有两个个难民的身手极好,倒像是练家子,且口音并不像是柳州人。” “后来下官询问了难民中的几个妇孺,那几个妇孺却说,她们在柳州许多年,这次逃难,有许多难民都是半道上突然涌进来的,她们也不认识。只是那些人说,是旁的地方旱灾,起了饥荒,所以要去渭城逃难。” 第487章 难民的秘密 昭阳心中猛地一惊,抬起头朝着孟志远望了过去,话已经说到这种地步,昭阳如何能听不懂孟志远话中之意。 今年的难民数目比以前任何一年都还要多出许多。 难民之中青壮男子的占比太大,按理说来,青壮男子不缺胳膊少腿的,在逃难路上随意寻个差事,也足以养活自己和家人,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千里迢迢地跑到渭城来。 且难民之中有的难民身手极好,像是练家子,这更是十分奇怪了。 口音不是柳州人,其他逃难的百姓说不认识。那些难民说是别的地方遭了旱灾,才逃难到渭城的。 这一条一条的,实在是太过蹊跷。 “有人混入了难民之中,入了城,且不在少数?”昭阳望向孟志远。 孟志远点了点头:“下官觉着,应当是这样。” 昭阳咬了咬唇:“此事你可曾禀报给陛下?” “本是想要今日早朝散朝之后禀报的,只是早朝之上发生了一些意外,陛下的心情不佳,下官便并未将此事禀报上去。”孟志远应着。 昭阳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此事耽搁不得,下午你再入宫一趟,求见陛下,将此事禀报给陛下。禀报之后,便速速同我禀报,陛下是何反应。” 孟志远应了下来。 昭阳便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刘平安,刘平安从袖中取了两张牛皮纸出来,递给了昭阳。 昭阳伸手接了过来,将牛皮纸展了开来,上面似乎是皇宫地图,皇宫内部的格局一目了然,且连皇宫四扇宫门周围的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条大街附近的一些街道店铺亦是清晰明了。 图纸上还做了各种标记,看的昭阳有些眼花缭乱。 “这是此前陛下让末将想方设法拿到的御林军的皇宫布防图。”刘平安开口道,言罢,指了指上面那张:“这一张是真的,下面那张是末将让孟大人比照着上面这张给画的,只是上面的布防点有些区别,有些真的有些假的。”昭阳明白了过来。 “假的这一张末将让孟大人画了两份,其中一份已经递呈给了陛下。”刘平安又道。 昭阳点了点头:“极好。” 言罢,就将那两张布阵图递给了姒儿,嘱咐着姒儿仔细收了起来。 刘平安又从袖中取出了一本册子递了过来:“除此之外,大皇子前日里托人给末将递了两本册子,这册子是许多如今在御林军中的将士的名单。大皇子吩咐让末将重新对御林军进行编制,将这第一本名册上写了名字的人,分成七队,编制在一起。第二本名册上写了名字的人打乱来,分在另外的队伍之中。” 昭阳接过了那两本名册,仔细翻了翻,每本名册上的人多达三四百人。 “编制在一起有什么用处?”昭阳有些不解,抬起头来问着刘平安。 刘平安连忙应道:“御林军中,布防和值守都是按着编制来的,比如,今日夜里,是甲子队值守西宫门布防点,丙亥队值守御乾殿布防点。” 昭阳握着那名册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原来如此。 这两本名册上的这些人,只怕都是楚临沐收买下来的御林军,他让刘平安将其中一本名册上的御林军编制在一起,这样一来,若是他意欲起事,就可将这几队御林军放在至关重要的布防点上,以方便他起事。 而其他散乱的编排在其它队伍里的御林军,亦是可以盯住所在队伍的御林军,以便随时随地为楚临沐提供消息。 昭阳咬紧了牙关,手握得愈发紧了几分。 好,真好。楚临沐果真是,好深的心机呐。 难怪不得前世他起事的时候那般顺利地就攻入了皇宫,原来竟是这样。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恨意愈发浓了几分。 从君子楼出来,昭阳的心绪尚未全然平静,只是时辰已经不早,想着苏远之如今在公主府,今日她得了这么多消息,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心中乱得厉害,迫不及待地想要同苏远之讲一讲。 咬了咬唇,便吩咐着车夫回府。 匆匆忙忙回了清心楼,屋子的门紧闭着,棠梨立在门口,见着昭阳回来,才连忙将门打了开来。 昭阳一进门,就瞧见苏远之躺在她惯常躺的美人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闲适而从容。 听见开门的声音,苏远之才抬起头朝着昭阳看了过来,一见着昭阳,便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来,将手中的书册一放,朝着昭阳招了招手:“外面太阳那么大,可热得厉害?” 昭阳摇了摇头,闷声不响地走到苏远之身边坐了下来。 苏远之将昭阳揽入怀中,笑眯眯地拍了拍昭阳的后背,似是安抚:“怎么了?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挺高兴的,怎么出去转了一圈就一副恹恹的模样了?” 昭阳撇了撇嘴,将颜阙、孟志远、刘平安说的话都与苏远之说了。 苏远之闻言,良久没有开口,半晌才道:“颜阙所言不无道理,一国帝王被人掉包,若是传了出去,的确是要引起大乱子的。北燕国新帝登基大典也已经过了时候了,君墨也该回楚国了,我派人去接应接应,让他尽快回到渭城。” 昭阳点了点头。 “至于孟志远所言……”苏远之的声音中染上了一抹寒霜。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混在难民之中进了渭城的那些人,十有八九,是楚临沐和那假皇帝养的兵。” 昭阳闻言一惊,抬起眼来呆呆傻傻地望向苏远之:“兵?” 苏远之颔首:“他们既然预谋谋反,怎能没有兵马?兵马想要悄无声息地进戒备森严的渭城,可是一件极其难的事情,如今难民大批涌入渭城,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昭阳听着苏远之这样说,只觉着浑身如坠冰窖,冰冷刺骨。 她怎么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俱是青壮男子,且是练家子,这分明便是士兵的特征啊。 昭阳握紧了苏远之的手,有些慌了:“这要怎么办?” 第488章 有他在就够了 苏远之在回城之前约摸也不曾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半晌没有开口。 许久,才轻轻拍了拍昭阳的后背道:“让孟志远好生打探打探,大致估算一下,这些难民之中藏匿的士兵约摸多少人。” “有士兵,也须得有兵器才行。兵器和士兵不同,士兵可以借着难民潮自己涌入城中,可是兵器却不行。料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渭城之中造兵器,定然也会想方设法地将兵器在其它地方暗中打造好,运入城中来。我估摸着,楚临沐和假皇帝应当会打粮食的主意。” 昭阳定定地望着苏远之,满是疑惑:“粮食?” 刚问出声,就已经反应了过来:“你是说,用来布施,救济灾民的粮食?” 苏远之笑了起来,低下头吻了吻昭阳的额头:“夫人聪慧过人,正是用来布施的粮食。” 苏远之娓娓道来:“这一回突然涌入了这么多的难民,国库之中的粮食早在此前我去柳州的时候就几乎尽数带去柳州赈灾了。可是涌入城中的难民朝中却也不可能不管不顾,任由他们饿死。因而,假皇帝定然会下令让人从渭城和周边的几座城池快速收购粮食,运回渭城以布施救济灾民。这……对于他们来说,就如这难民入城一样,是个绝佳的机会,士兵的粮草和兵器,都可得到解决。” 昭阳目光灼灼:“那相爷是想要……” 苏远之眉眼弯弯,却藏不住眼中的锋芒:“自然是假冒路上匪寇,打劫粮草。” 昭阳靠在苏远之怀中,暗自舒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亦是藏也藏不住。 她总觉着,只要有苏远之在,不管是天大的事情,似乎都能够三言两语地解决。 苏远之不在的时候,她亦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可他在的时候,却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全然不必她来操心。总有他挡在自己面前,为自己遮蔽风雨。 “你会宠坏我的。”昭阳喃喃着。 苏远之闻言便笑了起来:“你是我的娘子,不宠你宠谁去?” 外面传来姒儿的声音:“公主,叶府传了信过来,叶大公子问公主,今夜的黑市交易,要怎么弄?” 昭阳想起颜阙的话,扬声应道:“不卖了。” 姒儿应了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远之蹙了蹙眉,双手扶住昭阳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说起来,倒是有些账想要同娘子好生算一算呢……” 昭阳眨了眨眼,满脸迷茫地望向苏远之,苏远之的眼中笑意未消,昭阳稍稍放下心来,心中大抵知晓他再说什么,脸上一派无辜。 “算账?最近太忙,丞相府和公主府,甚至沧蓝递呈过来的账册子我都的确还没有看呢,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沓了。相爷如今回来了,左右也不能随意出府,倒是不如抽空瞧一瞧。” 苏远之见昭阳顾左右而言他,眯着眼,腾出一只手来挑起昭阳的下巴,嘴角轻轻一挑:“娘子应当知道,我说的账是什么账。” 昭阳只一个劲儿讨好地笑着,苏远之却全然不买账。 “听闻我不在的时候,娘子三番四次地邀约叶府公子和西蜀国的端王来公主府中游玩啊,听闻娘子与他们相谈甚欢呢。还听说叶公子曾不管不顾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他喜欢娘子呢……” 苏远之的手摩挲着昭阳的下巴:“娘子你说,这笔账应当怎么算才好?嗯?” 昭阳觉着,苏远之每每在一句话的最后,加上这个“嗯”的时候,便不会有什么好事。实在是太过妖孽了啊,那神态语气,简直和那只狐狸一模一样,让人实在是……难以招架。 昭阳轻咳了一声,伸手握住他捏着自己下巴不停挑逗的手,将声音放得愈发低了几分:“相爷想要怎么算?要不然,与本公主到榻上算一算可好?” 此话一出,苏远之眸中光芒大盛。毫不犹豫地翻身下了美人榻,将昭阳拦腰抱了起来。 昭阳惊呼了一声:“喂,你的腿……” 苏远之笑容愈发邪魅了几分:“嗯,虽然腿脚不怎么好,只是今日天气好,也不怎么疼,抱着娘子到榻上,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言罢,便将昭阳更搂紧了一些,快步朝着床榻走去。 昭阳只觉着他每走一步自己都有些心惊胆战的,好在美人榻到床榻的距离只有四五步路,虽然因着他的脚步急切,有些不稳,却也并无大碍。 昭阳被苏远之轻轻放在床榻上,还未回过神来,苏远之便已经翻身压了上来。 昭阳连忙护住自己的肚子,噌了苏远之一眼:“慢一些,小心孩子。” 苏远之眼中像是落入了漫天繁星,潋滟无比:“嗯,放心好了,我会慢一些的。” 昭阳瞧着他的神情,总觉着他口中的这个慢,意有所指。 只是苏远之却已经等不急了,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抬起手来,将床幔放了下来。 昭阳猜想的不错,苏远之所言的慢,并不是说的速度,而是……时间。 昭阳被折磨得全身酸软,几乎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而那个罪魁祸首却一脸餍足:“娘子要体谅一个许久不曾开过荤的人……” 言罢,又将手覆在了昭阳的肚子上,嘴角微微翘起:“我倒是觉着,我们孩子似乎很喜欢我这样与他打招呼呢。” 这样跟孩子打招呼…… 昭阳默,比脸皮,她素来不是苏远之的对手。 昭阳累得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睁开眼就瞧见床幔被放了下来,看不见外面的情形。 苏远之的声音在屋中响起,似乎是在吩咐什么事情:“押送粮草必然是要走官道的,这段时日,命人严密监视着所有通往渭城的官道,一旦发现有押运粮草的队伍出现,你自行安排,选个合适的地方将东西截下来。最好伪装成山中强盗,莫要轻易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是。”应答的,是怀安。 “太子殿下到了何处了?可有消息传来?”苏远之又问。 昭阳竖起了耳朵,便听见怀安应着:“已经入了楚国,那边四日前传来的飞鸽传书昨天收到了,说已经到了明延关,按太子殿下一行人的赶路速度算来,今日应当到滨州城了。” “滨州城。”苏远之重复了一遍:“滨州离渭城还有一段路程,怕还得要十多天才能归来,你传信过去,让他们同太子殿下说,渭城有变,加快行程。让太子殿下身边的人都盯紧了,务必要保证太子殿下的安危,若有丝毫差池,提头来见。” 第489章 凶多吉少 苏远之同旁人说话的时候,声音与在昭阳面前全然是两个人。 昭阳听着苏远之冷漠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嘴角便翘了起来,自己在他的身边,终究也是特别的,这样的认知,让她格外的欢喜。 “退下吧。”苏远之吩咐着。 怀安应了一声,外面就没有了声响。过了片刻,苏远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醒了?” 说着,就将床幔掀了起来。 昭阳望着苏远之,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道:“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苏远之在床榻边坐了下来,伸手将昭阳抱了起来,让她枕在自己的腿上,伸手将榻上的夏被拉了拉,遮住她裸露在外面的肩膀:“我听见你呼吸声不如之前睡着的时候那样平稳了。” “……”昭阳眼中满是诧异:“你不是在与怀安说话吗?还能分得出心思来听我的呼吸声?” 苏远之挑了挑眉,也不多加解释,只轻声道:“已经戌时了,都过了用晚饭的时间了,饿不饿?起来吃些东西吧。” 昭阳摸了摸肚子,倒的确是有些饿了,中午也只是在君子楼用了些茶点,回府和苏远之没说多一会儿的话就被苏远之拉来填肚子了,她却还是饿着的。 心中想着,便瞪了苏远之一眼:“饿了,都怪你。” 苏远之轻笑出声,扶着昭阳坐了起来:“嗯,怪我,娘子想要怎么惩罚都行。” 昭阳见着苏远之没脸没皮的样子,却也并不是真的生气了,只瞪了苏远之一眼:“叫姒儿进来给我穿衣裳吧。” 苏远之脸上笑容愈发暧昧了几分:“还是莫要叫姒儿了,我来给娘子穿衣便是。” 言罢,便站起身来去屋中放置衣物的柜子里取衣裳。 昭阳有些奇怪他为何不让姒儿进来给她穿衣裳,便将被子掀了开来,开口道:“你可知道我穿什么?” 一低头,却瞧见自己身上尽是红红紫紫的痕迹。 昭阳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耳朵亦是烫得吓人。“苏远之……”几乎咬牙切齿的语气。 一旁传来苏远之的轻笑声:“唔,娘子不能怪我,先前分明是娘子先诱惑我的。” 昭阳哼了一声,想着以后再也不能让苏远之得手了。 苏远之自是不知昭阳心中所想,不一会儿,取了衣裳过来,将衣裳展开来给昭阳看:“天色这样晚了,娘子也不会出门了,穿这个就好。” 昭阳瞧着苏远之的手中拿着一件雪青色的轻罗纱衣,想了想,就点了头。 苏远之扶着昭阳站起了身来,为昭阳将衣裳穿好了,又拉着昭阳走到梳妆台前,取了梳子来将昭阳头上的发髻打散了,仔细梳了,从妆柩中拿了一根雪青色发带来,随手系了发带。 而后拥着昭阳,目光落在铜镜之中:“娘子容色绝艳,怎么都好看。” 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苏远之倒是越来越会说情话了,心中欢喜,只是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你再这样磨磨蹭蹭下去,只怕到子时我都吃不到晚饭了。” 说着,就扬声唤了姒儿进来。 姒儿低着头从外面走了进来:“公主可是要传饭,饭菜早已经备好,一直温着的。” “嗯,传吧。”昭阳应了一声,站了起来,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 姒儿应了,悄悄抬起眼来打量了昭阳一眼,见着昭阳身上的纱衣和头发,心中自然明白了过来,脸上闪过一道暧昧的笑容来。 只是那笑容刚露出端倪,就察觉到一道冷冷地目光扫了过来,姒儿慌忙低下头,轻咳了一声,退了下去。 若只有公主,她还可以打趣两句,只是相爷在,她却是什么主意都不敢打。 姒儿想着,心中却是欢喜的,虽然相爷脾气怪了一些,只是相爷对公主是真的好,她自然为公主高兴。且此前她还有些不满相爷的残疾之身,如今这也已经不是问题了。 姒儿嘴角翘了起来,下了楼将温在炉火上的饭菜一样一样地端了上去。 只是相爷来,总是这样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倒是辛苦了她了,相爷一样,所有侍候的事情都得她亲力亲为,唉…… 吃了晚饭,昭阳便半倚在美人榻上休息,下午睡了一个下午,如今到了正该睡觉的时候,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觉着,无论如何,也得查明父皇的下落才是。”昭阳轻叹了口气:“我总觉着父皇应当还在宫中,可是宫中那么大,真正要查起来却不是什么易事。” “还有母后,母后如今仍旧在冷宫之中。假皇帝盯得太紧,我想了无数的法子,也没有办法打探到里面的消息,更遑论将母后救出来了。” 苏远之拿了一本闲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听的昭阳这样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皇后娘娘一切平安,在冷宫之中未必是什么坏事。正因为冷宫有重兵把守,连你也很难传递消息,所以皇后娘娘才愈发的安全。如今朝中这样的局势,皇后娘娘出了冷宫,反倒不安全了。” “至于陛下……”苏远之的眸光闪过一道暗沉之色:“我猜想,陛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昭阳一惊,抬起眼朝着苏远之望了过去,苏远之脸上神情严肃,却不像是在说笑。 昭阳的心猛地拧了起来,半晌,才开口问着:“为何这样说?” 声音之中,竟然有些颤抖。 其实她此前也猜测过父皇是不是出了事,毕竟那天牢之中的老者留下的八个字中的后面四个字,是帝星陨落。 这四个字并没有什么太难懂的意思,暗示的,正是帝王陨落驾崩之意。 因而,她才会怀疑,那被太后送出宫养病,却死在了那院子里的李公公是父皇。 可是经由沧蓝查探,那李公公并未易容,不是父皇。她才松了口气,说服着自己,父皇定然还在人世。 虽然父皇此前偏心与德妃和楚临沐,虽然因着父皇的多疑,使得母后和她都伤透了心。 可是她仍旧希望,父皇好好的活着。 “为何这样说?”见苏远之良久没有应声,昭阳便又开口问道。 第490章 谋定而后动 苏远之走到昭阳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握住昭阳的手:“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怕你伤心难过,只是,若是隐瞒了你,只怕你以后知道了此事,会怪我。其实这也不过是我回到渭城,听你说起渭城中的形势之后的猜测罢了,并没有证据。” 昭阳颔首,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你说吧,我听着,我能够承受的住的。” 苏远之沉吟着,轻轻捏了捏昭阳的手,才开口道:“因为混在难民中涌入的士兵,因为假皇帝迫不及待地想要御林军的布阵图,所以我才觉着,陛下只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这两件事情与父皇有何关系?”昭阳不解。 苏远之将昭阳揽入怀中,声音放轻了许多:“假皇帝如今已经冒充了陛下,坐在了那龙椅之上,他为何还要兴兵谋反?” “他如今已经是皇帝了,想要他的儿子楚临沐登基,也可以随意寻个错处,废了君墨的太子之位,立楚临沐为太子。这样兵不血刃的方式夺位,岂非容易许多?即便是被发现,他本是陛下的双生兄弟,也有皇室血统,到时候一个政变,便可解决问题。” “他没有传国玉玺,迟早会被揭穿,且他的帝位是经过不正常的方式得来的,你不是说了吗?你们苏家一族受开国皇帝的嘱托,守护玉玺,不经过正当手段得到帝位的皇帝,你们是不会认可的。”昭阳咬了咬唇。 苏远之颔首:“假皇帝并不知道我们苏家守护玉玺之事,他既然已经想尽办法替代了陛下,坐到了龙椅之上,自然是想要真正的玉玺,不费一兵一卒地夺得帝位。若是陛下尚在,他定会想方设法地从陛下口中套出真正玉玺的下落,而非这样迫不及待地兴兵,预谋篡位。” “恐怕正是因为陛下已经不在了,且假玉玺之事因着你的缘故,引人生疑了。因而,他才会这样着急,着急让士兵入城,让兵器入城,着急得到御林军的布阵图,准备以陛下双生兄弟亦或者楚临沐的名号,发起夺宫,夺得帝位,改朝换代。” 苏远之的声音愈发地平静了下来,昭阳听得苏远之这样一说,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 苏远之的话句句在理,若是父皇尚在,假皇帝完全可以拷问父皇,问出玉玺的下落,得到真正的玉玺,以父皇双生兄弟的名义,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 之前那假皇帝费尽心思易容成太后身边的李公公,又易容成父皇,打得恐怕就是这样的主意。 可是如今从昭阳得到的消息来看,他似乎已经放弃了这样的做法,准备如前世楚临沐做的那样,直接攻入皇宫,篡位夺权。 为何他突然变换了主意,只怕就是因为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曾料想到的意外。 昭阳咬了咬唇,身子微微颤抖着。 双龙夺珠,帝星陨落。 只怕是因为那帝星陨落的缘故…… 父皇…… 昭阳咬了咬唇,只觉着鼻尖微酸,眼中似有泪水滑落。 苏远之轻叹了口气,将昭阳揽入怀中,轻拍着昭阳的后背:“我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同你说,便是害怕你伤心难过。昭阳,这不过是我的猜想罢了,只是猜想而已。” 昭阳点了点头,声音中却仍旧带着哽咽:“我知道,我知道。” “尚未查明真相之前,一切都有可能,莫要哭了,你一哭,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苏远之将昭阳抱得紧了一些:“你还怀着身孕呢。” 昭阳抬起手来擦了擦泪水,咬着唇道:“父皇虽然偏宠楚临沐,可是对我和君墨也还是挺好的……” “我知道。”苏远之应着。 “我虽然总是恨他的偏心和多疑,可是他总归是我的父皇,即便是心中有些怨言,也改变不了的血脉亲情。” “我知道。”苏远之声音愈发温柔了下来:“如今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昭阳,你要振作起来,若是陛下真的没了,君墨就是这楚国未来的帝王。如今君墨不在渭城,你作为他的皇姐,自然应当帮他守护好这江山,不能让那些贼人给夺取了。你还要给陛下报仇,不是吗?” 昭阳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她要为父皇报仇,也要为君墨守住这皇位。 她这一世定不会让悲剧再次发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前世的那一切重演。 “假皇帝和楚临沐将士兵放入了城中,咱们除了拦截他们的兵器和粮草之外,还应做好筹备,以防假皇帝和楚临沐发起进攻。”昭阳咬了咬唇,神情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 “明日一早,我就去太尉府见外祖父。如今楚国大部分的兵马仍旧掌握在外祖父和我几位舅舅手中,我得让外祖父知道此事,尽快暗中调集兵马。” 苏远之点了点头,也不阻拦,只低声应着:“好。” 说做就做,虽然没有什么睡意,昭阳却也强迫自己歇下,第二日一早起了个早,径直出了公主府,朝着太尉府而去。 沿路仍旧满是难民,昭阳掀开马车车帘往外望去,倒也瞧出了一些端倪。 果真如孟志远所言,难民之中的青壮男子不在少数,瞧着那模样,一点也不像是千里迢迢逃难而来的样子。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道冷芒。 到了太尉府,昭阳急急忙忙寻了柳传铭来将城中情形与他说了,柳传铭停了昭阳的话,勃然大怒:“他们也实在是太过大胆了一些!” 而后便在屋中来回踱步,半晌才转过头对着昭阳道:“上一回你来了之后,我就暗中调集了不少的兵马,放心好了,此事交给我就是。” 昭阳听柳传铭这样胸有成竹的保证着,心中才稍稍舒了口气:“多谢外祖父。” 顿了顿又道:“只是他们的士兵是随着难民入城,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柳传铭冷笑了一声:“大批入城反倒惹人怀疑,而且还要费心思,筹备着又是人又是兵器的,太过麻烦。我们只放少数精英队伍进城,你告诉你家狐狸,让他无论如何,想方设法地将渭城的两个城门的守卫都握在手中,一旦兵动,大军直接从城外赶来就是。到时候里应外合,杀他个措手不及。” 第491章 端王拦路 柳传铭送昭阳走到院子门口,又道:“我最近要离开渭城一趟,要调集兵马,尚需我亲自去打点打点,那群小崽子除了我不认别人。如果有什么事,你和你家那狐狸说就是了,他准能想办法找到我的。” 昭阳听着柳传铭左一句你家狐狸,右一句你家狐狸的,嘴角亦是忍不住染上了一抹笑意:“昭阳知道了,外祖父出门在外一切小心。” 城中尽是难民,且难民中混迹了不少的士兵,昭阳亦是不敢多在城中逗留,径直吩咐了马车车夫回府。 马车行至一半,却被人拦了下来:“公主,西蜀国端王求见公主。” 昭阳眯了眯眼,略显不悦,到底是她脾气太好了,因而她的马车走在路上,总有人来拦。 昭阳也没有下马车,只扬声道:“端王殿下拦下马车,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曲涵轻佻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我觉着,公主还是下马车与我寻个适合说话的地方聊一聊吧,事关太子爷,公主若是错过了我这消息,只怕是要后悔的。” 君墨? 昭阳一愣,心思转了转,曲涵是何意?什么有关君墨的消息? 昨夜怀安不是才回禀了吗?君墨已经进了楚国地界,如今应当是在滨州城的。 只是心中虽然这样想着,却也让姒儿扶着她下了马车。 曲涵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裳,一双桃花眼朝着昭阳看了过来,似笑非笑:“要见公主一面可不怎么容易,昨日早上我专程去公主府拜访,却被拦了下来,公主这段时间也不去梨园听戏了,好不容易大街上遇见了,公主却连个好脸色都吝啬给,唉……伤心,着实伤心。” 昭阳瞥了曲涵一眼,懒得同他搭话,四下看了看,周围没有沧蓝置下的产业,只瞧见一旁的酒楼上有叶府的标识,昭阳想了想,抬脚朝着那酒楼走了过去。 进了酒楼,昭阳尚未拿出叶子凡给她的玉佩,那掌柜就迎了上来:“昭阳公主,楼上有公子专程吩咐为公主备的雅间,公主请。” 昭阳有些诧异地看了那掌柜一眼:“什么雅间?” 那掌柜笑了起来,脸上俱是谄媚:“公子去了柳州,只是临走之前吩咐了,公主到叶氏所有的店中,都以贵客待之,所有酒楼茶楼客栈都专门为公主留一间雅间。” 曲涵听了那掌柜的话,亦是笑了起来,目光在昭阳身上打了个转儿:“啧啧,我怎生就没有这样的待遇,民间传言,叶府公子对昭阳公主情根深种,莫非是真的?啧,苏丞相那样小心眼的人,若是知道了此事,公主你说,会不会打翻醋坛子?” “……”昭阳瞪了曲涵一眼,心中暗想着,何止是打翻醋坛子。 掌柜带着昭阳上了楼,雅间在最里面,掌柜将门推了开来,曲涵先一步走了进去,挑了挑眉道:“啧啧,这风格与你的公主府倒是有些相似嘛,而且桌椅板凳什么的,用料倒是极好,做工精致。” 掌柜笑呵呵地跟在后面:“小的去给公主准备茶水点心,公主请稍候。” 言罢,就掩上了门走了出去。 昭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转过头望向曲涵:“你说你要同我说的消息,事关君墨,究竟是何事?” 曲涵却是不紧不慢地在屋中逛了一圈,雅间中放着一个柜子,上面摆放了不少的摆件,曲涵目光落在那些摆件上,拿起来把玩着:“太子殿下去北燕国也有些时日了,可是该回来了?应当进了楚国境内了吧?” 昭阳蹙眉,望向曲涵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剑一般:“你如何知晓?” 曲涵转过头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我虽然是个异国王爷,也没什么势力,不过总还是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的。且太子殿下去北燕国恭贺北燕国新帝登基不是秘密,行踪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想要打探也不是什么难事。” 昭阳定定地看着曲涵:“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曲涵却仍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转过身笑着道:“公主在梨园可以随意使用齐王的雅间,想必和齐王关系不错?” 昭阳眉头蹙得愈发紧了几分,不知曲涵突然提起齐王又是何意,见他这副模样,恨不得抬脚给他踹过去,只得深吸了一口气:“你大抵是不希望秦卿在与你有任何关系了。” 曲涵闻言,脸色一下子正经了许多,连连告饶:“别啊,公主殿下,小的错了,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 昭阳冷哼了一声,却也回答了曲涵先前的问题:“齐王是我王叔,却也仅此而已,并未有什么深交,那梨园的雅间不过是齐王的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曲涵眼中闪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暗芒,半晌,才长长地“哦”了一声。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曲涵拿着一个摆放在那柜子上的三彩狮子打量着:“这狮子做工不错,活灵活现的。” 外面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姒儿连忙上前打开了门,却是掌柜带着店小二端了茶点过来:“公主的酸梅汤,还有栗子糕、如意卷、金丝酥雀、豆面馍馍、奶汁角,这位公子的雨后龙井。” “啧。”曲涵又叹了一声。 掌柜上了东西便退了下去,听得脚步声渐远,曲涵才将那三彩狮子放了下来,走到桌子旁坐了,随意拿了一块奶汁角咬了一口:“公主有些日子没见着齐王了吧?” 听曲涵的话还在围着齐王打转,昭阳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思量,莫非,君墨的消息还与齐王有些关系? “倒的确是有些时日没见着了,应当是出去游玩去了吧。齐王是个闲王,素来喜欢游山玩水四处游玩,每年在渭城的时候本就不多,父皇也并未怎么管。以前我也只有在年关的时候,才能在宫中的宫宴见着他,都习以为常了。”昭阳神情淡淡地。 曲涵闻言,嘴角翘了翘:“嗯,倒的确是出去游山玩水去了。我倒是听闻,他最近在滨州城那一带游玩。” 滨州城? 昭阳刚刚端起茶杯的手猛地一顿,抬起眸子望向曲涵,眸中满是探究。 这个地名她自然是听过的,昨夜怀安同苏远之说,君墨四天前传回来的书信上说已经过了明延关,怀安按着他们赶路的脚程计算了一下,说这两日君墨应当要到滨州城了。 齐王现在在滨州城? 第492章 君墨有险 “你如何知道齐王在滨州?”昭阳目光定定地望向曲涵。 曲涵眯着眼望着手中的奶汁角,似是觉着不怎么好吃,放到了一旁,又重新拿了一个如意卷:“唔,公主也知道的吧,自打我被西蜀国赶出来之后,就四处乱晃了几年,到处都结交了一些朋友,前日收到滨州一位好友的来信,说他本来看中了滨州花满楼的花魁娘子,小心翼翼地讨好了几个月,哪晓得齐王一去就成了那花魁娘子的入幕之宾。” “我那朋友在滨州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只是碍于齐王的身份,也不敢多言。不过据闻,齐王到滨州已经有几天了,似乎是在北燕国新王的登基大典那日到的……” 曲涵看了昭阳一眼:“我记着,滨州城是从北燕国回渭城的必经之路。” 昭阳握着茶杯的手愈发收紧了几分。 昭阳对齐王了解不深,只知道齐王是个闲散王爷,素来喜欢游山玩水。此前在宫中见过几次,却也并未深交。之前在梨园那一回,却几乎是叔侄二人的第一次闲叙,齐王给她的感觉便是温文尔雅,潇洒不羁。 因着他喜欢游山玩水的缘故,见识极广,说起话来幽默风趣,与他聊天是一种享受。 只是苏远之也曾经提醒过她,齐王此人只怕不简单。 虽然看起来不问政事,只知玩乐。可是齐王暗中开的各种店铺却也是遍布整个楚国,若是要收集情报,达到什么目的,却也是轻而易举。 昭阳咬了咬唇,如曲涵所言,滨州是北燕国回渭城的必经之路。 君墨去北燕国参加北燕国新王登基大典之事朝中人尽皆知,齐王却恰好在北燕国新王登基大典的时候到了滨州城。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齐王的蓄意为之。 只是单单这个消息,听起来,倒有几分守株待兔的意味。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却又听得曲涵的声音传来:“你的那位太子弟弟,回渭城的路只怕是危机重重啊……” 若方才曲涵向她透露齐王在滨州这个消息还只是暗示的话,那这就是明示了。 昭阳的目光落在曲涵的身上,仍旧有些迟疑。 她对曲涵此人,一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毕竟他之前与孙尚志走得那样近,如今却突然倒向了她这边,理由还那样奇怪,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 曲涵似乎知道昭阳对自己有所怀疑,倒也全然不在意,只扬起嘴角笑眯眯地望着昭阳:“公主若是不信的话,大可让人去查一查探一探,就知道我所言是真是假了。” 顿了顿,才又道:“齐王才是真正深藏不漏的人啊,啧……” 昭阳低下头,掩下心中翻腾的思绪,站起身来道:“多谢端王殿下的消息,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曲涵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记得将账结了啊,我没银子的。” 昭阳只当作没有听到,抬脚出了雅间的门。 从酒楼之中出来,昭阳径直钻上了马车:“快些,回公主府。” 回到了公主府,昭阳便急急忙忙地回了清心楼,苏远之却不在,昭阳只瞧见书桌上放着一张字条,是苏远之的字迹:“有事出门一趟,天黑前回。” 昭阳将那纸条揉作一团,只觉着手中已经沁出了汗珠。 齐王在滨州城。 这个消息几乎让她坐立难安。 她不知道齐王究竟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又是什么样的立场。如今朝中乱成这副样子,莫非齐王也知道了假皇帝之事,想要趁乱来分杯羹。 怀安说,君墨这两日应当就要到滨州城了。若是齐王等在滨州城,果真是因为想要对君墨不利,她如今得到消息却已经失了先机。 好在苏远之早有准备,君墨身边除了本身的护卫之外,还有苏远之安排的暗卫保护着。 只是即便如此,昭阳却仍旧心急如焚。齐王若是果真在打君墨的主意,且在滨州城已经等了这么几日,定然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昭阳咬了咬唇,跌坐在美人榻上,心中烦躁不安,背后亦是隐隐沁出了不少的汗珠来。 “姒儿,姒儿……”昭阳高声唤着。 姒儿连忙走了进来,见苏远之不在屋中,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连忙道:“公主?” “你即刻派人入宫,找人打听打听,齐王最近一次入宫是什么时候,都见了谁。然后传个信给沧蓝,让她帮忙打探一下,齐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渭城。再打探一下,齐王离开渭城的时候都带了谁,如今的齐王府中,谁在主持。”昭阳连声吩咐着。 姒儿一一记了下来,应声退了下去。 昭阳只觉着手心不停地冒着汗,有些粘乎乎的,不甚舒服,便站起身来走到净房中洗了手。 苏远之在傍晚时分才回了公主府,见着昭阳脸色有些难看的站在窗口发呆,忍不住多看了昭阳两眼,将昭阳拉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怎么了?今天出府出了什么事?柳太尉同你说什么了?” 昭阳咬着唇摇了摇头,伸手拉着苏远之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苏远之:“我今日遇见曲涵了,曲涵说,齐王在滨州城。是在北燕国新王登基大典前后到了滨州,这段时日就一直呆在滨州城的……” 苏远之一怔,眼中带着几分探究。 “昨夜我听见怀安禀报,说君墨已经过了明延关,这一两日大抵就要到滨州了。你说,齐王会不会是冲着君墨去的?”昭阳脸色泛着白。 苏远之按住昭阳的肩膀,轻声道:“没事的,君墨不会有事的。” 昭阳点了点头,只是却怎么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安心。 有匆忙的脚步声响起,姒儿推门而入:“公主让打探的消息都已经打探到了,齐王爷是在太后娘娘头七的第二天离开的渭城,太后娘娘头七当晚进过宫,只见过陛下。离开渭城的时候,齐王妃、齐王世子、齐王府的几位公子郡主都随行在侧。如今的齐王府,是由齐王侧妃在打理的。” 昭阳闻言,神情愈发难看了几分:“这样说来,几乎所有齐王府的主子都跟着一同离开渭城了?” 第493章 她的依靠 苏远之神情似乎也有些诧异:“齐王此前出门游玩,倒是从未将府中家眷带得这样齐过。” “他在离开渭城之间与假皇帝见过面,会不会发现了皇帝是假的?他在渭城之中那么多产业,会不会也知道了假皇帝想要篡位之事?因而想要浑水摸鱼趁机一搏?还是说,齐王根本就与那假皇帝是一伙的?”昭阳连连追问着。 昭阳说着,便自顾自地站起了身来,在屋中来回踱步:“齐王等在滨州城,君墨在宫中见过齐王许多次的,他若是见着是齐王,只怕压根不会对齐王设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齐王趁机算计君墨……” 声音之中满是焦急。 苏远之握住昭阳的手:“你莫要慌乱,君墨不会有事的。我即刻命怀安用楼中最快的飞鸽传书到滨州,调集滨州所有可以调集的人马,保护君墨安全,且让他们莫要让君墨和齐王呆在一同便是。齐王兴许早有准备,可是他定然不会知道,滨州也有我们楼中布下的暗部。” 昭阳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她明白自己有些太过焦躁了。可是事关君墨的生死,她却不得不在乎。 重生一世,她最想要做的事情,便是好好保护好母后和君墨。 她不能让他们有事,决不能够。 昭阳眼中有泪光闪烁,目光定定地望着苏远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君墨出事,我求你。” 苏远之将昭阳揽入怀中,不停地拍着昭阳的背安抚着:“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说着,就拉着昭阳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我要去楼中安排此事,今夜未必会回来。你听话,在府中好好的吃晚饭,早些睡,你莫要担忧,一切有我,没事的。” 一切有我。 这仿佛像是一个魔咒,有苏远之在,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昭阳对此深信不疑。 “好,我听你的话。”昭阳点了点头。 苏远之将姒儿叫了起来,吩咐了姒儿好生照顾昭阳,就同暗卫一同翻身从窗户离开。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外面却听不见蛙鸣声,宁静得不像是夏日的夜。 昭阳的手在袖中暗自握紧,只怕是暴风雨就要来了。 姒儿将屋中的灯都点了起来,亮如白昼。 见着昭阳在发呆,便又开口道:“对了公主,除了公主先前吩咐打探的事情,沧蓝姐姐还传了个消息过来,说孟大人进宫向陛下禀报了难民有些奇怪的事情,并将他发现的异状一一同陛下说了。陛下只说,不管男女老少,皆是楚国百姓,既然受了灾祸背井离乡逃难至此,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让孟大人不必细究。” “陛下还劝孟大人,说孟大人与淳安公主的大婚就要到了,救济灾民一事虽然重要,与公主的亲事也不能忽略了,让他也分些精神出来准备亲事。说救济灾民的事情户部原本就有一套章程,只需要照章办事就好。” 昭阳冷笑了一声:“他自是不希望孟志远去追究此事,还想要用亲事分散孟志远的注意,倒是打得一手好主意。” 姒儿有些不解:“既然公主都已经知道了陛下的反应,又为何还要让孟大人入宫将此事禀报给陛下呢?直接隐瞒下来不是更好?” 昭阳目光定定地望着桌子上摇曳的灯火,微微眯了眯眼:“孟志远性子本就古板,遇事喜欢认死理,且是个细致入微的人。假皇帝将这救济灾民的事情分配给他去做,一则是害怕户部尚书知晓了他的打算,二则想要拉拢孟志远,可是也想要考验考验孟志远。” “孟志远对救济灾民一事十分上心,那些疑点不会发现不了,若是孟志远隐而不报,反而引得假皇帝和楚临沐怀疑。” 昭阳眯了眯眼:“对了,还有楚临沐……” 姒儿有些疑惑地望向昭阳,便听得昭阳道:“假皇帝和楚临沐意欲起兵叛乱,可是我一直担心得到他们起事时间太晚,外祖父和苏远之都会来不及准备。不过如今我想到了两个法子,知晓他们起兵叛乱的时间。” “哪两个法子呀?”姒儿眼中亦是有些好奇。 昭阳咬了咬唇:“叛乱之前,假皇帝定然会想方设法地将楚临沐从天牢之中放出来,毕竟,朝中许多人,认的主子是楚临沐。且带兵之人,只能是楚临沐。其他任何人,假皇帝都不会信任。之前我便让沧蓝想法子收买几个天牢之中的狱卒,让他们定要盯紧了楚临沐,一旦发现楚临沐离开了天牢,无论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来报。” “楚临沐一离开天牢,就可传信给外祖父,让他召集兵马,准备入城。而叛乱的具体时间,得让刘平安留意着。为了不引起大的动乱,他们十有八九会选择晚上行事,且会提前让刘平安按着他们的要求布置御林军的防守。也要告诉刘平安,只要他接到让他按要求布置御林军防守的命令,定要想方设法地将消息传出来。” 姒儿脸上神情亦是凝重了起来,颔首应道:“是。” 用了晚饭,昭阳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躺在美人榻上小憩,只听得外面几个惊雷劈下,不多时就霹雳扒拉地下起了雨来。 昭阳站起身来,推开了窗子,雨下的极大,窗口亦是不时地飘进来一些雨。 “果然是要下雨了。”昭阳眯了眯眼,轻叹了一声。 苏远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卯时左右才回屋,洗漱了之后就躺在昭阳身边睡了下来。昭阳被他吵醒了,问了问苏远之情形如何,苏远之只道一切已经布置妥当。 昭阳听他这样说,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去,却是没了睡意,索性起了身。 用了早饭,出门散了会儿步,回到清心楼,就听见姒儿来禀报着:“公主,齐嫔娘娘给公主传了信来,说公主点的那出戏已经排好了,德妃请了她们下午听戏,问公主可要一同去听?” 昭阳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姒儿所说的戏是什么戏,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应道:“自然是要去的,这几日各种事情太多,也实在是有些疲累了,倒是不如去听个戏放松放松。” 姒儿笑着应了:“那奴婢就去让人准备了。” 第494章 戏如人生 宫中设有专门听戏的地方,叫畅音阁。前两年太后倒是偶尔会听听戏,昭阳也去陪着听过几回,只是太后素来不怎么待见昭阳,一来二去,总也讨不到好脸色,便索性不去了。 畅音阁中有个极大的戏台子,戏台子下面,便是一片湖,观戏的地方设在对面的廊檐之下,许是因着那片湖的缘故,随时炎炎夏日,一走进畅音阁倒也十分凉快。 观戏园已经有许多嫔妃在候着了,见了昭阳,便连忙同昭阳请了安。 昭阳笑了笑,在第一排的位置上落了座。 不多时,贤妃也来了,见着昭阳,脸上亦是染了几分笑意,在昭阳身边坐了,才笑眯眯地道:“这大热的天,今儿个怎么进宫来了?” “可不嘛,这大热的天,昭阳公主挺着个大肚子,倒实在是不嫌麻烦的。”德妃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贤妃同昭阳说话,忍不住含讥带讽地开了口。 众人见着德妃对昭阳这样明目张胆地针对,皆是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 昭阳连眉毛都懒得抬一抬,脸上带着笑,似乎全然不将德妃的话放在心上,只侧着身子回答着贤妃的话:“在府中待得有些无趣,听闻宫中的戏班子排了新戏,想着左右也没有什么事,就进宫来听一听戏。昭阳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贤母妃了,贤母妃可好?” 贤妃笑着颔首应道:“好着呢。” 目光落在昭阳的肚子上,眼中闪过一抹伤感,却极快地收了起来,轻声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倒是个体贴的,好似一直也没怎么闹腾,看你月份这样大了,除了肚子大了些,其他都没怎么变呢……” “可不嘛,瞧着昭阳公主可真叫人羡慕,此前我怀有身孕的时候,到了最后两个月,全身都浮肿了起来,连鞋子都穿不了,整日里只能躺在床上休息,都不敢见人了。”齐嫔亦是在一旁笑着应道。 昭阳笑眯眯地转过头:“我有些日子没见着我那小皇妹了,怎生没有将她带过来?” “可带不过来……”一提起自己的女儿,齐嫔脸上俱是幸福的笑:“她啊,可闹腾了,全然无法安静,我若是带过来,这戏也就没法子听了。” 三人竟是全然将德妃晾在了一旁,德妃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了片刻,眼中满是冷芒。 正说着话,昭阳就瞧见一个穿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艳丽身影走了过来,是莹容华。 昭阳目光落在莹容华的身上,嘴角含笑:“每一次见着莹容华,心底都忍不住地会生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的感叹。” 众人闻言,都转过了头,朝着莹容华看了过去。 莹容华见大家都在看她,却也丝毫不露怯,笑眯眯地上前行了礼,而后抬起手来扶了扶自己头顶的金丝偏凤簪,媚眼如丝:“德妃姐姐竟也来得这般早,方才陛下在贱妾殿中还提起德妃姐姐呢,说德妃姐姐最近打理后宫实在是辛苦,让贱妾若是没事,多帮衬帮衬。” 若非场合不对,昭阳只怕就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这莹容华,倒是十分懂得刀子该往德妃的哪个地方捅。 方才她的这番话,表达的意思可不少,一则是楚帝方才在她的殿中,可见她多受宠爱。二则是楚帝剔除让莹容华帮着德妃处置后宫事务,德妃那样小心眼的人,对莹容华分去了楚帝的宠爱本就已经心中恨极,断然不可能容忍莹容华再来插手后宫事务的。 昭阳的目光落在莹容华头顶上簪着的金丝偏凤簪上,眸光略沉,在这宫中,凤簪可不是谁都可以簪的。 带凤头的簪子,只有皇后才能簪。而凤尾簪和偏凤簪,只得妃位以上的嫔妃能够簪。 稍有逾越,便是丢掉性命的事情。莹容华不傻,定不会犯这样的错处,只是方才同德妃说话的时候,却三番两次的抬起手整理那支偏凤簪。 德妃果然也瞧见了那簪子,眼中冷意更盛:“谁允许你簪凤簪的?莹容华入宫这么久,莫不是连宫中的规矩都不懂的?若是不懂,本宫倒是可以好生教教你。谁给莹容华戴的这簪子,拉下去杖毙!” 莹容华斜着眼望向德妃,脸上带着几分惊诧:“这簪子是陛下送给贱妾,并且方才亲手给贱妾带上的啊,德妃姐姐要将陛下杖毙吗?” 德妃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像是吃了一个苍蝇一样的恶心,手在袖中几乎将手中的锦帕搅碎,咬牙切齿地道:“原来是陛下送给莹容华的啊,那莹容华便好好戴着吧,好好的戴着。” 昭阳转过头和贤妃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瞧见了显而易见的笑意。 昭阳的目光落在莹容华的身上,嘴角一翘,这个女子,倒是有几分意思。她倒是极少瞧见德妃在谁身上吃瘪,实在新鲜。 莹容华却似乎全然听不见德妃话中的威胁,笑眯眯地谢了恩,站起身来寻了位置坐了下来。 昭阳瞧着德妃额上青筋毕露,默默转开了目光,笑着道:“这戏台子上还没开唱呢,下面倒是先热闹了起来。德母妃,可能够听戏了?” 德妃咬紧了牙关,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开始吧。” 德妃身边的宫人闻言,拍了拍手,戏台子上的大幕便被拉了起来。 宫中戏班子中写戏本子的人倒是十分合昭阳的胃口,不仅仅在这样短短的时间内就将昭阳三言两语随口说来的故事写成了戏本子,还格外的精彩,引人入胜。 众人看得津津入味,唯有昭阳知道,坐在贤妃身侧的德妃,正在压抑着怒气。 “好!”叫好声一片,也有人在下面窃窃私语地谈论着戏中故事。 “那女子实在是好生不要脸,都已经成了亲了,却还与旧情郎藕断丝连,暗结珠胎,这不是水性杨花是什么?丈夫死了,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旧情郎的怀抱之中,实在是可恨。不过贱人自有天收,那情郎也是个朝三暮四的主儿,哪还会愿意喜欢一个已经人老珠黄,没了贞洁的女人?” 第495章 好戏连台 昭阳抿了口寡淡无味的清水,笑眯眯地道:“那女人大抵是以为自己国色天香魅力无双,哪晓得在她以心相待的情郎眼中,早已经是昨日黄花人老珠黄。若非是因着那个儿子的缘故,只怕她那情郎连看她一眼都嫌脏,不过啊,他那情郎有了那么多年轻貌美的新欢,这孩子也是迟早的事情,一旦有了孩子,只怕这女人也就只有被抛弃的下场了。” 昭阳说着,还“啧啧”叹了两声,也不看德妃,目光重新落在了戏台子上。 德妃被气得浑身打颤,放在一旁桌子上的手将茶杯握得死紧,戏台子上的戏子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果真如昭阳所言,戏台子上的男子一转眼,便已经有了貌美如花的小妾,极尽宠爱。 德妃抬起手来猛地一挥,茶杯便落了地,发出一声重重地声响。 众人朝着德妃看了过来,德妃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了身来。 戏台子上的众人一愣,纷纷停了下来,隔着那不小的湖面朝着这边望了过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昭阳又喝了口水,才抬起眼来望向德妃:“德母妃这是怎么了?莫非今日这出戏不合母妃的胃口?” 德妃却并未回答昭阳的问题,只扬声道:“来人,将这戏班子的班主带下来。” 昭阳望向在场的其他人,见众人皆是一脸愕然,索性不再开口,跟着众人一同继续看“戏”。 戏班子的班主很快便被带了下来,是在这出戏中唱一个小配角的老生。因着脸上画得浓墨重彩的,也瞧不出长什么模样。 班主匆匆在德妃面前跪了下来,尚未请安,德妃就厉声开口质问着:“这出戏,是谁让你们写的?” 那班主似乎也有些吃惊的模样,连忙低着头回答道:“是德妃娘娘上个月月底的时候说的,唱来唱去也就那么几出戏,没什么意思,让奴才们想一些新戏,奴才们才写了这出戏。这出戏本是一个话本里面的故事,奴才们瞧着新鲜,就写成了戏本子。”德妃眼中满是利芒,却是一点也不相信这班主的话,抬起眼来在众人的身上扫了一圈,在莹容华的脸上停顿了片刻,最后落在了昭阳的身上。 昭阳知晓德妃是怀疑上了她,脸色如常,却也并未开口。 德妃冷笑了一声,扬声道:“来人,将这戏班子的人全部拖下去,杖毙!” 此话一出,在座的嫔妃皆是面面相觑,一脸的诧异。 贤妃最先开了口:“德妃这是做什么?这戏班子是陛下请进宫的,在这宫中唱戏也唱了不短的年头了,你要将他们尽数杖毙也得要有个缘由吧?” “本宫不喜欢这出戏,这个缘由可算数?”德妃冷眼望向贤妃,因着满脸怒气,那眼睛周围的紫色印记,愈发显得狰狞,看上去有些可怖。 “呵,不喜欢就要将戏班子的众人尽数杖毙,德妃娘娘好大的威风。”贤妃与德妃斗了这么多年,再加上失了孩子的事情,心中对德妃本就有恨意,哪里会惧怕德妃。 贤妃目光扫向一旁跪着的戏班子班主,神情淡淡地道:“你们先下去吧,这出戏便不唱了。” “敢?”德妃将声音拔高了几分:“今日本宫非要他们的性命不可,谁若是不符,便是与本宫作对,你们尽可试试与本宫作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言罢,带着几分挑衅地望了贤妃一眼,扬声道:“还不赶紧来人,将这帮子戏子给本宫拉下去,杖毙,杖毙!” 畅音阁外便涌入了几个侍卫,径直上了戏台子,去拉戏台子上的戏子。 戏子们被这样的变故惊住,在宽阔的戏台子上四下逃窜着,亦有人跪了下来,朝着德妃连连磕头:“德妃娘娘饶命,德妃娘娘饶命……” 贤妃亦是站起了身来:“今日,本宫也就是打定主意要与你斗到底了,你要杀他们,本宫却偏要保下他们,所有人呆在原地不许动!” 侍卫见状,亦是有些发懵,不知该听谁的。 昭阳眯着眼看着,却发现,先前跟在莹容华身边的宫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莹容华身边侍候了,昭阳看了莹容华一眼,若有所思。 德妃和贤妃对峙着,后面的嫔妃大多大气不敢出。 昭阳却跟个没事儿人似得,端着茶杯目不转睛地望着阑干外的湖水,凉风习习,湖水亦是起了波纹。 “你们这是在闹什么?”正在德妃和贤妃争执不下的时候,畅音阁门口却突然传来了楚帝的声音。 众人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同楚帝行了礼。 先前跟在莹容华身侧的那宫女,如今正站在楚帝的身后。 昭阳心中暗自盘算了一下,楚帝这个时辰应当是在养心殿的,从养心殿到畅音阁,得有一刻钟的距离,从事发到现在,也不过两刻钟的时间。 恐怕是德妃那茶杯刚刚落地,莹容华就已经派了宫人去养心殿了。 昭阳眯了眯眼,果然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闹腾腾的,成什么模样?谁来与朕说一说,你们究竟在争执什么?”楚帝的脸色亦是有些不好,背着手抬眼扫向德妃和贤妃,而后移开了目光,落在了莹容华的身上。 “莹容华,你来说一说?”楚帝神情淡淡地。 莹容华连忙应了声,行了个礼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前些日子,德妃姐姐说宫中的戏班子总是那么几出老戏,不甚有趣,便让戏班子写一出新戏来。戏班子写了出来,德妃姐姐就让人来知会了一声,让妾身们一同来听戏。” “妾身听着今日这戏倒是觉着不错,有些新鲜,只是也不知道为何,戏唱到一半,德妃姐姐却突然发起怒来,将茶杯摔在了地上,说她不喜欢这出戏,还下令让人将戏班子的人尽数抓起来,拉出去杖毙。贤妃姐姐觉着德妃姐姐这火发得有些莫名,这戏班子是宫中的老戏班子,此前还为太后娘娘唱过戏的,因而就说不应这样草菅人命……” 莹容华略略抬起眼来,眼中带着几分同情:“其实妾身也觉着,这戏本也没什么问题啊。” 第496章 凤钗 楚帝听完莹容华的话,复又看向了德妃:“你又在发什么脾气?好端端的听戏,怎么就要将这些戏子都杖毙了?” 德妃仍旧板着脸:“臣妾就是不喜欢这出戏。” “胡闹!”楚帝怒斥着道:“朕让你打理后宫,你便是这样打理的?只因着自己的喜怒,就草菅人命?好!你好的很!” 德妃咬紧了牙关,浑身都在轻颤着。 贤妃抬起手来拢了拢鬓角散落下来的发丝,神情淡淡地扫了德妃一眼,幽幽开了口:“陛下也莫要生气,德妃就是这样的性子,此前这样的事情也不少,只是这一回却是几十条人命,臣妾担心此事传出去,对陛下和德妃的名声都有些不利,因而才急忙阻止。只是德妃素来不愿意听臣妾的劝,陛下还是好生劝一劝她吧。” “如今柳州水涝,其它也有许多地方旱灾,灾民都涌入了渭城了。如今德妃统领后宫,此事若是传出去,怕也不怎么好听。” 昭阳低着头,将眼中的笑意藏了下去,贤妃是个聪慧的,自然明白打蛇打七寸的道理。 这样将德妃今日的作为与楚帝的名声绑在一同,楚帝自然不能姑息。 楚帝目光落在贤妃身上,看不出情绪:“你觉着,此事应当怎么处置?” 贤妃笑了笑,面色温和:“好在此事终究没有闹大,咱们在场的人,自然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臣妾想着,此事就这么告一段落吧,就权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近日因着赈灾之事,陛下想必也十分辛苦劳累,咱们后宫中人,也应当体谅。” 顿了顿,贤妃才又道:“听闻今年涌入渭城的难民比以往哪一次天灾都要多,臣妾愿意为陛下分忧,将臣妾宫中的金银首饰都捐献出来,给那些难民换些粮食,也算是略近绵薄之力了。” 莹容华闻言,连忙接口道:“妾身也愿意将月银减半,将宫中的金银首饰都拿出来。” 其他人自也跟上,只留下德妃咬紧了牙关立在原地,此事是贤妃提出来的,她自然不会愿意为贤妃撑这个面子。 楚帝的目光在德妃身上冷冷打了个转:“你们有这个心意就好,国库虽然空虚,却也不差这么点银子。” “今日之事就如贤妃所言,就此告一段落,谁若是走露了风声,便自己提头来见吧。”楚帝冷笑着道,而后目光落在德妃身上:“德妃失德,草菅人命,闭门思过三日。” 言罢,便看了莹容华一眼,莹容华连忙上前跟在了楚帝身后,楚帝方抬脚出了畅音阁。 楚帝一走,众人才起了身,德妃目光冷冷地朝着贤妃扫了过来:“好,好,好。算你狠,今日之事,本宫记下了。” 贤妃觉着有些好笑:“德妃喜欢迁怒旁人的性子一点也没变,突然闹脾气要草菅人命的人是你,去请了陛下来主持公道的人却是莹容华。若不是方才本宫阻止了你杖毙这些戏子,德妃以为,陛下会如何处置你?本宫救了德妃你一次,你非但不领情,还记起仇来。果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德妃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咬牙看了贤妃一眼,便拂袖而去。 贤妃望着德妃怒气冲冲地背影,脸上笑容越盛:“都散了吧,今日好端端的一出戏也没看完,倒也实在是扫兴。” 众人便都站起身来,三三两两地离开了畅音阁。 昭阳等着众人都走了,才站起身来,贤妃笑了笑,转过头望着昭阳:“跟我走走?” 昭阳自是应了下来,扶着贤妃一同出了畅音阁。 畅音阁外,穿过一片花园,便是云影湖。 贤妃在湖边站定,眸光定定地望向那被风吹起波澜的湖水,神情淡淡地:“本想着德妃只怕是没有机会在翻身了,却不想如今她却又复宠了。这后宫,倒是愈发让人绝望了。” 这云影湖是当初贤妃小产之后,被人引诱到此推进了湖中险些丧命的地方。 昭阳见着贤妃的神情,便知道她只怕是又想起了那桩伤心事,连忙劝着:“恶人自有天收,德妃定然不会有好下场的,贤母妃莫要伤心。” 贤妃笑了起来:“如今我没有心,如何伤心?不管如何,德妃尚在一日,我便不会死,总得要看她死在我前面,我心中才放得下。” 言罢,不等昭阳开口,便压低了声音道:“前几日,我倒是总算寻着了机会往冷宫中递进去了消息。这一回也不知怎么回事,陛下将冷宫守得严丝合缝的,幸而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是在冷宫的一角发现了一个极小的缝隙。你母后一切安好,你也莫要太过担忧。只是那边守备实在是森严,我也不敢常让人去。” 昭阳闻言,脚步一顿,笑了起来:“那便好,母后在冷宫中也好。如今正乱着,我也不希望母后卷进这些争斗之中去。” 贤妃点了点头:“也是,我本还担心德妃趁机去找你母后的茬子,可是后来却发现,连德妃也无法进去冷宫。德妃因此还去陛下面前闹了好几趟,终是无功而返。” 昭阳有些不解,按理说来德妃是假皇帝的人,且德妃恨母后入骨,为何假皇帝却会不让德妃见母后呢? 贤妃转过头来望向昭阳:“对了,你母后从里面递了东西出来,让我交给你。” 昭阳闻言,心中一喜:“母后递了东西给我?是什么东西?” 贤妃笑眯眯地颔首:“是一支凤钗,不过你母后却没有只言片语的交代,我也不知她为何要给你一支凤钗,只是你母后这样做,定然是有深意的。你拿回去琢磨琢磨,母女连心,她的心思只怕也只有你能懂了。” 昭阳应了声,便随着贤妃去宫中取了那凤钗,那是一支七翅斜凤钗,昭阳倒是不曾见母后簪过,凤钗的做工极好,精致华美,只是昭阳拿着看了良久也瞧不出这凤钗有什么深意。 只得同贤妃道了谢,将那凤钗收了起来,又同贤妃说了会儿话,才告别了贤妃,准备出宫。 第497章 宠爱 走到御花园,却正瞧见淳安远远地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宫女的手中提着食盒子。 两人正好碰上了,淳安有些不情不愿地同昭阳行了礼,就要离开。 昭阳瞧着淳安的方向好似养心殿,挑了挑眉,笑眯眯地道:“皇妹这样急匆匆地做什么?我难得入宫,皇妹不妨同我说说话如何?” 淳安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瞥了昭阳一眼:“我还要去给父皇送冰绿豆粥呢,若是路上耽搁得久了,这碗中的冰沙都要化了。” 昭阳目光扫过她身后宫女手中那食盒子,却是有些诧异:“皇妹何时这样孝顺了?方才莹容华陪着父皇去了养心殿,皇妹想要见父皇,只怕是不易。皇姐好心劝你一句,还是莫要白跑一趟了。” 淳安抬起手来,似是有些热,用衣袖扇了扇风,撇着嘴有些不高兴地道:“那又如何?父皇定会见我的,也定然会喝我送的粥的。我每日都送的,父皇每日都喝。谁让父皇如今宠我,对我百依百顺呢?皇姐只怕是没有享受过这样待遇的吧?” 淳安漫不经心地看了昭阳一眼:“天气这么热,皇姐挺着个大肚子,还是莫要到处乱晃了,皇妹去给父皇送粥去了,就不远送了,皇姐慢走。” 言罢,淳安便不再看昭阳,带着宫人径直往养心殿去了。 昭阳眯了眯眼,望着淳安的背影,若有所思。 淳安说,楚帝最近十分疼爱她,即便是莹容华在,也定然会见她,会喝她的粥。 楚临沐是假皇帝的孩子,倒是不知真正的淳安究竟是谁的女儿。 莫非也是假皇帝的?因而才格外待见? 昭阳想着,却又暗自摇了摇头,此前也不见假皇帝对淳安这样好,大约是最近突然变了态度的。 只是假皇帝为何会突然改变了对淳安的态度呢? 昭阳蹙着眉,心中暗自思量着。 想来想去,却也只觉着有可能是因为淳安即将要嫁给孟志远的缘故。假皇帝意欲通过淳安来拉拢孟志远,自然要对这个女儿多加疼爱一些的。 昭阳瞧着淳安出了御花园,才抬脚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离了宫。 昭阳回到府中的时候,苏远之已经起了,正靠在美人榻上看书,见着昭阳回来,眉毛一扬:“你心情似乎不错?” 昭阳笑了起来:“嗯,最近太过烦躁,因而专程进宫去看了出戏,找找乐子。” 苏远之拉着昭阳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挑眉道:“来说说,看看你看的戏和我想象中的戏,是不是一样。” 昭阳便将在宫中发生的事情与苏远之说了,笑了笑道:“其实也只是闲来无趣,想要硌应硌应她而已,也没什么旁的心思。” 苏远之也笑,摸了摸昭阳的头发。 两人也都没什么事可做,苏远之继续窝着看书,昭阳便将从宫中带回来的凤钗取出来看了老半天,却怎么也想不出,母后千辛万苦地将这凤钗递出来,并且嘱咐贤妃定要亲自交给她究竟是为何。 不过是一枝普通的凤钗罢了,最开始她还以为钗头是中空的,里面定然有母后想要传递的消息,只是拨弄了半晌那钗头,却也只得放弃了,那凤钗的钗头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暗藏玄机。 “我瞧你在那里看那支钗看了有小半个时辰了,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莫不是哪一个俊逸公子送你的?”苏远之终是从书中抬起了头来,朝着昭阳看了过来。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才将这凤钗的来历与苏远之说了。 “我自问记性还是不错的,应当不曾见过母后戴这只凤钗。本以为母后是有什么消息想要通过这凤钗告诉我,可是我鼓捣了老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实在是一支在普通不过的钗了。” 苏远之闻言,将那凤钗从昭阳手中接了过来,亦是看了半晌,并未有什么新奇的发现,就将那凤钗又地还给了昭阳:“兴许你母后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只是想要告诉你,她一切安好罢了。” 昭阳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这样宽慰自己:“也罢,知道她平安无事就好。” 说着,便将那凤钗装进了盒子中,放了起来。 让姒儿将那凤钗放好了,昭阳才转过了身来,望向苏远之:“先前准备离宫的时候遇见了淳安,淳安正准备去给假皇帝送冰绿豆粥,我提醒她假皇帝正与莹容华一同,应当不会见她。淳安却说,如今假皇帝正宠着她呢,不会不见她的,也不会不喝她送去的粥的。” 苏远之侧过头看了过来:“他们要拉拢孟志远,孟志远发现了难民中的端倪,他自然不希望孟志远走露了消息,因而就想要依靠淳安来拉拢孟志远,对淳安好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苏远之倒是与她想的一样,昭阳在心中暗自想着。 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觉着今日太阳都快要落山了,却不知为何突然闷热了起来,恐怕又要下一场暴雨了,这两日夜里倒是总下暴雨。 昭阳伸手取了一旁的美人团扇来扇着,眼中带着几分思量,也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过了好半晌,昭阳突然凑到了苏远之的面前,伸手将苏远之手中的书抽了去,目光灼灼地望着苏远之:“我方才突然想起来,如今宫中那个淳安,是我的人啊……” 苏远之挑眉,笑意吟吟地望向昭阳:“嗯?怎么了?” 昭阳咬了咬唇:“楚帝如今对淳安这样宠爱信任,淳安送去的东西都吃,我为何不能在淳安送去的东西里面动些手脚呢?” 苏远之一听昭阳的话,便明白了昭阳在打什么主意。 “你是想要下毒?” 问完,便摇了摇头:“皇帝身边素来许多能人异士,能够送到皇帝手中,入皇帝口的,俱是经过了许多道的检查,下毒未免也太过明显了一些。”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可以用慢性毒药,在食材之中喂毒。也可以用食物相克,总会有机会的……” “淳安每天都送,假皇帝每天都有喝,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 第498章 劫粮车 苏远之见昭阳眼巴巴地望着她,眼中晶晶亮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嗯,你若是想要做便放手去做便是……” 顿了顿,才又道:“为了避免暴露,药还是我来帮你寻吧。陛下身边有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也好对症下药。” 昭阳闻言,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伸头亲了苏远之一口,而后便笑嘻嘻地退了开去:“多谢夫君了。” 苏远之挑眉,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斜眼朝着昭阳睨了过来,眼中竟满是魅惑,声音亦是低沉了几分,带着沙哑:“送上门来的肉,我如何能够放过?你莫非以为,一个吻就能将我给打发了?” 昭阳心中暗道不妙,眼珠子一转,连忙抬起手来捂住肚子:“孩子在踢我,肚子有些疼,你放手。” 苏远之倒是听话的,听昭阳这么一说,便将握着昭阳的手松了开。 昭阳见状,连忙退后了几步,隔得远远地看着苏远之,眼中俱是警惕。 苏远之见她这副模样,便笑了起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现在跑了又有何用?待会儿晚上我再向你讨债便是。”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摇着扇子,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也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苏远之复又将昭阳方才从她手中抽走的书拿了起来,漫不经心地道:“想要让我帮你,就莫要想着跑。不然,有得你后悔的。” 昭阳跺了跺脚,也不敢再乱打什么主意,只哼了一声,轻声骂道:“老狐狸。” “狐狸就狐狸了,做什么非要加个老字?”苏远之觉着受到了打击:“我很老么?” 昭阳翻了个白眼:“比我大了五六岁呢,你说老不老。” 苏远之闻言便又垂着头笑了起来:“嗯,晚上让你知道知道,我究竟老不老。” 姒儿正在布菜,外面就下起了雨来,雨下的极大,噼里啪啦地。只是这样的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刚吃完饭,就已经停了。 骤雨初歇,雨洗过的空气倒是十分的清新,也不怎么觉着闷热了。昭阳便带了姒儿在湖心岛散了会儿步,回到屋中想着自己许久不曾看账册,便让姒儿拿了账册来看。 子时左右,昭阳已经歇下,便听见怀安的声音从外面穿了进来,说是有事要求见苏远之。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将床幔放了下来,让怀安进了屋。 “主子,戌时左右,在渭城的北面的官道上发现了押送粮草的队伍,有粮草四十车,应当是从渭城北面的摇柳镇送过来的,属下命人跟踪着那押送粮草的队伍,等押送队伍到关山的时候,便假扮关山的匪寇,将粮草车截下来。” 怀安的声音平淡而冷漠。 “好,大致什么时候到关山?”苏远之问。 “两个时辰后。”怀安应着。 苏远之闻言,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我随你一同去。” 怀安应了一声,苏远之便挥了挥手,让怀安退到了门外等着,而后才走到了床榻前,将床幔掀了起来:“我出去一趟。” 怀安的话,昭阳方才听得十分清楚,自然知道他是要去什么的,便点了点头应了声:“好,一切小心。” 苏远之笑了笑:“假皇帝大抵还不曾想到押送粮草的队伍被人盯上了,想必防备不会太严密,我速去速回,你早些睡吧。” “嗯。”昭阳颔首应着。 苏远之伸手刮了刮昭阳的脸颊:“欠我的债今夜也向你讨不了了,先欠着,利息一同算着。”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便哈哈笑了起来,十分愉悦的模样,而后将床幔放了下来,径直离开了屋中。 昭阳睁着眼望着床幔上绣着的牡丹花,心中仍旧有些担忧,只是苏远之的本事,她素来是相信的,也应当相信。 发了会儿呆,便也闭上眼睡了。 半夜时分,昭阳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就瞧见一个暗色身影坐在床榻边,似乎是在脱衣裳。 “回来了?”昭阳揉了揉眼睛,问着。苏远之转过头来:“吵醒你了?” 昭阳尚迷糊着,却也惦记着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苏远之笑了笑:“已经截下来了,如我们之前料想的那样,他们果真在粮草中藏了兵器,想必是兵器太多,一下子也运不完,这一回只运送了三千弓,一万箭。” 昭阳神志稍稍清醒了一些:“那如此,咱们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苏远之在昭阳身侧躺了下来,将昭阳揽入怀中,才开口道:“打草惊蛇倒是应当不会,咱们是假扮的山中匪寇,假皇帝虽然会发怒,但是应当暂时不会起疑。只是他怕是还得押送好几次,若是下一次咱们继续用这样的法子来劫车,他便定然会怀疑了。” “那怎么办?”昭阳连忙追问着。 苏远之笑了起来:“不管如何,他总归是要想法子将东西运到渭城的,且瞧着这模样,我推测,他们应当是在渭城周围的一些城镇暗中设了打造兵器的地方,渭城周围的城镇也算不得太多,我让暗卫一一去摸个遍,打探打探哪些地方设有他们制造兵器的窝点。到时候咱们就不劫车了,直接将那些制造窝点一锅端了便是。” 昭阳点了点头,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只是既然是制造兵器,自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去做的,只怕要查起来也不如苏远之口中说的这样容易。 “这一回的粮草车是从摇柳镇送过来的,我已经让怀安带人去摇柳镇了,制造兵器需要不少的铁、木头、皮革那些材料,且也需要不少的人力。顺着这些东西顺藤摸瓜,总能够找到的。”苏远之懒懒地道。 “嗯。”昭阳应着:“武器到不了渭城,他们只怕是要狗急跳墙。” 苏远之轻声笑了起来,扶着昭阳腰的手缓缓往上挪了挪:“他们是不是要狗急跳墙我才懒得管,莫要说这些无趣的事情了……” 手在昭阳身前摸了一把,声音染上了几分沙哑:“嗯,自打你有孕之后,这里倒是大了许多……” “……” “轻一点。” 第499章 滨州消息 第四百九十八章滨州消息 六月底七月初,天愈发热了起来,昭阳往年倒是不怎么惧热,今年却不知是怎么回事,总觉着热得浑身难受,邱嬷嬷说,大抵是因着她有孕的缘故,怀孕的人比旁人要更怕热一些。 昭阳整日里扇子都不曾离手,屋中还摆放了不少的冰盆,才稍稍将那因为热而有些烦躁得情绪压了下去,却还是一动就会全身出汗,整日里躲在屋中,哪儿也不想去。 苏远之见了,亦是有些心疼,便也陪着昭阳呆着。 假皇帝和楚临沐倒似乎突然消停了下来,并无什么太大的动作,连押运粮草之事似乎也停了下来。 一连好几日,平静得让昭阳有些坐立难安。 “大约是因为上一回截了他们粮草的缘故,他们如今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生害怕走露了风声引人怀疑,怀安说,这两天似乎有人在渭城西面和南面的官道上面探路,恐怕也就是这两天,也会有动作了。” 苏远之听昭阳说了心中的疑惑,笑了笑开口道。 下午时候,沧蓝倒是送了封信来,昭阳展了开来看了,便扬了扬眉:“倒果真如你所言,这一回,他们倒是谨慎了许多。兴许是觉着上一次是因为在夜里偷偷摸摸地押送,因而才被人盯上,失了粮草和兵器,这一回,他们是准备光明正大的来了……” 苏远之伸手将信接了过去,快速将信上内容浏览了一遍,冷笑了一声道:“他倒也想得出法子,竟然让刘平安带着御林军去押运粮草。符溪镇、明迳镇……倒是方便了我了。” 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便见着苏远之笑了笑:“我立马就让怀安去这两处镇子上查探,定要找到他造兵器的窝点,他既然安排了刘平安后日一早去接应,我便在明天晚上,就将目前为止查出来的那几处地方尽数给他端了。” “这样一来,岂非动作很大,恐怕更引人注目吧?”昭阳凝眉。 苏远之笑了起来:“假皇帝和楚临沐自会震怒,毕竟这批兵器对他们十分重要。一下子端掉好几个窝点,动作的确也十分的大。只是他们却定然猜不到,是我出的手。毕竟这个时候,我还在柳州。他们怕是也会怀疑你,只是你终归只是一个女子。” 顿了顿,却又眯了眯眼:“我要不要寻一个替罪羔羊来替我背了这黑锅呢?” 昭阳斜了苏远之一眼,笑了起来:“怕是不成的吧?这朝中还有谁能够替你背下这么大一个黑锅的?” 苏远之眯着眼想了许久,眼中却突然有光芒划过:“谁说没有?这个黑锅,可以给齐王,或者是端王也行。” 昭阳闻言,仔细思量了片刻,便明白了苏远之打的主意:“那便齐王吧。” “嗯?为何?”苏远之看了过来:“听闻你与端王走得很近,莫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不成?”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应着:“选择齐王,原因有二,一则是我一想到齐王蓄意等在滨州城,有可能对君墨不利,我便十分不喜。二则,齐王这人,隐藏得太深了一些,我想要借由此事探一探齐王的底。” 苏远之闻言,便也笑了起来:“好吧,既然娘子都这样说了,那就齐王吧。只是齐王如今不在渭城,即便是将这黑锅栽赃嫁祸到他的身上,也未必能够如你所愿探到他的底细。” 苏远之素来是行动派,怀安他们也都是十分厉害的人物,果然在第二天夜里就将此前已经探出来的兵器制造点尽数端了。 “一共有弓两万,箭七万,长枪三万,刀七千,剑三千。所有的兵器属下都已经命人暗中转移到了各处据点。” 昭阳总觉着,怀安的性子与在人前的苏远之有些相似,说话都是十分简单,毫不拖泥带水,也绝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倒是极好,这些兵器正好可以给外祖父手中的那些士兵用。”昭阳笑眯眯地道,说着便又转过眸子望向了苏远之:“只是,东西倒是转移了,相爷预备如何将此事栽赃嫁祸给齐王呢?” 苏远之笑了起来:“怀安他们在查探那些兵器制造点的时候,蓄意留下了尾巴,假皇帝和楚临沐若是循着那尾巴查过去,就会查到齐王名下的铺子上去。且大多铺子其实都并非打着齐王的旗号,只是细查,就会查到齐王身上去。” 昭阳抬起手来,朝着苏远之比了一个大拇指,眼中满是崇拜:“相爷高瞻远瞩,深谋远虑,老谋深算,佩服佩服。” 苏远之闻言,笑眯眯地睨了昭阳一眼:“娘子谬赞。” 昭阳和苏远之闹了这么一出大戏,便心满意足地呆在公主府中等着看楚帝暴跳如雷。 下午苏远之陪着昭阳睡了午觉起来,就见姒儿笑得十分开心:“听闻今日一早,陛下在早朝之上大发雷霆。只是今日早朝并无什么大事发生,连递奏折的人都没有几个,文武百官皆是觉着有些莫名其妙,都在暗中打听陛下受了什么刺激呢。” 昭阳闻言,抿嘴笑了起来:“可不是受了大刺激么?” 姒儿也笑:“散朝之后,陛下出了宫,似乎是去了天牢。陛下去天牢恐怕也只有找大皇子了,只是天牢那边的消息奴婢尚未收到,现在也不知道陛下去天牢做了什么。” 昭阳冷笑了一声:“他们二人还能做什么,不过是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同楚临沐说一说,商讨商讨解决的法子罢了。你也莫要让人去打探他们在天牢做了什么了,他既然去了天牢,定时会遣散所有的狱卒,也无法探听到的。” 姒儿应了,退了下去。 昭阳便又沉默了下来:“不知他们会在什么时候起事。” 苏远之思量了片刻,方开口道:“应当不会太久了,他们将我派遣到柳州,便是害怕我破坏他们的大计,柳州总不会一直水涝下去,他们自也知道,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昭阳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瞧见怀安推开门冲了进来。 昭阳从未见过怀安这样慌里慌张的模样,张大了眼朝着怀安望了过去,苏远之亦是蹙了蹙眉头:“这是做什么?” 怀安似乎有些着急,声音亦满是急切:“公子,滨州那边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出事了。” 第500章 去留 昭阳闻言,猛地站起身来,手中的扇子跌落在地,昭阳却是全然顾不上:“你说什么?” 苏远之的脸色亦是有些凝重。 “每到一个城池,太子殿下都要去给昭阳公主和皇后娘娘买礼物。滨州城繁华,太子殿下有意在滨州多逗留两日。只是因着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卫收到了公子的传信,便劝太子殿下早些启程赶路。” “太子殿下答应了下来,说至少要花个小半天去买礼物。暗卫们陪着太子殿下在城中逛了不少的铺子,太子殿下也欢欢喜喜地挑选了不少里屋。最后进了一家卖成衣和布料的店铺,太子殿下说滨州的布料花色好看,要给公主买些。” “给公主买了两匹布料,见有件成衣好看,就拿了成衣去试穿,暗卫都一直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进了店中试穿衣裳的房间,暗卫不过比太子殿下晚了两步进去,可是进那屋子中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太子殿下的踪影。” “属下们将那店铺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太子殿下。又在滨州城中四处都寻了,都没有见着太子殿下。” 昭阳听了怀安的话,只觉着眼前一片空白,身子一软,往后倒去。 苏远之连忙伸手抱住了昭阳:“莫要着急,莫要着急。” 苏远之的声音十分温柔,只是昭阳的泪水却似乎全然不受控制一样,扑簌簌地落下来。 心中气极,跺了跺脚:“君墨素来是个跳脱的性子,我一直觉着,不是什么要紧事,想着他年岁还小,再经些事情,便可成熟起来。可是终究还是因他贪玩的性子而出了事……” 苏远之拍了拍昭阳的背,轻声安慰着:“君墨重情,不过是想要给你们带些礼物,只怕这是有人早已经设好的局,即便是君墨不去那铺子,也未必不会出事。” 昭阳哭得哽咽:“定然是齐王,定然是他。” 苏远之扶着昭阳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伸手握住昭阳微微有些颤抖的手,转过头望向怀安:“齐王在滨州城?”怀安点了点头:“倒的确是在滨州城,只是太子殿下并未与齐王碰过面。属下也派了人盯着齐王这段时日在滨州城倒也从未隐匿过行踪,每日早上去茶楼喝早茶,下午去戏园子听戏,晚上赴各种各样的约,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 “太子殿下失踪的布庄暗卫可查过,是不是齐王的产业?”苏远之又问。 “查过,并非齐王的产业,那店铺的老板是个中年寡居的妇人,是土生土长的滨州人,那店铺是祖上传下来的,并无什么不妥。且暗卫里里外外都查看了,那店铺之中也没有什么机关暗道的。”怀安应着。 苏远之蹙起眉头,眼中满是不悦,声音愈发冷漠:“所以太子殿下就在你们眼皮子地下这么消失了?没有机关暗道,没什么不妥,太子殿下难道会隐身术不成?” 怀安低着头,没有应声。 苏远之将昭阳揽入怀中,才又开口问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四日之前。”怀安说着:“四日之前太子殿下失踪,暗卫就传了消息过来,只是滨州离渭城太远,方才属下才收到消息。暗卫一直在寻太子殿下的下落,每隔半日都会送一封书信过来禀报情形。” 昭阳抬起手来擦了擦眼泪,抽抽噎噎地道:“四天,这四天里,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四天实在是太长了……” 如今他们收到的,都是四天前的消息,这四天的时间,只怕滨州那边的情形早已经与他们收到的消息截然不同了。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这个念头一在脑海中出现,便不停地疯长着:“我要去滨州。” 苏远之抱着昭阳的手微微一颤,苦笑了一声,轻声劝着:“昭阳乖,莫要任性,滨州到渭城路途遥远,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可经不得这样奔波折腾。” 顿了顿才又道:“我知晓你不放心君墨,只是你却断然不能离开渭城的,我去吧,我保证定会将君墨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昭阳沉默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将脸上的泪水擦干了,抬起头来望向苏远之:“我并非是任性,如今朝中这样的局势,父皇若是果真已经遇难,君墨势必不能出事,若是君墨出了事,我们再与他们争夺着江山又有什么意义?” “且咱们也不知楚临沐和那假皇帝究竟准备什么时候起兵,他们将你派去柳州,便是因为朝中上下,唯有你有可能能够阻止他们的计划。士兵已经入了城,他们的兵器也已经在准备中,只怕是打算就在最近起事了,渭城到滨州,一来一回至少也得十天半月的,你若是走了,若是他们果真起事,谁还能主持大局?” “如果因为你不在,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到时候他们谋朝篡位之后,你觉着我若是呆在渭城,他们会放过我吗?” 昭阳咬了咬唇,声音愈发激烈了几分。 她可是清楚地记着,前世楚临沐起事成功,便迫不及待地杀了母后,杀了君墨,杀了她。 一思及此,昭阳浑身便打了个冷颤,咬了咬唇道:“我虽怀有身孕,但是身子并无什么太大的不适,我也不会逞强赶路,定会好生照顾好自己的。你若是不放心,也可以让邱嬷嬷随行侍候,再多带几个大夫便是。”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我不能不管君墨的……” 昭阳唇色泛白,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前世她便瞧着君墨死在了她的眼前,那样痛彻心扉的感觉,一回想起来,她仍旧觉着难以承受,她再也不想再经历一回。 苏远之沉默着,许久没有开口。 昭阳哭的累了,便坐在美人榻上发呆,心中满是后悔,她后悔在知道君墨向父皇请旨去北燕国的时候,没有阻止。 她就该将君墨好好地护在身边的。 一思及此,便觉着脖子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几乎无法呼吸。 苏远之沉默了许久,终是开了口:“你让我想想,让我好生想想。” 昭阳的手指微微一动,低着头轻声“嗯”了一声,只觉着鼻尖微酸,又想要落泪了。 第501章 他的决定 许是因着下午悲伤过度,哭得太厉害的缘故,昭阳累得在美人榻上就睡了过去。 怀安已经退了下去,苏远之的目光静静地落在楚昭阳的身上,紧抿着唇,面色淡漠,让人瞧不出喜怒。 她有多么在乎她的亲人,他自然是知道的。 她与楚君墨的感情极好,他一直都有耳闻。楚君墨身为太子,性子却是调皮捣蛋的,他在未与她深交之前,虽对她并不了解,对她喜欢护着幼弟的性子却也有所耳闻。 听闻她两年前,为了保护楚君墨,从流云阁摔了下来,昏迷了好几天,险些丧命。 后来又亲见楚君墨、楚临沐、仓央三人比试骑术和箭术的时候,楚君墨的马出了事,将楚君墨甩落在地,眼看着楚君墨险些死于马蹄之下,她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将楚君墨护在怀中,全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那一回,若不是他在,只怕她便将性命丢了。 正是因为他知道她对楚君墨的看重,因而才专程调集了不少的暗卫,一路相护,便是害怕楚君墨出了什么意外,她会着急难过。 却不想,他最不想见到的情况,却仍旧是发生了。 如今楚君墨在滨州城失踪,生死未卜。又因着滨州路途遥远,消息有延误,她心中担忧,就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心要去滨州。 苏远之的目光落在她如今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上,轻轻阖眼。 她心中应当是有他的,她也并非不在乎她腹中孩子,只是无论是他,还是他们的孩子,都比不过楚君墨在她心中的地位。 若是他阻拦了她,不让她去滨州。若是楚君墨果真有个三长两短,而她却只能在渭城之中等消息,什么也不能做。 她定是会恨他的。 苏远之轻叹了口气,他不愿意她恨自己。 心中想着,苏远之终是站起了身来,推开门走了出去,却没有瞧见,在他推门而出的时候,原本在美人榻上熟睡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夜色沉静,外面传来苏远之同姒儿说话的声音:“去准备马车吧,将马车布置得尽可能的舒适,将邱嬷嬷带上,多带几个大夫,稳婆也得带着,她惯常用的东西都带着。天气热,若是出太阳,中午到下午最热的时候,就不要赶路了……” 苏远之仔细吩咐着,声音是一贯的冷漠,却十分细致,细致到连多带些乌梅给她煮酸梅汤都吩咐了两遍。 姒儿一一低声应着。 昭阳眨了眨眼,抬起头来睁大着眼睛望着屋顶的房梁,努力不让眼泪落下。 这个男人,是众人眼中杀人不眨眼的冷血魔头,是一手遮天权倾朝野的铁血丞相,可是却总在帮她、救她、护着她。 无论怎么样令人难以接受的要求,他都总是尽全力的满足着她。 哪怕他明明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出生了,这趟远门,定然十分危险,只是因为是她想要做的,尽管他心中是不想要她去的,最后却仍旧选择了妥协。 她欠了他太多了。 仔细叮嘱了姒儿,苏远之似乎又叫了怀安来,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昭阳翻了个身,闭上眼,不一会儿却也果真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尚不到卯时,天都还未亮,昭阳便被苏远之叫醒了过来。 昭阳迷迷蒙蒙地望着苏远之,尚有些回不过神来。 却只见苏远之的眼中溢满了温柔:“不是要去滨州吗?起来了,趁着太阳还未出来,还算凉快,赶会儿路,去马车上睡吧。” 昭阳一愣,坐了起来,目光定定地看着苏远之。 苏远之却仿佛没有瞧见一样,站了起来:“我让暗卫提前在各个驿站打点好了,驿站都备着冰盆子,你怕热,马车上备两个冰盆子会觉着舒服一些。只是即便如此,太阳大的时候也莫要赶路。若有什么不舒服,定要告诉大夫,不要瞒着,每天都要给我传信回来,告诉我你到了何处……” 昭阳听着他碎碎念的唠叨,喉头有些发紧,只点了点头道:“好。”苏远之转过头笑了起来:“好了,叫姒儿进来给你洗漱穿衣吧,该准备的东西昨日里我都让人准备好了,若是有什么欠缺的,吩咐暗卫去买就是。” 昭阳一一应了,叫了姒儿进屋来,姒儿侍候着她穿衣梳妆,昭阳的目光却一直不时地望向苏远之,想要说些什么,却总觉着有些开不了口。 “渭城之中的事情你放心就好,我会做好安排的,你在外要好生照顾好自己,也顺便照顾照顾孩子吧。”顿了顿,苏远之嘴角扯出一抹笑来:“只是无论何时,在我的心中,你的安危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昭阳喉头一哽,险些又要哭出声来。 他这话的意思,她自是明白的。他是在告诉她,若是有意外发生,他可以允许她不顾他们孩子的性命,只要自保就好。 昭阳的手暗自在袖中握紧,努力不让自己在他面前露出丝毫的伤感情绪来,只点了点头,哑声道:“好。” 顿了顿,复又说了声:“谢谢。” 苏远之转过头来望向昭阳,眼中带着深深地眷念:“我可不要听你说谢谢,这些都是你欠我的,要肉偿,我会讨回来的。” “好。”昭阳弯了弯嘴角,轻声应着。 不一会儿,姒儿便已经为她穿了一身轻便纱衣,梳了个简单的发式,又拿了早膳来让昭阳吃了。 而后苏远之便拉着昭阳站起了身来:“去吧,早去早回。” 这般波澜不惊地模样,到好似她只是出门听个戏逛个街吃个饭便能够回来的模样。 昭阳亦是站起身来,难得主动地抱了抱苏远之,声音轻若呢喃:“我会好好的,等我回来。” 苏远之笑眯眯地应了,目送着昭阳出了门,下了楼,上了船。 而后才抬起眼来望了望还未亮起的天空,还带着笑的脸渐渐冷了下来。 怀安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苏远之的身后,静静站着,没有说话。 良久,苏远之才转过身来,声音冰冷:“回楼里。” 第502章 滨州 昭阳心中虽然担心君墨的安危,却也更清楚自己的情况不宜劳累,听姒儿说,苏远之早已经同马车车夫打好了招呼,每日里赶路的时间按着他的安排来行事。昭阳知晓苏远之定时为了她好的,便也没有开口。 早上赶了一个上午的路,马车中备了两个冰盆子,姒儿拿着扇子扇着,倒也并不觉着热。 中午太阳大,马车便停在了驿站歇脚,昭阳吃了些东西,姒儿将盆子里面已经化了的冰重新换了,等着太阳落山了才又开始赶路。 昭阳心中担忧,这种赶路的法子,不知道得几日才能到滨州。 孰料晚上天黑尽了,马车却仍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姒儿见昭阳疑惑,便笑着开口解释道:“相爷说了,公主急着赶路,只是夏日里天气炎热,便将赶路的时间换一换,每日太阳大的时候歇息,一早一晚加晚上都不停歇的赶路。相爷为此还专门让奴婢将马车里面的褥子垫了整整七层,还让人连夜在马车的轮子上都钉上了垫子,以免公主觉得颠簸。这样一来,夜里赶路的时候,公主在马车中便可歇息了,也不耽误时间。” 昭阳闻言,张了张嘴,心中俱是感动。 马车倒果真如姒儿所言,一点也不见颠簸,昭阳在马车上倒也睡得不错,醒来精神也不错。 只是马车毕竟还是快不起来,一连这样昼夜颠倒地赶了七日的路,终于在第七天的一到早,到了滨州城门口。 昭阳掀开马车帘子,望向那城门之上写着的滨州二字,微微眯了眯眼。 苏远之早已经安排好了前来接应的人,直接便带着昭阳到了滨州城中一处院子中,院子在滨州城中最繁华之处,却因坐落在巷子里面,倒算得上是安静的。 院子不大,不过是一处二进院落,好在布置得极其雅致。内外院之间隔着一道墙,设有垂花门,垂花门内有影壁,绕过影壁,便是内院,内院的东面种着一片竹林,因着竹林的庇荫,内院之中倒是十分凉爽,院子里种着不少的花草,瞧着却是雅致秀丽。 “三日前收到公子书信,让属下寻一处合适的院落,时间有些紧,便只找到了这么一处,勉强还能住人,公主瞧瞧可有什么不满意的?”接应昭阳的男子叫叶修明,是苏远之放在滨州据点的头子,年约三十多岁,倒是稳重成熟。 昭阳闻言笑着道:“极好,我还以为要住客栈的,我很满意,谢谢。” 叶修明闻言,方松了口气,复又问着:“公主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属下想着,公主初来滨州,这几日连夜赶路,只怕是十分辛苦,不如先歇上一天?” 昭阳却是摇了摇头:“我很好,如今是什么情形?” 言语之中带着几分迫不及待,她在路上又耽搁了这么几日,也不知有没有君墨的消息。 “仍旧没有太子殿下的消息,太子殿下好似从滨州城中消失了一般,属下们这段时日几乎想尽了一切可以想的法子,且几乎将滨州城团团围了起来,只是没有可疑的人带着太子殿下出城,城中也几乎找了个遍,却也不见人影。”叶修明连忙回答道。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涌起一股失落来,已经这么多天了,君墨究竟是去了哪儿? 昭阳想着,便开口道:“我上午歇息在这里半日便可,下午你让人带我去君墨失踪的那布庄瞧瞧吧。” 叶修明点头应了,昭阳才又道:“齐王可还在滨州?” “在的。”叶修明道:“齐王在滨州有置办宅子,且是滨州城中极好的宅子,这两日齐王每日都在宅子中宴请滨州本地的商贾官员,倒是过得十分热闹。” 昭阳沉吟了片刻,转过头同姒儿道:“准备一张拜帖,送到齐王叔的府上去。我既然到了滨州,便没有不登门拜访的道理。” 姒儿应了下来,昭阳才又吩咐这叶修明道:“你下午过来接我便是。” 叶修明颔首,退出了内院。 姒儿扶着昭阳进了正厅,复又进了寝屋,屋中布置得也不错,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的屋子,阳光从打开的窗户洒了进来,窗边放着一个青花瓷盆,里面的茉莉花开得正艳。梳妆台、书桌、书架、还有红木雕花大窗,一眼便看得出布置的人是花了几分心思的。 邱嬷嬷一进屋子,便开始仔细查看屋中的布置有无不妥之处。姒儿扶着昭阳在榆木红漆贴金藤面小姐椅上坐了下来,抬起眼来问着昭阳:“公主可觉着累?” 昭阳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着道:“这小家伙倒实在是个省心的,许是知道我这几日都在赶路,闹腾得倒是少了些,且动作也温和了一些。” “是个体贴的。”姒儿笑眯眯地应着。 “屋中的东西奴婢都检查过了,没什么不妥当的,公主放心。”邱嬷嬷轻声禀着,又同昭阳道:“奴婢去瞧瞧厨房那边,盯着厨房给公主做几个开胃的小菜。这几日因着赶路,公主也没怎么吃好。” 昭阳点了点头,任由着邱嬷嬷去了。 昭阳站起身来,在屋中走了走,这几天在马车中呆着,倒是没怎么走动过。 走到书桌前,却瞧见书桌上除了笔墨纸砚,上放置着一个卷轴。 昭阳目光落在那卷轴之上,绕到书桌后,将那卷轴展了开来。 却原来是一幅地图,昭阳凝眉细看,是滨州城的地图,地图十分详尽,滨州城的大小街道,大小商铺,几乎都仔仔细细地用蝇头小字标注了出来,一目了然。 应当是苏远之让叶修明准备的东西,昭阳心中暗自想着。 看了大半日的地图,昭阳几乎就将整个滨州城都记在了脑海之中。 中午用了午膳,刚刚小憩了一会儿,叶修明就来了,同昭阳请了安便开口道:“今日天气倒是不错,没有大太阳,属下陪公主去那城中逛逛,去那布庄瞧瞧吧。” 昭阳颔首,姒儿已经将马车准备好了,昭阳便随着叶修明去了那布庄。 第503章 初探布庄 滨州与渭城是全然不同的风情,滨州比渭城更北,给人的感觉更为广阔。城中的建筑颜色艳丽,四处的墙上都画着艳丽妖娆的繁复图案。 街上行走的男女老少瞧着也比渭城更加的大胆活泼,女子大多穿着颜色艳丽的纱裙,嬉笑怒骂,颇有几分洒脱味道。 舞姬在滨州身为常见,时不时地会见着有一群身姿妖娆的舞姬走过,那些舞姬的脚上都缠着铃铛,叮叮当当的,悦耳动听。 滨州在楚国靠北的城池之中,是最为繁华的了,因着临近北燕国,滨州城中大多是来往的行商,商人重利,却也重享受,正因如此,也就铸就了滨州的繁华。 马车停了下来,姒儿扶着昭阳下了马车。昭阳抬起眼来望向面前的二层小楼,门口挂着的牌匾上写着杨记布庄四个大字。 与旁边店铺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景象全然不同,杨记布庄的大门紧闭着,门上贴了张红色告示,写着因掌柜家中有事,休息几日。 见昭阳在看那告示,叶修明便开了口:“自打太子殿下在这铺子中出事之后,我便让人将这铺子关了门,以便查找太子殿下的下落。里面的所有东西都保持着太子殿下失踪时候的模样,即便是我们的人查找之后也俱都马上恢复了原样。” 叶修明说着,就上前敲了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子,面容冷峻,见着叶修明便朝着叶修明抱拳行了个礼,应当也是苏远之放在滨州的暗卫。 叶修明带昭阳进了门,这铺子不小,上下两层,一进门就能瞧见四面都摆满了各种各样颜色艳丽的布料。铺子中的柱子上画着颜色艳丽的花纹,铺子里以多以水晶为装饰,水晶做的帘子从二楼垂落下来,因着从窗口和门外映射进来的阳光,璀璨而夺目。 “楼下主要是卖的布料,成衣在楼上。当日太子殿下便先是在楼下挑选了几匹布料,而后上了楼,看中了一件成衣,就让店中小二取了那成衣去试,太子殿下前脚进了那试穿衣裳的屋子,店小二带着暗卫后脚跟进去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人影。”叶修明见昭阳四处打量着,便开口同昭阳道。 昭阳点了点头,沿着木质的楼梯上楼。 楼上亦是延续了楼下的风格,明艳而张扬,四处都是水晶做的装饰品随意摆放着,四周的墙上挂着各种样式的成衣,左右两边以水晶为帘,分隔出了男女成衣。 唯一与楼下不同的是因着楼上卖的主要是成衣,因而楼上放置了七八面铜镜,以便客人更为直观地瞧见衣裳穿在身上的效果。 铜镜应当是特意打造的,几乎都是一人高的镜子,镶嵌着各种颜色的宝石。 楼上的格局亦是十分的简单,陈列成衣的大堂里面,尚有三间屋子,两间是用来给客人试穿衣裳的房间,一间是堆放货物的房间。 昭阳正四下打量着,就听见有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昭阳转过身望了过去,却瞧见一个妇人从楼下匆匆走了上来。 妇人穿着一件明艳的胭脂红纱衣,身姿丰腴,容貌美艳,面上涂抹着艳丽的脂粉,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眼角眉梢俱是风情。 还未等昭阳开口询问,那妇人便已经开了口,声音柔的让人觉着骨子里都酥了一般:“叶大哥,我这店铺都关了十多日了,什么时候才能够在开门啊……” 叶修明神情淡漠:“不是给了你不少的银子吗?” 那妇人闻言,似噌非噌的瞥了叶修明一眼:“叶大哥可是不知道,这开门做生意的,客人都是常客,这样关门十多二十天的,客人来了,见着没有开门就走了,接连吃几回闭门羹,就不再过来了,这可不是银子能够补偿的。你们都找了这么多天了,我这铺子也不大,该找的都找了,的确是没有人啊,再找下去怕也是徒劳。” 说完,却好似才瞧见立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昭阳一样,眼睛一亮:“这位……夫人气度华贵,容貌娇美,倒是不曾见过呢。” 昭阳微微颔首,开口道:“这是这杨记布庄的掌柜吧,我是那日在这里失踪的那位小公子的姐姐……” 那女子言笑晏晏地走了过来,笑眯眯地打量着昭阳:“小夫人不必客气,叫我杨嫂便是。” “杨嫂。”昭阳从善如流:“我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就是想要寻找我那失踪的弟弟,特意过来瞧瞧,可否请杨夫人同我介绍介绍,那日究竟是什么情形。” 杨嫂笑着道:“自是乐意至极,那位小公子是那日午时刚过来的咱们店中,我瞧着小公子唇红齿白,气度不凡,就知应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公子身后还跟了几个侍从,一进来,小公子就三下五除二地挑中了几匹店中镇店的布料。我瞧着那小公子出手大方,就说楼上尚有一些做工精良的成衣,小公子若是有意,可到楼上看看。” “那位小公子闻言,倒果真有几分兴趣,匆匆忙忙地带着侍从上了楼,我也连忙跟了上来。小公子挑中了两件衣裳,喏,当时那两件衣裳挂在这里的。”杨嫂说着,伸出手来指了指一旁墙上空出来的两个位置。 “小公子说要试试看合适不合适,我连忙让店小二将那两件衣裳取了下来递给了那小公子,小公子将拿着这两身衣裳,便径直进了试穿衣裳的房间,小公子的步子快,店小二带着跟在他身后的侍从慢了两步走进去,却就闹了起来,说那小公子不见了。” 杨嫂的眼中似乎也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随即我也连忙跟了进去,果然见屋中没有了那小公子的踪影。” 杨嫂说着,走到一旁的屋子门口,屋子没有门,只用垂落的水晶珠帘隔开着。杨嫂掀起那水晶珠帘,昭阳就走了进去。 屋子不大,屋中的情形一目了然,一张桌子,几张凳子,一扇收拢的屏风,屏风后是一张红木雕花大床。屋中角落里摆放着几个颜色艳丽的彩釉花瓶,一扇窗户紧闭着,窗子前放置着一张琴桌,上面并未摆放琴,门口和屏风的两边都放置着一人高的铜镜,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第504章 齐王与齐王妃 “因着我这屋子一直是用来给客人们试穿衣裳的,所以店铺开着的时候,这窗户大多数时候都是关着的。小公子的侍从进来见屋中没有小公子的踪影,第一反应便是查看窗户,可是窗户是从里面扣上的,若是小公子被人从窗户掳走,定然不可能还能将窗户从里面扣上。” “且店小二和侍从不过在小公子身后几步远的距离,这点距离,也没法子那么快的掳走小公子,打开窗户翻出去又关上窗户啊。” 那杨嫂在屋中走了一圈:“我这地方也就这么丁点儿大,小公子的侍从们将这屋里,还有这店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也实在是找不到小公子的踪迹。我亦是有些奇怪,咱们这店里还没有发生过这样诡异的情形,怎么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昭阳也在屋中走了一圈,这屋子地方的确不大,站在门口便可将屋中所有的东西都尽收眼底,根本藏不住人。 昭阳在屋中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了一番,便又出了门,这件屋子同堆放货物的门隔着一个转角相邻,中间放置着两面镜子,镜子的一边靠在一起,呈三角状摆放着。 杨嫂见昭阳在看那堆放货物的房间的门,便也将那珠帘掀了起来,笑着道:“这屋子也小,堆满了货物,也就只有一个走道的位置可以过人,只是这屋子里窗户被布料给挡住了,有些黑。” 昭阳望了过去,却也如杨嫂所言,那屋子有些昏暗,两边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布匹和成衣,只中间留了一条过道。 昭阳在店中转了一会儿,就径直下了楼离开了。 回到院子,昭阳才开口问着那叶修明:“已经彻底查过了?那铺子里果真没有暗道密室?” 叶修明摇了摇头:“太子殿下失踪的地方本是在二楼,二楼上几乎不可能设置暗道,至于密室,我还命人专程量了每间屋子大小,仔细计算过,没有密室。” 昭阳颔首,轻叹了口气,那杨记布庄的情形她也俱都仔细看过了,想要掳走君墨,且在侍从和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掳走,的确不容易。 可是君墨却就这样消失了……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满是疑惑不解。 “公主,外面有人求见公主,说是齐王爷派来的。”棠梨禀报着。 昭阳站起身来,走到正厅坐了下来,方开口道:“请进来吧。” 棠梨应了声,不一会儿就从外面带进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男子满脸带笑,见着昭阳连忙上前行了礼:“见过昭阳公主。” 昭阳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看了过去:“起来吧,齐王叔让你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那男子连忙道:“王爷听闻公主到了滨州,甚为欢喜,说今晚在府上为公主设了接风宴,让小人过来接公主过去,让王爷为公主接风洗尘。” 昭阳握着椅子扶手的手微微顿了顿,笑着道:“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便吩咐着棠梨道:“将这位先生带到外院候着,我换身衣裳梳妆打扮之后便可出发。” 那男子应了声,随着棠梨出了内院。 姒儿在一旁拧起了眉头,似乎有些担忧的样子:“公主今日刚刚到滨州,下午也奔波了一个下午,晚上应当好生休息的。” 昭阳笑了起来:“无事,不过是一个接风宴而已,想必齐王叔也会体谅我的情况,断然不会让我太过劳累的,给我梳妆吧。” 昭阳神情淡然,心中想着,早一些找到君墨的话,就可早一些回渭城了。 如今渭城之中也不知是何情形…… 昭阳换了一身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又让姒儿梳了个凌云髻,便出了内院。 那中年男子请昭阳上了马车,就亲自驾了马车出发了,小半个时辰,马车便停了下来。姒儿扶着昭阳下了马车,昭阳望向那朱红色的大门,目光落在大门牌匾上的齐府二字上,微微顿了顿。 大门打了开来,那中年男子急急忙忙地引着昭阳入了府中。 进门便是照壁,照壁上刻着的是麒麟兽,栩栩如生。过了照壁,是外院,外面亦是极大,假山嶙峋,亭台楼阁。穿过院子是正厅,正厅后是内院。 刚踏进内院,昭阳就瞧见齐王笑呵呵地带着两个侍从走了过来:“昭阳!” 昭阳行了礼,笑着道:“齐王叔。”齐王脸上俱是喜色:“下午你的丫鬟拿了拜帖前来,我还以为是有人忽悠我,想着你如今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了,苏远之和皇兄皇嫂怎么会让你千里迢迢地跑到这滨州来。却原来真的是你来了……” 一副在遥远的地方见着家乡亲人的欢喜模样。 齐王说着,便拉着昭阳的胳膊往里面走:“走,先到后院坐坐去。你婶婶正在同滨州认识的几位夫人在打叶子牌呢,今儿个已经输了几百两银子了,那些个夫人整日里无所事事就玩这个的,你婶婶如何玩的过他们?” “你几位堂兄堂弟的也不知道跑哪儿去疯去了,我已经让人去寻去了,就是绑也得将他们绑回来陪陪你。晚上我准备了接风宴,不过你身子不太好,我便只请了舞姬来跳跳舞,然后准备了一些滨州特色的美食。滨州的舞姬和美食都是一绝啊……” 昭阳抬起眸子望向齐王,齐王脸上满是温和笑容,却让人觉着有些琢磨不透。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齐王与她算不得熟识,不过见了几面而已,如今却是这样的殷勤相待,自她一进门就不停地说着家中情形,却不曾问过她为何会挺着大肚子千里迢迢地跑到这滨州来。 可真是奇怪…… 昭阳眼中划过一抹沉思,脸上却不动声色,只跟在齐王身后,穿过亭台楼阁,流畅曲水的内院,到了一处院子里。 进了院子就瞧见齐王妃与几个陌生的女子坐在院子里玩牌,昭阳见齐王妃的时候倒是比齐王多一些,印象中这个齐王妃倒是个泼辣性子。 如今就坐在石凳子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对面的一个女子:“今儿个阿妩手气太好,我的银子都尽数进了你的腰包了,待会儿我们王爷知道了,定会骂我败家了。” 说着就转过了头来,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就笑了起来:“昭阳来了呀?” 而后便站起身来,上前拉了昭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昭阳还是这样貌美如花,可累了?我让人给你搬个椅子出来,快来帮我顺顺手气,今天我可输得厉害。” 言罢,就吩咐着丫鬟搬了一张红木椅子来,又让人仔细垫了两个大迎枕,才拉着昭阳坐了。 第505章 接风小宴 拉着昭阳坐了下来,齐王妃才抬起眼来对着几位夫人道:“这是我们王爷的侄女,咱们楚国的嫡公主昭阳。” 几人连忙站起身来行礼,昭阳脸上笑意温和:“都是齐王叔和婶婶的客人,不必这样客气。” 齐王妃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是啊,这般客气做什么?快快快,咱们昭阳如今正怀着孕,我得借着她的胎运让我赢点银子。” 其他几人闻言,才笑呵呵地坐了下来,又开始玩起牌来。 齐王同昭阳说去准备接风宴去,就离开了院子。 昭阳不会打叶子牌,看了一会儿,倒也大约知道了些规则。 齐王妃倒是接连赢了几把,脸上笑意渐浓:“瞧瞧,我就说我家昭阳运气极好吧,在我身边这么一坐,我就不停地赢了。” 又打了一会儿,几人才撤了局,齐王妃清点了一下银两,便笑弯了眉眼:“先前输了五百多两,这么一会儿都赢回来了,还赢了两百两。昭阳可真是我的福星,下一回打牌定要将昭阳叫上。” “那可不行,若是你次次都拖着昭阳公主,咱们就不和你玩儿了。”其它几个夫人笑眯眯地打趣着,而后起身同齐王妃与昭阳告辞,齐王妃便让人将她们送了出去。 待那几位夫人一离开,齐王妃才转过头来望向昭阳:“昭阳怎么突然想起到滨州来了?” 昭阳嘴角一翘:“有些急事要办,婶婶呢?为何突然与齐王叔一同来了滨州呢?” 齐王妃笑得眉眼弯弯:“前段时间渭城不是老下雨吗?我生你堂兄的时候,月子里与你齐王叔置气,月子没坐好,落下了一些老毛病,一到下雨天气就浑身酸痛,几乎连走路都十分困难。今年的雨特别多,我前两个月在渭城几乎连床都没下过,你齐王叔见着我那副模样也觉得不是办法,就说带我出来走走,北边雨水少,就来这北面了。” “滨州是北面最大的城池,且此前你齐王叔四处游历的时候,在滨州置了这宅子,就想着到这儿来住一段时间,住到雨季过去了再回渭城。你那几个堂兄都是和你齐王叔一样不着调的,听闻有得玩的,自然是眼巴巴地跟着赶路了。” 昭阳闻言,掩下眼中的怀疑,浅笑着道:“齐王叔对婶婶倒是极好的,真令人羡慕。” “不好我也不会嫁给他。”齐王妃笑了起来:“我听闻苏丞相对你不也很好吗?哪用得着羡慕别人,可莫要生在福中不知福才是。” 昭阳颔首笑着应了。 齐王妃便拉着昭阳出了院子:“走,咱们去湖心岛去,今晚你齐王叔在那里给你设了接风宴来着,这儿的吃的不错,自打我来了这滨州,每日里吃的比在渭城多了好多,都长胖了不少了,我让人准备了不少滨州的特色菜,你定会喜欢。” 湖心岛虽然叫岛,其实也不过是个建在湖心的大的亭台罢了,湖不算大,湖心设了两个亭台,一个大些,约摸是用来给舞姬表演的台子,另一个设了桌椅板凳,应当是招待客人的。 果不其然,齐王妃带着昭阳经过廊桥,上了那湖心亭。天色渐暗,到处都点满了红灯笼,映在湖面上,美不胜收。 齐王妃笑眯眯地道:“这滨州城什么都好,就是缺水,这湖在咱们渭城看来,实在是太小了,可在滨州,却是数一数二的了。滨州的府宅很少有湖的,当初王爷买这宅子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齐王妃叫人上了茶点,昭阳便瞧见有几个年轻公子朝着这湖心亭匆匆忙忙赶了过来,齐王妃见着那几人,眼中带着几分噌怪,瞪了他们一眼才道:“你们还不过来同昭阳请安?” 几人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同昭阳见了礼,这几位堂弟的昭阳倒是都见过,却并不怎么熟识,只记得最前面的是齐王世子楚凌。 楚凌是个温文尔雅的性子,因着长期同齐王一起四处游历,昭阳与他也算不得熟识,只记得此前孙永福喜欢月娘,楚凌也是月娘的入幕之宾之一。 当时她意欲寻个人来同孙永福争夺月娘,以达到目的,本也考虑过楚凌,只是知晓楚凌性子不是那样才冲动之人,便也只能作罢,转而选择了中书令家的公子齐志轩。 昭阳便是利用齐志轩,将孙永福除去了的。 因着曾经动过楚凌的念头,昭阳对楚凌已有些内疚,笑着道:“都是昭阳的堂弟,这样多礼做什么?” 楚凌笑了起来,在一旁坐了下来,细细打量着昭阳,才开了口道:“昭阳堂姐什么时候来的滨州?准备在滨州逗留几日?我倒是将这滨州都已经混得熟了,到时候昭阳堂妹想去哪儿,尽管叫我作陪就是。” “瞧瞧你堂弟,还将这滨州都混熟了呢。整日里都在外面吃喝玩乐,怎么能不熟?”齐王妃同昭阳道,虽带着责备,眼中却也满是笑意。 齐王不多时也过来了,笑呵呵地道:“昭阳有孕在身,这一回就咱们一家人给昭阳接风洗尘好了,歌舞都好了,就开始吧。” 说着便拍了拍手,昭阳便瞧见穿着十分清凉的舞姬出现在了对面的亭台之上。 滨州舞姬的舞与渭城的确是不同的,豪放大胆得让昭阳亦是忍不住有些瞠目结舌,一举一动柔若无骨,魅惑众生。 齐王妃笑眯眯地同昭阳轻声道:“可是觉着有些惊讶,我刚来的时候,见了这舞也是吓了一大跳,在咱们渭城,连青楼只怕都不会有这样的舞蹈。不过后来看得多了,也觉得别有一番风情。” 滨州的菜倒也的确如齐王妃所言,十分美味,且分量十足,昭阳吃了不少,撑得肚子愈发圆了。 待接风宴过后,齐王亲自送了昭阳出府,立在门口同昭阳叮嘱着:“我还得在这滨州待些时候,等着夏天过去之后再回渭城,你在滨州有什么事情,尽可来找我便是。”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抬起眼望向大门口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倒的确有意见事情要齐王叔帮忙了……” 见齐王眼中满是疑惑,昭阳苦笑了一声:“不瞒齐王叔,十多日前,君墨从北燕国归来,路过滨州,在滨州失踪了。” 第506章 疑惑重重 齐王闻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便消失殆尽,急急忙忙地道:“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失踪的?怎么我全然没有听到丝毫的风声?” 昭阳的目光一直落在齐王脸上,闻言沉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道:“君墨是在十一日前失踪的,在城中一个布庄中失踪的,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消息传回渭城,我心中担忧,这才赶了过来。” 昭阳咬了咬唇:“君墨是太子,身份特殊,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君墨在滨州失踪了,恐怕会引起纷乱,因而就将此事瞒了下来。” “倒也该如此,若是被人知道君墨在滨州失踪了,定然有人会去寻君墨的踪迹,若是落入了歹人手中,只怕凶多吉少。你觉着君墨是被谁掳走的?可有怀疑的对象?”齐王问着。 昭阳目光在齐王难得正经的脸上打了个转,心中暗自想着,最大的嫌疑人,是你。 只是面上却不动声色,摇了摇头:“君墨奉旨前往北燕国参加北燕国新王登基大典一事不是什么秘密,这一路只怕盯着他的人也不是少数。最有可能的……” 昭阳顿了顿:“自然是大皇兄楚临沐。君墨是太子,楚临沐是皇长子,楚临沐这些年在朝中声名口碑都不错,暗中也拉拢了不少朝臣,若说他对那个位置没有觊觎之心,谁也不会信。可是君墨虽然为太子,却因为年岁太小,一直没什么作为。君墨离开渭城的前一段时间,父皇对君墨倒是有心培养,也不知是不是因此,让楚临沐有了危机,这才……” 昭阳并未将话全然说完,只是却也说的十分的明白,齐王自然明白了她话中之意。 “我记着,我离开渭城的时候,楚临沐还在天牢之中?”齐王蹙着眉头道。 昭阳颔首:“他人虽然在天牢,可是他的势力都在外面活动着。” 齐王点了点头:“他的确是最大的嫌疑人。” 沉吟了片刻,才又道:“你连日奔波,今天便先回去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我再派人去接你,咱们再商议商议怎么寻找太子殿下,我来滨州也有些日子了,在滨州也认识不少熟人,滨州看似繁华,其实因着地理位置的缘故,暗地里也有不少见不得人的地方和东西,这些地方唯有当地的那些人知道,说不定能够打探到太子殿下的下落。” 昭阳点了点头,笑着道:“如此便多谢齐王叔了。” “谢什么谢?”齐王轻声道:“皇兄对我素来多有照拂,君墨是皇兄的孩子,如今出了事,我自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齐王送昭阳上了马车,昭阳朝着齐王挥了挥手,才回了住的院子。 洗漱之后,昭阳便只穿了一身雪青色里衣坐在椅子上发呆。 齐王今日的表现太过正常了一些,对她也十分的好。 他们来滨州的原因也十分合情合理,齐王本就是出了名的爱妻之人,且他本身也喜欢四处游历,为了齐王妃而到这滨州小住几月,这样的理由,没有人会怀疑。 先前她提及君墨失踪的时候,他也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愕然与惊讶,以及关切。 一切都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昭阳将书桌上的卷轴展了开来,取了一支狼毫来沾了墨水,在地图上寻找了片刻,将齐王如今住的府宅的位置圈了起来。 目光在那个位置上看了许久,才又移了开去,望向了另外一边,杨记布庄的位置。 不管君墨的失踪是不是齐王所为,杨记布庄是君墨失踪的地方,如今没有其它的线索,也唯有从杨记布庄着手细查。 一个人不可能突然消失,这杨记布庄定然有端倪,只是她与暗卫一时之间都不曾想到罢了。 昭阳抬起手来,将杨记布庄圈定了起来。 又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了一张空白的纸来,将杨记布庄上上下下的布置一一在纸上画了出来。 昭阳的记性素来不错,虽然只今日下午去了一趟,却也已经将杨记布庄里面的东西都记了下来。 将楼上楼下每间屋子里面的摆设俱都画好了,昭阳便拿起来细细看了许久,只是却全然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店铺之中的每一间屋子都太过简单通透,站在门口就能够将屋中全貌纳入眼底,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藏匿的地方。可越是如此,越是让昭阳觉着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就是这样简单的屋子里,不过一转眼的时间,君墨就不见了呢。 “公主,该歇下了。”姒儿轻声催促着,见昭阳不为所动,便又道:“若是让相爷知道公主这么晚了都还不歇息,只怕相爷又要生气了。” 昭阳抬起眸子睨了过来,眼中却是带着几分笑意:“嗯,你如今将苏远之这个金牌令箭用得极好。” 话虽这样说着,却也乖乖地将手中的纸和笔都放了下来,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昭阳用了早饭便将叶修明找了过来:“那杨记布庄的掌柜,你们可曾调查过?可只她什么身份来历?与谁走得近?” “查过的,太子殿下失踪的第二日,咱们就查过那杨记布庄那位掌柜。她本姓李,便是在滨州出生的,家中也是做生意的,做的是织染的营生。因着这缘故,才结识了杨记布庄的掌柜,两家走得近,就定下了亲事。她十六岁便与丈夫成了亲,只是每两年,丈夫和公公出门拿货,被马贼给杀了,这才成了寡妇。” “杨家没有其他儿子,杨掌柜就只得自己出来抛头露面的做生意,她家中本就是做生意的,倒是也有几分天分,将这杨记布庄经营得不错。” “杨掌柜素日里大多数时候都呆在铺子上,迎来送往的,结交的都是些来铺子上的客人,杨掌柜会做生意,与许多常客关系都不错。只是虽然滨州许多贵妇人都在她店中买东西,可是私底下倒是并未听闻她与谁走得近,那些贵妇人觉着杨掌柜是寡妇,寡妇是非多,对杨掌柜也有些看不起的,也不会深交。” 第507章 齐王的邀请 昭阳点了点头,大约有些明白了。 虽然那杨嫂有一定的生意手段,勉强算得上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只是终究是个寡妇。 寡妇门前是非多,再加上,杨嫂又是一个长得十分美貌的寡妇。男子害怕惹得一生腥,多是不愿意与她走得太近的。 而那些个时常在杨嫂店中买布料衣裳的贵夫人,长得不如杨嫂的,自然会心生妒忌,不愿与之深交。而条件比杨嫂好的,却又觉着她是个寡妇,看不起她。 “太子殿下出事后的这几日,属下也派人暗中跟踪了杨嫂,发现她除了来铺子,平日里便是在家侍候年迈的婆母,偶尔回娘家去看看,并未见过其它不该见的人。”昭阳问那些话的意思,叶修明自然明白,便应道。 昭阳点了点头,沉默着。 过了片刻,却又想起一件事情来:“我听杨嫂说,她店中是有店小二的,君墨出事的那日,店小二也在,还帮着君墨将君墨看中的衣服取了下来?” 叶修明颔首:“杨记布庄中一共有四个店小二,两男两女,两个女子平日里一个负责招待二楼的客人,一个负责一楼的客人,两个男子一个负责店中进货搬东西这样的重活,一个负责记账。” “那日太子殿下出事的时候,楼上楼下招呼客人的店小二都在,记账的那老者也在,另外一个出去进货去了,并未在店中。太子殿下上了二楼之后,楼下记账的老者和楼下的店小二并未跟上来,当时楼上的店小二给太子殿下取了衣裳之后,就将衣裳交给了太子殿下,并未随着太子殿下进那试衣裳的屋子。” 昭阳蹙眉,既然没有进那屋子,外面那么多人瞧着,定是没有机会下手的。 “那……”昭阳沉吟了半晌:“那日君墨进店的时候,店中可还有其它客人?” 叶修明亦是摇了摇头:“太子殿下去杨记布庄的时候,是午时,那日太阳极大,在街上逛街的人都很少,布庄里面没有其他的客人。” 昭阳咬了咬唇,缓缓合上眼。店小二和那杨嫂当时都在二楼的大堂,侍卫也在,她们二人没有法子做手脚,而店中也没有其它的客人。 且君墨身边的侍卫和暗卫都并非泛泛之辈,武功皆是十分高强的。若是有人隐匿在屋中,不会没有发现。 除非隐匿的那人武功比所有的暗卫和侍卫都还要高。这倒也并非不可能,只是若是那人的身手那样好,追查真相便显得愈发困难了。 昭阳揉了揉额角,这件事情全然没有丝毫的线索和眉目,让人实在是有些无从下手。 “从北燕到滨州这一路上,可有人跟踪太子殿下?”昭阳又问。 叶修明颔首:“跟踪太子殿下的一共有三拨人,几乎是一路从渭城到北燕,再从北燕到滨州都一直跟着的。这三拨人一路上都在寻找机会出手,可是都被暗卫化解了。经过几次交手,三拨人皆是死的死伤的伤,到滨州城外的时候也没几个人了。” “这三批人分别是什么来历?”昭阳问着。 叶修明想了想,才低声应道:“其中追得最厉害,并且每次损伤之后都在不停地填补新人的那一路应当是大皇子派的,其它两路却是瞧不出来路。”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传来棠梨的声音:“公主,齐王爷来了。” 昭阳点了点头,让人将齐王请了进来。 齐王身后跟着楚凌和昨日里来接昭阳的那中年男子,一进了内院,齐王便仔细打量了一下院中情形,而后才抬脚进了正厅的门。 “你这院子实在是有些太过简陋了,既然我在滨州,又何必与我客气,不如直接搬到我府上去住?虽然比不得你的公主府,不过应当比这院子要好上不好。正好你婶婶也在,她生过三个孩子,也好照顾你。且我那地方的守卫那些也不错,你在这儿住,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向皇兄交代?” 齐王一进正厅的门便不停地的唠叨了起来。 昭阳笑眯眯地应着:“这地方虽然小了点,不过我来得急,能寻到这样的院子也已经不错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可不成,你这样说可就是不给你王叔面子了?”齐王瞪向昭阳:“放心好了,你在我府上的吃穿用度,等我回了渭城,找你父皇要就是了。到时候你父皇一个欢喜说不定就赏我什么有价无市的宝贝了,我可不吃亏。” 昭阳闻言,心中一哽,父皇,如今她的父皇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只是搬到齐王府去住? 昭阳低下头,眼中带着几分思量,齐王是她最为怀疑之人,若是能够搬到齐王府,让暗卫盯着齐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呢?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 见昭阳不应答,齐王便自顾自地下了决定:“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让你的丫鬟将东西收一收,我待会儿就让人派马车来将东西装过去。” 昭阳闻言笑了起来:“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齐王叔。” 齐王挥了挥手,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而后才正了正脸色:“你说君墨是在一家布庄失踪的,可能够带我去瞧瞧那布庄?待会儿看完之后,我再让人画一张君墨的画像,我托付我在滨州的朋友到处打听打听,兴许会有什么发现也不一定。” 昭阳点头应了下来,让叶修明带着齐王父子一同又去了那杨记布庄。 齐王一下马车,目光落在那杨记布庄四个字上,便眯了眯眼:“这布庄我倒是听说过,你婶婶在这布庄买过几匹布,与布庄的掌柜倒是十分投缘,还在我跟前叮嘱过我,说这掌柜一个寡妇经营一个布庄不容易,让我多加照拂。” 齐王说着,嘴角便扯出了一个苦笑来:“你婶婶素来是口无遮拦的,让我多照拂一个寡妇,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我没来这儿买过东西,不过我也打探过,这掌柜倒是个行事光明利落的人,我在滨州有些生意,什么戏园子啊青楼的,倒也同他们打了招呼,就让他们多到这儿来照顾照顾生意,权当是给你婶婶面子了。”齐王笑着道,而后抬脚进了杨记布庄的门。 第508章 镜子 在店中逛了一圈,齐王的眉头就蹙了起来。 “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问题,这店中太过干净,没有什么瞧不见的死角,十分通透,一目了然。可是怎么君墨就会莫名其妙地从这里面消失了呢?也太过奇怪了一些。” 昭阳颔首,她昨日里进来看了这店中情形,亦是这样觉得的。 齐王看过了杨记布庄,想了想才道:“我府中有两位极好的画师,我这就回府,让他们画一幅君墨的画像,你晚些时候搬到咱们府上来的时候,应当就能够画好了,到时候你瞧瞧画得像不像,若是可以的话,我晚上就带出去让人拿去打探打探。” 昭阳颔首:“只是君墨的身份不好暴露,劳烦齐王叔多加费心了。” 齐王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到时候我不提君墨的身份,也让他们保密便是。都是相交极好的兄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言罢,又转过身来同楚凌道:“你对滨州熟,留下来带你堂姐四处转转吧。” 楚凌应了下来,齐王就匆匆离开了。 “公主堂姐想要去哪儿转?我知道不少好玩的地方。”楚凌笑着看了过来。 昭阳哪有什么心思,想了想,倒也有了主意:“滨州可还有比杨记布庄更大一些的布庄或成衣店,我想去看看。” “公主堂姐没有带够衣裳吗?滨州城大多数布庄都卖成衣的,比这杨记布庄还大的么,我倒是知道一家,之前陪着母亲去逛过,我带你过去吧。”楚凌想了想应着。 楚凌带昭阳去的布庄叫霓裳布庄。 “这应当是整个滨州最大的布庄了,店铺的大小足足是那杨记布庄的三倍呢。”楚凌笑容温和,随着昭阳进了那布庄。 的确是近乎那杨记布庄三倍的大小,布庄中客人不少,店小二也不少。 一见着昭阳,就连忙应了声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昭阳两眼,见昭阳衣饰华贵,脸上便堆满了笑:“夫人是想要买布呢,还是买成衣呢?” 这霓裳布庄的格局倒是与那杨记有些相同,楼下只有布,成衣应当也是在楼上的,连装饰都十分一致地用了水晶,看起来倒是绚丽的紧。 “我想看看成衣。”昭阳应着。 那店小二便连忙殷勤地道:“咱们店里的成衣都在楼上,夫人楼上请。若是夫人瞧中了什么样式,咱们都可以按着夫人的尺寸来定做衣裳,咱们店中定做衣裳都极快,顶多两日便可做好,且保证做工精致,与夫人瞧见的别无二致。” 昭阳笑了笑,滨州的人倒是果然十分会做生意,一瞧着她身怀六甲的模样,就连忙说可以看中样式之后按着尺寸来做衣裳。 昭阳上了二楼,目光在楼上扫过。 霓裳布庄楼上与那杨记布庄亦是相差无几,墙上是各种各样的成衣,里面是试穿衣裳的屋子,大堂正中摆放着两面一人多高的镜子。 昭阳在霓裳布庄逛了一圈,便又去了另外几家布庄。大抵布庄都是一个模样,几乎所有布庄的格局都是差不多的模样,昭阳逛得累了,便准备打道回府。 楚凌浅笑着开了口:“公主堂姐的东西大抵已经送到咱们府上了,不妨直接去咱们府上吧。父王出门的时候就让人收拾了院子出来,堂姐逛了一天也累了,回去好生休息休息才是。” 昭阳应了声,跟着楚凌去了那齐府。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齐府的牌匾上,笑着问楚凌道:“昨日里我便有些好奇,为何齐王叔的府宅是叫齐府而不是楚府呢?” 楚凌跟随着昭阳的目光望了过去,轻声解释道:“楚是国姓,父王是害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在各处置办的宅院都是齐宅。” 昭阳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笑着道:“原来如此。” 进了后院,齐王妃就迎了上来:“院子都收拾好了,走,我带你过去。昨天我本想就让你留下来住的,只是你离开的时候一下子忘了此事,今早想起来才专程叮嘱了王爷。你身怀有孕,一人住在外面多危险。这滨州看起来十分繁华,可是却不怎么太平。” “多谢婶婶了。”昭阳笑着应道。 “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齐王妃噌怪地看了昭阳一眼,领着昭阳到了一处清幽院子。“我听你齐王叔说,你喜欢清静,这处院子倒是不错,清静,而且凉快,离湖边也近,你闲来无事可以多到处逛逛,多走走对身子好。”齐王妃引着昭阳将那院子里里外外介绍了一遍,又叮嘱了昭阳好生休息,才离开了。 不一会儿,又派了人送了好些点心零嘴过来,还有冰镇的瓜果。邱嬷嬷瞧了,俱都避开了有孕之人不能吃的东西。怕昭阳觉得热,又让人送了几个冰盆过来。 昭阳眯了眯眼望着那满桌子的东西,想着齐王妃看起来性子泼辣大方,却也是个十分细心的。 丫鬟收拾的时候,将那卷轴与昭阳昨夜画的画也一并收了过来,昭阳吃了些东西,也并无什么睡意,便靠在竹榻上拿着那地图和画来瞧。 瞧了半晌仍旧一无所获。 姒儿催促着昭阳午歇,昭阳站起身来,在屋中那花梨木九屉梳妆台前坐了下来,目光落在铜镜之中。 铜镜上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宝石,五光十色的,煞是好看。 姒儿将昭阳头顶的珠钗都摘了下来,放到梳妆台上。 见昭阳一直盯着那镜子看,亦是笑了起来:“奴婢倒是发觉,这边的人似乎都喜欢在铜镜周围镶嵌宝石,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倒是比咱们府上的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昭阳眯了眯眼点了点头:“滨州与渭城的确有极大的不同的。” 看着看着那铜镜,脑中却突然有一道亮光闪过。 “镜子……”昭阳喃喃着。 姒儿没听清楚,以为昭阳在吩咐她,便轻声问着:“公主在说什么?什么镜子?” 昭阳却猛地转过了头:“去将我昨夜画的那画给我拿过来。” 姒儿心中一惊:“公主这样一惊一乍地吓死奴婢了,险些扯着了公主的头发。” 拍了拍胸口,才快步走到那竹榻边,将昭阳方才随手放在那竹榻边的矮几上的画纸拿了过来呈给了昭阳。 昭阳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那杨记布庄二楼上面的布局图案,眼中猛地一亮:“我知道了,我知道君墨是怎么失踪的了……” 第509章 君墨失踪之谜 姒儿闻言一愣:“公主发现什么了?” 昭阳咬了咬唇,却并没有应答,目光定定地将手中的图看了一遍又一遍,才终于开口道:“派人去将叶修明叫过来,让叶修明将那天跟在君墨身边的侍从一并带过来。” 姒儿应了声,传话给了墨念,才又回到了屋中,目光落在昭阳的身上,眼神似是有些哀怨:“公主你又不好好午休。” 昭阳想着那个可能,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没有理会姒儿。 姒儿看着昭阳的目光,自也明白昭阳心中的激动之情,看了看昭阳的头发,倒是好在方才只是将珠钗摘了下来,倒也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姒儿想着,又随手取了一个簪子,插到了昭阳的头上。 叶修明来得极快,身后跟着四个穿着黑色短打衣裳的年轻男子,几个年轻男子脸色俱是有些苍白,倒似乎像是病了的模样。 昭阳一怔:“这是怎么了?” 叶修明连忙道:“太子殿下在他们几个的眼皮子下失踪了,公子传信过来,本是说提头来见的,只是想着如今太子殿下下落不明,他们毕竟是目击者,许多细节也只有他们知道,便只各自打了二十大板,等着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行责罚。” 昭阳明白了过来,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叫你们过来,是想要问一问那日的一些细节,你们要仔细想清楚了,再回答给我。” 众人连忙应了声。 “那日君墨拿了那店小二给的衣裳之后,你们是亲眼瞧见他进了那试穿衣裳的屋子的?”昭阳定定地望着几人,眼中俱是利芒。 这两日,叶修明见过昭阳好几次,从未见过她这样神情认真过,心中暗自想着,昭阳公主与公子果真是夫妻,这副模样,倒是更像公子一些的。 昭阳问了这话之后,那四人之中便有三个人点了头:“是,属下们亲眼瞧见太子殿下进那屋子的。” 昭阳眼中光芒愈盛:“我说的是亲眼瞧见君墨踏进的是那试穿衣裳的屋子,你们果真确定瞧清楚了?” 一个问题,昭阳问了两遍,第二遍的语气更重了几分。 四人面面相觑,俱是沉默了一下。 先前没有点头的那人却是蹙起了眉头:“严格说来,属下并非亲眼见着太子殿下进了试穿衣裳的那间屋子……” 昭阳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抬起眸子来朝着那人望了过去,其它几个侍从也都看了过去。 那人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那店中到处都是镜子,那三间屋子门口就足足摆放了三四面一人高的铜镜,其它地方也都摆放了不少的铜镜。当时属下亲眼见着太子殿下拿了衣裳过去,只是太子殿下走到那屋子门口的时候,便被镜子给挡住了,我是在另一面镜子之中,瞧见太子殿下走进的那屋子……” 其它几人听那人这样一说,也都沉默了下来,仔细想了想,便都点了头:“仔细想来,倒的确如此,太子殿下失踪的那间屋子门口放置了几面镜子,将门挡的严严实实的,我们的确都是在那镜子里面瞧见太子殿下拿了衣裳进了那屋子的。” 昭阳咬了咬唇,又问道:“君墨失踪之后,他拿进去的衣裳,你们可有见过?” 几人摇了摇头:“那两件衣裳,随着太子殿下一同失踪了。” 昭阳在袖中紧握着的手已经渗出了汗珠,唇色雪白,将那画又重新拿了起来仔细看了半晌,才缓缓合上了眼。 今日上午她去了许多布庄,那些布庄的布置几乎都差不多。 方才昭阳又仔细看了看那图,也并没有什么发现。只是刚才坐到铜镜面前,瞧见铜镜之中映出了门口静立着的墨念的时候,脑中却乍然亮了起来。 杨记布庄与其他她今日去过的布庄,倒是有一个不同的。 那便是杨记布庄楼上的镜子,特别多。 今日她走了四家布庄,可是即便是滨州城中最大的霓裳布庄,二楼之上也不过只有两面镜子,可是那杨记布庄,不过是霓裳布庄的三分之一大小,二楼却足足摆放了八九面一人高的镜子,且有四五面就摆在那三间屋子的门口。 一般而言,客人即便是需要试穿了衣裳之后用镜子瞧瞧衣裳合适不合适,一面镜子也就够了,顶多区分个男女,也就两面镜子而已。 这样想来,杨记布庄里面的镜子,实在是太多了一些,多得有些不正常了。 方才她看着镜子里面的墨念,便想着,在她所在的位置,其实是瞧不见墨念的,可是正因着有镜子的缘故,才叫她瞧清楚了墨念的一举一动。 再想想那杨记布庄里面的镜子,心中才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因而她匆匆忙忙地将当日跟在君墨身后的侍从叫了过来,就是想要确定心中的猜想。 果真如她所料,他们都并非亲眼见着君墨进那试衣裳的屋子,那门口放的镜子都是一人高的镜子,镜子不仅高,还十分的宽,镜子将门挡的严严实实的,他们根本没有瞧见门,只是从镜子中看见轻墨掀开水晶帘子走了进去。 可是那试衣裳的屋子旁边,还有一间堆放货物的屋子,两间屋子在拐角处,门相对而立,两扇门一模一样,从镜子里面,根本瞧不出任何的区别。 昭阳咬了咬唇,兴许,当时君墨进的,根本就不是试衣裳的那一间屋子,而是那间堆放货物的屋子。 侍卫急匆匆地敢进那试衣裳的屋子的时候,却正好给了那挟持了君墨的人机会,让他有时间可以离开。 侍卫见君墨进了那屋子,里面却没有了人,第一反应自然是在那屋子里面找的。 可是,那间试衣裳的屋子,君墨压根不曾进去过,侍卫自然是哪怕将里面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君墨的。 君墨便是这样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的。 昭阳缓缓合上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再睁开眼的时候,眼中汹涌的情绪已经被压了下去。 昭阳站起身来,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走吧,随我再去那杨记布庄好生瞧一瞧。” 第510章 杀人灭口 到了杨记布庄门口,昭阳便匆匆忙忙下了马车,因着太过慌张,险些摔倒在地。 姒儿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扶住昭阳。 昭阳稳了稳身子,方进了杨记布庄的门,而后径直上了楼。 因着叶修明的吩咐,楼上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盯着,不允许有人动里面的东西。 昭阳一上楼,目光便落在了那几面镜子上。 “你们想一想,当时君墨进屋子的时候,你们都站在什么位置的?”昭阳转过头同那几个侍从道。 几人连忙应了下来,仔细想了一阵,各自找了位置站定。 昭阳见他们站好了位置,便朝着那堆放货物的屋子走了过去,掀开水晶帘子进去了。 而后才又从里面走了出来,抬起眼来问几人:“你们方才见着我进了那间屋子?”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奇怪:“进了堆放货物的那一间。” 昭阳闻言,便蹙起了眉头,怎么会这样? “这几面镜子挡住了那试衣裳的屋子门,却并未全然挡住那堆放货物那一间屋子的门,因而方才属下们清楚地看见公主进了那对方货物的那一间屋子。”其中一个侍从开了口。 昭阳目光落在那几面仿佛摆阵一样摆着的镜子上,紧抿着唇,没有开口。 随后又抬脚走进了那试衣裳的屋子,随后出来问着众人:“你们方才都在镜子里面见着我进了屋?” 四人都点了点头。 昭阳愈发地觉着奇怪了,莫非她的猜想有错?君墨当时的确是进了这屋子?可是那君墨突然失踪之事,又该如何解释? 昭阳转了好几圈也没有寻着答案。 却是有一个侍从盯着那几面镜子看了半天,有些奇怪地道:“不对,这几面镜子有些不对。” 昭阳闻言,猛地回过头来望向那人:“你说这镜子有些不对劲?哪儿不对劲?” 那侍从想了想,才开口道:“方才公主进那试衣裳的房间的时候,属下在这镜子里面看见公主的方向和大小都有些不对。太子殿下进去的时候,属下记得,太子殿下当时衣裳在右手拿着,在镜子中瞧见的时候,手中的衣物最开始是出现在右上角,而后一点一点地往左下角挪的。” “可是公主方才的右手,最先出现在镜子的左上角,而后走动的时候往右下角挪动,与太子殿下全然相反。” 昭阳眸光定定地望向那侍卫,心又悬了起来,目光落在那几个镜子上:“莫不是有人动过了那镜子的位置?” 那侍卫想了想:“倒是有这个可能,太子殿下进去之后,属下们都跟了进去,见着屋中没有人,皆是心急如焚,都在屋中查找。后来出去之后,我们就将这屋子看了起来,再没有人动过这里面的东西。只是当时,太子殿下进去之后,我是跟在那店小二的身后进的试衣裳的屋子,这店铺里面的杨掌柜晚我们几步进的屋,兴许是她在我们进去之后,动了这几面镜子。” 昭阳沉默了良久,叫姒儿走到了那几面镜子面前,挪动了一下镜子的位置,她拿了一面美人团扇来回地走进走出那堆放货物的屋子,让几个侍卫看镜子中映照出来的影子。 一连挪动了好几次,先前说话提出疑问的那侍从才猛地叫了停,声音中亦是有些兴奋:“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这一下位置对了。公主手中美人团扇变化的方向与那日太子殿下手中衣裳的方向一样了。” 昭阳看了一眼那镜子摆放的方向,只是其中一面放置在货物间门口的镜子同方向挪动了些许位置,挪动之后,那镜子却是正好挡住了货物间的门。 昭阳又进出了一遍,才转过头来望向那几个侍从:“单单从你们眼睛里面看到的,你们分辨得出,我方才进的是哪一间屋子吗?” 众人皆是摇头…… 昭阳沉默了片刻,握着扇子的手暗自收紧了,那侍从说位置对了,而她方才进的,是货物间的门。果真如她所料,当时君墨根本没进那试穿衣裳的那一间。“当时君墨拿了衣裳之后,可有人告诉他,在哪间屋子试衣裳?”昭阳问着。 那人点了点头:“店小二给太子殿下指的路,只是当时我们都没有留意她指的是哪一间。岁进我们见着太子殿下快步走了进去之后,店小二就带我们进了这试穿衣裳的屋子,结果发现里面没有人。”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店小二给君墨指的是那堆放货物的屋子,只是带侍从进去的,却是试穿衣裳的那一间。他们进去之后,跟在他们后面的杨嫂,顺手挪动了一下镜子摆放的位置。 他们在屋中寻找的时候,躲在货物间的人趁机带着君墨离开了。 这一出密室失踪案,真相却原来是这样。 昭阳的手握紧了扇柄,声音亦是冷了下来:“去将杨嫂和那店小二带来吧。” 叶修明连忙应了声,叫了暗卫去带人过来。 只是暗卫刚刚离开,便有人匆匆来报:“杨掌柜和那店小二,都死了。” 昭阳眸光愈发冷冽了几分:“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来人连忙道:“就在小半个时辰前死的,两人俱是中毒而死。” “自杀?”昭阳蹙着眉头。 来人脸上有些迟疑:“倒不像是吞毒自杀的,只是属下查看了一下尸首,也并未瞧见什么明显的伤口。只是两人死状相同,皆是七窍流血而亡,且两人都是本来好好的,杨掌柜正在看账本,那店小二是在屋中绣花,突然两人就倒了下去,随即便没有了动静。” 昭阳咬了咬唇,冷笑了一声:“这样听起来,倒不像是自杀了,应是杀人灭口。倒是死得好巧,早不死晚不死的,我不过刚刚找到君墨失踪的秘密,她们二人就死了。巧得让我都忍不住要怀疑,我们几人之中是不是有内奸,向她们通风报信了。” 叶修明目光沉了下来,昭阳却是笑了:“我不过随口一说而已,走吧,带我去瞧瞧,看看她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511章 威胁 叶修明眸光沉沉,眉头蹙了起来:“此事闹出了人命,只怕要报到府衙去,咱们牵扯其中,只怕太子殿下失踪之事也瞒不住了。” 昭阳脚步一顿,方想起这么一岔子来,脸色亦是沉了下来。 的确如叶修明所言,君墨失踪的消息之前一直都瞒着,可是如今出了两条人命,势必是要惊动官府的,到时候君墨失踪之事只怕就难以隐瞒了。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沉默了半晌,才道:“那就先报官吧,去将城守带到我跟前来。” 太子在滨州失踪了,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定会掀起不小的波澜来。若是有心之人将这个消息传回了渭城,朝堂之上,自然又会引起一番动荡。 更何况,如今渭城局势本就已经十分复杂,若是楚临沐与假皇帝起兵叛乱,朝中文武百官皆会面临一番抉择。 楚帝下落不明凶多吉少本就于他们万分不利,若再传出君墨出事的消息。 昭阳的手在袖中攸然握紧,她几乎可以想象,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情形。皇帝和太子生死不明,大多数人自是会选择楚临沐,苏远之一人在渭城,只怕是独木难支。 不管如何,她绝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她定要将君墨失踪之事掩藏在这滨州城内,且要尽快找到君墨,将君墨平安带回渭城。 一旦父皇出事的消息传出,君墨才是朝中文武百官的定心丸。 昭阳最先去的是杨府,杨府是个四进院落,宅院虽然算不得十分华丽,却也能够瞧得出来,底蕴深厚。 昭阳在杨嫂的院子里瞧见了她的婆母,她婆母头发已经花白了,只是神情冷冽,看起来年轻时候也应当是个精明能干的女子。 昭阳听叶修明说起过,这杨府之中,如今只有杨嫂与她婆母相依为命。可如今杨嫂死了,她婆母却似乎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难过情绪。 昭阳进屋的时候,她那婆母转过头漫不经心地看了昭阳一眼,稍稍打量了昭阳一番,便又转开了目光,没有问她是谁,为何而来,全然当昭阳不存在一般。昭阳见状,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儿,便又移了开去。 不一会儿,侍从就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中年男子的身后跟着一个白净书生和两个衙役。 许是因着走得急了,那中年男子进门的时候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却又急忙稳住身子,抬起眼朝着屋子里面看了过来。 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只微微一顿,便似乎确定了昭阳的身份,连忙快步走进了屋中,在昭阳跟前撩起官袍,跪了下来:“下官齐进拜见昭阳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那三人亦是连忙跪了下来行了礼。 昭阳嘴角一挑,似笑非笑:“倒是许久没有人这样隆重地跟本公主行过大礼了,起来吧。” 齐进不知昭阳说这话究竟是何意,却也连忙起了身,抬起手来擦了擦额上因为跑得太急而有些汹涌的汗珠。 昭阳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美人团扇:“齐大人可知,本公主传你来所为何事?” 齐进悄悄抬眼,觑了觑昭阳的神色,才开口道:“方才公主派来请下官的人同下官说,是出了人命……” 昭阳颔首:“这宅院里面的女主人你知道是谁吧?城中杨记布庄的掌柜,一个多时辰之前死了,中毒而死。还有她店子里的一个店小二,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中毒而亡。” 齐进听闻昭阳波澜不惊地说着此事,眼中却满是惊诧,滨州虽然乱,可是表面上却还是十分平静的,一日之内同时有两个人中毒而亡,却实在算得上是一件大案子了。 只是…… 齐进望着面前这个无比尊贵的女子,心中的疑惑却是愈发深了几分,听闻这位尊贵的昭阳公主身怀有孕,瞧着她的肚子,只怕月份已然不小了,为何却悄悄来了滨州城? 且这中毒而死的两人与她又有什么关系?为何是她的人最先发现,来报的官? 昭阳在宫中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极好的,见着齐进的神情便知她心中在想什么,只挑了挑眉道:“你是不是想问本公主为何会牵扯进这命案里面?” 齐进不想被面前这年纪轻轻的女子看透了心思,略为有些尴尬,低声应道:“是。” 昭阳目光淡淡地从他脸上扫过:“齐大人可知,十多日前,在滨州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齐进一脸的茫然:“下官……不知。” “那本公主来告诉齐大人,十多日前,当今太子殿下途径滨州城,为了给本公主和母后挑选礼物,去了杨记布庄,可是却在杨记布庄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昭阳的声音十分平静,平静得透着几分冷。 一旁坐在太师椅上的杨嫂的婆母闻言,似乎有些诧异地转过了头来看了昭阳一眼,目光在昭阳脸上顿了一顿,却又淡淡地转了开去。 齐进却是浑身都僵住了,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惨白的,浑身都在不停地颤抖,望向昭阳的目光中满是愕然,似乎是昭阳方才说的话给吓着了。 跟在他身后的那白面书生脸上亦是闪过了一抹惊讶。 昭阳将几人的反应都一一记了下来,便听见“咚”的一声,齐进的头狠狠地磕在了地上:“下官实在是不知道此事的,下官不曾收到过太子殿下路经咱们滨州城的消息,也全然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滨州城失踪的消息,下官……” 齐进的声音中尽是慌乱,说到最后却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昭阳低下头,目光落在团扇上画着的仕女图上:“此事倒是不能怪齐大人。太子失踪是天大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势必会引发一系列的动荡,因而才被瞒了下来,本公主亦是在收到消息之后就匆匆赶了过来,暗中寻找太子殿下的踪迹。” “今日本公主在杨记布庄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证明杨掌柜和她店中的店小二与太子殿下的失踪有关,本公主正欲传召她们来问话的时候,就听见了她们中毒而亡的消息。” 昭阳的目光落在了齐进的背上:“杨掌柜和那店小二的死因要查,可是,太子殿下失踪的消息,绝不能走漏,本公主的话,你可明白?” 第512章 鸩毒 齐进的鼻尖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在昭阳面前,却是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连声不迭地应着:“是,下官明白。” 昭阳颔首:“叫仵作去验尸吧。” 齐进正要起身,却又听见昭阳的声音传来:“这个案子牵扯重大,为了保证齐大人的安全,本公主会派侍卫贴身保护齐大人。” 齐进身子一颤,贴身保护,分明就是监视,不过是换了一种好听的说法罢了。只是齐进却也不敢拒绝,连忙谢了恩。 那杨嫂的尸体在内院的小书房里面,坐在书桌后的雕花椅子里,身子趴在书桌上,手中尚且拿着一本账册,若不细看,倒像只是看账册看得累了,睡着了一样。 容貌也并不算狰狞,双目微睁,只是脸上却如暗卫禀报的那样,七窍流血,大抵这毒的毒性烈,应当也并未受多大的痛楚。 仵作取了东西来仔细查验了她的尸首,沉默了片刻,又拿起一旁放着的茶杯看了看,取了银针来,将银针放入了茶杯之中,银针一下子便变得黑了几分,仵作的脸色愈发凝重了起来。 昭阳见状,眉头轻蹙着:“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那仵作连忙站起身来,朝着昭阳行了个礼:“回禀公主,这尸体倒并未有什么不妥当的,只是这杨掌柜所中之毒,却是有些棘手。” “有些棘手?怎么个棘手法?”昭阳问道。 “杨掌柜所中之毒,是鸩毒。”仵作声音有些低沉。 鸩毒?昭阳一愣,眼中闪过一道暗沉之色。倒的确有些棘手,这毒,是宫廷之中才有的东西。算是宫中的一种刑法,在后宫之中若是犯了死罪,且犯罪之人身份尊贵,才会使用鸩毒赐死。鸩毒毒性烈,喝下去用不了多久便会七窍流血而死,死得也比较体面。 “你确定,是鸩毒?”昭阳又开了口。 仵作点了点头,伸手将那茶杯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昭阳:“草民查看了杨掌柜中毒的症状,符合鸩毒中毒的症状表现,而后草民又在这茶杯之中发现了一些血色,应当是鸩的血。” 昭阳目光落在那茶杯之中,茶杯中茶水的颜色倒果真有些奇怪。 昭阳将茶杯放回了书桌上,鸩毒是宫中之物,素来看管十分严苛,怎会流落到了民间,且还是这离渭城十分遥远的滨州。 莫非,这幕后之人,是宫中之人,亦或者,是皇室? 齐王?楚临沐? 昭阳心中暗自揣测着,却又极快地摇了摇头。若果真是齐王或者楚临沐下的手,断然不可能用鸩毒,用这鸩毒,岂不是直接告诉了昭阳,此事是他们所为?无论是齐王还是楚临沐,只怕都没有这么傻吧? 昭阳目光落在那茶杯之上,杨掌柜身边她一直派暗卫盯着的,若是旁人行凶,以暗卫的本事怎会发现不了?且这毒就下在茶杯之中,莫不是凶手就藏在杨府不成? 昭阳将此前盯着杨嫂的暗卫叫了来:“这茶,是谁送来的?” 暗卫应着:“是府中的一个小丫鬟。” “可还记着,那小丫鬟的模样?”昭阳又问。 暗卫摇头:“属下只是奉命暗中盯着这杨掌柜,平日里,杨掌柜看账本的时候,下人也都会沏好茶送过来给杨掌柜,属下便没有注意那送茶水的丫鬟。” 昭阳点了点头:“去将杨府的下人都召集到院子里。” 不多时,府中的丫鬟俱都到了院子中,苏婉兮看了齐进一眼,齐进便连忙上前询问着:“今日你们主子在书房之中看账本的时候,是谁给她沏的茶?” 没有人应答。 “没有人?”齐进脸色变了变,转过头望向昭阳。 昭阳冷笑了一声,竟然没有人承认。 这种情形之下,无非便是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的确不是这些个丫鬟做的,兴许是有人混入了这杨府之中,借着沏茶的机会,将鸩毒放入了杨嫂的茶杯之中。第二种可能就是,那凶手害怕暴露,刻意不承认罢了。 齐进沉吟了片刻,便开口道:“既然没有人承认,那么,你们便各自同衙役说说,今日巳时,自己在何处,在做什么,有无人证。还有,可有在杨掌柜的院子里发现什么可疑之人,可疑之事。” 齐进说完,转过头看了一眼昭阳,昭阳脸色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若是提供了有效的证据,协助了破案之人,奖赏五千两黄金。” 院子里的下人面面相觑,俱都有些兴奋之色,五千两黄金,那是他们一辈子都不曾见过,也不曾肖想的财富。 齐进见昭阳并无其它吩咐了,才让衙役带着下人下去审问了。 而后才转过身同昭阳道:“那店小二,下官须得带着仵作亲自走一趟,去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形。” 昭阳点了点头,并未应声。 齐进便行了礼退了下去。 昭阳亦是站起了身来,叫了姒儿陪她一同在这杨府之中走走。 姒儿陪着昭阳出了那杨掌柜住的院子,才轻声道:“奴婢觉着,杨掌柜那婆母,实在是有些奇怪。” “哦?怎么个奇怪法?”已是午时,太阳正烈,昭阳寻了一条树木多一些,能够遮阴避阳的路慢慢走着。 “按理说来,杨掌柜与她婆母两人算是相依为命的,关系应当不错。可是自打咱们到这杨府来之后,奴婢就发现她那婆母,似乎对杨掌柜的死全然不关心一样,脸上也不见丝毫悲伤的神情,仿佛两人是陌生人一般。”姒儿拧着眉头道。 “咱们在那里追查杨掌柜的死因,那婆母就一直坐在椅子上,也不问杨掌柜是怎么死的。” 昭阳笑了起来:“嗯,你说的没错,的确是太过奇怪了。” 昭阳停下脚步,有阳光从树荫的缝隙之中落了下来,光影重重,行如鬼魅。 “让衙役在审问府中下人的时候,顺便问一问,杨掌柜和她那婆母的关系如何吧。”昭阳轻声道。 姒儿应了一声,抬起眼来透过树荫看了看天上太阳的位置,低声道:“已经是午时了,公主先去吃些东西吧。” 昭阳点了点头,随着姒儿出了杨府。 第513章 没有线索 用了午饭,昭阳倒也并不急着去杨府。又径直去了趟杨记布庄,先前因着杨掌柜和那店小二的死讯,她匆匆离开,尚且还有些事情并未弄清楚。 上了二楼,昭阳便径直进了那堆放货物的屋子,第一回她来的时候,因着以为君墨是从那试衣裳的房间失踪的,便也只注意了那一间屋子,这堆放货物的屋子只在门口看了一眼,便并未进来。 姒儿为昭阳打起屋子的水晶珠帘,昭阳便走了进去。 “这屋子也小,堆满了货物,也就只有一个走道的位置可以过人,只是这屋子里窗户被布料给挡住了,有些黑。”昭阳犹记得,当初她多看了这屋子一眼,杨掌柜便掀开了帘子给她瞧的时候说的话。 屋中因着常年堆放着布料,又不怎么透气的缘故,有一股子味道,是新布的味道。 屋中有些黑,到处都摆放着各种布料、成衣、以及还未做好的衣裳,中间只有一条过道,十分的窄,只能容许一人通过。 “屋里黑,公主小心。”姒儿取了火折子来点燃了,方稍稍亮堂了一些。 昭阳沿着那狭窄的过道走到了最里面,却发现最里面留了一条约摸两尺宽的走道,走道的地上,尚且散落着一些零碎的布料头,往里面走了两步,就是窗户,窗户并未扣上。 昭阳上前,将那窗户推了开来往外面望了望,窗户外面是一处院子,那院子里面杂草丛生,看起来像是荒废已久。 昭阳退回了中间的过道,目光落在那窗户上,若有所思。 若非走到最里面,单单从门口来看,根本不会发现这个窗户。 先前她还在纳闷,即便君墨被人掳进了这屋子,这屋子只有门没有窗户的,且店铺中还有侍卫,那掳走君墨的人和君墨又是如何离开这杨记布庄的呢。 如今却终于有了答案,只怕是就是从这窗户之中逃走的了。 君墨在这杨记布庄出了事,且那杨嫂还在君墨失踪时候,刻意挪动了店中的镜子,以便阻挡昭阳发现真相,杨嫂定然是知情人,可如今她却突然死了。 昭阳眸光渐渐沉了下来,这滨州城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深。 昭阳出了杨记布庄,回了杨府,就瞧见齐进站在杨嫂住着的院子里来回踱步,见着昭阳进来,才急忙迎了上来。 “那店小二那边都瞧了?”昭阳问着。 齐进点了点头:“查看了,那店小二家中家境算不得太好,家中除了她之外,只有一个幼妹。仵作检查了她的尸首,亦是中了鸩毒而亡。” “毒也是下在茶水之中?”昭阳轻声问着。 齐进摇了摇头:“毒是下在那她绣花的针线上的。” 昭阳闻言,有些诧异地转过了头,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询问:“针线?” 齐进点了点头,“毒下在那店小二绣花的针线上,店小二绣花穿针的时候,应当有个习惯,习惯将线放入嘴里抿一抿,以便让有些毛躁的线变得顺滑一些,好从针孔之中穿过,正是因为这个习惯的动作,才让那店小二送了命。” 昭阳拧了拧眉:“这种习惯,只怕只有自己亲近之人才会知道的吧?” 听昭阳这样问,姒儿便插嘴道:“也不尽然,其实许多人在穿针引线的时候都有这个习惯。” 昭阳仔细想了想,倒也似乎果真如此,她好似也会这样,只是此前并未留意罢了。 “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习惯便会让人送了命,实在是有些可怕。”姒儿吐了吐舌头,看了一眼昭阳,心中暗自想着,以后公主用的针线,定不能让她亲自穿针了,若是被人寻了空子,未免太过可怕。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兴许不是自己亲近之人,但我觉着,凶手应当是个女子。” 姒儿闻言,仔细想了想,亦是点了点头:“男子压根不会知道这个。” 昭阳点了点头,便又将暗卫唤了过来:“那店小二除了死之前在绣花,上一次绣花是在什么时候?” 暗卫没有丝毫的思索,应道:“昨日夜里。” 昭阳颔首:“昨日夜里到今天店小二出事之前,可有人进过她的房间,动过她的针线?” “今日早起,她的妹妹送过粥过来,只是却并未动过她的针线。只是早上那店小二吃了东西之后,便同她妹妹一同出门去了一趟,是去买菜,属下一直跟在她身边,那个时候,她家中无人。”暗卫应着。 昭阳明白他话中之意,只怕是有人在她出门的时候,暗中动了手脚。 如此一来,这嫌疑人便不好找了。 昭阳蹙眉。 “试着去问一问那店小二的邻居,问问在店小二出门买菜那段时间,可有人去过店小二家中吧。” 店小二那边的线索几乎算是断了,也就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此前跟在齐进身边的那白面书生走了进来,同昭阳与齐进行了礼,开口道:“府中的下人都已经审问完了,一共十二人,十二分口供,只是都有交代杨掌柜死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且几乎都有人证。” 昭阳闻言,转过了头,笑容泛着冷:“呵,这倒是奇怪了。” “她们也都说,不曾瞧见院子里有奇怪的人走动,也并未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那白面书生又道。 “这倒真是奇怪了。”昭阳笑了起来。 所有的下人都能交代清楚出事的时候在做什么,且几乎都有人证。且所有人都说,不曾瞧见院子里有奇怪的人走动,也并未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给杨掌柜沏茶的丫鬟,又是谁? “所有人都已经问完了?”昭阳问着。 那白面书生点了点头:“是。” 一旁一直在那椅子上坐着的杨掌柜的婆母却突然站起了身来。 这个动作在有些安静地屋中显得有些突兀,昭阳有些奇怪地看了过去,却见她神情淡淡地开了口:“申时了,民妇要去午歇了,公主请自便。” 说完,就径直离开了正厅。 昭阳眯了眯眼,心中愈发觉得奇怪了,她儿媳妇中毒而死,府中这么多人在查案,她却若无其事地说,她要去午睡? 第514章 日子 昭阳瞧着那婆母离开的背影,竟然有些想笑了。 有意思,倒真是有意思极了。 “可有询问过,杨掌柜平日里与她婆母关系如何?”昭阳收回了目光,望向那白面书生。 那白面书生点了点头:“府中的下人说,杨掌柜刚嫁入杨家之后,与她婆母的关系倒还不错,只是后来杨掌柜的丈夫死了之后,她们二人的关系就愈发的不好了起来。” “因为什么愈发不好了?”昭阳挑眉。 “似乎是因为杨掌柜自打她丈夫去世之后就开始接管了杨氏布庄,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她婆母觉着她不知检点,总说她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定是暗中勾搭了男人,同她大吵了几回,还怀疑杨掌柜拿了铺子里的银子去给外面的野男人用。” “前两年还吵到了咱们衙门,她婆母想要将铺子收回来。可是收回来之后,没两个月就亏损了许多银子,她婆母才稍稍收敛了一些,要求大人作证,让杨掌柜签下约定,终身不再嫁,才将铺子给杨掌柜打理。杨掌柜也是个倔的,竟也签了那约定,只是那件事情之后,两人便不怎么说话了。”那白面书生低声应着。 昭阳点了点头,倒也有几分明白。 寡妇门前是非多,杨掌柜尚且年轻,姿色也不错,且又掌管着杨记布庄,杨记布庄的生意好,接触的人也多,外面定然也有不少风言风语,她婆母自然会心生怀疑。 毕竟只是媳妇而已,媳妇,算起来也不过是个外人。 案子查到现在,却几乎没有什么太多有用的线索。 时辰已经不早,昭阳便先回了齐王府。 刚一回屋,齐王便寻了过来,昭阳命人沏了茶,齐王在昭阳对面坐了下来,才开口道:“今日听闻你又去了杨氏布庄,可有什么发现?” 昭阳摇了摇头:“没什么发现,只是那杨记布庄的杨掌柜和之前君墨买东西的时候在二楼的那店小二,突然中毒而亡。” “中毒?”齐王有些诧异。 昭阳颔首:“中的还是鸩毒。”“鸩毒?”齐王瞪大了眼,眼中疑惑愈发重了几分。 昭阳暗中观察着他的申请变化,点了点头:“是啊,鸩毒。倒是不知,这样的宫中秘药,竟也流落到了这离渭城这么远的滨州。” 齐王蹙了蹙眉,半晌才道:“是何人下的毒,可查出来了?” 昭阳摇了摇头,将事情与齐王说了,齐王沉默了半晌,才道:“我觉着,那给杨掌柜沏茶的人,定然是府中的下人,不是外人假扮的,有人说了谎。” 昭阳望向齐王:“王叔因何断定是府中下人?” 齐王想了想,才道:“杨府并不是什么高门大宅,府中下人不过十多人而已,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杨掌柜定然都十分熟悉的。外人想要假扮下人给杨掌柜端茶倒水的,却不被杨掌柜怀疑,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昭阳轻轻敲了敲手边的桌子,若有所思。 “即便有可能杨掌柜当时忙于看账本,没有注意到。可是此举太过冒险,凶手想要万无一失,定然不会冒这样的险,若是一不小心被杨掌柜瞧见了,岂不是打草惊蛇?”齐王接着道。 昭阳点了点头,她倒是并未想那么多。 “只是,若是有人说了谎,那所有的下人都有人证,莫不是还有同伙不成?”昭阳蹙着眉头,有些不解。 齐王想了想:“这是其中一种可能,也还有一种可能。” “嗯?”昭阳疑惑。 齐王抬起眼看了看昭阳,才开口道:“说谎的不是那些下人……” 齐王的话说到一般,便没有再接着往下说,昭阳却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说谎的不一定是杨府的下人,也有可能是,审问下人的衙役。 昭阳眯了眯眼:“我待会儿便让暗卫去重新审问一遍。” 齐王颔首,沉默了片刻,才从袖中去了一卷画出来,递给了昭阳:“昨日便想说给你瞧瞧的,结果昨天被人拉去酒楼参加宴席,一不小心喝醉了。” 昭阳将那画展了开来,那画画的是君墨,倒是容貌神态都十分相似。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画上,点了点头:“画的很好。” “那我便让人去找一找了。”齐王将画重新收了起来,才又道:“滨州城因着临近边关,平日里进出城都需要通行令,想要带一个人出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君墨应当还在滨州,只要在滨州,就定然能够找到。” 昭阳点了点头,笑容有些勉强:“多谢齐王叔了。” 齐王笑了笑:“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齐王说完,又问了几句昭阳在府中可还习惯之类的话,昭阳都一一应了,齐王才站起身来离开了。 昭阳望着齐王的身影出了院子门,若有所思。 姒儿矮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在昭阳耳边道:“公主,渭城中有书信来。” 昭阳眼中一亮,连忙站起身来进了屋中,姒儿将书信递给了昭阳,昭阳便迫不及待地拆了开来,一边拆信一边暗自计算着,她从渭城到滨州用了七八日,如今到滨州第三天,从渭城到滨州书信来往须得四天,这信,应当是她出发之后的第四天寄出来的。 昭阳将信展了开来,仔细读了,眉头却是蹙了起来。 姒儿见状,连忙关切道:“可是渭城出了什么事?” 昭阳摇了摇头,目光仍旧落在那封信上,咬着唇没有说话。 苏远之说,楚临沐让刘平安在七月二十那日,按着他的要求排兵布阵。 七月二十。 昭阳目光落在那四个字上,那似乎是淳安与孟志远成亲的日子。 原来假皇帝已经早有预谋,一早便选定了这个日子,因而才刻意将淳安和孟志远成亲安排在了那一天。 淳安这回的亲事,楚帝极为重视,虽然有些仓促,却是该有的都有,规格虽然比她与苏远之成亲的时候差些,却定也是十分隆重的。 楚帝这样重视,朝中文武百官定然都会买楚帝这个面子。 到时候,文武百官都前往孟府恭贺,谁会料到,假皇帝和楚临沐竟会在那天发动叛乱呢? 第515章 扑朔迷离 渭城如今有苏远之在坐镇,她倒是并不担心。她更担心的,是君墨。 如今已经七月初九,离七月二十,不过还剩下十天。 十天,除去从滨州到渭城的路程,满打满算,她也只剩下三天了,三天的时间,她定要在这三天之内,将君墨找出来,让他在七月二十之前赶回渭城。 若是君墨不能及时赶回去,父皇失踪,君墨不在,即便是有苏远之,也未必能够稳得住局势。 苏远之虽然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可毕竟不是皇家血脉。可假皇帝是父皇的双生兄弟,楚临沐是名义上的大皇子。朝臣在权衡利弊的时候,自然会有所考量。 君墨虽然在政事上并无什么太大的建树,可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这就够了。 信的最后,苏远之只简简单单嘱咐了一句让她要好生照顾自己的身子,不要逞强。昭阳的目光落在那几行字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轻声自言自语着:“你爹爹担心咱们呢,可是又害怕你娘亲多想,连叮嘱的话也不愿意多说。” 第二天一早,昭阳便早早地起床出门,刚走到湖边的回廊上,就瞧见楚凌领着一个中年男子迎面走了过来,楚凌见着昭阳,愣了愣,连忙停下了脚步,同昭阳行了礼:“堂姐。” 昭阳颔首,目光落在他身后那男子身上,那男子的身上挎着一个药箱,身上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药味。 “怎么了?府上谁生病了?”昭阳问着。 楚凌连忙应道:“母亲生三弟的时候难产,后来月子没坐好,落下了一些病根,今日一早便觉着有些头疼,我便请了大夫来瞧瞧。” 昭阳闻言,想着自己毕竟是客人,主人生了病,她自是应当表示表示的,便开口道:“我随你一同去探望探望吧。” 楚凌一愣,看了眼昭阳,才连忙道:“堂姐不是要出府吗?我听闻太……君墨堂弟还没有消息,堂姐定是有要事要忙,我母亲不过是老毛病了,并无什么大碍,堂姐若是有事便先去忙就是了,得了空再去陪母亲说说话就是。” 昭阳听楚凌这样一说,也笑了起来:“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先出门办事去了,等事情妥帖了,再去探望婶婶。” 说完,便抬脚朝着府门口走去,只在与那大夫檫肩而过的时候,看了那大夫一眼。 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转过头看了眼楚凌与那大夫匆匆忙忙的背影,压低了声音对着姒儿道:“你今日便不随我一同去了。” 姒儿有些奇怪地望向昭阳,便听见昭阳开口吩咐着:“回院子,吩咐暗卫,跟着楚凌和那大夫,瞧瞧他们究竟是去了何处?” “不是给齐王妃看诊?”姒儿疑惑,见昭阳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冷光,连忙应了下来,朝着昭阳行了礼便转身往回走。 昭阳这才又朝着府门口走去,心中暗自想着,楚凌虽然也是个聪明人,只是毕竟年岁还是小了一些,方才她说要随他一起去探望齐王妃的时候,他眼中的慌乱,她看得一清二楚。 叶修明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着昭阳便迎了上来:“昨夜属下让暗卫连夜将杨府所有的下人又重新审问了一遍。” “审出什么来了?”昭阳见他一来就说此事,心知定然是有了进展。 叶修明点了点头:“审问的结果,与那齐大人的文书呈递上来的有些不同。”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叶修明:“有什么不同?” 叶修明伸手从袖中取出了两张纸来递给了昭阳:“这是齐大人和我们审问出来的结果。” 昭阳接了过来,有些疑惑地低下头仔细瞧了瞧,两张纸上那些下人的口供倒是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在于,其中有一个下人说她在杨掌柜出事的前后在院子里剪花枝,可是并没有人给她作证。 只是昨日里,那白面书生说,所有的人都能交代清楚在杨掌柜死的时候,在何处做何事,且都有人证。 昭阳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两张纸上,心中暗自想着,所以,说谎的,是审问的衙役,还是那白面书生?昭阳将那两张纸收了起来:“那丫鬟是在谁身边侍候的?” 叶修明轻声应着:“是在杨老夫人身边侍候的丫鬟。” “杨老夫人?”昭阳蹙了蹙眉,莫非是她? 叶修明点了点头:“属下让人暗中查探了,那杨老夫人与齐大人身边那位文书倒是旧识,听闻那文书的母亲曾经是杨老夫人身边侍候的嬷嬷。” 这样说来,撒谎的,应当就是那白面书生了? 昭阳心中想着,又听见叶修明接着道:“昨日暗卫也去那店小二的邻居家中一一走访了,有人说,曾在那店小二出门买菜的那段时间里,在她家附近瞧见过杨老夫人,只是杨老夫人有没有去那店小二的家里,却是不知道了。” 昭阳诧异,如今这情形,竟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那个奇怪的老妇人? 昭阳沉默了片刻,踩着脚踏上了马车:“走吧,去杨府。” 刚到杨府门口,却撞见了匆匆从里面跑出来的齐进,齐进一见着昭阳,便急忙行了礼,不等昭阳让他起身,就听见齐进道:“公主,杨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自缢了。” 昭阳闻言,忍不住蹙了蹙眉,倒真是巧啊,她刚刚查到那丫鬟身上,那丫鬟就自缢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昭阳一面问着,一面进了杨府。 齐进跟在昭阳身后,声音有些急促:“仵作查验了尸首,应当是昨日晚上子时左右死的。” 子时左右,便差不多是暗卫重新审问了府中下人之后?莫不是因为暗卫的重新审问,让那丫鬟察觉到自己暴露了,因而才选择了自缢? “确定是自杀?”昭阳又问。 齐进点了点头:“府衙中的仵作和公主身边派来的暗卫都检查过那丫鬟的尸首了,的确是自杀的。” 昭阳想了想,才问着齐进:“杨老夫人在何处?” “在院子里散步,下官派了人跟着的。”齐进应着。 散步?昭阳愈发诧异了几分,这种时候了,她竟还有心情散步? 第516章 杨老夫人 昭阳见着杨老夫人的时候,她正站在院子里拿着拐杖指挥着丫鬟减去一旁万年青的枝桠,见着昭阳走了过来,也并未有任何反应,只淡淡地看了昭阳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那几支也剪了吧,看着碍眼。” 丫鬟应了声,连忙照着杨老夫人的吩咐将她指的那几支枝桠给剪了下来。 昭阳已经走到了杨老夫人的面前:“杨老夫人好兴致。” 杨老夫人这才抬起眼来朝着昭阳看了过来,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盯着昭阳看了片刻,才开口道:“昭阳公主今日若是闲得慌,不如陪老婆子走几步?不过我这宅子里没什么风景,公主若是不愿也没什么关系。” 昭阳笑了起来,心想着,这杨老夫人的性子,倒实在是不怎么讨人喜欢。 “乐意之至。”昭阳应着。 杨老夫人便不再看昭阳,杵着拐杖抬脚往一旁走去,棠梨和墨念跟在昭阳的身后,齐进和叶修明正欲跟上,却见那奇奇怪怪的杨老夫人转过眼来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冷笑着道:“昭阳公主莫非是害怕我这老婆子会对你怎么样不成?后面还跟着这么多跟屁虫。” 昭阳闻言,转过头看了一眼齐进和叶修明,笑着道:“你们先忙去吧,我陪老夫人转转。” 齐进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叶修明脚步也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昭阳,却又想着,即便是他不跟着,昭阳公主身边跟着的暗卫也不在少数,便应了声。 杨老夫人走几步,倒似乎果真只是走几步而已,走出去了许久,也没有听见她说一句话。 昭阳想了想,终是先开了口:“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昨夜里自缢身亡,老夫人可知道了?” 杨老夫人脸上仍旧没有多余的表情,还冷冷地笑了一声:“今天一大早的,府衙里面的人就吵吵嚷嚷闹了大半天,怎么能不知道?” 昭阳又接着道:“老夫人可知,她为何会自缢?” “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怎么知道她为何要寻死?”杨老夫人淡淡地应着。 昭阳丝毫不在意她话语里的不敬,只抬起眼来望了望远处八角凉亭的角上吊着的铃铛,笑着道:“昨日里齐大人查探杨掌柜死因的时候,老夫人也在,想必也听得七七八八的,杨掌柜中的毒是下在她的茶杯之中的,下毒的人是府上的一个丫鬟。第一次审问的时候,有人篡改了口供,后来晚上我又让人审问了一遍,审问出来的结果是,老夫人身边的那丫鬟没有人证可以证明她当时在做什么。昨夜审问之后没多久,那丫鬟就自缢了。” 杨老夫人停下了脚步,背挺得直直的,言语之中却是在冷笑着的:“公主是觉着,是我指使那丫鬟,杀了那水性杨花的女人的?” 昭阳侧过头望向杨老夫人,微微蹙了蹙眉,杨老夫人叫杨掌柜:水性杨花的女人? 不等昭阳应答,杨老夫人便又嗤笑了一声,声音愈发地冷硬了几分:“我倒是无数次的想过要杀了她,免得她在外面浪荡的时候丢了我杨府的颜面。” 杨老夫人说完,又低下了头,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叹惋:“只是我答应过我丈夫,定要好好地护住杨家这份产业,我没那个本事,只能靠她。只要我还活着,我不能让杨氏布庄败在我手中,不然我百年之后没法下去见我丈夫。” 昭阳沉默地听着,见杨老夫人不再开口,方接着说到:“除此之外,昨日里杨记布庄的店小二也在家中中毒身亡,中的是与杨掌柜一样的毒,我的人查到,老夫人您昨日出现在那店小二的家附近过。” 杨老夫人转过头来,定定地看了昭阳良久,那双因着年岁渐高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中却带着几分思量,似乎是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杨老夫人才道:“这样看来,我倒的确很有嫌疑了。那昭阳公主又何必来探我的话?直接将我交给官府审问不是更好?我说什么昭阳公主会相信吗?要不要直接给我来个十大酷刑,将我这条命交代了,而后说我畏罪自杀?亦或者直接将我绑了,随便写一个口供拉着我的手签字画押就是了。” 昭阳却是笑了起来:“老夫人不说,怎知我不信?我并非是想要追究杨掌柜和那店小二的死因,只是她们二人与我弟弟失踪之事有关。” 杨老夫人听了昭阳的话,复又看了昭阳一眼,才转过了头:“公主的弟弟,是太子殿下?” 昭阳颔首。 杨老夫人却不再问其它,回答起了先前昭阳的话:“我昨日倒是的确去过阿芙家里,阿芙就是公主口中那店小二,在布庄里面做了有些年头了,是个老实能干的孩子。” “杨老夫人去找她,是为了何事?”昭阳接着问着。 “我与那水性杨花的女人没什么话可说,只是看她连着好几天都在家里,就让人去布庄看了看,才知道布庄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开门了。我不想与她说话,也不想去问她为什么要关了布庄,就想着去问一问阿芙。结果去的时候阿芙不在,我就又回来了。”杨老夫人说着,又抬起了脚,继续往前面走去。 这个缘由,说起来其实略显任性与孩子气,只是不知为何,昭阳却隐隐有些相信了她的话。 昭阳沉默了良久,想了想才开口道:“既然杨老夫人这样说,便定然是问心无愧了,不知可否让衙役搜查一下老夫人的屋中?” 昭阳这话一出,杨老夫人就笑了起来:“你是公主,你下令搜查,难不成还有谁敢说不不成?不过,既然你都问了我了,那我也就答应一回好了。” 昭阳笑了起来,招了招手,让棠梨去传话去了。 杨老夫人目光落在昭阳的肚子上,开口问着:“快生了吧?” 昭阳一愣,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点了点头:“还有一个多月。” “你们这些公主的也真是胡闹,都快要生了还到处乱跑。”杨老夫人看了昭阳一眼,便又扭开了头去。 昭阳笑了起来,没有应声。 两人围着府中转了一圈回到主院,就瞧见齐进和叶修明匆匆赶了过来,叶修明的手中拿着一个白玉小瓶,脸色有些不好。 走到昭阳跟前看了昭阳和杨老夫人一眼,方道:“这瓶中装着的是鸩毒,是在杨老夫人的枕头下搜到的。” 第517章 探病 昭阳闻言,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望向杨老夫人,杨老夫人眉头轻蹙了一下,目光落在那白玉小瓶之上,目光又冷厉了起来。 “我还以为公主同我这老婆子闲话了那么老半天,是因为相信我了,却没想到,这转眼间罪证都找好了,果真是有皇族风范啊。”声音中带着讽刺。 昭阳蹙着眉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正如先前老夫人所言那般,若我果真只是想要让老夫人认罪,法子多的是,我不需要这样迂回。” 杨老夫人眯着眼望着昭阳,没有说话。 齐进见着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目光在两人之间看了半晌,才有些惴惴地开了口道:“公主,下官恐怕要将杨老夫人带去问几句话。” 昭阳便又望向杨老夫人,杨老夫人拿着手中拐杖,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地面,却突然笑了起来:“这样说起来,老婆子我果真是被人栽赃陷害了?” 昭阳没有应声,杨老夫人想了想,用拐杖指了指齐进:“既然我如今是最大的嫌疑人,那我便随你一同回衙门好了。” 说完,却又笑了一声:“也挺不错的,我这一辈子也算是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了,如今黄土都没到脖子了,竟也还能够有这么一遭经历,以后到了阎王殿,同其它鬼魂说起人生经历的时候,也有得故事讲。” 齐进看了一眼昭阳,似是在请示。 昭阳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开了口:“按着你们衙门的规矩来办就是了。” 齐进这才吁了口气,连忙唤了衙役过来,杨老夫人也不等衙役来押,挺直着背脊往府门口走去。 昭阳等着齐进跟在杨老夫人身后离开了,才侧过身同叶修明道:“保护好杨老夫人,一个两个的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传出去也不怕辱没了你们主子的名声。” 叶修明闻言,脸色涨得通红,低着头应了下来。 昭阳却幽幽叹了口气,她想要查的,从来就不是杨掌柜和那店小二的死因,而是君墨的下落。杨老夫人十有八九是被人栽赃嫁祸的,事到如今,却似乎一切都进入了一条死胡同,昭阳全然不知,要如何才能绕出去。 尚不到午时,昭阳便回了齐府。 姒儿见着昭阳进来,连忙取了锦帕来给昭阳擦了擦汗,又递上了一杯冰镇的梅子汤,才开口道:“齐王世子的确带着大夫去了齐王妃的屋中,暗卫偷听了一些,似乎是齐王妃的老毛病犯了,昨夜里有些盗汗,早上觉着头疼,才请了大夫。似乎三公子早上起来也有些发热,就让那大夫一并给看了看。” 昭阳蹙了蹙眉,想起早上楚凌那个略显惊慌的眼神,愈发觉得奇怪了,这样说来,果真是齐王妃病了?那为何我今早说要去探望,他的反应会那样奇怪呢? “先备饭吧,用了饭我去齐王妃那里走走。”昭阳轻声吩咐着。 姒儿应了下来,命人备了饭菜,昭阳今日胃口不是太好,随意吃了一些,就带着丫鬟一同去了齐王妃住的院子。 齐王妃的脸色的确有些苍白,见昭阳过来便连忙命人抬了椅子来,又垫了好几个软枕。 “早上就瞧见堂弟请了大夫,那时本就想过来瞧瞧,堂弟却一直推拒说不用。看婶婶的脸色实在是有些不好,大夫怎么说?”昭阳笑容温和。 齐王妃披散着头发,靠坐在床头,勉强笑了笑道:“不过是老毛病了,也折磨了我好些年头了。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前走一遭,那时候生老三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早产又难产的,险些没能生下来,后来倒是将母子平安,可是老三身子从小孱弱,我还在月子里,就整日担心养不活他,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后来身子也就不怎么好了。” 昭阳听齐王妃这么说,目光落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幽幽叹了口气:“做女人可真不容易。” 齐王妃笑了起来:“可不,公主也要生了,可千万要仔细些才是,不然以后可有得罪受。” 昭阳颔首,又想起另一茬:“我听闻三堂弟也病了?” 齐王妃颔首:“老三因为早产的缘故,身子一直不怎么好,昨夜里只怕是热得狠了,竟然偷偷将屋中冰盆的水倒进了沐浴的盆子里,洗了个冰水澡,简直胡闹得厉害,昨夜里只怕就病了,怕是害怕你齐王叔骂他,一直不敢跟丫鬟说。今日早起,丫鬟发现他身子烫得厉害,才知道是病了。” 齐王妃话中颇有几分无奈,似是觉着好气又好笑的:“都十二三岁的人了,还这么胡闹。” 昭阳闻言也笑了起来:“十二三岁才正是胡闹的时候,我那弟弟也是这模样,一闹腾起来跟个小魔王一样。” 齐王妃与昭阳对视了一眼,俱是笑出了声来。 “太子殿下不会有事的,公主莫要太过担心。”笑完,齐王妃才又开口宽慰着。 昭阳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君墨是在杨氏布庄失踪的,本来刚刚寻到一些蛛丝马迹,结果那杨掌柜和那店中的小二却都突然中毒身亡,如今什么线索都没了……” 齐王妃听见昭阳的话,倒似乎突然愣了愣,抬起眼来望向昭阳:“杨掌柜死了?” 昭阳点了点头,却觉着齐王妃的神情略显奇怪,似乎有诧异,有疑惑,有震惊。 “嗯,昨天死的。婶婶同杨掌柜可熟悉?”昭阳问着。 齐王妃沉默了片刻,抬起手来将散落下来的头发拢在了脑后,才开口道:“倒也并不算太熟,只是在她店中买过几回布料,让她到府上来做过几回衣裳。乍然听到她不在的了消息,却也仍旧觉着有些诧异。”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传来请安的声音,是齐王来了。 齐王进屋,瞧见昭阳也在,脚步顿了顿,方扬起笑容来:“昭阳也在呀?” 昭阳点了点头,笑嘻嘻地道:“听闻婶婶病了,我过来瞧一瞧。” 齐王轻笑了一声,走到床边,帮齐王妃掖了掖被子,轻声问着:“可觉着好些了?” 齐王妃颔首:“好些了。” 齐王便又嘱咐着齐王妃记得按时吃药,好生休息。而后才转过头来同昭阳道:“君墨的事情有信儿了,你随我到书房,我同你细说吧。” 第518章 真假消息 昭阳闻言,身子猛地一僵,有些惊诧地望向齐王:“齐王叔说什么?” 齐王见昭阳的模样便笑了起来:“昨夜我将君墨的画像给了我一个朋友,让他暗中给我查一查,刚刚来了信儿,似乎是有君墨的下落了。” 齐王说着,又望向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齐王妃:“咱们去书房说吧。” 昭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的时候觉着眼前有些眩晕,似是踩在棉花上一样地不真实,见齐王已经出了屋子,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书房就在后院之中,齐王素来懂得享受,书房亦是布置得十分奢华。 只是昭阳却全然没有心思去看屋中的布置,一进书房便连忙追问着:“齐王叔说君墨有消息了?如今君墨在何处?可安好?” 齐王在宽大的檀木半枝莲太师椅上坐了下来,轻声道:“倒也并不完全确定是君墨。” 见昭阳目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齐王想了想,才接着说了下去:“此前我应当就与你说起过,滨州因为地处边关,进出滨州都需要通行令。但是总有一些身份不怎么方便与人说的人,会暗中想方设法地弄通行令,我那朋友就是在黑市上办理通行令的。君墨若是要出城,通行令是必须要的。” “办理通行令需要半月左右,我让他将这半个月以来,所有在他那里办理通行令的人的资料都交给了我。我仔细筛查了一下,这半月以来,有两个年岁与君墨差不多的人在他手中办理通行令。” 两个?昭阳目光愈发亮了几分,这样说来,范围便缩小了许多了。 “一个是城中一个戏团的人,十三岁,来办理通行令的人说,他是孤儿,自小被戏团收留,并未在官府登记造册,戏团最近要去别的地方走戏,要将他带上。另一个是个行商前来办理的,说是个乞儿,十二岁,那商人瞧他有些天分,便收在身边教导,要去别的地方进货。” 昭阳咬了咬唇,虽然并不确定君墨一定在这两个人之中,只是宁可错杀一千,她也不愿放过一个:“他们在哪儿?” 齐王抬起眼来道:“那个戏团今日一早已经出城了,只是戏团要带的东西不少,应当走不快,要追的话应当还能追得上,只是也不知道他们走的哪个方向。行商还在城中,住在城中的福来客栈中。” 昭阳闻言,连忙站起身来,朝着齐王行了个礼:“多谢齐王叔,我这就派人去追去。” 说完,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书房。 齐王望着昭阳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轻轻敲了敲书桌,沉默了片刻,才扬声道:“上茶。” 昭阳一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就迫不及待地唤了暗卫出来:“先派人去城守府,拉上齐进,让他带你们去查一查,今日有一个戏团,从哪边城门离开了,确认之后,带二十人前去追,不管君墨有没有在那戏团里面,务必要将戏团所有的人带回滨州,一个也不能少。” 昭阳吩咐着,兴许那戏团里面有人会易容,会将君墨易容成其他人也不一定,因而她必须要将所有人带回来,一一确定了才行。 “再带二十个人前往城中的福来客栈,客栈之中的所有人,一律带回来。” 暗卫首领闻言,连忙应了声,匆匆带着人离开了。 昭阳咬了咬唇,心跳得有些厉害。 等待是一件十分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昭阳心急如焚,一个下午都不停地在屋中来来回回地踱步。 只是渐渐地,心神稍稍安定了下来,却隐隐有些疑惑。自打君墨失踪之后,暗卫几乎将这滨州都翻了个遍,也不曾找到君墨的下落。为何昨日齐王将君墨的画像拿了过去,今天就有了消息。 昭阳脚步一顿,且她心中对齐王,其实始终是有些不相信的。 齐王怎么会这么巧合的,就在君墨回渭城的时候,到了滨州?又怎么就这么巧的,君墨在滨州失踪了? 齐王给的消息,她真的可以相信吗?也或许,这只是齐王为了瓦解在她身边保护着的暗卫,而蓄意放给她的假消息也不一定?思及此,昭阳的脸上一下子便褪去了血色。 昭阳到滨州,苏远之一共调派了二百余人明里暗里的保护着她,会不会齐王有心要对付她。可是却因为忌惮着她身边的暗卫,因而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他心知昭阳对君墨的在乎,便故意放一些关于君墨的假消息给昭阳,昭阳得了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也定然会派暗卫去查探。但是因着她身边必须要留人保护,派去的暗卫便不会太多,若是他暗中设伏,便可轻而易举地将那小部分的暗卫给除掉。 这样做了之后,他也还可以借口说对方兴许是楚临沐派来迷惑她视线的人。 想到这样的可能,昭阳的脸色愈发地苍白了起来。 沉默了片刻,才唤了暗卫出来:“你们暗卫之间有没有彼此可以暗中联络的暗号?” 暗卫应了声:“回公主,有的,若是近的话,我们会模仿一些声音来交流彼此得到的信息。若是隔得远,我们都会随身携带一些烟花,以烟花为令,来知晓彼此安危。” 昭阳咬了咬唇:“与先前派出去的人联络,我要知道,他们是否安全。” 那暗卫应了一声,走出了门外。 随后,昭阳便听见有烟花燃起的声音。 过了许久,那暗卫才走了进来,脸色有些不太好:“公主,属下联系不上他们。” 昭阳闻言,心知只怕是自己的猜想成了真,沉默了许久,才道:“我知道了。” 顿了顿,又转身同姒儿道:“去请齐王叔过来吧。” 姒儿应了下来,匆匆而去。 不一会儿,齐王就赶了过来:“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有君墨的下落了?” 昭阳抬起眼来淡淡地望着齐王,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君墨的下落。只是先前我派出去了两路人马,一路去追赶那戏团,一路去了福来客栈,可这两路人马都失去了消息。我身边已经没有可用之人,还请齐王叔能够调派人手,帮我去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519章 奸夫 齐王闻言一怔,眉头迅速地蹙了起来:“怎么会这样?难道君墨果真在这两拨人马中?” 昭阳拧着眉头没有说话,只轻声应着:“我也不知道。” “你莫要着急。”齐王连忙劝道:“有我在呢,我这就派人去查看一下,一会儿应当就会有消息回来了。” 昭阳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多谢齐王叔了。” 顿了顿,眼眶便有些微红:“君墨十有八九不是在那戏团中就是在那行商里面,兴许这两路人马都是同一人安排的,为的就是混淆我们。只是这一次到滨州,一路赶得急,我并未带多少人来,我答应了苏远之,至少要留下一半人马在我身边贴身保护着。如今派出去的人有去无回……” 昭阳低下头,看起来有些无助。 齐王连忙道:“你莫要担心,我府上本就有些家丁和护卫,再不济,咱们还可以让城守派守城官兵去呢。” “多谢齐王叔了。”昭阳声音愈发轻了几分。 齐王点了点头,匆匆出了院子。 半晌,昭阳才抬起眼来,眼中快速闪过一道寒芒。 今日是她突然听到君墨的消息,一下子乱了心绪,这才中了计。只是,吃一堑长一智,她不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 天色渐晚,叶修明却突然来了齐府:“公主,杨老夫人说要见公主。” 昭阳蹙了蹙眉,杨老夫人?她为何突然想起要见自己了? 心中虽然纳闷,昭阳却也站起了身来:“她如今被在城守衙门?” 叶修明颔首,跟在昭阳身后出了齐府。 到了城守衙门,齐进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昭阳下了马车,便连忙引着昭阳去了城守衙门后院的一间屋子:“本来是应当将嫌疑犯留在大牢之中的,只是牢中湿气重,且气味不怎么好闻,公主身子尊贵,不应当去那种地方。下官便将人提了出来,就在这厢房之中。” 昭阳点了点头:“劳齐大人费心了。”齐进上前将门上的大锁打了开来,昭阳方抬脚走了进去。 屋中除了两张椅子,什么都没有,杨老夫人就坐在那椅子上,身前杵着那拐杖,抬起眼来朝着昭阳看了过来。 昭阳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叶修明留了下来,便让齐进将门拉上了。 “老夫人寻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昭阳望向杨老夫人。 杨老夫人盯着昭阳看了许久,才开口道:“想求公主一件事。” 求她? 昭阳扬眉:“老夫人请讲。” 杨老夫人又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老婆子这一辈子,最害怕的就是毁了我那夫君留下来的产业,可是老婆子不是一个会打理生意的人,如今我那水性杨花的媳妇儿没了,铺子也关了,老婆子若是死了,只怕都没有脸面下去见我夫君。所以想请公主派个掌柜,帮老婆子看管看管那铺子……” 昭阳闻言,只稍作思量,便应了下来:“可以。” 杨老夫人蹙着的眉头展了开来:“铺子的盈利公主尽管拿去就是了,我只是不想看着铺子没了而已。” 昭阳笑了起来:“那是老夫人的铺子,我只是帮老夫人请一个掌柜而已,老夫人只需支付掌柜的工钱便是了。” 杨老夫人听昭阳这样说,又笑了笑:“也是,昭阳公主堂堂一国公主,怎么瞧得上那样一间布庄赚的银子。” 说完,顿了顿,复又将目光落在了昭阳身上:“昭阳公主想不想知道,我为何要说我那媳妇儿水性杨花?” 昭阳一愣,不知杨老夫人为何突然提起这一茬,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据我的侍卫这些日子查访得知,杨掌柜虽然抛头露面在外面做生意,可是并未与谁来往过密,算得上是清白的了……” “清白?”杨老夫人打断了昭阳的话,嗤笑了一声:“她若是还算清白的话,那贞节牌坊下面死去的亡魂都要上天喊冤了。” 顿了顿才道:“我素来糊涂,所以她把我当傻子耍着玩呢。之前我也以为她清清白白,可是就在二十多天前,我亲眼撞破了她与一个男人的好事,还就是在我杨家的布庄之中。” 杨老夫人的脸上带着几许狰狞之色:“我本想将那贱妇赶出我杨家,再将杨记布庄收回来,找个掌柜管着。可是她却将我关在了府中,不让我出门,还派人看管着我,今日早上死的那个丫鬟,就是她找来盯着我的人。她死的那一天,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去,本想去阿芙家让她带我去衙门告状,可是却瞧见在我身边盯着的那个丫鬟,鬼鬼祟祟地在阿芙家的院子里。” 昭阳听到此处,眼中有些诧异,抬起眼来望向杨老夫人。 “我当时以为她是发现我不见了,跑来找我的,就匆匆忙忙回家了。可是回家之后没多久,就听闻那小荡妇死了,阿芙也死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加上听到你们那些话,心中就怀疑是我身边侍候的那个丫鬟杀了她们的,没想到,早上那丫鬟突然也自缢了。”杨老夫人脸色十分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情一样。 昭阳蹙了蹙眉,心思转了好几转:“那丫鬟不是杨掌柜派来老夫人身边的吗?怎么会反过来给杨掌柜下了毒?” 杨老夫人嗤笑了一声:“那丫鬟不是她派来的,是那奸夫派来的。那丫鬟还负责给那奸夫和那小荡妇传递消息呢,前些日子铺子被关了,她整天在府中无所事事,我见她来我院子里来过好几回,问那丫鬟,那人可有约她出去见面。” 杨老夫人说到此处,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昭阳一眼:“我记得,那丫鬟回答说,主子说,现在正在风头上,说她身边定然有人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让她不要着急,不要轻举妄动,等风波过去之后,他就接她走。” 昭阳的手暗中在袖中握紧了起来,眉头微蹙,照杨老夫人的说法,那奸夫十有八九就是指使杨掌柜将君墨掳走的人了。 “杨老夫人见过那人,可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昭阳问着。 第520章 遇刺 杨老夫人回想了片刻,才开口应道:“约摸三十多岁的样子,那副皮相倒是不错,穿的衣裳大多用的是上好的绸缎,且我瞧着那绸缎,并不像是滨州有的东西。我看见他身边还有侍从跟着,想必应该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吧。” 杨老夫人说着,咬了咬唇:“我当时气的厉害,也并没有怎么留意具体的模样,只觉着皮相不错,其它的实在是记不得了。” 昭阳沉吟了片刻,约摸三十多岁,长得不错,且穿着打扮都透着贵气,衣裳的布料不像是滨州有的。 不知为何,昭阳却突然觉着,杨老夫人话中所形容的这个人,是齐王。 兴许是因为认定了齐王与轻墨的失踪有关,因而昭阳便下意识地将齐王与杨老夫人形容的特征一一对比了,却也正好全部吻合。 心中有了这样的怀疑,昭阳索性道:“听杨老夫人这样说,我倒是隐隐约约猜到了那奸夫究竟是谁,我命人画一张画像来,还请杨老夫人帮忙辨认辨认。” 杨老夫人点了点头,缓缓合上了眼:“嗯。” 昭阳见她似是疲惫得很,便也不欲多加打扰,同她告了辞,就出了屋子。 外面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姒儿和棠梨各自提着一盏灯笼在门口等着,叶修明正在同齐进说着话,见昭阳从屋中出来,连忙迎了上来:“公主。” 昭阳轻轻颔首,吩咐着叶修明道:“命人画一幅齐王的画像过来吧。” 叶修明应了下来,看了眼昭阳:“公主今晚就要?” “今晚就要,未免夜长梦多。”昭阳轻声开了口,转过头望向齐进:“齐大人,天色已晚,本公主今夜就在城守府歇了,劳烦齐大人给本公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如何?” 齐进一愣,连连应了声:“城守府就在旁边,下官这就回去让内子收拾屋子,只是城守府中简陋……” “无妨。”昭阳神色淡淡地,打断了齐进的话。齐进见状,忙传唤了下人让他去城守府报信,而后才引着昭阳往旁边的城守府而去。 城守府便在城守衙门旁边,与齐王府住的府宅的婉约不同,城守府中有着滨州城特有的艳丽和粗犷。 齐进的夫人约摸三十多岁,穿着一身青色布衣,身上并无太多的首饰装扮,性子也颇为朴实,好在兴许正是因着性子敦厚的缘故,见着昭阳也不怎么胆怯,只笑了笑朝着昭阳行了礼,便自动自发地上前扶了昭阳:“公主身子重,可得慢着些。” 昭阳笑着应了,同齐夫人一同进了府。 府中也并无他物,院子里倒是种了不少的花花草草,只是瞧着全无章法,也毫无美感可言,倒像是随手种下的。屋中除了必要的家具,连装饰的器物都少的可怜。 齐进与齐夫人倒是十分坦然的模样,命人给昭阳端了茶水,齐进就匆匆告辞,留下齐夫人陪着昭阳闲叙家常。 昭阳在城守府中随意用了些饭菜,就坐在屋中小憩等着叶修明回来复命。 一直等到亥时,叶修明才匆匆赶了过来,将手中的画卷递给了昭阳。 昭阳展了开来看了一眼,兴许是因为赶得太匆忙的缘故,画中笔墨尚未干,被叶修明那么一卷,有些地方晕染了开来,好在画中人的脸并未受到波及,虽画的不怎么精致,却也一眼就可辨别出画中人是谁。 昭阳拿了画,就又带着叶修明去了城守衙门,一见了杨老夫人,就将画展了开来。 杨老夫人见着画中人,脸一下子就变了颜色,目光中带着几分恼怒,伸出手来颤颤巍巍地指着画上的齐王,连连点着头同昭阳道:“是他,就是他!那个奸夫就是他!” 昭阳见杨老夫人这样激动,便让叶修明将画收了起来。 “老夫人确定,画中之人是与杨掌柜有私情?”昭阳问着。 杨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眼中带着几分讥诮:“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他们二人就在布庄二楼那给客人试穿衣裳的房间里面风流快活,被我看了个正着。那奸夫本还想要杀我灭口,那贱妇还跟那奸夫说我在滨州城中也算是有些名头的,如果突然死了,怕是会引人怀疑。那奸夫才勉勉强强地答应她,将我关起来就是。” 昭阳蹙了蹙眉,这样说来,是齐王勾搭了杨掌柜,派人就将君墨掳走,而后又因为昭阳怀疑上了杨掌柜,才又将杨掌柜和那店小二灭了口的? 若是齐王,无论是杨老夫人,还是杨掌柜,亦或者那店小二,以他的本事,可以有无数种方法让他们无声无息地便消失在这滨州城里。他为何却留下了见过他容貌的杨老夫人,即便是要对杨掌柜和那店小二灭口,为何却偏偏要用辨识度那样高的鸩毒?这不是明摆着让昭阳怀疑到他身上来吗? 昭阳心中的疑惑愈发深了几分,总觉着,事情似乎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简单。 正想着,却突然听见有声音远远地传来:“有刺客!有刺客!” 昭阳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叶修明挡在了身后:“公主,有刺客,属下先护着公主离开。” 随后,昭阳身边便围了好几个黑衣暗卫。 外面传来刀剑相接的声音,有暗卫开口道:“刺客共有三四十人,武功都不弱。齐大人说,大牢之中相对比较安全,让公主暂时先到牢中避一避。” 昭阳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吩咐着:“让赵老夫人与我分开,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究竟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又想要杀赵老夫人灭口。” 叶修明应了声,同暗卫一起护着昭阳从屋子中走了出去,由齐进带路,进了大牢之中。 牢房建在地下,四面都是石头堆砌而成,给人以牢不可破的感觉。只是牢中果真如齐进所言,有些潮湿,味道也有些难闻。 姒儿连忙在牢房中取了一下干草来,又找了两根已经被磨掉了漆面的椅子来,将干草垫在椅子上,扶着昭阳坐了下来。 第521章 打算 大牢之中全然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只听见牢房中的犯人的吵闹声,有喊冤的,有唱小曲的,也有莫名其妙大笑的。 姒儿四下张望着,只觉着有些毛骨悚然。低着头看了眼昭阳,却见昭阳似乎全然没有听到一样,在发着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暗卫快步跑了进来:“公主,刺客已经撤了。” 昭阳点了点头,抬起眼来望向那暗卫:“刺客是冲着谁来的?” 这样简单的问题,却似乎将那个暗卫难住了一般,暗卫想了想,才开口道:“属下觉得,这些刺客倒似乎并不是为了刺杀公主亦或者是赵老夫人而来的……” 昭阳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哦?这是为何?” “那些刺客冲进院子之后,并未着急追杀公主或是赵老夫人,只与咱们在后面断后的暗卫交了手,可是却好似并未使出全力,虚晃了一枪便匆匆撤退了。”那暗卫沉声应着。 昭阳亦是有些诧异:“未使出全力?虚晃一枪?” 她方才听闻有刺客来袭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刺客应当是齐王派来的,兴许是因为赵老夫人见过他的模样,意欲杀人灭口。 也兴许是因为此前昭阳刻意告诉齐王,她身边的暗卫已经所剩无几,如今又冒险离开了齐府,因而齐王意欲孤注一掷,将她彻底留在这滨州城。 可暗卫的话却又让昭阳全然摸不着头脑了,那人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昭阳沉吟了良久,也猜不透这是什么情况,只得先离开了大牢。 刚回到城守府,就见齐进快步走了进来:“公主,齐王爷亲自来接公主了。” 昭阳一愣,抬起眼来望向齐进:“齐王叔?” 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是下人请安的声音。昭阳抬起眼朝着门口望了过去,便看见齐王从门外走了进来,神情有些紧张,见着昭阳连忙上上下下打量了昭阳一番,似是突然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 “齐王叔怎么来了?”昭阳扬起淡淡的笑容来。 齐王闻言,笑着叹了口气:“在府中听闻你在城守衙门遇刺,我就急忙带人赶了过来。可将我急坏了,君墨如今已经失踪了,你若是再在这滨州出了事,我要如何同你父皇交代?” 昭阳听齐王这样说,眼中闪过一抹愧疚之色:“让齐王叔担心了,好在昭阳身边还有几个暗卫保护着,且城守衙门也有衙役,那些刺客倒并未占着便宜。” “这衙门里面的衙役对付对付普通人还行,真要是刺客,却是全然无用的。你还是回齐府吧,这城守府也不怎么安全。”齐王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昭阳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好,我听齐王叔的就是。” 言罢转过身去同齐进道:“多谢齐大人和齐夫人的招待了。” 说完,便随着齐王一同离开了城守府,坐上马车往齐府走着。 昭阳坐在马车上,掀开了窗户上的帘子,望向马车前面骑着马的齐王,微微眯了眯眼。 若今日那刺客果真是齐王派来的,他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昭阳将帘子放了下来,闭眼沉思着。 应当不是为了杀杨老夫人灭口,若是要灭口,杨老夫人在杨府中的时候,他既然派了人盯着杨老夫人,他要杀杨老夫人,可以下手的机会不少。 那是针对她? 若是针对她,齐王在滨州应当有不少暗部手下,为何会虚晃一枪就匆匆离开? 昭阳咬了咬唇,莫非,他今日只是为了试探试探,她身边的暗卫究竟还剩下多少? 昭阳蒙地睁开了眼,倒也不是不存在这样的可能。 齐王多年经商,为人应当是比较谨慎的性子。她虽与齐王说白日里派出去的两路人马已经是她身边暗卫的一半,只是齐王却未必会信,因而才弄出了这么一出行刺的戏码来。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来。 幸好今日里来的刺客并不算太多,因而暗卫大多仍旧隐在暗处,先前并未出动,这一出若是为了查探她身边暗卫的人数与实力而来,却是要落空了。 回到齐府的时候,丑时已过。 齐王立在府门口等着昭阳从马车中下来,同昭阳一起进了府门,才开口道:“我派人去查看了那福来客栈,也派人去追踪了那戏团。只怕果真如你所料那样,这是别人事先设下的陷阱,你派去的人已经尽数丧命。我派人过去的时候,便命人关了城门,本想来个瓮中捉鳖,可是那路行商却已经趁着还未封闭城门的时候离开了滨州。” “我查探了他们的去向,是南下了。戏团那一路,我的人赶到的时候,只瞧见了满地尸体,人却早已经寻不到了。我让人将君墨的画像给城门口的守卫瞧了,城门口的守卫说,有些眼熟,似乎今日出了城,但是却忘了是什么时候出的城。” 昭阳咬着唇,抬起眼来望向齐王,眼中满是担忧:“这样说来,君墨是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齐王沉默了片刻,才道:“十有八九是这样。” 顿了顿,才有问着:“你有何打算?” 昭阳想了想:“既然君墨极有可能已经离开了滨州,我再呆在滨州也于事无补,那戏团和行商都是南下的,我便也一路南下去追赶他们便是。” 齐王听昭阳这样说,想了想才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我也就不多加阻拦了。只是这一路只怕是有些凶险,你定要万事小心,你身边暗卫所剩不多,到时候我派人护送你回渭城。” 昭阳垂下眼,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多谢齐王叔。” “你我叔侄,这样客气做什么?”齐王笑了起来:“你如今身子多有不便,赶路要多加小心。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昭阳应了下来:“我想早些离开,待会儿回屋便让人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走。” 齐王颔首:“也好,我明日再来送你。” 两人寒暄了几句,昭阳便径直回了屋。 姒儿一直跟在昭阳身后,自是将昭阳和齐王的话听得清楚明白:“公主果真明日就要离开滨州?” 昭阳站在窗口,望着窗外黑暗之中摇摆着的树叶黑影,颔首:“走,自然要走。” 说完,却又对着姒儿招了招手,让姒儿附耳过来,仔细吩咐了几句。 姒儿一一应了下来,叫了棠梨和墨念过来一同收拾东西。 第522章 离开滨州 第二日一早卯时,昭阳就带着丫鬟和侍从出了门,马车早已经准备妥当,齐王和齐王妃带着楚凌几兄弟都在府门口等着了。 昭阳笑着迎了上去,目光落在齐王妃的身上,眼中满是关切:“婶婶身子可好些了?” 齐王妃的脸色仍旧有些病态的苍白,听昭阳这样一问,轻轻笑了笑:“倒是稍稍好些了,只是仍旧觉着全身酸软无力的。” 昭阳连忙扶着齐王妃的手:“婶婶身子不舒服就莫要出来了,这一大早的,外面仍旧有些凉,还有风,婶婶这病可吹不得风的。” “哪有这样娇弱?”齐王妃笑了起来:“你才是应当好生照顾好自己,等我们一家回到渭城的时候,只怕你应当已经生了,到时候我再去看望你。” “那我就等着婶婶了。” 昭阳说完,目光在楚凌几个弟兄身上扫了一圈,却是比那日接风宴上少了一人,昭阳便又转过了头望向齐王妃:“三堂弟身子还未好?” 听昭阳提起此事,齐王妃脸上的笑容便迅速的暗淡了下去,脸上亦是带着几分担忧:“是啊,反反复复地发热,昨天白天分明都已经退了下去的,可是晚上却又发起热来,且比之前都要凶猛一些,昨夜闹腾了一夜,刚刚才睡了过去。” 昭阳闻言,眼中亦是有些担忧:“三堂弟病得这样厉害?不是已经看了大夫了吗?” 齐王妃眼中忧虑愈盛:“看是看了,药也喝了,可这就是怎么都好不起来啊。我真怕他给烧坏了,想着今日若还这样反复,就再另想其它法子了。” 昭阳点了点头:“三堂弟身子不好,婶婶也还病着,就不必送了。” 说完,又同齐王道了别,才转身上了马车。 昭阳掀开马车车帘,朝着众人挥了挥手,马车便动了起来。 待马车转了个弯,已经瞧不见齐府了,昭阳才将马车车帘放了下来,转过头望向姒儿:“可都安排好了?” 姒儿应了声:“妥当了。” 昭阳点了点头,复又压低了声音道:“齐王说我身边暗卫不够,不放心,在我身边安插了不少的人,光是明面上的,就有护卫一百,兴许暗里还有,你可都与叶修明说清楚了?到时候,可不能让这些护卫坏了我的事。” 姒儿连连颔首:“公主放心便是。” 昭阳吁了口气,轻声道:“昨夜折腾了大半夜,两个时辰都未睡到,我有些困,先小憩会儿,到了地方你再叫我就是。” 姒儿应了声,侍候着昭阳睡下了,又拉了薄被来给昭阳盖了,便静静地坐在了一旁。 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城门口,因着昭阳的身份,城门口的守城官兵倒也并未怎么为难,出了城,太阳便渐渐升了起来,马车中也开始热了起来。 姒儿见昭阳额上已经开始渗出细细密密地汗珠,便将昭阳身上的薄被给掀了开来,取了扇子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又走了两个时辰左右,便到了出城之后的第一个驿站,马车停了下来,姒儿唤了昭阳几声,昭阳睁开眼来,有些迷茫地打量这周围,方醒过神来。 “到了?”昭阳轻声问着。 姒儿点了点头,笑着应着:“已经到驿站了,今日的太阳毒辣,公主在驿站中睡上一觉,等着太阳落了山,咱们再赶路好了。” 姒儿扶着昭阳下了马车,从渭城一路跟来的侍卫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赶路方式,都在收拾整理东西往驿站中搬,棠梨和墨念取了昭阳惯用的东西跟在一旁。 昭阳回过头来看了眼马车后面浩浩荡荡跟着的百来号人马,笑着对坐在最前面马上的男子道:“你应当是齐王叔派来保护我的这些人的统领吧?” 那男子连忙翻身从马上跃了下来,拱了拱手:“公主唤属下孙乾就是。” “孙乾。”昭阳颔首:“太阳太大,我身子不怎么好,所以白日里太阳大起来之后就不怎么赶路了,咱们现在驿站休息半日,等着太阳落了山吃了晚饭才接着动身,晚上便不再停下来歇脚了。你与你的兄弟们说一声吧,让他们抓紧时间好好休整。” 孙乾连忙应了下来,挥了挥手,后面那百来号人马便都从马上下来了。 昭阳看了一眼,就转身进了驿站。 驿站中早已经备好了午饭,昭阳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接过墨念递过来的碗筷,才轻声道:“去瞧瞧齐王叔派过来的那些侍卫可都吃上东西了,毕竟是要保护咱们一路的,咱们可不能亏待了他们。” “是。”墨念应着,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便又回来了:“公主,都已经吃上东西了。” 昭阳这才放下心来,吃了些东西,便躺到了榻上休息。 没过多久,就听见外面有人压低了声音在喊姒儿,昭阳睁开眼来,就听见有低低地说话声。不多时,姒儿便走了进来,见昭阳已经醒了过来,连忙上前道:“公主,都妥帖了。” 昭阳颔首:“多久能醒?” “叶修明给的是最好的蒙汗药,说的是至少要睡上十个时辰。”姒儿应着。 昭阳点了点头,十个时辰,可以够他们做许多的事情了。 “滨州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昭阳又开口问道。 “有,说是咱们出城之后,齐王爷也命人备了马车,说是送重病的三公子去求医。好像说的是离滨州城不远的纪南镇上有一个医术极好的神医,三公子似乎已经烧得昏迷了过去,齐王妃哭得厉害,也跟着一同去了。齐王爷倒是留在了滨州,还去了城守衙门。”姒儿道。 送三公子求医?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齐王府上,所有的公子之中,唯有三公子的年岁与君墨相近。果然如她所料,君墨就在齐府之中,昨日暗卫说楚凌带了大夫去给齐王妃看了诊之后,便又去给三公子看了病,昭阳便心生了怀疑。 下午见着齐王妃的时候,齐王妃脸色倒的确十分苍白,可是连外袍都没有穿,头发都没有打理的齐王妃,身上却有一股极其重的脂粉味。 昭阳一闻就知齐王妃的脸色是用脂粉故意为之。 再一想早上她提出要去看齐王妃的时候,楚凌的神情,昭阳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齐王妃生病是假,大夫是去看三公子的。 可若是给三公子看病,楚凌压根不必那样遮遮掩掩,还扯出齐王妃来做挡箭牌。 唯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楚凌不想让昭阳见到那位三堂弟。 第523章 姐弟重逢 这样的猜测便让昭阳觉着有些有意思了,昭阳在接风宴上是见过那位三堂弟的,为何病了却要遮遮掩掩的,只能说明,病的不是齐王的三公子,而是与三公子年岁差不多的君墨。 正因为如此,昭阳才在昨夜里齐王说君墨兴许已经出了城的时候,顺势为之,提出要派人去追赶那两路人马,离开滨州。 如今她一走,齐王便迫不及待地要带那位三公子出城。 昭阳心中原本不过只有三分怀疑,如今却已经有了七分确定。 “叫叶修明派人去将齐王他们拦下,务必要将三公子带过来。”昭阳连忙吩咐着。 姒儿应了声,正要转身离开,昭阳便又道:“先派去十个人快马急鞭往滨州赶,将隐在暗处的敌人引出来,尽数除去之后,再让暗卫用飞鸽传书将书信传过去。” 姒儿离开之后没过多久,昭阳便隐隐约约听见有打斗声传来,声音听起来有些远,应当是齐王放在暗处盯着她的人了。 昭阳闭上眼,倒是一点也不担忧。 太阳已经落了山,天渐渐黑了下来,昭阳却似乎丝毫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下午睡得有些久了,晚上也睡不着,就让人拿了书来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只是却翻得极快,不一会儿就翻完了一本书。 将书放在一旁,昭阳按捺住心中愈发烦躁的情绪,幽幽叹了口气:“什么时辰了?” 棠梨连忙道:“已经子时了。” 子时了。 昭阳眯了眯眼,手轻轻敲着桌子,发出“笃笃”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愈发地明显。 隐隐约约有马蹄的声音传来,昭阳猛地站起身来,便往外走去。 走到了驿站门口,方瞧见远处有一片火把的光亮,正朝着驿站快速移动着,昭阳眼中亮的吓人:“是敌是友?” 守在一旁的暗卫亦是在注意着远处的动静,乍然听见昭阳的声音亦是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拱了拱手道:“公主,是咱们的人。” 昭阳的眼睛便愈发亮了几分,目光灼灼地望向远处快速移动过来的人马。 渐渐近了,那群人马在驿站门口停了下来,昭阳便瞧见叶修明的怀中抱着一个人,只是那人背对着昭阳,瞧不清容貌,光从身形来看,却是有七八分像君墨的。 昭阳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见叶修明翻身下马,就连忙迎了上去。 叶修明连忙走昭阳见了礼:“公主,属下不负公主所托,将太子殿下救下来了。” 昭阳见他怀中之人全然没有动静,心就又猛地揪了起来:“君墨这是怎么了?” 叶修明连忙道:“公主无需担忧,只是太子殿下有些发热,且又被人喂了蒙汗药,昏迷了过去罢了。” “快,将他抱进去。”昭阳急急忙忙道。 叶修明应了声,连忙抱着楚君墨进了驿站,放在了床上。 昭阳这才瞧清楚了君墨的模样,已经几个月不曾见到君墨了,他似乎长高了许多,面容上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几分男子汉的坚毅,只是兴许是因为生病和蒙汗药的缘故,脸色有些不太好。 昭阳伸手摸了摸君墨的额头,额头果真有些发烫。 “去叫大夫来,将所有大夫都叫来,快去。”昭阳连声吩咐着。 幸而苏远之派了不少的大夫跟在昭阳身边,大夫尽数被带了过来,仔细查看了楚君墨的情形,才同昭阳道:“蒙汗药可解,太子殿下的病也不太严重,吃上几副药便可痊愈,公主无需担忧。” 昭阳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大夫喂君墨吃了蒙汗药的解药:“虽然吃了解药,只是这药份量下得有些重,会有些伤元气,约摸要小半个时辰,太子爷才会醒来。” 大夫说完,便又退了下去去熬药去了。 昭阳在君墨的床边坐了下来,目光定定地看了君墨良久,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着。 过了良久,昭阳才稍稍平复了情绪,站起身来,转头同叶修明道:“走吧,出去与我说说今日的情形。”叶修明连忙应了声,跟在昭阳身后出了屋子。 “今日公主离开滨州城之后,得公主吩咐盯着齐府的人便瞧见齐王先去了城守衙门。” “齐王离开之后没过多久,齐府便准备了马车,属下们瞧见齐王妃带着三公子上了马车,齐王世子一个劲地宽慰齐王妃,说三弟不会有事的,神医定会治好他。齐王妃带着三公子离开了滨州之后,随后齐王世子又带了人去了杨记布庄。” “属下们得了公主的吩咐,各自派了几个人跟在了齐王、齐王世子和齐王妃身后,且还如公主所言那般,刻意露出了一些蛛丝马迹。随后属下又亲自带人去了齐王府,按公主授意,找到了齐王府中守备最为森严的地方,带人杀了进去,果真发现了太子殿下。” 昭阳点了点头,终是松了口气。 齐王素来谨慎,昨日她提出要离开滨州的时候,他定然就已经心生怀疑。因而派了不少人明里暗里地跟在她身边,齐王猜到她定然留有后招,刻意兵分三路来试探昭阳,昭阳也假意让暗卫兵分三路跟着齐王、楚凌和齐王妃。 昭阳让人往滨州送消息,派出去的人马是为了将暗地里跟踪昭阳的人引出来,而昭阳也料到,他们即便是被昭阳引出来了,也定会传信回滨州通知齐王。 因而昭阳蓄意以飞鸽传书诱之,让齐王以为,飞鸽传书中传递的消息,才是昭阳真正要吩咐的事情,以为昭阳是要吩咐叶修明定要拦下齐王妃和齐王三公子的马车,将三公子带过来。 实则不然,昭阳真正要传递的消息,早已在昨日就暗中命人告诉了叶修明。 倒也果真如昭阳所料,和齐王妃去出了滨州城去寻医的,是真正的齐王府三公子,而君墨,却仍旧被留在齐府之中的。 昭阳想着自己担心了这么久的人如今正躺在屋中,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好,做的极好。” 言罢,便站起身来道:“齐王发现上当,只怕很快就会派人追上来,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准备启程。” 第524章 追兵至 在驿站本就只是稍作休整,因而东西收拾起来倒也极快,昭阳命人将君墨抱到了马车上,匆匆启程。 走了没多久,君墨便嘤咛了一声,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来,似乎是醒了过来。 昭阳心中一喜,连忙凑上了前去,唤了两声:“君墨,君墨?” 君墨似乎还未弄明白如今身在何处,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朝着昭阳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皇……皇姐?” 昭阳眼中笑意更浓,重重地点了几个头:“是我,是我。” 君墨觉着好似做梦一般,眨也不眨地盯着昭阳瞧,看了好半天,才又开口道:“我是不是在做梦?皇姐,你掐掐我。” 昭阳哭笑不得,倒也下了狠心,伸手猛地掐了一下君墨的胳膊,惹得君墨痛呼了一声,几乎跳了起来:“痛痛痛,皇姐,你下手怎么这么狠啊?” 眼中却升起一抹氤氲雾气来,有眼泪迅速地凝结了起来。 昭阳见状就后悔了,连忙抓过君墨快速泛红的胳膊,揉了揉:“果真有那么痛?对不起,是皇姐的错。” 楚君墨坐了起来,眼角的泪便落了下来,脸上却扬起一抹笑来,快速抬起手来将泪水擦干了,笑眯眯地道:“其实不痛的,只是我见着皇姐,心里高兴。” 说着,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昭阳,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皇姐肚子都这么大了?我那小外甥是不是快要出来了呀?” 说着便伸出了手来,有些有余地望着昭阳:“皇姐,我可不可以摸一摸你的肚子呀?” 昭阳瞪了楚君墨一眼,一本正经地道:“男女授受不亲,太傅教你的你都学到哪儿去了?” 见楚君墨脸上满是失望之色,昭阳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君墨眼中满是好奇之色,眨了眨眼,低声同肚子里的孩子说着话:“喂,听得见吗?我是你舅舅。” 肚子猛地动了一下,君墨被吓得缩回了手,有些诧异地盯着昭阳的肚子看了良久,又抬起头来望向昭阳:“它怎么还会动啊?” 昭阳见着他的反应,笑不可遏,半晌才止住了笑意:“自然会动的,你在母后肚子里这么大的时候,也会动的啊,在与你打招呼呢。” 君墨眼中一下子亮了起来,盯着昭阳的肚子看了良久,却又没有了勇气。 半晌,才抬起眼来望了望马车之中的布置,而后掀开了帘子,却只瞧见漆黑的夜空,和前前后后的火把。 “咱们现在在哪儿?”君墨回过头来望着昭阳。 昭阳让姒儿端了一早就晾在一旁的药来,递给了君墨:“你有些发热,先把药喝了吧,我们现在刚出滨州没有多远。” 君墨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倒也并不扭捏,伸手接过昭阳递过来的药,仰头便喝了下去。 昭阳见状,倒是有些诧异:“你不是最不喜欢喝药的吗?怎么这一回喝起药来这样痛快?” “皇姐,我都已经是男子汉了。”君墨有些不满:“小孩子才怕喝药呢。” 昭阳闻言,又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应道:“嗯,你是男子汉了。” 将药碗递给了姒儿,昭阳才又回过头同君墨说着话:“你可还记得,在滨州都发生了什么?” 楚君墨闻言便沉默了下来,昭阳倒也不急,只端了杯水在一旁等着,时不时地抿一口。 “我记着,我本不想在滨州久留的,那日在客栈吃饭的时候,客栈掌柜似乎听出我是外地口音,就问我是不是外地来的,说滨州是边关最大的城池,有许多十分特别的特产,若我是从外地来的,不妨给家人买一些特产带回去。” 昭阳一听,便觉着这客栈掌柜十有八九有问题:“你可还记得,你住的客栈叫什么?” 她到了滨州之后,一直忙于寻找君墨的下落,因着君墨的失踪似乎全然与那客栈无关,昭阳也就并未放在心上。 君墨点了点头:“叫齐聚客栈。” 昭阳眯了眯眼,齐聚,有一个齐字,会不会是齐王的产业? “我听了之后,就有些动心,想着既然来了,怎么着也应该给母后和皇姐带些礼物的。就问了客栈的掌柜,滨州都有什么特产,哪些店铺好些。那掌柜倒也十分热心,竟还专门花时间给我写了一份清单。我便照着那清单上的都逛了一遍,那时还觉着,滨州果真物产丰富,越逛越高兴,大中午的顶着太阳逛了许久,然后逛到了一家布庄之中……” 君墨蹙了蹙眉:“许是因为中午太阳大的缘故,布庄里面并没有其他人。我瞧着那些布料花纹比较新鲜,就选了几匹,掌柜的说,楼上有一些成衣,样式新鲜,我就又去了楼上,滨州的衣裳样式和咱们渭城有些不同,我觉着好玩,就选了两件来,准备试一试大小。问了店小二在哪儿试衣,店小二给我指了指一旁的一间屋子,我就拿着衣裳走了进去。” “可是一走进去,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屋子分明是堆放货物的地方,一点也不像试穿衣裳的,正要开口喊人,就被人用什么东西捂住了嘴,那东西上面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一闻到那味道之后,就浑身发软,昏迷了过去。” 楚君墨说着,便抬起眼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昭阳:“皇姐你猜,我醒来之后瞧见了谁?” 昭阳见他眼中闪烁着的光亮,就知定然是两人认识,让他有些意料不到的人,嘴角翘了翘,应着:“可是齐王叔?” 君墨满脸诧异之色:“皇姐怎么知道?” 昭阳嘴角的笑容渐渐转冷:“我若是不知道,你又如何会见着我?” 君墨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想着什么。 外面原本安静行进着的队伍却突然吵闹了起来,昭阳蹙了蹙眉,就听见叶修明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进来:“公主,齐王爷追来了。” 昭阳闻言,急忙坐直了身子,眼中锋芒一闪:“来了多少人?” 叶修明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却带着几分不解:“似乎,只有十来人。” 第525章 齐王的劝诫 昭阳闻言,亦觉着有些诧异:“十来人,你没看错?” 外面沉默了片刻,叶修明方肯定地道:“没错,只有十来人。” 昭阳愈发不解了几分,十来人,齐王这是做什么?来送死的吗? 一旁的楚君墨掀开车帘往后望了望,才放下了车帘,开了口:“其实我在齐王叔那里的那几天,除了不怎么自由之外,齐王叔对我倒是有求必应的,也不曾亏待过我。且齐王叔说,他将我掳来,也是逼不得已,算是受人之托吧,叫我不要怪罪他。” 昭阳回过头,蹙着眉头望向楚君墨:“齐王果真这样说?受人之托?受谁之托?” 楚君墨点了点头:“齐王叔说,他不会伤害我,只不过想要留我在滨州住上几日罢了。我也问过他是受谁之托,他却怎也不肯说出那人是谁来。” 姐弟二人正在说这话,外面突然又是一阵异动:“发生什么了?” 昭阳扬声问着。 “公主,齐王用箭送了一封信过来。”叶修明应着。 “信?”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将马车车帘掀了起来:“什么信?” 叶修明仔细检查了一下那信,确定并无什么危险之后,才递给了昭阳。 昭阳接了过来,便连忙将信展了开来,齐王在信上说他并无恶意,只是想要同昭阳临别说几句话而已,还说他只带了几人,让昭阳尽管放心。 昭阳沉默了片刻,思及君墨方才的话,便吩咐着叶修明道:“让队伍停下来吧。” 叶修明有些诧异地看了昭阳一眼,却也连忙应了声,将昭阳的话传到了队伍最前面,队伍停了下来。 姒儿扶着昭阳下了马车,君墨也闹着跟了下来。 昭阳走到队伍后面,就瞧见远远地有十多支火把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最面前的,赫然就是穿着一身靛蓝色长袍的齐王。 齐王的人马越来越近,暗卫急忙将人团团围在了中间,齐王勒住了马,笑眯眯地望了过来,似乎浑然不在意自己现在的出镜,只笑着开口叫了声:“昭阳,君墨。” 说着就翻身下了马。 昭阳目光定定地望着齐王,不带一丝温热:“齐王叔。” 齐王见状便笑了起来:“哈哈哈,早就听闻昭阳你聪明剔透,如今倒是亲自领教了一回,实在是让你齐王叔好生佩服。” 昭阳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笑意的:“我当齐王叔是长辈,十分信任,可是却不想齐王叔竟然将君墨掳走,齐王叔说说,有这样做长辈的吗?” 齐王脸上笑意未减:“关于这件事情,我觉着我可以解释解释。” “齐王叔是想要说,齐王叔是受人所托?逼不得已?”昭阳睨了齐王一眼:“那齐王叔可否告诉侄女,你是受谁所托?” 齐王抿嘴笑着:“我答应过那人,不会将他的身份透露给你们。只是那个人,你们都应当是十分熟悉的。我这样做也实在是逼不得已的,无非只是想要留你们在滨州城多待些时日罢了,且也是为了你们好。” 齐王说着,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复又笑了笑:“我倒实在是小瞧了昭阳,没想到昭阳这样快就找到了君墨。我连夜赶来,无非只是想要劝你们姐弟二人,再回滨州住上一段时日。滨州气候不错,风景也不错,大可多呆些日子,等着入了秋,一切尘埃落定,咱们再一同返回渭城。渭城凶险,你们这样回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好交代。” 昭阳闻言,忍不住眯起了眼,齐王是想要劝他们在滨州多待些日子? 他说,渭城凶险? 莫非是他知道了什么? 昭阳眼中闪动着异芒:“齐王叔说,渭城凶险,这是何意?莫非齐王叔知道了些什么?” 齐王脸上神色却仍旧十分平静:“这,就不能告诉你们了。你们相信你们齐王叔一回,你们齐王叔定然不会害你们,昭阳你肚子已经这样大了,马上就要临产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可真是后悔都来不及的。” 见昭阳不为所动,齐王沉默了片刻,才又开了口道:“渭城有什么样的凶险不重要,只要你们二人平安无事便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你们即便现在赶回去,也于事无补,若是白白搭上性命,岂不可惜?” 昭阳听着齐王的话,愈发地确定了,他定然是知道了渭城的一些事情。 昭阳眯了眯眼,心中不停猜测着,他知道了如今龙椅之上的是假皇帝?知道假皇帝和楚临沐意欲谋反? 莫非,托他想方设法将君墨留在滨州的人,是父皇? 昭阳目光定定地望着齐王:“让你将君墨留在滨州的人,可是父皇?” “父皇?”君墨诧异地转过了头来望向昭阳,眼中满是疑惑:“父皇为何要将我留在滨州啊?渭城出了什么事了?” 齐王眼光闪烁,不再望向昭阳姐弟二人,只笑了笑道:“你们可愿与我回滨州?” 这般,便是默认了? 昭阳咬了咬唇,莫非是父皇在出事之前发现了什么端倪,因而急招齐王入宫让齐王拦住君墨?父皇是害怕君墨被假皇帝和楚临沐除掉? 昭阳拢在袖中的手隐隐有些汗湿,沉默了良久,终是笑着同齐王道:“多谢齐王叔的关怀和这些日子的招待了,只是渭城,我与君墨姐弟二人定是要回的。” 齐王蹙了蹙眉,似是有些不满昭阳的决定。 昭阳笑了笑:“齐王叔放心,渭城之事,我也早有安排,既然我敢带着君墨回去,便定然能够确保他的安全。楚国世代留下来的江山基业,我不会让它落入贼狼之口。” 齐王紧蹙着眉头望着昭阳,半晌才道:“兴许有些事情,并不如你看到的那样简单。”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漫天繁星,嘴角的笑容愈发坚定了几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也比窝在滨州做个缩头乌龟来得强,且若是渭城出了事,君墨即便是在滨州,只怕也不会全然安全。君墨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总是要学会面对的。” 齐王闻言,沉默了良久,终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姐弟二人既然都这样说了,我又何必再阻拦。只是我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可能与你看到的全然不同,你们姐弟二人多加小心。若实在是走投无路,你可拿着我的玉佩,去梨园找梨园的掌柜,我在渭城的人脉不少,护你们姐弟安全离开渭城还是可以的。” 齐王说着,就从腰间取了一块玉佩来,递了过来。 昭阳看了叶修明一眼,叶修明连忙上前将玉佩接了过来。 昭阳便朝着齐王行了个礼:“多谢齐王叔了,夜深了,齐王叔回吧,我们也该启程了……” 第526章 大雨至 丫鬟们扶着昭阳重新回了马车,昭阳扬声吩咐着:“启程吧。” 手却掀开了马车车帘,往后面望去,齐王仍旧立在远处,火把映照之下,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担忧。 马车动了起来,昭阳瞧着齐王的身影渐渐小了,渐渐只看见火把在夜色中亮着,才将马车车帘放了下来。 昭阳心中想着齐王的话,微微眯了眯眼。 齐王此人,敌我不明,他的话,不可全信,却也不一定全是假话。 一回头,就瞧见君墨目不转睛地盯着昭阳,眼中满是探究:“皇姐,渭城出了什么事?” 昭阳沉默着,心中有些犹豫,君墨不过十三岁而已,这些事情对君墨,实在是有些太过残酷。 君墨的神情却是十分的认真:“皇姐,我已经长大了。且方才皇姐也对齐王叔说了,有些事情,我总是要学着面对的,皇姐和母后,总不能护着我一辈子。” 昭阳低着头望着面前矮几上的罩着琉璃灯罩的灯火,长叹了口气,轻声道:“你的确也应该知道了,若是现在再不与你说,等你回了渭城之后,未必能够承受。” 君墨听着昭阳的话,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焦急之色,双手撑在矮几上,往前倾了倾身子,焦急地问着:“皇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父皇和母后出了什么事不成?” 昭阳按住君墨的身子:“我都与你讲,你听着,不管听到什么,都莫要着急。” 君墨连连点头答应了下来,昭阳却又沉默了下来,似乎有些不知从何开口,许久,才缓声道:“事情要从你大皇兄楚临沐的身世说起……” “身世?”君墨有些诧异,目光定定地望着昭阳:“大皇兄不就是我们的大皇兄吗?还有什么身世?” 昭阳笑了笑:“你听我说便是了,莫要打断……” 见君墨终于老实了,昭阳才将这段时日渭城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同楚君墨说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不少,昭阳一直说到外面天都亮了起来,才停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口。许是因为突然之间听到了太多让君墨觉着有些难以承受的事情,君墨的脸色隐隐有些苍白,眼中满是迷茫之色,像是丢了魂一样。 昭阳也不再开口劝慰,坐在一旁想着自己的心事。 假皇帝和楚临沐七月二十发动叛乱,她比预想中提前一天带了君墨回程,时间应当还来得及,只是也不知道渭城之中如今是什么样的情形。 许久,君墨才似是稍稍回过了神来,眼中闪烁着泪光,定定地望着昭阳:“皇姐,父皇果真有可能已经不在了?” 昭阳沉默了片刻,知晓这个事实对君墨而言,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只是却也缓缓点了点头:“虽然并未见到父皇的尸骨,只是那之前的钦天监留下的八个字的后面四个,要表达的,却是这样的意思。且我与苏远之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父皇的下落,那假皇帝的表现,亦是隐隐约约在传递着这个消息。” 君墨抿着唇靠着马车车壁坐着,似乎全然没有了魂魄一样,脸色亦是苍白得有些吓人。 昭阳伸手握住君墨的手,轻声道:“君墨,不到最后一刻,咱们也不能放弃。兴许父皇还在,只是在等着咱们去救他们。父皇母后都在等着咱们呢,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父皇留下的江山,落入贼子之手。” 君墨眼中闪烁着泪光,眼泪却迟迟没有落下来,许久之后,君墨才用力点了点头,重重地应着:“皇姐,我知道的。我只是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皇姐放心,我会好好的,你让我先睡一会儿,我已经长大了,父皇封我为太子,寄托了极大的希望在我身上,我不会让他失望的。” 君墨说着,便躺了下去,翻了个身,背对着昭阳。 昭阳瞧着他的身子隐隐约约在颤抖着,鼻尖亦是有些酸涩。 君墨从小便被母后与她保护得极好,如今却突然要承受这些事情,他不过十多岁而已,这样的重担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身上,怎能不将他压垮。 君墨醒来之后,神情已经恢复了平常模样,也并未提起渭城之中的事情,只每日都问着昭阳,到了什么地方,还有几日能够到渭城。 对昭阳也愈发体贴了几分,时时顾念着昭阳的身子,上下马车都主动扶着昭阳,连姒儿都说,太子殿下似乎一下子懂事了许多。 昭阳时常瞧见他有些怔愣的发呆,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眉宇之间少了几分不解世事的天真,染上了几分忧虑。 昭阳见了,也只能在心中暗自叹着气。 在回去的路上,倒也收到了两封苏远之的传信,第一封说楚帝听闻渭城附近匪寇多了起来,将楚临沐放了出来,让他带兵剿匪,戴罪立功。 昭阳冷笑了一声,匪寇多了起来?只怕是因为武器丢失的缘故吧?带兵剿匪,这倒是一个将兵权放在楚临沐手中的绝佳由头。 第二封信倒是好消息,苏远之说外祖父已经抽调了十万精兵,暗中布置在了渭城附近,只等着假皇帝和楚临沐兴兵。 昭阳将信都给君墨看了,君墨从昭阳那里要了刘平安给的那份禁卫军布防图去,整日里都在钻研着那张图纸。 一连赶了五日的路,还剩下两天就要到渭城了,可是却突然下起了暴雨,暴雨太大,将昭阳一行拦在了路上。 离驿站尚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只怕是赶不到驿站了,昭阳听着外面雨水哗啦啦的声音,微微蹙了蹙眉头。 “公主,属下派人去前面探了探路,最近的客栈也还得两个时辰左右,只前面不远处有几户散落的普通百姓家,像是有个极小的村子。”叶修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伴着雨声,显得有些模糊。 昭阳应了一声:“你觉着应当如何处置?” 叶修明道:“雨势太大,根本瞧不见前面的路,马也有些不太愿意接着走了。公主不妨先去前面的百姓家中避一避雨,等着雨势小一些了再启程。” 君墨在一旁道:“那就避雨吧,叫人给那些百姓些银子,让他们去其它人家中借住一会儿,清理几间屋子出来就是。” 昭阳转过头看了君墨一眼,嘴角翘了翘,心中欣慰,君墨的决定是如今最为妥帖的法子了:“按着太子殿下的吩咐做吧。” 第527章 借住 马车很快在那几户百姓百姓家门前停了下来,姒儿刚一打开马车,便有狂风暴雨灌了进来。君墨连忙帮昭阳挡住风,扶着昭阳下了马车。 雨下得极大,即便是打了伞,刚一下马车,身上的衣裳就几乎已经湿透。 昭阳和君墨一左一右的扶着昭阳进了马车旁边的那户房屋之中,房屋有些简陋,只是一个极小的院子,院子中还用围栏围了起来,喂着鸡鸭。 “皇姐小心,地上有些滑。”君墨轻声提醒着。 一群人簇拥着昭阳进了院子里面最大的那间堂屋,堂屋里面也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个矮柜,别无他物。 姒儿四下打量了一下,蹙了蹙眉:“公主的衣裳都已经湿透了,还是先换一身衣裳吧。” 昭阳点了点头,转身同君墨道:“君墨也将身上湿衣裳换了吧,你刚刚才病好,可别又病了。” 君墨笑了笑:“无妨,我身子已经好全了,这样的天气,我担心会出什么事,我去同叶统领说一声,让他多安排些人,在这屋子周围仔细布防。” 昭阳闻言,也不再多劝,便由着他去了。 君墨说的没错,这些日子,暗中盯着他们的人不在少数,今日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点,是他们刺杀的最好机会,只怕他们不会放过。 姒儿拿了衣裳来,扶着昭阳进了屋中,屋中只有一张床,一张简单的梳妆台,一个大的木柜子,几张椅子。 姒儿让昭阳站在床前,一边帮昭阳解着身上的湿衣裳,一边同昭阳闲话着:“方才下车的时候奴婢看了看周围,这屋子已经是这周围最好的了,其它的大多是土坯房茅草屋,瞧着摇摇欲坠的。” “嗯。”昭阳点了点头。 “这里住的百姓似乎并不是太多,一共也不过十来户人家的样子,这荒郊野岭的,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这么十来户人,倒实在是有些恐怖。”姒儿吐了吐舌头。昭阳笑了起来:“有什么恐怖的?自家吓自己罢了,且现在青天白日的,还能有鬼不成?” 姒儿吐了吐舌头,拿了干净衣裳来,让昭阳坐在了床上:“咦,公主运气倒是极好,这户人家床上的东西看起来倒像都是新的。” 昭阳闻言,目光落在身后的床上,床上的床单被套倒的确像是新制的,连缝被套的线都还是崭新模样。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又落在了床上,沉默了片刻,才吩咐着立在门口的墨念道:“去寻个侍卫找把匕首来。” 墨念应了声,姒儿有些奇怪地望着昭阳:“公主找匕首来做什么?” 昭阳也不解释,等着墨念找了匕首来,便径直将床上的被子拖了过来,用匕首将那被套的缝线割了开来,拉出了里面的棉絮。 昭阳眯了眯眼,棉絮雪白,没有一丝使用过的痕迹,是新棉。 姒儿已经将衣裳给昭阳穿好了,昭阳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屋子里似是不久前刚刚打扫过,倒是十分干净,除了床上的被子床单,梳妆台上的梳子也是新的。 昭阳走到那屋中立着的柜子面前站定,柜子被人上了锁,那锁似乎也是新的,昭阳看了看,叫了一个暗卫进来,用剑将那锁砍了开来,打开了柜子。 柜子里面散发着一股子霉味,里面放着一些衣物,却是已经发霉的衣物。 昭阳见状,脸色猛地变了:“原来住在这屋中的百姓去了哪儿?一共多少人。” 那暗卫连忙道:“叶统领让他们先去其他百姓屋中借住,咱们人多,这里一共十四户人,一共八十人左右,咱们一共征用了十户人家的屋子,所有的百姓便聚集在另外四户人家屋中。” 昭阳咬了咬唇,果断道:“去将叶统领找来。” 暗卫应了,快步退了出去,姒儿见昭阳神色不太好,压低了声音问着:“公主,可是有什么问题?”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叶修明和君墨一同走了进来,因着方才淋了雨尚未换衣裳的缘故,两人身上的衣裳都已经湿透,看起来有些狼狈。 “皇姐,怎么了?”君墨快步走到昭阳跟前。 昭阳连忙道:“那些百姓有问题,让暗卫准备好,将那些百姓围起来。” 叶修明和君墨的眼中都有些疑惑神色,昭阳便道:“先按我说的办,我在与你们解释。” 叶修明连忙出屋去吩咐了暗卫,才又匆忙走了进来。 昭阳指了指屋中床上的东西:“这屋子里面,除了桌椅板凳这样的大摆件,日常用的东西极少,一点也没有生活气息。且床上的床单被套全然是新的,像是刚做的,若只是床单被套倒也不足为奇,可是连被子都是新制的,这便有些奇怪了。” “梳妆台上只放了一把梳子,那梳子亦是崭新,屋中看起来像是刚打扫过的样子,可是这锁起来的柜子里面,却都是些已经发霉了的衣裳。这说明,这屋中唯有柜子里发霉的衣裳是原来屋主的。在咱们到这儿之前,有人刚刚将这里面打扫干净,假装成有人住的模样,为了不引起咱们的怀疑,才新添置了不少的东西。” “包括外面院子里的鸡鸭,只怕也是为了打消咱们疑虑,新买回来的。最近是夏日,看着屋中有些潮湿,只怕这处地方雨水不少,寻常百姓家若是要在院子里面养鸡鸭,定会为鸡鸭搭建避雨的棚子,以防止鸡鸭淋了雨生病死了。可是这院子里的鸡鸭,却就那样任由它们淋着。” 君墨和叶修明二人静静地听着,神情愈发凝重了几分。 昭阳抬起眼望向二人:“我想,这处地方只怕早已经没有人住了,那些所谓的百姓,不过是伪装来行刺咱们的刺客而已。” 昭阳的话音刚落,似是为了印证昭阳的话,外面便传来了刀剑的声音,随即便有暗卫来报:“太子殿下、公主、叶统领,有刺客!那些百姓,是刺客伪装的!” 第528章 绝境 屋中几人面面相觑,俱都沉着冷静着。 “暗卫清点过,一共八十多人,尚且不足为惧。”叶修明轻声道。 昭阳点了点头,眉头却轻轻蹙了起来:“若只是这八十余人,倒的确是不足为惧,我担心的是,并非只有这八十多人,只怕周围早已经设下了埋伏,对方是想要里应外合,将咱们围困起来。” 昭阳的话音一落,叶修明和君墨的神情愈发凝重了起来。 君墨连忙开口道:“若果真有埋伏,目标定然是我,待会儿我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让叶统领先多带些人,护着皇姐离开。” 昭阳目光落在君墨脸上,嘴角翘了起来:“如今渭城的形势,我定然不会允许你出任何的事情。所以什么引开他们注意力,让我先离开的话,便不要再提了。且如今形势未明,不知周围有多少埋伏,只怕想要先走,也不一定能够走得成。” 正说着话,便隐隐约约听见有异响传来,叶修明神情一顿,急忙转身快步出了屋子。 “发生了什么事?”昭阳听见叶修明高声询问着。 有人应了声:“有埋伏。” 昭阳和君墨皆是苦笑,君墨拉了拉昭阳的衣袖,笑着道:“皇姐可以去摆摊算命了。” 昭阳低下头:“好的不灵坏的灵。” 骤雨未歇,外面的雨声仍旧极大,昭阳亦是走出了屋子,望向外面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的雨势,紧抿着唇,心中有些担忧。 从她离开渭城开始,一路便定然有人跟踪,可是那些人一直隐而不发,必然是因为并未寻到什么好的机会。如今突然这般来势汹汹,只怕难以善了。 隐隐有打斗声应和着雨声传来,昭阳闭上眼,听得那打斗声越来越近,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君墨定然要平安回到渭城。 叶修明从雨中匆匆跑了过来,同昭阳道:“只怕有五六百人,人数众多,且个个都是高手。雨势太大,我们的求救烟花无法放出……” 昭阳点了点头,敌人对他们倒是十分的了解,大约知道他们身边究竟有多少人,几乎用了两倍于他们的人数来围攻。也知晓他们是用烟花求救,特意选了这样的雨天。 形势对他们极为不利。 “周围环境如何,可曾探查过?”昭阳问着。 “刚开始下雨的时候,前来探查的暗卫就已经仔细查看了周围的地形,此处是在一个半山腰,周围有不少林子,只是咱们在的这处地方地势倒算得上平坦开阔,山下是一条约摸两米宽的小溪,只是因着下雨的缘故,溪水暴涨,如今那溪水只怕已经有五六米宽了。”叶修明应着。 “刺客先前埋伏在何处?”昭阳又问。 叶修明想了想:“附近唯一可以隐匿行踪的是山顶的那些林子,方才我们打那里经过过。若是平时,他们未必能够这样成功地隐匿行踪,只是今日这雨势太大,将许多痕迹都给冲刷掉了。” 昭阳点了点头,笑了起来:“以你看来,咱们若是死守能够坚持得了多久?若是突围,从哪个方向会比较有把握一些?” 叶修明沉吟了良久,才开口应道:“若是死守,约摸可以坚持两个时辰左右,若是突围,往山上更好一些,山上林子较多,且下着雨,分散开来逃窜,敌人想要追踪也不易。” 昭阳点了点头,踱步良久,方转身望向楚君墨:“若你是咱们的敌人,你待如何对付咱们?” 君墨想了想,应着:“逐渐缩小包围圈,让咱们无数可逃。” 昭阳笑着点了点头:“我听着打斗声音由远及近,他们采取的,大抵正是这样的战术。” 言罢,目光便沉了下来:“咱们便要打破他们的打算。” 昭阳又在屋中踱了会儿步,才开口道:“他们只怕也知晓,若是我们逃入了密林之中,再行追捕极为不易,因而,密林那个方向,定然是人数最多,攻势最猛的。咱们便放弃从那个方向突围,转而朝着山下,山下有溪水,且如今溪水正涨潮,河水浑浊,水面增宽,这不失为一个机会。” 说着,便抬起眼来望向叶修明:“暗卫之中,有多少人会水的?” 叶修明想了想,方轻声应道:“会水者,约摸十之七八。” “那便极好。”昭阳转过头望向君墨,却又不由地苦笑了一声:“可惜我与君墨二人不会泅水。” 君墨撇了撇嘴:“皇姐不会想让我们都跳下水,顺水而下,伺机而逃吧?” “是有这样的打算。”昭阳倒也毫不隐瞒。 君墨却是连连摇头:“不可,你如今怀有身孕,即便是会水,我也不会让你冒这个险。就听我的,让叶修明带着你突围……” 昭阳笑了起来:“放心好了,我有法子,让你我二人都成功脱困。” 君墨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昭阳便朝着君墨招了招手,附耳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君墨眼睛一亮,沉吟了片刻,方点了点头:“皇姐这个法子行得,就这样办。” 昭阳便叫了叶修明,仔细吩咐了半晌,叶修明方点了点头:“属下这就去安排。” 雨势一点也没有减弱,反而似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近了,暗卫护着昭阳和楚君墨,一点一点地往山下退,雨势太大,几乎什么都瞧不见。 因着敌人围成了圈对昭阳一行形成了包围之势,往山下的路上,敌人倒的确如昭阳所料那样,稍显薄弱,而昭阳他们却团结在一处,自然势如破竹之势,不多时便离开了那些方才寄住的屋子,慢慢靠近了山脚。 敌人似乎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他们的打算,亦是追了上来,将包围圈愈发收拢了几分。 有水流的声音传来,跟在昭阳和楚君墨身边的叶修明眼中闪过一道喜色,高声喊着:“速战速决,迅速突围,不要恋战。” 暗卫亦是杀红了眼,高声应了,径直朝着山下杀去。 不多时,那条因着涨水而变得极宽的小溪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叶修明下令让暗卫将敌人撕出了一条口子,所有人便拥着昭阳和楚君墨一同,纵身跳进了那条溪水之中。 第529章 金蝉脱壳 追击的人见着这样的情形,愣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河水浑浊,因着涨潮的缘故,有些湍急,只不过这么一愣神间,跳入河中的人便已经没有了踪影。 “怎么办?”有人匆匆忙忙赶来,问着那刺客头领。 刺客首领蹙了蹙眉,目光落在河上,河中没有船,他们也不可能跳进河中追击,可若是将人都散开来,沿着河岸搜查的话,太过分散。 可是,也似乎已经没有其它更好的法子了。 “会泅水的过河,到河岸对面去搜索查找,不会泅水的就在河这边,在此处上游三十米,下游五十米的范围之内寻找,不可分散太开。主要目标是太子和昭阳公主,他们二人一个年龄不大,一个身怀有孕,不可能在河中呆上太久。”刺客首领沉吟了片刻,才高声吩咐着。 众人一一应了,便沿着河岸查找起来。 河边有一片一片的芦苇荡,芦苇长得极高,倒是容易躲藏人,不时有惊呼声传来,沿河搜索的刺客倒是死伤不少。 刺客首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起来。 搜查了一个多时辰,损失不小,却仍旧没有看到楚君墨和楚昭阳的身影。 刺客首领目光沉沉地望着湍急的河水,脸色突然沉了下来,眼中亦是闪过一道阴沉戾色,近乎咬牙切齿地道:“我们被骗了。” 一旁的副手闻言,有些诧异:“什么被骗了。” 那刺客首领声音愈发冷了几分:“楚昭阳和楚君墨,方才根本没有跳进这河中,我们中了他们的金蝉脱壳之计。” “可是我们方才都瞧见他们跳了河啊?” 见身边的人眼中仍旧满是迷茫,刺客首领便接着道:“方才雨势那么大,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看清楚,不过是看到了两个疑似楚君墨和楚昭阳的身影跳进了河里而已……” “怎么会?若是他们没有跳河,他们去了哪儿?” 刺客首领额上隐隐有青筋暴起:“他们刚才应该根本就不曾离开过那几间房子,就躲在那房子里面,只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们只怕早已经跑了。” 说完,便命人将所有尚在搜查的刺客都召集了回来,又重新回到了方才楚君墨和楚昭阳待过的那屋子。 屋中早已经没有了人,刺客首领带着人在屋中搜查了一圈,却瞧见寝屋之中立着的木柜子大打开着,原本放在里面已经发霉的衣裳已经不见了踪影。 刺客首领见状,愈发懊恼了几分,心中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方才那些暗卫护着往山下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楚昭阳和楚君墨,他们二人一直便躲在这屋中,就躲在这柜子里面。咱们方才只顾着去追赶那些暗卫和暗卫护着的人,压根不曾想到,他们会留在这屋里。我们被那些暗卫引到了河边,这上面却没有了人,正好给了他们逃走的机会。” 刺客首领眯了眯眼:“我就说,他们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怎么可能那样不管不顾地跳进河里,简直是自寻死路。没想到,我到底还是小瞧了他们。” “咱们现在怎么办?追还是不追?”有人问着。 刺客首领咬了咬牙,声音愈发冷了几分:“追?你知道他们往哪儿逃了吗?且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追?回去向主子请罪去。” 刺客首领说完,便带了人匆匆忙忙地撤离了。 外面的雨势渐渐小了些,这片小小的庄子经过了这么一场厮杀,终是恢复了平静,庄子中,到处都是血和尸体。 过了许久,庄子中一间茅草屋中,隐隐约约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丫鬟匆匆探出了头来,在庄子里面走了一圈,才又快步回了那茅草屋,声音之中带着几分轻颤:“太子殿下,人都已经离开了。” 屋中静了静,才传来楚君墨有些着急的声音:“叶修明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丫鬟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 屋中静了静,便响起了一个带着痛苦的呻吟声,随即,楚君墨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带着慌乱:“皇姐,皇姐,你怎么样了?” 屋子中放着一张十分简陋的床,那呻吟声便正是从床下传来的,楚君墨从床下爬了出来,急急忙忙地同那青衣丫鬟道:“皇姐……皇姐好像不舒服,快,姒儿,快将皇姐拉出来。” 姒儿惊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同楚君墨一同将楚昭阳从床下拉了出来。 楚昭阳一出现在两人面前,两人皆是惊了一跳,只瞧见昭阳脸色煞白,头发早已经被汗水打湿,湿哒哒地垂在额上,额上,鼻尖上亦满是汗珠,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来,似乎早已经隐忍了许久的痛苦。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哪儿难受?可莫要吓奴婢啊?”姒儿亦是惊了一跳。 楚昭阳松开了咬住嘴唇的牙齿,声音有些虚弱:“我肚子有些疼,怕是要生了。” 姒儿和楚君墨皆是吓了一跳,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会?公主不是应当还有一个多月才会生的吗?”姒儿慌了起来,心中自然明白,昭阳这个时候肚子痛,情形实在是算不得好的,且如今他们还在这破烂的地方,方才为了迷惑刺客,所有的稳婆和大夫,都跟着暗卫一同离开了。这地方什么都没有,昭阳却突然发作…… 楚君墨更是吓了一跳,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昭阳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只觉着痛一阵接着一阵地袭来,脸色愈发的苍白了几分。 “将我扶到床上去,姒儿你去想法子烧些水来,君墨你去找找叶修明,看看咱们的人还有多少人活着的,尽数带过来,然后让叶修明找找还有没有大夫或者稳婆还活着的,若是没有,就让他迅速派人去最近的城镇去找。再让叶修明想法子传信回渭城,告诉苏远之……” 只有在那一阵一阵痛袭来的间隙,昭阳才能勉强着维持脑子的清明,吩咐着君墨和姒儿应当如何做。 君墨和姒儿见昭阳尚且这样冷静,亦是稍稍冷静了下来,连忙按着昭阳的吩咐各自去做事去了。 第530章 发作 姒儿和楚君墨都各自离开了,昭阳只觉着肚子痛得厉害,心中生出满满的恐惧来,目光定定地望着屋子房顶上搭着的茅草,企图让自己不要慌张。 腹中孩子动得厉害,昭阳只有将手一直放在肚子上,感受着它的动静,才能全力维持着脑子的清明。 她的孩子还在,还活着,还在动,不管如何,她都得将它生下来。 可是她不曾生过孩子,全然没有丝毫的经验,留在身边的姒儿只是个丫鬟,君墨不过十多岁,又是个男子,更是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生的时候会痛,却不知竟会是这样的痛。只知道生孩子的时候要用力,却不知要怎样用力。 昭阳咬了咬唇,只觉着有一阵疼痛袭来,痛得她眼前发白,却只能咬着牙坚持着。 “公主,公主,水……水烧来了。”姒儿匆匆忙忙进了屋子,将水放在了床边的地上,好在先前刺客为了掩人耳目,将屋中的床单被子都尽数换成了新的,帕子也有两张全然不曾用过的。 姒儿将帕子取了,将帕子放到盆子中浸湿,又拧干了,手微微有些颤抖的用帕子帮昭阳擦拭着脸上的汗。 “公主觉得怎么样?”姒儿问着,声音和手都有些轻颤。 昭阳勉强地笑了笑:“无事,不会有事的。” 姒儿闻言,眼中便蓄满了泪珠:“是啊,公主不会有事的,定会平平安安将小主子生下来的。” 昭阳笑了笑,却又因着突如其来的疼痛,笑容亦是有些变了形。 “公主……”姒儿见着昭阳脸色一下子煞白了起来,心中便猛地一慌,险些将手中的帕子给扔到了地上。 “公主,你怎么样了?” 昭阳苍白着脸,努力挤出一抹笑来:“痛。” 姒儿自然知道她是极痛的,却全然没有法子,心中慌得不行。半晌才稍稍平静下来:“咱们的马车还在,东西都在马车上,里面有不少人参那些,还有褥子垫子,奴婢去拿来,奴婢去拿来。” 昭阳点了点头,便任由着她去了。 姒儿取了东西回来,就瞧见君墨带了叶修明赶了过来,叶修明身后还跟着一些暗卫,不过只剩下了几十人而已。 君墨见着姒儿,忙上前两步道:“皇姐,皇姐怎么样了?” 姒儿将怀中的东西抱的更紧了一些,咬着牙,眼泪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道:“公主痛得厉害,痛了好久了,奴婢担心……” 说着,声音便哽咽了起来,却又急忙问着:“可还有大夫,可有稳婆?” 君墨脸色亦是有些难看,眼中满是着急,连忙转过身从叶修明身后抓了一个男子:“这是大夫,快,跟我进去。” 说着,就急急忙忙地将那大夫抓着,快步进了屋中。 姒儿愣了愣,才连忙追了上去:“公主是要生孩子,太子殿下还是莫要进去了。” 楚君墨却是不管不顾地,径直入了屋中,两步走到那简陋的床边,见着昭阳闭着眼,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脸色亦是变得青白交加:“皇姐,皇姐你怎么了?你莫要吓我……大夫……大夫……” 一边喊着,一边转身将大夫拉了过来。 昭阳睁开了眼来,望向君墨,声音虽虚弱,却也似乎带着笑:“慌慌张张的,哪有丝毫一国太子的模样,我无事,只是痛得累了,就想闭上眼趁着不痛的时候歇一歇,积攒积攒力气。” 大夫快步上前,替昭阳把了脉,又摸了摸昭阳的肚子,轻声道:“公主是发作了,不过好在虽然早了些日子,情形尚算得上好的,不必惊慌。公主腹痛,约摸多长时间一次?” 昭阳咬了咬唇,努力保持着清醒:“约摸半刻钟一次。” 大夫点了点头:“那离孩子出生尚些需要些时候,咱们现下也没有药材,也无法给公主用药……” 顿了顿,又道:“下官记着似乎有人参?” 一旁的姒儿闻言,忙不迭地应着:“有的有的,人参在这里,我刚刚去拿了一些来。” 说着,就连忙将怀中的东西放了下来,慌里慌张地找出了几颗人参来,递给了大夫,大夫点了点头,取出了一根红参,又找了匕首来,切成了片,让昭阳含在舌下。 “公主须得保存力气,先含着参片,即便是痛了,也最好不要高声叫喊,免得待会儿没了力气生不下来。”大夫嘱咐着。 昭阳点了点头,心中方安定了一些。 “只是下官也不是稳婆,对这生孩子的事情所知不多,此处离最近的镇子上来回两三时辰左右,叶统领已经派人去镇子上请稳婆去了。”那大夫又道。 昭阳尚未出声,就听见君墨咋咋呼呼地道:“来回得两三个时辰?我皇姐这样痛,如何坚持两三个时辰?” 大夫连忙低着头:“太子殿下,女子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有的生得慢的,疼上两三天的都有。” 楚君墨闻言,脸色愈发惨白了几分,手紧紧握着昭阳。 如今阵痛刚过,昭阳倒是稍稍有了些力气,笑着道:“当初母后生你的时候,也疼了差不多一整夜,我那时五六岁,可将我吓坏了,以为母后要死了。后来母后还说,因着此前已经生过孩子了,生你算得上是极快的了。” 这话不仅没有安慰到楚君墨,反而让他更加害怕了一些:“以后皇姐不要生孩子了,我也不要孩子了。” “胡言乱语些什么?”有一阵疼痛袭来,昭阳蹙着眉头,轻斥着:“好了,女人家生孩子,你一个男孩子,莫要呆在这里边儿,传出去惹人笑话。” 楚君墨脸上隐隐有青筋暴起:“谁敢笑话?你是我姐姐,有什么可以笑话的?” 昭阳见怎么劝都劝不住他,又因着疼痛无暇顾及,便也懒得理会了。 姒儿趁机上前,将从马车上搬下来的褥子和垫子都垫在了昭阳的身下,昭阳咬了咬唇,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雨似乎停了。 “雨停了?”昭阳的手暗自握紧了几分。 楚君墨点了点头。 昭阳蹙着眉头,喃喃着道:“如今咱们虽然暂时脱险,可是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折返回来找我们,吩咐暗卫都隐藏起来,尽快联络到援军,我如今不便挪动,若是再有刺客,只怕就无法像方才那样,侥幸逃脱了。” 第531章 他来了 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暗卫才带了稳婆回来,稳婆急匆匆地进了屋子,仔细查看了昭阳的情形,便连声吩咐道:“烧热水,准备些干净的布,若是还有红参就取些来。” 说完,转过头便瞧见一旁的楚君墨,蹙了蹙眉头道:“这位小公子还是先出去吧。” 君墨正要开口,就听见昭阳虚弱的声音传来:“君墨,你先出去。不然,我就让叶修明将你打晕了,那些人还有可能会回来,也还有其他人可能会追来,你去帮叶修明想想法子。” 楚君墨咬了咬唇,见昭阳实在是坚持,也不敢忤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屋子。 稳婆见着楚君墨离开,才又开口道:“夫人应当还未足月,孩子个子小,应当并无什么大碍,很快便能生下,只是未足月的孩子身子弱,生下来之后便须得仔细照料,夫人身边可有大夫?” 昭阳点了点头:“有的。” 因着疼痛愈发频繁的缘故,昭阳的声音亦是有些发颤。 稳婆这才松了口气,让姒儿拿了干净的布来垫在了昭阳身下,而后将昭阳下半身的衣裳褪了下来,拿了一块布来遮住了腿,低头查看了片刻,才轻声道:“快了,夫人听我的,一旦觉着痛了,便用力,若是痛过了,便歇一歇。” 昭阳额上脸上都被汗水浸湿,稳婆伸手握住昭阳的手,才又转过头望向姒儿:“用帕子给夫人擦擦汗。” 姒儿已经全然被吓着了,听得稳婆吩咐,才急急忙忙地拧了帕子,将昭阳脸上的汗擦了。 一阵疼痛袭来,昭阳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痛呼,手握紧了稳婆的手,稳婆急忙道:“用力,夫人,就是现在,快用力。” 昭阳连忙用力,只是因着先前疼了那么老半天,身上早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 稳婆蹙了蹙眉,忙拿了一片红参片来让昭阳含着,又连忙转过头吩咐着姒儿:“你们可有红糖,去给夫人熬些红糖水来,夫人痛得太久,又一直没有吃什么东西,没有了力气。”“红糖,红糖。”姒儿急得重复了两边,才反应过来稳婆要的是什么东西,连忙点了点头:“红糖没有,姜糖倒是有的。” “也行,快去。”稳婆连忙道。 姒儿应了声,快步出了屋子,昭阳听见外面传来君墨着急询问的声音:“怎么样了?” 又一阵疼痛袭来,昭阳只觉着眼前都模糊了起来,不曾听到姒儿是如何回答的。 “用力,夫人用力啊……”那稳婆的声音传来,昭阳眼前一片模糊,却隐隐约约瞧见那稳婆从袖中拿了什么出来,似乎是匕首…… 昭阳眼睛猛地瞪大,脑中一下子清明了起来,见着那匕首就要朝着她的肚子落下,便连忙用尽了全部力气往旁边翻了个身,同时厉声高喊道:“有刺客,来人啊!” 腰侧传来一阵疼痛,似乎被匕首划到,那稳婆见一次未中,便又举起了手中匕首,只是叶修明和君墨已经快步冲了进来,握住了那稳婆的手,将那稳婆制服了。 “皇姐,皇姐你有没有事?”君墨满是慌乱。 昭阳摸了摸自己腰侧,倒的确被匕首划了一条口子,倒好在伤口并不算太深。 昭阳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因着阵痛的缘故,倒并未觉着伤口有多疼,却只听见姒儿一声惊叫,昭阳抬起眼来便瞧见姒儿颤颤巍巍地指了指昭阳:“公主,头……” 昭阳心中满是疑惑,只是瞧着姒儿的神色,猛地一愣,往自己身下摸去,却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头。 昭阳亦是吓了一跳,许是方才那样受了惊吓,倒是将孩子的头生了出来。 又一阵疼痛袭来,昭阳按着刚才那稳婆的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便只觉着肚子一下子瘪了下去,突然间轻松了许多。 “生了,生了。”姒儿的声音带着哭腔。 只是片刻之后,姒儿却又觉着不对劲了起来:“小主子,小主子怎么不哭?” 君墨闻言一惊,又慌慌忙忙大声叫着大夫,大夫也顾不得其它,匆匆走了进来,见着屋中情形,便连忙从姒儿手中接过那刚出生的孩子,拍了拍孩子的后背,才听见一声响亮的哭声在屋中响了起来。 昭阳浑身一松,只听见大夫的声音响了起来:“公主放心,孩子没事,是个小公子,除了瘦弱些,一切都好。” 昭阳便觉着一直悬着的心终是落了下来,松开了咬住唇的牙齿,长长地松了口气,方觉着像是全身力气都被抽光了似得,眼皮重得厉害,最后闪过的念头却是,是个男孩呢,不知道苏远之会不会喜欢,他一直想要女孩的。 昭阳只隐隐约约听见屋中有好些人在说话,声音仿佛从虚空之中传来一般。 “胎盘出来了,拿剪刀来。” “拿干净的布来,将小公子裹起来。” “皇姐,皇姐?快,大夫快来啊,皇姐怎么叫不醒了?” 最后是君墨惊慌失措的叫声,昭阳想要告诉君墨,她无事,只是累了,只是却已经全然没有了力气。 也不知睡了多久,昭阳的意识终是慢慢清醒了过来,还未睁开眼,就听见了君墨的声音响了起来,隐隐约约带着哽咽。 “是我不好,若不是因为我失踪,也不会累的皇姐千里迢迢地跑到滨州去寻我。也不会连累皇姐被刺客追杀,然后早产,在这荒郊野岭的生孩子,还险些被稳婆给害了。苏丞相若是要怪,就怪我吧,要实在是气不过,将我杀了都成。” “是我太没本事,保护不了自己,也护不住皇姐,还险些害了我外甥,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都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皇姐怎么还不醒?丞相,皇姐是不是不会醒了?” 说着,便愈发慌乱了起来,声音中带着轻颤。 昭阳有些讶异,君墨再与谁说话?为何叫丞相?是苏远之?可是苏远之不是在渭城吗? 过了许久,昭阳才听见一个略显清冷的熟悉声音响了起来,声音沙哑,隐约带着几分不耐:“闭嘴,不要打扰昭阳休息。” 第532章 重逢 是苏远之? 他来了? 有细细密密的欢喜从心底渐渐蔓延开来,只是因着不确定,心中便一直想着,真的是他来了吗?不会是她的幻觉吧?还是她仍旧在梦中? “哦。”楚君墨低低地应了一声,似乎极为委屈的模样。 “丞相,你都不去看看孩子吗?”君墨又开了口。 随后,那清冷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比方才更为不耐烦了几分:“闭嘴,滚出去。” 昭阳忍不住想要发笑,苏远之的威慑力果真是厉害的,如君墨那样的小霸王,也被他制的服服帖帖的,连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许是因着知晓苏远之在的缘故,昭阳的心终是稳稳地落了下来。 想要同他说说话,他们有快一个多月未见,她有好多话想要告诉他。 只是却只觉着身子沉沉,眼皮像是被千斤重的铁块压着似得,怎么也睁不开。苏婉兮只察觉到鼻尖有熟悉的气息飘来,而后便有人抱住了她,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昭阳自然知晓那人是谁,却只想要推开他,她此前因着生孩子太过疼痛的缘故,全身上下都已经被汗湿了,且又流了不少的血,身上被汗水血水泡了那么一遭,恐怕是糟糕透了,也不知姒儿有没有将她的身子好生擦一擦。 昭阳迷迷糊糊的,脑中却有千百种念头不停地冒出来。 只是那人却似乎全然不在意一样,将她揽入怀中,抱得紧紧的。 虽说已经快要入秋,只是天气却仍旧热得不像话,他也不嫌热,昭阳暗自想着。不过心中却也暗自觉着安心极了,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昭阳终于顺利地睁开了眼,身子虚软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却似乎是为了避开她腰间的伤,姿势有些奇怪。 昭阳一惊,正要喊,却又突然想起了此前她醒来却睁不开眼时候的情形,愣了愣,方回过神来,是苏远之。 心中想着,便动了动身子,想要转身。 只是身后那人的动作比她还要快些,她刚一动,那人便已经撑起了身子来,定定地望着她。 昭阳有些吃力地转过身子,与他对视良久,才张了张嘴开了口:“苏远之。”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嗓子也有些疼,昭阳蹙了蹙眉:“我要喝水。” 苏远之闻言,方回过神来,素来冷静自持的丞相大人却像是被惊到了一样,急急忙忙地从床榻上下了地,许是因着动作太大,身子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昭阳瞪大了眼瞧着,眼中带着几分笑意,这样事态的苏丞相,倒实在是难得一见。 苏远之慌慌忙忙地倒了水,走到了床榻边,将杯子放在一旁,扶着昭阳靠在了他身上,正要拿那杯子来喂昭阳喝水,却又似猛然想起什么,连忙将杯子又放了回去,猛地站起身来,昭阳一下子没了支撑,险些摔回了床上。 苏远之见状,便又连忙将昭阳抱住,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脸上神情亦有些忐忑,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你现在不能喝凉水,等等,我去叫姒儿给你烧开水来。”等着将昭阳安置好了,苏远之才又开口解释着。 昭阳笑着点了点头,望向苏远之的目光中亦是沉沉笑意:“好。” 苏远之便快步出了门,昭阳听见他叫了姒儿,吩咐了姒儿去烧开水,而后便又回到了昭阳的床榻边,却也只目不转睛地望着昭阳,仿佛只要一眨眼,她就会离开一样。 “还想要什么?你睡了两天了,一直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想吃些什么与我说,我让他们去准备。”苏远之说着。 昭阳闻言,抬起手来摸了摸已经瘪了下去的肚子,想起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连忙道:“孩子呢?” “……”这个听起来十分简单的问题,却让苏远之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应着:“我不知道。” 昭阳一愣,急急忙忙坐了起来:“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我昏迷的时候又出了什么事,孩子不见了?” 苏远之见昭阳着急了,连忙摇头道:“不是,没出什么事。孩子是姒儿和君墨他们在看着,我没看过,也不知道在哪儿,你莫要着急,好生休息,我这就去找。” 昭阳一愣,突然想起她此前醒来的那一回听到的君墨与苏远之的对话。 君墨似乎是在问苏远之,都不去看看孩子吗? 苏远之却径直让君墨滚,不要打扰她休息。 昭阳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脸上,莫不是他就一直守在她身边,不曾离开,连他们的孩子都不曾去看过一眼。 “你没瞧过孩子?”昭阳终是问出了口。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我担心你。” 而后又抬起眼来看了看昭阳,才又道:“我去叫他们将孩子抱过来。” 苏远之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不一会儿,姒儿和君墨便都走了进来,姒儿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君墨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 苏远之跟在两人身后,却只在门口站定,目光沉沉地落在昭阳身上。 君墨快步走到床榻边,迫不及待地开口道:“皇姐皇姐,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 顿了顿,才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苏远之,复又转头压低了声音同昭阳告状:“苏丞相都不让我进来看你……” 昭阳笑了起来:“没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吗?将孩子给我瞧瞧。” 君墨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怀中的襁褓递给了昭阳,昭阳接了过来,目光落在那襁褓之中,那里面包裹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浑身都是粉红粉红的颜色,也不哭不闹的,睡得十分安稳。 这是她的孩子? 她与苏远之的孩子? 即便是已经将孩子抱在怀中,昭阳却仍旧有种不真实感,目光定定地望着那小人儿。 “大夫说,他早产了一个月,因而个头稍稍小一些,不过没关系,其它一切都很好,要不了多久,就能养得白白胖胖的。”君墨笑眯眯地同昭阳道:“皇姐你瞧,他眉眼长得像你,鼻子嘴巴长得像丞相,以后定然好看。” 昭阳笑了起来,瞪了君墨一眼:“这般小,就瞧得出像谁了?胡说八道。” 苏远之却是蹙起了眉头来,快步走了过去,将姒儿手中的碗接了过来,目光定定地看着昭阳:“喝汤。” 而后看也不看昭阳怀中的孩子,只对着君墨道:“抱走。” 第533章 再别离 屋中其余三人皆是一愣,昭阳看了看怀中的孩子,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将孩子交给了君墨,给了君墨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孩子一会儿该醒了,你先抱下去吧。” 君墨撇了撇嘴,应了声,将孩子抱了过来,一个劲儿地同孩子说着话:“你娘亲历经千辛万苦将你生下来,你爹爹那狠心的,都不让你和你娘亲多呆一会儿,唉,可怜了你,有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爹爹。幸好你有舅舅我,我定会宠着你的,放心好了。” 昭阳瞧着苏远之越来越黑的脸色,嘴角翘了起来,接过苏远之手中的汤,尽数喝光了,才将碗递还给了姒儿,姒儿看了眼苏远之,又看了眼昭阳,低着头退了下去。 昭阳便伸手拉了拉苏远之的手,让他在自己的床榻边坐了下来,才轻声开了口:“因为他是男孩儿,所以你不喜欢?” 苏远之蹙了蹙眉,将昭阳的手握在了手中,目光定定地望着昭阳的手,半晌,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摇了摇头。 昭阳倒是有些诧异,她见着苏远之似乎一点也不关心孩子的模样,还以为是因为孩子不如他所想那样是个女孩儿,因而他不喜呢。 “那你为何不愿意见着他,也不愿意让我见他?”昭阳复又开口,循循善诱。 苏远之沉默了半晌,将昭阳的手握得愈发紧了一些:“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他,你险些丧命……” 昭阳一愣,心中如拨云见日一般,疑惑一下子便尽数解了开来,原来……是因为这个。 昭阳抬起另一只手来,摸了摸苏远之有些冷硬的棱角,嘴角带着笑:“即便没有他,那些刺客也会追杀我与轻墨,那种情形之下,我也仍旧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和选择。所有的一切,并没有因为他而会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他何其无辜,你为何却偏生要将这些过错都归结于他?这对他,不公平……” 苏远之紧抿着唇不说话,昭阳便又开口道:“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什么事都没有。” 见苏远之面色仍旧有些冷,昭阳也不再与他谈论此事,只在心中暗自想着,无妨,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她多将孩子抱在他跟前来便是了。 他面冷心热,总归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相处得久了,总会生出感情来的。 这样想着,倒也不着急了。 昭阳抬起眼来细细打量了一下屋中,如今她在的屋子倒是比此前呆的那茅草屋情形好了许多,松木雕花床,床幔上绣着蔓草,桌椅板凳,梳妆台木柜子,应有尽有。 只是不是那茅草屋,却也并非是昭阳熟悉的地方。 昭阳仔细打量了良久,才开口问着:“这是在何处?” 苏远之神色淡淡地应着:“孟县。” 昭阳想了想,倒是对这个地名有几分印象,是离他们此前借住的那茅草屋最近的一个县城。出事的那天早上,叶修明曾经同她禀报过,他们本是打算在孟县的驿站稍作休整的。 见昭阳眼中带着沉思,苏远之便又解释着道:“你刚生完孩子,不宜长途跋涉,只是那茅草屋环境实在是太差了写,我便让人在孟县找了一个院子,先将你挪到此处安置下来。你便现在这里休息一段时日,等坐完了月子,再启程回渭城。” 昭阳听苏远之说起渭城,又想起苏远之说她已经昏睡了两日,心下猛然一惊,急急忙忙地问着:“现在什么日子了?” 苏远之目光落在昭阳身上,自是明白昭阳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来,只沉默了片刻,便开口应道:“七月十八。” 昭阳瞪大了眼望着苏远之:“后日……后日就是淳安与孟志远成亲的日子,就是那假皇帝和楚临沐起事的日子,渭城现在怎样了?” 苏远之低着头,似乎一门心思地把玩着昭阳的手,神情淡淡地,看不出丝毫情绪:“我离开的时候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不过如今是什么情形我就不知道了。” 昭阳心下挂念着渭城的形势,咬了咬唇,便急急忙忙地道:“你与君墨一同快马加鞭赶回渭城,一切都还来得及。” 苏远之却是不为所动:“我陪你在这里做完月子。” “等我做完月子,这天下只怕都易主了。”昭阳心下着急,也不等苏远之再开口,便扬声道:“君墨,君墨……” 不一会儿,就听到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楚君墨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皇姐叫我?” 昭阳点了点头:“你迅速去命人准备东西,立马便启程,回渭城。” 楚君墨一愣,下意识地便抬起眼来朝着苏远之望了过去。 昭阳却是全然不管他们的脸色,只开口道:“我如今没什么事了,在这孟县也不过只是休养休养身子,马上假皇帝和楚临沐便要起事,你们却都不在渭城,岂不是将父皇辛辛苦苦守下来的江山拱手让给别人?” 君墨垂着头,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应了下来:“好,我听皇姐的。” 昭阳便又望向了苏远之,苏远之目光沉沉,许久才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昭阳的头发。 昭阳知晓他这便是应了下来,嘴角亦是染上了几分笑意。 楚君墨出去叫人备马去了,苏远之便轻声道:“你一醒过来,就关心这个关心那个的,就没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声音之中似乎带着几分哀怨味道。 昭阳暗自觉着好笑,嘴角亦是翘了起来,握紧了苏远之的手,笑意盈盈地道:“当然有,我从离开渭城开始,就一直很想你。遇见事情的时候,总会想起你。先前醒来,便觉着有好多话想要同你说,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等着渭城的事情尘埃落定了,我再慢慢说给你听,可好?” 苏远之眸光沉沉,声音带着几分喑哑:“不好。” 昭阳听他这样一说,倒像是个闹脾气的孩子,嘴角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将脸贴在他掌中蹭了蹭,声音亦是软了几分,像是撒娇一般:“等这件事情过去,我便一直呆在你身边缠着你,缠到你烦了我为止。” “不会。”苏远之目光愈发沉了几分:“我永远不会烦你的。” 昭阳便笑了起来:“你可得记着你说的话,到时候若是嫌弃我的话,我便休了你。” “你敢!”苏远之冷哼了一声。 第534章 名字 昭阳笑出了声来,目光定定地望着苏远之:“那你就早些将事情都处置好,回来接我和孩子,可好?” 苏远之深吸了口气,应着:“等我。” 昭阳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也不知你要多久才能回来,让人去将孩子抱过来,你抱抱他如何?不管如何,你也是他爹爹不是?你若是不喜欢他的话,那我就只有重新给他找个喜欢他的爹爹了。” 昭阳眼中满是戏谑笑意,却让苏远之又沉下了脸来,目光之中满是阴沉:“你敢。” 又是这句?昭阳笑得眉眼弯弯:“有何不敢的?我家孩子可真是可怜极了,一生下来爹爹就不喜欢,为了让他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长大,我自是应当给他找个疼爱他的爹爹的。” 苏远之哼了一声,转身便出了屋子,昭阳听着他吩咐着姒儿去将孩子抱来,脸上的笑容愈发浓了几分。 不多时,姒儿便又将孩子抱了过来,以为是昭阳叫的,便快步走到了昭阳的床榻边,将孩子放在了昭阳身侧。 “小公子刚刚醒来,奶娘喂了奶,也已经换过尿布了。”姒儿笑眯眯地同昭阳道。 昭阳侧过身子看了一眼,孩子已经醒了过来,却也不吵不闹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四下看着。 昭阳抬起眼来朝着苏远之看了过去。 苏远之沉默了半晌,在昭阳的灼灼目光之下,硬着头皮走到了床边,目光落在那襁褓之中的小人身上,却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 “你不抱抱他?唉,孩子真可怜,爹爹都不愿意抱一抱,看来果真是一点儿也不喜欢你呀……” 昭阳望着襁褓中的孩子,伸手摸了摸他的滑嫩嫩的小脸蛋,一脸叹惋。 苏远之脸色愈发黑了几分,弯腰就将那襁褓抱了起来,惹得姒儿惊呼连连:“相爷,不是这样抱的啊,这样小公子会不舒服的。” 苏远之身子僵硬着,任由着姒儿帮他调整着怀中孩子的位置。那被他不喜的小孩眼睛骨碌碌地望着他,似乎被他脸上的阴沉给吓着了,嘴一瘪,似乎就要哭的样子。 苏远之身子愈发僵硬了几分,伸手拍了拍孩子的背,只是怀中那小东西太软太小,他几乎不敢用力。 轻轻拍了拍,孩子便又欢欢喜喜地笑了起来。 苏远之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中无比想将这小麻烦给扔了,却又害怕昭阳借机揶揄,便只得在床边坐了下来,僵着身子定定地坐着。 昭阳坐了起来,看着这无比别扭的父子二人,笑了起来:“说起来,孩子尚未取名字呢,你这一去只怕得要些日子,不如先帮他将名字取了?” 苏远之冷哼了一声:“需要什么名字?讨债的?讨厌鬼?麻烦精?他在茅草屋生的,叫茅生?路生?雨生?”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你再胡言乱语一句?” 苏远之撇了撇嘴,沉默了半晌,才道:“那就叫慕阳吧。” “慕阳?苏慕阳?”昭阳喃喃念了两边,嘴角眉梢俱是笑意:“好,那就叫慕阳。” “苏丞相,马已经备好了。”外面传来君墨的声音,苏远之便连忙将苏慕阳放在了昭阳身旁,那模样,倒像是终于摆脱掉了一个大麻烦一样。 昭阳见状,眼中便又闪过一抹笑意。 苏远之自是瞧见了昭阳揶揄的神情,眸光沉了沉,伸手将昭阳揽入怀中,昭阳害怕压着放在她身侧的孩子,连忙用手抵着苏远之的身子,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小心孩子。” 苏远之却是全然不管不顾地,便朝着昭阳的唇压了下去,辗转磨蹭了良久,终是松开了昭阳,细细嘱咐着:“我会很快赶回来的,我不在的时候,自己好生照顾自己,有什么想吃的吩咐他们去做就是,这麻烦精就交给奶娘和丫鬟们带就是了,你不要理他,不要累着了自己。” 昭阳一一应了下来,轻声喃喃着:“好,我等你。” 苏远之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沉默了许久,终是没有开口,只松开了抱着昭阳的手,站起了身来:“我走了。” 昭阳点了点头,目送着苏远之离开,嘴角的笑容终是垂了下来,将苏慕阳抱了起来,轻叹了口气:“刚才见上,就又要离开了。” 伸手摸了摸苏慕阳的脸蛋,才又道:“自打我与你爹爹成亲,到好似总是聚少离多的模样。不过等着这一回平定了叛乱,将坏人都给杀了,一切就好了。咱们一家人就能够团聚了,你别记恨你爹爹,你爹爹会喜欢你的,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苏慕阳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咯咯笑着,嘴里发出辨不出含义的声音,似是在回应着昭阳的话。 姒儿望着昭阳,便又开口道:“公主只喝了一碗汤,可觉着饿了?奴婢让人熬了粥,给你盛些过来吧。” 昭阳点了点头:“好。” 姒儿盛了粥过来,就将孩子接了过去,昭阳吃着粥,姒儿便在一旁同她讲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公主那日生下了孩子就昏迷了过去,可将人吓坏了,幸好大夫再三保证,公主不会有什么事情只是累了而已,太子殿下才安静了下来。可是公主昏迷了一天一夜都没醒过来,太子殿下险些将房子都给掀翻了,叶统领让人又去请了奶娘和稳婆过来,后来第二天半夜里,苏丞相就到了。” 姒儿抱着苏慕阳,来来回回地在屋中走动着,声音放轻了一些:“当时苏丞相的模样可吓人了,险些将叶统领给杀了,后来就一直守在公主身边,任谁劝都劝不走,还将太子殿下和奴婢都赶走了。” “后来还是请来的奶娘说,公主刚刚生产完,身子虚弱,那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怕对公主的恢复不利,相爷才命人在这儿找了个院子,亲自将公主捂住严严实实的,抱上了马车,一路抱着到了这处,后来又吩咐着叶统领去请了一些下人和奶娘来。若不是相爷还知道为公主安排这些事情,奴婢几乎都以为相爷就要一直站在那里,变成一尊石像了。” 第535章 渭城急信 昭阳低着头,浅浅一笑,而后便又想起另外一桩事情来:“我醒来到现在也不曾见到过棠梨和墨念,还有邱嬷嬷,她们可寻到了?” “那日墨念假扮成公主,带着一众丫鬟稳婆下人的跳进了那河中之后,叶统领这几日都在沿着河的下游找人,墨念、棠梨和邱嬷嬷都说她们的水性不错,想来应当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至少叶统领并未发现她们的尸体,公主莫要担心。”姒儿听昭阳问起此事,亦是收敛了笑意,轻声开口道。 昭阳闻言,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担忧,她如何能够不担心,虽然那日做出那样的决定全然是无奈之举,可若是她们果真出了什么事,她定是会万分自责的。 “如今咱们院子里侍候的丫鬟大部分是从孟县现买的,虽然相爷在找人之前都让人仔细调查过那些人的背景,只是奴婢也不敢让她们到屋中来侍候,也不敢让那奶娘独自带着小公子。相爷说,等着他回到渭城,就派些丫鬟来侍候公主。”姒儿低着头逗弄着苏慕阳,笑着道。 昭阳闻言,撇了撇嘴:“如今我既然已经醒来,奶娘就不太需要了,我自己亲自喂养就是,省得担惊受怕的,奶娘也可以留着,平日里帮着带带孩子就是。早知道就应当派人同沧蓝联系,让她选几个合适的人过来。” 姒儿闻言就笑了起来:“奴婢就是这么想的,也同相爷提了一提,倒是不知道相爷会不会答应。不过相爷派来的人定然都是最好的,公主就莫要担心此事了,好好将养好自己的身子便是,公主生小公子生的这样惊险,这月子可得要仔细了,莫要落下什么病根才是。” 昭阳应了下来,将碗中的粥喝了,方觉着精神恢复了不少,将碗交给了姒儿,便又将孩子接了过来。 昭阳自打怀孕起,便一直被人耳提面命,女子这月子定是要坐好,不然以后有得罪受。这次突然发作全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好在母子均安,一切都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昭阳生孩子伤了元气,精神有些不济,便也打定了主意,定要好生将月子坐好,和慕阳玩了会儿,就又将孩子抱给了姒儿,合上眼歇息去了。一连两日,昭阳每日里吃吃睡睡,给孩子喂喂奶,倒是稍稍恢复了一些。 只是因着刚生产没几日,身子一直不干净,屋中一股子血腥气,又不让开窗,不让沐浴洗头的,每日里只姒儿用艾叶煮了开水来晾凉了给昭阳擦洗擦洗身子,却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昭阳叹了口气,连自个儿都有些嫌弃自己。 连书都不让看,昭阳闲着实在是无事,便靠在大大的靠枕上面发呆,才想着如今渭城之中是什么样的情形。 苏远之与君墨离开已经两日,今天正好是七月二十。 昭阳眯了眯眼,七月二十,是淳安和孟志远成亲的日子,也是楚临沐和那假皇帝预备起事的日子。 今日夜里,他们便要起兵。 不知苏远之和君墨到了渭城没有,不知外祖父的十万大军准备好了不曾。 昭阳眯了眯眼,如今的形势与前世早已经有了极大的不同,外祖父还活着,苏远之亦在渭城,刘平安是她的暗桩,这些都是前世不曾有的。 她坚信,这一世,楚临沐和那假皇帝,不可能那样容易地便成功。 只是心中却仍旧止不住地有些担忧,可她如今在孟县,再担忧也全然于事无补。 “前日里苏远之和君墨离开之后,我就让你派人去给沧蓝传了信,让她想方设法地将渭城中的情形传信告诉我,怎么这两日丝毫没有渭城的消息传来呢?”昭阳问着姒儿。 姒儿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无奈:“这个问题公主今儿个问奴婢第四遍了,从孟县到渭城,快马加鞭也得要一天多两天才能赶到,这个时候,沧蓝姐姐应该刚刚收到公主的传信而已,要传回书信,只怕得再等个一两日的。” 昭阳闻言一怔,她似乎的确是问过许多遍这个问题了,只是心中仍旧放不下心罢了。 “公主就莫要担忧了,有相爷在呢,太尉大人也在呢。”姒儿连声安慰着。 昭阳点了点头,暗自咬了咬唇,长长地舒了口气,是啊,有苏远之在呢,在昭阳的心目中,这个世上,便没有苏远之解决不了的事情。 她不应该担心的,只是不知为何,却只觉着左眼眼皮跳得厉害。 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昭阳抬起手来按住不停跳动着的左眼眼皮,沉默了良久,终是将心中的慌乱压了下去。 “把慕阳抱过来吧。” 姒儿连忙应了下来,把苏慕阳抱到了昭阳身边。 孩子尚小,整日里只有四件事情,吃、睡、拉、哭。好在苏慕阳是个乖巧的,几乎不怎么哭闹,带起来倒也十分省心,这几日吃得好睡得香的,瞧着倒也比刚刚生下来那副羸弱模样好了许多,长胖了一些,皮肤也渐渐褪去了一些粉红色,透出几分白皙来,和昭阳两天前第一次见着的模样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这性子倒是像他爹爹,不哭不闹的,安静极了。”昭阳笑眯眯地道。 姒儿却是笑了起来:“公主昏迷不醒的那两日,小公子可没有这样乖巧,哭闹得厉害,让奴婢和太子殿下全然束手无策。许是见着了自己娘亲心中安定,这两日倒是突然不怎么闹腾了,小公子这是喜欢公主呢。” 昭阳闻言亦是有些惊奇,将苏慕阳抱在自己怀中,笑得眉眼弯弯:“我的小慕阳聪明着呢。” 沧蓝的信在七月二十二的晚上终是送到了昭阳手中,姒儿神情带着几分严肃:“沧蓝姐姐派来的人将信给了奴婢,还专程叮嘱奴婢,除了公主,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这封信的事情。” 昭阳闻言一愣,将苏慕阳交给了姒儿,接过了信,拆了开来看着。 看着看着,昭阳脸上的笑容便渐渐地淡了下来,渐渐地消失不见,最后脸上忍不住浮现起了诧异、愕然和难以置信的神情,连拿着信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姒儿抱着苏慕阳站在一旁,见着昭阳脸上的脸色变化,隐隐觉着定是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急忙开口道:“怎么了?可是渭城出了事?” 昭阳良久没有回答,眼睛却渐渐红了起来,近乎咬牙切齿地道:“苏远之……苏远之……” 姒儿见状,亦是慌乱了起来:“相爷出事了?” “苏远之背叛了我!苏远之骗了我!” 第536章 他的背叛 昭阳的声音带着颤抖,连全身都在忍不住地发着颤,额上隐隐有青筋暴起,面色雪白。 姒儿听着昭阳的话,再瞧着昭阳这副模样,心中大骇,忙走到床榻上,将苏慕阳放了下来,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试图让昭阳平静下来:“公主说什么呢?相爷怎么会骗公主?怎么会背叛公主?沧蓝姐姐究竟在信中说了什么啊?” 昭阳咬着唇,眼睛中有些呆滞,全然没有往日的神采,闭了闭眼,却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只将手中的书信递给了姒儿。 姒儿急欲知晓让昭阳这样反常的究竟是什么消息,急急忙忙地将信接了过去,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眼中亦满是惊愕。 “楚临沐与假皇帝起兵谋反,带兵攻入渭城,直逼皇宫,苏丞相与柳太尉一同,半路杀出,给了楚临沐和假皇帝迎头痛击,慌乱之中,楚临沐受重伤,与假皇帝趁乱逃走,失去了行踪。” “随后,丞相苏远之却趁着柳太尉和太子殿下不备,将两人生擒,并且急招文武百官入宫,拿出了玉玺,宣称陛下已经驾崩,临终之际,以太子年幼为由,将江山托付给他,命他摄政……” “有朝臣进言,称太子年幼,不知政事,不堪担任一国之君之位,请苏远之登基为帝。另有人觉着此事不妥,谏言称天下不能接受一个残疾的君主。苏远之闻言,当着文武百官之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力证他并非残疾之身。故百官请愿,请苏远之登临大宝,苏远之并未立即答应,只说先帝刚驾崩,此事推后再议……” 许是因着形势紧急,沧蓝的信中字迹有些潦草,且言语极其简单,只三言两语,将事情大致交代了一番,详细情形,却是并未提及。 姒儿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却见昭阳早已经泪流满面,手紧紧握着床上的被子,目光中满是愤恨,紧咬着牙关,努力平复着情绪。 姒儿只觉着这信上的字,字字惊心,心中亦是慌乱不已,却只得连忙宽慰着昭阳道:“公主,此事怕是有什么误会,兴许是有人假冒了沧蓝姐姐给公主写的信,这信中的一切都是假的?” 昭阳咬了咬唇,眸光黯淡:“沧蓝与我通信,都会在信中做上只有我与她能够看得明白的暗号,这信,我确信,是她亲手所书。” “即便如此,也许是沧蓝姐姐受人胁迫了呢?”姒儿犹自不死心。 “若是受人胁迫,她只需不做上那暗号,我就能够明白。” 姒儿见昭阳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又连忙道:“相爷这样做定然是有缘由的,相爷那么喜欢公主,怎么会舍得让公主伤心呢?太子殿下年幼,相爷担任摄政王也无可厚非……” 昭阳苦笑了一声,只觉着连说话都需要极大的勇气:“的确是无可厚非,若是父皇果真驾崩了,君墨要登基为帝,即便是他不提,我也会同君墨商议,让他摄政,帮帮君墨。可是他这样做,分明是早已经有打算,狼子野心,他要的根本不是摄政王的位置,他要的是皇位啊!”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昭阳闭了闭眼,只是眼中的泪水却仍旧在不停地流出来,昭阳嘴唇亦是有些颤抖:“什么夫妻恩爱,什么宠爱,只怕根本就是他做的一场戏罢了,他想要的,不过是我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便好利用我的信任来达到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昭阳说着,声音愈发颤抖得厉害了几分,话说到最后,却忍不住匍匐在被子中,=大哭了起来,却又因着害怕被人发现,便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一旁的苏慕阳似是感觉到了自己娘亲在哭,便也瘪了瘪嘴,哭出了声来。 姒儿见着这母子二人的模样,顿觉手足无措,浑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似是被哭声惊动,外面传来低声询问的声音:“公主,奴婢听见小公子哭了?” 是奶娘。 姒儿连忙将苏慕阳抱了起来,扬声应着:“方才有些饿了,没事,公主正在喂,退下去吧。” “是。”外面传来低低的应答声,姒儿连忙道:“公主可莫要在哭了,若真是那个样子,如今咱们这院子里,可有不少苏丞相派来的暗卫,若是被暗卫知道公主收到了消息,只怕不妙。且公主正在月子里,可实在是不能哭的啊。” 那埋在被子中的身影微微一顿,半晌,才稍稍平复了几分,抬起了烟来,只是眼睛仍旧通红,且带着几分红肿,一看便知是哭过了。 姒儿见着昭阳终是平静了一些,才专心将苏慕阳哄得睡着了,方将苏慕阳放在了一旁,在床边坐了下来:“公主,不管如何,公主也须得振作起来才是。” 昭阳抬起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声音隐隐已经有些沙哑,点了点头应着:“是啊,我要振作起来,如今外祖父和君墨都在他手中,且母后也尚在冷宫之中,我自是应当想法子离开,去救他们的。” 姒儿却是有些犹豫:“公主要不要再确认一下这消息的真假,如今公主身子可不宜操劳这些事情,若是这些消息都是假的,公主岂不是正好上了当?” 昭阳咬了咬唇:“自然是要的,这院子里有苏远之的暗卫,这段时日,虽然因着我给慕阳喂奶的原因,那些暗卫不敢盯着我这屋子,可是院子里却是有不少人盯着的,你可有法子传信出去?” 姒儿想了想,才点了点头道:“先前交给我这书信的人,是咱们院子后门乞讨的一个乞丐,只怕应该是沧蓝姐姐的人。” 昭阳闻言,咬了咬唇:“若是沧蓝信中所言是真,沧蓝是我的人,只怕也会被苏远之盯上,她要再与我联络,亦或者来找我只怕是不太可能。” 沉默了良久,昭阳心中也想不出她尚有什么人可信,这两年来,她虽然培植了不少人,只是他从来不曾料想过苏远之的背叛,素来不曾瞒着苏远之,如今却是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昭阳咬了咬唇,脑中快速转了转,抓紧了手中的被角,才开口道:“叶子凡给我的那个玉佩可还在?给我取来。” 姒儿应了声,将玉佩取了过来。 昭阳也没接,只轻声道:“你想法子将这玉佩交给那乞丐,让他去城中找一家叶家的铺子,叶家产业遍布整个楚国,孟县定然也有叶府的铺子,你让他将这玉佩给那铺子中的掌柜,就说我要见叶子凡,且要打探渭城中的情形,让他想想法子。” 第537章 煎熬 姒儿想了想,亦是点了点头,将那玉佩收了起来,孩子已经睡着了,姒儿便将孩子放在了昭阳身侧,轻声同昭阳道:“奴婢先出去瞧瞧情形,看看能不能寻着机会将东西递出去。” 昭阳点了点头,目光有些呆滞,眼中亦是空洞洞的。 姒儿看了昭阳一眼,心中有些担忧,沧蓝姐姐信中所言之事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即便是她尚且觉得有些难以接受,更遑论是昭阳公主。 苏丞相是昭阳公主的夫君,两人感情一直极好,昭阳公主对苏丞相一直信任有加,在苏丞相跟前,几乎是什么都不曾隐瞒的,如今却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担心公主会想不开。 “去吧。”昭阳许久没有听到脚步声,抬起眼来见姒儿仍在原处站着,便开了口:“我无事,不管如何,总归要知道事情真相才能下决定不是?不管如何,君墨和母后如今尚未脱离危险,我也不会做傻事的不是?” 姒儿听着昭阳的声音虽然仍旧有些沙哑,却也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心中方稍稍放下了新来,低着头应道:“奴婢这就去。” 而后便退出了屋中。 屋中除了昭阳和一个刚出生没几日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再无他人,昭阳靠在身后的大靠枕上,缓缓合上了眼,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心中满是荒芜。 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为何事情便变成了这副模样,让她全然没有防备,有些接受不能。 她自然想要信任苏远之,她也一直都信任着苏远之,因而,不管是沧蓝、孟志远、刘平安甚至是假的淳安,她布置下的一切,都从未向他隐瞒分毫。 她对他唯一不曾说出口的事情,只怕便是她曾经重活一世之事。就连这件事情,她也是因为害怕苏远之接受不能,因而不敢说。 可是在他的身上却似乎总有许多秘密,有许多的隐瞒。 他们成亲那么久,他却一直隐瞒着他的腿能够站起来的事情,隐瞒着苏家和父皇之间的恩恩怨怨。 彼时她发现这些事情之后,虽有些不喜他的隐瞒,却也一直暗自安慰着,他是因为不忍心让她知晓自己的夫君和父皇之间有那样深的恩怨,害怕让她难以接受无法选择。 她在知晓父皇竟然是害得他腿脚残疾的凶手之时,心中其实是愧疚的,也正因为那份愧疚,让她搬到了公主府,不敢与他见面。 除此之外,他身上似乎还有许许多多的秘密,比如怀安时常说的楼中,似乎是他手中一个极为厉害的势力,因着对他的信任,他不说,她也不曾问过。 可是如今,她还能再信他吗? 她信任沧蓝,是因为前世的时候,即便是到了最后关头,沧蓝也并未私自逃命,因而这一世她极为信任沧蓝。 可是沧蓝却说,苏远之骗了她。 昭阳咬了咬唇,愈发觉着心中堵得厉害。 “我会很快赶回来的,我不在的时候,自己好生照顾自己,有什么想吃的吩咐他们去做就是,这麻烦精就交给奶娘和丫鬟们带就是了,你不要理他,不要累着了自己。” 他离开的时候这样说着,声音温柔,脸上满是关切,不过三四日而已,怎么就都变了? 昭阳抬起手来擦了擦脸上的泪,咬着唇安慰着自己,如今她不过只拿到了沧蓝的一封信,渭城究竟发生了何事,信中不曾交代清楚,兴许是出了什么意外也说不定,兴许发生了一些昭阳不曾预料到的事情,苏远之万不得已,才只能以那样的法子来拖延时间也说不定? 昭阳不停地宽慰着自己,不管如何,现在不是下决定的时候,她为今之计,只有等。 襁褓中的婴孩似是在睡梦之中睡得不太舒服,扭了扭身子,哼唧了两声。昭阳方回过神来,将孩子抱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汹涌的情绪渐渐压了下去,低下头望向怀中的苏慕阳。 苏慕阳。 昭阳咬了咬唇,苏远之倾慕昭阳。 苏远之大抵不知,他给孩子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心中是如何的欢喜甜蜜。 昭阳轻轻拍着苏慕阳的背,轻轻摇晃着,苏慕阳便又嗒吧嗒吧嘴,睡了过去。 孩子的容貌长开了一些,五官倒的确有些像苏远之,昭阳目光落在苏慕阳的脸上,看了许久,心中忍不住又是一痛,半晌,才深深吸了口气,将鼻尖的酸意压了下去。 “公主,玉佩已经送出去了。”傍晚时候,姒儿方回到了屋中,压低了声音同昭阳道。 昭阳的脸上早已经恢复了平静,全然看不出先前哭过的痕迹,听姒儿这样说,亦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孩子刚刚喂过奶,躺在床上不停地挥舞着小手小脚,那模样,倒实在是有趣。 只是昭阳却似乎全然没有心思去看,目光落在一旁的梳妆台上,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许久,久的姒儿以为昭阳不会再开口了,却又听见昭阳的声音传来:“叶修明……” 姒儿连忙道:“今天那溪水退了潮,叶统领白日里带人去找咱们此前跳了河失踪的人去了,不过方才奴婢瞧见他进院子了,现在应当在院子里。” 昭阳点了点头,低声道:“去将他请过来吧。” 姒儿应了声,便去将叶修明带了过来。 孩子刚吃过,似乎不怎么想睡觉,昭阳低着头逗弄着,被苏慕阳抓住了手指。叶修明同昭阳问了安,昭阳也并未抬头,只轻声问着:“可有发现墨念和棠梨她们,还有邱嬷嬷?” 叶修明摇了摇头:“尚未发现。” 昭阳叹了口气:“接着找吧,都这么些日子了,怎么就什么消息都没有呢?” 顿了顿,才又问着叶修明:“苏丞相离开孟县也已经有四天了,不知可有苏丞相的来信?也不知渭城是什么情形了。” 姒儿立在一旁,听昭阳问起此事,眼皮猛地一跳,抬起眼来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昭阳。 昭阳神色平静,让人瞧不出丝毫的异常。 叶修明便连忙笑着应道:“属下还正说来求见公主呢,主子的信刚刚送了过来,属下也刚刚收到,公主就派人来请属下了。” “哦?”昭阳挑了挑眉,佯装出一派欢喜模样:“苏远之有信送过来了,给我瞧瞧。” 第538章 邱嬷嬷归来 叶修明闻言,连忙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来,递给了昭阳。 昭阳的一只手被苏慕阳抓着,便伸出另一只手来接了信,将手从苏慕阳的手中取了出来,苏慕阳眼珠子滴溜溜地望着昭阳,嘴一瘪,似乎就要哭的模样。 昭阳连忙让姒儿将苏慕阳抱了起来,在屋中来回走着哄着。 见苏慕阳终究没有哭出声来,才低下头安心将信拆了开来,信中是昭阳十分熟悉的字迹,昭阳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在叶修明面前表现出任何异常来,以免叶修明怀疑。 信中只有短短两行字,写着,一切皆按着计划进行着,楚临沐和假皇帝已兵败而逃,欲乘胜追击,均安,勿念。 昭阳拿着信的手微微一颤,低头笑着。 一切皆按着计划进行着? 均安,勿念? 若非此前瞧见了沧蓝的那封信,她见着苏远之的这封信,大抵会心中十分的欢喜,而后稍稍抱怨两句,为何写给她的信就这么两句就结束了。 昭阳低下头,将那信纸仔细折了起来,抬起眼来对着叶修明笑了笑:“我想想怎么给他回信,明儿个一早你再来一趟吧。” 叶修明忙不迭地应了下来,便退了下去。 姒儿仔细打量着昭阳的神色,不敢问苏远之都说了些什么,只轻声劝慰着:“公主也莫要着急,叶家的店铺遍布天下,定然能够很快收集到最细致的消息给公主送过来的。” 昭阳点了点头,抬起手来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轻声道:“我有些累了,你将慕阳带下去吧,我歇会儿。” 姒儿忙应了下来,抱着苏慕阳退了下去。 睡自然是睡不着的,昭阳将苏远之和沧蓝的信都拿了出来,将两封信都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才站起身来下了床,取了油灯来,将沧蓝的那封信点燃烧了。 而后走到了书桌后,取了墨条来磨了墨,将信纸铺展开来,从笔架上取了笔沾了墨水,良久才落笔,却也只说一些琐碎事情,说她这两日吃得不少,精神也好了许多。说慕阳张开了一些,模样和他十分相像。说邱嬷嬷和墨念他们尚未寻到,她心中担忧。 只在信的最后照常问了问渭城中如今是什么情形,可有寻到父皇的行踪,母后可还安好,君墨有没有惹出什么乱子。 信写了足足两页,写完之后,昭阳将信上的墨迹仔细吹干了,而后又重头到尾读了三四遍,确认与寻常给苏远之的信并无什么两样,瞧不出什么端倪之后,才将信折起,取了信封来放了进去。 第二日一早,叶修明就来昭阳这里取了信离开了。 昭阳如寻常一样地吃了饭,给孩子喂奶,陪着孩子玩耍睡觉。 若非姒儿瞧见了昨日里昭阳险些崩溃的模样,亦是全然瞧不出丝毫的不寻常来。 叶修明寻人的事情总算是有了些许进展,在那日他们跳河的下游两里地的庄子里找到了被人救起的邱嬷嬷。 邱嬷嬷身子倒是并无什么大碍,只是因着年岁大了,在水中泡了那么长的时间,有些着了凉。 昭阳便让叶修明去将邱嬷嬷接到了院子中来将养着。 邱嬷嬷听闻昭阳早产,亦是吓了一跳,一到院子里便着急忙慌地来给昭阳请了安,见着苏慕阳一切安好,昭阳也并无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 “感谢老天爷,公主和小公子母子平安,若是公主和小公主任意一个人出了什么事,奴婢都不知道应当如何向相爷和老相爷老夫人交代。”邱嬷嬷抬起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 昭阳低眉浅笑着道:“一切都好好的,邱嬷嬷也莫要伤感了,这院子里除了姒儿,之前侍候的人大多尚未找着,如今也没个让我全然放心的人帮着带孩子,因而大多数时候都是我自个儿在照看。我还等着邱嬷嬷的病好了,帮我带孩子呢。” 邱嬷嬷破涕而笑,连忙应着道:“奴婢定然不负公主所托,好生照看好小公子的。” 而后又絮絮叨叨地同昭阳说了许多月子里应当注意的事情,才下去休息去了。 昭阳等着邱嬷嬷离开了屋子,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口,半晌才道:“棠梨和墨念水性都不错,邱嬷嬷虽然也会水,可年纪毕竟也大了,为何就这么巧,棠梨和墨念都一直未寻到,就只找到了邱嬷嬷呢?” 姒儿闻言,愣了愣,才压低了声音问着昭阳:“公主是怀疑……” 昭阳冷冷一笑:“墨念和棠梨都是我从宫中带出来的丫鬟,除了你,也就她们二人得我信任了。” 姒儿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道:“对了,公主让那乞丐传信给叶家的铺子上打探的消息似乎已经有了眉目,只是公主如今出不得府,这院子里又尽是暗卫,奴婢老是与那乞丐见面,只怕会引人怀疑,公主看,要怎么才能……” 昭阳沉吟了片刻,抬起眼来问这姒儿:“那叶府的铺子是什么铺子?” “成衣店。”姒儿应着。 昭阳眯了眯眼,沉吟了片刻,吩咐着:“你就直接派人去那成衣店请人来给我量体裁衣便是,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此前我的衣裳都是怀孕的时候穿的,那时候肚子大,衣裳宽松,如今生了孩子之后,却是不怎么合适了。且马上就要入秋了,也该备些厚衣裳。还有此前不曾料到会将慕阳生在半道上,因而也并未备几件慕阳穿的衣裳,也该做一些。” 姒儿颔首应了下来:“奴婢明白了。” 姒儿知晓昭阳急欲知晓真相,便也没有丝毫耽搁,下午时候就将人请了过来。 那成衣店派了两个人过来,皆是约摸三十来岁的女子,叶修明仔细命人搜查了那两人的身,才将人放了进来。 叶修明亲自带着那两人进了屋子,两人同昭阳请了安,便规规矩矩地拿了尺子出来:“公主,草民要给公主量一量尺寸。” 叶修明闻言,便连忙告辞退了下去。 昭阳看着叶修明离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让姒儿扶着下了床,开口道:“我如今尚在月子里,外袍做个两身,到时候离开的时候穿就是,多做一些中衣和里衣,月子里出汗多,中衣和里衣有些不够用。” 那两人应了:“请公主宽衣。” 说着便取了尺子走到昭阳面前,轻声道:“大公子让草民告诉公主一声,说苏丞相公主怕是信错了。” 第539章 剜心之痛 那女子的声音极小,倒像是耳语一般,却让昭阳心中猛地一个激灵,抬起眼来朝着那女子望了过去。 苏丞相,公主怕是信错了。 不过几个字而已,却让昭阳心尖猛地一颤。 那女子便又接着道:“最近渭城发生了许多事情,三言两语也很难说清楚,只是据渭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大皇子楚临沐起兵叛乱,苏丞相与柳太尉一同提前做好了布置,平定了叛乱。而后苏丞相便宣称陛下已经驾崩,还让文武百官瞧见了陛下的尸身,苏丞相说,太子年幼,陛下驾崩之前以玉玺相传,让他辅政。” 昭阳身子轻轻颤了颤,只听见那女子接着道:“官员求请苏丞相登基为帝,遭遇阻拦,有人质疑苏丞相的残疾之身,苏丞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站了起来,平定了那些不同的声音。而后接连几日,都是苏丞相组织的早朝,每日里百官都求请苏丞相登基为帝,苏丞相前两日推拒了,第三日却答应了下来。” “据上朝的官员说,这几日,并未瞧见过太子殿下。有朝臣问起太子殿下的行踪,苏丞相只说,太子殿下知晓了陛下的死讯,一时之间急火攻心,昏迷不醒。” 昭阳身子一颤,往后退了两步,几乎站立不稳。 那两个女子连忙扶住了昭阳:“公主如今身子不好,可莫要太过伤心了。” “他应下了要登基为帝?”昭阳咬了咬唇,唇色苍白。 “是。”先前说话的女子接着道:“听闻如今渭城之中这个消息都已经传开了,如今朝中已经在开始准备陛下的后事和苏丞相的登基大典的事情了。只怕过不了几日,这些消息也会传到这孟县来,新帝登基,是大事,应当是要张贴告示的。不过也说不一定,毕竟公主如今在这孟县,民女方才进来的时候,发现这院子里里里外外守卫甚是严密,只怕苏丞相并不想要让公主知晓这些事情的。” 昭阳闻言,冷笑了一声,声音中满是嘲讽:“他自然是不希望我知道的,如今时机尚未成熟,我若是知道了,只怕是要与他闹一场的。” 说完,便又苦笑着道:“只是如今我一无所有,外祖父在他手中,君墨在他手中,母后在他手中,就连我,也被他困在了这个地方,即便我知道了,难不成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不成?” 那女子面带担忧地看了眼昭阳,才轻声道:“大公子知晓此事之后,亦是勃然大怒,大公子如今已经悄悄到了孟县,只是进不来公主这儿,无法与公主相见。公主可要离开这地方?若是要,民女回去同大公子禀报一声,大公子定是有法子让公主离开此地的。” 昭阳咬了咬唇,虽然叶子凡素日里表现得不那么靠谱,只是叶家的势力她却还是十分相信的,叶家能够成为楚国首富,并且这么多年不曾落败,没有一定的势力与手段是断然办不到的。 而苏远之虽然将这院子严密看守了起来,可是这毕竟是在他人生地不熟的孟县,暗卫再厉害,也总还是会有漏洞。 昭阳咬了咬唇,她要不要离开? “民女不敢在公主这里呆太久的时间,还望公主早些做打算,民女也好回去禀报给大公子,让大公子早些做安排才是。” 昭阳点了点头,心乱如麻。 若只有沧蓝这样说,她尚且还能够安慰安慰自己。可如今叶子凡打探来的消息也与沧蓝书信之中所言相差无几,她便再也不能够欺骗自己了。 叶子凡说,苏远之已经应了百官所求,准备择日登基为帝。 他如今都已经即将要得到那个位置了,又为何还要这样费劲千辛万苦地隐瞒着她? 莫不是还准备等过些时日,一切尘埃落定,才跑来告诉她,他已经成了皇帝? 难不成,还想要让她毫无芥蒂地在他身边?让她当皇后不成? 昭阳咬了咬唇,她不想哭,只想笑而已。 原本她以为重活一世,她借由着苏远之和自己的力量,终于要将前世发生的那一切改变。 可如今却突然发现,她竟然被自己无比信任的苏远之给骗了,原来那个会对她说着好听情话的枕边人,竟然也觊觎着那个位置。 她全心相待,他却竟然利用着她,一步一步地瞒着她慢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妄她重活一世,却竟然仍旧这样傻,傻透了。 两人给昭阳量了尺寸,昭阳便又指了指姒儿怀中的苏慕阳,咬了咬唇:“给他也做两身衣裳吧。” 昭阳将手垂了下去,拢在了袖中,手在袖中紧紧握起,已经有几日没有剪指甲,指甲尖尖的,昭阳一用力,指甲便嵌入了肉中,生疼生疼的。 等着那两人为苏慕阳量好了尺寸,昭阳心中便也有了决定:“我走,告诉叶子凡,让他想法子带我离开。” 那两人闻言,连忙点头应了下来:“民女们明白了,请公主安心等我们的消息,公子定然很快便能够安排好一切,接公主离开此处。” 昭阳按捺下心中汹涌的情绪,点了点头,让姒儿送了两人离开。 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昭阳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这几日发生的这一切,简直像是梦一样,像一场噩梦,她想要从这噩梦之中醒来,却发现,怎么也醒不过来。 昭阳只觉得浑身冰凉,像是被冰水浸着一般。 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几乎站立不住,只得退后了两步,在床榻上坐了下来。 其实离开了这里又有什么用?如今事情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她即便是回到了渭城,也早已经回天乏力。 可是她只是想要离开而已,她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些事情,去面对苏远之,去面对一个欺骗了她的人。 昭阳想着,便又攸然落下了泪来,只觉着心像是被一点一点地扯了开来,疼得她几乎有些承受不住。 苏远之,苏远之,苏远之。 这三个字,像是利刃一样,每次一想起,便觉着剜心的痛。 苏远之,你这般负我一次,我便永生不会原谅你了。 第540章 新衣 接下来的几日,昭阳表现得与平日里没有丝毫的不同。 邱嬷嬷的身子也渐渐好了,昭阳便将她留在了屋中侍候,让她帮着带带孩子,也顺便帮昭阳调理调理身子。 邱嬷嬷在这两件事情上倒也格外的尽心尽力,每日里想方设法地让小厨房给昭阳熬各种补身子的膳食。 不过几日,昭阳的脸色便红润了许多。 “小公子与丞相小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这眉眼,这鼻子,这嘴巴,全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丞相小时候也不怎么爱哭,乖乖巧巧的。”邱嬷嬷将苏慕阳抱在怀中逗弄着,脸上满是欢喜:“慕阳,慕阳小公子,名字也好听极了。” 昭阳笑着看着,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 之前因着没有熟悉的人的缘故,昭阳只将姒儿留在了屋中侍候,只怕这样的安排让苏远之亦或者是叶修明有些不安了,因而才想法子将邱嬷嬷带了回来。 昭阳如今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要走,自然也会早做安排。 有邱嬷嬷在她屋中,无论是叶修明还是苏远之都会放心许多,一旦放心,才会放松对她的警惕。 “可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喜欢慕阳呢,之前我生了慕阳之后他过来,却不曾睁眼看过慕阳一眼,还是最后要走了,我死皮赖脸地让他给慕阳取了名字,让他抱了抱。不然只怕是连慕阳的头发丝都不愿意碰的。”昭阳笑得眉眼弯弯,声音中却隐隐带着几分抱怨。 邱嬷嬷闻言,连忙道:“丞相素来是面冷心热的性子,恐怕只是突然之间多了个孩子,做了爹爹,一时还未适应罢了。等着以后让小公子与丞相多相处一些日子,这父子连心,总归是会生出感情来的。” 昭阳笑着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 顿了顿,却又叹了口气:“丞相回渭城也快十来天了,也不知渭城如今是什么情形了,实在是让人有些放不下心来,若非我还得要坐月子,倒真想回渭城瞧瞧去。” 邱嬷嬷笑了笑:“公主安心便是,不会有事的,有丞相在呢。公主如今最大的任务便是将养好身子,这月子里落下了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情。等着出了月子,就可以回去了。” “也只有如此了。”昭阳叹了口气,低下头,掩住渐渐变得深沉的目光。 听邱嬷嬷的语气,倒似乎也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昭阳笑了起来,只把她当傻子一样瞒着,呵…… 姒儿笑眯眯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公主,前些天你让人做的衣裳已经做好了,铺子上命人送了过来,公主可要试试?” 昭阳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应道:“自是要试试的,要知道,我都有好几个月没能享受到试新衣裳的乐趣了。此前怀着慕阳,身子臃肿,连镜子都不敢照,如今好不容易生下了孩子,做了漂亮衣裳,哪能不试试的?” 姒儿闻言,应了下来,转身将人带了进来,仍旧是那日来给昭阳量尺寸的两个女子。 两人手中各自捧着衣裳,同昭阳请了安:“公主,民女手中这是公主的新衣,那是小公子的新衣。” 昭阳闻言,伸手翻了翻给苏慕阳做的小衣裳,眉眼带笑:“针脚整齐,样式讨喜,瞧着倒是可爱。” 说完,便转身同邱嬷嬷道:“邱嬷嬷带慕阳同这位姑娘一起去试一试新衣裳吧,我也试试我的衣裳。” 邱嬷嬷不疑有他,便抱着苏慕阳,带着那女子一同出了屋子。 等着邱嬷嬷离开,昭阳就连忙开口问道:“如何?叶子凡是怎样安排的?” 那女子连忙低声应着:“今夜子时,大公子会派人假装刺客前来刺杀,吸引院子里暗卫的注意。这院子里面侍候的下人,大公子已经想方设法买通了两人,两个都是厨房里面的丫鬟,晚上的时候,她们会想法子在吃的东西里面做手脚,等着刺客前来刺杀的时候,公主想方设法找个托词去厨房,她们便会带公主离开。” 昭阳蹙了蹙眉:“暗卫吃的东西,并不在这院子里的厨房里面做,就连我吃的东西,都是暗卫送过来的。” 那女子颔首:“此事民女已经打听到了,公主放心,大公子自然有法子对付院子里的暗卫,那饭菜里面的药,是给院子里的其他下人的。” 顿了顿,又从袖中取了一张锦帕出来,递给了昭阳:“这锦帕上浸过迷药,公主到时候若是遇着紧急情况,可以用这锦帕捂住那人的口鼻,无论他武功有多好,也能立刻制服。” 昭阳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虽不知此计能不能成,如今却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是邱嬷嬷回来了,女子给昭阳换了一身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笑吟吟地道:“公主长得漂亮,再穿上这么一身,实在是美得让人挪不开目光,这身量,哪里像是刚生了孩子的?” 话音刚落,邱嬷嬷就抬脚踏了进来,目光在昭阳身上转了一圈,亦是笑着奉承着:“的确是美极了。” 昭阳笑得眉眼弯弯,转过头望向苏慕阳:“来,慕阳,让娘亲瞧瞧慕阳的新衣裳呢。” 邱嬷嬷连忙将苏慕阳抱了过来,苏慕阳穿了一身红色的百福小衫,衬得脸色雪白,如一个金童一般。 “我家慕阳真好看。”昭阳笑着将孩子接了过来,又转头问着邱嬷嬷,“其它几件衣裳可都试过了?尺寸可合适?” 邱嬷嬷点了点头回答着:“都试过了,大小合适着呢,只是小孩子长得快,只怕只能穿个个把月的。” “那倒也无妨。”昭阳轻声应着:“等出了月子便回渭城了,到时候让人再做就是。” “倒也合该如此。”邱嬷嬷笑着应着:“到时候让宫中尚衣局的人给小公子做几件衣裳。” 昭阳闻言,微微眯了眯眼,邱嬷嬷说这话大抵只是无心。若放在寻常,昭阳也不会多想,她是公主,让尚衣局的给她孩子做几件衣裳倒也无妨。 不过她毕竟已经出嫁,让尚衣局给做衣裳,便是有些逾矩。 如今从邱嬷嬷的口中说出来,却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昭阳低着头,帮苏慕阳整了整衣裳,邱嬷嬷的意思,兴许是等着苏远之登基,慕阳便是皇子,这衣裳自然应当尚衣局来做的。 昭阳眼中泛起一抹冷意,却又极快地掩饰了过去。 第541章 救兵 昭阳让送衣裳来的两个女子离开,而后让人将衣裳收了起来,同苏慕阳玩了会儿,就又躺回了床上歇息。 晚上送来的眉豆木瓜雪耳煲鲫鱼,昭阳吃了不少,邱嬷嬷在一旁见了,脸上俱是笑意:“公主喜欢吃这个,明日里再让他们做便是。” 昭阳接过姒儿递过来的锦帕,擦了擦嘴,方开口道:“还是算了,再好吃的东西,每日都吃也终是会腻的。” 将锦帕递给姒儿,便站起身来道:“嬷嬷也先去吃些东西吧,我把慕阳喂了,陪他玩耍一会儿。” 邱嬷嬷连忙应了下来,将苏慕阳交给了昭阳,而后离开了屋子。 昭阳见着邱嬷嬷走了,才对着姒儿道:“今日里厨房里的东西吃不得,我剩了不少鲫鱼煲,你吃一些。” 先前那成衣店的女子同昭阳说话的时候,姒儿也在,知晓今夜有事情要发生,姒儿也不扭捏,应了声便去将那烫煲里面的东西喝得干干净净,而后将碗筷收拾了下去。 昭阳还担心若是放在饭菜中的药物立即便生了效,院子里的下人都昏睡了过去,暗卫定然是要心生怀疑的。 只是瞧着邱嬷嬷回来的时候,脸色如常,说话做事都没有什么不同,心稍稍回落了一些。却又生出另外的担忧来,那药,不知有没有效果,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发作啊? 晚上亥时,昭阳便要歇息,邱嬷嬷伸手要接过苏慕阳抱着下去歇息,昭阳暗自轻轻掐了一下苏慕阳的手,苏慕阳嘴一瘪,哇哇大哭了起来。 昭阳有些心疼,面上却带着笑转过身同邱嬷嬷道:“慕阳好似越来越黏我了,似乎不太愿意自个儿睡呢,算了,今儿个就让他随我一同睡吧。” 邱嬷嬷闻言,脸上有些担忧:“小公子晚上若是吵闹起来,只怕公主一晚上都睡的不怎么安稳。” 昭阳站起身来轻轻拍着苏慕阳,细心哄着。听邱嬷嬷这样说,倒是有些不以为意:“无妨,最近这段时间,我这一天到晚的,除了吃就是睡,白日里睡得可不少,晚上少睡那么一会儿也没事,若是晚上睡得少了,明日白日里再补觉就是。且姒儿就睡在耳房,晚上慕阳若是闹腾,我叫她和我一起哄着就是了。” 许是真的疼得厉害,苏慕阳一直啼哭不止,邱嬷嬷见状,便也不再劝,只应了声,转身退了下去。 昭阳转过眸子和姒儿对视了一眼,见着邱嬷嬷离开,昭阳才将苏慕阳的衣裳掀了起来,胳膊上果真红了一块。 昭阳心疼得厉害,只是不知道那饭菜中的药什么时候见效,今夜慕阳定然要呆在她身边她才能够放下心来的。方才见着邱嬷嬷要带他走,却也实在是别无他法,也是急了才出此下策的。 “慕阳不疼啊,娘亲给你吹吹。”昭阳吹了吹那胳膊上的红印子,喃喃自语着。 苏慕阳倒是个乖巧的,哭闹了一阵,便又自个儿睡了过去。昭阳将孩子放在床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眉头却一直紧蹙着,叶子凡只说了是今夜前来,却不知究竟是今天晚上什么时候,倒是让她一刻也不敢放松了警惕。 “公主还是早些歇下吧,最近公主每天这个时辰都已经睡了,若是今天突然例外,平白惹人疑心。奴婢留心着便是,一有动静,奴婢便来告诉公主。”姒儿见昭阳的神情,便知她心中担心,忙轻声劝着。 昭阳点了点头,褪了外袍,也躺到了床上。 姒儿将屋中的灯灭了,如往常一样留了一盏小灯在一旁,以便昭阳晚上有事须得起来的时候不被摔着,而后便帮昭阳将门关上,退了出去。 昭阳躺在床上,却是辗转着难以入睡,目光落在苏慕阳的脸上,心中却又忍不住猛地一痛,这张脸渐渐张开,倒是越来越像苏远之了。 “咚——咚!咚!咚!”街上的打更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四更天了,昭阳心中暗自想着,再不行动,便要来不及了。 心中这样的念头刚刚闪过,就听见外面隐隐有异响传了过来,随后,便有暗卫的声音响起:“有刺客。” 昭阳听见动静,一个鲤鱼打挺便坐了起来,似是动作太大,惊扰到了睡在她身侧的苏慕阳,苏慕阳哼哼唧唧了两声,便又哭闹了起来,昭阳连忙将孩子抱了起来。 姒儿已经推门走了进来,将屋中的灯都点了起来,而后便快步走到了床边,接过昭阳怀中的孩子,摸了摸,才开口道:“是尿了,奴婢先去给小公子换了尿布去。” 昭阳点了点头,心跳如擂。 外面的动静愈发大了几分,昭阳听得叶修明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公主,有刺客,属下可方便入内保护公主?” 昭阳的手在袖中暗自握紧,她自然不希望叶修明进来的,他若是进来了,事情便又难办了一些,只是若不让他进来,难免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昭阳想了想,才扬声道:“等等,我将慕阳喂了,叫你你再进来。” 这样说着,便连忙取了白日里穿的那外袍来穿了,又将那成衣店的女子为她准备的那锦帕收入了袖中。 姒儿给慕阳换好了尿布将慕阳抱了出来,昭阳看了姒儿一眼,才扬声道:“叶统领进来吧。” 叶修明推门而入,眸光在屋中扫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去:“公主,有刺客来袭,属下便在公主身边,公主莫要惊慌。” 昭阳坐在床榻边,将双手放在身前,手轻轻摩挲着袖中的锦帕,轻声开口问着:“刺客?可知是哪路人马派来的?莫不是我在此处的消息已经走露?” 叶修明摇了摇头:“属下暂时也无法得知。” 昭阳闻言,颔首:“那刺客约摸有多少人?” 叶修明想了想,才轻声道:“来人实在是不少,约摸三百余人。” “三百余人?”昭阳一脸诧异,眼中满是惊讶:“竟然这么多?咱们这院子附近一共有多少暗卫?” “一百八十人。”叶修明应着。 昭阳闻言,低下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院子,竟然有近两百人的暗卫在守着,也难怪叶子凡会派三百多人前来。 昭阳听着外面的动静,蹙了蹙眉:“动静闹得这样大,怎么院子里都没有声响?邱嬷嬷也没有赶过来?” “今日的饭菜中出了问题,院中下人都中了迷药。”叶修明应着。 昭阳一愣,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什么?” 外面声音愈发大了,昭阳沉吟了片刻,才又轻声道:“如今敌强我弱,咱们硬抗只怕占不了便宜,你附耳过来,我倒是有一计……” 第542章 离开 叶修明闻言,到时不疑有他,走到昭阳身侧,低下了头来,只是昭阳毕竟是女子,又是公主,且还是苏远之的妻子的身份。叶修明低下头的时候,便将头侧了开去,不看昭阳,只将耳朵靠了过来。 昭阳眯了眯眼,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将锦帕取了出来,而后开口道:“亦我所见……” 说话间,便快速地按住了叶修明的脑袋,用手中锦帕捂住了叶修明的口鼻。 叶修明未曾有防备,瞪大了眼,想要鼻息静气却已经来不及。 锦帕上的东西药效来得极快,不消片刻,叶修明的身子便软了下去,倒在了床榻前面的地上。 昭阳抬起眼来看了姒儿一眼,才低声道:“屋中可有绳子?” 姒儿想了想,方开口应道:“绳子没有,只是屋中有剪刀,将床单剪来拧一拧,想必应当也可以。” 说着,就将慕阳交给了昭阳,取了剪刀来将床单绞了拧成绳子,将叶修明的手脚都绑得紧紧地,打了个死结,复又往叶修明的嘴里塞了一团布。 “取一个披风来。”昭阳吩咐着。 姒儿应了,取了披风来给昭阳披了,昭阳将苏慕阳抱在怀中,将披风一拉,低着头出了屋子。 姒儿便紧跟在昭阳身后走了出去。 黑暗之中,到处是打斗的身影,倒也并未有人留意到昭阳和姒儿。 “厨房在何处?”昭阳压低了声音问着,姒儿连忙走在了前面,带着昭阳快步走到院子一侧,穿过院子的宫门,进了一旁的院子,而后匆匆入了一间屋子。 屋子中亦是没有点灯,却早已有人在等着。 “没有人发现公主到了厨房,主院之中守卫最为严密,咱们人多,会渐渐往主院逼近,到时候暗卫只能死守着主院,不会留心厨房这边,咱们便可离开。”黑暗之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昭阳点了点头,将怀中的孩子抱得紧了一些,便听见隐隐有几声鸟叫声响了起来。 那女子伸手拉了昭阳:“到时候了,走。”说着,便拉着昭阳出了厨房,绕到了厨房后,厨房后是一堵墙,早已经有几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侯在那处,见着昭阳她们过来,便揽着昭阳纵身一跃,跳出了那围墙。 围墙外,有马车在等着,昭阳抱着苏慕阳上了马车,姒儿也紧跟着钻了进来,昭阳舒了口气,一抬眼,便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叶子凡。 昭阳一愣,倒是全然没有想到,叶子凡会亲自过来,心下有些诧异。便瞧见叶子凡伸出了手来:“快过来坐好,咱们早些离开,可莫要叫人发现了,你身边那些暗卫可实在是有些难缠。” 昭阳看了叶子凡伸出的手一眼,自个儿走到他身边坐了,马车便动了起来。 昭阳将一直抱在怀中,被披风遮住的苏慕阳抱了出来,却见苏慕阳竟然一直醒着,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昭阳一愣,心猛地提了起来,却又长长地舒了口气,幸好方才苏慕阳没有出声,不然她们只怕是走不成了。 叶子凡目光落在苏慕阳的身上,伸手摸了摸苏慕阳滑嫩的脸蛋,才笑了笑道:“眉眼像你。” 昭阳点了点头,却不怎么想说话,只觉着疲累得厉害。 过了许久,才开口问叶子凡:“你要带我去哪儿?” 她对孟县不怎么熟悉,且这段时日一直呆在屋中坐月子,连屋子都不曾出过,更遑论是街上了。只知道此处离渭城约摸两日路程,其它的一无所知。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了呢。”叶子凡脸上满是笑意:“暗卫发现你不见了踪影,定然会以为你会回渭城,我已经打点好了城门守卫,咱们往北走,在孟县旁边的有个镇子,我有一处庄子在那里,咱们先去那里住上一段时日。” 昭阳望向叶子凡,似乎有些诧异:“不回渭城?” 叶子凡摇了摇头:“你一失踪,如今从孟县到渭城的路上怕是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你去钻。咱们先就呆在孟县,而后往西,再从西往渭城。你如今还在月子里,也不宜那样奔波劳累。” 叶子凡沉默了片刻,才又低声道:“新帝登基大典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十月初十,陛下的后事,新帝的登基,都是大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准备妥帖的,咱们有的是时间,不急在一时。苏远之倒是个心思细腻的,为了隐瞒你,连告示都不曾在孟县张贴出来,其它地方早已经贴上告示了。” 昭阳心中猛地一痛,嘴角的笑容苦涩。 是啊,的确是个心思细腻的。 十月初十,她可是记着这是什么日子的,去年的十月初十,她嫁给了他。 寂静的街道上,只听见马车的车辙声响起,不多时,似乎就到了城门口,昭阳听见城门打开的声音。 出了城,昭阳才终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叶子凡见昭阳的模样,便轻声道:“到庄子上约摸还得两个时辰左右,你若是累得慌,便先睡一会儿吧,我帮你看着孩子。” 昭阳转过头看了叶子凡一眼:“你尚未成亲,哪里会看孩子?” 说着便将苏慕阳递给了姒儿,只是姒儿尚未接过,苏慕阳便瘪了嘴,泪汪汪地望着昭阳,一副马上就要哭的样子。 昭阳无法,只得笑了笑道:“今儿个也不知道怎么了,黏人得很,算了,我抱着吧。” 叶子凡目光在苏慕阳的脸上扫了一圈,笑了笑。 马车中静了下来,昭阳低着头,轻声道:“这一回,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叶子凡低下头笑了笑:“我是商人,可从来不做赔本买卖的,以后总会让你连本带利还回来的。” 昭阳颔首:“好。” 却丝毫不问叶子凡想要她如何还,只轻声道:“倒是料想不到,你在孟县竟也有这样厉害的势力,我身边那些暗卫的本事我知道的,能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人抢走,也是不容易。” 叶子凡闻言,便又笑了起来,脸上满是自得:“那是自然,叶府做到如今这个地步,自然不可能不全是靠运气的。” 顿了顿,便转过眸子望向昭阳:“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做的?” 第543章 庄子 昭阳笑了起来,知晓他是为了宽慰自己,也索性承了情:“不就是提前买通了院子里侍候的下人,在饭菜里面下了迷药,而后派了三百个武功高强的人佯装刺客袭击,因为人数众多,暗卫选择死守主院,我却趁着他们打斗之际,悄然从主院离开了,而后就被救了出来吗?” 叶子凡夸张地瞪大了眼:“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叶子凡撇了撇嘴,一脸的委屈:“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暗中安排了多少事情,前些日子,我就暗中派了人在你那院子周围蹲守,且故意露出了马脚让暗卫发现,暗卫便分派了一些人暗中去查,今天晚上我故意让那边弄出了一些动静,你身边那暗卫统领派了二十来人过去盯着。” “我还让人在孟县之中张贴了不少新帝登基的告示,每天夜里都贴,每天夜里刚刚贴出来,你的暗卫就会让人去除掉。” “还有你院子里面那些丫鬟下人什么的,因为大多是从孟县现买的,能够买通的我都想方设法地买通了,你身边跟着侍候的那个邱嬷嬷是个精明的,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今夜里并未吃什么东西,好在我买通的人中,有与她住一个屋的奶娘,知道了此事,便暗中在她的枕头上下了药,这才一并给迷晕了过去。” 昭阳听着,眼中一直带着笑,见叶子凡一脸讨好的表情,便笑了起来:“嗯,叶公子步步为营,一切算计得都极为妥帖,实在是令人佩服。” “那是……”叶子凡扬了扬头,脸上满是自得。 叶子凡带昭阳去的庄子离孟县不近,不过好在青山绿水,环境极好,且周围并无什么镇子村子的,他们静悄悄的来,也不怕有人走路风声。 到庄子上天色就已经亮了,马车径直驶入了庄子里面,在一处院子外停了下来。 叶子凡将昭阳的披风递了过去,又递上了一顶帷帽,轻声道:“早上外面凉,你受不得风,戴上吧。” 昭阳应了下来,接了帷帽带了,将苏慕阳抱紧了一些,下了马车,在叶子凡的带路下,径直入了院子。 院子里风景也是极好的,有一方荷塘,有大大的榕树,还种着不少花花草草。 进了屋,屋中的布置也是极为奢华舒适,家具俱是红木所制,且如铜镜、屏风、琴案这些女子闺房有的东西,一样也不少,只是瞧着屋中的许多东西,倒似乎像是新送来的。 “这庄子是早些年我父亲置下的,不过因为这边风景好罢了,不过置下之后就再也不曾来过,这屋子里之前没什么东西,都是我前些天命人专程从渭城送过来的,可惜也就只能布置成这样了,有些名贵瓷器不太适合长途运送,你瞧瞧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同我说就是。” 叶子凡见昭阳在打量着这屋子,连忙开口道,似乎对这屋子仍旧有些不满意。 “……”昭阳丝毫不怀疑,若是瓷器能够运送,他定会在这屋子里面放上许多名贵瓷器。 倒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叶子凡那挥金如土又将就享受的性子,却也仍旧觉着有些无奈。 “我不过在这儿小住几日,又不是要常住,将就将就便是了,何必这样费劲?” 叶子凡闻言,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那可不成,只住几天也不成,要用自然是要用最好的,哪有将就这样的说法?” 说完,也不等昭阳再开口,便径直道:“该是用早饭的时候了,我昨日里就吩咐了过来,让他们今天准备一些好的早饭,我去让人送过来。” 昭阳无奈,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不一会儿,便有奴仆鱼贯而入,手中俱是端着饭菜。 叶子凡亲自一一检查了一遍,似乎有些不满意的样子:“这庄子偏远,厨师虽然是我从渭城带过来的,可是毕竟食材有限,也做不出什么新鲜花样来。不过好在庄子上的食材都是自己庄子产出的,最是新鲜。” “都已经极好了。”昭阳笑了起来:“你我二人能吃多少?” 叶子凡觑了昭阳一眼,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只能多做几样了。” 说着,便挥了挥手,让下人布了菜。 昭阳在桌子旁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满桌子的菜肴上,摇了摇头,不过一个早饭而已,叶子凡竟也让人做了二十多道菜,连父皇在宫中的早膳,只怕也是及不上的。 “这红豆粥一看就炖的十分酥烂,你吃一些对身子好。”叶子凡自动自发地拿了碗,给昭阳盛了碗粥,递了过去。 “我专程让人请了四五个专门调理月子的婆子,都已经提前送到了这庄子来,这些菜的做法搭配都是问过她们的,皆是对刚生完的人最好的,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吃就是了。这个清炖鸽子也极好,你多吃些。” 昭阳笑着一一应了:“你自个儿吃就是了,莫要理我,我想吃什么自个儿夹就好了。” 叶子凡笑眯眯地应了,拿了筷子漫不经心地吃着东西,却暗中留意着昭阳都吃了些什么东西,悄悄记了下来,想着待会儿将昭阳吃过的东西列个单子,出菜谱的婆子和厨师都有赏。 用了饭,叶子凡让人将桌上的东西收了,便又道:“昨夜折腾了一晚上,你怕是也没睡好,回屋好生睡一觉吧,床榻上的东西都是我让人新换的,用的是最好的云锦,睡起来可舒服了。” 昭阳点了点头,却又听叶子凡道:“对了,你那小不点儿,我让人找了几个奶娘,也都放在庄子上的,我要不要让人带过来?” 昭阳摇了摇头:“我亲自喂就是了。” 叶子凡目光在昭阳身上打了个转儿,颔首应了,站起身来撑了个懒腰:“我也累了一宿了,我也得回去好好补个眠去,对了,我就住在你这旁边的院子,有什么事叫人来找我就是了。” 昭阳应了声,见叶子凡离开了,才转身回了寝屋。 苏慕阳醒着,姒儿将孩子放在床榻上,帮昭阳褪了衣裳,昭阳走到床边,却瞧见床上的被子上绣着的是龙凤呈祥。 昭阳愣了愣,面色却也很快恢复如常,俯身将苏慕阳抱了起来,掀开衣裳喂了起来。 第544章 天下最傻的傻子 凭借着叶府在楚国各地成千上万的铺子,叶府的消息网亦是十分厉害,且消息传递的速度亦是极快。 昭阳住进庄子的第二天,叶子凡便给昭阳送上了一份大礼,是苏远之和君墨回到渭城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详细记录。 牛皮纸足足有半寸厚。 昭阳从叶子凡的手中接了过来,仔细翻了翻,脸上满是诧异之色:“这么多?这些你是如何知晓的?” 叶子凡扬了扬眉,脸上尽是得意:“这些也不过是明面上能够查到的消息,不过若是论起这收集情报的能力,除了血隐楼,便无人再比得过叶府了。我知晓你习惯了血隐楼,不一定能够瞧得上我们叶府的消息网,不过这已经是我能够打探到的全部了。” “血隐楼?那是什么地方?”昭阳笑着道:“莫不是也是什么富豪的?我为何会习惯血隐楼?” 叶子凡闻言,脸上满是错愕的望向昭阳,盯着昭阳看了良久,看得昭阳都有些不自在了:“怎么了?” 叶子凡这才似乎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没,你不知道血隐楼?” 昭阳摇了摇头,反问道:“我应该知道?” 突然想起方才叶子凡的话,和他的表情,昭阳眉头微微蹙起,望向叶子凡:“血隐楼,是苏远之的?” 叶子凡点了点头:“血隐楼以收集消息出名,也有天底下最好的暗卫,血隐楼的主人,的确就是苏远之。” 昭阳的指尖微微颤了颤,她听他曾经在吩咐怀安的时候提起过一个什么楼,却从未问起过,却不曾想,竟是这样的所在。 昭阳想着,神情却猛地一顿,收集消息?最好的暗卫? “我们叶府在收集消息上面做的不错,是因为我们叶氏的店铺几乎遍布整个楚国,大大小小,各种营生,应有尽有,接触的人多了,消息收集也就比旁人多了一些门道。而血隐楼,听闻他们培养了许多暗卫,分布在各个城池之中,你无法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据闻,几乎每个稍稍有些身份的人的府中,都有他们布下的人。”叶子凡同昭阳解释着。 昭阳的神色却突然变得极为奇怪了起来,若果真如叶子凡所言,血隐楼是这样强大的存在,为何…… 为何君墨在滨州失踪之后,苏远之的人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却也没有办法寻到君墨的下落? 君墨分明就那样光明正大地被齐王藏在那齐府之中,若是血隐楼果真那么厉害,不可能那么久了,却仍旧找不到吧? 叶子凡见昭阳一直没有开口,便又接着道:“说起来血隐楼来,倒也有一件事情让我觉着奇怪,那日我听闻你在孟县附近出了事,便派人去你出事的地方探查过,你们多雨的那些屋子的破绽实在是太过了,你身边跟着的都是苏远之派去的暗卫,不应当什么都没有发现啊?” “血隐楼的暗卫莫非只是徒有其名,且最重要的是,那屋子里面分明有会令孕妇不适的香料味道,我听闻跟在你身边的,有经验丰富的老嬷嬷,还有稳婆和大夫,就没有人提醒过你?” 昭阳的心猛地紧了紧,只觉着浑身上下都被一股寒意笼罩着,冷得让人有些承受不住。 突然一下子,许多事情像是拨云见日一般,一下子便变得清明了起来。 那日她带着君墨离开滨州之后,齐王跟上来对她说的那些话。 齐王说,他会将君墨留在齐王府,是受人所托,是情非得已,还说那人是她所熟悉的人。当时她下意识地便以为是父皇,可是如今想想,只怕那人根本就是苏远之。 苏远之只怕是早已经做好了打算,要在楚临沐起事的那天发难,只是顾忌着她,因而让齐王将楚君墨掳走,假意传信回来。 旁的人不知昭阳对君墨的在意,苏远之却是一清二楚的,便是因为他知道,才断定了若是昭阳听见君墨出事的消息,定然会想方设法地去滨州,因而在她提出去滨州的时候,他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却并未多加阻拦。 在滨州,他可以设置了各种各样的障碍来阻碍昭阳找到君墨,每当她有了一些有用的线索之后,便总是会有意外发生,当时她甚至怀疑过,她身边有敌人布下的暗线,却不曾想过,她身边的人,压根就全是暗线。 只是苏远之只怕是害怕做得太过,让她生出了怀疑,因而才在她确定了君墨在齐王府上的时候,并未再制造新的阻碍出来,只是让齐王来劝诫了一番。 可是她并未听从齐王的劝诫,执意要回到渭城,因而才又有了那日大雨中的那一出。 叶修明和他手中的暗卫必须要全然听从于她的命令,才会让她不至于心生怀疑,且苏远之大抵也并未真正想要她的性命,所以才让她使了一出金蝉脱壳逃出生天。 只是苏远之却仍旧留有后招,便是那屋子里面会使有孕之人不适的香料。 就是因着那香料的缘故,原本一切如常的她突然便发作,而后早产。 她那时还担心,她在那里生孩子,实在是太过危险,只怕会有人找上来,如今想想,那些人本就是苏远之安排的,目的只是为了拖住她,自然也不会真正让她和孩子出什么事,因而即便是那样的情形下,她和慕阳也终是母子平安。 而后他突然出现,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将她留在了孟县坐月子,不让她跟着回到渭城,把渭城之中的所有事情隐瞒了下来,真是好一出大戏啊。 “哈哈哈哈哈……”昭阳突然笑出了声来。 叶子凡愣了愣,有些诧异地望向昭阳。 昭阳的笑声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笑得昭阳直不起腰来,笑得昭阳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你……怎么了?”叶子凡的眼中满是担忧。 昭阳摇了摇头,抬起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无事。” 无事,她只是在笑自己,笑自己太傻了,竟然被人算计到这种地步都全然不知,还傻傻地赔上了自己的真心。 她大抵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了。 昭阳想着。 第545章 宫门变 “兴许有些事情,并不如你看到的那般简单。”齐王的话言犹在耳,如今想来,齐王说的分明就是苏远之,而非楚临沐和那假皇帝。 那时叶修明和许多暗卫都在,齐王自然不能与她说得太明白了,只可惜,彼时她太过自负,自以为有苏远之和外祖父在,便是将渭城的局势控制在了手中。 呵…… “好了,你别笑了。”叶子凡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了下来,搭配着那张娃娃脸,却似乎并不让人觉得不协调:“我倒是宁愿看你嚎啕大哭一场,也不愿意看你这又哭又笑的样子。” 哭?这些时日,昭阳觉着,她几乎快要将这两辈子积蓄下来的眼泪都给流光了。 她最开始选择苏远之是存了私心的,是因为想要利用苏远之的权势地位,改变上一辈子发生的事情。 后来,却将真心陷了进去。 因为背负着前世的血海深仇,她将保护母后和君墨,阻止前世那件事情发生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处心积虑,总觉着有愧于苏远之,有愧于他们的孩子。 她一心想着,等着这件事情一过去,她便全心全意地做一个普通的贤妻良母。 眼瞧着一切即将尘埃落定,却不曾想到,事情竟然会发生这样大的转折。 若说这是一场大戏的话,那么苏远之无疑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戏子,将她耍得团团转。 她真想冲到他的面前问一问他,问一问他为何这般狠心,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算计在其中。他们的孩子还未曾足月啊,他为了不让她赶回渭城,竟然用上了那样的东西,让孩子不得不提前来到这个世上。 所幸的是,孩子并无大碍。 慕阳,这是他亲自为孩子取的名字,只是却也是在她的逼迫之下为孩子取的名字,此前每每唤起这个名字,她心中便会忍不住地泛起甜蜜来。 可如今听到这个名字,却觉着,真是一场笑话。 他大抵只是将她当作一个棋子罢了,兴许根本从来就不曾有丝毫喜欢。 哈哈哈哈哈…… “哇……哇……”屋中传来孩子的哭声,姒儿快步从屋中走了出来,怀中抱着苏慕阳。 “公主,小公子只怕是饿了。”姒儿轻声道,目光小心翼翼地觑着昭阳。方才她在屋中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却也明白,如今昭阳的心情只怕是极其不好的。 昭阳点了点头,止住了笑,站起身来将孩子接了过来,方抬起眼来望向了叶子凡:“多谢叶公子,待会儿我得了空便仔细瞧瞧这些东西。” 叶子凡点了点头,目光定定地望着昭阳,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楚昭阳,你须得振作起来,你还有孩子,且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去做。若是你就这样被压垮了,被击败了,你的母后和皇弟,只怕就没有人去救了。” 昭阳咬着唇,唇色雪白,只点了点头,却是笑着应着:“我可是楚国的嫡长公主,我的名字也是你能够叫的?” 只是话一出口,面色却又苍白了几分。 “哦,我忘了,很快就不是了。”昭阳低下头,笑容愈发苦涩了几分,低下头抱着苏慕阳便进了屋子。 喂了苏慕阳,苏慕阳闹了会儿,便自个儿睡了过去。 昭阳靠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闭着眼,心中满是荒凉。 苏远之,一想到这个名字,心中便有细细密密地疼痛蔓延开来。 姒儿用热水浸了帕子,递给了昭阳,目光落在她有些红肿的眼睛上,轻轻叹了口气劝慰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公主也总得顾念着自己的身子不是?如今公主还在月子里,这样哭,以后眼睛便会不好了。奴婢听闻有人在月子里老是哭,后来出了月子之后,眼睛看东西都模模糊糊的,最后年纪轻轻地就几乎瞎了。” 昭阳将那热帕子敷在眼睛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来:“瞎了?我可不就是瞎了吗?” 姒儿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便退到了一旁。 昭阳敷了敷红肿的眼睛,将帕子递还了回去,站起身来走到了书桌后,将先前叶子凡给她的那一沓子纸展了开来,细细看了下来。 那些纸上写得倒是十分详尽,昭阳想着,写这些的人其实应当是个些话本子的吧,竟然将那惊心动魄的宫变写得就像是一个故事一样。 七月二十日,淳安公主出嫁,场面极其热闹,十里红妆,惹得渭城之中万人空巷,争相围看。 孟府亦是张灯结彩,文武百官皆前往祝贺,帝亲自主婚,引以为佳话。晚宴之上,觥筹交错,交杯换盏之间,文武百官皆兴致高涨,大醉着不在少数。 天色黑尽,酒席正酣,却听得有人匆匆来报,说大皇子举兵谋反,有大批兵马在城中突然出现,已经到了宫门外。 众人的酒一下子便被吓醒了一大半,只是因着先前太过放纵,喝多了的缘故,皆是身子疲软,全然使不上任何力气。 而后便又听闻,陛下早已失踪多日,宫中那一位,不过是陛下的孪生兄弟,在四十余年前,因着钦天监的预言,被先帝所弃,后又被太后暗中救下,送往南方悄悄抚养长大。 楚临沐不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却竟是陛下那孪生兄弟与德妃私通所出。父子二人狼狈为奸,里应外合,意图趁着他们醉酒之际,倾覆了这楚室江山。 文武百官听闻这些秘辛,大骇,急急忙忙赶往皇宫外。 却见皇宫外面早已经被兵马围困,楚临沐与那偷龙转凤的假皇帝立在高高的宫墙之上,灯火映照之下,两人脸上俱是得意,大笑着劝文武百官识时务者为俊杰,早些投诚,拥戴他们,才能保住性命。 还说,皇位早已经他们囊中之物,今日此举,不过是不想再以别人的名义坐在那皇位之上,只是为了正名而已。 一时之间便有许多官员选择了站在楚临沐与那假皇帝那边,跪地三呼万岁。 假皇帝与楚临沐愈发得意,举起手中长剑,下令让兵马冲入皇宫之中,就在此时,却听见有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第546章 能者居之 宫门之上的城楼顶,方才还一脸得意的楚临沐和那假皇帝俱是变了脸色,只瞧见朱雀大街的附近,突然涌出了无数身穿着黑色铠甲的士兵,最前面的士兵手中拿着长弓,箭尖直指城楼之上的楚临沐和那假皇帝。 士兵之中,苏远之、楚君墨和柳传铭三人皆是穿着银色铠甲,冷冷地望着城楼之上的两人,像是在看两个跳梁小丑。 夜色之中,只听见马嘶鸣的声音和火把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随即,苏远之清冷的声音便在夜色之中响了起来:“楚临沐犯上作乱,杀。” 声音以内力相辅,在夜色中,清晰入耳。 城墙之上的楚临沐闻言,脸上扬起一抹冷笑,目光定定地望着苏远之:“苏远之,你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就能够扭转局势了?” 说完,一挥手,便有弓箭手出现在了城楼之上,两相对峙。 苏远之却似乎全然不曾将那城楼上的弓箭手放在心上,只冷笑了一声,声音中的冷意愈发重了一些:“呵,你不妨瞧瞧,你的弓箭手手中的箭,箭头是用什么做的。我即便下令所有人站在此处岿然不动,你也无法动我们分毫。” 楚临沐闻言,眼中染上了几分诧异,急忙拉过一个弓箭手,从他背上的箭篓子里面取了两只箭出来查看,那箭尖看起来似乎并无什么异常,十分尖利的模样。 楚临沐看了眼苏远之,身子微微一顿,便伸手用力一掰,那箭尖一下子便断了,楚临沐瞪大了眼,便瞧见那箭尖分明就是用土做的,只是面上刷了一层银色。 楚临沐和那假皇帝一下子便变了脸色,苏远之轻笑了一声:“除了你的箭,还有你们士兵手中用的长枪、大刀和长剑,你都可以仔细瞧一瞧,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凭借着这些手无寸铁的士兵犯上作乱。” 事已至此,楚临沐自然不敢怀疑苏远之的话,心中明白,定然是苏远之早已经做了手脚,心中惊惶难定,与假皇帝对视了一眼,便急急忙忙挥了挥手:“守住宫门,撤,御林军断后。” 楚临沐的话音刚落,苏远之便又笑了起来:“楚临沐,你莫非还以为,御林军会听你的调遣?” 尚未等楚临沐回过神来,苏远之便冷冷地开了口:“开门!” 宫门之后的御林军闻言,便将宫门大打开来。 楚临沐和假皇帝愈发惊慌失措,再也顾不得其他,仓皇下了宫门上的城楼,幸而他们早已经留好了退路,便也急急忙忙地逃了。 苏远之便下令让手中暗卫涌入宫中,捉拿叛贼。 一场原本以为会是极其惊心动魄的宫变,便这样落下了帷幕,苏远之转过头和柳太尉、楚君墨相视一笑,柳传铭和楚君墨俱是松了口气。 柳传铭的目光落在苏远之波澜不惊的脸上,眼中染上了一抹笑意:“我时常同昭阳说,你就是一只狐狸,她还总为你辩驳,瞧吧,这不是狐狸是什么?我竟然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然在叛军的武器上做了手脚。哈哈哈哈……” 笑声突然戛然而止,一把明晃晃地长剑便横在了柳传铭的脖子上,周遭的声音便又安静了下来。 “苏丞相,你要做什么?”楚君墨见状,握紧了手中缰绳,有些诧异地望着眼前的情形,全然不知如今是什么状况。 苏远之却笑了起来,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够听得到的声音道:“事实上,不止是楚临沐手中兵马的武器被我动了手脚,还有你的。” 柳传铭一下子便变了脸色,目光定定地望着苏远之,脸上惊疑不定:“你这是何意?” 苏远之嘴角带着笑:“我都带着人到了这宫门口了,如今楚帝已经没了,太子殿下尚且年幼,而你,已经老了。这朝中上上下下,再没有能够与我抗衡的人,你说,这样好的机会,我如何能够错过?” 柳传铭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变了好几种颜色,终是开口道:“你要篡位?” 苏远之神情依旧淡然:“有何不可?” “苏远之,你要篡位?”楚君墨亦是觉着有些难以置信,目光定定地望着苏远之。 苏远之却并未再应声。 楚君墨猛地从自己的马上伸出了手去,抓住了苏远之的衣裳:“你这个混蛋,枉费皇姐那样信任于你,你竟然……竟然……” 苏远之眼中沉了沉,定定地看了楚君墨良久,终是嘴角一翘,轻笑了一声:“那个位置,本来就应该是能者居之,不是吗?你若是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太过无能……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的皇姐,若非有她极有远见的将刘平安纳入了自己麾下,今夜之事,断然不会这样顺遂。” 苏远之抬起手来,漫不经心地捏住楚君墨的手腕,稍稍用了些力。 楚君墨吃痛,松开了手。 苏远之神情淡淡地掸了掸身上的灰,扬声道:“柳太尉和太子殿下累了,将他们带下去歇一歇吧。” 暗卫便快步上前,逼迫着柳传铭和楚君墨下了马,押着两人离开了。 苏远之这才转过眸子望向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文武百官,嘴角带着笑:“今夜大家都辛苦了,只是事发突然,既然大家都在,不妨入宫商讨商讨,这乱臣贼子,应当如何处置吧。” 苏远之说完,便径直骑着马入了宫。 城门口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皆是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有些无所适从,却也只得跟在苏远之的身后,入了宫,朝着御乾殿而去。 御乾殿中发生的事情,沧蓝和此前叶子凡的人说得已经十分清楚,昭阳将那沓子纸合上,缓缓合上了眼。 那个位置,本来便是能者居之。 昭阳苦笑了一声,他说的的确没错,如今的朝堂之上,的确再也没有能够与苏远之抗衡的人了,自然便已经变成了他的天下。 昭阳的手紧紧捏着那一沓子纸,却突然没有了再看下去的勇气。 如今她一无所有,又能够拿什么与他抗衡? 第547章 不想争了 许是感受到昭阳的心情低落,慕阳夜里吵闹得厉害,昭阳和姒儿两人轮流着哄了一夜,一直到早上,慕阳才终于熟睡过去。 昭阳松了口气,便听见姒儿进来禀报,说叶子凡来了。 姒儿瞧着昭阳苍白憔悴的脸色,有些心疼,忍不住劝道:“公主昨夜一夜没睡,奴婢去同叶公子说一说,让他晚些时候再过来吧。” 昭阳摇了摇头:“如今咱们借住在叶府的庄子上,哪有这样怠慢主人家的道理?且我也还有些事情要拜托叶子凡。” 听昭阳这样一说,姒儿也无法反驳,只得给昭阳穿好了衣裳,扶着昭阳出了寝屋。 叶子凡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交椅上,脚抬了起来,放在椅子的扶手上,手中拿着一块糕点,嘴里动个不停,似乎是在吃点心。 听见了脚步声,叶子凡才转过了头来,见着昭阳从屋中走了出来,便连忙将脚放了下来,将手中剩下的那一小块点心塞进嘴里,拍了拍手,等着将点心吞下去了,才快步走到昭阳面前,蹙着眉头道:“你脸色怎么这样差?昨夜没睡好?” 昭阳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孩子闹腾得厉害。” 叶子凡闻言,便念叨了起来:“我就说应该让奶娘来带孩子吧,你非要自个儿带,孩子才不管你白天黑夜的呢,想闹便闹了,你哪能那样与他耗?今天我就选两个奶娘住在你屋子隔壁,若是孩子闹腾起来,就让她们来帮你好了。” 昭阳知晓叶子凡是一片好心,也不再推拒,只低声应了一声好。 叶子凡见她答应下来,脸色稍霁,转身吩咐人上了早饭,拉着昭阳吃了些东西,才开口道:“昨日里给你的那一沓子东西可都看完了?你如今还在月子里,看顾好自己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事情,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着我去做就是了。不管你要做什么,我总归是会帮你的。” 昭阳笑了笑,带着几分玩笑地道:“苏远之那样厉害,我要与他为敌你也要帮我?”叶子凡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帮的,为何不帮?” 昭阳一怔,低下头,脸上笑容有些空洞:“如你所言,他有血隐楼,能够打探消息,还有人数众多的暗卫。叶府虽然是楚国首富,可是我总觉着齐王与苏远之关系匪浅,齐王这些年也发展了不少产业。且他如今都快要登基为帝了,叶府是皇商,若是明目张胆地与他作对,他要对付起叶府来,叶府这么多年累积的钱财和产业,只怕也很难保住。” 叶子凡撇了撇嘴:“叶府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唔……不经事,且即便是叶府就这么倒了,也没什么关系,钱财什么的,散尽了总能再赚到,凭我这天才一样的经商头脑,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昭阳听着他这般狂妄的话,忍不住觉着好笑,只摇了摇头道:“嗯,我相信你,只是我已经不想去争了。” “嗯?”叶子凡似乎觉着有些诧异。 “此前我暗中培养了一些势力,可是从来不曾避忌着苏远之,我手中有哪些可用之人,他一清二楚。且我自己心中亦是十分明白的,我斗不过他,他若是想要这江山,想要那皇位,拿去便是了?”昭阳脸上满是苦涩。 叶子凡眼中闪过一道暗沉之色,却是有些着急了:“莫非你要回到苏远之身边,等他登基之后做他的皇后?” 昭阳摇了摇头,笑了起来:“我只是知道自己有多少实力,知道自己争不过他,不想再争罢了,可如今经由这么一遭,要想我再回到他的身边却是不可能了。” 叶子凡悄悄握紧的手便又缓缓松了开。 “渭城我还是要回去一趟的,我的母后、皇弟、外祖父外祖母都还在渭城,我得回去将他们救出来,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旁的便已经不重要了。苏远之与楚临沐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抵就是,苏远之要的只是皇位,应当不会伤害我的家人。”昭阳浅笑着道。 “倒是有一件事又要劳烦叶公子了。”昭阳抬起眸子望向叶子凡。 叶子凡连忙道:“你无需与我客气的,有什么事尽管同我说就是了。” 昭阳颔首:“劳烦叶公子帮我查探查探,我母后、皇弟、外祖父外祖母如今情形如何,都被苏远之关押在何处?我还有一个丫鬟,在渭城之中帮我打理一些事情,只是苏远之知晓她,她定然已经被苏远之盯上了,我将她可能在的地址给你,劳烦你悄悄让人打探打探如今她的境况。” 叶子凡忙应了下来:“此事交给我去办就好。” 昭阳沉吟了片刻,才又问着:“你说那血隐楼有是苏远之用来收集消息的地方,有最好的消息收集网,咱们在这儿,可安全?苏远之若是知晓我失踪的消息,只怕迟早会猜到你身上来。” 叶子凡笑了起来:“此事你无需担忧,我自有法子应对。放心好了,苏远之即便猜到是我带走了你,我也定然让他找不着咱们。” 昭阳闻言,方点了点头,只是心头却有苦涩蔓延了开来,兴许她的担忧压根就是多余的。 如今她的存在对苏远之而言,几乎毫无威胁,苏远之兴许根本就不在乎她究竟是留还是走。 她糊涂了这么两年的时间,如今才终于看清楚一些事情。 苏远之素来冷情,天下女子那么多,喜欢苏远之的也不在少数,比她貌美比她优秀的只怕也是有的。 为何他独独看中了她? 且如今想来,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发展得实在是太快,太过顺遂。从她冲到苏远之面前说想要他做自己的驸马,到后来苏远之三番四次地救了她,到苏远之时不时地吃点醋闹点小脾气,到最后苏远之说要娶她。 一切的一切,也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实在是太快了。 彼时的她因着自己也打着自己的主意,且也因为自己一点一点地被苏远之攻陷,压根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如今细细想来,这一切,只怕压根就是苏远之将计就计,专为她设下的局。 第548章 午门斩首 叶子凡让人上了茶,端着茶杯揭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杯盖轻轻拂开杯中浮沫,漫不经心地道:“咱们离开之后的当天,苏远之手下的暗卫就寻到了布庄之中,那布庄打着叶氏的招牌,苏远之若是接到消息,只怕很快就会查到我身上来。”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叶子凡,却见叶子凡脸上带着一抹狡黠的笑容:“不过咱们离开孟县的时候,我就同时放出了一百三十多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朝着四面八方去了,且即便是苏远之知道了,要查找我的下落,也只会查到我在半月之前就去了南诏国收购药材,至今未归。” 昭阳听着叶子凡的话,心中稍稍安定下来。 叶子凡陪着昭阳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昭阳夜里被孩子折腾得厉害,倒也累了,躺在床榻上没多久也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就瞧见姒儿手中拿着两张纸,正在看着什么。 “这是什么?”昭阳开口问着。 姒儿这才转过身来,连忙将手中的纸放了下来,上前扶着昭阳起了身:“还未到午时呢,公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昭阳摇了摇头:“有些睡不着。” 而后便又问姒儿:“你方才看的是什么?” 姒儿低着头,低声应着:“先前叶公子命人送来的,是衙门张贴出来的告示,相爷诏告天下,十月初十登基大典的。” 昭阳闻言,心中猛然一痛,面色刷地一下便变得雪白。 姒儿见状,连忙道:“公主,你没事吧?” 昭阳摇了摇头,“我瞧着是两张,另外一张呢?” 姒儿的声音愈发低了几分:“另外一张……” “说吧,你总归不可能瞒得了我的。”昭阳深吸了一口气。 姒儿咬了咬唇:“另外一张是说陛下驾崩,勒令楚国百姓服丧一月,不得穿艳色衣裳,不得奏丝竹,所有消遣娱乐的妓院、戏园子、茶楼都须得关门一月。” 昭阳闻言,愣了良久,眼眶微红,却终是不曾落下泪来。 此前父皇失踪,她百寻不着,是苏远之告诉她,父皇多半已经没了,原因是因为,楚临沐和那假皇帝并未寻真正的玉玺,若是父皇还在,他们不太可能这样做。 可是沧蓝和叶子凡打探到的消息之中都说,是苏远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父皇早已驾崩,并且拿出了玉玺为证。 昭阳还记得,苏远之曾经说过,苏家世代是玉玺的守护者,只是取得玉玺的钥匙,握在历代皇帝的手中。 若是苏远之宫变那日拿出来的玉玺是真正的玉玺,那么,苏远之又是如何得到玉玺的钥匙的? 还是说……父皇的死,压根便是苏远之所为,却嫁祸在了楚临沐和假皇帝的手上? 一想到这个可能,昭阳身子便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公主……”姒儿大骇,连忙扶住昭阳:“公主你莫要吓奴婢啊。” 昭阳只觉着那颗心早已经被刺得千疮百孔,痛得她近乎绝望。 也是,因着父皇的多疑,父皇暗中对苏老丞相下了慢性毒药,让苏老丞相中毒身亡。还命人掳走了苏远之,将他的腿一点一点地敲断。 让苏府不得不为了躲避父皇的猜忌,而闹得四崩五裂,假意反目成仇,甚至让苏府旁系的后人才华横溢却不能入朝为官。 这般大的仇恨,哪里是说忘就能忘的? 以苏远之那样的性子,只怕一直都在隐忍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为他的父亲,为他断掉的腿,为了整个苏家,报仇雪恨。 她早该想到的。 昭阳缓缓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了起来。 孩子的哭声传来,姒儿转过身看了眼睡在昭阳床内侧的慕阳,连忙道:“公主,小公子醒了,只怕是饿了。” 昭阳睁开眼,张了张嘴,终是转过头望向了床榻上躺着的孩子,脸色却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猛地转过身便伸出手朝着孩子的脖子掐了过去。 “公主……”姒儿的惊叫声响了起来。 昭阳一愣,终是回过神来,孩子嚎啕大哭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回响着,面前这张小小的脸,和苏远之极像……昭阳颓然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将他抱走吧,抱给奶娘,我不想瞧见他。” 姒儿方才被昭阳的动作惊出了一身冷汗,听昭阳这样一说,急急忙忙弯腰将慕阳抱了起来,又看了眼昭阳,终是咬了咬唇,将孩子抱了出去。 因着叶子凡的吩咐,奶娘就住在隔壁,昭阳仍旧可以隐隐约约听到慕阳的哭声。 昭阳咬了咬唇,手仍旧在颤抖着。 方才她真的险些杀了苏慕阳,可是她下不去手。 她始终不如苏远之那样心狠,这个孩子,压根便不应该存在的,兴许,在那日苏远之在那屋子里面下致使他早产的香料之时,他就应该消失了。 她的父皇是苏远之的杀父仇人,而苏远之,也极有可能是杀了父皇的人。 可是她却为他生下了孩子,哈哈哈,命运何其可笑。 她重生一世,是为了改变前世发生的一切,是为了对付楚临沐,对付德妃、淳安、以及孙尚志。 如今前世发生的那一切都已经变得全然不同,却与她料想的结果全然不同,她如今承受的痛楚,甚至比前世更加痛上千百倍。 命运让她重活一世,便是为了让她承受这样结果吗? 昭阳哭的累了,便又沉沉睡了过去,一连几日,都全然是浑浑噩噩的状态。 姒儿见状,只得将慕阳全然交给了奶娘带着。 叶子凡也来过几回,见昭阳突然变成这样亦是有些诧异,心中满是着急,却全然没有法子,只是他毕竟是外男,也有些不方便,只得整日跑到昭阳寝屋外面的正厅守着,生怕昭阳出了什么事。 八月初七,昭阳从孟县到这庄子也已经七八日,昭阳在屋中休息,叶子凡却顾不得其它,匆匆忙忙地冲了进来。 姒儿见状,有些诧异,连忙取了外袍来给昭阳披了:“叶公子……” 还未等姒儿说完话,叶子凡便急切地道:“渭城那边传来消息,说苏远之给柳太尉安了一个勾结大皇子逼宫谋反的罪名,要在半个月后,将柳太尉午门斩首。” 第549章 伤别离 昭阳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叶子凡在说什么。 “勾结大皇子逼宫谋反?”昭阳喃喃重复着:“苏远之给外祖父定的是这样的罪名?” 叶子凡颔首:“是,就是这个罪名。” 昭阳闻言,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几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叶子凡定定地望着昭阳,眼中满是担忧:“你还好吧?” 昭阳抬起手来,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嘴角仍旧噙着笑:“好,好着呢,怎么能够不好?” 说着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倒也真算是费尽了心思,这样一个一听就让人觉着荒谬无比的罪名,他却能够冠冕堂皇地安在外祖父的身上。外祖父可是君墨的亲祖父,不支持自己的外孙,却去勾结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子,外祖父是疯了不成?” 叶子凡目不转睛地望着昭阳,想了想,才开口道:“我觉着,苏远之这样做,不过是为了逼你回渭城,逼你现身罢了。” 昭阳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并未说话。 “算起来你失踪的消息也应当早已经传回了渭城,传到了他耳中了,我此前一直想着,苏远之得知了消息,知晓你的失踪与叶氏有关,与我有关,必然会想方设法地来查探我们的下落。只是我到底是低估了苏远之,他根本不必派人来找咱们……”叶子凡的脸色亦是有些不好,情绪显得十分的低落。 昭阳点了点头,苦笑不已:“是啊,我怎么忘了,他素来对我的弱点拿捏得极准,知道我在意什么。如今给外祖父安上这么个罪名,且说要在半月后午门斩首,就是为了逼我现身,若是我不回去,他定然不会对外祖父心慈手软,毕竟,他是连阎王都得怕上三分的苏远之啊……” “若是外祖父不能逼迫我现身,他手中还有君墨,还有母后。”昭阳暗自握紧了手,“我到底还是错看了他。” 昭阳的眼睛红得吓人,却一直没有落下一滴泪。 叶子凡静静地站在一旁,拢在袖中的手暗自握成了拳头,沉默了许久,终是开口问道:“你要回渭城吗?” 昭阳点了点头,只觉着嗓子干涩得厉害,声音亦是有些沙哑:“自然是要回的,外祖父素来疼爱我,我如何能够让他为了我丧命。若是那样,只怕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叶子凡听昭阳这样说,半晌没有说话,许久才咧开嘴笑了笑,却是比哭还要难看几分:“好,我命人去给你准备马车那些。” 顿了顿又接着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你还有十天才能出月子呢,咱们这里离渭城也不过三四日的路程,半个月的期限,正好够你出了月子之后再动身。” 昭阳却是摇了摇头:“我想要早些回渭城,既然已经躲不过了,又何必当个缩头乌龟,我悄悄早些回去,倒是还可以安排一些事情。我身子并无什么大碍,不会有事的。” “没坐好月子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叶子凡喃喃自语着,却终是颔首,声音低了下来:“那好吧,我这就去准备。” 说着,转过身便要离开。 “叶子凡。”昭阳突然开口叫住了叶子凡。 叶子凡急急忙忙转过身来望向昭阳:“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的?” 昭阳咬着唇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此去渭城,我也不知究竟会发生些什么,我想将孩子托付给你照看一些日子。” “孩子?”叶子凡有些诧异地望向昭阳,连姒儿都忍不住转过头看了过来。 昭阳点了点头:“我与苏远之的孩子。” 昭阳觉着嗓子有些干哑,声音涩涩地:“我不想将他带回渭城,以苏远之的性子,我将他带回去,兴许会让他变成苏远之威胁我的另一个借口罢了。苏远之本就不喜欢他,当初便能够对他下让他早产的香料,我生下这个孩子之后,若非我苦苦相逼,只怕他连抱他一下都不愿意。我又何苦将他带回去?” 叶子凡沉默了良久,终是点了点头:“好,你放心便是,我定会保护好他的安全,不会让苏远之发现他的。” “多谢。”昭阳低着头,声若蚊蚋。 叶子凡虽然看起来有些不靠谱,做事的速度却是极快的,第二日一早,昭阳便上了马车,准备回渭城。 叶子凡说他得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以便迷惑苏远之的目光,便不与昭阳同行了,只抱了苏慕阳站在外面细细地嘱咐着随车侍候的丫鬟要仔细照料。 苏慕阳似乎知道即将与母亲分别一样,一直瘪着嘴,在叶子凡怀中扭来扭去,不一会儿就哇哇大哭了起来。 叶子凡有些手足无措,急忙唤了奶娘过来。 奶娘将孩子接了过来,哄了好一阵子,却仍旧无法止住他哭泣的声音。 马车之中,昭阳紧紧拽着手中锦帕,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姒儿小心翼翼地觑了昭阳好几眼,才轻声开口道:“公主,小公子哭得厉害呢。” 昭阳点了点头,却并未有任何动作,外面孩子的哭声仿佛一把一把地利刃一般,在昭阳身上一刀一刀割着。 “公主要不去抱抱他吧?小公子素来黏着公主,每一回公主一抱,他便不会哭了。”姒儿劝着。 昭阳摇头,许久才轻声道:“我终归是要走的,他须得习惯我不在身边的日子。这一回抱了,下一回哭闹的时候,我不在身边,也无人能够哄他。” 姒儿闻言,便沉默了下来,心中忍不住为昭阳觉着难过,亦是恨透了苏远之。她曾经觉着,苏远之对公主极好,亦是十分羡慕,可如今苏远之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让公主在生完孩子坐月子这样关键的时候,日日以泪洗面,实在是不可原谅的。 外面的哭声还在持续着,昭阳却是闭了闭眼,狠了心肠,扬声道:“启程吧。” 外面传来马车车夫应答的声音,马车便开始动了起来。 那哭声渐渐远去,渐渐地便听不见了,却深深地印在了昭阳的脑海之中。 第550章 可怜 昭阳并未直接按着叶子凡此前安排的先往西,再从西往渭城。反而径直过了孟县,取了最近的路。 孟县风平浪静,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昭阳并未在孟县停留,晚上的时候在离孟县不远的岭台城歇息。 歇息的地方也并非是客栈,而是在岭台城中叶氏的一家戏园子里面,因着苏远之贴出了告示,为楚帝服丧一月,戏园子不得开园,戏园子便关了门,倒是比客栈更安全一些。戏园子里面的雅间布置成了房间的模样,显然是叶子凡早已经安排妥帖了的。 姒儿侍候着昭阳吃了些东西,便出了门。 有敲门声传来,昭阳起身开了门,就瞧见掌柜立在门口,脸上有些为难之色,轻声同昭阳道:“公主,咱们戏园子关门歇业几日了,戏园子里面有个红角儿,平日里有许多追捧的公子哥。今儿个那巡抚家的公子非要来瞧瞧那位角儿,不过也不会唱戏,只是叫那戏子来陪个酒说说话罢了。那位公子是个不好得罪的主儿,我只得应了下来,只是惯常待的雅间正好在公主的隔壁,公主若是在意,我这就让人将公主的东西搬到旁的屋子里面去。” 昭阳摇了摇头:“无妨。” 掌柜听昭阳这样一说,便稍稍放下了心来,又连连道歉,才退了下来。 没过多久,昭阳便听见旁边传来“吱呀”的声音,伴随着掌柜殷勤的招呼声:“王公子今晚喝些什么?” “竹叶青,给他们两人来两坛子女儿红。”有人应着,又点了一些点心,才开口问着:“明月什么时候过来?” 掌柜连忙应着:“明月听闻王公子来了,欢喜得紧,正在梳妆打扮呢。王公子稍坐片刻,一会儿明月就过来了。” 明月,大抵就是掌柜先前说的那位红角儿了。 “嗯,刑公子和刘公子也在,叫彩云和红霞也一同来。”那男子又开了口。 掌柜连忙应了下来。 隔壁雅间的门关关开开,是戏园子里面的小二上酒菜来了。 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旁边的几位客人开始说起话来了:“唉,都怪渭城那件事情闹得,如今要见明月一回,都得要偷偷摸摸的,青楼那些也全都关了门,没意思的很啊。说起来,这一回皇位更迭,实在是来得太快了,几乎毫无征兆啊。完全没想到,最后登上皇位的,竟然是那一位。” 昭阳半合着的眼便睁了开来,手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 “王兄,你父亲是巡抚,爷爷是吏部侍郎,就全然什么风声都没有听到?” 最开始说话的那人闻言,长叹了口气:“风声?大皇子楚临沐篡位倒不那么让人意外。可是那一位,别说风声了,我爷爷都还以为那一位还在柳州治水呢,谁知道就那样不声不响地回到了渭城,还一举将大家都十分看好的大皇子给击溃了,闷声不响地夺了皇位,事情过去这么些日子了,大家都只怕还懵着呢。” “呵,我觉着这件事情最可怜的,应当是那昭阳公主。我曾在渭城见过那昭阳公主一回,可是个美人儿。啧,一个皇室公主,有地位,有容貌,找了个残废便已经委屈了,那个残废竟然对她家的皇位别有所图……我听闻,自打那夺宫的事情发生之后,那位公主便下落不明了,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怕是被杀了吧?苏远之夺位,便是昭阳公主的仇人,谁会放个视自己为仇人的人在枕边?多不放心啊……那一位可素来是个残暴的主儿,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 昭阳唇色泛着白,静静地躺在鹅项椅上,听着旁边谈论着她的事情,心中一片悲凉。 原来,在他们的眼中,自己是整件事情之中最可怜的那一个。 是啊,可怜。 隔壁的门又被推了开来,昭阳听见有女子请安的声音,声音婉转,而后便是那王公子欢喜的声音:“明月,快快快,来我这儿坐。” 紧接着,便响起了欢声笑语的声音,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劝酒声一片。姒儿一推门进来,就听见了隔壁的声音,蹙了蹙眉,压低了声音道:“不是说戏园子关门的吗?” 昭阳笑了笑,笑容中染着苦涩:“关门针对的不过是平民百姓罢了,有些有权有势的人,自是仍旧可以随心所欲的。” 姒儿要说什么,昭阳摇了摇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能够听到旁边说话笑闹的声音,旁边自然能够听到她的。 姒儿似乎也想到了这一茬,也不再说话,给昭阳倒了杯热水,而后就静静地立在一旁。 好在毕竟还是特殊时候,隔壁的几位闹得也不算太过分,玩乐了约摸一个时辰左右,便都各自带了一位戏子下去歇息了。 姒儿听得旁边没有了声音,又出门去看了看,才折返了回来,轻声道:“奴婢在城中转了一圈,所有的青楼戏园子和茶楼酒肆都已经关了门,且的确不见穿艳色衣裳的人,皆是素服。告示栏也张贴了那两张告示,奴婢向周围的百姓打听过了,那告示十日前就已经贴出来了,那时候咱们还在孟县那院子里。” 昭阳点了点头。 “这岭台城中,奴婢并未寻到沧蓝姐姐建立的势力。”姒儿声音愈发低了几分。 此事倒也并未出乎昭阳的预料。 “无妨。”昭阳轻声应着:“还有两日就能到渭城了吧?” 姒儿轻轻颔首:“后日午后应当就能进城。” 昭阳沉默着点了点头,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今的渭城之中,她能够信任的人还有谁。 沧蓝定然是早已经被苏远之盯上了的,沧蓝寻不得。孟志远、假的淳安、刘平安,这些人苏远之都知道。宫中倒是有几个人是她不曾同苏远之透露过的,只是皇宫那样的地方,哪有那样好进,且如今苏远之既然即将称帝,必然是住在宫中的,去不得。 昭阳苦笑着,她突然发现,她自己培养的人竟然寥寥无几,不被苏远之知道的,更是几乎没有。 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551章 回渭城 两日之后尚未到午时,昭阳便到了渭城的城门口,渭城城门口的守城官兵正在仔细盘查进出城的人。 姒儿掀开马车车帘看了半晌,神情有些紧张:“公主,我瞧着他们盘查得有些严格,咱们会不会……” 昭阳摇了摇头,面色倒是即为平静的:“既来之则安之。” 即便是被发现,这渭城她终究也还是要进的。 马车停了下来,守城的官兵打开了马车车门,往里面看了一眼,昭阳握着姒儿的手,手攸然收紧了几分,只是那官兵却只扫了那么一眼,便又将门给关上了。 “走吧走吧。”外面传来那官兵的声音。 昭阳与姒儿面面相觑,皆是有些诧异。 “大抵是叶公子使了什么法子吧?方才奴婢瞧见那进出城门的人,须得将身上包袱都给解下来交给官兵仔细检查。马车中的人亦是要下马车来一一接受盘查,马车底下都不曾放过。”姒儿轻声道。 昭阳点了点头,不管是什么缘由,她们顺利进了城便好。 在渭城,叶子凡将昭阳安置在了一个脂粉铺子的后院里面住着,脂粉铺子在闹市之中,是渭城之中十分出名的脂粉铺子,城中有头有脸的勋贵人家的夫人家大多在这个铺子中采买胭脂水粉。 昭阳打铺子里走过,便瞧见了不少熟面孔,好在她下马车的时候就戴上了面纱,倒也并未引起什么关注。 后院倒是与铺子里的热闹不同,环境算得上清幽。 掌柜带着昭阳进了屋子,方低着头道:“咱们铺子每日里往来的贵妇人不少,打探消息也稍稍方便一些,公主若是有什么消息需要草民去打探,尽管吩咐便是。” 昭阳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抬起眼来望向掌柜:“掌柜也坐吧,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掌柜。” 掌柜闻言,连忙应了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昭阳咬了咬唇,才开口问道:“苏远之如今住在何处?” 掌柜觑了昭阳一眼,才低声应着:“丞相府。” “丞相府?”昭阳倒实在是有些讶异了,她还以为,如今那皇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定会迫不及待地搬进皇宫之中了。 “可有太子殿下或者是皇后的消息?”昭阳又接着问着。 “丞相大人对外宣称太子殿下因着接受不了陛下离世的消息,急火攻心病了,如今在东宫养病。至于皇后娘娘,倒是不曾听闻有什么消息传来。”掌柜应着。 “那公主府可有人守着?” 掌柜颔首:“草民近日去给一些夫人送脂粉的时候曾几次路过公主府,公主府外倒是没有增加多少守卫,不过公主府外倒是多了许多摆摊的小贩。” “小贩?”昭阳冷笑了一声,公主府外是不允许小贩摆摊设点的,可是如今多了那么多小贩,城中巡逻的士兵竟然不曾驱逐,还真是奇了。 昭阳沉吟了片刻,复又问着:“太尉府那边呢?” “此前太尉府中的几位夫人倒都是咱们铺子里的常客,只是前些时候苏丞相将太尉大人打入了天牢之中,之后便派人将太尉府看守了起来,如今太尉府中不许进不许出的,想要打探太尉府中的情形却是十分不容易的。” 昭阳点了点头,苏远之会这样做,大抵是忌惮着几个舅舅。 外祖父虽然入了监狱,几个舅舅倒是尚在边关,且皆是手握重兵。 昭阳在屋中来回踱步,沧蓝、孟志远、刘平安她都不敢轻易联络,若是苏远之没有住在宫中,她倒是可以冒个险,进宫去。 一则宫中人多,她一入宫,便像是一滴水汇入了海中一样,查找起来并不是什么易事。 二则,她对宫中十分熟悉,且她此前暗中在宫中安插了不少人,有许多是她在出嫁前,借由着协助母后打理宫中事务的时候安置下的,这些是苏远之不曾知道的。 三则,母后和君墨如今十有八九都在宫中,她至少应当确定他们的安全。 “我想要进宫,可有法子?”昭阳抬起眸子来,定定地望着掌柜。 掌柜闻言,似是有些为难:“入宫……这……” 顿了顿,才接着道:“公主可否给草民半日的时间?” 昭阳颔首:“我亦是知晓这要求有些为难,半日自然是可以的。” 掌柜便连忙行了礼退了下去。 姒儿将昭阳脸上的面纱取了下来,才轻声问着昭阳:“公主进宫做什么?” 昭阳咬了咬唇:“瞧瞧君墨和母后可还好。” 姒儿叹了口气,想了想才开口道:“沧蓝姐姐有可能被盯上了,只是沧蓝姐姐此前发展起来的那些人,唔,那些乞丐,奴婢觉着大抵还是能够用的。咱们每次与那些乞丐联络,都有专门的暗号,公主若是需要打探什么消息,也可以交给他们去。” 昭阳摇了摇头,她回到渭城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才是,她不敢去冒那个险。 傍晚时分,那掌柜便又来了,一进屋就径直同昭阳道:“公主,咱们铺子里有个制香粉的婆子的女儿在宫中当宫女,每月有一日可以出宫探亲,虽然发生了宫变,只是这规矩如今倒是尚没有人顾得上修改,后日便是她每月回家探亲的日子。若是公主想要入宫,倒是可以易容成那宫女的模样进宫去。” 昭阳本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听闻这个消息自然是欢喜的,连忙点了点头道:“可能寻到易容术好些的人?” 那掌柜点了点头:“大公子明日里便应该能够回到渭城,他定然能够找到会易容的人,虽然不一定极好,但是糊弄糊弄普通人却定然是可以的。” 昭阳颔首:“那就好。” 两日,她还是等得起的。 掌柜闻言,便连忙道:“那草民去与那婆子说一说,等那宫女出了宫回来,草民就将她带过来,同公主仔细说说她在哪里当差,与哪些人同住,也方便公主到时候进宫之后去找。” 昭阳点了点头:“如此,便多谢掌柜的了。” 第552章 入宫 第二日下午,掌柜来禀报,说叶子凡已经回了渭城,只是有好些人盯着,就不来看她了。只让掌柜给她传个话,说孩子已经安置妥当,就在渭城之中,若是昭阳想见,也能见着。又说会易容术的人已经找好,让她无需担忧。 昭阳一一应了,第二天早上,掌柜便带了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女子过来,那女子容貌清秀,面色带着几分惴惴不安,进屋一见着昭阳,便慌里慌张地跪了下来同昭阳行礼:“奴婢拜见昭阳公主。” 昭阳颔首,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轻声询问着:“你是宫中的宫女?叫什么名儿?入宫多久了?在哪儿当值?” 那宫女低着头,垂在身前的手隐隐有些泛白:“奴婢叫安兰,入宫刚一年,在寒香殿中当值,是寒香殿中的洒扫宫女。” “寒香殿?”昭阳原本以为她应当是尚宫局中的宫人,却不曾想,竟是服侍主子的,这寒香殿昭阳倒是知晓,只是她出嫁之前似乎都并未住进人,想必是今年春入宫的秀女被宠幸之后住的地方了。不过好在只是一个洒扫宫女,并不是贴身服侍的,且又是刚入宫一年的新宫女,即便是换了个人,只怕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 “这寒香殿中住着的是谁?”昭阳便又问。 安兰忙应道:“是莹容华。” 莹容华?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这莹容华她倒是不陌生,至少在今年初入宫的那堆秀女之中,算得上是熟识的了。虽并未有太多交集,却也见过好几回了。 “那你仔细同我说说,寒香殿如今的情形,以及你在宫中主要做些什么,认识些什么人,关系如何,越详细越好。”昭阳轻声道。 那安兰连连颔首:“是,此前莹容华很得陛下宠爱,只是那日宫变之后,宫中才知晓,原来前些日子那位陛下竟是旁人假冒的,且真正的陛下已经驾崩。莹容华是最得宠的,因这件事情整个人都惴惴不安的,最近在殿中发了不少火,就怕苏丞相下旨处置她。便因为这个缘故,咱们殿中服侍的宫人最近日子也不太好过。” “好在奴婢只是个洒扫宫女,暂时倒也并未受到波及。奴婢在宫中认识的人并不多,也不过就是咱们殿中服侍的那几个,却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安兰虽然只是个小宫女,说起那寒香殿中的情形却也算得上是井井有条,不过一个时辰,昭阳便已经将她的境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掌柜便叫了会易容术的人进来给昭阳易了容,昭阳瞧着铜镜中的人渐渐失去本来的面貌,变成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心中亦是有些怅然,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沉默着。 “这人皮面具戴上去,平日里洗脸那些都无碍,须得要药水才能够卸除。只是这脸不能受伤,若是刮了小口子,这人皮面具便会卷起来,让人瞧出端倪来。且这东西不透气,戴得越久,对公主本身的皮肤伤害也就越大。”那人细细叮嘱着。 姒儿闻言,便有些着急了起来:“什么伤害?” “三五天倒是并无什么大碍,超过十天卸除的话,公主自己的脸就会有些脱皮,泛红。若是超过了二十天的话,皮肤只怕就会开始溃烂。因而公主最迟十日之后,须得要让草民将这人皮面具卸除了,再重新换一张。” 昭阳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那安兰便将自己的宫牌呈给了昭阳:“今日是探亲日,公主只需在戌时前回宫便可。” 安兰想了想,又取了纸来给昭阳简单画了画那寒香殿中的布局,指了指偏殿的位置:“奴婢就住在这里面,进门左手边第三间屋子。” 昭阳颔首,将那画收了起来。 等着众人都散去了,姒儿方低下头,声音有些低落:“那皇宫如今是龙潭虎穴,公主一个人去,奴婢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啊……”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姒儿,浅浅一笑道:“我又不是什么三岁小儿,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且那龙潭虎穴可是我从小便生活着的地方,相对而言,兴许在宫中,我方能更加如鱼得水一些。” 顿了顿,才又吩咐着道:“等会儿我离开之后,我便让掌柜带你去找叶子凡,叶子凡说,他已经将慕阳带到了渭城,你就去慕阳身边照顾吧,有你在,我才更放心一些。” 姒儿点了点头,目光一直定定地望着昭阳,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相爷这样对公主,真正是让人生气,一想起公主这些日子受的苦,奴婢便简直恨不得杀了相爷才好。幸好有叶公子,叶公子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了一些,只是这段时日奴婢瞧着,他对公主可是真的好。” 昭阳垂下头,眸光晦涩难明:“这大抵便是患难见人心吧。” 姒儿点了点头:“奴婢会好好照顾小公子的,公主你可得早些回来才是。” 昭阳应了声,安慰似得拍了拍姒儿的手。 申时三刻,昭阳便出了门,如往常安兰回家探亲一般,带了不少的东西。 宫女只能从宫门旁边的角门进出,今日是探亲日,进出的宫人不少,昭阳便排着队等着,一面朝着宫门口张望着。 宫门口亦是挂着白花,门口守卫身上穿戴着素缟,昭阳瞧见两个穿着官服的男子从宫中走了出来,站在宫门口低声说着话。 昭阳蹙了蹙眉,这个时候,早朝早已经过了时辰,且楚帝驾崩,是无需早朝的。可这两个朝臣,才从宫中出来,莫不是刚在宫中议事完? 如今能够召集朝臣在宫中议事的,唯有一人。 苏远之。 昭阳眯了眯眼,难不成这个时辰,苏远之尚在宫中? 这般想着,心便忍不住地提了起来。 宫门口的侍卫检查了昭阳手中的宫牌,又查看了包袱里面的东西,便放昭阳入了宫。 昭阳低着头跟随着那些回宫的宫人走在长长的甬道之上,便听见前面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丞相来了。” 第553章 相遇陌路 昭阳身子猛地一震,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见前面的宫人纷纷让到了甬道的两侧,低着头垂着手静立在一旁,这才猛然醒悟过来,急忙跟着众人一样,退到了墙角,将头埋得低低的。 虽然昭阳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能会遇见苏远之,可是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却仍旧让昭阳有些措手不及。 有好几个脚步声传来,却井然有序,伴随着“咯吱咯吱”的轻响渐渐近了,是步撵发出的声音。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身前相握着的手骨节泛着白,心中暗自想着,果然如今身份不同了。此前苏远之因着身有残疾的缘故,且又是百官之首,父皇便曾经特许他在宫中乘轿。 只是苏远之却从未用过这个特权,素来是在宫门口下了轿,坐着轮椅出入宫中。 如今却已经可以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在宫中公然乘坐步撵了。 昭阳咬着唇,身子微微有些轻颤。 脚步声越发近了,昭阳将头埋得低低的,只瞧见抬着步撵的宫人靛蓝色的宫装从眼前晃过,不多时,便消失不见。 良久,昭阳才抬起头来,朝着那渐行渐远的人望了过去。 他们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昭阳只能瞧见步撵之上坐着一个青色的身影,仍旧是一身青衣,身子挺得直直的,即便只是瞧着背影,却也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冷。 步撵旁边,明安静静地跟在一旁,浑然不见平日里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十足的正经。 昭阳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嗤笑了一声,转开了眸子。 曾经最亲密无间的夫妻,如今再见,却几乎是陌路,可真是世事难料啊。 “苏丞相愈发的俊美无俦了,今日我出宫,听家中姐妹讲,如今渭城之中的大家闺秀,都以能够嫁给苏丞相为荣呢。” 前面传来窃窃私语声。 “呵,也不知之前是谁说,苏丞相身有残疾,且又冷血残暴,简直比妖怪比阎王都要可怕几分,即便是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怕也没有人敢嫁给苏丞相。如今见苏丞相就要登基了,便想着攀龙附凤,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哪有那样便宜的事情,要知道,苏丞相的正妻可是昭阳公主。” “宫变都发生了半月有余了,昭阳公主却连个影子都不曾见到,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且苏丞相若是登基,这楚国天下便不姓楚,要改姓苏了。昭阳公主充其量算得上是一个前朝公主罢了,这身份还不如一个朝臣之女来得尊贵,哪里够得上母仪天下的资格,且毕竟是苏丞相夺得了她楚家的江山,昭阳公主即便是活着,怕也对苏丞相心有怨恨,这样的妻子,苏丞相怎会放在身边?” “可是我听御乾殿中的宫人说,昨日礼部的官员问苏丞相登基之时举不举行封后大典,苏丞相说要。礼部便说去给未来的皇后娘娘量尺寸做凤袍,苏丞相说昭阳公主刚生下孩子在坐月子,不宜打扰,凤袍他自会准备,让礼部无需操心,准备典礼便是。” 昭阳听着前面宫人压低了声音的话,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愕然之色。 苏远之这是什么意思?莫非真以为,她还能做他的皇后不成? 难怪,他刻意放出要将外祖父午门斩首的消息,逼她不得不回到渭城,不得不现身,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封后大典,哈哈哈哈…… 她只会是楚国的公主,绝不会是他苏远之的皇后。 因着遇见了苏远之的缘故,昭阳显得有些浑浑噩噩的,入了内宫,径直去了寒香殿,寒香殿中倒是安静着,昭阳也来不及多瞧,低着头自顾自地回了屋子。 屋子小小的,倒尚算得上整齐。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昭阳刚将屋中打量了一遍,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昭阳连忙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青衣宫女,青衣宫女容貌倒算得上是出众,发乌肤白,手中提着个食盒:“回来了?” 昭阳点了点头,她与那安兰的声音有些不同,且有些辨不出眼前的人是谁,不敢多言,生怕露了馅。 “快吃了晚饭早些歇下吧,回家探亲可辛苦?”那宫女走了进来,从食盒子里面端出了一盘子菜和一碗饭放在了桌子上。 “还好。”昭阳轻声道。 那宫女果真蹙了蹙眉:“你的嗓子怎么了?” 昭阳连忙道:“好像着了凉,有些沙哑。” 那宫女便也不再多言,只笑着道:“天气转凉,是得注意些。” 外面突然传来哭声,昭阳有些好奇地朝着外面看了看,那宫女见着昭阳的模样,就笑了起来:“咱们别去凑热闹,听闻咱们主子先前抽了疯似得跑去养心殿给苏丞相献殷勤,被苏丞相一脚将肋骨给踹断了,在内殿侍候的人都遭了秧。” 那宫女的脸上隐隐带着幸灾乐祸:“她也不想想,苏丞相是什么样的人,也是她能够招惹的?大抵是以为自己容色出众,此前能够受那假皇帝的宠爱,就觉着天下男人见了她的容貌,便都会将她捧在手心里。今儿个却踢了个铁板,呵……” 昭阳听着这宫女的话,有些诧异地忘了眼前的宫女一眼,想了想先前安兰同她说的话,便大致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眼前这个宫女应当是叫铃铛,安兰说铃铛住在她隔壁,平日里对她倒还算得上是关照。这铃铛本来是在内殿侍候莹容华的,只是因着有一回假皇帝来这寒香殿,夸赞了一句铃铛的手好看,后来莹容华就将她打发到了外院来做一个洒扫宫女。 也因着这个缘故,铃铛对莹容华颇有怨言,时常在安兰面前抱怨莹容华的不是。 “莹容华若是果真得了苏丞相的青眼,兴许咱们殿中人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昭阳轻声道。 铃铛冷笑了一声:“且不说她得不了苏丞相的青眼了,即便是苏丞相瞎了眼看上了她,也与咱们无关,此前她那样得宠,可让我们多吃过一块肉?” 铃铛说着,便叹了口气:“咱们这两天尽量离她远一些,免得惹祸上身才是正经。你吃完了将碗筷放到厨房吧,我回屋了。” 昭阳应了一声,等着那铃铛出了门,才舒了口气。 第554章 递东西 宫中洒扫丫鬟吃的饭菜,自然与美味无关,不过是为了饱腹而已。昭阳虽觉着有些不习惯,却也将东西都给吃完了。 外面仍旧有哭哭啼啼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昭阳也不想惹祸上身,将碗筷放回了食盒之中,却并未立即拿去厨房,只坐在凳子上发着呆。 如今这皇宫她倒是已经进来了,只是这下一步应当做什么,却是应当好好思量一番的。 不知母后是不是还在冷宫,君墨十有八九是在东宫的。 冷宫和东宫,这两处地方,都不是她这样一个洒扫宫女能够去得了的地方,她须得寻求别人的帮助才是。 好在这是在皇宫,就如昭阳对姒儿说的那样,她从小便在这宫中长大,看起来似龙潭虎穴一样的皇宫,于她而言,却似乎更如鱼得水一些。 要接近冷宫和东宫,倒是可以分两条路来走。 一条,是寻嫔妃帮忙。如今宫中的嫔妃之中,值得她信任的,有贤妃和齐嫔。若是能够让贤妃或是齐嫔将自己要到她们的身边,倒是要容易一些,只是,她如今在寒香殿,无论是贤妃和齐嫔,她想要见上一面,都绝非易事。且无论是贤妃还是齐嫔,苏远之都知晓,她与她们交好的事情。 第二条,则是入尚宫局,她此前协助母后处理公众内务之事,便在尚宫局中安插和收买了不少的人,这些人,苏远之倒应当是不知的。且尚宫局负责各宫各殿的杂务,倒是比德妃和齐嫔更容易接触到。只是尚宫局的人毕竟不是什么主子,想要从这寒香殿要走一个洒扫宫女,却似乎有些奇怪。 昭阳眯了眯眼,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外面吵闹的声音低了一些,昭阳方提了食盒子,将东西都放到了厨房,而后在院子里打了水稍稍洗漱了一下,便回了屋歇息了。 第二日卯时,昭阳就被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吵醒了,宫中的宫人素来都是卯时起身开始做活,昭阳便也起了身,拿了东西出屋洗漱,院子里倒是热闹,只是许是因着刚刚起床的缘故,没什么人交谈。 卯时二刻,寒香殿中负责膳食的内侍宫女便去尚膳房领了早饭回来,众人都聚在饭堂之中用饭。 卯时三刻,浣衣局的宫人前来取店中宫人换洗下来的衣物。 而后,便应当要开始干活了。安兰负责的是外院的洒扫,与铃铛一同,昭阳照着安兰所言,先提了桶去井边打了水,提到了外院,取了瓜瓢来将水泼洒在地上。 铃铛拿着扫帚站在一旁,眯着眼望着昭阳,笑着道:“身子还没好全?瞧着你有气无力的。” 昭阳从来不曾干过这样的粗活,自然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便点了点头低声应着:“头晕眼花的,好似更厉害了。” “记得吃药。”铃铛说完,便开始扫起地来。 外殿的院子算不得太大,天亮起来之前,两人便将外殿打扫干净了,而后便可回到屋中稍作休息。 昭阳回到屋中,抬起眼来看了看自己因提水被勒得通红的手,微微蹙了蹙眉,肩膀亦是酸软得厉害,只怕坚持不两日。她毕竟不曾做过这样的粗重活,很容易让人发现端倪,今儿个可以用生病来解释,只是却也不能一直拿这个当挡箭牌。 她整日无法离开这寒香殿,贤妃和齐嫔自然是见不到的,如今唯一可以走的,便是尚宫那边。 六局二十四司,里面几乎都有她的人。 只是尚宫局掌中宫事务,寒香殿的人几乎见不着尚宫局的人。 尚仪局掌礼仪教学,与寒香殿也大致无关。 尚膳局倒是要负责宫中上下的吃喝事宜,只是今日早起的时候,昭阳便发现寒香殿的膳食有专人去尚膳局取,她负责洒扫,日常便很难接触到尚膳局的人。 尚寝和尚工这两局,平素只怕也接触甚少。 唯有浣衣局这条路可以走,浣衣局是尚衣局下面的,每日早上的卯时,浣衣局回来取宫人们换下的衣物,而每日晚上,便会将洗净晾晒好的衣物送到各宫各殿。 这几乎是昭阳唯一的机会。 昭阳站起身来,将安兰昨日里出宫探亲穿的那件衣裳取了出来,取了剪刀来,把衣裳的剪了开来,里面有姒儿专程为她缝进去的一些金银首饰和银票那些。 昭阳取了一个小巧的银耳坠出来,放在了枕头下面,便又拿了针线将衣服缝上了。 下午趁着莹容华午休之际,昭阳与铃铛便又将外院重新打扫了一遍,一日里需要做的活计才算做完了。 第二日一早,仍旧是卯时三刻,浣衣局的人来取换洗衣物。 寒香殿中的众人都将衣裳拿了出来,昭阳也将衣裳交给了前来的宫人,却又拍了拍脑袋:“我忘了我还有一件衣裳,这位姐姐稍候片刻啊。” 那宫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催促着:“快些快些。” 昭阳回到屋中,又拿了一件衣裳,待出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其他宫人,昭阳便将那浣衣局的宫女拉到了一旁,趁着给衣服的时候,将那银耳坠塞到了她手中,笑着道:“前日里回家探亲,才知道尚衣局的张司衣是奴婢的亲戚,张司衣的家中出了些事,让奴婢给张司衣带句话,只是奴婢在这寒香殿中,平日里也见不着张司衣,便只能劳烦姐姐了。” 昭阳说着,又从袖中取了一块小小的玉佩出来递给了那宫女:“这是张司衣的家中人托我带给张司衣的东西,说张司衣见了这东西便知道家中出了什么事了。” 那宫女将信将疑地将玉佩接了过去,蹙了蹙眉:“好吧,我也不知今日张司衣会不会到浣衣局来,若是见到了,我便帮你说一声。” 昭阳连连应着:“张司衣家里人出的事情不小,若是姐姐能够将话早些带到,想必张司衣定然也会感谢你的。对了,我叫安兰,是寒香殿中的洒扫宫女,若是张司衣问起,姐姐便这样与她说就是。” 那宫女胡乱挥了挥手,将东西拿了,便离开了寒香殿。 第555章 离开寒香殿 将东西送了出去,昭阳心中却也仍旧有些惴惴不安,她那样同那宫女说,想必她也不敢私吞了那玉佩。 只是如她所言,浣衣局是尚衣局里面的最低贱的地方,浣衣局中的丫鬟,不知要几日才能见着司衣一回。 因而她方才才刻意与那宫女强调了一下,说若是她能够将那东西早些交给张司衣,张司衣定然会感谢她。 且如今昭阳也别无它法,唯有等了。 好在张司衣也并未让昭阳等得太久,不过下午时候,昭阳正在与铃铛一同洒扫,内殿之中就传了人来,说莹容华要见昭阳。 铃铛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想要问昭阳什么,只是瞧着莹容华身边的宫人也在,便不好开口。 昭阳给了铃铛一个安抚的笑容,便将木桶放回了井边,随着那宫人进了内殿。 莹容华此前应当是极其受宠的,从屋中的陈设便可看出几分端倪来。昭阳低着头进了内殿,就听见莹容华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满是妩媚,几乎让人骨头都酥软了下来。 “张司衣,你瞧瞧,这可是你要找的人?” 那张司衣笑眯眯地同莹容华道了谢,走到了昭阳身边来:“你便是安兰?” 昭阳轻轻颔首,声音低低的:“奴婢正是安兰。” 张司衣是尚衣局中掌宫中衣裳的管事,此前昭阳协同皇后打理公众内务的时候,见过昭阳不少次,对昭阳的声音自然是十分熟悉的。 听着昭阳开口,那张司衣的脸上便闪过了一抹讶异之色,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昭阳,最后落在了昭阳的脸上。 “我这殿中叫安兰的洒扫宫女就这么一个了,若不是她,便应当不是我这儿的人了。”莹容华见张司衣一直盯着昭阳看,却也不说话,便又开了口。 张司衣连忙回过头,笑着应承着:“是,是,就是她,没有错。只是奴婢进宫有些年头了,也许久未见了,因而有些不确定罢了。” 莹容华笑了起来:“那就好,既然是张司衣你亲自向我开了这个口了,那这人张司衣你带走便是,以后我还得仰仗张司衣你多多关照呢。” 张司衣闻言,脸上满是奉承之色,低着头应着:“容华尽管放心便是,因着再过两个月,就是新帝登基大典,最近各处倒是又进贡了好些新鲜的布料来,都是些极好的料子。且新近奴婢也得了一些新样式,容华长得好看,穿上定然倾国倾城,奴婢待会儿就派人来给容华量一量尺寸,做好了给容华送过来。” “哈哈,好,还是张司衣会做人。”莹容华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就等着了,去吧。” 张司衣便同那莹容华行了礼,昭阳也跟着行了礼,张司衣才带着昭阳出了正殿。 一出正殿,张司衣便转过了头,将声音压得极低:“公主……” 昭阳低着头,连忙打断了她的话:“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张司衣还是叫我安兰吧,莫让人瞧出了端倪。” 那张司衣应了,开口道:“我向莹容华要了你,你便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随我一同去尚衣局吧,我在门口等着你。” 昭阳低低应了一声,便回了她住着的后院。 铃铛似乎一直等在她的门口,见着她过来,连忙拉了拉昭阳的衣袖,朝着内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她叫你去做什么?你一直在外殿洒扫,应当不曾得罪过她的吧?她可有为难你?” 这铃铛虽然对那莹容华嘴碎了一些,对安兰却还算好的。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忙应道:“没,没有。其实是张司衣找我。” “张司衣?”铃铛蹙了蹙眉,诧异地望着昭阳。 昭阳颔首:“前日我出宫探亲,无意间才知道我与那张司衣之间竟还算得上是比较亲近的亲戚,张司衣家里面出了些事情,让我想法子给张司衣带个话,我早上让浣衣局的宫女将话带了过去。兴许是张司衣因此感激我,又因为我们有些亲戚关系,就亲自过来向莹容华要了我,让我去尚衣局当差。” 铃铛闻言,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也好,尚衣局不错,至少比在这里打扫院子看人脸色来得好,且你如果是张司衣的亲戚,她自然也会多关照一些。” 铃铛说着,就笑了起来:“若你飞黄腾达了,可莫要忘了我。” 昭阳低着头笑着道:“我哪里有那样的福分?放心好了,定然不会忘了你的。” 而后又急急忙忙地道:“张司衣还在等着我呢,我先去收拾东西去。” 铃铛点了点头,松开了拉着她的手,笑着道:“去吧。” 昭阳回到屋中,收拾了一些东西,便匆匆出了后院,张司衣果真还在殿门口等着,见着昭阳过来,低着头笑着道:“走吧。” 昭阳跟在张司衣身后到了尚衣局,张司衣带着昭阳先去后院放了东西,才带着昭阳到了另一间屋子里,那屋子倒是比普通宫女的屋子大了不少,且里面的陈设也算得上是齐备的,想必应当是张司衣住的地方。 张司衣将门关上,才压低了声音道:“奴婢见过公主,奴婢听闻公主尚在月子中,怎么会……” 昭阳笑了笑,脸上带着几分冷厉:“如今这天下都变了天了,我如何还能够安心坐月子?” 顿了顿,才又问道:“我母后和君墨可还在宫中?如今这后宫中形势如何?” 张司衣连忙颔首:“皇后娘娘尚在静安宫中,奴婢听闻,苏丞相曾经去静安宫探望过皇后娘娘,听闻苏丞相意欲请皇后娘娘回到未央宫,只是皇后娘娘不愿意,如今那静安宫周围的守卫倒是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太子殿下在东宫,每日里除了御膳房的人去送饭菜,和太医院的人去请平安脉,其他人倒是进不去那东宫。” 苏远之见过母后?想请母后回未央宫,母后不愿意? 昭阳蹙了蹙眉,心下诧异。 “既然静安宫附近的守卫都撤去了,除了苏远之,可还有其他人去静安宫探望过母后?”昭阳在屋中来回踱步,轻声问着。 张司衣颔首应道:“贤妃娘娘去过。” 第556章 得见贤妃 贤母妃。 昭阳咬了咬唇,沉默了下来。 半晌才又想起另一个人来:“德妃呢?如今后宫是谁在做主?” 张司衣脸色微微变了变,才轻声应着:“德妃已经死了,宫变那日,大皇子兵败的消息传到育德殿,德妃便撞了墙。只是苏丞相只让人用一个草席将德妃的尸首裹了,也不知抬到哪儿去了。如今宫中没有做主的人,奴婢此前因着一些事情,想着妃位还在的只有贤妃,便去了贤妃娘娘那里,只是贤妃娘娘却避而不见,说身子不适,不愿意插手这些事,奴婢们见不着苏丞相,也没法请示,许多事情都只好搁置一旁。” 昭阳停下了脚步,咬了咬唇:“其它嫔妃呢?” “后宫之中刚刚发生宫变的时候倒是惶惶不安了几日,只是苏丞相几乎不怎么踏足后宫,后宫之中看起来一切如常,这几日倒也已经逐渐平静了下来。不过此前受过宠的嫔妃倒都已经在寻找出路了,毕竟这天下……都变了姓氏,没承宠的倒是好说,这承宠过的要如何处置,还得等苏丞相发话。” 昭阳轻轻颔首。 张司衣小心翼翼地觑了觑昭阳的神色,才轻声开口道:“公主可有什么打算?”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便将我在这尚衣局中随便找一个轻松些,且方便各宫各殿走动的活计便是。” 张司衣想了想,便应了下来:“轻松些且方便各宫各殿走动的活计,便是给各宫各殿送新制的衣裳吧,公主以为如何?” 昭阳颔首,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你安排我尽快去贤妃那里一趟。” “是。”张司衣低头应了声,昭阳才离开了张司衣的屋中。 晚间时候,昭阳刚吃了东西,张司衣就派人来传了话,让昭阳拿几块布料小样去给贤妃娘娘瞧瞧,让贤妃娘娘选制秋天新衣的布料。 昭阳拿了几块布料的小样,便径直去了贤妃宫中。 已经是八月,天气渐凉,听闻是要制秋衣,昭阳也并未遭到为难,便被带到了贤妃宫中。 贤妃在内殿之中,宫女便带着昭阳走了进去,贤妃这内殿昭阳来过许多次,如今却又已经变了模样。 床边原本摆放着书架的地方如今已经撤去,摆上了一个佛龛,贤妃便立在佛龛前,微微闭着眼,捻着手中的佛珠,似乎正在念着佛经。 昭阳便立在一旁等着,过了约摸一炷香的时辰,贤妃才睁开了眼,又点了一炷香,插在了佛像前的香炉之中,这才转过了身来。 昭阳瞧着贤妃比上次见着的时候似乎愈发瘦了几分,面色也隐隐有些发白,鬓角有了几缕白发。 昭阳轻叹了口气,自打贤妃那个孩子没了之后,身子倒是愈发地不好了。 “娘娘,尚衣局派了人来,让娘娘瞧瞧新送进宫的布料,好给娘娘做两身厚实一些的秋衣。”立在一旁的宫女连忙上前扶了贤妃在美人榻上坐了,轻声同贤妃道。 贤妃蹙了蹙眉,脸色有些不悦:“陛下刚驾崩,做什么新衣?” 昭阳听着贤妃的话,鼻尖突然有些微酸,父皇驾崩,只怕真心为他伤心的人并没有几人。 “娘娘去年的衣裳已经有些不合身了,天气凉了,衣裳还是要做的,陛下新丧,不妨选点素色的布料来做衣裳也好。”那宫女轻声劝着,朝着昭阳使了个眼色。 昭阳连忙上前跪了下来,将手中的托盘举到了头顶,开口道:“因着陛下新丧,奴婢们专程选了一些素色的布料来,娘娘瞧瞧可有喜欢的。” 昭阳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掩饰,贤妃浑身一震,抬起眸子来定定地望着昭阳。 “娘娘?”一旁的宫女见贤妃发呆,便连忙出声提醒着。 贤妃猛地回过神来,目光却仍旧望着昭阳,细细打量了许久,才开口道:“这屋里人太多,闷得慌,念夏,让她们都退下吧。” 那一直跟在贤妃身边的丫鬟闻言,连忙应了下来,转身朝着其它宫人挥了挥手,众人便鱼贯而出,只留下了贤妃、昭阳和那叫做念夏的宫女。 贤妃转过头同那念夏道:“门口守着。” 念夏应了声,走到了内殿门口。 贤妃将那放置着布料小样的盘子接了过去,放到了一旁,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摸了摸昭阳的脸,嘴唇泛着白,轻轻颤动着:“昭阳?” 那叫做念夏的宫女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目光落在昭阳身上,似是有些不解。 昭阳看了那宫女一眼,心中想着,既然贤妃能够将她留下来,便证明这宫女是可信的。 昭阳咬了咬唇,低低地唤了一声:“贤母妃。” 贤妃眼中顿时就有泪光闪动着,急急忙忙将昭阳拉了起来:“你这丫头,怎么在这里?可将我给急坏了。” 说着,便上上下下打量着昭阳,目光落在昭阳平坦的腹部,着急地道:“你的孩子呢?” 昭阳连忙笑着道:“孩子好好的,只是不方便带进宫,如今放在宫外,安全着,母妃莫要担忧。” 贤妃这才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顿了顿,终是问道:“苏远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就突然,就突然倒戈了呢?此事你之前可知道?” 昭阳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全然不知,他瞒得我死死的。此前听闻君墨在滨州出了事,我便慌里慌张赶到滨州,从滨州回来,又因为出了点事情早产了,被他安置在孟县坐月子,一直到事发之后,我才收到消息。千方百计地逃了出来,费了些功夫才入了宫。” 三言两语,贤妃却明白此中定然满是艰辛,脸上便闪过了一抹怒意:“那苏远之实在是狼心狗肺之辈!” 昭阳咬了咬唇,叹了口气:“父皇杀了苏远之的父亲,又打断了他的腿,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亦是情理之中,我早知他与父皇之间的仇怨,却不曾防备到。” 贤妃闻言,眼中满是惊愕:“陛下杀了苏远之的父亲,还打断了苏远之的腿?这又是怎么回事?” 昭阳将事情同贤妃仔细说了,贤妃沉默了良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你如今有何打算?” 第557章 皇后传信 “如今我一无所有,全然无法与苏远之抗衡,夺回楚室江山几乎是妄想。只是他利用外祖父的性命,逼我回到渭城。不过要让我毫无芥蒂地做他的皇后,我却是做不到的,只不过想着不管如何,也要将母后和君墨带走,我们一家人寻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好好活下去便是。” 昭阳深吸了口气,低声应着。 贤妃闻言,沉默了下来,并未说话。 半晌,昭阳才又问道:“我听闻贤母妃最近去静安宫见过母后?母后可还好?” 贤妃轻轻点了点头:“精神尚可,我同她说了陛下驾崩之事,你母后却说她早已经猜到了, 我问她如何猜到的她也不说。我也同她说了那日宫变发生的事情,你母后问了我你与君墨的情形,我那时不知你的情形,也都如实回答了。” 贤妃目光静静地望着昭阳,扯出了一抹笑来:“如今见你一切平安,我也就放心了,我明日就去同你母后说,她知道了此事,定也会十分高兴的。要不你与我一同去?” 昭阳摇了摇头:“苏远之如今想尽办法逼我现身,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在宫中,若是我跟着贤母妃同去,未免有些太过打眼,只怕会引人怀疑。” 贤妃颔首:“那我明日自个儿去静安宫,有了消息再同你说,你如今在尚衣局?” “是,我在尚衣局,叫安兰。”昭阳应着。 “好,我知晓了。”贤妃点了点头,复又长长地舒了口气:“你好好的就好。” 昭阳咬了咬唇,才又道:“我听闻,苏远之想要接母后离开静安宫,却被母后拒绝了,这是什么缘故贤母妃可知道?” “你母后瞧着温婉大度,其实是个倔的。她同苏远之说如今天下都快要不姓楚了,她自然不是什么皇后了,不是皇后,自然住不得未央宫。还说,静安宫清静,她觉着挺好的,就住在静安宫也极好。”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贤妃拉着昭阳絮絮叨叨说了会儿话,又随意选了三种布料,见着天色实在是已经不早,才放昭阳离去。 昭阳回到尚衣局交了差,回到屋中,方长长地舒了口气。 听起来,母后和君墨都好好的,这样就好。 昭阳暗自算了算日子,收到苏远之要在半月之后将外祖父午门斩首的消息已经是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回渭城用了三日,在胭脂铺子呆了两天,进宫已经两天,已经过去九日了,还有六天。 昭阳咬了咬唇,六天,似乎什么都不够。 第二日尚未到午时,贤妃便派了人来尚衣局传话,说贤妃昨夜仔细想了想,昨日里送过去的布料小样不是太好看,让尚衣局再送些过去给贤妃仔细挑选。 张司衣收到消息,自然便明白了贤妃话中之意,连忙又命人准备好了新的布料小样,让昭阳送了过去。 昭阳到贤妃宫中,便被念夏径直带到了内殿,贤妃穿着一身素白色宫装,鬓角簪了一朵素色花钿,正在喝茶,见着昭阳进来,连忙站起身来拉着昭阳到了跟前。 “先前我去了静安宫……” 贤妃轻声道:“你母后听闻你平安无事的消息之后十分欢喜,她悄悄在我耳边同我说了一件事情。” 昭阳猛地抬起眼来望向贤妃:“何事?” “你可还记着,你母后曾让我曾经转交给你一支凤钗?”贤妃眼中光芒灼灼。 昭阳颔首,她自然是记得的,只是那凤钗她拿回公主府之后,仔仔细细查看了,都不曾发现其中有什么奥妙之处,没有可以藏东西的空隙,也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苏远之亦是同她一起查看了许久,确定了那只是一支十分普通的凤钗而已,昭阳便将它放在了公主府中。 “附耳过来。”贤妃轻声道。 昭阳连忙附耳过去,贤妃在她耳边将皇后与她说的话仔细同昭阳说了。 昭阳闻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贤妃伸手拉住昭阳的手,眼中泛着泪光:“楚室江山,可不能在你父皇,不能在咱们手中被人窃去了啊……你母后说,你外祖父的事情他已经知晓,即便是你外祖父果真因此丧了命,那也是你外祖父的命,他死得值当,你尽管放手去做便是。” 昭阳的心中忍不住掀起了惊涛骇浪,嗓子干涩得厉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贤妃见昭阳不说话,又接着道:“你母后不愿意回未央宫,其实是因为,若是她回了未央宫,未央宫定然会被人盯得死死的,咱们想要将那东西取出来,只怕便不容易了。如今未央宫中没有人住,也没有人盯着,咱们想要行事也容易一些。” 贤妃咬了咬唇,沉吟了片刻:“我在宫中这么些年,也培养了一些人,这件事情便包在我身上,明日一早,你就过来取那东西便是。” 昭阳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母妃这里只怕也不怎么安全,盯着的人也不会少,此事我来安排就是,尚衣局中的张司衣是我此前安插下的人,她可以替我传递消息,宫中我此前也有不少暗桩,去未央宫取个东西也不是什么难事。” 贤妃轻轻颔首,脸上带着欣慰笑意:“你父皇此前便经常说,你素来是个聪明有主意的,倒果真如此。若是有什么困难,你尽管来寻我就是。” 顿了顿,贤妃才又道:“拿了那东西,你便想法子尽快出宫吧,若是你出了宫暂时没有地方可以去,就去刘府,我父亲如今尚在柳州赈灾未归,应当不会有人将精力放在刘府,你在刘府应当是安全的。” 昭阳连连颔首,一一应了,而后又匆匆回到了尚衣局寻了张司衣来。 “在未央宫中皇后身边服侍的一个叫芸儿的宫女,还有未央宫门口一个叫小恒子的内侍,你想法子给我寻来。”昭阳径直吩咐着。 张司衣闻言,倒是有些为难:“如今未央宫无主,也不需要尚衣局做衣裳什么的,奴婢要寻由头恐怕不易。” 昭阳却是笑了起来:“那些宫女内侍的衣裳,不都是尚衣局在做?日常的衣裳,不都是浣衣局在洗?” 张司衣闻言,拍了拍脑袋:“奴婢倒是忘了浣衣局了,奴婢这就去办。” 第558章 黑影子 张司衣的动作极快,一个时辰之后,昭阳便见到了人,两人见着昭阳的模样亦是觉着十分诧异,昭阳却也没时间同两人细说,只简单将事情吩咐了,就放了两人离开。 第二日一早,那芸儿与小恒子便各自抱着一大堆衣裳到了尚衣局,进了昭阳住着的屋中,将怀中的衣裳放了下来,将面上的衣裳拿来,方露出了下面的盒子。 那是一个约摸一尺长三寸宽的檀木盒子,散发着淡淡地檀香味,面上雕刻着凤凰花纹,凤凰于飞,精致华美。 昭阳将东西拿在手中细细瞧了许久,才将那盒子收入了袖中。 张司衣连忙将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给了昭阳:“这是尚衣局中出宫置办的出入腰牌,有了这腰牌,城门的守卫就不会盘查得太过仔细,为了避人耳目,奴婢派了另外三人与公主一同出宫。” 昭阳点了点头,将那腰牌收了起来,想了想又仔细吩咐着张司衣:“若是寒香殿那边有人来问我的下落,你就假装我还在这尚衣局中,能瞒几日是几日。” 张司衣不知昭阳为何这样安排,却也颔首应了下来。 “时辰不早,公主趁着天还未亮,趁早离宫吧。”张司衣轻声道。 昭阳点了点头,寻了那同行的三人一同,往宫门而去。 到了宫门旁的角门边上,昭阳同其他三人一同将腰牌亮了出来,倒是果真并未遭到盘查,十分顺利地就离了宫。 离了宫之后,昭阳就随意寻了个由头与其他三人分开了,只是却并未去叶氏的脂粉铺子,也没有如贤妃希望的那样去户部尚书府中投奔,反而直接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中的王嬷嬷是父皇赐下来的管家,定是不会背叛她的。 昭阳绕到公主府的后门敲了门,虽然公主府中并无主子在,下人却也不曾懈怠,极快地来开了门,昭阳只说是来投奔王嬷嬷的远方亲戚,让人递了信物进去。 不一会儿,那守门的下人就折返了回来,将昭阳带进了府中,带到了一处小院子门口等着。 “王嬷嬷说,她还有些事情,让你先在这处等一会儿。” 昭阳相信,王嬷嬷定然知道她的身份,只是却果真像是对待一个前来投奔的远房亲戚一样对待着她,只怕也是害怕被人瞧出端倪来。 王嬷嬷果真是个谨慎的性子,也难怪父皇会派她来帮她打理这偌大的公主府。 不多时,便有丫鬟打开门走了出来,看了昭阳一眼,开口道:“王嬷嬷叫你进去。” 昭阳低着头应了一声,走了进去。 屋中只有王嬷嬷一人,王嬷嬷将门大打开着,打量了昭阳一阵儿,才递上了一本册子,神情淡淡地道:“如今公主不在府中,事情不多,也不想养吃闲饭的,你既然来投奔,就先去湖心岛的清心楼做个打扫的丫鬟吧,在这儿按个手印儿。” 昭阳点了点头,连忙取了印泥过来按了手印,脸上俱是惶恐不安的神色,将前来投奔的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梓香,带她去清心楼。”王嬷嬷将那册子随手放到了一旁,扬声唤了一声。 门口立着的丫鬟闻言,忙应了声,看了昭阳一样,就转了身。 昭阳连忙跟了上去,到了湖边跟着那叫做梓香的丫鬟上了船。 上了湖心岛,那梓香就将昭阳带到了清心楼,清心楼的后院是下人居住的地方,梓香将昭阳随意带到了一间屋子,才开口道:“下人的衣裳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来,一日三餐,都会有人送到这清心楼来,清心楼是公主住的地方,虽然如今公主不在府上,却也不能随意乱跑,你只用打扫这后院便可,前面的清心楼不得随意上楼。” 昭阳连忙点了点头应了声,心中却在盘算着,即便是她在的时候,这湖心岛上的下人亦是不算多,如今只怕更是没有几个,她想要寻个机会回屋找出那凤钗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倒是不出昭阳所料,整个湖心岛连同她在内,一共不过五个下人而已,其他几个吓人态度倒算得上是和煦的,对她这个新来的人也算不得排斥。 “湖心岛许久没有来新人了,后院不大,一个人打扫本也就够了,原本就有人打扫的,不过咱们府中差事都清闲,倒也没什么大碍。主子不在,只王嬷嬷时不时地来看看,主子的房间是王嬷嬷亲自在打理,二楼咱们没事就不要去了。尤其是晚上……” 说话的是个叫小六子的小厮,最后半句神神秘秘的,倒是引起了昭阳的注意。 “为何?”昭阳顺势问着。 那小六子似是知道她要问,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因为啊,晚上二楼上面闹鬼。” 昭阳闻言,有些诧异地望向小六子:“鬼?” 小六子点了点头:“是啊,我有时候半夜起来,就瞧见二楼公主的房间里面有灯光,还有黑影子投在窗户上,我之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叫了其他人来看都说看见了。有一次我们见了那人影,就上了二楼去查看,却是什么都没瞧见,不是鬼是什么?后来我们同王嬷嬷说了,王嬷嬷却只叫我们晚上早些睡,不要上楼去就是,邪乎得很。” 昭阳蹙了蹙眉:“这是公主不在府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自然,不然我们那么惊讶做什么?”小六子瞥了昭阳一眼,仿佛她问了一个废话。 昭阳咬了咬唇,沉默不语。 湖心岛虽然只有四五个人,只是一整日,昭阳却都没有寻到机会上二楼去寻那凤钗。 一直到晚上灭了灯,昭阳想着小六子的话,便刻意开了窗,望着二楼她屋子的方向。 倒是一直并无什么异常,昭阳等到子时过后也不见二楼有动静,正要关窗,却瞧见那间屋子果然亮起了灯。 昭阳一怔,目光定定地望着那扇透着灯光的窗户,不多时,就瞧见了一个黑影子投映在了窗户之上。 昭阳握着窗扉的手便猛地收紧了起来,那个影子,她断然不会认错。 是苏远之。 第559章 盒子中的秘密 昭阳咬了咬唇,几乎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投影在窗户上的黑影子,心中忍不住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不在这公主府中,他为何还会出现?且听那小六子的话,似乎他经常这样半夜出现在她房中。 昭阳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几乎恨不得将手中那窗扉给捏得碎掉。 呵……他既然对她做出了那些事情,又半夜三更来她房中做什么?莫不是爬窗户爬习惯了不成?做出这副情深似海的模样与谁看? 窗户上的影子走了开去,昭阳望着那亮着灯的屋子,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下来,沉默了片刻,终是抬起手来将窗户关了,转过身靠着墙,身子一点一点地滑了下去。 泪水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昭阳将头埋进膝盖之中,心乱如麻。 第二日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尚且微微有些疼,好在她戴着人皮面具,除了眼睛有些浮肿之外,却也瞧不出其它端倪来。 白日里有其他四个下人在,晚上苏远之又会出现,她寻不着机会上二楼去取那凤钗。听小六子说每日里王嬷嬷都会亲自去打扫她住的那屋子,昭阳用了早饭便站在院子里等王嬷嬷。 不一会儿,就瞧见王嬷嬷上了湖心岛,昭阳连忙走了过去,同王嬷嬷见了礼。 “在我屋子里的书架上,有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支凤钗,你去将那凤钗拿出来给我吧。”昭阳压低了声音道。 王嬷嬷只轻轻点了点头,就径直上了清心楼。 昭阳立在楼下等着王嬷嬷,就瞧见小六子提着水走了过来:“你在这儿做什么?” 昭阳连忙回过头,浅笑着道:“王嬷嬷说我初入府中,不懂规矩,害怕我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给她惹了麻烦,让我在这里等着她,等她下来教导我府中规矩。” 那小六子听昭阳这么一说,眼中染上了几分同情之色:“那你可惨了,咱们王嬷嬷可是出了名的严厉的。” 昭阳吐了吐舌头,一脸苦哈哈的模样:“果真如此?那可怎么办啊?” “忍着吧。”小六子哈哈笑了起来,提了水进了后院。 约摸等了小半个时辰,昭阳才听见下楼的脚步声,随后就瞧见王嬷嬷出现在了木制楼梯的拐角处。 昭阳四下看了看,便迎了上去。 王嬷嬷将那凤钗递给了昭阳,昭阳接了过来便放在了袖中。 王嬷嬷这才轻声道:“咱们府中的眼线不少,到处派来的都有,公主还是小心为上。” 昭阳点了点头,收起凤钗便回到了后院中。 小六子已经在打扫后院了,昭阳在宫中做了两日打扫的活计,对此倒也并不陌生,忙上前提了水桶来帮着洒水。 小六子眯着眼看着昭阳,笑眯眯地道:“王嬷嬷训完话了?” 昭阳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大户人家规矩果真多。” “现在还是公主不在府中的时候,要是公主在府中,规矩更多,不过现在这形势,也不知公主还会回咱们这府上住不?”小六子撇了撇嘴,漫不经心地道。 “公主不回公主府住,要去哪儿住啊?”昭阳佯装疑惑地眨了眨眼。 小六子偏着头想了想,才应道:“要是丞相果真当了皇帝,那公主就变成皇后了,皇后自然是要住在宫中的。” 昭阳闻言,将眼中情绪掩藏了起来,笑了笑道:“原来如此,不知道公主住进了皇宫,咱们会不会也跟着一同去,我还没进过皇宫呢。” “皇宫那地方规矩更多呢,哪是咱们能去的。”小六子随口笑着应道,重新拿起扫帚打扫起来。 用了午饭,小六子便同昭阳道:“咱们这儿没主子在,王嬷嬷也不经常来,下午没啥事,可以回屋睡会儿午觉。” 昭阳颔首,顺从地回了屋中。 回到屋中,昭阳便将从未央宫中取出来的那雕刻着凤凰的盒子拿了出来,仔细瞧了瞧那上面的锁,而后取出了那凤钗,将那凤钗插进了锁孔之中,轻轻一扭,就听见“咔嗒”一声轻响,锁被打了开来。 昭阳愣了愣,急忙打开了那盒子。 盒子中静静躺着的,不过两件东西,一个是约摸手掌大小的金牌和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昭阳将那金牌拿了起来,上面画着昭阳瞧不懂的繁复花纹,昭阳咬了咬唇,手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长长地吐了口气。这东西她自然知道是什么,她曾经在外祖父那里瞧见过。 是兵符,能够调动楚国所有兵马的兵符。 这兵符此前一直放在身为太尉的外祖父那里,后来因为楚临沐的缘故,父皇疑心外祖父,外祖母入宫,交回了这兵符,却不曾想,父皇竟然将兵符交给了母后。 昭阳咬了咬唇,将那兵符仔细又放了回去。而后取出了那卷圣旨,刚拿出圣旨,却听见“啪嗒”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昭阳一怔,低下头望向地上,却见那似乎是一把钥匙。 钥匙? 昭阳眼中满是疑惑,将那钥匙捡了起来,仔细打量了许久,却也不知这究竟是做什么的钥匙,便将那钥匙又放回了盒子中,展开了那圣旨。 这是一张传位圣旨,为父皇亲笔所书,上面写着,若他发生任何不测,由太子楚君墨继承皇位。 昭阳拿着圣旨的手微微发着颤,目光落在上面的日期上,却见那日期,竟然已经是三年前。 三年前父皇便已经拟好了传位圣旨? 三年前,那时候不是德妃和楚临沐正得宠的时候吗?为何父皇却在那时便已经下定决心将皇位传给君墨?莫不是三年前父皇便已经知道了什么? 昭阳突然想起,前世楚临沐带兵打入御乾殿后,昭阳质问德妃已经得尽父皇宠爱,为何还要谋朝篡位。 德妃说:“世人皆觉得本宫和皇儿得尽宠爱,殊不知,这一切都是那狗皇帝的障目之法。本宫的皇儿再优秀又如何,比不上一个整日只知吃喝玩乐的废物!” 障眼法? 昭阳的目光落在盒子中的东西上,若有所思。原来父皇从未想过要将这天下交给楚临沐,他表现出来宠幸德妃和楚临沐,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实则是为了保护君墨。其实,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和选择。 那这钥匙…… 昭阳眯了眯眼,这盒子里面的东西,都与皇位传承有关,唯一以皇位相关的钥匙,应当就是打开那装真正玉玺的盒子的钥匙了。 可若是拿出玉玺的钥匙在这里,那苏远之在宫变那日拿出来的玉玺,又是怎么来的? 第560章 楚昭阳,你出来 莫非那也是一个假玉玺? 昭阳眯了眯眼,目光定定地落在盒子中,若有所思。 只是苏远之若是想要称帝,这楚氏天下便得改姓苏了,那玉玺是真是假,只怕也没有人人去追究。 这盒子就放在未央宫中,这打开盒子的凤钗也是母后交于她的,母后断然是知晓这盒子中究竟都有些什么东西的。 只是不知这些东西父皇是什么时候交给母后的,想必也应当是不久之前,若是母后早知有这些东西,此前也不会与德妃母子计较,担忧楚临沐抢了君墨的东西。 母后将这些东西交给她,且让她不要管她与外祖父,是希望她拿了这些东西,去联络各地兵马,阻止苏远之登基? 昭阳将那盒子重新锁了起来,心中却是乱极了。 若是如此,那她与苏远之,终究要成为敌人了吗? 此前她知晓苏远之暗中算计,抢走了原本属于君墨的东西,心中虽然惊怒,却也从未想过真正与他兵戎相见,只是不停地在暗自说服着自己,苏远之对她所拥有的一切了如指掌,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她甚至想着,她可以全然放弃父皇和先祖守护了这么多年的楚氏江山,苏远之要,给他便是了。 她只求母后、君墨还有外祖父外祖母能够平安,她只要救了他们,便离开楚国,寻个山清水秀没人识得的地方,一家人平平淡淡地生活在一起,从此与苏远之成为陌路,再无丝毫干系。 可是,母后却将这兵符和圣旨交到了她的手中。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愈发乱得厉害。 如今,她又该作何选择? 昭阳在屋中坐了整整一下午,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昭阳吃了晚饭,便趁着天色暗下来没人留意的时候,拿着那雕刻着凤凰的盒子出了屋子,将那盒子埋在了清心楼后面。 回到屋中,心中仍旧不知应当作何选择,只打开了窗子,定定地望着清心楼上她此前住的那屋子。 今夜不知他会不会来? 似是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情绪,子时刚过,那屋子便又亮起了灯来。 只是苏远之的身影却一直不曾出现在那窗户上,昭阳心中隐隐有些失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亮着灯的屋子,盯了几乎整整一个晚上。 一个晚上,那灯都不曾灭。 他在做什么?昭阳咬了咬唇,都不歇息的吗? 察觉到心中那本不应该存在的情绪,昭阳愈发慌乱了几分,急急忙忙转过头,在床上躺了下来。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与她早已无任何可能,她还在奢求什么?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昭阳深吸了一口气,公主府她也应当离开了,不管最后她的选择是什么,她首先要做的,也是救母后和君墨。 正想着,外面却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昭阳一愣,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便连忙打开了屋子的门,走了出去。 其他四个下人亦是从屋中走了出来,因着还未到卯时,众人都是一脸刚睡醒的迷茫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样吵闹?”昭阳的手在袖中暗自握紧,面上神情却是平淡,只开口问着。 小六子打了个哈欠:“我也刚起来,也不知道呢。” 顿了顿,才叹了口气:“我瞧瞧去。” 说着,就朝着后院的门走去,只是小六子尚未走到门口,昭阳就瞧见后院已经被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围了起来。 昭阳望着那些黑衣男子的打扮,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昭阳自是识得的,那是苏远之手下暗卫的打扮。 昭阳心中有些慌乱,叶子凡曾说,苏远之的血隐楼中,有天底下最好的暗卫,也有天底下最齐备的消息网用来收集消息。 此前那些暗卫在她面前不过隐藏了实力。 莫不是,苏远之的暗卫已经发现了她? 昭阳往后退了一步,抵住了身后的门。 心中正胡思乱想着,就瞧见一抹青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后院门口…… 苏远之。 昭阳的心一下子便坠了下去,若说方才只是猜想,如今苏远之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了这住着下人的后院,便是让昭阳肯定了心中想法。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慌乱急了。 “丞……丞相。”其余几个下人也未曾想到苏远之会突然出现,皆是露出了几分慌乱的神色来,急急忙忙同苏远之请着安。 昭阳抬起眼来,目光快速地扫过苏远之的脸。 这倒是苏远之离开孟县之后,昭阳第一次瞧见苏远之的脸,上一回在宫中甬道的时候,她也不过只看到了一抹背影而已。 他看起来倒是并无即将登基为帝的意气风发,反而似乎憔悴了一些,眼下泛着淡淡地青色,带着几分倦怠。 只是身上那冷冽的气息却愈发明显了几分,让人即便是站在离他尚有五六米远的地方,便被那清冷压迫得大气都不敢出。 苏远之抬起眸子来,在后院之中淡淡地扫了一眼,眸光便在昭阳的身上停住了。 昭阳低着头,却能够察觉到那目光中的灼热,那目光她太过熟悉,自是不会认错。手无意识地背到了身后,抵住了身后的门。 苏远之盯着昭阳看了良久,突然抬脚朝着昭阳走了过来,昭阳心中愈发慌乱了起来,浑身僵硬得不成模样。 手下猛地用了力,身后的门便被推了开来,昭阳急忙退进了屋中,将门关上了,最后关上门的那一瞥,昭阳瞧见了苏远之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意。 昭阳将身子抵在门上,心跳得厉害,似乎有些无法呼吸。 外面良久没有动静,昭阳抬起眼来,慌里慌张地四下看着,屋子极小,没有可以躲的地方,窗户与门在同一个方向,跳窗也是自投罗网。 昭阳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面色煞白着,察觉到有人推了推门,便连忙用尽了全力抵着门做着最后的反抗。 心中有千百种念头从脑海之中快速闪过,想着她只怕也跑不掉了,苏远之抓住了她,会如何对她?想着幸好她昨夜将那盒子埋了,希望苏远之不会发现那盒子。 “楚昭阳,你出来。”外面传来苏远之的声音。 声音十分平静,平静得不带丝毫波澜,却似乎透着深深的倦。 第561章 两心相阻 他说:“楚昭阳,你出来。” 不知为何,便是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让昭阳鼻尖猛地一酸,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只得任由它们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昭阳慌慌张张地抬起手来,将落下的泪水擦掉。 如今他们是敌人,他手中握着母后、君墨和外祖父的性命,她如何能够在他面前示了弱。 昭阳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将眼中的泪水收了回去。 苏远之在外面喊了一声之后,外面便又没有了声响。只是昭阳却知道,他一直都在,就在与她一门相隔的地方。 昭阳缓缓松开了抵住门的手,走到了屋中那小小的梳妆台前,目光落在铜镜之中。 铜镜中的女子因着面上的易容,面色不如平常人那样红润,隐隐透着几分苍白之色,眼中因为方才哭过的缘故,有些红。 昭阳挺直了背脊,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心绪。 逃是逃不掉了,只能让自己学着将情绪隐藏起来,为自己的心装上盔甲,才能平静地面对苏远之。 许久,昭阳在缓缓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门前,伸手握住门把手,缓缓将门拉了开来。 天色已经大亮,苏远之便站在晨光之中,静静地望着昭阳。 昭阳的手在袖中掐得自己生疼,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似讽非讽的笑容来:“苏丞相好本事啊……此前君墨在滨州失踪的时候,本公主倒是不知,苏丞相手中的暗卫这样厉害。” 苏远之却只是定定地看着昭阳,并未辩驳,良久才开了口,声音隐隐带着沙哑:“走吧。” “走?”昭阳有些疑惑地望向苏远之:“这就是本公主的府宅,苏丞相还想本公主去哪里?” 苏远之神情一顿,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你若是喜欢住在公主府,便住在公主府便是,只是这地方是下人住的,却不是你应当住的地方。” 昭阳抬起手来拢了拢自己鬓角散落下来的发丝,面上仍旧带着疏离的笑容:“也是。” 说完,便径直抬脚出了门,绕过了苏远之,出了后院,踏上清心楼的木制楼梯,上了楼,回到了她此前住的屋子。 屋中的东西倒是与她离开的时候并无什么不同,因着昨夜苏远之在屋中呆了一夜的缘故,屋中尚且弥漫着他身上独特的清冽香气,似梅似竹。 这香味让昭阳忍不住蹙了蹙眉,走到窗户边,抬起手来将窗户推了开来,外面有风吹了进来,香味稍稍淡了些,昭阳才松了口气。 苏远之一直在她身后,她知道,那一直静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身子忍不住有些僵硬。 昭阳在窗边站了会儿,才转过了身,佯装有些诧异地望向苏远之:“苏丞相怎么还在此处?本公主有些累了,要歇息了,苏丞相请回吧。” 苏远之沉默着,却并未开口说话,只定定地看了昭阳一眼,便果真转身出了屋子。 昭阳瞧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渐渐染上了几分讥诮。 苏远之倒是离开了,只是屋子门口却立着两个暗卫,昭阳知晓她逃不掉,也索性懒得挣扎,信步在屋中走了一圈,走到书架旁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了书架上一个被打开的盒子上。 盒子不大,里面什么都没有放。 昭阳却是停下了脚步,将那盒子拿了下来。 她的记性素来不错,一眼就瞧出了这盒子的来路,这是此前装那七翅斜凤钗的盒子,昨日里她让王嬷嬷将这盒子中的凤钗拿给了她,这盒子自然就空了。 可是为何,这盒子却是打开的? 苏远之莫非就是因为瞧见这盒子中的凤钗不见了,才知道她回了公主府,这才顺藤摸瓜查到了她? 是王嬷嬷拿了凤钗之后没有合上盒子? 昭阳咬了咬唇,将那盒子放回了原处,扬声道:“我要见王嬷嬷。” 门口的暗卫只沉声应了“是”,便又没有了声响。 没多一会儿,昭阳就听见了外面有脚步声响了起来,随即门就被推了开来,王嬷嬷低着头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唤了一声:“公主。” 昭阳颔首,指了指那书架上打开的盒子:“那盒子,你打开替我取了凤钗之后,可是忘了合上?” 王嬷嬷听昭阳这样问,才抬起眼来顺着昭阳的手望了过去,神情亦是带着几分诧异,旋即摇了摇头,神情十分笃定:“奴婢记得很清楚,奴婢拿了凤钗之后,便将这盒子合了起来。” 昭阳目光落在王嬷嬷的身上,若是王嬷嬷蓄意为之,目的无非就是苏远之找到她而已,如今她已经被苏远之寻到,她没有欺瞒自己的理由。 这样说来,这盒子并非是王嬷嬷忘了关。 那么,便只有一个解释了,是苏远之打开了它来查看。 昭阳咬了咬唇,莫非他每日出现在这屋中,便是查看这屋中有没有什么东西被动过不成? 昭阳沉默了良久,转过眼瞧见王嬷嬷仍旧静立在一旁,方挥了挥手道:“退下吧。” 王嬷嬷点了点头,顿了顿,才压低了声音道:“这清心楼闹鬼的事情,是从十多日之前开始的,奴婢大抵猜到是丞相,因而奴婢才每日里上来瞧瞧屋中的东西可有被人动过。” 昭阳神情微动,十多日前,大抵便是她从孟县失踪之后? “每日清晨,奴婢都会发现油灯中的灯油少了不少,约摸是点了一夜的量。”王嬷嬷的声音轻轻地,说完便朝着昭阳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昭阳咬了咬唇,苏远之自打她失踪之后,每夜都来?一来就是一夜,且瞧那盒子,似乎他来只是为了瞧瞧屋中有没有什么东西被动过,以确定她是不是回来了? 呵,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做出那些事情来?她此前还时常在心中为他开脱,想着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可若是有苦衷,如今她都已经在他面前了,他为何连一句解释的话的没有? 是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还是压根不屑同她解释? 心绪波动得厉害,昭阳深吸了口气,将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第562章 情断义绝 屋中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让人觉着有些心慌意乱,昭阳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推了开来,窗户下面便是后院,院子里的一切都能够尽收眼底。 院子里十分安静,昭阳只瞧见小六子拿着扫帚在打扫院子,仿佛先前发生的那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吃食都是暗卫送到屋中的,昭阳知晓自己暂时是无法离开了,心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昨夜没怎么睡好,用了饭之后,昭阳就躺在美人榻上看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昭阳方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极轻,却一下一下地敲在昭阳的心上。 门外的暗卫素来来去无声的,清心楼上有暗卫守着,其他人也不会上来,这脚步声只能是一个人的。 苏远之。 门被推了开来,昭阳的余光瞥见一抹青色的身影,倒果真如她所料。 苏远之站在门口,目光在屋中淡淡扫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站在门口背着光,有些看不清屋中情形,苏远之渐渐适应了屋中的光线,目光最后落在了躺在美人榻上面无表情的昭阳的身上,而后才抬脚进了屋。 走到桌子旁,取了桌子上的火石来,点了火,将桌子上的油灯点了起来,屋中一下子亮堂了起来,昭阳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习惯这突如其来的亮光。 苏远之将昭阳脸上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默不作声地将那放在一旁的画着仕女图的灯罩罩在了灯上,屋中的灯光便稍稍柔和了几分。 苏远之一直站在桌子前,目光定定地盯着灯罩里面跳跃着的灯光,面色隐隐有些发白。 门外传来明安的声音:“公子今儿个一整天都没用饭,小的吩咐人准备了饭菜,公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昭阳闻言,眸光淡淡地扫过苏远之苍白得有些异常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暗含嘲讽的笑容,转开了眸子,苦肉计么? 苏远之并未应声,许久,才听见明安又轻咳了一声:“那小的就让人随便做一些了。” 脚步声渐远。 苏远之抬起眼来,瞧见一旁的窗户打开着,便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了起来,而后才又走到了屋中站定,昭阳瞧见,灯光照耀之下,他的影子正好映照在窗户上。 昭阳抬起眼望向苏远之,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忍不住开了口:“苏远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声音中带着轻颤。 苏远之低着头拨弄着桌子上油灯的灯芯,却依旧沉默着。 昭阳觉着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扼住一般,叫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只得合上眼,想方设法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只是却是徒劳,一想起苏远之此前那些所作所为,昭阳便忍不住浑身都开始颤抖。 再睁开眼的时候,却见苏远之仍旧在摆弄着桌子上的油灯。昭阳终是无法抑制住心中汹涌的情绪,将手中的书朝着苏远之扔了过去,正好砸中苏远之的额头,昭阳的力道不小,苏远之的额头开始浸出血来。 “我毫无保留地信任你,将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给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难道,此前你对我的那些好,都不过是逢场作戏?都是假的?我不相信!” “苏远之,你倒是说话啊,你告诉我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哪怕你说你有苦衷,哪怕你说我听到的看到的那一切都是假的,只要你说,我就愿意相信,你说啊……” 昭阳的声音中带着嘶哑,几近嘶喊,喊着喊着,却又染上了哽咽。 “你说啊……”见苏远之仍旧无动于衷,昭阳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 屋中只听见昭阳压抑的哭声,苏远之的目光却一直盯着那摇曳的烛火,半晌,才终是开了口:“你累了,早些歇着吧。” 声音低哑,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这是苏远之自打进门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却没有解释如今正在发生的那些事情,也没有劝慰。 只这么一句,说完,便将手中用来拨动灯芯的铜制灯剔放在了一旁,定定地看了昭阳一眼,便转身出了门。 昭阳猛地站起身来,带倒了美人榻旁边摆放着的凳子,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苏远之的背影,良久,才厉声大喊了一声:“苏远之!” 声音中满是怒意与不甘。 只是,却没有人回应。 昭阳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似是有些难以置信一样,身子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连哭声都停了下来,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地站着。 半晌,昭阳猛地又跌坐回了美人榻上,美人榻发出一声有些剧烈的声响,屋中便又归于了平静。 桌子上苏远之点燃的油灯亮了一整夜,昭阳定定地坐在软榻上,呆呆愣愣地坐了一整夜。 第二日一早卯时刚过,天才蒙蒙亮,屋子的门便被推了开来,王嬷嬷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见着昭阳的模样,亦是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走到昭阳面前蹲下了身子来,眼中满是心疼:“公主这是怎么了?” 问完,才抬起眼来细细打量了一番屋中情形,又伸手握了握昭阳冰冷的手,蹙了蹙眉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公主也不应该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说完,回过头看了眼门口的暗卫,方压低了声音道:“公主,事情尚未到最糟的时候,无论如何,公主可不能坏了自己的身子,如今柳太尉即将被推出午门斩首,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情形不明,公主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啊。” 昭阳听着王嬷嬷的话,缓缓合上眼,半晌,终是有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隔着眼前氤氲的雾气,昭阳张了张嘴,嘴唇微微轻颤着,声音亦是沙哑的:“嬷嬷,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从此以后,我不会再为他流下一滴泪。他既然这般不仁,我又何必还惦念着与他的情意。” “从今以后,我与苏远之,夫妻情断,不死不休!今日他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终会一点一点地讨回来。” 第563章 剜心 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她曾经想着,兴许是自己误会了他,兴许他有苦衷。 甚至想过,只要他愿意开口同她解释,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愿意尝试着去相信。 可是他连一句解释的话都吝啬。 昭阳再也没有理由自欺欺人。 正如王嬷嬷所言,她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外祖父即将被苏远之推出午门斩首,母后和君墨情形不明,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对苏远之的信任造成的,她有什么资格将时间浪费在难过上? 休息了一个上午,昭阳的心情终是稍稍平静了一些,心中也开始盘算起来。 如今她已经落入了苏远之的手中,以苏远之的手段和性子,定是不会让她有机会再离开的。 现下,她手上唯一的筹码和资本,便是母后交给她的那盒子里面的那些东西。 可若她无法离开,那些东西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昭阳睁着眼,定定地望着床顶的幔帐上绣着的艳色牡丹花,脑中一片乱麻,全然没有任何主意。 王嬷嬷端了饭菜进来,见昭阳仍旧躺在床榻上,便走到了床边,觑了觑昭阳的神色,轻声道:“公主,起床用些饭菜吧,身子要紧。” 昭阳转过头来,眼中仍旧带着茫然,半晌才回过神来,明白王嬷嬷在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应着:“好。” 王嬷嬷见昭阳应了声,却全然没有起身的打算,便上前扶着昭阳坐了起来,手轻轻地在昭阳手心捏了一捏。 昭阳瞧着王嬷嬷看了过去,便听见王嬷嬷开了口。 “公主莫要再伤心了,公主刚刚生产不久,坏了身子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不值当的。此前陛下建公主府的时候,在湖心岛上种了不少的菊花,如今菊花已经开了,公主心情不好,不妨用了午饭之后,在湖心岛走走,散散心。” 昭阳一怔,见王嬷嬷朝着她眨了眨眼,心下有些诧异,王嬷嬷是父皇指派给她打理公主府中事务的人,应当是可信的,她方才这些话,似乎隐隐带着几分深意,却是不知是何意。 昭阳沉吟着,目光扫过门口一动不动像木桩一样站着的暗卫,冷笑了一声:“我如今不过是个被看守得严严实实的犯人而已,散心?散哪门子的心?” 王嬷嬷连忙道:“公主逛公主的湖心岛,他们要跟着跟着就是了,公主犯不着苦恼。” 昭阳闻言,沉默了片刻,方轻轻点了点头。 王嬷嬷扶着昭阳起了身,目光落在昭阳仍旧易着容的脸上,轻声道:“公主这脸……” 昭阳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如今都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易容做什么?去给我打盆水来吧,我将脸上的易容洗了就是。” 王嬷嬷颔首应了,利索地出了门,不一会儿就打了水来,昭阳从袖中取出清洗易容的药物来,滴入了水盆之中,仔细将脸上的易容洗去了,铜镜之中映照出她的脸,脸色苍白得跟鬼似得,眼下有着深深的青黑色印记,昭阳静静地看了半晌,伸手将那面铜镜扣了下来。 用了午饭,王嬷嬷果真扶着昭阳出了门,门口的暗卫见昭阳出来,倒也并未拦着,只亦步亦趋地跟在昭阳的身后。 昭阳见了,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来,只当瞧不见他们一样,径直下了楼。 湖心岛的西面,果真种了不少的菊花,还有许多如紫龙卧雪、瑶台玉凤这样的十分名贵的品种,瞧得出当初花了不少的心思。 昭阳站在菊花园子中,却没有心情赏菊,心乱如麻,只随手折了一朵菊花,胡乱将菊花的花瓣扯落得到处都是。 在菊花园子里站了一会儿,昭阳便又带着王嬷嬷回了清心楼。 走到清心楼下面,就瞧见后院里面那四个下人站在院子门口探出头来望着昭阳,眼中满是探究,似乎在好奇,为何明明是一个洒扫的丫鬟,怎么就突然变成了昭阳公主了? 昭阳眸光淡淡地扫过四个人,那四个人便又急急忙忙缩回了头去,小六子的动作慢一些,似乎被后面慌乱的人推了一把,险些摔了出来。 昭阳瞧得分明,脚步却并未停下,径直上了楼。 赏菊并未让昭阳心情好些,仍旧心乱得十分厉害,昭阳回到屋中,索性取了笔墨纸砚来练字,却是写完一张,便将练字的纸揉作一团,扔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扔得满地都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王嬷嬷将屋中的灯点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上楼的脚步声传来,几步一停歇,似乎有些吃力。 昭阳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却并未停下。 门被推了开来,王嬷嬷抬起眼望了过去,见是苏远之,便低着头同苏远之行了个礼,复又悄悄看了看昭阳,见昭阳一直低着头练字,面上并无太多情绪,才退了下去。 昭阳又写了一张纸,将纸揉成团,便往前扔去,正好打在了苏远之的身上。 苏远之看着满地的纸团,沉默了片刻,缓缓弯下了腰,捡起了一个来,缓缓展了开来。 只瞧见揉得皱巴巴的纸上用朱红色的笔写着四个偌大的字,断情绝爱。 苏远之的手微微一顿,那纸便轻飘飘的落在脚边,四个血色大字似乎带着几分狰狞。 昭阳嘴角闪过一抹冷漠的笑,抬起眼来看了苏远之一眼,眼中满是讽刺。 苏远之复又弯下腰,捡了好几个纸团,展开来看,却都只有这四个字。 昭阳冷笑,手下却已经又写好了一张,昭阳快速将纸团揉作一团,往前扔去,那纸团打在苏远之的身上,被弹了一下,却飞出了窗外。 昭阳见苏远之仍旧站着,索性将手中的笔搁了下来,冷笑着望着苏远之:“苏丞相就快要登基了,怎么还有心情来看我这个被苏丞相利用完了的人?如今我对苏丞相而言,应当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吧?” 苏远之没有应声。 “听闻自打我从孟县失踪之后不久,这清心楼就日日闹鬼。这鬼,就是苏丞相吧?苏丞相这样做,会让人误会的,还以为你对我情深似海,难以忘却呢……” 第564章 风雨前的平静 苏远之的目光却仍旧落在地上展开的那几张纸上,鲜红的朱色仿佛血一样。 昭阳瞧着他不言不语地模样,突然觉着心中累极了,不由地长长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勉强支撑着自己虚软无力的身子,苍白着脸,只觉浑身筋疲力竭。 “我不想与你争了,这江山你想要拿去就是了,你将外祖父放了,将母后和君墨还给我便是,我会带着他们走得远远地,走到你再也瞧不见的地方去,再也不碍着你的眼。” 声音里似是带着深深的倦。 苏远之闻言,才抬起眼来看向楚昭阳,终是开了口:“明日一早,会有绣娘来替你量尺寸,给你做后服,你晚上好好休息,莫要赖床。” 楚昭阳刚刚才稍稍平静下来的心一下子便又起了波澜,手忍不住握紧了书桌的边缘,厉声高喊着:“谁稀罕做你的皇后?” 昭阳浑身都在发着颤,鼻尖酸涩得厉害,却不想在苏远之面前泄露了心情,用尽力气喊了那么一声,声音便又弱了下去,隐隐发着颤:“苏远之,你放过我好不好?” 苏远之定定地看着昭阳,嘴角翘了翘,眼中却是情绪翻腾:“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 说完,也不等昭阳回过神来,便抬脚径直离开了屋子。 放过他?昭阳眼中满是不解,他如今什么都有了,还有什么放过不放过的? 心中乱极了,昭阳站起身来,在屋子中来来回回地走着,却被地上的纸团险些绊倒,昭阳定住身子,目光落在满地的纸团上,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将地上的纸团抱了好些起来,尽数朝着窗外扔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王嬷嬷带着绣娘来的时候,昭阳早已经恢复了寻常模样,穿着一身胭脂色的里衣,披散着头发,面色虽隐隐有些苍白,却已经十分平静,丝毫看不出昨夜里那歇斯底里的模样。 绣娘同昭阳请了安,轻声道:“苏丞相让民妇来给公主丈量尺寸,制凤袍。” 昭阳神情淡淡地看了那绣娘一眼,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将手伸了开来,任由那绣娘拿着软尺来回丈量。 “你自称民妇,莫非不是尚衣局的人啊?”昭阳神情懒懒地打量着那绣娘。 那绣娘连忙应着:“回公主,民妇不是尚衣局中的人,只是个普通百姓,平日里靠制衣裳养家糊口罢了。” “普通百姓?”昭阳又笑了笑:“能够被苏远之请来给我做凤袍的人,只怕也不是泛泛之辈,你叫什么?” “民妇夫家姓李,旁人都叫民妇一声李三娘。”那绣娘笑着应着,神情却是十分专注。 “李三娘?”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原来是有着天下第一绣娘之称的李三娘啊,听闻三娘的绣功天下闻名,所绣之物皆是栩栩如生,绣的花能引蝴蝶驻足,凤凰能引百鸟来朝。我这凤袍自是有凤凰的,不知到时候能不能见到百鸟来朝的奇观。” 李三娘垂眸笑着:“不过只是传言罢了,当不得真的,公主生的好看,到时候凤袍加身,母仪天下,莫说是百鸟,天下都得来朝的。” “三娘可真是会说话。”昭阳笑了笑,不再言语。 李三娘丈量了尺寸,王嬷嬷便叫了人来将李三娘带了下去。 已经入了秋,初秋的早上有些凉,昭阳抬起手来抱住胳膊,轻声道:“如今我这屋子里一个侍候的下人都没有,我倒是连这头发也梳不好。” 王嬷嬷连忙道:“奴婢待会儿就带几个人来,公主选两个合心意的人来侍候便是。” 昭阳挥了挥手:“懒得麻烦,后院不是有四个下人,将那两个丫鬟带来侍候着就是了,何必再重新选人?还是说,苏远之有专门吩咐过,不允许我用原来公主府中的人?所有侍候的人得听候他的安排?” 王嬷嬷觑了觑昭阳的神色,低头道:“苏丞相倒是不曾说过,奴婢待会儿就将人带来,只是那两个丫鬟本来只是粗使丫鬟,这穿衣梳头的精细活儿,未必妥帖。” 昭阳随意地挥了挥手:“那还是照你说的办吧。” 王嬷嬷应了声,退了下去。 昭阳刚用了早饭,王嬷嬷就带了六个丫鬟过来让昭阳选,昭阳一一看了过去,让各自报了名字,才随口道:“青瑶和忍冬的名字不错,就你们两个留下来侍候吧。” 那两人面上露出欢喜的神色来,连忙笑眯眯地应了。 昭阳叫王嬷嬷拿了一旁梳妆台上的妆柩来:“其他人也无需沮丧,这一次我只要两个丫鬟,虽然没有选你们,不过既然王嬷嬷把你们带来了,定也是拔尖的。” 说着,就从妆柩中随意取出了六件首饰来赏了,倒是谁也没有偏颇。 王嬷嬷将青瑶和忍冬留了下来,带着其他四个丫鬟退了下去。 昭阳看了看青瑶和忍冬,表情温和:“你们谁的头发梳得好些?” 青瑶和忍冬面面相觑,青瑶便上前了一步:“奴婢给公主梳头吧。” 昭阳点了点头,又吩咐着忍冬:“你去那边柜子里帮我找身衣裳吧,找好之后,再同门口的暗卫传个话,就说我要吃飘香阁的栗子糕了,如今这个时候,新鲜的栗子应当出来了。” 忍冬应了下来,走到一旁打开了柜子的门,仔细给昭阳选着衣裳。 青瑶拿了梳子上前,轻声问着昭阳:“公主想要个什么样的发髻?奴婢给公主梳个飞仙髻如何?” 昭阳却只随意地挥了挥手:“我在这屋中又不出门,梳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随意束起来就是。” “是。”青瑶应着。 梳洗穿戴完了,昭阳在美人榻上看了会儿书,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苏远之的脚步声,昭阳素来不会认错。 正想着,就听见青瑶和忍冬同苏远之请安的声音传来。 苏远之从外面走了进来,一手抱着火狐,一手提着一个食盒。进了屋就将那火狐放在了地上,火狐四下看了看,猛地窜上了美人榻,在昭阳手边躺了下来。 苏远之只看了一眼,便又走到桌子旁,将食盒放在了桌子上:“飘香阁的栗子糕,今年的新栗子做的。” 第565章 探监 昭阳闻言,朝着苏远之斜斜地睨了过去,嘴角扯出一个似讽非讽的笑容:“苏丞相政务繁忙,却还要抽出时间去给我买栗子糕,实在是有劳了。今儿个苏丞相来的挺早的啊,怎么,这还没登基,江山就要亡了?这样无所事事。” 苏远之却似乎丝毫不在意昭阳那暗含嘲讽的话,只开口道:“你吃些栗子糕吧,等会儿用了午饭我带你去见你外祖父。” 昭阳的手上传来濡湿的感觉,低下头,便瞧见那火狐在她手背上舔了舔,在她手边趴了下来。 昭阳看了那火狐半晌,才压下心中的怒气,冷冰冰地道:“如此,倒是要多谢苏丞相了。” 言罢,便又抬起眼来望向了苏远之。 “对了,苏丞相什么时候带我去见母后和君墨啊?”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等着登基大典之后,等着你成为了皇后,住进了宫里,自然就能够见到了。” 呵,他果真是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绑在他身边了,一次次地提醒着她,如今她关心的人的处境,她倒是从来不知,他竟是这样的心机深沉。 “苏丞相还真是煞费苦心。”昭阳嗤笑了一声。 苏远之并未应话,只将食盒子打了开来,从里面端出了一盘栗子糕来,放到了昭阳的手边,昭阳如今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知晓苏远之不会再像在孟县那样大意,给她逃脱的机会,便也不再挣扎,径直取了栗子糕来吃着,不再理会苏远之。 苏远之也不在意,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了,取了本书来闲看着。 气氛倒是难得的平和,昭阳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书页,却是良久都不曾看进去一个字。手边那个毛茸茸的东西拱了拱昭阳的手,昭阳侧过头看了一眼,便瞧见那火狐眯着眼望着她,眼神像极了苏远之,昭阳的手一颤,急忙挪开了目光。 午饭苏远之亦是同昭阳一同用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用过了午饭,苏远之方问道:“是现在就去,还是午歇一会儿再过去?” 昭阳一愣,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去看外祖父,就开口应道:“现在就去吧。” 与他呆在同一间屋子里,实在是折磨。 苏远之颔首,吩咐着人准备马车,才又看了一眼昭阳道:“先前外面下了些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让丫鬟带一件披风吧。” 昭阳身子微微一顿,脸上隐隐有些苍白,这样关切的话,倒是让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了。 只是又何必呢?再伤她那样深之后,给一颗蜜枣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旁侍立着的忍冬听苏远之这样一说,连忙从箱笼之中取了一件青碧色的披风出来。 昭阳见着那颜色便蹙了蹙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远之身上的青色衣裳:“重新换一件吧,我不喜欢这个颜色。” 苏远之目光亦是落在了忍冬手中的那件披风之上,眼中有黯然滑过。 忍冬一怔,连忙应了声,又重新换了一件银丝素锦披风,昭阳这才转过身抬脚出了屋。 马车就停在湖心岛对面,忍冬和青瑶扶着昭阳上了马车,昭阳刚一坐下就瞧见苏远之也跟着钻了进来,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顿,手暗自绞着锦帕。 公主府的马车已经算是十分宽敞的了,可是她仍旧觉着有些窄了,她还是很难做到毫无芥蒂地与他呆在这样狭窄的地方,鼻尖是他熟悉的清冷气息,让昭阳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昭阳索性闭目养神,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苏远之,马车动了起来,只听见马车轱辘的声音。 时间过得极慢,好在出了府之后,昭阳尚且能够让自己凝神听一听外面的声音转移开注意,终是没那么难熬了。 仿佛过了许久,马车才停了下来,昭阳睁开眼,瞧着苏远之下了马车,才跟着下了马车。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自己所在的地方,倒并非是他所料想的天牢,而是大理寺的监牢。 昭阳跟在苏远之身后进了大理寺监牢,牢房之中空荡荡的,苏远之径直带着昭阳走到了最里面,还未走近,昭阳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外祖父。外祖父似乎是在笑,昭阳有些诧异,急急忙忙循着笑声走了过去。 一拐角,便瞧见了外祖父,昭阳仔细一看,便瞧见外祖父正在隔着牢房的铁栏杆,同一个狱卒在下棋,似是刚刚赢了棋,外祖父的脸上满是笑意,笑声爽朗。 似是听见了脚步声,柳传铭朝着昭阳望了过来,笑声一下子就戛然而止,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急急忙忙扶着栏杆站了起来,高声质问着昭阳:“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回到渭城了?你都离开了,还回来做什么?” 昭阳鼻尖微酸,只快步走到柳传铭跟前,握住柳传铭扶着栏杆的手:“外祖父……” “你怎么这么傻?”柳传铭性子急,跺了跺脚,脸上满是焦躁不安。 昭阳低着头,抑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目光打量着外祖父住着的牢房,想来苏远之虽然将外祖父关了起来,却并未亏待,外祖父的牢房之中倒是十分干燥,且东西不少,棉被看起来是新的,共有三四床,还散乱地放着几本书,还有棋和棋桌。 柳传铭的目光却已经越过了昭阳,落在了立在昭阳身后的苏远之身上,眼中满是怒意:“你何必非要将她搅进来?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我看才有得你后悔的!” 苏远之却只淡淡地看着昭阳的背影,紧抿着唇没有开口。 柳传铭见他神情坚定,便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心中愈发恼怒:“如果不是我现在被关在这里,我真想劈了你!” 楚昭阳亦是转过了头,目光淡淡地看着苏远之:“丞相既然带了我来,不知可否网开一面,让我同外祖父单独说说话?” 苏远之看了两人一眼,倒是十分爽快地带着那同柳传铭下棋的狱卒转过了头离开了。 昭阳看着苏远之走远了,才又转头同柳传铭道:“外祖父受苦了,都是我的错。” 柳传铭叹了口气:“都过去了。” 顿了顿才又看了眼苏远之离开的方向:“他是不是拿我来威胁你了?你就不该回来!听闻你生了个男孩?你带回来了?” 第566章 丫鬟 昭阳摇了摇头:“没有,渭城之中如今这样的情形,我自是不会让他也陷进来。外祖父莫要担心,他现在很安全,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他陷于危险之中的。” “那就好。”柳传铭喃喃着:“这些事情,越少人掺合越好,幸好在那件事情之前,我就将你的外祖母送离了渭城,你也实在不该回来的。” 昭阳笑了笑,眼神倒是十分平静:“我若是不回来,这出戏该如何唱下去?外祖父放心便是,我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不会有事的。” 柳传铭长长地叹了口气:“你都已经回来了,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如今情形如何?一切可还顺利?” 昭阳轻轻颔首:“顺利的。” 柳传铭才又点了点头,笑了笑道:“我在这牢中也挺好的,除了地方小了点,其它都不错,就是差两壶酒,你下次若还有机会来看我,记得给我带两壶酒来。” “好。”昭阳亦是跟着笑着,眼眶却有些微微的红:“我给外祖父带最好的女儿红。” 柳传铭哈哈笑了起来,听见有脚步声传来,才止住了笑,轻声道:“一切小心。” 昭阳点了点头,转过头,就瞧见苏远之走了过来,身后带着两个狱卒。 苏远之神情淡淡地望着昭阳:“时间不早了,回吧。” 昭阳嘴角的笑容满是讥诮:“丞相还真是小气,我来尚且不到一刻钟,丞相莫非是害怕我与外祖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苏远之却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辩驳。 昭阳便也懒得与他争辩,只转过头同柳传铭道:“昭阳下次再来见外祖父。” 柳传铭点了点头,拍了拍昭阳的手:“好好照顾好自己,瞧你都瘦了。” 昭阳低着头应了,朝着柳传铭行了个礼,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了雨,青瑶和忍冬等在门口,见昭阳出来,连忙打了伞,扶着昭阳上了马车。 一路无言。回到清心楼,青瑶将昭阳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挂了起来,昭阳转过眸子,瞧见那红狐仍旧在美人榻上躺着,想着那狐狸与苏远之如出一辙的眼神,蹙了蹙眉,便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那红狐却抬起了头来,眼睛在屋中寻了一圈,落在了昭阳的身上,跳下了美人榻,走到了昭阳脚边,绕着昭阳的脚走了两圈,便趴在了昭阳的鞋子上。 昭阳轻轻踹了它一脚,将它踹开了一些,那红狐似乎觉着有些委屈的样子,踱步到苏远之脚边趴了下来,委委屈屈地看了昭阳一眼,将头埋了下去。 苏远之伸手摸了摸那火狐的脑袋,才轻声道:“先前我已经与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商议过了,柳太尉的事情尚有蹊跷,须得仔细调查,行刑之事暂且不提,等重新调查审理之后,再作打算。” 昭阳闻言,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之中满是嘲讽:“还真是多谢丞相大人明察秋毫了,丞相大人是不是想说,只要以后我乖一些,乖乖地听你的话,做你的皇后,我外祖父便能没事。若是我违逆了你的意思,我的外祖父、母后和君墨,就危险了?” 苏远之没有应声,似乎是默认了的意思。 昭阳的脸色愈发冷了几分,指了指门外道:“我要休息了,我休息的时候不习惯屋中有旁人,还请丞相大人离开吧。” 苏远之闻言,沉默了片刻,便抬脚离开了屋子。 昭阳咬了咬唇,面上满是颓然之色,半晌才站起身来道:“我倦了,服侍我歇下吧。” 青瑶和忍冬面面相觑,连忙应了下来,服侍着昭阳褪了衣裳,在床上歇了。 昭阳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仍旧亮着,屋中只有忍冬在,昭阳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坐起了身来。 忍冬见状,连忙上前扶着昭阳坐了起来。 昭阳觉着头隐隐作痛,缓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询问着:“什么时辰了?” “刚到酉时。”忍冬应着。 昭阳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道:“他走了吗?” 忍冬微微一怔,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才反应过来昭阳问的是苏丞相:“苏丞相一直呆在书房,没有离开。” 昭阳闻言,便不再开口,等着稍稍恢复了一些精神,才站了起来。 屋中窗户紧闭着,昭阳觉着有些闷,抬脚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推了开来,就听见下面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昭阳低下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只瞧见青瑶站在后院,靠在后院的树上,似乎在与人闲聊。 与她说话的人背对着昭阳站着,只是这后院就那么几个人,昭阳素来又是个记性不错的,只一眼就认了出来,与青瑶说话的,是小六子。 昭阳看了两人一眼,便转过了头,走到梳妆桌前坐了:“给我梳头吧。” 忍冬闻言,似是有些为难:“奴婢梳头发的手艺不是太好,要不奴婢去将青瑶寻来,给公主梳头?” 昭阳摇了摇头:“又不出门,梳得那样好做什么?随意梳一梳,拿一根发带绑起来就好,无需什么复杂的发髻。” 忍冬应了下来,只是神色仍旧有些惴惴不安,拿了梳子给昭阳将头发梳得顺了,取了一根发带来仔细绑了。 昭阳看了看铜镜之中忍冬的动作,抬起手来摸了摸绑好的头发,笑着道:“挺好的。” 忍冬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脸上终是有了几分笑容:“谢公主夸奖。” 不一会儿,青瑶便回到了屋中,见昭阳已经醒来,目光落在昭阳的头上,急急忙忙地上前同昭阳行了礼。 昭阳将青瑶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看了青瑶一眼,笑着问着:“醒来也不见你的人,本想让你给我梳头的,却找不见人。” 青瑶忙跪了下来:“奴婢知错,奴婢见着公主还睡着,闲着无事,就在湖心岛上随意转了一圈,奴婢这就给公主重新梳头。” 昭阳神情淡淡地瞥了青瑶一眼:“不必了,下次莫要到处乱跑就是了。” 青瑶忙应了声,静静地退到了一旁。 第567章 试探 一连几日,昭阳都安安静静地呆在清心楼中,苏远之仍旧每日都来,只是昭阳却只当他不存在一样,连话也懒得与他说,苏远之倒也不在意,只在屋中看看书,用个饭,等着昭阳快要休息的时候便离开。 昭阳倒是可以在湖心岛上自由走动,只是身边总是跟着不少的暗卫。 青瑶和忍冬两个丫鬟与昭阳也渐渐熟悉了起来,知晓昭阳性子温和,也渐渐开始放开了些。 过了几日,王嬷嬷便丫鬟送来了凤冠和首饰:“这是苏丞相命人送过来的,说是让公主瞧瞧,可喜欢这样式?” 王嬷嬷说着,就让丫鬟将搭在那凤冠和首饰上的红色布料揭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明晃晃的金色首饰。 青瑶和忍冬的眼中都满是惊艳之色,唯有昭阳神情淡然,目光从那一排排的首饰中扫过,淡淡地道:“我记着,母后的凤冠并非是这个模样的?” 顿了顿,才又讥诮的笑了:“哦,倒是我忘了,母后是楚国皇室的皇后。苏远之登基,楚国自然就不复存在了,这凤冠凤袍,自是要换新的样式的。” 屋中几人都不敢接话,昭阳不甚感兴趣地挥了挥手:“拿下去吧,我没什么意见。” 王嬷嬷连忙应了声,让那些丫鬟将凤冠和首饰又重新拿了下去。 等着王嬷嬷离开了,昭阳方在美人榻上坐了下来,眉头微蹙着发着呆。 青瑶盯着昭阳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公主长得好看,那凤冠首饰戴在公主身上,定会好看的。” 昭阳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那又如何?我是楚国公主,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皇后。” 见昭阳情绪不佳,青瑶便不再提起此事,只开口道:“今儿个外面有些太阳,也有风,天气不错,公主要不要出去走走?” 昭阳颔首站起身来:“走走吧,这屋中呆着,实在是快要将人闷出病来了。” 下了清心楼,昭阳带着青瑶和忍冬绕着湖心岛转了一圈,如青瑶所言,今日的天气不错,只是毕竟已经是深秋,又是在湖边,风一吹来,还是有些凉意,昭阳吩咐着忍冬回屋子里取一件披风来,便站在原地等着她。 岸边停靠着几只船,昭阳转过头看了眼身后默不作声跟着的暗卫,嘴角一翘:“本公主想要在这湖中划划船,你们没有什么意见吧。” 暗卫面面相觑,连忙摇了摇头。 昭阳笑了笑,转头问着青瑶:“你可会划船?” 青瑶颔首,昭阳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一些,径直上了船,才转过身望向青瑶:“来,咱们划船游个湖,我上一回划船游湖还是在宫中的时候,似乎是和静宜一同。” 青瑶连忙跟了上去,取了竹竿来,撑着船离了岸。 昭阳一直背对着青瑶立在船头,风将昭阳的头发给吹了起来,等着船行至湖中心,昭阳才开了口:“叶子凡可有消息让你传给我?” 身后一片安静,只听见竹竿在水中划动的声音,昭阳却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连头都不曾回过。 半晌,身后才响起青瑶的声音:“公主让人送出去的东西和递出去的话,公子都已经收到了,公子说,他会尽快安排妥帖,请公主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昭阳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无奈:“我怎么能够稍安勿躁?如今这情形,让我如何能不着急。” 青瑶的声音微微一顿,才开口道:“奴婢觉着,公主没必要同苏丞相这样水火不容的,这样于形势也不利,毕竟柳太尉、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都还握在苏丞相的手中呢。公主不妨同苏丞相服个软,套一套苏丞相的话?” “这是叶子凡让你给我传的话?”昭阳冷笑了一声。 青瑶急急忙忙辩解着:“不,不是,只是奴婢在公主身边这些时日,看着公主与苏丞相这样的情形,有些着急罢了。” 昭阳嗤笑:“他这样对我,我却同他服软?以苏远之的心智,若我果真服了这个软,苏远之定是会怀疑,到时候,只怕此前我做的一切安排,都付诸东流了。”青瑶愣了愣,低着头道:“是奴婢胡言乱语了。”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没有再开口。 半晌,身后才又传来青瑶的声音:“奴婢并未向公主表明身份,公主怎会知晓奴婢……是公子的人?” 昭阳听见了青瑶的问话,却并未应答,只静静地望着湖面上枯萎的荷叶。 叶子凡曾经说过,血隐楼培养的暗卫,几乎每个稍稍有些身份的人的府上,都有他们布下的人。 那时候,昭阳便在想,苏远之会这样做,叶子凡只怕也是会的。 因而在进了公主府之后,昭阳便细心留意了一下,果然发现了,那后院中的小六子,是叶子凡安插下的人,他的衣裳上绣着叶氏的标记。 那日被苏远之发现了身份,入了清心楼之后,昭阳便想方设法地想要将消息传出去。 小六子是负责后院打扫的人,因而那日她刻意练字,将屋中弄得到处是纸团,扔在地上的纸团的确都写着同样的四个字,可是那个打在了苏远之身上弹出窗外的纸团,上面却写着她要传递给叶子凡的消息。 除此之外,还有那日王嬷嬷带来供她挑选的几个丫鬟,那几个丫鬟之中,也有叶子凡安插下的人,除了青瑶之外,没有被她选中的那四个人中,尚有一人。 她刻意不偏颇地给每一个人都赏赐了一件首饰,只是给那叶子凡安插下的丫鬟赏赐的,是母后专程送到她手上的那凤钗。 苏远之会仔细调查她留下的这两个丫鬟,却不会留意落选的那四人。 那时她的确是不知道青瑶也是叶子凡的人的,只是那日瞧见青瑶在后院之中和小六子说话,心中才有了这样的猜测。 小六子一直在清心楼后院做打扫下人,本不应该与青瑶相识。 因而她今日才刻意支开了忍冬,刻意让她将船划到了湖中心,便是为了试探一番。 她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 昭阳的眼中闪过一抹晦涩难明,淡淡地开了口:“回吧。” 第568章 争吵 傍晚的时候,苏远之如常又来了清心楼。 一进屋中,便在书桌后坐了下来,待丫鬟斟了茶,才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开口道:“钦天监说,按着惯例,在登基大典之前,应当举行祭祀。只是这一次涉及到朝代更迭,我不太适合进此前的太庙祭祀,因而将祭祀的地方改在了了空寺之中,在了空寺中祭拜之后,再去祭天台祭天。” 昭阳一言不发地听着,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才又接着道:“你须得与我一同。” 昭阳冷笑了一声,神情之中满是蔑视:“我一个楚国公主,你带我去为你的新朝祭祀,倒真是一个笑话,你就不怕,我在祭祀的时候,祈求佛祖,让你江山不保?” 苏远之神情却仍旧如常,冷静淡漠:“无妨。” 昭阳握着书的手暗自收紧,半晌,才稍稍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开口轻声询问着:“什么时候?” “明日。”苏远之应着。 这祭祀本是大事,断然不可能太过仓促的决定,苏远之却说,明日就要去祭祀。 昭阳心思暗自转了转,攸然笑了起来:“苏丞相还真是对我防备得十分严实啊,明日就要祭祀,今天才告诉我,莫非是害怕我知晓了要祭祀的消息,将消息传出去,找了人来救我不成?苏丞相未免太过小心了一些吧?” 笑容愈发讥诮:“我如今已经落入了你的手中,这湖心岛里里外外都是你的暗卫,只怕是连一只苍蝇都很难飞的出去。即便是离开了这公主府,到了了空寺,到了祭天台,恐怕也全是你的人,我纵使插翅也难飞,相爷又何必这样小心翼翼。” 苏远之却似乎丝毫不在意昭阳话中的嘲讽之意,神情仍旧十分平静:“我冒不起这个险,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可能,我也不能掉以轻心了。楚昭阳,你只怕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 昭阳闻言,鼻尖猛地一酸,急急忙忙地转开了眸子,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在苏远之面前泄露出丝毫的情绪来。 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你害怕失去我?若果真害怕失去我,又何必抢了君墨的江山?苏远之,你有你的雄心壮志,想要这锦绣江山,我愿意成全你。可是你江山和我,你都想要,这世界上哪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 苏远之定定地看了昭阳一眼,侧过身子,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为何就不能两全?江山和你,我都要了。楚昭阳,你逃不掉的。” 说完,便径直站起了身来,离开了屋子。 苏远之一走,昭阳的身子便软了下去,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起来,一直想方设法抑制住的泪水如滚珠一样地落了下来。 “公主……”青瑶和忍冬连忙上前,慌里慌张地递着帕子,为昭阳擦去脸上的泪珠。 昭阳闭了闭眼,声音亦是发着颤:“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苏远之,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呢?你非要逼死了我才甘心吗?” 昭阳的身子一直剧烈地打着抖,似乎冷极了的模样。 青瑶连忙跑到床上将被子拿了过来,裹在了昭阳的身上,低声道:“公主莫要着急,莫要伤着了身子才是。” 说着,又伸出手握了握昭阳的手,手在昭阳的手心悄悄写了一个字。 昭阳将头埋在被子中,良久,身子才停止了颤抖,又过了好一会儿,昭阳才将头从被子中抬了起来,只是眼眶早已经红成一片。 “我累了,想歇下了。”昭阳的声音隐隐带着沙哑。 青瑶和忍冬连忙扶着昭阳走到了床边,忍冬急急忙忙地将昭阳身上的衣裳褪了,才扶着昭阳躺了下来。 夜里,是青瑶在旁边的耳房之中值夜,一整晚,都只听见隔壁屋子里辗转反侧的声音。 第二日一早,因着得了苏远之的吩咐,今日要去祭祀的缘故,忍冬和青瑶也不敢耽搁,不到卯时就将昭阳叫了起身。 昭阳明显是一副睡眠不好的样子,眼睛有些肿,眼眶下亦是有着淡淡的青黑色。 忍冬一见,便着急了起来,连忙命人去拿了冰块来敷了,又让人煮了鸡蛋来剥了蛋壳在昭阳的眼睛周围滚了滚,终是将肿消下去了一些。 苏远之已经派人送来了衣裳,是一身黑色绣着金色凤凰的祭祀服。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展翅欲飞的金色凤凰上,嘴角一抿,扯出了一抹讥诮的弧度。 忍冬给昭阳穿上了那祭祀服,青瑶给昭阳输了个朝天髻,又取了九尾凤冠来给昭阳戴了。 昭阳的目光落在铜镜之中,脸上冷意更重了几分:“这还没有登基呢,凤袍凤冠的倒是先已经戴上了,好一派新帝风范。” 忍冬和青瑶都没有吭声,昭阳瞧见门外有人端着水盆从门口走过,便蹙了蹙眉道:“他们端着水盆是要去哪里?” 忍冬连忙应道:“昨夜相爷是在旁边的书房歇的。” 昭阳蹙了蹙眉,不再开口。 等着洗漱梳妆完毕,苏远之也已经出现在了屋子门口,今日苏远之倒也不曾穿他素来喜欢的青色,亦是一身黑色祭祀服,衣裳上绣着金色的龙纹。 昭阳淡淡地转开了眸子,权当没有瞧见。 “时候差不多了,走吧。”苏远之仔细打量了一下昭阳的打扮,目光在昭阳的脸上扫过,只是昭阳如今脸上已经涂抹了胭脂,倒是面如桃花,瞧不出丝毫憔悴的样子,苏远之目光定了定,才低下了头。 昭阳深知自己如今的处境,也懒得与苏远之再作对,听他说走,便站起身来,由青瑶和忍冬扶着出了屋子下了楼。 马车仍旧等在湖边,一下了船,便上了马车。 只是出了府之后,昭阳便又被人扶着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公主府的门口,候着长长的仪仗队伍,昭阳站在公主府门口,却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公主府的门口停着另一个明黄色的马车,马车比她素日里坐的宽大了许多。 青瑶和忍冬急忙扶着昭阳上了那明黄色的马车,随即,苏远之便跟着上了来。 第569章 消失了 昭阳听见外面传来内侍尖尖细细的声音:“起……” 而后才有脚步声渐渐响了起来,良久之后,马车才动了。 青瑶和忍冬都只能在外面跟着,马车之中只有昭阳与苏远之两人,昭阳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明黄色的帘子上,一言不发。 苏远之也没有说话,马车中安静得厉害。 良久,苏远之才从一旁的暗格之中取了茶壶来,放在了马车上背着的小火炉上,不一会儿,水便开了,苏远之取了茶杯,往茶杯中倒了水,一股茉莉花的味道便在马车中散了开来。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茶杯之上,只瞧见苏远之将茶杯往昭阳的手边推了推,又取了一个茶杯来泡了茶。 昭阳缓缓闭上眼,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发着颤。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停了下来,察觉到身边的人微微动了动,昭阳亦是睁开了眼来。 “到了,下马车吧。”苏远之轻声道,旋即站起身来,弯着腰出了马车。 昭阳望着苏远之的背影,抬起手来扶了扶头上簪着的凤簪,手轻轻收紧,凤簪上的花纹硌得手有些疼,昭阳这才松开了手,深吸了一口气,跟在苏远之的身后,下了马车。 因着今日苏远之要来祭拜的缘故,从了空寺的山脚,一路到寺门前,都站着穿着铠甲的士兵,除了他们一行人之外,再也见不到其他人。 昭阳垂下眼,敛起眼中隐隐约约的担忧。 明面上的守卫便已经这样壮观,暗地里的暗卫只怕也少不了,苏远之为了防她逃跑,倒果真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昭阳只看了一眼,便径直抬脚踏上了台阶,一步一步朝着寺门走去,苏远之在昭阳身后两步远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入了寺庙大门,方丈早已经带着寺中僧众候在了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之上,见了苏远之与昭阳,连忙上前双手合十行了礼:“见过两位施主。” 祭祀官与钦天监候在一旁,苏远之这才加快了步子,走到了昭阳身边,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 昭阳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就要甩开,只是那手握得十分的紧,昭阳无论如何也没有法子挣脱。 苏远之执着昭阳的手,在殿前的大香炉面前站定,方丈便亲自递呈上了约摸手臂粗细的大香,又取了火把来将那香点了,才将香递到了苏远之的面前。 苏远之将与昭阳交握着的手伸了出来,又伸出了另一只手,两手一同接了那香。 那模样,到好似是昭阳与苏远之一同接了香。 昭阳望着那握在一同的手,嘴角笑容愈发讥诮了几分,只定定地站着,任由着苏远之拉着她将那香插进了香炉之中。 插了香,苏远之又拉了昭阳跪了下来,朝着香炉行了跪拜之礼。 起身之后,方丈又引着苏远之与昭阳一同入了大雄宝殿,苏远之故技重施,拉着昭阳一一祭拜了。 祭拜了一圈之后,苏远之才转过了身来望向昭阳,却一直不曾松开握着昭阳的手:“可累了?到禅房休息一会儿吧,过会儿咱们就该去祭天台了。” 昭阳转过眸子望向苏远之,眸光淡淡地:“禅房就不必了,我还想在殿中祭拜祭拜,为慕阳祈福,你可否放开我了?” 听昭阳突然提起慕阳,苏远之微微一愣,半晌才似是回过了神来:“慕阳也是我的孩子,要祈福,自然也应当一同的。” 昭阳闻言,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泛着寒光:“就不劳烦苏丞相了,慕阳福薄,承受不起。苏丞相一同,只怕是要折了我孩子的寿的。” 苏远之身子一颤,唇色微微有些发白,立在原地没有动,握着昭阳的手却松了松。 昭阳转过眸子望着苏远之,眸光渐沉:“苏丞相无需这样防备着我,这山上苏丞相只怕早已经布置了不知道多少人,我楚昭阳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的。不过是想再去祭拜祭拜而已,苏丞相若是要跟着,跟着就是了。” 言罢,便径直甩开了苏远之的手,唤了青瑶和忍冬一同,重新回到了大雄宝殿。 苏远之站在原地望着昭阳的背影,没有动。 大雄宝殿的门口有守卫守着,殿中立着两个和尚,方丈方才一直跟在苏远之的身边,倒是并未进来。 昭阳在佛像前面跪了下来,默默念了好半晌的佛经,方磕了三个头。而后接过和尚递过来的香,站起身来,走到佛像前将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大雄宝殿的四周都是各种各样的小佛像,昭阳一个接着一个地祭拜了过去,终是绕到了那最大的佛像之后。 大大的佛像挡住了大门,站在门外,已经瞧不见昭阳的身影,只看见青瑶和一个和尚站在一旁,和尚取了香递了过去,有一只手伸了出来,接过了香。 而后,连那一个和尚和青瑶的身影也隐没在了佛像之后。 过了许久,仍旧没有瞧见昭阳的身影从那大大的佛像之中转出来,外面终是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急急忙忙进了殿内,快步绕过了最大的佛像,便瞧见那佛像之后,忍冬和一个和尚静静地躺在地上。 来人急忙上前探了探鼻息,还活着,似乎是被打晕了过去的。 “来人啊……昭阳公主不见了!”一声高喊,如惊雷一般炸响。 立在大雄宝殿之外的广场上的苏远之听见声音,猛地回过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急急忙忙地朝着大雄宝殿走去。 “怎么回事?”明安急忙问着那侍卫。 侍卫转过头跪了下来,朝着苏远之磕头请罪,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同苏远之仔细讲了一遍。 苏远之眯了眯眼,目光沉沉地望着地上昏迷着的两个人,又转向了那侍卫:“你的意思是说,昭阳公主和那丫鬟以及那个和尚,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那侍卫身子发着颤,不敢应答。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扬声道:“来人,拿冷水来,将这两人泼醒。命人封锁整座山,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苏远之眸光沉沉:“我倒是想要知道,你要怎么逃?” 第570章 暗道现 那大雄宝殿算不得太大,里面都是些佛像,能够藏住人的地方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的。侍卫在殿中来来回回仔细找了好几遍,也并未有任何发现。 忍冬和那和尚也已经醒了过来,面对侍卫的盘问亦是一脸的茫然。 “奴婢扶着公主到了那佛像之后,就只觉着脖子上一痛,而后就没了意识。”忍冬摸了摸仍旧还在发痛的脖子,轻声道。 那和尚亦是点了点头:“贫僧也是如此。” 却是什么线索都问不出来。 苏远之的脸色越来越黑:“给我将这殿中的佛像都砸了,我昨日才将今日要到了空寺祭祀的消息告诉她,我便不信,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谁能有这样的本事,让三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去。” 钦天监和祭祀官闻言,面色俱都变得铁青,急急忙忙快步上前在苏远之跟前跪了下来:“丞相大人,不可啊……” “今日丞相是为了即将建立的新王朝祈福的,丞相大人若是将这殿中佛像俱都砸了,触犯了佛祖,可是要出大事的啊!” “且尚有祭天仪式未能完成,丞相大人,咱们还是留着侍卫在这里继续搜查公主的下落,丞相大人与我等一同,先赶去祭天台完成了祭天大典之后,在另作打算如何?” 苏远之脸上满是阴冷,手在袖中暗自握紧了起来,目光扫向跪在地上一个劲儿说着“不可”的钦天监和祭祀官,终是未能忍住胸中郁结之气,抬脚便朝着那祭祀官踹了过去:“滚!” 祭祀官的身子被苏远之那么一踹,踹出去了两三米远,而后便趴在地上,似是站不起身了。 苏远之身子亦是有些不稳,往后退了两步,明安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了苏远之。 苏远之如今的腿脚虽然能够站起来,走动起来也几乎让常人瞧不出什么不妥来,只是毕竟骨头曾经被一点一点的敲断过,虽然接了起来,可是突然用这么大的力,亦是钻心彻骨地疼。 “丞相要以大局为重啊!”钦天监转过头看了一眼站不起身的祭祀官,朝着苏远之磕了个头,不愿起身:“丞相大人登基一事,朝内外本就有许多人意欲阻止,如今祭祀上发生这样的事情,丞相大人若不以大局为重,只怕会招致更多的非议。” “且祭祀一事,关系到新朝的命数,不可儿戏啊!”钦天监的头愈发低了一些。 苏远之握着明安胳膊的手收紧了几分,明安吃痛,却也知晓自家主子如今心情极其不好,只得生生受着,压低了声音劝着:“公子,小心身子。” 生害怕苏远之一发怒,便又抬脚朝着这钦天监踹过去了。 苏远之闭上眼,深呼吸了好几回,才渐渐平复下胸中郁结之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不如先前那样激动。 “将这大殿之中的这些佛像,全部砸了,封锁整座山,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只钦天监和祭祀官,还有我,三人骑马去祭天台,其他人全部呆在这里。”苏远之的声音中满是冷意。 话音一落,众人俱是一震,不曾想到苏远之仍旧要砸掉这殿中佛像,钦天监和了空寺的方丈欲再劝,却见苏远之满是冷芒的目光扫了过来:“只要你们不说,这砸了佛像的事情,就传不出去。从明日开始,了空寺只说要为新朝祈福,闭门谢客就是。到时候,我自会让人将这大雄宝殿修葺好。” “可若是你们再多言几句,我就让他们在砸掉这些佛像之前,先砸去你们的脑袋!”苏远之冷冷地望着两人,松开了扶着明安的手,抬脚缓缓出了大雄宝殿。 明安见他脚步缓慢,便知他方才踹那祭祀官的那一下用了全力,如今脚定是痛得厉害,便也连忙跟了上去。 苏远之转过头望向仍旧立在店中有些回不过神来的钦天监和祭祀官,声音愈发冷了几分:“怎么?不是要去祭天台?还等在这里做什么?” 钦天监和祭祀官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祭天大典倒是一切顺遂,并未出什么岔子,只是原本应当由苏远之与昭阳一同完成的祭天大典,如今只剩下了苏远之一人,下面观礼的文武百官俱是在窃窃私语着,却也只敢窃窃私语,无人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祭天大典一结束,苏远之便又快马加鞭去了了空寺。 只是找了整整大半日,却仍旧没有任何进展。 “属下已经派人几乎将山上每一寸地方都搜过了,也没有发现公主的下落。”苏远之一进寺门,怀安便连忙迎了上来,低声禀报着。 苏远之点了点头:“大雄宝殿里面呢?那些佛像都砸了?” “砸了,只是也没有什么发现。”怀安声音愈发低了几分,昭阳在他们眼前失踪,他们自也有些抬不起头来。 苏远之眉头蹙了蹙,入了那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之中周围的佛像都已经被砸的面目全非,那些小的佛像大多是石像,殿中满是散落着的石头。 苏远之走了一圈,却抬起眼来望向了正中间那一座最大的双面佛。 方丈见苏远之看那双面佛,顿时便急了:“丞相大人,这双面佛是金身,砸不动的,昭阳公主不会在这里面的。” 苏远之转过眸子看了方丈一眼,嘴角的笑容满是冷意:“金身?便是因为是金身,才最为可疑,大殿周围都是我的人,她失踪之后定然很难离开这大殿,她是在这双面佛后面失踪的,这殿中如今唯一能够藏下人的地方,也就是这双面佛了。” 苏远之说着,便扬声道:“来人,将这双面佛想法子给我弄走!” 怀安连忙应了下来,叫了暗卫准备绳索。 “这双面佛太大,只能将殿门拆下来,然后用绳子套住佛像,将佛像拉倒,拉出大雄宝殿。”怀安声音仍旧十分冷静。 方丈早已经面如土色,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便闭上眼念起了佛经。 “拆吧。”苏远之神情淡淡地。 暗卫和侍卫分为两队,一队拆了殿门,另一队准备好了手臂粗细的绳子,将那双面佛结结实实地捆住了,而后叫了所有能够调集的人一同,抓住绳子的另一端,用尽全力拉住了绳子。 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几乎是地动山摇,那大雄宝殿亦是震了一震,那尊双面佛便倒了下来。 随即想起侍卫带着惊喜的声音:“有暗道,这双面佛下面,有暗道!” 第571章 你只能呆在我身边 苏远之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狂喜,急急忙忙地入了大雄宝殿之中,大雄宝殿的地上因着方才那双面佛倒下来的缘故,亦是被砸出了一个大大的坑,便在方才立着那双面佛的下面,有一个黑漆漆的洞。 侍卫正拿着火把往那洞中照,见这苏远之过来,怀安连忙上前到:“公子,看着这洞中泥土的痕迹,这洞应当是新挖出来没有多久的。那双面佛是黄金所铸,但是是中空的,有人将那双面佛弄出了一个洞,只怕公主就是从那佛身钻了进来,下了这暗道之中的。” 苏远之点了点头,轻声应着:“昭阳昨日下午才收到要到了空寺来拜祭的消息,即便是他们有通天的本事,只怕也没有法子在这么一夜之间,挖出一条能够从这山上通往山下的暗道出来,我下去瞧瞧,这暗道究竟通向何处。” 怀安听苏远之这样一说,连忙叫人拿了火把来,又叫了几个暗卫一同,随着苏远之一起下了那暗道。 暗道之中是黑漆漆的一片,许是因为赶时间的缘故,暗道挖得有些不平整,四处都是散乱的泥土。 苏远之蹙了蹙眉,眼中暗沉愈发浓了几分。 倒是果真不出苏远之所料,走了约摸十多二十米远,苏远之便隐隐约约听见有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公主莫要着急,丞相定然不会想到,咱们会在那么大的佛像下面挖出一条暗道来,等着他们将了空寺和这山都搜了一遍,找不到公主之后,定然会以为公主已经逃走。到时候,咱们再离开就是……”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苏远之停下了脚步,已经认出来了,那是昭阳身边侍候的那个叫做青瑶的丫鬟。 那丫鬟的话音刚落,昭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方才那一声巨响,我总觉着心中有些不安。” 苏远之闻言,嘴角勾了起来,看来,这个世上最了解他苏远之的人,还是她。 那丫鬟便又劝着:“公主莫要自己吓自己,那佛身上的暗道咱们做的十分隐秘,今日丞相是为了祭天的,祭祀是为了给新朝祈福。这佛门重地,即便是丞相再肆意妄为,也不敢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吧?若是在这了空寺中放肆,便不怕佛祖责怪吗?且距离咱们失踪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定然不会有事的。” 昭阳没有应声,那丫鬟又接着道:“公子让人这这暗室之中放了够咱们十天半月的吃食,即便是苏丞相不愿意放弃,将这了空寺和这山看得紧紧的,十天半月,也够公子让人将这暗道挖通了。到时候,咱们就从这暗道离开就是了。” 丫鬟一直劝着昭阳,许久之后,昭阳才喃喃地开了口:“希望如此吧,希望我能够顺顺利利地逃离开他的身边,我再也不想要见到他了。” 声音之中,似乎带着深深的倦意。 苏远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快步朝着前面走了过去,就瞧见了隐隐约约有火光,那是一间不大的密室,说是密室,不过是地方稍稍大一些,里面有一张床,几张椅子,还放着一些日常用的东西。 那丫鬟和昭阳背对着门口坐着,不远处还传来凿土的声音,似乎是那和尚在继续挖着密道。 苏远之站在密室的门口,冷冷地开了口:“实在是抱歉了,又让你的希望落了空了。” 话音一落,苏远之便瞧见密室之中的两人身子皆是一顿,却是那丫鬟先转过了头来,待瞧见立在门口的苏远之和苏远之身后的暗卫之时,脸上的血色便褪了下去。 苏远之挥了挥手,身后的暗卫便将那丫鬟和前面正在凿着地道的和尚带了出去。 昭阳背对着苏远之,轻轻摇了摇唇,面色亦是有些苍白。 “走吧,今日你也玩够了,咱们该回府去了。”苏远之目光落在昭阳的背上,声音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仿佛果真如他话中所言那样,昭阳不过是一时贪玩,闹了这么一出戏,被他找到了而已。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将微微颤抖着的手拢在袖中,缓缓站起身来,转过身望向苏远之,而后抬脚从苏远之身边静静地走了过去。 地道中到处是散落的石头和泥土块,苏远之从暗卫的手中接过了一直火把,拿着火把给昭阳照着前面的路。 即便是如此,昭阳亦是走得有些踉踉跄跄的,几次三番地险些踩着了那祭祀服长长的裙摆。 苏远之却只跟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不曾伸手扶过。 不到三十米的暗道,昭阳和苏远之却足足走了一刻钟,才从那密道之中走了出来。 青瑶和那和尚被暗卫押着,就站在一旁。 两人见着昭阳与苏远之一同出来,脸上俱是露出了几分焦急的神色。 昭阳抬起眼望向不过半日不见,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大雄宝殿,轻轻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何必呢,若是触犯了神佛,神佛怪罪下来,你即便是再厉害,又如何承受得住?”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那又如何?我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他们若是要降罪,就冲着我来就好了。” 昭阳唇色苍白了几分,身子晃了晃,终是勉强站稳了,双手合十,默默念了一句佛号。 苏远之定定地望着昭阳的侧脸,声音愈发冷了一些:“楚昭阳,我再也不会给你任何能够逃走的机会,你也莫要再肖想着离开了,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只能够呆在我身边,哪怕是死,也只能死在我身边。” 昭阳的身子又颤了颤,眼眶有些发红,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话。 “来人,准备马车,回府。”苏远之扬声吩咐着。 外面传来明安的应答声,苏远之看了楚昭阳一眼,开口道:“走吧,回去了。” 楚昭阳低下头,眼中满是无奈,只转过身望向青瑶:“走吧。” 青瑶身子一颤,抬起眼来望向不远处的苏远之,却见苏远之没有说话,轻轻挣了挣,却发现暗卫已经松了手,青瑶急忙挣脱了开去,跟了上去。 第572章 回丞相府 回了渭城,却并未去公主府,马车径直在丞相府的门前停了下来,苏远之率先下了马车,便转过身来望向了昭阳。 昭阳低着头下了马车,抬起眼来望向这已经许久不见的丞相府大门,握着锦帕的手紧了紧。 忘了是谁曾经说过,这渭城之中最为安全的所在,兴许不是皇宫,是丞相府。 苏远之身为丞相,却是个残暴之人,仇家甚多,每日里上门寻仇的人数不胜数,因着这丞相府是个铁桶一般的存在,却是几乎不曾有人成功过。 思及此,昭阳尚且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果真是下定了决心,不让自己有丝毫能够逃跑的机会了。 身边传来苏远之清清冷冷的声音:“该不会是许久几个月没有回来,都找不到路了吧?” 昭阳嘴角微微一颤,低下头,进了丞相府的大门,而后径直朝着苏远之住着的院子走去。 许是因着最近这段时间,苏远之与昭阳都不曾在这边住过的缘故,院子里更添了几分冷清。 天色已经黑尽,外面点着灯笼,昭阳入了屋子,便闻到了一股属于苏远之的清冷味道。 青瑶和忍冬静静地跟在昭阳身后,许是因着今日发生的事情,也许是因着换了一个全然不熟悉的地方,皆是有些惴惴不安的模样。 苏远之一进院子,便叫了怀安去了书房。 昭阳神情倒是无比坦然,将手展了开来:“更衣吧。” 那身绣着凤凰的祭祀服因着在那暗道里面走了一遭的缘故,已经沾染了不少的泥土,瞧着有些狼狈,只是昭阳的神情太过正常,倒是叫人瞧不出丝毫的不对来。 青瑶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半晌没有动作,忍冬连忙上前,为苏婉兮褪去了那祭祀服。 而后目光在屋中扫了一圈,找到了放置衣裳的箱笼,从箱笼之中取了一件常服来给昭阳换了。 “青瑶?”昭阳在梳妆桌前坐了下来,转过头望向仍旧发着愣的青瑶。 青瑶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呆呆愣愣地望着昭阳。 昭阳轻叹了口气:“过来,将我头上的凤冠和凤簪那些去了吧,怪沉的。” 青瑶目光落在昭阳波澜不惊地脸上,急忙低下了头,应了声,走到昭阳的身后,慌慌张张地拆着昭阳头上的发饰。 青瑶的动作有些重,将昭阳的头发拉扯得有些疼,昭阳的目光落在青瑶有些慌乱的神情上,并未开口。 换好了衣裳之后,昭阳便走到软榻上躺了下来,吩咐着忍冬去打水来给她洗漱。 忍冬应了声,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昭阳和青瑶二人,昭阳才开口问着:“瞧你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怎么了?” 青瑶这才咬着唇抬起了头来,定定地望着昭阳:“奴婢先前瞧见了大雄宝殿之中的情形,奴婢只是不曾想到,丞相他竟然敢……” 昭阳苦笑了一声:“竟然敢不敬神佛是吧?” 青瑶点了点头。 “世人皆说,即便是阎王,也须得敬苏远之三分。我本早该想到会如此的,只是想要离开他的心情太过强烈,却是忘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昭阳抬起眼望着桌子上摇曳着的烛火。 青瑶在软榻前跪了下来,眼中满是慌乱:“公主,如今咱们被苏丞相带了回来,可如何是好啊?” 昭阳的手紧紧握住软塌的扶手,笑容愈发苦涩:“经此一遭,只怕是再也没有机会逃了。只希望我被苏远之带回来的消息能够尽快地传入叶子凡的耳中,他好改变对策,若是苏远之有心隐瞒,来个瓮中捉鳖,只怕连叶子凡也会受到牵连。” 见青瑶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昭阳才又喃喃着道:“苏远之根本不是人,是魔鬼……” 言罢,嘴唇颤了颤,便又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道:“如今也就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幸好没有将慕阳带回来,也幸好……” 昭阳的话并未说完,便停了下来,不再言语。 青瑶看了昭阳一眼,眼中是满满的同情之色。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是忍冬打了水进来了。青瑶站起身来,立在一旁,仿佛一切不曾发生过。 昭阳亦是站起了身来,沉默地进了净房,任由忍冬侍候着将脸上的脂粉除尽了。 外面有声音传来,昭阳走了出去,便瞧见下人送了饭菜过来,苏远之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已经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昭阳深知自己此时的处境,默不作声地在苏远之的对面坐了,任由着丫鬟布了菜,才端起了碗来,静静地吃着东西。 用了饭菜,苏远之便又离开了屋子。 昭阳从书架上找了本书来看着,只是看了许久,手中的书却不曾翻过一页。 夜渐渐深了,下人送了热水过来,昭阳便去沐了浴,正坐在屋中的椅子上任由着丫鬟擦拭着洗过的头发,苏远之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青瑶和忍冬二人对苏远之似乎都有些惧怕,见着苏远之,连呼吸都忍不住轻了几分。 “出去吧。”苏远之开了口。 青瑶和忍冬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朝着昭阳看了过去,却见昭阳的脸色亦是白了几分,身子似乎轻轻颤了颤。 两人心中皆是对昭阳有些同情,暗自想着,公主今日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苏丞相定是十分生气的,只是此前瞧着苏丞相的神色倒是十分正常,这怒气压抑到现在,不知会不会对公主…… 两人神情皆是有些不安,却见苏远之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两人的身子猛地一颤,有些腿软,只得急急忙忙地行了礼退了出去。 刚一退出去,就听见屋中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嘭”的一声,将这夜里的宁静搅得一干二净。 随即又是几声碰撞声响了起来,随即是昭阳隐隐有些发颤的声音:“苏远之,你放开我,你这个畜生……” 青瑶和忍冬面面相觑,复又急忙低下了头,心中愈发慌乱了几分。 紧接着,便响起了昭阳的呜咽声传来,伴着惊叫声,在这夜色之中,格外地让人心惊胆颤。 第573章 青瑶跑了 青瑶和忍冬二人在院子外站了一宿,没有人告诉她们应当在哪里歇息,她们也不敢轻易退下。 已经是深秋,夜里凉意重,听着屋中时不时传来的动静,两人只觉着浑身都一片冰冷。 第二日一早,天已经蒙蒙亮,屋中亮了一宿的灯终于灭了,里面也没了动静。 苏远之从屋中走了出来,身上倒是已经穿戴整齐。 苏远之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明安便连忙迎了上来:“公子。” 苏远之轻轻颔首,声音清冷:“我马上要进宫,约摸午时回来,午时之前,莫要让人进屋打扰。” 明安连忙应了下来。 苏远之抬起眸子来,目光落在青瑶和忍冬的身上,像是利芒一般,让两人神不住缩了缩肩膀,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丞相府中的下人侍候两个人还是侍候得过来的,这两个丫鬟,送回公主府。”苏远之淡淡地开口,仍旧是在吩咐明安。 明安连忙又应了一声,苏远之才抬脚径直离开了院子。 等着苏远之走了,明安才将目光转向了青瑶和忍冬二人,吩咐着一旁的侍卫:“将她们带下去,送回公主府。” 青瑶和忍冬也不敢说话,只得听从着吩咐,跟着那侍卫离开了。 青瑶和忍冬一走,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明安一人,明安的目光往正屋看了一眼,而后便在院子门口站着发呆。 府中的守卫他自是十分相信的,定然没有人能够闯得进来。只是公子离开之前吩咐了要仔细盯着,不能让人打扰了里面人的休息,他自是片刻不敢离开的。 只是昨夜他也在外面守了一夜,如今这样站着,倒是有些困顿,便索性靠着墙,小鸡啄米一样地打着瞌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明安猛地睁开了眼,朝着那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方瞧见是先前他派去送那两个丫鬟回公主府的侍卫。 那侍卫神色匆匆,到好像是出了什么事一般。 明安揉了揉眼睛,开口问着:“怎么了?看你神情,可是出事了?”那侍卫连忙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属下送那两个丫鬟去公主府,半道上却遇见前面出了事,似乎是有人骑马冲撞了百姓,因而大街上围满了人,咱们的马车过不去。就在等前面的事情过去的时候,有一个丫鬟趁乱逃了。” “逃了?”明安蹙了蹙眉,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模样:“一个小丫鬟你都看不住?” 那侍卫脸色愈发难看了一些,连忙辩解着:“属下也不曾想到,那丫鬟竟然会武功,而且武功似乎还不弱的样子啊……当时那丫鬟从马车的车窗便翻了出去,属下带了人去追,与她交了手,发现她功夫实在是不弱,便让她给跑了。当时因着前面出的那事情,到处都是人,有些混乱,一转眼,那丫鬟就不见了踪影。” 明安闻言,张大了嘴,似是犹自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 过了半晌,明安才将嘴合上了,又问道:“可问过了,那逃走的丫鬟,叫什么?” 那侍卫点了点头:“是那个叫青瑶的。” “是她啊?就是带着公主藏进了那暗道的那丫鬟啊。”明安喃喃自语着,沉默了片刻,才挥了挥手:“算了,逃了就逃了吧,待会儿我同公子说一声就是,也不是什么太打紧的事情。” 那侍卫有些奇怪地看了明安一眼,却也不敢多言,便退了下去。 午时尚未到,明安就瞧见苏远之回了府,苏远之在明安面前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正屋的窗户上,轻声问着:“可起了?” 明安摇了摇头:“没听见动静。” 见苏远之蹙了蹙眉头,明安顿了顿,才又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那两个丫鬟中,那个叫青瑶的,在先前侍卫送回公主府的路上趁机跑了,听侍卫说,那青瑶竟是个会武功的,且武功似乎还不弱。” 苏远之闻言,神情却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过了良久,苏远之才又开了口,却说着与明安方才禀报的事情全然无关的话:“让厨房准备一些吃的送过来,软和一些的,最好备些粥啊羮啊的。” 明安应了声,想了想,问苏远之:“那要准备栗子糕吗?” 苏远之认真地沉吟了片刻,才摇了摇头:“不用,她早饭没吃,栗子糕不易消化,还是不要准备了。” 顿了顿,方接着道:“对了,将楼里的王大夫叫到府中来。” 明安一怔,有些诧异地看了苏远之一眼,王大夫是楼里医术最好的大夫了,当初苏远之的腿上便是王大夫亲自调理的,将王大夫叫到府上来? 明安想起昨夜里屋里面闹出的动静,神情略为有些奇怪:“是……公主受伤了?” 苏远之瞥了明安一眼,便知他脑子里面在想什么,神情愈发冷了几分:“你似乎有些时日不曾倒过夜香了?” 明安听苏远之这么一说,连忙低下了头,轻咳了一声:“小的就随口问一问,随口问一问。” 苏远之却是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她尚未出月子便四处奔波,我怕于她身子不利,叫王大夫来好生调理调理吧。” 明安这才明白自己是想岔了,暗自鄙视了自己一番,忙不迭地应了。 苏远之在门口又站了片刻,才抬脚进了院子。 明安瞧着苏远之的背影,有些后知后觉地想着,公子今儿个的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方才虽说威胁了他一下,可是却并未真正罚他,且还好心同他解释了。 这实在是一件有些难能可贵的事情,难能可贵得有些诡异了。 明安吐了吐舌头,却是嘿嘿笑了起来,不管如何,主子的心情好,他自是应当欢喜的。 想起苏远之吩咐的两件事情,便又连忙正了正神色,转过身匆匆忙忙要往厨房去。 一转身就瞧见怀安也立在一旁,便咧嘴笑了起来:“正好你也在,公子方才吩咐的话听见了吧?快去将王大夫带过来。” 怀安瞥了明安一眼,神情冷淡:“公子吩咐的是你,不是我。” 说完,便径直转身走了。 “哎……”明安忍不住跺了跺脚,他不会武功,这一来一回的多折腾啊。于怀安而言,不过是十分简单的事情。 “我记着了。”明安哼了一声,朝着厨房去了。 第574章 图谋 渭城中一座酒楼的雅间之中,屋中或站或立地站着四个人,两男两女。 一个身穿着紫色锦袍的男子躺在软榻上,软榻上垫着雪白色的狐狸毛皮,男子微微眯了眯眼,神情似乎有些怅然:“到底还是小看了苏远之了,原本我以为,能够将昭阳带出来的,却不曾想到,连一日都没有用上,苏远之便找到了昭阳。” 另外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裳的男子坐在桌子旁,手中拿着杏仁,漫不经心地吃着:“苏远之是什么样的人,你在这渭城之中住了这么些年,竟还不知道吗?连我都比你了解他一些,他能够做出砸掉了空寺大雄宝殿,将那双面佛弄倒的事情来,我倒是全然不觉着讶异。反而觉得,似乎苏远之就该这样做,若是他不这么做,反倒是有些不对劲了。” 那紫衣男子闻言,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轻叹了口气:“也是。” 说完,又沉默着用手轻轻抚摸着软榻上垫着的雪狐毛皮,半晌,才有接着问道:“你说,今日上午,苏远之命人将血隐楼中最好的大夫传到了丞相府,果真有此事?” 那穿着月白色衣裳的男子瞥了紫衣男子一眼,神情似乎有些不满:“我骗你做什么?丞相府中咱们的人进不去,血隐楼里面安插的暗线倒是十分隐秘,苏远之发现不了的。” 紫衣男子闻言,脸上闪过似痛苦却又似乎有些畅快的复杂神情,半晌才幽幽道:“看来,这一回昭阳逃跑的事情,实在是惹怒了苏远之了。只是,苏远之竟然要动用血隐楼中最好的大夫,只怕昭阳昨夜受了不轻的伤……” 一旁侍立着的一个女子闻言连忙应了声:“是啊,昨儿个奴婢就在院子外听着呢,那动静实在是不小,奴婢现在想起来都尚且觉得毛骨悚然呢。” 紫衣男子听那女子这样一说,手愈发收紧了几分,半晌,才又幽幽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样也好,苏远之动怒,对昭阳用了强,以昭阳那宁折不屈的性子,只怕如今恨极了苏远之,与苏远之两人之间,怕也再无可能。”那月白色衣裳的男子听他这样一说,便咧嘴笑了起来:“可不是,你不是喜欢楚昭阳吗?这样一来,不是正中你下怀?” 先前说话那女子望向那紫衣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终是没忍住开了口:“此前奴婢在公主府中,并未亮明身份,可是却被昭阳公主识破了。奴婢担心……” 那紫衣男子斜斜地朝着那女子睨了过来:“昭阳性子聪慧,会识破你的身份也是正常,她识破了你的身份之后,既然直接点明了,还问你我有没有传话给她,便足以证明一切了。” 紫衣男子说着,又看了看一旁一直不曾开口的另一个女子:“且她不都说了,昭阳没有什么不妥。” 说完,紫衣男子方轻轻敲了敲软塌的扶手,眯了眯眼道:“且咱们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筹码不是?只要有他在,昭阳那里我便有把握。” 言罢,那紫衣男子便站起了身来:“吩咐下去,准备马车和东西,我要亲自去边关走一遭。” 丞相府中,却是十分的平静。 府中下人都知昭阳回到了丞相府中,可是却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位丞相府的女主子。 一连好几日,昭阳一直呆在主院之中,每日里,除了苏远之,便只有明安能够进出那主院。 若非每日里,端进主院的饭菜多了一些昭阳公主喜爱吃的食物,每天从主院送到洗衣房中的衣物中有了昭阳公主穿过的衣裳,还有偶尔从主院中传出来的昭阳公主的怒斥声,只怕没有人会相信,昭阳公主回了丞相府。 苏远之倒似乎并未有什么太大的改变,每天早上一早,便离开府中入宫商议政事,只是回府的时辰比以往苏远之一个人在府中的时候早了许多。 不过有心的人都留意到,那个性子冷漠暴戾的苏丞相,最近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连带着脾气也温和了许多。 天气愈发冷了,已经是九月下旬,离苏远之此前昭告天下的登基时间不过只剩下了二十来天。 苏远之亦是愈发地忙碌了起来。 东明、南诏、北燕、西蜀四国前来恭贺的使者也都已经在路上了,渭城之中一片张灯结彩,朝中文武百官亦是为着这登基大典忙碌得不成样子。 即便是此前一直呆在主院之中连门都不曾出的楚昭阳,也似乎因着此事忙了起来。 府中下人时常见着有人往主院之中送东西,有时是封后大典上穿的凤袍,有时是首饰,有时是记录着典礼章程的册子。 只是每每这些东西送入主院之后,都会听到那位据闻十分冷静高贵的公主暴怒的呵斥声。 苏远之倒似乎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仍旧如故,每日里还新添了一个喜好,便是在回到院子的时候,站在院子门口听明安禀报,今日公主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话,又对着谁发了脾气。 “今日黄嬷嬷来教导公主登基大典时候的礼仪,要怎么走路,怎么行礼,说什么话。公主看着黄嬷嬷示范了一遍,而后便推说没有看清楚,又叫黄嬷嬷重新做了三四遍,等着黄嬷嬷都有些不耐烦了,公主才略带不屑地同黄嬷嬷道,她从小在宫中长大,这些所谓的礼仪规范都是她从小做到大的,还指出了黄嬷嬷的几个不妥之处,而后就推说累了,让黄嬷嬷滚了。” 明安笑嘻嘻地道,一面觑了觑苏远之的神色。 苏远之嘴角微微翘着,一副似笑非笑地模样,半晌才开口道:“她在那屋子里被关了这么多日,只怕是烦闷得不行了,好不容易来个人,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地找乐子的,由着她去就是了。左右,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 明安连忙应了,苏远之将手背在身后,便抬脚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就瞧见昭阳斜斜地靠在软榻上看书,一副柔若无骨地模样,听见脚步声也只是懒懒地抬起眼来看了苏远之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翻了一页书。 苏远之自顾自地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笑眯眯地看了昭阳良久,才开了口:“西边边关有异动,似乎有大批兵马调动。” 第575章 狐狸尾巴 楚昭阳微微一愣,而后嘴角便扬了起来,笑容愈发盛了几分,将手中的书猛地一合,便掀开了软榻上盖着的被子,站起了身来:“总算是将这条大鱼给引出来了。” 眼中闪烁着灼灼光华。 苏远之笑着望着她,只是见着昭阳赤着的脚,眉头就蹙了起来:“上软塌上去。” “嗯?”昭阳眼中闪过一道茫然,顺着苏远之的目光看了过去,才吐了吐舌头,连忙又躺回了软塌,将自己的脚塞进了被子里面:“一时激动。” “可打探到,调动兵马的人是谁?”昭阳连忙问着。 苏远之摇了摇头:“是谁倒是暂时不知晓,只是我倒是打探到,那人是拿了兵符和陛下的圣旨,才取得了边关守将的信任的。” 昭阳笑了起来:“那便错不了了。也不曾枉费我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先是易容入宫,从母后手中得到了那盒子,又回公主府取了那凤钗,还费尽周折地将那凤钗和盒子中的兵符与圣旨给送了出去。如今他用了那兵符调动西边边关的兵马,就说明,他未曾对我起疑了。” 苏远之喝了口茶,走到软榻边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昭阳头上的发,轻叹了口气:“你都那样卖命了,甚至不惜在自己月子里的时候那样疲于奔波,装得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为了博取他的信任,还不惜舍了孩子,将慕阳都托付给了他,一副这天下都背叛了你,你唯有信任他的模样。他若是再不信,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番算计?” 昭阳听他又提起此事,只吐了吐舌头,知晓自己若是与他争辩,吃亏的只能是自己,便索性闭口不言,只笑眯眯地问着:“慕阳一切可都还好?” 苏远之挑了挑眉,知晓她只是在转移话题,却也从善如流:“挺好的,只是听棠梨和墨念讲,又长大了许多,小孩子一天变一个样儿,只怕等着尘埃落定之后,咱们过去接他的时候,你这个做娘亲的,也未必能够认得出他来。” 昭阳却是一点也不信:“哪有做娘亲的不认得自己孩子的?” 苏远之却只笑着又摸了摸昭阳的发,声音愈发轻了一些:“从西边边关到渭城,消息往来大抵需要十来日日的光景,大军在十来日之前便已经有了让人能够明显察觉到的异动,只怕是在此之前的几日就已经开始调动了。边关到渭城,即便是急行军,也须得二十五六日,为了不让我察觉到动静,他们应当会将大军分散开来,而后在渭城集结,我算了算日子,应当还有七八日,就该来了。” 昭阳笑着点了点头:“那敢情好,我也实在是在这屋中呆够了。” 苏远之听得昭阳这样抱怨,又抿嘴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眼中亦俱是笑意:“叶府一脉在楚国隐藏了这么些年,可以算得上是十分的根深蒂固了的,想要拔除,着实不易。如今边关虽有异动,可是咱们却也不能算是抓住了叶府的狐狸尾巴。” “只怕还得委屈你一些时候,不然若是咱们现在便跳出来,叶子凡大抵会倒打一耙,说那兵符是你给的,圣旨亦是你给的,他不过是受你所托而已。咱们还需再等一等,等着他们的狐狸尾巴彻底地露出来,咱们便狠狠地揪住它。” 苏远之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抹狠辣。 昭阳窝在苏远之的怀中,笑了起来:“狐狸尾巴?不是你才有的吗?毕竟外祖父都说,你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言罢,却又幽幽长叹了一声:“看来,我还得再这屋中被软禁一段时日了。” “软禁?”苏远之挑了挑眉,笑了起来:“我每日里好吃好喝地侍候着,还时不时地送些人过来供你发脾气找乐子,每日夜里还亲自侍寝,这样美好的日子,你还觉着不满意?貌似,辛苦的人是我吧?毕竟我每日里都在劳心劳力,疲于奔命。” 昭阳脸色有些发烫,抬起脚便朝着苏远之踹了过去,笑骂着:“不要脸。” 只是倒也并未让昭阳等得太久,不过过了三四日,苏远之便又带来了消息:“形势倒是于我们所料的有些出入,叶子凡并未让西边的守卫军径直朝着渭城而来。” 昭阳闻言亦是有些诧异:“没有朝着渭城而来?” 苏远之轻轻颔首:“西边边关的守卫军一被调动,西蜀国便有了异动。在边关守兵被调走的第二日,西蜀国边关便迅速集结了六十万大军,侵入了楚国,一入了楚国之后,却并未大肆杀戮,反而径直围困了西边边关的守卫军,将守卫军收编入了西蜀国的军队之中,而后一路侵占城池,如今已经由西向东,占领了三座城池了。” 昭阳闻言,猛地坐起了身来,抬起眼来与苏远之面面相觑。 昭阳紧紧咬着唇,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我一直在想,叶府一介商贾世家,为何会对这江山,对那个位置有觊觎之心,只是思前想后却也想不出缘由,只得说服自己,想说是因为叶府富可敌国,却不满足于还要受制于皇帝,受制于朝廷和官府,因而起了异心。” “如今,我却是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苏远之闻言亦是笑了起来:“夫人不妨说一说你的猜测,看看与我血隐楼中的暗卫打探到的消息,是否一致。” 昭阳咬了咬唇,轻声道:“叶府,是与西蜀国有了勾结。端王此前来渭城,我一直猜测着他的目的,后来他与孙尚志和楚临沐勾结在了一起,我便以为他是想要依附楚临沐。可是楚临沐他们落难之后,西蜀国国君将曲涵救了出来,他却不愿离开渭城,还通过秦卿千方百计地接近我。” “我原本以为他是那假皇帝的人,如今想想,只怕与他勾结的,不是楚临沐也不是那假皇帝,而是叶子凡……” 苏远之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夫人果真聪慧过人,叶子凡的狐狸尾巴,为夫已经抓住了。” 第576章 盘算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挑了挑眉道:“哦?什么狐狸尾巴?” 苏远之面色微微冷了几分,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书信来,递给了昭阳。 昭阳接了过来,快速将书信拆了开来,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脸色隐隐约约有些发白:“叶府与西蜀国皇室颇有渊源?” 苏远之轻轻颔首:“只这一条,便足以指摘叶府通敌叛国了。” 昭阳眸色沉沉:“倒是不曾想到,楚国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大的祸患。” “所幸这些年来,齐王假意对经商一事颇为感兴趣,且借着他皇室王爷的身份,明里暗里第抢了叶府不少的营生,让叶府受了不少重创,这几年倒是发展得慢了一些,不然,这祸患只怕更加的厉害。”苏远之将那信接了过来,重新折好,放回了袖中。 “这两个月血隐楼中的暗卫收集叶府的店铺分布那些收集得如何了?”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 “差不离了,明面上的营生几乎都已经齐备了,暗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已经查到了三分之一。”苏远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今日接到这封信之后,我便已经传信下去,让楚国各地血隐楼的人做好了准备。西蜀国率兵入侵之事,我因着血隐楼的消息网的缘故,提前了几日收到消息,等着消息正大光明地传回消息的时候,就让血隐楼的人知会官府动手,将叶府的产业全都查封。” 昭阳没有应声。 苏远之又接着道:“叶府我也已经安插了人进去,听闻叶府这两日也有一些异动,只怕是准备来个金蝉脱壳,也不想想,我怎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昭阳暗自觉着,苏远之说这些话似乎带了几分脾气,有些好笑地望向苏远之,眼中笑意渐浓:“我怎么觉着,你似乎是在公报私仇?” 苏远之没有丝毫扭捏,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啊,谁让叶子凡竟然敢肖想你?” 昭阳哭笑不得,果然是因为这样的缘由。 “且你当初离开孟县之后,还与他独处过几日。”苏远之又接着道。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那不是形势所迫吗?且那时候我刚生完孩子,身上恶露未尽,难不成还能做什么不成?” “是啊,所以我只是公报私仇而已,如若不然,叶子凡受到的待遇就不是这样的了。”苏远之愈发的张狂了几分。 昭阳素来了解他的性子,知晓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说最好,便索性闭口不言。 “外祖父呢?”昭阳笑眯眯地转开了话茬子。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对她心里的小九九一清二楚,却也不欲与她计较,只轻声道:“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从书架上取出了一张地图来在书桌上展了开来,而后朝着昭阳招了招手。 昭阳走到苏远之身侧,苏远之便伸手将她揽在怀中,伸手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座城池:“按着西蜀国军队的速度,我顶多让他们行进至这皖南城。我算了算日子,他们到皖南城,约摸也就是十来日之后,到时候,柳太尉的兵士也几乎能够到这皖南城附近,再联络此前被收编在西蜀国军中的那些边关守城兵,里应外合,便将他们堵在此处,一网打尽。” 顿了顿又才道:“这一回,即便是到现在,咱们这边也仍旧是一点消息也不曾走露。外面皆以为我还在准备登基大典的事情,若是突然,在端掉叶府分布在全国各处的铺子的同时,将他们围困在皖南城,定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昭阳轻轻颔首,笑了笑道:“行兵打仗的事情我素来不懂,只是,你刻意与我说这些,可是有什么打算?” 苏远之一愣,忍不住轻笑出声,只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有一个太过聪慧的夫人,倒是不知是我的幸还是……” 见昭阳已经转过了头望向了他,苏远之连忙改了口:“必须是我之幸,西蜀国能够在短期内迅速集结那么多的大军,便说明是早有图谋。你外祖父的确是一个十分好的将军,且打过胜仗无数,只是毕竟已经有些年头没有上战场了,我有些担心。” 言下之意,似乎是要准备去皖南城的。 昭阳挣脱了苏远之握着她的手,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径直走到软榻上坐了下来,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你是丞相,一介文官,懂什么行兵打仗?” 苏远之眼中笑意愈浓:“我虽是文官,不是对我的夸赞之词都是文武双全吗?且你恐怕不知,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与你外祖父谈论兵法计谋,你外祖父便已经输给了我,因而他才叫我狐狸。我不用亲自上阵杀敌,这军师的名号大抵还是担得起的。” 昭阳定定地望着苏远之:“你早已经打算好了?早就准备妥当了?” 苏远之想了想,摇了摇头:“倒也不算太早,只是觉得,叶子凡算得上是一个对手,想亲自去会一会他罢了。不过倒是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夫人点头了。” 昭阳被他的理由弄得哭笑不得,瞪了苏远之一眼,半晌,才幽幽道:“十月初十就要到了,父皇已经去了,国不可一日无君。” 苏远之颔首:“十月初十,太子殿下登基,其它几个国家的使臣不是都已经在路上了吗?放心好了,龙袍那些都是按着太子殿下的尺寸做的。” 昭阳叹了口气:“君墨还太小了……” 苏远之走到软榻边坐了下来,声音轻轻地:“昭阳,他虽然是你的弟弟,却也是一国太子,如今陛下没了,他也是时候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来了。你可以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一时,却不能是一辈子。” 昭阳沉默着。 “我昨日已经与太子殿下商议过,登基之初,他会封你为尊一品的镇国长公主,有摄政权,辅佐政事。”苏远之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等着他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你便也可以功成身退。” 第577章 御乾殿 昭阳的脸色却愈发的不好了几分:“你连这些都安排好了,还说不是一早就做了打算?” 见苏远之只一个劲儿地摸着鼻子不说话,昭阳伸手便狠狠地在苏远之的胳膊上捏了一下,冷哼着道:“自打咱们二人成亲以来,便一直聚少离多,如今生了孩子之后,还与孩子分隔两地,如今你又要离开,你就舍得?” 苏远之摇了摇头:“舍不得。” “那你还要走?”昭阳瞪向苏远之。 苏远之轻咳了一声:“我这不是为了,咱们一家人以后能够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吗?” 说完,便又笑了起来:“你不提醒我我倒是忘了,这一走只怕又得很长的时间见不上你了,我们还在这儿浪费时间,却忘了,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昭阳眨了眨眼:“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苏远之却是猛地将昭阳压倒在了软榻上,笑眯眯地道:“上一回你有孕,我便一直心心念念是个女儿,却生了个讨债鬼,这一回,怎么也得将这份遗憾弥补上才是。” 昭阳还要开口,却已经失了先机,没了机会。 十月初三,皇商叶府如今的当家叶子凡拿了假的兵符和假的圣旨,假借昭阳公主和太子殿下的名义,将边关守城将士调离边关,而后勾结西蜀国大军,引西蜀国大军大举进犯之事便传入了渭城之中。 一时之间,朝堂震动。 苏远之派人将昭阳从丞相府中接入了宫中,一进御乾殿,就瞧见御乾殿中十分的热闹。已经许久未见的楚君墨坐在主位之上,苏远之立在最前面,后面立着的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地在说些什么。 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瞧着这副情形,苏远之应当是已经将十月初十登基之人实际上是君墨的消息告诉了文武百官了。 此前为了引出叶子凡这条大鱼,苏远之和昭阳一同唱了一出大戏,将朝中的文武百官都瞒得严严实实的,如今突然来了个大逆转,文武百官见着这番情形,只怕都还未曾回过味来。又听见叶府通敌叛国,将西蜀国引入了渭城的消息,更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皇姐。”却是主位之上的楚君墨率先发现了昭阳。 昭阳抬起眼望向君墨,不过两月不见,君墨倒似乎窜了个头,长高了不少,身子也结实了不少,坐在那龙椅上,也隐隐露出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来。 昭阳笑了笑,上前同楚君墨行了礼。 楚君墨挥了挥手,开口道:“皇姐到本宫身边来吧。” 昭阳闻言,侧过脸看了一眼苏远之,见苏远之只是笑着望着她,便也直起了身子,一步一步榻上了台阶,走到楚君墨身侧站了。 殿中许多人都在打量着昭阳,昭阳笑了笑,侧过头望向楚君墨:“这是在商议什么呢?” 楚君墨连忙应着:“皇商叶府包藏祸心,趁着父皇驾崩,本宫尚未登基,朝政不稳之际,假借本宫和皇姐的名义,用假的兵符和圣旨暗中调离了西边的边关守卫军,使得西蜀国大举入侵,如今西蜀国已经侵占了西面三座城池了。” “哦?”昭阳笑了笑,抬起眼望向苏远之:“丞相大人觉得应当如何应对?” 苏远之连忙往前站了一步,拱了拱手道:“幸而早在两个月前,叛贼楚临沐发起宫变之际,微臣和太子殿下便已经察觉到了叶子凡包藏祸心,微臣便与太子殿下一同商议,唱了一出戏来迷惑叶子凡,如今叶子凡勾结西蜀国有了异动,倒也正好应了太子殿下当初的猜测。” 苏远之一开口,殿中便已经安静了下来。 “如今柳太尉早已经暗中调遣兵马,准备对西蜀国和叶子凡的大军一举围困。太子殿下也已经安排了人,将叶府在楚国的产业都打探得一清二楚,就等着太子殿下一声令下,便可将叶府大部分的店铺和产业一举查封。” 众人先前听苏远之说,他此前篡夺江山一事,不过是太子殿下与他为了引出国中细作而设的一场局的时候,尚且有些不相信。 如今听苏远之娓娓道来,却也不得不信了,这样的安排布置,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众人心中尚且有些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觑了觑上位的楚君墨,此前他们见苏远之那样厉害,便只得俯首为臣,太子殿下不会计较吧? 苏远之却又开口道:“西蜀国此番进犯,来势汹汹,微臣请战。” 刚刚安静下来的朝堂一下子便又热闹了起来,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有些难以置信。 楚君墨脸上却并无丝毫的诧异,只点了点头道:“便任命丞相为军师,即可前往前线,协助柳太尉退敌。” 苏远之连忙谢了恩。 整个御乾殿立着百余人,却似乎只有苏远之和楚君墨在一来一往,主导着事情的发展。 一直到下午,楚君墨才命殿中百官散了,见苏远之不曾离开,楚君墨有些好笑地望向苏远之:“苏丞相还不走?” 苏远之斜斜地睨向楚君墨,只看了楚君墨一眼,眸光就落到了昭阳的身上。 楚君墨暗自觉得好笑,却也一本正经地轻咳了一声:“苏丞相还是先行退下吧,你就要离开渭城,这就要打仗了,只怕还有许多繁杂的事情需要筹备,苏丞相自行召集兵部、户部的人商议就是。我许久没有见着皇姐了,今日要与皇姐畅谈,晚上皇姐就在宫中用膳了。” 昭阳亦是点了点头:“我也有许多话想要同君墨说的。” 苏远之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暗自想着,大抵是昨夜他没个分寸,要得狠了,才惹得她生了气,不过他此前得装着腿脚不便的样子,许多姿势都不曾尝试过,如今正新鲜着,今晚也不能放过了她。 心中虽想着此事,面上却是一副无奈模样,只叹了口气道:“那我晚些进宫来接你。” 说完,便又看了昭阳一眼,才转身离开了。 楚君墨见着苏远之吃瘪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拉住昭阳的手:“倒是难得见丞相这副样子,哈哈,走,皇姐,咱们去东宫。” 第578章 解释 昭阳伸手拍了拍楚君墨的手,瞪了楚君墨一眼:“你都即将要登基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若是被朝中的谏议大夫瞧见了,只怕又得狠狠地训斥你一顿了。” 楚君墨叹了口气,只得默默松开了昭阳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地往东宫走着,楚君墨板着脸,一副严肃模样。 一直到了东宫,楚君墨才露出了笑容,急急忙忙看喊道:“小林子,快给本宫和皇姐上茶。” 昭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楚君墨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苏丞相说,是皇姐察觉到那叶子凡有问题的,也是皇姐与苏丞相商议,设下这个引蛇出洞的计谋的,皇姐怎么知道,那叶子凡要谋反的,毕竟那叶子凡只是一个皇商,一个生意人,即便是生意遍布天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怎么就和谋反扯上关系了?”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笑了起来:“若说真正起疑,应当是叶子凡跑到公主府中来,与我说,宫中的父皇有问题的时候吧。” 见楚君墨定定地望着她,昭阳笑了起来:“叶子凡能够从那假皇帝的三言两语之中就察觉到不对劲,这倒顶多说明叶子凡聪慧过人,可是叶子凡那日给出的缘由,顶多只能够说明,皇帝有心图谋叶府的钱财,这钱财,谁会嫌多,叶府树大招风,即便是真的父皇,也有可能有所盘算的。” “而他在我面前说起此事,却似乎是三番四次地在暗示我,宫中的皇帝是假的,且那皇帝有篡位之心,这未免就有些太过奇怪了。毕竟这皇帝被调包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太过骇人听闻,他为何会有那样的猜想。”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即便是他因着其他缘由,才得出了那样的结论,他为何会在有了那样的猜想之后,径直找上了我。我虽为公主,可是一介女流之辈,又能够做什么?” “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兴许他是想要借由我之口,将这个消息传递给苏远之,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我当时只是怀疑而已,便暗中将我的怀疑告诉了苏远之,苏远之利用暗卫仔细对叶子凡查探了一番,却发现了另外一个,让我有些震惊的秘密。” 昭阳眼中划过一抹冷色。 君墨听得专注,便趴在桌子上望向昭阳,急急忙忙地催促着:“什么秘密?” 昭阳轻声道:“苏远之查到,叶子凡与我身边的侍女姒儿,暗中有些来往,且最早的往来,开始于我与叶子凡尚未认识之前。” “姒儿?”楚君墨猛地坐直了身子,眼中亦是闪烁着几分难以置信之色:“就是一直跟在皇姐身边,颇受皇姐信任的那个侍女,姒儿?”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就是她。” “当时我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亦是觉着十分震惊,而后细细思量,便觉着,兴许我与叶子凡的相遇,相识,从一开始,就是叶子凡布下的一个局。”昭阳的神情略显凝重。 “那日我去了空寺上香,挂摊上的和尚说我会遇见血光之灾,因而结识一个贵人,那日我下山的时候就遇见了叶子凡,叶子凡被人追杀,一行人中,只剩下两个活口,其中一个就是叶子凡,我顺手救了下来,后来叶子凡给了我一个玉佩,说是有什么事情都可去寻他,而后我倒是将此事就抛之脑后了,只是他却三番四次的缠了上来,我与他才渐渐熟识了起来。” 小林子奉了茶上来,昭阳端起茶杯来,冷热刚好。 昭阳抿了口茶,才接着道:“后来因为苏远之查出姒儿与那叶子凡早在我与他认识之前就有了来往,我才开始怀疑起此事来。叶子凡是叶府如今的当家,怎会那样轻易地遭人暗算?且若是那贼人就是冲着叶子凡而来,怎会还留下活口,还正好就是叶子凡活了下来。” “而事后叶子凡三番四次的纠缠,他说是因为我是楚国嫡公主,他是商人,依靠着我许多事情也方便行事。可是后来他在说起假皇帝不对劲的时候,却又说,叶府背后的依仗是父皇,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因而我便觉着,叶子凡与我的结识,不过是他的刻意安排。他利用姒儿打探到我的行踪,专程唱了这么一出戏。” 楚君墨眨了眨眼,眼中满是疑惑之色:“那叶子凡这样想尽办法地接近皇姐,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昭阳又喝了口茶,茶是上好的茉莉花茶,似乎是今年新出的茉莉花,昭阳嘴角翘了翘:“他从来就不是冲着我来的。” 楚君墨听昭阳这样一说,愈发疑惑了几分:“不是冲着皇姐来的?” 昭阳点了点头:“他是冲着苏远之来的。” “若是冲着我来,他应当更早一些行动才是。可是他挑选的时机却是有些妙,刚好在父皇给我与苏远之赐婚之后。而且因着那日他说父皇有问题之事,我才怀疑,他压根是冲着苏远之来的。” 君墨仍旧有些不明白:“这又是为何?” 昭阳笑了起来:“苏远之可曾与你说起过,苏府与咱们楚国皇室的渊源?” 君墨点了点头:“丞相前段时日同我说过此事,说苏家一脉是为了护卫楚国皇室的玉玺,护卫楚国皇室正统血脉而存在的。” 昭阳亦是颔首:“且父皇多疑,当初对苏府做了不少错事。叶府的消息网仅次于苏远之的血隐楼,这个消息,我都能够从苏府旁系打探到,只怕叶子凡也早就知晓了。且我怀疑,我当初能够察觉到苏府旁系的不对劲,也是叶子凡刻意给我透的风。” “父皇这样对苏府,叶子凡就起了心思,想要撺掇苏远之谋逆,可是苏府就像是个铁桶一般,他无论如何都渗透不进去,因而听闻父皇赐婚的消息,就将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来。” 昭阳将茶杯放了下来:“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我并无实质性的证据,只是觉着,叶府若有不一样的心思,于楚国而言,终究是个祸患。且因着楚临沐的缘故,你登基之后,势必会有一番震荡,到时候若是再出什么事情,难以应对。因而我才与苏远之商议,刻意设下这个局,引君入瓮。至少,主动出击,比被动接受要好上许多不是?” 第579章 家人相聚 楚君墨看了昭阳一眼,总觉着事情并不如昭阳所言的这样简单,若只是如此,皇姐定然不会冒着这样大的风险,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 “要让苏远之假意篡位,这实在是太过大胆了一些,若无实际的证据只是猜想,那叶子凡若没有那样的心思,到时候皇姐又该如何对朝中文武百官和朝中大臣交代啊?”楚君墨抿了抿唇。 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所以苏远之一开始只是说摄政啊,消息经由沧蓝之手传到孟县之后,我便拿出了叶子凡留下的玉佩,让姒儿想法子联系叶子凡。若是叶子凡没有那个心思,姒儿只怕会劝一劝我,毕竟苏远之是我的丈夫,而叶子凡顶多算得上是一个朋友,亲疏关系一目了然。” “可是姒儿却并未有丝毫的犹豫,便应了下来。更在我后来接到苏远之的信件伤心的时候,同我说……” 昭阳眯了眯眼,想起那日姒儿的话:“公主也莫要着急,叶家的店铺遍布天下,定然能够很快收集到最细致的消息给公主送过来的。” 昭阳冷笑了一声:“姒儿究竟有些太过大意,太过想要促成这件事情,因而在我面前说出了这本不应该由她说出的话。我听闻她这番话之后,心中却肯定了七八分,便悄然命叶修明传了书信回渭城,随即才传出了苏远之答应了百官所求,意欲登基为帝的消息。” 君墨“啧啧”叹了两声,笑着道:“你们这些个女子,心思实在是太过细腻,若是那姒儿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我当时大抵是不会多想的。” “你是说我心眼儿多?”昭阳笑着睨了过去。 君墨急急忙忙告饶,姐弟二人正笑闹着,就听见外面传来内侍的唱喝声:“皇后娘娘到。” 昭阳与楚君墨连忙站起身来,望向了门口,就瞧见皇后在嬷嬷的搀扶下,入了东宫正殿的门。 昭阳与楚君墨急忙迎了上去,扶着皇后在主位上坐了。昭阳细细打量着皇后,微微蹙起了眉头来:“母后倒似乎清瘦了一些。” 因着楚帝驾崩的缘故,皇后只穿着一身素色,听昭阳这样一说,就笑了起来:“此前本就是因为那假皇帝的算计入了静安宫,自然落不得好,瘦也是正常的。后来在里面又担心你们的安危,即便是有好饭好菜的也食不下咽,因而瞧着瘦了些。如今见你姐弟二人都好好的,心中石头落了下去,只怕很快就能养回来了。” 昭阳闻言,连忙道:“那女儿今儿个得在宫中用膳,亲眼瞧着母后好好吃东西才好。” 楚君墨连连点头:“嗯嗯嗯,我让人去准备饭菜,母后和皇姐今儿个就在东宫一并用了。” 皇后见着姐弟二人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复又细细打量着昭阳道:“你还说我呢,你自个儿也不知爱惜自己,天大的事情,也得好生做完月子啊。以后落下病根,可有得你后悔的。” 昭阳已经被苏远之数落过无数次,脸皮已经厚了,听皇后这样说,便笑着道:“苏远之已经找了最好的大夫来给我调理身子了,不会落下病根的。” “最好如此。”皇后这才舒了口气:“这段时日你可还好?君墨在宫中,我多多少少还能听得到一些消息,你的消息却是全然被苏丞相给封锁着,一字不漏的。” 昭阳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过了一把唱戏的瘾,只不过这戏特忒难唱了一些,一天到晚都要装出与苏远之仇大苦深的模样,动不动就得要哭哭啼啼的。而且母后那凤钗啊,还有盒子的啊,我得想方设法不让叶子凡那边怀疑的拿到手,还要送到叶子凡手中。” “特别是送到叶子凡手中,还要假意与苏远之斗智斗勇,做得太明显太刻意了害怕叶子凡怀疑,实在是绞尽脑汁。”昭阳幽幽叹了口气。 “特别是那盒子,因着太大,目标太明显,我此前将凤钗送了出去,本打算将盒子一并送出去的。可是实在是没找到合适的法子,只得自个儿又将那兵符和圣旨揣在身上,等着在了空寺的时候,终是送了出去。” 皇后笑了起来:“那日之事我也听闻了,据说苏丞相不惜毁了那座千年古寺,这代价也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昭阳吐了吐舌头:“也不过是为了骗取叶子凡的信任罢了,其实那日在了空寺,留在大雄宝殿之中的两个和尚都是叶子凡的人。我刻意只带走了其中一个,让另一个人装晕,才终是将那兵符和圣旨送了出去。若非那样,我也实在是想不到法子了。” 皇后和楚君墨听得昭阳的抱怨,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昭阳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吐了吐舌头:“幸而苏远之寻了那个由头径直将我带回了丞相府,丞相府中没有叶子凡的人,苏远之又下令让人将青瑶和忍冬都送走了,我才终于不用再辛苦作戏,好生歇了一段时日。不过整日里关在屋子里也险些将我闷坏了……” 皇后见着她孩子气的动作,笑着摇了摇头:“你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生还这样孩子气?” 顿了顿,才又道:“那慕阳呢?这么久了,我都没瞧见过他,也不知长什么样子了。” 昭阳连忙道:“母后放心,慕阳一切安好。为了实施这个计策,苏远之不得不用药使我早产了几日,只是此前就已经看过了大夫,大夫说无碍,我们才敢这样做。那日苏远之赶到的时候,带了一个同样早产的婴孩,暗中将慕阳与他换了,慕阳被苏远之派人带走安置好了。” 昭阳想着当时的情形,忍不住笑了起来:“幸而刚出生的小孩子本就一天一个样子,倒也并未引起姒儿的怀疑,还整日里指着那小孩说,那孩子与我和苏远之都十分相像。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哪里看得出来像谁?” “不过事情尚未尘埃落定,渭城中到处都有叶子凡的人,苏远之又要去打仗了,我暂时并未想要将他接回来,再等等吧。” 第580章 回家 昭阳在东宫陪着皇后和君墨一同用了晚膳,君墨刚叫人将东西收拾了下去,叫人重新泡了茶,茶还未喝上一口,外面就传来了内侍的通传声。 “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昭阳公主。苏丞相来了……” 楚君墨一口茶便呛住了,咳了良久,才道:“叫苏丞相直接进来就是了,又没有外人。” 那内侍低着头,应着:“苏丞相说,他就不进来了。苏丞相还说,太子殿下先前只说了要留昭阳公主用晚膳,这晚膳也已经用了,可否放昭阳公主离开了?” 那内侍一板一眼地将苏远之的原话传达了,昭阳几乎可以想象,苏远之说这话的神情。 楚君墨和皇后的眼中俱是带着几分打趣,君墨笑眯眯地望着昭阳:“皇姐与苏丞相还真是夫妻情深,既然苏丞相都这样说了,我就不敢再留皇姐了,不然的话,苏丞相指不定要怎么折腾我呢。” 昭阳瞪了楚君墨一眼,站起身来,同皇后道了别,便低着头出了东宫。 苏远之便站在东宫外,天色渐暗,昭阳远远地只看见那一抹遗世独立的身影,嘴角便咧了起来,快步朝着他走了过去。 苏远之听见了脚步声,转过头朝着昭阳望了过来,眼中亦是柔软了几分。 等着昭阳到了跟前,才伸手执起了昭阳的手,轻声问着:“用过晚膳了?”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笑着道:“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刚放下碗你就过来了。” 苏远之挑了挑眉,却又接着道:“可是我还没用过,怎么办?” 昭阳脚步一顿:“那方才你为何不进去?” “我想回家吃饭。” 苏远之眼中愈发温柔了几分,让昭阳亦是忍不住心中一软,连忙笑着道:“那好,咱们快些出宫回家。” 只是想着他的腿脚不太好,却也并未真的加快步伐。 出了宫,昭阳便与苏远之一同上了马车,苏远之伸手将昭阳揽入怀中,握着她的手把玩着:“同太子殿下都说了些什么,这么晚了都还没打算离开?” 昭阳听着他的声音中似乎隐隐含着几分怨怼,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知道的,君墨素来是个喜欢打破砂锅的人,这一回咱们闹了这么一出,此前却并未将事情与他仔细交代过,他自是要问个明白的。” 苏远之点了点头,低声“嗯”了一声,也并未问昭阳是如何同楚君墨说的。 昭阳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父皇下葬的时候,我、君墨还有母后都不在,虽然因着刚刚重逢,大家都没有提起这一茬,只是恐怕对我们三人来说,这都是一桩心事,我想着,要不要什么时候一同祭奠一下。” 苏远之想了想:“我明日同礼部那边说一声,登基大典的时候,将太庙祭祀加进章程之中,到时候,你与皇后都可一同参与祭祀。此前礼部以为登基的是我,因而将原本应当有的这个章程给去掉了。” 昭阳颔首,往苏远之的怀中靠了靠,半晌才道:“父皇的尸体,是在何处找到的?” 苏远之笑了笑:“福寿宫中,你皇祖母信佛,福寿宫中设了个佛堂,佛堂之中有密室,里面是一间冰窖,你父皇的尸首便在那冰窖之中。” 昭阳一愣,却是忍不住咬了咬唇:“倒是猜测到了,父皇是在福寿宫中出的事,只是一直都不曾想到,他们会将尸首直接留在福寿宫。当时我们都在怀疑,那送出宫的李公公是父皇,我甚至无数次地叫沧蓝去仔细查探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却只有失望,倒是被他们转移了视线。” “后来太后死了之后,福寿宫就空置了下来,就更不会想到,父皇的尸首竟然在那里了。”昭阳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挫败感。 苏远之点了点头:“他们不如我们料想那样,将陛下假扮成李公公送出宫,只怕就是害怕我们生疑,到时候我们去查了出来,他们的阴谋便也就暴露了。我也不过是误打误撞,是福寿宫中的宫人打扫佛堂的时候,一不小心将那佛像的眼睛戳坏了,才发现里面有寒气冒出来,这才发现了那佛堂之中的秘密。” 昭阳沉默了半晌才又问道:“那假皇帝将太后给杀了,莫不是怕这个秘密泄露?”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他当时都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了,再留着太后,也没有丝毫的用处。且咱们本就对太后有所怀疑,他怕太后坏了他的好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昭阳却是有些怅然:“可是太后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顿了顿,却又不等苏远之说话,就幽幽叹了口气:“是我忘了,那皇宫之中,什么母亲姐妹兄弟的,都不过是棋子,兄弟相残的戏码更是寻常。” 苏远之伸手摸了摸昭阳的头发,笑了笑道:“太后也是受了报应而已。” 昭阳颔首:“对你了,楚临沐和那假皇帝,如今如何了?” 苏远之笑了起来:“楚临沐大抵还未死心,还在守着他的残兵败将,想方设法地联络旧部,意图死灰复燃。而那个假皇帝,你此前不是让淳安给他下了慢性毒药吗?” 苏远之顿了顿,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那毒发作了,他死了。” 昭阳闻言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彼时她不过是想要试一试罢了,却不曾想,倒果然取了那人的性命。 这样,她算不算是也为父皇报了仇了? 苏远之没有再说话,昭阳只听见外面传来马车轱辘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似乎格外的清晰。 “我有些想慕阳了。”昭阳轻声道。 只是良久都没有听见苏远之回应。 昭阳抬起眼来,却难得的发现,苏远之竟似乎是在发呆。 昭阳有些诧异,伸手拉了拉苏远之的衣袖,轻声问着:“你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嗯?”苏远之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开口道:“我在想着,昨夜里从你陪嫁的那箱子里翻出来的册子,里面有些姿势还蛮新鲜的,今儿个试哪一个。” 昭阳闻言,顿生恼怒,抬脚就朝着苏远之踹了过去。 第581章 聚众闹事 因着此前苏远之将服侍昭阳的人都赶走了的缘故,昭阳如今连穿衣梳妆这样的事情都得亲力亲为。 早起的时候同苏远之抱怨了一句,苏远之挑了挑眉,言笑晏晏:“你平日里在府中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也没怎么穿衣梳妆啊?偶尔穿个中衣,都是我亲自侍候你脱掉的啊。” 昭阳拿起床上的玉枕就朝着苏远之扔了过去,苏远之笑嘻嘻地接了,终是开口道:“我将邱嬷嬷叫过来侍候吧。” 昭阳还困顿着,便点了点头,心中其实不是不伤感的。 姒儿在她身边侍候的时日不短,沧蓝离开之后,她最信任的就是姒儿,后来知道姒儿背叛,尚且有些难以置信,只是许多证据摆在她的面前,她却也不得不相信。 苏远之入宫去了,昭阳夜里被苏远之折腾得手脚都抬不起来,瞧着他出了门,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瞧见邱嬷嬷立在屋子里,脑中一时间没转过弯来,半晌才想起早上苏远之的话。 邱嬷嬷侍候着昭阳起了身,昭阳无所事事,便带着邱嬷嬷出了院子,准备在府中走上一圈。前段时日为了迷惑叶子凡,她整日里只能在屋中呆着,如今能够出院子逛逛府宅都觉着是一件极其欢喜的事情。 走到门口,却瞧见明安立在院子门口,似乎在打瞌睡。 昭阳挑了挑眉,放轻了脚步声,走到明安面前,轻咳了一声。 明安身子猛地一颤,醒了过来,急急忙忙地站直了身子,朝着昭阳看了过来,见着是昭阳,方舒了口气,却也急急忙忙地告罪:“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昭阳挑了挑眉:“瞧你这模样,是不是想要倒府中的夜香了?” “……”明安刚放下去的心便又提了起来,脸上带着无奈的苦笑,果真是夫妻,公主连公子威胁他惯常用的手段都学会了。 昭阳见他一副苦哈哈的模样,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昨儿夜里偷牛去了?” 明安小心翼翼地觑了觑昭阳的神色,才叹了口气道:“倒也不是,只是昨日从宫中回来之后,公子便下令让楼里传信往楚国各地的官府,让他们即刻动手查封叶府的铺子,然后把之前准备好的太子殿下登基的告示贴了出去。小的奉命盯了一夜,今日一早又出门去看了看渭城之中的情形。” “哦?”昭阳挑了挑眉,眼中带着几分好奇:“渭城之中情形如何?” 昭阳一面问着,一面往前走。 明安便也连忙跟了上去,轻声应道:“太子殿下登基的告示贴出来之后,今日晨起小的在布告栏那里呆了几个时辰,倒似乎并未引起太大的关注,百姓也好奇,也议论,却也只是议论议论而已。” 昭阳颔首,此事倒并不出乎她所料:“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江山姓楚还是姓苏,并无什么太大的关系,只要生活安稳,赋税不增加,便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甚至于,很多偏远一些的地方,只怕许多百姓压根就不知道,如今年号是什么,皇帝是谁。” “而对于一些有权有势的官宦亦或者富贵人家而言,朝政动荡对他们大多是没什么好处的,他们自然希望现世安稳,面受波及。” 明安颔首:“的确如此,反倒是叶府的铺子被查封之事,引起的反响更为热烈一些。” 明安说完,微微顿了顿,才开口道:“叶府的铺子实在是不少,涉及到百姓的衣食住行方方面面,每日一早,许多铺子就已经有了许多等候的百姓。今日一见着叶府的铺子都被贴上的封条,俱是闹得沸沸扬扬,我瞧着城中许多叶氏的铺子门口都围了好些百姓,情绪都还有些激动,甚至有人组织起了那些百姓,一同闹着要去衙门讨个说法去。” 昭阳眯了眯眼:“那带头组织闹事的人,未必不是叶府蓄意安插的人,此事丞相可已经知道了,他如何说?” 明安摇了摇头:“公子一大早就已经入了宫,小的倒是让人将消息传进了宫去,只是到现在为止,公子尚未有吩咐。” 昭阳听笑了脚步,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给我准备马车,我出府去瞧瞧。” 明安闻言一愣,想了想,今日公子离府的时候倒是并未吩咐过公主不能出府,且公主身边公子也早已经布下了不少的暗卫,应当无碍,便也应了下来,匆匆忙忙赶去吩咐着人准备马车去了。 邱嬷嬷在一旁听着昭阳与明安的交谈,知晓昭阳要出府,连忙道:“天气渐凉,奴婢去给公主拿一件披风。” 昭阳点了点头,立在原地等着邱嬷嬷拿了披风,便径直去了丞相府大门口。 马车也已经准备妥当,昭阳踩上脚踏,正要上马车,明安连忙问着:“公主这是要去哪里?要入宫?” 昭阳摇了摇头:“不入宫,让车夫拉着我们在街上转转吧。” 明安便明白了过来,昭阳是想要瞧瞧那叶府铺子被封之后的情形,连忙应了声,等着昭阳进了马车中,也跳上了车辕,同马车车夫指着路。 出了丞相府所在的道,便是热闹的大街,昭阳掀开了车帘,往外望去。 这条街她此前住在丞相府中的时候,时常经过,每日里都是热闹非凡的景象,今日这街上却几乎有大半的铺子是关着的,似乎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 昭阳仔细瞧了瞧,那些关着的铺子大多是些酒楼茶肆,且因着地段好,大多是些达官贵人喜欢光顾的地方,门口倒是并无太多聚众闹事的景象。 马车过了那条大街,转到了另一条叫做云水街的街上,刚走到那云水街,昭阳便听见有人在高声嚷嚷着:“我这一辈子的积蓄都全部存在这叶氏的钱庄里面了,如今官府说将这钱庄封了就封了,我的银子怎么办?” 随即便又响起了许多人的附和声:“是啊,我们的银子怎么办?我今天来,本就是准备取些银子出来给我老母亲拿去看病的,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第582章 肥肉 除了钱庄,云水街上还有许多叶氏的粮油铺子、药材铺子、布庄等等营生。 每一个铺子面前无一不聚集着不少的百姓,且群情激愤。 因着街上堵了不少的人,马车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明安已经从马车车辕上跳了下来,跟在一旁同昭阳道:“早上我来的时候尚且没有这么多人的,如今瞧着这情形,人似乎越来越多了,公主还是莫要在这街上久留了。” 昭阳大致也瞧得差不多,听得差不多了,便轻轻颔首应着:“去飘香楼吧,快到用午饭的时候,我倒是有些想念飘香楼中的菜了。” 明安应了声,同马车车夫嘱咐了一声,便掉转头,从一旁的小巷子中绕着,到了飘香楼。 飘香楼生意倒是一如既往的好,昭阳一进去,那掌柜的眼睛便亮了起来,却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同昭阳行礼,连忙亲自从柜台后迎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道:“楼上还有一间雅间,公主上边儿请。” 昭阳应了声,刚上了二楼,却正好碰见了一个熟人。 “哟,这不是昭阳么?你也来吃东西?倒是有些日子没瞧见你了。”那在这已经凉意习习的秋日里还摇着折扇,一派斯文模样的中年男子,不是齐王是谁。 昭阳挑了挑眉,笑着唤了一声:“齐王叔回来了?” “回来有几天了。”齐王应着。 齐王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昭阳正想说齐王既然有客人,她便不多打扰了,就听见齐王转身吩咐着:“你们先走吧,我同我侄女儿叙叙旧。” 后面那几人听着两人的对话,便大抵猜测到了昭阳的身份,连忙应了声,下楼离开了。 齐王笑眯眯地望向昭阳:“方才只顾着说事情,东西倒是并未吃什么,你不会介意多加一双筷子的吧?” 昭阳自是说着不介意的。 齐王同昭阳一同进了雅间,不等昭阳落座,就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还反客为主地点了好几道菜。昭阳笑意吟吟地听着,而后又加了两道菜,才让掌柜退了下去。 掌柜将雅间的门一合上,齐王便开了口:“听闻你在回来的路上倒是经历了不少的事情,我还担心着,如今这一桩桩一茬茬的倒是将我弄糊涂了。” 昭阳倒也不多加解释,齐王与父王的兄弟感情倒是真的,齐王听了苏远之的话刻意将她留在了滨州也不假,只是齐王知道的内情却并不多,昭阳也并未想要与他解释太多。 齐王见昭阳捧着茶杯不说话,知晓她不愿再提,便转开了话茬子:“今儿街上乱得厉害,你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昭阳将茶杯放了下来,笑着道:“就是知道乱得厉害,才专程出来瞧瞧。” 齐王倒是不曾想昭阳这样坦白,身子微微一顿,笑着问着:“那你都瞧出什么来了?”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窗外,微微抿了抿唇:“叶氏在楚国的影响,比我想象中要大。渭城因为是皇城,身处权力中心,许多人行事尚且还有所顾及,渭城之中都闹成这副模样,不知其它地方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齐王将手中的折扇收拢,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子边缘:“公主瞧了一路,可只闹事的都是些什么人,为何闹事?” 昭阳沉吟了片刻,才开口应着:“我走马观花,只看了个大概。闹得最厉害的是钱庄,也是的钱庄通汇整个楚国,是楚国乃至天下最大的银号,许多人都将银子存在叶氏的钱庄之中,这么一关,百姓担心自己的银子就这样没了,自是闹得最为厉害。” “其次是柴米油盐、药材、布料这些日常需要用到的东西,叶氏的铺子多且大,市场上的这些商品的价格几乎都要受到叶氏铺子的影响,可以说是由叶氏的铺子来主导的。如今叶氏的铺子一出事,许多其它铺子便坐地起价,这样一来,受苦的是百姓,百姓自然要闹。” “而如酒楼、茶肆、戏园子、胭脂水粉、珠宝铺子这些地方,来来往往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对达官贵人而言,在哪儿消遣不是消遣?且他们看的更多一些,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反倒有所顾忌,不怎么敢闹事。” 齐王笑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聪明。” 齐王说完,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笑眯眯地道:“你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昭阳想了想,才开口道:“钱庄的话,百姓们的银钱大多也都在钱庄里面,这一次查封,来的有些突然,他们无法做更多的准备。因而,倒是可以派人将钱庄打开,让百姓们将存在钱庄里面的银钱给兑换出来,先解决了最紧要的。” “其它商人哄抬物价之事也好办,直接让官府派人镇压,谁若在这个时候哄抬物价,直接查封铺子,将掌柜和东家一并从严处置。银子重要,命更重要,我倒是不信,还有人敢对着干不成。” “若是钱庄里面的银两有所欠缺,这些查封了的铺子,也可以公开拍卖,价高者得。叶氏的铺子素来有口皆碑,且经营得不错,回头客不少,我觉着,只怕打这些铺子主意的人也不在少数,自然会有人愿意捧着银子来买。这批银子,正好可以填补钱庄里面欠缺的银两。” 齐王听着昭阳说着,眼睛亮晶晶地:“昭阳与我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方才我还说待会儿入宫一趟,和君墨还有苏丞相商议商议呢,既然昭阳也这样想,那不妨咱们待会儿结伴而行?” 昭阳听齐王这样一说,便明白了过来,笑了起来:“齐王对叶氏的这些铺子,也有意思?” 齐王眯着眼,眼中亮的吓人,像是一只饿了许久终究见了肉的狼:“这可是一块大肥肉,我自然是有兴趣的。且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有这样的好事,当然应当先紧着我这做皇叔了的,你说是不是?” 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此事我可做不了主。” “不用不用,不用你做主,你待会儿将所见所闻所想同君墨还有你夫君说一说就得了。这顿饭我请,我请,哈哈哈……”齐王哈哈笑了起来。 第583章 人人争抢 昭阳望着齐王,亦是微微笑了笑:“齐王叔可知,当初苏远之为何要让你抓了君墨,设计让我前往滨州营救?” 齐王眯了眯眼,轻轻颔首:“自然知道,苏丞相与我说过,说朝中恐有动乱,你身怀有孕,他不希望你以身涉险,想要将你和君墨留在滨州,等着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回渭城。” 昭阳笑着道:“其实此前我并未与齐王叔说起过,那杨掌柜和那店小二的死,我一直怀疑是齐王叔为了拖延我找到君墨的时间,因而才将两人杀了的。” 齐王闻言一怔:“怎么会?” 昭阳亦是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嗯,前段时间我在府中无所事事,仔细想了想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觉得此事不应是齐王叔所为,那杨掌柜与齐王叔毕竟有一段露水姻缘,以齐王叔的性子,应当是下不去手的。” 齐王不曾想昭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轻咳了一声,毕竟在自己的小辈面前,这种风流韵事,实在是有些不雅。 “你没有问过苏远之?”齐王轻声问着。 昭阳摇了摇头:“后面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来不及问。不过我大抵想明白了,齐王叔想要留我生完孩子回渭城,可是却因为一个人,让我提前知道了君墨的下落。那个人,只怕是叶子凡的人。” 齐王虽然只是个闲王,喜欢风花雪月的事情,喜欢游山玩水,可是却不代表他傻。 听昭阳这么一说,齐王便眯了眯眼望向了昭阳:“你是说,杨老太太?” 昭阳颔首:“若非杨老太太指认,说你与那杨掌柜有不正常的关系,且她身边的丫鬟亦是你派去的,我也无法确定,君墨是落在了齐王叔的手中。苏远之因我生怀有孕,担心我,想要让我留在滨州,可是叶子凡却想要搅乱时局,因而让我找到了君墨,提前离了滨州,也打乱了苏远之的布置。” 于是苏远之不得不重新布置,与她一同,唱了这一出戏。 齐王沉吟了半晌,终是抬起眼来望向了昭阳:“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昭阳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想要通过此事,告诉告诉齐王叔,叶子凡此人的心机,比齐王叔想象中要深沉许多。齐王叔只瞧见叶氏这么多的铺子,一个一个的都是大肥肉。我身为齐王叔的侄女,得给齐王叔提个醒儿,这肥肉里面说不定尽是骨头,可别到时候齐王叔将这肉含在了嘴里,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的。” 齐王哑然失语,终是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我也不急了,你们先商量着对策,我再让人仔细打探打探,这些铺子里面哪些是真正的大肥肉,哪些里面暗藏着骨头。” 顿了顿,才又瞪向昭阳:“你不会是想要把能够赚钱的肥肉自己给吞了吧?” 昭阳闻言,笑得人畜无害:“齐王叔多虑了,你什么时候瞧见我对这做生意的事情感兴趣了?” 齐王瘪了瘪嘴,明显不相信的样子:“要说这皇室之中,最会做生意的,还是你齐王叔我,将那些铺子交给我,绝对吃不了亏上不了当,到时候还能给国库增添一大笔收入呢,这买卖,怎么看怎么划算。” 外面传来脚步声,掌柜领着店小二来上菜了,齐王与昭阳便也不再说起此事,转开了话茬子,闲谈了几句风月事。 用了饭,齐王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昭阳望向齐王的背影,嘴角翘了翘,亦是站起了身来,吩咐着明安:“走吧,进宫。” 上了马车,昭阳又掀开帘子一路看了过去,却瞧见街上的官差突然多了起来,闹事的百姓少了不少。 昭阳叫停了马车,吩咐着明安去瞧瞧究竟发生了何事。 明安匆匆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又回来了:“官差说,上头下了命令,让他们查一查趁机涨价的铺子,一旦发现,直接将掌柜带回府衙处置。” 昭阳嘴角便翘了起来,轻轻颔首应着:“掉头,去君子楼。” 明安有些诧异:“公主不进宫了?” “不去了。”她早就应当想到,苏远之既然提前布置好了,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将这城中所有的叶氏的铺子都查封了,又怎么可能没想到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只怕他早已经想好应对的法子了,端看这情形,应当是不会有大事的。 “公主去君子楼做什么?”明安蹙了蹙眉,喃喃自语着。 昭阳却是勾着嘴角笑了起来,齐王对生意场上那些商机是极其敏感的,连他都十分看好,叶氏的铺子若是拍卖,能够竞得,以后定是财源广进,那自然就是没有错的。 昭阳此前将沧蓝送出宫来,就让沧蓝暗中打理了不少的生意,有钱好办事,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这样的肥肉,昭阳如何能够错过。 先前她与齐王说没有兴趣的话,只是诓骗诓骗齐王罢了。 明安提前派人去君子楼知会了沧蓝,昭阳一入君子楼,沧蓝便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欢喜的神色:“知道公主要来,奴婢可欢喜坏了,好久不曾见到公主了。前些时日,奴婢周围倒是都是盯梢的,连出个门身后都不知跟了多少人,都不敢去探望公主。今日倒是发现盯梢的人似乎少了不少,正想着给公主传个信儿,公主就来了。” 昭阳点了点头,随着沧蓝一同进了后院楼上的雅间坐了,才开口问着:“可有姒儿的消息?” 沧蓝听昭阳问起姒儿,脸色正了正,颔首道:“姒儿此前一直被叶家大公子放在别院里面,奴婢派了人在别院周围盯着,别院里面时不时地会有小孩子的哭声传来,只怕那孩子就被放在那别院里的,姒儿照顾着。” “只是七八日前,姒儿半夜带着孩子和奶娘出了城,出了城之后,奴婢派去的人就跟丢了,现在也不知去了何处。” 昭阳点了点头,苏远之应当也会派人盯着,她倒是也可以问一问苏远之。 “可瞧见今日叶氏的铺子的情形了?”昭阳问着。 沧蓝点了点头:“瞧见了,都被封了。先前我在外面,还听见有好些人在谈论呢,说不知叶府犯了什么事儿,只是这好好的铺子,封了多可惜,若是官府将这些铺子拿出来卖了,定然能赚钱。” 昭阳笑了起来:“嗯,我觉着这是个机会。” 第584章 朋友 昭阳与沧蓝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君子楼,径直回了丞相府。 却不想,苏远之已经回了府,昭阳回屋的时候,苏远之正躺在软榻上看书,那此前被他送到公主府的那只火狐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他接了回来,蜷缩在他手边,睡得正香。 听见脚步声,苏远之就抬起了眼来,定定地望着昭阳,神情颇有几分哀怨的模样。 “我想着你一个人在家中无聊,急急忙忙结束了议事赶了回来,却没见着人。” 话虽这样说着,却也扬声唤了明安进来:“我方才回府的时候嘱咐了厨房那边热着红豆羹的,你去让人端过来。”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又是红豆羹?” 苏远之颔首,笑了笑道:“红豆加了些红枣,都是养气补血的,王大夫说,你应当多养养气血,只是身子尚且还虚着,那些大补的东西不宜吃。今日吃些红豆羹,明儿个我让人给你煮红糖鸡蛋。” 昭阳瘪了瘪嘴,没有说话。 苏远之便将手中的书放到了一旁,伸手拉了拉昭阳,让她在软榻边坐了,才开口问着:“去了这么老半天,都去哪儿了?” 昭阳轻声应着:“听明安说起,昨日你派人将叶氏的铺子都查封了之后,城中百姓闹得厉害,我便想出去瞧瞧,就去了。” 苏远之的脸上倒是没有丝毫诧异,只又接着问着:“瞧得怎样了?” 昭阳一路都在坐着,觉着坐得久了着实难受,索性靠在苏远之的怀中,轻声将先前在街上的所见所闻所想都同苏远之说了。 苏远之听她说想要几处叶氏的铺子的时候,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想法倒也的确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先前在宫中的时候,我尚且还在与陛下商议呢,叶氏那些铺子的确是准备拿出来拍卖的。你若是感兴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想要人办事,总得要给些好处的。” 昭阳闻言倒是有些诧异了:“这既然是朝廷下令查封了的,所有权收归朝廷,这即便是拍卖,自然也是朝中派官员来打理此事的。难不成,还有哪一个朝官,胆敢收受贿赂不成?” 苏远之眼中笑意愈浓,轻轻点了点头应着:“的确如此,只是旁人的贿赂不敢收,你的还是可以的。” 昭阳听着苏远之这话有些不对味,细细思量了半晌,才回过了神来:“难不成君墨是派你来督办此事?” 以苏远之的身份,此事自然无需他亲自动手办理的,多半只是挂个督办的头衔,以免那些做事的官员心术不正,总想着有的没的。 苏远之笑意吟吟地颔首,用揽着昭阳的手的手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昭阳的脸:“夫人可想好了,要如何贿赂我?” 昭阳斜睨了苏远之一眼,挑了挑眉,生生带出了几分媚色来:“我还想着若是别人,不知要怎样开这个口呢,既然是你,那就好办多了。” 苏远之连连颔首:“嗯,毕竟咱们是夫妻嘛。” 昭阳也点头:“毕竟咱们是夫妻嘛,若是你敢为难我,我便让你从今天晚上开始睡书房去。” 声音是强装出来的恶狠狠。 苏远之愣了愣,却是哈哈笑了起来,笑得昭阳有些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苏远之咳了好几声,才勉强止住了笑意,摇了摇头应着:“没,没事,没什么。我只是想着,夫人倒是比我懂情趣多了,咱们的确还未曾在书房之中试过,既然夫人有意,那咱们今晚就试试书房好了。也好,现在这个天气,在书房之中也还不至于太冷,若是在等些时候,只怕就不行了。” 昭阳听得他曲解自己的意思,愈发没个正经,曲了手肘朝着苏远之的胸前撞去。 苏远之笑闹够了,才轻声应了下来:“你若是想要,让人列个单子与我就是,我派人去安排。” 昭阳点了点头,却又想起另外一茬来:“你不是就快要离开渭城了吗?君墨怎么还让你督办此事?” 苏远之轻声笑了笑:“若是旁人太子殿下也未必放心,且我即便是走了,不是也还有你吗?你放心好了,即便是我不在渭城,余威犹在,到时候,谁也不敢为难了你。” 昭阳低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叶子凡狡诈,再加上一个让人猜不透的端王曲涵,实在是令人担忧。” 苏远之眯了眯眼:“你要相信,谁也没有你的夫君厉害。” 外面传来怀安的声音:“公子,楼里有消息传来。” 苏远之应了一声,松开了拦住昭阳的手,轻声道:“我去书房一趟,等着他们将红豆羹送来了,记得喝了,一会儿你让人准备晚膳吧,喜欢吃什么就让厨房做。” 昭阳应了,苏远之才站起身来出了门,昭阳却又听得苏远之在门口嘱咐邱嬷嬷:“待会儿晚膳你瞧着一些,看看公主让人准备的菜色有没有问题,不要让她吃寒凉的东西。” 昭阳哭笑不得,这就是让她喜欢吃什么就让厨房做? 只是想着他事情那样多,却还要费心来操心她的吃喝这样的笑事情,心中便也觉着暖意融融。 昭阳在苏远之方才躺过的地方躺了下来,软融融的。 那狐狸似乎察觉到身边的人变了,抬起眼来朝着昭阳看了一眼,便又将脑袋埋进了身子里面,一副慵懒样子。 昭阳看了会儿书,就听见明安在外面求见。 昭阳叫他进了屋,便瞧见他手中拿着一张帖子:“公主,秦府的秦卿小姐送来拜帖。” “秦卿?”昭阳抬起眼来,似乎有些诧异:“她在哪儿?” “在咱们府门口等着呢,公主没有说要见,也不敢放进来。”明安应着。 昭阳蹙了蹙眉,当初曲涵便是利用秦卿来接近自己的,曲涵的事情,秦卿究竟知不知道? 昭阳心中心思转了好几转,终是开了口:“就将她带到院子里来吧。” 她终究算是自己出宫之后交到的唯一的朋友了,不管如何,终究要听一听她是如何说的。 第585章 秦卿之苦 昭阳刚从外面回来没多久,倒是不用换衣裳,等着听到外面传来了明安的禀报声之后,才施施然从软榻上站起了身来,由着邱嬷嬷给她整了整头发和衣裳,方弯腰将软榻上已经醒了过来的狐狸抱了起来,出了屋子。 秦卿今日穿着一身石青色绣着兰草的长裙,头上梳着双环髻,只简简单单地簪了两支青色的玉簪子,低着头在院子里站着,倒是颇有几分宁静孤寂的味道。 昭阳笑眯眯地开了口:“卿卿来了?” 秦卿这才抬起眼来望向了昭阳,目光在昭阳的身上顿了顿,便落在了昭阳怀中的那火狐身上,嘴角扯出了一抹浅淡笑容来:“这狐狸一身火红,全无一丝杂色,倒是极其难得的品种。” 昭阳伸手摸了摸怀中狐狸的脑袋,笑着点了点头应着:“去年冬日里去云崖行宫,丞相亲自去给我猎来的,天气冷了,抱在怀中暖暖身子什么,倒是实用。” 秦卿闻言便笑了起来:“前些日子听着到处风声鹤唳的,各种各样的传言都有,一直为你担心,如今这两日形势突然又是大反转的,倒是让人全然懵了,不过那些个家国大事我倒是不关心,只是担心你,如今瞧见你好好的,气色也不错,便也就放心了。” 昭阳闻言亦是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随我一同到府中逛逛吧,最近呆在屋中待得有些懒散了,就想走动走动。” 秦卿应了声,跟在昭阳的身后。 昭阳倒是瞧得出来,秦卿从进了府之后,虽然与昭阳说话之前并无什么不妥,只是精神却似乎有些不好。 面色隐隐有些发白,脸上的笑容也满是勉强味道,且形容憔悴了不少。 昭阳不知秦卿这样的变化是不是与曲涵有关,只是她与秦卿虽然算得上是朋友,有些事情却也是不便直接文的,秦卿不说,她也就佯装不曾觉察道。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丞相府中的景致本应是不错的,只是此前苏远之一人在府中的时候,素来懒得打理,且为了防止旁人派来的细作安插进府,府中的下人少的可怜,自然打理不过来,倒是浪费了原本不错的景致。 后来昭阳与苏远之成亲之后,倒是让人打理过几回,不过也就堪堪能够入目罢了。 只是秦卿的注意力却显然没有在赏景上的,一路上只低着头盯着昭阳的身后的裙摆,唇色有些发白。 怀中那只狐狸实在是有些重的,昭阳抱着那狐狸走了一段,便觉着手腕有些累了,见着前面有一个亭子,索性转过身同秦卿道:“咱们在前面坐坐吧。” 秦卿身子一颤,似是被昭阳从自己的思绪之中一下子惊醒过来了一般,回过神来昭阳在说什么,才连忙点了点头应着:“好。” 在亭子里面坐了,下人便连忙奉了茶和点心上来,只是放在昭阳面前的却是一碗红豆羹。 昭阳苦笑了一声,秦卿便朝着昭阳的碗望了过去,一脸的好奇。 昭阳笑了起来:“此前生孩子的时候早产,且月子没有做好,最近丞相寻了大夫给我调理身子,每日里不是红豆就是红枣,不是红枣就是红糖的,实在是叫人沮丧。” 秦卿闻言亦是笑了笑,面色却正经了许多:“丞相也是好意,这月子是要紧事,是应当仔细调理的。” 说完,便低下头将面前茶杯的杯盖掀了开来,用杯盖拂开了面上的浮沫,却并未端起茶杯喝茶,只定定地望着那茶杯中因着杯盖而起的波纹。 半晌,秦卿终是苦笑了一声,抬起了眼来:“曲涵之事,我实在是抱歉,我并不知晓他是想要利用我来接近你的。” 昭阳见她终究是开了口,亦是笑了起来:“我打小在宫中长大,宫中同龄的女子,有父皇的嫔妃,还有我的皇妹,以及一些宫人。我是公主,又是母后所生,父皇的嫔妃会讨好我,算计我,宫人会惧怕我。皇妹么,却也是全然没有丝毫姐妹温情的。因而,我从小便不知有朋友是什么样的感觉。” “后来出了宫,结识了你,是一件让我觉着十分庆幸的事情。你的性子我大抵是知晓的,若你知晓曲涵是在利用你,你大抵是绝对不会与他有丝毫好脸色的,我自然不会怪你,怪只怪那曲涵太过阴险狡诈。” 昭阳没有告诉秦卿,曲涵曾经通过秦卿找过她,说想要与她结成同盟一事。 其实算起来,那个时候,她也有心利用过秦卿,将秦卿约出来,为了试探曲涵。 秦卿咬了咬唇,终究是红了眼眶:“此前我总想着,这世上的男子大多三妻四妾,没有所谓真情的,甚至想过要去庙里面做了姑子,可是认识他之后,我的确是为他有些心动。虽然知晓他的身份,知晓他红颜知己遍布天下,却也倾慕他的学识,羡慕他与我描述的那些不曾见过的美景风俗。” “后来我发现他很有可能只是利用我接近你之后,我心中也十分挣扎,听闻你出了事,见他奔走布置,我才知晓我自个儿错的有多么离谱。”秦卿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哽咽。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秦卿,微微蹙了蹙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曲涵接近你的目的不纯的?” 秦卿咬了咬唇:“其实一开始便觉着有些不对劲,他与我熟识之后,总是有意无意地探听我最近有什么要的小宴,聚会,都有哪些人。我发现,只要我说有你的时候,他总是会想方设法地跟着。” “那时我想过,兴许他真正喜欢的是你,可是却渐渐察觉出不对味来,总觉着他似乎在暗中布置着什么。那日我们在你的公主府中泛舟游湖之后,有一回,我一个人出去逛街的时候,瞧见他与叶子凡在一同。” 秦卿眉头越蹙越紧:“我后来悄悄试探着问过他,他却说他与叶子凡并不熟识,只那日在你府上见过一面,这样显而易见的谎言让我警惕了起来。” “直至后来,我发现,叶子凡与曲涵,竟然是表兄弟……” 第586章 西蜀公主 昭阳险些将手中装着红豆羹的碗给打翻了,眼中亦是满脸的惊诧,即便是苏远之,也只是查出叶子凡与西蜀国皇室往来甚密,颇有几分渊源,可是具体的关系,却是不知的,秦卿却说,叶子凡与曲涵,是表兄弟? “怎么可能?”昭阳蹙了蹙眉头,眼中满是诧异之色:“我听闻叶子凡是叶老爷的嫡长子,为叶夫人所出,若是我不曾记错,那叶夫人,是咱们渭城中的人啊,好似还是出自书香世家林府?听闻叶夫人的父亲是渭城之中最有名的旗山书院的院长……” 秦卿轻轻颔首:“叶子凡是叶老爷的嫡长子,的确没错。如今叶府的夫人是林院长的女儿,这也没错。” “那……”昭阳目光定定地望着秦卿,那她为何说,叶子凡与曲涵是表兄弟。要知道,林院长与西蜀国可是全然没有丝毫关系的。 秦卿将茶杯的杯盖盖上了,手指轻轻抚摸着茶杯的杯沿,声音低了几分:“可是,渭城之中极少有人知晓,如今的叶夫人,并非是叶老爷的原配夫人。” 见昭阳眼中满是好奇,秦卿方低下头,轻声道:“叶老爷年轻的时候,四处奔走做生意,往来最为频繁的,就是西边,西蜀国产一种十分珍贵的琉璃,只是前往西蜀国的路途艰险,因而即便是许多商人觊觎那琉璃,也不敢轻易做这生意。叶老爷年轻的时候大抵是喜欢冒险的人,几次三番地来往于西蜀国和楚国。” “后来有一回,叶老爷从西蜀国那边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女子,并说要娶那女子。他们对外宣称,那女子在路上救了叶老爷,对她的身份三缄其口,只说是一个孤女。” 秦卿垂下眸子,声音更轻了几分:“当时的叶府已经十分富贵,原本大家都以为,叶府彼时当家的老太爷会不同意这桩婚事,哪晓得,老太爷竟然没有反对,没隔多久,就办起了喜事。只是成亲之后,那叶夫人也极少出现在大家面前,因而渭城中见过她的人不多。后来没多久,叶夫人便有了身孕,更是护在府中几乎是足不出户的。” “叶夫人是生叶子凡的时候难产而死的,叶夫人死了不到半年,如今这位叶夫人就进了门,因着前叶夫人身世成谜,又极少人见过,当年的事情便渐渐被人忘却了。因而,许多人都以为,叶子凡的娘亲就是如今府中这一位,其实不是的。” 昭阳倒是有些好奇:“这些事情算得上是陈年旧事了,我记着你的年岁比叶子凡尚且要小些吧?这些事情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秦卿闻言苦笑了一声:“我父亲当年有幸得见了一眼那位叶夫人,对那位叶夫人一见钟情,两三年前我曾经从他的书房之中翻找出一幅画像来,我那时不知,拿了画像去问我母亲,却惹得父亲发了大火,后来我才听母亲说起这段陈年往事。” “曲涵说他与叶子凡只在你府上见过,对我撒了谎。之后有一回,我与曲涵去飘香楼中用饭,我点了一道菜,名字叫做云中雪,我当时点那道菜不过是因为那道菜的名字好听。而后曲涵亦是有些激动的样子,说他姑姑的名字就叫云雪,那菜的名字中有他姑姑的名字。” 秦卿抿了抿唇:“我当时笑着念了两遍,曲云雪,倒是个挺好听的名字。而后我却突然反应过来,我父亲书房之中那幅叶夫人的画像之中,写着那叶夫人的闺名,就叫曲云雪。” “我就想着曲涵与叶子凡二人,明明像是熟识的样子,曲涵却与我说,他与叶子凡并不熟识。可是曲涵的姑姑与叶子凡的生身母亲都叫曲云雪,这并不像是巧合。我当时抱着试探之意,就问曲涵,他的姑姑如今在何处?可是在西蜀国。曲涵说,他姑姑嫁了人,生孩子的时候早产去了……” 昭阳握着碗的手亦是收紧了几分,名字相同,也都是难产而死,这个世上,巧合的事情只怕是没有那么多的。秦卿似乎也知道昭阳的想法,苦笑着道:“我当时便觉着此事细细思量起来,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叶子凡是叶府如今的掌权人,几乎执掌着整个楚国的经济命脉,可是他的母亲竟然是西蜀国的公主。” “且若只是这样倒也就罢了,即便是西蜀国的公主,嫁到了叶府,且如今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也无人追究。只是叶子凡却与身为西蜀国端王的曲涵来往甚密,且叶子凡似乎与公主关系极好,此前公主与丞相闹脾气的时候,叶子凡还扬言说倾慕公主。而曲涵也在若有若无地通过我来接近公主。这样前前后后一联想起来,我便觉着事情有些不简单。” 秦卿嘴角的笑容愈发苦涩了几分:“只是当时被曲涵蒙蔽了眼睛,总觉着是我想得太多,总害怕因为我这无凭无据的猜想,惹得你猜疑上他。想着你与苏丞相若是怀疑上了他,定然会想方设法地将他赶出渭城的……” 秦卿咬住唇,沉默了半晌,才又接着道:“直到后来宫变的事情出了,曲涵的情绪明显十分的兴奋,暗中布置着事情。我有一回听见他与他身边的属下说,他来渭城两年了,终是有了进展,如今楚临沐夺宫失败,苏远之又意欲篡位,时机已经到了。只要叶子凡想方设法地骗过了楚昭阳,让她与苏远之争权夺势,楚国必然大乱,到时候,西蜀国吞并楚国,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时我犹自不相信,后来祭天的那日,我瞧见曲涵与叶子凡在茶楼之中谋事,第二日却发现我已经找不到曲涵了。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那个人的心中根本就只有阴谋算计,根本从来就不曾有过我。” 秦卿说着,眼眶便又红了起来。 昭阳轻声劝慰了两句,心中却是想着,曲涵当初说他听见那天牢的老者说,她有君临天下的面向,因而想要前来投奔他,以求楚国与西蜀国的和平,他当时究竟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第587章 登基大典 秦卿离开了之后,昭阳仍旧坐在亭子里面发着呆。 总觉着,整件事情似乎比她想象中更为复杂许多。 曲涵当初来到渭城的时候,是与楚临沐和孙尚志勾搭的,那时候,是因为楚临沐有谋夺皇位之心。 可是后来,似乎是觉着楚临沐与那假皇帝成事的机会不大,又在天牢之中听得那老者与她说,她有君临天下的命格,因而起了想要接近她的心思。 昭阳眯了眯眼,曲涵应当是知晓那老者的身份的,因而才深信不疑。 而叶子凡接近她,想要通过她影响苏远之,则应当是是因为知晓了苏远之的与皇室的牵扯纠葛,知道苏家世代守护玉玺。 也知道苏老丞相之死,以及苏远之的腿,与父皇有关。 苏远之权倾朝野,他若是有心皇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昭阳咬了咬唇,叶子凡和曲涵的举动虽然有些奇怪,只是却都奔着同样的一个目的,就是希望楚国大乱。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曲涵是西蜀国的端王,叶子凡又是西蜀国公主之子,楚国一旦动乱,西蜀国便可趁虚而入。 可是奇怪的在于,他们二人只是一味地接近昭阳和苏远之,却并未做什么事情。 此次若非昭阳和苏远之察觉了叶子凡的不对劲,一同设下这个局,唱了这么一出大戏,只怕还无法引出这两只狐狸露出尾巴来。 那他们的本意应当是怎么样的呢?他们原本是想要如何做呢? 昭阳将碗中已经有些凉了的红豆羹喝完了,才站起身来,抱了火狐重新回了院子。 边关尚未有消息传来,却已经转眼到了十月初十,君墨登基的日子。 昭阳是女子,本无资格参加登基大典,只是因着君墨要颁发册封她为镇国长公主,领摄政权的圣旨,便也早早地穿了镇国长公主的朝服,同苏远之一同去了御乾殿前的广场候着。 “啪!啪!啪!”三声鞭响,礼部官员领着文武百官一同,行至太庙前。君墨穿着一身孝服,母后亦跟在一侧,身后是后宫嫔位以上的嫔妃,以及皇子公主。君墨领着众人一同入了太庙之中,太庙之中供奉着先祖和神灵的牌位,昭阳抬起眼来,便瞧见了父皇的牌位放在最中间的位置。 祭祀官的唱喝声引领着众人下跪叩拜,太庙之中肃穆无声,只听见衣袂摩擦发出的声音。 太庙祭祀出来,君墨要回去换上龙袍,礼部官员便引着文武百官回到御乾殿前的广场上,分文武两列,静候在御道两边。 过了许久,昭阳才瞧见已经换上了龙袍的君墨登上了广场另一侧,与御乾殿遥遥相望的城楼,城楼之上设表案,昭阳远远地瞧着君墨立在案前,接过了香,行了祭礼,将那香插入了香案之中,之后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 又是三声鞭响,有内侍从城楼上小跑着跑了下来,唱和着:“告祭礼成,请即皇帝位。” 遇到两边每隔十来步的位置便有一个内侍立着,内侍一个接着一个的唱喝过来,一直到文武百官的最前面。 随即,君墨便走下了城楼,身后跟着四个内侍,一步一步地从城楼走进了御乾殿中。 而后,文武百官依照着官阶高低依次进入御乾殿。 昭阳因着是尊一品的镇国长公主,倒是比正一品的苏远之官阶更高一些,便率先入了御乾殿。 “跪,搢笏。”礼官高声道。 众人皆跪了下来。 捧宝官打开了手中的盒子,将盒中的玉玺递呈给苏远之,苏远之捧着玉玺上前:“陛下登大位,臣等谨上御宝。” 楚君墨接过玉玺,又重新放回了盒子中,礼官唱:“就位,拜!” 百官下跪,三呼万岁。 君墨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平身。” 随即一旁的内侍,便捧了圣旨来颁布了诏书,追封先帝庙号为宣宗皇帝,册封太后为贤庄太后,册封昭阳为镇国长公主,领摄政权,而后又封了几位皇子为王爷。 宣读完诏书之后,百官又再次行礼,三呼万岁,登基大典方算是告一段落。 因着先帝驾崩尚未满百日的缘故,宫中不得奏乐,也不得行庆祝宴,登基大典之后,新帝便离开了御乾殿,文武百官亦是退了出去,各自散了。 一直到宫门口,昭阳一直紧绷着的情绪才终于放松了一些,忍不住抬起手来扶了扶头顶有些重的发冠,长长地吁了口气。 苏远之瞧着暗自觉着好笑:“果真这么累?” 昭阳点了点头:“上一回我戴这么重的发冠,还是与你成亲的时候。” 苏远之闻言就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嗯,就是去年今日。” 昭阳一愣,亦是忍不住笑了。 苏远之伸手下意识地要去摸昭阳的头,却被头顶的金冠给刺了一下,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只低着头与昭阳道:“从今日起,以后你每日就得要早起上早朝了。” 昭阳闻言,脸上苦涩愈发重了几分,抬起手来挥了挥衣袖,又摸了摸头顶的发冠:“我现在回宫将这身衣裳还给他可好?” 苏远之见着昭阳这副样子,暗自觉着好笑,拉着昭阳上了马车:“好了,陛下素来听你的话,你去求一求他,大抵可以让他免除你每日上朝的辛苦。” 昭阳却又觉着:“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苏远之将昭阳揽入怀中:“我再过两日就要离开渭城了,你非要与我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吗?且这几日你若是上朝的话,还可与我一同多呆一些时间,我倒是觉着,挺好的。等我走了之后,那早朝,你爱去便去,不爱去就在家中睡觉就是。你如今是摄政公主,谁敢对你说三道四?” 昭阳听得她颇为哀怨的话,亦是咧嘴笑了起来,想了想,倒也对。 平日里他每日一早就要入宫,他是丞相,即便是想尽办法尽快地回府,大半日便也过去了。 这样一来,她便可以与他一同入宫,在他议事的时候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听着,再一同回府。 想想,倒也觉得不赖。 第588章 打翻了醋坛子 第二日君墨要在宫中接见前来道贺的各国使者,苏远之忙于筹备战事,便由昭阳陪伴在侧。 尚在马车上,苏远之就一遍一遍地同昭阳嘱咐着:“东明国这一回派来的是东明国的丞相,祝长林,祝长林年四十有三,人称笑面虎,平日里见着人总是笑眯眯的,其实是个不好招惹的。” 昭阳撇了撇嘴:“最不喜与这种笑里藏刀的人打交道了。” 苏远之笑了起来,又接着道:“南诏国来的是南诏国的大祭司阿其那,还带来了南诏国的三公主阿幼朵,阿其那今年三十七,诡计多端。阿幼朵今年不过十岁,我猜想,南诏是有意想要与咱们结亲。” “结亲?那位十岁的公主和君墨?”昭阳难掩眼中诧异,这也太过着急了一些吧? 苏远之轻轻颔首:“陛下虽然不过十三,却毕竟已经登基为帝,只怕明年春,太后娘娘也要张罗着为陛下选妃了,那位公主虽然才十岁,可也不是什么大事。且那位公主并非是南诏国的嫡公主,也无需给她后位,你大可瞧瞧那公主的品行模样,仔细考虑考虑。” 顿了顿却又嘱咐着:“南诏国的人都擅长巫蛊毒术,平日里你莫要与南诏国的人走得太近,王大夫最近在捣腾避毒珠,让他给你一个。除了在府上,若是在其他地方吃东西,定要命人用银针试毒。” 昭阳一一应了,见苏远之不再开口,心中有些诧异:“其它四国不是都有派使者前来?除了如今正和咱们打仗的西蜀国应当不会来了,不是还有北燕国吗?你怎么不提北燕国了?” 苏远之闻言,却是冷冷一哼:“你就关心北燕国是吧?” “……”昭阳一脸莫名。 苏远之眼中满是不悦:“北燕国这一遭,来的是北燕国的皇帝。” “北燕国的皇帝?”昭阳眨巴眨巴眼,心中暗自想着,东明国和南诏国派来的都是朝中大臣,虽然也俱都算得上是重臣,可是比起皇帝亲自前来,也还是差了那么几分看重。 只是,北燕国帝王亲自前来,苏远之与她别扭个什么劲儿? 等等…… 昭阳猛地回过味来,北燕国如今的大王,似乎是仓央? 昭阳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嘴角便忍不住翘了起来,目光定定地望着苏远之,眼中亦满是揶揄:“我还说你为何单单漏掉了北燕国,还想说北燕国大王亲自前来,端的是对咱们的重视,你却一副不情不愿地模样。原来啊,是某些人的陈年醋坛子翻了啊……” 苏远之睨向昭阳:“可不是陈年老醋,你最好是离那仓央远着些,不然的话,可莫要怪我不留情面。” 昭阳觉着好笑,挽住苏远之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我与那仓央也并不熟悉,只单单见过几面而已,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你这醋吃得未免也太过莫名其妙了吧?” “不熟悉?不熟悉他会回了北燕国之后还对你念念不忘,还专程送了求亲书过来求娶你?”苏远之丝毫不为之所动。 “喂,后来我不也没嫁么?如今他应当早已有了后宫佳丽三千,且皇后还是静宜皇妹,我们也有了慕阳了,你还在意他做什么?对了,仓央亲自前来,静宜皇妹可也来了?”昭阳眨眨眼,心中却是暗自觉着好笑。 “来了。”苏远之闷闷地应着,却又冷哼了一声:“左右我不管,你离他远着些。” “好好好,远着些远着些。”昭阳连连应着,笑意愈浓。 君墨在养心殿中召见来使,苏远之要去议政厅商议战事,两人入了宫之后便各自分开了去。 “昭阳长公主。”昭阳刚走到养心殿门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唤她。 昭阳转过身望向来人,却忍不住有些想笑。 来人不正是方才让苏远之打翻了陈年老醋坛子的北燕大王仓央么? 仓央瞧着倒是比一年半之前稳重了许多,许是因着做了大王,身在高位的缘故,身上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仪之气。昭阳笑着朝仓央行了个礼:“王上来得真早。” 顿了顿,起了身,目光才又落在了仓央身后,却并未见着静宜。 “我听闻静宜皇妹与王上一同前来的,怎生不见静宜皇妹?”昭阳笑眯眯地问着。 仓央的眸光静静地落在昭阳身上,低声应着:“王后去后宫探望贵国太后娘娘去了。” 昭阳轻轻颔首,明白了过来,而后朝着仓央做了个请的姿势:“王上里面请。” 入了养心殿,昭阳方瞧见其他两国的使者俱都已经到了。 因着先前苏远之在马车之中专程与她细细介绍了一番,昭阳只眸光一扫,便将殿中众人的身份分辨了出来。 坐在左手边一脸笑眯眯,有些微胖的中年男子,应当就是东明国丞相祝长林了。 昭阳瞧着那祝长林的模样,倒是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权倾朝野的丞相,在昭阳心目之中,丞相,要么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模样,要么就像是苏远之那样狠辣冷漠的。 而祝长林,却更像是个奸猾的商人。 瞧那一脸笑,倒是一点也不辜负笑面虎的称呼。 右手边椅子上的两人穿着南诏国的传统服饰,身上满是各种各样的银饰。 昭阳的目光落在首位那大祭司的脸上,却是暗暗有些吃惊,苏远之说,那大祭司阿其那已经三十有八,可是瞧着他的容貌,却只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只是脸色苍白得有些不似活人。 那位阿幼朵公主倒是带着十岁孩子应当有的稚气,眼中满是好奇,四下张望着,如今也正在定定地瞧着昭阳,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 昭阳让内侍引着仓央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方走到了最前方,在龙椅旁还放着一张紫色的檀木椅子,昭阳在那檀木椅子上坐了下来,方转过头望向一旁侍立着的内侍:“陛下还未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内侍的唱喝声:“陛下驾到……” 第589章 来使 话音一落,殿中众人便连忙站起了身来,准备行礼,只是尚未开始行礼,就听见有声音从门口传来:“皇姐皇姐,你快来瞧,方才朕瞧见有一直鸟儿打头顶飞过,朕拿了弹弓那么一打,竟然给打下来了。” 而后,就瞧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风风火火地从殿外冲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鸟笼子。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君墨这是做什么? 只是心思却极其快速转了转,君墨在苏远之的教导之下,早已经不复两年前的模样。他现在这作为,倒像是活回了两年前。 昭阳想起君墨曾经与她说,苏远之教导他最多的,便是让他懂得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因而这两年以来,苏远之究竟教了君墨多少东西,没有人知晓。 昭阳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殿中几名来使,几名来使都在若有若无地打量着楚国的这位新帝。 君墨脸上也俱是愕然之色,仿佛不曾想到,殿中竟然会有这么多陌生的人,便定住了脚步,提着那鸟笼子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昭阳心中微动,眉头轻蹙,面色有些不怎么好了起来:“陛下难道不知,今日要面见使者?” 楚君墨抬起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有作答。 昭阳神情不悦地扫过跟在君墨身后的内侍,而后才神情淡淡地吩咐道:“小林子,还不将陛下的鸟笼子拿走。” 小林子忙不迭地应了声,急急忙忙接过君墨手中的鸟笼子,低着头退到了一旁。 昭阳定定地看着君墨,君墨神色已经淡定了下来,抬起手来整了整衣裳,不慌不忙地走到了龙椅上坐了下来,好似方才的事情不曾发生过,这样瞧来,倒是终究有了几分帝王应当有的模样。 昭阳便率先跪了下来,殿中其他三国来使见状,便也都纷纷按着自己应当行的礼节行了礼:“请皇帝陛下安。” 君墨轻轻颔首,声音平静:“平身吧。” 众人起了身各自落了座,楚君墨悄悄觑了觑昭阳的神色,才开了口:“朕昨日登基,诸位来使能够前来,朕深感欢喜,因尚在先帝孝期,不便设宴款待诸位来使,还请诸位来使谅解。楚国地大物博,渭城亦是十分繁荣,诸位来使可尽情在渭城好生游览一番。朕已经指派了礼部官员全程陪同,当然,诸位来使有什么其它的问题和要求,尽可入宫来与朕提便是。” 一番话冠冕堂皇,倒是并无什么错漏之处,只是偏生楚君墨说起来声音平铺直叙的,并无什么起伏,倒是平白给人一种他不过是在背书的感觉。 “今日,朕左右也无事,便安排了请诸位来使一同游览我楚国皇宫,不知诸位来使意下如何?”楚君墨眨巴眨巴眼,又看了一眼昭阳。 昭阳只定定地坐着,没有开口。 东明国那丞相祝长林率先笑了起来:“极好极好,昨日进宫,观了陛下的登基大典,在下便觉着楚国皇宫十分的富丽堂皇,今日能够有这样的机会,置身其中,自然是极好的。” 祝长林说着,目光却是落在昭阳身上的。 阿其那神色淡淡地,苍白的脸上却浮现着一抹有些诡异的笑容:“不知陛下可是要亲自陪着咱们?” 楚君墨连忙点了点头,却似是觉着自己这头点的有些太快,讪讪地觑了一眼昭阳的神情,方笑眯眯地道:“有客自远方来,朕自是应当好生尽一尽地主之谊的。” 仓央的脸上也是满脸的笑容:“去年年初的时候来,曾与陛下一同比试过骑射之术,只是那日出了些意外,终究没能如愿以偿,这回,希望能够得偿所愿。” 仓央的话音一落,君墨便张了张嘴,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慌乱,呵呵干笑了两声:“朕,朕最近身体有些不适,这比试一事就算了。对了,咱们楚国有不少精于骑射的人,比如苏丞相就是文武双全,骑射本事极好的。北燕大王若是有意,朕这就让人去将苏丞相请来,陪北燕大王比试一番?” 昭阳听着他这冠冕堂皇地认怂的话,心中暗自觉着有些好笑。 仓央的眸光却是在昭阳身上转了一圈:“苏丞相?可就是镇国长公主的夫婿?听闻他此前身有残疾,后来竟奇迹一般地好了?上一回倒是见着了他的鞭法,的确是超凡出众的,没想到他还精于骑射?这自然是应当好生的讨教讨教的了。” 仓央说的见到过苏远之的鞭法大抵只得是上回他们比试的时候,君墨惊了马,苏远之一鞭子便将马斩为两半的事情。 东明国和南诏国的使者立在一旁,听着仓央与君墨的话,亦似乎十分有兴趣的模样。 “早就对贵国丞相有所耳闻,今日若能得见亦是美事一桩。” 昭阳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君墨兴致勃勃地叫了内侍去议事厅将苏远之请来。 楚君墨叫了人去请苏远之,便带着仓央一行人去了宫中的演武场,宫人早已经在周围设好了座位,君墨先请众人坐了,兴致勃勃地要陪着仓央一同去选马。 昭阳并未跟着一同,坐在昭阳另一侧的是祝长林,祝长林眯着眼望着昭阳,脸上满是笑意:“长公主年纪轻轻便已经摄政,且这份气度,这份容华,实在是令人心生佩服。”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先前她想得果然是没有错的,祝长林不像是个身居高位的丞相,反倒是像是个商人,还是个擅长拍马屁的商人。 “听闻贵国陛下三岁登基,彼时贵国太后娘娘也不过二十,却将贵国治理得极好,愈发繁荣,若说佩服,昭阳倒是对贵国太后极为佩服。我不过是因着是陛下的嫡亲姐姐,得他信任,领了这份虚荣罢了,可受不起祝丞相的佩服。” 昭阳说着,余光却瞧见苏远之穿着一身朱红色官袍远远地走了过来,步履缓慢,却带着几分凌厉之势。 祝长林似乎察觉到了昭阳的目光,便也跟着转过了头去,细细打量了苏远之半晌,才若有所思地开口道:“昨日登基大典的时候离得远,倒是不曾想到,贵国丞相,竟然这般年轻。” 第590章 比试 昭阳嘴角翘了翘,这句话只怕比祝长林的肾都还要虚,苏远之能够知道今次来的所有使臣的年龄和性子,祝长林没有道理不知道苏远之的情形,毕竟苏远之是楚国丞相,且声名远播。 只是虽然知晓祝长林此话十分的假,心中却也是高兴的。 “苏丞相,苏丞相,快来。” 君墨正与仓央一同牵着马走了过来,见着苏远之便急急忙忙地挥了挥手,等着苏远之走到他跟前,也不等苏远之行礼,便连忙开了口:“北燕大王都已经选好了马了,你也快些去选马吧。” 仓央的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腿上,眼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苏丞相的腿脚果真是好了,倒是不知是那位神医,竟然这样有本事。” 苏远之倒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只淡淡地瞥了仓央一眼:“若是北燕大王身上有什么病痛的,在下倒是可以将我那大夫介绍给大王。” 言罢,不等仓央应答,便径直走到一旁的马厮处,随意指了一匹马道:“就它吧。” 众人顺着他的手望了过去,君墨急急忙忙开了口:“这匹马这样瘦小,一看就不太好,丞相你还是换一匹马吧,你这一回代表的可是朕,各国使臣都瞧着呢,可不能输了让人看了笑话。” 苏远之却是已经让内侍将马牵了出来,眼中满是漫不经心地神情:“陛下放心,输不了。” 仓央挑了挑眉,望着那匹瘦弱的枣红色马,没有说话。 楚君墨似乎十分担心的样子,拉了苏远之到一旁窃窃私语地说着什么,苏远之的神色一直都十分淡然,似是宽慰了两句,便自己牵了朝着骑射场走去。 楚君墨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急忙又追了上去:“北燕国素来精于骑射,你瞧北燕大王身上的衣裳就比你这身官袍适合骑马,你要不要先去换身衣裳啊?朕叫人去找衣裳来给你换吧。” 昭阳坐在椅子上,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终是开了口:“君墨,过来。” 楚君墨听见昭阳的声音,转过头朝着昭阳看了过来,复又回头盯着苏远之看了会儿,终是低着头走到了昭阳身边:“皇姐。” 昭阳点了点头:“陛下既然不上场比试,就好生坐在这儿看苏丞相和北燕大王比试就好。” 楚君墨抬起眼望着昭阳,张了张嘴,见着昭阳冷静的模样,终是什么都没有说,低着头应了声。 仓央和苏远之已经在骑射场准备好了,内侍连忙递上了弓和箭,一旁有侍卫背了箭靶,在一旁候着。 两人翻身上了马,对视了一眼。 苏远之此前因着腿脚的缘故,昭阳从未见他骑过马,算起来,这似乎是第一遭,亦是觉着有些新鲜,目光灼灼地望着骑在马背上挺直着背脊的苏远之,心中暗自想着,以后定然不能让他在旁的女子面前骑马。 此前苏远之身有残疾,光是凭着一张脸便能够将那些个女子迷得七荤八素,如今若是让胖的女子瞧见了他这副英姿,只怕以后围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会多得让她烦忧了。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昭阳倒是忍不住自个儿笑了起来,自己这副患得患失地模样,倒是像极了苏远之吃醋的样子。 令鞭一响,两匹马便猛地冲了出去,仓央已经快速地从身后的箭囊之中取了箭出来,极快地搭弓射箭。 “中了。”坐在昭阳身边的楚君墨猛地站了起来,手握成了拳头,似乎十分紧张的模样。 仓央的速度几乎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北燕国的人精于骑射,在马上几乎与马融为一体,连缰绳都无需抓,仅用双腿便可控制马的速度与方向。因而便空出了两只手来,极快地取箭射出…… 苏远之倒是一副不紧不慢地模样,那枣红色的瘦弱小马速度倒也并不慢,一直稳稳地跟在仓央的旁边,仓央都已经射出了三支箭,苏远之终是松开了缰绳,反手从箭囊之中取了箭来,却是一下子便取出了七支箭矢,俱都一同搭上了弓。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楚君墨伸手抓住了昭阳的胳膊,转过头问着昭阳:“皇姐,苏丞相这是要做什么?” 昭阳眯了眯眼,目光定定地望着场中情形,却是并未说话。 苏远之径直将那七支箭俱都搭上了弓,而后拉弓,只听见几声破空声,箭俱都射了出去。 众人定睛一瞧,那七支箭竟是俱都射在了不停跑动着的箭靶之上。 “好!”叫好声一片,君墨亦是满脸激动:“苏丞相太厉害了,实在是太厉害了。” 场中的比试还在继续着,三圈下来,仓央与苏远之几乎同时勒马,尚未下马,仓央便朝着苏远之拱了拱手:“苏丞相果真不同凡响,心服口服。” 苏远之闻言,面上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清冷模样,只是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朝着昭阳望了过来。 昭阳正在看苏远之,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便也懒得闪避,径直朝着他弯了弯嘴角笑了起来。 苏远之脸上的神色柔和了几分,翻身下了马,径直朝着楚昭阳这边走了过来。 楚君墨尚且在兴奋之中,见着苏远之走过来,连忙道:“丞相太厉害了,实在是让朕开了眼界了。” 苏远之眸光在昭阳脸上打了个转,才落在了楚君墨身上:“微臣尚且还有要事与兵部和户部商议,便先行告退。” 楚君墨刚刚看了这么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试,正兴奋着,似乎仍旧有些意犹未尽:“丞相就要走了?不如……” 话还没有说完,昭阳的目光就扫了过去。 楚君墨连忙改了口:“好好好,丞相好好议事,好好议事。” 苏远之轻轻颔首,告退离开。 内侍这才统计好结果走了过来:“回禀陛下,苏丞相射中二十八支箭,北燕大王射中二十二支。” 楚君墨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转过头望向仓央,眼中俱是自得,口中却是笑嘻嘻地宽慰着:“北燕大王的箭法也十分出众,十分出众。” 仓央倒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591章 君墨的算计 楚君墨继续领着一行人在皇宫之中逛着,一群人心思各异,倒是唯有那位不过十岁的阿幼朵公主似乎是真正的欢喜。 已经是秋末,宫中倒是尚有菊花盛开着。 楚君墨领着众人赏菊,那阿幼朵瞧着满园子的菊花倒是欢喜极了,在菊花从中蹦蹦跳跳地,不时抬起头来望向楚君墨:“陛下,这朵花开得好看,我能摘一朵吗?” 楚君墨倒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挥了挥手道:“摘吧摘吧。” 阿幼朵脸上俱是笑意,却瞧见阿其那的目光朝着她扫了过去,阿幼朵连忙缩回了手,讪讪地道:“还是算了,若是将这菊花摘了回去,要不了多久,菊花就会谢了。” 昭阳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看在眼中,笑了笑道:“公主喜欢那一株,我让人记着,待会儿就给公主送到驿站。” 那阿幼朵闻言眼中一亮,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阿其那一眼。 阿其那转过头朝着昭阳行了个礼:“多谢长公主殿下。” 昭阳笑了笑,神情淡淡地还了个礼,目光落在阿其那的脸上,却仍旧觉着有些惊异。四十多岁的男子,却是一副二十来岁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惊悚了一些。 围着皇宫转了个圈,楚君墨便也留着众位使者用了午膳,而后才命人将人都送出了宫去。 等着他们俱都离开了,楚君墨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目光落在先前放在养心殿中的那鸟笼子上,沉默了片刻,叫了内侍进来吩咐了内侍:“这鸟儿长得倒也还算好看,你也一并送到驿站送给那位阿幼朵公主吧。” 昭阳挑了挑眉,瞧着他突然正经了几分的神色,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你今日唱的,又是哪一出啊?”昭阳端起茶来,轻轻抿了一口,问着。 君墨转过眸子来,笑了笑,才开口道:“自打他们进了渭城之后,我就派人盯着了,昨日登基大典之后,除了仓央,其它两国使者俱是派出了人去,四处打探有关皇姐和我的消息。” “打探你我的消息?你是楚国新帝,打探你倒是情有可原。”昭阳脸上露出一抹诧异来:“打探我做什么?” 楚君墨伸手撑着脑袋,眼中带着几分沉吟:“只怕是因着昨日我封了皇姐领摄政权的缘故,按理说来,我已经十三岁,理应是能够亲政的年龄,按着常理,即便是我年幼,需要有人摄政,也应当是母后,可是我却将摄政权给了你,他们自然会对皇姐十分好奇了。” 昭阳挑了挑眉:“所以,这与你今日的行径有何关联?” 楚君墨笑嘻嘻地道:“丞相此前不是教导我,要懂得隐藏实力,才能更好的保全自己吗?” 昭阳虽然已经猜到,只是听楚君墨这样一说,仍旧忍不住扶额:“那是因为那时候楚临沐风头太盛,害怕你锋芒太露,引得楚临沐对你产生杀意,因而才让你隐藏实力。如今你都已经登基,若还是以前那副不知世事的样子,叫朝中大臣如何看?天下百姓如何看?” 楚君墨吐了吐舌头,脸上俱是笑意:“可是我总觉着,那东明国和南诏国别有用心啊,我就想着,这样倒是可以稍稍试探试探。” 昭阳闻言,便沉默了下来。 楚君墨接着道:“如今咱们楚国刚刚发生了动荡,又面临着西蜀国的入侵。在其它三国看来,这未免不是一个机会。五国之中,咱们楚国地大物博,土地是最为肥沃的,物产是最为丰富的,其它几个国家,怎会不觊觎?” “此番这些国家的使臣前来,定也是抱着试探之心,想要瞧瞧我这个新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不能够稳住大局。他们要试探我,我自然也应当试探试探他们的。”楚君墨声音愈发低沉了一些。 昭阳的手轻轻摩挲着椅子的扶手:“此番西蜀国正与我们交战,若是再有其他国家掺合进来,吃亏的可是咱们。” 楚君墨点了点头,抿嘴笑了起来:“所以我要寻求同盟啊。” 楚君墨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殿中踱了两步:“如今天下,五国割据,这样的局势,已经延续了几百年。西蜀国与我楚国开战,尚且没有影响大局,因而其它国家大多只是观望。三国使臣试探我,无非是想要知道,楚国与西蜀国的这场战事,谁的赢面更大。” “西蜀国是主动入侵的那一方,若是西蜀国赢了,西蜀国占领了咱们楚国,那样一来,西蜀国的版图就会扩大许多,成为这天下最大的国家。西蜀国本就好战,一旦西蜀国坐大,可以想像得到,他们定然会对其他三国发起进攻,到时候,以西蜀国的实力,任何一国都无法抵挡住进攻,这绝对不是其它三国希望看到的。” 楚君墨的眯了眯眼,嘴角轻轻翘着。 昭阳静静听着,等着楚君墨说完了,才开口道:“所以,你故意让其它三国的使者认为,你是个草包,好让他们施以援手?” “唔……”楚君墨眨了眨眼,笑着道:“差不多吧,至少不能让他们帮着西蜀国欺负咱们啊。” 昭阳没有应声,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北燕国的王后是静宜,与咱们有姻亲关系,你在人前应当多点明一下,对仓央亲热一些。还有南诏国那小姑娘,你瞧着如何?” 楚君墨闻言,摸了摸鼻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皇姐,那位阿幼朵公主只有十岁,十岁啊……” 昭阳瞧着楚君墨抓狂的模样,忍不住暗自觉着好笑:“你也不过才十三岁啊。” 楚君墨听着昭阳的打趣,脸色有些红,急急忙忙拉了昭阳的手道:“我先前吩咐了,让静宜皇姐等皇姐过去一同说说话,皇姐许久没有见过静宜皇姐,定也有许多话要说的,皇姐便先去吧。” 昭阳愈发觉着好笑,却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出了养心殿。 母后成为太后之后,便不应当再住在未央宫,却也不愿意住在福寿宫,只重新选了一处宫殿改名叫长安宫搬了进去,昭阳尚且不曾去过,索性叫了宫人来带着过去。 走到半道上,却瞧见张司衣远远地走了过来。 张司衣见着昭阳,连忙跪了下来行了礼:“给长公主请安。” 昭阳轻轻颔首,让她起了身,正要走,却听见张司衣问她:“公主前些日子让奴婢传信让贤妃娘娘拿的东西贤妃娘娘已经派人送了过来,正好遇见了公主,就无需再让人传信出宫了……” 第592章 姐妹 昭阳刚刚抬起的脚便又放了下来,身子微微一顿:“本公主前些日子让你传信给贤妃?还让贤妃娘娘拿了什么东西?” 张司衣见昭阳的神色,便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连忙道:“是啊,不是公主传信进宫的吗?”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你说说,本公主都吩咐你做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如何吩咐的?” 张司衣听昭阳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脸色愈发凝重了许多,身子微微有些发颤:“就在约摸半月之前,公主派了人来,让奴婢给贤妃娘娘递了一封书信,让贤妃娘娘想法子将那封信给户部尚书刘大人。” “大前日里贤妃娘娘传了奴婢过去,说公主让刘大人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妥当了,让奴婢递呈给公主。只是奴婢因着陛下登基大典之事太过忙碌,一时间将这件事情给忘了,若非今儿个在此遇见公主,奴婢也想不起来。” 张司衣见昭阳神情愈发冷了几分,忙道:“那来传信的人便是素日里公主传递消息的时候用的人,且暗号信物也都对得上,奴婢便不曾怀疑……幸而那东西奴婢还没送出去。” 昭阳沉默了下来,无需多想,她便已经猜到,定是姒儿假传她的意思,暗中行事。 此前她不知姒儿背叛,对姒儿颇为信任,宫中她安插下的暗桩姒儿大多都知晓,平日里昭阳有什么事情亦是直接吩咐着姒儿在做,那些暗号信物的,姒儿自是都知道的。 这一回不过是恰恰好因为遇见了张司衣让昭阳给发现了,只是昭阳却是不知,除了张司衣此处,姒儿还有没有吩咐其他人做什么事情。 只是,姒儿不是已经离开渭城了吗? 昭阳心中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随即才吩咐着张司衣道:“本公主要去长安宫,你将那东西给本公主送到长安宫吧,记着,不能假手他人,你亲自送过来,亲自交与我的手上。” 张司衣急忙应了下来。 昭阳径直到了长安宫,长安宫倒是离昭阳此前住的昭阳殿不远,一到长安宫,宫人便连忙将昭阳迎了进去。“北燕王后可还在?”昭阳轻声问着引路宫女。 宫女轻声应着:“在的,北燕王后还在内殿陪皇后娘娘说话呢。” 昭阳点了点头,进了正殿,长安宫倒是不如未央宫那样富丽堂皇,却也清雅别致,倒是更符合母后的性子。 正殿之中只有侍立着的宫人,昭阳便朝着内殿走去,刚走到内殿门口,就听见里面有笑声传来,昭阳在门口站了一站,听清那笑声是母后的笑声。 “静宜皇妹说了什么,逗得母后这样开怀?可否让我也听听?”昭阳抬脚踏了进去。 一进内殿,昭阳便瞧见太后与静宜坐在椅子上说着话,两人的中间放着一张红木矮几,静宜梳着妇人髻,倒是没有穿北燕国的衣裳,只穿着一件青绿色云锦长裙,浅淡如竹,一派温婉娴静的模样。 太后一见着昭阳,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了几分:“不是说你今日要陪着君墨一同接见各国使臣吗?已经结束了?” 昭阳点了点头:“中午用了午膳之后,各国使臣便都已经离了宫。” 太后颔首,看了一眼静宜,又望向昭阳:“听闻先前北燕大王与苏丞相在演武场比试骑射?谁赢了?” 静宜亦是看了过来,一双眼睛漆黑明亮,浅笑着望着昭阳。 昭阳眨了眨眼:“苏丞相略胜一筹。” 静宜闻言,倒似乎并不怎么意外,只柔声道:“北燕国的男儿个个精骑善射,大王的骑射之术在北燕国都是排得上号的,倒是不曾想到,苏丞相一介文臣,骑射却竟然这样厉害。当初父皇为皇姐赐婚,许多人都说嫁给苏丞相是委屈了皇姐,只怕如今却觉着,皇姐与苏丞相,实在是天设地造的一双。” 昭阳闻言,面色微微有些发烫,笑眯眯地伸手戳了戳静宜的胳膊:“母后你瞧,静宜果真是做了王后的人了,说起话来,怎么听怎么冠冕堂皇。” 太后瞧着两人说笑,脸上亦俱都是笑意:“你静宜皇妹可比你懂事多了。” “是是是。”昭阳轻轻撅着嘴在一旁坐了:“别人家的孩子永远都比自个儿亲生的乖巧懂事,母后总是这样嫌弃我与君墨。” “那可不……”太后笑着应着。 李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同太后禀报着:“太后娘娘,齐太嫔求见。” 太后闻言,便站起身来同昭阳道:“你与你静宜皇妹也许久未见了,你陪着她说说话儿吧,我出去瞧瞧。” 昭阳应了声,瞧着太后离开了内殿,才转过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静宜,方才只瞧见她身上的衣裳首饰都十分的简单,如今一瞧虽然样式简单,布料做工却都皆是上乘,想来在北燕国亦是过得不错。 “在北燕国可还习惯?”昭阳也不问她过得好不好,只问习惯不习惯。 静宜轻轻颔首,脸上带着笑容,那笑容倒是比此前在楚国皇宫中的时候更多了几分明媚味道:“北燕国与咱们楚国给人的感觉是全然不同的,北燕国更加奔放粗狂,楚国更加细致婉约。北燕国有一望无尽的大草原,有湛蓝得让人觉着心旷神怡的蓝天,还有性子直爽的姑娘小伙。刚去的时候尚且有些不习惯,后来待得久了,就觉着那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喜欢上的地方。” 昭阳听着静宜这样一说,眼中亦是染上了几分向往:“听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也有些想要去瞧瞧了。” “你若是得了闲,随时可以来玩呀。”静宜笑眯眯地道。 昭阳撇了撇嘴,幽幽叹了口气:“你瞧如今楚国这境况,内忧外患无数,我什么时候才能得闲啊?” 静宜闻言,伸手握住昭阳的手,轻声道:“我一直最为佩服皇姐的冷静睿智,不管如何,只要有皇姐在,我相信,定然不会有事的。” 昭阳瞧着她满脸的真诚,亦是笑了起来:“嗯,总会过去的。” 静宜颔首,复又转开了话茬子:“对了,此番回来,我给皇姐带了许多北燕国才有的小玩意儿,我觉着十分有意思的,待会儿就让人送到丞相府去。” 昭阳应了下来,又与静宜说了会儿话,静宜便说要出宫了,昭阳想着使团只怕还得些日子才离开渭城,也并未多留。 第593章 选妃 太后回到内殿的时候,瞧见昭阳正用手托着脑袋在打着盹儿,将脚步放轻了一些,正想要叫宫人去取一床薄被来,昭阳却又已经睁开了眼朝着太后看了过来:“母后……” “困了?这两日可是累着了?”太后见昭阳已经醒了,便在昭阳对面坐了下来,轻声询问着。 昭阳瘪了瘪嘴,自是不敢说是苏远之因着要离开渭城的缘故,这段时间几乎可以说是索取无度,夜夜换着花样的折磨她。 只低着头颔首道:“你知晓我素来喜欢睡懒觉的,昨日君墨登基大典,今日又一早入宫上早朝,一时间有些不习惯,习惯了就好了。” 太后摇了摇头:“你啊,若实在是困的话,就先回府去吧,你皇弟那里应当没什么事情了。” “我还得去贤母妃那里一趟呢,无碍的。”昭阳坐直了身子,喝了口茶,将困意稍稍压下去了一些。 “去你贤母妃那里做什么?”太后抬起眼来望着昭阳:“你贤母妃每日都在宫中,非得要今儿个去,我瞧着你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昭阳轻叹了口气道:“此前跟在我身边的一个丫鬟背叛了我,之前我在宫中安插了一些暗桩,她几乎都知晓。我先前在御花园中碰见了张司衣,才知晓,那丫鬟前段时日还假借我的名义,让贤母妃给户部尚书传了一封信,似乎是让户部尚书给了什么东西。我想过去问一问贤母妃,那丫鬟究竟都在信中说了些什么。” “经由此事,宫中此前我布下的那些暗桩几乎都废了,我还不知道除了贤母妃那里,她还有没有暗中做其他事情,还得仔细查一查才是。” 太后闻言,亦是忍不住蹙了蹙眉:“此事倒是有些难办。” 昭阳颔首,岂止是难办,她安插在宫中的人没有三四百也有一两百人之众,要一一清查询问最近有没有接到她的吩咐,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无妨,慢慢来便是。”昭阳低声应着。 太后听昭阳这样说,便也不再多言,倒是问起另一件事情来:“我听闻那南诏国的使臣带了他们南诏国的一位公主来,那位公主十岁,只比君墨小三岁?叫阿……阿什么的,今日你可见着了?觉着容貌品性如何?” 昭阳听太后这样一问,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叫阿幼朵,母后还果真打算让君墨将那小姑娘纳入后宫啊?” 太后却是丝毫没有玩笑的成分,只点了点头道:“哦,阿幼朵,他们南诏国的人名字真是奇怪。” 太后随口抱怨了一句,才又道:“君墨如今已经是皇帝了,这后宫自然也应当早做打算了,过了年,君墨也就十四岁了,十四岁即便是放在寻常人家,很多公子哥也应当有通房侍妾了,再早些的,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昭阳失笑,却也认真地应着:“那小姑娘的容貌嘛,但是不错,瞧得出是个美人坯子,只是如今年岁尚小,脸还有些婴儿肥,等着过两年抽条了,容色应当会十分出众。至于性子嘛,就是十来岁小姑娘的性子,天真可爱,对什么事情都好奇,喜欢漂亮的东西。” “今日还有其它的使者在,我也不好太过细致地去了解。那南诏国既然专程将那位小姑娘带了过来,只怕也是存了心思的,母后若是想要瞧瞧那小姑娘,直接寻个由头将她召入宫中住上两日就是了。” 太后听昭阳这样说,倒是认认真真地开始考虑了起来:“倒也不是不可以,就说……嗯,我明日在宫中设宴赏花,让朝中二品以上的大臣,将年岁在十岁到十四岁之间的女儿都送入宫中来陪我解解闷儿,顺便将那位阿幼朵公主一同召入宫中。” 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母后的旨意这样一下,这目的未免也太过明显了一些吧?” 太后却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明显就明显吧,明年我准备就给君墨办一场选秀。只是朝中二品以上官员的女儿本就可以提前相看,若是有合意的,早些封了妃就是,这也是合规矩的。那位南诏国的公主,若是瞧着品性不错,留在宫中也挺好,只是毕竟是公主,给个什么样的位分却是件难事。” 昭阳听着自个儿的母后这人都还未曾见着,就已经在考虑着给个什么样的位分了,心中暗自觉着有些好笑。 只是脑中突然想起早期时候在马车上苏远之的话,便轻声道:“母后要相看那小公主倒也无妨,只是南诏国的人,无论年岁大小,个个都擅长巫蛊毒术的,母后若是传召那位小公主,还是得小心着些,最好莫要让那小姑娘近身,入口的东西亦是要仔细检查才是。” 昭阳此话一出,太后便蹙起了眉头来:“巫蛊毒术……” 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我记着,此前郑从容之死,那德妃母子就想要用那巫蛊邪术污蔑你来着。那楚临沐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满身邪气,养着那么多恐怖的东西,听闻就是从南诏国学来的。若那小公主也会那样的邪毒玩意儿,倒是要好生再考量考量的。” 昭阳轻轻颔首,却又笑了起来:“咱们也不用太过谨小慎微,不过一个小姑娘而已,哪有那样大的本事。” 太后轻轻应了一声,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 李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同昭阳请了个安:“长公主殿下,张司衣求见。” 昭阳轻轻颔首,想着时辰已经不早,便索性起了身:“我去见了张司衣便去贤母妃宫中走一趟,而后就出宫去了,就不再过来长安宫了,母后不用给我留饭。” 太后点了点头,随意地挥了挥手道:“你若是累得厉害,便同君墨说一声,明日就不要上朝了,你的身子最为重要,本来月子就没有做好,可莫要落下了病根才是。” 昭阳一一应了下来,出了长安宫。 那张司衣立在长安宫门口,见着昭阳出来,连忙请了安,将手中的东西递了上去:“公主,就是这个。” 昭阳接了过来,见是一个匣子,便也没有立即打开来看,而是带着那匣子径直去了贤妃宫中。 第594章 匣子里的东西 贤妃,如今应当叫贤太妃了,正在殿中做衣裳,桌子上铺着的布料已经有了衣裳的雏形,一旁的篮子里面放置着新进贡的棉花,贤太妃正拿了棉花一点一点儿小心翼翼地往衣裳里边儿塞。 见着昭阳进来,也只抬起眼来笑了笑同昭阳道:“先坐一会儿吧,我把这点儿给做了。” 昭阳应了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目不转睛地瞧着贤太妃的动作。贤太妃一边塞着棉花,一边同昭阳闲话:“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大前日张司衣来,听她说起尚衣局有一批新棉花,就让她送了些过来,正好做两件小袄,这小袄还是得新棉花做出来才暖和。” 昭阳浅浅笑着:“这些事情让尚衣局的人做就是了,何必自己动手?” 贤太妃脸上带着温和笑容,只是却平白让昭阳觉着,那笑容中似乎隐隐约约透着几分孤寂味道。 “左右也无事,总得找些事情来打发打发时间不是,日子长着呢。”贤太妃的声音轻轻地。 昭阳张了张嘴,见她神态平和,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 这宫中的女子大多是寂寞的,父皇在的时候还能争争宠,也算是有点事情可做。可是如今父皇不在了,再争也没有了什么意义,贤太妃又没有孩子,宫中日子长,自然得找些事情来做。 昭阳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贤太妃将那棉花都装进了衣裳中,仔仔细细地平整了,才让宫人将桌上的东西都收了下去,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目光在昭阳的朝服上转了个圈,笑了起来:“前些日子一直提醒吊胆的,如今见你坐在跟前了,还觉着跟梦一样。这两日又是登基大典又是接待使团的,忙坏了吧?怎么还有空到我这儿来?” 昭阳浅浅笑着:“我倒是没什么忙的,今日前来,是为了这个。” 昭阳将那匣子放在了桌子上:“我也是先前在御花园中碰见了张司衣,才知道,竟有人假借了我的名义,给贤母妃传了信。” 贤太妃闻言微微一愣,眼中俱是诧异的神色:“不是你?” 昭阳摇了摇头,伸手抚摸着那红色的匣子:“刘大人送来的这匣子中,装着的是什么母妃可知晓?” 贤太妃想了想,只轻轻点了点头。 “张司衣给我传信的时候,让我将那信想法子转交给我父亲,我便也没看。只是后来父亲将东西送来的时候,同我说,昭阳公主要最近两年户部军队粮饷的分配明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粮草储备仓库的布置图,却是不能给的,那东西必须要见了陛下的圣旨他才敢拿出来。” 听着贤太妃的话,昭阳下意识地便握紧了那匣子。 贤太妃沉默了片刻,才又接着道:“彼时我不知外面的局势是你与苏丞相布下的局,还以为苏丞相是真的要谋夺楚室江山,听父亲那样说,便想着你要这些东西定然是有大用处的,且那个时候楚国没有君主,还想方设法地想要说服父亲将那粮草储备仓库的布置图给你。” “只是父亲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的,只说,若是昭阳公主真有大用,让她亲自前来。我拿到这东西也有些时日了,只是那时候宫中形势不太好,我担心三番四次地召见张司衣引人怀疑,便放在手中耽搁了几日。” 昭阳轻轻颔首,半晌才道:“幸好母妃耽搁了这几日,幸好刘大人并未将那布置图交出去,也幸好今日我恰好遇见了张司衣,那东西若是果真流落出去,楚国便有大难了。” 昭阳倒是一想便知,叶子凡通过姒儿要这个东西来何用。 从那最近两年户部军队粮饷的分配明细便可基本推算出楚国真正的兵马实力。 而那粮草储备仓库的布置图,更是绝密。那上面详细地标注了楚国暗中设在全国各地的粮草仓库的具体位置,以及每个粮草仓库储备了多少粮食军饷,叶子凡若是得了那个东西,将那些粮草仓库据为己有,这一场仗,楚国便几乎可以不战而败了。 贤太妃听昭阳这么一说,便也忍不住地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道:“只是那张司衣不是你的人吗?”昭阳颔首:“张司衣是,可是是有人冒充了我,给张司衣传递了书信。贤母妃记着,以后这宫中的人,无论是谁来说我有什么事情要求母妃,母妃都不要相信就是了。” 贤太妃见昭阳神情严肃,虽不知出了什么事,却也知晓定然有事发生,只点了点头应了:“好。” 昭阳从贤太妃宫中出来,便径直出了宫回了丞相府。 明日苏远之就要离开渭城了,也不知下人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苏远之身边就一个明安侍候着,如今她身边也只跟了个邱嬷嬷,不过两人都是府中的老人,做事也稳妥,应当无碍。 回了院子,苏远之尚未回来,昭阳就瞧见屋中放置了好些个箱子和包袱的,明安正在将那些东西一个一个往外搬。 “东西都收拾妥帖了?”昭阳轻声问着,也顾不得换衣裳,便走过去打开了箱子来查看。 箱子中大部分是衣裳,还有一些苏远之惯常用的东西,苏远之其实算不得一个挑剔的人,东西也不多。 “马上就要入冬了,也不知皖南城那边冬日里冷不冷,也不知他要多久才能回来,冬日里的衣裳多备上几身吧。”昭阳蹙着眉头吩咐着。 明安连忙应道:“都差不多了,公子要赶路,东西多了不好带,且衣服的话,实在不够了就近做一些也是可以的。” 昭阳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才又道:“外面做的哪有自家做的舒服,若是不够了,你给我传封书信,我让人准备了送过去就是了。” 明安连忙应了下来,昭阳又挨个箱子的看了看:“好似少了什么,对了,你家公子每到阴雨天腿脚便会痛,多备一些通筋活血的药材,此前母后给的那个方子他说不错的,让人抓一些药放着,有备无患。早知道我应当让人准备一些护膝和护腿的,现在做的话……” 顿了顿,便急急忙忙地道:“去吩咐府中的绣娘连夜做一些护膝和护腿。” 昭阳正吩咐着,就听见明安对着她身后道:“公子。” 第595章 话别离 昭阳闻言一愣,转过头去,就瞧见苏远之立在她身后笑意吟吟地望着她:“这是在忙活什么呢?什么护膝和护腿?” 昭阳瘪了瘪嘴:“你明日不是就要离开了吗?我瞧了瞧准备好的东西,想着你阴雨天气的时候腿脚会痛,冬日又阴冷,就想让人准备一些护腿和护膝,到了那边也能用。” 苏远之拉着昭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挥了挥手让明安先退了下去,才笑着道:“这些事情让他们去操心就是了,放心好了,皖南城冬日里干燥,而且也算不得冷,没什么大碍的。” 昭阳眼中满是不信,苏远之便转开了话茬子,说起今日的比试来:“此前听闻北燕国的男子俱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还以为那仓央有多厉害呢,不也就如此嘛。” 昭阳听着他那略显阴阳怪气的语气,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还是我家苏丞相最厉害了。” 苏远之挑了挑眉,眼中缀满了笑意,似乎对昭阳毫不吝啬的夸奖十分受用的样子:“嗯,今日想着其它事情,又想着他毕竟也是客人,尚且未尽全力,若是尽了全力,他只怕会输得更难看一些。” 昭阳愈发觉着好笑了一些,只是想起此前他骑马射箭的模样,便又垂下了嘴角:“苏丞相在马背上骑马射箭意气风发的模样实在是太招人了,以后我不在,你在别的地方,只要有旁的女子在,便不许你骑马了,光是射箭也不行。” 苏远之难得一见昭阳这副样子,亦是觉着有些新奇,目光在昭阳脸上打了个转:“夫人这是……醋了?” 昭阳抬起手来拍了拍苏远之的额头:“倒不是醋了,只是觉着苏丞相招蜂引蝶的本事比那花儿还要强一些,友情提示罢了,若是苏丞相招惹了一群有的没的,到时候还需得我亲自去灭掉那些狂蜂浪蝶的,我很忙的。” 苏远之闻言,笑得眉眼弯弯,只望着昭阳,满脸揶揄却并不说话。 昭阳被他看得脸上发烫,便索性站起身来,恨恨地道:“这一身朝服实在是太重了,穿着一点儿也不舒服,我去换了去。” 说着就扬声叫了邱嬷嬷进来,随后转身绕到了屏风后面。 苏远之瞧着那屏风后影影绰绰的身影,眼中笑意愈浓。 昭阳换了一身常服走了出来,苏远之已经叫人备好了晚饭,晚饭已经准备妥当,便招了招手让昭阳在桌子旁坐了,两人一同用了晚膳,昭阳见着苏远之在软榻上躺了下来,似乎并不准备去书房的模样,有些好奇:“今晚没什么事情要处置?” 苏远之抬起眸子望向昭阳:“我明日就要走了,自然要早些将事情处置完了,今天晚上好好陪陪我家夫人,不然我家夫人会生气的。”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挑了挑眉,靠着他躺了下来,才轻笑着道:“算你识相。” 昭阳伸手揉了揉昭阳的头发,轻声道:“我离开了渭城之后,你在府中若是觉着无趣,便住进宫里去吧,宫中的守卫前几日我专程整顿过,且你的昭阳殿,还有宫中其他几个你会去的地方我也安排了人盯着,安全无虞。你在宫中,有陛下有太后娘娘陪着,我也放心些。且若是住在宫中,即便是早起上朝,你也可以多睡半个时辰。” 昭阳挑了挑眉,轻轻颔首道:“好,若是你走了,我就回宫去住。你不在,这丞相府太冷清了。” 苏远之见昭阳应了下来,便又伸手拍了拍昭阳的脸:“慕阳那里……” 昭阳听他提起模样,眼神亦是暗淡了下来,她的孩子,自打生下来就被苏远之抱走了,如今一面都不曾见到过。 在孟县的时候,因为知道姒儿对她十分熟悉,害怕姒儿起疑,还得要费尽心思地对那假的慕阳好,心中对慕阳的想念早就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回到渭城,又因着要唱那一出大戏,只得将心中的想念一点一点的按捺下去,只是平日里却连提都不敢提,只怕一提,那想念就会忍不住溢出来。 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从他在自己肚子里面生根发芽的那一刻起,他们的血脉便连在了一起。 她能够感受到他在自己肚子里,从最开始像是鱼儿吐泡泡一样的轻微动作,到后来的拳打脚踢,闹得她整夜睡不安宁。 她那样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一直想着,他生下来之后,自己要怎样对待,定是要宠着他,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的。 可是她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呢,他就已经被带离了自己身边,甚至连一口奶都不曾吃到。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我知晓的,如今叶子凡虽然不在渭城,虽然我们将叶氏的铺子大多都已经查封,可是叶子凡定然也布了不少的眼线细作,时时刻刻盯着我的。叶子凡尚且以为他手中的慕阳是真的,指不定想着怎么利用那孩子来要挟我呢。我若是去见了慕阳,让叶子凡知晓了慕阳的存在,便是将慕阳陷入了危险之中。” 昭阳咬了咬唇,声音中隐隐染上了几分哽咽:“我都知道的,我会忍住,不会去见慕阳的。” 苏远之听着昭阳的声音,便知她心中难过,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轻声劝慰着:“再等等,定然要不了多久了,咱们一家三口,会很快团聚的。” 昭阳点了点头,鼻尖有些发酸。 不想昭阳沉浸在悲伤之中,苏远之揽住昭阳肩膀的手往下滑了滑,轻声道:“我这一去,你只怕又得好几个月见不着我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夫人,你不会就想要这样与我一直说话吧?嗯?” 昭阳咬牙切齿地道:“你用这个由头已经压榨了我好几天了,不行,明日一早我还要起床送你呢,白日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这几日我都觉着整个身子都要散架了……” 苏远之却是丝毫不理会昭阳的抗拒声,手轻轻一拉,昭阳身上的穿着的常服便散了开来。 第596章 太府寺卿 昭阳醒来的时候只觉着浑身上下都不是自己的了,身边已经没有了人,昭阳转过头望向书架上放着的漏壶,已经是巳时。 昭阳只觉着眼皮重的厉害,复又闭上了眼,暗自想着,早朝的时辰是已经错过了,既然错过了,就不去好了。 只是脑中却隐隐约约觉着自己好似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昭阳微微蹙了蹙眉头,脑中却一下子闪过一道惊雷,昭阳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目光转向身边已经空了的位置,伸手过去摸了摸,身边的位置都已经凉了,苏远之只怕是走了许久了。 “邱嬷嬷,邱嬷嬷。”昭阳急急忙忙地扬声唤着,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邱嬷嬷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昭阳脸上仍旧是愣愣地,只抬起眼来望向邱嬷嬷:“他走了多久了?” 邱嬷嬷自然知晓昭阳问的是谁,连忙应着:“卯时便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还专程嘱咐了奴婢,说昭阳公主这两日累得厉害,让奴婢莫要打扰公主休息。” 昭阳听邱嬷嬷这样一说,愈发咬牙切齿,半晌才恨恨地道:“苏远之,我记下了,等你回来看我不给你好看!” 邱嬷嬷笑眯眯地望着昭阳:“公主可要起身了?” 昭阳抬起手来捋了捋额间垂下的发,顺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才点了点头道:“马上都要午时了,起吧,用了午膳我还得入宫去,今日母后请了二品以上的世家千金入宫赏花,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去瞧瞧。” 邱嬷嬷连忙应了下来,找了衣裳来等着昭阳洗漱完毕了,便给昭阳换好了衣裳,又仔细给昭阳梳了头发,才出了里屋,吩咐着人将饭菜送了进来。 昭阳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桂花红枣赤豆羹、鲜虾豆腐翡翠汤、西芹马蹄鸡蛋饼、酿冬菇盒…… 俱是清淡滋补的菜色。 昭阳瘪了瘪嘴:“我想要吃溜鸡脯、香麻鹿肉饼、五香酱鸡、盐水里脊、红油鸭子。” 左右苏远之也不在。 邱嬷嬷笑容温和,为昭阳盛了一碗赤豆羹,轻声道:“丞相临走的时候吩咐过了,公主每日里的饭菜须得以清淡为宜,若是做下人的侍候不好公主,让公主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就自个儿寻一条白绫,悬梁谢罪好了。”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这人都不在渭城了,还得要管着她,竟还拿下人的性命来相要挟。 好好好,很好。 昭阳用了饭,便叫人备了马车径直入了宫。 刚走到宫中甬道之上,就瞧见一个穿着从三品朝服的男子从对面走了过来,那男子见着昭阳急忙行了个礼:“下官拜见镇国长公主。” 昭阳见此人模样有些陌生,也并未放在心上,只随意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就听见那男子又开了口:“下官是太府寺卿董立安,查封叶氏产业之事,由下官负责,下官已经将叶府被查封的产业整理出了清单,预备先公示七日,七日后公开竞拍。苏丞相离开渭城之前嘱咐下官,有关叶府竞拍之事,须得同长公主商议,下官待会儿便让人将清单送到丞相府中。”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望向那董立安:“太府寺卿?我怎么记着,太府寺卿是周其禄?” 周其禄是楚临沐的人,昭阳倒是印象十分深刻的。 董立安连忙道:“微臣半月前新上任。” 昭阳闻言,顿时明白了过来,此前宫变之后,苏远之便大刀阔斧地整顿过朝政,周其禄只怕是已经落马了,这董立安应当便是接任之人。 能够得苏远之信赖的人,应当是有真本事,且值得信任的。 昭阳轻轻颔首:“你便将那清单送到丞相府吧,我今日晚些时候回府之后得了空看一看,明日散朝之后再一同商议。” 那董立安应了声,方退到了一旁,让开了路来。 昭阳径直入了内宫,去了长安宫,楚君墨也在,瞧着模样,应当是刚刚陪着太后用了午膳的样子。 见着昭阳进来,楚君墨眼中闪过一抹欢喜:“皇姐来了,可用过膳了?” 昭阳颔首,同楚君墨和太后行了个礼,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在府中已经用过了。” 楚君墨觑了觑昭阳的神色,轻咳了一声:“丞相今日离开渭城,皇姐竟然都没有来去送一送?” 哪壶不开提哪壶。 昭阳瞪了楚君墨一眼,漫不经心地应着:“忘了。” 楚君墨瞪大了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倒是太后闻言笑了起来:“苏丞相这一去只怕得要些日子才能回来,你一个人在丞相府中住着只怕也闷得慌,这段日子不妨住回宫中来。你的昭阳殿,我已经派人打扫好了。” 楚君墨听太后这样一说,连连点着头:“是啊,皇姐就住回宫中吧,即便是你住回了宫中,如今你身份不同了,想要出宫也是简单的事情,无拘无束地,多好。” 昭阳想了想,也不扭捏,点了点头应了:“待会儿我回府让人将东西收拾收拾,明日就搬回宫中来住。” 楚君墨和太后闻言,脸上都俱是喜色。 刚喝了会儿茶,说了几句闲话,李嬷嬷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禀报着:“今日邀请入宫赏花的那些姑娘们差不多都到齐了,太后是不是现在过去?” 太后抬起眼来:“南诏国那位公主可到了?” 李嬷嬷颔首:“到了,正在御花园中玩耍呢。” 太后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站起身来:“那就过去吧。” 楚君墨自然知晓今日太后这赏花宴所为何事,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轻咳了一声,指了指昭阳道:“皇姐入宫定是有要事要与朕商议,我与皇姐直接去养心殿,就不过去了。” 昭阳转过头,眨巴眨巴眼,笑眯眯地道:“我今日进宫,是为了陪母后参加这赏花宴,帮你相看未来的嫔妃的,并没有什么要事要同你商议。” “……”君墨被昭阳这么一陷害,脸一下子苦了下来,皱着眉头望着昭阳,一脸的无可奈何。 太后闻言就笑了起来:“皇帝既然没事,就一同去吧。” 第597章 小宴 楚君墨皱起眉头苦笑了一声,终是跟着一同去了。 既是赏花宴,自是设在御花园之中的,来的俱是十岁到十四岁之间的女孩子,本就是花一样美好的年纪,又个个都打扮得娇娇俏俏的,倒是比御花园中的花儿都要娇艳几分。 那些世家小姐虽养在深闺,只是朝中二品以上的大员之间,互相有些来往,子女之间亦是大多相识,此时没有旁人,便都俱在一同笑嘻嘻地说着话。 太后立在长廊下远远地瞧着,嘴角带着笑:“宫中有些日子不曾这么热闹了,感觉这些女孩儿们在御花园中,好似整个御花园都活泼了许多。” 昭阳笑了笑,却没有作声。若这些女孩子果真入了宫,只怕这样的情形便再也不复存在了。 太后的眸光却又落到了另一边:“那个就是南诏国的三公主?” 昭阳顺着太后的目光望了过去,倒果真是阿幼朵,许是因为初来乍到,又是一个异国女子的缘故,其他女孩子虽然对阿幼朵十分的好奇,却也没有人上前同她说话,若有若无地将她孤立了起来。 阿幼朵却似乎浑然不在乎,手中拿着一个篓子,似乎在追着蝴蝶玩儿。 “是南诏国的三公主。”昭阳轻声应着。 太后轻轻颔首:“瞧着倒是个天真活泼的。” 三人在长廊下看了会儿,才一同走了过去。 “陛下驾到,太后娘娘驾到,镇国长公主驾到。”一连串的内侍唱喝声让聚在一同说笑的年轻女子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连忙立在原地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太后、楚君墨和昭阳一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才让众人起了身。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从在场的女孩子身上一一扫过,太后的脸上满是温和笑意:“好好好,都坐吧,不必拘谨。” 众人连忙坐了下来,太后才又笑着道:“哀家倒是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宫外的人了,也分辨不出来你们谁是谁的,你们不妨自个儿介绍一下自个儿?就从哀家左手边第一位开始吧。” 在座的女孩儿都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上座的三人,见太后神情温柔,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各自提着的心都稍稍落下来了一些。 那被点中的女孩儿便连忙站起了身来,绕过矮桌,走了出来。 昭阳瞧着那女孩儿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却容貌清秀,气质如兰,带着几分书香气:“臣女赵云燕,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拜见镇国长公主。” “赵云燕?”太后细细打量着那女子,来的都是朝中二品以上的勋贵人家之女,又姓赵,自然不难猜测这女子的身份:“你父亲可是赵太傅?” “是。”赵云燕轻声应着。 太后眼中满是笑意,昭阳一见着母后的神情,便知她对这个年虽不大,却气质出众的女子很是喜欢:“果然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带着一身的书香气,好,极好。” 而后在场的女孩子们各自上前行了礼,作了一番介绍。 一共有十六个女孩子,昭阳印象比较深刻一些的,只有五人。 一个便是赵云燕,所有女孩子中,她虽然容貌算不得太过出众,只是气质却是极好,如兰如竹,让人觉着神清气爽。 一个是靖康候的女儿曹雨涵,她的容貌在这十多个女子之中,是最为出众的,一眼望过去,便能迅速地抓住别人的注意力。 一个是楚君墨新封的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叫顾文思,虽起了这么个文雅的名儿,只是那姑娘却与文静一点儿也没有丝毫的关系,性子落落大方,身手利落。 还有一个是齐王家的小郡主楚怀玉,那姑娘倒也是个有意思的,继承了齐王在经商上面的天分,虽出生皇室,却是个活生生的守财奴,方才一旁的宫女在斟茶的时候险些打碎了手中的茶壶,那姑娘便惊呼了起来:“小心着些,那茶壶是平阳那边进贡的最好的山光水色壶,一个得上千两银子呢。” 楚怀玉的话音一落,太后与昭阳便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最后便是那南诏国公主阿幼朵,那阿幼朵一来,便落落大方地同太后行了礼,笑眯眯地道:“我是阿幼朵,南诏国的三公主,比不得楚国女孩儿们的温婉可人,不过我有一个旁人都不会的绝技。” 而后便从腰间取了一支笛子出来吹了起来,那笛声竟然将御花园中的蝴蝶都给招了过来,随着笛声起舞,让众人都惊艳了一把。 太后将所有女孩儿都一一看过之后,想要询问询问君墨的态度,便开了口道:“秋日菊花开,这满园子的菊花,你们各自去选一盆你们觉着最为好看的过来吧。” 昭阳听着太后的话,便笑了起来,太后这一来是为了考验这些女孩子,每个人的性情大多可以从自己喜好的物件上面表现,虽只是一盆菊花,却也是自己性格的一种展现。 二来,太后定然会让人盯着这些女孩子,也可顺便观察观察她们的一言一行。 众人领了太后懿旨,便去逛御花园了。 太后才望向楚君墨:“都瞧过了,可有喜欢的?” 楚君墨轻咳了一声:“没怎么留意。” 太后瞪了楚君墨一眼:“你迟早是要选妃的,自个儿的嫔妃,你自己喜欢自然是最重要的,去,你也去瞧瞧去,你们年岁相仿,也无需拘束。” “母后,她们选花,朕去搅合什么啊?”楚君墨长嚎了一声,满是无奈,只是被太后一瞪,却也只得站起身来,带了内侍一同过去了。 太后这才转过头来问着昭阳:“你瞧着如何?” 昭阳将自己有印象的那几个女子与太后一一说了,太后轻轻点了点头:“那赵云燕是个不错的,性子温婉,与君墨可以互补,选个日子让她入宫吧。曹雨涵容貌太盛,且瞧着性子有些娇惯,不过倒也无妨。顾文思那样的性子,与君墨定然合得来,只是却不适合拘在这宫廷之中,还是算了。怀玉嘛,是你婶婶的心头宝,定然不舍得送入宫中,偶尔进宫来与我做做伴倒是不错。” 太后轻轻顿了顿,微微蹙起了眉头:“那位南诏公主……我瞧着邪里邪气的,还是算了。再在其它几人中选两个性子活泼些的入宫也不错。” 昭阳笑着颔首,陪着太后喝了会儿茶,吃了几块点心,却突然听见远处有内侍高声喊着:“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第598章 落水意外 昭阳和太后面面相觑,昭阳连忙站起身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就瞧见远处的湖边已经围了不少的人,其中有好些是方才去寻花的小姐们。 昭阳蹙了蹙眉,落水的莫非是那十多个女孩儿中的谁?今日入宫的都是些勋贵人家的小姐,若是在宫中出了什么事,实在是不好交代的。 只是不等昭阳的念头闪过,就又听见有人惊呼了起来:“陛下,陛下……” 昭阳和太后闻言,脸色俱是大变,急忙朝着出事的地方快步走了过去。 昭阳和太后一到,宫人便连忙将在湖边的人都分开了去,让昭阳和太后站到了前面。 昭阳这才瞧清楚湖中的情形,湖中已经有好几个人,最中间有三个身影,边上是正在靠近的侍卫,昭阳仔细瞧了瞧,才瞧清楚,那最中间的三人,一个是赵云燕,一个是阿幼朵,还有君墨。 君墨一手抓着一个人,正奋力往岸边游着,侍卫已经靠近了他们,各自救了个人游到了岸边。 君墨倒是并无大碍,恐是因为救人有些累着了,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赵云燕似乎已经晕了过去,脸色雪白的躺着。阿幼朵身子亦是在瑟瑟发抖,唇色发着白。 昭阳连忙扬声道:“将陛下送回养心殿,赵小姐和三公主送到最近的雅馨殿,传太医。” 君墨已经扶着内侍的手站了起来,轻咳了一声,指了指赵云燕道:“她只怕是呛了水,来个人,将她面朝下扛起来跑一圈。” 侍卫连忙按着楚君墨的话办了,将赵云燕面朝下扛着跑了一截,赵云燕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倒是吐出了不少水来,待腹中水吐得差不多了,宫人才带着赵云燕和阿幼朵去了雅馨殿。 太后回过头望向一旁神情各异的女孩儿们,神情淡淡地道:“今日你们也受了惊吓,便先回府吧。” 言罢,便扬声叫了宫人来,送其他女孩子出宫。 昭阳本还想着将她们留下来问一问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复又想起,方才御花园中到处都是宫人侍卫,倒也无需问她们,若实在有需要,再单独传她们入宫便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将她们留在宫中反而让她们恐慌不安。 心中如此想着,也就任由着太后安排人将其他女子送走了,昭阳才与太后一同去了雅馨殿。 赵云燕倒是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丫鬟亦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在一旁抹着眼泪。 阿幼朵似乎已经缓过了神来,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四下张望着,见着太后和昭阳进来,便又收回了目光。 太后在床边坐了下来,望着两人,眼中满是温和笑意:“可是吓坏了?” 赵云燕垂下眸子,声音轻轻地:“臣女已无大碍,劳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担忧了。” 昭阳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有些颤抖的手上,心中想着,到底还是个孩子,即便是面上做出一副云淡风轻地模样,遭此一劫,却也仍旧是后怕的。 阿幼朵眨了眨眼:“我倒是本来会水的,只是那时候吓了一跳,给忘了。” 太后闻言就笑了起来。 昭阳在一旁吩咐着宫人去找两身干净衣裳来,再让御膳房命人煮好姜汤,一份端去养心殿,两份送到这雅馨殿来。 赵云燕和阿幼朵换了干衣裳,将头发擦了擦,太医便过来了,为两人一一把了脉:“好在救起来得及时,赵小姐和阿幼朵公主的身子倒是并无大碍,只是毕竟天气凉,得小心着不要着了凉,微臣给开两副驱寒的药吧。” 昭阳点了点头,见宫人端了姜汤进来,就让两人的丫鬟侍候着两人将姜汤喝了。 刚喝完姜汤,就听见外面传来问安的声音,是楚君墨来了。 赵云燕和阿幼朵连忙就要起身,太后便将两人拦了下来,楚君墨已经冲了进来,见着就要同他行礼的众人,只随意挥了挥手道:“免了免了。” 昭阳见着赵云燕和阿幼朵的情绪似乎都已经平复,才开口问道:“不知方才在湖边都发生了些什么?怎么好端端的赏着花,就落水了呢?” 赵云燕垂下眸子,声音轻轻地:“方才臣女同其他几位小姐在御花园中赏花,因着第一回入宫,对宫中景致有些新奇,见着湖边风景不错,便结伴过去观景。臣女瞧见有一条颜色斑斓的鱼游了过来,就靠近了湖边,只是似乎有人推了臣女一把,臣女就落入了湖中。落入湖中之前,似乎有人尝试着要拉住臣女……” 昭阳眯了眯眼,有人推了赵云燕?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阿幼朵在一旁接过了话茬子:“是我,我瞧着她要掉下湖里面了,就伸手想要拉她一把,结果没将她拉住,倒是将我自己也给带了下去。” 楚君墨抬起手来挠了挠头,轻咳了一声:“朕是听见有人喊有人落水了,也没细想,就跳下去准备救人了。” 太后瞪了楚君墨一眼,明显对他这样莽莽撞撞的行径有些不满,若非有外人在,只怕已经出口训斥了。 楚君墨自是瞧见了太后的眼神,轻咳了一声撇开了眼去。 “可瞧见了是谁推的你?”昭阳轻声细语地问着。 赵云燕想了想,摇了摇头:“当时我站在最前面,身后是什么情形并不知晓。” 阿幼朵也摇头:“我只瞧见她摔下去,没瞧见谁推了她。” 昭阳颔首,想着两人今日毕竟都受了惊,也不太适合问得太多,就宽慰了几句。太后命人赏赐了一些东西安抚,而后就让人将两人送出了宫。 赵云燕和阿幼朵一离开,太后便冷着脸望向了楚君墨:“知错了吗?” 楚君墨摸了摸鼻子,低着头不吭声。 “你如今都是皇帝了,还这样鲁莽,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太后哼了一声。 昭阳见着君墨那副沮丧的模样,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是带着笑的,帮楚君墨岔开了太后的话茬子:“只是这样一闹,恐怕赵云燕和阿幼朵,都得要入宫了。毕竟君墨方才为了救人,与她们两人都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众目睽睽,都瞧见了的。” 楚君墨闻言,忍不住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可是……我是为了救人啊?” 太后冷哼了一声:“那又如何?即便是救人,破坏了人家女孩子的闺誉也是事实,行了,待会儿你就回去让人拟旨吧。” 楚君墨叹了口气,不敢吭声。 昭阳才又道:“好似宫中每次宴会都得出点儿事一般,叫人将今日御花园中侍候的宫人都带过来吧,此事须得好生查一查。” 第599章 谁是凶手 一个是太傅之女,一个是南诏国公主,无论如何,也应当查出真相来,给出一个交代的。 楚君墨让人将今日在御花园中侍候的人尽数带到了雅馨殿外,楚君墨命人搬了椅子,在檐下坐了下来,才开口问着:“赵小姐和阿幼朵公主出事的时候,你们哪些人在湖边侍候的?” 楚君墨的话音刚落,便有几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了一旁。 楚君墨目光扫了过去,随手点了最中间的一个人道:“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 那宫人连忙上前行了礼:“奴婢先前就在岸边侍候,几位小姐说笑着走了过来,说是瞧瞧湖中都有些什么,好似是曹家小姐先瞧见湖中有一条色彩十分好看的鱼,便唤了其他几位小姐过来一同看。当时几位小姐们围作一团观赏那鱼儿,奴婢便瞧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的赵小姐惊呼了一身,就摔进了湖中。奴婢瞧见,阿幼朵公主伸手拉住了赵小姐的衣裳,好似想要救赵小姐,却一同摔了进去。” 昭阳眯了眯眼,与先前赵云燕所言倒是并无什么太大的出入。 “你们有谁瞧见了,当时究竟是谁推了赵小姐的?若是能够提供有效线索的人,朕重重有赏。”楚君墨开口道。 没有人应声,只有人轻声应着:“当时几位小姐都在围拢在一处,里外围了两层,实在是没瞧见……” 昭阳闻言,便换了一种问法:“可有人瞧见,当时离赵小姐最近的,都有哪些人?” 这一回,倒是有人站了出来应着:“回禀长公主,奴婢瞧见当时赵小姐站在比较靠前的位置,周围一共三人,一个是曹小姐,一个是齐小姐,还有阿幼朵公主。” 曹小姐,应当是曹雨涵,齐小姐,便是中书令家的女儿齐薇了。 能够不惊动她人的情况下推赵云燕一把的,应当是站得离她极近的人,这三人的可能性最大。 “关于今日之事,你们可还注意到了什么,一并说来。”楚君墨又连声追问着。 有个宫人站了出来:“奴才瞧见,赵小姐落水的时候,其他小姐都在看湖中的鱼儿,可是阿幼朵公主却是两只手都在摆弄着头顶垂落的银饰,听见赵小姐的惊呼声,才急忙伸手去抓赵小姐的。” 昭阳眯了眯眼,若是这样说起来,阿幼朵的嫌疑,便可排除了。 剩下的曹雨涵和齐薇,谁才是凶手? 该问的问题问完了,楚君墨便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了下去,才转过头同昭阳道:“既然是那两人的嫌疑最大,不妨将那两人召入宫中审问一下便是,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女孩,吓上一吓,只怕就乖乖招供了。” 昭阳笑了笑,倒也的确如楚君墨所言,都是些小女孩,将赵云燕推下湖,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两人私下便有些恩怨,因而趁着这个机会报仇罢了。二是瞧着赵云燕在今日的小宴之上出了风头,心中嫉妒罢了。 昭阳正要说话,却听见宫人来禀报:“启禀陛下、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顾家小姐求见。” 三人面面相觑,倒是太后先开了口:“方才哀家让人将她们送出了宫,这顾文思现在又跑来求见,只怕是因为那赵小姐落水的事情来的。” 昭阳亦是颔首:“恐怕是顾小姐瞧见了什么。” 命人将顾文思带了上来,顾文思便走到三人面前行了礼:“臣女顾文思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拜见镇国长公主。” 不等问话,顾文思便紧接着开了口:“先前赵小姐落水的时候,臣女瞧见了是谁推的她。” 到底是武将之女,性子直,一点儿也不会拐弯抹角。 昭阳笑了起来:“哦?你瞧见了?是谁?” 顾文思紧抿着唇,不带丝毫的犹豫:“是曹家小姐曹雨涵。” 曹雨涵?昭阳微微眯了眯眼:“你可瞧清楚了?” 顾文思点头:“当时臣女就站在曹雨涵的身后,且臣女对那什么鱼儿的实在是没有兴致,刚准备走的,一转眸就看见那曹家小姐将手伸到了赵小姐的身后,推了那赵小姐一把。” 昭阳的手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才开口道:“那曹小姐为何要这样做?她们私底下有什么私怨不成?” 那顾文思撇了撇嘴:“臣女与她们并不是太熟,也不怎么知道。不过先前在小宴开始之前,臣女听见她们聚在一同聊天说话,臣女嫌弃她们说话绕来绕去的没什么意思,就只坐在一边听,只听见其他两位小姐恭维那曹小姐,说她容貌出众,定能被陛下选中,为妃为后。” 太后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顾文思又接着道:“好似有人说了句,赵小姐才华出众,只怕也能讨得太后娘娘欢心。那曹小姐就生了气,冷言冷语地说了句,才华出众有什么用,最瞧不惯她那副清高模样,不知道私下是怎样的浪荡性子呢。” 顾文思的脸上一片坦荡:“臣女素来不喜欢这些背后说人闲话的勾当,就站起来到一边去了,后面她们说了些什么就不知道了。” 昭阳轻轻颔首:“多谢顾小姐了。” 命人将顾文思重新送出了宫之后,太后才微微眯了眯眼,脸上满是冷色:“倒是不曾想,那位曹小姐竟是这样的歹毒性子。” 昭阳笑了笑道:“这位顾小姐的话,却也未必是真,还是派人去将曹小姐带进宫来仔细问一问再下定论比较好吧。” 楚君墨点了点头:“朕这就派人去将那曹小姐请进宫来好生审问审问。” 太后转过眸子望向楚君墨:“此事交给哀家来就是,你还是赶紧想一想,给赵云燕和那阿幼朵公主什么样的位分,早些拟了圣旨。” 楚君墨垂下眸子,叹了口气,低声应了。 昭阳复又道:“赵云燕直接封了位分接入宫中来便是,只是那阿幼朵是南诏国公主,只怕还得将那南诏国的大祭司请入宫中来仔细商议商议才是,瞧瞧那南诏国的大祭司如何说,之后再作打算。” 第600章 位分 楚君墨悻悻地走了,昭阳陪着太后回到了长安宫。 太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赏花宴就这样被毁了,那曹雨涵容貌不俗,谁曾想,竟是个蛇蝎美人。” 昭阳低眉笑着,心中却是暗自想着,兴许这样的人才最适合这宫廷的吧。 太后还在埋怨着:“那赵云燕倒也就罢了,我本也想要让她入宫的。可是那位阿幼朵公主,我总觉着,有些邪里邪气的,笛声能够招蝴蝶,且你也说过,南诏国那边的人,喜欢养蛊虫,擅长毒术,我实在是不想让她入宫的。” “这两日我仔细观察了观察那阿幼朵公主,性子倒是活泼天真的,端从今日之事来看,还是个热心肠的。且她年岁尚小,那些歪门邪道的未必会,即便会一些,也不一定精通。一旦入了宫,咱们盯紧些便好了,若母后实在不喜,让君墨冷着她便是了。这样一个小姑娘,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不成?”昭阳笑眯眯地应着。 听昭阳这样一说,太后的神色方稍稍好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道:“也是,不管她之前是什么样的身份,一旦入了宫,便是君墨的嫔妃,宫中的规矩那些自是要守的。” 昭阳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李嬷嬷便从外边走了进来:“曹小姐来了。” “传吧。”太后微微坐直了身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宫人带着曹雨涵从外面走了进来,昭阳细细打量着曹雨涵的神色,见曹雨涵那张漂亮的脸隐隐有些泛白,眼中亦是带着几分惶恐难安的神色,昭阳心中便对那顾文思的话信了八九分。 “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给镇国长公主请安。”曹雨涵急急忙忙地同太后和昭阳请安,许是心中有心事,脚步有些凌乱,下跪的时候,腰间佩玉香囊发出了撞击的声音。 昭阳微微眯着眼打量着曹雨涵,并未叫她起身,太后也没有开口。 昭阳的手放在桌子上,弯着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 曹雨涵的面色愈发苍白了几分,跪着的身子亦是僵硬得厉害。 沉默了好一会儿,昭阳瞧着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才缓声开了口:“你为何要将赵小姐推下湖?” 曹雨涵一愣,似乎不曾想到,昭阳什么都不问,却就已经定下了她的罪。 “民女冤……”曹雨涵下意识地就要喊冤,昭阳蹙了蹙眉,不等她开口就直接打断了:“行了,若是没有证据证明是你做的,本公主也不会直接问你这个问题,你再喊冤,也没什么意思。” 曹雨涵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了起来,手脚都不止应当如何放置了,额上亦是隐隐有汗珠渗了出来,眼中满是慌乱,张了张嘴,却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 昭阳也不急,端起茶杯,掀开杯盖吹开了面上的浮沫,喝了口茶。 而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曹雨涵。 曹雨涵哪里经受过这样的阵仗,眼中急得落下了泪来,急急忙忙地朝着昭阳和太后磕了个头,身子伏在地上,微微颤抖着:“臣女一时糊涂,铸成大错,求太后娘娘,求昭阳公主恕罪。” “一时糊涂?”昭阳轻笑了一声,“这倒是个好理由,你一时糊涂,便将赵小姐推入湖中,你可曾想过,若是赵小姐因此丧命,此事又该如何?” 曹雨涵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哭音:“臣女不过是想要给她一个教训罢了,臣女瞧着周围都是宫人侍卫的,知晓她定然不会有事……” 昭阳嗤笑了一声:“你倒是想得挺周全的,在宫中动手将人推入湖中,你胆子倒是挺大的,靖康候可真是会教女儿。” 听昭阳提起靖康候,曹雨涵的身子抖得愈发厉害了一些:“臣女鬼迷了心窍,都是臣女的错,求长公主饶过父亲。” 昭阳笑了笑:“如今倒是想起你父亲家人来了,先前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昭阳蹙着眉瞧着曹雨涵的模样,转过头望向太后:“母后你瞧……” 太后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既然靖康候府连个女儿都教不好,那哀家便也只好越俎代庖了,赐给靖康侯府四个教习嬷嬷,专门教导曹小姐规矩,让曹小姐仔细学学女德女戒的,曹小姐未将规矩学好之前,不得私自出门。靖康候教女无方,罚俸三月吧。” 昭阳眯着眼听着,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会传开去,届时这处罚的旨意一下下去,那些朝臣世家的个个都是人精,岂能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处罚倒算不得太重,只是却是实实在在地打了靖康侯府的巴掌。此番一来,曹雨涵只怕以后也很难嫁人了,甚至还可能会影响到靖康侯府其它姑娘的亲事,曹雨涵只怕回了府也不会好过。 曹雨涵大抵还未曾想得这么深入,听了太后的话,身子似乎稍稍放松了一些,连连磕头行礼:“臣女多谢太后娘娘,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看也不看曹雨涵,神情淡淡地挥了挥手道:“带下去吧。” 李嬷嬷连忙叫了人来,将曹雨涵带了下去。 曹雨涵刚刚一走,楚君墨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昭阳见着楚君墨脸上带着几分郁色,笑了笑,叫人给楚君墨上了茶点,才轻声问着:“怎么了?那阿其那见过了?” 楚君墨颔首:“阿其那说,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相信咱们楚国也不会亏待了他们的三公主,便由着咱们做主就是。” 昭阳笑了笑,微微眯了眯眼:“这阿其那倒是个人精,又将这个难题扔回给了咱们。南诏国公主不少,阿其那带着却独独带了一个比你年岁小一些的阿幼朵来,这其中心思,便已经昭然若揭。发生了这件事情,倒应当是正中下怀。” 楚君墨颔首:“阿幼朵是南诏公主,不过不是嫡公主,若是寻常,给个昭仪的位分便差不多了,只是今日这件事情是朕失礼在先,为了以表歉意,倒是应当封个妃位。” 昭阳见君墨心中通透,便笑着点了点头:“你心中明白就好。” 楚君墨想了想,便又道:“那就这样定了吧,阿幼朵封为宜妃,那位赵小姐,就封个云昭仪吧。” 第601章 何以立足? 此事告一段落,天也已经黑了,昭阳便离了宫,她叫了太府寺卿将叶氏的铺子清单送到丞相府,须得回去瞧一瞧。 且既然决定了要回宫住一段时日,虽然府中的事情本一直都算是井井有条也不需要她操心,只是东西怎么着也还是要收拾的。 昭阳在丞相府门口下了马车,就瞧见管家候在门口,见着昭阳便连忙迎了上来。 昭阳抬起眸子望向管家,一面往府中走着,一面问着管家:“太府寺卿今日可曾来过?” 管家连忙颔首,从袖中取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了昭阳:“太府寺卿说,这是公主吩咐送到府上的东西,让老奴转交给公主。” 昭阳将那册子接了过来,随手翻了翻,心中倒是愈发诧异,她知晓叶氏是楚国第一大商,可是却不曾知晓,叶氏只单单在这渭城之中的产业,就竟然有这样多。 回了屋中,邱嬷嬷见昭阳回来,忙问着:“公主可曾在宫中用过晚膳了?” 昭阳颔首应着:“都这个时辰了,自然是已经用过了。” 邱嬷嬷闻言,又接着道:“现在时辰尚早,奴婢让人温一碗桂圆红豆大枣汤来吧。” 昭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幽幽叹了口气才道:“去吧。” “对了。”见邱嬷嬷正要转身,昭阳又连忙开口道:“对了,苏远之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准备回宫住一段时间,你帮我将东西收拾收拾吧。也无需收拾太多,将我常用的和衣裳收拾好就是,其它的宫中都有。” 邱嬷嬷连忙应了下来,昭阳便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拿了那册子来看。 邱嬷嬷见状,转身拿了一盏琉璃灯放到了昭阳身边的桌子上。 那火狐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抬起眼来四下望了望,目光落在昭阳身上,便慢悠悠地踱步到软榻边,猛地跳上了软塌,在昭阳身边躺了下来。 昭阳察觉到那毛茸茸的手感,低下头,就瞧见那火狐抬起眼来和昭阳对视了一眼,昭阳扬起嘴角笑了起来。第二日一早,邱嬷嬷便随着昭阳一同入了宫,昭阳让宫人领着邱嬷嬷将马车上的东西都搬到昭阳殿去,便径直去了御乾殿。 边关尚且没有消息传来,如今渭城之中最为紧要的事情是招待好其它三国的使臣,楚君墨命礼部官员留下来商议今日对三国使臣的安排,早朝很快散了,昭阳便叫了户部与太府寺的官员一同到了议事殿。 “叶氏在渭城中的商铺一共三百二十八家,若是尽数公示,全部挨着一家一家拍卖的话,实在有些不太容易,不需要一些时日和人力物力只怕是办不到的。”昭阳将那册子放在了桌子上,背着手,神情淡淡地道。 太府寺卿董立安闻言,便连忙附和道:“下官亦是这般觉得,只是不知,长公主有何解决的法子?”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低着头随意翻动着那本册子,心中暗自想着,她是个女子,如今被封为镇国长公主,且得了这摄政权,朝中文武百官只怕暗地里对她都是有些意见的。 这叶氏之事,是她的第一件差事,她应当仔细思量思量,如何靠着这件差事,在这朝堂之上立足才是。 昭阳沉默了半晌,才转过身来开口道:“将这些铺子以行业相区分,每个行业选出十来家好些的铺子来进行公示拍卖,剩余的那些闲散的小铺子,由户部和太府寺官员定个合适的价格,便交到府尹衙门那里,谁若是有意,就去府尹衙门登记,自行交付银钱办理交接便是。” 昭阳说完之后,屋中众人沉默了半晌,才有个约摸三十多岁的男子开了口:“长公主这法子倒是不错,可其中有两个问题,下官还得请示请示长公主。” “讲。”昭阳神情淡然。 那男子想了想,似是在整理思绪:“其一,长公主说,每个行业选取十来家好些的铺子来进行公示拍卖,只是不知,长公主这好的铺子,应当如何区分如何选取?其二,那些闲散的铺子,由户部和太府寺的官员定价格的话,难免不会有人见有利可图猪油糊了心,将一些铺子订了个底价,而后等着到时候去府尹衙门直接以极低的价格将铺子买下。” 昭阳颔首,笑着道:“你所言的这两个问题倒的确有些棘手。” 昭阳在屋中踱了几步,才开口道:“只是却也十分好解决。” 众人闻言,皆是抬起眼来望向昭阳,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昭阳笑眯眯地道:“这铺子的好坏如何区分,本公主觉着,不能只单单以哪一项作为衡量的准则来,不过咱们大抵可以这样区分。主要以盈利额、占地大小、所处位置、每日客流量这四个方面为准则,盈利额占十分之六,每日客流量占十分之二,占地大小和所处位置各占十分之一。以这四者综合所得,来衡量店铺的好坏便是。” “至于这其二,倒也不难,户部和太府寺的官员只负责定价格,到时候我自会派人找几个商人来帮着判定判定,大家所定的价格是否合理。” 昭阳说完,笑眯眯地望向众人:“如何?大家觉着我此计可行否?” 没有人提出异义。 “既然没有人反对,那就先这样办吧,这些日子,只怕就要麻烦大家了。”昭阳笑眯眯地客气了两句,便离开了议事殿。 离开了议事殿,昭阳就径直回到了昭阳殿。 许是因着知晓昭阳要回宫住上一段时日的缘故,昭阳殿中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在殿中侍候的人亦大多是昭阳见过的熟面孔。 邱嬷嬷已经让人将从丞相府中带来的东西都各自放好了,昭阳里里外外瞧了瞧,亦是觉着十分满意,走进内殿,就瞧见那只狐狸倒好似比自己适应得还要好些,已经趴在了垫了垫子的软榻上睡得正香。 昭阳失笑,刚刚靠着那狐狸坐了下来,就听见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随即便有人在内殿门口禀报着:“启禀长公主,齐太嫔娘娘求见。” 昭阳闻言一怔,她要回宫住的事情只昨日里同君墨和母后说过,且她刚刚才从议事殿过来,怎么,齐太嫔便已经收到了消息,且已经到了昭阳殿了? 第602章 齐太嫔 昭阳的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火狐的头,方漫不经心地道:“请齐太嫔进来吧。” 宫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不一会儿,昭阳就听见有小孩子“咯咯”的笑声从门外传了进来,随即,内殿门口的珠帘便被宫人掀了起来,昭阳抬起眼来,就瞧见齐太嫔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其中一个的怀中抱着一个穿着粉红色衣裳的孩子。 昭阳扬起嘴角笑了起来,连忙吩咐着宫人给齐太嫔准备了软凳,方望向那宫人怀中的孩子:“许久没有见着小皇妹了,小皇妹都这样大了,可会说话了?快抱过来让我抱抱。” 齐太嫔转过头看了抱着孩子的宫女一眼,那宫女便连忙上前将孩子递了过来,昭阳忙伸手将孩子接过来抱在怀中,小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粉雕玉琢的,一脸好奇地望着昭阳,倒是不认生。 “哪有那么快的说话?现在也不过刚刚能够学会到处爬,走路说话什么的,都还不会呢。”齐太嫔浅浅笑着应着。 怀中的孩子朝着昭阳伸出了手来,昭阳笑着握住了那软乎乎的小手,眼中笑意更深:“此前你只给孩子取了个小名,我倒是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叫静安。”齐太嫔应着:“惟愿她一生宁静安稳便是。” “是个好名字。”昭阳瞧着怀中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孩,轻声道。 齐太嫔目光落在昭阳的脸上,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探究,而后抬起头来四下张望了一番,方开口道:“我听闻苏丞相去了边关,你如今搬回了宫中,怎不见你的孩子?你与苏丞相的容貌皆是极好,生下的孩子定然格外讨人喜欢。” 昭阳握着静安的手微微一顿,笑容一下子便僵在了脸上,心中涌起思绪万千,将笑收敛了起来,微微垂下眼睑,轻声开口道:“我的孩子,还在叶子凡手中。” 齐太嫔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之色,微张着嘴,半晌才回过神来:“就是那皇商叶氏的长公子?我听闻他与西蜀国端王勾结了,如今人已经失踪了,你的孩子与他在一处?你与苏丞相就没有派人去寻?”昭阳脸上神情愈发黯淡了几分:“如何没有派人去寻?西蜀国的大军如今步步逼近,苏远之去战场,一是为了助柳太尉一臂之力,早日将西蜀国的大军驱逐出境,二则是为了寻我孩儿的下落。” “我想着,叶子凡既然与曲涵勾结,十有八九也是在战场的。即便是不在,他手中握着我的孩子,听闻苏远之去了战场,也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若是他,定会赶到战场,拿我孩儿的性命来要挟苏远之。只要他走了这一步棋,苏远之定然会想法子将我们的孩子救出来的。” 昭阳说着,声音愈发轻了一些,顿了良久,才又喃喃自语着:“一定能的,苏远之一定可以将我们的孩子平安带回来的,我相信他。” 齐太嫔连忙应着:“是,苏丞相素来有着通天的本领的,你们的孩子定然会没事的。” 昭阳轻轻颔首,抬起手来用锦帕轻轻擦了擦眼角,低声应着:“嗯,会没事的。” 说完,便又迅速地扯出了一抹微笑来,只是那笑在齐太嫔的眼中看来,却满含着心酸和勉强。 “不说这些了,你这样急匆匆地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情?”昭阳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复又抬起眼来望向齐太嫔。 齐太嫔摇了摇头,只浅笑着道:“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先前去跟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听闻你要回宫住一段时间,心中欢喜,先前正巧在御花园中散步的时候,隐隐约约瞧见有人朝着昭阳殿走,我远远地瞧着像是你,就想着过来碰碰运气,与你说说话儿。” 昭阳闻言,低下头望着怀中自个儿玩得十分开心的静安,嘴角一咧笑了起来,这倒像是在解释为何自己刚刚到昭阳殿,她就来了。 齐太嫔见昭阳专注地瞧着自己的孩子,沉吟了片刻,又说起君墨选妃的事情来了:“听闻陛下要选妃了?” 昭阳轻轻颔首:“暂时定下了两个人,一个是南诏国的三公主,一个是太傅之女。” 齐太嫔闻言便笑了起来:“陛下开始选妃,这下宫中又会热闹起来了。”“是啊,就要热闹起来了。”昭阳笑着应着,将静安抱起来站在她的腿上,笑眯眯地逗着静安玩儿,静安尚且站不稳,却似乎十分欢喜,笑得开怀,眼珠子转了转,竟然伸手抓住了昭阳头顶的步摇。 齐太嫔见状,急忙伸出手来抓住静安的手:“快,将皇姐的步摇放开。” 昭阳倒是浑然不在意,笑眯眯地将那步摇取了下来,任由静安拿着玩儿:“喜欢珠宝首饰,倒果真是女孩子的天性,咱们静安以后定也是个漂漂亮亮的姑娘,这支步摇,就当皇姐送给静安的礼物了。” 齐太嫔目光落在那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步摇上,连忙道:“这礼物未免也太过贵重了一些,可不能给她了。” 带凤凰的东西可不是人人都能够戴的。 昭阳笑了笑:“不过是一只步摇罢了。” 齐太嫔闻言,也不敢再多言什么,只垂下眸子看了眼静安手中那步摇,没有再开口。 两人又闲叙了片刻,齐太嫔方起身告辞,昭阳眯着眼看着那仍旧在晃动着的珠帘,心思转了好几转。 “公主,陛下请公主去养心殿一趟。”外面又传来内侍的声音。 昭阳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由着宫女整理了一番衣裳,才出了门,朝着养心殿而去。 养心殿中只有君墨和侍候的宫人,见着昭阳进来,楚君墨便站起了身来,快步走到昭阳面前,笑眯眯地对着昭阳道:“听闻皇姐先前在议事殿征服了不少老古板?” 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征服?我可不敢说这个词,且,你用老古板形容你的臣子,是否不妥了一些?” 楚君墨嘿嘿笑了起来,才又道:“我还担心皇姐被人欺负呢,现在看来,我是全然不用有此担忧的。” 说着,停顿了片刻,眼中带着揶揄的朝着昭阳看了过来:“也是,丞相那样的人物,皇姐被丞相日夜教导,自然是比我厉害多了的。” 昭阳瞪了楚君墨一眼:“没个正行。” 楚君墨这才稍稍收敛了神色:“对了,有楚临沐的消息了。” 第603章 鱼鳞 “楚临沐?”许久不曾听到过这个名字,如今乍然听君墨提起,昭阳愣了良久,才回过神来。 “当日他与假皇帝宫变溃败,如丧家之犬一般,带着残兵剩将仓皇而逃。不过皇祖母与那假皇帝毕竟也筹谋了这么多年,暗中培养的势力却也不可小觑。因而我们足足寻了他们三个多月,才终是有了一些消息。” 楚君墨神情带着几分冷冽,倒是昭阳极少见到的严肃模样。 昭阳的目光扫过楚君墨已经日渐成熟的面容,须臾,方转开了眼,“他们如今在何处?” “暗卫在淮南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只是暗卫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淮南,似乎是往西边去了,楚临沐也是个狡猾的,倒是让他甩开了暗卫的追踪。”楚君墨轻蹙着眉头。 昭阳若有所思,淮南是那假皇帝这么多年以来的藏身之地,是他们的势力所在,苏远之和楚君墨定然将搜寻的重点放在了淮南的。只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楚临沐仍旧可以在淮南躲上三个多月却也不被找到,倒也有些本事。 君墨说,暗卫发现楚临沐往西去了,西边,西蜀国正在与楚国交战。楚临沐莫非是想要同西蜀国联手? 昭阳蹙了蹙眉头,却又觉得,楚临沐应当不会这样行事。 毕竟,西蜀国入侵楚国,是意欲趁着楚国动荡之际吞并了楚国。 而楚临沐想要的,则是楚国的皇位。 二者利益发生了冲突,联手的可能性不大。 “他去西边干嘛?”昭阳蹙了蹙眉头,喃喃自语着。 楚君墨听昭阳这样一说,便已经明白昭阳话中之意,亦是点了点头。 “我也觉得他不太可能和西蜀国联手,兴许是声东击西之计。” 楚君墨能够想到这一层,便已经让昭阳十分欣喜了。 昭阳笑了笑道,“咱们如今需要处理的事情不少,无需费心思去猜楚临沐究竟想要做什么,是狐狸终会露出尾巴来的,等着他露出尾巴来,咱们再直接将他的尾巴砍下来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需怕他。” 君墨点了点头:“皇姐所言极是。” 昭阳抿嘴而笑,岔开了话茬:“这两日朝中一切可还安稳?” 君墨毕竟年岁尚小,且此前虽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却因为贪玩不上进,又有楚临沐的贤能做对比,在朝中素来不怎么得人心。 前段时期有苏远之威慑着,朝中尚且安稳。如今苏远之不在,只怕有些心思不正的人,就会蠢蠢欲动了。 楚君墨神情倒是一派淡然,只笑眯眯地应着:“皇姐放心便是,若是连几个老古董都压制不住,我如何坐稳这皇位?” 昭阳见君墨脸上没有勉强之意,便也不再多言。如他所言,他如今已经是楚国的帝王,以后的路再艰难,也终归要他自己走下去。别人可以帮他一时,却帮不了他一世。 她若是总想着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便不是帮他了,反而是害了他。 更何况,如今她已经无法处处护着他了。 昭阳心中闪过淡淡的伤感,却也极快的回过了神来,笑着道:“那就好,对了,阿幼朵和赵云燕入宫的日子可定下了?虽然不是皇后入宫,却终究是你的第一位妃子,怠慢不得的。” 楚君墨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怎么乐意提起此事。 “这些事情,我已经交给礼部去办去了,他们安排妥帖了,会来禀报给我的。若是事事都的我亲自操心,要那些文武百官来做什么?” 昭阳失笑,心知他对纳妃一事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只是,事已至此,却也无法反悔了。况且他是帝王,纳妃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由不得他的性子的。 正想着,却听见有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昭阳转过头朝着养心殿门口望去,便瞧见了来人的模样。 是小林子,此前便一直侍侯在君墨身边的侍卫,上一回君墨狩猎出事的时候,便是他救了君墨。 小林子朝着君墨和昭阳行了礼,便开口道:“陛下让属下跟踪……” 话还没说话,就被楚君墨急急忙忙地打断了:“没瞧见朕正在与皇姐说话吗?你的事等会儿再说。”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却是瞧出了几分端倪,君墨这是有事瞒着她呀。 昭阳瞧着楚君墨有些不自在的神情,眉眼弯弯:“咱们要说的事情也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吧?无妨,我也想知道,你派了小林子去跟踪谁呢?” 楚君墨神情愈发不自在了一些,轻咳了一声,眼神四处乱瞟着,却不说话。 楚君墨不发话,小林子也不敢说话,低着头一言不发。 昭阳目光落在小林子身上,复又望向楚君墨:“怎么?不好与我说?” 楚君墨抬起手来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一声道:“我总觉得南昭国的那两个人有些邪乎,就让小林子盯着一些。” 昭阳眯着眼看着楚君墨,笑了起来:“只怕你盯着的不是南昭国那两个人,是唯有阿幼朵公主吧。” 只怕昭阳是猜对了的,楚君墨又咳了一声,辩驳道:“她一个十岁小女孩,却能招蜂引蝶的,我觉得邪的很。而且,赵云燕落水,她为何要伸手去救?素不相识的,也太奇怪了一些。” 昭阳挑了挑眉:“为何不能是她心地善良?” 楚君墨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咱们都是在皇宫之中长大的,心地善良这个词,在皇宫中不太实用。” 昭阳自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才道:“你觉得她另有所图?” 楚君墨颔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那日出事之后,我并非自己跳进湖中救人的。” 昭阳一惊,猛地抬起了头来:“什么?” 楚君墨颔首道:“其实是我过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脚下突然打滑,一不小心滑进水里的,我会水,也没多想,就想着左右都掉下来了,不如一并把人救了。只是后来想起,觉得蹊跷,就让人仔细查了查。” “查出了什么来?”昭阳急忙追问着。 楚君墨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只除了几片鱼鳞。” 第604章 仓央 “鱼鳞?”昭阳疑惑地望向楚君墨:“你是怀疑你滑倒落入水中是因为踩到了鱼鳞?可是踩到鱼鳞也并不会打滑啊?还是说,你怀疑你踩到的是鱼?可是,若是踩到了鱼,你应当会有感觉的啊?” 楚君墨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那鱼鳞是红色的,瞧着像是湖中养的锦鲤的鱼鳞,且鱼鳞并不大,我让人看了,最多是指头长短的小鱼的鱼鳞,即便是踩着了,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那鱼鳞就在我踩滑的地方,很难让人不多想。” 昭阳仍旧有些不明白:“即便是你因为踩到了鱼滑入水中,与阿幼朵又有何关系?” 楚君墨眸光沉沉:“若非事发突然,我也不会靠近湖边,有人提前算计我的可能微乎其微,可是我觉得此事也并非是巧合。我便在想,那阿幼朵既然能够招蜂引蝶,会不会也能操纵湖中的鱼?” 楚君墨说着,目光却愈发亮了几分:“兴许,那突然出现引发众人驻足围观的鱼,便是阿幼朵所为,那被我踩到的小鱼,也是阿幼朵所为。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她谋划的一出戏。” 昭阳听着楚君墨的怀疑,仍不住觉得有些瞠目结舌。 “这未免也太过神乎其神了一些吧?阿幼朵才十岁啊,且南昭国的人再厉害,也不至于连湖中的鱼都能操纵吧?” 见昭阳全然不信,楚君墨便也只道:“这也只是我的胡乱猜测罢了,并没有证据的,我会让暗卫继续追查此事,若证实了南昭国有人能够操纵一些动物,或者证实了此事与阿幼朵有关,那阿幼朵便是在有些可怕的,断然不能让她入宫。” 昭阳沉吟了片刻,也点了点头。 昭阳出了养心殿,便去了太后的长安宫,却也只是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用了个晚膳,并未将楚君墨的怀疑告诉给太后。 虽然已经给赵云燕和阿幼朵各自定下了位分,且也颁发了圣旨,只是因着楚君墨的怀疑,楚君墨也不想急着将两人接入宫中。昭阳知晓楚君墨的担忧,便劝服了太后,在将两人接入宫中之前,先各自派两个教习嬷嬷教导两人宫中的规矩。这本是历来宫中的规矩,这样安排,倒也并未引起什么争议。 接连几日,昭阳都忙得不可开交,各国的使者尚未离开,新帝登基,朝中许多事情都需要重新整肃,再加上叶氏的事情,让昭阳几乎恨不得多长几条胳膊几个脑袋。 叶氏的那些铺子已经按照昭阳的要求分门别类,且各自估价完毕。昭阳连着熬了几个晚上,亲自将所有的册子都仔细看过了,才让将告示贴了出去。 贴出告示的当日,昭阳便出了宫。 昭阳径直去了君子楼,刚下了马车,正准备进去,便听见一旁有人在叫她:“镇国长公主。” 那有些生硬的楚国话让昭阳微微挑了挑眉,转过了头去,便瞧见仓央立在一旁,言笑晏晏地望着她。 昭阳心中暗自咯噔了一下,因着此前仓央送来国书求娶她,苏远之暗中动了手脚,最后将静宜嫁了过去的事情,昭阳心中对仓央和静宜其实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虽然这次仓央来渭城,昭阳早已经见过他,可是此前一直都有许多人在场。仓央毕竟是一国之主,昭阳料定他定然不会当众发难,因而才不曾避开。只是如今,只有他和他的随从,情形却是大不相同。 因着昭阳迟迟未回应,仓央便笑了起来:“镇国长公主莫非是不认得我了?” 昭阳连忙收回心中思绪,暗自咬了咬牙,如今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她只需一口咬定不知晓其中端倪便是。 “怎么会不认得?大王说笑了。但真是巧,大王怎么在此处?”昭阳扬起一抹笑来,笑眯眯地望向仓央。 “巧?可不巧?我专程让人守在宫门口,让他们如果看见长公主出宫,就向我禀报。”仓央倒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昭阳微微一愣,心稍稍沉了沉:“大王命人盯着我的行踪,可是有什么要事?” 仓央望着昭阳的眸光沉沉的,听昭阳这样问起,却是笑了起来:“要事倒也有,现在西蜀国入侵楚国,我想,楚国应当需要一个盟友。” 见昭阳朝着他看了过来,毫不掩饰眼中诧异,仓央脸上笑容愈发深了几分:“只是,长公主确定要与我站在这茶楼面前谈论此事?” 昭阳自是不能的,稍作沉吟,便朝着仓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仓央倒是毫不客气,径直进了君子楼。 昭阳让人带着她与仓央到了后院的雅间之中,仓央却没有坐下,在屋中走了一圈,又将窗户打了开来,才转身对已经在桌子旁坐了下来的昭阳道:“曲径通幽,你们楚国人的这个成语,说的可是这样的景致。” 昭阳笑了笑,轻声道:“大王的楚国话倒是进步了不少,想来是因为静宜皇妹的缘故吧,听闻大王与静宜皇妹感情甚笃。” 仓央眸色愈发深了几分,却并不接昭阳的这个话茬,只又道:“去年年初到渭城的时候,长公主与我王妹倒是一见如故,感情极好,这一回来,王妹因为有了身孕的原因来不了,还专程让我给长公主带声好呢。王妹还让我给长公主带了一些礼物,尚在驿站,待会儿我让人给长公主送进宫去。” 想起性子爽朗的莫央,昭阳眼中也终是浮现起了几分真诚笑意。 “莫央嫁人了?还有了身孕?” 仓央颔首:“莫央是咱们草原上最好的姑娘,她素来崇拜真正的英雄,今年年初嫁给了咱们草原上的第一勇士,如今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昭阳倒是真心诚意的为莫央高兴,连连点头道:“那就好,她是个好姑娘,定会过的幸福的。” 仓央闻言,脸上的笑容却淡了几分:“是啊,咱们莫央是最好的姑娘,诚心诚意地当长公主是她的好朋友,此前知道我求娶长公主,可欢喜坏了,一心一意地等着长公主到咱们北燕,可惜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长公主。” 第605章 巧遇 绕了这么一大圈,仓央终究还是问起了此事。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面上却配合着十分合时宜地做出了合适的表情,带着三分愕然,四分疑惑,四分惊讶:“你求娶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仓央眯着眼望着昭阳,眸色不停地变化着,像是在试探昭阳话中的真假。 “去年我从渭城回北燕之后不久,便让人送了求婚书过来。”仓央神色淡淡地,门外传来脚步声,店小二送来了茶水。 等着店小二离开之后,昭阳才轻声道:“王上在去年离开楚国之后不久送来过求婚书,此事不假,只是求婚书上写着希望求娶楚国公主,却并未指明是楚国的哪一位公主。彼时苏丞相已经向父皇求娶了我,父皇也有意将我许配给苏丞相。接到王上的求婚书,父皇便下旨将此时年龄最为合适的静宜许给了王上。” 仓央嗤笑了一声,神情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冷漠:“呵,是啊,明明我送出去的求婚书上写明了求娶楚国嫡公主楚昭阳的,你说怎么求婚书送到楚国陛下手中的时候,就变成求娶楚国公主了呢?” 昭阳垂下眼,揭开了茶杯杯盖,放到一旁,声音中带着疑惑:“莫非是有人换了求婚书?” 仓央见他已经将话说到此番程度,昭阳仍旧装傻充愣,目光便无法冷了几分:“是啊,昭阳公主觉得是谁换了求婚书呢?” 昭阳抿嘴,摇了摇头:“我如何能知晓?莫不是,王上怀疑是我?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你没有这样的本事,可是苏远之是有的。”仓央喝了口茶,定定地望着昭阳:“如今我也并不想去追究是谁换了求婚书,这一回亲自来,不过是有些不甘心罢了,不过是想要来亲自问你一句,若是没有人换掉那求婚书,你可愿意嫁给我?” 昭阳的手轻轻碰了碰茶杯的杯壁,仍旧有些烫,沉吟了片刻,昭阳终是摇了摇头:“我不愿远嫁,母后与君墨在渭城,我不想离他们太远。” 仓央沉默了下来,放在桌子上的手猛地收拢,握成了拳头:“若是我说,你如果嫁给我,我便出兵相助楚国,你可愿意?我可以让你做皇后。” 昭阳闻言一惊,手一抖,险些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杯:“王上莫要同我说笑了,我都已经嫁人了,且已经为人母了。且,你的皇后是我的皇妹。” “我说的是如果。”仓央神情倒是淡定的很,且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昭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面色严肃了起来:“家国大事,如何能当作买卖一样来做?还请王上慎言,若王上果真打着这样的主意,我只能说,有这样的君主,实在是北燕国百姓的不幸。昭阳与王上也别无他话,就此告辞吧。” 昭阳说完,便站起身来,径直离开了雅间。 仓央瞧着昭阳离开,手握的更紧了几分,眯着眼微微扬起头来:“楚昭阳,今日你拒绝了我,定会后悔的,到时候,你莫要来求我。” 昭阳却是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 待坐上马车,心中仍旧有些愤懑,她不曾想到已经过去了一年半的光景,仓央都已经登基为帝,册封了静宜为后,她也已经嫁人生子,仓央却仍旧对她有这样深的执念。 昭阳咬了咬牙,靠在马车壁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并不觉得仓央对她有多深沉的爱意,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他对她也并不了解。大抵只是因为得不到的缘故,得不到的,总觉得是最好的。 昭阳咬了咬唇,觉得有些对不住静宜。是苏远之换了求婚书,是她主张让静宜嫁给仓央的。仓央虽然封了静宜为后,可是方才那样轻飘飘的就想要将后位收回来给她,只怕他也并未将静宜放在心上。 想着此前在母后宫中见着的静宜的模样,那眼中的快乐不似作假,她应当是真正喜欢北燕的,若是她知道了方才仓央的话,定然会伤心的。 静宜不止一次的帮过她,她定然不会让静宜受到伤害。 昭阳心中暗自下了决定,才开口吩咐着马车车夫:“走吧,回宫。” 她本是想要出宫来找沧蓝商议叶氏铺子的事情的,只是因着仓央的缘故,她却已经全然没有了心情,且仓央还在君子楼,若她再折返,也有些不妥。 马车行至长乐街,昭阳却似乎听见马车外隐隐约约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在叫着她:“长公主?” 似乎是秦卿的声音。 自打上次秦卿与她坦承了她与曲涵之事之后,她倒是有些日子没有见过秦卿了。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便叫停了马车,掀开马车车帘往外望去,就瞧见了有一辆青色马车与她的马车并驾齐驱着。秦卿便从那青色马车的车窗处探出了头来,朝着昭阳抿嘴笑着。 “前日婉儿还说给公主下帖子邀请公主一起听戏的,结果听闻公主搬进了宫中,便也只能作罢。今日倒是巧,竟然遇见了公主的车驾,我正要前往戏园子听戏,公主可要一同?” 昭阳见秦卿面色红润,倒似乎已经全然从曲涵那件事情之中走了出来。 昭阳朋友不多,秦卿和杨婉勉强算两个。今日她心情算不得太好,听秦卿说要去听戏,倒也有了几分兴致,想着去散散心也是好的,便点头应了下来。 “今日咱们不去梨园,另外一家顶好的戏园子,叫雅堂的,最近上了新戏,婉儿听人说起戏中故事,已经念了许久了,今日终是得空来看了。”秦卿见昭阳点头,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 那叫雅堂的戏园子昭阳倒是听过的,便同秦卿一起去了。 到了雅堂,堂上的小二就迎了上来:“秦小姐来了,雅间留着呢,秦小姐里面请。” 昭阳不曾来过这里,那小二不识得昭阳的身份,便只同秦卿打着招呼。秦卿看了昭阳一眼,见她摆了摆手,知晓昭阳不欲声张,就没有介绍昭阳,只开口问着:“杨小姐可来了?” 那店小二摇了摇头:“杨小姐还未到。” “她约的戏,自己倒是来的晚。”秦卿笑着同昭阳抱怨着,就带着昭阳一同入了雅间。 雅间的门刚一关上,昭阳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第606章 故人 秦卿说,是杨婉约了她前来看戏,方才在大堂的时候,那店小二分明说,杨婉尚未到。 可是雅间里面却有人,却不是女子,那人背对着雅间的门坐着,只留给昭阳一个背影,那背影让昭阳觉着有几分熟悉。 昭阳心中暗生警惕,只是尚未等昭阳缓过神来,就听见身后的雅间门关上,并且被上锁的声音。 昭阳一惊,急忙转过了身子去,伸手拉了拉雅间门,门纹丝不动。 随即,就听见外面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昭阳眯了眯眼,苏远之在她的身边放了不少的暗卫,只是方才她进来之后,雅间的门就被锁了起来,暗卫尚未进来。外面的打斗声只怕便是暗卫察觉到了不对,与人发生了冲突。 苏远之给她的暗卫,自然是最好的,定然会想方设法地救她的,她必须要相信他们,既来之则安之。 昭阳在心中暗自宽慰着自己,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息了略显慌乱的心情,方转过了身,抬眸望向了秦卿。 秦卿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看昭阳,两手放在身前,绞着手中的绣帕,手指关节微微泛着白。 昭阳叹了口气,此前的事情昭阳尚且可以说服自己,秦卿不过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被曲涵蒙蔽了而已。这一回,她却是找不到理由为她开脱了。 秦卿分明是知情的,且细想方才发生的这一切,秦卿所做作为为的不过就是将她引诱至此罢了。 昭阳从小到大朋友不多,每一个她都十分珍惜,只怕此事之后,她便又要少一位可以交心的朋友了。 心中叹惋了一声,昭阳才转过眸子,望向那略显熟悉的背影。 “叶公子果真好本事,所有人都以为叶公子同曲涵一同在边关的,却不曾想到,叶公子竟然还在渭城。”昭阳稍作沉吟,方开了口。 外面的打斗声愈发地大了一些,楼下却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昭阳的声音不大,在那背景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是那背对着昭阳坐着的男子却是听得分明,随着台上戏子的唱腔敲着桌子的手微微顿了顿,男子方转过了身来。 果真是叶子凡。 昭阳悄悄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着实是没有想到叶子凡竟然会还在渭城的。 当初叶子凡能够将她从苏远之的暗卫手中救出去,虽然苏远之的确是放了些水,可是叶子凡却也是有足够的本事的。 她早该防备的。 “昭阳公主可曾听过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叶子凡说着话,目光落在昭阳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嘴角一泯笑了起来:“看起来,昭阳公主这些日子过得着实不错的……” 说完,却又一脸恍然地望向昭阳:“哦,实在是抱歉,现在不应当叫昭阳公主了,应当叫镇国长公主了。镇国长公主,领摄政权,摄政长公主,果真是威风得很啊。” 昭阳的脸色仍旧十分的平静,只是眼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一抹慌乱。 叶子凡仍旧是那张十分能够糊弄住人的娃娃脸,嘴角的笑容却带着几分讥诮,眸光沉沉地看着昭阳:“我对长公主倾心相待,长公主却这样欺骗我,玩弄我,实在是令人伤心啊……” 昭阳咬了咬唇,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我并未欺骗你,分明是你利用了我罢了。” 昭阳眼中染上了几分愤怒:“叶子凡,当初你我之间的遇见,分明就是你故意接近我而设下的局,妄我真心诚意地把你当朋友,遇见难处的时候总是第一个想到你。甚至在知晓苏远之的背叛的时候,也第一个求助于你。却不知,你竟然包藏祸心,若非苏远之告诉我,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叶子凡闻言,转过眸子望向仍旧在唱着戏的戏台子上,随即又回过了头来:“可是在苏远之与我之间,你却仍旧是选择了相信他不是吗?” 昭阳咬了咬唇,嗤笑了一声:“那又如何?苏远之到底没有谋夺我楚室江山,可是你,却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勾结了西蜀国,侵犯我楚国。” 叶子凡笑了笑,没有反驳。 昭阳便又上前了一步,定定地望着叶子凡:“我的孩子呢?” 叶子凡闻言,眼中笑意愈深:“这段时日在渭城,总能听闻长公主的消息,长公主在新帝登基大典上受封了呀,长公主与苏丞相在各国使者面前恩爱有加呀,长公主奉新帝旨意处置叶氏的产业啊,实在是风光无限啊。我还以为,长公主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孩子。” 昭阳面色愈发苍白了几分:“慕阳在何处?你都在渭城,慕阳定然也在渭城,对不对?” 叶子凡闻言便笑了起来:“没错,你的孩子的确是在渭城,你想见他?” 昭阳没有应声,只咬着唇望着叶子凡。 叶子凡便接着道:“你若是想要见他也很简单,跟我走就是了,你觉着如何?” 昭阳的手在袖中暗自握紧:“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莫说你是真的喜欢上了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为何不信?我的确是喜欢上了你呀。”叶子凡靠在鹅项椅上,一脸闲适,仿佛外面的打斗声压根不曾存在一般。 昭阳沉默了良久,心中暗自盘算着,她进这雅间也已经差不多半盏茶的时间了,不知外面情形如何了。只是叶子凡既然让秦卿将她引到了此处,便定然是做好了十分充足的准备的。暗卫想要救她,只怕还需要费些功夫,她必须要想方设法地拖延时间,与他周旋,为暗卫争取机会。 “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昭阳抬起眸子望向叶子凡。 叶子凡闻言,眼中亮了亮,似乎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交易好啊,我本是生意人,最喜欢谈生意了,长公主说说,你想要与我做什么交易。” 昭阳沉吟了良久,方开口道:“你既然说你喜欢我,那用我来交换慕阳可好?你将慕阳还给我,我让人将慕阳送回宫中,我与你走。” 第607章 孩子 叶子凡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低下头理了理用金线绣着暗纹的衣袖,声音却是平静无波:“你可知,这戏园子其实也是我的产业,都到了我的地盘了,你以为你还能与我谈条件?还是说,你以为你拖延拖延时间,你那些暗卫就能够有机会救你?楚昭阳,你终究还是天真了一些。你和你的孩子,我都要。毕竟,多一个人质就多一分胜算,不是吗?” 昭阳听叶子凡这样一说,脸色微微泛着白,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却也极快地掩饰了下来,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一下:“即便这戏园子是你的产业又如何?你以为你掳了我,能够出得了这渭城?” 叶子凡倒似乎丝毫不着急此事:“这就不劳烦长公主费心了,我总是有办法的。” 昭阳拢在袖中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最终也只是咬了咬唇,没有再开口。 叶子凡瞧着昭阳的神色,却是轻笑了一声,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转过了头重新望向丝毫不受影响,仍旧唱着戏的戏台子上。 看了一会儿,才又笑眯眯地回头望向昭阳:“苏远之那血隐楼中训练出来的暗卫果真不同凡响,喏,我的人人数足足是他们的三倍,且个个也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却竟然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昭阳心中一喜,却又觉得叶子凡的反应有些奇怪。按理说来,若是他的人落了下风,他不是应该慌乱,且应该想方设法的逃走,以免被暗卫抓住吗?为何他竟然如此淡定? 兴许是昭阳眼中的疑惑表现得太过明显,叶子凡又笑了一声,却并未同昭阳解释,只端着茶杯从鹅项椅上站了起来,目光落在楼上楼下正在打斗的人身上,一面还在同昭阳通报着战况。 “真是糟糕啊,我的人快要支撑不住了,苏远之的暗卫就快要攻进咱们这雅间了。” 似是为了应和叶子凡的话,雅间门外的打斗声音稍稍大了些。 昭阳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叶子凡。 叶子凡悠哉悠哉喝了口茶:“长公主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说着,便漾起一抹笑容来:“莫非长公主突然发现,我这皮相生的还不错?对了,说起来长公主本是公主,如今更是尊贵无比的摄政公主,找几个面首应该无碍吧?若是长公主喜欢我这皮相,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做了长公主的面首。” 不等昭阳应答,门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其实有人在撞击雅间的门。 叶子凡的脸色这才微微一变:“可真快啊。” 话虽是这样说着,只是却也不见他有更多的反应,只不慌不忙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抬起头来对着满脸疑惑的昭阳笑了笑:“要委屈委屈长公主了。” 昭阳尚未回过神来,就瞧见叶子凡将手中茶杯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抬起手握住那鹅项椅的扶手,猛地往上一抬。 昭阳只觉得脚下的地突然空了,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便已经落了下去,昭阳惊叫了一声,慌乱间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只瞧见周围一片黑暗,随即自己似是落在了一片柔软的地方。 昭阳还没回过神,就闻见了一股奇怪的香味,而后就失去了意识。 有婴儿的啼哭声传来,而后昭阳就听见有轻声细语哄孩子的声音,那声音是昭阳十分熟悉的。 姒儿。 昭阳眼睫毛忍不住微微颤了颤,脑中渐渐恢复了清明,此前发生的事情的记忆也一一回笼。 叶子凡果真是有备而来,她不曾料到,那雅间之中,竟还有那么大的一个机关。 孩子还在哭闹,姒儿轻声细语的哄着:“小公子乖,莫要哭了。” 随即便有拨浪鼓的声音响了起来。 姒儿在,那现在正在哭闹着的孩子,便应该是苏远之当初找的那个假的苏慕阳。 昭阳心思暗自转了好几转,才佯装刚清醒过来,悠悠睁开了眼。 姒儿穿着一身水绿色绣花衣裙,衣裳用的布料是上好的锦缎,怀中抱着一个穿着红色的小袄的孩子,一手还拿着一个镶着金边的拨浪鼓,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看得出来,她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倒是十分不错的。 许是因为忙着哄孩子,姒儿并未察觉出昭阳已经醒了过来。 那孩子伸出了手来,似乎想要抓那拨浪鼓,哭声倒是停歇了下来。 姒儿将拨浪鼓递到了孩子的手中,那孩子拿着似乎有些吃力,便张开手放开了那拨浪鼓,拨浪鼓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姒儿笑了一声:“怎么这样调皮?” 说完,便一手抱着孩子,弯腰去捡那拨浪鼓,捡起拨浪鼓直起身子的时候,突然与昭阳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姒儿一愣,似是吓了一跳,险些将怀中孩子摔了下去,忙不迭地将孩子抱紧了一些,咬了咬唇,才开了口:“公主醒了呀?可要喝些水?” 姒儿的神情满是紧张,抱着孩子的手愈发收紧了几分,孩子似是觉得有些不舒服,紧皱着眉头瘪了瘪嘴,似乎要哭的模样。 “你勒着孩子了。”昭阳的声音平静如常。 姒儿闻言,又是一惊,连忙望向怀中孩子,稍稍松开了手。 安抚好了孩子的情绪,姒儿才又看向昭阳,眼中带着几分犹豫:“公主离开小公子已经三个多月了吧?小公子长大了不少,模样也长开了,眉眼像公主,鼻子嘴巴像丞相。现在已经会抬头会翻身了。公主要不要看看他?” 昭阳暗自觉得有些好笑,一个与她和苏远之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她是如何看出来长得与她和苏远之像的? 心中虽这般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沉默地望着姒儿怀中抱着的孩子:“若是叶子凡没有要将孩子还给我的打算,我还是不看了,免得平添挂念。” 姒儿闻言,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低下头拍了拍怀中孩子的背。 “长公主果真够绝情的,连自己孩子都不愿意看。”叶子凡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第608章 作戏 昭阳转过身望向叶子凡,眉头一拧,却并没有说话。 叶子凡似乎也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径直走到姒儿跟前,接过姒儿怀中的孩子,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安抚着。动作熟稔,仿佛做过无数次一样。 昭阳有些疑惑,叶子凡二十一岁,这个年纪,又是叶府的大公子,虽尚未成亲,姬妾兴许是有的,只是倒也并未听闻他有孩子啊? 叶子凡已经抱了孩子走了过来,径直在昭阳躺着的床边坐了下来,将孩子放在了昭阳身旁。 昭阳却慌忙闭上眼翻了个身,全然背对着那孩子,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抱走,你将他抱走。” 叶子凡瞧着昭阳微微轻颤着的肩膀,嗤笑了一声:“堂堂楚国摄政长公主,却对自己亲生的孩子避之如蛇蝎,说出去只怕也没人敢信。” 昭阳咬了咬唇,声音稍稍平静了一些:“你无需对我使用激将法,叶子凡,用一个孩子来要挟我,你也真是个大丈夫。” 叶子凡却丝毫不在意昭阳话中的嘲讽意味,只轻轻拍了拍躺在昭阳身旁已经有些急躁的孩子。 “怎么办?你娘亲不要你了,连看都不愿意看你一眼。”叶子凡轻笑着同孩子道。 不过三四个月的婴孩,哪里听得懂他的话,反而因着他安抚的动作,笑出了声来。 昭阳的身子便又轻轻一颤,浑身僵硬着。 “你应该看看他的,再过几日,我就要带着他去战场了,也不知道你们母子还能不能见得到,说不定你现在多看一眼就少一眼了,多看看,以后还能留点念想。” 叶子凡望着昭阳僵硬的后背,漫不经心地道。 昭阳沉默了许久,才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你带着他去吧,我相信苏远之,相信我们一家三口终会有团圆的那一天,到时候,我再好好看看他。” 叶子凡又嗤笑了一声,满是嘲讽味道:“我从来不知道,你竟也是个胆小的。” 言罢,就将孩子抱了起来,交给了姒儿:“差不多该让奶娘喂孩子了,抱过去吧。” 姒儿接过孩子,又看了眼床上的人,轻声应了声,才抱着孩子出了屋。 “好了,孩子已经抱下去了,如今屋里就你我二人,你确定要继续这样躺着?”叶子凡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声音中带着戏谑。 昭阳闻言,便转过身坐了起来,理了理身上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裳,望向了叶子凡:“你将我掳来,意欲何为?” 叶子凡曲起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长公主的用处可多了,既可以用来威胁皇室获取利益,又可以做人质保我平安离开渭城到达战场,还可以用以和苏远之谈条件。” 叶子凡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突然觉得,我辛苦算计,掳走长公主这件事情,实在是无比正确的决定呢。” 昭阳垂下眸子,叶子凡说可以以她作为人质保他平安离开渭城。 这样说来,他们如今尚在渭城之中? “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渭城,就不怕被抓住?”昭阳蹙着眉头询问着。 叶子凡笑了笑:“长公主以为查封了那些铺子,就等于断掉了我两只手?” 叶子凡说着,笑意愈深:“有句谚语长公主应当听过,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叶氏的产业在我接受之后扩张了不少,且有不小的部分被我转入了暗处,他苏远之厉害,我叶子凡也不差。只要我想,这渭城还不是任我出入的?” 昭阳的眼中带着探询,叶子凡话中之意是,这些事情,他其实早有谋划? “主子。”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似是在唤叶子凡。 叶子凡敲击这桌子的手停了下来,同昭阳道:“长公主短期内只怕也回不去了,既来之则安之,我素来觉得长公主的适应力极好,应当不会觉得无趣。” 说完,便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抚平了衣袍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转身离开了。 昭阳垂着头望着裙子上绣着的兰花,微微眯了眯眼。 外面似乎有脚步声传来,脚步声极轻,倒是不像是叶子凡。昭阳并未抬起头来。 不一会儿,就瞧见眼前出现了水绿色的裙摆,昭阳只定定看着,没有说话。 “公主。”面前的人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昭阳仍旧没有应答。 “公主饿不饿?先前公主昏迷了三个多时辰,奴婢去叫人做些吃的来吧?”姒儿的声音极轻,似乎还带着几分不安。 昭阳抬起头来,望着面前因着紧张而紧紧捏着衣裳的人。 “叶子凡对你可好?”昭阳抬起手来理了理鬓角垂落下来的发丝,神情漫不经心。 姒儿捏着衣裳的手愈发紧了一些,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挺……挺好的。” 昭阳浅笑:“想来也应当不错的,不然你怎么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了我。” 姒儿身子微微一颤,唇色隐隐泛白:“奴婢……奴婢……” 却是半天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昭阳见她似乎并不愿意与自己坦诚她背叛的原因,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行了,背叛了就是背叛了,不管什么缘由,我大抵也不会原谅你了,只是我也应当感谢你,方才我瞧见了,孩子被你照顾的不错,现在什么时辰了。” 姒儿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半晌才回过了神来,低声应着:“戌时三刻了。” 昭阳点了点头:“这么晚了啊,但还真是有些饿了,去让人准备吃的吧。” 姒儿忙不迭地应了声,匆忙退了出去。 昭阳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暗自想着,她被掳走的时候是巳时左右,离现在是四个时辰三刻,姒儿先前说她昏迷了三个时辰,所以,那戏园子离这里,约摸需要一个多时辰? 她昏迷着,叶子凡十有八九是用马车带她过来的,马车一个多时辰,倒还是有些距离的。 只是不知道,这里是东南西北哪个方向。 那戏园子在渭城中心比较繁华的地方,无论是走东南西北,一个多时辰,都不足以出城。 要知道东南西北,倒也不难,她有的是法子。 第609章 步步为营 兴许是对自己布下的守卫十分有信心,叶子凡并没有太过限制昭阳的自由,还专程让姒儿知会了昭阳,宅子内她可以自由行走,只要不走出这宅子,便不会有事。 昭阳本就想要探出现在自己身在何处,自是不会矫情,第二日一早用了早饭,就出了屋在宅子里散步。 姒儿似乎是叶子凡指派来照看她的,一直跟在昭阳的身后,却也并不开口,沉默得厉害。 叶子凡素来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即便在这种情形之下,这临时落脚的宅子也是一个五进的大宅院,且宅子里的布置都十分精致,吃穿用度皆是上品。 昭阳刻意沿着宅子的最外边的墙走了一圈,却不曾听到墙外有人声传来。 这处宅子应该是不临街的。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又找了一处没有树木遮蔽的开阔地往东面望了过去。 渭城的东面是了空寺所在的山,那山颇高,平日里在渭城中就能够清楚的瞧见,昭阳在皇宫和公主府中的时候,都喜欢观景,对那山倒是十分熟悉的。 昭阳望向东面,果真瞧见了那山。 从这个位置来看,那山瞧着比在皇宫中公主府看见的都稍稍小一些,此处应当是在渭城中比较偏西的位置的。瞧得最清楚的,是山的北峰,应该是在西北方向。 西北,不临街。 昭阳在心中暗自记下了自己推测出来的信息。 “长公主好兴致啊?这是在散步?”身后传来叶子凡的声音,昭阳转过了身去,就瞧见叶子凡怀中抱着一个孩子笑眯眯地望着她。 昭阳的目光从他怀中孩子的身上扫过,便转开了眼。 那假的苏慕阳只怕是这宅子里唯一的孩子了吧。 叶子凡看着昭阳的反应笑了笑,又开口道:“我这宅子虽然太小了一些,不过风景但还是挺雅致的,公主不去风景好的地方逛逛,怎么跑来看这围墙来了?莫不是这墙上有金子不成?” 昭阳自是听出了叶子凡话中的嘲讽,神色仍旧淡淡地:“叶公子不是说,只要不出这宅子,这里边任由我走动的吗?我想着只怕还得在这里面呆上一段时日的,就想要看看我最远可以到的地方是什么样的而已。” “长公主高兴就好,爱看墙就看好了。”叶子凡笑了笑,低着头望向怀中的孩子:“走,咱们去逗鹦鹉去。” 叶子凡说着,将怀中孩子换了个姿势,竖着抱着,让孩子的头趴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而后就转过了身。 昭阳不曾防备叶子凡这动作的深意,只定定地望着叶子凡,在他转身之后,却突然瞧见了那孩子的脸。 昭阳想着姒儿还跟着自己,在看见孩子模样的时候,就极快地做出了反应,脸上霎那间就褪去了血色,面露慌乱地转过了身子,手猛地拽紧了手中锦帕,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姒儿一直跟在昭阳身后,自是将昭阳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昭阳却似乎才发现姒儿一般,极快地低下了头,只拽着锦帕的手关节隐隐泛着白。 不过片刻,昭阳再抬起脸来的时候,面色便已经恢复了平静。 “也没什么好看的,回屋吧。”昭阳咬了咬唇,淡淡地道。 姒儿应了一声,跟着昭阳回了那屋子。 昭阳一回屋便好似累极了一般,径直走到床踏边,脱了鞋子,背对着姒儿躺了上去。 屋中十分安静,昭阳闭着眼,神智却十分清晰。 过了许久,才听见极轻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姒儿离开了屋子。 昭阳睁开了眼,眼中闪过一抹冷笑,只怕是去给叶子凡禀报去了吧。 昭阳复又闭上了眼,姒儿在她身边侍候了不短的时间,对她已经算是十分了解的了,想要骗过她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昭阳叹了口气,觉着有些心累,不一会儿倒也果真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近午时,姒儿也已经回了屋,静静地立在一旁,见昭阳醒了,连忙走了过来:“公主醒了?午饭已经备好了,公主可要传饭?” 昭阳点了点头起了身,姒儿吩咐了门外的下人传饭,便上前服侍着昭阳起身。 饭菜尚未上齐,叶子凡便从门外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昭阳对面坐了下来。 昭阳掀了掀眼皮:“叶公子莫非不知男女有别的道理,虽然此处是叶公子的地方,可是叶公子既然让我住在这里,是否应当给予我最基本的尊重呢?我这屋子,叶公子若是要进来,还是应当征询一下我这暂住之人的意见不是?” “是,长公主教训的是。” 叶子凡嬉皮笑脸地应着,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只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碗筷,好似不经意地道:“这两日渭城可实在是热闹极了,长公主一失踪,可惊动了不少人。” 昭阳抬眸看向叶子凡。 “你那皇弟几乎出动了整个御林军,却又不敢走露你失踪的消息,就寻了个追查宫中丢失宝物的由头,正在渭城中挨家挨户的搜查。” 叶子凡说着,对着昭阳笑了笑:“说起来,你这皇弟为人处事,比你可差得远了,你说,他这样做,也不怕打草惊蛇?万一掳走了你的不是我,这样一来,贼人一慌乱,若是将你杀了,可如何是好?” 昭阳垂下眸子,神情淡然。 君墨自然是知道了掳走她的人是叶子凡的,世人都觉着君墨不聪明,却不知所有人都看走了眼。 叶子凡又接着道:“最近城中突然多了不少的乞丐,四处行乞,连咱们宅子门口都来了几个,莫不是长公主递了消息出去?” 姒儿知晓沧蓝手中有不少的乞丐为她做事,叶子凡会知道昭阳倒也并不意外。 “叶公子对自己的守卫就这样没有信心?我如今被囚禁在此处,也不过就早上在宅子里逛了一圈而已,叶公子的人跟的那样紧,我如何将消息递出去?”昭阳冷笑。 叶子凡却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倒也并不是对自己布下的守卫没信心,只是觉得长公主聪明过人,不得不防啊。” 第610章 螳螂捕蝉 不等昭阳开口,叶子凡便又笑了起来:“不过这也正是我最欣赏长公主的地方,若是长公主就这样被我关在这里,毫无作为,才应当让我更诧异才是。左右我现在闲着也闲着,那便陪长公主玩一玩好了。与天斗,其乐无穷,与长公主斗,更是其乐无穷啊。” 昭阳嗤笑了一声,端起碗来,并不理会他。 整个下午,昭阳未出屋半步。 晚上的时候,叶子凡来问起此事,昭阳便挑眉望向叶子凡:“你不是说,我安安份份地被你关在屋里,毫无作为更让你诧异,所以我便让你诧异一下好了。” 叶子凡笑了一声:“后日我们就要离开渭城,去战场了,长公主若是要逃,可得抓紧机会了。” 昭阳愣了愣,就连一旁静立着的姒儿眼中也忍不住露出了几分诧异来。 “逃?我为何要逃?我与苏远之则有些时日未见着了,叶公子要送我去与他团聚,我自是求之不得的。叶公子素来重享受,这一路想必应该十分舒服才是。”转瞬间,昭阳便恢复了淡然的神情,只低着头漫不经心抚平着裙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叶子凡就见不得昭阳这样浑然不将他放在眼中的模样,蹙了蹙眉,却也很快笑了起来道:“长公主先后两次与我共处一个宅子中,传出去只怕对长公主名誉有损吧?到时候,不知道苏远之会如何想,天下人又会怎么想?” 昭阳闻言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并没说话。 叶子凡拧了拧眉:“你笑什么?” 昭阳斜睨着叶子凡,脸上笑容愈发灿烂,语气却是凉凉的:“说实在的,天下人怎么看,我还真的不在乎,我只在乎苏远之怎么看而已,不过,若是以前,苏远之兴许还会吃醋。现在嘛,应当不会了。” “为何?”叶子凡眉心的褶皱愈发深了几分。 昭阳垂下眸子,眼中带着几分深意:“苏远之了解我的,对于觊觎楚室江山的人,我绝无可能生出除了厌恶之外的任何情感来。在我的心中,排在首位的,是我的亲人,其次是楚室天下。” 昭阳抬起眼来:“你将我的孩子扣押,以此作为要挟,又与西蜀国狼狈为奸,侵犯我楚国江山,这可是犯了我的大忌。” 叶子凡的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沉沉地看了昭阳一眼,拂袖而去。 昭阳看着叶子凡隐忍着怒气的模样,笑出了声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几乎笑出了眼泪。 姒儿立在一旁,只轻轻低下了头。 昭阳却转过身望向她,声音中仍旧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你说,你这位主子莫不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姒儿没有做声,昭阳半晌才止住了笑:“若是如此,那就有趣了。” 说完,便又低下头摩挲着衣袖上的绣花,暗自想着,后日吗?应当还来得及吧。 第二日,昭阳便又索性在屋中呆了整整一天,姒儿倒似乎有些忙碌,来来回回地,在屋中侍候昭阳的时间却并不多。 似乎知晓昭阳心中的疑惑,晚上服侍完昭阳用晚饭,下人将碗筷收拾了,姒儿看了看昭阳的脸色,开口道:“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渭城,奴婢今日已经将小公子日常要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公主可有什么要准备的东西?” 昭阳笑了笑:“我不过是叶公子掳来的俘虏罢了,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至多也就是吃穿罢了,想必这些也用不着我来操心。” 姒儿听着昭阳带着淡淡嘲讽的语气,沉默了下来。 屋中没有书,也没有其他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昭阳索性早早洗漱歇了。 睡得正熟,却听见有人在叫她:“公主,公主。” 昭阳蹙了蹙眉头,翻了个身,那声音却并未消失。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就看见姒儿举着一盏灯现在床榻边,床幔已经被束了起来。 昭阳朝窗外看了一眼,外面漆黑一片。 “怎么了?”昭阳尚困着,声音迷迷糊糊地问着姒儿。 姒儿将灯盏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又将屋中其他的灯都点了起来。 “公主,奴婢侍候公主起身吧,要启程了。”姒儿轻声应着,转身拿了昭阳要穿的衣裳,站在了床边。 昭阳愣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想起现在是怎么回事。 “现在什么时辰了?已经卯时了吗?”昭阳挣扎了片刻,终是坐了起来。 姒儿帮昭阳穿上中衣,才开口应道:“还差半个时辰到子时。” “子时?”昭阳脸上满是诧异:“才子时启什么程?城门都未开呢。” 姒儿低着头:“奴婢也不知道,是叶公子吩咐的,说子时启程。” 昭阳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看来叶子凡对我实在是不放心啊,害怕我知晓了具体出城的时间,暗中通传给了出去,故意说明日一早启程,我还以为至少也得卯时等城门开了之后,却不曾想竟是子时就要走,也对,子时才是真正的明日一早。” 昭阳顺从着起身洗漱穿衣,而后出了院子。 叶子凡早已经在院子外等着了,见了昭阳方笑眯眯地同昭阳见了礼。 昭阳看了叶子凡一眼,冷嘲热讽地道:“叶公子还真是用心良苦啊,这个时辰,但是不知叶公子要如何出城?” 叶子凡笑意愈浓:“公主可曾听说过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多谢叶公子提醒了,看来这渭城守城兵也应当大换血一次了,免得有人轻易就被钱财买通了。”昭阳冷声到,随即便不再开口。 叶子凡一行带着那假的苏慕阳和昭阳一同,却也并未从宅子正门离开,而是进了宅子中一处隐在假山之后的暗道。 昭阳眼中墨色愈发浓烈了几分,她倒是忘了,当初在了空寺,叶子凡可是打算挖一条极长的暗道带昭阳离开的。 要出城也未必非要走城门,还可以挖一条暗道,直接从城墙下穿过,便可出城了。 叶子凡自是将昭阳眼中的诧异之色看得分明,脸上一直带着笑,十分得意。 暗道很长,一行人走了约摸一个时辰,才走到了暗道的尽头。 叶子凡让人上前在那暗道尽头的门上三长四短的敲了两遍,那门就打了开来。 外面灯火通明,无数的火把将暗道中都照亮了,只是叶子凡的脸却突然变了颜色。 第611章 黄雀在后 昭阳眼中映照着外面那一片亮光,嘴角缓缓勾了起来,外面前来接应的,并非是叶子凡所想的是他的人,而是御林军和血隐楼的暗卫。 叶子凡转过头,神情复杂地看了昭阳一眼,却也来不及说什么,便伸手按住了门边的一个灯盏。 只是还未有任何动作,就已经听到了身后也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听起来,人数应当不少。 “你走不掉了。”昭阳淡淡地开了口,声音平静无波,只是在叶子凡听来,却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叶子凡眸光沉沉地看着昭阳,脸色青白交加,班上却是突然笑了起来:“这可未必,毕竟,长公主和长公主的孩子都在我手中不是?” 昭阳浅浅笑着,看了一眼抱着孩子的姒儿,才开口道:“我既然敢这样布局,便有足够的把握保我平安无事,呵,叶子凡,你当真以为,你手上这个孩子,是我与苏远之的孩子?” 叶子凡闻言,身子猛地一颤,眼中是掩不住的怀疑,手轻轻一抬,按住了暗道门边的灯盏。 只听见“轰”地一声响,那门就重重地落了下来。 跟在叶子凡与昭阳身后的侍从立马就动了起来,将昭阳团团围住。 姒儿见状,连忙抱着孩子往后退了两步,退到了叶子凡的身侧,带着防备地望着昭阳。 暗道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一会儿,就已经到了离众人十来步的地方。 昭阳似乎对自己的境况全然没有丝毫的担忧,还转身看了一眼身后匆匆赶来的人,为首的是刘平安,刘平安的身后,是穿着黑色夜行服的血隐楼暗卫。 叶子凡瞧着眼下的情形,忍不住眯起了眼:“我还是小看了你,只是,你是如何知道,我会一个时候离开,又是如何知道这暗道的出口的?” “等你被拿下,关进大牢的时候,我自会好生与你细细说来的,只是现在,叶公子还是不要妄图拖延时间了。”昭阳轻声道。 叶子凡眼中闪过一抹冷芒:“是吗?这一局胜负未定,长公主还是莫要……”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叶子凡一惊,猛地回过头,却瞧见暗道的门被再次打了开来,外面的御林军和暗卫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门口,无数火把的光亮照了进来,火把的光太过亮,叶子凡忍不住抬起手来遮了遮眼睛,却隐隐约约瞧见姒儿抱着孩子突然跑出了暗道,快速地躲在了外面候着的御林军和暗卫之中。 叶子凡脸上神情可谓十分精彩,一时间不曾反应过来,可就在这转瞬之间,暗道外和暗道中的御林军和暗卫便都伺机动了起来。 叶子凡因着方才为了关暗道的门,站得离暗道出口有些近,暗道外的暗卫便迅速地扑向了他。 而暗道里面的御林军和暗卫,就径直朝着昭阳去了。 一切只发生在转瞬间,暗道中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叶子凡的反应却也极快,来不及关注昭阳的情形,只急忙一伸手,也不知按了墙上的那处机关,一旁的墙面突然出现了一道门,叶子凡快速闪身进了那道门。 等着御林军和暗卫反应过来朝着叶子凡扑过去的时候,叶子凡却已经从暗道中消失了,那道门也已经被关上了。 叶子凡带在身边的侍从倒大多是武功高强的,只是人数不多,不一会儿便也都落了下风,被擒住了。 刘平安快步走到昭阳面前:“长公主可有受伤?” 昭阳摇了摇头:“我无事,辛苦了,让御林军找找墙壁上的机关,仔细找,任何一寸地方都不要放过。” 刘平安连忙应了下来,指挥着御林军去查找机关去了。 昭阳出了那暗道,走到了姒儿面前,姒儿神情有些惴惴不安,连忙将怀中孩子朝着昭阳递了过来:“公主,小公子没事。” 昭阳没有告诉姒儿,她抱着的这个孩子并非是她与苏远之的孩子。只接过了孩子抱在怀中,伸手将遮在孩子头上的兜帽掀了开去。 外面吵闹得这样厉害,那孩子却似乎浑然未觉,仍旧沉睡着。 昭阳低着头望着那孩子,孩子比三个多月前长开了一些,看起来眉清目秀的。虽然是早产的孩子,只是兴许是因着在叶子凡手中养得也极好,因而看起来与普通孩子四个多月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区别。 昭阳目不转睛地望着怀中孩子,心中却想着,不知道慕阳现在如何了,苏远之说,慕阳与这孩子是同日出生的,想必也应当这么大了。 她这个母亲做的也实在是称职了一些,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才让他与自己分离了这么长的时日。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同姒儿道:“走吧,回宫。” 姒儿小心翼翼地觑了觑昭阳的神色,应了一声,跟在昭阳身后往外走去。 叶子凡设的这条暗道,出口是在一处小院之中,院子不大,只是普通的农家小院的模样。 出了那小院,是一片李子林,李子树约摸两人高,林子不小,站在院子门口都瞧不见尽头。整个李子林附近,便只见这一个院子,倒是十分隐蔽的。 刘平安已经跟了过来:“这是渭城城外西北面约摸三里地的地方,末将命人去查探过,这处院子连同前面这十亩地是两年前被人买下来的,不过县衙备案上面写的买地的人,末将去查了,根本没有这个人。” 昭阳点了点头,叶子凡既然选了这处地方,自然不会留下把柄。 只是两年前,叶子凡便已经在筹谋此事了吗?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 “给我备马车吧,我要回宫。”昭阳吩咐着,她此番失踪,母后定然会担忧。 刘平安忙道:“马车已经备好了,只是这院子前的路有些窄,马车过不来,停在了李子林之外,末将叫人准备了步撵,这就叫人抬过来。” 昭阳颔首,等着刘平安命人将步撵抬了过来,就上了步撵:“那暗道仔细搜查下,瞧瞧看还有没有别的出入口,有什么发现立马进宫来同我禀报。” 刘平安应了声,昭阳方吩咐抬步撵的御林军启程。 第612章 马车上的人 昭阳坐着步撵出了那李子林,就瞧见了停在路口的马车。 昭阳下了步撵,抱着孩子踏着脚踏上了马车,姒儿连忙为昭阳打开了马车车门,昭阳低着头钻进了马车,才发现马车中有人,心中一凛,抬起头来,却是一愣。 马车中坐着的是一脸疲惫的苏远之,仍旧是一身青衣,仍旧是一身清冷,头发一丝不苟地束着,面色冷漠,目光中尽是冷冽,眼下带着几分青色,隐隐透着几分疲惫。 只是在朝着昭阳看过来的时候,目光中的冷冽便已经尽数褪去,迅速地涌起淡淡地温柔。 “一切可都顺利?可又受伤?”苏远之问着,眸光淡淡地扫过昭阳怀中抱着的孩子,未做丝毫停留。 昭阳点了点头,在他身侧坐了下来:“一切顺利,我没事,头发丝都不曾少一根,你放心好了。” 说完,才又转过头望向苏远之,瞧着他眼下那片青乌,有些心疼:“你怎么回来了?都说了不会有事了,瞧你的样子,定是日夜兼程赶路回来的,可累坏了?”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伸手揽住昭阳的腰:“我方才就在想,你见到我会说什么话,与我猜想中倒是并无太大的差别。想来,你接下来还会问我,为何都回来了,方才怎么不进去瞧瞧?”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既然你都知道,那还不主动招供?嗯?” “是,长公主。”苏远之声音中带着笑,只是身子却倦得厉害,便索性靠在了昭阳的肩膀上:“叶子凡此人太过狡猾,我担心你,就赶回来了。如你所想,我花了五天就赶到了渭城,日夜不停歇,马都换了七匹。” 昭阳闻言,心中愈发心疼了起来。 “回来之后,我便与刘平安和暗卫确定了所有的细节,确保你绝不会有事。至于为何没有进去……” 苏远之的声音愈发小了一些:“若是我在,叶子凡定会更加谨慎,百般防备,这样一来,咱们的计划未必能够顺利进行,虽然我也很想早些见到你,不过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许是因着怀中孩子终于睡醒了觉,先前那样吵闹都不曾将他惊醒,却在此时睁开了眼。 刚一醒来,还有些懵懵懂懂的模样,盯着昭阳看了好一会儿,又转过头看了看苏远之。 大抵是瞧着昭阳和苏远之都是全然陌生的面孔,愣了好一会儿,才瘪了瘪嘴,哼唧了两声,一副要哭的样子。 昭阳不曾照顾过孩子,见他就要哭出来,也有些懵,低下头轻声问苏远之:“怎么办?他好像要哭了。” 苏远之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你觉得我会哄孩子?” “……”不觉得,她觉得他是光靠着那张脸就能把孩子吓哭的。 昭阳本想叫马车停下来,叫姒儿将孩子抱走哄一哄,却不曾想那孩子哼唧了几声,却并没有哭,反而砸吧砸吧嘴,又睡了过去。 昭阳与苏远之面面相觑,俱是觉得有些好笑。 见那孩子睡似乎睡得极熟了,苏远之才又开了口:“你打算将这孩子带进宫?” 昭阳沉吟了片刻,才问道:“孩子的爹娘呢?” “这孩子的娘是一个妓子,不知道爹是谁。他娘摔了一跤导致早产,后来又难产,孩子活了,他娘没了。”苏远之轻声道,声音波澜不惊。 昭阳闻言沉默了下来,她本打算将孩子送回他爹娘身边,再给他和他家人一些补偿,却不曾想竟是这样。 “既然如此,那就将他带回去吧。算起来他也是慕阳的恩人,我可以收他为义子。以后等将慕阳接回来了,也可以让慕阳有个玩伴。”昭阳拍了拍怀中孩子的后背。 苏远之只轻轻“嗯”了一声,抬起脸来,在昭阳脸蛋上蹭了蹭,长长地吁了口气,合上了眼。 昭阳知他定是累极了,便一动不动地任他靠着。 一直到了宫门口,马车停了下来,苏远之才睁开了眼,神色已经恢复清明。 “肩膀可酸?”苏远之笑眯眯地坐直了身子,睨着昭阳。 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那一眼,要多哀怨有多哀怨。 苏远之闷笑出声,看了眼昭阳怀中的孩子,拧了拧眉:“你抱着他做什么?” 说着,就将那孩子接了过来,打开了马车门,叫了姒儿过来,将孩子递给了她。 姒儿见着先前只有昭阳一人上了马车,如今却突然钻出个苏远之来,眼中亦满是诧异,接过了孩子却仍旧忍不住一直盯着苏远之看。 苏远之将马车门又关了起来,姒儿一愣,想要说已经到了宫门口了,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开口。 苏远之退回了马车之中,见昭阳正在揉着肩膀,便伸手握住昭阳的肩膀,让昭阳背对着他,而后为昭阳揉捏着肩膀。 昭阳嘴角翘了起来:“看不出来,苏丞相还有这么一手,力度正好,什么时候学的?” 苏远之笑了笑,淡淡地道:“以前腿伤未愈的时候,每到阴雨天腿就疼痛难忍,我又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不愿意让下人知道,每次就自己一个人躲在屋里,拿药酒来自己揉捏揉捏,做得多了,什么力度什么手法就都了解了。大概这就是久病成医的道理吧。” 昭阳闻言,垂下眸子笑了笑,转来了话茬:“你这会回来会还去战场吗?” “战事才刚刚开始,我自是要去的。”苏远之应着。 昭阳忍不住瘪了瘪嘴:“什么时候走?” “大后日吧,休息两日就离开。这回没有抓到叶子凡,叶子凡应当要去战场了。”苏远之眯着眼道,而后将昭阳的头转了过来面对着他:“你要进宫?” 昭阳听苏远之说两日后就要离开,便有些心不在焉的:“嗯,还要去给陛下复命,而后去母后宫中看看,母后定然担心着我。” 苏远之往后靠了靠,靠在马车车壁上眯着眼笑看着昭阳:“我累的厉害,在马车上补会儿觉,你快去快回。我这次回来时间不多,咱们得节约时间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第613章 识相的君墨 昭阳有些奇怪的望向苏远之:“正经事?什么正经事?”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问,嘴角笑容渐深:“夫人觉得,你我二人之间,什么事情才是正经事?” 昭阳瞧见他那似笑非笑的样子,猛地回过了神来,面色微红:“不正经。” “是啊。”许是马车车壁有些硬,靠着不怎么舒服,苏远之将双手举了起来,放在脑后枕着,笑得跟一只狐狸一样:“本来夫妻之间,最不正经的事才是最正经的事啊!” 苏远之素来以清冷示人,说话也总是简洁得不能再简洁。昭阳向来觉得自己尚且算得上口齿伶俐的,可是成亲这么久,昭阳却从来没有在嘴皮子上面赢苏远之过,总是被他三言两语堵得无话可说,还总是被他的没羞没臊逗得满脸通红。 昭阳哼了一声,不再看苏远之,起了身准备出马车,想了想却又转过头望向苏远之:“待会儿回丞相府?” 苏远之轻轻颔首:“只是我这次回渭城不能声张,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府中有着事情需要处置吧。” 昭阳明了,“嗯”了一声,推开门出了马车。 姒儿听见动静,急忙转过头来望了过来,见是昭阳才轻吁了口气,看了一眼已经被关上的马车车门,压低了声音道:“公主的马车停在这里,方才一直有好些人在张望了。还有人想要过来,怕是想同公主请安的,奴婢让人拦了下来。” 昭阳点了点头:“走吧,进宫吧。” 入了宫,昭阳还要先去养心殿同君墨禀报,便转身同姒儿道:“你先带着孩子回昭阳殿吧,我今日应当不会回去了,你好生照顾着孩子,所有的事情,等我回去再说吧。” 姒儿轻声应了下来,抱着孩子朝着内宫的方向去了。 养心殿门口的内侍说陛下正在同吏部官员议事,昭阳想了想,并未进殿,同内侍吩咐了几句,就去了侧殿。 不一会儿,君墨便走了进来,见着正在喝茶的昭阳,板着个脸:“皇姐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我一直担心着皇姐的安危呢。” 昭阳觉得君墨这样故作生气的模样有些好玩,笑眯眯地眨了眨眼:“听内侍说,你正在同吏部大臣议事,想着你万一有要事相商我也不便打扰不是?我不是让人同你传了话报了平安了吗?” 君墨仍旧憋着嘴:“什么事情也没有皇姐重要。” 昭阳心中自是高兴的,面上却故作不赞同地道:“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如今都已经是皇帝了,身为楚国皇帝,楚国百姓自然才是最重要的,百姓、江山、朝堂,都比皇姐重要。” 君墨看了昭阳一眼,那眼中却似乎写满了不认同。 昭阳也不欲与他在此事上争执,便开口道:“叶子凡逃了。” 楚君墨倒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嗯,他若是这么容易被抓住也做不了叶氏当家了。” 昭阳正要说话,楚君墨却朝着昭阳挥了挥手:“此事更多的细节我待会儿问刘平安就是了,丞相难得回来一趟,皇姐还是多陪陪丞相吧。母后那里皇姐也不必去了,我已经派人同母后禀报了。” 昭阳微微张着嘴,似是有些诧异,君墨原来已经知道苏远之回了渭城了,还是说此事他们早已经通了气了? 楚君墨却没有解释此事,只笑着道:“皇姐也不必惊讶,也不用感激我,我只是害怕我将皇姐留的太久,苏丞相会来找我的麻烦。皇姐你知道的,我素来有些怕他,他惩治人的手段我可实在是消受不起。” 昭阳闻言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半晌才皮笑肉不笑地望向楚君墨:“谢谢你啊。” 楚君墨却也丝毫不客气,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瞧不见了:“应该的应该的。” 昭阳觉着如今君墨这不要脸的模样,倒像是苏远之的学生了。 昭阳凉凉地看着君墨:“你只担心苏远之来找你麻烦,怎么就不担心你皇姐我来找你麻烦。今儿个这账,我先给你记着,到时候再来与你清算。” 说着就朝着楚君墨行了个礼,出了养心殿偏殿, 君墨看着昭阳离开的背影,终是苦了脸,转过身同立在一旁的小林子道:“这夫妻二人,一个都不能得罪,唉,实在叫朕为难啊。” 小林子笑了起来:“陛下觉得,长公主和苏丞相,谁发起火来更可怕一些?” 楚君墨拧着眉头想了良久,才开口道:“自然是苏丞相了,不是有句话说吗?宁可得罪阎王爷,也莫要得罪苏丞相。惹皇姐不高兴了,朕撒个娇插科打诨的,就能混过去了,可若是惹得苏丞相不高兴了,那可就完了。” “皇上心中既然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问奴才呢。”小林子低头笑着,神色恭敬。 楚君墨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嗯,朕觉得朕做的没错,嗯,对极了。讨好了苏丞相,苏丞相高兴了,好处可不少。” 昭阳自然是不知道楚君墨与小林子这番对话的,只径直出了宫。 马车还停在原来的位置,昭阳上了马车,马车中方才还紧闭着眼似乎睡得十分沉的苏远之突然睁开了眼来,朝着昭阳望了过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苏远之似乎有些诧异:“你不是说要先同陛下禀报今日情形,再去同太后娘娘请个安吗?” 昭阳颇有几分怨念地望向苏远之:“本来是这样打算的。” 说着,就在苏远之的旁边坐了下来。 苏远之眼中好奇更重了几分:“然后呢?没有去?因为什么?” 昭阳脸上郁闷之色更重了一些:“也不知你黑,君墨吃了什么迷药了,他都不要我同他禀报了,非要我早些出来陪你,还擅作主张地让人去同母后禀报了,也不让我去同母后请安了。” 苏远之扬眉,笑容渐深:“嗯,陛下此事做得不错,下次面见陛下,我得好好谢谢陛下才是。” 说着,就伸手将昭阳拉入了怀中:“陛下既然都下了口谕,夫人应当遵旨才是。” 话音刚落,便在昭阳额上落下了一个吻。 第614章 夫妻斗法 马车在苏府门口停了下来,刚一停稳,马车车门便被打了开来,昭阳几乎是逃一样地从马车中钻了出来,衣裳微微有些凌乱,面色潮红,脚步却有些不稳。 昭阳踉跄地下了马车,伸手扶了扶马车的,车辕,才稍稍稳住了身形。 “小心些。”暗卫早已经将府门口清理干净,苏远之也不躲躲藏藏,跟在昭阳身后下了马车,见昭阳身子晃了晃,急忙伸手欲扶。 昭阳却只回过头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会他,径直快步进了府。 她是多傻才会以为苏远之那样疲惫,断然不可能对她做什么。 那个混蛋。 昭阳咬了咬牙,腿仍旧在打着颤,走起路来像是踩在了棉花里一样。 昭阳进了屋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苏远之也跟着进来了,见着昭阳坐在椅子上,便开口道:“你腰腿酸痛的话,不如在软榻上或者床上躺一会儿,那椅子硬的,哪有软塌和床舒服。” 昭阳转过头瞪了苏远之一眼,冷笑:“与你这样的人呆在同一个屋子里,我哪敢往软榻亦或者床上躺,若是你突然发难,只怕我这腰还不仅缓不过来,还会愈发地严重。” 苏远之闻言,忍不住低笑出声,见昭阳蹙着眉瞪了过来,连忙抬起手来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掩饰住情不自禁溢出的笑声。 稍稍平静了心情,才正了正脸色开了口:“嗯,对了,那孩子你放在了宫中?” 昭阳知晓他是在转移话茬,压根不怎么想理他,只将头扭到了一旁,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 心中却暗自想着,这问题问得实在是太多余了,先前她同姒儿一起抱着那孩子进了宫,却只有她一人出来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宫中可有人知晓那孩子真正的身份?”苏远之又问。 “君墨和母后知道。”腰酸腿疼,即便是坐着,腿脚都还在不停地打着颤,昭阳冷哼着道。 苏远之却是愈发一本正经:“若是除了陛下和太后娘娘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那暂时便不必将他的真正身份张扬出去。旁人若是以为那是我们的孩子,就让他们那样以为便是了。” 昭阳觉着有些奇怪,转过头望向苏远之:“为何?” 苏远之见她终于肯正视自己了,微微扬了扬眉:“我们得罪的人大抵是不少的,想要打咱们孩子主意的人怕是不在少数。将这孩子放在你身边,假装是慕阳,兴许还能够引出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出来,为慕阳清除清楚障碍。” 昭阳闻言就沉默了下来,苏远之的意思她自然是明白了的,只是心中却觉着有些不忍:“咱们这样做,对那个孩子是不是太过不公平了一些?” 苏远之在昭阳另外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深沉似海:“昭阳,我素来不是一个良善之辈,为了保护我在乎的人或者东西,旁的一切,我都可以牺牲。不过,我也定然会好生保护好那个孩子的安危,尽力保他周全。” 昭阳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一样,只是没有你这样果决罢了。罢了罢了,那就听你的好了,若是那孩子平安无事,以后我定然不会亏待了他去。” 苏远之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昭阳的神色,心中想着,昭阳能够与他说这么长的话,应当没有生气了吧?毕竟他大后日就要离开了,要过那么久清心寡欲的日子,他可没想就这样放过了她的。 这样想着,就站起了身来,朝着昭阳走了过去。 只是在离昭阳尚且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昭阳就甩了一个凌厉的目光过来:“站住!” 苏远之脚步一顿,身子一僵,却也乖乖停了下来,一脸无辜地望着昭阳:“怎么了?” 昭阳横了苏远之一眼:“你别过来。” 苏远之见着昭阳那满脸怒气的样子,又有些想笑了。只是他却更明白,若是自己在此时笑了出来,昭阳只怕是真的要生气了。 于是乎,苏远之眨了眨眼,指了指昭阳身后的床榻:“呃,我日夜不停地赶路赶了好几天了,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想要去床上补个觉。” 昭阳觉着自己对苏远之的信任已经降到了十分低了,听他这样说,心中是有些不相信的,只是看着他眼下的那一片乌青,终究是心软了。 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只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了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了:“好了,我让开了,你去床上睡去吧,我尚有些事情要处置。” “……”苏远之看着昭阳的动作,颇觉无奈。 “呃,夫人此前就搬到了宫中,这床只怕也有些时日没人睡了,床单被褥怕是也有些潮了。”苏远之站在原地没有动。 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丞相尽管放心好了,这屋子每日都会有人来收拾,床单被褥都是新换的。” 苏远之闻言,复又轻咳了一声:“唔,现在都已经十一月了,天气愈发地冷了,屋子里也没有炭火盆子,我这腿脚在这样的天气,都会觉着有些不舒服。这床上怕也是凉的厉害,我一人睡着,也不知何时能够暖得过来。” 说完,还幽幽地叹了口气,一副为难模样。 昭阳眯着眼盯着苏远之的腿,半晌,却只是冷哼了一声,扬声唤了人进来。 院子中有侍候的丫鬟,听见昭阳传唤急忙快步进了屋。 “去灌几个汤婆子进来。”昭阳径直吩咐着那丫鬟。 那丫鬟应了声,便急忙退了出去准备去了。 昭阳挑了挑眉望向了苏远之,眼中满是得意:“苏丞相这下可以放心了,汤婆子里面灌了开水,放在被窝里面,很快就暖过来了。苏丞相还可以用那汤婆子暖一暖腿脚,定然效果极好。” 苏远之倒是不曾想到昭阳竟会这样做,眨了眨眼,可以用的借口都用的差不多了,这下该如何骗她与自己一同去床上歇下呢? 苏远之觉着有些头疼,有时候,娶了一个太过聪明的妻子,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太过聪明,便意味着,不怎么好骗。 第615章 砍断的缰绳 不一会儿,丫鬟就果真将汤婆子送了进来,昭阳让丫鬟将汤婆子放在了被窝里,抬起头来望向苏远之:“丞相可以睡了。” 苏远之又轻咳了两声:“你不是也腰酸背痛的?不如一起?” 既然绕着弯儿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她全然不当一回事,那还不如直接说出口来。 昭阳扬眉:“不了,丞相这样疲累,我担心我在会影响到丞相的好眠。而且,方才丞相不是说吗?暂时不能将那个孩子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众,让他先以慕阳的身份留在宫中。既然如此,按照常理来说,我失踪已久的孩子回到了宫中,我却不陪在他身边,反而回了丞相府,这样未免也太过令人怀疑了一些?” 苏远之蹙眉,昭阳说这些话的意思,难道如他所想那样? 心中念头尚未落下,就听见昭阳开了口:“因此,我决定先回宫,明日早朝之后再回相府。今天,苏丞相就安生补眠吧。”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苏远之算是知道了。 而且,将那孩子以慕阳的身份留在昭阳身边是他提出来的,他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昭阳说完,就已经站起了身来:“苏丞相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言罢,也不看苏远之黑如墨水的脸色,径直绕过那书桌,出了屋子。 昭阳一离开了主屋,屋里屋外的两个人几乎同时笑了起来。 昭阳笑的是,她在苏远之的手中吃了那么多的亏,这一回,终是扳回了一城。 而苏远之却是在笑,昭阳未免也太过天真了一些,便让她高兴半日又如何?且,他也的确需要好好睡一觉,恢复了精神,才好收拾她不是? 昭阳出了丞相府上了马车,吩咐着车夫回宫。 坐在马车上,昭阳便觉着有些昏昏欲睡,方才被苏远之折腾得狠了,回了屋子早就想睡了,却还得强打着精神应付苏远之,如今总算是没有了苏远之这个威胁,她倒是可以稍稍眯一会儿了。昭阳想着,索性将收在马车后面柜子里的大迎枕拿了出来,靠着闭上了眼。 睡得迷迷糊糊地,昭阳似乎听见了一声嘶鸣声,紧接着马车突然猛地颠簸了一下,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昭阳只觉着整个人都朝着前面滑了下去。 昭阳猛地惊醒了过来,一睁开眼,便瞧见马车果然朝着马车门的方向倾斜着,她的身子正往前滑,昭阳急忙抓住马车的车窗,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马车的车门已经被打了开来,昭阳也顾不得往外望,只紧紧抓着那车窗。 好在昭阳刚刚抓住车窗不久,马车前面就似乎被抬了起来,恢复了平稳,只是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昭阳仍旧握着车窗,生害怕又出什么变故。 “长公主可安好?”外面传来低沉的询问声。 “我没事。”昭阳听出了那是苏远之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的声音,连忙开口应了,又问道:“出什么事了?” 听见了暗卫的声音,昭阳的心稍安,这才抬起眼来朝着外面望了出去,马车周围已经被暗卫团团围了起来,所有暗卫都已经拔出了剑来,严阵以待。 只是四周却是一片安静,没有丝毫的动静。 “回禀长公主,方才咱们马车行至此处的时候,突然从一旁飞出了数把弯刀来,将系在马车和马之间的缰绳给斩断了,马跑了,马车因此失了平衡。”先前询问的暗卫回答道:“属下已经派了暗卫去那弯刀飞出来的方向查探去了,应当很快就会有结果。” 昭阳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朝着打开着的马车门外看了一眼,外面的街道昭阳倒是熟悉,是已经快要到皇宫的青龙大街,因着皇宫周围两里地都有禁令,这条街除了早朝上下朝的官员路过,其他时候都比较空旷,极少有人经过。 可是正因为离皇宫较近,一旦动静大了,就会惊动御林军。 若是刺客,远在此处动手,只怕是有些不明智。 不一会儿,前去追查的暗卫便回来了:“那些人轻功极高,属下们迟了几步,并未追到。属下瞧着,那些人扔出了弯刀之后,就没有任何迟疑地快速逃了,似乎并不像是来刺杀长公主的。” 不是来刺杀的? 昭阳眯了眯眼,既然不是来刺杀的,又为何千方百计斩断了她马车的缰绳? 先前问话那暗卫又继续补充着道:“方才那些弯刀飞出来的时候,属下们便已经察觉,第一时间还以为是刺杀长公主的,就急忙护在了马车周围,却不曾料到,那些弯刀没有一把是朝着长公主来的,全都是奔着套马的缰绳来的。” 昭阳闻言,心中疑惑愈发深了几分。 见昭阳良久没有开口,暗卫才又道:“属下先到宫门口让人重新牵几匹马来吧。” 昭阳颔首,若是平时,她倒是可以直接走着回宫,左右也没有多远了,只是先前被苏远之那样一折腾,如今她一点也不想动。就从袖中拿了自己的玉佩出来,递给了暗卫:“将我的玉佩给宫门守卫看,他们自会放行。” 暗卫接了过去,应了声,就派了人去了。昭阳见没有了危险,且去宫中重新牵马过来也还需要不短的时间,便索性又靠了回去,闭上眼小憩起来。 闭上眼,脑中却仍旧不断地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即便身子十分疲惫,脑子却转得飞快,一道亮光闪过,昭阳猛地睁开了眼。 “先前回丞相府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昭阳问道。 立在一旁的暗卫听昭阳这样一问,有些诧异,愣了一愣,才连忙转身回答道:“回长公主,先前长公主从那李子林出来之后,便一直有人跟在咱们身后,因而怀安首领才命人将丞相府周围清理了一番,以免走露主子的行踪。此事已经同主子禀报过,主子说由着他们去便是。只是方才长公主离府的时候,那些跟踪的人就不见了,我们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昭阳闻言,心下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她知道了方才这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第616章 他如今就是慕阳 先前从李子林出来便跟踪着她的人恐怕十有八九是叶子凡的人,只怕是先前她带着孩子回了宫之后又重新出宫回了丞相府的行为引起了他们的怀疑,怀疑苏远之回了渭城,再加上苏远之让暗卫清理了丞相府周围,以免走露他的行踪,因此愈发加深了他们的怀疑,因此在闹出了这么一出来。 方才那马车缰绳断了之后,马车一下子就往前倾斜了,即便是马车中的人眼疾手快没有滑出马车,马车车门却因着马车倾斜的关系打了开来,这样一来,马车中的情形,外面便可一览无余。 若是苏远之在马车之中,他们定然能够瞧见。 他们此番作为,并非是为了刺杀,不过是为了试探而已,试探苏远之在不在马车中,试探苏远之是不是回了渭城。 即便已经是初冬的天气,昭阳的额上仍旧忍不住渗出了细细密密地汗珠来,幸而方才苏远之并未与她一同出来,也幸而他们不是在先前他们回府的时候试探。 昭阳咬了咬唇,叶子凡此人心思缜密,实在是容不得小觑的,与他斗,还得处处更加小心才是。 脑中不停地想着这些事情,昭阳也没法再睡了,只静静地坐在马车中,心思千回百转。 暗卫的速度也不慢,不一会儿就牵了马回来,快速地重新套了缰绳,又出发了。 入了宫,昭阳径直回了昭阳殿,刚走到正殿,就听见内殿之中传来小孩子的哭声。 昭阳急忙走了进去,就瞧见那孩子在姒儿的怀中哭得满脸通红。 “这是怎么了?”昭阳拧了拧眉,问着。 姒儿见昭阳进来,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却也极快地回过了神来,忙不迭地应道:“孩子饿了,咱们殿中没有奶娘,奴婢已经让人去请去了,只是宫中有段时日没有孩子出生了,只怕也很难找到。” “去齐太嫔那里问问。”昭阳急忙吩咐着宫人。 姒儿在一旁抱着孩子一拍脑袋:“奴婢怎么忘了齐嫔娘娘?” 宫人出了门,昭阳走到姒儿跟前:“将孩子给我抱抱吧。” 姒儿忙应了,将孩子递给了昭阳,昭阳有些生硬地接了过来,一接过来,那方才还哭闹着的孩子却突然停止了哭,睁着一双还挂着泪珠的眼睛望向昭阳,眼中有些好奇。 “咦?”姒儿眨了眨眼,惊叹道:“果真是母子连心呢,小公子一到了公主怀中就不哭了。” 听见姒儿的话,邱嬷嬷朝着昭阳望了过来,她是苏远之的心腹,自然知道姒儿抱来的这个孩子并非是昭阳和苏远之的孩子,只是见昭阳并未反驳,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吭声。 只是那孩子没有哭闹只怕是因为突然看见昭阳,有些奇怪罢了,不一会儿,便又嘴一瘪,哇哇大哭了起来。 一屋子人顿时又手忙脚乱了起来,怎么哄也哄不住。 昭阳急忙催促着:“去看一看去找乳娘的宫人回来没有,再派个人去御膳房,问问有没有牛乳或者羊乳之类的,若是找不到乳娘,就先喂着牛乳和羊乳先凑合着。” 去御膳房的人刚派出去没有多久,先前叫去齐太嫔宫中的宫人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约摸二十多岁的妇人打扮的女子。 “长公主,乳娘找来了。”宫人忙道。 那乳娘上前就要同昭阳行礼,昭阳连忙挥了挥手道:“行了,这些虚礼就免了,赶紧来给孩子喂奶。” 乳娘急忙从昭阳怀中将孩子接了过去,昭阳命人给她抬了一把椅子,那乳娘就在椅子上坐了,抱着孩子喂了起来,孩子这才止住了哭。 昭阳和一屋子的宫人都忍不住吁了口气,昭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一旁侍立着的宫人吩咐着:“这大冬天的,也让我出了一身的汗,青芷,来服侍我换身衣裳。” 那叫青芷的宫女应了一声,快步从柜子里找了衣裳出来,昭阳看了一眼正在喂着孩子的乳娘,就带着青芷进了净房。 换好了衣裳出来,却瞧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宫女立在殿中等着,见着昭阳出来,那宫女就笑着同昭阳请了安:“见过长公主,奴婢是长安宫中服侍太后娘娘的宫女杏儿,太后娘娘让奴婢来同长公主传个话,说让长公主晚些时候去长安宫中用晚膳。还专程嘱咐奴婢同长公主说一声,让长公主将小公子带上。” 昭阳倒是并不怎么意外,如今君墨虽然登基,只是尚未立皇后,后宫之中的事情仍旧是母后在操持,昭阳殿中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母后的。 “好,你回去回禀了母后吧,就说我知道了,待会儿就带着孩子一同过去。”昭阳应着。 那宫女就又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那乳娘喂饱了孩子,孩子便睡了过去,乳娘这才起身同昭阳行了礼:“奴婢是齐太嫔娘娘身边侍候小公主的乳娘,奴婢叫念夏。齐太嫔娘娘说,小公主还有一个乳娘,让奴婢先在长公主这边侍候着。” 昭阳颔首,找乳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将她留着应个急倒也不错。 且…… 昭阳看了一眼那低着头的乳娘,她兴许还能有别的用处也不一定呢。 冬日里天黑的早,刚到酉时,天就暗了下来,昭阳叫邱嬷嬷抱了孩子,同姒儿道:“你这两日也辛苦了,先去休息休息吧,等我从长安宫回来,尚有事情要与你说。” 姒儿垂下眼应了,昭阳才带着邱嬷嬷出了昭阳殿。 邱嬷嬷抱着孩子跟在昭阳身后,不停地低着头看着怀中的孩子,眉头紧蹙着,走到僻静的地方,终是忍不住开了口:“长公主,这孩子……” 昭阳自是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害怕隔墙有耳,便急忙打断了她的话,压低了声音道:“他如今,就是慕阳。” 邱嬷嬷自是听得分明,昭阳此话便是肯定了,这孩子根本不是她与公子的孩子,虽然不知晓昭阳为何如此安排,却也明白昭阳自有用意,倒也不再细问。 昭阳进了长安宫,就瞧见除了母后,内殿里还坐着一个人,是齐太嫔。 太后一见着昭阳进来,就笑着抬起了头来,一脸急切:“快快快,快让我瞧瞧我的外孙长什么模样。” 第617章 生疑 昭阳目光从齐太嫔身上扫过,却又极快地收了回来,眉眼含笑,同太后见了礼:“本也打算带过来给母后看看的,却不想母后的性子比昭阳还要急一些,还专程派了人来叫。” 说着,就转过身对着邱嬷嬷使了个眼色,邱嬷嬷连忙抱着孩子走到太后面前,稍稍蹲下身子,将孩子抱给太后瞧。 昭阳在一旁接着道:“孩子刚刚吃饱了,如今正睡着呢。” 太后的脸上俱是欢喜之色,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目光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半晌才稍稍平复了心情,抬起眼来同昭阳道:“孩子叫什么?慕阳是吧?” “是慕阳。”昭阳浅笑着应着,转身叫殿中服侍的宫人搬了一张椅子来,在太后的身侧坐了下来。 太后连连颔首,道了好几声好:“这孩子倒是与你和苏丞相都有些像。” 齐太嫔亦是凑过了头来盯着孩子看了好一会儿,附和着:“是啊,长大了定然是个极其俊逸的小公子,恭喜长公主了,孩子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也算是了却了大家的一桩心事。” 昭阳笑了起来,目光在孩子身上转了转,眼中俱是疼爱:“谢谢太嫔娘娘,我倒也并不奢望他长相俊美,才华出众。他此番受了不少苦,都这样大了,才回到娘亲身边,如今我只希望他以后的日子平平安安顺顺遂遂快快乐乐的就好了。” 太后亦是点了点头,似乎对昭阳的话极其认同,低着头又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哀家的小外孙哟……” 而后抬起眼来望向昭阳道:“孩子的洗三、满月,甚至百日,都因着他不在,没有办,如今孩子回了宫,还是应当好好办一办才好。” 昭阳想起苏远之的话,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道:“孩子白日都已经过了,哪有还补办的道理?且如今丞相不在渭城,即便是补办了,也总觉着还是有些缺憾。倒是不如等着苏丞相回来了,等着明年孩子周岁的时候好生热闹一下。这次回宫,就不必太过张扬了,等过两日我得了闲,带孩子去了空寺给孩子求一个平安符就是。” 太后听昭阳这样说,似乎颇觉遗憾,却也并未反对,只轻轻颔首道:“你做主就是,只是孩子能够回来,母后是十分高兴的,此前你将孩子留在了叶子凡的手中,亦是万不得已之举,若是孩子出了什么事,母后和君墨定会愧疚一辈子。如今孩子平安归来,我们都十分高兴,虽说你不愿意大肆庆祝,可是咱们举办一个家宴好好的高兴高兴却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你总不会,连这都不让吧?” 昭阳笑了起来:“母后这是说的哪里话?办个家宴自是应当的。不过孩子刚刚回来,之前我一直不在他身边,尚且有些认生。这家宴,不如过几日来办,母后觉着如何?”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太后也笑,而后又低下头逗弄着孩子:“我的小外孙哟……” 齐太嫔坐了会儿就起身告辞,太后抬起眼来望向齐太嫔:“马上就到晚膳的时间了,宫中都已经将晚膳备好了,你不如在长安宫中将晚膳用了再回去吧?” 齐太嫔忙道:“谢太后娘娘好意,只是来的时候静安还在睡觉,就没有将她带过来,现在差不多也要醒了。若是醒了见不着我,她定是要哭的。” 太后闻言,似是有些惋惜:“这样啊,那行吧,哀家也不留你了。” 等着齐太嫔告退离开,太后又低下头望着邱嬷嬷怀中的孩子看了良久:“这孩子也是个可怜见的。” 昭阳轻轻颔首,若有所思地望着太后:“若非我知晓母后是知道慕阳的事情的,单单看母后方才的表现,只怕连我也要被骗了。母后似乎……不怎么相信齐太嫔?” 太后闻言,方坐直了身子,挥了挥手,让邱嬷嬷将那孩子抱了开去:“我在这宫中呆了大半辈子了,宫中的那些事情看得也算是透彻了,我比谁都明白,这后宫之中,没有人值得你真正的信任。你将这孩子带回了宫,自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无论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布这孩子的真实身份,只要你一日未公布,我便会将他当作真正的慕阳来看待。” 昭阳心下有些诧异,她刚从丞相府回来,还未与母后说起过她与苏远之的打算,母后却似乎什么都心知肚明一般。 昭阳抿着唇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道:“昭阳只是不明白,父皇已逝,也再无法争宠。齐太嫔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也不可能为她的女儿与君墨争夺这皇位。如今应当是安安分分地在宫中度过下半生的时候,她若是个聪明人,便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母后为何……” 太后笑了笑,笑容中却泛着冷:“最怕的是有些人聪明过了头。” 见昭阳眼中满是疑惑,太后才缓声开了口:“齐太嫔与你母后不同,与贤妃也不同,我与贤妃,如今已经年近四十,半截身子没入黄土中的人,自然只希望后半辈子平平稳稳地呆在这宫中度过。齐太嫔,甚至还有其他许多先帝的嫔妃,不过十多二十多岁,正值花儿一样的年岁。” “这样的嫔妃,若是受过程生下个儿子也就算了,即便是儿子不能登基,至少也是个王爷的位分。可有的生下的是女儿,有的一无所出,有的甚至未获过先皇的宠爱,她们自然会心有不甘,不甘心就这样在这深宫之中寂寥地度过下半辈子。” 太后也并未将话说透,只转过眸子望向昭阳,笑着道:“在这后宫之中,毫无保留地对待一个人,就等于是在送死,我能在这后宫之中这样安稳地过这么多年,自然没有那么傻。” 昭阳听太后这样一说,自是明白了过来,只是却仍旧十分诧异。 自打父皇驾崩之后,她见齐太嫔的次数并不多,只是却每一次都觉着,齐太嫔有些不对劲,难不成她也打着出宫的主意? 进宫容易出宫难,齐太嫔家世不好,想要出宫自然需要有所依靠才是。 先帝嫔妃私自离宫这样的事情,她自是不可能求助自己或者是母后,那么若是她打着出宫的主意,她的依仗又是谁? 第618章 宫女风波 晚膳的时候,君墨也来了长安宫,彼时孩子已经醒了过来,君墨亦是欢天喜地地逗弄了孩子好一会儿,结果把孩子给逗哭了。 楚君墨见孩子一哭,吓了一大跳,急忙蹦的远远地,满是戒备地望着那哭起来便惊天动地的小东西,慌里慌张地转过头对着昭阳连连摆手:“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他自个儿哭起来的。” 昭阳与太后见状,俱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昭阳挥了挥手,让邱嬷嬷将孩子抱给乳娘喂,君墨见孩子被乳娘抱到耳房之后,就不再有哭声传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如今都是楚国皇帝了,怎么还这样不稳重?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罢了,一哭就将你吓成这副模样,若是叫朝中百官瞧见了,不知要如何嘲笑你呢。”昭阳颇觉好笑。 太后闻言,却是掩嘴笑了半晌,转过身同昭阳道:“今日一早,李嬷嬷去御膳房,听宫中的宫人说起一件极为好笑的事情。” 太后的话音一落,君墨却似乎急了,急急忙忙地走到太后跟前:“母后不许说,不许说。” 昭阳见君墨的样子,愈发好奇了几分:“母后快说说,是什么事情。” 太后笑着睨了楚君墨一眼:“不过我们母子三人,有什么不能说的?且你都已经做了,宫人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还怕我说来多一个人知道不成?” 楚君墨听太后这样一说,便一下子偃旗息鼓了,恹恹地撇着嘴,在一旁地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让昭阳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太后已经开了口:“听闻昨日夜里,君墨在养心殿处理完政事已经深夜,就让小林子将奏章都整理好,自己一人去偏殿歇息,到了偏殿就唤了宫女进来侍候更衣,那宫女瞧着店中只她与君墨在,有心自荐枕席,就在君墨去内殿洗漱的时候脱得只剩下了肚兜。” 昭阳张大了嘴,转过头瞧见君墨满脸通红的样子,心中亦是觉着好笑,想着以君墨的性子,那宫女的心思,只怕是无法成事了。 果然就听见太后道:“君墨出来被吓了一跳,就问那宫女,天气这样冷,你为何将衣裳脱成这样?那宫女红着脸回答君墨,说内殿中烧着地龙,她觉着有些热,热得都出汗了,所以才将衣裳脱了。你猜君墨怎么做的?” 昭阳被勾起了兴致来,急忙摇了摇头,她这个弟弟有些时候做事实在是太过出人意表,她如何能够猜得到? 一旁的君墨愈发不自在了一些,太后却已经笑出了声来:“他急急忙忙地进了净房,而后将他方才洗漱了的水端了出来,直接朝着那宫女泼了过去。还同那宫女说,水已经凉了,这样凉快一些应当就不热了吧。那个宫女都被惊呆了,而后就浑身发着抖哭着跑出了养心殿。” “哈哈哈……”昭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望向君墨的眼中满是戏谑:“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皇弟这样不解风情的人?” 君墨红着脸哼哼唧唧了大半天:“我想着她这样大冬天的说热得出汗,定是发热了,就想着先给她降降热度啊……” “降热也不是这样降法啊?”昭阳掩嘴笑着。 君墨被两人取笑惯了,脸皮也厚了不少,只扭捏了一会儿,也就坦然了:“那样别有用心的女子,我也不想留在身边侍候。” 太后眼中仍旧带着笑:“嗯,这话说的倒也没错,这样心思深沉的女子,的确不适合留在你的身边,你此番也算是歪打正着,没有着了她的道。” 说到此事,太后便又想起另一茬来:“今日里派去教导阿幼朵公主和赵云燕的嬷嬷回宫来复命了,两人对各自教导的人都十分满意,夸赞有加。倒是不曾想到,那阿幼朵小小年岁,又是异国女子,竟然对咱们楚国皇宫之中的宫规也知晓得不少。宫中教导嬷嬷素来严厉,竟连她也挑不出错来,倒是不简单。” 昭阳闻言亦是忍不住侧目:“我听闻南诏国人沉迷巫医与蛊毒,素来对这些繁文缛节不甚在意,这阿幼朵公主倒是一个异数。” 君墨却是冷哼了一声:“反正我就觉得她有些奇怪,妖里妖气的。” 昭阳低着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太后有些好笑地看向了君墨:“是你自个儿惹上的麻烦,若是咱们寻不出那阿幼朵的错处,你现在想要后悔,只怕南诏国就也要同咱们闹翻了。南诏国同咱们楚国本来就不对付,只怕就等着你反悔呢。” 君墨撇了撇嘴,却也不得不承认,太后所言,句句属实。 昭阳听见太后的话,眼中墨色愈发重了几分。太后说的没错,因着楚国上下对巫蛊之术排斥的缘故,南诏国与出国之间,并不算友好,若是稍有不慎,被南诏国抓住了把柄,南诏国便有可能借此兴兵。 这样看来,兴许阿幼朵入宫的这戏码,根本就是南诏国布下的局?再联想到此前君莫所言那鱼鳞之事,眉头愈发紧了几分。 难不成,那日御花园的事情,果真是那阿幼朵所为,若是如此,那阿幼朵实在是不得不防的。 昭阳与楚君墨在长安宫用了晚膳,一同离开了长安宫,外面的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宫人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昭阳与君墨并肩而行,昭阳转过头看了一眼君墨,出了长安宫之后,君墨便沉默了下来,全然没有了方才在长安宫中的天真跳脱。 “那鱼鳞之事,可有了眉目?”昭阳先开了口。 楚君墨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昭阳颔首,听着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幽幽开口:“此事我同苏远之说一说,让他去打探打探,看看南诏国中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够操控动物,包括水中的鱼。” 楚君墨眸光一亮,转过头来望着昭阳:“是啊,我怎么忘了丞相了?如今他正在渭城,此事便劳烦他了。” 昭阳知晓楚君墨是在打趣,伸手拧了他的胳膊一下。 楚君墨嗷嗷叫了起来:“皇姐,我如今都是皇帝了,你怎么还老是拧我胳膊啊?” 昭阳冷笑:“你即便是天王老子,也还是我弟弟。” 第619章 苦衷 昭阳带着孩子回了昭阳殿,就瞧见姒儿静静地立在内殿之中,殿中点了五盏琉璃宫灯,灯光映照着她的身影,似乎带着几分孤寂味道。 昭阳看了她一眼,转身同邱嬷嬷和乳娘道:“你们将孩子带下去洗一洗,睡了吧。” 邱嬷嬷应了下来,同乳娘一同朝着昭阳行了礼,退了下去。 昭阳走到软榻旁,抬起手来,解开了身上披着的织锦镶毛斗篷的系带,姒儿见状,连忙上前来将昭阳身上的斗篷拖了下来,放到了一旁。 宫人奉了茶进来,昭阳屏退了其他宫人,方在软榻上坐了下来,转过头望向姒儿:“你也坐吧。” 姒儿看了昭阳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惴惴不安,却并未如昭阳吩咐的那样在椅子上坐下来,而是猛地跪倒在地:“奴婢背叛了公主,辜负了公主的信任,请公主责罚。” 今日实在是有些累了,昭阳将身子窝在软塌中,软榻上垫着厚厚的皮毛,柔软暖和,昭阳舒服地喟了口气,声音亦是带着几分慵懒:“你可知,背叛了我,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姒儿面色有些苍白,良久方开口道:“此前这昭阳殿中的宫女青萍背叛了公主,投靠了淳安公主,公主让人提了滚烫的开水来径直泼在了那青萍的身上,而后又让人将她的手臂砍了下来,送给了淳安公主。那开水,还是奴婢亲手泼下去的。” 昭阳笑了笑,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难为你记得这样清楚。” 看着姒儿的眼中亦是带着疑惑:“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却要帮我?你既然知道我素来不喜欢背叛过我的人,知晓即便是倒戈帮了我也兴许还会受到十分严厉的惩罚,你为何却不安安分分地呆在叶子凡的身边,却非要回到我这里来?莫不是,这又是叶子凡的计策?” 昭阳是真的觉着有些奇怪,姒儿背叛之事,的确让她不解了许久,不知她为何要那样做。心中也的确有些伤心,毕竟是她十分信任之人,自己对她真心相待,她却竟然选择了背叛。 虽然心中伤心,昭阳却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姒儿却突然借由宫中昭阳布下的暗桩,向昭阳传话。 便是那次姒儿传话让张司衣去找贤妃的父亲拿户部军队粮饷的分配明细和粮草储备仓库的布置图的时候,姒儿蓄意给张司衣传了话,张司衣才故意在御花园中巧遇了昭阳,而后向昭阳问起了那件事。 与此同时,姒儿还让张司衣与昭阳传了话,说叶子凡并未离开渭城,意欲伺机掳走昭阳。 昭阳那时候对姒儿的话并不怎么相信,却也将此事同苏远之说了。苏远之便决定,将计就计。 秦卿曾经与曲涵在一起,且因为曲涵便欺瞒过她一次,昭阳素来是个心思细腻的人,那日突然遇着了秦卿,且秦卿邀她看戏的时候她便已经起了疑,暗中知会了暗卫让他们做好了布置。 暗卫在昭阳身上用了专门用于追踪的香,根本无需昭阳传递什么消息,便早已经知晓昭阳的下落,昭阳在那宅院之中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为了迷惑叶子凡而已。 只是昭阳想不到的是,姒儿竟会主动告诉昭阳,那宅子里的暗道所在。且叶子凡本打算子时离开,却故意告诉昭阳第二日一早离开,姒儿当时在那里听见了,那神情便足以让昭阳生疑。后来姒儿便又悄悄趁着给昭阳梳洗的时候,在昭阳手中写下了“子时”二字。 其中深意,自然十分明了了。 最让昭阳觉着意外的,还是姒儿在暗道之中的举止,昭阳怎么也料不到,姒儿竟会突然打开暗道的门,径直抱着孩子冲出去。 若说此前的行为都只是暗中行为,她那样做,就是当着叶子凡的面背叛叶子凡了。 因而,昭阳才默认了她跟着自己回宫的行为。她倒是想要瞧一瞧,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姒儿咬了咬唇,深吸了口气,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颤抖:“奴婢背叛公主,实乃万不得已之举。” 昭阳挑了挑眉,抬起手来揉了揉额头,嘴角笑容泛着冷:“哦?万不得已?那你倒是说一说,你究竟为何要背叛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万不得已?莫不是叶子凡以你家人的性命相要挟?可是我记着,你家中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啊?还是说,叶子凡威胁你若是你不听从他的吩咐就杀了你?若他这样威胁,你为何不求助于我?又或者,叶子凡给了你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为诱惑,让你背叛我?” 姒儿的笑容中泛着苦涩:“公主说笑了,公主是楚国的嫡长公主,奴婢跟着公主,要什么有什么,哪里还会缺什么金银财宝的?” 姒儿说着,便又顿了顿,良久才开口道:“此事,实在是奴婢有些难以启齿。” 姒儿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宫中此前操持宫中事务,应当知晓,宫中甄选宫女,须得满足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应选。” 昭阳不知姒儿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却也点了点头:“自然知晓。” “首先需是良家子,其次要十四岁以下的女子,还有入宫的宫女必须得要是未经人世的。”姒儿咬了咬唇:“奴婢家中父母早亡,此前一直跟在舅舅舅母身边,尚未入宫之时,舅母因贪图钱财,将奴婢许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做妾。奴婢被那男人锁在别院之中,想尽法子才逃了出来。走投无路之际,方将身上的首饰都给了甄选宫女的女官,顺利入了宫。” 昭阳眯了眯眼,听出了这话中暗藏之意:“你当时……” 姒儿颔首,声音有些喑哑:“是,那个时候,奴婢已经被那男人给糟蹋了。此事不知怎么地被那叶家大公子给知道了,便以此来要挟奴婢。当初那帮过奴婢入宫的女官如今尚在宫中,奴婢倒是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是那女官曾助我于危难之中,若非有她,奴婢只怕早已经没了性命。此事若是被揭露出来,牵扯实在不小,奴婢只能佯装顺从,却一直想着该如何给公主通风报信。” 第620章 验身 姒儿见昭阳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并未说信亦或是不信,便咬了咬唇,暗自狠了狠心,接着道:“公主若是不信,可以找个嬷嬷来验明。” 昭阳盯着姒儿看了良久,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姒儿见昭阳没有丝毫反应,也不知还要再说些什么,亦只能僵直着身子跪着。 半晌,昭阳才轻轻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躺着:“去将邱嬷嬷叫进来吧。” 于是没有想到昭阳竟真的会请人来验身,姒儿愣了一愣,待听见昭阳轻咳了一声,才回过神来,急忙应着:“嗳。” 而后缓缓站起身来,转身往殿门外走去,脚步沉重而缓慢。 昭阳不动声色地看着,脸上不曾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不一会儿,邱嬷嬷便快步入了内殿,身后跟着低着头看不清神情的姒儿。 “长公主唤奴婢?”邱嬷嬷同昭阳行了个礼。 昭阳颔首:“去给姒儿验个身。” 邱嬷嬷有些诧异地看了昭阳一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昭阳却只是淡然地挥了挥手:“带下去吧,再去把青芷叫进来侍候我梳洗,我有些困了。” 邱嬷嬷连忙应了,行了个礼,带着姒儿退了下去。 青芷走了进来,侍候昭阳梳洗躺下了,昭阳睡得迷迷糊糊地,突然听见一声轻响,其实有什么东西窜上了床。 昭阳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眯着眼看了过去,就瞧见一团火红色的身影,正在奋力地钻着她的被窝。 昭阳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想来是这冬日里天凉,将被子掀开了一些,让那火狐钻了进来。 火狐在她的身侧蜷缩着,用头拱了拱昭阳的颈窝,昭阳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又沉沉睡去。 那火狐似乎十分的不老实,昭阳睡得迷迷糊糊的,总觉着它在用脑袋拱着她的脖子,狐狸毛弄得昭阳觉着有些痒。 昭阳蹙了蹙眉,伸出手摸了摸,嘟囔了一声:“别闹。” 而后那火狐似乎便老实了,过了许久,却又开始用舌头舔着昭阳的脸。昭阳伸手推了推,没将它推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抵挡住一阵一阵袭来的睡意,艰难地眯着眼望了过去。 因着昭阳已经睡下,殿中点着的宫灯都已经被宫人吹灭,漆黑一片。 黑暗之中,昭阳只能勉强瞧见一个轮廓。 只是光是那轮廓,却也已经足以让昭阳完全清醒过来。 那不停舔着她脸的,不是她以为的火狐,而是一个人。 脸颊边十分熟悉的气息让昭阳刚刚升起的戒备又消退了下去,也是,除了他,还有谁会这样大胆。 “苏远之!”昭阳被扰了清梦,有些懊恼。 只是这隐含着怒意的声音因着半梦半醒的缘故,不仅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反而因着那有些软绵绵的嗓音,听起来更像是撒娇一样。 黑暗之中响起苏远之隐隐带着沙哑的轻笑声,而后那停留在昭阳脸颊上的唇,便落在了昭阳的唇上。 “唔……”昭阳刚醒来,仍旧有些懵,被这样一堵,竟像是忘记了如何呼吸一样,瞪大着眼,微微张开了嘴。 苏远之却正好寻到了空隙,趁着昭阳愣神的机会,将舌滑了进去。 昭阳只觉着脑中一片空白,似乎连思考的能力都已经被这个吻夺取,脑袋晕得厉害。 “吸气。”身上的人终于退开了一些,隐含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昭阳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吸着气。那微凉的空气让昭阳终是寻回了一些意识,心中恼怒得厉害。 正欲开口训斥,那人却愈发得寸进尺,径直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苏远之,你这半夜三更爬床的习惯什么时候能够改一改?”昭阳知晓自己无论如何也斗不过苏远之,索性自暴自弃地往里面挪了挪,给苏远之留出了足够宽的位置来。 “多谢夫人收留。”声音中带着戏谑。 昭阳听着苏远之这样的语气,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拧了拧苏远之的腰。 昭阳这样的力气在苏远之看来,无异于蚂蚁叮咬一样,反而愈发助长了苏远之的气焰,苏远之伸手抓住昭阳拧他腰的手,声音中带着笑:“你抓错地方了。”说着就抓着昭阳的手,往他认为对的地方带去。 手下一下子触及到什么,昭阳怔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 她想,她明儿个一早,就应当去同君墨讲,苏远之在渭城之中,边关恐生变故,叫君墨下旨,让苏远之明日就离开渭城。 不,最好是现在就离开。 “长公主?长公主。”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叫她,昭阳缓缓睁开眼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青芷已经带了宫女端着洗漱的用具在床前候着了。 昭阳心中一紧,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看了看床上,没有苏远之。 只是身上的酸痛却在提醒着昭阳,不是梦。 衣裳已经好好地穿在了昭阳的身上,昭阳这才舒了口气,想来苏远之也并不想让人知道他曾经来过。 冬日天亮得晚,外面的天色仍旧是漆黑一片。 “什么时辰了。”昭阳眯着眼问着。 青芷连忙道:“卯时了,长公主应当起床准备去上早朝了。” 早朝啊……昭阳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腰,复又倒回了床上:“派人去养心殿偏殿同陛下告个假,就说天气太冷,我有些着了凉,就不去早朝了。” 青芷愣了愣,有些诧异,却也极快地回过神来,连忙应道:“是。” 顿了顿才又询问着昭阳:“长公主可是还要休息?要不要奴婢去请个太医过来?” 自然不能,若是太医来了,她这病还怎么装下去。 昭阳挥了挥手:“不必了,只是有些头疼罢了,我再睡会儿就好了。” 青芷应了,转身带了其他宫女一同退出了内殿。 昭阳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 唤了宫女进来侍候了洗漱,用了饭。只是却仍旧疲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抬起来,心中暗骂着苏远之,索性在软塌上窝着看书。 邱嬷嬷走了进来,挥退了殿中的宫女,才对着昭阳道:“长公主,奴婢昨夜里给姒儿验了身,姒儿是早已经被破了身的。” 第621章 衷心与否 虽然早已经料到了结果,昭阳仍旧诧异了一下,却也只是一下罢了。 “可能够验出她约摸是什么时候被破的身?”昭阳沉吟了片刻,才紧接着问着。 邱嬷嬷摇了摇头:“这不太可能验出来。” 昭阳颔首,她本也并未抱多大的希望,因而也谈不上失望:“姒儿人呢?” “在偏殿陪着乳娘一同照看孩子。”邱嬷嬷应着。 昭阳闻言,偏过头望向邱嬷嬷:“除了她们二人,偏殿中可还有其他人在?” “奴婢专程叫了秋雅和夏琪两个宫女在一旁候着。”邱嬷嬷道。 昭阳颔首,她心中疑心齐太嫔背后有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叶子凡。若是她的怀疑无误,那乳娘十有八九也是叶子凡的人。而姒儿…… 虽然邱嬷嬷说,姒儿的确早已经破了身,可是对于姒儿的说辞,昭阳却仍旧是心生怀疑的,应当说,对于任何一个曾经背叛过她的人,无论她是因为什么,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而背叛,昭阳总也不会再全心全意地信任。 若姒儿回到昭阳身边也不过是叶子凡的计策之一,那么,姒儿和那乳娘一同在偏殿照看孩子,那孩子的处境实在是有些危险的。 只是…… 若是这样可以看清那两人的真面目,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昭阳沉吟了片刻,转过头对着邱嬷嬷道:“将那两个宫女想法子支开,我暗地里让暗卫盯紧那乳娘和姒儿。” 邱嬷嬷颔首应了,昭阳想了想,又吩咐着:“去将姒儿叫过来吧。” 即便这是叶子凡为了让她重新信任姒儿编的一出故事,她也应当将这故事听完整才是。 姒儿进了内殿,朝着昭阳行了个礼,昭阳不说话,她便也没有起身。 昭阳细细打量了姒儿半晌,此前姒儿在她身边侍候的时候,性子活泼跳脱。如今经历了这么一遭,倒显得沉静了许多。 不过,想着此前姒儿在她身边的样子,爱笑爱闹,倒实在是难以想象此前曾经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姒儿如今年岁也不大,若是如她所言,她被卖给那男人的时候,只怕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 倒是不知道,姒儿之前那样的性子,是天性使然,还是为了获得她的信任而假装的。 “你当初那件事情,都有谁知道?为何被叶子凡当作把柄抓住?”昭阳终是开了口。 姒儿低着头,声音有些轻:“此事我舅舅舅母知晓,当初那男子家中妻子强势,他不敢将奴婢接回府中,就将奴婢养在别院之中,别院里面有四个丫鬟和四个小厮服侍着,那四个丫鬟和四个小厮知晓,而后就是宫中有几位经手过此事的女官知道。” “奴婢也不知叶府大公子是如何知晓此事的,当初他命人传信于奴婢,以此事相要挟的时候,奴婢也吓了一跳。” 昭阳颔首:“你知晓我这人的性子,你曾经背叛过我,要我毫无芥蒂地相信你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不过我念在你曾经在我身边尽心侍候的份上,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姒儿的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望向昭阳。 “你既然说这些人知道,你不妨将更为详细的信息尽数告诉我,比如当初你住的那院子在何处,那男子是什么身份,你舅舅舅母的姓名住处,丫鬟小厮的名字,宫中经手过此事的女官叫什么,在何处任职,我命人去仔细查探,若是如真如你所言,你便可继续留在我身边。”昭阳神情淡淡地。 姒儿没有丝毫的迟疑,忙不迭地点着头:“好,奴婢既然回来了,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再也不对公主有丝毫隐瞒,奴婢这就去写下来。” 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昭阳笑了笑:“倒也不用这样着急,我尚有问题要问你。” 姒儿身子微微一顿:“是,公主尽管问就是。” 昭阳目光定定地落在姒儿的身上:“当初叶子凡以此事要挟你的时候,你为何不求助于我,却反而投靠了你此前根本不熟悉的叶子凡?” 姒儿咬了咬唇,轻声道:“此事是奴婢这一辈子最大的一个污点,奴婢自是希望知晓的人越少越好。且此事涉及到宫中女官,当时公主已经协助皇后娘娘管理宫中内务,奴婢担心公主知晓此事之后,会处置那些帮过奴婢的女官,因而不敢说。” 姒儿说着,又抬起眼来看了看昭阳的脸:“且那个时候,叶子凡的要求也不过只是让奴婢将公主平日里做了哪些事情告诉他,他当时告诉奴婢,他倾慕公主,因而想要知晓公主的一些事情。奴婢想着,这也不过是些无关紧要无伤大雅的事情,便捡了一些算不得太重要的事情告诉了他。” 姒儿低着头,声音微微有些轻颤:“可也正因为如此,奴婢便又落了新的把柄在他手中,奴婢告诉他有关公主的事情,奴婢害怕公主知道了这件事情会发怒。且在孟县的时候,奴婢是真的以为丞相背叛了公主,心中气愤无比,想着叶子凡之前倾慕公主,一直找奴婢打探公主的消息,因而才想着让公主找叶子凡求助也是好的,谁曾想到,叶子凡竟会有这样的狼子野心。” 昭阳眯了眯眼,姒儿的话倒是愈发的分不清真假了。苏远之打探到的消息,姒儿和叶子凡有较为频繁的消息来往,却并不知晓,他们之间传递的消息究竟是什么。 姒儿说,是叶子凡在打探昭阳的消息。 姒儿仍旧在低声述说着:“后来奴婢发现事情不对劲,是在奴婢到了那宅子侍候小公子之后,叶子凡让奴婢利用公主在宫中设置的暗桩想贤妃娘娘传递消息,让贤妃娘娘的父亲给那些东西。奴婢才知晓那叶子凡竟然觊觎着不该觊觎的东西,只是那个时候小公子在那叶子凡的手中,叶子凡以小公子的性命相要挟,奴婢只得顺从。” “只是奴婢却也想尽了法子,才想到让人给公主传信。宫中的暗桩是公主布下的,须得奴婢亲自去,奴婢才利用那暗桩给公主递了消息过来。” 第622章 敲山震虎 昭阳挑了挑眉:“我还以为那叶子凡是正人君子,却不曾想到拿孩子威胁人的手段,他倒是用得十分娴熟。” 姒儿连忙颔首,声音略显激动:“奴婢瞧着几次公主遇着了困难,他都对公主倾心相助,因而对他的印象也极为不错,可是却不曾想他不仅拿小公子的性命来威胁公主,且还勾结西蜀国那端王,觊觎咱们楚国的江山。正因为如此,奴婢才想着,即便是将那件埋藏在心底这么多年,耻于同外人道的事情公之于众,也要想方设法地离开叶子凡。” 昭阳的手摩挲着手边茶杯的杯沿,听着姒儿声音低了一些:“若是公主不愿意相信奴婢,将奴婢随意放在哪里做个普通丫鬟也好,奴婢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也不愿意被放出府,总觉着外面的人心险恶,奴婢应付不来。” 昭阳笑了起来:“关于你的去向问题,此事容后再议,你先去将我方才所言的东西写出来吧。” 姒儿应了下来,站起身来低着头出了内殿。 青芷从外面走了进来,昭阳想起这昭阳殿中如今还多了一个孩子,一个名义上是她孩子的孩子,便坐直了身子:“去让乳娘将孩子抱过来吧。” 不一会儿,乳娘就抱着孩子进了内殿。 “可喂过了?”昭阳连忙直起了身子。 “回禀长公主,刚喂饱了。”乳娘应着。 昭阳颔首:“快给我抱过来。” 乳娘上前将孩子递给了昭阳,昭阳低下头看了一眼,孩子睁着眼,骨碌碌地盯着昭阳瞧,而后咧开嘴笑了起来。 昭阳见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抬起手从头上取了一支碧玉簪,递给了那乳娘。 见乳娘愣了愣,昭阳才道:“昨夜好似受了凉,一早起来有些头疼,怕传给了孩子,一大早都忍着没看孩子。一直忍到这会儿,终是稍稍好些了,这才敢将孩子抱过来。孩子出生没多久就和我分开了,孩子不在,我也就回奶了,如今只能辛苦你了。很快找到了合适的乳娘,你便也可以回齐太嫔身边了。” 乳娘早听闻昭阳性子温和,听昭阳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心中虽有些受宠若惊,却也并不觉着太过突兀和诧异,双手将那簪子接了过来,连连道:“长公主言重了,此事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昭阳低下头望着孩子的笑颜,声音愈发柔和了几分:“这孩子命苦,从小就被迫与我和他爹爹分离,如今好不容易回到我的身边,我自是希望能够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送到他面前,希望他每日都这样开开心心笑逐颜开的。你侍候好了他,他高兴了,我自然少不得你的赏。” 乳娘连连应了下来,脸上满是谄媚笑容。 “孩子刚回到宫中,换了个地方怕会不习惯,这两日吃的可好?”昭阳轻声询问着。 “小公子这两日的胃口都不错,吃的不少。小公子是个乖巧的,不怎么哭闹,安安静静的。”许是因为那碧玉簪的缘故,乳娘的脸上堆满了笑。 昭阳颔首:“那就好。” 正在与乳娘说着话,便有宫人提着茶壶走了进来。 昭阳见了,伸手碰了碰茶杯的杯壁:“杯中的茶我并未喝多少,只是水已经凉了,你将杯中的水先倒了,再添上热的吧。” 宫女应了,将茶壶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走到昭阳身边将放在矮几茶杯端了起来,就要端着茶杯去将杯中的水去倒,却一不小心撞到那矮几。那杯中的茶水昭阳几乎没怎么碰过,还慢着,便荡了一些出来,正好滴在了昭阳怀中孩子的身上。 那宫女被吓了一跳,身子猛地一颤,急急忙忙跪了下来:“长公主恕罪,长公主恕罪。” 孩子似乎呆了一呆,便哇哇大哭了起来,昭阳连忙将那水渍擦去,轻轻拍着孩子哄着,乳娘也连忙上前同昭阳道:“长公主站起身来走动走动,小公子喜欢人抱着他走动。” 昭阳闻言,忙掀开了被子站起身来趿着鞋子抱着孩子在殿中踱步,一边走着一边轻声细语地哄着:“乖,没事儿,不哭了,不哭了。”孩子果真似乎极为喜欢抱着他来回走动,又哼唧了几声便安静了下来,却仍旧瘪着嘴,一副委屈模样。 昭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抬起脸来望向那跪在地上满脸苍白的宫女身上的时候,却已经变了脸色:“做事莽莽撞撞的,成何体统?宫中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 那宫女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手脚冰凉。 “青芷!”昭阳深吸了口气,唤了青芷进来。 “将她带下去,戒尺掌手三十,重新送回去好生学学规矩。”因着顾忌自己怀中还抱着孩子,昭阳的声音不大,却极为严厉。 毕竟是公主,且如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长公主,将面对着群臣的威仪拿出来,便足以让一个宫女连大气都不敢喘。 青芷连忙应了,走到那宫女身边,低着头冷着脸:“走吧。” 那宫女却似乎连腿脚都已经软了,试着站起身来,却又软倒在地,呜咽着哭了起来。 昭阳蹙了蹙眉,脸上隐隐有些不耐烦之意。 青芷见了,连忙又叫了两个内侍进来,将那宫女拉着出了内殿。 不一会儿,便从外面传来戒尺打在手心的声音,还有那宫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听的人心尖都忍不住轻颤。 乳娘抬起眼来看了看昭阳,却见昭阳神情淡然,一边踱着步一边低着头轻声同孩子说着话:“乖啊,是娘亲的错,让你受罪了。放心好了,以后定然不会了,谁让你让你不高兴了,你娘亲定然不会放过她的。” 昭阳的神情十分平静甚至还带着一抹笑,声音亦是十分的温柔,却让乳娘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昭阳哄好了孩子,才又重新走到软塌边坐了下来,而后抬起眼来对着那乳娘道:“你先下去吧,我与孩子玩一会儿,等孩子饿了就让人将孩子给你抱过来。” 乳娘连忙颔首应了,低着头退了下去。 听见脚步声出了内殿,昭阳才抬起眼来,嘴角微微翘了翘。 第623章 老鼠 鉴于苏远之昨夜里的流氓行径,昭阳便怄了气,并未出宫。 晚上用了晚膳,昭阳将下午君墨命人送过来的折子拿了出来,正准备看,却突然想着现在天色已晚,按着苏远之的性子,今日她并未出宫,苏远之定是会寻进宫来的,若是被人瞧见了,终是不好。 心中升起这样的念头,昭阳便抬起了头来:“你们先退下吧。” 内殿侍候的宫人都退了下去,昭阳才低下头看向手中的奏折。只是第一个字都还未入眼,就已经听到了一声轻笑。 昭阳一怔,声音是从净房的方向传来的,昭阳抬起眼来朝着净房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抹青色的衣角出现在了净房门口,随即苏远之就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愉悦笑容:“夫人怎知我已经来了?还专程帮我屏退了宫人,以方便我出入。” 昭阳忍了忍,终是没能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我不过是想要安静地看会儿折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这样没脸没皮的?” 苏远之却丝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昭阳的谎言:“宫中的宫人素来训练有素,即便是呆在这殿内,也断然不会发出丝毫的声音来,怎会打扰到你?夫人说谎的本事实在是有些欠缺。” “……”昭阳恶狠狠地咬了咬牙,怎么办,好想打他。 “今日一整日,夫人竟然都没有来丞相府找为夫,为夫一人呆在丞相府,实在是寂寞如雪啊……” 苏远之径直走到软榻上躺了下来,一抹火红色径直朝着他扑了过来,窜到了他的身侧,苏远之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摸着那狐狸脑袋,目光定定地望着额昭阳,那火狐也抬着头朝着昭阳看过去。 一人一狐,神情都极为相像,看得昭阳心中愈发郁卒,索性低下头不理会他们。 “不过也好在今日夫人没有回府,即便是回府,也见不着我。”见昭阳不吭声,苏远之便又接着道。 昭阳闻言,蹙了蹙眉,终是抬起了头来:“你出府了?” “嗯,出了。”苏远之颔首。 昭阳眉头拧得愈发紧了一些:“如今这渭城之中不知多少人盯着丞相府,想要知道你是不是回了城,你这个时候出府,若是被人瞧见了怎么办?” 听出昭阳话中的紧张之意,苏远之眉目舒展,笑意盈盈:“夫人昨日在宫门口出了事,为何昨夜里并未同我讲呢?”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问,心中恼怒,瞪了苏远之一眼,咬牙切齿地道:“昨夜里你给过我机会说这些事情?” 苏远之仔细想了想,声音中的笑意愈发浓烈了几分:“嗯,好像是没有。” 见昭阳就要恼羞成怒,苏远之连忙接着说起正事来:“暗卫回来同我禀报了此事,今日我便是去查此事去了。” “这样的事情暗卫自然会查,何需你亲自前去?”昭阳有些不满:“昨日那件事情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你既然都听暗卫禀报了,又为何还要出府?” 苏远之轻轻抚摸着那火狐的脑袋:“自然是为了引蛇出洞。” “所以你的蛇出洞了吗?”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 苏远之笑了笑:“蛇没能引出来,倒是引出来了几只老鼠。” “什么蛇啊老鼠的,都是什么鬼?”昭阳懒得听他打哑谜。 苏远之眼中暗芒涌动:“今日我闹了这么一出,才发现,这渭城之中的三国来使,都对咱们丞相府中的动静密切关注着呢。只是不知,他们关注的是我还是夫人?” 昭阳闻言亦是有些诧异:“你是说,东明、北燕、南诏都派了人盯着丞相府,还跟踪了你?” 苏远之颔首:“这三国如今态度尚不明确,我不在渭城的事情几乎人尽皆知,他们十有八九是冲着你来的,你在渭城,诸事小心。” “有你的暗卫在,他们难不成还能动得了我不成?”昭阳并未太过在意。 苏远之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我虽然十分开心夫人对我的信任,只是有时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未必是想要刺杀你……” 顿了顿,却又想起另一桩事情来:“我听闻夫人曾单独与北燕大王见过面?” 昭阳不知为何方才还在说正事,话茬一下子就岔到了这上面来,再看苏远之,那神情活脱脱像是在质问红杏出墙的妻子的样子。 “不过偶遇了,说说话罢了,他如今是我的妹夫,且他妹妹也与我相交甚好,我不过与他说说静宜的事情,问问莫央的情形罢了。”昭阳暗自觉得好笑,却也认真的解释着。 苏远之哼了一声,仍旧觉得有些不高兴:“静宜公主如今也在渭城,她如何,你自可亲自去问。莫央公主的消息,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让暗卫帮你打探。以后,莫要同他单独相见了。” 昭阳无奈,却也深知他的性子,若是自己不答应下来,只怕他会不依不饶,到时候吃亏的也还是自己,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苏远之轻哼了一声,勉强算是满意了:“我之前瞧见那仓央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他对你还没有死心。若非顾忌他是北燕大王,我定然不会轻饶了他。” 说完,顿了顿又接着道:“仓央盯着丞相府兴许是因为你的缘故,只是东明国和南诏国的,目的就引人深思了。” 昭阳想起南诏国那位公主和君墨的事情,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同苏远之说了,神情凝重:“君墨怀疑那天在御花园的事情,都是那阿幼朵公主的手笔,若真是如此,那南诏国这样千方百计地将阿幼朵公主送入君墨的后宫,目的只怕不简单。且这样十来岁就心思缜密,精通算计的女子,可实在是招惹不得。” 昭阳撇了撇嘴:“因而君墨想要让人查一查,南诏国可有这样的邪术。你可能够让暗卫前往南诏打探打探?” 苏远之闻言,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不必查。” 见昭阳一脸诧异,苏远之径直说着:“有这样的邪术,我见过。” 第624章 决定 “你见过?”昭阳愈发觉着诧异了,据她所知,苏远之并未去过南诏国啊? 苏远之颔首,却又语出惊人:“不仅我见过,甚至连你也是知道的。” “我也知道?”昭阳被苏远之接二连三的话给弄得有些懵了:“我怎么不记得?” “你可还记得福寿宫的鼠疫之事?”苏远之抬眸问着。 昭阳颔首,她自然是记着的,当初宫人说福寿宫闹了鼠患,后来经过探查,他们发现,那福寿宫的老鼠竟然会往返于福寿宫和天牢之间,且那老鼠还令好几个人患上鼠疫而亡,使得许多事情陷入了僵局。 后来皇祖母薨逝,那鼠患之事就不了了之。只是听着苏远之这话,却似乎……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你是觉得,当初福寿宫的鼠患之事,就是那些老鼠被南诏国的邪术所控制而为?” 苏远之颔首,面色清冷:“老鼠与马啊狗啊那些通晓人性的牲畜不同,要那么多的老鼠那样熟练地往返于天牢和福寿宫,还能利用鼠疫杀人,靠人为的训练几乎是不可能的。你一说起那鱼鳞之事和君墨的怀疑,我第一反应就想起了那鼠患来。” “楚临沐那生父似乎与南诏国颇有渊源,当初郑从容之事,不也是楚临沐利用南诏巫蛊之术陷害于你么?楚临沐带回来的那个女子,不也在南诏国习过巫蛊之术吗?南诏国有这样可以操纵动物的邪术,那鼠患和御花园之事,便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一说,眉头紧蹙着,南诏国的巫邪之术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许多。照这样说来,落水之事,就应当是南诏国为了让阿幼朵入宫为妃而蓄意所为了,那么,南诏国这样做,究竟有何目的? “若是南诏国蓄意为之,你待如何处置?”苏远之用手撑着下巴,偏着头望着昭阳。 “自然是不能让她进宫了。”昭阳毫不思索。 苏远之看着昭阳笑而不语,昭阳最是见不得他这副明明不认同她的话,却还卖关子的行径,哼了一声:“有话直说就是,笑得怪吓人的。” “你可与陛下商议过?”苏远之问昭阳。 昭阳摇头:“只是此前君墨也曾经说过,若是那阿幼朵果真这样心思深沉,便不应当让她入宫,且君墨本就不想要选妃的。” 苏远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那火狐的脑袋:“如今陛下却未必这样想了,那阿幼朵之事,你还是与他说一说最好。” 昭阳不知苏远之为何这样笃定,再问,却怎么也撬不开苏远之的嘴。 昭阳轻哼了一声:“你就与我拿乔吧。” 苏远之低头闷笑:“这话你可实在是说错了的,除了你,我还与谁说过这么多的?” 此话倒是不假,昭阳想起苏远之在旁人面前那冷漠的模样,亦是抿嘴笑了起来。 第二日早朝之后,昭阳径直去了养心殿,楚君墨正在处理奏折,瞧见昭阳走了进来略带诧异地挑了挑眉,眼中满是戏谑,挥退了殿中宫人,方开口打趣着:“我还以为,在苏丞相离开渭城之前,皇姐都无法关心朝政了。” 昭阳冷笑:“胆子不小啊,如今连你皇姐都敢调侃了。” 楚君墨哈哈大笑,连忙告饶:“是我的错我的错,皇姐大人有大量,可莫要与我这样的小孩子计较才是。” 昭阳也懒得与他插科打诨,只将苏远之昨日里与她说的话告诉了楚君墨:“你倒是警觉,竟然从几片鱼鳞上面就联想到了这么多,这一次倒也并非胡思乱想。” 言罢,才又问着楚君墨:“此事你想如何处置?” 楚君墨沉默着在殿中来来回回踱步了半晌,脸上是若有所思的神情,许久之后,才停下了脚步,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即便如此,咱们也没有证据证明那落水之事是阿幼朵所为,若是以这个理由拒绝让阿幼朵入宫,南诏国定会抓住此事不放,借机滋事。” 言罢,楚君墨又顿了顿,似是在犹豫什么,不过片刻,却已然下了决定:“过些时日,我会下旨接她入宫。” 昭阳不解:“为何?你此前不是说过,后宫之中容不下这样年纪小小就心机深沉之辈吗?” 楚君墨却是朝着昭阳笑了笑:“是,若只是选妃,我定不会让她入宫。可阿幼朵身份不同,关系到南诏国对咱们楚国的态度。南诏国这样做必定是有所谋划,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昭阳有些不同意:“话虽如此,你却犯不着以身犯险,南诏国巫邪之术太过诡异,若一个不慎着了道,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楚君墨却似乎主意已定:“皇姐无需太过担忧,我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楚君墨了。既已身为楚国帝王,自也应当负起该负的责任来。” 昭阳见劝不动他,便也不再劝,只心中暗自想着,既然是他想要做的,她自会支持,大不了仔细盯紧了南诏国的人就是了。 楚君墨也不再纠结于此事,从御案上取了一份奏折递给了昭阳:“皇姐来帮我瞧瞧,这份奏折这样批复可有问题?” 昭阳与楚君墨在养心殿中呆了大半日,用了午膳,昭阳方离开。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太阳暖融融的,走到御花园,就看见齐太嫔抱着孩子带着宫人在御花园中散步晒太阳。 齐太嫔似乎在和谁说这话,只是那人刚好被齐太嫔挡住,昭阳瞧不见模样,只看见一抹紫色衣裙。不过看着那人与齐太嫔说话时候就现在齐太嫔身侧,想来应当不是宫人,身份也应当不低才是。 应当也是父皇的嫔妃吧。 昭阳想着,径直朝着昭阳殿走去。 让人去将孩子抱了过来,昭阳抱着孩子在软塌上玩着,邱嬷嬷开了口:“先前太后娘娘传了奴婢过长安宫去,说乳娘已经找好了,让奴婢带回来。” 昭阳颔首:“不急,咱们便当还没找到就是。” 邱嬷嬷明白昭阳所想,连忙道:“先前奴婢去的时候,齐太嫔也在,还有南诏国的阿幼朵公主。” 第625章 行踪 “南诏国的阿幼朵公主?她为何进了宫?”昭阳蹙了蹙眉。 邱嬷嬷想来是早已经打听过了,立即回答着:“奴婢听闻,是入宫来向太后娘娘请安的。” 昭阳颔首,阿幼朵是南诏公主,要入宫来向母后请安,也算名正言顺。 脑中突然想起先前在御花园中瞧见的情形,昭阳脑中闪过一个猜测:“对了,你可留意到,今日阿幼朵公主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紫色的,奴婢记得。因着先前在长安宫的时候,太后娘娘还夸阿幼朵公主的衣裳好看呢。奴婢还听阿幼朵公主说,在她们南诏国,紫色是十分尊贵的颜色,就如同咱们楚国的黄色一样。”邱嬷嬷应道。 紫色。 这样说来,先前昭阳瞧见在御花园中同齐太嫔说话的人,就应当是阿幼朵了。 齐太嫔与阿幼朵? 怀中孩子哼唧了两声,昭阳连忙站起身来在屋中走了两步,才回过头来吩咐着青芷:“去将在御花园中侍候的宫女柳月、元香,内侍明路、明启传唤过来,就说关于那日落水之事,我尚有问题要问。” 青芷心中差异,长公主如何会知晓御花园中侍候的宫人姓名? 虽有疑惑,却也知道侍候主子不该问的问题绝不能够问,便只低头应了声,出了内殿。 昭阳在屋中转了一会儿,孩子就睡了,昭阳将孩子放在了软榻上,不一会儿,青芷便回了屋,正要开口,却被昭阳制止了。 “将人叫进来,你把孩子抱到乳娘那里去吧。”昭阳吩咐了青芷,青芷连忙照办。 四个宫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急忙朝着昭阳行了礼。 “先前齐太嫔可是与南诏国的阿幼朵公主在御花园中散步?”昭阳问。 四人俱是点头,异口同声地道:“是。” 果真如此。 昭阳想着,又问:“你们可有人听见,她们二人都说了些什么?” 其中一个小厮听昭阳问这个问题,忙应着:“奴才当时在御花园中修剪花枝,听见阿幼朵公主在同齐太嫔讲南诏国的风土人情,说南诏国的美味,还说了南诏国一些好玩的节日。” 小厮刚说完,另一个宫女便接口道:“奴婢听见阿幼朵公主问齐太嫔娘娘,渭城都有哪些好玩的地方,齐太嫔娘娘说她不怎么出宫,不甚清楚。阿幼朵公主似乎有些意外,就问太嫔娘娘,入宫为妃之后是不是就很难离宫了?太嫔娘娘应了一声是,阿幼朵公主有些难以置信,就同太嫔娘娘请教起后宫规矩来。” 昭阳挑眉,母后派去的教导嬷嬷对阿幼朵夸赞有加,说阿幼朵对楚国宫规及礼仪都十分熟悉。既然如此,又怎会不知宫中嫔妃一旦入宫就不能轻易出宫的规矩? 这未免也太过奇怪了一些吧? 昭阳心中虽有些疑惑,却也并未抬放在心上,从这两个宫人的话来看,齐太嫔和阿幼朵不过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而已。 想来也是,齐太嫔在这宫中好几年了,且素来谨慎,即便是与南诏国有什么来往,也断然不可能这样明目张胆,落下口实。 应是她太过小心谨慎了。 昭阳想着,便同几个宫人道:“今日之事,若有人向你们打探我传召你们所谓何事,你们就说是询问那日落水一事。” 几人连连应是,昭阳又吩咐着:“记下谁来打探过此事,禀报给我。” 着令青芷将几人带了下去,昭阳才又躺回了软塌上,心情稍稍放松了下来。 那火狐不知从哪儿突然窜了出来,昭阳隐隐觉得那狐狸有哪儿不对劲,仔细一瞧,才发现尾巴上的毛发似乎被烧了一小块,一小撮毛发的尾端被烧焦了,看起来有些滑稽。 昭阳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狐狸好似知道昭阳在笑它,抬起头来撇了昭阳一眼,尾巴垂了下来,一副失落模样。 邱嬷嬷也笑了起来,同昭阳解释道:“先前长公主不在,这狐狸在软塌上躺着睡着了,尾巴垂下来正好落在了软塌旁的炭火盆子里。” 昭阳笑声愈发愉悦了几分,那狐狸又看了昭阳一眼,径直转身出了内殿。 看见这只狐狸,昭阳就忍不住想起了另一只狐狸来,今日到现在他也一个信儿都没传来,明天他就要离开了。 昭阳想着,便从软塌上起了身来,带了邱嬷嬷出了宫。 到了丞相府,却发现苏远之压根不在府中,问了院子门口的守卫,才知道苏远之早上回府换了一身衣裳之后就又离开了。 昭阳想着他这两日都不在府中,似乎十分忙碌的样子,似乎有什么要事。 既然已经出宫了,昭阳也不急着回,索性在屋中一边处理事务一边等着。 苏远之申时末才回来,于是听人禀报了昭阳在屋中等候的消息,人还没有进屋,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夫人专程出宫来,可是想我了?” 话音落,人也已经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便快步走到昭阳身后,双手放在了昭阳的肩膀上,目光落到昭阳手中的册子上,想知道昭阳在看什么。 “手凉。”昭阳伸手拍了拍苏远之放在她肩上的手。 苏远之闻言,却并未将手收回,反而伸到了昭阳的脖子上。 昭阳被冷得连连缩了缩脖子:“幼稚。”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终是将手拿了出来,走到炭火盆子旁,伸出手去烤着。 昭阳蹙了蹙眉,念叨着:“出门怎么也不知道多穿一些?知道你会武功,身体好,可是外面的冷风一吹,手脚也还是会冰凉的。你腿本来就不好,还这样胡来。” 苏远之似乎极为享受昭阳的唠叨,眯着眼笑着:“夫人不盯着我,我自个儿会忘记的。不过上一回离开之前,夫人让人做的护腿我一直戴着呢,腿不冷的。” 昭阳闻言,脸上神情才稍稍舒展了一些。 “这段时日,我又让人做了几件冬衣,你记得明日走的时候带上。” 苏远之应了,昭阳才又问道:“你今天出府又是为了什么?” 苏远之笑了笑:“发现了叶子凡的行踪,他并未去战场。” 第626章 苏远之的阴谋 “没有去战场?”昭阳闻言亦是蹙了蹙眉:“那他去了何处?” 苏远之摇头:“尚不知晓。血隐楼有楚国最快最全的消息网,亦有最好的暗卫,可是这些叶子凡都知道。叶氏这些年在楚国建立起来的以行商为依托的势力也不可小觑,他对我百般防备,存了心思要隐匿行踪,我虽迟早可以找到他,可是必然是要费一些功夫的。” 昭阳半晌无言,叶子凡长了一张娃娃脸,时常挂着人畜无害的和煦笑容,心思却是叫人琢磨不透,难以以寻常人的想法去揣度。 “你说,叶子凡会不会还在渭城?”昭阳侧着头望着苏远之。 “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左右不管他在何处,怕是对你也还没死心,你加倍小心就是。”手已经暖和了过来,苏远之又晃到了昭阳身后,伸手将她手中的册子抽了出来。 “我明日就要走了,你回府就是为了看这些无甚意义的东西的?” 昭阳翻了个白眼:“什么还没有对我死心?他接近我不过是另有目的,你整日吃一些根本不存在的醋,也不嫌累得慌。难不成,你对自己就这样没有信心?” 昭阳转身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远之一番:“论容貌,苏丞相俊逸不凡,容貌在楚国之中都算得上上乘。论权势,明里苏丞相位居丞相之位,权倾朝野,暗里苏丞相为血隐楼的主人,势力遍布天下,权势滔天。论才华,苏丞相文武双全,在朝能治国,上战场能杀敌。” 苏远之挑了挑眉,眼中笑意隐现。 昭阳接着道:“按道理而言,我能够嫁给丞相,不过仗着这楚国嫡长公主的身份罢了,在寻常百姓眼中,应是我高攀了丞相。如今倾慕苏丞相的女子,不知多少,本该由我来吃那些觊觎丞相夫人位置的女子的醋的,怎么却恰恰反了一遍?” “嗯,我自卑。”苏远之应着,而后挑着眉望着昭阳,眸光之中满是笑意:“不过我倒是第一回知道,我在夫人眼中竟然这样完美。” 苏远之微微低下头,定定地看着昭阳的眼睛:“我俊逸不凡?” 昭阳被他看得有些窘迫,意欲转开头避开他的目光,苏远之却快了一步,抬起手轻轻捏住了昭阳的下巴:“我权势滔天?文武双全?” 昭阳往后躲了躲,却终究因着坐在椅子中,只能靠着椅背。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笑声沙哑:“夫人说,许多人觉着是夫人高攀了我?” 昭阳被他逼得无处可躲,反倒稍稍坦然了一些:“是啊,本来就是高攀的。” “我倒是觉得,夫人极好……”苏远之的话似乎只说了一半。 昭阳眨了眨眼望着苏远之,似乎在等他的后文。 苏远之却突然闷笑了起来,笑声像是抑制不住一样,许久都没有止住。 昭阳等了半晌也只等到他的笑声,渐渐恼羞成怒:“笑什么?” 苏远之见昭阳怒了,连忙摆了摆手,止住了笑:“没,我是欢喜。我觉得夫人极好,至少,在床榻上的表现,甚得我心。” “……” 昭阳抬起脚就朝着苏远之踹了过去,苏远之是习武之人,警觉性比旁人高出许多,在昭阳伸出腿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动作,退后了一步,伸手握住了昭阳的脚腕,而后苏远之便又逼近了几分,手从昭阳腰下穿过,猛地将昭阳抱了起来。 昭阳惊呼了一声,急急忙忙地道:“苏远之,你的腿!” 苏远之笑声更愉悦了几分:“我的腿脚虽然不好,抱夫人却还是绰绰有余的。且,我虽然欣喜夫人关心我的腿脚,不过我更希望,夫人关心关心我的第三条腿。” “第三条腿?”昭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满脸迷茫呆愣。 苏远之见昭阳的模样,笑得愈发欢快,抱着昭阳径直往床榻之上去了。 昭阳这才反应了过来,恶狠狠地瞪着苏远之,在意识还最后清明的时候,挣扎着喊着:“上一回你就将我折腾得睡到中午才醒,错过了给你送行。你若是这一回敢故技重施,等你回渭城,我定不会再理你。” 苏远之连连应着:“好,明日一早我走的时候叫你。” 得到了苏远之的应承,昭阳这才放下了心来,知晓自己反抗也没有丝毫的用,索性由着他去了。 一夜放纵。 昭阳几乎被折腾去了半条命,浑身酸痛得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一直到丑时方睡去。睡得迷迷糊糊的,便听见有人在她身边叫她:“昭阳?卯时了,你要起来还是再睡一会儿?” 昭阳累得一只手指头都不想抬,脑中混沌一片,下意识地应着:“你去养心殿同陛下帮我告个假,就说我身子不适,今日的早朝就不去了。” 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好,那我就去了?” 昭阳心底暗自懊恼,这人怎么这样烦,都已经吩咐清楚了,他赶紧去啊,为何还要同她说一声? 心中这样想着,便有些不耐烦地道:“去吧去吧。” 没有了那恼人的声音打扰,昭阳又睡了过去,且睡得极好。 醒来的时候,昭阳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蒙蒙亮,似乎还未天亮。昭阳脑中一直想着苏远之今日离开,要起来给他送行。 伸出手来往身边一摸,已经没有了人。 起了?昭阳蹙了蹙眉,坐起了身来,只是刚一坐起来,便又跌回了床上。 昭阳瞪大了眼睛望着床幔顶上的绣花,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将苏远之骂了个遍,外面没有声音,昭阳叹了口气,终是扬声叫了声:“来人。” 邱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同昭阳请了安:“公主要起了?” 昭阳点了点头,抬起手来:“嬷嬷来扶我一把。” 邱嬷嬷连忙将昭阳扶了起来,转身从凳子上拿了衣裳。 昭阳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到卯时了吗?苏远之呢?” 邱嬷嬷有些诧异:“已经酉时了,公子卯时就已经走了。” 昭阳一愣,急了:“酉时了?他怎么没有叫我?” 邱嬷嬷忙帮着苏远之解释着道:“公子叫了长公主的,只是长公主说身子不适,让公子派人去同陛下告假。公子同长公主说他要走了,长公主让他走的。” 昭阳听邱嬷嬷这样一说,便呆住了,仔细回忆了一下,迷迷糊糊地记着似乎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只是当时她根本就没清醒过来,苏远之分明是有意为之,根本就是他的阴谋。 “混蛋!”昭阳咬牙怒骂着,心里暗自想着,下回他回来,她定然不会再理他了。 第627章 指摘 昭阳回到宫中的时候,天已经黑尽,刚走进御花园,就遇上了从养心殿出来的楚君墨。 楚君墨见着昭阳似乎有些诧异:“皇姐是从宫外回来?” 不等昭阳回答,又继续问着:“苏丞相不是一早就出城了吗?你早朝告假应当就是为了送他吧?苏丞相都走了这么久了,皇姐怎么才回宫?” “……”昭阳一时无言,总不能够告诉他,她昨夜被苏远之折腾得狠了,压根没有送他离开,睡到了傍晚才起来吧? 想起这件事情,心中仍旧恼怒非常,半晌才闷声闷气地回答着楚君墨:“嗯,有些事情需要处置。你这是要去母后那里?” 昭阳的话茬子转得有些生硬,只是楚君墨却没有察觉出来,只颔首应着:“是啊,去母后那里陪母后用晚膳,皇姐用了吗?要不一起?” 昭阳点了点头,跟着楚君墨一同去长安宫陪着太后用了膳才回了昭阳殿。 姒儿立在正殿门口,似乎是在等昭阳。昭阳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也没有问她要做什么,径直进了内殿。 姒儿便也跟了进去,却依旧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青芷上前将昭阳身上的大氅褪了下来,随即又递过了手炉。昭阳接了过来,径直走到书桌后面,书桌上堆放着君墨命人送过来的折子,昭阳捧着手炉暖了会儿手,就开始处置起来。 一直到亥时三刻,昭阳才将所有折子看了一遍,站起身来吩咐着青芷:“备水吧,我要洗漱歇息了。” 青芷应了声,下去吩咐宫人准备热水去了。昭阳走到了软塌上躺了下来,抬起头来问邱嬷嬷:“这个时辰孩子已经睡下了吧?今日太忙,我都没时间瞧一瞧他。” 邱嬷嬷颔首:“已经睡下了。” 昭阳想了想:“既然睡了就不必打扰他歇息了,去将乳娘叫过来吧,我问问今日孩子怎么样。” 邱嬷嬷应了声,正要去,姒儿却突然开了口:“公主,关于那乳娘,奴婢有事禀报。” 邱嬷嬷和昭阳闻言,都有些诧异地望向姒儿。 邱嬷嬷看了一眼姒儿的神情,复又转过头请示昭阳:“长公主……” 昭阳轻轻蹙了蹙眉:“关于乳娘?什么事?” 姒儿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手轻轻握了握,才开了口:“奴婢觉着,那乳娘有些问题。奴婢先前无意间瞧见她在喂小公子之前,往自己胸上涂抹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奴婢担心,那乳娘涂抹的东西会对小公子不利。” 昭阳惊住:“你可瞧清楚了?偏殿之中还有其他宫人,那乳娘在什么地方涂的?为何其他宫人都没有看见,只你瞧见了?” “在恭房之中,奴婢先前出恭,以为恭房里面没有她人,就径直走了进去,却不想撞见了那一幕,奴婢看得一清二楚,她的确是在喂奶之前往胸上涂抹了东西的。”姒儿声音坚定了几分。 “她可发现了你?”昭阳急忙追问着。 姒儿摇了摇头:“应当不曾,那时她一直低着头涂抹,奴婢一发现她在就及时止了步。” “你方才在殿门口等着我就是为了向我禀报此事?”昭阳又问。 姒儿颔首:“是。” “那为何等到现在才说?”昭阳有些着急。 “奴婢只是瞧见她往胸上涂抹东西,并不知晓她涂抹的究竟是什么,奴婢害怕冤枉了她,因而有些犹豫。”姒儿解释着:“且奴婢曾经背叛过公主,奴婢担心公主不会相信……” 昭阳已经站了起来,厉声道:“糊涂!事关慕阳,自是一丝差错也不能出的。宁肯错杀也不能放过,你既然看见了,就应当第一时间禀报给我的,竟还等了这么久才说。若是慕阳因此出了事,我定然也不会原谅你。” 昭阳训斥完了姒儿,就急忙往外走。 邱嬷嬷见状,连忙将先前青芷放在一旁的昭阳的大氅拿了起来,跟了上去。 昭阳步履匆匆,一边走一边吩咐着一旁的宫人:“去太医院请一位太医过来。” 乳娘带着慕阳住在西偏殿,偏殿门口有两个宫人在守着,见着昭阳,连忙向昭阳行礼请安:“拜见长公主。” 昭阳脚步都不曾停顿一下,径直入了偏殿。 因着孩子已经睡下,偏殿之中只点了一盏灯,显得有些昏暗。里面十分的安静,乳娘坐在孩子睡的小摇床旁边,轻轻摇动着小摇床。 应是听到了方才门口宫人请安的声音,乳娘急忙抬起眼来朝着门口看了过来,见着昭阳走了进来,便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朝着昭阳行礼:“奴婢见过长公主。” 昭阳径直走到小摇床旁边,目光落在小摇床上的孩子身上,孩子安静地睡着,似是梦见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嘴角带着笑。 乳娘以为昭阳是来看孩子的,忙道:“小公子睡着了,已经睡了约摸一个时辰了。按着往日里的习惯,应当还要睡一个时辰左右才会醒来。” 昭阳颔首,孩子看起来并无什么异常,昭阳便将目光移到了那乳娘的身上:“你与我去正殿一趟吧。” 乳娘应了下来,却又犹豫了:“那小公子……” “邱嬷嬷会在这里暂时照看着。”昭阳说完,就出了偏殿。 乳娘随着昭阳去了正殿,昭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直截了当地道:“姒儿说先前瞧见你在喂奶之前,在恭房之中往胸上涂抹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可有此事?” 乳娘闻言,愣了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静立在一旁的姒儿,才忙回答着:“姒儿姑娘想必是看错了,奴婢并未往胸上涂抹过什么,只是小公子比小公主要小半岁多,食量比不得小公主,奴婢觉着有些涨奶,起了硬块,有些疼,因而揉了揉罢了。” 昭阳听乳娘这样一说,就抬眼朝着姒儿望去。 姒儿连忙跪了下来:“她说谎,奴婢亲眼所见,她手中拿了一个青色瓷瓶,青色瓷瓶里面装着的是白色的膏状物,她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往胸上涂抹,涂抹了之后就回了殿中给小公子喂奶。公主若是不信,可以让太医检查检查她的胸。奴婢还瞧见,她将那青色瓷瓶放进了衣袖之中。” 乳娘听姒儿这样说,似是有些惊愕,转过头定定地望着姒儿:“那青色瓷瓶,分明是你给我的,说是之前侍候小公子的乳娘用的药膏,可以缓解涨奶的。” 第628章 毒从何来 姒儿急忙反驳道:“我的确是给了你一瓶缓解涨奶的药膏,可你若是涂抹的是那个药膏,为何要背着旁人?且你涂抹的时候拿的瓶子压根不是我给你的那一个啊。” 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地争论了起来,看得昭阳嘴角溢出了一抹冷笑来:“行了!” 姒儿和那乳娘被昭阳的训斥声打断了,方回过神来,急忙垂着手低下头不再作声。 昭阳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方才同两人的争执声中,昭阳也隐隐约约听出了个大概,眼神愈发冷了下来:“好生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姒儿连忙抢了个先开了口:“昨儿个乳娘同奴婢说,小公子吃得少,她涨奶涨得像石头一样,害怕这样下去回了奶,到时候若是再回去侍候小公主,小公主会不够吃。” “奴婢听她这样说,就想起此前侍候小公子的那个乳娘也出现过涨奶的行为,叶子凡让人专程寻了药膏来,让奴婢交给那乳娘,那日之事发生的当天,叶子凡还让人送了药膏过来,奴婢还未来得及交给那个乳娘。于是,奴婢就将那药膏找了出来,给了她。装药膏的也是个青色瓷瓶,可是瓷瓶上的花纹是不同的,奴婢记着的。” 姒儿说完,乳娘就开了口:“姒儿姑娘给奴婢药膏的时候,无意间提起,那装药膏的瓶子是极好的水青瓷,一个瓶子就值上百两银子。奴婢想着那样贵重的东西,自然应当退还给姒儿姑娘,于是自己找了一个粗瓷瓶来将那药膏倒了出来,只是晚上并未瞧见姒儿姑娘,因而还并未将瓶子还给她。” 昭阳冷笑了一声,她此前还在怀疑,姒儿和齐太嫔都是叶子凡的人。如今这两人倒是互相攀咬了起来,倒真是有意思,有意思极了。 “长公主,太医来了。”外面传来宫人的禀报声。 “传!”昭阳扬声道。 太医提着药箱从殿外走了进来,朝着昭阳行了礼。 昭阳让太医给乳娘检查检查胸前,太医愣了一下,却也连忙应了下来,站起身来从药箱之中取了银针来,走到了乳娘身旁。 昭阳叫宫人拿了一个碗来,看了乳娘一眼,乳娘连忙掀起了衣裳来,挤出了一些奶水来,递给了太医。 太医用银针试了试,银针却并未变色。 姒儿连忙道:“那东西是涂抹在胸上的,若是有毒,未必是在奶水之中。” 昭阳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思索了片刻,又命人拿了水来,让宫人用水淋了淋那乳娘的胸,而后将那水端到了太医面前,太医将银针放了进去,银针针尖微微变了颜色,却算不得太黑。 “的确是有毒,只是毒性算不得太强,微臣需得再仔细瞧一瞧,才知晓究竟是何毒。”太医仔细看了看那银针,方抬眼道。 那乳娘见那银针变色就已经变了脸色,听太医这样一说,急急忙忙地朝着昭阳磕了个头:“长公主明鉴,那药膏的确是姒儿姑娘给奴婢的,奴婢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啊……” “你血口喷人!”姒儿急忙反驳着:“我给你的药膏分明只是缓解涨奶的。” “好了。”昭阳脸色十分难看,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而后吩咐着宫人:“带着太医去偏殿给小公子瞧瞧。” 昭阳目光冷冷地望着两人:“你们现在也无需争执这毒是怎么来的,何人所下,若是慕阳有事,你们两人一个也逃不掉。若是慕阳无事,我再来与你们仔细追究追究,这毒是谁下的。” 言罢,便站起身来,随着太医去了偏殿。 孩子仍旧安然睡着,太医为慕阳仔细把了脉,又查看了慕阳的眼耳口鼻。 昭阳瞧着即便是这样折腾,那孩子竟也没有醒来,眉头就拧了起来:“这孩子似乎有些嗜睡,自打回宫以后,大部分时候都在睡着。” 昭阳此前不曾带过孩子,不知孩子每日应当睡多少时间,只觉着,她见着这孩子大部分时候都是睡着的,似乎有些不寻常。 太医闻言,轻轻颔首,直起了身子来:“从脉搏上来看,小公子的身子倒是并无什么大碍,只是微臣仔细瞧了小公子的眼睛,小公子的眼睛有些不正常,看起来并不像是睡了过去,倒更像是昏迷了过去。” 昭阳一怔,心中升腾起一股怒意来:“昏迷?” 太医颔首:“寻常人若是睡着了,用手轻轻压一压他的眼眶,便会醒来。可是方才微臣压小公子的眼眶,小公子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因而微臣判断,小公子十有八九是昏迷了。” “可能够将他唤醒?对他的身子可有什么影响?”昭阳急忙问着。 “将小公子唤醒倒是不难,只是对他身子是否有影响,微臣还得先判定出小公子所中之毒究竟是什么毒药,才能够下定论。”太医应着。 昭阳冷着脸点了点头:“你将他唤醒吧,今夜就在这里待命,看看他是否有什么异常。” 太医应了下来,昭阳便又急忙回了正殿。 一进正殿,昭阳就急匆匆地走到了乳娘的面前:“去,将你涂抹在胸上的药膏拿过来。” 乳娘连忙应了下来,神情惴惴地站起了身来。 “青芷,你跟着她。”昭阳吩咐着青芷,而后又冷着脸同乳娘道:“你若是敢耍什么花样,本宫今日就要了你的命。” 乳娘低头怯怯应了,出了正殿。 昭阳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姒儿,并未开口。 不一会儿,乳娘就回到了正殿,青芷跟在乳娘的身后,手中拿了两个青瓷瓶,一进殿就拿着青瓷瓶快步走到了昭阳面前,将青瓷瓶递了过去。 “这两个瓷瓶,绘着梅花的那一个就是姒儿姑娘给奴婢的,奴婢将里面的药膏倒到了那粗瓷瓶之中后,本欲还给姒儿姑娘的。”乳娘连忙在一旁道。 昭阳并未接过那两个瓷瓶,只吩咐着:“用银针试一试,这两个瓷瓶之中那个有毒。” 青芷应了声,取了银针来一一探进瓷瓶之中,半晌之后便又取了出来,两支银针都变了色。 第629章 千金方 与之一同变色的,还有姒儿的脸色。 乳娘已经急忙抢着开了口:“两个瓶子中都有毒,那定然是姒儿姑娘给奴婢的药膏之中就有毒了。” 姒儿自然也不是易相与之辈,立即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眼中满是委屈:“奴婢实在不知道哪儿得罪了乳娘,奴婢给她那个药膏本是好意,可是乳娘却竟然这样污蔑奴婢。” 昭阳冷笑:“精彩,真是精彩极了。” 姒儿和乳娘都低着头一言不发,昭阳的目光落在了姒儿的身上:“我且问你几个问题。” “是,公主尽管问就是,奴婢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姒儿忙道。 昭阳笑了笑:“第一个问题,叶子凡要给乳娘药膏,为何不直接让人交给乳娘,反而还要先给你,再让你转交呢?” “那乳娘涨奶的事情是她与奴婢先说,奴婢告诉叶子凡的。叶子凡就让人寻了药膏之后,给了奴婢。”姒儿应着。 昭阳颔首:“第二个问题,你见着那乳娘在恭房之中涂抹药膏,却为何不直接问她涂抹的是什么东西,反而直接来向我告状呢?” 姒儿的脸色隐隐透着几分苍白:“奴婢是想着,若是正常的药膏,为何却偏偏要躲在恭房之中去涂抹呢?因而才心生怀疑,又害怕询问了她打草惊蛇,让她有了防备,这才直接告诉了公主。” 昭阳复又轻笑了一声,姒儿在昭阳身边侍候的日子并不短,自然明白昭阳这声隐隐含着嘲讽的轻笑究竟是何含义,神情愈发急切了几分:“公主莫非是怀疑奴婢?” 昭阳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接着问了第三个问题:“你方才说乳娘污蔑你,可是你大概是忘了,分明是你先来我这儿告状的。若非是你来告状,这带毒的药膏也不会被人发现。既然不会被人发现,乳娘又如何污蔑你?” 姒儿紧紧咬着唇,眼眶有些红,这一回却是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开口道:“此事只怕从头到尾就是那乳娘为奴婢设下的陷阱,这陷阱从奴婢给了乳娘那药膏之后就已经谋划好了。乳娘故意将药膏重新倒到了一个新的瓶子之中,是为了让奴婢以为,她涂抹的东西并非是奴婢给她的药膏。她入了恭房,却故意不关门,就是为了让奴婢瞧见她悄悄在里面涂抹东西,从而心生怀疑,来向公主禀报。” 姒儿的眼中已经隐隐有水汽凝聚:“她早就在两个瓶子之中都放了毒药,就是为了等着奴婢来禀报公主,公主查问此事的时候拿出来做物证,从而指摘奴婢。” 昭阳定定地看了姒儿良久,才转过头问着乳娘:“乳娘,你又有什么话可讲?” 乳娘急忙磕了个头,脸上满是慌乱:“长公主明鉴,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这样做啊。姒儿姑娘是长公主信任之人,奴婢哪敢这样算计她。奴婢这样算计她,不是自寻死路吗?若真是奴婢,奴婢何必喂小公子奶,只需要做做样子就好了,若是小公子出了什么事,给小公子下毒,被长公主和苏丞相知晓,奴婢只怕也没有活路了。” 昭阳眼中冷意更盛:“你们二人的话都说的非常有道理,你们说,我应当相信谁呢?嗯?” 姒儿却突然抬起了头来,眼中闪动着光芒:“公主,奴婢突然想起来了,兴许此事奴婢与乳娘都是真正冤枉的,那药膏可是叶子凡给奴婢的东西,也许,在那药膏之中下毒的人,根本就是叶子凡呢?” 昭阳身子一顿,凝眉朝着姒儿望去,姒儿似乎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定然是这样的。” 乳娘有些疑惑地看了姒儿一眼,却又垂下了头,并未说话。 昭阳沉默了一会儿,攸然笑了笑:“也是,你的猜测并不无道理。” 姒儿急急忙忙地点着头:“这药膏是在公主被抓到那宅子之后的第二天叶子凡才给奴婢的,那叶子凡诡计多端,定然是他害怕公主救了小公子离开,暗中多留了一个心眼,因而在这药膏之中下了毒。为的,是利用这毒,让公主不得不向他求取解药。” 昭阳用食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半晌才同青芷道:“将这两个瓶子拿过去交给太医,先让太医辨别出这瓶中之毒是什么毒之后,再议此事。” 青芷应声拿了瓶子退了下去,昭阳才又望向跪在地上的两人:“天色已晚,你们先各自回屋吧,此事明日再议。” 姒儿和乳娘连忙应了声行了礼,低头退了下去。 昭阳坐在椅子上良久没有动,门外传来脚步声,昭阳才抬起头来望了过去,见是邱嬷嬷进来了,昭阳才开口问道:“怎么样?孩子没事吧?” 邱嬷嬷颔首应着:“太医将孩子唤醒了,奴婢命人去御膳房找了一些羊乳来给孩子喂了喂,孩子玩了一会儿,就睡了。” 昭阳“嗯”了一声,邱嬷嬷抬起头来觑了昭阳一眼,便又问着:“那姒儿和乳娘,公主可都审问过了?” “审问过了。”昭阳低下头,嘴角的笑带着讥诮:“两人互相攀咬起来倒是毫不留情,兴许我此前的猜测是错了,姒儿十有八九是投靠了叶子凡的。可是齐太嫔,我却是不知她背后之人是谁了……” 沉默了片刻,昭阳才又道:“等着明日太医检查出那药膏之中究竟是什么毒之后,再做打算吧。” 邱嬷嬷应了声:“时辰不早,长公主早些歇着吧,这个时辰睡,睡不了太久天就亮了,长公主明日可要上朝?” 昭阳颔首:“我一个女子摄政,文武百官本就颇有微辞,我再经常不去上朝,他们私底下不知道怎样编排我呢。” “那奴婢明日一早叫公主。”邱嬷嬷道,服侍着昭阳除了衣裳睡了。 第二日昭阳起了个早去上了朝,因着惦记着那下毒之事,便早早回了昭阳殿,将太医传唤了过来。 “那毒是什么毒可确认了?”昭阳问着。 太医连忙颔首:“毒是千金方,是一种十分罕见的毒药,十味药所制,每一味药都价值千金,因而叫千金方,中毒十日之内会比较兴奋,十日之后必死。只是……” “只是什么?”昭阳连忙追问着。 太医看了昭阳一眼,才应道:“小公子中毒之后的表现,似乎不像是中了这千金方,亦或者说,不仅仅是中了千金方。” 第630章 症不相符 “这是何意?”昭阳蹙了蹙眉头。 太医解释道:“微臣的意思是,小公子的症状与这瓷瓶中的千金方并不相符,要么小公子中的就不是这青瓷瓶中的毒药,要么就不止是中了这一种毒药。” 昭阳心中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忙追问道:“要如何才能知道他是中了一种毒还是同时中了几种毒?中的什么毒?” “微臣不擅这用毒解毒之道,实在是无能为力,望长公主恕罪。长公主可以去寻一些擅使毒之人来,兴许可以判别清楚。”太医跪下同昭阳请罪。 昭阳命人将他扶了起来,想了想,又问:“此事怪不得你,再说说那千金方吧,那千金方可好制?有无解药?” 太医摇头:“那千金方虽说是用十味药所制,可是那十味药究竟用的是什么药,却是只有制毒之人才知晓的,因而,解药也只有制毒之人才能制出。” 昭阳颓然地靠到身后的椅背上,神情透着倦色,良久才开口道:“好,我知道了,退下吧。” 太医退了下去,昭阳便急忙传唤了暗卫来,让他们去寻擅长使毒制毒之人来。 又将盯着偏殿的暗卫头领找了来。 “昨日之事想必你们已经有所耳闻,苏远之让你们盯着偏殿,为何却还是让人有机会下了毒?”昭阳的脸色不太好,声音中亦满是责备。 那头领连忙道:“主子只让属下们盯着偏殿,却并未让属下们在有人害那孩子的时候出手阻止……” 昭阳闻言,身子微微一僵,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苏远之并未让你们阻止?” 暗卫头领颔首称是。 昭阳沉默了良久,只觉着嗓子有些干涩:“那你仔细与我说说,偏殿里姒儿与那乳娘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头领应了:“姒儿的确给了那乳娘一瓶药膏,那乳娘拿了药膏回屋之后就用银簪子试过了,那药膏有毒。而后那乳娘就另外拿了一个瓶子来,将那药膏倒了进去。并且蓄意让姒儿瞧见她涂抹药膏,而后姒儿就来向长公主告了密。”“所以,那带毒的药膏的确是姒儿给的?只是乳娘是知道那药膏有毒,却仍旧涂抹了的?”昭阳眯了眯眼询问着。 暗卫头领点头:“除此之外,那乳娘拿来倒药膏的青瓷瓶,是齐太嫔给她的。” “齐太嫔给的?什么时候给的?”昭阳连忙追问着。 “昨日早晨在那乳娘发现姒儿给她的药膏有毒之后,就去了齐太嫔那里一趟,将此事禀报给了齐太嫔,齐太嫔就将那瓶子给了乳娘。”暗卫头领应着。 “还有呢?”昭阳蹙了蹙眉。 暗卫头领摇了摇头:“属下们便只发现了这些。” 昭阳挥了挥手,让他退了下去,心中却疑窦暗生。 那乳娘知晓了姒儿给她的那药膏有毒,且禀报给了齐太嫔,齐太嫔并未派人告诉给昭阳,反而还决定将计就计,便定然是已经背叛了的。 齐太嫔专程给那乳娘一个瓶子让乳娘将那些药膏倒入那瓶子里面,此举定然是有缘由的。 那瓶子断然有什么蹊跷才是,太医说孩子有可能是中了两种全然不同的毒,兴许,就是齐太嫔给的那瓶子里面有别的毒药,可是太医却并未说那瓶子有什么问题。 这就有些奇怪了。 昭阳百思不得其解。 昨夜昭阳宫中的动静闹得不小,后宫中的人本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物,自然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些风声的。 昭阳回到昭阳殿后不多时,就有人前来求见了,昭阳命人回绝了。 只是陆陆续续地,来探望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昭阳索性让人将昭阳殿的殿门关了起来,闭门谢客。 只是君墨和太后也都得到了消息,匆匆赶了过来。这两人昭阳自是无法拒绝的,便让人将君墨和太后请了进来。 两人问起昨夜之事,昭阳就将事情同他们仔细说了。 太后闻言,便发了怒:“她们未免也太过胆大妄为了一些,将我们当成傻子了吗?” 只是眸子中却有着淡淡地庆幸:“这宫中每时每刻都危机四伏,幸而不是真正的慕阳在。” 昭阳垂下眸子,幽幽叹了口气:“他虽然不是我的孩子,却也是一条人命。他也不过刚刚来到这世上几个月而已,却被这些阴谋算计所伤。我如今也是做母亲的人,为了保护我自己的孩子,却将别人的孩子陷入这危机四伏之中,我实在是做不出来这等事情。等他身上的毒解了,我就将他送走。” 太后看了昭阳一眼,只轻叹了口气,并未多言。 “如今你打算如何做?”太后问着昭阳。 昭阳咬了咬唇:“姒儿终究还是性急了一些,昨夜见我只一个劲儿地怀疑她和乳娘,生怕我跑偏了,就迫不及待地向我暗示,那毒药应是叶子凡所为,为的是让我自己去寻叶子凡索要解药。太过急切,反而露了馅。既然她都这样明示了,我自然会让她得偿所愿。” “只是齐太嫔那里,我如今实在是不知,她究竟做了什么,还需得再仔细查探才是。”昭阳声音有些轻。 太后和君墨离开之后不久,暗卫就带了一个男子入了宫,说那是血隐楼中的王大夫,王大夫昭阳是知道的,苏远之曾经同他提起过,他的腿伤就是王大夫亲自调理的。此前她同苏远之提起南诏国的时候,苏远之还说,王大夫最近在捣腾避毒珠,让王大夫到时候弄出来了之后给她一个。想来那王大夫应当是个医毒双绝的人物。 昭阳亲自带了王大夫去瞧了孩子,又将那两个瓶子都给了那王大夫。 王大夫一一看过之后,神情有些凝重:“这孩子中了千金方。” 昭阳闻言,点了点头:“太医也说这瓶子里面有千金方,只是太医说,孩子的症状与千金方并不相符,也许并非中的是千金方,也许是同时中了几种毒药。” “他中了千金方是无需质疑的,而孩子症状不相符的缘由,却也并非是同时中了其他的毒,他中的并非是毒。”王大夫手中把玩着那两个瓶子。 “不是毒?”昭阳蹙了蹙眉,有些诧异:“那是什么?” “是蛊。”王大夫抬起了头来。 第631章 引蛊 “蛊?”昭阳忍不住瞪大了眼。 王大夫颔首,将孩子身上的衣裳脱了,从药箱之中拔出了一把匕首来来,快速在孩子的指尖划了一道口子,而后拿出了一个火折子来,又取了一个白玉瓶子出来,拔开了塞住瓶口的木塞,往火折子上倒了两滴透明的液体,随即点了火,又将火吹灭了,拿着还在冒着烟的火折子放在那被划过还在滴着血的手指下熏着。 昭阳刚闻到那火折子上冒起的烟隐隐散发着一股子腐臭味道,而后便瞧见孩子的肩膀皮肤之下,隐隐有什么东西在游动着。那东西越游越快,游到了孩子的胳膊里面,朝着那被划过的指尖游了过来。 昭阳只觉着浑身的汗毛都似乎竖了起来,头皮有些发麻。 游到孩子的手背的时候,昭阳能够清楚地瞧见那手背上的凸起,随即那东西就到了那被扎破的指尖,从那匕首划开的口子探出了身子来。 昭阳尚未来得及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王大夫已经眼疾手快地将那东西从那伤口处拔了出来,而后快速塞进了那白玉小瓶子里面,盖上了木塞。 那孩子本来在睡觉,匕首在他的手指上划了一道口子都并未将他痛醒,那蛊虫一出来,却就睁开眼有些迷迷茫茫地看了看周围,嘴一瘪,哼唧了两声,随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王大夫拿了药来涂抹在了那道伤口上,那伤口就止了血。 只是孩子却仍旧哭闹不止,昭阳急忙将那孩子抱了起来,轻声哄着,在屋中来回走动着。 孩子哭得满脸通红,却也在昭阳的细声安抚之下渐渐地止住了哭泣。 王大夫径直在一旁将那白玉小瓶子倒扣在了桌子上,昭阳瞧见,从那瓶子里流出了一些水来,只是先前瞧着还是透明的水便已经变成了褐色。 最后,一条滑溜溜地东西从里面倒了出来,背上是黑色,腹部是黑红的颜色,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了。 昭阳站得远远地瞧着:“这就是那蛊虫?这是什么蛊?” 王大夫伸手拨弄了一下那蛊虫的尸体,神情淡淡地道:“是最低等的蛊虫了,不过也是夺命的蛊虫,它会吸血,一点一点地吸取人身上的血,最开始会让人变得嗜睡,慢慢地血被这虫子吸去之后,就没了性命。” 昭阳急忙又追问着:“那这蛊虫出来了,是不是就没有大碍了?” “对。”王大夫随口应着。 言毕,王大夫便又从药箱之中取了两颗黑色的珠子出来,递给了昭阳:“之前闲着无事,研制了几颗避毒珠,主子吩咐过我给长公主送一颗过来,只是一直也没机会。正好这次长公主传召,这两颗避毒珠给长公主吧,这珠子做成饰物也好,放在香囊里面挂在身上也可。只要放在身上,便可避毒,不一定百毒不侵,只是寻常毒物却定然是有用的,即便是中了毒,拿着这珠子,也可减轻症状,延缓毒发的时间。” 昭阳接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那珠子黑得发亮,隐隐带着沁鼻的清香。 “多谢王大夫。”昭阳道了谢,才又接着问着:“那孩子身上中的那千金方,王大夫可有法子解?” 那王大夫想了想,才回答道:“法子倒是有的,只是需要些时日,千金方十日便会发作,我却不一定能在十日内将解药做出来。长公主若有其它的路子寻解药,可以先寻着。若是寻不到,长公主将这避毒珠挂在孩子身上,也可稍稍延缓毒发时间,为我研制毒药争取时日。” 情形比昭阳想的要好得多,昭阳连忙颔首应了:“如此,便有劳王大夫了。” 命人将王大夫送出了宫,昭阳便抱着孩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昭阳不曾料想到,孩子中的竟然是蛊毒。 这样一来,那齐太嫔给乳娘的瓶子里面,十之八九就是装的那条蛊虫。乳娘整日与孩子在一处,不动声色地将那蛊虫放到孩子的体内并不是什么难事。且正因为是蛊虫,所以,那瓶子里面才会除了那带着千金方的药膏,其它什么都没能发现。 昭阳又想起那日她入宫的时候,就瞧见齐太嫔与那阿幼朵在御花园中说话。 似乎是前日的事情,暗卫说,齐太嫔给乳娘那青色粗瓷瓶是昨日早起之事,时间上倒是对得上的,莫非,那蛊虫是阿幼朵给齐太嫔的? 齐太嫔什么时候与那阿幼朵这样好了?那阿幼朵不是刚到楚国不久吗? 昭阳的心中有许多的疑惑,怎么也想不明白。 孩子不哭了,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昭阳。 昭阳伸手拍了拍孩子的背,想要将孩子放到小摇床上,只是孩子却紧紧抓着昭阳的衣袖,瘪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昭阳。 昭阳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将孩子又抱了起来,径直抱在怀中,回了正殿。 “去将姒儿带过来。”昭阳吩咐着。 宫人将姒儿带了过来,姒儿的目光落在低头温柔哄着孩子的昭阳身上,稍稍顿了顿,便又低下了头:“公主。” 昭阳颔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微微有些红。 姒儿似乎怔了怔,有些犹豫地开了口:“公主怎么了?可是小公子有什么事吗?” 昭阳低下头看了怀中孩子一眼,声音极低,低得隐隐透着几分沙哑:“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孩子中的毒算是奇毒,叫千金方,是用十种药材所制,每种药材都价值千金,中毒之后十日不解毒,就会被夺去性命。” 姒儿似乎被昭阳的话惊得愣住了,半晌没有应声,许久之后,才喃喃自语着:“怎么会呢?怎么会是这样狠毒的毒药呢?” 昭阳低下头没有说话。 姒儿才又急忙问着:“太医如何说,可有解法?” 昭阳摇头:“太医说,他不知是用的哪十种药材,无法解毒,须得找到制毒之人才能解除。” 说完,才又抬起眼来望向姒儿:“那些药材,无论是你和那乳娘都买不起,定如你所言,是叶子凡所为,暗卫查探到,那叶子凡还未到战场,他既然向慕阳下了毒,定会等着我去求救,定不会离开渭城太远,你可知,在渭城附近,叶子凡还有什么隐蔽的居住所在?” 第632章 主动出击 昭阳的声音中已经隐隐带了哽咽。 姒儿咬了咬唇,神情有些犹豫:“奴婢怎会知道叶子凡的所在?公主为何不让暗卫去查找查找?” 姒儿虽然说着不知道,昭阳却已经从她先前的喃喃自语之中瞧出了端倪,低下头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孩子往自己怀中揽了揽,抱得更紧了一些。 “只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我已经派出了暗卫去寻,可若是不能在十日之内找到叶子凡,慕阳性命堪忧,我如何敢这样拿着慕阳的性命去赌?”昭阳言毕,咬了咬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姒儿的目光落在了昭阳怀中的孩子身上,沉默不语,这孩子她照看了将近四个月,一点一点看着他从那样小小软软的模样,长成现在的样子。看着他长出睫毛,看着他学会抬头,看着他学会翻身。这样的朝夕相处细心呵护,哪怕是再冷血的人,也会生出感情来,更遑论,她本身就是一个心思柔软的女子。 她实在是不曾想到,叶子凡竟会对他用这样歹毒的毒药的。若是早知道,她定不会…… 姒儿的眼中闪过一抹悔意,沉默了许久,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叶子凡在渭城还有什么藏身之处奴婢实在是不知道,只是奴婢在叶子凡那里侍候小公子的时候,曾瞧见博古斋的掌柜来向叶子凡禀报外面发生的事情。” 姒儿话中之意,昭阳自然是明白的,博古斋是城中颇有名气的书斋,若非姒儿这样说,昭阳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博古斋与叶子凡联系在一同。只怕也没有人能够想到,那博古斋的掌柜竟是叶子凡的人。叶子凡既然在通过博古斋的掌柜与外界联系,那她自然也能够经由博古斋的掌柜联络上叶子凡的。 昭阳片刻也不欲多等,只连忙叫人吩咐下去准备好马车,就要出宫去。 姒儿见着昭阳着急忙慌的样子,张了张嘴,终是开了口:“叶子凡倾慕公主,公主定然不会有事,只是公主若是要去找那博古斋的掌柜,最好多带些暗卫得好,最好……将小公子一并带上,免得耽误了解毒时机。” 昭阳闻言,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望向姒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姒儿却又似乎不欲多言了,只低下头应着:“奴婢只是担心而已。” 昭阳若有所思地看了姒儿良久,没有说话,只叫邱嬷嬷拿了一个斗篷来披了,抱着孩子快步出了正殿。 出了昭阳殿,昭阳却并未直接出宫,反而去了一趟养心殿。 刚走到养心殿门口,就瞧见阿其那从养心殿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似乎有什么喜事一样,见着昭阳,也笑眯眯地同昭阳行了个礼。 昭阳让他起了身,阿其那站起身来,目光有意无意地朝着昭阳怀中的孩子看去,昭阳拢了拢斗篷,将孩子遮在斗篷之下。 “这么大冷的天,长公主怎么将这么小的孩子抱出来吹冷风?”阿其那却似乎并未察觉到昭阳的不喜,犹自问着。 昭阳有些奇怪地看了阿其那一眼,昭阳与他算不得熟识,他却不问这怀中孩子与她是何关系,却问昭阳为何将这么小的孩子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抱了出来,实在显得有些唐突了。 昭阳神情淡淡地道:“孩子病了,我带他出去寻医。” 阿其那显得愈发疑惑了几分:“这皇宫之中不是应该有太医的吗?难不成太医也不能够医治这孩子的病?” “大祭司对我楚国宫中的事情倒似乎格外感兴趣?”昭阳并未回答阿其那的问题,只带着讥诮地反问着。 阿其那低下头轻笑了一声,只是抬起眼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殆尽:“长公主多虑了,在下不过是想告诉长公主,若是贵国宫中的太医无法医治这孩子的病,在下倒是愿意一试。南诏国的医术也是天下闻名的……” 昭阳沉默了片刻,脸上闪过一抹犹豫,许久,才又咬了咬唇应道:“我自然知晓南诏国的医术天下闻名,可是我也知道,南诏国的蛊毒天下闻名。我与大祭司算不得太熟,实在是不敢拿我孩子的命来赌,就多谢大祭司的好意了。” 那阿其那听昭阳这样说,倒似乎并不怎么意外,只“呵”地一声笑了笑,目光染上了几分冷:“既然如此,倒是在下多管闲事了。” “大祭司是要出宫吧?我这就派人送送大祭司。”昭阳似乎全然没有感受到阿其那的不悦,只转身吩咐着养心殿门口的宫人将阿其那送出宫去。 瞧着阿其那走远了,昭阳才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中隐隐有说话的声音,是楚君墨的声音,昭阳听见他似乎是在吩咐着一旁侍候的宫人:“去将礼部尚书传进宫来吧。” 那宫人应了声,就朝着养心殿门口走了过来,正好遇见了刚进来的昭阳,便连忙立在了一旁,同昭阳请了个安。 “皇姐来了?”里面传来楚君墨的声音。 昭阳应了一声,就走了过去:“我听你命人传召礼部尚书,最近宫中有什么大事需要礼部筹备吗?是要让礼部尚书筹备今年除夕的宫宴?此事不是一直都是母后在操持吗?” 楚君墨听昭阳这样问,便开口应道:“我准备十日之后将阿幼朵和赵云燕接入宫中。” 昭阳倒是有些意外,想起方才阿其那刚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那喜气洋洋的样子,想必就是因为此事了。 “怎么这样仓促?我方才瞧见阿其那了,可是他说了什么逼迫你了?”昭阳蹙了蹙眉。 楚君墨摇了摇头,笑着道:“是我做的决定,也是我将阿其那请入宫中商议此事的,他只是同意了而已。” 见昭阳一脸疑惑,楚君墨目光落在昭阳怀中的孩子身上,笑了笑道:“我已经知道了,这孩子除了那毒,还中了蛊,不管这蛊毒是谁下的,总与南诏国逃不开关系。我想着,与其被动地提心吊胆防备着,倒不如主动出击。” 第633章 博古斋 “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南诏国的蛊毒也可是说着好玩的。”昭阳拧紧了眉头。 楚君墨闻言,故作深沉地板起了脸:“南诏国的蛊毒的确是厉害,可是皇姐你似乎忘了,我也接受苏丞相的教导近两年的时间了,这两年之中,我从苏丞相那里学会的东西可不少。蛊毒再厉害,总还能够防备着不是?那阿幼朵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儿罢了,我难不成连个小女孩都对付不了?” 昭阳瞧着楚君墨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了想,拿出了先前王大夫给的避毒珠:“这是苏远之托人制的避毒珠,一共做了两颗,这一颗你拿着,记得不管什么时候都贴身带着,万莫离身。” 楚君墨背着手没有接:“果真有两颗?皇姐你没有骗我吧?” 昭阳嘴角笑意愈浓,将另一颗一并掏了出来:“我骗你做什么?” 楚君墨这才接了过来:“待会儿我去长安宫让母后帮我结个络子,将这珠子挂起来,我带在胸前可好?” 昭阳颔首,目光打量着楚君墨,心中隐隐有些感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一直以为不曾长大的弟弟,身量都已经与她差不多高了。 楚君墨看了眼昭阳怀中抱着的孩子:“皇姐要将这孩子抱去何处?” 昭阳也并未隐瞒要去博古斋让博古斋的掌柜传话,见叶子凡求取解药之事。 “那叶子凡诡计多端,且对皇姐心怀不轨,此事明摆着就是一个阴谋,皇姐可千万不能去。”楚君墨闻言,连忙满是担忧。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正是因为此事明摆着就是一个阴谋,我才要去钻一钻。上一次我以身犯险,险些就抓住了叶子凡,却还是让他逃了,这一回,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失手了。叶子凡一日不除,我心难安。且叶子凡真正要对付的,并非是我,而是苏远之和外祖父。我与孩子,顶多是他用来引诱苏远之和外祖父的饵而已,只要苏远之和外祖父还活着,只要叶子凡尚未达到他想要的目的,我与孩子便不会有危险。”相比楚君墨的担忧,昭阳倒是淡定的。 怀中孩子扭了扭身子,昭阳便将孩子抱紧了一些:“若是我今日出宫没有回来,你也无需着急,十有八九我就是落入了叶子凡的手中。叶子凡想要对付苏远之和外祖父,势必会将我们带到战场上去。朝中的事情你多操心一些,母后那里你也帮我说一声。” “我才不要,你还是自己回来向母后去请罪吧,我若是去说,定会挨骂的。我觉着,你压根不是想要除掉叶子凡,而是想苏丞相了吧?你以身犯险,为的是随着叶子凡去战场,见苏丞相一面吧?”楚君墨瘪了瘪嘴。 昭阳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地道:“嗯,你猜对了,我与苏远之聚少离多,还不允许我耍耍手段多见见他?对了,你记得同母后说一声,齐太嫔兴许同南诏国有些关联。孩子身上的蛊毒便是齐太嫔的那个乳娘所为,让母后盯着点儿她。” 楚君墨轻轻颔首,沉默了片刻才又嘱咐着:“你万事小心。” 昭阳颔首:“你也是,小心阿幼朵,小心南诏国。若是有可能,尽量将北燕国拉入咱们的阵营,毕竟仓央与咱们算是姻亲,且素来两国关系也不错。东明国那祝长明看起来笑眯眯地,心机却定然不少,与他周旋,要留个心眼,若是能将东明国一并拉入咱们的阵营自是最好。” 楚君墨一一应了,昭阳还是有些不放心:“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多与母后商议商议,朝中之事拿不定主意的,若是不急的,可飞鸽传书给苏远之,若是急事,刑部尚书颜阙可以信任。” “知道了知道了。”楚君墨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了:“姐夫走之前给了我一份名单,名单上详细记录了这朝中文武百官,哪些可以信任,哪些须得防备,皇姐你就放心就好了。” 昭阳听他这样说,便又笑了起来:“好,咱们君墨长大了。” 姐弟二人说了会儿话,昭阳才带着孩子出了宫上了马车,径直去了博古斋。 博古斋在渭城中颇有名气,里面买东西的人不少,昭阳进去之后,就有店小二迎了上来,昭阳此前来过博古斋,那店小二认出了昭阳,连忙朝着昭阳行了礼:“草民给长公主请安。” 昭阳点了点头,抬起眼来四下打量了一番店中的情形,方开口道:“你们掌柜可在?” 店小二忙颔首应道:“掌柜在后院呢。” “去将你们掌柜请过来吧,我在二楼等着他。”昭阳将怀中孩子抱紧了一些,径直上了二楼。 因着二楼的东西素来昂贵,人倒是比一楼少了许多,二楼靠窗的位置放着几张桌子,此前昭阳来博古斋的时候,楚临沐曾经叫她到这里来坐过。 昭阳在窗边最靠里面的桌子旁坐了下来,将身上的斗篷掀开了一些,露出怀中抱着的孩子来,方才在马车之中一摇一晃的,孩子倒是睡熟了。 睡着的孩子似乎梦见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咧了咧嘴,“咯咯”笑出了声来。 昭阳瞧着亦是觉着好笑,伸手放在孩子的嘴边,孩子便又笑了起来。 昭阳心下一片柔软,想着也不知慕阳的性子像谁,会不会时常也这样笑,若是像苏远之可不好,苏远之总是板着一张脸,连笑都很少的。 木制的楼梯传来有人上楼的声音,昭阳耳朵微微动了动,却连眼都不曾抬,只自顾自地低着头逗弄着孩子。 “草民给长公主请安。” 昭阳眼角的余光瞧见有一袭暗紫色衣角出现在了身侧,随即就响起了一个声音。 “嗯。”昭阳轻轻应了一声,抬起了头来。 博古斋的掌柜立在桌子旁,低着头,神情倒是淡然,似乎对昭阳的到来并不怎么诧异。 昭阳嘴角一翘,缓缓笑了起来:“掌柜的想必也已经料到本公主回来,也知道本公主来的目的,说吧,叶子凡在哪儿?” 第634章 寻医 那掌柜的微微一笑,似是怕两人的动静打扰了店中的顾客,只压低了声音道:“叶公子说,长公主若是真心想要救这个孩子,便须得拿出一些诚意来,不要带侍卫随从以及暗卫,就一个人抱着孩子来,他自然会见长公主。若是不能,他是断然不会出现的。” 昭阳闻言,眯着眼望向那掌柜,眼神厉得吓人:“好大的胆子,你这样同本公主说话,便不怕本公主命人查封了你这博古斋,诛你九族?” 那掌柜却丝毫不见畏惧之色:“叶公子才是这博古斋的东家,草民不过是每月拿一点饷银赚钱的,叶公子说了,长公主想封就封。至于草民,草民这条命是叶公子救的,草民如今也没有亲人,算起来这九族就草民一个人,草民也不怎么在乎。” 昭阳咬牙,这人还真是软硬不吃的主儿。 只是叶子凡让她不带侍卫不带随从不带暗卫,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管如何,昭阳都是不可能立即便答应下来的。 昭阳低下头看了眼怀中的孩子,脸色十分不佳,半晌才猛地站起身来,径直朝着楼梯口走去。 那掌柜的低着头完了弯腰:“草民恭送长公主殿下,欢迎长公主再来。” 匆忙出宫却一无所获,昭阳回到昭阳殿中的时候脸色仍旧差得厉害,姒儿见了,似乎亦是有些诧异:“莫不是叶公子不愿意将解药给小公子?” 昭阳冷笑了一声:“是啊,叶子凡实在是太过狂妄。” 姒儿眼中仍旧有些疑惑,昭阳却不欲多言,只转身同邱嬷嬷道:“此前我命人找的乳娘你去带一个来吧,将现在那叫念夏的乳娘送回齐太嫔身边去。再同青芷一起去库房之中拿几件拿得出手的东西,一并送去齐太嫔那里,替我多谢多谢她。” 邱嬷嬷应了下来,同青芷一起出了内殿。 姒儿瞧着昭阳略显憔悴的脸色,脸色也微微有些苍白。 昭阳怀中的孩子已经醒了过来,哼唧了两声之后,便开始哇哇大哭了起来。 昭阳站起身来叫丫鬟给孩子换了尿布,又在屋中走了好几圈,哭声却仍旧没有减弱,心中忍不住愈发地焦急了起来,只一个劲儿地喃喃自语着:“宝宝不哭了,不哭了,这是怎么了啊?哪儿不舒服了吗?” 姒儿连忙在一旁提醒着道:“兴许是饿了,公主带他出去这两个多时辰应当不曾喂过的吧。” 昭阳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闻言愣了愣,倒是没有想到过这个可能,只是乳娘刚刚被邱嬷嬷送走,且即便是没有送走,昭阳也不敢再让孩子吃她的奶水了。 姒儿似是明白昭阳所想,连忙道:“奴婢瞧见今日早上从御膳房拿来的牛乳还有剩下的,公主不妨先去叫人热一热给小公子吃一些。” 昭阳点了点头,去让人热了牛乳送了过来。 姒儿只站在一旁,指了指宫人手中的碗道:“小公子每一次可以吃这个碗接近一碗的牛乳。” 似是明白昭阳如今对她心中存疑,便只是说话,并未上前碰触碗和牛乳。 昭阳便吩咐着宫人按着姒儿说的量倒了牛乳出来,亲自接了勺子过来,一勺一勺地喂着。 孩子倒是果真将那样一小碗的牛乳喝得干干净净的,也不哭了,昭阳终是松了口气。只是刚安静了不一会儿,就又哭了起来。 昭阳伸手摸了摸尿布,尿布倒是已经湿了,昭阳暗自觉着好笑,这孩子倒也是,刚吃完便又尿了。 心中这样想着,便又叫宫人找了尿布过来换。 宫人正在给孩子换着尿布,孩子却突然发出了几声奇怪的声音,昭阳尚未回过神来,就瞧见从孩子嘴里喷出了不少的奶出来。 昭阳一惊,急忙上前拿绣帕帮孩子将那喷出来的奶给擦了,只是孩子却仍旧在不停地吐着奶,连鼻子里面都在喷出奶来。 昭阳一下子就慌了神,慌慌忙忙地抬起头来望向姒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吐奶吐得这样厉害?” 姒儿看起来也有些手足无措:“奴婢也不知道啊,此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昭阳听姒儿这样说,愈发慌乱了起来,连忙扬声道:“快,请太医。” 刚吩咐完,却又连忙将孩子抱了起来:“算了,去请太医一来一回的,得耽搁不少的时间,我将孩子抱去太医院去。” 说着,就快步出了昭阳殿。 青芷连忙跟了上去,姒儿也想要跟上去,只是走出了内殿,却又停下了脚步。 昭阳跑到太医院的时候,太医院中只有医侍,太医却是一个不在的。 昭阳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找了个医侍过来追问着:“太医呢,太医都去哪儿了?” 那医侍见昭阳这副模样,亦是惊了一跳,连忙道:“今日值守的一共三位太医,奴才先前不在,不知张太医和李太医去了何处,只知晓王太医被请去了寒香殿。” 寒香殿昭阳倒是不陌生,住的是先帝的莹容华,那个容貌极艳的女子,此前苏远之加装谋夺江山,她与苏远之一同作戏的时候,便是借着寒香殿宫女的身份入了宫的。 那寒香殿离太医院倒是并不太远,昭阳咬了咬唇,抱着孩子便又掉头转身朝着寒香殿而去。 到了寒香殿,昭阳便急急忙忙地问着宫人:“王太医可在你们殿中?” 寒香殿的宫人自然是认识昭阳的,见着昭阳匆忙过来,吓得身子猛地一颤,急忙跪下行礼:“回昭阳公主,王太医正在殿中给容华娘娘看诊。” 昭阳也不命人通传了,连忙抱着孩子快步进了内殿,只是莹容华和那王太医都不见人影,只瞧见一个宫女立在内殿之中,却也是昭阳的熟人,此前在寒香殿见过的宫女,铃铛。 “王太医呢?”几番见不到人,昭阳脸色愈发不好看了。 铃铛猛地跪了下来:“容华身上起了疹子,王太医说要用药草泡浴,正拿了药草在净房之中同宫人一起勾兑泡浴的药水呢。” 昭阳便又进了净房,倒是终于瞧见了人。 莹容华背对着净房门口站着,几个提着热水的宫人站在旁边,一个穿着太医官服的男子立在那提着水的宫人面前,正弯着腰伸手摸着桶中的热水,净房里面一股子药味弥漫着。 第635章 中计 青芷也要跟进去,却被铃铛拦了下来:“净房地方窄,姑姑还是在此处等着长公主吧。” 只是昭阳却对身后的事情一无所知,只径直走了进去。 倒是那些提着水的宫人先瞧见了昭阳,忙不迭地同昭阳请安:“见过长公主。” 那莹容华和王太医连忙回过了头来,正欲跪下行礼,昭阳却已经急不可耐地走到了王太医跟前,一只手抱住孩子,另一只手拉住正要下跪的王太医,掀开了斗篷:“快来帮我瞧瞧我的孩子,看看他究竟怎么了,方才喂了他一小碗牛乳,而后没多久就开始吐奶了,吐得十分厉害,脸色都有些不对劲了。” 王太医闻言,便站直了身子,凑近了昭阳,低着头望着昭阳怀中的孩子,将孩子的手拿了出来,将手搭在了孩子的手上把着脉。 昭阳的目光一直定定地看着王太医搭在孩子身上的手,神情焦灼,却并未瞧见自己身后缓缓接近的宫人。 “怎么样?孩子究竟是怎么了?”昭阳追问着,话音刚落,便只察觉到自己颈后猛地一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昭阳再次醒来的时候,只听见有异常熟悉的马车车轱辘的声音传来,面前是被漆成红色的马车车壁,带着淡淡的松木的香味。昭阳扭了扭脖子,想要转头瞧瞧如今自己是何情形,颈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昭阳蹙了蹙眉,此前发生的事情便一下子涌入了脑中。 她从博古斋回宫之后,孩子饿了哭了,她叫人送了牛乳来喂了孩子,而后孩子又尿了,宫人正在给孩子换尿布的时候,孩子突然吐了奶。她抱着孩子去太医院找太医,太医都不在太医院,她又去了寒香殿,结果在寒香殿的净房之中,王太医正在给孩子看诊的时候,出了事。 如今她似乎是在马车上的,只是,对她下手的人究竟是谁?宫中守备森严,她还带着暗卫,他们又是如何将她带出了宫的?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抬起手来揉了揉痛得有些厉害的脖子,却听见身后传来倒水的声音。昭阳的动作一顿,心中暗自警惕了起来,这马车上除了她之外,还有他人? 昭阳蹙了蹙眉,忍着脖子的剧痛,转过了头去。 就在她躺着的对面,果真还坐着一个人,一个一点也不陌生的人。 “叶子凡?”昭阳拧着眉头开了口,却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也是,除了叶子凡,还能有谁? 昭阳的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身上,却忍不住眯起了眼,眼中闪烁着寒光:“那王太医是你所假扮的?” 叶子凡低下头,将茶壶放在了手边的矮几上,理了理身上还未换下来的太医官袍,端了一杯茶朝着昭阳递了过去,眼中噙着笑意:“是啊,在下被长公主摆了一道,没有法子,只得四下寻找藏身之处,只是想来想去,这渭城之中,最适合藏身的,自然是皇宫之中了。不是说么,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此前险些被公主抓住,定是因为那地方不够危险,因而我特意寻了皇宫这么个危机四伏的地方,长公主觉着,我做的可对?” 昭阳眼中寒意更甚:“对,叶公子的心思,果真非常人能够猜透的。” 苏远之和昭阳此前都猜想叶子凡十有八九尚未离开渭城,姒儿对孩子下毒的事情更是印证了这一点,只是昭阳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叶子凡竟然这样胆大妄为,藏到了宫中,藏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 昭阳忍着痛,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马车壁上望着叶子凡,抬起手来揉了揉脖子:“叶公子下手倒是一点也不留情面。” 叶子凡端着茶杯,斜睨了昭阳一眼,似笑非笑:“上一回,长公主也并未对我手下留情不是吗?” 昭阳接过了叶子凡递过来的茶杯,正要饮茶,动作却突然一顿,慌里慌张地四下看了看,却不见孩子的踪影。 昭阳一下子便急了:“孩子呢?孩子被你怎么样了?” 叶子凡见她这样急切的样子,却愈发显得不疾不徐,从矮几上取了自己的那杯茶来,抿了一口,才笑着开口应道:“长公主放心好了,孩子还在宫中呢,一切安好,那千金方我也帮他解了。” 昭阳闻言,心下诧异暗生:“你会这样好心?” 叶子凡笑出了声来:“看来长公主对我实在是误会颇深啊,从头到尾,我的目的都只有长公主罢了,此前留着那孩子,也不过是为了长公主。如今长公主已经落入了我的手中,且再难逃脱,我再留着那孩子又有何用?且我们要赶路,留着他也不过是徒添累赘罢了,倒是不如将他留在宫中。” 叶子凡说着,神情愈发愉悦:“且我觉着,这种情况之下,将孩子留在宫中,其实更能够让长公主放不下心。毕竟,像宫中那种四处都是危机的地方,对长公主的孩子虎视眈眈的人只怕也不在少数,没有长公主的护佑,那孩子未必能够平安活到长公主和苏丞相回到渭城。” 顿了顿,便又咧开了嘴:“况且,长公主和苏丞相能不能够回到渭城,也尚且是个未知数呢。” 昭阳听得咬牙切齿,眼中满是寒光:“叶子凡!” 叶子凡却只低头喝着茶,对昭阳的怒意视而不见。 昭阳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方稍稍平静了下来,面色却仍旧青白交加:“你莫非以为,你能够这样顺利地将我带离渭城?宫中很快便会发现我失踪之事,到时候,你定然寸步难行。” 叶子凡听昭阳这样一说,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愈发猖狂,却不说话。 昭阳紧蹙着眉头,怒意更盛:“怎么?你以为我是在吓唬你?你觉着,血隐楼的暗卫没有这样的本事?” 叶子凡在昭阳满是怒意的目光之下,终是停止了笑,摇了摇头应道:“不不不,我并非是质疑血隐楼的本事,只是……” 叶子凡顿了顿,似是在卖关子。 “只是什么?”昭阳却是有些不耐烦了,忙追问道。 叶子凡神神秘秘地从一旁的箱子里面拿出了一面镜子:“只是楚国镇国长公主如今好好的在宫中呢,你不过是因着感染了天花,被送出宫隔离的莹容华而已。” 第636章 熟人 “血隐楼的暗卫的确很厉害,可是那又如何?那些暗卫是保护镇国长公主的,与你何干?”叶子凡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昭阳一怔,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不明白叶子凡在说什么。只有些茫茫然地接过了叶子凡递过来的那镜子,拿起来一照,便瞧见那镜子中映出了一张绝色的脸,一张不属于她的绝色的脸。 那脸昭阳却也一点儿也不陌生,是莹容华的。且这绝色的脸上,如今散落着不少的红色疹子,在白皙的脸庞上显得尤为明显。 “这是怎么回事?”昭阳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是诧异。 待摸上那脸的时候,那略显有些熟悉的触感便让昭阳明白了过来,是易容。 叶子凡整暇看着昭阳的反应,眼中兴味盎然,听昭阳有此一问,才施施然开口道:“血隐楼的暗卫虽然厉害,且在你周围暗中保护着,只是如净房这种地方想必还是需要规避一下的。此前在寒香殿的净房之中,我不过是让人将你打晕了过去,然后趁机将莹容华易容成了你的模样,抱着孩子出去了。” 昭阳脸色一白,怪不得叶子凡要将孩子留在宫中,原来是为了掩人耳目的。 叶子凡脸上满是得意:“而后,我便又将你易容成了莹容华的样子,然后命人禀报给太后娘娘,说莹容华出了天花,为了宫中众人的安危着想,应当尽快送出宫隔离。天花本就是让人谈之色变的病,太后娘娘派了人来看了,见你这副样子,又昏迷不醒的,自是立即就同意了。” “就这样,我就光明正大地带着你,从宫中离开了,而后还光明正大地出了渭城。”叶子凡笑得眉眼弯弯:“你说,你的皇弟,还有你的母后,要多长时间才会发现,你已经不见了的事呢?这段时日,我让人将你素日里的言行举止一一教给了莹容华,她如今学你,虽然不能说像个十成十的,却怎么也能够像个五六成,想必也能够撑不短的时日。等着被发现的时候,兴许咱们已经离渭城很远了,说不定,都已经到皖南城了呢。” 昭阳怒极反笑,目光定定地望着叶子凡:“叶公子真是好计谋啊,让姒儿给孩子下毒,而后让她蓄意引我去博古斋,为的不过是混淆我的视线,让我将注意力转向博古斋,甚至不惜分出部分暗卫去盯着博古斋。而后却又谋划着如何引我去寒香殿,在宫中对我下手,好好好,好的很!” 叶子凡仍旧笑意盈盈地望着昭阳:“长公主过奖。” 昭阳见叶子凡这样恬不知耻的样子,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事已至此,她再生气也没有了用处,虽然与她计划得有些出入,只是她如今却也已经落到了叶子凡的手中,当务之急须得仔细谋划谋划,看如何才能够将叶子凡这个隐患给除掉。 昭阳倒也不急,听叶子凡话中之意,是要带她去皖南城的,从渭城到皖南城,怎么着也得十来天的,她有的是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在想什么想得如此专注?”叶子凡笑眯眯地问着:“是不是在想如何除掉我?亦或者是如何逃走?” 昭阳漫不经心地瞥了叶子凡一眼:“叶公子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我如今落在你的手中,便再难逃脱?既然如此,叶公子又何必担心我逃呢?至于说除掉你?叶公子更是在与我说笑了,我不过一人而已,叶公子身边却是守备森严,我要如何除掉叶公子?” 昭阳说着,又看了叶子凡一眼:“我不过是在想,你方才说孩子身上中的千金方的毒,你已经解了,只是孩子吐奶之事,似乎尚未解决。又想你似乎是专程用孩子吐奶的事情来引我去寒香殿的,可是姒儿先前分明就不曾靠近过孩子,孩子为何会突然吐奶那样厉害呢?” 叶子凡倒似乎不曾料到昭阳会问起这个来,愣了愣,才笑着开口道:“长公主尽管放心便是,那吐奶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孩子吃多了一些罢了。” 昭阳倒是不曾想到答案竟是这样,想起先前孩子哭的时候,是姒儿提醒她,是孩子饿了。宫人给孩子倒牛乳的时候,姒儿虽然并未靠近过孩子和那牛乳,却的确是在旁边说了句,孩子一顿约摸能喝一碗牛乳。 昭阳想着姒儿一直在照顾孩子,因而便信了。 昭阳低头苦笑了一声,她身边倒果真处处都是陷阱,叫人防不胜防啊。 昭阳觉着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马车轱辘“骨碌骨碌”的声音有节奏的响着,马车车角系着的铃铛也在随着马车轱辘的声音叮当作响,不多时,就觉着有些昏昏欲睡。 昭阳蹙了蹙眉,低下头望着手中那茶杯:“这茶……” 叶子凡带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害怕公主思虑过重伤了身子,不过在公主的茶水中放了一些有助好眠的药罢了,公主无需担心,好生睡一觉吧。” 昭阳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却也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睡意,便又睡了过去。 待昭阳再度醒来的时候,却已经躺在了床上了,昭阳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坐了起来,脖子后面倒是已经不怎么疼了。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昭阳认出了叶子凡的声音。抬起眼来四下看了看,却有些诧异地发现,屋中竟然没有人。 昭阳起了身,在屋中转了一圈,屋子的布置算是精致,只是用具却并非上好,倒是有些不符合叶子凡素来的风格。 外面叶子凡仍旧在与人说着什么,昭阳索性走到门口,拉了拉门,门却竟然打了开来。 似乎是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外面说话的人都转过了头来,朝着昭阳看了过来。 这一回头,昭阳亦是看清楚了外面站着的人的模样,忍不住眯了眯眼,秦卿? 倒又是一个熟人。 秦卿见到昭阳也并不怎么诧异,只微微福了福身,算是同昭阳请了安,而后便同叶子凡告辞带着丫鬟离开了。 叶子凡施施然踱着步走到了昭阳面前:“睡得可好?” 昭阳冷笑:“劳叶公子费心了,一觉无梦。” 目光却仍旧落在秦卿的背影上:“她为何也在?” 第637章 初到皖南 叶子凡自然知道昭阳问的是谁,神情淡淡地低着头理了理衣袖,回答着:“她帮了我一次,却因此惹上了麻烦,我自然应当搭救一把,且带她去皖南城与端王相会了。” 昭阳自是知晓叶子凡说的帮了他一次是什么意思,上一次秦卿帮着叶子凡掳走了她,回来之后,因着忙着应付苏远之,她倒是还没有来得及处置此事。 只是昭阳却也知晓,秦卿这样做,苏远之断然不会放过她的。 “因此惹上了麻烦?什么麻烦?”昭阳明知故问。 叶子凡睨了昭阳一眼:“血隐楼的暗卫几次三番地追杀,难道不是长公主指使的?” 昭阳不作答,又看了秦卿的背影一眼,冷笑着道:“说起来,我这人大抵运气不怎么好。以为自己培养了一个值得信任的下属,却遭遇了背叛,让自己的孩子陷入险境。以为自己交到了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却又遭遇了欺骗,让自己落入了你的手中。以为自己寻到了一个只得合作的伙伴,却又遭遇了算计,到头来发现一切不过是你的一盘棋而已。” 叶子凡听昭阳这样一说,“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来:“听长公主这样一说,长公主倒似乎的确不太适合相信一个人。” 说完,便又岔开了话茬子:“长公主睡了这么久,大抵已经饿了,我已经让人备好了饭菜,现在就给长公主送过来?” 昭阳毫不犹豫地点头:“送,现在就送。不管处境多么艰难,这饭总还是要吃的,叶公子你说是吗?” 叶子凡颔首:“对,没错,不吃饭怎么行?不吃饭到时候哪怕是有逃跑的机会,也没有那力气不是?” 昭阳却已经懒得理会叶子凡,径直进了屋中,叶子凡也跟了进来。 昭阳懒得理会,在桌子旁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有人送了饭菜进来,在桌子上一一摆放好了。 昭阳拿了筷子,伸出手去想要夹菜,只是筷子快要伸到盘子中了,却又突然停了下来,默默收了回来。 叶子凡见了,挑了挑眉:“长公主怎么不吃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昭阳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不知道这饭菜中,哪一道菜有先前叶公子放在茶水中的那种药。叶公子不如跟我说说吧,我好最后来吃那道菜,免得这饭还没吃饱呢,就先睡了过去。” 叶子凡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指了指昭阳碗中的饭:“在这里面。” 昭阳颔首,便将那饭先放到了一旁,重新叫人拿了一个干净的碗来,夹着菜吃。 叶子凡目光定定地望着昭阳,昭阳却丝毫不为所动,连筷子都不曾顿一下。 “其实一开始,我的确是一步一步都布置好来接近长公主的,只是后来却渐渐地发现,我的确是有些喜欢长公主了。最开始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奇怪,按理说来,长公主虽然漂亮,只是更好看的女子我也不是没有见过。长公主虽然聪明,可是更聪明的女子我也曾经有过接触。方才,我才突然明白了过来……” 叶子凡说着,低下头笑了笑,复又望向了昭阳:“长公主最吸引我的,大概是因为,聪明的女子没有长公主漂亮,漂亮的女子没有长公主的从容,从容的女子,又没有长公主这样聪明。” “多谢叶公子夸奖。”昭阳照收不误。 叶子凡是十分懂得享受的,送来的饭菜味道自然也不会差。 昭阳慢条斯理地吃着菜,等着觉着肚子差不多快要饱了的时候,才又端起了那先前被她放到一旁的白米饭,不疾不徐地将那碗饭吃了下去。 刚吃下去,觉着有睡意袭来,昭阳站起身来,送客:“我要休息了,就不留叶公子闲叙了。” 叶子凡笑了笑,顺从地出了屋子,还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昭阳走到床榻上坐了下来,脱了鞋子烫到了床上,心中却暗自计较着,叶子凡这样不停地对她下药,多半是为了不让她知晓现在到了何处,不让她与外界有丝毫的接触。 经历了上一次的事情,他这一回倒是防她防得紧得厉害。 昭阳眯了眯眼,这对她而言,实在算不得一件好事。 睡意渐浓,昭阳也来不及多想些什么,便又睡了过去。 这一路,昭阳几乎都是睡过去的,全然不知今夕何夕,如今身在何处,距离她离开渭城过了几日了。只觉着似乎天气愈发冷了一些,外面似乎一直在下着雨,空气里尽是阴冷的气息。 皖南城在渭城西南面,空气潮湿,夏天闷热,冬天湿冷。 空气里越来越重的水汽便是在告诉着昭阳,离皖南城似乎越来越近了。在昭阳忍不住开口让叶子凡拿了一件厚的袄子和一件夹棉的大氅加上之后,终于有一日,昭阳按着惯例问叶子凡药放在哪个菜里面的时候,叶子凡告诉昭阳:“这一回没有药,你放心大胆地吃就是了,皖南城到了。” 昭阳听叶子凡这样说,倒是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那敢情好,总算不用再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了,睡得我整天头昏脑胀的。” “你是应该高兴的,毕竟很快就能见到苏远之了不是吗?”叶子凡笑眯眯地道。 昭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嗯,这倒也是。” 说完却又抬起眼来望向叶子凡:“不过,你会让我见他?” “总会见到的。”叶子凡笑得高深莫测。 西蜀国的大军驻扎在皖南城外,外祖父和苏远之带领的楚国大军驻守在皖南城中,昭阳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外面人来人往说话的声音,有此猜测着,如今她应当是在皖南城中的。 一思及自己与苏远之在同一座城池之中,心情便稍稍明媚了几分,连饭菜都不自觉地多吃了一些。 “我们就在这皖南城?西蜀国军队在城外驻扎,端王也在军中,你不是应当将秦卿送到营中?”昭阳吃完了饭,难得不用昏睡,便索性坐着同叶子凡说话,意欲从他口中套出一些对自己有用的消息来。 “去。”叶子凡颔首:“等晚些时候,天一黑,咱们就出城。” 有人敲门,叶子凡看了昭阳一眼,扬声道:“进来。” 门便被推了开来,一个侍从打扮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昭阳趁机看了一眼门外,瞧着外面的布局,倒像是酒楼的样子。 那侍从附耳在叶子凡耳边说了几句话,便立在一旁等叶子凡的回应。 叶子凡沉吟片刻:“先盯着,等他们离开了,再来与我禀报一声。” 那侍从离开之后,叶子凡转过眸子来盯着昭阳看了良久。 昭阳忍不住挑了挑眉:“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叶子凡摇了摇头:“若非知道你一直被下了药,整日昏睡,我会以为你暗中有所布置,给苏远之送了信。” 昭阳眼中满是疑惑。 叶子凡却已经又恢复了笑容:“苏远之就在楼下用饭,同柳太尉一同,似乎还有皖南城守城将军。” 第638章 夜袭 昭阳的眼中乍然迸发出一抹惊喜来:“好巧啊!” 叶子凡神情冷漠地望着昭阳,并未错过昭阳脸上的神情变化,只冷冷淡淡地应了一声:“是啊,好巧啊。城外西蜀国的大军虎视眈眈,苏丞相和柳太尉倒还有心情来酒楼吃东西,倒也令人佩服得紧。” “这叫临危不惧。”昭阳笑意清浅,说完却又幽幽叹了口气:“唉,可惜,我们夫妻二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却无缘得见。他甚至不知道我被你掳走,失踪离开渭城的消息。” 叶子凡又扯出了一抹冷淡的笑来,并未应声。 从知道苏远之与外祖父就在楼下的消息开始,昭阳的心就像是被猫儿抓一样,离他离开渭城也已经有十多日了吧应该,她有些想他了。 昭阳一个人想着心事,叶子凡也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沉默不语地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便又被敲响了。进来的还是那个侍从,照例附耳在叶子凡耳边说了两句话,不等那侍从离开,叶子凡就对着昭阳道:“看来是果真不知你在这里,他们已经走了。” 昭阳撇了撇嘴,似是有些失落。不过也只失落了片刻,便强打起了精神来:“既然你都带我来了这皖南城,总会有机会见着的。” “是啊,总是有机会的。”叶子凡说着,就离开了屋子。 难得清醒,昭阳在屋中走了走。躺了这么些日子,骨头架子都快要散了。 门外倒是隐约有说话的声音传来,昭阳靠在门边听了良久,却也听不清外面的人都在说些什么,心中却又想着,叶子凡倒也真是大胆,竟然带她来住酒楼。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昭阳走到桌子旁,拿了桌子上放着的火石,将一旁的油灯点亮了。 叶子凡说今夜他们就要动身离开皖南城去西蜀国的军中,可是因着西蜀国的进攻,如今皖南城定然守备森严,想要出城去敌军营地只怕不易,叶子凡就不怕被苏远之发现? 天色早已经黑尽,外面安静一片,似乎都已经睡了。昭阳因着这些日子睡得太多,却是全然没有丝毫睡意,脑中转来转去的想着苏远之,想着叶子凡,想着她如今的处境。 即便是战火已经烧到了这皖南城中,外面却仍旧有更夫打更的声音传来。 “咚——咚!咚!咚!” 四更天了。 子时已经过了。 却似乎有嘈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隐隐约约地,听不大清晰,昭阳凝神听了许久,方听见似乎是杂乱的马蹄声,还有战鼓声。 打仗了? 昭阳浑身一震。 门被猛地推了开来,昭阳正聚精会神听着那不甚清晰的声响,被吓了一跳,忙转过头朝着门口望了过去,就瞧见叶子凡站在门口,手中还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好像是汤。 叶子凡脸上一丝笑意也无,神情冷凝地进了屋,将那碗放在了桌子上,昭阳看了过去,倒的确是汤。 昭阳有些疑惑地望着叶子凡,叶子凡方开了口:“打仗了,今晚只怕是没法离开皖南城了,你将这碗汤喝了吧。” 昭阳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汤中只怕是又被他下了药了。 昭阳笑了笑,端了那汤碗起来,望向叶子凡:“这场仗,是西蜀国主动进攻?” 问题刚一出口,昭阳却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对,你带着秦卿与我来这皖南城,定然是早已经同曲涵打过招呼的,你既然决定今晚出城,曲涵定然不会在今晚发动攻城。” 叶子凡却笑了笑:“长公主果真聪慧过人,不错,这一回并非是西蜀国进攻,而是苏远之和柳传铭夜袭西蜀国营地。” 昭阳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顿时笑得眉眼弯弯:“真好,说不定我这一觉醒来,西蜀国就已经节节败退,退兵数里地了。” 听昭阳这样一说,叶子凡的脸都黑了:“希望长公主得偿所愿,只是长公主还是先将这汤喝了吧。” 看叶子凡变了脸,昭阳的心情愈发好了几分,便朝着叶子凡举了举碗:“喝就喝,干了这一杯,就当是提前替咱们楚国将士庆功了。” 叶子凡冷笑了一声,朝着昭阳走了一步,昭阳险些碰到了他,连忙退了一步。 叶子凡眯着眼,眼中冷光乍现:“长公主可莫要忘了,如今长公主还在我的手中。类似这样挑衅,长公主还是莫要再做了,不然,我若是控制不住情绪,向长公主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长公主可莫要后悔。” 昭阳闻言,神情倒是不见慌乱,却也连忙又退了两步,将碗中汤喝了下去。 “子时已过,天色已晚,叶公子还是早些歇息吧。”昭阳做了个请的动作。 叶子凡复又冷冷一笑,将空碗拿了,转身出了门。 昭阳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重新躺到了床榻上。 她方才说那样的话倒是并非刻意气叶子凡,外祖父打了一辈子仗,素来用兵如神,几乎没有过败仗。而苏远之的性子她了解,虽然嗜血了一些,可是却也是个步步为营的,没有准备的仗,想来他也是不会打的。 这一场仗,十有八九是要赢的。 昭阳暗自勾起唇笑了起来,倒是不曾见过苏远之一身戎装的样子,还真想看看呢。 困意渐渐袭来,昭阳便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许是这些时日都这样醒醒睡睡的,昭阳倒是已经习惯了,再次醒来的时候,便急忙坐起了身来。 倒是还在睡之前所在的那屋子,昭阳舒了口气。 穿了鞋子,取了放在一旁的大氅披了,昭阳便去拍着门。 门打了开来,有侍从端了饭菜进来摆放好了:“姑娘慢用。” 大抵是因着害怕惹人怀疑,这些侍从素来都唤昭阳为姑娘。 昭阳挑了挑眉,倒是有些诧异:“叶子凡呢?不在?” 倒是难得见叶子凡不在的时候。 那侍从低着头应着:“大公子有事出去了。” 昭阳神情微动:“哦?出去了?” 顿了顿,才又问着:“昨日西蜀国和楚国的仗打完了吗?谁赢了?” 那侍从愣了愣,似乎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昭阳的问题。 “放心好了,只要我没有跑,叶子凡不会问罪你的。”昭阳明白他心中的担忧,笑着道。 那侍从想了想,才低头应着:“听闻西蜀国大军死伤惨重,从皖南城外退兵了,也不知退到了哪儿。” 第639章 入军营 昭阳听那侍从这样说,脸上顿时溢满了惊喜之色:“真的?” 见那侍从点了点头,昭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好,真是好极了。” 那侍从低着头,退出了屋子,昭阳在屋中来回踱着步,神采飞扬。她长在深宫之中,从未上过战场,也从未这样近距离地听过战鼓声。以前打了胜仗,顶多便是看看班师回朝的胜景,在庆功宴上同外祖父道一声恭喜。 如今临近这战场,虽然只隐隐约约听见那金戈铁马声,却在听见捷报的时候忍不住心潮澎湃。 昭阳在屋中来回走了良久,才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来。 许是因着心情极好的缘故,觉着今日的饭菜亦是从未有过的美味。 正吃着东西,便听见门“吱呀”一声轻响,昭阳朝着门口望了过去,就瞧见叶子凡从门外走了进来,神情冷淡。 昭阳眯着眼朝着叶子凡笑了笑,好心情第招呼着:“吃过了没有?如果没有吃的话,一起来吃吧?” 叶子凡在昭阳对面坐了下来,淡淡地瞥了昭阳一眼:“心情很好?” 昭阳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夹了一块蜜汁烤鸭:“听送饭的侍从说,昨夜那一场夜袭,西蜀国惨败?” 叶子凡倒似乎并不诧异昭阳说起此事,反应倒是十分的淡然:“是啊,苏远之是个诡计多端的,在西蜀国大军之中安插了奸细,知晓昨日守备不那么森严,便带了精兵强将前去夜袭。昨儿个白日,苏远之尚且四处晃荡,同柳传铭一起在皖南城中转了一圈,一点也不像要准备晚上上战场的样子。这副样子很好地迷惑住了西蜀国的将领,并未做好防备。” 昭阳瞥了叶子凡一眼,笑着道:“即便是我这对打仗之事一窍不通的人,都知道兵不厌诈这样浅显的道理,西蜀国的将领却不懂,放低了戒心,这是他们自己傻,又怎么能够怪得着苏远之诡计多端呢?” “呵。”叶子凡冷笑:“在你的心中,只怕苏远之做什么都是对的。”昭阳笑了笑,挑了挑眉,并不多言,只是眉飞色舞的模样却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叶子凡也笑:“你是不是觉得,咱们今天没有办法去西蜀大军营中,还能够在这皖南城呆着,和苏远之呆在同一座城池,兴许能够见着,也兴许能够听到一些有关他的消息,因而十分高兴?” 昭阳毫不遮掩地点了点头。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叶子凡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懒洋洋地望着昭阳:“西蜀国退兵十里地,楚国大军决定往前推进十里地,今日一早便已经整装出发,如今大部分将士都已经离开了皖南城,包括苏远之和柳传铭,如今城中只留下了原来便驻守在皖南城的守军。皖南城进出城的戒备也放松了许多,我来,是来告诉你,咱们即将出城的消息的。” 昭阳眯着眼望向叶子凡:“即便是西蜀国退兵十里地,楚国大军推进十里,你要到达西蜀国大军的营中,也必须要穿过楚国大军的守备区啊。” 叶子凡却是笑了起来:“何须穿过?绕开不就行了?虽说走得会稍稍远一些,不过你大约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的,因为等你一觉醒来,咱们也应该到了西蜀国大军营中了。” 昭阳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好看了起来,目光落在面前桌子上摆放着的琳琅满目的菜上:“你让人放了药?” 刚刚问出这话,昭阳便觉着眼皮渐渐重了起来。 叶子凡已经站起了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长公主早就应该习惯的,不是吗?” 说完,就径直出了屋子。 昭阳眯了眯眼,脸色有些不好看,却也站起了身来,走到床上躺了下来。 西蜀大军营中吗?很好。希望到时候叶子凡不要后悔将她带了进去。 在困意渐渐吞噬脑中意识的时候,昭阳这样想着。 昭阳是被外面震天的呐喊声给吵醒的,尚未睁开眼,就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还有令人热血沸腾的战鼓声。 这些有些陌生却又让昭阳觉着十分亲切的声音在提醒着昭阳,现在她身在何处。 昭阳睁开了眼,眼前没有床幔,只有白中透着些灰的帐篷顶。侧过头,这小小的帐篷中的景象便尽数落入了眼中。 床边放着一张凳子,一旁是放着水盆的木架子,一扇收拢的屏风放在一旁,外面摆放着一张桌子四张凳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帐篷中除了她也没有其他人,帐篷并不隔音,昭阳能够清晰地听见帐篷外的脚步声以及盔甲摩擦发出的声音,似乎是有巡逻的小队士兵经过。 巡逻队伍离开之后,帐篷外便又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今天练兵的时间好像比往日要长了许多?这都有两个半时辰了吧?” 那声音是从帐篷门口传来的,似乎是守卫的士兵。 “大抵是因为前日晚上吃了败仗,昨天扎营之后端王爷召集了军中所有将领在主帐之中呆了整整一个晚上,听说是发了大火,杯子都摔坏了好几个。今天好像说是端王爷亲自督促练兵……” 先前问话的人啧啧叹了两声:“素日里见端王爷总是一副和煦模样,还以为是个没脾气的,却没有想到,一发起脾气来竟然这样厉害。幸好临时抽调了咱们两个来守这里,不然现在还在练兵场受苦的也有咱们了。” “希望端王爷只是一时兴起吧,要不然迟早也得轮到咱们。” 昭阳正听得兴起,却听见两人隐隐带着颤抖的声音:“端王爷!” 昭阳挑了挑眉,便听见曲涵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隐隐透着冷:“里面的人可醒过来了?” 昭阳笑了起来,看来是那两人正在背后议论曲涵的时候,被曲涵听见了啊…… “不……不知道。”回答的声音有些结巴。 营帐门口的布毡子便被掀了起来,曲涵和叶子凡一同从外面走了进来,曲涵抬起眼来朝着床这边看了过来,瞧见昭阳睁着眼望着他,忍不住挑了挑眉:“长公主殿下原来已经醒了啊?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第640章 端王 昭阳抬起手来理了理微微有些乱的头发,笑了起来:“原来是端王殿下。” 眸光扫过曲涵身上穿着的那一身银白色铠甲,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此前总见端王殿下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裳,倒是显得清逸有余,男子汉气概不足。今儿个看端王殿下这一身铠甲,倒是威风凛凛,格外神气呢。” “哈哈哈……”曲涵哈哈大笑:“你做了长公主之后,倒是愈发地会说话了,好好好!” 昭阳终是将头发理顺了,只低眉浅笑着:“也不知道我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一醒来就觉得饿得慌,难不成端王殿下连吃的都没有给我准备?” “怎么会呢?”曲涵笑了起来,扬声吩咐着门外的亲兵拿饭菜进来。 将饭菜送了进来,便在桌子上摆了开来,昭阳站起身来走到了桌子旁,望向桌子上摆放着的饭菜:一份冬笋汤,一碟子炒野菜,还有一盘子不知道炒的是什么肉的菜,一碗糙米饭。 昭阳挑了挑眉:“远来是客,端王殿下就用这样的菜色来招待我这个客人?” 曲涵将手中的剑搁在了桌子上,径直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叶子凡亦是撩起袍子坐了。 端王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三道菜,笑着开口道:“这是在战场,可比不得昭阳长公主的府上,这三盘子才便已经是咱们这儿能够拿出来的最好的饭菜了。话说我也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吃过肉了,一瞧见这肉,都觉着腹中饥饿难耐。来人,再盛两碗饭来。” “啧……”昭阳施施然在凳子上坐了:“就这么三样菜,端王殿下和叶公子都要来同我抢一抢,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亲兵已经极快地又盛了两碗饭送了进来,曲涵倒是一点也不在乎昭阳话中的嘲讽之意,端起了饭来:“长公主远来是客,先落筷吧。” 饭自然是要吃的,昭阳倒也懒得客气,先盛了一碗汤,又拿了筷子来夹了一筷子那肉,咬了一口:“不错,纯正的野兔子,肉的味道极好。”曲涵也已经快速地夹了一块肉来:“嗯,前日夜里退兵的路上想着长公主要来了,营中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顺手抓的,长公主不嫌弃就好。” 吃了一块肉,又接着道:“长公主那位夫君倒实在是个厉害的人物,我原本以为他是个文官,虽然有点武功傍身,只是却从未打过仗,这行兵打仗的事情只怕是不怎么擅长的。却不曾想到,我到底还是小瞧了他。这一场夜袭,可让我损失十分惨重啊。他不过带了几千人,却让我死伤三万余人,还损失了不少的粮草。” 昭阳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兵书有云,祸莫大于轻敌。连我这个养在深宫之中的女子都知道的,难不成端王殿下还不知道?” 端王垂下眼笑了笑,丝毫不在意昭阳的嘲讽,只神情淡淡地开了口:“长公主失踪之事,苏丞相大抵还不知道吧?要不要我传一封书信到苏丞相手中,同他说一说此事呢?” “好啊。”昭阳漫不经心地应着:“我们夫妻也有些日子没有见了,若是知道端王殿下和叶公子千里迢迢地将我带来了这里与他相见,他定然会高兴的。” 曲涵见昭阳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倒是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长公主还真是奇女子一个,若是旁的女子落入这样的境地,只怕会各种难过伤心悲痛欲绝,对我们破口大骂。长公主却好似全然不在乎一般?” 昭阳也笑:“端王殿下大抵不知,我从小养在深宫之中,就连出宫的机会都极少,更遑论是离开渭城了,自我有记忆以来,也不过五次而已,其中四次是随着父皇去各处行宫狩猎,还有一次就是去滨州找君墨了。” 昭阳喝了一口汤,才接着道:“这一遭难得这样出来一次,虽然这一路上都一直昏睡着,也没有机会好好看看沿路风景,我却也十分兴奋。既然端王殿下和叶公子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我感激都来不及,有什么好悲伤欲绝的?” “呵,长公主这心态倒是绝佳的。既如此,那过些日子,我便邀请长公主去西蜀国做客,长公主觉着如何?”曲涵倒好似果真许久没有吃过肉了,手中的筷子没有停歇的时候,将骨头吐到了桌子上,同昭阳说着话。 “好啊。”昭阳笑容清浅:“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西蜀国自然会去的,不过未必是端王爷邀请所致。” 昭阳意有所指。 曲涵却立马就听明白了昭阳话中隐射之意:“长公主是觉着,楚国能够灭了西蜀国,到时候西蜀国成了楚国的属地,昭阳公主便可去巡视一番?” 昭阳笑:“未尝不可。” 曲涵也笑了笑:“呵,楚国如今内忧外患,朝中人才奇缺,倒是不知长公主哪来的自信。” 昭阳懒得理会他带着嘲讽的话,低头喝着汤。 叶子凡定定地坐在一旁,脸色并不怎么好,没有吃东西,也一直没怎么说话。惹得昭阳看了好几眼,不吃东西倒是情理之中,叶子凡素来是精致惯了的,哪儿吃得下这样粗糙的饭菜。只是叶子凡素来多话,一言不发倒是有些奇怪了。 曲涵吃饭吃得极快,倒是一点也不像一个受王宫礼仪教导的王爷,也不像是昭阳所认识的翩翩佳公子。 不一会儿,曲涵便放下了碗筷,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昭阳吃。 即便是被两道目光这样盯着,昭阳也丝毫不觉着局促,只慢条斯理地吃饱了,才放下了碗筷。 却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对了,我倒是忘了问了,这饭菜之中没什么让我昏睡的药吧?” 曲涵笑了笑:“在这军营之中,长公主还能跑不成?自然不用什么药了。” “这样啊……”昭阳若有所思,抬起手来摸了摸脸,那不属于自己的皮肤的触感让她觉着有些硌应:“既然如此,那我这易容是不是也该去了?” “自然可以。”曲涵应了声:“待会儿我就让人拿了药水来便是。只不过现在,还得劳烦长公主给苏丞相和柳太尉写一封信,待会儿我就派人送到楚军营中。” 第641章 信 “嗯?写信?好啊。”昭阳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地就答应了下来:“你是想要我写什么样的信?是声泪俱下地求救呢?还是大义凛然地让他们不必管我,安心打仗?亦或者是临危托孤,告诉他们要好好照顾好我的孩子和家人?” 昭阳似是十分认真地考量了一下:“我觉着这几种信我倒是都能写,只是你们真敢让我写?就不怕我借着这封信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曲涵轻笑了一声,似乎是被昭阳的话逗乐了:“嗯,既然我说让你写了,就没有在怕的。至于信的内容嘛,倒也无需那么复杂,我已经亲自写好了,你只需誊抄一遍便是。” “哦。”昭阳一下子便失落了下来:“我还以为可以任由我来发挥呢。” 曲涵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来,递给了昭阳,又命人准备了笔墨纸砚送了进来。 昭阳展开那张纸来看了看,纸上只简单写了两句话:一切均安,勿念。若无法归来,望君珍重,照顾好孩子。 昭阳挑了挑眉:“这不也是临危托孤么?且就这样生硬的两句话,一点也不感人肺腑。” 曲涵听了昭阳的评价,忍不住笑了:“我觉着,以昭阳长公主素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若是给苏远之的信太过声泪俱下,苏远之未必会相信。” “唔……”昭阳咬了咬唇:“可是,你们放了个假的昭阳在渭城,暗卫尚且不知我失踪的消息,也并未给苏远之传信,你们却这样突然给他送这封信去,他也未必会相信啊。” 曲涵笑了起来:“放心好了,我有法子让他相信的,还得劳长公主快些将这封信誊抄好了。” 昭阳点了点头:“好,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立马写就是了。” 说着,就展开了方才亲兵送进来的纸,取了笔来,连丝毫犹豫停顿都不曾有过,便落笔照着那纸上的字誊抄了上去,随即将纸拿了起来,仔细吹干了墨迹,方递给了曲涵。 曲涵拿过来看了看,却又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册子来,放在桌子上展了开来。 曲涵并没有丝毫避讳昭阳的意思,昭阳有些好奇地凑了过去,目光落在那册子上,一瞧见那册子上的字迹,便忍不住拧起了眉头来。 那册子上的字迹昭阳十分熟悉,便是她亲笔所写,再一看这册子,似乎是昭阳在宫中帮着母后处置宫中内务的时候,亲笔所写的某次宫宴需准备的物事清单。 “端王爷和叶公子倒真是神通广大,这样的东西都能够弄到手,还拿出了宫,带到了这儿来。若不是知晓两位另有所图,我还以为两位对我情根深种,连有我字迹的册子都要细心收藏呢。”昭阳轻嗤了一声。 叶子凡自顾自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恍若未闻。 曲涵倒是笑了一声,却也并不说话,只取了昭阳方才誊抄的那一张纸来,一一从那册子上找了相同的字来,对照着字迹。 昭阳瞧着那册子上有着方才那信上相同的字的地方都被曲涵折了起来,字也圈了起来,便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那封信那样简单,却原来是为了方便对比字迹。 曲涵看了良久,方抬起头来道:“我劝长公主还是莫要与我玩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这信,长公主还是重新誊抄一遍吧。希望与这册子上的字迹一模一样,比如这无字,我希望长公主誊抄的字下面的那四个点,不是一横以代替。” 说吧,才望向昭阳:“长公主莫非是想要让苏远之以为,你不是真正的楚昭阳?” 昭阳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哪能呢?我巴不得苏远之知道我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呢。那烦劳端王爷将那册子给我一下,我也要照着誊抄,我每一次的字迹都不尽相同,这样才好确保万无一失。” 曲涵倒也没有拒绝,将那册子递给了昭阳。 昭阳又取了一张纸来将那封信仔细誊抄了一遍复又递给了曲涵,即便是这样,曲涵也并未全然放下心来,接过了信来又一一对照了一遍,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昭阳誊抄的信仔细放进了衣袖之中。“长公主想不想要知道,我让你誊抄这封信是想要做什么?”曲涵拿了信,却似乎并不急着离开。 昭阳挑了挑眉:“怎么?端王殿下会愿意告诉我?” 曲涵笑了笑:“除了长公主这封信,我亦会专程写一封信来一并给苏丞相送去。信上会告诉苏丞相,若他想要长公主平安无事,便立即退兵到皖南城北,将皖南城让出来。而后再不带一兵一卒,到我选定的地方来见我。我还告诉苏远之,若他敢和我玩花招,我便当着她的面,杀了长公主。长公主觉着,这封信如何?” 曲涵虽然这样问着,却也不等昭阳回答,又自顾自地接着道:“等着苏远之去了我选定的地方,便会中我设下的埋伏,到时候他不仅救不下来长公主,还会搭上一条命。” 昭阳轻轻颔首:“不错,挺好的,单从计策来看,端王爷的计策严丝合缝,没有丝毫破绽,极好。只是,端王爷以为,苏远之会照着你安排的戏本子走?呵……” 昭阳嗤笑了一声:“端王爷倒也不贪心,只同苏远之索要了一座皖南城,外加他的性命。我身为楚国镇国长公主,说实在的,哪怕是三座城池,楚国也是愿意拿来换的。一座城池再加上苏丞相一条命,勉勉强强倒也还说得过去。只是端王爷却有些贪心,既想要城池和苏远之的性命,又不想要放我离开,苏远之岂会那样傻?” 曲涵笑了笑,有些好奇地望向昭阳:“那长公主以为,我应当如何?”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端王爷最好是二者取其一,想要我继续留在这里做人质,便别打着皖南城和苏远之的主意,想要打苏远之的主意,便好生想个妥帖的法子,诚心诚意是要将我放回去的法子。端王爷以为如何?”昭阳笑着望向曲涵。 曲涵摇了摇头:“我既然想出了这个法子,便有把握让苏远之照着我安排的戏本子走。只是为何这样说,我却是不能告诉长公主。我想,长公主只怕是低估了自己在苏远之心中的份量。长公主若是不信,咱们试试看?” 第642章 琢磨不透 “好呀。”昭阳颔首:“左右我在这营中呆着也甚是无趣,既然端王爷愿意找些乐子来逗我开心,我自然是愿意的。” 曲涵将册子和信尽数收好之后,便又望向了昭阳:“长公主此前应当不曾到了战场,进过营中,若是长公主觉得无趣,我倒是有空闲,可以陪着长公主一起在营中走走,不知长公主可愿意?” 昭阳眯起眼来望向曲涵,眼中满是疑惑。 军营重地,曲涵不是应当将她拘在营帐之中,以防让她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听见不该听的东西吗? 为何却专程要陪着她在营中走走? 昭阳心中这样想着,便索性问了出来:“端王爷就不怕我看见听见什么不该看不该听的?” 曲涵笑了笑:“我既然敢提出带长公主出去走走,自然就不怕的。倒是不知,长公主怕不怕?” 心思转了好几转,曲涵既然让她写了那样的信,如今自然是希望苏远之相信她是落在了西蜀国手中的。 按着那日叶子凡的说法,苏远之之所以选择那日夜袭,是因为营中有苏远之安插的细作。 曲涵要带她去营中走动,只怕目的有两个,一是便是想要通过营中的细作给苏远之传递消息,二则是以此来引诱细作现身。 昭阳笑了笑,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这易容不用卸?” 曲涵带着深意地看了昭阳一眼,便转身叫人送了那药,又打了热水来:“我与子凡在门口等长公主。” 昭阳慢悠悠地拿了药水来将脸上的易容除了,心中却在暗自想着对策。 待将脸上的易容除了,昭阳走到营帐门口,掀开那布毡子,探出了头去。营帐外到处是巡逻的士兵,营帐与营帐之间亦是很窄,昭阳被挡住了视线,看不见什么东西。 门口的两个守卫转过头,有些诧异地看了昭阳一眼,却又极快地转过了头去。 曲涵与叶子凡在不远处说着话,声音极小,昭阳听不清楚,只是瞧着两人的神情都有些严肃,叶子凡的脸上隐隐带着怒意。“喂。”昭阳扬声喊道。 那两人转过了身来朝着昭阳看了过来。 昭阳眨了眨眼:“有没有铜镜啊?我也不知道卸干净了没有?对了,胭脂有没有啊?刚卸了易容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不好看啊。” 门口那两个守卫便又忍不住看了昭阳一眼。 曲涵蹙了蹙眉头:“这里是军营啊!哪儿来的……” 话还没有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又停了下来:“你先等等,我去瞧瞧去。” 昭阳挑眉而笑,又重新回到了营帐之中。 不多时,曲涵就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面小巧的铜镜以及一个银制的雕花小盒子,应是胭脂盒。 昭阳接过了铜镜和胭脂盒,笑眯眯地道:“倒是想不到,这军中竟也有铜镜和胭脂。” 刚说完,便回过了神来:“哦,我倒是险些忘了,秦小姐也同我们一同来了。这铜镜与胭脂,十有八九,是秦小姐的吧?” 说着,又看了曲涵一眼:“我一直觉着,秦小姐是一个性子清高孤傲的女子,却不曾想到,端王爷更是技高一筹,竟然有法子让秦小姐为了你什么都不顾了。秦小姐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只怕根本不曾想到,她做的这些事情会给她的家人甚至是族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端王爷能够让秦小姐做到这一步,实在是魅力颇大啊。” 昭阳眼中满是疑惑:“还是说,端王殿下对秦小姐许诺了十分丰厚的报酬?比如给她端王妃的身份,再让她的家人在西蜀国升官发财?” 曲涵只淡淡地笑了笑:“长公主说笑了。” 昭阳见他避而不谈的样子,也不再问,心中却是想着,秦卿那样聪明的女子,这一遭却是犯了傻。 曲涵什么身份?是西蜀国的王爷,且瞧他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只怕也并不是想要做一个闲王的样子,只怕也是有雄心壮志的。这样的人,断然不可能娶一个异国女子为正妃的。 昭阳叹了口气,她与秦卿终究是相交一场,实在是有些不愿意看着秦卿误入歧途。只是路是她自个儿选的,所导致的后果,也只能由她自己承担了。 对着铜镜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又取了胭脂来遮盖住略显苍白的脸色,昭阳方将铜镜和胭脂又还给了曲涵,站起身来:“走吧,我也想好生参观参观,西蜀国的军营。” 出了营帐,昭阳跟在曲涵和叶子凡身后慢慢走着,眼中带着好奇地四下张望着。 到处都是帐篷,到处都是士兵,走出去了好远,都瞧不见头。 营中甚少出现女子,即便是有,也多是招来的军妓。 众人见昭阳跟在曲涵的身后,曲涵还不停地转过头同她说着话,看起来十分熟稔的模样,俱是有些好奇。因而这一路上,昭阳不停地接受着四面八方打量的目光。 “端王爷叫我出来,就是为了看帐篷的?”即便是已经习惯各种各样目光的昭阳,也有些受不住,昭阳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曲涵笑了笑:“长公主想看什么?” 昭阳挑了挑眉:“我想看什么端王爷就会让我看?那我想看看你们的练兵场,再看看你们的粮草,看看你们的马厮,看看你们放置兵器的地方。端王爷若是肯,还可以把你们领兵的将领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曲涵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长公主还真是贪得无厌啊,需不需要本王将我军的行兵布阵图给长公主瞧瞧啊?” 昭阳沉吟了片刻,方认真地道:“我又不精通行兵打仗的事情,这布阵图我是瞧不明白的,不过,如果端王爷愿意给我看,我倒也可以勉强看一眼,左右我也不吃亏不是?” 曲涵笑得更大声了,只是笑了一会儿,却又开口道:“其实,长公主若是真要看,也并无什么不可,走吧,我先带长公主去瞧瞧我军的行兵布阵图,再看看马厮,看看兵器,认识认识将领。至于这练兵场嘛,今日练兵已经结束了,也没啥看头。等着明日练兵的时候,再带长公主来看吧。” 昭阳闻言,脚步顿了顿,忍不住眯起眼来望向曲涵的背影。 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第643章 瘟疫 曲涵将昭阳带到了议事的营帐之中,从帐篷里面的书架上放置的书下面取出了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牛皮纸来,在书桌上展了开来。 昭阳走到书桌边朝着那牛皮纸望去,那是一张约摸六尺长三尺宽的图纸,上面密密麻麻画着各种各样的线条,以及各种颜色的点。 昭阳只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端王爷倒实在是大方,这样机密的东西呀敢随意拿出来。只可惜,这样复杂的东西,即便是送给我,我也看不明白这画的是什么东西,给我看这个做什么?算了算了。” 曲涵哈哈大笑了起来,将那布阵图收了起来。倒果真履行了承诺,带着昭阳去看了马厮,看了兵器,刚从放置兵器的帐篷中出来,便有人来寻了曲涵,说副帅找他有事商议,在主帐之中等候。 曲涵同昭阳告了罪,许诺了明日带昭阳去练兵场,再将将领一一介绍给昭阳认识之后,便带着亲兵,叫了叶子凡离去了。 曲涵和叶子凡都走了,倒是将昭阳撂在了原地。 昭阳暗自觉着好笑,曲涵似乎全然没有将她当成是敌人,就这样将她放在了这营中,倒也不怕她做出点什么来。 只是昭阳心中却也十分清楚,曲涵敢这样做,定也是派了人暗中盯着她的。 昭阳抬起手来,理了理鬓角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回营帐吧。 打定了主意,只是一转头却又懵了,方才这样绕来绕去的,她早已经忘记了来时候的路了,且这营中大大小小的帐篷没有少说也得有上万,长得还都一样,一抬眼,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的帐篷,她全然不知该往哪儿去找。 昭阳看了看周围若有若无地打量着她的西蜀国士兵,沉吟了片刻,终究上前询问着那存放兵器的营帐门口的守卫士兵:“你们可知,端王殿下的主帐在何处?” 那士兵颔首,有些奇怪地看了昭阳一眼。 昭阳笑了笑:“我是楚国镇国长公主楚昭阳,被你们的端王殿下请来你们军中做客,只是方才他将我带到此处来,却就因着急事走了,我找不到回营帐的路了,想请你们带我去主帐寻端王殿下,让他带我回营帐。” 那士兵道:“小人奉命看守这营帐,未得允许不得擅离职守。” 见昭阳神情失落,那士兵便又连忙改了口:“长公主稍候片刻,小人去寻一个人来带长公主去主帐吧。” 昭阳连连道谢,那士兵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快步走到一旁叫了一个叫做叫唐九的士兵过来。 那唐九约摸十五六岁,脸庞看起来还略显稚嫩,带着昭阳往主帐走着,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满脸红晕。 昭阳觉着有些好笑,轻咳了一声开口道:“你在营中是做什么的?” 那唐九浑身一颤,才连忙低声回答着:“我是伙头兵,帮着摘菜的。” 昭阳颔首:“你今年多大了?” 唐九嘿嘿一笑:“还有四个月满十五岁。” 昭阳挑眉:“这么小就上战场了?” 那唐九点了点头,有些拘谨:“里正说,军营里面有衣服穿有饭吃,我就来了。” 昭阳脚步微微一顿,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半晌,才寻了另外的问题问着:“方才来寻端王的人说,是副帅找他有事商议,你们的副帅是谁啊?” “副帅啊,是护国大将军呢。护国大将军可厉害了!”唐九听昭阳问起这个,一下子便兴奋了起来。 “哦?怎么个厉害法?”昭阳笑着接着问。 那唐九脸上愈发红了一些,不·知是激动还是害羞:“护国大将军今年也就二十一岁,可是已经战功赫赫,打了无数的胜仗呢,我特崇拜他。每次练兵的时候,虽然只能远远看见一个身影,可是都能让我高兴一天呢。” 那唐九的脸上满是笑。 昭阳亦是跟着他笑了笑,心知唐九应当只是一个小兵,只怕也什么都不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便索性不再多问。 唐九引着到了离主帐尚有十多米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昭阳已经瞧见了那主帐上挂着的“帅”字了,便同唐九道了谢,自己一个人朝着主帐而去。 昭阳尚未走到主帐前,就被守卫拦了下来:“站住!什么人?” 主帐里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昭阳脸上带着笑:“我是楚国镇国长公主楚昭阳,烦劳这位小哥进去同你们端王爷通报一声,就说我找不到自己住的营帐了。” 那守卫有些怀疑地看了昭阳一眼,蹙了蹙眉:“楚国公主?” 说完,便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昭阳半晌,才不情不愿地道:“好吧,我进去帮你通报一声,你等着吧。” 说着,便转身推开主帐的门走了进去。 昭阳四下看了看,心中有些疑惑,她一路走来,瞧见许多帐篷门口都有守卫,应当是将领住的帐篷,每个帐篷门口的守卫几乎都是两个。只是这最为重要的主帐,为何却只有一人守着? 昭阳朝着主帐走了两步,里面说话的声音愈发清晰了一些。 “那日趁着苏远之带楚军前来夜袭的时候,我已经将那药交给了咱们安插在楚军中的奸细手中了,只要他将那药放进楚军兵马引用的水里,楚军中很快就会爆发瘟疫,这一两天应当就会有消息了。” 说话的声音是陌生的,不是曲涵。 昭阳闻言,神情一凛。 瘟疫? 西蜀国竟然想要用瘟疫来对付楚国大军? 正欲听下去,却听见进去禀报的守卫的声音响了起来:“启禀王爷,有个自称楚国长公主的女子在门外求见。” 昭阳急忙退后了几步,低着头望着脚下枯萎的草。 不一会儿,就有脚步声传来,昭阳抬起眼来望向从主帐中走出来的曲涵,脸上带着笑:“端王殿下有事就急匆匆地走了,却将我撂在了那儿,我都忘了回我住的营帐的路了……” 曲涵连忙赔罪:“是我考虑不周。” 话毕,便叫了人来吩咐着让带昭阳回营帐。昭阳便同叶子凡告了辞,跟在那曲涵的亲兵后面,往营帐走去。 曲涵的目光落在昭阳的背影之上,沉默了片刻,方转身进了主帐。 刚踏进主帐的门,就听见里面有人问着:“她听见了?” 第644章 揣测 曲涵想了想,点了点头:“方才咱们一听见外面的声响,等了等,就说了那些话,她在门外应当是听见了的。” 先前问话的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铠甲,看起来年岁不大,约摸二十来岁,皮肤呈小麦色,只是面容看起来有些凌厉,眼神亦是十分锐利。 听曲涵这样回答,便又道:“你这又是让她看布阵图,又是带着在营中逛了一圈,什么马厮、兵器的都看完了,如今又让她知晓了我们意欲用瘟疫来对付楚军的,你肯定她能够如你所料那样,联系上苏远之放在咱们军中的细作?将这些消息带给苏远之?她一个女子,有你所的那样厉害吗?那布阵图连咱们的将领都得研究老半天呢……” 曲涵将挂在腰上的剑取了下来,拿了软布来擦拭着,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她根本无需看懂那布阵图,她素来过目不忘,哪怕只看一两眼,我想,她也可以一点不差地将那布阵图临摹下来,苏远之能够看懂就是了。” “至于咱们军中的细作……”曲涵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苏远之对她十分信任,她能够联络上血隐楼的暗卫,就能够联络上苏远之放在营中的细作。若只是布阵图那些,兴许尚不足以让她冒险去联络细作,只是她如今知道了我们打算用瘟疫对付苏远之,她定然会坐不住。” 那年轻将领嗤笑了一声:“你未必也将她说得太过传神了一些吧?如今咱们将这宝押在她的身上,若是押错了,那王爷你可就丢脸了。如今其他几位王爷都盯着你,想方设法地寻你的错处呢。这一场仗,咱们可输不起。我劝王爷还是另想一些备选的法子吧,将输赢系在一个女子身上,我陈子恒可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陈副帅这样光明磊落,那可有想出对付苏远之的法子?”曲涵抬眼睨了过去。 陈子恒被曲涵这么一噎,小麦色的脸涨的通红,憋了好半晌,才昂起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打仗前,我倒是将柳传铭都了解得清楚了,我们这一次吃亏就吃亏在没有料到真正的对手是苏远之,等我用两天的时间将这苏远之打探打探,定能赢了他。” 曲涵瞧着陈子恒的模样,也不欲打击他的自信,只笑了笑道:“那本王就期待陈副帅将苏远之打探清楚以后,打一场漂亮的胜仗了。” 陈子恒自然听出了这话中隐含的意思,眯起眼来看了曲涵一眼,冷哼了一声:“王爷等着就是了,末将先行告退。” 说完,便转身出了主帐。 曲涵抬起眼来望向被猛地关上的营帐门,轻轻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望向一旁坐在椅子上一直不曾说过话的叶子凡:“这陈子恒倒是年轻有为,只可惜心气儿高了一些。” 叶子凡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抽回了深思:“你不就是喜欢他这样毫无畏惧的模样吗?” 曲涵颔首:“是啊,不知者无畏,挺好的。多打磨打磨,磨去他这份自傲,让他学会沉稳,以后是个人物。” 说完,才又问叶子凡:“方才看你一直在发呆,在想什么?” 叶子凡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在回想,从渭城布局掳走楚昭阳到今日之间发生的事情,总觉着有些蹊跷,楚昭阳应当不会这样容易地落入我设下的陷阱。” “且她身边其实聪明的人不少,她那位母后,还有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嬷嬷,都不是傻的。可是都这么久了,渭城仍旧没有传来假的楚昭阳被揭穿的消息,这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曲涵闻言,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楚昭阳的确是个聪明女子,可是马有失蹄人有失足,总会有算计不到的时候。不过,不管她是不是故意落入咱们手中的,她如今也已经在咱们营中了,我会命人好生盯着,小心提防着,断然不会让她脱离咱们的掌控之中的。” 这样说着,便听见外面传来禀报声:“王爷,沈钊求见王爷。” “进来。”曲涵扬声道。 门外走进来一个男子,穿着一身普通士兵的盔甲,一进门便急忙同曲涵行了礼:“王爷。” 曲涵颔首:“她回营帐了?” 那叫沈钊的男子急忙点头应道:“已经回了。” 曲涵颔首,又问:“将先前自我离开之后,她所说所做,一一同我说一说吧。” 沈钊连忙应了,将昭阳的所作所为都一一禀报给了曲涵。 曲涵闻言笑了起来:“她倒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叶子凡瞥了曲涵一眼:“她又不傻,这是在西蜀国营中,到处都是西蜀国的士兵,都是你的眼睛,她怎会授你以把柄?” 曲涵却又若有所思地道:“只是,先前在她的帐篷里面,我让她写信给苏远之,她似乎十分不愿意,还想方设法地想要让那信看起来不像是她写的,想必就是为了不让苏远之相信她已经被咱们掳到了营中,以免苏远之分心。” 顿了顿,曲涵又蹙着眉头接着道:“可是先前我们离开之后,她却对着守放置备用兵器营帐的士兵和我营帐门口的士兵都自报了家门,还刻意强调着她是楚国镇国长公主楚昭阳,这又是为何?她若是不希望苏远之知道她在营中,不是应该对自己的身份和名字绝口不提吗?” 叶子凡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做事总是出人意表,实在是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曲涵轻轻敲了敲桌子,猜测着:“她会不会是借此机会,让苏远之放在咱们军中的暗卫知晓她在营中之事,好主动联系上她?” 叶子凡摇了摇头:“我也说不准,不过你既然放了人盯着她,即便是那细作联系他,也定然逃不脱你的眼睛,倒是不用太过担忧。我担心的是,她的目的并不如咱们所料这样,而是有别的目的。” 曲涵想了半天也百思不得其解,只随手挥了挥手道:“算了,管她是想做什么呢,左右她一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又是在西蜀国营中,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由着她闹腾去吧。我们只等着她下一步动作,看她如何将瘟疫的消息传递给苏远之便可。” 第645章 营中第一夜 曲涵在等着昭阳按捺不住,去联系苏远之放在营中的细作,将瘟疫的消息传递给苏远之。只是昭阳却像是从未听到过那件事情一般,全然没有任何动静。只在曲涵傍晚去营中探望的时候,让他拿了些书来打发时间。 晚上昭阳吃了晚饭,曲涵让人送了三本书过来,都是些闲书。昭阳无事,便拿着书打发时间,差不多到了亥时,就让门口的守卫打了些水来梳洗了而后早早安置了。 只是外面不停地传来士兵巡逻的脚步声,扰得昭阳难以入眠,加之夜里有些冷,营中也没有炭火盆子,昭阳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也觉得手脚冰凉,便索性披着大氅起了身,靠在床边看了一夜的书。 第二日一早,卯时刚到,外面便热闹了起来,说话声、脚步声、号角声响成一片。昭阳蹙了蹙眉,书也没法子看下去了,索性穿戴整齐站起身来走到营帐门口掀开了布毡子。 天还未亮,营中四处都还点着火把,号角声一直不停地响着,到处是行色匆匆的士兵,还有人在不停地催促着:“快点,快点。” 昭阳有些好奇地望着这幅景象,转过头望着门口守卫的士兵:“这么早,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要打仗了?” 那士兵眉眼不动,站得笔直,嘴里却低声回答着:“练兵的时辰到了。” 昭阳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是练兵,她还以为是准备出战了呢。 昭阳眼中满是好奇,便见着曲涵穿着一身银白色铠甲走了过来:“起得这么早?” 语气熟稔,倒好似他们二人是关系极好的朋友。 昭阳笑了笑:“我不太习惯住在这军营的帐篷里面,外面总是有巡逻的队伍走过。且营中没有取暖的炭火盆子,又没有地龙,太冷了,睡不着,看了一夜的书。方才听见号角声和吵闹声,就出来看看热闹。” 曲涵闻言愣了愣,连忙请罪:“是我考虑不周,我们这些个粗人倒是已经习惯了,却忘记了昭阳公主是娇滴滴的女子。待会儿我就让人将火盆装好送过来,再给公主拿两个汤婆子和手炉过来。” “多谢端王爷了。”昭阳也不客气,说完才又问曲涵:“端王爷这么一大早的来我这儿,可是有什么事?” 曲涵笑了起来:“昨日不是答应了公主要带公主去练兵场看练兵的吗?现在正是练兵的时辰,所以我来问问公主,可要过去?” 昭阳歪着脑袋想了想:“按理来说,到了这儿,是应当瞧瞧你们练兵的。可是我昨儿个一夜没睡,全然是浑浑噩噩的,脑袋里面嗡嗡作响,眼睛也酸胀得厉害,就想等着你让人送了火盆和汤婆子过来好好补个觉。我大抵还得在这儿待些时候,这练兵每日都能看,我倒也不着急,还是先回去补觉吧。” “这练兵的时候,可有些吵闹哟!”曲涵笑着提醒着。 昭阳摆了摆手:“我觉着我站着都已经快要睁不开眼了,吵闹便吵闹着吧,我也不那么在乎,就是冷。” 曲涵连忙吩咐了跟在身后的亲兵去将火盆和汤婆子灌了拿过来,昭阳抬起手来遮住嘴,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复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同曲涵道:“对了,端王爷昨天送过来的那三本书我昨晚上一晚上就已经看完了,我去拿来还给王爷,王爷待会儿让人重新送几本书过来吧。” “这倒是不急,那书长公主可还喜欢?”曲涵笑着道。 昭阳又打了个哈欠:“喜欢倒是谈不上,打发时间却也是可以的。”说着便转身回了营帐,将那三本书拿了出来,递给了曲涵。 “这练兵,端王爷应当要去的吧,那我就不多留端王爷说话了。” 四面匆匆忙忙赶去练兵场的士兵渐渐地少了,周围倒是安静了许多,远处传来战鼓声,曲涵接过了书拿在手中,没有应声,在原地站了会儿,见着亲兵端了火盆子和汤婆子过来,才转头同昭阳道:“那长公主便早些回去歇着吧,我便不打扰了。对了,我让人给公主熬了些清粥,长公主喝了暖暖身子再睡吧。” 言罢,便转身吩咐着走到了跟前的亲兵将东西送了进去,而后带着人走了。 昭阳望着曲涵的背影,轻轻笑了笑,转身回了营帐。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人送了早饭来,一碗粥一个馒头。曲涵说是清粥,便果真是清粥,一碗粥里面的米几乎可以数得过来。 昭阳叹了口气,倒也强迫自己将东西都吃完了,心中却在想着,看来这行兵打仗的时候过的日子比她想象中还要艰苦许多,昨日里曲涵说他许久不曾吃过肉,她还以为是说笑,如今看来,只怕果真如此。 叶子凡虽然财大气粗,她到这营中尚且吃这样的东西,可想而知,这军中数十万的普通士兵,每日里吃的东西只怕更是极差的。 不知道苏远之那里是不是这样的情形?这样湿冷的气候,他腿脚不好如何受得住。若是吃食上还这样简陋,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啊。 心中这样想着,便又隐隐生出了几分担忧来。想起昨天在曲涵营帐外听到的消息,西蜀国打算用瘟疫对付楚国大军,不知西蜀国这歹毒的阴谋诡计究竟成了没有……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满是担忧。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在床榻上躺了下来,辗转反侧了良久,一直到屋中渐渐暖和起来,才沉沉睡去。 曲涵却并未去练兵场,而是径直回了主帐。 回主帐的路上正好瞧见了叶子凡,索性将叶子凡一并叫了过去。 进了主帐,曲涵便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桌子上,叶子凡看了一眼那几本书,蹙了蹙眉:“这不是昨天你给昭阳送去的书?” 曲涵点了点头:“她说昨夜太吵太冷,没能睡,看了一晚上书打发时间,已经看完了,让我拿了回来。我得先瞧瞧,这书中可有什么端倪。” 第646章 战鼓声起 “太吵太冷?”叶子凡蹙眉,却似乎全然没有留意到曲涵后面说了什么。 曲涵眯着一双桃花眼朝着叶子凡望了过去:“你莫要告诉我,你是真对她用了情,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只注意到了第一句,啧。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命人送了炭火盆子和汤婆子过去了,手炉也已经备上了。” 叶子凡被曲涵这样打趣,却也没有出声反驳。 曲涵见状,忍不住蹙了蹙眉:“你疯了,她都已经嫁人生子了。” 叶子凡却只开口转开了话茬子:“这书能有什么问题?你不是命人盯着她的吗?昨夜她有没有在这书上做手脚,你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曲涵叹了口气,知晓叶子凡只是在避开他的问话,便哼了一声:“你我也算是表兄弟我才这样关心你,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说完,翻了翻手中的书:“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着,她一夜未眠,将这三本书都看完了,这实在是有些奇怪,虽然她的解释也合情合理。虽然隐卫说她看书的时候并未对书做什么,只是不管如何,谨慎一些总是好的。我担心她是想要借由这书,向苏远之安插在营中的细作传递消息。” 曲涵说完,便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手中的书来,一页一页,查看得十分仔细。 叶子凡也不出声打扰,只坐在一旁发着呆。 过了许久,曲涵才将手中的三本书都放到了一旁。 叶子凡瞧见曲涵的动作,才微微动了动身子:“查出什么来了?” 曲涵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批注自然是没有的,也不曾折页。兴许她是真的只是因为失眠无聊才看书的吧……” 说着,便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昨天她明明就在我的营帐外听到了我们想要用瘟疫来对付苏远之的消息了,怎么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呢?倒还真是沉得住气。” 叶子凡想了想,才问他:“昨天你让她誊抄的那封信,可送到苏远之手上了?”曲涵点头:“送了,只是苏远之那边也奇怪,也没有任何回音,细作传来的消息说苏远之收到信之后,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昨天晚上还带人去林子里打了两只鹿来和将领们一起烤着吃,说是为了庆功。这夫妻二人,真是令人看不透,好像压根彼此不关心一样,呵……若非知晓他们感情深厚,我还真得被他们迷惑住,怀疑我这步棋走的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叶子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营帐中来回踱步,走了半晌,才猛地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望向曲涵,眼中带着亮色:“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曲涵疑惑。 “我知道昨天她为何要对守门士兵表明自己的身份了,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自己是楚国镇国长公主楚昭阳了。”叶子凡神情略显激动。 “为何?”曲涵追问着。 叶子凡眯了眯眼:“因为这样的行径,实在是有些奇怪,一点儿也不像是她会做的事情。她刻意这样做,为的,就是让苏远之怀疑,咱们营中的这个楚昭阳不是真正的楚昭阳,而是旁人易容而成。苏远之定会觉着,若是真正的楚昭阳,定会想方设法地掩饰身份,而不是这样四处强调自己的身份。” “真是这样?会不会是你多想了?”曲涵有些怀疑:“我觉着她更像是在吸引苏远之放在营中的细作的注意,让细作与她联络。” 说完,又望向叶子凡:“渭城那边还没有消息?你不是嘱咐了那莹容华的,让她在你离开四日之后就故意露出破绽,让人发现她不是真正的楚昭阳吗?你们一路马车过来,在皖南停留了一天,来营中也一天了,这消息快马加鞭怎么也应该到了啊?” 叶子凡亦是有些担忧:“是啊,按理说来,消息早就该到了啊。宫中我一早便安排妥当,且三番四次确认了的,应当不会有问题,兴许是传信途中出了岔子,耽搁了吧?我待会儿让人去打探打探情况。” 曲涵点了点头,半晌,才又叹了口气:“你说这楚昭阳哪来那么多的心眼?一点也让人琢磨不透。” “报!” 外面突如其来地传来马蹄声和几乎声嘶力竭的禀报声,曲涵猛地站起身来,这军营之中,唯有传令兵和斥候可以骑马,他不曾传下军令,便唯有探察敌情,传递紧急军情的斥候了。 “传!”不等门口的守卫禀报,曲涵便高声喊道。 营帐的门被猛地推了开来,一个手中擒着一面小小旗帜的士兵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几乎是摔倒在地上的:“报!楚国大军寅时…寅时三刻下令整兵,欲…欲发起进攻。” 许是一路赶来赶得急了,那斥候不停地喘着粗气,一句话停顿了好几次才说清楚。 曲涵闻言,便变了脸色,急忙问着:“消息可属实?” 那斥候稍稍平定了气息:“属实,末将同其他斥候都已经确定过。” “这次楚军准备带多少人来进攻?带兵的将领是谁?可有打探清楚?”曲涵又接着问,声音急切。 斥候咬了咬牙:“只听说是柳传铭亲自带兵,苏远之随军,具体多少人,如何安排布置,却是一无所知,只知道先头兵是由柳传铭的二儿子带兵的,约摸三千人。听闻是苏远之昨夜下的令,下令之后,楚军大营便戒严了,这一回不知苏远之用了什么法子,消息无法传出来,连传信用的老鹰都没瞧见。” “今日早起,听见楚军中的集合号角响起,我们尚且以为是练兵的号角,还想着怎么比平日里早了那么多,却没想到,很快就瞧见先头兵出了营地,消息才带了出来。” 曲涵低声骂了一句,急忙取下挂在书架旁的剑,快步朝着门外走去:“去通知所有将领,中军大帐之中集合。现在士兵们都还在练兵场练兵,去练兵场通知今日负责练兵的将领,命所有士兵在练兵场候着。命传令兵传令下去,吹号角,击战鼓,备战!” 一连下了好几个命令,曲涵才走出了主帐,快步朝着中军大帐走去了。 第647章 随军征战 昭阳刚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外面号角声战鼓声齐作,一下子便被惊醒了。 昭阳抬起手来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幽幽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手边的汤婆子,汤婆子还烫着,她只怕没睡多一会儿就又醒了。 号角声经久不歇,与先前练兵的号角似乎又有一些不同,战鼓声亦是十分的急切。只是昭阳却不想去深究这号角与战鼓声代表着什么意思,只将被子拉至头顶,捂住了耳朵,即便是如此,却也仍旧抵挡不住那震耳欲聋的声音。 被子里面闷得厉害,昭阳便又将被子拉了下来,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 “长公主。” 屏风外传来曲涵的声音,昭阳一愣,有些诧异,外面太过吵闹,昭阳竟也没有听见曲涵进来的脚步声。 许是没听见昭阳应答,曲涵便又叫了一声:“长公主可还睡着?” 昭阳终是开了口:“外面吵成这个样子,端王爷让我怎么睡?” 许是因着没睡好的缘故,昭阳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悦。只是曲涵却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声音也不复平日里的温和,带着几分凌厉:“长公主可知晓,外面为何这样吵闹?” “呵……”昭阳暗自觉着有些好笑:“外面为何这样吵闹端王爷不是应该最为清楚吗?怎么倒还问起我来了?” 心中却暗自想着,曲涵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想必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他这样跑到自己营帐中来,一副问罪的语气,她自然是不可能得罪了曲涵的,恐怕是与苏远之有关。 昭阳索性坐起身来,披了大氅,将身上的衣裳整理整齐了,才穿了鞋子绕过屏风走到了外面:“端王爷来扰人清梦,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曲涵定定地盯着昭阳看了良久,似乎是要将她都盯穿似得。 昭阳却丝毫不惧,外面有些冷,昭阳转身从床上将汤婆子拿了出来,抱在手中暖着手:“端王爷有事就说,若是无事,我便回去接着睡了,外面冷得厉害。” 曲涵这才收回了目光,冷笑着道:“昨日本王将信送到了楚军军营之中交给了苏远之,苏远之却好似根本没有这回事一样,今日一早,竟还点兵,意欲对我军发起进攻,先遣部队已经出发,如今只怕大军都已经出发了。看来,苏远之也不是那么在乎长公主的性命安危的嘛。” 昭阳闻言,似乎怔了怔,这才笑了起来:“我以为端王爷早已经能够可以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对我而言,亲人重于一切,甚至我自己。我是楚国公主,我的亲人皆是楚国皇室,西蜀国起兵进犯我楚国,若是楚国亡了,我的母后,我的皇弟,我的夫君孩子,只怕也无法保全性命,若是我一个人能够换楚室江山安稳,换取的亲人平安,那又有何不可?” “苏远之不确定你们手中的楚昭阳究竟是真是假,可即便是真的,他是最为了解我的人,自然也知晓我的选择,若是今日他选择救我,而抛却皖南城和自己的性命,让你们有机会进犯。即便我活下来,也定然不会原谅他。苏远之这样做,极好!” 昭阳的脸上带着令人不可逼视的笑,眉眼弯弯,似乎心情极好的样子。 曲涵的脸色却更差了一些:“呵,你就说着这样冠冕堂皇的违心话吧。今日这场仗,由你外祖父亲自带兵,苏远之也一同随军,两军对垒之际,倒是可以隐隐约约地瞧见他们的身影,本王决定带你去战场瞧瞧,我倒要看看,你与苏远之,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昭阳听曲涵这样说,只诧异了一下,便又恢复了笑容,从容地道:“好啊,只是我不会骑马,不知有没有关系?” “无需骑马,你与我乘坐战车即可。”曲涵冷冰冰地道,手握在腰间挂着的剑的剑柄上,转身往营帐外走去。 昭阳嘴角微微一翘,便也跟了上去。 大军已经整兵待发,昭阳远远地只看见不见头尾的黑压压的一片,瞧着极为壮观。 曲涵带着昭阳走到大军中间,那里停放着好些战车。昭阳倒是在兵书上瞧见过战车的图,却从未见过实物,瞧着倒也觉着有些新鲜,一双眼睛四下张望着,手中还抱着从营帐中拿出来的汤婆子。 战车借由两匹马拉着,每辆战车上有三个人,按左中右排序。昭阳想着在兵书上对战车的介绍,目光打量着站车上的几人,站在战车左边的是一车之首,拿着长弓,主射。右边的拿着长矛,主刺。中间的是驾战车之人,手上倒是没有拿兵器,只是兵书上说,他的兵器应当是匕首。 那么多辆战车之中唯有一辆是四匹马拉着的,马蹄上钉着的蹄掌都是银质的,战车上面共两层,下面一层站了三个人,与普通战车相同,用了木梯子搭着上二层,上面用木头栏杆围了起来,这应当便是将帅指挥车了。 果然,曲涵在那战车旁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对着昭阳道:“你与我乘这辆,上去吧。” 昭阳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有些艰难地从那木梯子爬到了战车的二层上面,曲涵也跟着快步上来了。 昭阳在站车上站着,觉着有些冷,缩了缩脖子,将汤婆子抱得更紧了一些。 “这要站多久啊?这么冷的天,只怕脚都得站得发麻,可不可以搬一把椅子上来啊?”昭阳转过身问着曲涵。 曲涵尚未回答,昭阳就听到了一旁的嗤笑声,满含嘲讽。 昭阳转过身朝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就瞧见一旁立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马上骑着一个年轻的将领,约摸二十来岁的样子,模样倒是好看的,小麦色的皮肤,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只是此时却正一脸不屑的看着昭阳。 昭阳暗自想着自己是不是哪儿得罪了这个小将,只是想来想去却也不记得见过这么个人物。 曲涵蹙了蹙眉,倒也叫人拿了一个凳子来放在了一旁,昭阳便在那小将不屑的目光之中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 “出发!”曲涵将腰间的剑拔了出来,高高举过头顶,声如洪钟。 第648章 两军对阵 曲涵的声音刚落,昭阳就瞧见战车旁扛着旗帜的士兵将手中的旗帜来回挥了三次,而后,刚刚停歇没一会儿的号角声便又响了起来,号角声刚落,战鼓声又起。 昭阳站得比旁人高一些,自然看得更远一些,便瞧见最前面骑着马的士兵动了起来,骑兵之后,跟着十来辆战车,随之而动。战车之后,是步兵,步兵后跟着弓箭手,再之后,又是步兵,簇拥在昭阳所在的将帅戎车周围,后面便是浩浩荡荡的步兵队伍。 曲涵见昭阳兴致勃勃地四下打量着,便轻声开了口道:“瞧出什么来了?” 昭阳挑眉,笑了笑:“我能瞧出什么来,只是第一次瞧着这样壮观的场面,有些兴奋罢了。” 只是笑容转瞬而逝,神情便又变得凝重了起来。 “怎么突然又不觉得兴奋了?”曲涵神情淡淡,目光虽然望着前方,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昭阳的反应。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只是在想,这一次离开这营地,多少人会就这样一去不回,就此葬送性命。” 昭阳微微低下头,幽幽叹了口气:“我其实蛮想问问你的,与我楚国开战这个决定,应当是你怂恿西蜀国国君做出的决定吧?便为了你一己之念,平白葬送这么多无辜人的性命,真的值得吗?楚国与西蜀国本相安无事,一直都是你们西蜀国在不停地挑衅,就那样和平共处不好吗?” 曲涵轻嗤了一声,似乎是在笑昭阳的天真:“和平共处?” 曲涵目光望向远处黑压压地攒动的人头,声音冰凉:“我从来不相信会有永久的和平,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天下五国鼎立的局面已经有数百年了,是该改变改变的时候了。五国表面上一片平静,其实却是暗潮汹涌,都在想打破这个局面,成为天下的霸主,我不相信你们楚国没有这样的想法。战争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我西蜀国不过是抢先了一步而已。” 昭阳沉默着没有开口,只觉着这寒风凛冽,好似吹进了她的骨头缝里,吹进了心底。 过了约摸大半个时辰,戎车才开始动了起来。出了营地,昭阳这才发现,西蜀国扎营的地方是在一处山坡之上,那山三面都是悬崖,只有一面是缓坡,是易守难攻的地势。 这样的地势有好处也有劣势,好处在于,攻打不易,较为安全。而劣势则在于,一旦敌军攻了上来,便几乎退无可退。 曲涵大抵也十分清楚这处地势的优劣势,因而在楚国大军进攻之时,没有选择固守此处,而是选择出兵迎战。 大军行进实在是一件磨人的事情,一直到了午时,戎车才下了那山坡,昭阳觉着脚都已经麻了,手中的汤婆子早已经凉了下来,瞧着这情形,只怕到战场尚需一段时间,昭阳索性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报!”远远地又一骑飞奔而来,在戎车旁勒马,马上的士兵翻身而下:“禀王爷,楚国的先遣队伍与我军先遣队伍已经在潘水塆相遇,我军损失惨重,死一千二百人,伤八百。” 昭阳瞧见曲涵的手猛地握了起来,手上青筋暴起:“继续行进。” 昭阳嘴角翘了翘,只是如今她仍旧在曲涵的手中,自是不敢随意触怒他,便只装作不闻,低着头佯装打起盹儿来。 一直到傍晚时分,两军才遇上,隔着约摸百米,都各自停了下来。 西蜀国大军已经在曲涵的号令之下铺展开了阵势,分成了左中右三军,曲涵的周围也已经被护卫军团团围住,形成了方阵,以防御楚国突然的进攻。 昭阳抬眼朝着对面望去,一眼就瞧见了立在对面戎车上的人,对面戎车一共两辆,一辆立着一个穿着盔甲的将军,应是外祖父。 另一辆戎车上立着的,是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昭阳目光定定地望着那青衣男子。心中却在暗自想着,人家都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铠甲,他却仍旧一身青衣,装什么风度,这种情形下,保命才是最重要的啊。 昭阳正暗自想着,一直跟在曲涵身边的穿着黑色铠甲的那位小将已经纵马出了方阵,骑出去了一段距离,扬声叫阵。 “你们的镇国长公主在我军军中,苏远之,那可是你的娘子,柳传铭,那可是你的外孙女,若你们胆敢上前一步,我便亲手宰了你们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长公主。”那小将瞧着年岁不大,嗓门却是不小,昭阳自然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昭阳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几分讥诮:“你们西蜀国倒是光明磊落得紧,拿我这个小女子为质以威胁他们,果真是英雄所为。” 曲涵自然听清楚了昭阳话中的讥讽,只是神情却没有丝毫的改变:“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战场上,为了打胜仗,互派细作,各种阴谋诡计都用出来了,还讲什么光明磊落,岂不是笑话?” 曲涵说的也没有错,昭阳找不到话来辩驳,便只冷着脸站起了身来。 楚国军中也有一个将领骑马出阵,隔得有些远,昭阳瞧不清那人的样子,也不知究竟是谁。 “胡言乱语,妄想扰乱我军军心,长公主分明就还在渭城,好着呢,你们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人假冒的,还是赶紧带着那假的长公主退回你们的老窝吧,免得我们打得你屁滚尿流的,哈哈哈哈……” 那人声音有些粗嘎,昭阳不记得自己听过这样的声音,应当不认识。 曲涵挑了挑眉,同昭阳道:“你瞧,你的夫君和外祖父分明都已经收到你的亲笔书信了,却全然不管不顾你的安危,倒真是无情至极啊,啧……” “可不是……”昭阳幽幽叹了口气,却突然用了自己最大的声音大喊着:“救命啊,我是楚昭阳啊,我是你们的长公主啊,我被他们绑架了,快来救我!夫君,快来救我!外祖父,快救我啊!” 昭阳几乎喊得声嘶力竭,只是声音却仍旧不大,昭阳不知对面的人听到没有,却只见楚军出来叫阵的那将军又策马转身回到了楚军军阵之中,在楚军的戎车旁停了下来。 “那叫阵的是你外祖父麾下一员猛将,叫李毅,方才你的话他应当听到了,你觉得他们会救你?”曲涵声音冷了下来。 昭阳没有作声,却瞧见那戎车上的青衣人突然动了,手上似乎是拿着什么东西,做了个动作,昭阳尚没有瞧得清楚,却被曲涵猛地拉了一下:“小心。” 随即,昭阳便瞧见有羽箭朝着她方才站着的位置破空而来。 第649章 胜败已分 那羽箭在与曲涵擦身而过的瞬间,被曲涵用剑挡了一下,卸了力,落到了一旁。 昭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不见丝毫的血色,忍不住踉跄了一下,险些摔下战车。 曲涵连忙拉了昭阳一把,待昭阳站稳了身子,他们所在的戎车便动了起来,在守卫军的护卫之下,往后退了五六米。 曲涵目光望了一眼敌军中那青色身影,才转过头来对着昭阳道:“箭是你那位夫君射的,方才我若是不推你那么一下,你不死也得重伤。我倒是不曾料到,他内力竟然强到这样的地步,我们与他几乎百米的距离,他的箭竟也能够射得过来。” 昭阳脸色自方才开始便一直惨白惨白的,不曾恢复血色,听了曲涵的话,也良久没有反应。 曲涵便又接着道:“看来,你这位夫君果真如传言那般冷血无情,对着自己的妻子也能够毫不犹豫地放箭。传说中的夫妻恩爱,只怕也不一定是真的。” 昭阳终究是稍稍缓过来了一些,冷冷一笑道:“方才你就不应该推我那一把,让我死了才好呢。若是我死了,你们也再也没有可以威胁苏远之和我外祖父的了。” “即便是你在我手中,不也仍旧没法威胁他们吗?他们根本就没有将你的生死放在心上。”曲涵声音愈发冷漠了几分。 两人正争执着,却突然听见对面的战鼓声响了起来。 两人急忙转过头望向面前的战局,战鼓声一起,对面的士兵便已经各自拿出了武器,朝着这边冲了过来,一时间,喊杀声震耳欲聋,战鼓声,脚步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响了起来。 “迎战!”曲涵大声道,一旁扛着大旗的士兵将手中的大旗挥舞了几下,原本呈方阵的西蜀国士兵便极快地变换了阵形,迎了上去。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昭阳瞧见两军在一片喊杀声中,两军越靠越近,最终融汇在一处,已经分不清敌我,到处都是刀剑交接的声音,战鼓声越发的密了一些,昭阳只觉着,心中像是掀起了万丈波澜一般,心潮澎湃。 这样混乱的局面,昭阳急忙四下张望着,想要瞧瞧有没有机会逃走。只是曲涵的戎车周围的护卫方阵却并未冲上前,反而护着戎车往后退了一些。曲涵一脸漠然地站在戎车之上,不停地对着一旁擎着旗帜的士兵下令。 “弓兵退后,战车上前,步兵上前。” “左右方阵上前,中军退后,诱敌深入,呈包围趋势。” 随着曲涵不停下达的命令,旗帜不停地朝着不同方向挥舞着,阵形也在不断地变换着。 昭阳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对面的戎车,与曲涵恰恰相反,对面的戎车不仅没有退后,反而向前进行了一段距离。那戎车之上的青衣男子静静地站着,浑身带着清冷味道。 “不必看了,一个连你性命都不管不顾的负心汉,有什么好看的。你也不要想着我带你到了这战场,就可以趁着战乱之际想法子逃走,我既然敢带你来,就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曲涵凉凉的声音在昭阳耳边响起。 昭阳笑了笑,神情平静,脸上也已经恢复了血色,听曲涵这样说,也只是轻声应着:“我只是在猜测,这一场仗,究竟谁能赢。” 昭阳说着,又转过头望向曲涵:“端王爷不妨也来猜一猜?” 曲涵嗤笑了一声:“难不成我还会希望自己输?那你说说,谁会赢?” 昭阳想了想,在曲涵又下了一道命令之后,才开了口:“我第一次上战场,对打仗不太懂,什么阵法计谋的一窍不通,我只是觉着,端王爷似乎对苏远之的脾性,一点儿也不了解。” “哦?此话怎讲?”曲涵听昭阳这样说,倒是有了几分兴趣。 昭阳嘴角噙着一抹笑:“方才我听端王爷下令,两翼向前,中军退后,对我楚军呈包围之势。我想问一问端王爷,若是楚军这样对付西蜀大军,端王爷应当如何破解?” “自然是从两翼突围,中军是大军之中最强的部分,战车、弩兵、步兵、弓兵大部分集中在中军,两翼唯有步兵和弓兵,最好突围。”曲涵毫不犹豫。 昭阳笑了起来:“苏远之却恰恰会和你选择相反的做法。” 曲涵闻言,愣了一下:“怎么……” 话音还未落,就听见了一声巨响。曲涵快速转过了头去,就瞧见楚国大军竟然将攻城所用的撞城锤给带了出来,将撞城锤装在了冲车之上,正用那撞城锤撞击着西蜀国中军最前面的战车。 战车被楚军这样一闹,毁的毁,散的散,中军最前面的防线便一下子溃散了。 曲涵一下子便变了脸色,忙厉声道:“两翼向中间围拢,断掉敌军的尾巴。” 昭阳看着身边那擎着旗帜的士兵挥动旗帜,左右两翼的旗帜也动了动,似是回应,战场上的布局又再一次产生了变化,才轻笑了一声:“苏远之就等着你下这样的决定呢。” 昭阳刚说完,楚军也动了,已经几乎深入西蜀国中军的楚国大军又猛地调转了头,将意图斩断楚军尾巴的西蜀国左右两翼士兵团团围住,擒着盾的盾兵迅速到了楚军最前面,挡住了西蜀国的中军。 不过顷刻之间,左右两翼的战旗便倒了下去。 曲涵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急忙下令:“撤!撤兵!” 鸣金收兵,中军急忙护着曲涵后退。 退兵路上,曲涵一直没有说话,昭阳瞧见他握着栏杆的手青筋毕露,脸色铁青,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便识时务地没有开口,只静静站在一旁,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队伍中点起了火把,昭阳瞧见一条火龙在不停地前行着,许是因着战败而逃的缘故,整个大军都极其沉默,只听见匆匆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便有斥候追了上来,在戎车旁翻身下马,同曲涵禀报着:“左右两翼方阵没能突围成功,几乎尽数折损。楚军并未追上来,已经在清理战场……” 曲涵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第650章 副帅 昭阳觉着,在西蜀国大军这样一片沉寂的状态之下,她好像是唯一一个为这样的结果欢喜的人,这样的欢喜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 刚吃了败仗,曲涵也没有心情与精力理会昭阳,进了营地便从戎车上跳了下去,吩咐着亲兵传令几位将军去议事营帐。 昭阳再次被曲涵忘记,扔在了原地,心情忍不住有些微妙。 昭阳看了看周围,刚败军而回,营中有些乱,刚被送回营帐之中正等着军医救治的伤员四处都是,将领则忙于清点人数,统计伤亡,周围是乱糟糟的一片,加上天黑着,似乎压根没有人注意到昭阳。 这个时候,倒是浑水摸鱼的最佳时机。 昭阳眯了眯眼,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曲涵并不是一个粗心大意顾此失彼的人,将她留在这儿定有深意,只怕就是想要给她机会让她浑水摸鱼的。 昭阳低着头看着自己披着的大氅上的绣花,眼中划过一抹算计,曲涵既然这样想方设法地给她机会,她又如何能辜负了曲涵的一番好意呢? 心中打定了主意,一抬头就瞧见一个略有些眼熟的人从面前掠过。 昭阳认了出来,那人就是此前出发的时候,骑在枣红色高头大马上对着昭阳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的年轻将领。 那年轻将领并未留意到立在一旁的昭阳,只带着亲兵在伤员中穿梭着,神情凝重。 昭阳低着头,隐在没有被火把照亮的暗角,跟在那年轻将领的身后,便听见他身后的亲兵正在与他说话:“左右翼被楚军截住,大部分人根本没能回营,能够回来的受的都是轻伤,没什么大碍,且前几日叶公子派人送来了不少药材,营中倒是不缺药材。” 那年轻将领冷着脸听着,一言不发。 亲兵见状,也不敢多言,只低着头举着火把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见他在看哪儿,就将火把举过去将那处昭阳。 走了一段距离,便听见有人在高声喊着:“副帅,陈副帅!” 昭阳瞧见那年轻将领停下了脚步,身后的亲兵连忙应着:“副帅在这儿。” 昭阳一愣,却是没有想到,这个年轻将领竟然就是之前引她去主帐那小兵无比崇拜的副帅陈子恒,又暗自打量了几眼那年轻将领,眉头蹙了起来,心中有些犹豫起来。 那找陈子恒的士兵已经匆匆走近,同陈子恒禀报着:“副帅,端王爷请副帅去中军大帐,说有要事商议。” 陈子恒点了点头,目光却并未看向那士兵:“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昭阳见那陈子恒并未急着往中军大帐去,暗自思索了一阵,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在一处营帐后面躲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才见那陈子恒走了过来,等着陈子恒快要走到她所在的那营帐的时候,昭阳才突然从那营帐后面窜了出来,慌慌张张地快步朝着前面跑了两步,径直朝着陈子恒撞了过去。 昭阳的动作极快,陈子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昭阳撞得踉跄了一下。 陈子恒皱了皱眉,尚未瞧见撞他的人长什么模样,就要开口训斥。昭阳却已经急忙抓住了他的手,似乎是借此稳住身子。 陈子恒愈发恼怒:“滚开。” 昭阳用力捏了捏那陈子恒的手,低头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才慌慌张张地退后了两步,抬起了眼来。 陈子恒正要再骂,却瞧见了昭阳的脸,眉头顿时蹙得愈发紧了几分:“你怎么在这儿?” 昭阳盯着陈子恒看了片刻,方恍然大悟一般地道:“你是……哦,我见过你的。” 言罢,又急忙道:“这位将军,方才端王爷下了戎车之后便去了中军大帐商议军务,将我遗忘了,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回我营帐的路,方才走到那营帐后面,瞧见一个黑影子,吓了一跳,这才匆忙撞了出来,实在是抱歉的很。只是,能否劳烦这位将军命人送我回营帐?” 陈子恒本就不怎么待见昭阳,再加之今日又在苏远之的手中吃了败仗,对昭阳更是一副没好气的模样:“自己找。” 说完,便一摔手,带着亲兵快步离开。 昭阳听见他并不怎么小声的自言自语着:“原本以为是个了不得的底牌,可以让苏远之有所忌惮,甚至可以借此除掉苏远之,却没想到只是一个弃子罢了。呸,有个屁用!” 昭阳听得十分清楚,却也只是笑了笑,立在远处盯着陈子恒的背影瞧了良久,才抬起手来,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看的十分认真,就好似掌心中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 看了良久,昭阳方抬起头来,四下看了看,慢悠悠地顺着陈子恒离开的方向走着。 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到了自己住的营帐,冬日的夜里实在是有些冷的,昭阳回到帐篷中便觉着手脚已经冰凉,走到营帐门口叫守在门口的士兵给她打了热水端了炭火盆子来,用热水先灌了汤婆子,再仔仔细细地将手洗了好几遍,才又泡了泡脚,回到床榻上躺了下来,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许是因为这场败仗的缘故,一连两日,曲涵都没有闲暇理会昭阳。 昭阳既来之则安之,倒也并不觉着有何不适,每日里安安分分地呆在营中,吃饭睡觉看书,倒好似适应得极好。 一直到与苏远之交战之后的第三日,曲涵才好像响了起来营中有昭阳这么一号人物,派人来请了昭阳去中军大帐。 昭阳去过曲涵的主帐,倒是第一次踏足中军大帐,里面放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是战争沙盘,起起伏伏的应当是这战场上的地形,上面插了好些小旗子。桌子周围摆放着十多张椅子,最里面是一张雕花的太师椅,曲涵便坐在那太师椅上等着昭阳。 昭阳走了进去,也不问曲涵找她做什么,不等曲涵吩咐,就自个儿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曲涵的脸色不怎么好,盯着昭阳看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走到那沙盘旁边,将沙盘上的旗子拔起了两面来:“我军有两个驻守点被苏远之派人端了。” 第651章 杀了她? 昭阳闻言,连眉毛都不曾抬一下,只淡淡地开了口:“是吗?那可真是……不幸极了。” 声音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曲涵嘴角抽了抽:“我觉着你想说的应该是,那可真是好极了。” 昭阳听曲涵这么一说,倒是笑了起来:“这倒也并没有什么不妥,要知道,我是楚国长公主,我楚国端了你们的驻守点,我自然是应当欢喜的。” 曲涵沉默着,半晌才道:“那两个驻守点,在这军中唯有我一人知道,除此之外,就只有之前我曾经将那布阵图给你看过了。” 昭阳眨了眨眼,一派无辜模样:“端王爷怀疑是我将那布阵图上的内容暗中传递给了苏远之?” 昭阳问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曲涵蹙了蹙眉:“你笑什么?” 昭阳摆了摆手,抑制住了笑意,才开口道:“我在笑端王爷似乎也太看得起我楚昭阳了,就那密密麻麻的布阵图,我就瞥了两眼,就那两眼连布阵图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怎么清楚,更遑论将里面的内容记下来了。” “且我在这营中,端王爷若是没有派人暗中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楚昭阳将脑袋拧下来给端王爷当球踢。我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端王爷想必比我自个儿都还清楚,我若是向苏远之传递消息,端王爷会不知道?况且,端王爷都知道,那日战场之上苏远之毫不留情地朝着我射了一箭,险些害我丧命,我正恼怒着呢,为何要联络他?” 昭阳嗤笑了一声:“再者,端王爷说,那驻守点唯有端王爷一人知道,可是那布阵图上明明也画着,端王爷为何不怀疑自己身边出了奸细,偷偷看了那布阵图,传信给了苏远之呢?我觉着,端王爷与其来怀疑我,还不如好生查一查自己周围的人才是正经。” 曲涵怒极反笑:“长公主还真是深知该如何挑拨人心。” “比不得端王爷。”昭阳言罢,便站起了身来:“且,退一万步讲,即便是我传递的消息,那又如何?我本就是楚国长公主不是吗?西蜀国侵犯我楚国国土,杀我楚国百姓,我自然是希望你们西蜀国战败而归,最好是向我楚国俯首称臣。”见曲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昭阳脸上的笑容反而越来越灿烂:“从我进这军营开始,你让我看什么布阵图,参观什么马厮兵器的,还故意将你意欲在楚国军中散播瘟疫之事说给我听,为的不就是让我想方设法地将这些消息通过苏远之放在你们营中的细作传回给苏远之,你才好将计就计,以假消息迷惑苏远之的同时,抓住苏远之放在你们营中的细作不是吗?” 曲涵目光定定地望向昭阳:“你都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昭阳瞥了曲涵一眼:“我是楚国公主,你却将西蜀国营中称得上机密的东西毫无保留地给我看,又恰逢你因着军中奸细被苏远之夜袭损失惨重的时候,若我这都还猜不出你的用意,我倒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如今苏远之端了你两个驻守点,你却不知消息是怎么走露的,便慌了是不是?” 昭阳眼中满是狡黠:“你还有什么军机要密,不妨都给我瞧瞧,看看我能不能够悄无声息地将消息递出去。” 曲涵沉默不语,昭阳拍了拍自己的大氅:“若是没有的话,那我就先行回去了,你们这营中一大早的就吵得不可开交的,让人难以安眠,我得回去好好补补觉。” 曲涵仍旧没有说话,昭阳便径直走到了门口,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来笑眯眯地对着曲涵道:“对了,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今天晚上,苏远之还会端掉你一个驻守点,你猜猜,是在哪儿?” 丢下这么一句话,昭阳便笑眯眯地出了中军大帐,不理会背后已经全然黑下了脸的曲涵。 还未走远,昭阳就听见身后传来曲涵气急败坏的声音:“来人,传几位将军中军大帐议事。” 昭阳嘴角的笑加深了几分,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来望向难得的湛蓝天空,今儿个是个好天气呢。 第二日一早,练兵的号角刚刚响起,曲涵便来了昭阳的营帐之中,脸色不怎么好,眼下青黑一片,只怕是一夜未眠:“你胡言乱语,昨夜苏远之压根没有任何动静。” “哦?”昭阳却是一脸无辜:“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端王爷竟也相信了?我在这营中这几日连门都没怎么出过,楚国大军有什么动作我怎么会知道?况且,我是楚国公主,即便是知道楚军的动作,我为何要告诉你?” 曲涵深吸了一口气:“好!好!好!你是那我当猴耍是吧?难不成你就不担心我杀了你?” 昭阳耸了耸肩,双手一摊:“我如今不过是端王爷手中的一个人质罢了,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曲涵冷笑了一声:“看来我对长公主的了解还不够啊,从前只知道长公主是一个冷静沉着的聪明女子,不曾想到长公主竟也是个软硬不吃的,好极了。” 言罢,便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出了营帐。 昭阳笑了笑,捧着汤婆子,将手从袖中伸出来举了起来静静地打量了半晌,才喃喃自语着道:“杀了我?” 嘴角却是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曲涵回到主帐,心中怒火未消,就听见外面传来亲兵的禀报声:“王爷,陈副帅、李将军、刘将军、程将军就见王爷。” 曲涵自然知道他们所为何事,冷着脸道:“进来。” 几个身着戎装的男子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刚同曲涵见了礼,陈子恒便忍不住率先开了口:“王爷,那女人分明就是在耍我们,说什么苏远之要端掉我们一个驻守点,让我们昨夜一夜未眠四处巡逻,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咱们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那女人如今都落入咱们手中了还这样嚣张,且苏远之压根就不在乎她的生死,王爷还留着她做什么?” “是啊,王爷,那女人分明就是来捣乱的。王爷又何必听她的话,不如杀了她,扬我军威,振我军心。”其它几个将领连忙附和着。 曲涵眼中泛着冷:“杀一个女人就能扬军威振军心?我西蜀国何时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了?” “那个女人是楚国的镇国长公主啊,是摄政公主啊……”一个中年将领开了口:“敌国的公主,王爷却将她放在咱们营中,好吃好喝地侍候着?难不成是与她有私?” 曲涵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 “求王爷下令杀了她!”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同跪了下来,异口同声地道。 第652章 责问 曲涵先前跟昭阳说要杀了她不过因为一时气急,威胁威胁她罢了。却没有想到,自己手下这些将领竟都生了要杀了她的心思,且还逼迫他下这个决定。 他是西蜀国王爷,是一军统帅,却被这样要挟。 曲涵心中有些烦闷,来在营帐之中来回踱步,没有说话。 许是看出了曲涵心中的不悦,陈子恒连忙开口劝说道:“王爷不是怀疑那女人暗中已经联系上了苏远之的细作了吗?那咱们不妨将要杀了她的消息传扬出去,看看是不是有人给苏远之报信。” 曲涵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望向陈子恒,目光中带着捉摸不定的情绪。 陈子恒不明所以,只接着道:“如果那苏远之果真对那女人有情,势必会来救,到时候咱们就来个瓮中捉鳖。要是苏远之不顾那女人的死活,咱们留着她也没有用处。” 曲涵仍旧一言不发,另一个将领便又开口附和着:“末将觉着,陈副帅所言极是。” 众人皆定定地望着曲涵,曲涵沉默了许久,终究是点了点头:“好吧,如你们所言,传令下去,两日之后,于上午巳时练兵场上,召集军中所有士兵,斩杀楚国镇国长公主楚昭阳!” “王爷英明!”众将急忙奉承着。 几个将领从曲涵营帐之中离开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叶子凡就匆匆赶了过来。 曲涵自然知晓他来是为了什么,尚未等他出声便先开了口:“你的消息倒是不慢。” 叶子凡听他这样问,眉头蹙得更深了几分:“是你下的令?” “是我。”曲涵倒也并未否认。 叶子凡听他这样说,一下子便激动了起来:“你要杀了她?” 曲涵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地图,并未立刻回答叶子凡的问题,只开口道:“方才陈子恒带着众将来请命,楚昭阳将咱们耍得团团转,自然引起了众怒。” “陈子恒?”叶子凡冷笑了一声:“你不是昨天还在与我说,那日从战场回来之后,你故意将她留在了营地入口处,暗中跟着她的人发现她刻意去撞了陈子恒一下,还握住了陈子恒的手吗?你还说她回到自己的帐篷之后,还专程叫人打了热水来将手洗干净了。”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第二天晚上苏远之就让人去拔掉了你一个驻守点,你为何不怀疑陈子恒就是苏远之放在你营中的细作?”叶子凡质问着。 曲涵拧了拧眉:“陈子恒不可能,我对他知根知底的,我相信他。楚昭阳这样做就是为了混淆视线,她知道我派人跟踪了她,专程这样做,就是让我对陈子恒生疑。” “是吗?那你倒是说说,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眼皮子下面,除了那天故意撞了陈子恒一下的事情,她可曾做过其它什么能够将消息传递出去的事情?”叶子凡一张娃娃脸上满是不满。 曲涵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我并非是真正想要杀了她,此举不过是我布下的一个局而已,我特意选了两日之后,且还专程命人将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就是为了让苏远之知晓,苏远之与楚昭阳夫妻情深,定会派人来救,十有八九还是苏远之亲自前来,到时候,咱们便有机会除掉苏远之了。” 叶子凡眯着眼看了曲涵良久,方哼了一声:“希望你不是为了骗我才这样说的。” 曲涵连忙保证了两句,又劝了叶子凡半晌,才笑着道:“若你果真对她有意,等着此事一了,苏远之一死,我倒是可以帮你唱一出李代桃僵、金蝉脱壳之计,佯装楚昭阳已死,让你带着她远走高飞。” 叶子凡冷笑了一声,只丢下一句:“不劳你费心。” 便干脆地离开了营帐。 没过多久,秦卿便又匆匆而来,咬着唇在营帐中坐了半晌却也没有开口。曲涵笑了笑:“你是不是也是因为听到了营中其他人议论,我下令两日后斩杀楚昭阳之事,为此来找我的?” 秦卿颔首,只轻叹了一声:“她诚心将我当朋友,我却背叛了她。若她再死在了你的手中,我只怕一辈子都会良心难安,也一辈子不知该如何面对你面对自己。” 曲涵走到秦卿跟前,将她鬓角垂落下来的发丝捋到耳后,方放轻了声音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真的杀了她的,我此前答应过你的,就定然会做到。” 秦卿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在说话,只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曲涵自然知晓秦卿的心事,只是秦卿不说,他也并不点破,只轻声道:“你若是觉着营中烦闷了,我派人送你去皇城吧?” 秦卿摇了摇头:“不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也好。”曲涵应着。 两人便似乎再无其它的话可说,秦卿拽着绣帕的手紧了紧,站起身来道:“你军中事务繁忙,我就不多加打扰了,你……忙吧。” 曲涵点了点头,看着秦卿出了门,才轻轻蹙起了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昭阳是晚上才听到这个消息的,她本是想要叫门口的守卫打些热水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门外的侍卫在谈论她。 “我一直还以为她是端王爷的相好,端王爷时常来咱们营帐中瞧她,两人态度看起来也不差。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是楚国长公主……” “就是嫁给了苏远之的那一个?” “对啊,就是她。听说是被那位叶公子和端王爷一起设计掳到我们帐中的,可是看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被掳来的人。先前我听人说,她好像是戏耍了咱们营中的几位将领,陈副帅带着几位将领一早就去请命让王爷杀了她,王爷似乎不愿,几乎吵了起来。不过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好像王爷又妥协了。” 那人顿了顿又接着道:“端王爷已经下令两日后巳时,在练兵场当着营中所有将士的面将她斩杀,以振奋军心。可惜了,长得还挺漂亮的。” 昭阳暗自放下了准备掀开布毡子的手,嘴角微微翘了翘,陈副帅带着将领去请命的吗?还几乎与曲涵吵了起来? 她还以为还得费些功夫,却不想竟然这样容易。 昭阳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复又抬起手来掀开了布毡子。 “去帮我打点热水来吧。”昭阳道。 门口的两个侍卫正在谈论昭阳,突然听见昭阳的声音猛地一惊,身子忍不住颤了颤,急忙转过身来呆愣愣地望着昭阳。 昭阳挑了挑眉:“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连忙摇了摇头,急忙应了下来。 昭阳复又笑了笑,转身回了营中。 第653章 药里有毒 即便是听到了自己两日后便即将在练兵场当着西蜀国所有将士的面被斩杀的消息,昭阳却也仍旧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照常灌了汤婆子,洗漱了,烫了个脚,才上床歇息了。 只是面上虽然做出这样不在意的模样,心中却似乎仍旧有些胆怯,第二日一早醒来,便觉着头重脚轻,头疼得厉害。 昭阳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额头滚烫一片。 营中没有服侍她的丫鬟,昭阳只好自个儿挣扎着起了身穿戴整齐了,才扬声唤了门口的守卫进来:“我大抵是有些烧,烦劳请个大夫过来吧。” 那守卫瞧着昭阳脸色苍白,一副病弱模样,连忙应了下来,出了营帐。 昭阳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抬起手来轻轻揉着太阳穴。 不一会儿,守卫就带了一个中年男子来了:“这是咱们军中的梁军医。” 那梁军医问了问昭阳的症状,便让昭阳伸出手来诊脉。 正诊着脉,昭阳就听见门外守卫的声音传了进来:“端王爷。” 昭阳眯了眯眼,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梁军医,才转过头望向了营帐门口,心中暗自想着,曲涵倒是来得快。 曲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营帐门口,昭阳笑了笑,连笑容都虚弱得厉害:“端王爷是来探病的?” “是啊,听闻长公主病了,我自然是应当来瞧瞧的。”曲涵似乎也有些憔悴,径直在昭阳的对面坐了下来。 军医已经把脉完了,收回了手。 昭阳将衣袖放了下去,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声音冷冷淡淡:“只怕这探病是假,来盯着我是真。是害怕我借着这生病的名目,向楚军传递消息?” “长公主说笑了。”曲涵懒懒地应着,复又转过头望向那军医:“长公主的病情如何?” 那军医忙应答:“长公主是受了风寒,有些发热,没什么大碍。下官开个祛风散寒退热的方子,大约三副药便可药到病除。” 昭阳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我听闻昨天端王爷就已经下了令,明日便要将我斩杀。只怕这三副药我都还没吃完,就已经没命了,既然如此,药那么苦的,吃它做什么?不吃了不吃了。” 军医闻言,有些讪讪地看了曲涵一眼,低着头不敢说话。 曲涵转过头望向昭阳,蹙了蹙眉,眼神有些厉:“此事是谁与你说的?” 言语之中似有问责之意。 “昨日里听到巡逻的士兵在讨论罢了。怎么?端王爷既然都下了令了,难不成还怕我知道?”昭阳笑了起来:“不是端王爷说恨不得杀了我的吗?” 曲涵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也无从辩驳,只淡淡地道:“即便如此,你如今发着烧只怕也不舒服,叫军医先将你的烧退了也是好的不是?” “唔。”昭阳似乎仔细考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应着:“也是,那就劳烦这位军医先去抓些退热的药来熬了给我喝吧。” 军医又看了一眼曲涵,曲涵挥了挥手,那军医才连连应了退了下去。 军医离开了,曲涵却仍旧坐在原处没有任何动作。昭阳颇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我这病也看了,军医也已经走了,端王爷还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吗?” “我等着你喝完药再走。”曲涵应着。 昭阳愣了愣,复又笑了起来,笑声愈发大声了起来,直至笑得直不起腰来,良久,昭阳才停下了笑,带着几分戏谑地看着曲涵:“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端王爷对我情根深种,关怀备至呢,实在让我感动得很。只是,端王爷未免也太过小心翼翼了一些吧?就这么害怕我趁机做些什么?不过只是喝碗药罢了。” 被昭阳识破了自己的想法,端王也没有丝毫的恼怒,神情仍旧平静无波:“长公主聪慧机敏,在本王派来的暗卫眼皮子底下都能够将那布阵图传出去,本王自然不可掉以轻心。” 昭阳闻言,只耸了耸肩:“端王爷既然固执地认为那东西是我递出去的,那端王爷随意吧,反正浪费的也不是我的时间。” 昭阳说着,又站起身来拿了一本书来看,只是因着发烧的缘故,脑袋昏昏沉沉地,看了半天却什么也看不进去,只不时地抬起手来按揉着太阳穴。 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有人端着药走了进来,却不是先前来给昭阳看病的那梁军医,而是一个约摸十来岁的药童。 昭阳挑了挑眉:“你们连这么小的人都不放过?都要强迫着来参军?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吧?” 那药童闻言连忙反驳道:“不是,是我自个儿愿意的,我的师父是梁军医,我跟着他来的。” “哦?原来如此。” 说着,便伸出手去要去接那药童手中的药碗。曲涵却比昭阳更快了一步,连忙将那药碗接了过来,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那药碗。 昭阳见状,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端王爷如此小心谨慎实在让人佩服,既然怀疑这药有问题,要不要喝一口试试?其实我也十分怀疑,你说西蜀军吃了好几次败仗,定然对楚国人恨之入骨,我一个楚国人,还是楚国镇国长公主,定然有人想要杀我得很,说不定这药是毒药呢?” 昭阳一边说一边点着头:“我觉着极为可能,算了,明天死也比今天被毒死强,我还是不喝药了。要不,端王爷帮我试试这药是不是毒药?你不试试,我就不喝了。” 曲涵蹙眉:“长公主还真是惜命。” 说着,竟果真端起那药碗来喝了一口。 昭阳瞧着曲涵将那口药吞咽了下去,才笑眯眯地将碗端了过来,轻轻摇晃着那药碗里面的药:“等等,我再等等,这若是毒药,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毒发不是?我等看看端王爷的反应,再喝好了。” 曲涵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了起来。 曲涵抬起手来指向昭阳:“你……”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倒了下去。 “王爷!”惊呼声响了起来。 第654章 花溪草 昭阳见状,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似乎也受到了惊吓,急忙退后了两步,将药碗放回了桌子上,望着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那药童和守卫,忙道:“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传军医啊?” 那守卫和药童这才似乎醒过神来,都急急忙忙要冲出营帐去叫军医。 昭阳连忙又伸手拉住了那守卫:“既然军医是那药童的师父,让他去请就好了。这军中除了曲涵之外,是谁做主,曲涵出了事,你还不快去将人请来?” “哦,哦。”守卫定了定神:“营中除了王爷之外,能够做主的就是陈副帅了,这就去请,这就去请。” 营帐中只剩下了昭阳和昏迷不醒的曲涵,昭阳却也知道,定然还有不少人在暗中盯着自己,便只抬起手来摸了摸仍旧发烫的额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陈子恒来的比军医还要快些,似乎是一路跑来的,额头上隐隐冒着细汗,嘴里穿着粗气。身后跟着的亲兵一进门便双手撑在大腿上,弯着腰喘着气。 陈子恒一进门瞧见躺在地上的曲涵,眉头就拧了起来,来不及歇一歇,急急忙忙将曲涵抱了起来,似乎就要往外跑。 昭阳坐在一旁不咸不淡地道:“已经有人去请军医了,你这是要将他弄哪儿去啊?这军医跑到这儿来了,还得又换个地方,耽搁了时辰,你们王爷没了,你可负的起责?” 陈子恒额上青筋跳了跳,咬了咬牙,只将曲涵放在了昭阳营帐中的床上。 放下了之后,才转过头来伸手指着昭阳,厉声质问着:“你对端王爷做了什么?” 昭阳诧异地挑了挑眉,脸上带着几分讥讽:“我对他做了什么?真是笑话,我在你们营中不过一个质子罢了,明里暗里盯着我的人不知有多少,我如何对他做什么?” 陈子恒冷笑着,正要开口,就听见一个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在催促着:“师父,快,快啊,王爷还晕着呢。” 随即营帐门上的布毡子就被掀了起来,昭阳抬眸瞧见先前刚来过的那梁军医又走了进来。 陈子恒便也顾不得与昭阳动怒了,急忙拉了军医,军医被陈子恒拉着,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床前,陈子恒急忙吩咐着:“快,快些,瞧瞧王爷这究竟是怎么了。” 军医忙仔细查看了曲涵的症状,又伸手搭上了曲涵的脉。 陈子恒似乎十分着急的模样,目光一直死死盯着军医的手:“怎么样了?” 军医没有说话,陈子恒便在帐中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望向那军医:“好了没有啊?可瞧出王爷究竟是怎么了?” 昭阳笑了起来:“陈副帅至少应当等军医把脉把了呀。” 陈子恒转过头瞪了昭阳一眼:“没让你说话。” 昭阳挑了挑眉,心中暗自想着,这陈子恒倒实在是个暴躁性子。不过这样的性子也极好,暴躁易怒,性子直,容易受人影响,被人掌控。 陆陆续续有将领收到了消息,匆匆忙忙赶了过来,都在询问着情况,营帐中一下子便变得热闹了起来。 军医已经把完了脉,极快地解开了曲涵身上的铠甲,又将铠甲里面的里衣一并解了开来,目光落在曲涵的胸前,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许多。 陈子恒见状,急忙走到了床前:“怎么了?怎……” 话还没有说完便消了音,只因为陈子恒已经瞧见了曲涵身上的情形。 众将见陈子恒没了声音,都连忙凑了过去,只是一瞧曲涵的模样,便都愣住了。 在曲涵胸前心脏的位置,有黑色的弯弯曲曲地像是血管一样的东西朝着周围蔓延了开来,看起来十分诡异。 “是中毒。”军医开口道。 众人似是被眼前的情形惊得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人追问着:“我自然知道是中毒,可是你至少应该告诉我,王爷中的是什么毒?会不会危及性命?能不能解啊?” 军医忙应道:“从症状来看,应该是花溪草,花溪草,又名化血草,毒性绝不亚于砒霜,中毒症状极为明显,人体血管会从心脏开始,慢慢变成黑紫色。当全身的血管都变成黑紫色之后,便会……死。” 陈子恒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可有解法?” 军医点了点头:“解法倒是有,可是配制解药的药极为难寻,还需一味药引子,紫河车。” “紫河车是什么?”有人在问。 “是妇人生了孩子之后的包衣,也就是胎盘。”军医应着。 众将面面相觑,有个约摸三十多岁的中年将领想了想,才开了口:“营中那位叶公子不是富可敌国且人脉极广吗?你尽管将需要的药材开出来,让他一并去寻一寻,尽快将药材凑齐。” “王爷的这毒能够坚持多久才会毒发呢?”陈子恒颔首,又连忙问着。 “三日。”军医回答了之后,才又神情凝重地道:“就是因为时日太短,制解药的药物又需要天南西北地去寻,下官觉着,时间只怕是不够的。” 众将闻言,眼中皆是着急,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半晌才有人开口道:“这毒定然是有人蓄意下的,既然是有人下的毒,下毒之人定然也有解药,咱们只需找出下毒之人来,王爷便定然能够得救。” 此话一出,倒是得到了众人的认同:“对,那下毒的人定然是有解药的,找到下毒的人就好了。” 陈子恒闻言,转过身便冲着昭阳走了过来:“王爷是在你的营帐之中下的毒,说,是不是你下的毒?” 昭阳见这战火又蔓延到了她这儿,营帐中的众人都朝着昭阳看了过来,连忙摆了摆手道:“端王爷是喝了这碗药之后才中的毒,这药虽然是给我熬的药,可是在端王爷尝药之前,我可从来没有碰过那药,怎么下毒?” 陈子恒蹙了蹙眉:“你的药,端王爷为何会喝?” 昭阳叹了口气:“我也不过是想着我是楚国长公主,这营中想要杀了我的人不在少数,说不定会有人在我药中下毒想要毒杀我,便不敢说,说如果端王爷敢尝一尝证明没有毒我就喝,谁知道端王爷果真尝了。当时守卫和这药童都在场,暗中还有不少暗卫只怕也瞧见了,你们问问他们就是了,端王爷喝药之前我是没有碰过药和碗的。虽然我是楚国人,可你们也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啊。” 第655章 指认 陈子恒还欲同昭阳争辩,一旁的一个中年将领急忙拉住了他:“斥责她也无用,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反而耽搁了给王爷寻解药的时间。” 陈子恒按捺下心中怒火,点了点头:“那就将碰过这碗药的人都拉下去严刑拷问,从抓药到煎药到端药,只要碰过这药的人,一个也不要放过。我就不信问不出下毒之人是谁,幕后指使之人又是谁。此事,便劳烦李将军去仔细审问了。” 说话间,目光还若有若无地斜睨着一旁静坐着的昭阳。 那中年将领应了声:“是,末将这就去办。” 药是那药童端来的,李将军便将那药童一并带了下去。 昭阳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站起身来同陈子恒道:“既然大夫已经帮王爷查出了所中之毒,也知晓了解法,还劳烦陈副帅将王爷送回他的营帐之中才是。” 陈子恒冷哼了一声,让人将曲涵抬着出了昭阳的帐篷,回到了主帐之中,其它几个将领也一同随着过去了。 到了主帐,陈子恒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重重地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定然是个女人做的。” “可是王爷不是派了人盯着她吗?怎会让她得手?”有人质疑。 陈子恒冷笑:“那女人十有八九已经联系上了苏远之安插在咱们军中的细作,让那细作在药中下了毒,然后故意以言语相激,让王爷喝了那药。要不然,她抽什么风非要怀疑那药里面有毒,还偏生要王爷尝一口?” 众人皆是颔首,似乎对陈子恒的猜测颇为赞同。 那李将军对碰过那碗药的人严刑拷问,终是得了有用的线索,匆忙跑到主帐之中来:“副帅,那药童受不住刑,一瞧见咱们的刑具就吓得尿了裤子招了,说药是他下的,有人给了他一些零嘴儿,让他把药加在那汤药里面。” “有人给了他零嘴儿?那有人究竟是谁啊?”陈子恒急忙追问着。 李将军摇了摇头:“那药童也说不出究竟是谁,只说是个穿着铠甲的士兵,可是穿的铠甲与普通士兵铠甲并不相同,比普通士兵穿着的铠甲要精良一些。” “那不是亲兵就是将领了。”有人蹙着眉头道:“若是如此,这范围倒是缩小了许多,亲兵和将领就那么两三百个,仔细搜一搜定然能够有发现。即便搜不到解药,也可以将人都带到那药童跟前,让他指认指认。” 陈子恒点了点头:“好,那就搜吧。” 只是这派谁去搜却是个难题。 “既然说是亲兵或者将领,咱们这里便每人手里抽调一个人出来,互相监督着,去仔细搜一搜便是了。” 提议一出,大家都没有意见。便迅速叫了人,挨个挨个搜去了。 营中的亲兵以及百夫长以上的将领也足有两三百人,这一搜也搜了整整一天一夜。昭阳在自己的营帐里面,听见外面的动静,嘴角微微翘了翘。 第二日清晨,终于搜出了结果,却是在副帅陈子恒的营帐之中搜出了毒药。那花溪草的药粉是在陈副帅换下来的衣服腰带之中发现的,因着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亲兵尚未来得及将那衣裳洗好,才被人发现了。 因着那日搜查的人是几位将军手下各自抽调的人,一共也有十来人瞧见,总有嘴不严的走露了消息,一时之间,营中炸开了锅。 “放屁!我怎么会对王爷下毒?”陈子恒气得跳脚:“定是有人趁我不注意将那药粉放到了我的衣裳里面的。” 其他几位将军在一旁宽慰着:“陈副帅光明磊落,定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不如这样,还是将所有的亲兵和百夫长以上的将领都集中到一处,让那药童来指认吧。” 陈子恒想要洗脱自己的嫌疑,自然是同意的。 因着人数众多,指认一事在练兵场进行,四面挤满了围观的士兵,亲兵和将领都一排一排地立在练兵场中间。 那药童被押到了练兵场,似乎是受了惊吓,脸色苍白,一脸恍惚地走到最前面开始指认。 “看仔细了,看看哪一个是那天给你零嘴儿让你把药粉放进药碗里面的人。”陈子恒厉声道。 那药童缩了缩肩膀,点了点头,开始指认。 走了一排又一排,那药童倒是看得十分仔细,在走到第六排边上左起第四人面前的时候,一抬眼瞧见那人的脸,药童便瞪大了眼,转过头大声道:“是他,就是他,那天给我东西的人就是他。” 那人神情一下子就变了,带着显而易见地慌乱:“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不是我不是我。” 已经有人认出了那人的身份:“这不是陈副帅的亲兵吗?” 陈子恒更是懵了,已经有将领走到了药童那人面前询问着:“你确定是他?” 药童连连点头:“是他,我记得很清楚的,他的耳朵上有个痦子,就是他。” 陈子恒亦是回过了神来,急忙朝着那药童走了过来:“你个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些什么?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栽赃嫁祸说谎的?来人,将他拉下去先打二十军棍。” 那药童胀红着脸,眼睛中隐隐有泪光闪烁,指着那亲兵大声吼着:“就是他!就算是打死了我,我也没法子再指认其他人了,那天给我东西的人就是他。” 那亲兵连忙跪了下来,连连摆手:“我没有做过,没有做过啊!不是我,不是我。” 其他几位将领面面相觑,有人神情凝重,也有人幸灾乐祸。半晌,终是有人上前同陈子恒道:“那药粉是在副帅的衣裳里面发现的,只是末将自然相信副帅,末将觉着,兴许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这个亲兵是楚国的细作。那楚昭阳指使他放了药在那药碗之中,毒害了王爷,见我们搜营,便害怕自己被发现,因而蓄意将药粉放在副帅的衣裳里面,嫁祸给副帅。” 陈子恒拧着眉,定定地望着那亲兵,那亲兵急忙道:“副帅明鉴,不是属下啊。副帅你知道的,不是属下啊。” 第656章 通奸叛国 陈子恒却压根不相信他的话,冷着脸扬声吩咐着:“竟敢嫁祸给本副帅,来人,带下去严刑拷问!” 那亲兵被拉了下去,陈子恒亦是跟着一同去了,大有要亲自审问的意思。其他几个将军见状,面面相觑,皆是快步跟了上去。 军营之中有专门的刑场,就在一排营帐后面,没有帐篷遮挡,便在露天场上,刑场中间是一个铁架子,两边放置着各种各样的刑具。 士兵将那亲兵绑在了架子上,方转过身向陈子恒请命:“副帅……” 陈子恒眼中满是怒意,不等那士兵说完,就先抢过了话头:“先打十鞭子,打完再问问究竟是何人指使他给那药童毒药,还嫁祸给我的。” “是。”士兵应了,就从一旁取了鞭子来。 鞭子不是普通的鞭子,鞭子上满是倒刺,看着便有些骇人。那亲兵脸色煞白,冬腊月的天,脸上也忍不住有冷汗不停地滴落下来。 “副帅饶命,副帅饶命,属下冤枉,属下冤枉啊!” 行刑的士兵却已经挥起了鞭子,重重地落在了那亲兵的身上,那亲兵身上的铠甲已经被脱了,只穿着一件褐色中衣,被那鞭子一抽,衣裳立即便裂了开来,里面的皮肉便那鞭子上的倒刺一拉,血肉翻飞。 “啊……”叫声十足的凄厉。 陈子恒眼中赤红一片:“打,给我接着打。” 鞭子落在肉上的声音不时响起,伴随着痛楚至极的叫喊声。 十鞭子打完之后,那亲兵已经痛得浑身颤抖,身上满是冷汗,像是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面上苍白如雪,低垂着头,喘气声十分粗重。 “说不说?究竟是谁指使的你?”陈子恒冷着脸问着。 那亲兵摇了摇头,嗓音沙哑而虚弱:“我没做过,不是我。” 陈子恒愈发生气了,咬牙切齿了半晌没有说话,才冷笑着道:“来人,烧一锅开水,将他放进去煮!” “副帅饶命,副帅饶命!”那亲兵闻言,眼睛猛地瞪大了起来,连连求饶。 一旁跟来的几个将军亦是连忙拉住了陈子恒:“副帅莫要太过激动了,这人暂时杀不得,若是将他杀了,这线索也就断了,王爷的毒就解不了了。” 陈子恒冷笑:“即便是不杀他,他这样嘴硬,也撬不开他的嘴。来人,准备上刑。” 士兵连忙去抬了那足以盛下一人的大锅来,架起了火。 那亲兵见陈子恒果真让人准备了将他放在开水之中煮,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一片,目光愣愣地望着陈子恒,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才颤颤巍巍地道:“副帅是想要杀人灭口吗?副帅之前明明答应过属下,定不会让属下有事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连陈子恒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副帅说话不算话吗?”那亲兵又问。 陈子恒这才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拔出手中的剑就冲了过去:“放屁!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杀人灭口?什么答应过你?什么说话不算话?看老子撕烂了你这张血口喷人的嘴!” 说着就举起剑来要朝着那亲兵刺下去。 一直在一旁围观的几位将军见状,急忙快速上前,拉住了陈子恒,按下他举着剑的手。 “副帅这是要做什么?”一位中年将军问着。 陈子恒几人一同抱住,动弹不得,心中更是怒火滔天:“他污蔑老子!” “副帅这一剑要是下去,岂不是坐实了这杀人灭口的罪名?副帅让大家如何看你?”有人冷声道:“不妨听他说一说,看他要如何圆话。” 陈子恒咬了咬牙,冷笑道:“我不答应有用吗?你们也并不会放开我。” 有将军对着那亲兵开口道:“你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实话实说,我们自会为你做主,不过如果你撒谎,我们也定然让你死无全尸,甚至还会连累家中家人。” 那亲兵咬了咬牙,仰起头来,目光定定地望着陈子恒:“那毒药是陈副帅给我,并且让我买通那药童下在那碗药里面的。” “放屁!”陈子恒高声怒吼着。 那亲兵却并未理会他,径直往下说道:“且陈副帅与那楚国长公主有接触……” 那亲兵的话像是惊起了惊涛骇浪一般,几位将军和围观的士兵都忍不住楞了半晌,随即面面相觑了起来。 “胡说八道,看老子不砍了你。”陈子恒不停地挣扎着,想要挣脱其他人的束缚:“你们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血口喷人的王八蛋!” 却没有人理她,有将领开口问那亲兵:“你说这话可有什么证据?” “我亲眼所见,就在那天咱们打了败仗回营之后,他带着我们在营中巡视,查看伤兵情形,而后那楚国公主就冲了出来,撞在副帅的身上。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位公主抱住了副帅的腰,后来又握了握副帅的手。副帅只怕是碍于我们在场,装模作样地训斥了两句,带着我们匆匆忙忙地走了。” 身上的疼痛让那亲兵忍不住咬紧了牙关,忍住了一阵痛楚才又接着道:“当时在周围还有不少士兵,都应该看见了的。副帅定是已经通奸叛国,那毒药十有八九是那楚国公主给副帅的,副帅让我叫那药童下在毒药之中,那公主又用计让王爷喝下了有毒药的药,中了毒。” 陈子恒额上青筋毕露:“王八蛋!什么通奸叛国?分明是你往老子身上扣屎盆子。” 那亲兵咬了咬唇,声音愈发虚弱:“副帅给我毒药的时候与我说,是看不惯那楚国公主,想要让那楚国公主死,我就信了。楚国士兵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我自然也希望那女人死的。” “可是当时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中毒的竟然会是王爷,如今想一想也是我太蠢了。王爷既然都已经下了令,说要杀了那楚国公主,那楚国公主本就是要死的,副帅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对她下毒呢?” 亲兵咬了咬牙,身子仍旧颤抖得厉害:“如今想来,定是副帅勾结了那女人,为的就是谋害王爷!” 第657章 条件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陈子恒的身上,陈子恒手拽得紧紧地,见众人都在看他,眼中满是怒意:“难道你们竟然相信了这王八羔子的胡说八道?我怎么会通奸叛国?怎么会和那女人有什么联系?老子昨天还亲自请命让王爷杀了她呢。” 几个将军商议了几句,才开了口:“如今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不如将那个女人带过来,听听她怎么说。” 这一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认同:“方才发生的事情她也不在场也不知道,咱们不妨诈她一诈?” 几人商议好了如何诈昭阳的实话,就让人去将昭阳带了过来。 昭阳一来,瞧着刑场上的情形,挑了挑眉:“这是在做什么?” 只是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朝着被众人抱着动弹不得的陈子恒看了过去:“陈副帅这是在做什么?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众人听着昭阳的话,又忍不住面面相觑。 “端王爷中毒一事,已经有了眉目,我们已经查出来了,是你将毒药给了陈副帅,他让自己的亲兵买通了药童下的毒,你有什么话可说?”站在陈子恒旁边的一个将军道。 “放……”先前的商议是背对着陈子恒进行的,陈子恒并不知道他们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一听便忍不住炸了,正要开口大骂,却被人捂住了嘴。 昭阳似乎有些诧异,只是也只是愣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平静,沉默着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被我们发现了实情,不敢说话了?”先前问话的将军接着激道。 昭阳抬起眸子来看了过去,眼中一片淡然:“是吗?那又如何?即便被你们发现了,那又如何?” 昭阳说着,便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妩媚:“你们的王爷仍旧躺在那里,你们还有两天半的时间,若是你们在两天半之内寻不出解药来,端王爷就没命了。” 昭阳的话音一落,众人俱都变了脸色,陈子恒额上青筋跳得愈发欢快了一些,只是被捂住了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剧烈地挣扎着,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已有人忍不住拔剑而起,将剑横在了昭阳的脖子上:“妖女,还不快交出解药来?” 昭阳神情却愈发冷静:“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杀了我,曲涵必死无疑。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将解药带在身上?想要解药,可以啊,准备一辆马车,将我和陈副帅送到楚军大营。我平安到了楚国大营,自会派人将解药送上。我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你们就等着给你们端王爷收尸吧。” 陈子恒挣扎得愈发剧烈了一些,押住他的几个将军急忙加重了力道,让他全然无法动弹。 周围众人皆是窃窃私语了起来,一时间,刑场倒是热闹无比。 昭阳的脖子上还横着剑,冰凉一片,只是面上却带着清浅笑容,像一朵临寒而开,清冷却美丽的梅。 “你们可以慢慢考虑,我有的是时间,只是不知道你们将军等不等得起。你们迟迟不下决定,端王不醒,说不定楚国大军也会时不时地发起进攻,端王中毒不起,副帅是我们的人,你们连调兵遣将的权力都没有,我看你们到时候如何抵挡。” “那花溪草说是三日毒发,只是若是中毒深,说不定要不了三天,我给曲涵下的药可不轻。你们继续耽搁下去,恐怕即便是拿到了解药,也救不活了。”昭阳笑着火上添油。 几位将军闻言,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神情俱是不怎么好看:“我们商量商量。” 几人将陈子恒手中的剑收了,才放开了陈子恒,就要去商议此事,陈子恒没了束缚,径直就朝着昭阳冲了过来:“你这个疯婆子,胡言乱语,看我不杀了你!” 拿着剑威胁着昭阳的那将军见状,连忙将陈子恒挡了下来,众人皆朝着陈子恒看了过来。 昭阳身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笑了笑道:“陈副帅既然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就无需再作戏了,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了,你再作戏,也没有人会相信你。既然暴露了身份,倒是不如索性跟着我回到楚国大营,相信我,苏丞相定会重用你的。” “放屁!老子生是西蜀国的人,死是西蜀国的鬼,死都做不出通敌叛国的事情。”说完又转过头望向身后几个将军:“你们难不成听信了这女人的话?这女人狡猾得很,这分明是她的离间计,你们别中了她的计啊。” 昭阳偏着头想了想,又问陈子恒:“陈副帅是觉着在西蜀国好不容易爬到这个地位,害怕回到楚国之后不升反降?” 昭阳沉吟了片刻才道:“放心好了,我以楚国摄政长公主的名义向你保证,你去了楚军之后,绝不会比你在西蜀大军中的军职低便是了。” 那几个将军互相看了几眼,才有人开了口道:“来人,将陈副帅带下去看押起来。” 陈子恒闻言,顿时又炸了:“刘忠!你是巴不得老子被赶出西蜀国大军是不是?不要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一直觉得老子年纪小,军职却比你高,你心中早就对我不服,处处和老子做对。今天就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除掉老子!” 那叫做刘忠的将领只挥了挥手:“陈副帅勾结敌国公主,给王爷下毒,证据确凿,还不赶紧押下去。” 有士兵上前将陈子恒用铁链锁了起来,押了下去。 “你们等着!等王爷醒来,定会还老子公道的!到时候,你们这些人,老子一个都不会放过!”陈子恒破口大骂着,却被士兵拉着离开了刑场。 昭阳瞧着陈子恒那狼狈模样,嘴角轻轻翘了翘,眸光闪过一抹冷笑,心中暗自想着,方才只怕还有人会怀疑陈子恒是被陷害的,只是陈子恒这样一骂,却是将所有人都得罪了,便再也不会有人再为他讲话了。 她当初对陈子恒性子的判断,倒是丝毫没有错的。暴躁易怒,容易掌控。加上他年纪轻轻便当了副帅,这些将军们面上不说,心中却不一定服气。如今有机会名正言顺地除掉陈子恒,他们心里定然是高兴的。 昭阳立在远处等着他们下决定。 倒是没有让昭阳等太久,不一会儿,他们的商议就有了结果。 “我们同意,待会儿就派人将你和陈子恒送到楚军大营,只是我们要与楚军一手交解药,一手交人。” “没问题。”昭阳浅浅笑着应了下来。 第658章 还不过来? 一个时辰之后,昭阳便坐上了他们准备的马车,马车有些简陋,不过在这种情形之下,昭阳也知晓不能在乎这些东西。 值得昭阳开怀的是,那些个西蜀大将实在是有意思,果然将陈子恒一并塞在了马车上,而且还专程将陈子恒绑了起来,连嘴里都塞上了一块布团。 昭阳一进马车就乐了,在陈子恒几欲生吞活剥了她的目光之下,昭阳仍旧施施然坐了下来,还专程与陈子恒聊起了天:“看来陈副帅在营中应当是得罪了不少人的。” 马车中没有火盆子,好在昭阳临走的时候顺了一个灌满了热水的汤婆子走,昭阳将手放在大氅下,抱紧了那汤婆子,笑眯眯地望着陈子恒:“我那些话分明漏洞百出,他们却仍旧坚信不移,丝毫不听你的反驳,硬将你塞到我的马车上让我将你带去楚国大营。啧……你瞧,平日里与你出生入死的弟兄,说不定暗地里也希望你死呢。” “陈副帅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帅,想来战功赫赫,可是为人处事定然不够圆滑。那些老将久经沙场,却居于你这个毛头小子之下,心中定然对你十分不满。可是你却丝毫没有察觉,还真是……” 陈子恒眼中杀意更浓,只是奈何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什么也做不了。 昭阳叹了口气:“可惜了啊,你年纪轻轻地,本应有大好前程。以后若还有机会回来,可千万记得,你即便是再能上阵杀敌,也得学会圆滑周旋。” 昭阳自顾自地说着,陈子恒自然是没有法子与她搭话的。 昭阳教了陈子恒大半日人生道理,也觉得有些无趣,马车还未有动静,昭阳蹙了蹙眉,掀开了马车的车帘。 外面几个将领又弄了一辆马车来,就停在昭阳乘坐的马车旁边,昭阳瞧见亲兵抬着曲涵上了那马车。 “呵……”昭阳笑了一声,转过头问立在一旁的将领:“将军这是准备将端王爷一并让我带回楚国大营?” 那将领冷哼了一声:“你想得美,我们怎么知道到时候苏远之给我们的解药是真是假,为了防止你们从中作梗,我们便将王爷带着一同前去,到时候交换了解药之后,王爷若是醒了,我们再将你放回楚国大营,若是没醒,你就等着受死吧。” 昭阳笑了笑,正要放下帘子,感觉到一道目光朝着她看了过来,昭阳循着那目光望了过去,就瞧见叶子凡静静地站在那里盯着她瞧。 昭阳与叶子凡对视了一眼,皆没有说话,昭阳将帘子放了下来,也不再找陈子恒的茬了。 不多时,马车就动了起来,马车轱辘声催得人昏昏欲睡,只是昭阳却也不敢真的睡了过去,只睁着眼想着心事。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左右,马车才停了下来。 昭阳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转身掀开帘子探出头去朝着前面望了过去。 前面似乎是一道关卡,昭阳瞧见路中间设有路障,约摸有百来个士兵在那关卡处,个个手中的武器都正朝着他们马车前面的西蜀国士兵。 昭阳瞧着这阵仗,才看看那些士兵身上与西蜀国士兵截然不同的铠甲,嘴角便翘了起来,看来,楚国大营就快要到了。 马车一直没有动静,昭阳一直探着头张望着,却也只瞧见随行的西蜀国将领正在与那些楚国士兵交涉着什么。 那西蜀国将领似乎察觉到了昭阳的目光,调转了头朝着昭阳走了过来,昭阳见他快要走到自己面前了,便连忙开口询问着:“怎么了?” 那西蜀国将领的脸色不怎么好,冷冷地道:“你身上可有证明你身份的物件?” 昭阳摇了摇头,她出宫的时候被叶子凡让人换上了莹容华的衣裳,身上的衣服首饰都被莹容华拿去假扮她去了。 不过…… 昭阳伸手将自己耳朵上的耳坠子取了下来,当时怕是时间急迫,换衣裳的人只换了她与莹容华的衣服和发饰,并未留意耳坠子。 想了想,昭阳便又从叫人拿了剑来,从陈子恒的衣裳上割下了一块布来,咬破了手指写了一封信递给了那将领。 那将领拿着耳坠子和信走了过去交给了对面的楚国士兵,那楚国士兵拿了东西之后,就派人禀报去了。 对方不放行,他们便只能在这里等着。 西蜀国跟着来的两位将领看起来有些急躁,在原地来来回回地踱步,昭阳见状,抿了抿嘴,放下帘子将头缩回了马车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昭阳隐隐约约听见了马蹄声由远及近。 不一会儿,马车车门就被打了开来,那西蜀国的将领一脸阴沉:“苏远之来了,下马车。” 昭阳挑了挑眉,对苏远之会亲自前来倒是没有丝毫的诧异。 下了马车,昭阳便瞧见了对面骑在一匹白马之上的苏远之,苏远之的脸色带着几分清冷,目光落在昭阳的身上,便又移开了去。 “你们的长公主送到了,苏远之,你还不赶紧将解药交出来。”西蜀国将领对着苏远之高声喊着。 苏远之翻身从马上跃了下来,命人将横在路中央的那路障移了开去,径直从对面走了过来。 昭阳看着他独自一人走了过来,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西蜀国这边有将近一百的士兵,他却这样孤身一人就来了,也不知道是傻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 风有些大,昭阳瞧见他一身宽袍大袖的青衣被吹得衣袖鼓鼓的,倒是添了几分飘逸味道。 昭阳定定地瞧着,脸上一直带着轻轻浅浅地笑,只是笑着笑着却突然觉着有些鼻酸。 心中暗自想着,他们夫妻,想要见一面却实在是不容易。 苏远之已经走到了那将领面前,四面的西蜀国士兵都将兵器对准了苏远之,苏远之却恍若未见,神情淡定地从袖中取出了一颗药丸来递给了那将领,那将领急匆匆地拿着药丸爬上了另一辆马车。 苏远之转过头来望向昭阳,微微蹙了蹙眉:“还不过来?” 第659章 还闹不闹脾气了? 昭阳瘪了瘪嘴,她想尽千方百计才到了他身边,他却好似在生气。昭阳轻轻哼了一声,她还没有与他算上回他悄悄离开渭城的账,他倒还有脸与她闹脾气。 “我腿疼,走不过来。”昭阳翻了个白眼。 苏远之闻言,便眯起了眼,站在原地背着手看着昭阳。 昭阳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有些怂了。 心中暗自想着,自己若是不顺着他的意思,只怕待会儿他不知道要怎样折腾自己,到时候吃亏的也还是她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要对付他,有的是办法。 又想着,当着这么多西蜀国将士和楚国将士的面,他也还是要保持他那冷冷淡淡地模样的,他毕竟是个男子,且还是声名远播的楚国丞相,这么多人在,她怎么也应该给他些面子的。 “好了好了,我只是方才坐马车坐太久了,腿有些麻了而已,现在已经不疼了。”说着就快步走到了苏远之身旁。 苏远之转过头瞥了昭阳一眼,伸手抓住了昭阳的手,拉着她就要往楚国大营的方向走。 昭阳这才想起来马车里面还有一个陈子恒,连忙停住脚,凑近苏远之压低了声音道:“对了,我把西蜀国的副帅陈子恒绑来了,就在方才我下来的那马车里面,你让人将他一并带走啊。” 苏远之转过头望向昭阳,眉头又蹙了起来:“绑他来做什么?还得多一个人吃饭。” “……” 昭阳仰天,之前她还嘲讽了曲涵,说他一点儿也不了解苏远之。现在觉着,她似乎也不怎么了解啊,原来这个人不仅无耻爱耍流氓,还很吝啬啊。 “毕竟是西蜀国的一个将领啊,还是副帅,说不定有用呢?”昭阳试图说服他。 苏远之想了想,终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口:“那就一并带着回营吧。” 苏远之说完,就又拉了昭阳往前走着,昭阳瞧着周围的西蜀国士兵将武器都对准着苏远之,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苏远之离开,却没有人敢动手。 回到了那楚国设立的路障之后,苏远之对着跟着一同前来的一个将领打扮的人吩咐了什么,才走到他先前骑着的那白色马的旁边,伸出一只手揽住昭阳,轻轻一托,就将昭阳扔上了马,而后一个翻身也上了马。一手扶住昭阳,一手拉住缰绳,拍了拍马,马便冲了出去。 一路飞驰,不到一刻钟,昭阳便瞧见了楚军大营,苏远之骑马的速度都不曾慢下分毫,营门口的守卫见着是苏远之,连忙挪开了营门口用木头设下的障碍,只是却仍旧慢了一步,苏远之的马已经到了跟前。 昭阳惊呼了一声,闭上了眼,便觉着那马猛地跳了起来,又似乎落了地,待昭阳睁开眼的时候,连人带马已经进了楚国大营了。 苏远之骑着马径直带着昭阳在一处营帐前停了下来,抱着昭阳便下了马,而后却松开了昭阳,径直进了营帐。 “……” 昭阳叹了口气,终是跟了进去,苏远之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拿了本书再看了。 明安立在一旁,见着昭阳走了进来,连忙请安:“长公主。” 昭阳点了点头,抬起眼来四处张望着,苏远之在的这处营帐倒是比西蜀国曲涵住的那主帐都要奢华不少,屋中摆着的书架书桌和椅子皆是用上好的花梨木所制,屏风亦是十分精致。桌子上还摆放着一碟子点心,做的似乎是桂花糕? 昭阳暗自瘪了瘪嘴,之前在西蜀国营中,见着连曲涵的吃住都那样朴素,几日不沾荤腥的,还在担心苏远之在营中会吃苦,现在看来,苏远之过得明显比她想象中好了许多。 这样一想,心中便又觉着不平衡了。 她费尽心思,其实主要为的是到边关来与他在一处,为此也吃了不少的苦,他的日子却过的不错。 昭阳打量完了,才又转过了头望向苏远之,苏远之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手中的书上,就好似全然不知屋中多了一个她一样。 昭阳垂下眼眸,沉吟了片刻,才抬起头来吩咐着明安:“去给我请个军医来吧,我的手受伤了。” 明安眨了眨眼,看了一眼苏远之,见苏远之没有说话,连忙应了下来,快步出了营帐。明安一走,营帐之中就只剩下了苏远之和昭阳两人。 苏远之一言不发地看着书,昭阳一言不发地盯着苏远之。 盯着看了半晌,昭阳终是忍不住站起了身来,走到书桌前伸手就将苏远之手中拿着的书抽了出来。 苏远之蹙眉,却并未理会昭阳,只重新从一旁又拿了一本书来翻开来看。 昭阳愈发恼怒,又将那书抽了,苏远之随即又拿了一本。 于是两人一个抽一个拿的,闹了好一会儿,苏远之的手边终是没有书了。 “你继续啊。”昭阳冷哼着道,将方才从苏远之手中抽出来的书一本接着一本地砸了过去,苏远之被书砸着,却不动如山。 “闹什么脾气摆什么脸色?”昭阳一边砸还一边骂着:“我都还没有和你清算呢,我让你离开的时候叫我,你却阳奉阴违的。那天在战场上你还朝我射了一箭,差点就把我给杀了。你要和我摆脸色,那我也要好好和你算一算!” 苏远之闻言,终是抬起了眼来望向了昭阳:“哦。” “……” 昭阳见着苏远之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终是忍不住了,隔着一个书桌便朝着苏远之扑了过去。 苏远之倒是不曾料到昭阳竟会这样孟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昭阳这么一扑,便朝着身后仰了过去。 苏远之急忙伸手抱住了昭阳,两人都跌落在了地上。 昭阳将苏远之压在身下,又因为苏远之将她稳稳抱着,倒是没有摔到,不觉丝毫疼痛。便又坐了起来,骑在苏远之身上,手撑在苏远之的胸前,狠狠地望着苏远之:“还跟不跟我摆脸色了?嗯?” “长公主,军医请来了。”明安的声音传来进来,随即营帐的门就被推了开来。 明安带着军医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瞧见了营帐之中的情形。 “……” 明安和军医都愣住了,而后还是明安反应得快些,急急忙忙拉了军医就往门外退去,一边退还一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小的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第660章 闹别扭 只是人还没有退出营帐,就听见苏远之冰冰冷冷的声音:“滚回来。” 明安脚步一顿,心里猛地一突,暗自叫了声糟糕,却也不敢再退,只得将捂住眼睛的手放了下去,唯唯诺诺地带着军医进了营帐。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明安和军医只一个劲儿地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胡军医。”是苏远之的声音。 胡军医连忙往前走了两步,行了礼:“丞相大人。” 苏远之与昭阳已经起了身,昭阳抬起眼望着帐篷的顶端,脸上泛着薄红。 苏远之站在昭阳的旁边,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清冷。 “过来给长公主瞧瞧手。”苏远之道。 昭阳闻言,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摆了摆手:“不,不用了,不用了,我的手只是被刀划了一道小口子,擦点金创药就好了,没什么大碍,没大碍。” 只是苏远之却压根不理会昭阳的话,只自顾自地将昭阳按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又抬起眼来望向一直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军医:“胡军医?” 那胡军医连忙应了一声,提着药箱上前,在昭阳面前跪了下来:“长公主可否让下官瞧瞧手?” 昭阳轻咳了一声,将手伸了出来。 右手的食指上被划了一道口子,是先前她为了给苏远之写信弄出的伤口。 胡军医打量了一下那伤口,连忙取出了药和纱布来,仔仔细细地涂了药,复又裹上了好几层纱布,才轻声叮嘱着:“长公主的手最近莫要碰水,下官会每日来给公主换药,要不了几天便可痊愈。” “呵呵,多谢。”昭阳轻咳了一声,摸了摸那手指上的纱布,心中暗叹了口气。 胡军医看了看昭阳,又悄悄打量了一下苏远之的神情,才战战兢兢地征询着:“那,下官便先退下了。” “嗯。”苏远之冷冷淡淡地应着。 明安在一旁听见了,眼睛一亮,连忙道:“那小的送胡军医出去。”“你留下。”苏远之的话却让明安刚刚亮起来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了下去,只得收回了正要踏出的脚,心中暗自想着,这件事情也不能怪他啊,明明是昭阳公主叫他去请太医的,他也不知道竟然会这样巧,撞上公子与公主正在……呢…… 胡军医急急忙忙收拾好了药箱,快步退出了营帐。 明安看着他仿若逃命一样的背影,暗自想着,算了,大不了,去刷马桶好了,反正都习惯了。 心中正想着,就听见他家公子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传来:“咱们营地旁边的山上有一片梅林你可知道?” 咦?不是要罚他? 明安心中一喜,将头点得跟拨浪鼓似得:“知道的知道的,公子可是要让小的去山上摘几枝梅花回来找个花瓶插了?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你去数一数那山上一共有多少株梅花树,回来告诉我。”明安尚未抬脚,苏远之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 明安闻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哀嚎了一声,恨不得上前抱住他家公子的腿:“可是公子,后面那片山上都是梅花树啊,这要……这要数到什么时候啊……” “嗯?”苏远之抬起眼来望向明安:“不想去?” 明安心中“咯噔”一下,虽然无比想要说不想去,可是心底却是十分的明白,若他过真这样答了,只怕他家公子会换个更变态的法子来惩罚他。 思及此,明安心中更崩溃了几分,急忙哭丧着脸道:“不不不,小的想去,想去的。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言罢,便急忙退了出去,待出了营帐,走出了老远,才“哇”地一声嚎了起来:“自己和自个儿夫人怄气,做什么拿我撒气啊?” 只是这话,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当着苏远之的面说的。 营帐之中,是诡异的沉默。 昭阳目睹了这一惨案的发生,眨了眨眼,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刚笑出声,苏远之凌厉的目光就朝着她扫了过来。 只是昭阳却是不怎么害怕的,只迎着苏远之那目光,笑嘻嘻地道:“苏丞相惩罚人的手段叶氏越来越厉害了,我想着,下一次丞相会不会让明安去将那座山上的梅花花瓣数一遍呢?” 苏远之却是连眉毛都不曾抬一下:“长公主这个主意不错。” 说完,便从书桌后绕了出来,走到软榻上躺了下来,而后抬起头来望向昭阳:“过来。” 昭阳轻咳了一声,走到软榻前站定。 苏远之定定地望着她:“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以身犯险的?” 大女子能屈能伸,昭阳心中想着,面上便扬起一抹妩媚灿烂道极致的微笑来:“我不过是想你了啊,你一言不发地离开渭城,还不让我去送。你一走,我便觉着心中空落落的,好似做什么都不对劲似得。那个时候正好发现叶子凡没有离开渭城,姒儿也蠢蠢欲动的,就想着不如索性将计就计,让叶子凡抓住我,带我到这战场上来好了,这样一来,就能够见到你了。” 不管怎样,说几句软话,撒撒娇什么的,总是没什么错的。 昭阳说着,复又委委屈屈地瘪了瘪嘴:“好不容易到了西蜀国营中,好不容易跟着曲涵上了战场,就想着远远看你一眼也好。可谁知道,你竟然那样不留情面,直接一箭就朝着我射了过来。” “你都不知道,我都险些被那一箭给吓傻了。”昭阳鼻尖一酸,声音中带着哽咽。 苏远之蹙了蹙眉,心中自然明白她这般眼眶微红泫然欲泣的模样十有八九是装的,只是却也忍不住轻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了下来,圈在了怀中。 “即便是曲涵不拉着你躲一下,那箭也不会伤你分毫。”苏远之轻声道:“在那种情形之下,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且不管真假,我越是表现出来对你的在乎,对你越是不利。你素来聪颖,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第661章 意外收获 “我知道啊,可是有时候,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却不愿意随着理智走。”昭阳低着头轻声道。 苏远之伸手摸了摸昭阳软软的头发:“对不起。” 昭阳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望向苏远之,心中暗自想着,能够听到苏远之道歉,这着实是有些不容易的,对苏远之而言,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在他的世界里,只怕是没有对不起三个字的。 他这一道歉,倒是显得昭阳有些无理取闹了,昭阳轻咳了一声,讪讪地转开了话茬子:“曲涵为了让我联络你安排在营中的细作,刻意带我看了不少东西……” 不等昭阳说完,苏远之便已经打断了昭阳的话:“你刚回来,怕是累了,这些事情不着急,左右,曲涵如今落入了咱们手中,有的是机会。” 昭阳闻言,却是一愣:“曲涵在咱们手中?”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一问,嘴角一翘笑了起来:“西蜀国那几个将领实在是蠢得厉害,竟自个儿将曲涵送上了门来,这样好的机会,我怎会错过?” 昭阳眨巴眨巴眼:“可是当初在西蜀营中的时候,我答应将解药给曲涵,一手交药一手交人的,这样一来,是不是显得我有些言而无信啊?” 苏远之低声笑了笑:“你答应的是将解药给曲涵,是一手交药一手交人。解药不是已经给曲涵了吗?你也并未违背你的话啊?” 毫无破绽。 昭阳心中想着,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曲涵醒来之后知晓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不知道是何反应。” “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苏远之挑着眉望向昭阳,抱着昭阳站起了身来:“走,咱们去瞧瞧去。” “放我下来。”昭阳见他一副要抱着她出营帐的模样,顿时慌了神,急忙道。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却也如愿将昭阳放了下来,却有抓住了昭阳的手,不顾昭阳的挣扎,拉着昭阳出了营帐。在营中绕了好一会儿,苏远之才拉着昭阳钻进了一个帐篷之中,相较于苏远之营帐中,这帐篷就实在简陋得有些过分了,除了一张床,别无他物。 曲涵就躺在那床上,怀安带着两个暗卫立在一旁守着,见着苏远之与昭阳进门,怀安连忙上前朝着两人请了安:“公子,长公主。” 苏远之径直问着:“药喂了?” 怀安颔首:“已经喂了,应当也快要醒了。” 怀安的话音刚落,昭阳就瞧见躺在床上的曲涵的手轻轻动了动。随即,眼睫毛颤动了几下,眼睛就睁了开来。 似乎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曲涵转过头朝着两人看了过来,待瞧清眼前的人是昭阳与苏远之之后,曲涵的神情明显一怔:“你们怎么在这里?苏远之?” 许是因为中毒昏迷了一日半,滴水未进的缘故,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似乎连他自己都被这样的声音吓了一跳,表情明显愣了愣。 苏远之闻言,轻笑了一声:“你应当问的是,你为何会在这里。” 曲涵听苏远之这么一说,又呆了一瞬,急忙转过头四下打量着帐中环境,半晌之后,才又转过了头来:“这里是楚军大营?” “不错,这里是楚军大营。”苏远之应着。 有暗卫搬来了两张椅子,苏远之拉着昭阳坐了下来,才转身吩咐着怀安道:“端王爷想必已经有些时候没有喝过水吃过东西了,你去倒碗水,再端些饭菜过来。” 怀安应了声,退了出去。 曲涵已经坐起了身来,目光定定地盯着苏远之看了良久,又转眸看向了昭阳:“是你,那碗药里面,你下了毒。” 昭阳颔首:“不错,我下了毒。不过我只是下了毒而已,王爷想不想知道,你中了毒之后,西蜀营中发生了些什么?实在是精彩极了。” 曲涵听昭阳这样一说,只定定地看着昭阳,昭阳嘴角一翘,便将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一切与曲涵说了。 曲涵听罢,半晌没有说话,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怒气,以及杀意。 许久,曲涵才沙哑着嗓子开了口:“其实,这件事情中,从头至尾,苏远之安插在西蜀国营中的细作只有一个,就是陈子恒的那个亲兵对吧?” 昭阳笑着点了点头:“不错。而且其实之前我并不知道,直到你们打了败仗回营,你刻意将我放在大营门口的那天晚上,我本想撞一撞陈子恒,让你对他生疑。可是就在我撞上陈子恒的时候,却瞧见了陈子恒身边的亲兵对我打出了手势。” “呵,到头来竟是我给了你这样的机会,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试探你。”曲涵轻叹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又接着问道:“我更想知道,毒药从何而来?即便那亲兵是细作,你们又是如何勾结上,设下这个局的?” 昭阳笑了起来:“那日天黑,你派来盯着我的人只怕是没有瞧见,我在看见了那亲兵打出手势之后,便接着抱住陈子恒的当口,将耳朵上的耳坠子扯落到了地上。在叶子凡第一次掳走我我回到宫中之后,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全身各处都装上了各种各样防身的东西。不过我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他会将我和莹容华调包,差些就坏了我的事,好在那换衣裳的宫女不怎么仔细,漏过了耳坠子。” “你的暗卫没瞧见我的动作,那亲兵却是看的一清二楚,他应当寻了机会回去将那耳坠子捡了,发现了里面的毒药。他在买通药童的时候,还让药童在端药来的时候,做了一个手势,因为那个手势,我便知道了那药有问题,因而才故意言语相激,让你喝下了那碗药。” 昭阳笑了笑:“你中毒之后,陈子恒最先赶到,那亲兵跟着一同前来,我与他便以手势约定栽赃嫁祸给陈子恒。只是那个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中了毒的你身上,压根没有留意到我与他之间的小动作。” “为何是陈子恒?” 第662章 缘由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第一次你带我看了放置武器的营帐之后,将我放在了原地,是一个士兵送我到你营帐门口的。一路上,我与那士兵闲叙,知晓他最崇拜的人,是军中副帅。那位副帅年纪轻轻,打了无数胜仗,身居副帅一职。我便想着,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军中将军大多资历较老,是什么样的人,会让他们甘愿屈居他之下?” “后来打了仗那天晚上,我知晓是你刻意将我留下,为的是看我会不会在营中混乱之际,做些什么。于是我便想着不做些什么似乎有些对不起你的安排,陈子恒便在这时候撞了上来。本来我见有人叫他副帅都有些犹豫的,毕竟副帅一职,算是你的左右手,你定然是极其信任他的,未必会怀疑。” “只是我又想起出征的时候,他看我的时候那不屑的眼神,便断定他是个性子急躁,毫不掩饰自己心中想法的直肠子的人。二十来岁,战功赫赫,身居高位,性子却十分急躁。这样的人,大多不够圆滑,树敌不少。后来在你中毒之后,他的反应和我所料相差无几,所以我选中了他。” 曲涵听罢,微微蹙了蹙眉:“你对人心倒是算计得极好,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你与苏远之一起策划的?” 昭阳与苏远之对视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事实上,苏远之若是事先知道,定然不会让我有机会到西蜀国大营之中,我怎会与他策划好?” 苏远之接过话头道:“事实上,一直到我发起进攻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在西蜀国大营之中的是真正的楚国长公主。” 曲涵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怎么会?” 你是想要说你派人送到营中的那封信吗?”苏远之笑了起来:“那封信上的自己的确是昭阳的字迹,只是字迹太过工整,太过端正,一笔一划更像是刻意临摹。因而我并未相信,只是传信让你们营中的细作盯紧她的一举一动。” “因而我知道了她可以跟别人说她是西蜀国长公主,知道她从你那里拿了几本书去看。于是,我就怀疑上了书。便准备发起进攻,趁着你们营中空虚的时候派人去你营帐之中查探了,果真有所发现。” 曲涵忙道:“不可能,那书我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并没有什么问题啊?暗卫也没瞧见她在书中动手脚。” 昭阳垂眸笑了起来:“书中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苏远之颔首:“书中没有问题,只不过,我派去的人在你放书的书架之上,发现了布阵图。” 曲涵一愣,却是回过了神来,他想了起来,他带着昭阳去看了那布阵图,随手将那布阵图放在了书架之上,压在了几本书下面。 他知晓昭阳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记着防住了昭阳将那布阵图临摹下来,联络苏远之放在西蜀国营中的细作,却没有防备,昭阳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告诉苏远之布阵图的所在。 “正因为我派去的人找到了那布阵图,我才知晓了昭阳果真在西蜀国大营之中。随即,我便选了布阵图上的两个点,发起了进攻,为的便是告诉昭阳,我已经知晓了她留给我的线索。”苏远之眼中的笑意隐也隐不住。 曲涵哑然,沉默了半晌,才又问昭阳:“当初我还蓄意让你听见了我意欲在楚国大营之中制造瘟疫之事,为何你却似乎丝毫不着急?” 昭阳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因为我还没有来得及着急,苏远之便发起了进攻,还接连好两日拔掉了你两个驻军点。既然苏远之还有精力做这样的事情,就说明了楚国大营之中无事,既然无事,我为何要着急?” 曲涵听昭阳这样说,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半晌才开口道:“你那日说的果真没有错,我不了解苏远之,也不了解你。之前楚临沐他们失败,我还以为,是他们太蠢,如今我才知晓,他们不蠢,只是轻敌了。” 怀安端着饭菜从外面走了进来,苏远之方拉着昭阳站了起来:“端王爷慢用。” 而后径直就出了那营帐。 待回了主帐,苏远之才转过头来望向昭阳:“你撞了那陈子恒?还抱了他?” 昭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咳了半晌才缓过来:“苏丞相你不要总是这样言出惊人啊,这样小心眼,实在不是一国丞相应有的风度。我当时也是情非得已啊,这样的醋你也吃?”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若我跑去抱了一个女子,而后说是情非得已,你会如何?” 昭阳蹙着眉头想了想那个场景,却实在是想不出来,只轻咳了一声,眨巴眨巴眼望向苏远之道:“唔,我觉得,只怕没有别的女子能够近你的身吧?” 见苏远之脸色愈发冷了几分,昭阳连忙道:“若你果真抱了旁的女子,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你抱一个我杀一个,你抱两个我杀一双。” 苏远之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只哼了一声,便又走到了书桌后坐了下来,将先前昭阳扔了一地的书一本一本地捡了起来,整齐地放置到了一旁,复又拿了一本来翻着。 昭阳见苏远之也并未怎么生气,暗自舒了口气,走到软榻边躺了下来。 “外祖父呢?我来也已经有一会儿了,外祖父不可能还没收到消息吧?怎么都没有来看我?”昭阳坐了会儿,却实在觉着有些无趣,抬起眼来问苏远之。 苏远之翻了一页书:“柳太尉去巡查去了,尚未归来。” “哦。”昭阳恹恹地应了一声。 有人敲了敲营帐门,请苏远之去中军大营议事,苏远之站了起身,转过身同正欲起身的昭阳道:“今日你就呆在营中好生休息,其它的事情明日再说。” 昭阳身子一顿,只得应了下来,又躺了回去。 苏远之离开了营帐,一直到晚上也没回来,倒是让人送了饭菜来,饭菜自然比在西蜀营中好了不知道多少。 昭阳吃了饭菜,便在书桌上找了本书来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尽,营帐门才又被推了开来。 第663章 沐浴 是苏远之。 苏远之一进门就蹙了蹙眉:“我素来是个不怕冷的,因而营帐里面也没个炭火盆子,先前我走得急也忘了。你自个儿在这儿,这营帐里这么冷,你怎么也不叫人送炭火盆子进来?” 昭阳眨了眨眼:“哦,方才一直在想事情,倒是没有觉得多冷,就忘了。现在你一说,我才觉着好像手脚都冻得麻木了似得。” 苏远之闻言瞪了昭阳一眼,扬声叫了门口的守卫去弄了炭火盆子来。 “你外祖父回营了,我看他去巡查了一天,有些累了,也没有让人告诉他你到了的消息,你是现在去同他请安还是明日一早过去?”苏远之问着昭阳。 昭阳想了想:“还是明儿个早上过去吧,现在时辰已晚,外祖父奔波劳累了一天,我也就不去打扰了。” 苏远之点了点头,走到昭阳身边,看了看昭阳手中拿着的书:“怎么想起看起兵书来了?” 昭阳笑了起来:“如今不是在战场上吗?我毕竟身为楚国的镇国长公主不是吗?若是对行兵打仗的事情一窍不通的,岂不是丢了皇室的颜面?至少应该看看兵书,能够纸上谈兵,糊弄糊弄那些个将领也好啊。” 苏远之伸手摸了摸昭阳的头发,昭阳对着苏远之翻了个白眼,在他准备继续摸的时候躲了开去:“我又不是你那只火狐,别老摸我的头啊。” 苏远之闻言便笑了起来:“哦,抱歉,习惯了,然而我也不打算改了。” …… 呵呵。 士兵端了四五个炭火盆子进来,不多一会儿,屋中便渐渐暖和了起来。苏远之又让人打了热水来,让昭阳去沐浴。 昭阳有些不乐意:“天气这么冷,又没有丫鬟服侍,不太想沐浴啊。” 苏远之蹙了蹙眉,盯着昭阳看了许久:“你上一次沐浴,是什么时候?” 昭阳认真地想了想,“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我有记忆的话,应该是在宫中的时候。后来被叶子凡带走,一路上被喂了让人昏睡的药,迷迷瞪瞪的,也不知道。不过叶子凡应该是有让丫鬟给我沐浴擦洗的,不然我只怕早就臭了。” “你到西蜀营中也有几天了吧?”苏远之问着。 昭阳点了点头,她发誓,她在苏远之的眼睛里看到了类似嫌弃的意思。 昭阳一下子便怒了,站起身来就扑进了苏远之的怀中,恨恨地道:“我让你嫌弃我,让你嫌弃我。”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将昭阳抱得紧了一些,放轻了声音:“如今营帐中有火盆子,暖和着。若是你嫌弃没有丫鬟服侍,我倒是可以亲自服侍你的。” “想得美。”昭阳哼了一声:“你为何非得让我沐浴啊?” 苏远之笑了笑,开口问昭阳:“打个比方吧,如果要吃菜,是不是都得先将菜洗洗才能煮了吃?” 昭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却听见苏远之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挠得她心痒痒,只是这笑声中却似乎带着某种说不定道不明的意味。 再一想苏远之方才的话,昭阳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抬起手来将苏远之放在她头顶的手拉了下来,张嘴便咬住了:“让你胡说八道,谁是菜呢?” 只是这一动作一做下来,却又懊恼了起来,觉着自己自打重生以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沉静成熟,可是每每在苏远之面前似乎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说话做事委实有些太过孩子气了一些。 思及此,昭阳便又哼了一声,推开了苏远之:“沐浴就沐浴,还不赶紧叫人打热水来?” 苏远之自是不知昭阳心中所想,只轻轻笑了一声,就去吩咐人去了。 晚上才是苏远之与昭阳算账的时候,苏远之便好好同昭阳算了算她以身犯险之事,让昭阳忍不住连连告饶,一再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才放过了她。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快到午时,苏远之自是早已经不在营帐之中了,昭阳揉了揉太阳穴。营中早上只怕也是要练兵的,练兵那样大的动静,竟然都无法吵醒她。 昭阳叹了口气,坐了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腰,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将苏远之骂了不知多少遍。营中没有丫鬟,昭阳自己穿戴好了,便叫门口的守卫打了水来洗漱。 守卫打了水进来,随口问了问昭阳要不要用饭。 昭阳想了想,昨日因着外祖父外出巡视,她便没有第一时间同外祖父好生请安,本应今早去的,可是一觉睡到了中午,可不能再晚了。 心中想着,就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去太尉营中同柳太尉一同用饭。” 洗漱完了,昭阳就出了营帐,正想让门口守卫带她去寻外祖父的,却瞧见明安远远地走了过来。 昭阳瞧着明安还穿着昨日里那身衣裳,头发上衣服上都落满了梅花的花瓣,头发似乎是被树枝给挂的,乱糟糟一片,脸色一片惨白,一副委屈模样。 昭阳本应同情的,只是见明安瘪着嘴朝着她看过来,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长公主。” 昭阳应了一声,终究还是忍不住笑了出声。 明安的嘴嘟得愈发高了一些。 昭阳半晌才止住了笑意,一本正经地问明安:“你昨儿个数了一夜的梅花?” 明安神情愈发委屈,点了点头。 昭阳啧啧叹了两声:“所以,那山上一共多少株梅花树啊?” 明安闻言,眼睛亮了亮:“四百六十二棵,那些梅花树东一株西一株的,小的足足数了三遍。” 昭阳略带同情地点了点头:“真不容易。不过现在苏远之不在营帐之中,大抵是去商议军中事务去了吧,我要去柳太尉的帐中,却找不着路。” 明安心思转了转,自家公子素来宠爱公主,若是自己好生服侍好了公主,公主高兴了,自家公子定然也会高兴的,公子一高兴就应当不会再罚他了。 思及此,明安便连忙殷勤地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小的带公主去。” 明安带着昭阳一路往柳太尉营帐中走,柳传铭的营帐倒是离苏远之的并不太远。明安将昭阳带到了门口,方指着那营帐道:“这儿就是了。” 昭阳点了点头,正要进去,就瞧见柳传铭远远地走了过来。 第664章 祖孙 明安自然也看见了,喃喃自语着道:“太尉回来了,公子应当也商议完了事情了。” 说着就同昭阳告退,匆匆离开了。 “外祖父!”昭阳扬起脸来,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清亮地叫了一声。 柳传铭见着昭阳眼中亦是闪过一抹喜色,只是却只是一瞬,转眼便又板起了脸,哼了一声,径直从昭阳身边走过,进了营帐。 昭阳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声音要多甜有多甜:“好久没有见着外祖父了,外祖父都不知道昭阳有多想念外祖父。” 柳传铭又哼了一声。 “怎么外祖父见着昭阳都不理昭阳的?”昭阳瘪了瘪嘴,拉住柳传铭的衣袖,眨巴眨巴眼睛,学着明安方才的模样,眼中盛满了委屈,嘴微微嘟着:“昭阳想念外祖父,这才千里迢迢地来了,外祖父都不知道昭阳受了多少苦。” 说着,还将昨儿个弄伤了被军医包扎得严严实实地手指举了起来:“外祖父你瞧,我都受伤了。” 柳传铭瞧见昭阳的手,蹙了蹙眉:“这怎么弄的?” 见柳传铭终于开了口,昭阳声音更低了几分,隐隐约约带着哽咽:“没事,就是一不小心划了一道口子。” 柳传铭哪里不知这是昭阳的苦肉计,只是他素来就疼宠昭阳这个外孙女,即便心知昭阳这副模样十有八九是假装的,却也忍不住有些心疼,嘴上却仍旧不饶人:“你就是自找的,让你好生呆在渭城,你偏生不听,非要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跑来也就算了,你若实在想来,派人知会一声,我自会派人将你护送过来。你却偏偏想了这么个法子,实在是叫人生气。” “是,是,是。”昭阳连连道:“昭阳知错了。” 柳传铭见昭阳这副模样,声音更大了一些:“你知不知道我们收到消息说你被掳到西蜀国大营之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和远之可被你急坏了,你说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做起事情来还这样任性妄为呢?” “外祖父教训得是,昭阳再也不敢了。”昭阳一直低着头,认错态度极好。 柳传铭终究是不忍心训得太过,哼了一声,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嚷嚷着:“我都进来这么久了,怎么都没有人给我倒杯茶的。” 昭阳哪里不知柳传铭的把戏,连忙拿了一直温在火炉上的茶壶,往桌子上的茶杯中倒了茶,而后端着茶杯恭恭敬敬地敬到了柳传铭的面前:“外祖父喝茶,消消火。” 柳传铭瞪了昭阳一眼,接过了茶杯,喝了两口,才又放到了一旁:“吃过了午饭没有?” 昭阳知晓柳传铭这是已经消了气了,连忙喜笑颜开地应道:“还没有呢,就想着来陪外祖父用饭呢。” “哼,就知道来我这儿蹭饭,怎么也不见你交点儿饭钱?”柳传铭瞪着眼道,却又抬起头来望向随着他进门来的亲兵:“去将午饭送过来。” 亲兵应了,柳传铭才又不情不愿地开了口:“顺便去苏丞相营帐中将他一并请过来用饭吧。” 昭阳生怕他又再与自己算起她只身入西蜀大营之事,连忙寻了个话茬子与他道:“外祖父好长日子没有回渭城,君墨都已经选了妃了。” 柳传铭此前从苏远之那里已经知道了此事,只点了点头道:“赵家那个丫头我见过的,是个知书达理的,君墨性子跳脱,只怕会嫌她古板无趣。那个南诏国公主听闻倒是个活泼性子,只可惜,是南诏国的人。南诏国,和咱们终究不是一路的。” 昭阳笑了笑,她外祖父倒是看得明白。 “是啊,不过君墨年岁尚小,也不着急,以后总能够遇见自己喜欢的。”昭阳笑着道。 柳传铭喝了口茶,点了点头,似乎怔愣了片刻,才开口道:“前日刚有消息传来,说起楚临沐之事,听闻楚临沐如今就在南诏。” 昭阳倒是不曾知道这个消息,听柳传铭这么一说,也是愣了愣:“这消息可属实?” “是苏远之打探来的消息,他既然都与我说了,十有八九便是真的了。苏远之说,南诏国倒是将楚临沐藏得极好,听闻楚临沐在南诏国做了南诏国大公主的面首。” 柳传铭说到此,忍不住嗤之以鼻:“一个大好男儿,却偏偏要以色侍人。偏偏还挂着我楚国皇室中人的身份,实在是……” 昭阳自然明白柳传铭心中不齿,就连她也不曾想到竟会是这样,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隐隐有些担忧地道:“楚临沐为了活命竟连这样的事情都能忍下来,若是不能除去,只怕日后也会成为一个心腹大患。” 柳传铭哼了一声:“什么心腹大患,一个委身于女人的白眼狼,能成什么大事。” 昭阳自是不会与他争辩,只笑了笑应着:“外祖父所言极是。” 顿了顿才又道:“只是楚临沐是咱们楚国意欲除去的人,南诏国不应当不知晓。既然知道,却还刻意容忍楚临沐留在南诏国,还是以大公主面首的身份,南诏国的心思,委实不善。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们却还将他们的三公主送到君莫身边……” 柳传铭知晓她是担心楚君墨,便宽慰着道:“前日我们收到消息之后,苏远之便已经派了人回去将此事告诉君墨,还加派了人手护卫君墨的安全,不会有事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传来守卫的声音:“丞相大人。” 话音刚落,营帐的门就被打了开来,昭阳转过头去,就瞧见苏远之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神情恹恹的明安。 柳传铭虽然方才还在说起苏远之,只是一见着他,却又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了一边。 昭阳见状,有些纳罕:“不是外祖父让人请他过来用饭了吗?怎么人来了,又摆开脸色了?” 苏远之倒似乎丝毫不受影响,施施然在昭阳身边坐了下来,脸上带着浅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先前在中军大帐议事的时候,因为一些小事和柳太尉意见相左,吵了两句罢了。” 第665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嗯?昭阳闻言,倒是忍不住有些诧异了,以苏远之这样清冷的性子,竟也会与人吵嘴? 昭阳有些好奇:“为了何事?” 苏远之神情淡淡地,没有开口。 柳传铭却素来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听昭阳这么一问,便噼里啪啦吐槽了起来:“你说这只老狐狸是不是有病?如今曲涵和那什么陈子恒的都被咱们抓到了营中来,西蜀大营之中就那么几个没什么本事的鲁莽汉子。此时不进攻,彻彻底底将他们灭了,更待何时?” 昭阳颔首,外祖父说的,倒也实在是没错的,如今确然是进攻的最好时机。 柳传铭见昭阳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你也觉着我说的对是吧?可这老狐狸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说曲涵和陈子恒都不在,现在去硬攻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柳传铭说着说着,就愈发愤怒了起来:“这是打仗,他以为是玩儿呢?要什么意思?西蜀国那群兔崽子趁着咱们内乱的时候跑来攻打咱们,就应该打,狠狠地打。” 昭阳望向苏远之,苏远之却仍旧只是静静坐着,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地笑意,却是一言不发。 见昭阳一直盯着他看,终究是绷不住,轻声道:“先前我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柳太尉打断了。我只是觉得,完全没必要去硬碰硬罢了。” 听苏远之这么一说,昭阳尚未开口,柳传铭便立马又炸了:“什么叫没必要?打仗难道不都是硬碰硬的?难不成你见过打仗是文斗的?” 昭阳想了想,大抵明白苏远之心中所想,便转过头同柳传铭道:“外祖父大抵是误会苏丞相了,苏丞相的意思应当是,但凡是打仗,总会有伤亡。曲涵和陈子恒不在,可是却也改变不了营中还有那么些个将军,还有数十万大军的事实。咱们去强攻,即便是赢了,只怕咱们的损失也不会小。” “难不成不去打仗就能赢了不成?”柳传铭冷哼了一声。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昨儿个昭阳闲来无事在丞相的营帐之中寻了几本兵书来瞧,里面有一句话倒是让昭阳印象深刻,应当是这么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苏丞相既然说没必要去硬碰硬地强攻,定然是有其它的好法子。外祖父不是经常说苏丞相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吗?为何不听听这狐狸有什么诡计呢?” 柳传铭也不是全然听不进去话的人,听昭阳这么一说,蹙着眉头看了两人好一会儿,才对着苏远之道:“那你说说,如何不战就能让他们滚回西蜀国去?” 苏远之却是一副不疾不徐地样子,只笑眯眯地道:“我还没有想好法子,不过柳太尉不必着急,最迟明日,我定会寻到好法子的。” 昭阳听着两人的话,沉默了片刻,却又开了口:“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 两人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柳传铭的眼中是全然的怀疑,倒是苏远之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哦?夫人不妨说说看?” 苏远之素来只在私底下叫昭阳夫人的,如今却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竟在外祖父面前就发起疯来,昭阳被吓得愣了愣,瞪了苏远之一眼。 “在西蜀大营的时候,曲涵为了找出楚国安插在西蜀大军之中的细作,蓄意让我听到他与手下将领商议军中机密,要让我给你们传信。当时他与手下将领说,打算用瘟疫对付楚国大军。” 昭阳嘴角一翘,眼中亮若天上星辰。 “咱们为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瘟疫?”苏远之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 柳传铭却是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昭阳这个计策可行,用瘟疫!” 昭阳笑眯眯地望向苏远之,苏远之亦是笑了笑,点了点头道:“嗯,这个计谋若是放在两日前尚且不可取,只是如今西蜀营中一把手和二把手都出了事,只怕西蜀大军之中此时已经乱成一团,倒不失为一个良机。”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只是此事也须得仔细谋划谋划才是,务必要能够做到万无一失的时候才下手。” 昭阳轻轻颔首。 许是得了一个好的计策,柳传铭脸上俱是笑意:“好!仔细谋划!不过这也不急在一时,好不容易和咱们昭阳吃个饭,就不要说这些无趣的事情了,吃饭吃饭。要不是打仗不能喝酒,还真想和你们喝两杯的。算了,就以茶代酒好了,来人,给苏丞相和长公主倒茶,用我从渭城带来的好茶。” 昭阳见着自家外祖父这翻脸堪比翻书的本事,忍不住暗自失笑,与苏远之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几分笑意。 那厢柳传铭还在自言自语着:“苏狐狸啊,平日里对着咱们的时候,那张脸黑得就跟木炭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一丝儿人气。如今见着昭阳了,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啧……” 苏远之蹙了蹙眉,昭阳却是忍不住低下头,嘴角翘了起来。 三人一起用了午饭,柳传铭说要睡会儿午觉,昭阳便也只得放弃陪柳传铭说说话的想法,随着苏远之一同出了柳传铭的营帐。 一出营帐,就瞧见明安原本就十分憔悴的脸上满是沮丧。 昭阳挑了挑眉,笑着问着明安:“怎么了?先前不是还兴匆匆地要去找丞相说你数出来那山上一共多少株梅花?” 明安听昭阳这么一问,嘴嘟得愈发高了几分,几乎够能够挂住茶壶了:“先前小的带长公主寻柳太尉的营帐,瞧见柳太尉回来了,就想着公子定也回了营中。小的一路念叨着数出来的梅花树的株数,没留意脚下,一不小心绊住一个石头,绊了一跤,结果爬起来之后就忘了我数的那梅花树一共多少株了。” 昭阳闻言,微微愣了愣,却是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长公主……”明安见昭阳笑了起来,声音愈发幽怨了几分。 昭阳敛起笑,轻声开口道:“你为何不问问我?先前你不是同我说过?” 明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对啊!先前长公主问过我的。长公主~” 昭阳见他一脸殷切,笑眯眯地道:“四百六十二棵。” 明安连连道:“对的,对的,就是四百六十二株。” 说完,就转过头殷殷切切地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神情淡淡:“嗯,数目对了,下不为例。” 明安闻言,欢呼了一声,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昭阳瞧着他那副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随即才压低了声音问着苏远之:“你怎么知道那山上有四百六十二株梅花树?” 苏远之瞥了昭阳一眼,眼中不见一丝波澜:“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他的表现要是让我不满意了,无论多少株都是错的。他的表现若是让我满意了,无论多少株都是对的。” 昭阳眨了眨眼,却是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地给明安点了支蜡烛,有这样一个主子,真是可怕。想起来,她对自己身边的下人,实在是好极了的。 第666章 入城 明安却什么也不知道,在原地欢喜了一阵,才又匆匆忙忙地追了上来:“公子,长公主,明日就是小年了,小的待会儿去皖南城买些好点的面和肉来包饺子可好?” “明日就是小年了?”昭阳一怔,此前因着从渭城到皖南的路上一直被叶子凡用了药,昏昏沉沉的不只今日何时的,也不曾留意,倒是没想到就快要小年了。 明安连连点头:“是小年了,小年是应该吃饺子的。营中面倒是有的,只是不怎么好。公子和长公主想要吃什么馅儿?” 昭阳想了想,才侧过头望向苏远之:“我倒是还没有逛过皖南城,今日营中可有什么要事?若是无事,要不,丞相陪我一同逛逛?” 苏远之转过眸子朝着昭阳望了过来:“即便是有事,哪有陪夫人来得重要?” 苏远之的声音不小,跟在二人后面的明安亦是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身子一颤,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轻咳了一声,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 只是明安的反应却早已经落入了苏远之的眼中,苏远之微微眯起眼,朝着明安睨了过来。 有杀气。 明安身子又猛地抖了抖,一抬起头来,就瞧见了自家公子望着他的眼神,这眼神…… 公子要罚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明安心里猛地打了个突,急急忙忙地道:“公子和长公主要去皖南城的话,小的这就去将公子的马牵来。” 说完,就快步跑了。 昭阳挑了挑眉:“怎么跑这么快?就好似有谁在后面儿追他似得。” 苏远之笑了笑,伸手揽住昭阳的肩膀,低下头轻声道:“营中没有你穿的衣裳,待会儿去皖南城顺便给你置办几身衣裳。待会儿若是骑马的话,怕是会有些冷,咱们先回营帐之中,你拿一件我的斗篷来披着。” 昭阳笑眯眯地应了,两人回了营帐,苏远之便取了一件斗篷来亲手给昭阳披上了,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昭阳身上的衣裳。 整理了好半晌,也不见停手。 昭阳挑了挑眉:“我衣裳就这么难整理?” 苏远之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我只是在努力控制想要将它们都脱下来的欲望。” 昭阳怔愣了一下,抬起脚来就朝着苏远之踢了过去,苏远之沉沉一笑,躲闪了开去,伸手扶住昭阳的腰:“好了,走了。” 出了营帐,明安已经牵了马在营帐外候着了,苏远之扶着昭阳上了马,才接过明安手中的马鞭。 昭阳坐在马上,心中有些发怵,只得紧紧拉住缰绳。 苏远之见状,伸手拍了拍昭阳身下那马,笑着道:“这马听话得很,不会让你摔下来的,你不用这样害怕。” 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稍稍放松了一些,转过头望向苏远之:“不会骑马一直是我觉着十分遗憾的一件事情,如今到了这儿,丞相若得了闲,不妨教教我马术。以后万一有个什么事情的,逃跑也能够快些不是?” “好啊。”苏远之低声笑着应了:“只不过我这人若是教导起人来,素来严肃,赏罚分明,夫人可受得住?” 昭阳挑了挑眉,一副自信模样:“放心好了,我对我自己有信心,以我的聪明才智,定然用不了几日就能策马奔驰了。” “嗯……”苏远之笑得意味深长:“但愿如此。” 说着便翻身上了马,揽住昭阳,将昭阳身上披着的那件青色斗篷的兜帽掀起,遮住了昭阳的脑袋,挥了挥手中马鞭,骑着马出了营地。 那斗篷是苏远之的,兜帽亦是极大,这样一遮,几乎将昭阳整张脸都遮了起来。昭阳松开手,想要将帽子掀起来一些,苏远之却似乎故意与她作对,将马骑得飞快。马上颠簸得厉害,昭阳便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昭阳什么也瞧不见,也不知过了多久,马终是慢了下来,昭阳这才得了空,将兜帽揭了开来,抬眼朝着前面望去。 是城门口。 昭阳眨了眨眼,皖南城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只是上一次在昏睡之中就入了城,又在昏睡之中出了城,倒是第一回瞧见皖南城的模样。 皖南城在楚国西南面,有北方城池的粗狂大气,也有南方城池的细致婉约。两种文化融合在一同,倒是别具风情。 因着打仗的缘故,入城出城皆需要仔细检查,城门口排了不少等待检查的百姓。 苏远之蹙了蹙眉,抱着昭阳跃下了马,排在最后等着检查。 昭阳挑了挑眉:“你应当可以直接进的吧?” 苏远之笑着道:“毕竟我们是偷偷出来的,城中不少西蜀国安插的人,万一被发现了,虽然对咱们造不成威胁,可是总被人盯着也不舒服。” 昭阳望着前面长长的队伍,蹙了蹙眉:“可是这样一来,咱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够进城啊?这大冬天的,天黑的本来就快,再登上一个半个时辰的,只怕进城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天黑了。” 苏远之倒是丝毫不在意:“怕什么?若是天黑了,咱们就在城中歇上一晚上就是了。” “……”昭阳觑了觑苏远之的神色,总觉着他似乎是早有预谋。 昭阳抬起眼来看了看城门上的皖南城三个字,突然想起一茬子来:“我被叶子凡掳来的时候,曾经在皖南城呆了一天,其实那天,我与你同在一处酒楼之中,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苏远之闻言,转过头望向昭阳:“酒楼?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你们夜袭西蜀大营的前一天。”昭阳轻声道:“那日我就在酒楼的房间里面用饭,听到有下人给叶子凡禀报,说你和外祖父,还有皖南城城守在外面用饭。可是那个时候叶子凡对我看守十分严密,也没有法子知会你们。彼时我就想,不管怎么样,至少和你离得很近了。”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一说,倒是知道了昭阳说的是哪一天了。 “嗯,那天我找城守商议晚上夜袭之事,要他配合打开城门。”苏远之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原来那日咱们竟然离得那样近,不过……” 苏远之挑了挑眉:“与我在同一个酒楼你就满足了?我觉着咱们可以尝试离得更近一些,你应该会更满足。” “……” 第667章 逛街 进了城,昭阳便与苏远之一同在街上闲逛着。 虽然西蜀国军队已经临近皖南城,只是因着楚国大军就驻扎在皖南城外,加之西蜀大军对皖南城一直久攻不下的缘故,城中倒没有想象中那样冷清。 苏远之一直念叨着给昭阳置办几身衣裳,便寻了一个成衣店,拉着昭阳径直走了进去。 那成衣店中生意极好,只是两人一进店中,却也极快地吸引了店中众人的目光。 掌柜的是个约摸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见着两人容貌衣着皆是华贵不凡,急忙迎了上来:“两位贵人选些什么?” 苏远之四下看了看,见众人都在暗自打量着他与昭阳,眉头就蹙了起来,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寒气:“将你店中最好的适合她的衣裳都拿出来瞧瞧。” 那掌柜闻言,眼睛一亮,急忙叫了店中店小二去取了四五件衣裳来:“这些衣裳都是最好的布料所制,最时兴的样式,这衣裳上的绣花亦是城中最好的绣娘所绣,在整个皖南城都绝对都是拔尖的。这位夫人颜色好,穿着定是好看得紧。” 苏远之的目光只淡淡地扫过,便径直开口道:“都要了,包起来吧。” 这下不只是掌柜,连昭阳都忍不住愣住了:“哪有你这样买东西的?” 不等苏远之回应,那掌柜便似乎害怕苏远之反悔一样,急忙扬声道:“好叻,这就让人给您包起来。” 说罢,看了一眼昭阳身上与她身量明显有些不合的斗篷,又满脸堆着笑向两人推荐着:“我店中还有一件新制的斗篷,用的是最好的苏锦,里面填了今年的新棉,兜帽上还缝上了没有丝毫杂色的兔毛,颜色亦是鲜亮,配夫人正好,公子你瞧……” 苏远之听掌柜这样说,便又点了点头:“一并包起来吧。” 昭阳有些哭笑不得:“我们没有带人来,这才刚进城,你就买了这么多东西,我们就四只手,怎么拿?” 那掌柜生害怕这样一笔大生意飞了,忙道:“夫人无需忧心,夫人只需留下地址,待会儿包好我就让人将东西送到贵府府上去。” 苏远之抬起手来揉了揉昭阳柔软的发:“无妨,我等会儿让人来取就是。” 掌柜连连点头:“也行,也行的。公子将姓名留下,待会儿让人来报公子的姓名就可。” 昭阳见劝不住苏远之,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两人走出了成衣店,昭阳方笑了起来:“倒似乎是第一次与你一同逛街,你此前不曾逛过街?哪有人你这样买东西的?” 苏远之牵了马,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年幼的时候曾经逛过,后来功课太多,也没了时间。再后来,腿脚不便,就失去了逛街的兴致。你若是喜欢,我以后多陪你逛逛。” 昭阳打趣着:“还是算了,照你这样的逛法,只怕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的。” 苏远之挑眉:“虽然丞相府不怎么富裕,可也还不至于穷到这样的地步吧?这些年我得陛下赏赐也赏赐了不少,我府上下人少,没什么开销,应当还是有些结余的。此前我都交给了夫人,莫不是夫人将府上的钱财都拿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昭阳笑得眉眼弯弯:“是啊,我都拿去养面首去了。” “哦?”苏远之一手牵着马,一手牵了昭阳,两人一同往前面接着逛着:“夫人还有精神养面首,看来是我做得不够啊,以后每天晚上还应当多多努力才是。” 昭阳闻言,脸一下子变了颜色,急忙道:“够了够了,不需要再努力了。” 心中却暗道:“这流氓,愈发不要脸了。” “那面首?”苏远之笑着睨着昭阳。 昭阳连忙肃容道:“什么面首?我楚昭阳有你一人足矣,不会有面首的,不会的。” 苏远之舒展开眉眼:“原来夫人这般爱我,为夫心中甚喜。” “……” 昭阳翻了个白眼:“我觉着,下一次西蜀大军进攻的时候,派苏丞相一人就足以抵御,毕竟,苏丞相的脸皮,可比那城墙厚多了。” 苏远之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两人在街上逛了没多久,倒是买了不少的东西,大抵是此前极少逛街的缘故,几乎是哪一样东西昭阳多看了两眼,苏远之便会直接买下来。 昭阳抗议了两次,便也只得由着他去了。 幸而冬日里天黑得快,没多一会儿天就黑了下来,苏远之带着昭阳进了一家酒楼,找了一间雅间坐了下来:“这是城中最好的酒楼,就是那日你说与我同在一间的那一家,这酒楼有几道菜还不错,你对吃的素来挑剔,倒是可以试试。” 苏远之一面同昭阳说着,一面点了几道招牌菜。 小二倒了茶,昭阳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便将茶杯放在了一旁。 苏远之笑了笑:“这茶粗糙,让店小二重新上一壶好茶吧。” 说着,便又叫了店小二进来点了一壶竹叶青。 店小二刚退出门外,苏远之就从袖中拿了一串糖葫芦出来递给了昭阳。 昭阳眨了眨眼:“给我这个做什么?” 苏远之笑了笑:“我尚小的时候,最喜欢吃这糖葫芦,可是父亲管得严,甚少给我买,因而在我的记忆中,这糖葫芦是极其美味的东西。我想着,你自小在宫中长大,这些民间小吃只怕是很少能够吃到的,给你解解馋。”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昭阳瘪了瘪嘴,却仍旧将糖葫芦接了过来咬了一口。 酸甜酸甜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昭阳眯着眼吃了下去,才又笑眯眯地递给了苏远之:“你也尝尝。” 苏远之摇了摇头:“自打做了丞相之后就不吃了,毕竟我是立志要做冷面丞相的人,吃这玩意儿,有损我的威严。” 昭阳“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有人敲门,苏远之扬声道:“进来吧。” “客官,您点的竹叶青。” 是店小二来上茶了。 昭阳抬眼看了一眼那店小二,那店小二低着头给两人斟了茶便退了出去。 “尝尝,西蜀国的竹叶青最为有名,这里离西蜀国不远,竹叶青倒是十分正统。”苏远之笑着道。 昭阳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来,苏远之亦是将茶杯端了起来,正欲入口,却听见昭阳道:“等等。” “嗯?”苏远之抬起头来,满是疑惑地望向昭阳。 昭阳连忙道:“方才那上茶的店小二我见过。” 第668章 将计就计 不等苏远之发问,昭阳便径直回答着道:“应当是此前在叶子凡的身边见过,是叶子凡的侍从。此前从渭城到皖南这一路上,就是他给我负责给我送饭菜的,到了营中就不曾见过了。方才上茶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我也没怎么注意,却总觉得有些眼熟,这才想起来。” 苏远之闻言,将那茶杯放了下来,目光定定地望着那茶杯:“你是觉得,这茶水有问题?” 昭阳咬了咬唇:“我也不确定,只是小心一些总归是好的,他定然是认识我的。”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打了个手势,昭阳便听见有人应了声:“是。” 昭阳心中透亮,应是苏远之吩咐了暗卫什么。 不一会儿,便又有店小二来换了茶水,只是这一回,用的茶杯茶具都与此前酒楼之中的有些不同。 茶刚倒好,饭菜就端了上来。 苏远之目光扫过桌上的饭菜,抬眸道:“这些饭菜茶水都是暗卫盯着做的,且杯碗盘碟都是暗卫重新买的新的,吃吧。” 昭阳眨巴眨巴眼,笑了起来:“咱们要在外面吃些东西实在是不易。” 皖南城气候潮湿,百姓多嗜辣,几道招牌菜亦多是辣味菜,麻辣蹄筋、香辣黄瓜条、甜皮酥鸭、盐煎肉。 昭阳虽对辣味菜并无太多爱好,却也觉着这样寒冷的天气吃些辣菜实在是舒服极了的,浑身都暖融融的。 昭阳吃好了搁下碗筷,苏远之便笑着让人将桌上收拾了干净。 随即暗卫便从外面押了一个人进来,昭阳有些诧异地望了过去,正是方才那人。 “方才属下追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匆匆忙忙离开酒楼,属下们便将他捉拿了过来。方才换下去的茶水属下也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暗卫沉声禀报着。 茶水没有问题?昭阳蹙了蹙眉,既然茶水中没有任何问题,那他跑什么跑? 那侍从被绑了起来,听着暗卫的话,只一言不发地站着。 昭阳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站定:“叶子凡的人?我见过你。” 那侍从却仍旧没有说话,昭阳绕着他走了两圈,才停下了脚步:“我刚认出了你,还以为你会在茶水之中下药,可是这茶水中却没有药。让我猜猜你想要做什么。” 那侍从抬起眼来望向昭阳,昭阳轻轻一笑:“你在叶子凡身边,叶子凡让你为我送饭菜,想来对你是十分信任的。叶子凡入了西蜀大营,营中只怕是不便带着侍从,因而将你放在此处。” “你应当是瞧见亦或者是听说我来了酒楼用饭,可是却又不确定是不是我。于是借着上茶的机会前来,为的是确认我的身份。当你发现的确是我之后,便想要去向叶子凡报信,可是不曾想我竟然记得你,你刚出酒楼就被抓了回来。” 昭阳顿了顿,浅笑盈盈地地望着那侍从:“我的猜测可对?” 那侍从咬了咬唇,看了昭阳一眼,才开了口道:“长公主聪慧过人。” 昭阳笑了开来:“叶子凡让你见着我就向他报信?” 一涉及叶子凡的问题,那侍从就闷不作声了。 昭阳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我劝你最好还是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这人性子其实算不得太好,你若是要充当哑巴,对我也没有丝毫的用处。我对于没有用处的人,向来不会手下留情。你要是能够老老实实地交代问题,配合我们,我一个心情好,兴许会放你一条生路。” 昭阳说着,伸手将身旁立着的暗卫腰上别着的剑抽了出来,举着剑抵在了那侍从的胸前:“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想,这把剑是直接插入你的心脏,还是移开,由你自己决定。” 那侍从好像有些心动,眼中似在犹豫。 昭阳见状,便接着道:“你放心好了,我说了放你一条生路,就定然让叶子凡也没有办法找到你,找你的茬。” 昭阳说着,却将手中的剑往前送了一点,剑尖刺进了那侍从身上厚厚的棉袄。 那侍从身子一颤,连忙道:“没有,叶公子并未让小的见着长公主便向他报信,只让小的在这里等他。小的方才在楼下瞧见长公主上楼,却没怎么看清楚,小的想着长公主不是应当随着叶公子在西蜀大营吗?心中不确定,随即就听见店小二在说长公主点了一壶茶,小的便提了茶壶上来看一看。” 许是生害怕那剑刺进他的胸口,他的声音有些急促。 “小的瞧见果真是长公主,心中就想着,叶公子费尽心思才将长公主带进了西蜀大营,应当不会轻易放长公主离开,因而才想着去向叶公子报个信。” 倒是果真和昭阳所料相差无几。 “你是准备去西蜀大营同叶子凡报信?”昭阳将那剑收回来了一些。 那侍从长长地松了口气,连忙回答着:“不是,叶公子叮嘱过小的若是有什么要事,就去城中一处粮油店传口信。” 昭阳转过头看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靠在椅背上,神情冷然,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子上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的声音。 “你继续去那粮油店同叶子凡传信,就说苏远之与楚昭阳在这酒楼之中用饭,且开了一间上房,意欲在酒楼中过夜。” 同昭阳的笑里藏刀不同,苏远之的声音带着彻骨寒意。 那侍从闻言,打了个颤,小心翼翼地觑了苏远之一眼,低声应着:“是。” 苏远之瞥了他一眼,那侍从急忙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苏远之,只低着头望着自己的鞋尖。 “你最好老实一些,我会派暗卫跟着你,你若是起了什么弯弯心思,死。” 最后一个死字说的极重,那侍从便又打了个颤,急急忙忙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苏远之抬起头来吩咐着暗卫:“跟着他过去。” 暗卫应了声,就要带着那侍从离开。 昭阳收回了手中举着的剑,将剑还给了暗卫。 “慢着。”苏远之又开了口。 暗卫和那侍从急忙停了下来。 苏远之看了那侍从一眼,目光落在方才昭阳刺破的棉袄上:“去之前,先将你身上的衣裳换了。” 第669章 暗夜客来 暗卫带着那侍从离开了雅间,苏远之便又叫了掌柜来要了一间上房。 昭阳挑了挑眉:“引君入瓮?” 说罢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苏远之:“诱饵?”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与你一样傻?把自个儿当诱饵以身犯险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且,即便叶子凡知晓了今夜我们会在这酒楼之中歇上一夜,他最多也只是派人前来,绝不会亲自来。他不来,这瓮设来有什么用?” 还真是显而易见的鄙视。 昭阳轻咳了一声,假意扭过头:“你若是再这样阴阳怪气的与我说话,我可要生气了,我都说了,我不过是想你了,又想要引出叶子凡,不得已才想了个下策罢了。” “生气?你要如何生气?生一个给我瞧瞧呢?”苏远之倒似乎饶有兴致。 昭阳眯起眼望了过去:“我觉着,今晚上咱们还是开两间上房吧。”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说,眼中溢满了笑意,忙道:“我错了,下回再也不敢嘲笑夫人了,还请夫人手下留情。” 昭阳哼了一声:“既然叶子凡不会来,那你设这个局做什么?” 苏远之嘴角一翘,眼中满是狡黠,像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山人自有妙计,夫人且等着看着便是。” 苏远之打定主意要与昭阳卖关子,无论怎样都撬不开他的嘴。昭阳见他一副志得意满胸有成竹的模样,瘪了瘪嘴,想着左右今晚就能知道答案了,也不再多问。 苏远之带着昭阳进了房间,房间的窗户打开着,昭阳走到窗边看了一眼,这间屋子的窗户临街,正好可以看到酒楼门口的街道。 因着是晚上,又是冬日,外面没有什么行人。 “在看什么?”屋中只点了一盏灯,苏远之觉着有些昏暗,拿了桌子上的火石,将屋中放置的其它几盏灯一并点上了,一一罩上了灯罩。 外面的风不停地从窗户灌进来,昭阳只看了两眼,便伸手将窗户关上了,转过身同苏远之道:“看外面是什么样子,这皖南城晚上倒是比渭城冷清了不少,都没有卖夜宵的。” 苏远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听昭阳这样说,笑了笑:“毕竟城外就是战场,如今两国交战,城中虽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却也比以往混乱一些,寻常百姓都不太敢在晚上出门。且如今又是冬天,天气冷,谁会喜欢半夜出来吹着寒风吃宵夜?” “也是。”昭阳在苏远之的身侧坐了下来。 苏远之听出了昭阳话中隐隐的失落,伸手摸了摸昭阳的头发:“过几天就是除夕了,除夕之后有元宵节,想来楚国各地的习俗也都差不多,元宵节应当会有灯会,若是喜欢,到时候出来看灯就是。” 顿了顿,没等昭阳回来,苏远之却又道:“不过你还是早些回渭城吧,你在这儿我也放心不下。” 昭阳急忙摇头:“我不回去,我在这里陪你。” 苏远之嘴角一翘,低沉的笑声便溢了出来:“嗯,虽然我很高兴你这样舍不得我,只是如今陛下在渭城亦是四面楚歌的,你就放心得下?” 昭阳听苏远之提起君墨,整个人都蔫了:“你就这么不想我在这儿陪你?” 苏远之转过身,一手扶着昭阳的背,一手从她的膝盖下面穿过,将昭阳抱了起来,放在了他的腿上:“我自是巴不得的,可这是战场。” 昭阳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过几日我就回渭城。” 那语气要多哀怨有多哀怨,苏远之轻笑了起来,目光在屋中逡巡了一圈,漫不经心地岔开了话茬子:“难得相聚,咱们也别说这些了,这房间里面连打发时间的书都没有,咱们不妨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上一次苏远之回渭城的时候就说过几乎相同的话,昭阳自然极快地就反应了过来他口中所谓的有意义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只是…… “你疯了?”昭阳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先前才让那人去通知了叶子凡,我们二人在这里过夜,他晚上十有八九会派人来的,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 最后几个字,昭阳却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嗯?”苏远之眼中笑意更浓:“夫人难道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 昭阳伸手掐了苏远之一把,恨恨地道:“不觉得,我没有表演活春宫给别人看的癖好。” “那还真是可惜。”苏远之哈哈大笑,将昭阳放回了一旁的椅子上:“屋中有些冷,我去让掌柜的送几个炭火盆子上来,再顺便送点热水上来泡泡脚。” 昭阳点了点头,苏远之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却又停下了脚步:“你还是与我一同去吧,留你一个人在屋中,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昭阳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什么一个人,分明暗中还有好些个暗卫好吗?要是暗卫知道你都不拿他们当人,不知道有多难过。 心中虽然这样想着,昭阳却也顺从地起了身,随着苏远之出了门去寻掌柜。 还未下楼就在楼梯口遇见了一个店小二,苏远之便索性将事情吩咐给了那店小二,两人又一同回了屋。 店小二不一会儿就送了四个炭火盆子和热水上来,屋子不大,四个炭火盆子这么一烘,不一会儿屋中就暖和了起来。 昭阳将斗篷脱了放到一旁,脱了鞋来洗脚。 洗漱之后,便与苏远之一同上了榻歇下了。因着想着晚上可能会有事发生,且为了防止苏远之突然发疯,要和她做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昭阳只将外面的袍子脱了下来,中衣都未除。 冬日的夜里,没有蝉鸣蛙叫,连蛐蛐都被冻得不吱声了,安静得让人觉着隐隐的不安。 昭阳想要保持着警惕,却觉着眼皮有些重,渐渐地便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了。 “昭阳?昭阳?”昭阳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她,似乎是苏远之的声音。 昭阳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就瞧见苏远之冷着脸望着她。 外面隐隐约约似乎有打斗声传来。 “来了?”昭阳问着。 第670章 追踪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才开口道:“方才有刺客从窗户钻了进来,暗卫与他们交上了手,都叮叮哐哐响了半天了,你却毫无反应。先前送上来的炭火盆子里面有迷药,你中了迷烟。” 炭火盆子?昭阳支起身子来看了看屋中,便发现那四个炭火盆子中的炭火已经灭了,应当是苏远之所为。 昭阳愣了愣,难怪先前她本想着保持警觉,却只觉得眼皮子重,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原来并非是睡了过去,而是被迷晕了。 昭阳坐了起来,苏远之便从一旁取了斗篷来给昭阳披了。 昭阳站起身来,望向窗子处,窗户已经被打了开来,外面隐隐有人影闪动。 苏远之仍旧在就迷烟的事情质问着昭阳:“我记得我让王大夫给你做了两颗避毒珠,让你放在身上,你的避毒珠呢。先前你说叶子凡从渭城到滨州都喂你迷药,我就想问你这个问题了。” 昭阳缩了缩身子:“一个放在了那孩子身上,一个给了君墨。” 苏远之眯了眯眼,眼中有危险的情绪闪过:“给君墨也就罢了,那个孩子你给他做什么?” 昭阳轻叹了口气:“宫中危机四伏,那孩子为慕阳挡了不少的灾,我总应该好生保护好他,若他果真为慕阳丧了命,我只怕一辈子都会良心难安。” “妇人之仁。”苏远之轻斥了一声,却也不再说责怪昭阳:“做避毒珠的材料难寻,就堪堪做出了这么三颗,另一颗放在了慕阳身上,我再命人去找一找看还能找到多余的材料不,若是不能,等着将慕阳接回了宫中,那孩子便也没有了危险,你就将那避毒珠拿回来。” “好。”昭阳连忙应了下来,怕苏远之再纠缠此事,急忙道:“外面情形如何了?” “挺好的,暗卫能应付,我们不会有危险的,若是觉着冷,我去把窗户关上。”苏远之神情淡淡地应着。 “……”昭阳有些诧异地望向苏远之:“不是要刻意叫暗卫手下留情,让叶子凡的人掳走咱们?好追踪到叶子凡的所在?” 苏远之听昭阳愕然的语气,方笑了起来:“同样的手段,叶子凡上当了一次,上当了两次,你以为还有第三回?且我先前就与你说过了,我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以身犯险。” 昭阳愈发奇怪了:“要不然,你为何让那侍从去传话?” 屋中炭火盆子的余温也渐渐散去,寒冬的夜,有些冷,昭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等等你就知道了。”苏远之见昭阳的动作,便蹙起了眉头,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了。 外面打斗的声音似乎小了一些,昭阳狐疑地盯着苏远之看了良久,却也不明白他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只得拢着被子坐在床上安静地等着。 不多时,只听见一个略显沉闷的声音喝了一声:“不要追了,保护好主子要紧。” 外面的声音彻底没了,随即窗户便又被打了开来,跳进来一个穿着黑衣的暗卫。 “主子,此次前来行刺的刺客一共三十六人,已经就地处置三十三人,放走了三人,那三人也皆有不同程度的伤,已经安排了人去跟着了。”一个暗卫拱手同苏远之禀报着。 昭阳听着,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仔细想了一遍,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我明白了。” 苏远之脸上带着淡淡地笑意,转过头来望向昭阳:“哦?你知道了什么?” 昭阳将整个人都裹在被子里面只露出一个脑袋来,嘴角微微一翘笑了起来:“你刻意让暗卫全力防卫,将大部分刺客都杀了,是为了让叶子凡不起疑,那三个受伤的刺客是你蓄意让人放走的。刺杀失败,他们定然是要回去向叶子凡复命的,这个时候,只要跟着那三个受伤的刺客,便可知道叶子凡的所在。” 苏远之也笑了笑,伸手帮昭阳掖了掖被子:“你倒是还没有笨得太厉害,不过今晚本来是有两个可能的。” “两个可能?”昭阳又有些疑惑了。 苏远之颔首:“咱们放走那侍从的时间是晚上戌时正,现在是冬天,冻得厉害,鸽子都没法飞,要从传递消息唯有快马加鞭传信去。从皖南到西蜀国大营,至少须得两个时辰,叶子凡派刺客前来,又需两个时辰。” 昭阳侧过头望向苏远之,不知他为何突然算起时辰来了。 “如果刺客在寅时之后才来,则证明叶子凡如今尚在西蜀大营之中,那样的话,即便是将刺客放回去,暗卫跟踪到西蜀大营也没什么用处,便该将刺客全部解决掉。若是刺客在寅时之前就来了,就证明叶子凡现在并不在西蜀营中,放几个刺客过去,才可寻到叶子凡的所在。” 昭阳愣了愣,就听见苏远之声音淡淡,眸中却带着几分杀意:“现在不过丑时正,叶子凡定然不在西蜀大营之中。” 苏远之站起了身来,同昭阳道:“叶子凡出了西蜀大营,身边的护卫应当不少,暗卫只是跟踪那几个刺客,从而打探到叶子凡的所在,并不会贸然动手。我要带着其他暗卫过去,以防叶子凡察觉到不对,又转移了地方。” “我让人将你送回营中吧?或者,你要与我一同过去?”苏远之问着昭阳。 昭阳想了想,开口道:“你也说了,没叶子凡身边的护卫应当不少。你带在身边的暗卫本就有限,若是还要再分出人手来保护我回大营,对上叶子凡未必有胜算,我与你一同过去吧。” 苏远之点了点头:“也好。” 昭阳将衣裳穿好了,便随着苏远之一同出了酒楼,骑着马跟着先前去追踪那三个刺客的暗卫留下的暗记去了。 叶子凡果真如苏远之料想那般,已经不在西蜀大营中了,只是却也不在皖南城。 苏远之叫醒了城门守卫开了城门出了城,一路跟着暗记,寻到了皖南城外的一座小镇之中。 暗卫留下的暗记在小镇上一处不打眼的宅子外就消失了,苏远之发出了联络暗号,却迟迟不见先前跟踪的暗卫出来。 “只怕是已经被叶子凡发现了。”苏远之眸光沉沉。 第671章 狡兔三窟 “搜!”一个字,却掷地有声。 暗卫迅速地四散开来,将那宅子团团围住。一声鸟鸣之后,所有暗卫尽数跃进了那宅子中。 “这宅子前门只有一条路,就是咱们来的那一条,那叶子凡若是从前门走,势必会被我们碰上,应当有其它出口。”昭阳一路都在留意观察周围的情形,便开口道。 苏远之点了点头,将那斗篷拢了拢:“夜里冷,莫要着了凉。” 不一会儿,就有了发现:“主子,在院子里发现了跟踪的暗卫的尸体。看尸体,应当刚死不久。后门有新鲜的马车车轱辘走过的痕迹。” “去后门瞧瞧。”苏远之声音低沉。 一行人骑着马围着那宅子走了小半圈,就到了后门。 苏远之翻身下了马,皖南较为潮湿,且地处西南方,冬日里也不怎么下雪。后门是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巷,许是因为平日里极少有人走的缘故,地上结了一些青苔。马车走过的痕迹在那结着青苔的地上,十分明显。 苏远之的目光在那马车痕迹上停了片刻,便转过了头来望向了另一边,另一边地上的青苔倒是完好无损。 “往这边追。”苏远之指了指那没有马车痕迹的一边。 昭阳闻言有些诧异:“这是为何?” 苏远之笑了笑,翻身上马:“我派来的暗卫都已经被发现了,叶子凡定然已经知道我随后就会到,情形紧急,这可是逃命。谁逃命还坐马车?不过是用来迷惑咱们的罢了。” 昭阳半信半疑。 从后门走到镇子的一个出口处,约摸一里地左右,倒是果真有了发现。 “主子,前面发现了新鲜的马粪。”暗卫禀报着。 苏远之眯了眯眼,四下看了看,便瞧见镇子进出口的旁边,是一个马市。已经近卯时,马市却还未开门,只里面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传来。 苏远之朝着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便纵身跃进了那马市之中,不一会儿就将那马市的门打了开来,推着两个穿着厚棉袄的约摸三十来岁的男子从马市之中走了出来。 那两个中年男子倒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是主仆关系,走在前面的那男子身上的棉袄用的是上好的布料,后面那个身上的衣裳尚且打着布丁,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前面那人见了苏远之,连忙堆着笑:“这位贵客可是有什么要事?这……” 说着,看了一眼周遭的暗卫:“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 后面那人应当是在马市之中做粗活的,一言不发,身子却在发着颤,似乎被眼前的阵仗给吓着了。抬起眼来小心翼翼地觑了觑苏远之和昭阳,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前的主家,便快速低下了头。 “都卯时了,马市还不开门?”苏远之问着。 “平日里是开了的,不过刚不久之前有位贵客来,将马市之中所有的马都买下来了,今天没有马卖了,就不开门了。”那商人脸上满是欢喜。 “哦?”苏远之眯了眯眼:“那买马的人,你可瞧清楚了是什么模样?” 那商人闻言,并未仔细回想,就连忙道:“记得,约摸二十来岁左右的一个年轻人,一张娃娃脸,长得一表人才的,且出手十分阔绰。他买了二十三匹马,给了我一个金元宝。” 说罢,似乎生害怕苏远之不信,还取下腰间的钱袋,将里面的金元宝取出来晃了一晃:“你瞧,这就是他给我的,都还没有焐热呢。” 苏远之瞥了一眼:“那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马市商人指了指出镇子的方向:“出了镇子走了,这儿出了镇子之后就一条路。” 苏远之看了那马市商人一眼,冷笑了一声:“将他绑起来。” 暗卫得令,将那人绑了起来,那人连连道:“贵人这是做什么?我只是个开门做生意的。” 见苏远之不为所动,便急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苏远之笑了起来:“你们主子将长公主掳走的时候,似乎也没有考虑过王法的问题。” 那马市商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却又急忙道:“你说什么?什么主子?什么长公主的?”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将嘴堵了,绑了扔马厮里面。” 暗卫应了声将人带走了,苏远之才抬起眼来望向那后面跟着的那人:“你真正的主家呢?” 那人打了个颤,声音亦是结结巴巴地应着:“被……被扒光了扔在堆放……堆放马草的屋子里了。” 苏远之点了点头:“那些人去哪儿了?” “回镇子上了。”那人低头应着。 苏远之点了点头,从腰间取了一块碎银子扔给他,而后便调转马头转身往镇子里面走着:“人还在镇子上,挨家挨户搜。” 昭阳眨了眨眼:“你又怎知那人是叶子凡的人假扮的?” 苏远之笑了笑:“你今儿个问题可真多。”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才笑着开了口:“有一句话叫财不露白,在商人中更是如此,他不知咱们底细,便轻而易举地将那金元宝拿出来给我们看,奇不奇怪?且他身后那人,两人应当是主仆关系,平日里接触应当不少,可是那人看那商人的眼神却是带着害怕的。” “啧啧,果然是苏丞相,实在是聪明得令人佩服。”昭阳感慨着。 苏远之揉了揉昭阳的头发笑了起来:“嗯,你着实笨得厉害,也就只有我不嫌弃你了。” 两人说着玩笑话,暗卫早已经在镇子中四散开来,四处寻找叶子凡的行踪。 “这镇子上少说也有百来户人家,一家一家找起来也得花些时间,咱们现在做什么?”昭阳问着。 苏远之笑了笑:“这么大的阵仗,势必会闹到官府去,这镇子靠近皖南城,恐惊动城守,所以现在,咱们去城守府走一趟,顺便避避寒。至多到晌午,便能有结果了。” 昭阳闻言,亦是跟着笑了起来:“想来,这避寒才是你的目的吧?” “夫人睿智。”苏远之说完,就骑着马往皖南城走去。 只是两人尚未到皖南城,就有消息传了过来。 “主子,已经找到叶子凡了。就在方才那宅子旁边不远处的一处宅子里面躲着,咱们的人已经与他们交上手了。”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眯了眯眼:“倒还真是狡兔三窟啊,怪不得先前那后门另一边没有马车印,也没有马蹄印,原来就在旁边,根本用不上马。走,瞧瞧去。” 第672章 饺子 昭阳与苏远之到的时候,双方已经停了手,暗卫将那宅子围得严严实实,一眼,便知胜负。 “叶子凡呢?”苏远之问。 暗卫首领忙应道:“在屋中。” 苏远之颔首,带着昭阳进了宅子,宅子的外院之中七七八八倒着十来具尸首。昭阳目光扫了扫,瞧那尸体的打扮,应当不是苏远之的暗卫。 暗卫引着两人到了正院的堂屋之中,叶子凡就坐在堂屋中间的雕花椅子上,身后立着十来个侍卫。 应是听见了脚步声,叶子凡抬起了头来朝着门口看了过来,目光掠过苏远之,落在了昭阳的脸上,嘴角微扬笑了起来:“昭阳,咱们又见面了。” 昭阳察觉到身边的人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寒意,心中打了个突,只轻咳了一声,将头转到了一边。 苏远之以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轻哼了一声,脸上满是寒霜,望向叶子凡的目光凌厉似箭:“叶公子勾结西蜀国,通敌卖国,掳走楚国长公主。犯下这么大的罪名,却竟然还敢离开西蜀国大营,倒果真是勇气可嘉。” 叶子凡这才将目光从昭阳脸上收了回来,看向了苏远之,笑意盈盈地道:“多谢苏丞相夸奖。” 顿了顿,才又开口道:“苏丞相这样劳师动众的,是要请在下去楚军大营之中做客?昭阳现在应当也在楚军大营之中的吧?有昭阳在,我自然是十分愿意去的。现在就走?” 叶子凡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一副立马就能出发的模样。 苏远之眯了眯眼,嗤笑了一声:“我以为叶公子是个聪明人,如今看来,却是个愚不可及的,若我是你,定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来惹怒我。” 叶子凡却只是浅笑着立在原处,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来人,请叶公子去营中做客,记着,叶公子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从小养尊处优,受不得苦,你们可要好生照顾着。”苏远之吩咐着。 暗卫连忙应了声,上前走到了叶子凡的面前:“叶公子,请吧。” 叶子凡也不再多言,看了昭阳一眼,径直跟着那暗卫出了堂屋。 跟在叶子凡身后的侍卫也都相继被暗卫押了出去,屋中没有了其他人,苏远之却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着。 昭阳自然知道,只怕因着方才叶子凡的话,这个大醋缸子一不小心又被打翻了。心中暗自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够安抚好。 法子还没有想好,苏远之就已经转过了头来:“走吧,昨夜闹了一晚上,也没睡好,早些回营歇下吧。” 哎? 昭阳有些诧异,就这样? 苏远之却似乎浑然不知昭阳心中所想,转过头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才转过头来望向仍旧站在原地的昭阳:“嗯?” 昭阳轻咳了一声,急忙跟了上去,挽住了苏远之的胳膊,声音娇柔:“可是我有些饿了,奔波了一个晚上,眼瞧着都到了用早饭的时辰了。暗卫将叶子凡押着回营了,咱们也不急,这镇子上应当有卖早饭的地方,不如先吃些东西再走?” 苏远之瞥了昭阳一眼,知晓她是在撒娇,却也不戳破,只点了点头道:“路上看看吧。” 镇子太小,连个像样一些的酒楼都没有,倒是有卖早餐的摊子,却只是简简单单地在路边支了一个茅草棚,卖的是饺子。 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我突然想起来,今天似乎是小年,昨儿个明安还说买些面和肉回营中包饺子的。既然碰上了,不如就在这儿吃一碗?” 苏远之自然是没有丝毫意见的,勒住马翻身下了马,又将昭阳抱了下来,将马栓在了那茅草棚旁边的柱子上。 那茅草棚地方不大,生意倒是极好,忙活着煮饺子的是一个约摸五十来岁的老妇人。 许是这样的小镇中甚少见到如苏远之与昭阳这样容貌气质皆十分出众的人,摊子上的食客都在悄悄打量着两人。 昭阳倒是丝毫不扭捏,拉着苏远之在桌子上坐了下来,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大娘,都有什么馅儿的饺子啊?” 那老妇人闻言,连忙应着:“韭菜鸡蛋、白菜大葱、猪肉白菜的都有。” “吃肉吃肉!”昭阳笑着道,随即转过身望向苏远之:“夫君吃啥?” 许是被昭阳这一声夫君给震的,苏远之半晌没有应声。 昭阳对苏远之这样的反应颇为满意,又笑眯眯地问了一遍:“夫君,夫君,你发什么呆呢?吃啥?” 苏远之嘴角亦是微微翘了起来:“夫人做主便是。” 笑了。 笑了大概就能够表示,这件事情就此揭过,他不吃醋了?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猪肉白菜的,来四十个!” “好叻。”那老妇人手脚利索地下了饺子, 锅里的水翻滚着,热气腾腾,让人看着就觉得温暖。 “我吃十五个,你吃二十五个。”昭阳笑眯眯地分配好了任务。 饺子不一会儿就煮好了,那老妇人将饺子盛在了两个碗中端了过来,放在了桌子上:“两位慢用。” 又有客人来,那老妇人便去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娘。”一个年轻男子端着三盘生饺子从一旁的屋子走了过来,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娘,天冷,你回屋去烤会儿火,我来看着摊子吧。” 那老妇人眼中满是笑意,点了点头,伸手握了握那男子的手:“没有人的时候你也在炉子边烤一烤,莫要冻着了。” 说完,才转身钻进了屋子里。 昭阳目光盯着那母子二人看了良久,才拿了筷子来,转过头压低了声音同苏远之道:“如今曲涵和陈子恒都在咱们手中,如今再加上个叶子凡,这战事应当也快要结束了。等同西蜀国的战事结束了,便将慕阳接回我们身边吧。” 昭阳说着,便低下了头:“我想,我们二人,应当还是有能力保护好他的。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子一直同我们分离,到时候生分了。” 第673章 糖炒栗子 苏远之伸手揉了揉昭阳的发,眼神温柔如水:“好。” 两人吃了饺子,又去皖南城逛了会儿,才骑着马慢悠悠地回了军营。 刚一踏进营帐,就瞧见柳传铭已经在营帐之中等着了。 见两人走进来,柳传铭哼了一声,颇有些不满地道:“呵,你们还知道回来?” 昭阳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意,将手中的牛皮纸包着的东西在柳传铭面前晃了晃:“先前在城中瞧见有人在卖叫化鸡,想着外祖父素来喜好这一口,就给外祖父买了一只回来。那叫化鸡要现做的才好吃,我与苏远之便等得久了一些,一烤好就快马加鞭地拿了回来。” 柳传铭假意瞪了昭阳一眼,却极快地从昭阳手中抢过了那叫化鸡:“还算你有些良心。” 将那叫化鸡拿到了手上,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嗯,还热着,不错。” 和昭阳计较完了,才又望向了苏远之:“先前你让人送回营中那人是谁?叶子凡?就是那与曲涵勾结的皇商叶府家的长公子?将昭阳带到西蜀大营的那个人?” 苏远之点了点头:“就是他,太尉将他安置在了何处?” 柳传铭轻嗤了一声:“呵,一个通奸卖国的小贼子,还安置?难不成还能将他以上宾之礼相待?自然是枷锁铁链加身,命人看管起来了。” 苏远之眼中一亮,却是闪过一抹淡淡地笑意:“外祖父处置得极好。” 昭阳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心中暗自想着,外祖父都叫出来了,明面上做得落落大方,一副冷心冷情,什么都不计较的样子,实则实在是小心眼极了的人。 苏远之似乎是察觉到了昭阳的想法,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昭阳连忙拿着方才在路上买的糖炒栗子走到软榻上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吃起栗子来。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弄?”柳传铭问着。 昭阳剥开了一个栗子,放在了嘴里,耳朵却是竖了起来。 “曲涵握着西蜀国大军的调兵权,陈子恒是西蜀大军之中一员战斗力极佳的大将,而今日抓到的这叶子凡却是握着西蜀大军的粮草命脉。” “这三人都在咱们手中,即便西蜀国皇帝意欲再派人来,亦或者是提携谁来填补上这些空缺,时间也不够。咱们如今连瘟疫的法子都不必用了,直接将让这三人各书信一封,送到西蜀国皇帝手中,而后就等着西蜀国那边议和吧,到时候让西蜀国那边割让几座城池将这三人换回去。” 柳传铭闻言,却是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甚满意:“既然他们的关键人物都握在了咱们手中,咱们为何不直接打过去,扫平了西蜀国。” 苏远之却是笑了起来:“太尉却是口快了,以太尉这么多年打仗的经验来说,应当明白,咱们如今即便是握着这三个人,可是想要打到西蜀国的领地上面去,甚至想着扫平西蜀国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自然,我并非是说太尉手下的将士没有这样的本事。太尉调教出来的将士自然是所向披靡的。只是此前是西蜀国意欲吞并咱们楚国,打破来五国之间的和平格局,唇亡齿寒,因而并没有其它国家帮着西蜀国。可若我们深入了西蜀国领地,只怕就会有人向西蜀国伸出援手了。至少,一直以来与我们不怎么对付的南诏国定会采取动作。” 苏远之甚少说这么多话,柳传铭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他也并非是什么都不懂只会打仗的莽夫,听苏远之这么一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君墨刚刚即位,朝中动荡,咱们经不起这样折腾。” “是了,柳太尉睿智。”苏远之笑着道:“咱们见好就收,要回原本属于我们的城池,再讹他西蜀国两三座城池,这场战事本就是西蜀国挑起的,如今输了,西蜀国自然也不好不给,这一场战事便也算和平解决了,南诏国就寻不到由头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柳传铭哈哈大笑着。 苏远之附和了两声,看了一眼柳传铭手中拿着的叫化鸡,好心地提醒道:“冬天冷,这叫化鸡再不吃就要凉了。” 柳太尉闻言,连忙道:“那我先回营了,你们用了早饭了吗?要是没吃,一起来吃啊?” “吃了的,先前和昭阳在路上吃了饺子。”苏远之应着。 “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柳太尉挥了挥手,拧着叫化鸡便转身出了营帐。 昭阳抬起眼来看了苏远之一眼:“不要脸,就知道给外祖父灌迷魂汤。” “嗯?”苏远之眯着眼朝着昭阳看了过来,眼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 昭阳轻咳了一声,连忙改了口:“这糖炒栗子炒得极好,香甜可口,好吃极了,丞相要不要吃两颗,我给丞相剥出来?” 苏远之背着手走了过来,嘴角含笑:“那就多谢夫人了。” 昭阳将那栗子剥了壳,伸出手朝着苏远之递了过去,苏远之却仍旧将手背在身后,并不伸手去接。 “……”这矫情鬼真的是那个不苟言笑,冷酷无情,堪比阎王的苏远之? 昭阳叹了口气,终是将那栗子塞进了苏远之的嘴中。 苏远之却顺势将昭阳的手指给含住了。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急急忙忙将手指抽了出来。 苏远之将栗子吃了,才笑眯眯地对昭阳道:“好甜。” 昭阳又瞪了苏远之一眼。 苏远之笑意愈浓:“我是说栗子,唔,可以再来一颗。” 同样的当,昭阳自是不会再上一回的。 苏远之见昭阳的模样,笑了起来:“我突然想起来,这营中的条件实在艰苦,夫人从小便是金枝玉叶,养尊处优惯了,我还是待会儿就让人将夫人送回渭城如何?” “呵呵。”昭阳皮笑肉不笑,还知道威胁了。 “头伸过来,我就不信,栗子还堵不住你的嘴。”昭阳恶恨恨地道。 苏远之眼中满是笑意,张开了嘴,昭阳便将剥好的栗子塞了进去。 手还没有抽出来,就听见营帐门突然被推开的声音,随即明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公子,怀安……” 明安的话还未说完便卡住了,只因他已经看清楚了营帐之中的情形。 昭阳极快地将手缩了回来。 明安见状,顿时就哭丧着一张脸:“这回是数梅花还是数花瓣啊?” 苏远之的目光就像利剑一般射了过去:“我听闻早上梅花上的露水洗脸极好,你去给长公主搜集一坛子露水回来吧。” 第674章 露水 明安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山上的梅花树有四五百棵,若是巴掌大的小坛子一坛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远之将明安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冷笑了一声:“待会儿我叫人将坛子给你送过来,就用火头营中装米面的那坛子。 啊?什么? 明安险些惊得下巴都掉了,磕磕巴巴地道:“公……公子,那坛子可是连人都能够装的下去啊?长公主洗脸哪用得着那么多啊?且那么大的坛子,也装不满啊。” “嗯?怎么?有意见?洗脸用不着那么多还可以拿来洗澡,反正对皮肤好嘛。装不满也好办啊,今天早上装不满不是还有明天,还有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吗?”苏远之漫不经心地应着。 明安急忙跪倒在地,用双膝挪动到苏远之面前,抱住苏远之的大腿:“公子……小的知错了。以后公子与长公主两人在营中的时候,小的绝不胡乱往营中闯,不止我自己绝不胡乱往营中闯,有人要闯小的定然拦住,给公子禀报,得公子同意了才让他进,只要有小人在,定然连一只苍蝇都不会让它不经通报闯进来的。” 说着,又悲悲切切地啜泣着:“小的只不过是因为之前营中只有公子一个人在,没规没矩习惯了,小的知错了,公子手下留情啊。” 苏远之却是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明安哭嚎了半天见自家主子压根懒得搭理他,便又默默松开了抱着苏远之的手。用膝盖往后退了两步,仰起头来用含着热泪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昭阳。 昭阳忍俊不禁,终是笑了出来。 “长公主……”明安瘪着嘴,满脸的祈求。 昭阳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才轻咳了一声,转过头望向苏远之:“装米面的坛子就算了吧,那露水什么的,也没法子用来洗澡,一旦烧开了,也就与普通的水差不多了,就用小的酒坛子就差不多来。” 明安闻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复又转过头眼巴巴地望着苏远之。 苏远之冷哼了一声:“既然有长公主帮你求情,这一回就先饶了你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是。下不为例。”明安答应得飞快,生害怕苏远之后悔,又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就要往营帐外冲去。 “回来。”苏远之叫住了他。 明安身子猛地一顿,有些不情不愿地转过了头来:“公子……” “你方才冲进来要禀报的事情禀报完了?你说怀安,怀安怎么了?”苏远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明安这才想起自己闯进营帐的初衷来,急忙正了正脸色:“怀安方才派人来说,西蜀国那位端王病了。” 苏远之闻言,轻轻敲了敲桌子,沉吟了片刻才应道:“嗯,我知道了,退下吧。” 明安连忙退了出去,昭阳方转过头望向苏远之:“曲涵病了?这会不会是他的阴谋?” 毕竟她当初也是用过这一招的,这大冬天的,想要让自己生病,着实不是一件难事。 苏远之闻言,突然想起一茬子事情来:“我记得你当初在西蜀大营之中的时候,就是因为病了才骗下那曲涵喝药的,你是装病?” 昭阳一下子被噎住,想着若是告诉她自己为了实行这计划,在这大冬天的晚上,生生将自己的手脚晾在被子外冻了一晚上,苏远之十有八九会生气的。 “嗯,装病的。”昭阳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谎。 苏远之闻言,眼睛却是一下子就眯了起来:“装病?曲涵有那么好骗?不是说请了军医来给你看病的吗?军医又不是傻子,也不是咱们派过去的细作,怎么会帮你说话?” 果然如此,昭阳咬了咬牙,佯装没有听到。 苏远之眯着眼望向昭阳:“说实话。” 昭阳连忙道:“是真病了,真病了。冬天天气冷,军营里面又不像宫中,几个炭火盆子烘着,手炉抱着,晚上睡觉还得灌上好几个汤婆子。” 见苏远之神情愈发危险了几分,昭阳连忙又补充道:“不过已经好了,病了之后,我骗曲涵喝下了药,曲涵中了毒之后,西蜀国大营之中就一团乱,也没人管我。我让人送了炭火盆子来,又灌了汤婆子,再和衣而眠,盖上被子,出了一场大汗之后就好了。” 说完,还不忘让苏远之相信:“是真的,你看我哪里像是生了病的样子?不信你可以让军医来瞧瞧。” 苏远之哼了一声:“最好是真的,不然……” 这不然之后,苏远之也没有再说下去。昭阳倒也对后面的内容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苏远之惩罚人的法子素来有千种万种不重样的,她一点也不想尝试一下。 心中这样想着,便连忙转开了话茬子:“你要去看曲涵吗?我与你一同去好了。” 苏远之却是丝毫不领情,径直站了起来:“你以为,我会让你有机会去见其他男人?” “……”昭阳有些凌乱,这醋也不是这样吃的啊? “我只是想去看看曲涵是不是真的生病了。”昭阳翻着白眼辩解着。 “你是军医?你懂得看病把脉?”苏远之望向昭阳。 好吧,她不懂。 “可是我好歹也是楚国长公主啊,曲涵是西蜀国端王,与这场战事息息相关的,我关注一下战事进展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见苏远之又要反驳,昭阳急中生智,连忙补充道:“再说了,曲涵哪里算什么男人?” 苏远之高兴了。 只是脸上却也并没有笑意,只是眼中划过一道亮光,那双狐狸眼微微上挑,眸光柔和了下来:“嗯,也是。走吧。” 昭阳见着苏远之这副闷骚模样,早已在心中笑翻了天,脸上却仍旧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跟在苏远之的身后出了营帐。 明安候在营帐门口,见着两人走了出来,便跟在了两人身后。 “公子,今天早上暗卫送了好些东西过来,有衣裳也有吃的零嘴那些,小的叫人准备了一个新的箱子装了起来,就放在营帐中床的旁边的。”明安满脸讨好。 苏远之点了点头:“去军医营中请几个军医过来,请到关押曲涵的营中,请三四个吧。” “是。”明安应了声,便朝着另一边去了。 第675章 真真假假 到了曲涵的营中,曲涵正躺在那张略为有些简陋的床上,脸色有些苍白。 见着昭阳与苏远之一同走了进来,便笑了起来:“看来苏丞相与长公主颇为看重我啊,我一病,倒是将两位都给惊动了。” 已经有人搬了两张凳子进来,昭阳与苏远之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苏远之才开口道:“毕竟,端王爷是我们请来的贵客,自是应当好生照拂的。” 曲涵轻笑了一声,并未开口。 军医还未到,苏远之叫人沏了茶,索性端着茶杯与曲涵闲叙起来:“对了,今日一早,我便又请了一位贵客来咱们营中作客,那人与端王爷亦是十分熟识,端王爷猜猜是谁。” 曲涵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沉吟了半晌,才笑着开口道:“这世上与我熟识的人实在是不少,苏丞相就莫要卖关子了。” 苏远之也笑:“便是因着端王爷的缘故,背国投敌的叶家公子叶子凡啊。听闻此次西蜀大军侵略我们楚国,其中大部分的粮饷都是由富可敌国的叶家公子出的。你说,这叶家公子如今不在,大军又是在楚国境内,补给不足,西蜀大军能够支撑几日?” 曲涵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却也在转瞬间就笑了起来:“苏丞相想要诈我也想个好点儿的法子啊,叶子凡虽然兴许不及苏丞相那样足智多谋,却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抓住之人,苏丞相觉着我会信?” “端王爷若是不信,等待会儿军医给端王爷看了病,端王爷尽可随我一同去瞧瞧便是了。不过叶家公子的待遇可没有端王爷这样好,毕竟我军统帅柳传铭柳太尉平生最恨的就是通敌卖国之人。”苏远之抿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道。 曲涵将信将疑,并未再开口。 不一会儿,明安就请了军医来了。 苏远之让军医挨个上前给曲涵诊脉,而后将诊断的结果写在一张纸上,呈给了苏远之。 苏远之一一看了,才开口道:“端王爷此前有心悸的毛病?”曲涵颔首:“老毛病了。” “唔……”苏远之将那三张纸递给了曲涵:“端王爷只是老毛病犯了,恐怕是忧思过重的缘故。” 曲涵低下头将那三张纸都看了一遍,没有说话。 苏远之复又对着怀安道:“让这三位大夫都开一个药方来,而后再将三位大夫的药方拿着去皖南城中寻几个药铺问一问大夫药方可对症,而后抓了药回来。” 怀安连忙应了声,带了那三个大夫下去。 曲涵淡淡地瞥了苏远之一眼:“苏丞相为人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了一些。” 苏远之并未接话。 曲涵才又看了一眼昭阳,复又笑了起来:“也对,小心一些总是好的,我就是太过大而化之,才因此中了昭阳公主的计谋。” 苏远之正想带曲涵去瞧瞧叶子凡,怀安却掀开营帐的布毡子走了进来,凑在苏远之耳边说了几句话。 苏远之的脸色微微一变,径直站起身来,快步出了营帐。 昭阳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昭阳走出营帐的时候,苏远之正立在十来步开外的地方同怀安说着话。 昭阳快步走到了两人跟前,怀安似乎已经同苏远之禀报完了。 昭阳抬起头望向苏远之:“怎么了?” 苏远之眸中光芒变幻,最后凝成一抹冷意:“暗卫发现,我们带回来的那叶子凡,并不是真正的叶子凡,而是戴了人皮面具易容而成的。” 昭阳诧异地瞪大了眼:“不是?怎么可能?” 苏远之那样精心算计,步步为营,怎会出了漏子? “难不成那叶子凡压根就不在那镇子上?”昭阳蹙着眉头问着。 苏远之摇了摇头:“不,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 两人皆是沉默了下来,各自回想着从昨夜里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将每一个细节都从脑海之中过了一遍。 半晌,两人才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马市。”两人说完,便又静了片刻,昭阳蹙着眉头,神情笃定地道:“是跟在马市商人后面的那个仆从。” 从头到尾,唯有他,他们漏过了。 “彼时,那马市商人和那仆从都是刻意露出破绽,让我们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马市商人的身上,只注意到了那马市商人的不对劲,却遗漏了他。而后他又刻意说了一些实话,将我们引回了镇子里面。” 昭阳眯着眼轻声道。 “他未免也太过狡猾了一些吧?”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狡猾?” 见昭阳望向他,苏远之才接着开口道:“都说狐狸狡猾,你与柳太尉不是时常觉得我是狐狸?论起狡猾来,我又怎会比他差?” “什么意思?”昭阳眼中满是疑惑。 “我素来不喜欢什么意外,今早暗卫将那假的叶子凡押送回营之后,并未全部撤离那镇子。一则我们二人还未离开,得留下一部分人保护我们的安全。二则,先前叶子凡见了我三番四次刻意激怒我,这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我便有些怀疑,害怕叶子凡跟我们玩把戏。他前科累累,我自然也不会轻易掉以轻心。”苏远之冷笑着。 “有暗卫在,今天之内,一个苍蝇都别想飞出那镇子。” 昭阳有些疑惑:“既然你有所怀疑,为何不当场查验查验这叶子凡的真伪?” 苏远之瞥了昭阳一眼:“这是来打仗的,这些跟在我身边的暗卫,都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功夫好就够了,哪里会什么易容术的,压根无法分别别人是不是易容。方才被暗卫发现,不过是因为,那人皮面具兴许是赶制出来的,并不怎么精细,头发鬓角处有些脱落。” 昭阳啧啧了两声:“接下来怎么办?” 苏远之眯了眯眼:“自然是派人传信给镇子上留守的暗卫,将真正的叶子凡找出来,带回来。至于曲涵……”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接着道:“即便是真正的叶子凡带不回来,糊弄糊弄曲涵我还是有法子的。” 第676章 送上门来 苏远之还未走到关押假叶子凡的营帐之中,就瞧见暗卫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主子,属下们在镇子上又发现了一个叶子凡,已经带了回来。”那暗卫禀报着。 苏远之和昭阳面面相觑,苏远之问着:“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那暗卫连忙道:“属下们按照主子的吩咐守住了镇子的几个出口,拦住了几个意欲出镇子的百姓之后,没多久那男子就自个儿找了过来。” 苏远之复又看了昭阳一眼,两人的眼中皆带着疑惑,这叶子凡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才道:“人在哪儿?带到我营帐之中给我瞧瞧。” 那暗卫应了声,便匆忙退了下去。 昭阳瞧着那暗卫远远离去的背影,眉头紧蹙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叶子凡究竟想要做什么?” 苏远之摇了摇头:“见了他自然就知道了。” 两人刚刚回到营帐之中,还未坐下,就听见明安的声音响亮地响了起来:“公子,暗卫带叶子凡求见。” 昭阳听着明安的声音,想起先前明安的话,心中暗自觉着有些好笑,却也扬声应了:“带进来吧。” 苏远之却是瞥了昭阳一眼:“你到屏风后面去,昨天在皖南城中买的衣裳那些都已经送过来了,你去收拾收拾,找一件厚一些的衣裳穿上。” 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心中暗自道:“不想让我见叶子凡明说就是了,又何必找这样烂的借口?” 苏远之似乎对昭阳心中所想了如指掌,紧接着就开口道:“对,我就是不想你见他。” “……” 昭阳无奈,和苏远之计较这些压根没有任何用处。 昭阳想着,便依言绕回了屏风后面。左右只是瞧不见人罢了,外面的声音却也是一清二楚的。 昭阳听见营帐门打开的声音,随即是脚步声,再然后,苏远之的声音就在外面响了起来:“叶公子好手段,这金蝉脱壳之计用得实在是好极了,本相也险些被你给骗了。” 随即便是一声轻笑,叶子凡含笑的声音传了过来:“多谢苏丞相夸赞,只是始终比不过苏丞相。” 苏远之虽然冷心冷面的,可是却是喜欢听别人夸奖的,特别是……那个人还是他认定的情敌。以他的闷骚性子,只怕心里早已经笑翻了,只是却又不好在面上表现出来罢了。 昭阳几乎都能够想象出他的神情。 外面静了静,苏远之才又开了口:“既然叶公子都已经用金蝉脱壳的法子逃过了我的眼睛,又为何要自个儿找上门来?” 叶子凡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无奈:“苏丞相技高一筹,即便是已经带走了我安排好的那个假的叶子凡,却竟然也并未将暗卫尽数撤走。我料想着那人皮面具只怕撑不了多久了,我又走不了,早晚都是要落入苏丞相手中的,倒不如早些认清现实。” 苏远之似乎轻笑了一声:“本相就喜欢叶公子这样识时务的人。” 苏远之说完,外面就没有了说话声,只隐隐约约传来低笑声。昭阳有些奇怪,正要伸头去瞧,却又听见苏远之的声音响了起来:“叶公子笑什么?” “不过只是侥幸赢了我一回罢了,苏丞相难不成还以为次次都能够赢我?下一回,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叶子凡的声音冷静,却似乎隐约带着轻蔑。 昭阳咂咂嘴,啧,叶子凡也实在是个勇士啊,竟然敢同苏远之叫板。 “哦?”苏远之嗤笑了一声:“即便是侥幸,赢了就是赢了。且叶公子这一遭入了我楚国营中,有没有命离开都还是个问题,谈何下一次?” “宁安城。”叶子凡突然说了三个字。 昭阳想了想,宁安城应当是楚国一处地方的地名。昭阳觉着,似乎在哪儿听过。只是方才他们不是还在谈论苏远之侥幸赢了一回的问题吗?怎么叶子凡却突然提起这个地方来了? 昭阳心中正疑惑着,又听叶子凡接着道:“这座城池倒是有一座极好的名字,听闻苏丞相的母亲,就是出生在这里?那儿还有苏丞相母亲当年曾经住过的老宅对吧?苏丞相倒应当是一个很念旧的人,即便苏丞相的母亲已经仙逝多年,即便那老宅已经许久没有人回去过。苏丞相仍旧请了十多个下人打理着。” 昭阳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奇怪着,却突然听见苏远之带着隐忍的声音:“叶子凡……” 叶子凡轻笑了一声:“原本我也不会想到,我一直以为稳稳拽在手中的王牌,竟然是假的。真正的苏慕阳,苏丞相就将他藏在了宁安城对吧?” 昭阳猛地一惊,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慕阳…… 昭阳一直都不曾问过苏远之,慕阳究竟在何处,就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悄悄跑去看他。 只是,叶子凡为何会知道? 听方才苏远之的反应,叶子凡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慕阳果真在宁安城?在苏远之母亲出生的老宅里面住着? 叶子凡故意说出此事,定是为了威胁苏远之。慕阳的下落暴露了,叶子凡想要做什么?除了叶子凡,又还有谁知道慕阳的藏身之地? 慕阳……会不会有危险? 一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昭阳只觉着心中焦急万分,终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从屏风后走了出去:“你想要做什么?” 叶子凡似乎没有料到昭阳也在,望向昭阳的眼中带着几分诧异,似乎有些不敢和昭阳对视,立马便转开了眼,声音亦是弱了一些。 “不过是想要和苏丞相谈谈条件罢了。” 苏远之站起身来,走到昭阳身边,拉住昭阳的手,将她按在了椅子上,轻声安抚着:“无需担心,即便他知道了慕阳的所在也没用,慕阳的身边有最精锐的暗卫守着,断然不会有事的。” 叶子凡点头,瞥了昭阳一眼,附和着道:“是啊,苏丞相将孩子保护得极好。我想尽了办法也不能接近分毫,甚至连孩子身边照看的人是谁都无法知道。” 昭阳冷着脸定定地望着他。 叶子凡低着头:“只不过,这天底下想要苏丞相和长公主的孩子的人,不在少数,若是让他们都知道了苏慕阳的下落,只怕……” “以我之力无法靠近孩子,可若是加上其它想要苏慕阳性命的人呢?” 第677章 威胁 昭阳脸色不怎么好,定定地盯着叶子凡,咬牙切齿地道:“此前你通敌叛国,甚至意图图谋楚国江山,还三番四次设计掳走我,我只想着我们立场不同,并不怎么恨你。可若是你敢对慕阳不利,我楚昭阳定然不会轻饶了你。” 叶子凡低下头,嘴角微微翘着,似是在笑。 “你笑什么?”昭阳厉声斥道。 叶子凡这才抬起了头来,眼中却似乎满是认真:“正如你所言,我与你立场不同,你我之间,只怕以后很难在做朋友,若是能够让你恨我,似乎也挺不错。” 叶子凡同昭阳说完,便又转过了头去望向苏远之:“在昨日夜里我派出刺客之前,就已经派了人去宁安城,若是我在半月之内无法赶到宁安城,就让他们将苏慕阳的所在传扬出去。” 苏远之眯了眯眼,扬声道:“将叶公子带下去,好生招待着。” 暗卫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押住了叶子凡的胳膊,叶子凡神色如常,嘴角隐隐带着笑,随着暗卫出了营帐。 叶子凡离开营帐之后,昭阳才拉住苏远之的胳膊,抬起脸来望向苏远之:“慕阳果真如叶子凡所言,在宁安城?” 苏远之点了点头:“是。” 昭阳抓着苏远之胳膊的手猛地紧了一些,只觉着自己的呼吸都慢了下来,咬了咬唇,声音中带着祈求:“如今西蜀国的战事很快就能够告一段落,后续议和的事情交给外祖父便可。咱们带叶子凡去宁安城好不好?慕阳……绝对不能有事。” 苏远之转过身来,将昭阳揽入怀中,声音温柔:“好,听你的,我先将营中的事情安排妥当了,我们就一同去宁安城将慕阳接回身边。你也莫要太过担忧,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可好?” 昭阳点了点头:“好。” 因着慕阳的事情,昭阳有些心绪不宁的,连昨天在城中买的东西也不想去整理。 苏远之见昭阳的模样,就拉了昭阳到床榻上躺下了:“昨夜闹了一晚,也没有好好休息,先歇会儿吧。” 昭阳想说自己睡不着,只是苏远之态度强硬,昭阳便也只能遂了苏远之的意,同苏远之一起在榻上躺下了。 苏远之虽然是个清冷的性子,只是身上却总是暖和的。 苏远之将昭阳的脚搁在了自己身上,复又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听话,闭眼,莫要多想。” 昭阳顺从地闭了眼,只是脑中翻来覆去地想着慕阳的事情。 明明之前叶子凡都似乎很相信那假的慕阳的身份的,为何却突然被他知道了那件事情?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如何找到慕阳的所在的? 昭阳想起自己带着慕阳去寒香殿时候的情形,眉头微微蹙了蹙。 是了,叶子凡素来明白,慕阳对她的重要性,知道手中握住了慕阳,就等于是将她牢牢地掌控住了。他既然有能力躲藏在宫中,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带出宫,多带一个慕阳对他而言应当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可是他没有。 昭阳此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想着若是叶子凡将孩子一并带走,那莹容华假扮了她,孩子没了,也定然说不过去,她失踪之事极易暴露。 只是如今想来,却似乎并不是因为如此,只因为叶子凡发现了,那孩子不过是慕阳的一个替代品而已。 苏远之身上暖融融的,且带着一股清浅的香味,极其好闻,让人觉得心神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昭阳醒来的时候,苏远之已经不在身边了,昭阳蹙了蹙眉,掀开被子起了身。 刚醒来,仍旧有些迷迷糊糊的,一不小心就绊到了床边放着放衣裳的凳子,发出一声响动。 “长公主?”外面传来明安的声音。 昭阳绕过屏风,就瞧见明安从帐篷外探进了个头来。 “你家公子呢?”昭阳揉了揉额角,问着。 明安连忙应道:“公子召集了营中将领一同在中军大营之中议事呢,让小的在这里候着,长公主若是醒了,就给长公主传饭。小的这就给长公主传饭?” 昭阳点了点头:“什么时辰了?” “申时二刻。”明安应着。 昭阳又应了一声,才挥手让明安退了下去。 苏远之在中军大营,召集了营中将领议事,应当就是商议接下来曲涵他们的处置问题,如何利用曲涵他们不战而制敌之事。 苏远之既然答应了昭阳,会尽快安排好营中事务,带昭阳去宁安城,便定然会说到做到。昭阳也不急于一时,便只在营帐之中等着。 一直到晚上掌灯时分,苏远之才回了营帐。 昭阳急忙问道:“如何了?” 苏远之知晓昭阳着急,也不绕弯子:“给西蜀国大军和西蜀国皇帝的信已经分别让人送了过去,我也已经安排了安插在西蜀大军营中的细作,想法子在西蜀营中散布瘟疫。” “散布瘟疫这件事情说来简单,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细作只怕很难完成。”昭阳蹙着眉头道。 苏远之摇了摇头:“其实并不难,西蜀大军深入咱们楚国腹地,粮草供给本就比较困难,如今又是冬天,更是难上加难。好在咱们在的这地方并不是太冷,也不下雪结冻,林中还有一些会出来觅食的动物,也有野菜。因而他们多会安排士兵去林中猎一些野味,采摘野菜。咱们便可派暗卫和细作在他们平日里猎取野菜和野味的林中做手脚,放一些染了病的动物。” “曲涵和陈子恒,再加上叶子凡都在咱们手中,若是营中士兵又染上了瘟疫,便是雪上加霜,西蜀国不想降也得降。” 昭阳点了点头。 苏远之安抚地摸了摸昭阳的头发,轻声道:“从咱们这儿到宁安城约摸七八日的路程,把营中的事情安排妥当,咱们就出发。” 昭阳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我好像什么用都没有,还只会给你添麻烦。” “胡言乱语些什么?我虽然不赞成你以身涉险,可是你不也将曲涵和陈子恒送到了我们手中吗?若非如此,这场仗,只怕不会这么快就结束。”苏远之轻声道:“别胡思乱想,你很好。” 苏远之说完,又轻声道:“咱们去宁安城,将慕阳接回渭城,咱们一起保护好慕阳,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过日子。” “嗯。”昭阳点了点头,鼻尖有些发酸。 第678章 出发宁安 等了三日,西蜀大营之中果真传来了瘟疫肆虐的消息,听闻一开始只是十来个士兵觉着头疼脑热的,因着冬日里本就天冷,在那数以万计的士兵之中,有十来个人着凉生病也不过是寻常事。因而军医并未放在心上,只开了些寻常的药给了那些士兵。 哪曾想不过第二日,生病的事情便一下子翻了近十倍,军医这才察觉出了不对,忙仔细查看了那生病士兵的症状,方疑心是瘟疫。 营中的将领闻言,连忙将有生病症状的士兵集中在一处,隔离了开来,可是却仍旧无法抑制瘟疫的蔓延之势。 曲涵不在,西蜀营中也每个主心骨,顿时便人心惶惶,出现了不少士兵叛逃,乱糟糟地一片。营中几位将军一合计,急忙将营中发生的事情写进了密报之中,快马加鞭地送回了西蜀国皇城。 昭阳听苏远之说起此事,心中方稍稍松了口气:“这样一来,西蜀国不想求和也只得求和了。” 苏远之点了点头:“营中事务我俱以安排妥当,后续的事宜也都同柳太尉商议好了。待会儿我让人收拾收拾东西,咱们明日一早就出来去宁安城。” 昭阳连忙应了下来,想着去宁安城要些时日,如今赶过去,应当能够在叶子凡限定的期限内的。 “只是今年这年只怕是要在路上过了。”昭阳轻声喃喃着,带着几分怅然:“说起来,自打我嫁给你之后,过了两个年,可是都竟然不是在渭城府上,倒也是一桩憾事。” 苏远之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只笑着揽过昭阳,轻声宽慰着:“自打我父母亲去世之后,我独身一人,什么节不节的,与我而言并无什么差别,我素来也是不怎么过的。后来你嫁给了我之后,府中方热闹了一些。只是算起来,正经主子也就你我二人,如今多了个慕阳罢了。” “有你在身边,这节在哪儿过,其实我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除夕你我在路上凑合着过了就是了,等到了宁安城接回了慕阳,我们一家三口好生过个元宵节便是。” 昭阳转过头就瞧见苏远之眼中一脸柔和,心下觉得熨贴:“是啊,我们一家人在一块,在哪儿过节,怎么过节,便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想起就快要见到慕阳,心中更是迫不及待了一些,便挣脱了苏远之的怀抱:“这回去见慕阳,我也应当为他准备一些东西才是。此前做的小衣裳那些都还在渭城呢,左右赶路也得几日,我得让人去买一些布料来,我在路上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可以做一些。” 苏远之闻言,眉头却是蹙了起来,又将昭阳拉了回来:“他在宁安城,下人好吃好喝地侍奉着,又不缺衣少食的,你给他做什么衣物?话说回来,你倒是许久没有给我做过衣裳了,你还未嫁给我的时候给我做的那锦囊我日日带在身上,如今瞧着倒是旧了一些。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就没有准备给我做些什么?” 昭阳噌了苏远之一眼:“给孩子做了之后,我再给你做一个就是了。” 苏远之神情严肃:“不行。我苏家家规就是,苏家媳妇儿只能给自己夫君做衣裳,不能给其它男人做衣裳。” 昭阳倒是听得明白了,哭笑不得:“连孩子的醋你也吃?” “这不是吃醋。”苏远之冷着脸强调着。 昭阳笑着睨着他:“不是吃醋?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家规?你娘亲此前也不曾给你做过衣裳?” “那也是你娘亲。”苏远之强调着,又开始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着瞎话:“是啊,只给父亲做。此前我也同父亲闹过,父亲便告诉了我这条家规。此前你刚怀孕的时候,我想着你刚嫁到苏府不久,又刚刚怀孕心中欢喜,便纵容了你。以后可得千万记得,遵从这条家规了。” 昭阳伸手抵住苏远之的胸膛,将他推得远了一些:“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可真是好极了,若是让爹爹娘亲知晓你这样编排他们,只怕今晚就得托梦来教训教训你这不孝儿子。” 说罢,也不理会苏远之,径直叫了明安进来,吩咐着他去皖南城中采买布料。 苏远之瞧着昭阳仔细叮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等着昭阳吩咐完了,才又对着明安嘱咐道:“多买一些青色的料子。” 昭阳哪里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买那么多做什么?在路上也不过八九日罢了,我哪里做的过来?你若是想要,到了宁安城或者回了渭城之后,再买来做就是了,这皖南城地方小,布料比不得渭城的好。” 苏远之却是不松口:“我怕去了之后事情多到时候给忘了。” 昭阳嗤笑了一声,也就由着他去了。 将路上要吃的东西都购置齐备了,又将两人寻常穿戴使用的衣裳物事一一收拾齐备了。第二日一早,苏远之与昭阳便带着叶子凡离开了营地,朝着宁安城出发。 苏远之与昭阳自是坐一个马车的,苏远之害怕路上久了颠簸,昭阳不舒服,便准备了一辆十分宽大的马车,里面放置了许多可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又让明安垫了好些皮毛垫子,专程买了几个大大的大迎枕放在车里,供昭阳靠着抱着。 车里备了暖炉、手炉和汤婆子,熏着清冽的梅花香,一瞧就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昭阳站在马车跟前,眼中俱是笑意。一转过头,有瞧见后面还跟着一辆窄窄小小的灰扑扑的马车,昭阳一看就知道那是给叶子凡预备的,颇觉好笑地转过头看了苏远之一眼。 苏远之自然明白那一眼里面的寒意,冷着脸道:“我让他坐马车给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昭阳连忙附和着,心中俱是无奈,却也并不为叶子凡说情,只踩上脚凳,上了马车。 因着昭阳急着见慕阳,一路上马车行进速度倒是不慢,每日的三餐都是靠着马车上提前备好的干粮解决,只晚上才寻客栈入住,第二日又早早出发。 这样紧赶慢赶的,第八日,便也到了宁安城。 第679章 情怯 宁安城偏北,比皖南城倒是更冷一些,昭阳与苏远之到的那一天,正是个下雪天。 马车已经进了城,昭阳掀开马车车窗上的帘子,就瞧见外面有柳絮般的雪花飘了进来。 “掀开帘子做什么?外面冷着呢。”苏远之板着脸,伸手拉住昭阳的手,将帘子放了下来,将昭阳的手拢在手中:“你瞧,就这么一下,手就凉下来了吧?” 昭阳眯着眼笑:“我不过是有些好奇,想看看你娘亲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罢了。” “也是你娘亲。”苏远之又一次强调着,随即才神情淡淡地道:“你若是想看,等安顿好了我陪你出来逛逛就是了。” 昭阳点了点头,复又望向苏远之:“说起来,我倒是经常听到旁人亦或者是听你说起苏老丞相,却是极少听你提起娘亲,这是为何?”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其实我是不太愿意承认,我父亲也是个醋坛子。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不怎么让我接近我娘亲,我娘亲给我做了什么东西,他都会闹脾气。每回我向娘亲撒娇,他就要想方设法地惩罚我,让我抄书啊,蹲马步啊,各种法子。” “后来我摸出一些门道来,也就不怎么和娘亲亲近了。”苏远之神情之中带着几分怅然:“然后我被送出府求学了几年,回来之后年岁也长了,和母亲也就不如以前那样亲近了……” 昭阳闻言蹙了蹙眉,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远之半晌,才瞪着眼恨恨地道:“怪不得呢,原来着吃醋的性子也是会遗传的。不过我是绝不会因为你疏远了慕阳的,你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我劝你早些死心。” 苏远之却是冷哼了一声:“等他再大些,我便也会将他送去拜师,好好学文习武的。” “你尽可试试。”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慕阳自打出生起就同我分离了这么长的时间,我自是希望他能一直在我身边的,你六艺皆通,文武双全,样样都是拔尖的。咱们的孩子,你教导便可。” 苏远之别开了脸,没有吱声。 昭阳见状,抬起脚便朝着苏远之的腰间踹了过去。 因着在马车中,为了舒服,昭阳便将鞋子脱了,只穿了袜子,踢人倒是不疼的。 苏远之被踹了一脚,却也不恼,只转过头来用那双狐狸般的眼睛盯着昭阳瞧。 昭阳便又抬起脚来踹了他一脚,苏远之眼睫毛颤了颤,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两人在马车之中闹腾着,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明安的声音:“公子,长公主,到了。” 苏远之笑了笑,取了鞋子来给昭阳穿上,又拿了一件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大毛斗篷,仔细给昭阳穿好了,才站起身来推开马车门下了马车。 昭阳也跟在苏远之的身后出了马车,苏远之已经举了伞立在马车车辕上,见昭阳钻出来,就将伞举了过去,挡在了昭阳的头顶上。伸手穿过昭阳的腋下,轻而易举地将昭阳举了起来,抱下了马车。 “我又不是没有脚。”昭阳低下头轻声道。 苏远之将昭阳那氅衣的兜帽掀了起来罩在昭阳头顶,压低了声音跟昭阳咬着耳朵:“我就是想抱抱你而已。” 无耻。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又看了一眼后面那纹丝不动的乌篷马车:“他?” 苏远之神情懒散,瞥了那马车一眼:“怀安自会找地方将他安置了的,不随我们住在一起,以免节外生枝。” 昭阳也懒得揭穿苏远之的借口,只抬起眼来望向面前的府邸。 这府邸看起来倒是有些年头了,朱红色的大门已经掉了漆,门上的门钉也掉落了一些,门口的石狮子也已经模糊了面容。虽如此,却也能够看得出来,这宅子原本是怎样的繁华。 只是这样的高门大宅,门上却是连个牌匾都没有,倒是让人觉着有些诧异。 “这宅子看起来在这宁安城也应当是高门大户的,为何如今落魄成这个样子?母亲的家人,我倒是不曾听你说起过,如今不知在何处?”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亦是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宅子,神情有些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外祖父在的时候,的确是在这宁安城叫得上号的富贵人家。只是我外祖父和外祖母感情甚笃,虽只生下了我母亲一个女儿,却也一直不曾纳妾。” “我母亲嫁了人之后没几年,外祖父和外祖母相继离世,这宅子就荒废了下来。母亲念旧,留下了一些旧时奴仆在府中照看着,门上牌匾摘了下来放到了祠堂之中供奉着。人走茶凉,过了这么些年,自是就没人记得了。正因为如此,我才放心将慕阳放到了这处地方。” 苏远之目光落在门口那石狮子上面,看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揽过昭阳轻声道:“走吧,下着雪呢。” 昭阳应了声,随着苏远之一同上前叩响了门上的兽首门环。 不多时,门便被打了开来,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从里面探出了头来,见着是苏远之,急忙将门打开了来,同苏远之行了礼:“公子。” 目光却探究地朝着昭阳望了过来,见苏远之与昭阳亲昵的神色,便也猜到了昭阳的身份:“长公主。” 苏远之颔首,一面带着昭阳踏进了府中,一面轻声问着:“小公子呢?” 那小厮连忙道:“在屋中呢,天气冷,婆子丫鬟们也不敢带小公子出来。” “嗯。”苏远之应了一声:“我与长公主大抵要住上几日,你同明安一同将马车上的东西搬进来吧,就送到翠竹居。” “是。”小厮应了声,就出了门。 苏远之揽着昭阳径直往府中走去,这雪似乎也下了有段时间了,府中白茫茫的一片。风雪渐渐大了起来,头上罩着大大的兜帽,只低头仔细看着路,也来不及看看这府上是何模样。 苏远之带着昭阳走了约摸一刻钟的路程,就到了一处院子门口,昭阳抬起眼来就瞧见院子门口的垂花门上刻着三个字:翠竹居。 昭阳想起方才苏远之吩咐小厮的话,心中便明白了过来,慕阳大抵就是住在这里面的了。 这样想着,心中却有了几分怯意,想着慕阳不曾见过自己这个母亲,也不知认生不认生。 心头这样的念头还未下去,却已经听到院子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小儿啼哭声。 第680章 一家 昭阳脚步一顿,只觉得胸口微微有些泛疼,似乎所有的情绪都被这哭声牵动着,鼻尖亦是忍不住有些发酸。 昭阳急忙快步朝着哭声传来的屋中走去,因着脚步快了些,苏远之愣了一下没能跟上,雪落到昭阳的身上,带着彻骨的凉意。 昭阳却是全然顾不上其它,只快步进了正屋,走到了里屋门口。 “今日小公子这是怎么了?奶也喂了,尿布也是干的,摸着手也是热乎乎的不冷,怎么就一直哭闹不止,连自己最爱玩的拨浪鼓也给扔了。”里面传来带着纳闷的低喃声。 “可不是,平日里小公子最是喜欢奶娘了,哪怕是哭闹得再厉害,奶娘抱着哄一哄也就好了,怎么今儿个却是如何也哄不住?” 伴随着谈论声,低声哄着孩子的声音亦是传了出来:“小公子乖,不哭了,奶娘带你走走,走呀走……” 那哭声断断续续的,却是已经有些沙哑,想必是哭闹不止的缘故。 昭阳只觉着鼻尖的酸涩仿佛控制不住似得,大抵母子连心说的就是这个吧? 心下再也按捺不住,便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人似乎被推门的“吱呀”声惊了一下,俱是抬起眼来望了过来。 昭阳只一眼便已经瞧清楚了屋中情形,屋中共有四个人,有两人是她熟悉的,此前在她身边侍候过的墨念和棠梨。还有一人此刻正抱着孩子,应当就是墨念和棠梨口中的奶娘了。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奶娘怀中抱着的小人儿上,便再也挪不开了。 那小人儿眉目清秀,一双眼睛倒是与昭阳的眼睛像了个十成十,此刻那眼睛中却蓄满了泪水,因着哭闹的缘故,脸憋得通红,嘴高高撅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孩子哭声仍旧未停,抽抽噎噎的,连身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公主!”墨念和棠梨见着昭阳,眼中俱是迸发出惊喜来,急急忙忙上前同昭阳请了安。 那奶娘见状,也是惊了一跳,连忙抱着孩子同昭阳行了个半礼。似乎因着屋中的动静,那小人儿也转过头看了过来,目光落到昭阳身上,竟像是愣住了一样,连哭也忘记了,只一脸呆愣好奇地望着昭阳。 昭阳立在原地望着慕阳,却有些不敢上前,连叫几个丫鬟起身都忘记了。 苏远之也已经进了门,众人又连忙同苏远之问安,苏远之点了点头:“起来吧。” 苏远之顺着昭阳的目光望去,亦是瞧见了那孩子,目光在那孩子的身上转了几转,便收了回来,只揽着昭阳走到了奶娘跟前。 “念了几个月,想了几个月,怎么都到了跟前了,反而跟傻了似得。好不容易见着了,你不抱抱他?他刚还在哭呢。”苏远之声音中带着笑。 昭阳这才回过神来,嗓子有些干涩,半晌才开口道:“让我抱抱他吧。” 那奶娘闻言,连忙应了声,将慕阳递了过来。 昭阳此前在宫中也曾抱过那个孩子,动作倒是并不生疏。慕阳到了昭阳的怀中,便睁着一双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呆愣愣地盯着昭阳瞧,眨也不眨一下。 昭阳只觉着心中柔软成了一滩水,却只是僵硬地抱着慕阳,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好在墨念和棠梨都是有眼力劲儿的,墨念素来活泼,见着这种情形,便连忙开口道:“看来小公子果真是念叨着娘亲的,公主一来,小公子竟是连哭都忘记了。” 棠梨亦是忙附和着:“是啊,方才咱们怎么哄也哄不好,都不知道怎么了,原来是知晓娘亲要来了。” 昭阳闻言,嘴角一翘,便笑了起来。 慕阳见着昭阳笑,便也欢欢喜喜地笑出了声。 “慕阳,慕阳,我是娘亲啊……”昭阳对着孩子轻声喃喃着,神情温柔。只觉着自家孩子怎么看怎么好看,却是怎么也看不够似得。 苏慕阳这般大小,自是不知昭阳在说什么,却也十分给面子地挥了挥手。 昭阳心中欢喜极了,抱着苏慕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你瞧,咱们的孩子。” “嗯。”苏远之神色淡淡地。昭阳却是没有察觉到,只一个劲儿道:“长得真好看,眼睛像我一些,鼻子和嘴巴倒是像你。” 苏远之瞥了苏慕阳一眼,撇了撇嘴,没有作声。 昭阳抱着孩子便舍不得放开,低下头在慕阳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 苏远之蹙了蹙眉,却仍旧没有说话。 昭阳一连亲了好几下,苏慕阳便又咯咯笑了,手舞足蹈的。 “慕阳有没有想娘亲啊?娘亲可想慕阳了,娘亲给慕阳做了好多新衣裳,还给慕阳添置了许多玩具,慕阳喜欢不喜欢?” “我家慕阳真好看,这脸滑滑嫩嫩的,眼睛也好看,嘴巴也好看。” 昭阳已经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僵硬,脸上俱是温柔,明知孩子还太小听不懂,却也自顾自地抱着孩子同孩子说起话来。 同孩子说了好一会儿话,昭阳才想起苏远之来,苏远之此前虽然比昭阳见孩子的时间久一些,却也已经有四个多月不曾见着了,孩子只怕对这个爹爹也是十分陌生的。 心中这样想着,便转过头望向已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的苏远之,抱着孩子走了过去,笑眯眯地道:“咱们孩子真可爱,你也许久不曾见过,只怕也忘了他长什么模样了,你要不要也抱抱他?” 苏远之却一脸嫌弃地看了一眼昭阳怀中的苏慕阳,声音带着嘲讽:“小讨债鬼。” 昭阳的眉头顿时就蹙了起来,将慕阳抱的紧了一些,恶狠狠地等着苏远之:“说什么呢?有你这样说自个儿孩子的吗?” 苏远之哼了一声不理会。 昭阳看得怒火直窜,冷笑了一声:“你不愿意抱我还不愿意让你抱呢,阴阳怪气的。” 说罢便又低下了头望向苏慕阳,极快地转换了一副温柔面容:“慕阳乖,你爹爹坏,咱们莫要理他了,今晚挨着娘亲睡,你爹爹不疼你娘亲疼你。” 苏远之闻言,嗤笑了一声,想说:你敢? 只是瞧着昭阳一副高兴样子,终究没有说出口。心中暗自想着,当他是死的?他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第681章 六亲不认 昭阳好不容易终是见着了自己的孩子,自是一整天都抱着舍不得撒手。 苏远之觉得自己受到了漠视,脸色臭得厉害,盯着那边亲昵得不像是四个多月不曾见面的母子,凉凉的笑了笑:“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叶子凡会知道宫中哪一个孩子是假冒的了。” 昭阳闻言,终于侧过头看了苏远之一样:“为何?” 苏远之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道:“你仔细想想那个孩子接到你身边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表现?如今见了这讨债鬼,你又是怎么样的表现?” 昭阳咬牙切齿:“你说谁是讨债鬼呢?” 苏远之将头别到一旁,不理会昭阳。 昭阳抱着慕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仔细想了想,那日姒儿带着孩子回宫之后,她对那孩子的确不怎么热络。 一则因为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很难有那样母子连心的感觉。二则,瞧见那孩子,她总会想起慕阳来,一想起慕阳就觉着心里难受,因而有些刻意疏远了那个孩子。 思及此,昭阳幽幽叹了口气,算起来,也是她的疏忽。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光明正大地将慕阳接回去。 冬日里天黑得早,外面已经伸手不见五指,慕阳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慕阳可是困了?”昭阳问着。 棠梨颔首应着:“每日小公子差不多这个时辰就应该歇下了。” 昭阳看了眼被放在大床旁边的小摇床:“他平日里就是在小摇床里面睡的?” “是,小公子都是在小摇床里面睡得,每日夜里我们几个轮流着值夜守着。”棠梨道。 昭阳想了想,笑着道:“冬天冷,孩子一个人睡只怕会冷,晚上就让他随我一起睡大床吧。你们今晚值夜的人就在耳房歇着,有事我叫你们便是。” 几人应了声,昭阳便将孩子放在了大床上,脱了身上的棉袄放进了被子里,昭阳正要脱了鞋子上床,却听见苏远之冷冷淡淡地声音传了过来:“去沐浴洗漱。” 昭阳眨了眨眼:“冷,我还得陪着孩子呢。” “我帮你看着他就是,净房里面多放几个炭火盆子烘烘。这几日赶路,路上你都只是擦洗擦洗,脏。”苏远之眉头轻蹙着。 昭阳挑了挑眉:“你嫌我脏?” “嫌。”言简意赅,掷地有声。 昭阳便扑了过去,抱住苏远之:“我让你嫌弃我,让你嫌弃我!我说在皖南城买两个丫鬟侍候吧,你非不让,谁知道你发了什么疯,现在还敢来嫌弃我?” 苏远之伸手轻轻松松就将昭阳拧了起来,转过头吩咐着丫鬟们准备热水和炭火盆子。 昭阳坳不过他,只得三番四次地叮嘱着苏远之好生照顾好慕阳,而后叫了墨念与棠梨进去服侍她沐浴洗漱。 等洗漱妥当从净房中出来,屋中却只有苏远之一人。 昭阳四下张望寻找了一会儿,才转过头问着苏远之:“奶娘和慕阳呢?” 苏远之漫不经心地道:“孩子饿了,奶娘带去旁边耳房喂奶去了。” “不是刚吃了没多久吗?怎么这么快又饿了?”昭阳有些疑惑,想了想终是有些不放心:“我瞧瞧去。” 苏远之蹙着眉头拉住了昭阳:“外面那样冷,你去做什么?一会儿奶娘就把孩子送过来了。” 昭阳闻言,看了看自己身上,因着刚沐浴的关系,只穿了一件月白色里衣。外面是冬天,昭阳自是不能这样出去的,便只得作罢。 苏远之看向一旁侍立着的棠梨和墨念,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棠梨和墨念连忙应了声,退了下去。 昭阳坐到床榻边揉了揉胳膊,五个多月的孩子也已经有十多斤重,昭阳抱了半天只觉着胳膊都酸疼得厉害。 “屋里虽然有炭火盆子,也有些凉,到榻上躺着去。”苏远之走了过来,拿了被子将昭阳裹住,弯下腰将昭阳的鞋脱了。 昭阳听话地躺到了床上,苏远之便也脱了衣裳躺了上来。 昭阳四下看了看,总觉着有什么不对劲。 半晌,才察觉了出来:“咦,孩子的小摇床呢?” 苏远之神情淡淡地:“哦,我让奶娘搬到耳房了。”“嗯?”昭阳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苏远之嘴角一翘,狐狸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嗯,今晚苏慕阳睡耳房。” 昭阳瞪大了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让奶娘将小摇床搬到了耳房,让慕阳今晚睡耳房?” 苏远之颔首。 昭阳几乎出离愤怒:“耳房那么冷!” 苏远之神情淡然:“我已经让人准备了炭火盆子,小摇床里面也让人添了两层新棉被。” “孩子还这么小,怎能让他一个人睡摇床?”昭阳怒目以对。 “前面五个月孩子都是自个儿睡的小摇床。” “现在是严冬!”昭阳听着苏远之的振振有词,只觉着心中有一股子邪火直往上窜。 “我同奶娘说了,若是他晚上哭闹或者手脚冷了,就让她将苏慕阳抱到她榻上一同睡。”苏远之仍旧漫不经心。 昭阳伸手便掐住了苏远之的胳膊:“这哪儿能一样?我是他娘亲,奶娘虽然喂他奶水,可是与他并非亲生,非血脉至亲。” 其实昭阳那猫儿一样的力气,哪怕是用尽了全力苏远之也并不觉着怎么疼。只是听了昭阳的话,苏远之终于侧过了头:“必须要血脉至亲陪着他睡?” 昭阳连连点头:“我听闻,孩子一岁前,同自己的亲人一同睡着,才会觉着安心一些,不然他会害怕的。”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嗯,你想撇下我与他同睡,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昭阳没好气:“什么法子?将他抱到咱们中间睡?这倒也行,只是此处的床不怎么大,我担心我们睡着了翻身会压着了他,回到了渭城倒是可以让他同我们一同睡。” 苏远之却是摇了摇头,嘴角翘了起来,眸中亦是亮起了灼灼光芒。 昭阳见苏远之的模样,心中便忍不住暗自警觉了起来。 却仍旧是慢了一步,苏远之一个翻身便将昭阳压在了身下:“咱们再生一个孩子,让他们两个一起睡不就好了?” “……” “苏远之,你个王八蛋!” 第682章 渭城消息 昭阳生气了,对苏远之全然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 此前吃叶子凡的醋,吃其他男子的醋也就罢了,她尚且可以当作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可如今竟连自己孩子的醋也吃起来了,未免太过不可理喻了一些。 且昨日夜里,那流氓打着要给慕阳生一个弟弟妹妹的名义,折腾了她整整一夜。 还振振有词,说从皖南城到宁安城七八日时间,本想着在马车中两人可以好好缠绵缠绵,却不巧碰上了昭阳的小日子,害他看得着摸得着却什么也不能做,忍了七八日已经忍得辛苦,自是不能轻易放过了机会。 鉴于以上几个缘由,昭阳便决定,先冷落苏远之一段日子。 总是应当让他明白明白,她亦是不好惹的。不然以后苏远之总是这副霸道样子,全然不顾她的想法,日子可还怎么过下去? 昭阳心中想着,低下头望着怀中的慕阳,慕阳将手中的小风车甩得呼啦呼啦响,咯咯笑着。见昭阳盯着他瞧,慕阳的小手猛地一甩,风车便被扔了出去。慕阳愣了一下,嘴一瘪,便哇哇大哭了起来。 昭阳见状,暗自觉着好笑,却也急忙将那小风车捡了起来,递到了慕阳手边。慕阳看了那小风车一眼,又看了看昭阳,抽抽噎噎地将小风车接了过来,随即便慢慢止住了哭泣。 苏远之拿着书坐在窗边的紫檀木椅上看着,手中的书许久都不曾翻过一页,只时不时地抬起眼来觑着昭阳。 见昭阳低着头拨弄着慕阳手中的小风车,深情温柔,便轻咳了两声,试图引起昭阳的注意。 只是昭阳却是头也不抬,只顾着和孩子玩,将孩子手中的风车拨的呼拉拉的转着。 “今天是初八了,从宁安城到渭城的话,五六日就可以到,到渭城应当能够赶得上元宵节。夫人是想要在宁安城过了元宵再回渭城,还是早些出发,回渭城过元宵呢?”苏远之眨了眨眼。 昭阳只装作未听见。 苏远之在昭阳面前,脸皮素来不薄,见昭阳不搭理他,也丝毫不在意,只想了想道:“还是回渭城吧,虽然我此前已经传了折子回渭城,告诉了陛下和太后娘娘你一切安好,只是想必他们心中也仍旧会担忧的,倒是不如早些回去,也好团团圆圆过个元宵。毕竟去年和今年的除夕夜,你们都并未一起过。” 昭阳瘪了瘪嘴,仍旧不言不语。 苏远之只当她是认同了,便转头吩咐棠梨和墨念收拾东西。 棠梨和墨念察觉到两位主子之间的暗潮汹涌,听了苏远之的吩咐,下意识地朝着昭阳看了过去。 见昭阳没有反对,便一同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苏远之与昭阳倒是并无什么东西,且因着刚从宁安城来,东西大多还在马车上,需要收拾的多是孩子的衣裳玩具那些。 正在收拾着,门外却突然传来明安的声音:“公子,怀安来了,说有要事禀报。” 苏远之闻言便收敛了神色,脸上只剩下冷漠:“嗯。” 言罢,才又转过头望向昭阳:“我去瞧瞧,快到晌午了,等我回来一同用饭。” 说完,便抬起脚来往外走去。 昭阳瞧着苏远之就穿了一件天青色中衣,眉头蹙了蹙,下意识地想要叫苏远之多穿些衣裳,只是一想到她还在与他生气,便别开了眼,佯装不见,左右他身体好,冻一冻也并没有什么大碍。 苏远之到书房的时候,沾染了一身的寒气,全然没有了在昭阳面前的温和。 怀安在书房之中候着,听见脚步声便回过了头来:“主子。” 苏远之点了点头,在书桌后坐了下来:“怎么了?” 怀安忙道:“属下们已经在宁安城全面布防,开始暗中排查。只是宁安城人口众多,排查起来有些繁琐不易,现在还没有任何进展。叶子凡已经按主子的吩咐,昨日就关进了城守大牢之中,在此之前,属下已经安排了几个暗卫到关押叶子凡的牢房附近,以犯人的身份盯住叶子凡的一举一动,昨晚并无什么发现。” 苏远之颔首:“嗯,叶氏明面上的店铺已经尽数被查封。只是他暗地里在这宁安城不知道还有那些产业,不可掉以轻心。留意城中有没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关于苏慕阳的。” 怀安应了声,见苏远之关于这件事情并无其它吩咐,才又接着说起另一件事情来。 “渭城那边也有消息传来,说陛下在年前已经将南诏国三公主阿幼朵和赵太傅家的赵云燕小姐接近了宫中。除夕宫宴之后,陛下兴致来潮,叫了内侍一同在御花园中雪夜赏梅,却正好遇上了南诏国三公主,随后陛下就随她去了她的宫殿之中,在那里呆了一夜。” 苏远之闻言蹙了蹙眉:“都做了些什么?” 怀安早就知晓苏远之会有此一问,立即答着:“据宫中传来的消息,陛下是同那位公主下了大半夜的棋,又玩了会儿投壶,后来困得厉害,就歇在了那里。” 苏远之闻言,却是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是了,陛下和那阿幼朵,一个十四岁,一个不过十岁,能做什么?” 自言自语地说完,才又问着:“那位大祭司可还在渭城?” “阿幼朵公主入宫之后,阿其那就离开了渭城,现在大抵已经快要到楚国和南诏国的交界处了。”怀安应着。 苏远之的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嗯,我知道了。既然那阿其那走了,陛下要同那阿幼朵接触也无妨,他身上有避毒珠,寻常蛊毒也没奈何,你传信给小林子,让他凡事仔细一些就是。他既然在陛下身边侍候,若是陛下出了什么事,唯他是问。” “是。”怀安应了声。 苏远之没有说话,怀安也立在原地,神情带着几分踌躇。 苏远之见状,眉头就蹙了起来:“说吧,还有什么事。” 怀安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渭城那边还传来消息,说北燕国的大王和王后还没有离开渭城,且北燕国那边又来了一个使团,带了二十余位美男子,北燕国大王说,是献给昭阳长公主的礼物,要等着长公主回宫接收了之后才会离开。” 第683章 回敬 苏远之闻言,脸色一下子结了霜,手猛地捏住身前的桌子,眼中划过一抹杀意,声音泛着冷:“呵,很好,我还没有同他仔细清算,他却又闹出这一出来挑衅我来了,我心眼素来不大,既然他这样胆大妄为,我便要让他知道知道,得罪我,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苏远之说完,才朝着怀安挥了挥手:“退下吧。” 怀安看了苏远之一眼,低着头退了出去。 苏远之沉默了许久,方松开了捏着书桌的手,那书桌方才被他捏住的地方落下一块木头,落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轻响,却是他方才将那书桌都给捏碎了。 回到屋中,昭阳正在给苏慕阳换衣裳,动作有些生疏,一边唤着一边声音含笑的责备着:“你怎么就这么坏啊,正给你换尿布呢你就又尿了,这下好了,衣服都被打湿了吧?” 被昭阳放在床榻上的苏慕阳被脱得光溜溜地,身上盖着一床毯子,咯咯笑着。 “你还笑,还笑……”昭阳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接过墨念递过来的衣裳:“有些凉,放在炭火盆子上烤一烤再给孩子穿吧,左右他身上盖着毯子的,也不冷。” 墨念应了声,拿着衣裳走到火盆旁半跪着烤衣裳,一抬眼这才瞧见了立在门口的苏远之:“相爷。” 苏远之轻轻颔首,从门外走了进来。 昭阳听见了墨念请安的声音,却也并未理会苏远之,只弯着腰同苏慕阳玩着,苏慕阳笑了两声,抓住了昭阳的手指,便不松开了。 昭阳笑了起来,眉目温柔。 苏远之定定地看着,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咳咳……”苏远之抬起手,蜷成拳头放在嘴边假意轻咳了两声。 昭阳仍旧没有搭理他,苏远之脸上终是浮现起了一抹无奈神情:“渭城来消息了。” 昭阳闻言,这才转过了头,朝着他看了过来,脸上带着询问,还有几分不耐。 苏远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才接着道:“南诏国那位公主已经入了宫,听闻陛下在除夕夜去她宫中待了一夜。” 话音刚落,就瞧见昭阳脸上的不耐一点一点褪去,眉头拧了起来,神情凝重:“阿幼朵的宫中?呆了一整夜?” 苏远之颔首:“是。” 昭阳沉默了下来,眼中墨色渐浓:“你可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嗯,听闻陛下同阿幼朵一同下了大半夜的棋,玩了会儿投壶,后来困得厉害,就索性在那儿歇下了。”苏远之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昭阳的神情变化。 昭阳眉头紧蹙着,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半晌,才缓缓松了开来,垂下了眼睑,轻轻点了点头:“哦。” 苏远之倒是有些诧异,昭阳有多在乎楚君墨他自然是十分清楚的。此前昭阳便怀疑南诏国将阿幼朵送入宫中别有用心,几次三番说过会让楚君墨小心阿幼朵的话,他还以为,昭阳听到这个消息,反应会十分激烈,却不想,竟是这样的……云淡风轻。 苏远之打量了昭阳半晌,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你不担心?” 昭阳依旧垂着眼,睫毛微颤,半晌,才幽幽道:“他如今已经登基为帝,且在你手中被你教导了近两年,我相信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正如你此前所言,我总将他护在羽翼之下总不是办法,我总得学会放手,他才能学着自己翱翔不是?” 苏远之闻言,眼中划过一抹诧异,看了昭阳许久,终是笑了起来。 却不曾想,不等他高兴多久,昭阳就又开了口:“虽然,我一直觉着,你让我不要将君墨护在羽翼之下,是因为你也吃君墨的醋。” 苏远之被噎了一下,顿了顿,却又嘴角一翘,狐狸眼一挑,笑了起来:“看来你还没有笨到无可救药啊……” 见昭阳朝天翻了个白眼,苏远之的手轻轻敲了敲椅子扶手,又接着道:“还没有恭喜镇国长公主呢?” 声音含笑,镇国长公主这五个字咬字尤其重。 “恭喜我?恭喜我什么,这样阴阳怪气的。”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毫不客气,似乎还在生苏远之的气。 苏远之唇角上扬:“恭喜长公主艳福不浅,如今,渭城之中可有二十多个美男子等着长公主临幸呢。” 昭阳蹙了蹙眉头,眼中满是疑惑,似是全然听不懂苏远之在说什么:“什么美男子?什么临幸的?” 苏远之见着昭阳这副慕阳,只幽幽叹了口气:“长公主还不知道吧?您那位老朋友,您的好妹夫,网罗了二十多位美男子,准备送给长公主您做面首呢……” 老朋友?妹夫?美男子?面首? 昭阳觉着,苏远之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十分清楚,可是这些字一组合起来,她却有些不明白了呢? 她的妹夫? 她皇妹倒是有几个,只是出嫁了的不过两人,一个是淳安,她嫁的是孟志远,给她送面首这样的事情,孟志远是断然做不出来的。 那就只能是静宜的夫君,北燕的大王,仓央了。 “仓央?”昭阳蹙着眉头望这苏远之。 苏远之冷笑:“除了他还能有谁,早知今日,两年前他来楚国出使的时候,我就应当直接杀了他,那样也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事儿。” 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没好气地道:“即便是两年前,他也是北燕国的王子,那是你说杀就杀的?” 顿了顿,又接着道:“且他想送,也得我愿意收啊。” 苏远之没有答话,只眯着眼望着昭阳,却又似乎并未看着昭阳,眼中一片空茫,只有几分危险情绪在那双狐狸眼中渐渐凝聚。 昭阳觉着,似乎每一次他出现这样的眼神的时候,总有人会遭殃,这一次,不必问也知晓他想要对付的人是谁。 “你想要如何教训他?”昭阳问。 苏远之闻言,只低下头轻笑了一声:“他以美男子相赠,我自然应当以美男子回敬了,那二十多个美男子与长公主怕是无缘了,我只好让仓央好好享受享受了。” 第684章 归 昭阳闻言,冷了良久才反应过来苏远之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眼中闪过一抹愕然,盯着苏远之看了半晌,才又低下了头,屈起指头在慕阳身上盖着的被子上轻轻敲了敲。 本想要冷一冷苏远之的,只是却仍旧被他破了功,昭阳心中懊恼极了。 苏远之见着昭阳的模样,眸光在昭阳脸上转了一转,便站起身来,走到昭阳身侧,目光淡淡地扫过床上的慕阳,而后转过头同墨念道:“衣裳烤好了?” 墨念一直半跪在地上,默不作声地烤着衣裳,突然听到苏远之发问,被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来,战战兢兢地道:“好,好了。” 苏远之朝她伸出了手来,墨念呆了一呆,连忙低着头将手中的小衣裳递了过去。 苏远之接过衣裳,漫不经心地将那衣裳铺到床上。昭阳瞥了他一眼,才将孩子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给他穿着衣裳。 因着以前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孩子又太小,昭阳穿得有些艰难,待衣裳穿完了,她身上也出了一身的汗。 苏远之从袖中取出一块方帕,将昭阳额上的汗细细擦去,嘴角眉梢都是笑意:“你瞧你,这大冷天的也弄成这副样子。”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心中暗自道,我还在与你生气呢。 苏远之却是神情不动,将汗水擦干了,才又伸手揽住昭阳,轻声细语地哄着:“好了,我错了,莫要生气了好不好?今晚让这小讨债鬼同你一起睡就是了。” 昭阳略带诧异地看了看苏远之,苏远之知晓昭阳心中已经有所动摇,急忙乘胜追击:“我这一辈子也没有对谁服过软,你可是第一个。” 昭阳撇了撇嘴角,又将眼睛挪了开去,只是耳朵微微有些红了。 苏远之见状,嘴角上扬得愈发厉害了几分。 第二日,昭阳尚睡着,就被苏远之从被窝里面捞了出来。 昭阳迷迷糊糊地望向苏远之,眼中尚有些迷茫:“又不上朝?起这么早做什么?” 说完,翻了个身便又小心翼翼地将苏慕阳揽到怀中闭上了眼。 苏远之见着昭阳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抹无可奈何,又将带着几分凉意的手伸进了昭阳的里衣下摆:“听话,先起床,咱们今天要启程回渭城,等上了马车你再继续睡也行,再不出发,天黑之前就赶不到下一个驿站了。” 昭阳被苏远之的凉手冻得一个激灵,睡意一下子便消失无踪,转过头没好气地瞪了苏远之一眼,坐起了身来:“昨日你说仓央给我准备了二十多个美男子等着我回去接收,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带我回去,毕竟,北燕国大王能够送出手的,想必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万一我看中了谁怎么办?” “呵,你大可试试。”苏远之冷笑着,复又道:“我若是带着你迟迟不肯回去,别人还以为我怕了。自然要早些赶回去,早些赶回去,早些将那不知好歹的仓央给解决了,以绝后患。” 昭阳与苏远之共乘一辆马车,慕阳同奶娘以及墨念棠梨在后面的马车上。 本来昭阳是想要同慕阳一同的,只是慕阳还太小,又要吃奶又要换尿布的,若是没人服侍,在路上折腾来折腾去,实在是太过麻烦。若是连同服侍的人一起,又似乎太挤了一些。 再加上苏远之一直用尽了各种手段抗议,昭阳实在太清楚他的脾气。逼不得已,昭阳只得妥协了。 这样的妥协却让苏远之异常高兴,在路上的五六日,日日昭阳下马车的时候,都是苏远之小心翼翼搀扶着的。反观苏远之却是一脸餍足的模样。 因着带着孩子的缘故,原本五日便可到达的路程,足足用了七日。 因着此前叶子凡的话,昭阳总担心这一路会不怎么太平,却是不曾想到,她的担心似乎是多余,一路上,都极其平静。 一直到进了渭城,昭阳才想起另一茬来,苏远之好像并未带叶子凡一同回来。 “叶子凡呢?”昭阳放下马车车帘,轻声问着。 苏远之笑了笑:“留在宁安城了。” 昭阳身子微微一顿,不解:“留在宁安城?为何要将他就在那里,通敌叛国,挟持长公主,无论是哪条罪名,也应当将他带回渭城来处置的,不是吗?” 苏远之笑了笑:“一则,我们此行带着慕阳,盯着我们的人本就不会少。将叶子凡留在宁安城,可以是适当为保护我们的暗卫减轻一些压力。二则,我们回了渭城,却将叶子凡留在宁安,叶子凡的人定会减轻防备,想方设法救叶子凡,到时候,即可来个瓮中捉鳖。” “等几日,暗卫自然会押解叶子凡回渭城的。”苏远之神情淡然。 既然苏远之这样胸有成竹,昭阳自然是相信他的,便也没有多言。 渭城比皖南和宁安都还要冷上许多,外面路两边都堆积着厚厚的雪,只中间被打扫干净了,供人和马车行走。 因着刚过了除夕,快要到元宵节的关系,四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热闹非凡。 昭阳亦是被这样的气氛感染着,掀开了车窗帘子,眯着眼笑着道:“去年我们也是这会儿回到渭城的,那个时候我刚刚知道怀孕没有多久,如今不过一年,慕阳都已经五个多月了。” 苏远之眯着眼靠在马车车壁上,轻轻“嗯”了一声,嘴角微微翘起。 外面的大街上,有来来往往的百姓,有骑着马走过的世家公子,有小孩在拿着烟花嬉戏追逐着,欢声笑语一片,昭阳静静看了片刻,转过头来望向苏远之:“也不知道慕阳什么时候才能这样奔跑嬉戏,等到了那时候,过年我就给他准备好多烟花爆竹,让他玩个够。” 苏远之浅笑不语。 两人说着话,便听到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响起,“踏踏”声极快,倒像是纵马奔驰。 渭城是皇城,皇城之中的街道上是不允许纵马的,昭阳听着那马蹄声,眉头便拧了起来,正要探出头去,却隐隐听见了惊声尖叫声。 昭阳浑身一震,那声音…… 似乎是从他们后面传来的。 他们的后面跟着的,是慕阳在的马车。 第685章 别有用心的行刺 外面传来了重物落地声,马的嘶鸣声传来,还有百姓的惊叫声。 昭阳心中一紧,急忙探出头去往后面望去,却只瞧见后面似乎早已经乱作一团,有不少的百姓已经围了过来,瞧不清是什么情形。 昭阳心都被提了起来:“慕阳!” 惊呼了一声,昭阳便不顾马车还在行进之中,急忙站起身来推开了马车车门,快步走了出去,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车夫见状,慌忙勒住马,让马车停了下来,只是却仍旧晚了一步,昭阳脚下一个踉跄,有疼痛从脚踝处传来,似乎是扭到了脚,只是昭阳却什么什么也顾不得,只快步往后面走去。 “昭阳!”苏远之跟在昭阳身后出了马车,见着这幅情形,脸色都变了,厉声喊了一声。 昭阳的注意力一直在后面发生的事情上,压根没有听见苏远之的叫喊声。 后面已经被围观的百姓围了起来,昭阳心急如焚,急忙扒开人群,挤了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血,而后是一匹马的尸体,马似乎还未完全落气,腿还在不停地抽搐着,血是从马的身上流出来的,流了一地。 昭阳瞧着那猩红色,身子颤了一颤,急忙望向慕阳所在的马车。 好在马车一切完好,马车周围已经被暗卫团团围住,暗卫手中举着剑,浑身上下都泛着杀气,剑上还有血不停地滴落下来。 墨念已经从马车中探出了头来,脸色亦是煞白一片,马车中隐隐约约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暗卫忙着将周围的百姓赶开,苏远之已经快步来到了昭阳身边,目光冷冽地扫过地上那具马的尸体,亦是听见了孩子的哭声,连忙厉声问着:“小公子有没有事?” 墨念连忙应着:“没事,小公子没事,我们都没事,只是被吓了一跳,奶娘正在安抚。” 昭阳这才缓过神来,忙走进了暗卫的包围圈,伸手抓住马车车框,爬上了马车车辕,还未来得及钻进马车之中,就听见破空声传来,随即苏远之的声音便在身后响了起来:“小心!” 昭阳身子一顿,转过头去,还未瞧清楚是什么情况,一个身子便已经朝着她扑了过来,将她扑倒在马车上。 昭阳的头撞到了马车车门,疼得脑袋都嗡嗡直响,愣愣地望向趴在她身上的苏远之,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破空声不停地响起,昭阳对这个声音算不得陌生,这是箭的声音…… 随即,耳边不停地传来尖叫声,周围的百姓突然惊慌失措地四下逃窜了起来。 昭阳抬起眼来,便瞧见街道两边的铺子屋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好些个蒙面刺客,手中拉着弓,对着昭阳他们所在的马车不停地拉弓射箭。 暗卫将马车围得死死地,连马车车顶都站满了暗卫,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剑,将羽箭档落了下来。 只是方才马车周围围了不少的百姓,中箭者亦是不在少数。 场面一下子失去了控制,许多百姓慌不择路四下逃窜着。也有人见着昭阳他们所在的马车有暗卫护着,看起来倒是十分安全,朝着马车冲了过来。 昭阳瞪大了眼望着眼前的情形,心中一下子回过了神来。方才那马应当是这刺客刻意用来引起百姓注意的手段,百姓围过来瞧热闹之后,刺客朝他们射箭便是想要引起骚乱。 朝着他们冲来的都不是刺客,只是普通的楚国百姓。 若是他们选择容忍百姓的此番行为,则意味着,这些百姓极有可能冲撞到马车,甚至可能有刺客混在百姓之中,趁乱对昭阳他们下手。 可若是他们选择对前来求庇护的百姓动手,只怕他们的身份一旦被人知晓,这件事情定会成为把柄,使得他们成为百姓讨伐的对象。 昭阳尚在犹豫,却已经听见了苏远之冰冷入骨的声音响了起来:“杀!” 昭阳心中一个激灵,难以置信地望向苏远之。苏远之已经坐起了身来,神色冷漠地望着周围慌乱的百姓,眼神中泛着血色。 昭阳沉默了下来,这才回过神来。大抵是苏远之在她身边的时候大多是温和,甚至是无赖的。几乎让她忘记了,他本是杀戮果决,连阎王都要退让三分的苏远之。 这似乎才是苏远之的行事手段。 暗卫们得了令,神情愈发冷漠,对着那朝着马车冲来的百姓挥舞着手中的剑。 箭雨还在继续着,面前的杀戮也已经开始,惨叫声此起彼伏,昭阳深吸了一口气,手在袖中暗自握紧,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 苏远之抬起了手来,用衣袖将昭阳的眼睛遮住了:“进马车去吧。” 昭阳的脸色惨白一片,周围的声响不停地传入耳中,手心里面传来的痛楚在告诉着她,这并不是一场噩梦。 昭阳咬了咬牙,抬起手来,将苏远之的手压了下去,目光静静地望着眼前恍若人间炼狱一样的景象,神情一片苍凉。 已经有暗卫冒着箭雨纵身跃上了两面商铺的屋顶,与刺客交起手来。 周围的百姓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倒是已经所剩无几。 屋顶的刺客被暗卫解决了大半,只是似乎也并非真正想要昭阳一行人的性命,见着下面情形,便有人高声道:“撤。” 随即那些刺客便急忙往回撤,只是却已经被暗卫拦住了去路。 “杀!”苏远之又开了口,声音比方才更加冷漠几分。 马车里面慕阳的哭声仍旧没有停止,昭阳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进了马车中。 “公主。”马车中的几人连忙向昭阳请安。 昭阳点了点头,长长地吐了口气,目光落在奶娘怀中的慕阳身上,慕阳哭得脸通红,嗓子已经几近沙哑。 昭阳抬起手来朝着慕阳伸出了手,手还微微颤抖着。 奶娘见状,急忙将慕阳交到了昭阳的手中。昭阳将孩子紧紧抱住,嘴张了张,终究是开了口:“慕阳乖,别害怕,没事了,没事了。” 与其说是在哄孩子,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第686章 探监 慕阳哭了会儿便渐渐的停止了哭泣,砸吧砸吧嘴又靠在昭阳怀中闭着眼似乎睡了过去。 昭阳抱着孩子,心中暗自想着,今日他们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开杀戒,虽是逼不得已,此事却也定然难以善了。 既然对方可以策划了这一出,就定然不会给他们退路。 她的脑中虽渐渐清明了起来,却全然想不到对策。 马车车门突然被推了开来,昭阳抬起眼来朝着门外望去,便瞧见苏远之靠在马车旁探进了头来:“我让暗卫先护送你们回府,我还要在这里处置后续事情。” 苏远之的声音冷静得不能再冷静,脸色亦是没有丝毫异色,仿佛方才死伤了那么多人不过是小事一桩。 昭阳定定地看了苏远之良久,才静静地点了点头:“好。” 马车门便又被关了起来,随即,马车就动了。 一路上没有任何人说话,连慕阳都因为睡了过去而异常的安静。 一直到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才传来管家的声音:“长公主……” 昭阳吁了口气,低低地应了一声。 墨念和棠梨将马车车门打了开来,昭阳抱着孩子钻出了马车,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踩着脚踏下了马车。 昭阳径直进了府,回到主院。 应是府中早已经收到了他们即将回府的消息,屋中都已经打扫干净,且早早地用炭火盆子将屋子里烘得暖暖和和的,孩子的小摇床也已经备好,小摇床上放置着各种各样的小玩具。 昭阳将慕阳放在小摇床里面,孩子尚未醒来,昭阳站在摇床旁边盯着慕阳看了许久,才抬起头同屋中几个丫鬟吩咐道:“我先进宫一趟,棠梨与我一同,你们好生照看小公子。若是苏丞相回了府,就说我进宫去了就是。”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不过他大抵不会这么快地回来。” 墨念和奶娘连忙应了声,昭阳便带着棠梨又转身离了府。 入了宫,昭阳径直去了养心殿,养心殿的大门紧闭着,昭阳略带诧异地挑了挑眉,门口的内侍就迎了上来。昭阳不等他开口请安,就先发制人:“陛下不在里面?” 内侍连忙回答着:“陛下在殿内,丞相大人方才匆忙进宫,应是与陛下有要事商议,陛下命人将养心殿大门禁闭,并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苏远之?进宫了? 昭阳稍一沉吟,就明白过来苏远之来找君墨十有八九也是因为先前行刺之事。昭阳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殿门,点了点头:“我知晓了,若是待会儿苏丞相出来,你便与他说,我在昭阳殿。” 那内侍恭恭敬敬地应了,昭阳便调头又去了昭阳殿。 许是因着天气太冷的缘故,昭阳殿院子中几乎不见宫人,昭阳径直进了正殿,才瞧见邱嬷嬷正抱着那孩子同另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下人说着话,瞧那模样,应当是奶娘。 见着昭阳,邱嬷嬷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连忙站起身来同昭阳行礼:“长公主。” 昭阳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那奶娘身上,邱嬷嬷见状,忙道:“这是太后娘娘命人送过来的奶娘晚娘。” 昭阳颔首:“姒儿和先前那乳娘呢?” “那乳娘齐太嫔娘娘带回去了,姒儿和莹容华陛下已经下旨关入了监牢,还有寒香殿好些个宫人都一并被关了进去。那莹容华冒充长公主之事,陛下知晓了之后发了大火,随即就将人都关进了牢中,说等着长公主回宫之后自行处置。”邱嬷嬷应着。 昭阳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邱嬷嬷怀中睡着的孩子身上,沉吟了片刻,方道:“苏丞相和慕阳都已经回了府,待会儿嬷嬷也随我一同出宫吧,这孩子也带上。” 邱嬷嬷眼中喜意更浓,连连颔首:“哎,好,好,奴婢这就去收拾东西。” 昭阳“嗯”了一声,又接着道:“叫几个宫人进来,准备两杯鸩酒,两把匕首,两条白绫,随我去牢房走一趟。” 邱嬷嬷闻言一怔,想着方才昭阳一来就问姒儿和那乳娘的下落,隐隐明白过来昭阳想要做什么,忙不迭地应了声,叫了宫人来准备了。 宫人将昭阳要的东西准备妥帖之后,昭阳便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牢房去了。 宫中有私牢,用以关押犯错待审的宫人,审问之后,无罪者放,罪行较轻者带入浣衣局充任浣衣宫人,罪行较重者直接处死。 私牢中的掌事内侍将昭阳带了进去,姒儿和莹容华关在一个牢房之中,两人皆蜷缩在一角,背对着牢房门口,似乎是在睡觉。 内侍拉了拉牢门上的铁锁,发出叮叮哐哐的响声,那看似睡着的两人听见了声音,便都转过了头来。 两人瞧见了昭阳,脸色都微微有些发愣,姒儿坐起身来,低着头,朝着昭阳跪了下来,一言不发的。 莹容华的脸色有些苍白,呆呆愣愣地望着昭阳,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昭阳嘴角一翘,眼中闪过一抹冷意,缓声开了口:“你们是不是不曾想到,本公主竟然还能够活着回来?” 莹容华浑身都在颤抖着,姒儿却仍旧安静地垂着头,声音极轻:“奴婢不敢,长公主素来聪慧过人,定能够逢凶化吉,奴婢知道的。” “呵……”昭阳冷笑了一声,声音中不无嘲讽:“果真是在本公主身边待过的人,这恭维人的本事,可真是极好的。将牢门打开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掌管牢门钥匙的内侍说的。 内侍连忙应了声,上前两步,取了钥匙将牢门打了开来。 昭阳抬脚走了进去,神色淡淡地道:“本公主有时候在想,你们二人,一个在我身边侍候,一个贵为容华,不缺衣少食,也算是逍遥自在了,却为何要拿自己的性命来博?” 两人皆不语,昭阳笑了笑:“方才本公主听牢中的管事讲,你们入狱以来,他们也曾几次审问过,甚至动了刑,你们却是嘴硬的,一句话也不肯讲。” 顿了顿,昭阳才又接着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本公主也是来审问你们的?只是,我对审问你们并不怎么感兴趣。” 两人闻言,抬起头来望向昭阳,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昭阳却是冷冷一笑:“审问不审问又有什么意义,本公主就是人证,本公主要让你们死,你们也活不成,来人,将东西送进来。” 第687章 死法 宫人端了鸩酒、匕首和白绫进来,昭阳退到了一旁,面目含笑地望向莹容华和姒儿。 两人目光落在宫人端着的盘子上,神情俱是一变。 “这三样东西想来你们都不会陌生,今日我就让你们自己选,你们想要怎么死。”昭阳抬起手来,一一拂过盘子上的那三样东西,嘴角微微翘着。 “我去滨州找君墨的时候,曾经见过人中鸩毒而亡,我不知道中了鸩毒之后会不会觉得痛楚,只是我瞧着应当是痛的。听大夫说,中了鸩毒之后,鸩毒会从咽喉开始腐蚀,一路到肠胃,最后七窍流血而亡。不过这种死法的好处也是有的,将那脸上的血擦拭干净,便可以不影响容貌了。” 昭阳的声音轻柔,像是在闲话家常。 “白绫的话,是窒息而亡,窒息而亡的人,死相不一定好看。匕首的话,得看刺中哪儿,如果是刺中了心脏,那么死得就会快些,也不那么痛苦,可若是一刀不能致死,再来一刀的话,那就有些麻烦了。” 莹容华听着昭阳的话,率先闹了起来:“凭什么?你凭什么要杀了我们?” 昭阳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协助叶子凡掳走本公主,且以人皮面具易容,假冒本公主,就凭这一项罪名,你以为你还能活?” 莹容华脸上满是焦躁:“不,你不能杀我。” “不能?”昭阳又忍不住掩嘴而笑:“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本公主能不能杀了你。不仅仅是你,你家中的人俱会受你牵连。” 昭阳踱步到莹容华面前,伸出手来勾起莹容华的下巴,目光淡淡地落在她那张绝艳的脸上,虽因着在牢中呆的久了,脸色有些苍白,却也无法遮掩她的容色。 “其实我倒是觉着有些奇怪,你说你身为容华,容色绝艳,也算得上是受宠的。虽然父皇已经驾崩,可是至少你这一世衣食无忧,你为何却会冒这样的险?” 莹容华咬了咬牙,脸上俱是桀骜:“是啊,我身为容华……可是此前临幸我的压根不是先皇,根本就是那意欲窃盗江山的乱臣贼子!谁知道陛下会不会突然清算起这一茬来,我日日在这宫中都提心吊胆,生怕到时候追究起来会是死路一条。可是我又有什么错呢?我压根不知道那个人他不是先皇啊!” 莹容华仰起头来,眼中带着几分不甘:“且长公主也说了,我容色绝艳,我今年不过十六岁,正是花一样的年岁,也想着能够嫁一个如意郎君,能够与之生几个孩子,白头偕老。可是我入了宫成了陛下的女人,这也就罢了。谁能料到我入宫不过半年光景,陛下就已经驾崩……” 莹容华说着,闭了闭眼,稍稍缓解了一下心情,嘴唇轻轻打着颤,半晌才接着道:“我不想守寡,不想一辈子在这冰冷的宫中寂寞地等死。” 昭阳听她一字一句地控诉着,面色却仍旧是冰冷的。 “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倒是能够理解,其实,如果你能够去求了太后娘娘,说不定也不是没有解决之法,你入宫半年,且并未生下一儿半女,让太后寻个由头将你打发出宫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你偏偏选了这一条路,就怪不得别人了……” 莹容华闻言,一下子没了言语,颓然软倒在地,半晌才苦笑了一声:“走的走错了,如今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 昭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是啊,已经走错了。” 随后便让宫人端着盘子上前:“这三样东西,选一个吧。” 莹容华坐起身来,手颤颤巍巍地举了起来,半晌没有动作,昭阳倒是十分耐心地站在一旁等着。 许久之后,莹容华方下定了决心,猛地取了一把匕首抓在了手中,而后抬起眼来望向昭阳:“贱妾甘愿自裁,只求长公主莫要牵连贱妾的家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昭阳深深地看了莹容华一眼,方开口道:“你这罪名,不仅仅是谋害本公主,还得算是通敌叛国。你父亲是手握重兵的将军,我不知他是否也参与了你们之事,只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这将军之位是断然保不住了的,我顶多能够答应你,保下他们的性命。” 莹容华闻言,眼眶一下子便红了,半晌,才跪了起来,朝着昭阳行了个礼:“如此,便多谢长公主了。” 说完,才直起身子,紧握着手中的匕首,猛地往自己胸口一刺。 昭阳瞧着她脸上闪过一抹痛楚的表情,胸前的衣裳很快便被血侵染透了。莹容华闭着眼紧咬着牙关,半晌,似是已经适应了那疼痛,才缓缓睁开了眼,朝着昭阳笑了笑,笑容已经十分虚弱:“贱妾的父亲是将军,虽然不会舞枪弄棒的,对自己下手一招致命还是很容易的,看来,是不用再刺第二刀了。” 话音刚落,人就已经软倒在地,血慢慢地流了一地,随即渐渐闭上了眼。 那监牢的掌事内侍见状,连忙上前探了探鼻息,方转过头道:“长公主,人已经落了气了。” 昭阳点了点头,神情不见丝毫异常,声音亦是十分平静:“将尸体送到她家中让她父母亲人处置吧,也算是本公主给她的最后的体面了。” “是。”那内侍应着。 昭阳这才转过头来望向了姒儿,姒儿一直低着头,神情平静,仿佛方才发生在面前的事情根本不曾入她的眼一般。 昭阳目光隐隐透着几分复杂:“其实上一次你带着孩子帮着我从叶子凡手中逃了出来的时候,本公主是想要再给你一次机会的。可是,是你自己不想要这条活路,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本公主说的吗?” 听昭阳这样问,姒儿神情仍旧没有丝毫变化,只朝着昭阳磕了个头:“奴婢背叛了长公主,辜负了长公主的信任,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长公主原谅。此番一去,再也无法服侍长公主和小主子,往长公主和小公子多多保重。” 言罢,就要去取鸩酒。 “慢着。”手还未触到那被子,昭阳就突然出了声:“我改变主意了。” 第688章 试探 姒儿闻言,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望向昭阳,眼中带着疑惑。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叶子凡如今也已经落到了我手中,如今人被关押在宁安城中的,在过两日,便会被押解回渭城了,通敌叛国之人,只怕是万死难辞的。我会好好为他寻一种适合他的死法,你觉得是五马分尸好呢?还是剥皮好呢?其实我觉得,凌迟应当是最好的法子。” 昭阳瞧着姒儿的手仍旧举着的手微微一颤,面色隐隐变得白了几分。 “你两次三番的背叛,事到如今,却仍旧不知悔改,我自然也不能让你死得这样痛快。这样吧……” 昭阳顿了顿,似是在思量,而后才又接着道:“本公主再让你多活两日好了,等着叶子凡被押解回渭城,执行死刑的时候,我让人带你去亲眼瞧着,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下场。等着他行刑之后,再让你死好了,你觉得如何?” 姒儿的手轻颤着,而后方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收了回去,神情有些奇怪。 “叶公子虽然罪不可赎,可是此前也对公主极好,他是真心诚意喜欢公主的,公主又何必这样做绝?赐他一个全尸不是更好?”姒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只是那声音中隐隐的紧绷却仍旧泄露了几分情绪。 昭阳心中隐隐浮现起一个猜测,看着姒儿这样的神色,那猜测愈发确定了几分。 “真心诚意喜欢我?”昭阳轻笑了一声:“是不是因为喜欢我,便可以用它做借口,做尽坏事?我该说你天真呢,还是愚蠢呢?” 昭阳静静地看了姒儿一眼:“你便慢慢等着亲眼看着他受最残忍的刑罚死去吧,你应该庆幸,还可以多活那么几天。” 昭阳说着,便转过身,带着宫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监牢。 姒儿目光定定地望着昭阳的背影,咬了咬唇,脸上煞白一片,而后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软倒在地。 昭阳回到昭阳殿的时候,苏远之已经在正殿之中喝着茶等着了。 见昭阳进来,便抬起眼看了过来:“我听邱嬷嬷说,你去了监牢?” 昭阳点了点头:“姒儿和那莹容华之事,迟早得处置的,不如早些处置了,以免夜长梦多。” 苏远之的目光落在昭阳身后的宫人端着的盘子上:“这是,处置了?” 昭阳笑了笑:“莹容华已经处死了,只是姒儿……” 昭阳顿了顿,在苏远之身侧坐了下来,迟疑地道:“我总觉着,姒儿知道的东西应当比我们想象中要多一些,只是她的嘴巴却无论如何也撬不开来。我先前突然浮现起一个大胆的猜测来,我想,姒儿会不会是喜欢叶子凡?” “哦?”苏远之挑了挑眉,静静地望着昭阳。 昭阳绞着手中锦帕:“刚在监牢之中,我几次三番以言语相激,她果真有一些异常的反应,我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准的,因而我告诉她,等着叶子凡被押解回渭城之后,要让她亲眼瞧着叶子凡被执行死刑,我倒是想要看看,她会怎么做。” “姒儿,喜欢叶子凡?”苏远之闻言,似是听见什么好玩的事情:“这倒是有些意思。” 昭阳见他似乎不怎么相信,撇了撇嘴道:“不要小看女人的直觉,且不过是等几日罢了,万一我的直觉准了呢?” 说完,又想起今日街上发生之事,便追问着:“你进宫寻君墨,可是为了先前之事?可商议出什么对策来了?” 苏远之端着茶杯,倒仍旧是不急不躁的样子:“我已经通知了府尹衙门,让府尹前来统计一下死伤百姓人数,并将死伤百姓登记名册。陛下与我的意思都是,先下旨,让府尹明日亲自登门,先重金安抚死者家中人,若是仍旧有人闹事……” 苏远之顿了顿,将茶杯放到了桌子上,发出了一声轻响:“那便可杀鸡儆猴。” 昭阳闻言,侧过头望向苏远之:“重金?是指多少?” “一人十两金子。”苏远之应着。 昭阳轻轻颔首:“那的确是重金了。” 说完,仔细思量了片刻,才接着往下说着:“普通百姓家,三辈子都赚不到十两金子,应当足矣。若这种情形下,还要闹事,那十有八九就是今日指使刺客的幕后主使暗中安插的人,杀鸡儆猴也无妨。” 苏远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可查到了刺客是谁派来的?”昭阳眨巴着眼问着。 苏远之摇了摇头:“那些刺客都是死士,即便是留下活口也问不出什么来,我便直接让暗卫将人尽数杀了。事实上,他们本也在口中藏了毒的。” “那岂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了?”昭阳蹙着眉头问着。 苏远之笑了起来:“你方才不是刚说了吗?若是在重金之下,还闹事的人,十有八九是幕后主使安插的人。若是果真有人闹事,好生查一查他的来历,兴许会有什么蛛丝马迹也说不定。且对手就那么几个,且看看后面事态会如何发展,瞧瞧堆放的行事风格,说不定也会有发现呢。” 昭阳轻轻颔首。 内殿隐约传来孩子咯咯的笑声,苏远之武功高,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待那笑声止住之后,方道:“方才在养心殿,陛下说他与太后都十分想要见见慕阳,想要让咱们今日便将慕阳带进宫来。我以赶路奔波劳累为由,拒绝了,等着明天若是得了闲,就将孩子带进宫来吧。” 昭阳闻言,笑眯眯地应了:“母后和君墨瞧见慕阳,定会十分欢喜的。” 苏远之颔首,站起身来:“接连赶了几天路,又遇上这样的事情,你想必也已经累了,邱嬷嬷已经将那孩子的东西都打包好了,走吧,咱们回府。” 两人便带着邱嬷嬷和孩子连同奶娘一同回了丞相府,慕阳坐在大床上玩着拨浪鼓,昭阳便让邱嬷嬷将那孩子一并放在了大床上,两个孩子第一次见,似乎都对彼此有些新奇,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对方。 昭阳瞧着新鲜,盯着看了半晌,复又想起一件事来:“此前这个孩子假冒慕阳,一直慕阳慕阳的喊着,如今慕阳回来了,也应当给他起个新名字了。” 苏远之对此事并无什么兴趣:“你决定就好了。” 昭阳想了想:“孩子也就跟着你姓吧,名字……名字就叫天青好了,你瞧你挺喜欢天青色的,苏天青。” 第689章 闹事 苏远之说,君墨会下旨明日让渭城府尹亲自登门安抚死伤百姓的家人。只是还未等到第二天,那些死伤者的家人就来闹事了。 昭阳听到管家的禀报,心下一凛,来得这样快,分明就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蓄意不给他们商议对策,处置的时间。如若不是有人操纵,这些所谓的死伤者家人,断然不可能这么快地就聚集起来。 昭阳抬起头来望了冷着脸一言不发的苏远之一眼,方转过头询问着管家:“他们在哪儿闹事?如何闹事的?” 管家忙应道:“就在咱们府门口,来了约摸三四十人,一个劲儿地大喊着,说镇国长公主和苏丞相草菅人命,让还他们公道。” 昭阳闻言愣了愣,但是不曾想到,他们竟然闹到了府门口,苏远之冷酷嗜血的名声那样大,他们竟然敢到丞相府门口来闹。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似是压根懒得理会。 昭阳稍作沉吟:“你去同他们解释解释,就说最迟不过明日下午,府尹便会亲自同他们商议解决之法,让他们稍安勿躁。” 管家尚未应声,苏远之撇了撇嘴开了口:“来者不善,他们敢来这样闹,就定然没有打算要活着回去,若是我们出去了,说不定他们更会借机将事态闹得更大一些。这种情形下,咱们何必理会?” 昭阳闻言,也不再坚持,只幽幽叹了口气:“那好吧,咱们就暂时不理会吧。” 只是即便昭阳与苏远之对府门口闹事之人全然不理,事情却仍旧越闹越大。 暗卫立在屋中,低着头禀报着:“城中许多酒楼茶肆的说书先生都将今日在闹市发生的事情当做一桩新鲜事说给客人们听,一时间,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说长公主和主子仗势欺人,草菅人命,说楚国有这样的掌权者,当亡也。” 苏远之听了,仍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昭阳仔细一想便明白了过来,苏远之素来在百姓心目中,便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他背负这个名声已经好些年,全然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昭阳却也忍不住地会多想,君墨刚刚登基,本就根基不稳。百姓是水,这社稷江山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怨载道,总不是一件好事。 且如今的情形又与之前父皇在世的时候不同,父皇在世的时候,苏远之无论如何跋扈,总归只是一个臣子,父皇英明便可慰藉民心。 可现在君墨尚小,她是摄政长公主,苏远之是百官之首。只怕在百姓的心目之中,这朝中政事皆由他们二人一首把持,他们才是当权者。当权者这般视百姓性命如无物,倒的确可以动摇民心。 昭阳心中犹豫,目光定定地看着苏远之:“果真便这样任由他们闹腾下去?”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便知昭阳心中所虑,弯下腰将在凳子脚边转悠的火狐,轻声道:“那夫人说说,你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昭阳暗自沉吟,其实她对如今在府门口闹事的这些百姓,还是心存疑虑的。 “府尹应当已经将今日死伤的百姓名单统计出来了,不妨先让暗卫去将府尹请过来?”昭阳问着。 苏远之听昭阳这么一说,就大致猜到了昭阳心中打算,笑了笑道:“夫人思虑周全,那就如夫人所言吧。” 暗卫去请了府尹来,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来,府尹是从后门进的府,径直来见了昭阳与苏远之:“启禀长公主、苏丞相,死伤者的姓名住址下官已经登记在册,请长公主和苏丞相过目。” 明安将那册子接了过来,意欲呈给苏远之,苏远之却看也不看,摆了摆手,明安便又连忙将册子呈到了昭阳面前。 昭阳接了过来,随意翻了翻,方开口道:“死伤一共二十三人,有四人不知姓名住处?” 府尹颔首:“是,应当是外地来的,尸首也没人来认领。” 昭阳点了点头,将册子拿在手中:“走吧,咱们出门瞧瞧去。” 因着前来闹事的百姓的缘故,丞相府的大门紧闭着,昭阳让人打开了门,同苏远之一起带着府尹和家丁出了门。 又开始下雪,冬天的夜里冷得厉害,外面却仍旧聚集着好些百姓,许是已经做好了长时间对抗的打算,他们甚至还在府门外的大路上点了好几堆火堆,用以取暖。 “出来了,出来了,他们出来了!”有人瞧见了丞相府的门打了开来,急忙高声呼喊着。 方才还聚在火堆旁边取暖的百姓一下子全都朝着丞相府大门口围了过来。 家丁急忙上前,将百姓拦在府门口的石阶下面。为了以防这些百姓从中作祟,再生事端,丞相府的家丁手中俱是没有拿任何武器。 “镇国长公主、丞相苏远之仗势欺人,草菅人命,杀我们亲人,还我们公道!”有人高声大喊着,随即所有被拦在石阶下的百姓都紧跟着高声喊了起来:“还我们公道!还我们公道!” 昭阳笑了笑,抬了抬手。 先前那带头闹事的男子便也抬起了手来:“停下!” 呐喊声立马就停了下来。只听得那男子高声道:“听听他们怎么说。” 昭阳见状,深深地看了那男子一眼,笑了起来:“我是楚国镇国长公主楚昭阳,今日在闹市之中因着有人行刺,在混乱之中,我的护卫误杀误伤了不少百姓。” “什么误伤误杀的,分明就是故意的,我亲耳听到是他下的令,是他下令杀的!”那带头的男子抬起手来指了指苏远之,高声道。 苏远之转过眸子冷冷地看了过去,那声音顿时小了许多,眼中闪过一抹惧色。 昭阳继续道:“若非逼不得已,我为何会伤害自己国家的百姓。事已至此,我们也会想法子解决此事。只是,我得要确认确认,你们是真的是死伤者的家人,还是打着为死伤者讨回公道,前来蓄意滋事的。” 下面的人又要开始闹,昭阳已经接着道:“府尹已经将今日死伤者的名单统计了出来,我来念一念,你们是谁的家人就应答一声吧。” 第690章 血污 闹事的百姓不停地吵吵嚷嚷,却也终究没有人再反对。 昭阳将册子拿了起来,苏远之从一旁的管家手中接过了灯笼,侧过头将灯笼举到了昭阳眼前。 昭阳将册子翻了开来:“李素银。” “我,我是李素银的家人。”一个中年男子举起了手来。 昭阳瞥了一眼,复又问着:“是住流水巷的李素银吗?” “是。”那中年男子应着。 昭阳颔首,接着念着:“王贵,家住华南巷。” 又一个年轻男子举起了手来:“我是王贵的家人。” 昭阳没有作声,接着往下念着。 “刘金华,家住城外文渠乡。” “李茂才,家住三拐巷。” “……” 昭阳念了十九个人的名字,俱都有人认领了。 “还有四人,没有人去府尹那里登记名字,也没有人认领下尸首的。有没有你们认识的人?”昭阳合上那册子。 没有人应答。 昭阳点了点头:“那好,既然另外已经登基了姓名的十九个死伤者的家人都已经到了,那么,李大人……” 昭阳话音刚落,府尹便上前行了礼:“长公主。” 昭阳嘴角泛着冷:“将这些假冒死伤者家人,寻衅滋事的人带下去,关进大牢之中!” “你凭什么说我们假冒死伤者家人?你们草菅人命,迟早要遭报应!”那带头的中年男子便又高声叫喊了起来,附和声一片。 昭阳冷笑了一声,定定地望着石阶下的人:“我方才念的,除了第一个李素银,其他的姓名都是我胡编乱造的,甚至连第一个李素银的,她的住址也是我信口胡诌的。这种情形之下,你们却一个二个应答得毫不犹豫,不是假冒是什么?” 昭阳说完,才又冷声:“还不赶紧将这些骗子抓起来?” 家丁急忙上前将人都抓了起来,跟在府尹身后,准备将人扭送到府尹衙门。 昭阳见状,心稍稍回落了下去,想着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便转过头笑着挽住苏远之的胳膊,两人转身准备回府。 却就在这个时候,变故陡生。 昭阳只听到府尹的惊叫声响起,一转头就瞧见那些叫嚣着要为死伤者讨回公道的骗子突然变了一副面孔,纷纷抽出了软剑,朝着昭阳和苏远之攻了过来。 苏远之拽着昭阳的胳膊,将昭阳拉至他的身后,另一只手已经快速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长鞭,朝着刺客回了过去。 昭阳想要看看事态发展,便从苏远之身后探出了头来,只听见鞭子落在人身上的闷响声,随即便有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昭阳的脸上,身上。 昭阳微微一怔,抬起手来摸了摸脸,目光落在手指上,上面是猩红一片。 再抬眸望向前面,在离苏远之不过两三步的地方,躺着一具尸体,尸体的周围血已经染红了地上刚堆积起来的薄薄的白雪。 暗卫已经极快地从四面八方出现,和后面的刺客交上了手。 苏远之转过头,瞧见昭阳的模样亦是一愣,下意识地侧过身子挡住昭阳的目光,而后抬起手来用衣袖将昭阳脸上的血污一点一点地擦拭掉。 “好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暗卫和李大人吧,连着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一到家便又奔波了一天,想必也累了,我们先回屋吧,你今天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抱一抱慕阳呢。”苏远之的声音十分温柔。 昭阳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暗自将那沾染了血污的手拢在了袖中,只轻轻点了点头:“好,那咱们就回去吧。” 回了主院,一进门,屋中侍候的人见着昭阳这副狼狈的模样都吃了一惊,急忙迎了上来:“这是发生了什么啊?长公主这身上怎么有血?可是长公主受了伤?” 昭阳摇了摇头,面上倒还带着浅浅笑意:“不是我。” 苏远之已经开了口:“去烧些热水来,你们侍候长公主沐浴洗漱吧。” 棠梨和墨念闻言,连忙应了声,快步出了屋。 慕阳和天青在床榻上,许是玩得累了,都已经睡过去了,昭阳便站在一旁,离床榻尚有五六步远的地方,浅笑着看着。 棠梨已经端了一盆水进来,苏远之先净了手,便又走到昭阳身边,拉着昭阳走了过去,将昭阳拢在袖中的手拉了出来,放到盆子里面浸湿。 昭阳的眸光闪了闪,心中暗自想着,原来他都已经瞧见了。 苏远之已经拿了猪胰子来,细细地涂抹在昭阳的手上,复又仔细将手上的血污一一洗净了。 昭阳见着苏远之略显严肃郑重的样子,嘴角一弯轻轻笑了笑:“其实你不必这样的,我没事。” 说着,想起此前的一些事,笑出了声来:“苏丞相莫不是忘了?我第一次杀人,便是苏丞相见证的。还有北燕国使团第一次来,仓央、楚临沐还有君墨一起比试骑射,君墨的马受惊了,我与君墨险些葬身那马蹄之下,也是你用鞭子,将那马劈成了两半,那时候也是,血溅了我一身,当时都懵了。” 昭阳见苏远之的眸色渐渐加深,眼中笑意更浓:“且这么两年过去,我早已经不是被养在深宫之中不知世事天真烂漫的楚昭阳了。我的手中也沾染了不少的血腥,再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害怕了。” 苏远之沉默不语。 昭阳长长地吐了口气,又接着道:“对了,今日这些个刺客可得要仔细处理了。虽然是骗子,是刺客,可是他们是做百姓打扮的,若是被人瞧见了,终归是个隐患。” 苏远之从棠梨手中接过帕子,将昭阳的手仔仔细细擦干了,才开口道:“放心,不会被人瞧去的,早在之前我便已经让暗卫封锁了丞相府附近的大街小巷,不会放任何一个人进来,也不会放任何一个人出去。” 昭阳点了点头:“那就好。” 墨念已经叫院中小厮扛了热水进来,昭阳见状,便让棠梨去准备换洗衣物,笑着同苏远之道:“我去沐浴了,不然你又得嫌弃我脏了。” 苏远之深深地看了昭阳一眼:“你不脏。” 比起他身上沾染的血污,手中握着的人命来说,她干净多了。 第691章 朝堂之争 晚上的时候,苏远之破天荒地地让慕阳同他们一起在大床睡了。昭阳知晓他心中担忧自己,却也并不点破,只欢天喜地地将慕阳抱在怀里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昭阳倒也在卯时前便起了,随着苏远之一同去上朝了。 君墨昨儿个就已经知晓昭阳回了渭城的消息,只是昨天没有见着人,今日一进了御乾殿,就下意识地抬起眼朝着下面看了过去,一眼就召见了昭阳,心中便欢喜了起来。 百官行礼之后,楚君墨便迫不及待地道:“前几日就已经收到了柳太尉传来的战报,说镇国长公主孤身入敌营,还将敌军主帅端王曲涵和副帅陈子恒带回了我军大营之中。他们才能够以此为要挟,逼迫西蜀国退兵,并以城池赔付。” 这件事情此前楚君墨不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起过,百官闻言,皆是十分诧异,纷纷朝着昭阳看了过来…… 昭阳神色不动,便又听得君墨带着兴奋的声音传来:“此乃大功一件,等着大军班师回朝,论功行赏,长公主是当之无愧的首要功臣。” 昭阳抬起眼来看了眼那龙椅上喜不自胜地君墨一眼,嘴角亦是扬了起来,笑意吟吟地上前一步,行礼谢恩:“谢……”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陛下不可!” 昭阳身子一顿,转过头望向说话的人,便瞧见一个发须花白的穿着青色官袍的老者从百官行列之中走了出来。 是御史台的李修。 “不可?为何不可?论功行赏本是应当,有什么可不可的?”君墨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李修声如洪钟:“昨日微臣去茶肆之中喝茶,听见说书人说起昨日早晨在闹市之中发生的惨案,据闻便与长公主有关。听闻长公主街头遇刺,殃及百姓,百姓意欲找长公主寻求庇护,哪知长公主竟下令侍卫向自己的子民举起了屠刀。一时之间,血流成河,哀声一片。” 昭阳听了李修的话,忍不住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本公主倒是不知,李大人也有当说书先生的潜质。本公主想要问李大人几个问题……” 昭阳说着,眸中泛着冷光,直直朝着李修射了过去。 李修却是身形不动,站如松柏一样挺拔,只微微低了低头:“长公主请问。” 昭阳抿嘴笑着:“请问李大人,若是李大人同夫人孩子一同出行,有刺客行刺李大人的时候,有百姓冲向李大人寻求李大人身边的侍卫庇护,可是那些百姓之中极有可能有刺客假扮来借以行刺之人。李大人给予那些百姓庇护就有可能使自己及家人的性命受到威胁,而若是不给予那些百姓庇护,他们却想方设法地想要冲进来,你是救还是不救?” 李修闻言,神色一凛,一身凌然正气:“自然是要救的。” 昭阳嘴角一笑,正要开口,却听见另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在殿中响了起来:“李大人须得记得今日的选择,若是到时候李大人临危之际,却反悔了,可就打了自己的脸了。” 是苏远之。 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却见苏远之一动不动,连头都不曾侧一下。 李修自然是知晓苏远之的脾气的,听苏远之这样说,身子忍不住颤了颤,有些犹豫地望向苏远之,心中有些忐忑,苏远之此话究竟是何意?莫非是想要对他下手? 思及这个可能,李修一下子不安了起来。 “苏丞相……”李修唤着。 苏远之这才转过了头望向了李修,嘴角噙着一抹冷淡笑意:“昨日于闹市之中,是本相下令杀的人,你若是觉着本相残忍了一些,便尽管朝着本相来便是。左右,我这个人素来是个睚眦必报的。” 这已经算是直截了当的威胁了,李修身子一颤,一股恐惧慢慢地从心底渗了出来,蔓延至全身。 苏远之的确从来都是睚眦必报,从来冷酷嗜血,也目中无人,狂妄至极。狂妄到,可以当着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这样将威胁说了出来。 李修忍不住有些后悔,他怎么忘了,长公主楚昭阳,是这个魔鬼的妻子。 若是他果真叫人刺杀自己和家人,他该如何是好? 再看一眼龙椅之上的陛下,如今这位陛下不是先帝,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且这个孩子,还是昭阳长公主的弟弟。 听闻,陛下和昭阳长公主的关系素来极好。 思及此,李修的脸色一下子便又苍白了几分,忙魏巍颤颤地道:“老臣失言,只听了说书人夸大其词的讲述,不知当时具体情形,冤枉了长公主,还请陛下和苏丞相恕罪。” 昭阳挑了挑眉,冤枉了她,却请陛下和苏丞相恕罪,真是有意思。 君墨知晓方才苏远之的行径太过猖狂,于理不合。只是于情而言,他自然是偏帮昭阳一些的。 君墨看了一眼昭阳,又看了一眼苏远之,拍了拍膝盖,管他呢,他如今本就不是锋芒毕露的时候,越是显得自己没本事,才越是有利于接下来需要做的一些事情。 想到这里,君墨便又扬起一抹笑来:“那就是李大人的不对了,那些街头巷尾的茶肆酒楼里面,说书先生最是喜欢夸大其词,他们说的话,哪里能够全信?李大人在将此事闹到朕这儿来之前,也应当好生查证查证事情的真实性才是。” “是,微臣知罪。”李修暗自咬牙,垂着头退了回去。 一场闹剧终是停歇。 下朝的时候,楚君墨刻意将昭阳留了下来,昭阳退出了御乾殿,便径直去了养心殿。 一进殿门,就瞧见君墨坐在一方矮几旁边,朝着昭阳招手:“皇姐,皇姐,快来。我让人给你做的栗子糕,还烤了个羊腿,真香啊,方才我一坐下就忍不住留了口水,快些过来。” 昭阳无奈地笑了笑,走到楚君墨对面坐了。 “我听闻你最近三不五时地就去那阿幼朵宫中,是不是害怕我骂你,这才准备了这些刻意讨好我?”昭阳佯装板着脸道。 第692章 舅甥 楚君墨吐了吐舌头,企图插科打诨地混过去:“这个嘛,皇姐太过大惊小怪了,如今阿幼朵不过是我的宜妃而已,我去自己后妃那里坐一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昭阳忍不住瞪了楚君墨一眼:“你这语气,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楚君墨哈哈笑了起来:“我那真正的外甥已经回来了是吧?皇姐怎么也不带进宫来给我和母后瞧瞧,我可想见一见我外甥了,上一回见着的时候,他才刚出生,就这么一丢丢大……” 楚君墨比了个大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弯月亮:“皱巴巴的,可不好看了。” “胡说八道,我的孩子,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昭阳拿了筷子敲了敲楚君墨的脑袋。 楚君墨连忙往后倒去,咋咋呼呼地道:“皇姐饶命,皇姐饶命,皇姐以后可莫要再敲我脑袋了,我都是皇帝了,叫人瞧见你还敲我脑袋,那些个;老古董还不得给你戴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昭阳望向楚君墨,冷笑着道:“打开门你是皇帝,关上门你就是我阿弟,我教训自己弟弟,别人还能给我安什么罪名不成?” “是,是,是。”楚君墨连连称是。 昭阳才道:“方才下朝的时候我同苏远之说过了,让他回府将慕阳带进宫来。” 楚君墨啧啧了两声:“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你干这样指使苏丞相去做这做那的。先前在御乾殿,他对那李修针锋相对的样子,实在是……” 楚君墨停了许久,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便又挥了挥手,接着道:“不过话说回来,御史台那几个老古板,我也挺烦的。皇姐你都不知道,他们整天就只会在我面前板着脸说,陛下不可。这也不可那也不可的,可是我一旦问他们,那我应当怎么办的时候,他们一个二个的又假装深沉一语不发了。” 昭阳闻言笑了起来,想了想道:“御史台倒是有必要存在的,不过有些你觉得全无用处的,便让他早些辞官归隐吧。” 楚君墨点了点头,觑了一眼昭阳的脸色,才开口道:“御史台如今倒也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秦大人因着他女儿秦卿通奸叛国的缘故,已经自请辞官了。此前那朱槿有因为和楚临沐来往密切,早就被我给下了。我还想着,等明年开科举,填补填补那些空下来的官职。” 昭阳颔首,沉默了片刻:“其实若是着急的话,咱们朝中百官家的子弟倒是可以选一些优秀的出来,先顶上有些无足轻重的官职。” 君墨颔首:“我也是这样想的,先前日子,我就让太傅家的公子到兵部任职职方郎中。” “太傅家的公子?不是应当任职文官更为合适吗?怎么却去了兵部?”昭阳有些诧异。 君墨闻言,看了昭阳一眼,眼中满是笑意:“皇姐你忘了太傅家的那位公子?” 昭阳一脸迷茫,怎么,她该认识? 君墨瞧见她的神情便知她果真是想不起了,便笑眯眯地道:“我倒是还记得,前年的除夕宫宴,那赵汉云还为皇姐舞过剑呢。母后当时也觉得诧异,还说太傅家的公子不是应当都是温文尔雅的吗?怎么这位却是这样英气勃勃的。父皇还有意招他为皇姐的驸马呢,只是后来好像是德妃和淳安公主出了什么意外,父皇就带着皇姐走了,这件事情也就搁置了下来。” 昭阳听君墨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印象,见君墨满脸的揶揄,便又拿了筷子敲了敲君墨的脑袋:“我都已经不记得的事情了,你倒是还记着。这些话可莫要让苏丞相听见了……” 君墨掩嘴笑了起来,连连点头:“我知晓的,知晓的。苏丞相若是知道了,定要吃醋的。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殃及我这个无辜呢。” 两人说笑着吃了些东西,又说了会儿话,就听见外面的内侍进来禀报着:“陛下,长公主,苏丞相来了。” 楚君墨连忙命人将苏远之传了进来,苏远之官袍还未脱下,一身清冷地走了进来。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好些人,邱嬷嬷、奶娘、棠梨、墨念。奶娘的怀中抱着一个用火红小氅衣裹起来的孩子。 君墨见状,连忙站起了身来,快步迎了上去:“快,让我看看,我外甥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 众人连忙呼啦啦跪了一地,君墨从奶娘怀中将孩子抱了起来,昭阳见状,连忙道:“你小心着些,莫要摔着了。” 楚君墨神采飞扬,漫不经心地道:“我哪有那么不中用,还能练个孩子都抱不住?” 说着,就低下头去看怀中孩子,眼中俱是好奇:“哎,还真别说,我外甥长得可真好看。我记着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的一只,皱巴巴的,浑身紫红紫红的,可丑了。怎么这才五个多月,就全然变了个人了。” 昭阳亦是站起身来,笑着走到了君墨旁边,将孩子身上裹着的小氅衣取了下来递给了奶娘,笑着道:“这样小的孩子本就是一天一个样的,等以后你做了爹爹就知道了。” 楚君墨连连摆了摆手,脸都红了:“皇姐莫要打趣我了,我才十四岁,还早,还早。” 苏远之却是看了楚君墨一眼,难得的开口道:“十四岁不早了,楚国男子本就成亲早,很多十四五岁做爹的。” 楚君墨轻咳了一声:“那苏丞相今年都二十有五了吧?不也刚刚当爹?” 昭阳掩嘴笑了起来:“你们怎能一样?” 苏远之尚有其它的事情,便先行告退了,楚君墨抱着慕阳就不撒手,一个劲儿地问昭阳各种各样的问题。 “他可能吃饭了?” “他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啊?” “哎呀,我方才听见他放了个屁!哈哈哈。” 楚君墨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就有宫人来了:“陛下,长公主,太后娘娘请两位到长安宫用午膳。” 楚君墨闻言瘪了瘪嘴:“母后定然是知道皇姐将君墨带进宫了,想看孩子呢,却要找个这样冠冕堂皇的由头。” 昭阳拍了楚君墨一下,笑着道:“你这样编排母后,我待会儿就去告状。” 一行人便又浩浩荡荡地往长安宫去,走到半道上,却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昭阳眯着眼瞧了瞧,却是穿着宫装的阿幼朵。 第693章 天青 此前见着阿幼朵好几回都是穿着南诏国的衣裳,难得见她穿着宫装的模样,倒是让人觉着眼前一亮。 君墨本是将慕阳抱在怀中的,见着阿幼朵走了过来,便转身将慕阳递给了昭阳:“这孩子应当有十多斤吧,抱了这么一路,手都酸了,还是皇姐抱着吧。” 昭阳看了君墨一眼,笑了笑,将慕阳接了过来。 那厢阿幼朵也已经瞧见了君墨和昭阳了,眼睛一亮,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来,就朝着君墨小跑了过来:“陛下哥哥。” “陛下哥哥?”昭阳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揶揄,笑望着楚君墨。 君墨抬起手来挠了挠头发,脸上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阿幼朵已经跑到了楚君墨的面前,见着跟在楚君墨身后的昭阳,脸色微微有些红,却也立马朝着昭阳行了个礼:“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陛下。” 昭阳笑了笑,面上倒是十分和气的:“宜妃找陛下应当是有要紧事的吧?” 阿幼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不语。 昭阳见状,便又轻声道:“既然宜妃有事,那我就先去长安宫了。” 楚君墨点了点头,昭阳就带着邱嬷嬷和丫鬟一同往长安宫走去,走出去了几步,脚步却又顿了顿,转过头朝着身后望去。只瞧见阿幼朵正仰着头同楚君墨说些什么,脸上笑容绚烂至极。楚君墨的神情也是温和的,不时点着头。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心中觉着有些奇怪。 方才君墨见着阿幼朵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将慕阳还给了她,应当是对阿幼朵有所防备,害怕阿幼朵对慕阳不利。可是如今瞧着君墨与阿幼朵说话的样子,却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害怕被那说话的两人发现,昭阳便又转过了头,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现,径直往长安宫去了。 贤太妃也在母后的宫中,见着昭阳,太后的脸上俱是喜色,连忙吩咐着李嬷嬷:“快,给长公主搬张凳子来,多垫两个软枕。” 说罢,又朝着昭阳伸出了手:“还不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瞧瞧?” 昭阳嘴角扬了起来,快步抱着孩子走到了太后跟前,太后将孩子抱了过去,就笑了起来:“好好好,这孩子长得真好。” 言罢,又笑眯眯地同慕阳道:“慕阳啊,我是你外祖母,叫声外祖母来听听?” 昭阳站在原地,任由宫人将她身上的斗篷褪了下来,笑着道:“现在不过才五个多月而已,哪里就会叫人了?” 贤妃目光落在慕阳的身上,脸上亦是带着笑:“倒的确是长得极好,我这一辈子,第一次见着这样漂亮的奶娃娃。” 太后闻言,脸上笑容愈发深了:“是啊,咱们慕阳是最好看的奶娃娃。” “小的时候长得好看,大了就未必了。”宫人端了热水来,昭阳将手放在热水中泡了泡,方觉得已经懂得有些僵硬的手暖和了起来。 “胡言乱语些什么?哪有你这样说自家孩子的?”太后瞪了昭阳一眼,连忙转过头宽慰着慕阳:“慕阳乖,莫要听你娘亲胡说。” 昭阳吐了吐舌头,在宫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太后便又让人端了一些点心上来,俱是昭阳爱吃的,昭阳摆了摆手:“方才在养心殿同君墨一同吃了不少点心,现在还饱着,就快要用午膳了,再吃待会儿就吃不下了。” 太后闻言,笑骂着:“君墨那小子心眼越来越多了,只怕是害怕到了我这儿,我就会抱着孩子不撒手,他没有机会,这才将你先留在养心殿等他过足了瘾才送过来。” 昭阳也笑:“这样的话若是被君墨听到了,只怕又得咋咋呼呼半天了。” 又同太后说了说这段时日在外面发生的事情,太后方幽幽叹了口气:“如今内忧外患的,还真让人放心不下,君墨年岁小,难为了你。” 贤太妃在一旁笑着道:“昭阳素来聪慧,这些事情定然也难不住她的,君墨现在也越来越能干了,前段时间昭阳和苏丞相都不在渭城,君墨不也将朝政打理得妥妥帖帖的?太后娘娘有这样一双儿女,便是最好的福气了。” 太后对这样的夸赞自然很是受用,笑着同昭阳道:“你贤母妃知道你今儿个要进宫,专程过来,是有事与你商议的。” 昭阳闻言,倒是有些诧异,贤太妃在宫中,宫中诸事自然有母后做主,她有什么事情非得要同她商议的? 心中暗自猜想着,连忙开了口:“母妃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了,都是一家人。” 贤母妃笑着点了点头,似乎犹豫了片刻,才开了口:“我才知道此前放在宫中那孩子并非真正的慕阳,因而想要问一问,那孩子,你准备如何安置?” 昭阳心中疑惑更甚,贤母妃突然提起那个孩子,又是为何? 虽有此疑惑,却也老实应着:“那孩子代替慕阳受了不少罪,且是个无父无母的,我是想着,收那孩子为义子,放在慕阳身边一同养大成人,也好让慕阳有个伴儿。昨儿个我还在同苏丞相商量,说给这孩子取名字叫天青呢。” “天青,倒是个好名字。”贤太妃赞了一句,又开口道:“你与苏丞相还年轻,若是想要慕阳身边有个伴儿也可以再多生几个便是。我是想……” 贤太妃咬了咬唇:“我这一辈子,大抵是没有儿女缘分,孩子怀了好几个,却没有一个平安生下来养大的。我想着,既然那个孩子不是真正的慕阳,可否,让我来养那个孩子?我会把他当作亲生孩子一样抚养长大。他不是皇族血脉,也不会觊觎不该他的东西,放在我身边,应当也不会有人会打他的主意。” 贤太妃叹了口气:“我只是觉着,这漫长的日子有些难熬,总得要为自己找些事情来做才是。若是你愿意将他给我养着,我定会将我能够给的最好的都留给他,不会让他受任何的委屈。” 昭阳目光落在贤太妃的身上,曾几何时,这个女子也曾经如花一样娇艳,如今却孤独成了这副模样。 “那孩子是苏丞相寻来的,我须得回府与他商议商议。”昭阳想了想,才应着。 贤太妃连忙点了点头:“好,我明白的,我等着你的消息便是。” 第694章 仓央上门 一直到宫人将午膳端上了桌,楚君墨都还没有过来。昭阳蹙了蹙眉,同太后道:“先前我与君墨在过来的路上遇上了宜妃,莫不是被宜妃绊住了?” 太后闻言,眉头就蹙了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我总觉着那宜妃有些古怪,此前我几次三番劝说君墨离那宜妃远一些,君墨却全然不曾放在心上。上回我说他来着,他还跟我打马虎眼儿,说什么宜妃不过十岁的孩子,是我们将她想得太可怕了。” 太后眼中忧色愈重:“宜妃的确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可是南诏国那些个蛊虫毒药的,实在是有些可怕,我担心君墨……” 昭阳听太后这样说,心中亦是有些诧异,却也连忙笑着宽慰太后道:“母后不必担心,此前苏丞相让民间的一位神医给我做了两颗避毒珠,我给了一颗给君墨。将那避毒珠放在身上,即便是那阿幼朵用蛊虫毒药的算计君墨,君墨也不会有事的。” “避毒珠?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太后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 昭阳颔首:“苏远之千方百计求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太后闻言,点了点头,只是紧蹙着的眉头却并未因此而舒展开。 外间传来宫人通禀的声音:“太后娘娘,陛下身边的小淳子来了。” “进来吧。”太后应着。 门上的珠帘被掀了起来,小淳子低着头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在太后面前跪了:“启禀太后娘娘,陛下让奴才来给太后娘娘和昭阳长公主穿个信儿,陛下去了宜妃的宫中,就不过来用午膳了。” 太后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不喜,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知道了,退下吧。” 那小淳子离开了,窝在太后怀中小睡的慕阳醒了过来,瘪了瘪嘴就要哭的样子,昭阳笑着道:“母后将他交给邱嬷嬷,让她们带去看看是不是尿了还是饿了吧。” 太后应了声,将慕阳递给了邱嬷嬷。 邱嬷嬷带着孩子退了下去,昭阳才开口道:“母后也无需生气,君墨如今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前朝后宫的事情,他心中都有数的。如今南诏国与咱们算不得友好,却也并未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君墨这样做定然有他的打算。” 太后颔首,却也觉得一下子没有了胃口,沉默了片刻,才同昭阳道:“此前我一直觉着,赵云燕那孩子知书达理的,兴许能够讨得君墨的喜欢。却没有想到,赵云燕和那阿幼朵一同入宫之后,君墨却是去阿幼朵宫中的次数更多一些。我此前提过两次,每次都得我说,他才会去赵云燕宫中坐一坐,可是我听宫人说,他去了同赵云燕也没什么话说的。” 昭阳笑了笑:“君墨素来是个活泼性子,赵家那姑娘的确是知书达理,却是个有些沉闷的,也难怪君墨与她没有话说。母后也无需太过担忧,等着过两月开了春,张罗着给君墨选秀,多选几个入宫,到时候环肥燕瘦,各种性子的都有,兴许会好些。” “也只能这样了。”太后应着,复又吁了口气:“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听闻营中的条件十分艰苦,只怕没什么可以吃的。后来又一路赶路,更是顾不上那些,瞧你都瘦了,今儿个准备的饭菜都是你最喜欢的,多吃一些。” 昭阳应了声,随着太后在桌子旁坐了,开始用膳。 用了午膳,太后要午歇,苏远之也来接昭阳了,昭阳便随着苏远之一同出了宫。 回了府,奶娘带着两个孩子去午睡,昭阳方想起先前贤太妃的话,就将贤太妃的想法与苏远之提了一提。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却并未立即表达自己的意见,只侧过头问昭阳道:“你怎么想?” 昭阳咬了咬唇,轻轻叹了口气:“我倒是觉着,这兴许对天青而言,是一件好事。我与你如今每日都十分忙碌,且如今又添了慕阳,只怕是没有更多的时间照料到天青。且我们时不时地总是面临着这样那样的刺杀,算计。天青在我们身边,只怕会更加的危险。” “相对而言,贤太妃身为太妃,在宫中位分不低,能够给天青极好的生活。而且父皇已经驾崩,贤太妃也整日空闲,也能更好的照顾好天青。” 苏远之闻言,笑着道:“你所言十分有道理,且即便天青在贤太妃那里,以后慕阳也可以经常同他一起玩,等着慕阳需要启蒙的时候,也可以让天青与慕阳一同。” 昭阳听苏远之同意了下来,稍稍松了口气,神情也轻松了几分:“不过,若是天青放在贤太妃身边的话,天青就要从我的义子变成弟弟了,平白比我高了一个辈分呢,算起来倒是亏大了。” 苏远之笑着摸了摸昭阳的头发:“嗯,算起来倒的确是亏了,以后慕阳就要叫他舅舅了。” “……”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却突然传来了管家的声音:“相爷,长公主。” 苏远之让管家进了屋来,管家的脸色有些奇怪,犹犹豫豫了半天才道:“北燕国大王前来拜访,还带了,带了……” 管家轻咳了一声,“带了好些人。” 苏远之和昭阳一瞧管家的神情,又听他这样一说,再联想起此前在宁安城收到的消息,顿时就明白了过来,管家口中所谓的带了好些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昭阳轻咳了一声,转过身来:“奶娘将慕阳带去午睡了,我瞧瞧去。” 说完就要开溜。 “你试试看。”苏远之轻笑了一声,声音极轻,却让昭阳停下了脚步。 “是他自己要带来的,又不是我的错。”昭阳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上前抱着苏远之的胳膊撒着娇:“那样的人,就是见不得我们感情好,存心给硌应我们,你若是果真生气了,岂不就中了他的计谋了吗?理会他做什么?不见不就成了?” 苏远之瞥了昭阳一眼,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只嗤笑了一声:“见,怎么不见。我若是不去见他,只怕他还会以为是我怕了他呢。” 第695章 收下了? 仓央被管家安置在花厅等着,昭阳和苏远之一同,刚到花厅的门口,还未见着仓央,就已经见到了立在花厅门口的众多美男子。 昭阳只扫了一眼,心中暗自咋舌,倒果真是大手笔啊,一众美男子中,各种各样的皆有,温润如玉的,妖媚动人的,冷漠如霜的,极具男子气概的。然却都有一个共同点,容貌皆是上等。 苏远之自也瞧见了,嗤笑了一声,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昭阳心底咯噔一下,连忙收回了目光,目不斜视地进了花厅。 仓央正在花厅之中喝茶,听见脚步声方不疾不徐地将手中茶杯搁了下来,缓缓转过头来,笑意吟吟地望着进门来的昭阳与苏远之。 “一月多不见长公主,长公主出落得倒是愈发的动人了。”仓央目光定定地落在昭阳身上,对立在昭阳身侧的苏远之却是视而不见。 苏远之嘴角的笑容泛着冷,径直走到主坐之上坐了下来。苏远之这样的表情,昭阳自是不敢与仓央寒暄,只轻咳了一声,紧跟在苏远之身后,走到苏远之身侧坐了下来。 苏远之的目光又看了一眼门外的那一众美男子,方将目光落在了仓央身上:“王上倒实在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这大冷的天,竟然将这些个俊逸不凡的男子放在门口受冻。” 仓央闻言,脸上笑容愈发殷切了几分:“这些个都是孤送给长公主的礼,这怜香惜玉的事情,自然应当由长公主来做。” 昭阳闻言,急忙将头摇得更个拨浪鼓似得,听见身旁的苏远之轻咳了一声,才又回过神来,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太过了。 昭阳连忙低下头,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才开口道:“我与苏丞相素来鹣鲽情深,岂能容得下其他人的插足?多谢大王的好意了,只是这礼,本公主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收的。” 仓央挑了挑眉,眼中带着揶揄:“是不能收,还是不敢收?” “嗯,不敢。”昭阳回答得毫不犹豫,话音一落,昭阳就听见自己身旁的苏远之似乎轻笑了一声,笑声中隐隐约约透着几分愉悦。 昭阳轻轻吁了口气,看来自己的坦诚让丞相大人很是满意啊。 仓央的眸色更深了几分,眼中暗含讥诮,目光终是落到了苏远之的身上:“看来苏丞相的夫纲倒是立得极好的。只是孤约摸记得,昭阳长公主是皇室长公主,此前又被当今陛下封为镇国长公主,领摄政权,且是超一品的品阶。苏丞相虽然位居丞相,也不过只是个一品而已。苏丞相既然尚了公主,理应万事听从公主的吩咐。如今瞧着苏丞相和长公主这模样,倒似乎是主次颠倒了。” “嗯,千金难买我乐意。”昭阳神情十分平静,心中暗衬,仓央就这点本事?莫不是妄想着以这样的言语相激,就能令他们夫妻反目不成? 听闻昭阳的话,仓央的脸攸然变了色,正欲开口,苏远之却已经转过了头,笑意吟吟地望着昭阳:“长公主可莫要任性,叫人看了我们的笑话了。这不敬重长公主的罪名,我哪里背得起?” “嗯?”昭阳眼中一片迷茫之色,他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苏远之见着昭阳的样子,眼中笑意愈浓:“北燕国大王既然这样知礼知节的送了这个大礼过来,长公主若是拒绝,似乎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了。北燕国是咱们的友国,且咱们静宜公主如今是北燕国王后,算起来,大王还是长公主的妹夫呢。这礼,长公主应当收的。” “……”昭阳瞪大了眼,满脸诧异地望着苏远之,心中却暗自道,她要是果真收下了,只怕最近这段时间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只是不等昭阳做决定,苏远之就已经转过了头,望向了仓央:“长公主素来宠爱我,是担心手下这么些人会惹我嫉妒,惹我不高兴,因而才拒绝。只是大王所言极是,长公主是皇室公主,又是超一品的摄政公主,身边只有我一人的确是说不过去的。我身为长公主的驸马,自是应当为她多多考虑的,这些面首,大王便留下吧。” 昭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驸马?苏远之是自己的驸马没错,可是驸马,素来是依附与公主存在的,虽然听起来好听,事实上却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称谓。苏远之素来强硬惯了,且又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是百官之首。因而即便是他们二人成亲之后,众人都仍旧尊称他一声苏丞相,从来没有人敢叫他驸马爷。 他却说他身为她的驸马? 这世界何时这么惊悚了? 昭阳愈发坐立难安,她总有预感,现在苏远之越是把自己的姿态摆得低,她将承受的后果越是严重。 连仓央的眸光中都隐隐透着几分诧异,只目不转睛地望着苏远之,暗自打量着。 昭阳轻咳了一声:“苏丞相再与大王说笑呢,这礼我真不能收下,还请大王带回去吧。” 苏远之却是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言笑晏晏:“公主,北燕国大王是贵客,这送礼来咱们这儿是对公主的尊重,这礼可退不得。” 说完,也不等昭阳再反驳,就扬声叫了管家进来:“门口那些个公子,是北燕国大王送给长公主的礼物,你先带下去,好生安置着,莫要怠慢了。” 管家闻言,身子猛地一震,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半晌没有动静。 苏远之见状,脸色就冷了下来:“怎么?听不懂我说的话?” 管家连忙低下头应着声,退了下去。 昭阳急忙想要阻拦:“收不得,万一这些个人中间有刺客怎么办?” 仓央本是一直留意着苏远之的神色,听闻昭阳这样说,便又连忙转过了头来,笑着道:“长公主尽管放心,这些人既然送给了长公主,便定然是干干净净地。若是他们言行举止有任何不妥之处,惹得长公主不高兴了,要打要杀,都悉听尊便,我断然不会再插手此事。” 苏远之也笑:“是啊,大王素来光明磊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再说了,即便是刺客,在咱们这儿,也什么都做不了。管家,带下去吧,定要好生招待着。” 第696章 送佛送到西 昭阳看着管家带着那二十多个美男子进了内院,只觉着天色一下子就昏暗了下来。 仓央见着自己的目的达成,并未多留,就先行告辞了。 昭阳瞧见仓央走远了,才连忙转过头来道:“是你自己要留下的,不关我的事,反正我不会见他们的,你要怎么处置你自己处置就是了。” 苏远之见昭阳这样急吼吼地撇清关系的样子,嘴角一翘笑了起来:“那可不成,毕竟他们可都是你的面首,我这个做驸马的,怎能随意处置?” 昭阳懒得同苏远之纠缠此事,只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你今日发了什么疯,反正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就站起身来,径直回了屋。 苏远之噙着笑望着昭阳的背影,嘴角笑意欲浓,只是转过头望向仓央离开的方向,笑容便淡了下去。 昭阳回了屋子,慕阳和天青已经醒了过来,奶娘将两人都抱到了主屋,正在床上玩着。 邱嬷嬷立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见昭阳回屋,连忙上前帮昭阳将身上的氅衣取了下来挂到了一旁的木头架子上,才笑着道:“小公子这才五个多月,就能够坐得稳稳的了,天青倒是还坐不稳,方才瞧见小公子坐着玩小风车都急了,就要伸手去抢,可是坐不稳都够不着。” 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我记着有好几个小风车拨浪鼓什么的,怎么不给天青拿一个?” 邱嬷嬷笑着道:“拿了的,小公子手里的就是天青的,先前小公子拿了一个,玩了一会儿就给扔了,天青竟然将自己的递了过去。后来他自个儿没得玩了,就又想要去抢。” “小小年纪就知道将自己的东西给慕阳,倒是个性子好的。”昭阳走到床边,将天青抱了起来,扶着坐在自己腿上,就瞧见了一旁放着另一个小风车,便捡了起来,放在了天青的手里。 天青转过头看了昭阳一眼,咿咿呀呀地笑了起来,双手不停地挥舞着,又将手中的小风车朝着慕阳递了过去。 慕阳倒是个不客气的,立马就抓了过来,一手一个,玩得不亦乐乎。 苏远之也从外面走了进来,昭阳转过头看了一眼,见他神情淡淡地,倒是看不出来有没有生气。 苏远之进了屋,用热水净了手,就站在一旁看着昭阳陪孩子们玩,也不说话。 昭阳看了一眼苏远之,又看了一眼慕阳,笑着道:“你不抱抱他?” 苏远之撇了撇嘴:“不了,我还有事情没有处置呢。” 说着,就转身走到书桌后坐了下来。 昭阳哼了一声,别以为她没有瞧见,方才苏远之看着慕阳的眼里,分明就带着嫌弃。 两个孩子玩了会儿,慕阳就突然哭闹了起来,奶娘急忙上前查看了一番,发现他是尿了,便忙不迭地拿了干净尿布来给他换。天青呆呆愣愣地看着慕阳哭,而后嘴一撇,便也跟着哭了起来。 屋中顿时一团乱,昭阳连忙摸了摸天青的尿布,尿布是干的。 “什么时候喂的?”昭阳问邱嬷嬷。 邱嬷嬷连忙应着:“也没有多久啊,刚刚两位小公子醒了才喂的奶。” 那便不是饿了,昭阳仔细查看了一下怀中的天青,手脚不凉,应当不冷。背心没有汗,也不热。 正想着天青为何会突然哭起来的时候,慕阳已经换好了尿布,便止住了哭。慕阳的哭声一停,天青打了个嗝,也就不哭了。 “……”昭阳忍不住笑了一声,屋中主仆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莫不是这哭也是会传染的?”昭阳笑着摇了摇头。 外面传来管家求见的声音,昭阳让管家进了屋。 管家三两步走到离书桌尚有两步远的位置站定,同苏远之禀报着:“北燕大王带来了二十四位公子,老奴已经将他们都安置好了,就安置在府中西面的几个院落里面。” “西面?”苏远之似乎想了想,才开口道:“西面那几个院落有些偏远,许久都没有住过人了,和主屋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的,太远了一些。” 顿了顿才又道:“就安置在湖边的几个院子里面吧,公主在府中闲来无事闲逛的时候,也能够路过,也可以经常去瞧瞧,毕竟是北燕大王送给长公主的面首,可不能怠慢了。” “……”屋中众人听了苏远之的话似乎都有些诧异,纷纷朝着昭阳看了过来。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我说不收你非得要留下,这是存心硌应我呢?” 苏远之无辜地眨了眨眼:“放在湖边几个院子里面长公主也还是不满意?那长公主觉得放在哪儿比较妥帖呢?” 昭阳嗤笑了一声,扭过了头:“我记着咱们主院旁边也有几处空院子,放在那里岂不是更近一些?” 苏远之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神情十分认真,似乎在仔细思量昭阳的话,沉吟了一会儿,才轻轻颔首应着:“也可。” “……” 昭阳眯着眼盯着苏远之看了良久,见苏远之并不像是说笑的样子,心中狐疑:“你这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苏远之笑了起来:“不是为长公主安置长公主的面首吗?” “说人话!”昭阳怒。 苏远之眼中笑意更盛:“我此前在宁安城不久已经说过了吗?仓央既然敢打这样的主意,我自然是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是准备送他二十四个美人吗?”昭阳哼了一声。 “哪能这么便宜了他?他本就不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又是一国君主,后宫里面美人不少,我送他多少他只怕都能够接收,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苏远之端起桌上茶杯,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神情愉悦。 “那你究竟打算如何?”昭阳愈发不明白了。 苏远之笑了笑:“送他二十四个美人是不能的,可是我可以也送他二十四个美男子啊……且我这人与他性子不同,他将这些个美男子送到丞相府就算完事了,我素来秉持着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既然要送,就得要送到仓央的枕边去,且要送得光明正大,轰轰烈烈的。” 第697章 孟志远所请 昭阳瞧着苏远之那狐狸一样的笑容,再听他话中之意,心下一寒,忍不住悄悄在心底给仓央点了一根蜡烛。 只怕是有好戏看了。 真是,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勿得罪苏远之。 “只要这火莫要烧到我这里,随你怎么折腾。”昭阳别开眼,不再看苏远之。 第二日一早,苏远之一起,昭阳便也跟着起了身,见苏远之笑着望过来,昭阳方打了个哈欠,喃喃自语着:“这大冬天的,我竟然连着两日起这么早去上朝了,连我都开始佩服我自己了。” 苏远之暗自觉得好笑:“你若是不想去不去就是了,何苦为难自己。”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最近本来不利于我们的流言四处传播,若我再霸占着这摄政长公主的位置,却又连早朝都不去上,岂不是更是授人以柄?” 说完,又仰起头哼了一声:“你若是晚上少折腾那么两回,我早上便定能起得来了。”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控诉着,嘴角一扬,眼角眉梢俱是笑:“那你还是别起来了。” 许是因着昨日早上苏远之在早朝上突然发难,今天倒是没有人敢再提起那件事情,只捡了一些不甚紧要的事情来说了。 下了朝,苏远之被君墨留了下来,昭阳闲着无事,也不知晓苏远之什么时候才能出宫,索性自个儿独自往宫外走去。 走到宫门口,却瞧见孟志远立在她的马车旁边,似乎是在等她。 昭阳眯了眯眼,走了过去:“孟大人。” 孟志远转过头来,朝着昭阳行了个礼:“长公主。” “孟大人在此处候着,可是寻我有什么事?”昭阳心下疑惑,孟志远是她的人这件事情到如今也尚未暴露,他现下等在这里,进进出出的都是方才下了朝的百官,被人瞧见了,难免引人怀疑。 孟志远似乎知晓昭阳心中所虑,低着头,声音压得极低:“长公主这些时日一直不在渭城之中,一回来又私下奔忙,下官不敢递帖子去丞相府拜访,怕引人怀疑,只好候在此处了。此处进进出出都是朝中百官,即便是有人瞧见,也定然不会多想。” 昭阳颔首,这孟志远倒是个心思细腻的。 “前段时日,有人悄悄联络过淳安和下官。”孟志远轻声道:“是沐……是楚临沐的人。” 昭阳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暗色:“他联络你们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孟志远轻轻颔首:“那人传消息,让淳安寻机会进宫,与宜妃娘娘多走动走动。” “宜妃?阿幼朵?”昭阳眯了眯眼,想起苏远之说楚临沐如今在南诏国,且成了南诏国大公主的面首,心下暗自冷笑:“他倒是不死心。” 思及此,又问着孟志远:“只是让淳安与宜妃多走动?没有吩咐其他的?” 孟志远颔首:“下官觉着,楚临沐应当是想要淳安先与淳安走动频繁一些,再借机有所动作。” 顿了顿,又接着道:“除此之外,楚临沐还传信给下官,说让下官去将乡下的表妹接入府中……” “表妹?”昭阳抬眼望向孟志远。 孟志远苦笑了一声:“下官,并无什么表妹。” 昭阳稍一思量便知晓了楚临沐打着什么主意,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新帝初立,今年开春十有八九是要选秀的。只怕是想要借你的名头,将他安排的人送到宫中。贼心不死,同样的套路他倒是乐此不疲。” 沉吟了片刻,便下了决定:“你按着他说的做就是了。” 孟志远点了点头,眼中有些犹豫。 昭阳目光在他身上一扫:“可还有事?” 孟志远咬了咬唇,猛地跪了下来。 “这是作何?”昭阳蹙了蹙眉。 孟志远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楚临沐不知淳安是假的,他如今不愿意死心,还打着颠覆楚国江山的主意,只怕会三番四次地利用淳安。下官担心,一旦楚临沐发现了淳安的不对劲,亦或者利用完了淳安之后,会杀了淳安灭口。下官想求长公主殿下,保护好淳安。”见昭阳眼中带着诧异,孟志远才低声道:“淳安怀孕了。” 昭阳闻言,似是愣了愣,才嘴角一翘笑了起来:“这样的喜事竟然都没人知晓,你们将消息瞒得实在是太好了,恭喜孟大人和皇妹了。放心好了,虽然淳安是假的,只是在她答应下假冒淳安之后,我就已经将她当作我的妹妹了,她的安全,我自然会好生护好,你放心便是,定会让她和腹中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如此,便多谢长公主了。”孟志远朝着昭阳叩了个头。 昭阳笑了笑,抬起眼望向不远处朝着他们探头探脑的人,轻声道:“今后若有什么事,你仍旧可以联系沧蓝,她会悄悄为我传递书信的。” 孟志远应了是,昭阳方抬脚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昭阳吩咐了车夫回府,坐在马车上,心思却不停地转动着。 沧蓝本是她握在手中的一柄利刃,且是藏在身后的利刃,只是经由叶子凡的事情,这利刃却已经暴露在了人前,倒的确有些棘手。 沧蓝那里,她最近也应当与她见一见,再重新布置一番。 此前她辛辛苦苦布置下的势力,已经暴露的,该摒弃的,便不能心软。尚未暴露的,更应该将它埋得更深一些才是。 昭阳用手托着下巴,事实上,得她信任的人并不多,算去算来,沧蓝因着前世临危知己还不忘护着她,这一世她才对沧蓝尤为信任。 只是如今沧蓝那里既然暴露了,只怕招惹了不少人盯着她,她也该是时候再找一个可以毫无保留信任之人了。 只是,应该找谁呢? 昭阳有些犯了难,连姒儿都背叛了她。 正想着,却听见“嘭”的一声响,似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马车上。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正要掀开马车车帘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经听到门外传来侍卫的呵斥声:“做什么?” “哼,丞相府的马车,里面坐的不是苏远之那个奸臣就是楚昭阳那个祸水,视百姓性命为草芥,该砸!” 第698章 民怨 “对,该砸,砸的就是他们!”外面响起了不少附和声。 随即便不停地有东西砸在马车上的声音传来。 “大胆!”一声厉喝声从马车外传来,随即是齐刷刷地刀剑出鞘的声音,不必看,昭阳也知晓是她的护卫怒了。 似乎周遭砸马车的人都被唬住了,一时间外面吵闹的声音倒是小了一些。 只是也不过是片刻而已,而后又有人吵嚷了起来:“看,他们就知道将刀剑对着楚国的百姓,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战场杀敌,却要在此助纣为虐呢?” 助纣为虐? 若非眼下的情形有些不合适,昭阳几乎都忍不住要笑起来了。 看来,她此前拼死拼活地以身犯险,阻止西蜀国进犯,扰乱楚国百姓安宁,倒是错了。 “将这些闹事的刁民抓起来!”昭阳听见外面的侍卫首领扬声道。 “慢着!”昭阳终是开了口。 “是。”侍卫首领应了一声,而后声音就在昭阳的马车旁边响了起来:“长公主。” 昭阳应了一声,吩咐着:“不可寻衅滋事,不必理会他们便是,让车夫快些,早些回府就是。” 那侍卫似乎沉默了一下,才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外面叫骂声喧哗声依旧,马车却又动了起来,只是比方才更快了一些。 昭阳到了府门口,下了马车,转过身看了一眼马车,马车上满是污物,有破碎的鸡蛋,腐烂的菜叶,甚至是散发着恶臭的粪便。 管家正好从府中出来,一见着这番情形,连忙快步上前来:“长公主,这是怎么了?” 昭阳摇了摇头:“无碍。” 想了想,又吩咐着管家:“重新派一辆干净马车去宫中接你家丞相吧,记得,马车上不要挂丞相府的标志。” 管家听昭阳这样吩咐,又看了眼那不堪入目的马车,连忙低着头应了下来:“是,老奴明白了。” 昭阳径直回了屋,墨念连忙上前来将昭阳身上的斗篷取了下来,棠梨打了热水来给昭阳泡了泡手,昭阳接过棠梨递过来的干净帕子擦了擦手,才转头对着墨念道:“你素来嘴甜,待会儿你将身上的丫鬟服侍换了,从后门出府,去城中茶楼酒肆、菜场集市走走,打听打听这两日关于我与苏丞相的流言,多打听一些地方,而后回府来与我禀报。” 墨念不知昭阳为何要这样吩咐,却也连声应了下来。 昭阳走到床榻旁,两个孩子在床榻上睡了,手还抓在一起。 昭阳嘴角翘了翘,因着各种各样事情而有些烦忧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眸光渐渐柔软了下来。 复又想起,昨日贤妃所求之事,她与苏远之已经达成了共识,本来应当去同贤妃回个话的,倒是忘了。 算了,明日再去好了。 随即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心中却止不住地想一些乱七八糟的纷杂事情。 她回渭城已经两三日,拜那日闹事发生的事情所赐,她回到渭城的消息如今只怕应该是闹得渭城之中人尽皆知的,沧蓝应当也收到了消息了。 照理所来,她离开渭城这么久,沧蓝应当来与她禀报禀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的,可是这都第三天了,也不见沧蓝有什么动静,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 沧蓝倒是应当见一见的。 昭阳想着,便转过身望向棠梨:“你去君子楼递个信儿,就说我要见沧蓝。” 棠梨闻言忙不迭地应了,就要退下去。 “等等。”昭阳却又连忙叫住了她:“你出府也将身上的丫鬟服侍换了吧,从后门出。” 棠梨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却也低声应了下来。 晚上睡得不是太好,早上起得又早了些,昭阳打了个哈欠,觉着有些困了,便索性也上了床榻,在两个孩子身边躺了下来,倒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隐隐约约听见了几回孩子哭闹,又似乎听见谁在说话,只是昭阳困得厉害,尝试着睁眼,却是以失败告终,想着孩子有邱嬷嬷和奶娘照看着,不会有事的。这样一想,便稍稍安了心,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待昭阳醒来的时候,睁着眼呆呆地盯着床帐顶看了一会儿,才转过了头。 窗外亮的厉害,倒像是要下雪的天。床边有个人影背光而立,昭阳刚醒来,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定定地看了半晌,才瞧清楚了那一身青衣。 “什么时辰了?你回来了?”昭阳开口问着,因着刚刚睡醒的缘故,声音有些沙哑。 苏远之听见声音,回过了头来,却并未立即应答,只走到床前站定,定定地望着昭阳。 “这样盯着我做什么?什么时辰了?我好似睡得有些久了,脖子有些疼。”昭阳抬起头来揉了揉脖子。 苏远之闻言,方神情淡淡地应着:“申时二刻,你将午饭都睡过去了,饿不饿?” 昭阳闻言,抬起手来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点了点头:“你不说倒是不觉得,一说就觉着有些饿了。” 转过头看了看身边,慕阳和天青都不在:“孩子和邱嬷嬷她们呢?” “我让她们将孩子带到耳房了。”苏远之道,而后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你起吧,我去叫人准备吃的。” 昭阳挠了挠头,坐了起来,望着门口,心中暗自想着,怎么觉着,苏远之的神情实在是有些冷淡啊?她今天应当没做过什么会惹他生气的事情吧? 苏远之再回屋的时候,昭阳已经披了一件氅衣起了身,却又在软塌上躺着了。 那火狐从地上跳到了软榻上,在昭阳手边蜷着,用那大大的尾巴是不是地扫着昭阳的手。 昭阳眯着眼笑着,似乎觉着十分舒服的样子。 “没什么与我说的?”苏远之瞧着昭阳这副模样,终是沉不住气,沉了声音问着。 “嗯?”刚醒过来,昭阳的反应仍旧迟钝得厉害,听苏远之这样问愣了愣,盯着苏远之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什么?” 见苏远之的神情愈发冷了几分,才长长地“哦”了一声:“你说早上发生的事情啊?” 昭阳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们顶多向马车砸砸东西,也动不了我。” 说完,见苏远之像是要动怒的样子,急忙接着道:“且我已经想到破解之法了……” 第699章 软塌 “哦?”苏远之睨向昭阳:“夫人聪明伶俐,断然没什么事情能够难住夫人。夫人说说,什么法子?” 昭阳笑了笑:“虽然这法子已经是被用烂了的,只是却也是最为简单直接的。” 昭阳抬眸,笑着望着苏远之:“流言,自然应当以流言攻之。府尹那里统计出来的死伤名单中不是还有四人身份未明吗?那四个人十有八九是刺客,咱们就在那四个人的身份上面做文章。我们遇刺是真,有刺客混进了百姓之中意欲偷袭是真。将此事散播出去,至少能够稍稍冲淡一些百姓对我们的怨怼。” “而后,再制造出更大的,值得全渭城百姓议论的流言来。百姓去议论新鲜事儿了,自然对这件事情的关注也就减淡了。再几日,外祖父班师回朝,弄得声势浩大一些。且让人四处宣扬你我二人对于此次大捷的作用,如此一来,大抵可以扳回一点点。” 苏远之听完了昭阳的计划,走到软榻边站定,弯下腰来将趴在软榻上的火狐抱了起来,随手一扔。 “喂……”昭阳见状,急忙坐了起来,望向那火狐,却见那火狐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一样,稳稳地落了地,步履轻盈地走了两步,才转过头来,略带几分哀怨地看了苏远之一眼,便仰起头慢条斯理地走到另一旁一盆炭火旁边的椅子下面,猛地一跳跳上那椅子,又将身子蜷缩了起来,闭着眼,好似睡了过去。 “……”好吧,连它都这样满不在乎了,她也没必要为它打抱不平了。 苏远之已经在昭阳的身边躺了下来,将昭阳往怀中一揽,声音低柔:“嗯,夫人果真细致妥帖,这样一步一步走下来,倒的确可以让百姓渐渐遗忘此事。” 昭阳伸手推了推苏远之:“软塌太小,挤得厉害,你去椅子上坐去。” 苏远之却索性用一只手就将昭阳抱了起来,让昭阳趴在他的身上。 “苏远之,你放我下去!”昭阳蹙着眉头,有些不适。 苏远之笑得眉眼弯弯:“唔,这样挺好,我挺喜欢的。犹记得刚成亲那会儿,我腿脚还不怎么方便,咱们行房的时候就是这……” 不等苏远之说完,昭阳便满脸通红地捂住了苏远之的嘴,咬牙切齿地道:“你还敢提?你的腿根本就是好的,你骗惨了我!” 昭阳说着,便挣扎着要挣脱苏远之的桎梏。 “唔,那时候我的腿脚的确还是不怎么方便的。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容易害羞,嗯?” 苏远之说着,却突然“唔”了一声,将昭阳抱得更紧了一些:“我劝你还是莫要再挣扎了。” “滚……”昭阳羞愤至极,挣扎得更厉害了一些,只是动了两下,却猛地停下了动作,察觉到身下之人已经有了反应,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向苏远之:“苏远之!” 苏远之几乎听到了昭阳磨牙的声音,唯有苦笑一声:“我方才便已经警告过你,让你莫要再动了,你却偏生不听,这……就怪不着我了。” 言罢,便又是一个翻身,将昭阳压在了身下。 因着小睡刚起的缘故,昭阳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苏远之伸手将中衣的系带一拉,衣裳就从肩上滑了下去,苏远之在昭阳露出的香肩上咬了一口,昭阳惊呼了一声,瞪着眼望着苏远之,只是苏远之的力气太大,她怎么也挣脱不得。 门外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昭阳急忙用双手推着苏远之:“有人来了。” 声音都紧绷着,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似乎在下雪,有雪落下的声音。门外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昭阳的手忍不住握紧了起来。 外面响起丫鬟的声音:“丞相,长公主,饭菜已经备好,奴婢现在送进来?” 昭阳听见那声音,浑身都全然僵硬了,瞪大着眼望着苏远之,眼中满是愤怒。 只是在苏远之看来,却远远不是那么一回事。因着害怕外面的丫鬟突然闯入的缘故,昭阳眼中满是惊吓,湿漉漉地望着他,勾得他好似有羽毛从心尖尖上扫过,心痒难耐。 “相爷?长公主?”似是没有听到应答的声音,那丫鬟又问了一声。 苏远之这才轻咳了一声,扬声道:“突然又不饿了,先温着吧,等想吃了再传便是。” 声音平静得好似什么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外面的丫鬟不疑有他,低声应了声,便退了下去。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昭阳才抬起手握成拳头锤了苏远之一下:“都怪你!” 苏远之胡乱应着:“嗯,都怪我都怪我。” 气息却已经乱了。 “你放开我,青天白日的胡闹什么?若是有人闯了进来瞧见了成何体统?”昭阳自然已经发现身上的人身子愈发灼热了几分,急忙道。 “晚了。”苏远之声音沙哑,俯下了身。 外面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一些。 一直到天色黑尽,一梦方歇。 苏远之从床榻上起了身,转过身瞧见昭阳黑色的发铺了一床,胳膊裸露在外。苏远之眼中复又亮起一簇火光,身子一顿,停了半晌,将眼中光亮熄灭了。 才又弯腰将被子拉了起来,把昭阳的手放了进去。而后才又将床幔放了下来,遮挡住里面的风景。 穿戴整齐之后,苏远之方走到门外,叫人送了饭菜进屋,而后复又屏退了下人。端了碗,从桌子上夹了一些昭阳素来喜欢吃的菜放在碗中,走到了床边将床幔掀了开来,挂到了两边的挂钩上。 “昭阳?”苏远之轻声唤了声:“起来吃些东西再睡,你午饭都没吃呢。” 床上的人想必是累的厉害了,丝毫没有反应。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在床边坐了下来,将昭阳连带着被子一起抱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前。 “昭阳,醒醒。” 昭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有些茫然地望着苏远之。 苏远之便又忍不住笑了:“先吃些东西再睡吧。” 说着就端了碗来,夹了饭菜喂到昭阳嘴边。 昭阳蹙了蹙眉,忍住身子的酸痛,脑中却仍旧一片空白,只全然像是没有意识一样地张嘴吃下苏远之喂过来的东西。 吃了东西,昭阳便又躺了下去,眼神迷蒙地望着苏远之。 苏远之笑着拍了拍昭阳的脑袋:“我让人准备热水去,待会儿我带你去沐浴。” 说着又站起了身来,往外走去。路过那已经面目全非的软塌的时候,嘴角又忍不住翘了起来:“明儿个再叫人将这坏了的软塌扔了,重新换新的吧。” 第700章 宜妃 昭阳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起才彻底清醒过来,苏远之却已经去上早朝去了,还让丫鬟给昭阳留了话,说会带她向陛下告假,让她不必入宫了。还说有要事要与陛下商议,今日便不回来用晚饭了。 昭阳气得牙痒痒,几乎咬牙切齿地道:“狐狸一只,却每次都只知道逃,懦夫!” 穿好衣裳下了床,就瞧见窗下放着一张崭新的雕花花梨木软塌,昨日的记忆纷沓而来,昭阳嘴角一翘,转身吩咐着棠梨和墨念:“突然想起,既然贤母妃要认下天青,我也应当将天青带去给贤母妃。且我也有些想念母后了,帮我和慕阳收拾收拾东西,我回宫住上几日。” 棠梨和墨念自是不敢违抗,连忙按着昭阳的吩咐,将东西收拾好了,昭阳用了早饭便乘了马车进了宫。 到了昭阳宫门口,昭阳便让宫人去贤太妃宫中报了信儿。没过多久,贤太妃就匆匆忙忙带着宫女来了。 贤太妃是见过天青的,目光落在天青的身上,就移不开了。 昭阳笑着让邱嬷嬷将天青抱了过来,递到了贤太妃怀中。贤太妃接了过来,却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我与苏丞相商议过了,兴许天青留给贤母妃带是最好不过的。我想着既然贤母妃要认下天青,虽然天青并非母妃亲生,只是却也不能委屈了母妃和天青,待会儿我去与陛下商议商议,也给天青一个封号,选个日子,登上皇室宗谱。”昭阳轻声道。 贤太妃眼眶有些红,嘴唇亦是微微颤抖着:“不用,不用,就这样就很好了。” “要的。”昭阳将手覆在贤太妃抱着孩子的手上:“天青为慕阳也遭了不少的罪,就当是我与苏丞相对他的补偿吧。” 贤太妃低下头,咬着唇,半晌才抬起头来,眼中隐隐有泪光:“昭阳,谢谢你。” 昭阳笑着宽慰着贤太妃:“此前贤母妃帮昭阳许多,你我母女之间,何须言谢?” 贤太妃亦是笑了起来,随即又道:“我于照料孩子上并无什么经验,想着,天青此前是邱嬷嬷在照顾的。突然换了个地方,又全然没有熟悉的人,只怕孩子也会害怕。因而想要向你讨了邱嬷嬷去,帮忙照看天青一阵子,顺便教一教我与我宫中的嬷嬷宫女的怎么照顾孩子,也好让天青适应一阵子。也要不了多久,半月应当便够了。”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贤太妃对她应当是十足信任的了,不然也断然不会主动求昭阳身边的人去她宫中服侍的。 心中这样想着,面上神情愈发温和,转过头望向邱嬷嬷:“既然如此,嬷嬷便随着母妃去母妃宫中住上一阵吧,此前一直服侍着天青的奶娘也一并过去吧。” 邱嬷嬷轻声应了下来。 “这样再好不过了。”贤太妃连连又道了谢。 又坐了会儿,贤太妃便小心翼翼地抱着天青带着邱嬷嬷和奶娘离开了。 昭阳刚将慕阳抱在怀中,又听得外面传来宫人的禀报声:“长公主,宜妃娘娘求见。” 昭阳闻言,微微眯了眯眼,复又将慕阳递给了奶娘,轻声道:“带孩子去喂奶吧,喂完奶哄一哄让孩子睡会儿。” 奶娘连忙应了,抱着孩子退了下去,昭阳才开口道:“去请宜妃娘娘进来吧。” 阿幼朵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宫装,身上披着粉色狐裘,一张小脸在那白色的狐狸毛的衬托之下,显得愈发灵动,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脸上满是灿烂笑容。 倒是长着一副十分讨喜的模样。 昭阳暗自在心中道。 “妾身见过皇姐,给皇姐请安。”宜妃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昭阳的眸光愈发深了几分,这阿幼朵倒是极其懂得讨巧的。不像旁人那样,恭恭敬敬地叫她长公主,却是随君墨一同叫她皇姐。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昭阳伸手扶起了宜妃,面上笑容清浅:“宜妃不必拘礼。” 说罢,又叫了宫人搬了凳子过来给宜妃坐了,才转过头笑着道:“在宫中可还习惯?” 宜妃连连点头,笑得眉眼弯弯:“挺好的,陛下对妾身挺好的,宫中宫人对妾身也挺好的。” “那就好,咱们楚国和南诏国很多风俗喜好都不同,我就担心你会不习惯。在宫中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就是,同陛下,同太后娘娘说都可以的。”昭阳轻声道。 “嗯。”宜妃应着:“妾身知道的。” 说完便又四下张望着,看了会儿才转过头问昭阳:“皇姐没有将小公子带来吗?叫慕阳对不对?妾身听陛下说起过。听陛下说是个长得十分可爱的孩子,妾身还说来瞧瞧呢。” 昭阳倒是不曾想到她会这样直接,愣了一愣,才又笑着开口:“奶娘带下去喂奶去了,他往日里这一会儿该吃奶睡觉了,如今慕阳一般上午得睡一个时辰左右,下午睡一个时辰左右。” “那真是不巧。”宜妃似乎也并不以为意,又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妾身今天来,是有事求皇姐帮忙的。” “哦?”昭阳挑了挑眉。 宜妃撇了撇嘴:“妾身听闻,楚国的女子出嫁之后都会给丈夫绣一些贴身物件,可是我不怎么会绣花儿。” 说着,还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指尖都是伤:“前几天将手不知道戳了多少个洞,可是却怎么也学不会。宫中的宫女好像都有些怕我,教我的时候只要我一戳到手,就立马噗通跪地求饶,瞧着都疼,也就不敢再向她们讨教了。听闻皇姐绣功极好,所以想要求皇姐教教我。” 昭阳眸光落在宜妃笑容灿烂的脸上,轻轻颔首应了:“好啊,你有什么不会的,尽管来问我就是了。” 宜妃脸上笑容愈发大了几分,欢天喜地地拍了拍手:“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多谢皇姐。人家都说名师出高徒,有皇姐教妾身,妾身定然能够很快学会绣花儿,到时候给陛下做几个香囊,再给皇姐绣个帕子。” 昭阳瞧着宜妃欢欢喜喜的模样,嘴角微微一翘,眼中却带着打量。 第701章 人来人往 想着宜妃这么大小的女孩子,大抵会喜欢吃一些酸酸甜甜的蜜饯,昭阳就让人端了些蜜饯和点心上来。 宜妃果真两眼都放着光:“妾身最喜欢吃宫中御膳房做的蜜饯和点心了,御膳房会做好多口味和花样的点心蜜饯,都好吃。在南诏国的时候,我们的零嘴都是些肉脯,还有晒干的果干之类的,都吃腻了。不过咱们南诏国的水果挺好吃的,以后有机会,皇姐可以去尝尝。” 昭阳抿着嘴笑着,将装着蜜饯和点心的盘子推到了宜妃的面前:“会有机会的,这些东西你觉着好吃就多吃些。平日里有什么喜欢吃的,尽管吩咐御膳房就是。” 宜妃忙不迭地点头:“嗯嗯嗯,这蜜饯妾身当真是百吃不厌的。” 昭阳便也取了一个蜜饯来放在了嘴里,甜味在嘴里化了开来,令人身心都觉着十分愉悦。” “咦?”宜妃目不转睛地望着昭阳:“妾身听陛下说,皇姐并不怎么喜欢吃蜜饯啊?” 昭阳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君墨连她的喜好都竟然同宜妃说了? 不知是在什么情形之下说的,是君墨主动告知,还是宜妃开口询问的? 心思转了好几转,面上却不露声色:“以前倒的确是不喜欢的,后来与苏丞相刚认识不久的时候,苏丞相以为女孩子都喜欢吃蜜饯,就时不时地带些蜜饯给我,吃着吃着也就喜欢了。” “原来如此。”宜妃笑了起来,眼中俱是灵动:“妾身总听人说起苏丞相,说苏丞相是个冷血的,整日板着脸像个冰块。此前我也见过苏丞相,那时候见苏丞相不苟言笑的样子,觉得传言果真不假。却不曾想到像冰块一样的苏丞相,在皇姐面前,也得融化了开。” 昭阳低下头,笑容甜得像蜜。 宜妃在昭阳殿陪着昭阳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起身告辞离开。 昭阳轻轻敲了敲桌子,暗自想着,宜妃的宫中母后一早就派人盯得死死的,她似乎应当去问一问母后,宜妃这些时日在宫中都做了些什么,与谁走得进一些。 又想起昨日孟志远所言,楚临沐想要经由淳安与宜妃传话,这宜妃虽说十有八九是南诏国放在楚国后宫的细作,只是若是算计得好了,倒也是可以为她所用的。 棠梨是个有眼色的,见那宜妃一走,便去了偏殿将慕阳抱了过来。 昭阳笑着将孩子抱在了怀中,才又望向一旁的墨念:“昨儿个让你出门打探消息,可打探出来了什么?” 墨念连忙应道:“茶楼酒肆都有说书先生讲公主和苏丞相那日回城的时候,因着有匹马险些冲撞了小公子的车驾,而大发雷霆,苏丞相说有人混在了百姓之中意欲刺杀,下令让侍卫剿杀周围百姓。还说苏丞相说了,宁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然后每次说书先生说完之后,就会有茶客在那里加以佐证,说说书先生所言句句属实,那日他也在场,因着离巷子较近,侥幸逃脱。” 昭阳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那说书先生全然将他们闹事遇刺的事情都给省略掉了,这样一来,愈发显得苏远之就跟一个杀人狂魔似得。 墨念觑了觑昭阳的神色,便又接着道:“到了菜场集市那些地方,便又说的更没谱了一些,说一匹马惊了长公主与苏丞相进城的队伍,苏丞相就扬言要屠城。” “咳……”昭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屠城,这可实在是大手笔了一些了。 墨念又接着道:“昨日里奴婢回府的时候,苏丞相说长公主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奴婢便同苏丞相禀报了,苏丞相说,此事他自会处置。” 昭阳眯了眯眼,昨日里她回府路上发生的事情定是瞒不过苏远之的,苏远之素来是个护短的,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要给他处置,说不定这屠城的传言,就得要成真了。”昭阳轻笑着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宫人禀报着:“长公主,苏丞相来了。” “倒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昭阳笑了:“左右是在我自己宫中,叫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珠帘就被掀了起来,苏远之从外面走了进来。 方才昭阳还在笑吟吟地说起苏远之,见苏远之一进来,就摆开了脸色:“哟,苏丞相一介外臣,却总在后宫出入,若是传出去,只怕于名声也不怎么好听吧?” 苏远之自是知晓昭阳是因着什么在闹脾气,脸上带着笑,对着墨念和棠梨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下去?做什么要下去?这可是在我自个儿的宫中,苏丞相以为是在丞相府啊?”昭阳冷哼了一声。 苏远之却并未理会她,只淡淡地瞥了一眼棠梨和墨念。两个丫鬟只觉着似有一股冷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互相使了个眼色,便连忙低着头默不吭声地退了下去。 昭阳见状,更是气的跺了跺脚:“我身边的丫鬟何时这么听你的话了?” 苏远之在昭阳身侧坐了,目光扫了一眼昭阳怀中的慕阳,却并不回答昭阳的问题:“孩子如今也重了,你这么老抱着,手不觉着酸吗?让丫鬟来抱吧?”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我不,我的儿子,我手酸我乐意。我的慕阳真可怜,爹爹不愿意抱就算了吧,还不让娘亲抱你。” 苏远之难得见昭阳这副样子,忍不住失笑:“你愿意抱就抱吧。” “哼。”昭阳扭过头:“别以为你假意让我抱慕阳我就会跟你回府了,我要多在宫中住段时间,陪陪母后。” 苏远之却并不怎么在意:“嗯,也好,如今外面乱得厉害,你老在外面走动我也不放心,你愿意在宫中住就住着吧。边关传来消息,说西蜀国已经派了使臣来和谈,等同陛下商议好了和谈条件之后,大军就要班师回朝了。等着庆功宴之后,流言蜚语消匿下去,你再回府吧。” “嗯?”昭阳眼中满是诧异,这么好说话? 第702章 中计了 苏远之但笑不语。 昭阳在一刹那间,心底闪过了各种各样的念头。 目光带着狐疑地打量着苏远之:“你说西蜀国已经派了使臣来和谈?” 苏远之颔首。 昭阳忍不住眯起眼来:“要和谈的话,陛下同大臣们商议好了和谈条件,定是要派人去与西蜀国和谈的,莫非,陛下决定派你过去?” 因而他在纵容自己在宫中住下? 越想越觉着这个可能性极大,昭阳的目光中忍不住带了愠怒:“这才刚回来又要让你过去?不行,我得去同君墨好生说说,朝中又不是真的完全没人了,再不济,我外祖父不是也在那边吗?直接将商议的和谈条件飞鸽传书给我外祖父,由他来进行交涉不就好了?” 苏远之幽幽叹了口气:“左右即便是在渭城,你也已经搬进了宫,你一搬进了宫,这后宫,我这做外臣的,总来容易找人闲话,我们也难得见上一面,还不如听陛下调遣,去边关和谈去。这样一来,若是和谈有功,民间对我的传闻也稍稍好一些吧?” “君墨还真让你去?”昭阳一下子就如那点燃了的炮仗一样,炸了。 “不行,我得找君墨去。我不进宫住了就是,左右带进宫的东西也还放着没有摆放好,也不用收拾了,我这就让人送出去,这就去找君墨。” 昭阳说着,就火速地将墨念和棠梨叫了进来,叫两人将东西又搬回宫外的马车上。 墨念和棠梨闻言,似乎有些诧异,只是见着苏丞相嘴角含笑的模样,却又觉着理所应当,忙应了下来,叫了内侍来帮着搬东西。 等着东西搬出门,昭阳才叫墨念拿了斗篷来给她披了,转过身同苏远之道:“走吧,同我一起去养心殿。” 苏远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跟在昭阳的身侧陪着一同出了昭阳殿,穿过了御花园。 昭阳抱着孩子要往养心殿去,苏远之却开口道:“你去帮我说情,见陛下谈正事,就不要抱着孩子了,孩子给我抱着吧,养心殿我就不去了,我到宫门口马车上等你。” 昭阳想了想,抱着孩子谈论政事倒的确有些不妥,便依言将慕阳递给了苏远之。 “你小心着些,以前你只怕没有抱过他,莫要摔了。”昭阳一脸不放心,细细叮嘱了半晌。 “那我就去了。”说着就要往养心殿的岔路走去,苏远之却拉住了她的手。 “嗯?”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眼中满是疑惑。 苏远之却笑了起来,狐狸般的眼中亦满是笑意:“养心殿不必去了,咱们直接出宫回府吧?” 昭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苏远之方笑了起来:“陛下并未要派我去和谈,派的是孟志远。” “……”昭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你为何说是你?” 苏远之一脸无辜:“从头到尾我也并未说过陛下有下旨派我去和谈啊?不是你自己臆测的吗?” “苏远之!”昭阳近乎咬牙切齿地道。 苏远之却是一手抱着慕阳,一手抱住昭阳,轻声宽慰着:“好了,昨日是我失控了,夫人莫要生气了,哪有出嫁了的公主整日里住在宫中的?传出去也叫人笑话。昭阳乖啊,咱们回府吧。等着回了府,你打我骂我都成,莫要生气了就是。” 昭阳冷笑着:“我倒是忘了,你是怎样老奸巨猾的人,竟然着了你的道。既然君墨并未让你去边关和谈,我也就不用回府了。” “东西都已经搬出宫了,且慕阳在我手中,你与慕阳素来亲厚,定然不忍心与他分别这么久是不是?”苏远之一脸的虔诚:“好了,我以后不会再那样肆意妄为了。这次你就原谅了我吧。” 昭阳如何还看不出这都是苏远之的计谋,这老狐狸! 昭阳暗自咬牙,只是苏远之怀中紧紧抱着慕阳,人质在手,她也不得不屈服。心中懊恼极了,却也只得跟着苏远之出了宫。 一路都在嘀嘀咕咕:“我还答应了贤太妃,说去给天青求个王爷的名分呢。” 苏远之笑眯眯地应着:“无妨,不急在这一时,还得要上朝呢,明日我去和陛下说就是。” “我还答应了宜妃,教她绣花儿呢。”昭阳瘪嘴。 “你又不是绣娘,教什么绣花?让尚衣局派人去教就是了。”苏远之不以为意。 “我瞧着宜妃有些不妥当,还想着去问一问母后,最近宜妃有什么动作,都做了些什么见了哪些人呢。”昭阳哼哼唧唧。 苏远之揉了揉昭阳的头发:“宜妃那里,不只是太后派人盯着的,我也派了人盯着的,你若是想知道,我叫人将宜妃每日所作所为,尽数记录下来传信给你就是。” “哼,老奸巨猾!”昭阳暗下定论。 苏远之却似乎并不觉着这是什么不好的词,只笑眯眯地受了。 等着登上了马车,苏远之才开口道:“你素来在意慕阳的安危,可是比起皇宫来,丞相府可安全多了。” 昭阳低着头沉默着,却也不得不承认苏远之所言是事实。 即便如此,昭阳却也因着中了苏远之的计,而有些闷闷不乐。想她本是担心苏远之又被派去边关,两人一直聚少离多,因而心中担心。他却心知这一点,故意来算计她。 见昭阳仍旧不说话,苏远之才又接着道:“我已经收到了消息,楚临沐在南诏国,南诏国大公主最近时常带着他出入宫廷,觐见南诏国陛下。” 昭阳闻言,虽然知晓他是刻意转移话题吸引她的注意,却也仍旧忍不住侧目:“经常觐见南诏国陛下,他要做什么?” 苏远之眯起眼来,闲适地靠向马车车壁:“谁知道呢,不过以我猜测,只怕是想要说服南诏国陛下对我们楚国出兵吧。” 昭阳蹙了蹙眉,楚临沐若是想趁人之危,为何不在楚国与西蜀国交战之际让南诏国出兵,却在西蜀国兵败之际才预备出手呢? “哎……”苏远之突然轻叹了一声。 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却见苏远之的神色有些僵硬:“小讨债鬼……醒了。” 说完,脸色便又难看了几分:“好像……还尿了。也或许,是拉了。” 第703章 意图 昭阳一怔,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家慕阳,这是在给他娘亲报仇呢。让你算计我,让你算计我,遭报应了吧?” 苏远之无奈,脸色黑沉沉的:“是,所以我就说他是个讨债鬼吧?还不赶紧抱过去把尿布换了?” 昭阳耸了耸肩:“哦,尿布那些,方才都让墨念和棠梨收拾了,你似乎已经派了马车送回去了,这马车上没有尿布。而且……” 昭阳掩嘴而笑:“而且此前换尿布那些从来都是奶娘和丫鬟们动的手,我其实也不会。” 说完,还啧啧叹了一声:“还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苏远之的脸愈发难看了。 慕阳却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不舒服,扭了扭身子,皱了皱眉,一瘪嘴就哭了起来。 “这小讨债鬼,还真是……” 苏远之的身子愈发僵硬了几分,叹了口气。沉着脸将慕阳放在了马车上铺着的被褥上,而后取出自己放在马车上备用的披风,徒手将那披风撕了几个长条来,小心翼翼地将慕阳垫着的尿布取了出来,蹙了蹙眉:“真脏。” 手中却并未停下,只取了一个长条来,仔细将慕阳擦干净了,又重新取了几个长条来叠了叠,仔细塞好了。 慕阳这才止住了哭,瘪着嘴抽抽搭搭的。 苏远之抬起手来擦了擦额上渗出的细汗,将脏了的尿布随手扔了,才又将慕阳抱了起来。 昭阳看得目瞪口呆:“你怎么会换尿布的?” 苏远之抬起眼瞥了昭阳一眼,满脸傲娇:“看丫鬟换过几次,也就会了。” 昭阳更是诧异,忍不住叹道:“我最近每日都在看丫鬟换,却也仍旧不会。你简直是,无所不能啊……” 苏远之的头扬得更高了一些,眼神语气中都透出几分轻蔑:“你蠢。” 昭阳挑了挑眉,想着他方才表现不错,也懒得再与他计较。 昭阳回了府,刚让丫鬟将东西铺陈开来,就听见明安来禀报,说沧蓝来了。 昭阳闻言,方想起自己昨日还让棠梨去君子楼知会了沧蓝,说自个儿想要见她。好在自己又从宫中回来了,不然怕是还见不上的。 叫人将沧蓝带了进来,沧蓝一见着慕阳便欢喜非常,连连夸赞了好久,才转身同昭阳说起了正事儿。 “奴婢的身份只怕是已经有好些人知道了,听宫中传来的消息,已经有人去查探过奴婢的过往,知晓奴婢此前在公主身边侍候过。君子楼也已经暴露在了人前,最近奴婢总觉着有人在跟踪奴婢,君子楼也有人在盯着。” 沧蓝眉头轻蹙着:“好在此前我们一早训练出来的人都已经安插到了各处,那些人几乎都是分开训练的,除了奴婢,还有公主手中的那份清单,别人都不知晓。” 昭阳颔首:“对于这些事情,你是如何打算的?” “奴婢大约知晓哪些已经暴露的,奴婢想着,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正大光明地打着公主的旗号去做就是了。还未暴露的,我也已经传了消息出去,让他们最近都不要与奴婢联系了。等着公主安排新的人去接管。”沧蓝倒是并未觉得有多沮丧,神态亦是十分平静。 昭阳颔首:“新的人选……” 昭阳咬了咬牙:“你觉得,假的那个淳安,可能信任?” 沧蓝想了想,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公主这一步棋走得极为大胆,她本是一介平民,若非奴婢发现,也不会有这样的际遇。且她的亲人都握在咱们手中,倒也不怕她有旁的心思。且她如今的身份是淳安公主,淳安公主素来与公主您不对付,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旁人无论如何,也怀疑不到她的身上来。公主这样安排,实在是极妙的。” 昭阳眼中亦是带着笑:“她怀孕了,我会让人派两个嬷嬷到她身边侍候着。孟志远也是我们的人,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在乎的都拿捏在我手中,对她,我倒是放心的。我最不放心的,是那些全然没有把柄可拿捏的人。” 沧蓝连连应是。 昭阳想了想:“陛下要派孟志远去和谈,他身边也莫要疏忽了,派些人盯着。过两日得了闲我会想法子去孟府见一见淳安,将此事同她说一说。” 沧蓝皆应了下来。 昭阳想起最近那些流言蜚语,便将此前与苏远之商议的解决之法同沧蓝说了:“这两日苏远之便会安排人放出新的流言来,你只需让人适当地附和那么几声,便可。” 苏远之素来动作不慢,没两日,渭城中便又新的流言蜚语传开了来。是按着昭阳那日所言,将那日他们遇刺之事传播了开去,且让府尹将死伤者名单张贴出来,包括死伤者每人可领取的十两黄金补偿,以及那四个无人认领的尸首可能是刺客的消息。 随即,府尹又以散布谣言,中伤皇室长公主的罪名,抓了一些说书先生。 此前那些中伤昭阳和苏远之的流言蜚语总归只是在茶肆酒楼随着说书先生的嘴说出来的,并无实证。百姓们早已经习惯说书先生嘴里真真假假的消息,被这样一揭露,倒也并未觉得太过诧异。再加上说书先生被抓,谣言也稍稍消停了一些。 再加之后面苏远之令人可以传出来的话听起来似乎更像真的,且又有官府公告相辅,信的人倒也不少。 还有许多百姓们一看那些死伤者的家人竟然领取了那么高额的补偿,俱是羡慕不已,许多家境不怎么好的人竟还有暗自懊恼怎么不是他们家中人的心思。 此番一来,城中新旧流言相信的人倒是各自占了不少,新的流言隐隐约约有占优势的矛头。 不等分出了个伯仲来,苏远之便已经又将全新的流言散布了出来。 流言有二,第一便是楚临沐的消息,当初楚临沐在百姓心中倒是颇受尊崇,苏远之索性将楚临沐逼宫失败,逃到南诏国做了南诏国大公主的面首的消息传了出去。 其二便是关于叶子凡,叶氏的商铺遍布天下,在百姓心目之中是一号人物。此前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将叶氏的铺子都查封之后,引发了不少争议。虽说公布出去说叶子凡通敌叛国,百姓对这个罪名却并无太多了解。苏远之便将叶子凡将收购来的楚国百姓的粮食送给西蜀国大军当军饷,让西蜀国大军进犯楚国的消息一并传开了。 第704章 蛛丝马迹 说起来,这两个消息都因涉及政事,知晓的人并不多,特别是第一个消息,连朝中文武百官都一直瞒着的,这样一传扬开来,却是一下子就炸了锅。 “楚临沐在南诏国的消息这样一传出去,就不怕他得了消息,又迅速挪了窝?”昭阳有些担忧。 苏远之却是眯起眼笑了起来:“当初夺宫的事情闹得不小,只怕其他四个国家都已经知晓,那楚临沐是我楚国欲除之人,除了南诏国,如今明目张胆与我们作对的,也就只有西蜀国。而如今西蜀国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他们又怎敢在收留楚临沐惹我们不快?” “且楚临沐好不容易在南诏国站稳了脚跟,又怎么会轻易就放弃?” 苏远之伸手摸了摸昭阳的发,见昭阳瞪他,才又连忙轻咳了一声,收回了手:“且你不是担心那宜妃吗?如今此事传了开来,文武百官皆知南诏国收容了楚临沐。这样一来,众人对南诏国将宜妃送进陛下的后宫一事,便会生出几分警惕来。甚至,若是你或者陛下希望,咱们便可以这件事情为由,顺理成章地废除阿幼朵的妃位,将阿幼朵遣送回南诏国。” 昭阳闻言,眼睛顿时便亮了起来:“苏丞相老谋深算,我等实在是佩服。” 提起阿幼朵,昭阳便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上一回你算计我回府的时候曾经答应了我的,会将宜妃在宫中做过哪些事情见过哪些人说了什么话一一记录下来给我的,可是都这么些日子了,东西呢?”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后,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册子来,递给了昭阳。 “你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却为何不早早地交给我?”昭阳蹙眉,似是有些不满。 苏远之浅浅一笑:“我不过是不想让你操心太多罢了。” 昭阳翻了个白眼:“油嘴滑舌。” 接了东西,就在软榻上坐着翻了起来。 翻了一大半,眉头却是一直蹙着,不曾舒展开来:“从这册子上面记录的来看,宜妃平日里在宫中的表现,倒的确像是一个十来岁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玩乐,喜欢吃各种点心,最常做的就是拉着宫人一起踢毽子、投壶,偶尔和君墨在一起,也单单只是投壶、下棋。”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一说,忍不住抿嘴轻笑出声:“她本来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罢了。” 昭阳撇了撇嘴,心下却并不这样认为。 又翻了十来页,昭阳却是停了下来,轻轻地“咦”了一声。 苏远之本来在看书,听见昭阳这边的动静,就又抬起了头来:“怎么了?可有什么发现?” 昭阳点了点头:“这儿写着,大年初四,齐太嫔屋中丢失了一个镇纸,齐太嫔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将此事说了。母后便说,宫中容不得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下人,要好生查一查。只是将齐太嫔宫中上上下下都查遍了,也没有找到。齐太嫔便又将最近到过她殿中的其它宫中的宫人一一列了出来,派人去搜去了,结果镇纸没有搜到,却在宜妃宫中一个叫胭脂的宫女屋中搜出了许多首饰。” “那些首饰是妃位的嫔妃方能佩戴的,胭脂一瞧见那些东西,顿时满脸惊慌,母后问她首饰从何而来,她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说那那些东西不是她拿的,却又说不出那些东西从何而来。母后便要以偷窃主子东西的罪名除以杖毙,结果刚将人拉下去绑在了行刑的凳子上,宜妃就收到了消息匆匆赶到了长安宫。说那些首饰是她念着胭脂陪着她玩踢毽子辛苦,赏赐给胭脂的,这才救下了胭脂一命。” 苏远之听昭阳将事情讲了一遍,便明白了昭阳心中猜疑:“你怀疑,这是那宜妃蓄意谋划的一出戏?” 昭阳颔首:“那胭脂是谁的人?” 苏远之轻轻敲了敲桌子:“倒也算不上是谁的人,是太后命人选出来到宜妃那里服侍的,以前是在陛下的上书房之中侍候的人。” 昭阳抿了抿嘴:“母后下令搜查,宜妃与齐太嫔偶有来往,时常派胭脂去齐太嫔宫中送些东西,便起了心思,悄悄藏匿了一些首饰在那胭脂那里。母后一查,查了出来,这是死罪。那宫女定然十分惊慌,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宜妃却出面求情救下她的性命,这样一来,那宫女在最绝望的时候,宜妃拉了她一把,那胭脂日后定然对宜妃死心塌地。” 昭阳嗤笑了一声:“谁说那阿幼朵只是一个孩子的?也不对,她的确只是一个孩子,只是却是一个从小就在宫中长大的孩子。这样收买人心的手段,宫中的孩子大多从小就会。不过到了咱们楚国的后宫之中,却时时算计人心,却让人不得不防。” 昭阳重重地翻过那一页:“待会儿我就让人传信入宫,让母后安排安排,随意想个法子寻个由头,将那胭脂送出宫。” 昭阳说完,便又接着往下看着,看到傍晚,终是将册子全都翻完了。 昭阳将那册子放到了一旁,转过头来望向苏远之:“君墨在你手中经你教导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真实实力,你老实说,他如今棋艺如何?” 苏远之挑了挑眉,笑着道:“尚可,如今与你相比,应当不相伯仲。” “哦?”昭阳听出了苏远之话中的打趣,倒是并不生气:“君墨倒是不在我面前隐藏实力,不过我许久未曾与他下棋了。我看这册子上说,阿幼朵倒是经常与君墨下棋,且几乎都是君墨赢得多,我看了看册子里面的记录,大多每次赢个一子两子的,偶尔也会输一两次。若是比投壶,也大抵如此。” “嗯?你是有所怀疑?”苏远之侧目。 昭阳颔首:“君墨的性子我知道,他既然打定主意要隐藏实力,就不会在阿幼朵面前暴露出来。人性使然,两人下棋亦或者比赛投壶,若是实力太过悬殊,相差太多,比如阿幼朵每次都输太多,君墨定然一两次之后就提不起兴趣了。可若是君墨输多赢少,作为皇帝,且年岁比阿幼朵长,他定然抹不开面子,几次下来也不会再与阿幼朵玩。阿幼朵对输赢的把握,实在是十分精妙的。” 第705章 利刃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感慨,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若是果真担心,便不妨劝着陛下,趁着这次流言蜚语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将阿幼朵送走。” 昭阳撇了撇嘴:“君墨如今也是有主意的人了,我劝了他也未必会听,我相信他有分寸。这样的小手段,应是瞒不过他的。只不过有些感慨,阿幼朵这样小的年纪,心思就这样重,未必是件好事。” 倒果真如苏远之所料,楚临沐在南诏国的消息一传出去,没两日,就有官员在早朝之上上奏,说南诏国将楚国罪人楚临沐留在南诏国,却又将南诏国三公主送入君墨的后宫,怕是意图不轨。 谏言君墨,向南诏国递交国书,要么将楚国罪人楚临沐交出来,任由楚国处置。要么就将三公主阿幼朵接回南诏国,且同时,与楚国断绝友好关系。 甚至有官员建议君墨与南诏国兵戎相见。 昭阳在朝堂之上静静地听着,并未发表任何意见。楚君墨也一副不知该怎么办的模样,倒是将此事搁置了下来,让文武百官一同再仔细商议。 下了朝,昭阳就去了养心殿,却瞧见了跪在养心殿门口的宜妃。 宜妃的眼眶微微有些红肿,似乎是哭过了。见着昭阳,神情亦是恹恹地:“皇姐。” 昭阳挑了挑眉:“如今天气虽然稍稍暖和了一些,可是却也还是冷的厉害,若是要见陛下,让人通传一声就是,怎么在这儿跪着?这天寒地冻的,万一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许是昭阳的神情温和,宜妃闻言,便一下子落下了泪来,泣不成声地道:“皇姐……妾身……妾身没脸见陛下……” “这是作何?”昭阳不解,说着,就从袖中取了锦帕出来,蹲下身子给宜妃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宜妃抽抽噎噎的,半晌才又开了口:“妾身已经听说了,听说那曾经想要谋夺楚室江山的楚临沐被妾身的大皇姐留在了身边……” 宜妃咬了咬唇,抬起眼来望向昭阳,还带着泪珠的眼睛就像兔子似得,倒是显得愈发地我见犹怜。 “妾身不知道……”宜妃说着,眼中的泪水便又滑落了下来:“可是我大皇姐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妾身……妾身没脸留在陛下身边了,皇姐就让陛下将妾身送走吧……” “妾身……妾身……是真的喜欢陛下哥哥的……真的……” 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就打起了嗝,却是再也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昭阳宽慰道:“你莫要着急,此事不过是民间传闻而已,还并未证实呢。即便是证实了,你大皇姐是你大皇姐,你是你,也不能将她的罪过让你背负了委屈不是?陛下正在同人商议政事,你莫要在这儿跪着了。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人给你传话的,可好?” 宜妃听昭阳这样一说,用衣袖胡乱擦了擦眼泪鼻涕,便又接着道:“妾身不想离开陛下哥哥。” “嗯,我知晓了,我待会儿就将你的心意同陛下说可好?”昭阳浅笑着许诺,而后就让跟在宜妃身后的宫人将宜妃扶着回后宫了。 昭阳一进养心殿,就瞧见楚君墨眉头紧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是难得的凝重。 见着昭阳,侍候在一旁的小淳子便连忙开口提醒了君墨一声:“陛下,长公主来了。” 楚君墨这才抬起了头来,唤了一声:“皇姐。” 这段时日,君墨在开始变声了,声音不复以往的清脆,带着几分沙哑粗嘎,不怎么好听,因而这段时间,君墨都极少开口了。 昭阳听见君墨的声音,仍旧忍不住笑了起来:“在想什么?方才我瞧见阿幼朵在门口跪着,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此事。” 楚君墨瘪了瘪嘴:“知道,不怎么想见她。” “怎么?”昭阳挑眉,有些诧异。 楚君墨叹了口气,往身后的椅背上靠去:“也没什么,只是想着她就十来岁,却惯会作戏,心里不怎么舒服。再加上楚临沐在南诏国之事,此前对楚临沐的所作所为我本就有气,虽然一早就知道楚临沐在南诏国,可是这样现下闹得满朝皆知,我还是想冲到南诏国去将他抓来狠狠揍他一顿。” 昭阳抿着唇立在一旁没有作声。 楚君墨声音幽幽:“父皇虽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却也养育了他这么些年。且在所有皇子之中,父皇对他算得上是极好的了。许多时候我都觉着,父皇偏爱他一些,不怎么喜欢我。” 昭阳张了张嘴,想要劝慰的话却哽在了喉咙中,不知当如何开口。 想起前世发生的那一切,昭阳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君墨说的没错,父皇对德妃他们母子三人的确是十分偏爱的,也正是因为这份偏爱,才导致前世的惨剧发生。 昭阳其实也是有些恨她的父皇的,即便是她重活一遭,改变了许多事情。可是父皇却仍旧对他们母子三人极好,哪怕是明明都已经知晓他们母子三人心存有异,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饶恕,才使得事情最终走到这一步。 不偏私地讲,父皇最终落得那样地步,也是咎由自取。 可是她也知晓,她不能那样怪罪父皇,毕竟,父皇不像她,因为重活了一回,对许多事情都看得清楚明白了一些。 父皇至始至终,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楚临沐在一众皇子之中,的确是十分出众的,父皇偏爱一些也无可厚非。 昭阳立在一旁想着自己的心事,楚君墨却已经站起了身来,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极大的响声,将昭阳惊了一跳。 昭阳抬起头望向楚君墨,却见楚君墨眼中闪烁着利刃一般的亮光:“楚临沐此人,哪怕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他抓回来,将他押到父皇的灵位前,以他的人头为祭,以告慰父皇在天之灵!” 昭阳神色微动,目光落在君墨坚毅的神情之上,像是心底的弦被突然狠狠地拨动了一下,发出“铮”的一声响。 她的皇弟,就像是一柄藏在剑鞘之中的利剑,偶尔露出那其中微末的锋芒来,却是叫人睁不开眼。 第706章 分寸 “我相信你的。”昭阳笑了笑,眼中却藏着认真。 大抵是觉着这话题未免太过沉重,便又转开了话茬子:“那宜妃,你打算如何?莫非就这样晾着?” 君墨摇了摇头,背着手望向大殿柱子上雕刻着的龙:“不会一直晾着的,等我缓过来了,会处置的,我有分寸的。” 昭阳轻轻颔首,从养心殿退了出去。 君墨倒的确如他所言,是十分有分寸的,不过堪堪过了五六日,昭阳就收到宫中传来的消息。 天色渐暖,宜妃命人做了一只纸鸢,闲来无事在宫中放着玩儿,却不知怎么地,系着那纸鸢的丝线突然断了,纸鸢被风一吹便吹跑了。 宜妃追过去,就瞧见纸鸢挂在御花园上的一棵树上了,君墨已经爬到了树上,正要去够那纸鸢。 宜妃吓了一跳,连忙高声道:“陛下哥哥小心啊。” 本来君墨倒是稳稳地站在树上的,被宜妃突然出声这么一吓,却是脚下一滑,从树上摔了下来。 宜妃吓得大哭,急急忙忙命人传了太医来,太医说君墨胳膊扭伤了。倒是并无大碍,只是短期内不能动胳膊。 太后听闻了消息,就要处置宜妃,却是君墨亲自去同太后求了情,太后才放过了宜妃。 宜妃心中感念君墨,又因着君墨是因她的缘故才受了伤,因而便打定了主意要在君墨身边充当他的手直到他痊愈。整日里跟在君墨身边像个宫女一样,端茶送水,递笔磨墨,侍候得十分周到。君墨劝了几次她也不听,便只得由着她去了。 昭阳听了消息,入宫也见过几次宜妃在君墨身边寸步不离地侍候着的情形,忍不住嘴角一翘,转过头对着苏远之道:“你瞧,这收买人心的手段不是只有她阿幼朵会的,君墨明显略胜一筹。” 苏远之手中拿着方帕在细细擦拭着他手中的黑色长鞭,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给南诏国的国书已经送出去几日了,你猜,南诏国会作何选择?” 昭阳神情微微一顿,仔细思量龙空半晌,才开口道:“十有八九,不会将楚临沐交出来吧?”“若是南诏国不把楚临沐交出来,又待如何?”苏远之又问。 昭阳沉默了半晌,才揣测道:“战?” 苏远之将鞭子朝着虚空甩了一甩,鞭子发出一声魈鸣,苏远之才又将鞭子收了回来:“与南诏国这一战,只怕是在所难免。只是须得看,是谁先发起这战事。西蜀国那边的和谈也应当要告一段落了,很快大军即将班师回朝,若南诏国有意一战,只怕会挑在这个时候。” 昭阳蹙眉:“意欲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倒也不算是措手不及。”苏远之懒懒地应着:“自打我知晓楚临沐在南诏国之后,就已经同陛下商议,暗中在楚国和南诏国的交界处暗中布防。若是南诏国举兵入侵,定会让他有来无回。” 苏远之说着,话锋却突然一转:“不过……” 说到此处,却突然停了下来,昭阳有些着急:“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啊……” 苏远之笑了起来:“你说,若我在这个时候又得罪了北燕国大王,会如何?” “嗯?”昭阳有些疑惑:“你为何要得罪北燕国大王?” 苏远之眯了眯眼,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芒:“毕竟,咱们院子旁边,还住着那么多个长公主的面首呢……这件事情,我迟早得与他算一算。” “非得要在这内忧外患的时候?”昭阳忍不住叹气,“若是北燕国再与我们闹起来,可实在是对付不住了。”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即便是我此时动了仓央,北燕国也不敢如何,毕竟,仓央还在咱们楚国呢。且你以为北燕国中就太平了?北燕国先帝有王子七人,仓央当初为了夺得这王位,亦是废了很大的心思的。即便如今他以雷霆之势夺权成了北燕大王,他也没能将其他几个弟兄除去,他北燕国的内忧不比楚国少。”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你倒是事事都算计好了。” 苏远之吃吃笑了一声:“与你相关的事情,我自是应当事事算计妥帖的。” 又过了两日,昭阳入宫探望君墨,君墨便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拉着昭阳到御案前,取了一张纸来递给了昭阳:“贤太妃养着的那孩子,叫天青的是吧?此前苏丞相让我给他个名分,我想着既然是贤母妃要收了他做义子,这名分自然就该是王爷了,这几日我手伤着不能批阅奏折,倒是闲了许多。想了几个封号,让小林子写了下来,你瞧瞧哪个好些。” 昭阳倒是不曾想他对此事这样上心,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凑过头过去看了,指了指其中一个字:“就这个吧,安王,平安顺遂,应是贤母妃所愿。” “那就这个安字吧。”君墨说着,就叫小淳子拿了折子来,一字一句念着,让小淳子写了下来,又取了印章来盖在了上面。 趁着君墨正在同小淳子一起拟旨,昭阳转过头去望向一旁在角落里摆着棋局的阿幼朵。 许是因着在君墨身边侍候的缘故,如今阿幼朵倒是沉稳了许多。只是见着昭阳看过去,却也仍旧朝着昭阳吐了吐舌头,一派活泼模样。 阿幼朵如今打着照顾君墨的由头,除了君墨上朝、与朝臣商议正事和出恭的时候没陪着,其他时候都几乎寸步不离了。 昭阳想要问一问君墨究竟是如何打算的,这养心殿中毕竟有许多朝政机密,就让阿幼朵这样堂而皇之的随意出入,实在是有失妥当。 只是阿幼朵跟君墨跟得紧,昭阳倒是一直没有寻着合适的机会。 君墨已经将旨意拟好,又转过了头来同昭阳说着话:“对了皇姐,与西蜀国的和谈已经告一段落,外祖父已经准备班师回朝,我想着等外祖父班师回朝之后,倒是可以举行一个庆功宴,皇姐以为如何?” 昭阳一愣,这样的小事,且本是已经形成惯例之事,他自行做主就好,为何还要专程询问了她? 见君墨的慕阳若有若无地瞟向一边阿幼朵的方向,昭阳只轻笑了一声,应着:“自是应该的,外祖父立了大功,该重赏。” “那好。”君墨欢欢喜喜地笑了起来:“你与苏丞相也立了大功,到时候我一并赏赐。” 君墨的话音一落,昭阳眼角余光就瞧见阿幼朵执着棋子的手微微顿了一顿,嘴角闪过一抹嘲讽的笑。 第707章 凯旋 昭阳心思一动,又转开了话茬子:“左右大军回朝也还早,不过倒是有一个人,只怕陛下应当送些东西过去恭喜恭喜的。” “嗯,谁呀?”君墨好奇地问着。 昭阳抿嘴一笑:“你淳安皇姐啊,我听孟大人说,淳安有了身孕,这可是难得的喜事一桩,怎么也应该恭喜的。” 昭阳眼角的余光再次瞧见阿幼朵的神色动了动,转过头朝着昭阳看了一眼,又迅速地回过了头去。 君墨却拉下了脸来:“朕不。” 昭阳瞧着君墨瘪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如今已经是陛下了,可别闹小孩子脾气。” “朕不喜欢她,她是德妃的女儿,是楚临沐的妹妹。虽然她的确是德妃与父皇所出,可是朕一忆及当初她对皇姐做的那些事情,朕就觉得她不可原谅。朕没有处置她就已经算是朕的仁慈了,要让朕去恭喜她怀孕,那是不可能的。”君墨哼了一声。 昭阳脸上的笑容愈发大了一些,伸手拉住君墨的手,笑眯眯地道:“好,你说不恭喜她就不恭喜她,可是,孟大人即将喜得贵子,你怎么也应该向他道一声喜啊。” “这有什么区别吗?”君墨翻了个白眼。 昭阳见着君墨这副模样,愈发觉得好笑:“自然是不同的,你不喜欢淳安是因为德妃和楚临沐,也因为淳安此前张扬跋扈,做了不少不好的事情。可是孟大人却不同,孟大人自打状元及第以来,为官兢兢业业,老实本分,一心为朝廷分忧,是个好官。你若是因为淳安的不好而迁怒了孟大人,那就对孟大人不公平了。” 君墨闻言,沉默了下来,脸上仍旧一副不情不愿地模样,好半晌,才轻哼了一声:“好吧,那就小小地恭喜一下他好了。” 说着,又叫了小淳子来拟旨:“孟志远当初是文状元,就赏他一套文房四宝,赏他几本宫中的孤本古籍,再赏他字画几副好了。皇姐觉得如何?” 昭阳颔首:“妥的。” 从养心殿出来,昭阳又去长安宫中同太后请了安,才出宫回了府。 天气渐渐回暖,宫中、朝堂之上、渭城中都好似突然平静了下来,倒是一直并无什么大事,昭阳平日里挂着摄政长公主的头衔,倒也开始每天去上个朝。上朝回来,便窝在家中陪着慕阳玩耍。 慕阳已经会坐会爬,对昭阳也渐渐依赖起来。 苏远之仍旧不允许慕阳在他们的大床上睡,昭阳就让奶娘每天等着慕阳起了身,将他放在大床上玩。 每天昭阳上朝回府,便能瞧见慕阳坐在大床上,一见到昭阳,就咿咿呀呀不知道说些什么,笑得高高兴兴地朝着昭阳伸出了手来,要昭阳抱抱。 苏远之对慕阳似乎也并不那样排斥了,虽然仍旧总是讨债鬼讨债鬼地叫着。每次苏远之回来,昭阳便屏退左右,同苏远之一起在屋中呆着,苏远之看书,处理政事,昭阳就抱着孩子玩。 有时候慕阳尿了拉了,昭阳手足无措,苏远之便会幽幽叹一口气,瞪昭阳一眼,却也会上前将尿布换了。 只是每次都还是一副嫌弃的样子:“要不是害怕你生气,我定会将这小讨债鬼扔出去。” 昭阳每次听了,都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暗自腹诽着:“口是心非。” 不过这话昭阳却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来的,毕竟依照苏远之那样傲娇的性子,若是听见了,只怕以后就再也不会给慕阳换尿布了。 三月过半,昭阳换上了春装,外祖父班师回朝,已经到了渭城外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等着大军进城的那一天,昭阳本来是应当跟着君墨在城门口相迎的,只是想着若是那样,就不能带着慕阳了。便向君墨告了假,专程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喜庆新衣,抱着慕阳在飘香阁要了一间雅间,等着大军从窗下的大街上路过。 天气晴好,阳光明媚。 明安被苏远之留在昭阳身边跑腿,昭阳就让他去打探大军如今到了何处。 只见明安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公主,大军到城门口了。陛下正在同柳太尉说话。” 随后,又匆匆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又冲了进来:“公主,大军进城了。” 又冲出去。 “公主,大军到升南大街了。” “公主,大军到明武大街了。” “公主,大军快到了。” 墨念和棠梨都在掩嘴轻笑着,昭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了,外面都听见喧哗声了,我也听到打头的士兵来清理道路的声音了。” 昭阳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又喂慕阳吃了一些芝麻糊,方抱着慕阳站起了身来,在窗口处站定。 围观的百姓被拦在左右两侧,都伸长了脖子在朝着大军进城的方向望着。 昭阳隐隐约约听见整齐马蹄声,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队步兵,随后便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领门,柳传铭走在中间的位置,虽年事已高,却威风依旧。 昭阳望着那满脸威严的柳太尉,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指着柳太尉低下头对着慕阳道:“慕阳,你看,那是你曾外祖父。” 慕阳被昭阳抱在怀中,脚踩在窗户的边框上,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望着下面慢慢经过的大军,咿咿呀呀地说着话,脚不停地蹬着窗户,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昭阳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曾外祖父还不曾见过你呢,此前在营中的时候就一直念叨着你,待会儿他大抵是要先进宫的,进宫之后,就会回府了。等着大军过去了,咱们就去你曾外祖父家中等着,让你曾外祖父见见我们的小慕阳。” 大军缓慢地通过,昭阳静静看着,等着大军过了,百姓渐渐散去之后,才叫掌柜的打包了一些糕点和两只叫化鸡,上了马车,往太尉府走去。 太尉夫人在府中,已经穿好了诰命服,等着迎接柳太尉凯旋了。 这段时日,昭阳倒也时不时地带着慕阳到太尉府走动,见着昭阳抱着慕阳过来,太尉夫人连忙迎了上来:“小慕阳来了。” 说着,就将孩子接了过去抱在了怀中:“等着你外祖父回来,见了慕阳定然会十分欢喜的。” 昭阳笑着颔首,同太尉夫人说了会儿话,就听见有人前来禀报着:“夫人,老爷已经出宫了,快要回府了。” 太尉夫人闻言,脸上一喜,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叫各房各院的,都穿戴整齐,走,咱们去门口迎接老爷回府。” 第708章 未雨绸缪 太尉府的成年男丁大多从军,府中只留下了妇孺孩童,如今因着柳传铭大捷,班师回朝,俱都收拾得妥妥帖帖,在太尉夫人的带领下,整整齐齐地立在太尉府门前准备迎接大胜归来的柳太尉。 只是因着昭阳的品阶最高,她这个本只是来凑个热闹的,却站在了最前面。 不多一会儿,就瞧见柳太尉一身戎装,骑着马带着亲兵远远地过来了,到了太尉府门口,柳太尉翻身下了马。 见着立在最前面的昭阳,柳太尉却蹙起了眉头:“你怎么来了?” “……” 昭阳还未开口就被这样噎了一句,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只得一脸哀怨地望着柳太尉:“外祖父是有多不想见着我啊?我专程带了慕阳来见他的曾外祖父,看来,曾外祖父并不待见咱们慕阳啊……” 柳太尉这才瞧见了昭阳怀中的孩子,眼睛一亮,哈哈笑了起来:“慕阳?这是咱们慕阳?” 目光细细打量着慕阳的模样,却是蹙了蹙眉:“这怎么长得那么像苏远之那只狐狸?” 昭阳又是一噎。 柳太尉说着话就要伸手去抱慕阳,只是慕阳却似乎被柳太尉的大嗓门吓着了,一个劲儿地往昭阳怀中缩,不敢看柳太尉。 一旁太尉夫人连忙道:“老爷还穿着一身铠甲,冰冰凉的一身寒气,孩子自然害怕,老爷不妨先进府换身衣裳吧。” 柳传铭这才点了点头,走到太尉夫人跟前,伸手握住太尉夫人的手:“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太尉夫人眼眶微红,摇了摇头道:“不辛苦的。” 柳太尉伸手揽住太尉夫人,两人低声说着话朝着府中走去。 昭阳想着柳太尉刚刚回府,定然有许多话要与家中人说,便带着慕阳同柳太尉说了会儿话就离开了太尉府,只在柳太尉的纠缠下,应下明日带慕阳过来。 回了府,却正好在门口遇见了刚从宫中回来的苏远之。 苏远之立在门口等着昭阳抱着慕阳走了进来,微微蹙了蹙眉:“他这么大了,又重,你老抱着手不酸得厉害?” 说着,就将慕阳从昭阳怀中抱了过来,冷哼了一声:“小讨债鬼,整日里就知道黏着你娘亲。” 大抵是父子血缘,即便此前苏远之甚少与慕阳亲近,慕阳每回见了苏远之却也仍旧十分高兴。难得被苏远之抱在怀中,更是忍不住手舞足蹈,看得昭阳羡慕不已。 “我整日里抱着他他都没有对我这样热情。”昭阳撇了撇嘴。 “哦?”苏远之看了苏慕阳一眼:“我倒是没感觉到他对我热情,还是说,你吃醋了?” 说完,转身就将苏慕阳塞到了奶娘怀里,又弯腰将昭阳抱了起来:“好了,不吃醋了,以后我只抱你就好了。” “……”昭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明白苏远之在说什么:“谁吃醋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个大醋缸子,连儿子的醋都吃吗?放我下来,青天白日的,成何体统?” “嗯,没有。”苏远之随口应着,却也并未将昭阳放下。 径直回了屋,苏远之才将昭阳放在了软榻上:“去了太尉府?” 昭阳点了点头。 苏远之从书架上取了本书下来:“陛下下旨,今日等着将士们先休整休整,明晚举行庆功宴。” “嗯,我知晓,陛下同我说过。”慕阳被奶娘抱着去换尿布喂奶去了,昭阳懒懒散散地躺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回着话。 苏远之抬起头来看了昭阳一眼,想了想,才开口道:“明日的庆功宴,多加小心。” “嗯?”不知苏远之为何这样说,昭阳抬起眼来朝着苏远之望了过去:“有人要在庆功宴上做什么手脚?” 苏远之扬了扬眉,眼神带着几分邪气:“别人我不知道,不过我准备在明日的庆功宴上动手脚。明日的庆功宴,陛下邀请了如今尚在渭城的北燕和东明国使臣参加。” 昭阳听到前半句还想问苏远之要动什么手脚,等听见北燕国三个字,就已经明白了过来。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气鬼,明明这么久了,我连那二十四个面首住哪儿都不知道,更别说他们长什么模样了。” 苏远之横了一声:“他们若是在我这丞相府内都都能够有本事见着你了,我这脸面还望哪儿搁?等等,你如何知道一共有二十四个面首?” “仓央那日送来的时候不是说过吗?”昭阳有些奇怪。 苏远之的脸色却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说过的话你就记得这样清楚?” “……”昭阳又想翻白眼了:“我只是记性比较好。” 生害怕他一直在此事上纠缠,昭阳连忙岔开了话茬子:“就因为你想要在庆功宴上给仓央难堪,因而你觉着明日的宴会不会太平?明日是外祖父的庆功宴,你还是收敛一些最好,莫要坏了外祖父的宴席。” 苏远之转过了头:“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 顿了顿,才又道:“抛来此事不提,你不觉着,最近有些太过安宁了吗?叶子凡已经押解回城,一路上竟也平静无波。甚至在宁安城,都并未有人打过救他的主意。楚临沐在南诏国的消息也已经传了那么久了,那边却也丝毫没有动静。仓央在送给你一堆面首之后,即便那些面首连你的面都不曾见到过,他也并不着急。” 昭阳轻轻敲了敲软塌的扶手:“你觉得他们会在明天晚上有所动作?”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倒也不一定是明晚,我只是觉着,他们沉寂这么久,十有八九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而最近的大事,也不过就是明晚的庆功宴了。宫中每逢有宴,泰半要出事,各种各样的幺蛾子层出不穷,我早已经习惯了。” “……”昭阳轻咳了一声,怎么听这也不是一件值得习惯的事情吧。 苏远之却已经径直吩咐了开来:“明日里我派几个女暗卫假扮丫鬟跟在你身边,你放在天青那里的避毒珠我也拿了回来,你记得带上。” 昭阳暗自觉着好笑,却也顺从地点了点头应了。 第709章 面首 第二日昭阳并未上朝,只一早带着慕阳去了太尉府,过了午之后,才回府换了衣裳准备进宫。 昭阳并未带慕阳同行,便将棠梨和墨念留在了府中照看慕阳,自己带着苏远之安排的那四个女暗卫一同。 正要出府,苏远之却又回了府,见着昭阳要出门的样子,微微挑了挑眉,笑着道:“公主身为摄政长公主,就这样只身出席?不带家眷?” “家眷?”昭阳眼中满是疑惑之色,挑着眉望向苏远之:“慕阳太小,且你昨日方提醒我今日宫宴小心为上,我自然不敢带着慕阳去冒险的。除了慕阳之外,本公主的家眷,不就是苏丞相你了吗?苏丞相官居丞相,难不成还需要本公主带着才能参宴?” 苏远之一双狐狸眼满是笑意:“下官自是不需要的,只是下官尤记得,这丞相府中,尚且住着长公主的二十四位面首呢。今日北燕大王亦要参宴,长公主不带上几个,只怕北燕大王心中会不喜呢。” 昭阳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北燕大王心中不喜?如若北燕大王心中喜了,只怕苏远之心中就不喜了吧。苏远之心中一不高兴,她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只是不等昭阳说话,苏远之已经径直吩咐了明安:“快,去将长公主的那二十四个面首叫来,让长公主选几个喜欢的,带着去参加宫宴。” “……”明安懵了。 “……”昭阳满脸茫然:“你是认真的?” 苏远之挑了挑眉,笑容愈发绚烂几分,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吓人:“自然是认真的。其实我本是想让长公主将那二十四人一并带着的,可是这样一来,未免太抢风头,容易引人非议。所以就勉为其难地选几个好了……” 明安身子颤了颤,低着头轻咳了一声应了。 昭阳满脸狐疑:“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苏远之倒是毫不隐瞒:“坏主意。” 昭阳幽幽叹了口气,不知今晚倒霉的会是谁。 不一会儿,明安就带了那二十四个面首到了昭阳与苏远之面前。 昭阳看也不看,只开口道:“前段时日柳太尉在与西蜀国的战事之中打了胜仗,陛下于宫中设宴,允许带家眷。我选四个人与我一同入宫……” 昭阳话还没有说完,苏远之便连忙道:“公主,四个如何够?至少也得要八个。” 脸上笑容温和,仿佛果真是个大度的驸马。 昭阳嘴角一抽:“好吧,苏丞相说要八个,那就八个吧。” “我对你们并不了解,因而这一次,就抽签决定哪八人与我同去吧。” 昭阳板着个脸,生害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落入苏远之眼中,引得他又翻了醋缸子。 苏远之却又凉凉地开了口:“抽签多没意思,长公主不妨选几个外貌上长公主喜欢的一同,不是最好?” 看吧,看吧,又来了。 明明叫她选人的是他,这一副阴阳怪气样子的还是他。 昭阳轻哼了一声:“论起容貌来,本公主还是最喜欢苏丞相这样的,他们无一人能及。苏丞相放心,即便是本公主身边添了这么多新人,本公主最宠爱的还是苏丞相。” 说完就转身望向明安,吩咐着:“准备抽签吧。” 抽签选出了八人,昭阳让人又多准备了两辆马车,与她一同入宫。 昭阳与苏远之坐一辆马车,上了车,昭阳便没怎么开口。 苏远之看了昭阳好几眼,才轻哼了一声:“长公主这般专注,莫不是在想后面马车上的那几位?” 昭阳嗤笑了一声:“苏丞相三番四次提到那几人,莫不是苏丞相看上了他们?倒是不曾想到苏丞相竟有如此癖好,竟喜欢男子。不如苏丞相若是喜欢,我自然是不会吝啬的。” 苏远之难得被昭阳噎住,半晌,才开口道:“我喜欢不喜欢男子,晚上你就知道了。” “呵,不是有许多人都是,既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的吗?朝中有许多官员成亲生子,却也暗中养着娈童。”昭阳笑得愈发娇媚:“谁知苏丞相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想法呢?” 苏远之脸黑得厉害,不再开口。 昭阳在心中闷笑不已,暗自想着,同苏远之在一起久了,她如今嘴上功夫倒也长进了不少。 宴就设在御乾殿,君墨尚未来,战事大捷,参宴的文武百官皆是一派喜色。 昭阳与苏远之带着那八个面首进了御乾殿,便收获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近来昭阳因为身负摄政长公主一职,时不时地与朝中官员商议政事,许多官员对她的性子倒也有几分了解,知晓这位长公主脾性是好的,便有大胆地开口问昭阳:“长公主身后这些个美男子,不知是何人?怎么以前不曾见过?” 昭阳笑容明媚,目光往殿中扫了一圈,北燕国和东明国的使臣已经到了。仓央与静宜一同,坐在殿中最前面的位置。 昭阳的目光落在仓央身上,笑容更加深了一些:“北燕国大王太过客气,前段时日专程给本公主送来了二十四位面首,这是其中八人。本公主想着他们整日在府中怕也无趣得很,特带着他们前来参宴,走动走动。” 殿中众人闻言,皆是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微妙,目光若有若无地打量着昭阳身侧的苏远之。 昭阳几乎可以猜到众人心中所想,苏远之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容得下她有面首的人。 苏远之素来就是个脸皮厚的,被众人打量着,神情却仍旧淡漠。也不理会众人,径直走到位置上坐了。 昭阳笑容不变,也随着走到苏远之上首入了座。而后还专程吩咐了殿中内侍,在她与苏远之的身后加了几张桌子,引了那八个面首入座。 仓央就坐在昭阳对面,见着此情此景,眼中有着诧异,脸上倒是一直都带着笑的。 “陛下驾到,太后娘娘嫁到。”外面传来内侍尖尖细细的声音。 众人连忙归位,行了礼。 楚君墨与太后到主位之上坐了,才让众人平身入座。君墨亦是一眼就瞧见了昭阳身后的几个人:“皇姐,这几人是?” 昭阳嘴角一翘:“面首。” 君墨听闻昭阳这样回答,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目光在昭阳和苏远之身上逡巡了半晌,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那朕……岂不是多了这么多个姐夫?” 第710章 盟约 昭阳闻言,一下子没绷住,险些笑出了声来,察觉到身边人周围一下子像是结了冰,却仍旧笑得弯起了嘴角:“这只是其中八个而已,北燕国大王一共送了二十四个呢。” “二十四个!”君墨瞠目结舌:“那朕岂不是……”多了二十四个姐夫? 楚君墨话还未说完,就察觉到苏远之朝着他看了过来,目光冷若冰霜,身子忍不住打了个颤,连忙嘿嘿笑了笑:“咳咳,是朕失言了,不过几个面首而已,哪里算是正儿八经的姐夫,朕的皇姐夫就只有苏丞相一人,就一人。” 昭阳暗自觉着好笑,却也不再开口。只在心中想着,难得见苏丞相这副样子,虽然也许今天晚上会受到一些惩罚,不过她也觉着值了。 宴会一开始,君墨便大肆封赏,该升官的升官,如昭阳、苏远之以及柳传铭三人,官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便赏赐了不少的东西。 封赏之后,却是仓央先举杯站了起身:“楚国兵强马壮,国力昌盛,小王敬陛下一杯,以表庆贺。” 君墨连忙举起了酒杯,笑眯眯地道:“多谢北燕大王,算起来,王后也是朕的皇姐,咱们也算是一家人。朕刚登基,一切还需要多多仰仗大王。” “陛下客气了,陛下放心,若是有什么事情,我北燕定然鼎力相助。”仓央面色冷峻,说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 昭阳瞧见君墨的眼中似乎有一抹狡黠滑过,笑得几乎找不到眼珠子:“君子一言……” 仓央连忙紧接着道:“快马一鞭。” 苏远之轻轻敲了敲酒杯,抬起头来:“陛下,北燕大王竟然这样有诚意,不如就趁着今日这个喜庆日子,与北燕签订盟国协议,为这次庆功宴再添一喜。不知陛下和大王,意下如何?” 昭阳侧过头望向苏远之,心中却大致明白苏远之心中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苏远之昨日就说过了,他要找仓央的麻烦,可是却并不会影响两国之间的关系。 看来,并非是不影响。而是苏远之早已经与君墨一同,率先设好了局,等着仓央钻了这一局之后,哪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再要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昭阳看了一眼龙椅上笑得一脸无害的君墨,暗自想着,君墨如今,倒是越来越鬼了。这不动声色算计人的样子,倒是同苏远之学得不错。 楚君墨闻言,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仓央:“若是北燕大王同意,与我楚国结盟,倒的确是一大喜事呢……” 仓央连忙道:“楚国地域广博,物资丰厚,兵强马壮,百姓们安居乐业。能够与楚国结为盟国,是我北燕之幸。” 楚君墨闻言,更是欢喜,连忙将酒杯放了下来,拍着大腿道:“好,大王果真爽快人。来人啦,来人,将盟书拿来!” 便有内侍捧着两册金黄色的盟书上前来。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连盟书都提前准备好了,啧。 仓央亦似乎愣了愣,却也并未有太大的反应。 楚君墨已经站起了身来,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亲自捧了盟书,递到了仓央跟前:“大王,请……” 仓央笑了笑,接过了盟书。 楚君墨便又叫人呈上了玉玺和印泥,两人一同在盟书上盖上了玉玺和私印,结盟便算是完成了。 苏远之看了一眼昭阳,昭阳便笑着端起了酒杯站起身来,扬声道:“恭喜陛下,恭喜大王,今日两国共结友好盟约,定将携手共进退,永世为友。” 御乾殿上的文武百官亦是站起身来,举起了酒杯:”携手共进退,永世为友。” 楚君墨和仓央也已经端了酒杯,众人一饮而尽。 对西蜀国大捷,又与北燕国结盟,楚君墨脸上是掩不住的欢喜,扬声传唤了舞姬入殿,丝竹声起,殿上欢声笑语一片。 酒宴正酣,昭阳眼角余光却瞧见有宫女在淳安耳边说了些什么,淳安眼中划过一抹犹豫,挥退了那宫女,眼神若有若无地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昭阳佯装望向龙椅上的君墨,却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而后淳安的神情便有些不对,似乎是在走神,一不小心将杯中茶水打翻,打湿了衣裳。 昭阳瞧见淳安同孟志远说了些什么,就站起了身来,出了御乾殿。 昭阳转过头看了一眼苏远之,伸手在苏远之掌心捏了一捏。 苏远之侧过头来望向昭阳,眼中带着笑意。 昭阳凑到苏远之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淳安出去了,今日宜妃没来参加宫宴,十有八九,是宜妃有事找她。” 苏远之轻轻点头:“无妨,没事的。” 听苏远之这样说,昭阳才稍稍放下了心来,淳安如今怀有身孕,她不希望淳安在宫中发生什么意外。 “长公主……”有人在叫她。 昭阳抬起头来,却瞧见仓央端着酒杯站到了她的矮几前面。 昭阳连忙也执了酒杯站起身来:“大王。” 仓央笑了笑,眼中带着一抹打量,目光在昭阳身后的几个面首身上转了一圈,才落回了昭阳的脸上:“这些个面首,长公主可还满意?”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大王特意甄选的,自然是最好的。” 仓央沉声笑着,目光瞥向一旁的苏远之:“若是苏丞相不喜,公主便让他们做些下人的活计也行,既然送给了长公主,长公主尽管随意分派就是。”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并未接话。 仓央才又开口道:“小王离开北燕也已经有数月,今日庆功宴之后,小王便要动身回北燕,就在此向长公主告辞了。如今北燕与楚国已缔结盟约,长公主若是想来北燕看看,小王随时欢迎。” “多谢。”昭阳亦是笑了起来:“那就祝大王一路顺风了。” 两人一饮而尽。 一旁的苏远之却突然站起了身来,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执着酒壶:“既然大王就要离开了,那在下也应当敬大王一杯,权当践行了,大王可愿意与我喝一杯?” 第711章 波澜渐起 “自然。”仓央挑了挑眉,目光静静地打量着苏远之,似乎带着几分试探之意。 苏远之倒也不避不闪地,抬起执着酒壶的手来,将仓央手中刚刚空了的酒杯倒满了酒,随即便又将酒壶放了下来,双手举杯:“敬大王。” 仓央目光扫过一旁的昭阳,笑眯眯地道:“苏丞相是小王最为羡慕之人,敬苏丞相。” 苏远之狐狸眼一亮,嘴角微微一翘:“大王尽管放心,在下会一直被大王羡慕的。大王素来是个识时务之人,理应明白,有些东西,不该肖想的,多想无益。” 两人打着彼此心知肚明的暗谜,各怀心思。 “呵……”仓央笑了笑,举杯一饮而尽,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苏远之便也笑眯眯地饮下了杯中酒,慢慢坐了下来。 昭阳蹙着眉望向苏远之:“你们这唇枪舌剑的,谁赢了?” 苏远之睨向昭阳,眼中隐隐带着魅惑:“夫人觉着,我有输的时候?” 昭阳瘪了瘪嘴:“没有,没有,你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算无遗策,够了吧?” 苏远之轻笑出声:“坐过来一些,我悄悄同你说件事。” 见昭阳不欲理他,便又在后面加上了一句:“一件你定然会有兴趣的事情。” 昭阳眼中带着好奇,思虑半晌,终是挪过去了一些,坐到了苏远之身侧:“说吧。” 苏远之伸手揽住昭阳的纤腰,笑眯眯地凑到昭阳耳边:“我告诉你……” 话还没有说完,长袖却扫到了桌子上的酒壶,酒壶被打翻了来,壶中的酒洒了出来。 “呀!”苏远之一愣,连忙回过身,将那酒壶扶了起来,只是壶中的酒已经尽数流到了昭阳的裙衫上,将裙衫打湿了个透彻。 “苏远之……”昭阳咬牙切齿,她就不信,以苏远之的身手,会犯这样的错处,他定然是故意的。 苏远之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实在是意外,长公主这衣裙都湿透了,不妨先回昭阳殿换一身干净衣裳吧?” 昭阳冷哼了一声:“我看你要玩什么花样。” 说着,就站起了身来,转身对着身后那几个面首道:“我衣裳湿了,去更个衣,你们就在这儿等着。” 言罢,才带着丫鬟出了御乾殿,径直回了昭阳殿。 昭阳此前在宫中也住了段时日,昭阳殿中倒也放了不少昭阳的衣裳,昭阳让丫鬟随意找了一件来更换了,又整了整发髻妆容,才站起身来带着丫鬟离开昭阳殿,往御乾殿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御花园,就听到身后的丫鬟轻声道:“公主,那边凉亭里面的,似乎是淳安公主。” 昭阳抬眸看了过去,眸光一动,果真是淳安。 只是与淳安在一同的,却并非是昭阳所料的阿幼朵,而是齐太嫔。 齐太嫔。 昭阳想起此前瞧见齐太嫔与阿幼朵在一同说话的情形,淳安和阿幼朵,皆与楚临沐有关,莫不是,这齐太嫔,竟是楚临沐的人? 昭阳心思一动,径直朝着那凉亭走了过去。 凉亭中的人自然早已经发现了昭阳,见着昭阳走近,便连忙上前行了礼。 昭阳笑眯眯地虚扶了一下,将两人扶了起来:“御乾殿酒宴正酣,皇妹怎么与齐太嫔在这里聊起来了?” 淳安连忙低着头道:“是皇妹进来因着有了身子,觉着那酒宴上都是一股子酒味,有些不舒服,加上方才一不小心湿了衣裙,所以出来换了衣裳,在御花园中走动走动。见着齐太嫔在这里赏花,就上前来打了个招呼,想着齐太嫔的小皇妹也已经一岁多了,就想要向齐太嫔请教请教这怀孕中应当注意些什么。我第一回怀孕,什么也不懂。” 昭阳闻言,浅笑盈盈,眼中却不染丝毫笑意:“皇妹有了身孕倒的确应当注意许多事情,比如这花香虽然怡人,可是有身子的人却是不宜闻这些香味的。有许多花平日里问着倒是并无什么大碍,一旦有了身孕的人闻了,对腹中孩子却是百害而无一利。皇妹若是不喜酒味,可以先行离宫,这御花园还是莫要呆太久了。” 淳安闻言,似是被惊了一跳:“果真如此?” 昭阳笑容愈发灿烂:“皇妹以为,皇姐还会害你不成?齐太嫔应当也是知道的。” 齐太嫔一直含笑听着,听昭阳问她,连忙颔首:“是,长公主说的没错。这御花园,淳安公主还是莫要呆得太久了,透透气尚可,只是呆得太久了,却是不好的。” 淳安脸上带着几分惧意,连忙道:“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御乾殿与驸马爷说一声,而后就离宫回府了。” 昭阳眸光冷冷地望着淳安,听淳安这么一说,方开口道:“我亦是要回御乾殿,淳安皇妹不如与我同行吧?” 淳安咬了咬唇,脸色隐隐有些发白,抬起眼看了一眼齐太嫔,却也只得低下头乖乖顺顺地应着:“是。” 昭阳满意地笑了起来,转身出了那凉亭,淳安亦连忙低着头跟了上来。 待走出去了很长一段距离,昭阳方开了口:“方才叫宫女到殿中给你传话的,是齐太嫔?” “是。”淳安应着。 “她与你说了些什么?”昭阳转过头看了一眼淳安。 淳安轻声道:“倒也并未说什么,只问我是不是有了身孕,腹中孩子多大了,还问我过得如何,孟志远对我可好。” 昭阳眯了眯眼,嗤笑了一声:“你有孕之事,都有谁知晓?” “就孟大人一人。”淳安应道。 昭阳眸光微动:“此事孟志远应当也只同我一人说起过,前些日子我见阿幼朵在,就让君墨下旨给你们赏赐,只是你有孕的消息一直秘而不宣,君墨便也就没有颁旨。齐太嫔却已经知道了,看来,宜妃和齐太嫔倒真是无话不谈啊。” 淳安低着头没有应声。 昭阳方轻声道:“过两日我让人暗中送几个武功高强些的暗卫到你府上来,你以后就将他们带上,特别是进宫。” “是,多谢主子。”淳安轻声应道。 昭阳与淳安一同回了御乾殿,昭阳却发现,苏远之和那八个面首都不见了踪影。 昭阳有些奇怪,问了一旁的宫人,宫人连忙应着:“苏丞相见长公主久久未归,带着那些面首去寻公主去了……” 昭阳却是蹙起了眉头,苏远之知道她是回昭阳殿换衣裳,后宫是什么样的地方,他怎么可能随意带着外男入内? 昭阳的目光扫向对面仓央的位置,却发现,仓央也没有在位置上了。 第712章 一跪惊人 昭阳不知苏远之究竟带着人去了哪儿,也不敢贸然出去找,只得在店中等着,却是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宴已进入尾声,人却都还没有回来。 昭阳瞧见君墨身边的小林子悄悄从殿外走了进来,走到龙椅旁,凑到君墨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君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朕看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春日到了,御花园中百花盛开,是景色正好的时候,众卿不妨随着朕一同去御花园走走,赏赏花,也醒醒酒。”君墨转过头来扬声道。 昭阳几乎快要忍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她倒是想要瞧瞧,苏远之与君墨,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随着楚君墨一同到了御花园,楚君墨手一挥,笑眯眯地道:“你们自个儿赏花去吧。” 百官们四处散开了来,君墨又吩咐着宫人上一些瓜果点心来。 百花盛开,文武百官们肆意地赏着花,宫女端着点心和水酒来回穿梭,热闹非凡。 昭阳走到楚君墨跟前,微微拧起眉头道:“你与苏远之究竟在搞些什么鬼?” 楚君墨忙道:“皇姐可莫要冤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大臣们都在,昭阳强忍住想要捏君墨鼻子的冲动,哼了一声道:“你觉着我会信?” 君墨讪讪地摸了摸脑袋,轻咳了一声:“皇姐莫要着急,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好戏? 昭阳轻叹了口气,暗自在心中说服着自己,苏远之素来是个有分寸的,断然不会做的太过荒唐。 正想着,却听见御花园旁边的一处宫殿之中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昭阳转过头看了楚君墨一眼,却见楚君墨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那宫殿,眼中闪烁着兴奋的亮光。 见昭阳在看他,楚君墨连忙嘿嘿笑了笑:“皇姐,那边好似出了什么事,皇姐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昭阳瞪了楚君墨一眼,幽幽叹了口气:“要是不想让仓央逮住尾巴,你最好是把你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藏好。” 楚君墨连忙闭上了嘴,轻咳了一声,摆出一副满脸严肃的模样。 只是将脸上表情调整好了,君墨才反应了过来:“皇姐怎么知道,是仓央?” 昭阳瞥了楚君墨一眼:“你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说完,才又瞪了楚君墨一眼:“还不赶紧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哎?”楚君墨愣了一愣,才连忙应道:“哦,好,好,咱们一起过去吧。” 出事的地方是在御花园旁边的一处宫殿之中,那处宫殿离御花园极近,倒是没有人住,平时用作来御花园赏花的宫妃更衣小憩的地方。 因着那突然传出的吵闹声,将在御花园中赏花的文武百官和家眷都几乎吸引了过去。 “没想到北燕国大王竟然……” “实在是有伤风化。” 昭阳一踏入那宫殿,就听见殿外面站了不少的人,神情皆有些微妙,压低着声音讨论着什么,昭阳只隐隐听见了几个词,只是却也让昭阳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发生了什么?”昭阳沉声开了口。 众人听见声音,朝着门口看了过来,见着楚君墨与昭阳一同过来,连忙让至两旁,将路空出了来。 “北燕国大王,在内殿。”有人低声回答着昭阳的问话,眼神躲躲闪闪,倒好似有些不忍出口。 昭阳眉头拧得愈发紧了一些,想起方才听见他们议论的时候,说北燕国大王有伤风化。 心中暗自计较了一番,转过身朝着君墨行了个礼道:“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形,陛下尊贵之躯,还是先在外面等一等,容微臣进去瞧瞧。” “啊?”君墨闻言,几乎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 昭阳抬起眼来瞥了一眼楚君墨,楚君墨连忙笑了笑道:“好,好好好,皇姐先进去瞧瞧吧。有什么事情尽管来同朕禀报就是。” 昭阳瞧着他不情不愿地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快步穿过殿前的院子,进了正殿。 正殿之中也有好几个朝臣在,苏远之也在。 昭阳走进去,看了苏远之一眼,就要往内殿走去。 刚走到内殿门口,就隐约听到了一些动静,昭阳脚步一顿,面色隐隐有些发红,那样的动静,兴许在与苏远之成亲之前,她尚且不怎么明白,可是如今与苏远之成亲之后,她却是一清二楚,这动静代表着什么。 苏远之已经快步走到了昭阳身边,将昭阳往后拉了一拉:“别进去。” 昭阳微红着脸侧过头望向苏远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远之挑了挑眉,将昭阳拉得离内殿门口稍稍远了一些,却突然退后了一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 昭阳愕然地瞪大了眼,正殿里里外外站着的官员也惊呆了,一时间,方才正在议论纷纷的文武百官都没有了动静。 “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昭阳紧张得连声音都在发着颤。 苏远之却是一脸沉痛的表情:“长公主,怪我疏忽大意。” “……”昭阳轻咳了一声,这才稍稍回过神来,忙道:“你站起身来,好好说话。” 苏远之却是摇了摇头:“长公主容表,方才长公主说出门透透气便许久未归,我心中担忧,便带着几位面首一同去寻长公主。行至御花园,我瞧见一个身影往后宫去了。” “我带着公主的这些个面首,不太方面入后宫。就说去找一个宫女去昭阳殿问一问长公主是不是回了昭阳殿,只是找了一圈也没见到有宫女,只在往内宫去的垂花门里面看见了一个内侍,我便让面首在御花园中等一等,我去向找一找那内侍。” 苏远之面色愈发凝重了几分:“只是我去寻了那内侍回来之后,却发现,几个面首都不见了踪影。”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内殿的声音愈发大了几分,昭阳深吸了一口气,内殿传来的动静之中,似乎只有男子的声音,并无女子的声音。 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测来:“我的几位面首,该不会是在这内殿吧?” 第713章 送回 苏远之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是……” “……”昭阳忍住想要朝天翻白眼的冲动,瞠目结舌地问着:“北燕国大王,也在这里面?” “是。”苏远之的声音愈发悲痛了几分。 顿了顿,才又接着问道:“那几人毕竟是长公主的面首,依长公主之见,应当如何处置?” 昭阳轻轻叹了口气,沉吟了片刻,才道:“如今不知此事是如何发生的,尚且无法下定论,叫人进去将他们带出来吧。” 苏远之颔首应了,复又道:“此事是我的过失,就让我去吧。” 昭阳听着里面的声音还在不停地响起,想着如今外面都闹成这副慕阳了,他们还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十有八九是苏远之做了手脚,只怕也只有他才能够将里面的人带得出来。 “去吧。”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神情淡淡地应着。 苏远之站起身来,进了内殿,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惊慌失措的惊叫声。 随即是各种各样的声响不绝于耳,即便是不曾亲眼目睹,昭阳也大抵能够想象得出,里面是一副什么样的混乱情形。 过了许久,才有人走了出来,是仓央。 仓央的脸色仍旧带着几分潮红,只是脸上神情却极其骇人。 出了内殿,见着正殿之中这么些人似乎亦是愣了一愣,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却又静静地移开了,只快步出了正殿。 随后是昭阳那几位面首,人人都是面色煞白,衣衫头发都有些乱,满脸的惶然,有些不知所措。 苏远之走在最后,神情已经恢复了淡然,只扬声叫了几个宫人入内好生清扫清扫内殿。 昭阳抬起眸子望了一眼苏远之,却见他脸色虽然平静,只是眼中却是带着狡黠,见昭阳看他,却是嘴角一勾,挑眉笑了起来。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转过头望向那几个面首,便冷下了脸来:“乌烟瘴气的,你们将衣裳好生整理整齐了,都随我出来,好生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几个面首面色灰败,只低声应着:“喏。”昭阳一甩袖,也出了正殿。 仓央正站在院子中,立在君墨面前,似乎在说着什么,神情有些激动。君墨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仿佛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一样。 昭阳轻叹了口气,走上了前去:“大王不准备与本公主解释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大王这样喜欢送给本公主的面首,当初又何必送到本公主这儿来?” 仓央转过了头来,定定地看了昭阳良久,眼中泛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地神情,眸中愈发黯淡了几分,声音带着沙哑:“长公主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只怕问一问苏丞相会更为清楚一些。” “苏丞相?”昭阳侧过脸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连忙道:“我知晓的都已经禀报给了长公主了,那几个面首如何会到这里,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是不知了。” 昭阳便又转过身望向跟在她身后一同出来的几个面首:“你们谁来与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几个面首一直低着头,终是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启禀长公主,先前长公主离开了御乾殿出去透风,过了小半个时辰都未归,苏丞相忧心长公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就带着奴们出来找寻。在外宫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苏丞相就带着奴们到了御花园中,御花园中没有人,苏丞相说长公主兴许是去了后宫的昭阳殿,瞧见垂花门之后有一个内侍,就说去找那内侍去昭阳殿问问,让奴们在原地候着。” 那面首咬了咬唇,声音低低的,却是吐字清晰,逻辑分明:“苏丞相走了没多久,就有一个宫女来寻了奴们,说长公主请奴们到那宫殿之中。奴以为是苏丞相已经寻到了长公主,便跟着那宫女一同到了那宫殿。宫女说长公主在内殿之中等着,奴们便进了内殿,谁知……” 那面首声音愈发轻了几分:“谁知一进内殿,大王就冲了出来抱住了奴们,说让奴们陪陪他,还说若是不从,就……就杀了奴们。” 说完,那面首就垂下了头,静静地不发一言。 仓央冷下了脸,却仍旧径直望向苏远之:“苏丞相唱的好一出大戏,分明就是苏丞相在小王的酒水之中下了药!” 苏远之闻言,却是嗤笑了一声,眸光定定地望着仓央:“大王若是没有凭据,还请莫要血口喷人。你说在下在酒水之中下了药,在下是如何下药的?为何就大王一人有事?且即便是大王被下了药,那也应当是在御乾殿中,大王又为何会在此处宫殿之中?难不成是在下给大王绑过来的?” 仓央听见苏远之的声声质问,目光却静静地落在了昭阳身上,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说话。 半晌,才冷笑了一声:“苏丞相手段高明,又怎会让人抓住把柄?请苏丞相说一说,苏丞相意欲何为啊?” 苏远之眼中疑惑愈发深了几分:“在下没有想要如何啊?大王为何会有此一问?虽说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是这些面首是长公主的人,即便是问责,也应当是长公主的事情,与在下何干?” 众人的目光便又集中在了昭阳身上,昭阳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虽然我不知大王是中了计还是自愿的,只是这到底是楚国皇宫,今日之事,影响却是极为不好的。北燕大王方才与我楚国缔结了友好盟约,且就要离开咱们楚国,我也不欲太过为难。” “可大王此前送了我二十四个面首,却又与我这些面首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说出去,我脸上也无光。因而,还烦请大王将这二十四个面首一并收回吧,我实在是承受不起的。” 昭阳神情淡淡地,声音亦是温柔,只是眸光却是带着几分厉色。 仓央低下头,良久却是嗤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言罢,才又叹了口气:“小王本是好意,只怕是惹得苏丞相醋意大发,因而才有了今日这一出大戏,怪小王惹了不该惹的人。那些面首长公主既然不喜,那小王就带回吧。楚国不欢迎小王,还陷害小王闹出了这等荒唐笑话,小王就不多呆了,就此别过。” 说完,就径直转身出了那宫殿。 昭阳神情淡淡地,转过头望向那几个面首:“我如今已经不是你们的主子了,还不跟上?” 那几人沉默了一瞬,却终是跟在仓央身后离开了。 第714章 酒 出了这样的事情,众人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宴便这样散了。 昭阳随着苏远之一同出了宫,上了马车。 苏远之似乎心情不错,靠在马车上的大迎枕上,拉开马车车壁上的暗格,取了酒壶酒杯出来,倒了一杯酒,笑眯眯地抿着酒。 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苏丞相这一出,实在有些太过明目张胆啊,明眼人只怕都能够猜得出来,是苏丞相做的手脚。” 苏远之眼中笑意更盛:“嗯,我故意的。” “故意的?”昭阳挑了挑眉。 “自然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是什么样子的下场。”苏远之笑得愈发肆意:“敢往你身边送面首,我就让他好生尝一尝他送来的面首的滋味。也好敲打敲打咱们朝中那些个心思不轨的官员。你如今是摄政长公主,超一品的职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怕有不少人在打着你的主意,我这样一闹腾,便可永绝后患。” 昭阳失笑:“打我主意有什么好的,你以为别人都没长眼么?我这个所谓的摄政长公主,不过是虚职罢了,巴结我有什么用,你未免也想得太多了一些?” “有备无患,有备无患嘛。”苏远之笑得眉眼弯弯。 昭阳懒得与他在此事上面一直纠结下去,便将先前在御花园中所见之事同苏远之说了:“齐太嫔应但是楚临沐的人了,倒是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楚临沐收买了的。齐太嫔向淳安询问孟志远之事,十有八九是楚临沐想要利用孟志远做什么事情,又担心不能将孟志远完全握在手中,因而才想知道淳安与孟志远夫妻关系如何,恐是想要一次相要挟。” 苏远之笑了笑:“孟志远此人,虽然古板守旧,做事却是十分认真的,倒是可堪一用。今年陛下因着刚登基,朝中空虚的缘故,我前些日子尚且在同陛下商议,开春闱和秋闱两场科举,以选拔可用之人。朝中原来的臣子,信任的过的都可提一提官职。既然楚临沐意欲用孟志远,到时候让陛下将孟志远放在有实权的职位上来。这样一来,楚临沐定然不会放过孟志远这颗有用的棋子了。” 昭阳颔首:“嗯,你与君墨做主就是。” 沉默了片刻,昭阳复又道:“你派几个暗卫去保护淳安吧,如今淳安怀有身孕,我若能护得她腹中孩子平安,淳安和孟志远定然对我死心塌地。” 苏远之颔首:“此事我记下了,到时候我选出人来,你叫人想法子送过去就是。” 想了想,苏远之才又道:“陛下意欲在一月后祭天,以求庇护今年楚国风调雨顺。我想着,若是要提拔,就在祭天之前提拔……”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若果真如此,楚临沐断然不会放过祭天的这个机会。” 见苏远之颔首,昭阳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担忧来:“可若是如此,岂不是将君墨作了饵?若是君墨有什么三长两短……” 昭阳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远之打断了:“不会的。” 昭阳沉默了下来,半晌,才点了点头:“嗯,我信你的。” 苏远之嘴角一翘,又往杯中倒了一杯酒,递到了昭阳面前:“这是我命人寻的上好的酒,酿酒的水用的是此前让明安从梅花上收集下来的雪水,你尝尝。” 昭阳方才就想要问他了:“你什么时候在马车上藏了酒的?” “若说酒的话,自打你我成亲之后没多久,我就有了在马车上放酒的习惯。若你说的是这壶酒的话,前几日刚刚新酿出来的。”苏远之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为何成亲之前没这样的习惯,成亲之后就养成了?”昭阳有些奇怪。 苏远之的眸光愈发深邃了一些:“你确定要我说?不恼?” “我为何要恼?”昭阳疑惑。 苏远之抿嘴笑了起来:“你我成亲之后,有一次去了太尉府,你喝醉了酒……咱们在马车上……嗯……” 昭阳闻言瞪大了眼,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好了,别说了。” 苏远之眼中笑意更盛:“嗯,我觉得在夫人喝醉了酒,在马车上,让人难以忘怀。因而我就让人在马车的暗格里面放了酒。” 昭阳咬牙切齿地伸手拧了一把苏远之的胳膊:“我都叫你不许说了!” 苏远之哈哈大笑了起来,又把装满了酒的酒杯递给了昭阳:“不来一杯?嗯?” “不喝,你要喝自个儿喝去!你多喝些!哼……”昭阳扭过头,懒得理会苏远之。 苏远之又笑了起来,复又道:“夫人让我多喝些,莫不是想要灌醉了我?” 苏远之说完,便又好似认真思索着这个可能:“说起来,我倒是还不曾试过我喝醉了之后……是什么感觉,不如,咱们试一试?” “试什么试,你自个儿试去!”昭阳怒吼道。 苏远之眼中满是笑意,连忙道:“夫人小声一些,莫要被人听见了,不然会遭人取笑的。”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你还在乎这个?今儿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我下跪的是谁?只怕用不了多久,满城都会知道,大名鼎鼎、冷血无情、冷若冰霜的苏丞相,竟然畏惧自己的夫人。” 苏远之倒是全然不在意:“他们觉得我畏惧夫人就畏惧吧,我倒是的确很害怕夫人生气的。” 苏远之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神采:“毕竟,若是夫人生气了,可是会不让我上榻的。” “没个正行。”昭阳翻了个白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苏远之将杯中的酒饮尽,复又就将酒壶放到了桌子上,把玩着那空杯子:“对了,叶子凡已经随军押解回城了。” 昭阳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这话茬子转得有些快啊。 苏远之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他说要见你。” “见我?”昭阳有些疑惑:“见我做什么?” 苏远之耸了耸肩:“我亦是不知,不过兴许他也活不了几日了,见与不见,看你自己吧。” 说完,方幽幽叹了口气:“送走了一个,还有一个,还真是……绵绵不绝啊……” 第715章 探望 叶子凡被关押在大理寺大牢,被单独关在一间,用的是大理寺中最为牢固的石牢。石牢四面都是石头堆砌,石头厚一尺有余,没有窗,门是特制的铁门。 钥匙锁在一个匣子之中,钥匙由大理寺卿和少卿各执一半。 暗卫取了钥匙来,将门打了开来,昭阳走了进去,暗卫寸步不离地跟了进去。 虽是白日,这牢房之中却也点着火把。应是听见了打开牢门的声音,叶子凡站在牢房之中,面对着牢门,见着昭阳,才咧开嘴角笑了起来:“倒是难得,苏远之竟会同意让你来见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了呢。” 昭阳没有应话,只抬眸打量着叶子凡,因着在被囚禁了有些时日,又随军押解回渭城,素来光鲜示人的叶子凡,也难得的带了几分狼狈。 身后的暗卫将昭阳一早准备好的食盒提了进来,又搬来了一张矮几和两个坐垫。 叶子凡见状就笑了起来:“哈哈,你竟还为我准备了坐垫?” 昭阳漫不经心地看了叶子凡一眼,才道:“素来只见过叶公子讲究精致的样子,如今叶公子虽然沦为监下囚,只怕也不愿意在我面前失了尊严。” 叶子凡闻言,微微一怔,却是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啊,你说的没错,我最是讲究,素来哪怕是再慌忙,哪怕是出远门,也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带在身边。出门在外,哪怕是最好的酒楼,我也会觉着里面的杯碗盘碟筷子的都是别人用过的,不干净。因而素来自己带着习惯用的东西……” 说着,就在坐垫上坐了下来:“不过,如今我这般境地,哪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只怕早已经在你面前将面子里子都已经丢尽了,又还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呢?这些日子在牢中关着,连掉在地上的馒头我都捡起来吃过……” 昭阳的目光落在叶子凡有些暗淡的脸上,沉默了片刻,转身接过了暗卫手中的食盒:“我认识的叶公子素来是神采飞扬的,你如今可一点儿也不像。这是飘香楼最近新出的菜色,还有百花酒,尝一尝吧。” 说着,亲自打开了食盒子,将里面的东西都端了出来,摆放在了矮几上:“奶汁鱼片、片皮乳猪、盐水牛肉、五香大虾、明珠豆腐、松树猴头菇、罐煨山鸡丝燕窝、莲子粥、芙蓉卷。” 叶子凡望着摆满了一整桌子的菜色,忍不住失笑道:“你弄得这样隆重,我会以为,这是你为我准备的送行的饭菜,倒是都有些不敢吃了。” “我也不知你喜欢吃些什么,这些菜我都尝了尝,味道倒是都还不错,就都尽数带来了。”说完,又摆了杯碗,亲自拿了酒壶给叶子凡斟了杯酒,随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便将酒壶放在了叶子凡的手边。 “我素来不怎么会喝酒,酒量极差,就这一杯了,你自己随意。” 叶子凡笑了笑,举了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才拿起筷子:“你应当将慕阳接回府中了吧?慕阳可还好?” 昭阳颔首:“这两日我总在想,若是当初落在你手中的孩子果真是慕阳,我大抵是没有法子心无旁骛地做那些事情的。有时候,血缘是十分奇妙的东西,原本全然陌生的,只是因为十月怀胎,生下了他,仿佛他就成了我的软肋一般。不见着的时候尚且不觉着,一见着,这样的感觉便尤其强烈。” 叶子凡闻言,似是想到了什么,勾了勾唇角,笑容却并未到达眼底:“那就好,有软肋也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之前放我那儿的那个孩子呢?兴许说出来你都不相信,最开始的时候,我是真以为他是你的孩子,一有空闲便会去探望,亲自照看。为了他,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却学会了换尿布,哄孩子。你离开的时候,孩子尚小,许是也习惯了你的缘故,见不着你总是闹腾,整夜整夜的不睡觉,我便抱着他整夜整夜的哄,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昭阳的手微微一顿:“以后你有了孩子,大抵会是一个极好的爹爹。” 叶子凡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也许吧,只是我大概也没有那一日了。”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既知如此,何必当初?我一直有些不明白,你是叶府大公子,是叶氏掌权人,要什么有什么,为何却偏生要和曲涵搅和?” 叶子凡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却并未回答昭阳的问题,反过来问昭阳道:“有人说,人都有底线,你觉着,你心中的底线在哪里?有哪些是不能碰触的?” 昭阳沉吟了片刻,才应道:“大抵是我的亲人吧,我母后、君墨、慕阳,以及苏远之……” 叶子凡笑着望向昭阳:“苏远之大抵不需要你来护着,他的确是个值得你托付终生的人,你有他护着,我倒是放心的。” 说完,才又道:“其实与你相同,我的底线,也是我的亲人。我母亲的事情,不管多少,你应当都听说了一些。” 昭阳颔首:“听说了一些,知道你娘亲是西蜀国公主,你父亲行商到西蜀的时候与她遇见,你娘亲救了他,两人生了情,因而成了亲。只是,你娘亲生你的时候难产而死,后来,你父亲便娶了如今这位叶夫人。” “唔,流传最多的大约是这个版本,只是其中有许多事情,却是我那位爹爹不会与外人道的。几年前,我从我娘亲留下的遗物之中,翻出了一封信。”叶子凡低着头,嘴角带着笑,只是昭阳却似乎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几分悲伤的气息。 “信?”昭阳侧目:“你娘亲在信上说啥了?” 叶子凡垂眸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讲了一个故事罢了,其实她与我父亲的遇见,并非如传言中说的那样,是我娘亲救了我父亲,恰恰相反,是我父亲救了我娘亲。且……” 叶子凡叹了口气:“这段遇见,从一开始,就是我父亲的算计。” 第716章 遗愿 “算计?”昭阳诧异:“这又是为何?” 叶子凡轻笑了一声:“为何?我父亲是个商人,且是一个非常成功,无所不用其极的商人,商人素来无利不起早。西蜀国产一种极其珍贵的琉璃,因为难得,在楚国权贵之中甚为受欢迎,有价无市,商人们都趋之若鹜。” “只是西蜀国路途艰险,且皇族对那琉璃保护得极好,几乎去的人都空手而归。我父亲却是个主意不少的,花了大价钱买通了西蜀国公主身边的宫女,谋划了这么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使得那位公主对他生了情,因而拿到那珍贵的琉璃,以赚取钱财。” 叶子凡的眼中泛着冷:“他原本以为他与公主之间身份地位悬殊,西蜀国皇室不会同意他们两人的关系,到时候他就可以佯装逼不得已,全身而退,还能引得那公主的挂念与同情。却不曾想到,那位公主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竟甘心不要公主的尊贵身份,背井离乡,随他到了楚国。他没有法子,只得娶了那位公主。”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头,不曾想到,叶子凡的父亲,竟是个这样的人物。 “只是我父亲其实心中是有喜欢的人的,且两人已经订了终生。对他而言,那位公主的情深,其实是一种束缚,非但不让他感动,反而让他觉得厌恶。只是为了那琉璃十分客观的利益,他便也忍了下来。后来我母亲怀了我,却在快要临盆之际,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因而才动了胎气,本也不至于死的,是我父亲动的手脚……” 叶子凡的神色十分平静,仿佛在说着与自己全然没有关系的事情。 “我出生之后,我父亲便很快迎娶了他那位情人。他对我其实是极为不喜的,只是我娘亲一死,他必须要利用我,继续从西蜀国得到那琉璃,因而才佯装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样。其实我此前在叶府的日子,连个下人都不如。幸好我这人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能屈能伸的,筹谋了许久,才将我父亲和那位叶夫人软禁了起来,从他手中夺过了叶府的掌家权。” 昭阳蹙眉,虽然叶子凡说得轻描淡写,只是昭阳素来在宫中长大,见惯了各种明争暗斗,自是明白这其中定然是艰难万分,更何况,那时候的叶子凡应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叶子凡深吸了一口气:“我娘亲留下的书信之中说,她最大的愿望是尸骨还乡,将她送回西蜀国。为了完成她的愿望,我找到了西蜀国,只是他们却向我提出了条件……” 昭阳蹙眉:“就是让你帮着曲涵,谋取楚国?” 叶子凡轻轻颔首:“我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左右这叶氏的财富,也是靠着我娘亲的公主之位谋来的,用这些钱财完成我娘亲的遗愿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昭阳闻言,只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 叶子凡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拿了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吃了:“唔,味道不错。”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我大抵是没有法子完成她的这个愿望了,我娘亲叫曲云雪,就葬在了空寺的后山上。若是有朝一日你们能够吞下西蜀国,还望你能够看在你我想交一场的份上,帮我将她的这个愿望完成。” 昭阳的手微微一顿,才轻轻点了点头:“我会记着的。” “那就好。”叶子凡又笑了起来,神情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昭阳陪着叶子凡说了会儿话,两人只捡一些轻松的事情来说,气氛倒是十分愉悦。 坐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昭阳方站起身来:“我该回了。” 叶子凡握着筷子的手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将筷子放了下来,抬起头来扯出一抹笑来:“嗯,你来了有一会儿了,是该回了,苏远之是个大醋缸子,若是你在这儿待得久了,他只怕会寻我麻烦的。” 顿了顿,又接着道:“对了,这些东西还没有吃完,都留在这儿吧,我待会儿再吃一些。还有酒剩了半壶……” 昭阳忙道:“留着就是,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同狱卒传个话,我叫人去给你带进来。” 叶子凡怔愣了片刻,嘴角扬起的弧度愈发大了一些:“好啊。” 昭阳一走,石牢的门就被关了起来,叶子凡重新在坐垫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满桌子的菜上,嘴角的笑容渐渐隐没,沉默地拿起筷子,却觉着有些无从下手,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将筷子又放下了。 昭阳回到了府中,刚一踏进屋中,就听见苏远之阴恻恻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么久?都说了些什么?” 昭阳暗自翻了个白眼:“不过是一同吃了些东西,说了会儿话罢了。” 说完,便在软榻上坐着发呆。 苏远之脸色愈发不好看了几分:“你一从大理寺回来就发呆,这是在想啥?难不成是在想叶子凡?”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的神色,大有她若是敢说是叶子凡,就决不罢休的架势。 昭阳扬了扬眉,却径直点了点头:“是啊,我正想问问你,准备如何处置叶子凡呢?” “……”苏远之瞥了昭阳一眼,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如今被我惯得,愈发无法无天了。看来我也应当让你明白明白,什么叫做夫纲了。” 却是对叶子凡的事情闭口不言。 昭阳笑了笑,知晓不管如何,叶子凡的下场只怕是不会太好的。他兴许值得自己同情,可是犯下的那些事情,却是不能因此就抵消的。 “你不也说了,是被你惯的,你自己惯出来的坏毛病,也就只能你自己消受了。”昭阳斜斜地睨着苏远之,却是毫不畏惧。 苏远之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嗯,我自己消受。” “慕阳呢?”昭阳问着。 苏远之蹙了蹙眉:“今天天气不错,奶娘和丫鬟们带着去府中散步去了。” 昭阳闻言,就又站起身来去寻了慕阳,一同散了会儿步又带着回了院子。 刚进院子,却瞧见苏远之立在院子中,抬起头望着院子中那棵大树,似乎在想事情。 似是听见了慕阳的笑闹声,才转过了头来,目光定定地望着昭阳。 昭阳挑了挑眉,笑问着:“盯着我看什么呢?” 苏远之却没有笑,神情淡淡地应着:“叶子凡死了。” 第717章 他就这样死了? 昭阳脸上的笑容尚且来不及收回,突然听苏远之这样一说,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半晌才反应过来苏远之说了什么,却仍旧有些难以相信:“你说什么?” 苏远之复又收回了目光,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树下的石桌子:“方才收到暗卫的消息,说叶子凡死了。” “死了?怎么会死了呢?我分明才见过他的啊?先前他还好好的,与我有说有笑的。”昭阳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苏远之沉默了一下,才应道:“他是自杀的,将你送去的酒洒在了他睡的稻草和棉被上,用石牢之中的火把点燃了稻草和棉被,他就睡在上面,被烧死了的。” 昭阳一怔,突然浮现起先前她离开的时候,叶子凡与她说,酒还有半壶。昭阳带去了本就没打算还将剩下的带回来,却不曾想到他竟然…… 再想想他此前与她说,他没能完成他娘亲的遗愿,若是有朝一日楚国吞并了西蜀国,劳烦她看在两人的交情上,帮他将他娘亲的愿望完成了。 那分明是交代遗言的语气,那时她只是因为叶子凡觉着自己犯下通奸卖国的罪名,只怕是最终会获罪受刑,却不曾想到他竟是有了这样的心思。 “确定是他?他是个有本事的,兴许是他上演了一处李代桃僵的戏码,自己已经逃了呢?那火应当将尸首烧得面目全非了吧?应当辨不出是不是真正的叶子凡了吧?”昭阳咬了咬唇,还带着最后一丝希翼。 说实在的,即便是叶子凡做了许多对她不利的事情,她对叶子凡却并无多少恨意。 苏远之却是摇了摇头:“牢房之中我一早就布置了许多的暗卫,叶子凡不可能在不惊动暗卫的情况下逃得掉。且虽然他身上的皮肤都已经烧得焦黑,可是想必他是个爱惜颜面容貌的,一直护着脸,脸倒是并未烧毁,可以认得出是他。” 昭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沉默了半晌,终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苏远之复又看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昭阳一眼,柔了眸光:“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昭阳垂下眸子,良久,才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算了,我就不去了。他大抵也不希望我见着他那样一身焦黑的狼狈样子……” “嗯。”苏远之低低应了一声:“也好。那你就在家陪慕阳玩吧,我去一趟大理寺。” 昭阳颔首,看着苏远之出了院子,才轻轻咬了咬唇,抱着孩子进了屋。 昭阳抱着孩子坐在软榻上发呆,孩子在她怀中不停地扭来扭去,奶娘抬起头来,与侍立在一旁的棠梨面面相觑。 棠梨想了想,才上前道:“长公主,小公子逛了这么半日,只怕是有些饿了,不妨让奶娘抱去喂一喂吧?” 昭阳却犹自发着呆,似乎全然没有听见棠梨的话。 棠梨抬起眼来看了一眼奶娘,将声音拔高了一些:“长公主?” 昭阳仍旧没有答话。 却是慕阳没有抓稳手中的小风车,小风车落到了地上,慕阳目光定定地望着那小风车,想要伸手去拿,却是怎么也够不着,“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昭阳这才猛地回过了神来,连忙抱着孩子站起了身来,轻声哄着:“慕阳乖?怎么了?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棠梨这才暗自松了口气,连忙道:“小公子方才将手中的小风车掉地上了。” 说着,连忙弯腰将那小风车捡了起来,递给了慕阳。 慕阳接了过来,却仍旧没有停止哭泣,棠梨便又道:“方才在府中逛了大半日,小公子只怕是饿了。” 昭阳点了点头,将孩子递给了奶娘:“抱去喂吧。” 奶娘忙将孩子接了过来,行了礼退了下去,棠梨也跟着跟了过去。 昭阳在屋中站了会儿,便又转过头来望向墨念:“去命人准备马车,我得进宫一趟。” 坐了马车进了宫,昭阳便径直去了宫中的私牢,内侍将关押着姒儿的门打了开来,昭阳抬脚走了进去。 姒儿见着昭阳,只静静地站起身来朝着昭阳行了个礼。 昭阳目光静静地望着姒儿,却是良久没有说话。 姒儿心中虽然有些奇怪,倒也并未询问。 昭阳就那么看了姒儿约摸一刻钟的时间,才轻声开了口:“前日柳太尉班师回朝,将叶子凡一并押解回城了。” 姒儿闻言,抬起头来看了昭阳一眼,张了张嘴,却并未说话。 昭阳笑了笑,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此前我说等着将叶子凡押解回城,会让你去看一看,叶子凡是如何受刑的。” 姒儿低着头,终是出了声,声音有些沙哑:“所以长公主是来带奴婢去的吗?” 昭阳摇了摇头,笑容带着几分悲凉:“你不必去了。” 姒儿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听昭阳这样一说,有些诧异:“不必去了?” 昭阳颔首:“是,不必去了。就在方才,大理寺中看押叶子凡的暗卫来禀报,叶子凡死了。” 姒儿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呆呆愣愣地望着昭阳,似乎难以相信的样子:“长公主可莫要骗奴婢,他……怎么会死呢?” 昭阳低着头轻笑了一声:“我从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怎么会死呢?” 昭阳走了两步,似乎在酝酿情绪,半晌,才停下了脚步,望向姒儿:“在我的印象之中,叶子凡此人,素来是个狡猾的。几次三番,我用尽办法,也不能够抓到他,更别谈除掉他了。如今他总算是落入了我与苏远之的手中,过程却也算得上是艰辛的。我先前还去见过他,带了酒菜,像多年好友一样说了说话。就这么死了,却是让我难以置信。” 昭阳紧抿着唇:“可是他的确就这么死了,苏远之确认过的事情,从来不会有假。” 姒儿沉默了片刻,只觉得嗓子愈发干涩得厉害:“他是怎么死的?” 昭阳垂下眸子:“先前我去看望他的时候,给他带了些酒,他没有喝完,就在我离开之后,将那剩下的酒水倒在牢房中的稻草和被子上,用火把点燃了被子和稻草,他自己躺在上面,烧死了。可是大抵是爱护自己那张脸,他一直护着脸,脸倒是没怎么受伤。” 姒儿闻言,亦是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才又开了口,声音带着几分涩:“他与长公主都说了些什么?可有……提到我?” 第718章 他心里有你的 昭阳微微掀了掀眼皮:“不曾。” 姒儿一怔,嘴唇微颤,溢出几声不成调的笑:“也是,他如何会提起我?” 顿了顿,才又接着问着:“他都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昭阳似是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说了许多事情,说我当初留在那里的那个孩子,他此前是真的以为是我的孩子,一直尽心相待,亲自看护。” “说他娘亲与他爹成亲,是他爹为了获得利益算计而成,他娘亲难产而死也是他爹做了手脚。他不受爹爹和后娘喜爱,此前在叶府的日子不如意,后来他终是夺得了掌家权,将他爹爹和后娘软禁了起来。” “说他娘亲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回到西蜀国,他为了完成他娘的遗愿,才与西蜀国合作的。还说他只怕是没法子达成他娘的遗愿了,若是有朝一日,楚国能够攻打下西蜀国,希望我能够看在与他的交情上,帮他完成这件憾事。” 姒儿张了张嘴,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此前我尚且抱着侥幸的心,想着他的死,兴许是你为了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东西,蓄意说来诓骗我的呢。可是……” 说着说着,却是哭了起来。 姒儿哭得难以自已,全身都在颤抖着,却是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昭阳便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离开,也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姒儿才稍稍缓过了神,嗓子已经几近沙哑:“其实算起来,我也并非是全然的楚国人,我是他娘亲贴身丫鬟的孩子,他娘亲死后,害怕叶府人苛待了他,让我娘好生照顾他。只是叶家人将我娘亲赶出了府,我娘亲放心不下他,便在叶府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 “后来,才结识了我爹爹,生下了我。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娘亲总是悄悄去看他,我也时常跟着一同去,看他在叶府中处境艰难,看他被下人打骂,看他学会忍辱负重,学着笑里藏刀。就这样看着看着,我便对他生出了不一样的感情来。” 姒儿咬了咬唇,又呜咽了两声:“后来我娘身子不怎么好了,就寻了个机会,将他娘亲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起初还有些不相信,后来在他娘的遗物之中发现了他娘亲留给他的信,才信了。他求我娘帮他实现他娘的遗愿,娘亲传信回西蜀国,那时候的叶府已经是皇商,富可敌国,西蜀国的皇帝就提出让他想方设法地拿到叶府的掌家权,助西蜀国灭了楚国,称霸天下。那时候,他也不过十多岁而已。”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渐渐地学会对叶老爷曲意逢迎,慢慢获得了他的信任,在西蜀国的帮助下,终于在及冠的那天,拿下了叶氏的掌家权。那天晚上,他将叶老爷和叶夫人关进了暗牢之中,而后在他娘亲的灵位前跪了一夜。” 姒儿缓缓闭上眼,眼中有泪水不停地滑落下来:“那段日子我一直陪着他,陪着他,将自己的身和心都一并搭了进去。想着他要帮着西蜀国拿下楚国江山,我便帮他就是,而后,我就想法子进了宫……” 姒儿低着头,手握得紧紧的。 “公主对我极好,背叛了公主我也十分愧疚。可是,他太苦了……” 姒儿咬着唇,似是喃喃自语一般地道:“死了也好,兴许死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吧。” 说完,却突然像是崩溃了一样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昭阳静静地看着姒儿,觉着心中闷得厉害,像是无法喘息了一般。 “节哀。”半晌,昭阳才干巴巴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心中却也明白,这两个字,只怕谁也无法安慰道。 姒儿哭得倦了,方抬起头来望向昭阳,眼睛已经红肿不堪:“长公主想要知道些什么,尽管问我便是,若是他都没了,我抱着这些秘密又还有什么意义?” 昭阳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如你所言,如今人都没了,我知晓那些又还有什么意义?” 昭阳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半晌,昭阳才又开口道:“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等着事情过去,我让人送你出宫,天南地北,你也可以四处走走。他这样干脆地没了,与你而言,兴许也是一种解脱。他不曾与我提起你,兴许是想要你忘了他,开启属于自己的生活。” 姒儿声音沙哑:“是啊,解脱了。” 顿了顿,却突然笑了起来,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突然落下泪来:“忘了他?我这十多年,几乎都在围着他转,做的所有事情几乎都是为了他,他就像是我心头的一颗痣,牢牢地长在了那里,叫我怎么忘了他?” 昭阳轻叹了口气,劝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姒儿又哭了一阵,才幽幽道:“等着公主真正确定了他的死,等着西蜀国对楚国再也没有任何威胁的时候,长公主便让人来接了我,将我送到一处尼姑庵中,让我青灯古佛,为他祈福,愿他来世投个好人家,不一定富贵,却平安喜乐吧。” 昭阳看了姒儿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顿了顿才又道:“你自己多家保重。” 说完,又静静地看了姒儿良久,才转过了头,抬脚出了牢房的门。 “他心里是真的有你的……” 昭阳听见姒儿突然拔高了声音,脚步微微一顿。 姒儿的声音中满是悲凉:“他心里有你的,虽然他从未说过,可是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也只有公主这样好的人,才能够进得了他的心。” 昭阳张了张嘴,却觉着,如今说什么都已经多余,便低下头沉默地走了。 出了私牢,已经是傍晚时候,天空之中还有些太阳的余晖,昭阳抬起眼,默默地盯了半晌,直到那点光亮消失在天边。 昭阳方长长地出了口气,只觉着心中愈发压抑地厉害。 “走吧,出宫了。”昭阳轻声道:“我有些想慕阳了,也想……苏远之了。” 第719章 到手的肉飞了 昭阳回了丞相府,苏远之尚未归来。昭阳独自一个人用了晚饭,逗着慕阳玩了一会儿。 慕阳困得厉害了,就让奶娘和丫鬟抱着他先下去歇息了。 苏远之一直到三更时分才回府,屋中还亮着灯火,苏远之站在院子里盯着那暖黄色的窗户看了一会儿,才抬脚进了屋。 昭阳正坐在书桌之后,正执笔写着什么,手边已经堆了好几张密密麻麻写着字的纸。 苏远之的眸光柔了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桌前,盯着桌子上的纸看了一会儿,见昭阳停了笔才开口道:“怎么突然抄起佛经来了?” 昭阳将笔搁下,把纸举了起来,轻轻吹干了纸上墨迹,方应着:“我总在想,你我二人手中皆是沾染了不少鲜血人命,佛说因果轮回,善恶有报。我便在想,若是报应在你我身上倒是没什么可畏惧的,怕的是,这轮回报应,却是应在了我们在意的人身上,比如……慕阳。” “胡言乱语些什么?叶子凡的死与你无关。”苏远之蹙着眉头道。 昭阳低下头看着手中佛经:“怎会与我无关?那酒……是我亲手送进去的,他却用那酒自焚而亡,这难道不是我的罪孽?” 苏远之眸光沉了沉,伸手将她手中拿着的佛经取了,放到了一旁,神色淡淡地道:“不是,即便你不送酒去,他要求死总有千百种法子,且他通奸叛国,早晚都是会死的。他那样的人,在牢里关着,也是受苦,早些死了,于他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天色不早,早些安置吧。” 于他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这是今天第二个说这样话的人了。 也许果真如此吧。昭阳在心中安慰着自己,点了点头,从书桌后绕了出来,吩咐着丫鬟准备热水沐浴洗漱。 苏远之将桌上昭阳抄的佛经又拿了起来,看了一会儿,才幽幽道:“我这人素来不信神佛之说,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佛鬼怪的。” 昭阳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涩然:“以前,其实我也不信的。” 可是,若是世上没有因果轮回,没有神佛鬼怪,她又因何会重生? 一个人死后会重新到几年前,这件事情若是说出来,只怕比这个世上有鬼怪更加骇人听闻。 然而,偏偏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却就发生在了她自己身上。 她是感激的,感激老天开眼,让她重活一世,扭转乾坤。 只是,她今日总在想着,是不是前世的时候,德妃、楚临沐还有淳安,他们做尽了坏事,上天才让她重生,这是给德妃他们的报应。 那么这一世,她手上染着的鲜血不在少数,那么她的报应又会是什么呢? 苏远之放下那些纸,走到昭阳身侧,轻轻将昭阳揽入怀中:“莫要想太多,早些歇息吧。” 昭阳颔首,复又转过头望向苏远之:“你将他,如何处置了?” 苏远之自是明白昭阳口中的他究竟是谁,只轻声应着:“不管他此前做过什么样的事情,如今人死灯灭,再将他如何又有什么意义,自是让他入土为安了。你不是说,他与你说,他母亲葬在了空寺后山上吗?我命人也将他葬在那处了,就在他母亲身边。” 昭阳闻言,似乎怔愣了片刻,才轻轻颔首:“也好,能够陪伴在自己的亲人身边,大抵也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 丫鬟送了热水进了净房,苏远之方笑着道:“好了,去洗漱歇息吧,多想无益。” 昭阳颔首,进了净房洗漱了,方上床歇了。 到底还是受了叶子凡之死的影响,连着好几日,昭阳都有些恹恹地。每日里早上卯时起,去上个早朝,就直接回府,与慕阳玩一会儿,便又窝着睡了,通常一整日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 起初几日,苏远之倒还颇为体谅,也没怎么闹昭阳。 只是过了约摸十来日,苏远之便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晚上沐浴从净房出来,就瞧见昭阳穿了一身春衫在斜倚在软榻上看书。 苏远之定定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微一沉吟,便将手中准备拿来擦干头发的帕子扔到了一旁,径直走到榻边坐了下来,见着昭阳朝着他看了过来,便脱了鞋就要躺上去。昭阳见了,果真蹙起了眉头:“你头发都没有擦干怎么就往榻上躺?明天早上起来定然会头痛的。” 苏远之此前有明安侍候着,后来与昭阳成亲之后,因着明安毕竟是外男,不方便入屋。苏远之又不要丫鬟侍候,许多事情便索性自个儿动手了。 听见昭阳的问话,苏远之只抬起手来揉了揉额头,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白日里太忙了,累了,懒得擦干,就这样吧。” 昭阳横了苏远之一眼,将手中书册一扔,站起身来,趿着鞋子去取了一张干帕子来,走到榻边,让苏远之侧过身子背对着她,而后拿了帕子给他擦着头发。 苏远之嘴角微微勾了起来,身子往后仰了仰,靠到了昭阳肩上。 “起来。”昭阳伸手推了推苏远之:“你这样我没法子擦头发。” 苏远之闻言,倒是果真依言直起了身子,却是转过身笑眯眯地望向昭阳:“唔,我倒是有一个极好的法子,可以让我明日里起来不头痛。” “嗯?”昭阳抬起头望着苏远之:“什么法子?” 苏远之眼睛一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容来:“咱们可以先不睡觉,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打发打发时间……” “……”昭阳咬着唇睨向苏远之:“你不是说,白日里太忙了,累了吗?” 苏远之素来是个脸皮厚的,自是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嗯,先前的确是累了的,只是见着夫人,就不觉着累了。” 昭阳冷笑了一声,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要站起身来,只是苏远之的动作却是更快一些,猛地将昭阳扑倒在了床榻之上,伸手便将昭阳身上那件春衫的系带拉开了:“你都冷落了我十多日了,今晚怎么也应当满足我了吧。” 昭阳笑得愈发绚烂了几分:“只可惜,你注定不能如愿了。” “为何?”苏远之挑了挑眉,有些奇怪地看了昭阳一眼:“你如今都已经在我身下了,难不成我还能让到手的肉飞了不成?”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眼角眉梢俱是风情:“唔,我有孕了。” 第720章 陪我一起吃素好了 昭阳说完,便定定地望着苏远之,如愿看到这个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苏远之眼中满是愕然。 昭阳笑容愈发魅惑十足:“我说,我大抵又有了身孕。” 苏远之的脸色黑了下来,几乎算得上是咬牙切齿了:“好,好啊……” 昭阳吃吃笑了起来:“怎么?我有了身孕,你不高兴?” 苏远之默不作声地坐了起来,轻哼了一声:“我又要素上一段时日了,我应当高兴么?万一还是一个小讨债鬼……哼……” “噗哧……”昭阳哈哈笑了起来,卷着被子在榻上滚了好几滚。 苏远之只定定地望着她:“你不是,在骗我吧?” 昭阳抬眸睨向苏远之:“我骗你做什么?我上一回来葵水,还是从营中去宁安城的时候,后来就一直没有过了,此前一直忙忙碌碌的也没有放在心上,前几日还是棠梨一提,我才反应过来。” “那你为何一直没与我说。”苏远之眸色愈发沉了几分。 昭阳便又笑着道:“一则因为此前有了一回经验,倒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二则虽然我心下倒是确定了十有八九是怀了身孕,只是尚未叫大夫来确诊,便搁置了下来。” “不行。”苏远之站起身来,取了一件外袍来披了,走出门外传唤了怀安过来:“去楼里将王大夫请来。” 再回屋,昭阳已经又从枕边拿了昨日没有看完的书来趴在榻上看了起来。 苏远之脸色还是阴沉得厉害,盯着昭阳看了好一会儿,终是不忍心训斥,只在榻边坐着与自个儿生了好半晌的闷气,才憋憋屈屈地道:“下回不许再这样了。” 昭阳正看到兴头上,只随口应了一声。 这样的态度让苏远之愈发气闷,伸手将昭阳手中的书抢了过来:“我与你说话呢。” 昭阳索性在榻上盘着腿坐了起来,胡乱点了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把书还给我吧。” 苏远之见着昭阳这副无赖样子,被气得笑了:“你真以为我没法子对付你了不成?” 昭阳脖子一横,挺了挺全然还未凸起的肚子:“我有免死金牌在手,不怕你的。” 苏远之只得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王大夫夜半三更被怀安拧着匆忙赶了过来,还以为是谁出了什么大事,只是一进屋,却瞧见那夫妻二人此时都坐到了桌子面前,一个正在吃着东西,一个在一旁看着。 见王大夫进来,那看着的人才抬起头来,只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对面心无旁骛吃着东西的昭阳长公主道:“给她把个脉吧。” 王大夫在血隐楼中这么些年,对苏远之的性子尚且算得上是了解的,见着夫妻二人的神色,便大抵有了底,连忙应了一声,上了前:“长公主,将手伸出来,老夫给长公主把个脉吧。” 昭阳随意地将手伸了出去,王大夫仔细把了脉,方笑着抬起头来:“长公主是喜脉,应当两月了,胎像较稳,并无大碍。” “可需要开些安胎药?”苏远之问着。 王大夫摇了摇头:“是药三分毒,长公主脉象平稳,无需用安胎药的。” 苏远之方颔首“嗯”了一声,挥了挥手,让王大夫退下了。 王大夫似乎有些诧异,觑了一眼苏远之的神色,缓缓退了出去。 苏远之望着专心致志吃着东西的昭阳,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听见王大夫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似乎是在与怀安说话,声音是努力压低了的,只是屋中两人却仍旧听得十分分明。 “怎么主子听见我说长公主的是喜脉,脸色那样奇怪?人家寻常百姓人家听闻自家娘子有喜,还欢天喜地,要给大夫不少赏钱呢。听闻前段日子,那北燕大王送了不少面首给长公主,难不成,长公主腹中的孩子不是主子的?” 屋中两人俱是一愣,苏远之的脸色愈发黑了几分,咬牙切齿地扬声道:“以后不必给王大夫送人试药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毒药,还是让他自个儿试吧。” 外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而后才听见王大夫沉沉地叹了口气:“看来果然被我猜中了。”苏远之额上青筋跳得欢快,正要开口,却听见王大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昭阳瞧着苏远之的模样,便又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苏远之咬牙切齿地看着,半晌,才深吸了口气,声音平静了不少:“夫人,莫要再笑了,若是再笑下去,恐怕会动了胎气。” 昭阳闻言,这才慢慢强忍着止住了笑意:“苏丞相也莫要再生气了,气大伤身。” 苏远之抿了抿嘴,神情愈发淡定:“我不生气,左右此前夫人粗心大意的,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我倒也并未饿着。如今虽然确诊了,只是王大夫方才也说过了,夫人腹中孩子已经两个月了。前三个月我碰不得夫人,我再忍忍便是,左不过一个月罢了,我还是忍得起的。” 昭阳瞠目结舌:“不行的,哪怕是过了三个月,也得小心些。” 苏远之不动如山:“无碍,小讨债鬼在你肚子里的时候,胎像不怎么稳,过了三个月也无碍了。如今你腹中这个,王大夫方才说了的,胎像极稳。此前你我不知有孕,我那样折腾孩子也稳稳妥妥的,向来是个皮实的,不会有事。” 昭阳忍不住抬起手按了按额角。 苏远之扬了扬嘴角:“夫人难不成以为,肚子里面的孩子就是你的免死金牌了?还真是……天真。”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反正我今晚逃过一劫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计较。” 苏远之笑容一下子便又收紧了,扬声唤道:“明安!” “公子……”明安在门外应着。 苏远之轻哼了一声:“去厨房传我的命令,从明日起,除了我与长公主,其他人一律吃素。” 明安闻言愣了一愣,半晌才哀嚎了一声:“是……” 昭阳有些奇怪,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为何不让他们吃肉啊?” 苏远之冷笑着:“我都吃不着肉,他们还望向吃肉?做梦!” “……”昭阳默默在心中哀叹了片刻,暗道:“有个小肚鸡肠的主子,实在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第721章 都怪你 第二日一早,苏远之起身去上朝,昭阳便也跟着坐了起来。 “你莫不是还想去上早朝?”苏远之居高临下地望着昭阳,微微眯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警告。 昭阳轻咳了一声,复又躺了回去:“不去了,不去了。” 苏远之这才似乎满意了,轻哼了一声道:“邱嬷嬷在贤太妃那里也已经有些时候了,我待会儿同陛下说一说,将邱嬷嬷带回府中继续照看你。既然有了身孕,这一回,便好生养着。现下正是要紧的时候,你在府中也得多注意。” 昭阳漫不经心地点着头。 苏远之见她似乎全然不曾放在心上,便开口道:“慕阳你就别抱了,茶也别喝了,不该吃的东西别吃,书少看些,也莫要到处乱走。” 昭阳眨了眨眼:“那我岂不是只能在榻上躺着?” 苏远之颔首:“最好是这样,要想出去的话,等着我有空陪着你的时候才能出去。我会让怀安留下来盯着你,若是知道你不安分了……” 苏远之没有将话说完,却让昭阳忍不住打了个颤,轻咳了一声,眼中满是笑意:“你这是报复吧?” “嗯哼。”苏远之只用鼻子哼了哼,穿好衣裳进了净房去洗漱了。 苏远之一走,昭阳不用早起,就又将被子卷了卷,闭上眼准备睡觉。只是却觉着腹中有些饥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在榻上翻滚了好几圈,也没有将那股饥饿感压下去,索性做了起身,唤了丫鬟进来。 墨念快步走了进来:“长公主。” 昭阳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道:“丞相说将怀安留了下来,怀安可在?” 墨念颔首:“在呢,就在咱们院子门口当门神呢。” “……”昭阳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才又道:“我有些想吃飘香楼的烤乳猪了,你让怀安派人去买回来吧。” 墨念闻言,忍不住瞪大了眼,似是有些难以置信:“现在?飘香楼的烤乳猪?现在才卯时啊,飘香楼应当没有开门吧?且这一大早的,长公主怕是不宜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不如奴婢让厨房给长公主做点清淡的粥来?” 昭阳咬了咬唇:“不管不管,我现在除了烤乳猪,对其他东西都没什么胃口。至于飘香楼还没开门这件事情,让他自个儿去想法子,我就要吃烤乳猪。” 墨念瞠目结舌,却也低声应了下来,快步出了门就去同怀安交代去了。 昭阳便又躺了回去,倒是不多时便又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只听见有人在叫她,昭阳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有些不适应外面明亮的光线,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怎么了?” 墨念连忙道:“怀安已经让人带了长公主吩咐的烤乳猪回来,长公主现在可要吃?” 昭阳眼中满是迷茫地望向墨念:“什么烤乳猪?” 话刚问出来,却是自己反应了过来:“哦,我知道了。起吧……现在什么时辰了?” 墨念轻声应着:“巳时了。” “哦,怪不得这样饿。” 昭阳坐了起来,墨念便连忙扶着昭阳用青盐簌了口,又洗了脸,方取了一身胭脂色的春衫来给昭阳穿了,想着昭阳不用出门,便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正在梳发,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一听便知是苏远之。 果不其然,昭阳心中的念头尚未落下,苏远之便已经走了进来,眉头轻蹙着:“外面桌子上的烤乳猪是你让人买的?” 昭阳笑得眯起了眼,轻轻颔首:“是啊,突然想吃了。怎么?不行?” 苏远之瞥了昭阳一眼,笑着道:“自然不是。” 昭阳瞧见苏远之身后还跟着邱嬷嬷,便笑着道:“你动作还真是不慢。” 邱嬷嬷连忙上前同昭阳见了礼,昭阳笑着扶了她起来,才轻声道:“又要劳烦嬷嬷了,嬷嬷先瞧瞧咱们屋中有什么不妥当的东西吧。” 邱嬷嬷连忙应了下来,在屋中走了一圈,方回道:“此前因着小公子时常到正屋来玩,屋中该收的东西都已经收了,倒也没什么不妥的。” “那就好。”昭阳笑了起来。 墨念已经给昭阳梳好了头发,昭阳站起身来:“吃东西吃东西,实在是有些饿了呢。” 说着就出了屋,桌子上就放着昭阳钦点的烤乳猪,应是刚刚送来不久,尚且冒着烟,香气扑鼻。 昭阳问着那股子味道,却突然蹙了蹙眉。 丫鬟已经摆好了碗筷,拉开了凳子,等着昭阳入座。 “怀安说,为了让烤乳猪送到咱们府上的时候刚刚好,烤到八九成熟便往这边送,连着厨子一并带了过来,就在咱们院子里支了炭火,最后烤熟,然后刷上酱料的。”一旁墨念笑眯眯地解释着。 昭阳点了点头,那股子味道不停地往鼻子里窜,却似乎全然没有想象中的香,反而尽是油腻腻的味道。 昭阳掩着嘴便又急忙冲着回了屋,径直去了净房。 棠梨和墨念都是一呆,不知发生了什么,邱嬷嬷是个经验丰富的,连忙吩咐着丫鬟道:“长公主身怀有孕,如今只怕是闻不得这荤腥味道,准备清水给长公主漱口。” 说着就连忙也跟进了净房。 昭阳干呕了一阵却是没吐出什么来,只觉得难受得厉害。 邱嬷嬷侍候着昭阳漱了口,才轻声道:“长公主怀着小公子的时候倒是并未受什么苦,如今肚子里这一个,倒是让长公主不适了。” 墨念立在一旁,轻声道:“前些日子长公主吃的清淡,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怕是今日被这油腥味给刺激到了。” 苏远之靠在门口蹙着眉头看着:“叫厨房准备一些清淡的粥,再做些开胃的小菜。” 墨念连忙应了,退了下去。 苏远之上前扶着昭阳出了净房:“瞎折腾。” 昭阳一脸委屈:“我不过是想吃点烤乳猪罢了。” 因着刚干呕过,昭阳眼中水汪汪地一片,让苏远之忍不住心下一片柔软:“嗯,再忍忍,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到时候你想吃什么都成。” 昭阳哼了一声:“都怪你。” 苏远之闻言就笑了起来:“这可怪不着我,要怪也只能怪你肚子里那个,等将他生下来,好好打一顿就好了。” 昭阳“噗哧”一声笑出了声:“你敢。” 第722章 入宫 昭阳这一胎却是个能折腾的,还得昭阳吃什么都吐,没多久,便瘦了不少。 苏远之眉头蹙得愈发紧了一些:“不是怀孕了吗?怎么还能瘦了?” 昭阳却是苦中作乐地自我安慰着:“也好,此前生了慕阳之后,胖了不少,我还想着怎样能够瘦回去了,如今倒是得偿所愿了。” 春日阳光正好,昭阳却整日里懒懒散散地窝着,什么也做不成,心中不快,便愈发地埋怨起苏远之来。 好在不适也只那么十来日,过了那段时日,东西倒是能吃了,只是口味却出奇地刁钻。 刁钻到什么程度呢,如那日一样吵着要吃飘香阁的东西已经是常事,苏远之叫人给飘香阁的掌柜送了不少银两过去,让他调派了一个厨子就住在丞相府内侍候着。 偶尔半夜被饿醒还会闹着要吃皇宫御厨做的蜜汁辣黄瓜、香麻鹿肉饼,苏远之无法,只得自己亲自深更半夜进了宫,将楚君墨从龙床上拉起来,让他下旨让御膳房给做好拿回去,只是往往拿回去的时候,昭阳却又不想吃了。 这些都还好,甚至有一回,昭阳突然想吃新鲜的冬笋炖肉。如今三四月的天气,哪里找得到冬笋,苏远之被昭阳闹得头大,只得命厨房里拿了春笋来炖了肉,好在昭阳也没吃出来。 许是瞧着苏远之被这样折腾得狠了,此前心中的不满倒也渐渐淡了下去。 也兴许是此前怀着慕阳的时候吃了些苦头,这一回,苏远之却是态度很强硬地断绝了昭阳与外界的一切来往,外面消息昭阳一律不知,就连府中的账本,苏远之也不让昭阳看了。 昭阳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大半个月,天气渐热了起来,好不容易遇见苏远之休沐,昭阳见着他在自己眼前晃,才想起一茬子事情来:“你说君墨要准备去祭天,日子可定下了?”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定下了。” 却是并不说究竟是哪一天。 昭阳见苏远之这副样子,恨得牙痒痒,索性上前便咬了苏远之一口,将手卡在苏远之的脖子上,眯着眼威胁着:“说不说?”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 将昭阳拦腰抱起,放在了自己腿上:“就在六日之后。” 说罢,才又接着道:“与你说了也无用,我是断然不会让你出府的。你如今身怀有孕,你的身子才是最为要紧的事情,其他的,都不重要。” 昭阳自也明白这个理,只是在屋中呆着实在是浑身不对劲,便哀哀地求道:“好吧,祭天大典的时候我不去,只是我有些日子没出府了,你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不如陪我去宫中走动走动吧。母后许久不见我,只怕也会想的。” 苏远之无奈:“我一个外臣,你总让我入后宫,就不怕招人闲话?” 昭阳睨向苏远之:“所以,你有在乎过会招人闲话这件事情吗?”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倒也真没有。” 目光定定地看了昭阳一眼,才开口道:“陪你进宫倒也不是不行……”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昭阳自然明白,这是他要提条件了。果不其然,下一句就听到苏远之声音轻了许多,在昭阳耳边响起:“只是晚上……嗯?” 耳边温热一片,昭阳觉得自己耳朵有些发烫,伸手在苏远之腿上捏了一下。 苏远之又笑了起来:“要么答应我的要求,要么乖乖在府中呆着,你自己选吧。” 昭阳咬了咬唇,冷哼了一声,拔高了声音吩咐着门外的人:“来人,备马车!” 苏远之轻笑出声。 明安从门外探出了头来:“长公主要出府?” 征询的目光却是望向苏远之的。 昭阳从苏远之怀中挣脱了出来:“对,出府,出府!进宫!备马车!” 苏远之嘴角微微翘起,甚是愉悦的模样:“去准备吧,垫得稍稍软一些。准备一些点心放车上,梅子汤也备一些。” 明安连忙应了声,退了出去。 昭阳见状,哼了一声,复又叫了棠梨和墨念进来给她更衣。墨念选了一件银紫色凤尾图案绛绡单衣,棠梨给昭阳梳了一个飞仙髻,只插了两支碧玉簪子。 苏远之亲自将昭阳送到了长安宫正殿门口,门口的内侍一见着昭阳,连忙行了礼:“长公主。” 昭阳笑了笑,刚过了午,应当是母后午睡的时候,昭阳便随口问了一句:“母后呢?可是在午睡?” 那内侍连忙应着:“贤太妃娘娘病了,太后娘娘去探望去了。” “病了?”昭阳蹙了蹙眉:“什么病?” 那内侍摇了摇头:“奴才亦是不知。” 昭阳想了想,就要调头去贤太妃宫中,却见苏远之瞪了她一眼:“你如今的身子,最好莫要去探病,过了病气怎么办?去里面等着。” 昭阳没辙,便只得进了正殿候着。 苏远之也跟着走了进去,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不是说好,送我到长安宫你就去养心殿与君墨商议正事吗?” “我担心我一走,你就会跑到贤太妃宫中去,我陪你等着太后娘娘回来吧。且来都来了,不同太后娘娘请个安就离开,于理不合。”苏远之一脸理所当然。 昭阳命人给他上了茶,又让人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方坐着与苏远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太后倒是没一会儿就回了长安宫,苏远之同太后见了礼,方告辞离开了。 昭阳同太后一起进了内殿,坐了下来,太后方笑着望向昭阳,一脸打趣:“我听君墨说,如今苏远之连丞相府的大门都不让你出了?” 昭阳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难为情:“怎么都传到母后这里来了?” 太后却是笑了起来:“合该如此。想起上一次你临盆时候那样凶险,我便坐立难安,这一胎无论如何也得多注意着了。” 昭阳点了点头,不想继续在自己的事情上面打转,便开口问着太后:“我听闻母后方才去贤母妃那里探病了?贤母妃病了?什么病?” 太后笑了笑:“倒也并无什么大碍,你贤母妃此前因为孩子的缘故,伤了身子根本,稍不留神就容易生病,不过是着了凉,就来势汹汹的,好在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刚开始的时候实在有些吓人,发热昏迷。不得已我还将天青抱到长安宫来呆了几日,如今基本好全了,才将孩子给她送回去。” 第723章 争端 昭阳不曾想竟然这样凶险,亦是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 太后轻叹了口气:“此前她那个孩子掉得那样凶险,又在腹中呆了那么长的时间才落下。身子还没养好呢,便又落了水。这样下来,再好的身体底子也会坏的。更何况,她此前身子便不怎么好。” “太医说身体根本已经伤了,唯有好生将养着。好在如今她倒也从不参与任何的争斗,日子平和,好好养一养,不说一下子全好,总也不至于这样时不时地生病啊。” 太后说着,便又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所以我才说啊,上一次你生产的时候那样凶险,且月子里也没有养好,还没出月子就开始四处奔波,这样对女子的身体损伤是十分厉害的。如今这一胎,你可千万莫要再任性妄为了。” 昭阳忙应了下来:“我知晓的……” 正说着话,就瞧见一个内侍急匆匆地从外面小跑着走了进来,跪倒在地。 太后见状,微微蹙了蹙眉:“这样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那内侍连忙道:“宜妃娘娘被云昭仪绊倒,摔了一跤,晕了过去。” “什么?”太后眉头蹙得愈发紧了几分:“你说谁被谁绊了一跤晕了过去?” 那内侍才又重复了一边:“回禀太后娘娘,是宜妃娘娘被云昭仪绊了一跤。” 昭阳亦是有些诧异:“赵云燕看着是个温和性子,知书达理的,怎么会同宜妃发难?” “我瞧瞧去。”太后声音中染了几分恼怒:“在哪儿呢?” 宜妃住在永宁宫,太后与昭阳一同到了永宁宫,就瞧见赵云燕神色苍白地跪在永宁宫正殿前,低垂着头。 太后微微蹙了蹙眉:“在这儿跪着做什么?还不起来?一同进去看看宜妃如何了吧。” 赵云燕低低应了一声:“是。” 昭阳瞧着她面色苍白,睫毛微颤,上面还带着水珠,似乎刚哭过。 进了内殿,太医已经给宜妃诊了脉。太后走了过去,目光扫向榻上,阿幼朵安安静静地躺着,面色有些苍白。 “宜妃娘娘如何了?”昭阳问着。 太医连忙同太后与昭阳行了礼,回道:“宜妃娘娘摔倒,其它倒是并无大碍,只是手脱臼了。” 昭阳弯起唇角笑了笑:“手脱臼了为何会昏迷不醒呢?” 太医连忙道:“应是痛晕过去的。” 昭阳点了点头:“既然脱臼了,可需正骨?她这样昏迷不醒大约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要的,微臣这就为宜妃娘娘正骨,宜妃娘娘并未摔着头,只是痛晕过去的,应当很快就能醒来。” 昭阳轻轻颔首,立在一旁看着:“那你为她正骨吧。” 太后已经转过了头去望向了赵云燕:“你怎么与她在百花园发生了冲突?” 赵云燕张了张嘴,嘴唇微颤,声音亦是发着抖:“妾身在家中的时候,养了一只鹦鹉,是妾身的哥哥送给妾身的,在妾身的教导下,会吟诗词歌赋,会唱一些小曲小调,妾身甚为喜爱。” “前些日子,妾身的母亲进宫的时候,给妾身将那只鹦鹉带进宫来了,许是因着换了个环境的缘故,它脾性最近有些暴躁不安。妾身想着它素来喜欢赏花,便想带它去赏赏花,可是又害怕它最近性子不好冲撞了谁,询问了宫中宫女,知晓了百花园素来清静,就带着过去了。” 赵云燕的声音愈发轻了一些:“去了百花园,刚呆了一会儿,就瞧见宜妃娘娘来了。宜妃娘娘是个活泼性子,便跑来与妾身说话,还逗了逗妾身的鹦鹉。谁知妾身那鹦鹉似是突然发了狂一样,就朝着宜妃娘娘冲了过去,捉住了宜妃娘娘头上插的杜鹃花。” 赵云燕的声音颤抖得愈发厉害,似乎又要哭了:“妾身与宫女们都被吓住了,急急忙忙想要将鹦鹉捉下来,倒是宜妃娘娘先抓住了鹦鹉。妾身瞧见她的手卡住了鹦鹉的脖子,那鹦鹉已经快要死了,妾身亦是性急,就要上前去救,一不小心绊住了宜妃娘娘……” 太后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赵云燕的脸上,眼中带着几分怜悯,半晌才轻叹了口气道:“你也是无心之失,等着宜妃醒来,你好生与她道个歉吧。” 赵云燕顺从地应了是,只是昭阳却瞧见她的手在袖中渐渐收拢,眼中又有泪水落了下来,却又似乎不想让人瞧见她这般软弱模样,只急急忙忙地抬起手来将泪水擦干了。 太医已经在为宜妃正骨,昭阳只听见“咔”的一声,床上的宜妃痛呼了一声,却是猛地睁开了眼,一张小脸因着痛楚煞白一片,眉头紧蹙着:“好痛啊……” 太医连忙道:“宜妃娘娘忍一忍,微臣已经为娘娘正骨,脱臼的地方已经接上了,只是刚刚接上的地方仍旧十分脆弱,未防止一不小心又脱臼了,微臣会用夹板将脱臼的地方固定好,等长好之后再拆除。” 宜妃低低应了一声。 太医去准备夹板去了,宜妃这才转过头来望向了屋中:“母后,皇姐,云姐姐。” 赵云燕咬着唇上前跪倒在床前:“是妾身的过错,害得娘娘摔断了手,请娘娘责罚。” 宜妃眼睛瞪得大大的,似是有些诧异,意欲坐起身,却似是手痛得厉害,又跌回了榻上。蹙了蹙眉,才连忙转过头同赵云燕道:“云姐姐这是做什么?这与云姐姐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我不小心罢了。云姐姐不必自责,是我自个儿贪玩,要去招惹云姐姐那鹦鹉的,怪不得云姐姐。” 昭阳的目光落在宜妃的脸上,将宜妃脸上闪过的种种神情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抹思量。 太后已经开了口:“好了,宜妃的身子需要静养,云昭仪你先回自个儿宫中吧,既然你已经认下了过错,就罚禁足半月好了。宜妃你也好生将养身子,既然伤了,为避免伤上加伤,最近也莫要到处走动了。” 宜妃和云昭仪都应了下来。 太后才又转向昭阳:“我们也先离开吧,不必在这儿打扰太医给宜妃治伤了。” 第724章 主祭人选 昭阳随着太后一同离开了永宁宫,云昭仪亦是跟在她们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 昭阳转过头看了赵云燕一眼,嘴角扬起一抹和煦笑容来:“既然宜妃都说了怪不得你了,你也莫要内疚了。” “是。”赵云燕低声应着,声音里却是隐隐约约透着几分委屈。 昭阳想了想,方开口问道:“对了,你方才只说你为了救那只鹦鹉,情急之下冲了上去一不小心绊了宜妃一跤,你那鹦鹉可还好?” 赵云燕听昭阳这样一问,声音中却又带上了哽咽:“没有救回来……” 昭阳一怔,见着赵云燕这副委委屈屈地模样,心中忍不住生了几分怜惜:“好了,莫要伤心了,等我回了府,再命人给你送一只鹦鹉进宫来可好?” 赵云燕却是摇了摇头:“多谢长公主,只是那只鹦鹉跟了妾身好几年了,妾身与它感情极深,不是别的鹦鹉可以替代的。且经此一事,妾身也不想再养鹦鹉了。” 昭阳见着赵云燕这般难过的样子,便也只低声劝慰了两句。 不多时经过了赵云燕住着的怡和殿,太后嘱咐宫人送赵云燕回自己宫殿,才与昭阳一同继续往长乐宫行去。 走了一段距离,太后才轻声开口道:“此事你怎么看?” 昭阳沉吟了片刻,方轻轻笑了笑道:“应是宜妃的算计。百花园素来冷清,云昭仪去百花园是因为鹦鹉,只是宜妃却怎会去那里,且去的那么巧,就在云昭仪到百花园之后不久就到了。” “且那鹦鹉怎么就那么巧的朝着宜妃头顶扑了过去?此前因着之前御花园落水之事,昭阳专程让苏远之去打探过,南诏国是否有操纵动物的邪术。苏远之说,南诏国的确有此术。此前宜妃能够操纵蝴蝶,甚至操纵鱼,这鹦鹉,只怕也是可以的。” 太后闻言,眸光渐渐沉了下去:“你倒是看的分明。” 昭阳闻言轻笑了一声:“昭阳从小在宫中长大,宫中这些争斗,这些算计,门门道道,倒也大致看得清一些。宜妃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心思是有的,只是落在母后眼中,却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罢了,破绽太多。” “是啊,小孩子的把戏罢了。她阿幼朵还真自恃聪明,当谁都看不明白……”太后冷哼了一声。 昭阳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开口道:“女儿只是有些不明白,宜妃为何会这样做?” “大抵是因为前日,云昭仪在御花园中赏花遇见了君墨,君墨与她说了会儿话,夸赞了一番她诗文作得好吧。”太后嗤笑了一声:“依我看来,这阿幼朵不仅心思深沉,还是个沉不住气的。” 昭阳笑了笑:“不过是小孩子罢了。” 回到长乐宫,太后念叨了两句,一旁的李嬷嬷却是蹙了蹙眉道:“奴婢记着,过几日陛下祭天大典似乎定的是宜妃与陛下一同主祭?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伤了,这祭天大典,恐怕就不能参加了吧?” 昭阳闻言,忍不住侧目:“祭天大典宜妃与君墨一同主祭?” 太后颔首:“是啊,本应是帝后一同的,只是君墨尚未立后,宜妃是如今君墨后宫之中位分最高的,自然是应当她与君墨一同主祭的。” 说罢,才又蹙了蹙眉:“这宜妃倒是同我出了个大难题。本来她受了伤不能主祭,还可以让云昭仪代替一下,只是如今她受伤是因云昭仪而起,云昭仪刚被罚禁足,自然也不太适合同君墨一同祭天了。” 太后沉吟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去养心殿一趟,让君墨晚上到我这儿来用晚膳吧,我同他说一说此事。到时候,我与他一同主祭吧。” 说罢,又笑着望向昭阳:“本来你是摄政长公主,由你一同倒是比我合适一些,只不过你如今怀有身孕,那祭祀太过繁复,又是站又是跪的,你身子受不住。” 昭阳闻言一怔,手却是猛地在袖中收紧了,眸中亦是猛地迸发出一抹寒芒。 太后自是瞧见了昭阳脸上神情变化:“怎么了?” 昭阳抬起头来,眉头轻蹙:“我觉着,宜妃此举,只怕不是因为君墨和云昭仪说了几句话而心生嫉妒而为之……” “那是为何?”太后问道,只是话刚出口,神情便是一顿,抬眸与昭阳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是为了祭天大典。” 昭阳轻轻颔首:“我此次有孕之事,一直秘而不宣,虽然我许久没有上朝,只是我本来对朝堂之事并不太过关注,也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宜妃应当是不知道的。” “祭天大典原本定下是宜妃与君墨一同主祭,宜妃若是出了事,便该轮到云昭仪。可若是云昭仪也一并出了事,按常理而言,应当是该我这个摄政长公主的。”昭阳微微眯起了眼:“兴许,这就是宜妃的目的。” 太后眼中亦是冷了下来:“她究竟想做什么?一个十岁的孩子,难不成还想算计祭天大典?” 昭阳笑了笑:“她兴许不会,只是这应当是为别人铺路。” 至于那个别人是谁,昭阳不说,太后也自然能够想到。 “看来,这祭天大典上,定会出事。”昭阳眸色沉沉,虽然此前隐隐已经料到,只是如今经由这一件事,却是确定了下来。心中担忧更深了几分,可是苏远之不允许她参加。不然…… 太后似是洞察了昭阳的想法:“此事你就莫要掺合了,好好呆在家里养胎便是。” 说着,又吩咐着李嬷嬷:“派人去养心殿将陛下请过来吧,顺便叫苏丞相一并前来,接长公主回府。” 昭阳失笑,哀哀怨怨地望向太后:“女儿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母后却这样不待见。这才坐了一会儿,就眼巴巴地要将我送走。” 太后却是笑了起来:“是啊,不待见。你好好将孩子生下来,我就待见你了。” 昭阳瘪了瘪嘴:“那还得好几个月呢。” “那你这几个月没事就别进宫了,这宫中幺蛾子不少,不吉利。”太后笑着,只是眼中却泛着冷。 第725章 父子 楚君墨和苏远之来得极快,一进门,楚君墨就开始打趣:“还以为母后会留皇姐一同用了晚膳,我本还打算让苏丞相在养心殿同我一起用膳的,没想到这么快母后就让苏丞相将皇姐接回府?” 说着,目光在昭阳身上扫过,嘿嘿笑着到:“是不是皇姐做了什么,惹母后生气了啊?” 昭阳嗤笑了一声,抬起手便朝着楚君墨的额头打去,楚君墨瞧见了昭阳的动作,身手极快地躲了开去,见昭阳并未打到,还颇为得意地朝着昭阳嘿嘿一笑。 昭阳倒也不气恼,只淡淡地扫过楚君墨,轻笑了一声:“倒是让你失望了,母后倒是并不生我的气,只不过,过会儿有些人怕是要遭殃了。母后让苏丞相接我离开不过是害怕到时候自己生起气来,场面太过血腥,于我和腹中孩子不利,才让我早些离开。” 楚君墨闻言,眨了眨眼,目光望向昭阳,似是在考量她说的画是真是假,而后又转开目光望向了太后。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转,才呐呐开口道:“皇姐口中这有些人,该不会指的是我吧?” 昭阳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恭喜陛下,猜对了。” 楚君墨眨了眨眼,一脸迷茫的样子。 昭阳愈发开怀,转过头望向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的苏远之:“苏丞相,快走快走啦,咱们先出宫,待会儿场面若是太血腥,我怕我会受不住。” 苏远之垂眸浅笑,低低“嗯”了一声,伸手牵过昭阳的手:“如此,微臣与昭阳就先行告退了。” 太后挥了挥手应了,苏远之便带着昭阳一同出了正殿。 走出了门外还能听到楚君墨急切的声音:“哎……皇姐,你别走啊……” 昭阳轻笑了一声,却并未理会,只与苏远之一同出了宫,上了马车。 昭阳在马车上坐稳了,才转过头望向苏远之,见苏远之神情仍旧平静冷淡,便眨了眨眼:“你就不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远之抬起眼来,眼中闪烁着几分笑意:“我好不好奇,你也定然会说与我听,不是吗?” 这样笃定的态度……还真是无趣呢。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却也还是将后宫发生的这场闹剧说了出来。 苏远之听罢,倒也并未有太大的反应:“楚临沐想要在这场祭天大典上动手脚,我与陛下一早就想到了。” “嗯,只是瞧着宜妃这一出戏,目的应是让我与君墨一同主祭,我料想,祭天大典之上,楚临沐的目标应是我与君墨二人。”昭阳轻声道。 苏远之想了想,转过眸子望向昭阳:“即便是如此,我也不会让你掺合这件事情。左右这段时日,你就安生呆在府中便是。” 昭阳见着苏远之这副霸道模样,捏了捏苏远之的胳膊,轻哼了一声,方开口道:“我知道了,祭天大典当天我一定会安安生生地呆在府中的,只是我觉着,既然阿幼朵这出戏的目的是让我与君墨一同主祭,咱们不妨也同阿幼朵演一出戏,让她以为我到时候会参加,以防她们计划有变,我们却不能早些知悉。” 苏远之却仍旧只是淡淡地态度:“此事我与陛下自会安排,你莫要思虑太多。” 昭阳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复又接着道:“既然都知晓楚临沐会在祭天大典上有所动作了,你还不好生加以防备,君墨的暗卫是重中之重,若不然,到时候直接让人易容假扮君墨就好了。反正……” 昭阳话说到一半,就瞧见苏远之轻飘飘地扔了一个眼神过来,警告意味甚浓。 昭阳一下子就忘记自己后面想要说啥了,只委委屈屈地瘪了瘪嘴,轻哼了一声道:“知道了,不能思虑过重,这些事情你们都自会安排的,用不着我多操心……” 苏远之听着昭阳这怨气甚重的语气,忍不住笑了起来,抬起手来揉了揉昭阳的发,随即将昭阳揽入了怀中:“好了,莫要生气了,我答应你,等着这次祭天大典过了,我就带你去逛逛街。亦或者空出两日的时间,你想要去哪儿就去哪儿好了。” “真的?”昭阳有些怀疑地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连连点头:“我们也就只有在皖南城的时候一起逛过,我觉着挺不错的。” 昭阳闻言便眯起了眼来,在苏远之的肩膀上蹭了蹭,像一只餍足的猫儿。 回了府,昭阳就让奶娘将慕阳抱了过来。苏远之严令禁止昭阳抱慕阳,奶娘自也不敢违背,只抱着孩子让昭阳逗一逗。 慕阳回到丞相府之后,昭阳亲力亲为带了一些日子,母子二人关系也亲密了许多。如今见着昭阳不肯抱自己,每天慕阳都得闹上那么一场。 果不其然,奶娘将慕阳以抱到昭阳面前,慕阳见着昭阳便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一副要昭阳抱的模样。 昭阳退后了一步,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你的坏爹爹不让娘亲抱你哦,娘亲就陪你玩一玩,不理你那坏爹爹。” 慕阳尚且不会说话,却似乎是听懂了昭阳的话,嘴一瘪就要哭的样子。 昭阳急忙拉过苏远之:“都怪你都怪你,你看慕阳都要哭了,快抱抱他。” 苏远之望了一眼泫然欲泣的苏慕阳,又看了眼一脸责怪的昭阳,轻叹了口气:“你确定,我抱他他不会直接哭出声来?” “……”她不确定。 只是心中却是更加不满了起来:“人家寻常百姓家的男子都要抱自己的孩子的,你却一点儿也不愿意和慕阳亲近,我不管,你快抱抱他。” 苏远之又看了苏慕阳一眼,却见苏慕阳也在看他,眼中似乎带着防备与抗拒。 “……”见昭阳不肯松口,苏远之只得上前接过苏慕阳。 兴许是父子天性,苏慕阳倒也并没有哭,只是定定地望着苏远之看。 昭阳将奶娘和丫鬟屏退下去,目光在父子二人脸上转来转去,忍不住笑了起来:“倒还真是有些像。” 只是话音刚落,苏慕阳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朝着昭阳伸出手去。 昭阳又退开了一些:“你哄哄他啊。” 哄? 苏远之一脸茫然,想了好半晌,却猛地将苏慕阳举了起来,骑在了他的脖子上。 “……” “……” 昭阳尚未缓过神来,却又听见苏远之咬牙切齿的声音:“苏慕阳!” 第726章 现在和离来得及么 昭阳全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瞧着苏远之用极快地速度将慕阳从肩膀上拽了下来,扔到了床上。 昭阳方瞧见苏远之那青色衣衫的肩膀上有湿湿的印记,脑中顿时便明白了过来,只怕是慕阳在他爹爹的肩膀上尿了。虽然垫了尿布,只是尿布却也已经湿透,印在了苏远之的衣裳上。 思及此,在瞧见苏远之阴沉沉的脸色,昭阳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兴许是见着昭阳笑了,床上的苏慕阳亦是拍着小手嘿嘿笑了起来。 唯有苏远之几近咬牙切齿地望着母子二人,半晌,终是泄了气,幽幽叹了一声。 “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看来,也唯有咱们慕阳治得住你。只是也真是奇了怪了啊,为何他一到你手上就不是尿就是拉的?”昭阳仍旧一脸兴致盎然。 苏远之却已经连话都懒得说了。 苏慕阳时常在正房玩耍,屋里倒也备着他的尿布,苏远之默不作声地取了尿布来,给苏慕阳换了,才冷哼了一声道:“叫奶娘来将他抱下去,我今天之内都不想看到他了。” 昭阳又哈哈笑了起来,却是摇了摇头:“我今天都没怎么与他玩过,才不要呢。” 说着,就拿了慕阳的小玩具走到床边坐了,取了个拨浪鼓将拨浪鼓摇得叮叮咚咚地响。 慕阳见状,抬起手来便要伸手去抓,如今他已经会坐会爬,会在床上打滚,接过拨浪鼓,就坐在床上摇着玩儿。 只是这般大的孩子本就是个心不定的,玩了会儿拨浪鼓,目光就有望向了昭阳手中的小风车。将那拨浪鼓一扔,就要去抓那小风车。 昭阳眯着眼笑着:“叫娘亲,我就给你。” 慕阳咿咿呀呀了半天,都不会叫娘亲,急得就快要哭出来。 昭阳笑了一声,方伸手将那风车递给了慕阳。 苏远之在一旁看了会儿,嘴角微微翘了翘,才转身随手从装衣物的箱子里拿了一件衣裳出来换了。 刚换好衣裳,外面便传来怀安的声音:“主子。” 苏远之身子一顿,看了眼抬眸望了过来的昭阳,轻声道:“我去书房一趟。”昭阳点了点头,苏远之方快步出了门,瞧见立在门外候着的奶娘和丫鬟,想了想,吩咐道:“你们进去侍候着吧,别让长公主抱小公子。” “是。”几人连忙应了下来,垂首入了内室。 怀安在院子中等着,见着苏远之出来,便连忙跟在了苏远之的身后,同苏远之一起进了书房。 苏远之在书房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怀安方低着头开了口:“主子,据城中的暗桩禀报,最近城中似乎多了许多口音奇怪的外地人。听着口音,不像是楚国人。” “不像是楚国人?”苏远之轻轻敲了敲桌子:“在哪儿瞧见的?” 怀安连忙道:“城中一些客栈,只是这些外地人也极为谨慎,甚少开口说话。会被暗桩发现还是因为他们住的房间里面出现了老鼠,他们与客栈店小二吵架,被暗桩听见了,因而才多加留意了一番。” “嗯。”苏远之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地,眉头紧蹙着,脑中还在想着,虽然自己换了一身衣裳,只是却似乎隐隐还能闻到一股子尿臊味,方才他应当沐浴的。 “属下命人查探了几日,发现这样的外地人并不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光是被我们的暗卫发现的,就有三十余人。且他们住的客栈都在皇室祭天大典的天坛附近,将天坛包围在其中。属下想,应当是冲着此次祭天大典来的。”怀安的声音低沉。 苏远之点了点头:“继续盯着吧,天坛周围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怀安摇头:“暂未发现异动。” “离祭天大典还有几日了,若是有人意欲在祭天大典上面动手,应当主要针对的是天坛。最近御林军巡逻是如何安排的?”苏远之又问。 怀安连忙应道:“御林军统领将御林军分为了几个小队,轮流值守。” 苏远之闻言,稍稍沉吟了片刻,便径直开口问道:“刘平安可在其中?” “在,刘统领有率领御林军值守。”怀安颔首。 “嗯。”苏远之应了一声,声音低了一些:“楚临沐此前将刘平安安插在御林军中,倒是不知,他如今对刘平安可还信任。若是对刘平安尚且信任,这次天坛祭天大典前派御林军值守,刘平安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苏远之轻轻敲了敲桌子,眸光变换了几番,才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都继续盯着,有什么消息再来禀报就是。” 怀安应了声,缓缓退了下去。 苏远之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站定,外面传来昭阳的说话声音,苏远之抬眸看了过去,就瞧见昭阳带了奶娘和丫鬟,奶娘怀中抱着苏慕阳,似乎正要出院子。 苏远之便从书房中走了出去,扬声问着:“这是要去哪儿?” 昭阳侧过头来,朝着苏远之抿嘴笑了起来:“就在府中走动走动,你与怀安商议事情可商议完了?我方才看见怀安离开了,你可要与我们一同在府中走走?” 苏远之想了想,应了下来,朝着昭阳走了过去。 苏慕阳见着苏远之走过来,高高兴兴地挥了挥手,苏远之睨了苏慕阳一眼,却又改变了主意:“算了,我就不去了,我回屋沐浴。” 昭阳有些奇怪:“这才什么时辰啊?怎么突然想起要沐浴了?” 苏远之淡淡地瞥了一眼苏慕阳,抿着嘴没有说话。 昭阳却是将苏远之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见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你怎么还在计较那件事情啊?哪有嫌弃自己儿子的?” 苏远之轻嗤了一声:“嫌弃。” 昭阳失笑,挥了挥手应着:“去吧去吧,你自个儿沐浴去吧。” 昭阳说完便又转身要往门外走去,苏远之想了想扬声道:“别逛太久,早些回来,今晚早些用膳,早些歇息。” “嗯?”昭阳有些疑惑,这是何故? 似是明白昭阳心中问题,苏远之嘴角一勾,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笑容来:“此前你答应过我的,我带你入宫……” “……”昭阳想起来了。 这人…… 昭阳忍不住瞪了苏远之一眼,暗自道:“我才不要如了他的意呢。” 苏远之却好似能够读懂昭阳心中所想一样,一开口就是威胁:“离你临盆还有六个多月呢,这六个多月,你还想出府么?” “……”现在和离还来得及么? 第727章 协商 翌日一早,虽昨夜折腾得有些晚了,长年以来的习惯也仍旧让苏远之在寅时二刻准时醒转了过来。 外面天还未亮,怀中昭阳还睡着。 苏远之松开抱住昭阳的手,正要起身,却被昭阳拉住了。 昭阳抱住苏远之的胳膊蹭了蹭,却是并未醒转过来。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心中暗自计算着,昨日昭阳说,宜妃和云昭仪只怕都不能够作为祭天大典的主祭参加了,太后应当也已经与陛下说过了。 他应当早些入宫,在早朝之前,与陛下商议商议此事。 苏远之想着,手轻轻覆上怀中人尚平坦的小腹,虽然还未显怀,只是怀孕的女子,都应当是十分辛苦的,她应当是希望自己多多陪伴在她身边的。 现在她还未醒,早些走她也不知晓,将此事在早朝前解决了,上了早朝之后,就可以早些回府陪她了。 思及此,便小心翼翼地掰开了昭阳的手,坐起了身来。 穿了鞋子站了起来,将厚重的床幔又重新放了下去,苏远之才点了一盏离床榻稍稍远些的地方的灯。 灯火昏暗,屋中有些看不太清楚,苏远之倒也并不怎么在意,走出屋外,叫丫鬟端水进来。 丫鬟小心翼翼地送了水入了净房,才又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苏远之进净房洗漱了一番,又回屋取了朝服来自己穿上了,才出了门。 明安已经在门外候着,见着苏远之出来,便默不作声地举了灯笼跟在苏远之的身后。 出了府,仆从已经牵了马立在门口等着。 因着昭阳怀孕的缘故,她不用随自己一同上下朝,他又想要晚些出府早些回家,因而便将马车换成了马。 苏远之翻身上马,手中马鞭一挥,朝着皇宫而去。 入了宫,径直就去了养心殿。 养心殿外的内侍见着苏远之,却也并不怎么惊讶,只低声道:“苏丞相,陛下刚起身,正在洗漱,专程吩咐过了,苏丞相若是提早来了,直接入殿觐见便是。” 苏远之微微颔首,抬脚进了殿,径直入了内殿。 楚君墨果真刚起身,应是已经洗漱完毕,正伸着手由着宫女为他穿龙袍,只是似乎仍旧困顿得厉害,即便是站着,眼睛也是闭着的。 立在一旁的内侍小淳子已经瞧见了苏远之,轻咳了一声开口提醒道:“陛下,苏丞相来了。” 楚君墨浑身一个激灵,这才睁开了眼,朝着苏远之看了过来:“苏丞相来了啊。” 他这段时日正在变声,声音粗粗的,有些难听,特别是早上,本就沙哑,显得愈发粗嘎了几分。顿了顿,才又接着道:“昨日我听母后说起了昨天在后宫发生的事情,本以为你昨晚会进宫与朕商议此事的,却没等到你,就想着你今日大抵一早会来。” 昨晚…… 苏远之在心中回味了一番,嘴角亦是带着浅浅笑意,却极快地收敛了起来:“嗯,昨夜微臣府中有事处置,故而未曾入宫。” 楚君墨自然想不到那些事情上面去,面无异色地点了点头:“皇姐应当也与苏丞相说了吧,苏丞相怎么看?” 苏远之神情微微一顿:“阿幼朵这样做,为的是让她与云昭仪都无法主祭,她们二人无法主祭,按道理来说,理应轮到长公主与陛下一同参加祭天大典,因而,楚临沐与南诏国此次的目标,多半便是陛下与长公主。” 楚君墨昨日就听太后与他说过这个结论,脸上倒也十分平淡。 “陛下与长公主是如今楚国权势最大的两人,一旦陛下和长公主都出了事情,楚国朝野上下势必大乱。”苏远之声音仍旧平静无波:“既然陛下和长公主是主祭,想要陛下和长公主同时出事,他们十有八九是想要在天坛上动手脚。” 楚君墨颔首:“朕也这样觉得。” 苏远之又接着道:“昨日微臣的暗卫打探到,最近有一些口音略显奇怪的外地人住进了天坛周围的客栈之中,似乎意在此次祭天大典,微臣已经让暗卫多加留意。御林军自打陛下下旨要祭天之后,便已经日以继夜地守卫着天坛,微臣恐楚临沐想要在御林军中做什么手脚,也已经让人盯紧了御林军的动作。” 楚君墨又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才开了口:“皇姐身怀有孕,不能让她冒险,她素来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苏丞相这些日子可要看紧了她。” 此时的楚君墨,面容沉静,眼中晕染开一片墨色,隐隐已经有几分帝王之威,与在太后和楚昭阳面前那副不知世事的模样全然不同。 “微臣知晓。”想起昭阳,苏远之的眸光亦是忍不住柔和了下来。 “不过,祭天大典当日不让皇姐出门,之前倒是可以放出一些风声来,混淆视听,让宜妃和楚临沐他们都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也避免打草惊蛇,让他们提前有了防备,改变了法子。”楚君墨又接着道。 苏远之点了点头:“我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是想要对文武百官下旨,言明宜妃和云昭仪无法参与主祭,由长公主替而代之。” “是。”楚君墨笑着道:“苏丞相以为如何?” “可。”苏远之点头。 楚君墨已经穿好了龙袍,又坐到了铜镜面前由着宫女给他束发。 “吃一堑长一智,楚临沐上次夺宫吃了亏,险些丧命,这一次只怕不会那样大意,朕猜测,楚临沐十有八九不会亲自参与这次祭天大典之事。只是他却定然会到渭城来坐镇,也断然不会离天坛太远。”楚君墨随手把玩着放在一旁的檀木梳。 苏远之眸光沉沉,只淡淡地点了点头:“我会让暗卫仔细留意。” 楚君墨闻言笑了起来:“苏丞相的办事,朕素来是放心的。” 束好了头发,楚君墨方站起身来:“苏丞相一早入宫,想必也应当还未曾用早膳,便同朕一同用了吧。用了早膳,也就差不多该去御乾殿上朝了。” 苏远之颔首,随着楚君墨一同出了内殿,用了早膳,又一同往御乾殿而去。 第728章 调虎离山之计 一下朝,苏远之就径直离开了皇宫,骑马准备回府。 走出了一段路,才又突然想起昨日夜里昭阳说想要吃飘香阁的栗子糕,想了想,索性又掉头往飘香阁而去。 还未到飘香阁,便瞧见一辆马车从一旁的巷子里面拐了出来,马车行驶的速度极快,似乎是赶着出城的样子。 马车从苏远之和明安身边擦身而过,苏远之倒是并未留意,却是明安急忙叫住了苏远之。 “公子,方才那马车经过的时候,马车车帘被风掀了起来,小的瞧着方才那马车里面的人,似乎有些像是柳太尉,且小的瞧了一眼,柳太尉似乎是被塞住了嘴绑起来的。” 苏远之一愣,转过头望向明安:“你确定你并未看错?” 明安连连点头:“此前在军营之中小的见柳太尉的次数不少,怎么也不至于会认错。” 苏远之仔细想了想,先前在早朝之上,倒似乎的确没有瞧见柳传铭。 只是柳传铭年岁本就大了,且又是陛下的外祖父,时不时不来上朝也是常事,陛下并未放在心上,便也不会有人敢提出异义。 难不成,柳传铭今日并非是没有来上朝,而是在上朝的途中,被人截了? 心中这样想着,苏远之便急忙同暗卫传了信,让暗卫兵分两路,一路跟上方才那马车,另一路去太尉府中询问询问情况,问问太尉今日可有上朝,可在府上。 苏远之自己却仍旧没有改变行程,径直朝着飘香阁去了。 在飘香阁买好了栗子糕,又顺便带了一些飘香阁的招牌菜,最近昭阳不害喜了,胃口倒是好了不少,应当会喜欢。 刚从飘香阁出来,怀安就迎了上来:“派去太尉府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太尉府的下人说,今日柳太尉卯时正便出门上朝去了。” 苏远之眯了眯眼,柳传铭今日出门上朝了,可是却并未在朝堂之上见着人,难不成果真被人半道劫走了?方才那马车上的人,莫非果然是他? “方才那马车往哪儿去了?”苏远之沉声问道。 怀安连忙应着:“往西城门去了。” 苏远之颔首:“派暗卫先去西城门,与守城士兵交代一声,将马车拦下来。” 顿了顿,又接着道:“派人在太尉府门口盯着,若是太尉回了府,速速传信来。” 言罢,便又将手中拿着的栗子糕和一众吃食尽数扔给了明安:“将这些东西送回府,脚程快些,莫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若是长公主问起我,就说我被刑部尚书请去商议要事去了。” 明安忙应了下来,提了东西翻身上了马,径直往丞相府的方向去了。 苏远之便也上了马,却是往西城门去的。 苏远之走了近道,且马本就比马车行的快,到西城门的时候,却是瞧见那马车刚好在城门口停了下来,正在接受守城士兵的盘查。 苏远之便在城门口停了下来,守城士兵连忙向苏远之行了礼,苏远之却是理也不理,径直抬眼望向那马车车辕上坐着的两个马车车夫,那两个马车车夫皆带着一顶斗笠,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下来。”苏远之冷冷地开了口。 马车车夫闻言,便一左一右地跳下了马车,站到了马车两旁。 怀安跟在苏远之身边许多年,自是知晓苏远之的性子,见马车车夫一下马车,便径直将腰间的剑拔了出来,用剑尖将马车车帘挑了起来。 苏远之抬眸朝着马车中望了过去,却见马车中空空荡荡地,不见人影。 苏远之微微蹙了蹙眉,目光落在那马车旁低着头静立着的车夫身上:“摘下斗笠,抬起头来。” 那两个车夫闻言,便也都依言将斗笠摘了,抬起了头来。 两个人皆是顶着没有丝毫特色的脸,扔在人群之中便瞧不见的那一种。 苏远之的目光落在那两张脸上,神情声音染着寒霜:“你一个人赶着马车出城做什么?” 立在左边的马车车夫低着头应着:“今日是四月初一,城外南诏寺有庙会,小的想着去南诏寺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回城需要马车的香客。” 苏远之的眸光落在那两个车夫身上,微微眯起了眼。 明安既然那样笃定,应是不会看错。 只是随即他便派了暗卫跟着,要想眼睁睁地在暗卫的眼皮子底下,将马车上的人放下,却也不易。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是明安看错了?还是暗卫跟丢了? 心中正猜想着,却又见怀安匆匆赶来,走到苏远之身侧,压低了声音道:“主子,柳太尉回府了。” 苏远之一怔,侧过头望向怀安:“可确定过了?果真是柳太尉?” 怀安颔首:“属下让太尉夫人确认过了,的确是柳太尉。” 苏远之的眉头微微一皱,难不成真是明安看错了?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先将这两个马车车夫暂时扣押下来,待会儿确定并无其它不妥之后再放行。” 那两个马车车夫闻言,却也并未有任何异义。 苏远之便又看了那两人一眼,才翻身上马,离开了城门口。 到丞相府门口,就瞧见管家匆匆忙忙地迎了上来:“相爷,府中出事了。” 苏远之闻言,脚步一顿,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慌乱,却又极快地掩饰住了:“出了什么事?长公主在哪儿?可有受伤?” 管家连忙捡了苏远之最为关心的问题回答道:“长公主并未受伤,只是稍稍受到了惊吓,方才大夫已经请过平安脉,并无大碍。” 苏远之心底绷紧的那根弦终是稍稍松了一些,快步入了府,往正院走去。 “究竟发生了何事?”苏远之一边走,一边沉声问着。 管家连忙应着:“是明安。” “明安?”苏远之似是怔了怔。 管家颔首:“是明安,先前回府的,是刺客易容而成的明安,意欲行刺长公主,幸而当时赵太傅家的公子在。” 苏远之闻言,眯了眯眼,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啊。 第729章 担忧 苏远之快步赶回了正院,一进屋子,便瞧见昭阳在软榻上躺着,脸上神情倒是如平常时候一样淡定。 苏远之三两步走到昭阳身侧,轻声问着:“没事吧?” 昭阳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被吓了一跳,并无大碍。好在他好歹是将你卖给我的东西交到了我手里,飘香阁的东西好吃,若是被毁了,我可得懊恼一整日了。” 苏远之知晓昭阳是为了让他宽心,便抬起手来拍了拍昭阳的脑袋,轻声斥道:“你若是喜欢,派人去买就是了。那明安既然是假的,未必不会在那些吃食上面动手脚,东西还是莫要吃了。” “你好不容易亲自给我买点东西……”昭阳噌了苏远之一眼。 苏远之抬起手来揉了揉昭阳的脑袋:“无妨,我明日再给你买。” 昭阳喜笑颜开,顿了顿,才又问着:“明安可有事?” 苏远之摇了摇头:“我也是回府才知府中发生了何事,尚不知明安如今身在何处,只不过,明安应当是在与我分开之后,在回府的路上被人动了手脚的,不然我也不会没有发现。” “那你赶紧派人去找啊……”昭阳急忙道。明安虽然只是一个仆从,可是却是一直跟在苏远之身边的,苏远之虽然冷心冷情的,可是昭阳却知晓,他是个念旧的,若是明安出了什么事,他只怕也会难过好一阵子。 且苏远之那样沉闷的性子,好得有个明安在身边做个调剂,明安性格活泼逗趣,好歹也算是给苏远之增添了几分人气。 苏远之点了点头:“已经派人去了,你莫要担心。” 昭阳不知路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便蹙着眉头问道:“你与明安素来焦不离孟的,怎么今日却突然只派了他一人回府呢?”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实言相告:“在去飘香阁的路上,有一辆马车打我们身旁经过,明安瞧见马车中的人是柳太尉,柳太尉被绑着,堵住了嘴,似是被人所掳。” “啊?”昭阳闻言,果真惊呼了一声:“那外祖父如今怎样了?” 苏远之连忙道:“你莫要着急,自然是没事了。明安笃定他不曾看错,我便让暗卫一边跟上那马车,一边去太尉府打探柳太尉是否在府中。我去飘香阁买了东西之后,担心东西冷了不好吃,就让明安先行带回府上。” “暗卫追踪到那马车是朝着西城门去的,且也打探到柳太尉今日晨起出门上朝,只是早朝时候我并未在朝堂上见着他,我便去了城门口。到了城门口,那马车正被盘查,可是马车中空无一人。后来又有暗卫来禀报,说柳太尉已经回府,且太尉夫人已经确认过了,的确是柳太尉。得知柳太尉无事,我才回了府。” 苏远之的眸光落在昭阳的身上,才又接着道:“回到府上才知你出了事,方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应当只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调虎离山?”昭阳蹙了蹙眉,有些不明白。 苏远之颔首:“是,调虎离山。那马车之中的情形应该是刻意给我们看的假象,为了引我去西城门,我身边暗卫不少,将我引开之后,暗卫自然也随着我去了西城门,而后他们便可假扮明安回府行刺。” 苏远之说着,神情却难得的有几分懊恼:“若早知如此,当时我就应当将明安一并带着去西城门的,这样一来,即便他们假扮了明安,明安至少安全无虞。如今……” 苏远之顿了顿,才接着道:“他们大抵没有料到我会派明安先行回府,若是明安回了府,自然就让他们的计划暴露了。明安……十有八九遭了毒手了。” 昭阳见苏远之的神情,心知苏远之只怕是在心中悄悄责怪自己,却也不知当如何劝解,只伸手握住了苏远之的手,暗中祈祷着明安能够逃过此劫。 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苏远之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似乎是在看书,只是昭阳却清楚地知道,他只怕是一个字也不曾看进去,都一个多时辰了,手中的书也不见翻过一页。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昭阳微微蹙了蹙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何都这么久了,却仍旧没有消息呢? 丫鬟从外面走了进来:“长公主,相爷,该用晚膳了。” 昭阳应了一声,见苏远之全然没有任何反应,只轻叹了口气,挥退了丫鬟,走到书桌前站定:“该用膳了。” 苏远之像是突然惊醒过来一般,抬起眸子来看了昭阳一眼,才如梦初醒似的,站起身来:“好,用膳吧。” 神情未见任何异常。 一直到灭灯时分,也仍旧没有明安的下落,怀安匆忙赶了过来:“属下派人在飘香阁到府上的路上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并未见着明安。只在……在永兴巷见到一小摊血迹。” 苏远之闻言,眸光渐渐沉了下来,半晌才开了口,声音带着几分低哑:“接着找。” 怀安应了声退了下去,昭阳连忙上前挽住苏远之的手,轻声宽慰着:“莫要着急了,找不到兴许才是最好的消息,兴许是有人瞧见了明安,将他救了下来呢。” 苏远之低着头,低声应了一声:“嗯,你说的对。” 言罢,才又伸手揽住昭阳:“天色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你还怀着孕,不能太过操劳了。” 昭阳点了点头,知晓苏远之担心明安安危,也不想再让他为自己操心,便唤了丫鬟进来,服侍她洗漱宽衣,躺到了床上。 苏远之在窗边站了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却也将窗户关了,转身入了净房洗漱了出来,上床歇下了。 昭阳睡得迷迷糊糊地,却听见有人在说话,最近因着怀孕的缘故,她夜里睡不太踏实,稍有些动静便容易惊醒。 昭阳眯着眼,伸手摸了摸身旁,身边空无一人,心中一下子有些慌,猛地睁开了眼,朝着屋中望去。 床幔被放了下来,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昭阳正要掀开床幔,却听见屋中有声音响了起来,是怀安。 “就在永兴巷旁边的一家小医馆里面,尚且昏迷着,受伤颇重,不过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第730章 男孩 昭阳心中一动,怀安说的应当是明安,明安找到了? “属下已经派人将明安接回了府上,王大夫正在为他看诊。”怀安接着说道。 怀安说完,外面便没有了动静,不多时,就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随后,床幔被掀了开来。 苏远之见昭阳睁着眼,也并不惊讶,只径直对着昭阳道:“明安找到了,我过去瞧瞧。” 昭阳应了下来,看着他只穿了一身中衣,才又叮嘱着:“夜里风凉,记着拿一件外袍穿上,莫要着了凉。” 苏远之应了下来,随手取了放在一旁的外袍,披在身上就快步出了屋。 昭阳伸手将床幔掀了开来看了看外面,窗外隐隐透着淡淡的灰白色,似乎快要天亮了。 明安终于被平安找到,昭阳也稍稍将心放了回去,放下床幔,翻了个身便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已大亮,苏远之不在屋中,昭阳扬声唤了丫鬟进来。 “苏丞相上朝去了?”昭阳坐在榻上,轻声问着。 棠梨应了一声:“是,今日卯时方回院子,换了朝服就出门了,倒是比往常时候出门晚了许多。” 昭阳轻轻颔首,让丫鬟扶着她起身洗漱穿好了衣裳,又喝了些粥,才问道:“明安住在哪儿的?我去瞧瞧他。” 墨念在一旁应着:“就在他自个儿的屋中,长公主要去,奴婢为长公主引路。” 下人住的院子就在府中西南角,从湖边一条小径穿过去,隐在一片竹林深处。 明安是苏远之身边贴身侍候的,在府中的地位自然不低,单独住了一个小院,院子虽然不大,却也五脏俱全。 昭阳刚走到门口就闻见了一股子药味,还有王大夫气急败坏的声音:“火小些,文火文火,要跟你说多少遍?” 昭阳笑了起来,跟在苏远之身边的人,好似除了怀安的性子与苏远之如出一辙的冷,其他人倒都是有趣的。 昭阳一抬脚入了院子,就瞧见王大夫穿着一身灰色长袍,背着手立在院子一角,眉头紧蹙着盯着蹲在地上煎药的人。昭阳看了一眼那人的打扮,应是府中下人。 “王大夫觉着他熬得不对,重新换个人就是,何必生气。”昭阳浅笑着道。 那王大夫抬起头来瞧见是昭阳,紧蹙着的眉头倒是稍稍松开了一些,挥了挥手道:“不必了,都快要熬好了……” 顿了顿,才又开口:“昨夜主子还说让我得了闲去给长公主请个平安脉,既然长公主过来了,那也不用我再跑一趟了。” 说着,就走到了昭阳面前:“劳长公主伸出手来我诊个脉。” 昭阳笑着将手伸了出来,由着王大夫诊脉,半晌,王大夫才收回了手:“没什么问题。” 顿了顿,似是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接着道:“从脉象来看,这一胎,十有八九还是位小公子。” 昭阳闻言,微微挑了挑眉:“这也能从脉象看出来?” 王大夫睨了昭阳一眼,似乎不满昭阳的质疑:“长公主如今已经三个多月了,医术高超的人自是能够看出来的,只是却也不能保证没有任何意外,所以我才说,是十有八九啊。” 倒是没见过这样自夸的,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此事还是先莫要与苏丞相说了……” 王大夫胡乱点了点头:“知道知道,这样的惊喜,自然应当让长公主亲自同主子说最好了。” 昭阳闻言,笑意愈浓:“倒实在是有够惊喜的。” 不知道苏丞相知道之后,会不会跳脚。 于她而言,都是自个儿的孩子,自己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男女都好。只是如今有了个慕阳便让苏丞相整日里和自己儿子争风吃醋的,像个孩子。再来一个儿子…… 只是想想,昭阳便觉得以后的日子只怕是精彩极了。 还是先不告诉苏远之,让他再好过几个月好了。 “明安如何了?我可不可以去看一看他?”昭阳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忙开口询问道。 王大夫点了点头,又想了想:“还昏迷着。不过看一看倒是无妨,只不过里面血腥味和药味只怕有些重,长公主如今有孕在身,只怕会觉着有些不适。” 昭阳笑着摇了摇头:“无碍。” 进了屋中,血腥味倒是并不如昭阳料想中那样大。昭阳走到床榻边站定,望向榻上躺着的明安。 明安脸色苍白如雪,紧闭着眼,皱着眉头,似乎极为痛苦的样子。因着盖了被子,倒是看不出伤在何处。 王大夫跟在昭阳身后,看了眼明安,絮絮叨叨地念叨着:“这小子运气倒是不错。下手的人是从他背后下的手,用的匕首,想必是为了一刀毙命,是朝着心脏去的。只是不知道发生了啥,匕首插进去的时候斜了一点,堪堪避过了心脏。” “再加上被人发现得及时,送到医馆之后大夫也及时做了处理,因而才捡回了这条性命。若是再插得准一些,亦或者是送医晚一些,只怕就没得救了。” 昭阳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喃喃着:“万幸。” 幸好斜了那么一些,也幸好及时有人发现了。不然,明安若是没了,苏远之该有多难过。 “他大抵要什么时候才会醒来?”昭阳轻声询问着。 王大夫想了想:“具体时辰说不上来,他伤得不轻,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也凶险。伤口虽包扎了,只是会反反复复地发热。要醒过来,最早也得明日了,还得靠他的毅力支撑。” 昭阳颔首:“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管家就是。” 王大夫闻言,笑着挥了挥手:“我自然不会客气的。” 昭阳站了会儿,便出了院子,在府中逛了会儿,正要回院子,就瞧见苏远之从正门的方向走了过来,应是刚刚回府的模样。 昭阳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等着苏远之走过来。 苏远之走到昭阳面前,就蹙起了眉头:“瞧着这天就快要下雨的样子,你怎么出来了?” “一时半会儿下不下来的,出来走动走动,总不能一直闷在屋中。”昭阳笑着道:“刚下朝?昨日之事可有了眉目?” 第731章 蛇 苏远之摇了摇头:“那刺客被抓住关起来之后就已经吞毒自杀了,从刺客身上也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应是个死士。昨日那两个马车车夫也已经在牢中自尽,倒是在马车上搜出了易容的面具和衣物,不过暂时也没有查出什么来。” 昭阳脚步微微一顿,思虑了片刻,才开口道:“你昨日说,发现那辆马车之后,曾经派人去太尉府询问过,太尉府的人说外祖父一早就出门上朝了,可是你却不曾在朝堂之上见到外祖父。你可有问过外祖父,昨日早上他去了何处?为何出门上朝却又没有入宫?” “尚未来得及,昨天一天都在担心明安,早上一早又去了宫中早朝,今日柳太尉也并未上朝,我回屋将衣裳换了就去太尉府瞧一瞧。”苏远之应着。 昭阳轻轻颔首:“方才我去探望了一下明安,王大夫说,明安最早都要明日一早才能醒来。不过好在,并无性命之忧,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嗯。”苏远之应了一声,与昭阳一同回了屋。 回屋之后,苏远之拿了一件常服换了,才仔细叮嘱着道:“府中我已经叮嘱过了,若是不能证明自己身份,谁都不让放进来,这院子里面也都布好了暗卫。如今祭天大典就快要举行,有人意欲打祭天大典的主意,这段时日城中也不怎么太平,你忍耐一些日子,莫要出府,等祭天大典之事尘埃落定,我带你出去玩。” 昭阳无辜地眨了眨眼,她最近可是听话得很,他让自己不出府,自己就不曾违背过,只是在府中也遇上了那样的事情,就怪不得她了。 “你整日在外面,才需要好生注意自己的安危。”昭阳笑着道。 苏远之应了,方匆匆出了屋。 昭阳拿了本书看了会儿,邱嬷嬷便让她休息片刻,昭阳有些无趣,便又叫奶娘将慕阳带了过来。 慕阳一进屋,就朝着昭阳伸出手来,不停地拍着手,咿咿呀呀地说着话,兴奋至极的样子。 “将慕阳放到软榻上来吧。”昭阳躺在软榻上,笑着吩咐着奶娘。奶娘看了眼邱嬷嬷,邱嬷嬷想了想,伸手将慕阳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昭阳旁边,才站起身来吩咐着奶娘和棠梨:“你们盯得仔细一点,就在旁边看着,莫要让小公子冲撞了长公主。” 慕阳见着娘亲,便抱住昭阳的胳膊,仰头对着昭阳笑着。 做了一会儿,便又不安分了,抱着胳膊就要往昭阳身上爬,奶娘连忙拦住:“小公子可使不得,娘亲肚子里面有弟弟妹妹,小公子可不能爬到娘亲身上去。” 不过是小孩子,哪里听得懂这些,被奶娘拦住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抬起头来望了望奶娘,又看了一眼昭阳,“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屋中一众人连连安慰了半晌,才将人哄住了。 慕阳也不再闹腾,乖乖巧巧地在一旁玩了会儿九连环便睡了过去。 苏远之直到下午才回府,一进屋就瞧见昭阳半拥着慕阳在榻上午歇,母子二人靠在一同,相似的脸上皆是带着笑。 苏远之立在床榻边看了半晌,只觉着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 许是察觉到了苏远之的目光,昭阳的眼睫毛微微颤了颤,睁开了眼来。 “回来了?”许是刚刚睡醒的缘故,昭阳的声音尚且带着少许的沙哑。 苏远之点了点头,也脱了鞋躺到了榻上,将昭阳和慕阳一同揽住,才轻声道:“昨夜忙了半宿,有些困了。” 昭阳本想问一问柳太尉是如何说的,见苏远之满脸疲惫,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只轻声道:“累了就睡会儿。” “嗯。”苏远之低低应着:“一起睡。” 昭阳刚睡醒,本是想要起身的,只是苏远之的手就横在她的腰间,再看苏远之,却已经闭上了眼,呼吸也似乎渐渐平缓了下来。 昭阳瘪了瘪嘴,终究没有开口,复又闭上了眼。 这一觉倒是睡得极沉,再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屋中没有掌灯,昭阳望向苏远之,一片昏暗之中隐隐瞧见苏远之紧闭着的眼,慕阳已经不在床榻上,想必是什么时候被下人抱走了,她睡得沉,却竟然也没有察觉。 昭阳嘴角一翘,就那样躺着,想着时辰还早,不如让苏远之再多睡会儿。 躺着躺着便又有了几分睡意,正朦朦胧胧地,却突然听见了有笛声远远传来,低回婉转。 昭阳蹙了蹙眉,这个时候,是谁在吹笛?且听着这低声,却又是忽近忽远的,像是在府外,又有些像是在院子外。 笛声一直响着,将昭阳刚起的几分睡意都给吹没了。 昭阳将苏远之横在她腰间的手挪了开去,坐起了身来,小心翼翼地绕过苏远之,下了床。 将屋中的灯点了,墨念见着屋中亮了灯,便从门外探出了头来:“长公主醒了?可要传饭?” 昭阳听她这样一问,倒是突然觉着腹中的确有些饿了,点了点头应了。 顿了顿才又问墨念:“谁在吹笛子?” 墨念忙应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已经叫人去找去了,应该是在府外。” 昭阳点了点头,便并未多言,墨念见昭阳并无其他吩咐,便缩回了头,去传饭菜去了。 笛声一直响着,并无停歇的迹象,昭阳又在软榻上坐了下来,只觉着那笛声虽然算得上婉转动听,却仍旧有些恼人。 正想着,却听见一声惊叫声响了起来。 昭阳凝眉,那惊叫声倒是十分熟悉,好像是墨念的声音。 昭阳急忙站起身来,正要出门,却听见苏远之的声音响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昭阳知晓苏远之应是被墨念的尖叫声吵醒了,连忙应着:“我也不知,方才叫墨念去传饭,突然就听见了她的尖叫,正要出门去看看呢。” 苏远之闻言,便也坐起了身来,理了理头发,神色已经恢复了清明:“走吧,看看去。” 两人尚未走出门,就听见了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随即就瞧见棠梨神色惊慌地出现在了门口:“相爷,长公主,有蛇,好多好多蛇。” 第732章 召唤之术 “蛇?”昭阳一时间有些没有明白过来,不知棠梨是何意,只蹙着眉头问了一声。 棠梨点了点头,似是被吓着了,脸色惨白一片,只一个劲儿地重复着:“好多好多的蛇。” 苏远之已经抬脚出了屋,昭阳便也连忙跟了过去。 院子已经被暗卫围了起来,暗卫手中都举着火把,火光映照之下,昭阳也瞧清楚了眼前的情形。 院子门口,四面的围墙上,皆爬满了蛇。那些蛇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一样,不约而同地想着院子里爬进来。 暗卫们挥舞着手中的剑,不停地斩杀着爬进来的蛇,地上蛇的尸体也已经堆了一地,一股浓烈地血腥味传了过来。 昭阳亦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的蛇,只觉着头皮都有些发麻。院子中的丫鬟下人皆是被吓得厉害,缩在一旁呆呆看着。 苏远之抬起手来用衣袖挡住了昭阳的眼睛,低声道:“你先行回屋吧,外面味道有些重。” 昭阳咬了咬唇,却是摇了摇头:“万一屋子里面也有蛇怎么办?” 顿了顿,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道:“慕阳,慕阳!快去将慕阳抱过来!” 苏远之似乎也回过了神来,应了一声,拉着昭阳就要去慕阳住的屋子。 奶娘却已经抱着慕阳从屋中走了出来,昭阳连忙上前将慕阳接了过来,抱在怀中。慕阳尚小,不知发生了何事,见着自己娘亲抱了自己,欢喜得手舞足蹈的。 苏远之蹙了蹙眉,伸手将慕阳抱了过来,慕阳还未欢喜多久,就被苏远之抱了,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嘴一瘪,就要哭。 “闭嘴。”苏远之蹙着眉头斥道,慕阳还未哭出的声音便卡在了喉咙,瘪着嘴望着苏远之,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苏远之却并未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慕阳身上,抬起眸子来望向那些不停涌入的蛇,似乎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苏远之蹙了蹙眉:“用火烧!” 暗卫闻言,纷纷拿了手中的火把去烧那些蛇,不多时,便又焦香味道飘了起来。昭阳见状,连忙道:“屋中好像还有几坛子酒,来人,去把酒搬出来,再去把屋中的棉絮被子床幔都拆下来,将院子围起来,把酒倒在那些东西上,点燃。” 屋中下人虽然心中害怕,却也都是在昭阳和苏远之身边侍候的,反应极快。 听昭阳这样吩咐,便俱都连忙冲进了屋中,将屋中能够拿来用的易燃的东西都抱了出来,将院子前前后后地围了起来。而后浇上了酒,用火把点燃了起来。 火烧得极旺,那些蛇却像是不怕死一样,不停地往里面冲。 昭阳与苏远之蹙着眉头望着眼前这番情形,半晌,苏远之才开口道:“动物都惧怕火,这蛇却都一个劲儿地往里面冲,只怕是有人在后面指挥。能够指挥这么多蛇的,应是南诏国人。” 昭阳闻言,突然就想起了此前太后为君墨办的选妃小宴,那阿幼朵便是拿了一支笛子来吹奏,便将御花园中的蝴蝶都给引了过来。 笛子…… 昭阳眼睛猛地一亮,是先前那笛声! 昭阳仔细侧耳听了听,那笛声仍旧在响着,只是院子里的动静太大,将那笛声都给遮盖了过去。 昭阳急忙转过头同苏远之道:“你可听到了笛声?就是这笛声在指挥这些蛇!此前在宫中,我见阿幼朵用笛声招引蝴蝶……” 苏远之闻言,便也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倒是果真隐隐约约听到有笛声在响着。 苏远之的耳力极佳,一听那笛声就立即辨别出了笛声传来的方向。 “来人,往东北方去找,循着笛声去,找到那吹笛子的人,杀!”苏远之的眸光泛着冷,沉声吩咐着。 “是。”有暗卫急忙应了声,纵身而去。 院子周围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肉的焦香,昭阳吞了吞口水,叹了口气:“从下午睡到现在,我倒是有些饿了。” 苏远之转过头来望向昭阳,眼中满是笑意:“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想着吃,嗯,夫人愈发从容淡定了。” 顿了顿,瞥向还在不停涌入的蛇群,笑了笑道:“要不,我让人给你烤两条来尝尝鲜?” 昭阳闻言,头皮有些发紧,连忙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大概一辈子都不想吃蛇肉了。此前父皇在世的时候,不能吃蛇,如今见着这副情形,也绝了那心思了。” 苏远之脸上笑意愈浓,伸手摸了摸昭阳的头,并未多言。 过了会儿,那一直隐隐约约响着的笛声突然戛然而止。 昭阳神情微动,望向院子外的蛇群,却见靠近火堆的蛇群皆是往后退了退,而后四散开去。 “应是找到那吹笛子的人了。”昭阳暗自松了口气。 苏远之颔首:“我派暗卫去取饭菜,院子里的人还是暂时莫要离开院子了,这蛇群刚刚散去,说不定有些也会留在府中,我明日派人挨着仔细查找一遍,以确保安全无虞。” 昭阳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前去寻找那吹笛人的暗卫便赶回了府:“那吹笛子的人就在丞相府东北面的一处小院子里面,小院子周围都有高手把持,属下们一到,那些个高手就护着那吹笛子的人离开了。属下们与那些护卫之人交上了手,杀敌十七人,只是那吹笛子的人却仍旧让他给逃了。” 苏远之轻轻颔首,神情倒是并未见丝毫意外。 昭阳蹙了蹙眉,有些担忧:“南诏国若是人人都有这召唤动物指挥动物的本事,那咱们岂不是十分危险?” 苏远之闻言,笑了笑:“哪能人人都会的?据我所知,这邪术在南诏国,会的人不足三十,且大多集中在南诏国皇室。据闻南诏国选取皇位继承人,多以这召唤动物的本领比拼,若是皇室中人,不会这召唤之术,便会被皇室排挤。” “如今南诏国之中,召唤之术最为厉害的,是南诏国皇帝,其次,便是阿其那。” 昭阳眉头一直不曾舒展开:“阿其那?就是陪着阿幼朵前来的那大祭司?” 苏远之点了点头。 昭阳想了想,又问着:“既然南诏国中会召唤之梳的不足三十人,那这一回,来的又是谁呢?难道是那位大公主?” 第733章 责问 “为何不问是不是那位大祭司?”苏远之笑着望向昭阳。 昭阳一怔,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你此前不是说过吗?阿其那已经回了南诏?难不成他没有回去?” 苏远之的神情淡淡地:“阿其那离开渭城之后,我一直拍着暗卫跟着,倒是一直跟到他离开了楚国境内,只是却又有消息传来,说阿其那一直未回到南诏国皇城。” 昭阳闻言微微眯了眯眼:“难不成,他知晓你派人跟踪他,因而蓄意在进入南诏国摆脱了暗卫的跟踪之后,又瞧瞧返回了渭城?” “倒也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苏远之轻声应着。 说完,稍稍沉吟了片刻,又开了口:“这段时日,咱们先搬到你的公主府住上一段日子吧,住到祭天大典结束之后。” 昭阳有些疑惑不解:“这又是为何?” “这召唤之术虽然听起来看起来都是极为厉害的邪术,只是却也受许多东西的限制,比如范围。术法越是厉害的人,能够影响的范围越大。丞相府地方小,因而术法稍微厉害一些的南诏国祭司,在咱们府外便可操纵这些蛇进攻。公主府大小是丞相府的六七倍,而你住的清心楼位于公主府的最中央的位置,住在公主府中更为安全一些。”苏远之仔细解释道。 昭阳咬了咬唇:“那你呢?可要随我一同搬过去?” 苏远之闻言便笑了起来:“自然是要的,怎么,舍不得我?且你那公主府一直由那位王嬷嬷打理,府中小厮丫鬟的上百人,人多繁杂,难免混进去一两个别有用心的人。我自是要跟着一同去,将你那公主府中的人好生清理清理才是。” 昭阳听苏远之说他也会跟着一同,心便放了下来:“那搬吧,只要你与慕阳都在,住哪儿都是一样的。” 苏远之闻言,眼底蔓延开淡淡地暖色,笑着颔首:“是啊,只要我们都在一起,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闹腾了半宿,总算是清静了下来,只是因着担心那些南诏国人不死心卷土重来,苏远之便派暗卫彻夜守在主院周围。 第二日一早,苏远之去上朝去了尚未回来,宫中便来了旨意。 大抵是太后已经听闻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心中担忧昭阳安危,专程派了人来接昭阳入宫。 马车就停在丞相府之外,马车后面还跟着二三十个御林军护着。 丫鬟扶着昭阳上了马车,马车便径直入了宫,许是因为昭阳怀孕的缘故,马车一直到了长安宫门口,才停了下来。 昭阳下了马车入了长安宫,太后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见着昭阳进来,便将手中大大的剪刀递给了一旁的内侍,快步走到了昭阳跟前,拉着昭阳打量了好半晌,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早上知晓丞相府昨夜被蛇群围攻,可将我吓坏了。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多蛇出现?” 昭阳一听太后有此一问,便知太后只是听闻了昨夜丞相府被蛇群围攻一事,并不知晓其他。 昭阳思量了片刻,方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同太后说了。 太后听着,眉头越蹙越紧:“这样说来,此事是南诏国所为?” 说着,眼中便泛起了冷:“这南诏国实在是不像话,之间将那阿幼朵送进宫来的时候,我本就觉着南诏国的人都邪乎得很,不愿意让那阿幼朵入宫。只是君墨劝说我,说若是拒绝了阿幼朵入宫之事,恐南诏国会以此为由,在边关生事。” “我想着如今君墨刚刚登基,西蜀国那边不太平本就耗损国力,若再来一个南诏国,以咱们如今的情形未必抵抗得住,因而才勉勉强强同意了阿幼朵入宫。可如今阿幼朵也入宫了,那南诏国还是一直在借机寻衅,实在是忍无可忍。” 昭阳见太后眼中出离愤怒,连忙笑着劝慰道:“至少阿幼朵入宫也好歹避免了南诏国在咱们与西蜀国开战的时候发难。” 太后却是摇了摇头:“我虽不插手朝政之事,却不代表我是个傻的。如今天下,五国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南诏国并非不想在西蜀国与我们开战的时候乘人之危,而是不能。它若是在那个时候发难,北燕国和东明国断然不会袖手旁观。” 顿了顿,才又轻哼了一声道:“这件事情我越想越气,总觉着阿幼朵虽然在宫中,可是这些事情她定然是知道的,若不然,她也不会伤得这样巧合了。不行,我得去阿幼朵的宫中……” 说罢,便扬声叫了李嬷嬷来,给她整理了一番因着修剪花枝而略微有些乱的衣裳,方带了宫人一同就要去宜妃宫中。 昭阳见状,虽然知晓太后在宫中这么些年,心中是有分寸的,可是却也担心有意外发生,便也急忙跟了上去。还故意稍稍落后了一些,吩咐着丫鬟去养心殿知会君墨一声。 到了宜妃所在的永宁宫,就瞧见院子里有一群宫女在玩踢毽子,阿幼朵正坐在廊檐下看着,眼中满满的羡慕。 院子里的宫女已经有人瞧见了太后和昭阳,急忙退到一旁跪了下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给长公主请安。” 周围玩得正开心的宫女亦是惊了一跳,急忙跟着跪了下来。 宜妃也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太后跟前三步远的地方行了礼。 太后目光淡淡地望着阿幼朵,不辨喜怒,却也并未让宜妃起身。 昭阳知晓母后这是在给宜妃下马威,便只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 “母后?”宜妃抬起眼来望向太后,眼中亮晶晶地,又似乎带着几分怯意:“母后,妾身的手有些疼,可能够起身了?” 这副天真懵懂的模样,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太后只轻笑了一声,仍旧没有开口让宜妃起身,只缓缓开了口:“昨日夜里,有蛇群进攻丞相府,此事你可知晓?” 宜妃闻言,眼中满是诧异,目光急忙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有蛇群围攻丞相府?那皇姐可有事?” 一副担忧之际的神情。 第734章 声东击西 昭阳闻言,嘴角亦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来:“劳宜妃娘娘担心了,我并无大碍,若是有事,也不能站在这里同宜妃娘娘说话了。” 宜妃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太后的目光静静地落在宜妃的身上,带着审视:“宜妃为何只问昭阳有没有事,却不问究竟是何人指挥了蛇群攻击丞相府?莫不是宜妃心中早已经知道那指使之人是谁?” 宜妃似乎并未想到太后会有此一问,眼中闪过一抹慌乱,却极快地镇定了下来,脸上满是茫然:“指使之人?难不成还有人能够指使得了蛇群?” 太后闻言,眼中冷芒愈利:“你这副模样却是装得太过了一些,苏丞相已经探得,南诏国皇室之中有一种秘术,能够召唤动物。昨日那些蛇群,便是有人在丞相府旁边的院子里吹笛子,以笛声指挥蛇群进攻。苏丞相派人去本欲将那母后操纵之人抓住,却不曾想那幕后之人身边高手不少,倒是让他给逃了。宜妃身为南诏国的三公主,不会连自己皇族之中会的秘术都不知道吧?” “且你此前入宫,在御花园中,以笛声召唤蝴蝶飞舞,难道不是召唤术之中的一种吗?总把别人当傻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太后的声音中满是嘲弄。 宜妃的手暗自握紧,急忙叩头请罪:“母后恕罪,只是这召唤之术实在是南诏国秘术,妾身不敢透露分毫,只是昨夜之事,妾身实在不知,还请母后和皇姐明察。” “你不知?你南诏皇室之中有谁能够召唤那么多的蛇,你会不知?”太后冷笑着道。 宜妃咬了咬唇,低着头:“母后恕罪,阿幼朵虽然已经嫁给陛下为妃,可是事关南诏国皇室的秘密,却仍旧不敢透露分毫。妾身在南诏国的时候,便已经以性命起誓,南诏国的秘密事关南诏国安危,不能走露的。” “好个不能走露,你嫁到了楚国,却仍旧念着你的南诏国。你的南诏国心心念念如何吞并了我楚国,既然如此,哀家却是不能让一个包藏祸心的人留在我楚国后宫!来人……”太后的脸上满是冷漠。 “母后。”太后的话音刚落,却突然听见君墨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太后蹙了蹙眉,转过头望向永宁宫门口。 许是刚刚下朝,君墨的身上尚且穿着一身龙袍,应是匆匆赶来的,额上隐隐渗出了细密的汗来。 “怎么?哀家还不能处罚后宫不听话的人了?”太后冷哼了一声。 君墨嘿嘿一笑,连忙赔笑道:“母后说的哪里话?” 太后睨了君墨一眼:“你可知昨日夜里,丞相府被蛇群攻击,若非苏丞相身边武功高强的人不少,只怕你皇姐与苏丞相便都出事了。你难不成还想护着这个南诏国细作?” 楚君墨连忙拉住太后的胳膊,脸上堆满了笑:“母后莫要生气,咱们先回长安宫,容儿臣细细与母后说一说可好?” 说罢,也不等太后同意,便扬声道:“将宜妃带回内殿,没有朕的旨意不允许她私自外出,看紧了,若是出了事,朕唯你们是问。” 君墨身后的宫人侍卫连忙应了声,走到了宜妃跟前。 宜妃连忙道:“我自己走,我自己会走。” 而后便站起身来,快步回了内殿。 太后侧过脸盯着楚君墨看了片刻,才冷哼了一声,也带着宫人出了永宁宫。 昭阳笑盈盈地望着君墨,君墨抬起手来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皇姐,我并不是想要包庇她。” “你与我解释做什么,你得同母后说去。”昭阳脸上仍旧带着笑,复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永宁宫正殿的大门:“我相信,你总有自己的缘由。你如今早已经不是那个全然没有自己的主意的君墨了……” 楚君墨眼睛亮了亮:“谢谢皇姐。” “谢我做什么?”昭阳抬起手揉了揉楚君墨的头发:“走吧。” 回到长乐宫,太后已经在椅子上坐了,周围宫人急忙同楚君墨行礼请安,太后却径直将头转向了一旁。 君墨轻咳了一声,蹭到太后身边:“母后,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解释吧。”太后哼了一声,声音冷淡。 楚君墨却并未立即开口,沉吟了片刻,才道:“此前宜妃和云昭仪两人同时出事,我们便因此判断,这十有八九是南诏国的阴谋诡计,想要让皇姐与我一同主祭,而后在祭天大典之上对我和皇姐下手。” “可昨夜丞相府之事却让我对此前的猜测产生了怀疑……”君墨说着,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太后的神色,见她正仔细听着,才暗自舒了口气,接着道:“若果真是南诏国的阴谋,离祭天大典不过三四日的时间,他们不知我们已经猜测到了他们的用意,此时应当想方设法地隐瞒自己的行踪才是。若是暴露了行踪,我们有了防备,他们此前的算计不都落了空?” “所以你觉得,宜妃和云昭仪之事,果真只是意外?”太后眯着眼望着楚君墨。 楚君墨连忙道:“自然不是意外,只是今日我与苏丞相商议了一下,皆觉得,南诏国此举,目的在于声东击西。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从宜妃和云昭仪出事,到苏丞相身边的侍从遇害,有人假扮那侍从行刺皇姐,到昨夜的蛇群攻击,这些,都是南诏国声东击西的计策而已。” “他们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只是为了掩饰他们的真实目的。”楚君墨下了定论。 太后微微蹙着眉,盯着楚君墨看了良久,看的楚君墨坐立难安。 “那你说说,南诏国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太后问着。 楚君墨摇了摇头:“我亦是不知,只是觉着,只怕不像我们想象中那样简单,他们这样大张旗鼓,费尽周折,为的,只怕不仅仅是几日后的祭天大典。只是他们的真实目的,却还有待查探。” 第735章 观澜阁的秘密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亦是觉得南诏国的行径实在是有些奇怪,只是几日后的祭天大典已经算得上是极好的机会了,君墨与文武百官都会到场,且还不是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若他们并不是针对祭天大典来,那就是为了什么?” 楚君墨笑了笑,倒是并不觉着烦忧:“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咱们不急。” “我倒是觉着,你只是在为阿幼朵开脱。”太后冷哼了一声,随后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儿大不由娘,你自己是有主意的,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楚君墨连忙上前揽住太后的胳膊,笑眯眯地道:“母后说的哪儿话?阿幼朵,儿子是真的拿她来尚有用处。南诏国千方百计地将阿幼朵安插在咱们楚国后宫之中,定然是有目的的,阿幼朵对南诏国而言是一颗棋子,咱们为何不能用这颗棋子来,方将他们一军?” 太后闻言,沉默了片刻,才挥了挥手:“朝政大事哀家也不该插手,这些事情,你与苏丞相还有你外祖父商量着办就是。” “是。”楚君墨应了下来,脸上复又堆满了笑意:“母后,前段时日下面进贡了一批冰丝绸布,我摸着那布料极为舒服,贴在身上冰冰凉凉的,却又十分顺滑,最是适合夏日里穿了。我待会儿就让人给母后送几匹过来……” 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君墨卖乖的手段倒是愈发炉火纯青。 陪着太后喝茶吃了会儿点心,养心殿就派了人来请楚君墨,昭阳索性与楚君墨一同离开了长安宫准备出宫。 只是楚君墨却并未直接去养心殿,反而带着昭阳上了御花园旁边一处叫做观澜楼的楼阁之上,阁楼一共六层,立在六层之上,便可俯览御花园中的景象。 昭阳不知楚君墨在打着什么主意,却也随着他上了阁楼。 楚君墨立在栏杆边,侧过头笑着问昭阳:“皇姐觉着此处景色如何?”昭阳抿着嘴笑了笑:“极好。” 楚君墨颔首:“是啊,极好,总是可以看到许多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有一回我无意之间跑到了这里,就喜欢上了。后来我登基之后,便索性将此处封锁了,除了我之后不让旁人上来,连我身边的小淳子和小林子,我都只让他们在下面等着。宜妃来了几次,都被人拦了下来。” “好的风景为何不与人分享?”昭阳眼中带着笑意望向楚君墨。 楚君墨也笑:“自然是害怕她们知道,这上面都能够看到些什么了。若是她们知道,我站在这儿,可以看到她们在御花园中勾心斗角,可以看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可能她们便也不敢那样明目张胆了。” 昭阳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楚君墨一眼,才又转过了头,仔仔细细望着下面的风光。 春末夏初,御花园中正是百花盛放的时候,赏花的人络绎不绝,倒是十分热闹。 虽是居高临下,只是因着这观澜楼刚好在御花园旁边,离得近,下面的情形倒是能够看的清楚。 昭阳默不作声地扫了一遍,却微微蹙起了眉头,指了指御花园一角正在花丛之中站着说话的两个女子:“那是淳安和齐太嫔?” 楚君墨顺着昭阳手指着的方向望了过去,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是啊,皇姐的眼力倒是不错。” 顿了顿,似是沉吟了片刻,又接着道:“这应该是我这个月第六次,第六次瞧见淳安与齐太嫔同游御花园了。除了淳安与齐太嫔,也见过宜妃与齐太嫔,不过频率要少很多,这个月也就一两次吧。” “还有贤太妃,自打天青送到贤太妃身边之后,贤太妃颇为看重,身边备了许多侍候的嬷嬷和宫女,素来不怎么出自己宫殿的贤太妃也会时不时地带天青出来赏赏花。偶尔遇见带着小皇妹出来的齐太嫔,也会坐在一同说说话。” “前几日,淳安皇姐带了一只小狗进宫玩耍,小皇妹见了甚为喜爱,就留在了身边。最近时不时地,小皇妹也会带着那小狗出来在御花园溜溜弯,小皇妹已经一岁多,如今走路已经极稳,总喜欢到处乱跑,齐太嫔约束不住,就只能让宫人看紧一些,她自个儿倒是不怎么跟在一边。” “前些日子,那小狗还跑进了此前皇祖母住的福寿宫。还是小皇妹身边的宫人托福寿宫里面的洒扫宫人找到送出来的。还有昨天,那小狗跑进了永宁宫。” 昭阳听着君墨声音极其平淡地说起这些事,神情渐渐凝重了几分。 半晌才开口道:“淳安皇妹第一次怀孕,只怕也没什么经验,正好我如今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倒是应该时常走动走动,也好向她传授传授经验。” 楚君墨自是将昭阳话中之意听得分明,只笑了笑道:“皇姐如今有孕,苏丞相可是将皇姐捧在手心里面的,生害怕皇姐出了丝毫的意外。且如今渭城不太平,皇姐有孕之事也还未曾公布,还是莫要掺合了。” 说完,眼中愈发地狡黠了几分:“且我带皇姐到这儿来,同皇姐说这些,并非是想要让皇姐去帮我找淳安皇姐探听什么消息。事实上,淳安皇姐只是楚临沐手中一颗棋子,且楚临沐对淳安皇姐亦是怀有戒心,自然不会让她知道什么。” 顿了顿才又同昭阳解释道:“今日早朝之后,我将孟志远留了下来。孟志远说,楚临沐只让淳安皇姐多进宫走动走动,让淳安皇姐将那只狗带进宫,旁的什么都不曾吩咐。他与淳安皇姐也仔仔细细地检查过,那狗并无什么特别。” 昭阳闻言,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来:“孟志远与淳安是小心细致的人,只是他们只怕不会想到,依着南诏国的人的特殊本事,那狗即便是一条没有任何特别的狗,他们也可以利用那狗传递他们想要传递的消息。” 楚君墨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才道:“南诏国……的确有些棘手。” 第736章 爹爹 “这个国家,地方不大,且大多是密林沼泽,密林沼泽之中还遍布瘴气,这样的地方,随便放在其它任何一个国家的地图之上,只怕都是让人头疼的存在,却偏生生出了南诏国这样的异数来。” 楚君墨幽幽叹了口气:“他们会人人闻之变色的巫蛊之术,能听懂兽语,甚至操纵野兽,都说他们是魔鬼的后人,倒也并非全然没有任何道理的。” 君墨说着,眼神却愈发坚毅了起来:“只是不管他们如何的厉害,我也断然不会让他们在我楚国的土地之上放肆。这楚室江山,从今以后,就由我来守护。” 说着,转过头来望向了昭阳,眼中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像是夜空中最为璀璨的星辰,亮得让昭阳有些不敢逼视。 “还有皇姐,还有母后,还有我的小外甥,都由我来守护。” 昭阳只觉着鼻尖微微有些发酸,静静地盯着君墨看了半晌,才轻轻颔首,应了一声:“好。” 从宫中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刚一踏进院子,就听见慕阳的哭声从正屋之中传了出来。 昭阳忍不住蹙了蹙眉,快步进了门,却瞧见邱嬷嬷、奶娘还有丫鬟都在正厅之中候着。众人都的目光都忍不住朝着里屋的门飘去,眼中满是关切,却似乎顾忌着什么,不敢上前。 “这是在做什么?”昭阳沉下脸来问着。 邱嬷嬷见着昭阳,长长地舒了口气,连忙应道:“是相爷在屋中陪小公子玩。” “玩?”昭阳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诧异:“怎么个玩法玩成这样?” “可是相爷不允许我们进屋,还说,若是我们今日进了屋,就不必在丞相府呆下去了。”邱嬷嬷低下了头。 昭阳倒是愣了愣,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心中想着,便抬脚进了里屋。 一进里屋就将屋中情形看的分明,只瞧见慕阳坐在地上,手中还拿着一个小木马,抽抽噎噎地哭着,眼睛早已经红肿,脸涨得通红,许是哭得久了,一边哭还一边打嗝。 而苏远之就站在一旁,冷笑着看着慕阳。 昭阳一瞧见慕阳的模样便觉着无比心疼,紧忙上前弯腰抱住慕阳。 苏远之却是伸手将昭阳拉开了一些:“就让他哭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整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昭阳觉着又气又急,推开苏远之的手:“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他不过一个八个多月大的小孩儿,甚至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男子汉大丈夫?你整日里不喜欢他不搭理他也就罢了,你这哪儿是对自己孩子的态度,你让开,你不疼他我疼他就是!” 苏远之被昭阳这样一吼,似乎有些懵了,拉着昭阳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 昭阳便挣脱开了苏远之的手,上前要抱苏慕阳。苏慕阳却径直推开了昭阳的手,抽抽噎噎地哭着,朝着苏远之爬了过去,伸手抱住了苏远之的腿。 “爹……”说了一个字,又打了个嗝,随即才将后面那个字补上了:“爹。” 昭阳一下子愣住了。 苏远之低着头望向红着眼抱着自己腿的小孩儿,眸光亦是柔软了下来。 昭阳盯着苏慕阳看了良久,那小孩儿却只抱着苏远之的腿,仰着头望着苏远之,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字:“爹……嗝……” 昭阳觉着自己有些抓狂,径直弯腰意欲将苏慕阳抱了起来,苏慕阳却死死地抱住苏远之的腿,又开始嚎了起来,颇有一番昭阳如果非要将他抱起来他便哭得撕心裂肺的架势,让昭阳以为自己是在拆散一对深爱的伴侣。 昭阳只得作罢,又退后了两步望着父子二人。 昭阳刚一收手,苏慕阳就停止了哭,只抽抽噎噎地望着苏远之。 苏远之幽幽叹了口气,声音仍旧冷厉,只是神情却柔和了许多:“叫爹也没用,那不是你能玩的东西。” 昭阳咬牙切齿地抬眼望向苏远之:“这是怎么回事?什么东西?慕阳为何突然会说话了?为何我一直陪着他,他会说话第一个叫的不是娘亲,却是爹……” 她不过进宫了半日而已,这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远之却只弯腰将苏慕阳抱了起来,沉声对着苏慕阳道:“你先随奶娘去玩儿去,晚上让你摸摸。” 说着便扬声将奶娘叫了进来。 奶娘将苏慕阳接了过去,苏慕阳却只委屈巴巴地盯着苏远之,却也不再哭闹,被奶娘抱出了屋子。 苏远之见状,方舒了口气。 昭阳却已经拽住了苏远之的衣袖,眯着眼问着:“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苏远之从一旁的书桌上拿起一把匕首来,递给了昭阳:“喏,就是因为它。” 昭阳接过匕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恍惚记着,这似乎是苏远之挂在书架上的匕首。 才听得苏远之解释道:“大抵是他习惯了在咱们大床上小睡,奶娘将他放在床上小睡。我回来的时候他正好醒了,我就陪着他玩了会儿。他见着我挂在书架上的匕首,指着匕首咿咿呀呀的,似乎是想要,我就取下来给他玩儿。这匕首十分锋利,不过好在刀鞘比较紧,本没什么大碍,我哪里知道他力气那样大,将那匕首给拔了出来。” 昭阳闻言,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见他将匕首拔了出来,害怕他伤着自个儿,就将匕首给拿了,谁知他就哭了起来,我将匕首的那刀鞘给他也糊弄不了,死活非要匕首,怎么哄也哄不住,我就只好任由他哭了。真不知道一个男孩儿,哪儿那么多金豆子掉……”苏远之的语气隐隐带着不满。 “他见我不给他匕首,就总上来抱着我的腿,也不知谁教他的,倒是学会了讨好,知道叫爹,就像你看见的那样了。” 昭阳听着他话中的不满情绪,咬紧了牙关,恨恨地道:“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可知道,自打邱嬷嬷说说话早的孩子八九个月兴许就能够叫爹娘,我便日日教他叫娘亲,谁知道竟然被你抢了个先。” 第737章 乱离鬼神 苏远之垂眸浅笑:“嗯,都怪我,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拿匕首来逗他的。待会儿我就让人做一把假的匕首,你拿来与他玩,让他叫你娘亲。” 昭阳眨了眨眼:“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苏远之笑着道。 孩子的忘性本就大,慕阳被奶娘抱出去玩了一圈回来,就似乎已经忘记了那匕首的事情,自个儿抱着一只棉花缝制的小老虎玩得开心。 昭阳将他那小老虎拿在手中逗弄着他:“快,叫我娘亲,叫我娘亲我就将这小老虎还你。” 苏慕阳抬起头来望向昭阳,伸出手来就要抢昭阳手中的布偶,昭阳摇了摇头,将那布偶拿得稍稍远了一些,循循善诱:“叫我娘亲,娘……亲……” 苏慕阳看了昭阳一眼,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低低“嗯”了一声。 “……” “噗哧。”一旁看书的苏远之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昭阳咬牙切齿,晃了晃手中的布偶:“我是在教你叫我娘亲,你答应什么?” 苏慕阳又看了昭阳一眼,又拿了一个小风车拿在手中玩,看也不看昭阳手中那只小老虎。 “……”真是好极了。 接连两日,昭阳都不曾放弃过让苏慕阳叫她娘亲,只是苏慕阳自打那日叫了苏远之几声爹之后,就再也不曾开口叫过人。 因着受蛇群攻击之事,苏远之叫人打包了东西,就与昭阳一同搬到了公主府。 搬到公主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公主府中的下人尽数换了一遍,换的人皆是血隐楼调过来的暗卫。 昭阳便也由着他折腾,天气越来越热,清心楼在湖心,却是比别处凉爽许多,昭阳倒是觉着甚是满意。 第二日就是祭天大典,苏远之忙到很晚才回府,昭阳便向他抱怨这件事情。 苏远之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来递给了昭阳:“这是我让人做的匕首,外面的刀鞘就是用的原来那把匕首上面的,只是里面的匕首换成了泥塑的,看起来没什么差别,只是不会伤着人。你拿这个试试看,说不定等我回来,慕阳就会叫娘亲了。” 昭阳接了过来,却蓦然反应过来苏远之后面那两句话,忍不住蹙了蹙眉道:“等你回来?你又要去哪儿?” 苏远之抬起手来揉了揉昭阳的头发,才笑着开口道:“这两日有消息传来,东南西北各有几处城池有异动,明日就是祭天大典,陛下走不开,却也放心不下,便派我去瞧一瞧。” “有异动?是南诏国?”听苏远之这样一说,昭阳第一反应便是南诏国在捣鬼。 “现在尚且不知。只是此前我与陛下一直疑心,南诏国的目的并非是此次祭天大典,此前做的那些事情不过是在声东击西,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别的地方有异动,我与陛下疑心,那几座城池中的异动才是南诏国的真正目的。”苏远之踱步到书桌前,伸手翻了翻桌子上的书册,声音淡淡地。 昭阳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苏远之却笑着转过了头来:“放心好了,我不会挨个去跑的,就选最近的一个城池去瞧瞧就是,其它城池有其他人去查探。至多十日,我便可回来。” “什么时候走?”昭阳问苏远之。 苏远之声音低了几分:“明日一早。” 昭阳一怔:“这么急?明日不是就是祭天大典了吗?就不能等着祭天大典之后?” 苏远之抿了抿嘴,并未开口。 昭阳此时倒是已经静下心来,沉吟了片刻,才又道:“这所谓的异动究竟是什么异动?这会不会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明日就是祭天大典,君墨要离宫去那天坛,本就危险重重,你若是也不在……” 苏远之的手按在书桌上的书册上:“皆是一些乱离鬼神之说,柳州出现了吸血鬼,有好些百姓失踪,失踪三日之后,尸体却又会出现在城中十分显眼的地方,却已经被吸干了血成了干尸。淮安城中的明月湖中出现了水怪,长足有三米,吃了四五个百姓,闹得人人都不敢从明月湖中经过。” “招安有两个临产的妇人都生出了一团血肉,却不见孩子。泉州有人晚上在乱葬岗附近见了鬼火,且那鬼火还在移动,像是鬼赶路。” 昭阳微微眯着眼,果真皆是一些神鬼之说。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什么鬼怪的,我自然是不信的。只是这些东西,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陛下祭天祈福,许多城池却出现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若是传开来,只怕于陛下不利。” 昭阳只觉着喉头一紧,于君墨不利都已经是极为客气的说法了。 这些事情若是传来了,只怕百姓都会说是君墨不该为帝,触怒神威,天降惩罚。百姓是国之根本,若是因着这些神鬼之说,惹得百姓不满,君墨这个帝王之位,恐会不稳。 “就不能取消了这一次祭天大典?”昭阳问着,只是这个问题一说出口,昭阳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祭天大典素来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从请期到祭天,早已经全城皆知,都已经临到头了,若是这个时候取消,只怕会引起更多不该有的揣测。 苏远之笑了笑,伸手揽住昭阳的肩膀,轻声道:“渭城这边,我与陛下早已经准备妥当,断然不会有意外发生。且既然我们已经提前知晓了楚临沐和南诏国的阴谋诡计,我便也不会让他有机会成事。” 苏远之说着,眯了眯眼,声音亦是冷了几分:“这一回,我定要让楚临沐有来无回。” 顿了顿,才又道:“你无需担心,我不在的日子,你乖乖呆在府中莫要离府就是。” 昭阳颔首,深知自己只要保护好自己,不让苏远之分心,便已经是最好,顿了顿,才又问苏远之:“你说的这几座城池,你要去哪一座?” 苏远之的手微微一顿,笑了笑道:“柳州。” 昭阳闻言,忍不住心底一颤,柳州? 若是她不曾记错,上一世,苏远之在楚临沐宫变的时候,便是被派往柳州了的。 第738章 乌鸦 “为何是柳州?就不能去其他地方吗?”昭阳咬了咬唇,心下满是担忧。 虽然她知晓此前那洪涝之事苏远之已经躲过去了,楚临沐的夺宫也已经失败,如今君墨已经登上了皇位。 可是对柳州这个地方,她却仍旧有些心有余悸。总担心苏远之的灾祸没有躲过去,始终会落在他的身上。 苏远之见着昭阳担忧的眼神,嘴角一翘,眸光柔了下来:“柳州近一些,一来一回快马加鞭的话,七八日就可,我便可早去早回。” 顿了顿,眸光却又带着几分打量地落在了昭阳的脸上:“说起来,你为何对柳州这个地方十分的关注?我记着你不曾去过柳州啊?只是却已经三令五申地让我不要去柳州了,上一回柳州洪涝之时也是。” 昭阳眸中闪过一抹慌乱,垂下眸子,咬着唇轻轻笑了笑:“没,没事。” 她重生之事,她仍旧不知应当如何说起。 苏远之素来不信鬼神,若是知晓她是重生之人,不知该如何看待她。 苏远之自然没有错过昭阳略显慌乱的神情,微微蹙了蹙眉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昭阳悄悄拽紧了手中的绣帕,笑容有些勉强:“柳州这个地方,我曾经在梦里梦见过。” “梦里?”苏远之轻轻敲了敲桌子:“是什么样子的梦?” 昭阳想了想,才开口道:“你可曾记得,两年多之前,我曾经到丞相府向你求助,说楚临沐与孙尚志勾结,有意谋反?” 苏远之轻轻颔首:“怎么又说到这一茬了?” 昭阳苦笑了一声:“那时你问我是怎么知晓的,我说是我无意之间听到他们商议。其实不是,其实这一切,只是因我做了一个梦而起。” 见苏远之定定地看着她,昭阳心中略显慌张,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梦里,我梦见楚临沐带着孙尚志谋反,带兵冲进宫来逼宫,他们杀了父皇,杀了母后,也杀了我与君墨……” “那个梦不像我做过的任何一个梦,真实得可怕。正因为那个梦,我有意无意地留意着德妃他们的动静,才察觉到,楚临沐利用淳安,早已与孙尚志勾结。知晓楚临沐和孙尚志勾结之后,我便愈发觉得那个梦像是冥冥之中的暗示,暗示我要做出改变,不能重蹈覆辙。” 昭阳的话中并未提到柳州,苏远之却似乎若有所悟,定定地望着昭阳问着:“那在你的梦中,我是什么样的下场?莫非是死在了柳州?” 昭阳忍不住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是不是死在了柳州我亦是不知,我并未梦见这个。却只梦见在楚临沐发起宫变的一个月之前,柳州洪涝受灾,父皇下旨,令你前去柳州赈灾。后来父皇察觉到楚临沐的野心,意欲召你回宫护驾,却传来你重伤还是重病的消息。反正,直至最后,你也不曾回来。” “不过是一个梦罢了。”苏远之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昭阳却是摇了摇头,只有她清楚的知道,那并非只是一个梦而已。 “可是我梦中那些事情似乎都一一成真了,楚临沐与孙尚志勾结,意欲谋反。去年夏天,柳州果真发了大水,若非我身怀有孕,只怕父皇便会派你去柳州了。” 不等苏远之开口,昭阳便又道:“且柳州是出现干尸因而百姓在别人的刻意误导之下,以为是吸血鬼,应只是人为。我倒是很好奇淮安的水怪,和那剩下肉团的妇人。我如今怀有身孕,你若是去柳州,我定会寝食难安,你莫要让我担忧……” 苏远之笑了笑,思量了半晌,终是道:“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淮安瞧瞧水怪好了。” 昭阳这才舒了口气,点头应着:“那也好。” 苏远之见着昭阳松了口气,嘴角亦是翘了起来,只是不曾说出口的是,淮南一带,是此前太皇太后和那假皇帝的地盘,定有残留势力,只怕比柳州还要凶险几分。 只是,他也的确应当去一趟的,那些东西,迟早应该清理的。 第二日一早,苏远之便悄然离开了。 昭阳起得也极早,瞧见身边已经空了的位置,却也只能幽幽叹了口气。苏远之素来这副模样,要走的时候从不让她送一送。 昭阳吃了饭,才又唤了暗卫来。 今日是君墨祭天大典的日子,她心中甚为担忧。只是既然已经答应了苏远之不出府,她自然不能食言,便叫了暗卫去打探消息,及时禀报给她。 日出前七刻,宫中敲响钟鸣,楚君墨已经带着文武百官离开了御乾殿,往天坛而去。 天坛东南面的祭桌上摆放着一个牛头,西南面悬挂着三盏白色的天灯。天尚未全亮,天坛之上用白色的蜡烛围了一圈,烛影摇曳,给人以神秘莫测的感觉。 天坛旁边设有具服台,楚君墨入了具服台,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黑色祭服,而后从左门进入了天坛。 文武百官早已在天坛之下围着天坛跪了一地,楚君墨一步一步走到了天坛祭台之上,祭台上的燔柴炉便烧了起来,楚君墨行至玉皇大帝等诸神的牌位之前跪了下来,拜神位,上香。 祭台之上的司祝便开始念祝文。 四周皆是一片肃穆,只听见司祝的声音响起,平板不带丝毫感情。 正在此时,却听见隐隐约约有鸟鸣声传来,那声音嘶哑难听,像是……乌鸦。 楚君墨仍旧端端正正地跪在神位之前,面色平静,不见丝毫波动。 天坛之下,却已有官员抬起了头来,朝着天上望了过去,便瞧见远远地有黑压压地一片鸟群飞了过来。 有人在窃窃私语着:“莫不是乌鸦?祭天的日子,若有乌鸦这样不吉之鸟在天坛之上盘旋,可并非祥瑞。” “是啊,天坛附近近来不是专门派了人巡查么?怎么有乌鸦盘旋都没人发现呢?” “难不成今日的祭天大典有什么不妥,触犯了神明?惹得神明以乌鸦示警?” 第739章 腐肉 众人正窃窃私语,天坛周围的八处小祭台适时点起了火把,有带着鬼面的舞者跳起了祭祈舞,天本就灰蒙蒙地尚未大亮,也不知那点着火把的木头是不是没有晒干,烟雾有些大。烟雾缭绕,呛得众人眼睛都睁不开。 等着烟雾散去,再往天上望去,却已经不见了那群乌鸦,倒是有不少喜鹊在天坛附近的八处小祭台上盘旋着,渐渐聚集起来朝着中间的天坛飞去。 “方才都还有乌鸦,这烟雾之后,就变成了喜鹊,这是吉兆啊,意味着祸尽福至……”柳传铭开口道,声音不小,周围众人都听得清楚。 众人连连附和着。 天坛之上,楚君墨正在主位、配位前奠玉帛,钟鼓乐声更换了一曲新的曲调。 祭天仪式十分繁琐,一共九个程序,不过刚进行到第二,天色便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时已是初夏,太阳渐渐升了起来,周围便渐渐热了起来。宫人将盛放着牛羊等肉食的礼器一一放置在祭台之上,初时倒是并无异常,只是随着太阳越来越大,跟在楚君墨身侧的小淳子蹙了蹙眉,望向那祭台之上的那些肉食。 这些肉食……似乎已经腐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小淳子压制住胸中渐渐涌起的不适感,心中却满是担忧。祭天用的东西,都应当是最新鲜的,昨日陛下还亲自去检查过那些牛羊,特意下令今日一早宰好送过来,从牛羊的喂养到宰杀,再到送到这里来,都有专人一一把关,这样怎么可能会有腐臭味道? 且随着太阳越来越大,这腐臭的味道也越来越大。小淳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楚君墨,却见楚君墨仍旧一脸虔诚地跪着,仿佛根本闻不到似得。只是周围的宫人却都已经蹙起了眉,似乎有些不适。 小淳子自然明白,今日的祭天大典对楚君墨而言,是何等重要,只得暗自拽紧了拳头,指甲轻轻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做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察觉到周围宫人渐渐有些受不住,有人已经忍不住发出作呕的声音,似乎已经快要吐了。 小淳子连忙抬起头来,冷冷地扫过天坛之上侍候的宫人,他在楚君墨身边侍候了好几年,如今楚君墨登基,他也已经成了御前内侍总管,已经能够熟练地做出一副色厉内荏的神情。宫人们见状,俱都低下了头,身子挺直,动也不敢动。 司祝是苏远之找来的,只静静地立在一旁,见着楚君墨三拜九叩起了身,便从袖中取出了三支香来,点燃了递给了楚君墨。 楚君墨伸手接了过来,又拜了三拜,将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那香似乎与寻常的香有些不同,散发着一股清清凉凉的香味,那香味渐渐在祭台之上弥漫开来,小淳子只觉着那清凉香味似乎将腐臭味道冲淡了许多,被那腐臭味道熏得嗡嗡直响的脑袋也渐渐清醒了几分,周围的宫人神情也变得正常了起来。 司祝漫不经心地从袖中取出了一卷竹简,扬声念起了祝词。 下面的文武百官自是不知天坛之上发生了什么,皆是低着头听着祝词。 一直到午时左右,祭天大典才接近尾声,宫人将祭品尽数放进了燎炉之中,火一下子便窜了起来,窜得老高,燎炉周围刚刚将祭品送过去的宫人被那突如其来的大火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有人低低惊呼了一声。 惊呼声被司祝的声音盖了过去:“炉火高一丈,天命所望。” 楚君墨立在祭台之上,目光定定地望着那炉火,神情淡然。 佑平之章奏了起来,祭天大典结束,楚君墨方幽幽松了口气,起驾回宫。 宫中会设小宴,楚君墨带着文武百官回到御乾殿入席的时候,昭阳方收到了祭天大典圆满结束的消息。 昭阳长长地松了口气,方将手中一直攥着的绣帕松了开来,抬起头来望向立在自己跟前的怀安。 苏远之虽然离开了,却将怀安留了下来看顾着昭阳。 “虽然苏丞相说南诏国此前闹出的那些事情,不过是声东击西。只是今日的祭天大典,他们断然不会什么事情都不做,我今日一直听从着苏远之的吩咐,安心在家呆着。如今,你可以将今日祭天大典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样的意外告诉我了吧?” 怀安丝毫不诧异昭阳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只低着头道:“主子说长公主定然会问起此事,属下已经将祭天大典的司祝带了过来。” 昭阳闻言,嘴角一翘,苏远之倒果真愈发地了解她了。 怀安已经转身让人将司祝带进了正厅,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厅中立着的人。司祝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许是刚刚从天坛过来,身上尚且穿着黑色的祭祀服。 “今日祭天大典可有什么意外发生?”昭阳眯着眼望着。 那司祝轻轻颔首:“有,陛下迎帝神的时候,有乌鸦从四面八方聚集……” 昭阳心中一跳,眯了眯眼:“乌鸦?” 她自然明白,在楚国百姓的心中,乌鸦素来是不吉祥的东西,若是祭天大典之上,有乌鸦聚集,在天坛之上盘旋,只怕很快就会传出流言蜚语来,说此次祭天大典不吉。 司祝点了点头:“好在陛下和主子提前做好了准备,将祭典之上用的火把的木柴打湿了,趁着烟雾缭绕,文武百官的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命埋伏在天坛附近的御林军和暗卫将乌鸦尽数射下,而后周围小祭台之上的祭祀舞者放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喜鹊。” “主祭台之上的香用的是特制的,加了能够吸引喜鹊的香料,就将小祭台之上舞者放出来的喜鹊都吸引到了主祭台之上。” 昭阳微微抿了抿唇:“喜鹊盘旋,大吉之兆。” 司祝颔首:“是,主子还安排了人在今日下午祭天大典结束之后,将祭天大典之上喜鹊盘旋不去的景象通过酒楼茶肆,青楼市集散播出去。” 昭阳颔首,才又问道:“除了这乌鸦,还有什么?” 司祝看了昭阳一眼:“还有,腐肉。” 第740章 有疾 “腐肉?”昭阳目光定定地望向那司祝。 司祝颔首:“今日祭天大典之上供奉用的牛羊肉,皆是腐肉。” 昭阳蹙了蹙眉:“按着祭天大典的规矩,大典之前五日,就会派朝中大臣前去查看为大典屠宰而准备的牲畜。昨日君墨应当会亲自去御膳房查看准备好的牲畜肉。昨夜,还会派太常寺卿去安排祭品的摆放,再度查验。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查看确认,怎么还会出问题?” 司祝忙道:“属下以为,应当是蛊毒。” “又是蛊毒?”昭阳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一些。 司祝点了点头:“那些祭祀用的牲畜恐怕早已经被南诏国人种上了蛊毒,这些蛊毒尚未作用之时,三番四次地检查也查不出什么端倪来,却是在关键的时候,被南诏国人唤醒了过来。” “那又是如何避过的?”昭阳急忙问着。 “主子早已经料到他们会在祭祀的牲畜上面动手脚,提前命人审问了那些负责饲养供奉用的牲畜之人,复又命懂得南诏国巫蛊之术的人前来查看过,知晓了南诏国的阴谋,南诏国这样做的目的,应是让陛下和祭台上的宫人承受不住那腐肉的味道,因而呕吐不适,破坏这次祭天大典。” “幸而苏丞相早早让属下在祭祀用的香之上加了一些提神静气的香料,在发现不对的时候将那香拿出来点上,以抵御那腐肉的味道。”司祝应着。 昭阳却是有些奇怪:“既然早已经知晓,为何不直接替换了那腐肉?” 司祝忙道:“只是提前察觉了那牲畜有问题,却是在今日祭天之时,让懂得巫蛊之术的人在将腐肉送到天坛之后,才发现究竟是什么问题的。且主子说,不宜打草惊蛇,便并未替换腐肉。” “嗯。”昭阳轻声应了一声,这倒的确像是苏远之的行事风格。 “除此之外呢?”有丫鬟奉上了一碗梅子汤,昭阳接了过来捧在手中,接着追问着。 司祝并未应答,却是怀安开了口:“在天坛周围的几处客栈之中,有南诏国人聚在一起,似是在施展什么邪术,暗卫一早便盯上了那些人,便在祭天大典开始之后,直接将那些人都抓了起来。” “早上淳安公主意欲入宫,宫门守卫发觉她身边的丫鬟和侍从有些不对劲,将人拦了下来,经查,那几个丫鬟和侍从是南诏国人,身上带了不少的蛊虫。”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淳安?将她的丫鬟侍从拦了下来,那么,淳安可入了宫?” 怀安摇头:“被宫门侍卫劝回了府。” 昭阳颔首:“做得不错。” 这样一来,既可防止楚临沐利用淳安,在她不知不觉之下,将不该带进宫中的东西带了进去。又可让楚临沐不对淳安起疑,觉着是君墨疑心上了淳安,而非淳安出卖了她。 “如今祭天大典已经平安结束,应当已经无碍了吧?我可否进宫去瞧瞧?”昭阳问怀安道,心中却忍不住叹息,一国长公主混成她这副模样也实在是可悲可叹,连出府入宫都还要向一个暗卫请示。 怀安的脸色却不见丝毫波动,只淡淡地开口道:“主子离开的时候特意吩咐了属下,请长公主安心呆在公主府,宫中之事,主子已经安排好了人照应,公主无需担忧。” “……”她就知道。 昭阳忍不住暗自咬牙,苏远之都已经离开了渭城了,余威却仍在。 只是脑中想起方才怀安的话,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却又蹙了起来:“宫中之事,苏远之安排了人照应?难不成,今日祭祀之后的小宴,还会有什么危险?” 怀安身子一顿,却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说!”昭阳脸色冷厉了许多:“我虽不是苏远之,却不管如何,也仍旧算是你的半个主子,你若是不告诉我,我自有千百种法子入宫去亲自打探打探,到时候等着苏远之回来,怪罪下来,你自己承担便是。” 怀安沉默了片刻,才低着头道:“属下并不知晓宫中会发生什么,只是主子离开之前,为今日的小宴,进行了极其细致的布置。还请长公主放心,属下定然不会让今日小宴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顿了顿,才又接着补充道:“属下也已经传信入宫,严密留意宫中的动静,及时禀报。” 昭阳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梅子汤,方神色淡淡地挥了挥手道:“我知晓了,下去吧。” 怀安连忙带着司祝退了下去。 昭阳将梅子汤喝完了,将碗放在一旁,手轻轻抚过碗上突起的纹路,心中有些担忧。 虽然怀安三番五次地保证,断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昭阳并非什么都不懂的人。楚临沐此前暗中勾结了不少朝臣,虽然君墨登基之时,已经进行过几次大清算,可总会有漏网之鱼…… 昭阳站起身来,回到里屋,脱了鞋子躺上了软塌,轻轻阖上眼,手轻轻地抚上自己尚未凸起的小腹,暗自叹了口气。既然苏远之说让她等着,她就安心等着就好了,苏远之在她的心中素来都是无所不能的,他说君墨不会有事,定然就不会有事的。 昭阳自打有孕之后,便愈发容易觉着困倦,本是闭着眼想事情,却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却是被脚步声从梦中惊醒了过来,那脚步声有些急促,渐渐靠近了门口。 昭阳睁开眼朝着门口看了过去,就瞧见王嬷嬷走了进来:“长公主,宫中传来消息,说皇太后突发急病,晕倒了过去。” 昭阳闻言,眼睛猛地瞪大了几分,急忙站起了身来。 棠梨和墨念见状,慌忙上前扶住了昭阳:“长公主小心!” 昭阳定定地望着王嬷嬷:“宫中传来的消息?谁传来的?” 王嬷嬷连忙应道:“是贤太妃娘娘身边的宫人。” 贤太妃身边的宫人?母后出了事,为何却是贤太妃的宫人来与她传信? 昭阳神情一凌:“怀安呢?将怀安叫过来!” 第741章 疑难杂症 怀安刚一踏入屋中,昭阳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太后娘娘生了病,你为何不禀告与我?” 怀安的神情带着几分诧异,低着头不假思索地应道:“属下也是刚刚得了消息,正欲前来禀报,不知长公主是从何得到的消息?” “这么说来,是真的了?”昭阳听怀安这样一说,脸色顿时就变了,也来不及回答怀安的问题,便转过头吩咐着王嬷嬷:“嬷嬷,快,准备马车,我要入宫。” “长公主……”怀安急忙开了口,意欲阻拦。 昭阳却已经看向了他,眼中满是严肃:“我知晓苏远之下了令与你,不让我出府半步,只是事关我母后,我却断然做不到袖手旁观,在这里静等消息。” 怀安沉吟了片刻才道:“属下是疑心此事有诈,如今宫中正在举行小宴,太后娘娘却在此时突发急病,实在是有些蹊跷。还请长公主暂缓小半个时辰,让属下派人一探虚实,若是太后娘娘果真有恙,属下定然立马安排妥当,护送长公主入宫。” 昭阳咬着唇立着,面色沉沉,半晌,才终是下定了决心:“好,你说小半个时辰,我就给你小半个时辰。” 怀安闻言,连忙向昭阳行了礼,转身出了屋子。 昭阳呆呆愣愣地立了半晌,一直到王嬷嬷开了口:“长公主,要不奴婢先去将马车备上,以防不时之需?” 昭阳似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王嬷嬷在说什么,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好,你去吧。” 王嬷嬷也退了出去,昭阳方静静地在软榻上坐了下来,心中却乱得厉害,脑中不时地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 今日祭天大典,阿幼朵与赵云燕皆无法与君墨一同主祭,而她又有了身孕,本是应当母后与君墨一同主祭的,可是先前从怀安和那司祝的话中,却丝毫未提及母后,好似母后压根未与君墨一同主祭一般。 昭阳蹙了蹙眉,难不成,母后身子早已经抱恙,因而今日并未与君墨一同参加祭天大典? 她一直以为楚临沐的目标是这次祭天大典,便将主要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祭天大典之上,却不曾想过,兴许这才是真正的声东击西。 祭天大典上面的一切布置都是为了掩饰他的真正目的,他的真正目的,在母后。 可是,父皇去世之后,母后只是一国太后,他又为何这样大费周张地算计母后呢?这又似乎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昭阳心中乱糟糟地,只觉着好似又陷入了一团迷雾之中,无法拨去遮住太阳的雾气。 胡思乱想着,却觉着半个时辰过得极慢,好像许久了都未曾到约定好的时间一样。 好在,怀安并未真正让昭阳等足半个时辰,两柱香时间过去,便已经快步进了屋中。 “属下已经打探到了,太后娘娘身子的确抱恙,且并未参加今日的小宴,在宫中晕了过去,目前究竟情形如何尚不知晓,陛下已经回了后宫。” 怀安似乎赶得有些急,声音带着微微的喘:“属下已经安排好了八名会武功的女暗卫护送长公主入宫,马车已经备好。” 昭阳闻言,心中愈发着急,却也明白,自己再着急也没有别的办法,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带着怀安准备好的八名暗卫,下了清心楼,出了公主府。 许是明白昭阳入宫心切,车夫将马车赶得极快,好在王嬷嬷早已在马车中垫了好几床厚厚的褥子,倒也并不觉得颠簸。 到宫门口出示了她的信令,宫门口的侍卫仔细检查了一番,便放了昭阳的马车入宫,一路到了长安宫门口才停了下来,昭阳下了马车,急急忙忙走了进去。 长安宫的正殿中立着好些人,宜妃、齐太嫔、贤太妃都在。 见着昭阳进来,贤太妃连忙道:“昭阳来了?” 昭阳点了点头,也来不及说什么,直接入了内殿。 一进内殿就闻到了一股子浅浅淡淡地药味,内殿中倒是比外面安静一些,两个太医一站一坐地在床边,李嬷嬷在床边侍候着,楚君墨坐在屋中桌旁的椅子上,伸长着脖子朝着床榻那边张望。 “母后怎么样了?”昭阳开口问道:“我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收到了母后病了的消息,怎么太医还在诊脉?难不成这么久了都尚未诊出个所以然来?” 君墨连忙转过头来望向昭阳,眼中带着明显的慌乱,只是那抹慌乱在见着昭阳之后便稍稍淡了下来。 “先前李太医诊断出来说只是受了凉引起发热,开了一些药来熬给母后喝了,只是母后喝了之后好似愈发严重了几分,脸色通红,开始胡言乱语说起胡话来了。朕觉着这症状不像是受凉引起的发热,便将李太医发落了,又传召了王太医和刘太医过来看诊。” 昭阳留意到,君墨说起李太医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戾气。 昭阳蹙了蹙眉,快步走到了床边,望向床榻上躺着的母后。母后果真如君墨所言那般,满脸通红,头不停地左右摇摆着,嘴里喃喃自语着不知道在说什么,眉头紧蹙,似乎极为痛苦的样子。 昭阳咬了咬唇,目光落在那两个太医的身上:“你们可诊出个结果来了?太后娘娘究竟是什么病?为何突然发病?” 那两个太医却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王太医有些踌躇地道:“微臣与刘太医看了好一会儿,太后娘娘的脉搏紊乱无章,时弱时重,有时候竟会突然地消失不见。微臣实在不知,这究竟是何疑难杂症。” 王太医的话音刚落,一旁静静坐着的楚君墨却突然发难,将桌子上的茶杯猛地抚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来。 “什么病都看不出来,朕拿你们来何用?” 楚君墨的声音之中带着凛冽怒意,两个太医连忙跪倒在地,连连求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昭阳想了想才道:“苏远之身边有位大夫医术不错,现下正在丞相府中照看苏远之的侍从,我派人出宫将他接进宫中来吧。” 第742章 虚惊一场 楚君墨闻言,连忙开口唤着小淳子:“小淳子,还不赶紧去丞相府将那王大夫接进宫来?” 小淳子急忙应了声,领旨而去。 楚君墨的目光复又落在了那两个太医身上,冷哼了一声道:“滚!别在这儿碍着朕的眼,滚外边儿跪着去!你们最好在外面磕头祈祷,祈祷太后无事,若是太后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的狗命今日就交代在这儿了!” 那两个太医身子抖得跟筛糠似得,巍巍颤颤地站起身来,朝着楚君墨行了个礼,才退了出去。 两个太医一退了开去,昭阳便在床边坐了下来,目光落在太后的脸上,抿着唇伸手握住太后露在外面的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今日母后未与你一同参加祭天大典?”昭阳蹙着眉问着。 楚君墨脸色沉沉地颔首:“早上我在养心殿等了许久不见母后过来,就到长安宫来看了看,母后倒是已经起了身,只是脸色不怎么好,一问才知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当时见着她神志尚且清明,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其它倒是并无什么异常,也未放在心上,就只说既然身子不适,便不去参加祭天大典了吧,母后同意了,我就离开了长安宫……” 昭阳闻言,转过头望向楚君墨,轻声叱道:“胡闹,你还不知母后的性子?今日的祭天大典对你而言那样重要,母后若不是身子极为不适了,怎么可能会同意不参加祭天大典?” 楚君墨的脸色有些僵硬:“是我疏忽了。” 昭阳自然知晓此事也怪不得君墨,自己是有些迁怒了,母后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让君墨为她影响今日的祭天大典,又怎会让君墨看出端倪来。 楚君墨又开口问道:“苏丞相府中那位王大夫果真医术那样厉害?” 昭阳点了点头:“自然,苏远之的腿当初伤得十分厉害,里面的骨头都碎成一块一块的,多亏了那位王大夫,如今他才能够像正常人一般直立行走。” 昭阳以为君墨知晓了王大夫医术极佳之后,会稍稍高兴一些,却不曾想到,他的脸色却愈发凝重了几分。 “皇姐……”君墨咬了咬唇,望向昭阳,只是话说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眸光定定地看了一眼床榻上,又将头转了开去,却不再多言语。 “怎么了?”昭阳问着,不见君墨回答,却察觉到手中握着的那只手微微动了一动。 昭阳一怔,浑身都僵了一下,看了君墨一眼,却见君墨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昭阳咬了咬唇,若是她的感觉没有错的话,方才,是母后的手动了动? 昭阳转过头望向床上,却瞧见躺在床上的太后睁着眼,快速朝着昭阳眨了眨眼,却又迅速地将眼睛闭了起来。 “母后……”昭阳有些讶异。 君墨却已经快步走到了昭阳的身边,打断了昭阳的话:“母后的病虽然来势汹汹,只是我相信,吉人只有天相,母后断然不会有什么事的。” 昭阳望向君墨,眼中满是疑惑,君墨却朝着昭阳挤眉弄眼,目光定定地望向内殿的门。 昭阳不是个傻子,见母后与君墨这番情形,便差不多明白了过来,只怕母后的病是假的,是装的,君墨不好与她说实话,是为了防备门外的人。 隔墙有耳,门外立着齐太嫔、宜妃、贤太妃,不知母后与楚君墨防备的人,究竟是谁? 难不成果真有人意欲对母后下手,只是却被人识破,才有了这一出?而那意欲对母后下手的人,就在门外? 昭阳心中心思转了好几转,见楚君墨笑眯眯地看着她,方轻哼了一声:“但愿如此吧,这宫中的太医一个两个三个的,连母后是什么病都无法诊治出来,也实在是应该将他们革了职,而后从民间医术好的人之中征集大夫入宫,也省的那些个没什么本事的人拿了俸禄,却是什么作用都起不到。” “皇姐说的极是。”楚君墨轻声道。 知晓太后身子并无大碍,昭阳的心这才稍稍回落了几分,暗自松了口气,吩咐着一旁立着的李嬷嬷道:“母后一直高热不退,面色潮红,去打盆水来敷一敷额头,看一看能不能够尽快地让热度褪下去。” 李嬷嬷应声出了内殿,不多时便打了水进来,放在了凳子上,拿了帕子来拧了放在了太后的额头上,而后才转过头同楚君墨道:“宜妃娘娘、贤太妃娘娘、齐太嫔娘娘都还在殿外候着,方才还问奴婢,太后娘娘病情如何,陛下您瞧……” 楚君墨的目光落在那门口,眉头紧蹙着,抿着唇没有说话。 昭阳见状,便站起了身来:“我出去与她们说一说吧。” 楚君墨轻轻颔首:“让皇姐费心了。” 昭阳睨了楚君墨一眼,心中尚且有些怨怼,他与母后闹这么一出也不提前与自己说一声,害得自己险些担心坏了。 出了内殿的门,就瞧见宜妃站在门口,见昭阳出来似乎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了两步,而后便追问着昭阳:“皇姐,母后怎么样了?” 贤太妃和齐太嫔亦是抬起头来朝着昭阳望了过来,昭阳的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三人或坐或立,脸上却皆是一脸担忧,倒是不知,这幕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 昭阳拧着眉头,脸色亦是有些苍白,半晌才轻声开口道:“王太医和刘太医方才诊了脉,却说母后的病实在是有些奇怪,他们亦是无法诊断出母后究竟是何病,更别谈该如何医治了。” 贤太妃闻言,脸色就冷了下来:“宫中这些个太医实在是愈发不像话了,动不动就说奇怪,就说诊断不出,拿他们来何用?” 齐太嫔却是在一旁劝道:“现下责怪这些太医也没有什么用处,如今太后娘娘病得这样重,却是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昭阳忙道:“丞相府中有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此前苏远之的腿就是他治好的,陛下已经派人去丞相府接他去了,应该很快就能到了。” 贤妃闻言,脸色稍霁:“那就好……听闻苏丞相的腿此前伤得厉害,如今却已经能够行动自如,想必那大夫是个厉害的,希望他能够治好太后娘娘的病。” 第743章 串通一气 昭阳颔首:“希望如此吧。” 顿了顿,方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才又道:“天已经暗了下来,大夫尚未入宫,宜妃身上的伤尚未痊愈,齐太嫔与贤母妃宫中尚有孩子,不妨都先行各自回宫,若是有什么消息,我再派人来禀报,你们意下如何?” 却是宜妃先咋咋呼呼地开了口,情绪有些激动:“尚不知母后究竟患了什么病,正是凶险之时,我可不能离开。” 昭阳却并未看向她,只望向齐太嫔与贤太妃,贤太妃沉吟了片刻,方颔首道:“昭阳所言极是,我们又不是大夫,在这儿起不到丝毫作用,反倒还得让长安宫的宫人来侍候。如今太医诊断不出病因来,大夫又尚未入宫,我们等着也是枉然。” 说着,便站起身来:“我便先行回宫了,若是有什么消息或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昭阳尽管派人来便是。” “是,昭阳知晓,多谢贤母妃。”昭阳轻轻点了点头。 齐太嫔便也站起了身来:“那妾身便同贤太妃娘娘一同离开了。” 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出了正殿。 宜妃见状,睁大着眼睛看了半晌,才呐呐地道:“我……我只是担心母后,我不会让长乐宫的宫人分心侍候我的……” 昭阳的眸光在宜妃显得有些慌乱的脸上转了一转,心中暗自想着: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守在这儿,莫不是想要确认母后的病究竟是真是假?难不成,母后的病果真是因她而起? 兴许是昭阳目光中的打量与淡淡地敌意太过明显,阿幼朵那只并未受伤的手紧紧拽着手中的手帕,有些着急:“对了,我们南诏国的医术很厉害的,皇姐此前说有南诏国的人召唤了蛇群攻击丞相府,那应该是有南诏国术法极好的人在渭城,要不……” 宜妃咬了咬唇:“要不妾身出宫去一趟,去请那人进宫来给母后看个诊?” 昭阳几乎忍不住要笑了,这宜妃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天真呢? “宜妃娘娘。”昭阳正对着宜妃,低着头望着她,面上的笑含着三分讥诮:“宜妃娘娘想必是不知,那日蛇群进攻,为的是我与苏远之的性命。今日祭天大典之上,便又有南诏国人意欲操纵乌鸦和祭祀用的供奉的肉来破坏祭天大典,南诏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分明是要与我楚国为敌,这种情形之下,我甚至怀疑,母后这病与你们南诏国也脱不了干系。宜妃娘娘莫非以为,她们会为母后治病?说不定这病没治好,命却先丢了。” 宜妃听昭阳这么一说,脸上满是慌乱,半晌才道:“我……我不知道。不会的,若是我出去求一求,他们定然会答应为母后治病的。” 昭阳却是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的神色:“算了,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顿了顿,才扬声吩咐着门口的内侍:“宜妃娘娘身上尚且有伤,还是先行回宫歇着吧,来人,送宜妃娘娘会永宁宫。” 宜妃见内侍进来,咬了咬唇,却似乎碍于昭阳方才的话,不敢再多言,只得不情不愿地跟在内侍身后离开了长乐宫。 昭阳看着宜妃离开,才转身回了内殿,正要开口发问,君墨却急急忙忙地塞过来一张纸。 昭阳脸上满是疑惑,将纸展了开来,上面只有四个字:“隔墙有耳。” 昭阳扬了扬眉,如今外面的人都已经被她打发离开了,怎么还隔墙有耳呢? 正疑惑着,却见君墨又递给了她一张纸,上面写着:“南诏国能操纵各种动物,这耳未必是人。” 昭阳蹙了蹙眉,难不成如今却是连说话都得担忧有没有动物偷听了?这未免也太过小题大做了一些。 昭阳将手中的纸揉作一团,握在了手中。 天已经暗了下来,李嬷嬷将内殿的宫灯点亮了,姐弟二人坐在内殿之中,一时无话。 过了许久,才听见有脚步声匆忙赶来,随即是禀报声,昭阳听了出来,是君墨身边的小淳子:“陛下,长公主,奴才将王大夫请来了。” 楚君墨连忙扬声道:“进来!” 随即小淳子便带着王大夫进了内殿,王大夫向楚君墨与昭阳行了礼,而后径直走到了床榻边,为太后诊了脉。 昭阳立在一旁瞧着,心中有些疑惑,瞧着母后这症状,并不像是没什么事的。且看君墨与母后的反应,应是有人给母后下的毒,因而母后与君墨才会防备着宜妃她们,可若是有人给母后下了毒,这症状这样严重,母后又怎会没事? 半晌之后,王大夫才站起身来道:“太后娘娘是中毒了。” 昭阳却并未说话,只定定地望着楚君墨。 楚君墨瞪大了眼,声音中带着狂躁:“中毒了?不是病?你可能确认?” 王大夫颔首:“是中毒。” “可知晓是什么毒?”楚君墨连忙追问着:“母后可有性命危险?” 王大夫想了想,方开口应着:“草民此前在一本毒经上似乎看到过这样的症状描述,只是尚不能确认,草民想先行回去一趟,拿那毒经来看一看如何确诊。只是这一来一回地恐会耽误救命的时辰,陛下瞧……” 楚君墨焦急地在店中踱步,半晌才似是下定了决心:“这样,朕命人准备马车,将母后一同送至你要去的地方,而后你快速将你所言的毒经给拿出来看看,然后确诊用药。” 王大夫想了想,点了点头:“如今看来,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楚君墨便急忙转身命小淳子去准备马车,又吩咐李嬷嬷找几个宫人随侍。 昭阳在一旁定定地看着,目光在王大夫和君墨之前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愈看越是觉得,这两人似乎已经串通好了,这不过又是一出戏。 昭阳心中这样想着,便默不作声地看着,看着小淳子匆忙领命去准备马车,看着李嬷嬷急忙准备随侍的宫人。 楚君墨又连忙道:“宫中尚有一些珍贵的药物,一同带上,兴许有用。” 李嬷嬷亦是忙应了下来,去准备去了。 昭阳转过头望向一脸闲适的王大夫:“王大夫准备将母后带到何处去找这毒经?” 王大夫连忙低着头应着:“回楼里。” 第744章 血隐楼 楼里?昭阳微微眯了眯眼,是苏远之的血隐楼吧?她倒是听苏远之说起过无数回,却从未去过。 母后在苏远之的地盘上,她自然是无比放心的。 昭阳轻轻颔首,抬眼望向一旁不停帮着张罗的君墨身上,眸光微动。 楚君墨亦是察觉到了昭阳的目光,同昭阳对视了一眼:“我在宫中不能轻易离开,皇姐若是得闲,不妨跟着一同去吧。我知晓,母后病重,皇姐定然十分担忧,皇姐随侍在母后身旁,我也能够稍稍放心一些。” 昭阳瞥了楚君墨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我自是要一同去的,只是,你便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楚君墨讪讪地笑了笑,抬起手来挠了挠头:“也不是不说,只是时候不到。” 昭阳轻哼了一声,转开眸子,不再看楚君墨。 忙碌了好一会儿,李嬷嬷才将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楚君墨亲自将太后抱着上了马车,昭阳便也跟着坐上了马车。 外面已经黑尽,马车前面点了一盏宫灯,前后有十二个提着灯笼的宫女,小林子带了一队御林军护卫在前后。 楚君墨立在马车旁,将马车帘子掀开来同昭阳说着话儿:“我听闻苏丞相将他身边那位本事极其厉害的怀安留给了皇姐,皇姐与母后去了血隐楼,我在深宫之中不得相见,亦会担忧皇姐与母后的安危,皇姐可否让那怀安每日入宫来与我报个平安?” 昭阳轻轻颔首,眼中满是担忧,轻声道:“我不知你与苏远之究竟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只是你在宫中定然凶险无比,你……一切小心,你既然都知晓让怀安入宫报我们的平安,你也应当明白,我与母后亦会担心你。” 楚君墨轻轻应了一声:“我也会让怀安把我的平安捎带给皇姐的。” “不止是平安,还有,若是有什么无法拿定主意的事情,也可以带话来与我们商量。你虽是皇帝,却也不是万能的,有些棘手的事情没法子办到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昭阳的声音平静,脸色却是十分郑重的。 楚君墨低头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在皇姐与母后面前,我不怕丢脸。” 昭阳伸手摸了摸君墨的脑袋,楚君墨却也没有躲开,立在原地任由昭阳揉捏了半晌:“时辰已经不早了,皇姐快些出宫吧。” 昭阳颔首,楚君墨才将马车车帘放了下来,扬声道:“启程吧。” 马车动了起来,昭阳转过头望向静静躺在马车中的太后,心也稍稍定下来了一些。 一路到了宫门口,昭阳听见了小林子与宫门守卫交涉的声音,不多时,马车便又动了起来。 已经很晚了,外面街道上也已经几乎没有人了,只听见马车车轮的声音、马蹄声,还有宫人及御林军的脚步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两声犬吠,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 昭阳静静地听着马车外的动静,扬声道:“夜路鬼多,警醒着些。” “是。”外面传来怀安应答的声音,昭阳这才阖上眼,怀安在,周围暗卫定然也不少,应当不会有事,即便有事,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心中这样的念头尚未落下,就听见了怀安厉声道:“有动静!” 随即周围便有了轻微的响动,马车顶上亦是有声音传来,昭阳却只是定定地坐在马车中,不动如山。 夜色之中,马车静静地停在街道中央,前后的十二名宫人提着灯笼,夜里有风,灯笼微微晃动着。 御林军和暗卫已经将马车前前后后围了起来,连马车顶上都已经站了好几个暗卫。 那些黑衣人应当也并没有要与他们动手的意思,本只想远远跟着,却不曾想竟然这样快地被人发现了。 急急忙忙下令撤退。 暗卫因着主要任务是保护好马车中的两人,也不欲追击,见黑衣人撤退,确认了周围尚且安全,便也退回了马车周围,马车这才继续动了起来。 昭阳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暗卫在同怀安禀报着:“后面还跟着好些尾巴。” 怀安只低声应了一声,却并未下令采取什么措施。 怀安能得苏远之倚重,办事是个稳妥的,昭阳知晓他应是有主意的,便也没有开口。 马车又走了许久,才停了下来。 昭阳从马车上下来,抬起眼望了望现在所在的位置,只见跟前是一间药房,上面写着仁寿堂,倒是渭城中数一数二的大药房。 昭阳挑了挑眉,不是说去血隐楼么?怎么却到了药房。 因着是夜里,药房的门紧锁着,王大夫已经快步上前,从腰间取出了钥匙,将药房的门打了开来。 怀安抬起眼来望向昭阳:“长公主里面请。”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下了马车。 怀安叫了暗卫抬了担架来,将太后也一并抬下了马车,一同进了药房。 药房颇大,却与其他药房也并无什么区别。 王大夫连忙道:“长公主后院请吧。” 后院也不过是个寻常院子,院子里放着好些竹筛子,里面铺展着药材,应当是白日里拿出来晒了尚未收回去。 王大夫引着他们入了一间厢房,将厢房中的灯盏点了起来。 厢房之中有一张床,床边放着一排柜子,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药名。 王大夫走到那排柜子前,将其中几个抽屉抽了出来,那柜子便动了起来,昭阳方瞧见,这柜子后面,藏着一道门。 太后已经从担架中下来了,随着昭阳一同进了那道门中,那是一条暗道,暗道两边点着火把,一进暗道,就瞧见许多条岔道,怀安走在前面引路。 一路弯弯绕绕走了近两个时辰,才瞧见了一道门,怀安将那门两边点着的八个火把拿下来了三个,门打了开来,里面是一个石阶,石阶足有两米宽,两边的墙上雕刻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图案。 沿着石阶往上,足足走了上百级石阶,才瞧见了一道雕刻着虎头的石门,石门之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血隐楼。 第745章 毒从何来 昭阳抬起头来望向那三个字,心中有些复杂,血隐楼是楚国最为神秘的所在,为了守护楚国皇权而存在。 可也就是因为这三个字,才让苏氏一族从出生开始便背负着与寻常人不同的使命,才使得父皇对苏府起了疑心,毒杀了苏远之的父亲,还折了苏远之的腿。 虽然苏远之从未打算将这杀父断腿的仇算到她身上,可是却仍旧让昭阳隐隐有些愧疚感。 血隐楼虽然叫血隐楼,也的确只是一座楼,却也却并非单单只是一座楼。 进了那雕刻着虎头的石门,便是一间极大的屋子,屋子中除了一扇门与八扇窗之外,周围都放置着各种各样的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书,屋子中央摆放着好几张桌椅板凳,应是为了方便看书的。 有木头做的楼梯隐藏在书架之后,怀安带着昭阳与太后一同拾阶而上。 血隐楼共有五层,下面四层皆是放着书架,唯有第五层是几间屋子。 “主子在楼里的时候便住在这上面,此前主子吩咐过,长公主来了,就住在他住的屋子里,太后娘娘住在旁边的厢房里面。”怀安轻声道。 昭阳轻轻颔首,由着怀安先带着两人上了五楼,上了五楼,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昭阳这才发现,这血隐楼竟是在一处山巅之上,如今已经是早晨,天光微亮,倚着木制栏杆望下去,便能将山中的风景一览无遗。 山上种着各种各样高大的树木,有好些小楼和屋子隐在树木之中,若是从山下往上看,几乎瞧不见那些屋子。 “这是什么山?应当就在渭城周围的吧?”太后将昭阳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怀安连忙应着:“这是穹山。” 昭阳闻言,心中便了然了,穹山的确离渭城不远,只是山有好几座山峰,山势急陡,无路可上山,且穹山闹鬼的传闻一直在渭城之中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无人敢来,故而,穹山之中隐藏着这个大一个秘密,至今也不被人知晓。 怀安带着太后去厢房中安置了,才又带了昭阳进了一旁的一间屋子。 这屋子倒是典型的苏远之风格,里面除了一些日常需要用着的东西,便几乎只有书和桌椅了,布局也与丞相府那一间屋子几近相同,倒是让昭阳生出了几分亲切感来。 闹腾了一晚上,昭阳如今怀着孩子,更容易疲惫,走了这么远的路,亦是觉得浑身都累得厉害,只是心中却担忧着其它事情。 “慕阳呢?”昭阳抬起头来望向怀安,昨日之事,看起来并不像是临时起意,想必慕阳也应当早已经接过来了吧? 果不其然,怀安听昭阳这样一问,便连忙开口应着:“小公子就安置在长公主左手边的屋子里,邱嬷嬷、奶娘和棠梨、墨念一起照料着,长公主尽管放心便是。” 昭阳颔首,心底一直紧绷着的弦这才松了开来,连洗漱都顾不上,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外面阳光大盛,昭阳起了身,便听见隔壁传来慕阳的笑声。昭阳寻着笑声找了过去,原来是母后在逗慕阳玩儿。 祖孙二人脸上皆是笑着的,极为欢喜的样子。 见着昭阳进来,慕阳连忙朝着昭阳伸开了手,太后见着慕阳这副黏人的样子,亦是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轻声道:“你母亲肚子里面有弟弟妹妹,可不能抱你的,让外祖母抱一抱可好?” 慕阳不知道他娘亲里面有弟弟妹妹是什么意思,只是最近倒也习惯了昭阳不能抱他,倒也不闹腾,便钻到了太后的怀中,手中拿了一把匕首玩着,正是苏远之此前让人与他做的那假匕首。 太后早已经检查过那匕首没有危险,也不阻拦,只抬起头来望向昭阳,笑眯眯地道:“你这儿子不喜欢那些个小玩意儿,倒是对这匕首情有独钟的,倒果真是虎父无犬子,以后定然是个人物。” 昭阳笑了起来:“我倒也懒得拘着他,他喜欢什么就由着他去好了,左右不管他以后习文还是习武,他父亲都能够降得住的。” “也是。”太后也跟着笑了。 昭阳细细打量了一番太后的神色,见太后早已经没有了昨日那样面色潮红发热,病得极重的模样,才稍稍放下心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口问道:“昨日一直没来得及问母后和君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母后的病……” 太后转过眸子来笑着道:“就知道你会问,我那病,倒也并非全然是假的。” “母后果真病了?还是……中了毒?”昭阳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 太后仍旧笑着,只是笑容中却染上了些许薄凉:“是中了毒。” “何人下得毒?”昭阳的脸色亦是冷了几分,在后宫之中,竟然还有人敢向母后下毒? 太后低着头,神情不辨喜怒:“我这人素来惜命,便也素来小心,吃穿用度都是小心翼翼地,中毒之后,君墨和李嬷嬷也都仔细检查过,毒并不是下在我平日里接触的那些东西上。” “不再那些东西上,那毒下在何处的?”昭阳有些不解。 太后想了想才道:“我仔细想了想,除了平日里那些会碰到的东西,我唯一接触过的,便是天青了……” “天青?”昭阳眼中是毫不掩饰地愕然。 天青不过一个尚未满周岁的孩子,自然不可能向母后下毒,下毒之人应是利用天青向母后下毒了,只是究竟会是谁呢? “是贤母妃?”昭阳眯了眯眼。 太后却摇了摇头:“我这人没什么本事,识人的眼光却是鲜少出错的,你贤母妃不会对我下毒。她这一辈子耗在宫中,也经历过不少明争暗斗的事情,自己因此失了好几个孩子,身子也毁了。如今到了这个时候,所图不过一个清静安稳罢了,且她父亲是户部尚书,官位不低,家人也都平安,没有可以被人拿捏把柄的地方,不会是她。” 昭阳闻言,突然想起,那日君墨带她上观澜阁的时候说过的话。 “还有贤太妃,自打天青送到贤太妃身边之后,贤太妃颇为看重,身边备了许多侍候的嬷嬷和宫女,素来不怎么出自己宫殿的贤太妃也会时不时地带天青出来赏赏花。偶尔遇见带着小皇妹出来的齐太嫔,也会坐在一同说说话。” 第746章 适应 “齐太嫔?”昭阳沉声道。 太后轻轻颔首:“我听君墨说起过,贤太妃最近与齐太嫔走的倒是颇近,闲聊的时候我也与贤太妃说起过,贤太妃说,是在御花园遇见过几次,齐太嫔带着的静安公主吵着要见一见小弟弟,贤太妃也不好不让,便一同说过几回话。”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大抵是在这宫中,弯弯绕绕的算计经历得多了,哪怕是孩子,我也会防备几分,自打知晓齐太嫔与我们离了心之后,静安我都甚少接触。倒是天青那孩子,前段时间因为贤太妃生病,我接过来照看了一段时间,倒是极为喜爱,贤太妃带着到长乐宫来请安的时候,我总会抱一抱。兴许是被齐太嫔瞧见了,让她寻着了机会吧。” 只是,却仍旧有些疑惑:“只是按理说来,若是齐太嫔是通过天青对我下的手,为何天青反而却没事呢?且贤太妃整日与天青呆在一起,也并无大碍啊?我怎么也想不通……” 昭阳倒是并不觉得奇怪:“天青身上本就有我送给他的避毒珠,百毒不侵,且齐太嫔应当在此前就已经想方设法地将解药喂给了他们。” 昭阳倒是更关心另外的一件事情:“只是,母后既然中了毒,为何却又没什么事呢?” 太后闻言笑了起来:“你此前在长乐宫不是也已经说过了吗?苏丞相身边那位王大夫是个医术极好的人。” “是王大夫?”昭阳诧异地扬了扬眉。 太后颔首:“昨日一早,君墨到长乐宫请我一同去祭天的时候,我便同他说了我身子不适,怕是不能去了。他当即便派了暗卫去宫外将王大夫带进宫来给我诊治了,那个时候苏丞相尚未离开,也随着一同进了宫,王大夫诊断出我是中了毒之后,君墨与苏丞相便商量着不如将计就计,将你我二人送到这血隐楼来避一避。” 原来如此。 昭阳轻轻舒了口气。 只是心中却并未因此而松懈下来,反而愈发沉重了几分。 苏远之与楚君墨会想方设法地将她与母后送到血隐楼来,只怕是因为楚国中的情势已经十分不妙,才会出此下策。 昭阳低下头叹了口气,他倒实在是对她放不下心来,放了怀安在她身边盯着都还不够,还要想方设法地算计着,将她送到这里来。 他定然是知道直接与她说此事,她定然不会同意,因而才用这样一出将计就计,将她也算计了进去。 昭阳咬了咬唇,这样可好了,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能做了,只能呆在这儿等着他们的消息。 太后许是知晓昭阳心中的担忧,只抬起手来拍了拍昭阳的手背,轻声劝慰着:“既来之则安之,这狂风暴雨本就应该由他们男人去撑着,我们便应该躲在他们身后让他们护着。” “母后就不担心君墨?”昭阳咬了咬唇,低声问着。 太后苦笑了一声应着:“担心,怎么不担心?只是我却也更明白,我于君莫而言,只是一个负累而已。正如你所言,君墨长大了,如今已经登基为帝,总要学会自己承担一些东西,这楚国江山,还有他在意的人的安危,都需要他来守护。” “我呆在宫中,只能成为他的软肋,被人拿捏。还不如将自己藏起来,保证自己的安危,不添乱便是最好的帮助了。” 昭阳闻言,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母后是个明白人,昭阳不如母后这样通透,倒是昭阳魔症了。” 太后笑了笑:“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这些事情就不要操心了,不然生下来的孩子定然是个爱操心的性子。好了,睡了这么久,可饿了?我方才叫人准备了饭菜,邱嬷嬷,你去叫人送上来吧。” 邱嬷嬷应了声退了出去。 楼里的岁月十分闲适静谧,最初几日昭阳尚且有些不习惯,此前在渭城中的时候,虽然也被苏远之拘在府中,只是苏远之害怕昭阳闷着,闲来无事也会与昭阳捡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事情与她说一说。 如今到了这血隐楼,却真正进入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境界。心中仍旧时不时地挂念着苏远之,挂念着君墨。 只是过了几日倒也习惯了下来,知晓自己再担忧也无用,便渐渐静下心来。逗弄逗弄孩子,看看书,这楼中下面四层都是书,许多是昭阳从未见过的书,昭阳去寻了些来看,倒是渐渐寻到了乐子。 苏远之和楚君墨也时不时地有信传来,却都俱是报平安的,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让昭阳担忧。 闲来无事,昭阳也会在血隐楼中四处走动走动,因着昭阳是苏远之的妻子,倒是并未受到什么阻拦。 昭阳也难得能够领略到血隐楼的强大,如苏远之所言,血隐楼最为厉害的有两个部分,一个是暗卫,一个是信息收集。 因而,血隐楼分为了两个分部,一个是暗部,暗部的主事人便是怀安,主要负责暗卫的训练与管理。 暗卫的来源有两种,一种是原本血隐楼暗卫的后人,一种是民间寻来的根骨好的孤儿。 暗卫训练的方式亦是十分血腥残酷,最开始是训练师进行各种各样的武术及体能训练,而后是寻来狮子老虎之类的凶猛野兽,将暗卫与野兽一同关在石室之中搏斗,最开始是能够看得见的屋子,后面是不见光的暗室。 若是能够活着出来的,还有最后一关,便是与同批训练的人一同厮杀,每一批二十人,只留下一人。 这样厮杀出来的人,自然是冷血无情,却又是绝佳的杀人利器。 另一个分部是信部,信部的主事人昭阳此前不认识,是个叫晚娘的中年女子。 信部负责潜伏在各处收集各种各样的消息,传回到血隐楼,由血隐楼中的人进行分类存放。 信部的人亦是需要经过各种各样奇怪的训练,以能够很好地潜伏在青楼、官员宅府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地方却又不被发现。 因着收集信息这活儿需要细致,且需要应变能力强,信部进行消息收集的人大多是女子,且大多是容貌佳长袖善舞的女子。 第747章 苏远之那个混蛋! 晚娘的性子倒是一个十分有趣的,昭阳来到血隐楼后的前几日,一直呆在主楼之中看书,几乎足不出户。 那晚娘便借着送饭菜过来的机会偷偷跑了过来,被怀安发现了也不恼,只笑呵呵地解释着:“我就是想来看看能够将主子收服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昭阳对她这样的说法感到有些有趣,便顺口问了一句,就将晚娘的话匣子打了开来。 “长公主你是不知道啊,主子八岁的时候就被送到血隐楼来训练了,十四五岁的时候,老主子为了训练他的定性,让我找了几个我手上最为得意的女子去试探,那些女子可绝对是难得的绝色,且什么性子的都有,妖媚的,温柔的,天真可爱的,结果主子对着这样的诱惑,却是丝毫不为之所动,全然坐怀不乱……” 晚娘说着,啧啧叹了两声:“我那个时候就觉着,主子若不是不举,就应当是有断袖之癖。” 昭阳闻言,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心中暗自想着,这晚娘倒是个有意思的。 见昭阳是个没什么脾气的,晚娘便愈发自在了起来:“两年多前听闻主子娶了妻,我还专门去找暗部的人打探来着,想问一问主子娶妻是不是被逼无奈,取回来给自己的隐疾做掩护的,却得知主子宠妻宠得厉害,那时候我都是完全不信的。直至去年知道长公主有孕……” 顿了顿,目光就顺着话落在了昭阳微微隆起的腹部上:“啧,主子的速度,实在是令人叹服。” 昭阳虽然素来是个冷静的,脸皮却比不得这晚娘那样厚,被她用这样的目光打量着,面上亦是微微有些臊。 瞧着昭阳整日里呆在楼中无趣得很,晚娘便时常过来同昭阳说说话,晚娘掌管着信部,各种各样的消息都从她手中过,知晓许多有趣的事情。 什么柳州首富是个多情的,家中妾室通房的数不胜数,外室还养了一堆,孩子亦是生了不少,导致自己的儿子看中了一个姑娘,结果要成亲了才知道,两人竟是兄妹。 什么朝中一个王姓官员其实不举,可是为了面子,也娶了不少的妻妾,还生了好几个孩子,至于这孩子从何而来,便只有他那些妻妾知晓了。那位王大人害怕自己因为后院太乱,影响仕途,也只能默默受着了。 什么朝中有两个势同水火的官员,他们此前是同届科举出生的同窗,本是好友,却因为争夺一个小倌而闹得不可开交,从而结成了仇。 晚娘能言善道,说起这些个事情来,却是比酒楼茶肆之中的说书先生更精彩几分。 昭阳有心从她口中打探一些自己关心的事情,比如君墨和苏远之的近况,比如南诏国如今打着什么算盘,因而倒是极其喜欢与晚娘一同说说话。 她在血隐楼中,全然没有任何危险,怀安也并不盯着她,反而在昭阳到血隐楼后的第三天就离开了血隐楼,应当是去寻苏远之去了。 怀安不在,血隐楼中就是晚娘的天下,晚娘在楼中地位颇高,在下属面前总得保持着一定的威严,亦是难得寻到一个人能够与她说说闲话,愈发喜欢往昭阳这儿跑了。 她自然知晓昭阳想要探听什么,偶尔也会捡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消息与昭阳说一说,以宽慰昭阳的心。 “你那个弟弟哟,实在也不是个好惹的。那什么阿幼朵的,不是为了逃避祭天大典,把手折了么?前儿个在自己宫中玩踢毽子,没留意猜中了院子里的青苔,将自己的腿也给摔折了。这下可好了,真的哪儿也去不成了。” 晚娘从盘子里拿了一个石榴掰了开来,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条斯理地将石榴籽一颗一颗地掰下来拽在手里,等着手里拽了一大把,才尽数往嘴里放。 “这石榴不错,挺甜的,我专程让人送过来的,你多吃点,嘿嘿,多子多福。”吃完还砸吧砸吧嘴,笑嘻嘻地道。 昭阳懒懒地靠在软榻上,睨了晚娘一眼:“不过是她自己不小心罢了,怎么就怪到了君墨的身上?” 晚娘轻声笑了一声:“宫中都有专人清扫,你觉得,若非有人专程吩咐了,阿幼朵那永宁宫里面,会突然出现青苔?” 昭阳听她这么一说,倒是并不说话了,她自然知晓晚娘所言句句属实。 晚娘倒也并未与昭阳继续计较下去,接着道:“楚临沐已经离开了渭城,南诏国与楚国的边境,有兵马频繁调动。”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这么说来,南诏国是准备向楚国出兵了?” 晚娘颔首:“听闻一开始楚临沐就想要求南诏国的陛下出兵的,但是南诏国陛下没有同意,他也不敢再在南诏国继续耗下去,就回了渭城,想要从楚君墨和主子身上下手。也不知道南诏国发生了什么,那位喜怒无常的陛下又突然同意了出兵。” 顿了顿,才又补充着道:“挂帅的,应该是那位大祭司。” “阿其那?”昭阳蹙起了眉头,她还记得,苏远之曾经说过,那阿其那从渭城离开之后,并未回南诏国。 “阿其那在哪儿?”昭阳问着。 晚娘笑了笑:“淮安。” 昭阳闻言,猛地转过头望向晚娘,因为诧异,嘴微微张着:“淮安?” 脑中却猛地烧过一道惊雷,劈的她心神不宁:“苏远之……去了淮安。” 晚娘点了点头:“我知道呀,阿其那在淮安的消息,还就是主子派人传回来的,在主子离开渭城之前,他就已经知道阿其那在淮安了。不只是阿其那,楚临沐离开了渭城,也奔着淮安去了,楚临沐之前的那些势力,就是前太后留下的那些,就靠近淮安呢。” 昭阳的手紧紧握着手中的锦帕,几乎快要将牙咬碎。 她不会忘记,苏远之本来是想要柳州的,因着她一直对柳州这个地方十分的忌惮,才劝说他改去了淮安,她怎么会知道,阿其那竟然会在淮安?还有楚临沐的势力也遗留在了淮安附近! 昭阳紧咬着牙关,晚娘说苏远之一早就知道了,可是他却在自己让他不要去柳州之后,主动提议往淮安去! 苏远之,那个混蛋!就不能让她安心些吗? 第748章 消息 昭阳咬了咬唇,望向晚娘:“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想必苏远之应当是交代过的,不能同我说这些事情,你便不怕他怪罪于你?” 晚娘将手中剩下的半颗石榴放回了盘子中,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嘴角微微翘着,眼中却不见笑意:“嗯,主子若是怪罪便怪罪吧,我受着便是了,我只是心疼他……” 说着,抿着嘴站了起来:“我年岁比主子大个二十多岁,主子刚刚到血隐楼的时候,我也不过是信部一个普通下属,我不知苏氏是不是所有被选中继承血隐楼的人都需要承受那么多,却只看到,主子为了这楚室江山,为了这血隐楼,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 晚娘轻飘飘地看了昭阳一眼:“不过错生在了苏家,就要承担本不应该承担的东西,最后却还要被人算计,老主子丢了性命,小主子成了残疾。” 昭阳垂下眸子,她倒是听出来了,晚娘是在为苏远之打抱不平。 “当初听闻主子娶了长公主,最初以为是主子生出了旁的心思,却不曾想到,他将长公主护得密不透风。我一直觉得,长公主是楚家人,就配不上我们主子。”晚娘脸上仍旧带着笑,仿佛只是寻常说笑一样。 昭阳脸上却是极为的平静:“你说的没错,是我配不上他。” 自打那日指责了昭阳之后,晚娘便有好几日未到主楼来。 已经进入盛夏,六月的天气,应是最热的时候,只是许是因为血隐楼在深山之中,倒是比渭城不知凉快了多少。 晚娘不再过来与她说一些奇闻趣事,昭阳倒是觉着有些无趣,便将软塌抬到了屋外的廊下看着风景午睡。 眯着眼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却听见有上楼的脚步声响起。 昭阳掀了掀眼皮,转过头朝着楼梯处望去,便瞧见是许久不见的怀安上了楼来。 昭阳听晚娘说起过,怀安是去苏远之身边了,怎么回来了?难不成……苏远之回来了? 昭阳眼睛一亮,急忙问道:“苏远之呢?” 怀安一见昭阳的神情,便知晓她在想什么:“苏丞相仍旧在淮安。” 昭阳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又渐渐熄灭,眉头轻轻蹙了起来:“他没有回来?你不是去了他身边吗?为何你都回来了,他还没有回来?” 怀安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血隐楼中需要一个能够主事的人守着,所以主子让我先行回了楼里。” 血隐楼需要一个主事的人守着? 昭阳眸色愈深:“晚娘不是一直呆在血隐楼的吗?怎么了?” 怀安眼中闪过一抹迟疑,最后仍旧决定实话实说:“人心难测,血隐楼中素来没有信任二字,这楼里的每个人都被互相盯着,一言一行,皆是逃不过主子的耳目。” 昭阳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是有人告诉了苏远之,晚娘对我说的那些话?” 怀安颔首,面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的神情。 昭阳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苏远之会如何处置晚娘?” “属下也不知道,只是属下回来了,晚娘应当就要出去了,属下只负责将主子的信令交给晚娘,并不知晓主子给她下了什么样的任务。”怀安回答着。 昭阳知晓怀安并不会说谎,他既然说不知道,就是真正不知道的。 想了想,方站起身来:“你带我去见一见晚娘吧,我有话问问她。” 怀安看了昭阳一眼,眼中带着试探和打量。 昭阳被他这样的目光瞧得攸然笑了起来:“放心好了,我不会对晚娘做什么的。” 怀安低下头,耳朵微微有些红,有种心事被拆穿了的窘迫感,低着头应道:“属下这就带长公主过去。” 昭阳随着怀安下了主楼,沿着山路往下走着,走到了一处独院跟前,怀安便停下了脚步:“晚娘就住在这里,我就不进去了。” 昭阳点了点头,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这处院子里面倒是同血隐楼其它地方的冷硬风格不同,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姹紫嫣红的一片。 晚娘就站在院子中,俯身望着一株千日红,眯着眼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应是听见了昭阳进门的脚步声,方直起了身子,朝着门口望了过来。 见着是昭阳,脸上神情微微一愣,却是笑了起来:“倒是有些日子不见长公主了。” “是啊。”昭阳颔首:“方才见着怀安,听他说,你要离开血隐楼一段时间。我想着,此前你一直陪我聊天解闷,我也应当来送送你的。” 晚娘低头笑了好一会儿,才道:“长公主莫不是来打趣我的吧?” 昭阳摇头:“看来我在晚娘的心目中,实在是个小心眼的人。” 顿了顿,才又转开了眸子:“其实我来,是有事相求。” 晚娘扬了扬眉,略带诧异地望向昭阳。 “你有段时日没来陪我说话聊天了,若是你离开了,我只怕也无从得知外面如今是何情形了,我到这血隐楼也已经近两个月了,如今外面究竟是什么局势了?”昭阳的眼中满是担忧。 晚娘闻言就笑了起来:“上回我与你说了外面的事情,便已经受了罚,长公主以为,同样的错误,我还会再犯?” 昭阳颔首:“你会与我说的。” “这样笃定?”晚娘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笑了半晌,便止住了笑,轻声道:“长公主说的对,我的确会告诉你。左右你即便是知晓了,也没有法子离开血隐楼,能够让你徒增烦恼,这样的事情我乐意做的。” 说着,目光扫向昭阳:“左右已经受罚了。我这里有三个,兴许长公主会感兴趣的消息。” 昭阳静静地望向晚娘,等着她开口。 “阿幼朵从宫中偷得一样宝物,而后消失了,就当着许多人的面不见了的,宫中传言,阿幼朵是妖精……” “南诏国边境上的兵力已经集结完毕,只是却只集结了五万大军,且已经开始向楚国边境守军挑衅。楚国与南诏国的边境之上的守军是长公主的三舅舅,长公主应当熟悉他的性子,是个经不得激的,听闻已经与南诏国的大军杠上了。” “主子那里……”晚娘静静地看了昭阳一眼:“主子被阿其那困在了淮安,楚临沐带着他的残余势力去增援南诏国去了。” 第749章 出事 “被困在了淮安?这是什么意思?”昭阳拧起了眉头,眼中满是疑惑。 晚娘笑了笑:“就是字面意思,那阿其那年纪轻轻就能够成为南诏国的大祭司,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召唤术、巫蛊术、医术毒术皆是极好的,他在淮安处处针对主子,似乎就是为了将主子困在淮安,让主子无法去南诏国边境,主子暂时还不得脱身。” 昭阳眼中尽是担忧,沉默了半晌,没有出声。 晚娘睨了昭阳一眼:“你也无需担忧,那阿其那厉害,主子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顶多是在淮安多呆一段时间,并不会对主子的安危构成威胁。” 昭阳轻轻颔首,眼中的担忧却并未褪去。 晚娘却已经挥了挥手:“我明日一早就得要离开血隐楼去执行任务了,还得要去收拾收拾,就不陪长公主絮叨了。” “多谢晚娘了。”昭阳低下头,垂着眸子出了院子。 昭阳怀有身孕已经近六个月了,从主楼下来倒是容易,上去要爬那么一段山路,还得爬上五楼,却实在是有些吃力,途中歇了好几回,才回到了主楼之上。 太后抱着慕阳在廊下看风景,见着昭阳上来,转过头来望向昭阳:“去哪儿了?” 昭阳笑了笑,面色沉静,将担忧掩了下去:“随意走走,邱嬷嬷说我应当多走动走动,生孩子的时候能够容易一些。” 太后眸光在昭阳脸上顿了顿,才笑了笑道:“你是我肚子里面生出来的,你有什么心事,我这做娘的,又如何会不知道?你既然不愿意说就算了。” 昭阳沉默了片刻:“母后放心,君墨与苏远之都平安无事。” “那就好。”太后换了只手抱着慕阳:“我所求不多,你们平安无事就好。” 昭阳逗了会儿苏慕阳,便回了屋子躺回了软榻上小憩,只是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脑中翻来覆去地想起晚娘的话。 阿幼朵偷了宝物?什么宝物?难不成是玉玺?可是玉玺不是并不在宫中吗?那又会是什么? 南诏国准备开战,君墨会派谁去边关应战?三舅舅素来冲动,可莫要中了南诏国的激将法,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如晚娘所言,她知晓了这些消息却也无法离开血隐楼,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却才更添烦忧。 晚娘离开之后,又过了两个多月,已经是八月末,这两个月,外面再无丝毫消息传进来。昭阳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王大夫开始每日都来给昭阳诊脉。 “一切正常,孩子也不算大,长公主已经是第二胎,应当会比较容易一些。”王大夫低声道。 昭阳点了点头,笑了起来:“还有一个多月了,如今这肚子倒是比怀着慕阳的时候大了不少,走起路来实在是费劲,如今都不敢下楼了,只敢在这楼上走动走动。” 王大夫笑着道:“此前与一个妇人闲聊,说起怀孕之事,她便感概,怀孕到了后面两个月,便想着迫不及待地将他生出来,好轻松轻松,却不曾想,真正生下来之后,整日里要喂奶,要照顾孩子,连个整觉都睡不了的时候,就想将他再塞回肚子里。” 昭阳闻言,笑容愈盛:“此前生慕阳之后,一直到慕阳近半岁才回我身边,倒是一直不曾体验过那样的感觉,想来也应该是虽然累却是幸福着的吧?” 王大夫颔首:“兴许吧。” 王大夫起身告辞,昭阳便站起身来去了旁边慕阳住的房间,慕阳已经一岁多,最近正在学步,太后同一屋子下人在一旁陪着盯着,生害怕磕着碰着。 “娘……娘……”倒是他的眼睛比谁都尖,一见着昭阳进屋就朝着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如今他说话倒是比此前利索了许多,能够叫娘亲,叫祖母,叫奶娘,叫嬷嬷,许是没见到苏远之,倒是很少叫爹了。 “别撞着你娘亲。”太后连忙上前弯腰抓住慕阳,指了指昭阳:“娘亲肚子里面有弟弟妹妹呢,可不能撞坏了。” 慕阳目不转睛地望着昭阳的肚子,笑得眯起了眼:“弟弟!” 太后闻言,脸上满是惊奇:“听闻小孩子能够看得到里面的是男是女,慕阳说是弟弟,十有八九就是男孩儿了。” 昭阳挑了挑眉:“还有这么一说。” 王大夫也说她肚子里的还是男孩,如今慕阳也对着她肚子叫弟弟,大抵果真是个男孩吧。 “是呢。”太后笑着道,目光落在昭阳身上,脸上笑意淡了几分:“你就快要临盆了,苏丞相也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赶得上赶不上。” “上一回他就没能赶上,这一次要是还赶不上,我可要与他置气了。”昭阳瘪了瘪嘴,低声埋怨着。 太后闻言就笑了起来:“你就是仗着苏丞相宠你罢了,这性子倒是比尚未出嫁的时候更任性了几分。” 昭阳莞尔:“母后是在埋怨父皇不够宠我,让我连任性都不能够吗?” “就你歪理多。”太后瞪了昭阳一眼,松开了拉着慕阳的手:“慕阳乖,去嬷嬷那儿。” 慕阳倒是听懂了太后的话,咯咯笑着,迈着小步子往邱嬷嬷那里跑去。 昭阳不能同慕阳玩,却也想看着慕阳,只是挺着个大肚子也累得慌,索性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屋子里欢声笑语一片,笑闹之间,昭阳却隐隐约约听见旁边屋子传来说话的声音:“长公主在何处?” 那声音,倒好似已经离开血隐楼两个多月的晚娘。 留在昭阳屋子里收拾东西的棠梨似乎回答了什么,片刻之后,昭阳就听见脚步声在门口响了起来。 昭阳与太后都抬起眸子朝着门口望去,倒果真是晚娘。 只是晚娘神色却带着明显的慌乱,脸上潮红一片,脸不停地往下滴着汗珠,显得无比的狼狈。 昭阳有些诧异,在血隐楼这么长的时间,她见过的晚娘从来都是优雅从容的,即便是因为向她说了不该说的话,被苏远之惩罚了,也仍旧是漫不经心地模样,丝毫不露怯。 如今,这是怎么了? 昭阳脑中快速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不等不停喘着粗气的晚娘说话,便率先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苏远之出了什么事?” 晚娘轻轻颔首:“主子……受了重伤。” 第750章 归来 似是有一道惊雷闪过,劈的昭阳失了神志,昭阳微张着嘴,愣愣地望着晚娘,似是一时间没有听清晚娘的话,半晌,才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苏远之受伤了?” 晚娘颔首:“是。” 昭阳只觉着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变成黑乎乎的一片,脑中嗡嗡作响,全然失了冷静。 却是太后率先回过神来,抬起头来望向屋中满脸惊讶的邱嬷嬷和奶娘,吩咐着:“将小公子先抱去隔壁屋子玩儿吧。” 邱嬷嬷亦是回过了神来,连忙应了声,弯腰将慕阳抱了起来,行了个礼,匆匆出了屋。 太后这才站起身来,走到昭阳身边,轻轻按住昭阳的肩膀:“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急不得的,不妨先听听晚娘说说,究竟是什么情况。” 话毕,方抬眸望向晚娘:“你说苏丞相受了重伤,究竟是什么伤?重到什么程度?如今苏丞相又在何处?” 晚娘已经稍稍缓过了气来,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声音也平缓了许多:“主子在淮安与那南诏国大祭司周旋,后来咱们与南诏国的战事爆发,主子便不欲在淮安久留,想要尽快离开淮安去边关,却不曾想中了阿其那与楚临沐的计,中了埋伏,主子坠落山崖……” 昭阳的手在袖中猛地握紧,脸色亦是苍白一片。 “暗卫搜寻了整整四天,才在山崖下找到主子,只是已经重伤昏迷。大夫瞧了,因着从山崖跌落,五脏六腑皆有损伤,本应留下来先休养一段时日的,只是在昏迷之中主子仍旧不停地呓语,念叨着长公主快要生产,要回来陪长公主。” 昭阳咬紧了牙关,生害怕自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大夫说主子潜意识里不愿配合治疗,会愈发严重,无奈之下,只得将主子往渭城送,一路上追杀不断,几乎精疲力竭。属下只得先行回楼里,让怀安带人前去接应,属下先与长公主报个信……” 晚娘喘了口气:“属下离开的时候,已经到了摇柳镇,不出意外,今日晚些时候就能送回楼里。” 昭阳咬了咬唇,摇柳镇这个地名她并不陌生,此前楚临沐筹备夺宫之时,就在摇柳镇建立了一个制造兵器的窝点,听苏远之说起过,那摇柳镇离渭城并不远。 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应是指甲掐破了掌心的肉,昭阳终是稳住了心神,有些艰难地开口问着:“怀安带人去接应,可将王大夫一并带着去了?随行的大夫医术只怕没有王大夫高明……” 晚娘连忙应道:“带了的。” 顿了顿,目光落在昭阳已经高耸的大肚子上,默了片刻,才又道:“属下离开的时候,主子一切都尚且安好,虽然尚未醒过来,只是明面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好了许多,内脏的出血也已经止住,大夫说,暂时无性命之忧,还请长公主放心,保重自己的身子。” 昭阳颔首,声音愈发冷静:“我知道的,这个时候,我不会让他担心,也不会给你们添乱的。你一路赶来也实在辛苦,苏远之他们只怕还要些时候才能到,你先下去梳洗梳洗,休息片刻,他们回了楼里,我便立马派人来通知你。” “是。”晚娘应了,退了下去。 昭阳抿着唇神色苍白地坐在软榻上,紧咬着牙关,似是在憋着一口气。 太后轻声道:“你也先歇会儿,等他回来了,你还得要照看着他呢,且你如今怀有身孕,可不能先倒下。” 昭阳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却是被太后这样一句话给卸掉了,像是被抽去了全身力气一样,软软地倒了下去,紧握着的拳头却不曾松开。 “母后,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昭阳抬起头来,眼中有些湿润,心里全然没有底,只希望能够有人说点话来支撑住她。 太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方才晚娘也已经说了,他如今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并无性命之忧,你莫要太过担心。” “那就好。”昭阳咬着唇,将眼中积蓄起来的泪又憋了回去:“那个傻子,我生孩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好好呆在那里静养才是最重要的,他闹着回来做什么?这一路颠簸的,伤怎么好得了?” 太后沉默了半晌,方叹了口气:“回来了也好,在淮安也并不安全,阿其那若是知道苏远之只是受伤,定然会穷追不舍,也未必能够平平静静地养伤。回来的路途虽然颠簸一些,但是在血隐楼里面,至少能够确保无人打扰他休养。如今他已经快要熬到了,回来在楼里有王大夫,药材亦是有的,还有人照看着,定然能够好的快些。”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摇柳镇虽然离渭城不远,只是苏远之身上有伤,也不能赶得太急,一直到天都黑尽了,也没有见着人。 倒是晚娘已经休息好了,又匆匆忙忙赶到了主楼来。 见着昭阳一声不吭地坐在软榻上,低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晚娘方道:“方才属下已经命人传信去问过了,一路平安无事,应当快要到了。”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仍旧没有说话,晚娘便站在一旁,陪着昭阳一同等着。心中却在暗自腹诽着,主子为了楚室江山受了重伤,且还为了这位长公主不顾身上的伤匆忙赶回来,可是这位长公主似乎从知道主子受伤到现在,一直都十分冷静,连眼泪都不曾落过,想来这位长公主对主子,也并没有太重的感情。 主子这样看重这位长公主,她实在是为主子觉着有些不值。 只是心下这样想着,面上却是冷漠一片,不见分毫情绪外露。 虽说快要到了,却也一直到第二日近卯时,才听见了有上楼的脚步声。 晚娘已经急忙反应了过来:“应该是主子到了。” 昭阳也听到了脚步声,意欲站起身来,却只觉着整个身子都发着麻,没有丝毫力气,努力了好几回,却都又跌坐回了软榻上。 正咬牙坚持着要站起身来,却见怀安已经弓着身子进了屋,身后还背着一个人。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他身后背着的那个人,眼睛便挪不开了。 第751章 爹爹,抱抱 怀安已经匆匆进了屋,将苏远之放在了床榻上。 王大夫紧跟而上,坐在床榻边给苏远之把了脉,又仔细检查了一番身上包扎的伤口,才轻轻点了点头:“伤口没有崩开,没事。” 说完,又站起身来:“我去抓些药来熬好了给主子送过来。” 而后就匆匆离开了屋子。 怀安转过身看了一眼昭阳,走到昭阳跟前站定:“属下还要去料理一些事情,主子就拜托长公主照顾了。” 昭阳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怀安行了礼,走到了门口,见晚娘还在屋中站着,便伸手将晚娘拉着一并出了屋。 一下子,屋中便只剩下了昭阳与苏远之二人。 昭阳终是缓过了劲来,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了床榻边,目光落在了床榻上躺着的那个人脸上。 脸色苍白了一些,脸颊上有些擦伤,倒是给这个素来冷酷强硬的男人增添了几分脆弱感。 昭阳不知苏远之伤都在哪些地方,听晚娘说,五脏六腑皆有一些损伤,她也不敢贸贸然去动,只得伸手摸了摸苏远之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每次我一出了事,哪怕是没有受伤,你也会生气,责问半天,还会将我锁在府中不让我出门。每次我深陷险境,最担忧的人是你。为何你却不知以己度人,偏生让自己伤成这样?你可知,知道你受了伤,可将我吓坏了。”昭阳声音轻轻地,像是害怕惊扰了榻上人的睡梦。 榻上的人却并未给她回应,昭阳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又幽幽叹了口气。 自打早上听闻他受伤的消息,昭阳的心便一直被悬了起来,心中除了担忧就再也容不下其他,如今终于见着了他,虽然尚且昏迷着,可知晓他性命无忧,这颗心却也稍稍落到了实处,一直提着的那一口气才吁了出来。 自打她听到苏远之出事的消息之后,她一直紧咬着牙关,说服着自己不能哭,苏远之定然会没事,忍了整整一天,到现在昭阳能够紧紧握着苏远之的手了,声音中却终于忍不住带了几分哽咽。 “不是说昏迷着都一直惦记着要回来?怎么回来了,却不知道睁开眼与我说说话?” 榻上的人仍旧毫无反应,昭阳低低啜泣了半晌,才止住了泪,眼眶却已经微微有些发红。 定定地在床榻边坐了许久,去抓药熬药的王大夫才回来了。 将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王大夫便对着昭阳道:“药已经熬好了,冷热应当刚刚合适,就劳烦长公主喂主子吃药了。” 昭阳颔首,转过头问着王大夫:“他约摸什么时候能醒呢?” 王大夫脸色微沉下去:“什么时候醒我尚且无法断言,我瞧过了,主子的头上应是在跌落山崖的时候被石头撞击过,这应是导致主子昏迷不醒的主要缘由。我尚且不知,主子脑袋里面是否存在淤血,不过在开的药方里面加了些活血除淤的药,先喝上几副试试看吧。”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王大夫便退了下去。 昭阳端了药碗来喂苏远之喝了,在床前站了一会儿,许是一直绷着的弦松了下来,终是有了几分倦意,昭阳想了想,便上了床榻,靠着苏远之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应当已经是傍晚,太阳西斜,从屋子西边的窗户正好可以看到几分日落的余晖。 昭阳侧过头望向自己身侧的人,仍旧闭着眼,脸色倒似乎比昨夜里瞧见的时候多了几分红润。昭阳抬起手摸了摸他脸上擦伤的伤疤,顿了顿,将脸靠过去,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半晌,才坐起了身来,下了床。 传唤棠梨和墨念进来给她穿好了衣裳,太后便抱着慕阳走了进来。 “听闻你早饭午饭都没有吃?这怎么能行?你如今肚子里可还有一个,不顾惜着自己也得照顾好肚子里小的那一个啊……”太后蹙着眉头。 昭阳连忙道:“太困了,就睡了过去,我这就让人送饭菜进来。” 棠梨行了礼退了出去。 太后走到床榻上,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身上:“还没醒来?” 昭阳颔首:“王大夫说他的头上受到了撞击,兴许是因为脑中有淤血才导致昏迷不醒。” 两人说着话,并未留意到被太后抱在怀中的慕阳的目光一直定定地望着床榻上的苏远之。 太后蹙了蹙眉:“从淮安到渭城,还带着重伤的苏丞相,至少也得小半个月。那晚娘说,苏丞相出事之后寻了四五日,又在淮安治了几日,这样说来,苏丞相出事也已经将近快一个月了,这么久了,都还没有醒来。” 昭阳的身子微微一顿,太后所言,她心里自然也十分清楚,只是却一直不敢面对。将近一个月还未醒来,且王大夫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她实在不敢再细究下去,只得咬了咬唇道:“是此前那大夫医术不佳,如今有王大夫,他定然能够很快醒来的。” 太后轻轻颔首:“希望如此,你如今身子重,莫要忧心太重。” “我没事的,他如今好好的在这儿,虽然只是暂时没法醒过来,总也好过提醒吊胆生死未卜,我会好生照顾好他和自己的。”昭阳浅浅笑着道:“再说了,母后不是也在这儿么?我哪敢对自己不好?” 太后“嗯”了一声,抱着慕阳转过身子来,正欲离开床边,怀里的慕阳却突然挣扎了起来。 太后连忙低下头望向苏慕阳:“慕阳怎么了?可是不喜欢外祖母抱着?要下来自个儿走?” 说着,便将慕阳放在了地上。 慕阳脚一着地,就跌跌撞撞地跑到床榻边扶着床目不转睛地望着床上的苏远之。看了半晌,又伸出了手,似乎想要碰一碰苏远之。 昭阳连忙道:“爹爹病了,慕阳不要碰爹爹好不好?爹爹会痛的。” 苏慕阳闻言,转过头看了昭阳一眼,眼中有些不解。 “慕阳到娘亲这儿来。”昭阳唤着。 苏慕阳却是理也不理她,径直又转过了头,看了苏远之良久,而后突然脆生生地开了口:“爹爹,抱抱。” 第752章 暗夜客来 昭阳一怔,苏远之离开已经近四个来月,慕阳竟然还记得他是爹爹?且慕阳怎么会突然叫他抱?难不成是苏远之醒了? 昭阳心中想着,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之情,连忙站起身来走到床榻边朝着床上躺着的人看了过去,却见床榻上的人眼睛紧闭着,丝毫没有要睁开眼的意思。 心底闪过一抹失落,昭阳轻叹了口气,微微弯了弯腰,牵住了慕阳的手:“爹爹在休息呢,慕阳随娘亲去旁边屋子玩,别吵着爹爹睡觉可好?” 慕阳扒拉着床边,定定地望着苏远之,瘪了瘪嘴,似乎有些不愿意。被昭阳拉到一旁也还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地望向床榻上,慕阳的孺慕之情看得昭阳忍不住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昭阳吃了些东西,和慕阳玩了会儿,天色便又暗了下来,昭阳让奶娘带着慕阳早些歇下,给苏远之喂了药,便拿了一本书靠在床边翻了开来,一边翻着一边同苏远之说着话。 “此前王大夫说,如今孩子在肚子里面已经八个月,应该多同肚子里的孩子说说话,他出生之后就能够认得爹娘的声音。我倒是每日与他说说话,给他念念书,只是你这几个月都不在,孩子没有听到过你的声音,只怕生下来都与你不亲。你还不赶紧醒过来,让他熟悉熟悉你的声音?我忘了告诉你,你声音低沉有磁性,很好听,我很喜欢,咱们的孩子也定会喜欢。” 昭阳说着,却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不过,我倒是忘了,即便是你醒过来,以你那样的性子,也未必会同孩子说话,你都不耐烦与慕阳说话。不过说起来,你对慕阳素来不亲近,总是小讨债鬼小讨债鬼的叫,他却是喜欢你的,你离开四个多月,他都没有忘记你,先前还教你爹爹,你可听见了?你要是听见了怎么不睁开眼看看他?你都不回应他,他该多失落。” 昭阳低下头,声音愈发低了几分:“这么久不见,慕阳都想你了。”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我也想你了。” 只是床上的人却全然没有丝毫反应。 昭阳轻笑了一声,眸光中却带着几分黯然。 将书翻开了来,昭阳便轻声读了起来。 刚读了几页,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响了起来,昭阳抬起头来朝着门口望去。 棠梨和墨念站在门口,两人自然也听见了脚步声,抬头望了过去,却瞧见怀安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锦袍,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还将兜帽立了起来罩在头上,低着头,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棠梨和墨念的目光中皆是染上了几分好奇,细细打量着那个男子,那男子走到了跟前才抬起了头来,两人方借着廊下的灯笼瞧清楚了那人的模样。 “皇……皇上……”却是墨念率先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跪了下来行礼。 棠梨见状,也连忙跪了下来。 “给皇上请安。” 昭阳听见两人的请安声,面色微微一怔,连忙将手中的书册放到了一旁,站起身来。 人已经进了屋,且将身上斗篷的兜帽掀了下来,倒果真是楚君墨。 昭阳心下一喜,急忙上前了两步。 “皇姐……”楚君墨率先开了口,目光落在昭阳的肚子上,眉头微微蹙了蹙:“皇姐这一胎怎么会怀着慕阳的时候肚子还要大些啊?快,快坐下,我瞧着你走路都觉着心中悬吊吊的。” 昭阳闻言,嘴角微微一翘:“哪有那么娇弱?” 顿了顿,才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楚君墨忙应着:“在宫中收到消息,听闻苏丞相重伤回了血隐楼,我心中担忧,便趁着夜色叫了暗卫来接我出宫来瞧瞧。”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榻前,一见苏远之的情形,眉头就蹙了起来:“还未醒来?王大夫可看过了?可说过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王大夫看过了,只说可能在摔下山崖的时候脑袋撞上了石头木桩什么的,脑袋里面约摸有淤血,他先开几副药吃着看看情形,只是究竟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却是不知道。”昭阳轻声回答着楚君墨的问题。 楚君墨听昭阳这样一说,眉间的褶子愈发深了几分,有些怅然若失地叹道:“这样啊,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后面的那半句声音极轻,好在昭阳就站在他身边,正好听得分明。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侧过头望向君墨紧抿着唇的侧脸:“什么事情难办了?” 楚君墨一怔,不曾想到昭阳竟听清楚了他方才的喃喃自语,连忙打着哈哈道:“没事,没事……” 昭阳目光落在楚君墨的脸上,细细打量着。 昭阳的目光素来极利,楚君墨只得轻咳了一声,转开了脸。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昭阳忍不住将语气加重了几分:“此前我离宫的时候便曾与你说过,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不要瞒着我与母后。可是我与母后出宫这么几个月,除了你报平安的信,其它什么都不曾收到过。” 楚君墨的目光愈发心虚了几分。 昭阳接着道:“我听闻阿幼朵从宫中盗取了什么东西消失了,究竟是什么东西?阿幼朵那么大个人,怎么说消失就能消失了?这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南诏国与楚国边境如今境况究竟如何?听闻南诏国已经调兵遣将,欲与楚国开战。三舅舅镇守边关,他虽也如外祖父一样骁勇善战,可是他性子冲动易怒,若是南诏国挑衅,只怕会坏了事。” 楚君墨从昭阳开始责问的时候,眸光便微微变了。 “这些消息,皇姐怎么会知道?” 昭阳轻嗤了一声:“你就莫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便是。此前我知晓了这些消息,却并未插手,只不过是想着你与苏远之自有打算。可如今苏远之成了这副模样躺在这里,朝中那些事情,你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让我与母后如何放心得下?” 第753章 君墨的打算 楚君墨闻言,抿着唇定定地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出声。 昭阳却也不急,只轻叹了口气,声音放柔了几分:“我知晓你是顾及我怀有身孕,母后年事渐高,不希望我与母后多增烦忧。只是,你可曾想过,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楚国出了什么事,我与母后却置身度外,你让我们以后如何面对楚国百姓,面对自己的良心?” 楚君墨神情微动,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目光中带了几分妥协:“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不过我也不可能让你一个这么大肚子的孕妇独自操心这些事情,去将母后请来吧。” 顿了顿,目光又落在了床榻上:“算了,还是莫扰了苏丞相静养,咱们去母后那里吧。” 昭阳应了,嘱咐着怀安和棠梨一同好生照看着苏远之,便同楚君墨一同去了旁边的屋子。 太后已经歇下了,昭阳便进屋将楚君墨来了的消息同太后说了,太后这才连忙命人服侍着她穿了衣裳起了身。 昭阳瞧着太后收拾妥当了,才将楚君墨带进了屋。 楚君墨先同太后请了安,母子三人才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昭阳命墨念去倒了几杯茶来,楚君墨方幽幽开了口。 “阿幼朵偷走的是一道圣旨。” 昭阳与太后对视了一眼:“圣旨?什么圣旨?她偷走一道圣旨做什么?” 君墨苦笑了一声:“是一道盖了玉玺,却什么都没写的空白圣旨。” 昭阳眉头蹙了蹙:“空白圣旨?还是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 楚君墨颔首,轻叹了口气:“此事倒是我的疏忽,那日我正在批改奏折,工部尚书和宗正寺卿求见,求一个赐婚圣旨,赐婚给工部尚书之子与宗正寺卿的孙女,我想着这是小事一桩,也算是一件喜事,便应下了。” “他们离开之后,我随手取了圣旨来,盖了个玉玺印,本想叫人拟旨的,可是却突然来报说边关有紧急战报,我便匆忙去了议事殿,后来才发现,阿幼朵趁着我不在,偷偷去了养心殿,将那盖了玉玺的圣旨给偷走了,而后就从宫中消失了。” 太后亦是拧起了眉头:“你怎生这样大意?” 楚君墨咬着唇颔首应着:“是我的错。” “她拿了那一张盖了玉玺的圣旨离开,岂非想要做什么,只需要在那圣旨上写上字就好了?”昭阳在屋中来回踱着步。 楚君墨颔首:“是这样,我已经让苏丞相派遣了暗卫去找寻阿幼朵的下落了,只是一直到现在,也尚未寻到。” 昭阳抬眉:“如今南诏国与楚国开战,咱们最为忌惮的,无非就是阿幼朵拿着那圣旨去调遣兵马。” 楚君墨点了点头,又道:“可是调遣兵马这件事情,即便是有圣旨,没有兵符也无法做到。却是不知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昭阳闻言,脚步猛地一顿,却是连忙转过头望向楚君墨。 楚君墨见着昭阳的眼神,脸上满是不解。 昭阳咬了咬牙:“如今镇守边关的……” “是三舅舅。”楚君墨回答道,一下子便恍然大悟了起来:“她十有八九是要去给三舅舅假传圣旨!如今南诏国虽然在边关集合了重兵,却因为害怕先出兵会引得其他几国不满,如今正在想方设法地挑衅,想让我们先行挑起事端,他们才又出兵的由头。” “我本是想按兵不动,可三舅舅本就冲动,只怕在南诏国的挑衅之下早就十分不满,若是得了一道圣旨让他出兵,他只怕是……” 楚君墨话说到一半便没有再继续开口,只是这话中意思,却是让母子三人都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担忧来。 昭阳勉强稳了稳心神:“那阿幼朵离开皇宫也应该有两个多月了,既然都已经两个多月,边关尚且没有什么异动,应当还来得及,君墨,你速速回宫让外祖父亲自动身去一趟边关,给三舅舅传旨……” “来不及了。”楚君墨咬了咬唇。 昭阳一怔,有些疑惑地望向楚君墨。 楚君墨沉吟了片刻,才道:“南诏国与楚国边关已经开战,只是三舅舅递上的奏报上面却并未提及因何开战。彼时我并未想到这一处去,便并未生疑,以为是南诏国先行挑起的战火。如今听皇姐与母后这么一说,却是觉得,这场仗十有八九是因为三舅舅收到了那假圣旨,先行出兵……” 楚君墨的脸上带着几分慌乱:“不仅如此,三舅舅还已经在南诏国手中吃了好几场败仗了,如今军心不稳。我原本打算让外祖父去执掌帅印,稳定住局面,谁曾想到,外祖父却好巧不巧地生了病。” 昭阳与太后对视了一眼:“这样巧?是什么病?可让太医去看诊过?” 楚君墨颔首:“太医只说是外祖父年纪大了,且带兵打仗多年,身上伤病无数,又不曾好好保养身子,因而久积成疾,须得好生休养。” 昭阳在这血隐楼中这几个月,得到的都是楚君墨和苏远之报平安的消息,为数不多的几个消息还是晚娘透露的,只是也已经两个多月不曾收到过君墨的消息,却不曾想到,如今楚国竟然已经落入如此局面。 倒当真是外有强敌,内却无良将,内忧外患一堆。 昭阳抬起头来望向楚君墨:“边关与南诏国交战,咱们连连吃了败仗。外祖父生病,苏远之受伤,若是今日我不问,你本意欲如何做?如何解救这困局?” 楚君墨听昭阳这样一问,倒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应道:“我本没有料到苏丞相伤重成这样,还想着我亲自挂帅,带兵出征,以刘平安为副帅,以振奋军心,让苏丞相在城中坐镇,稳住朝中局面。而后写国书,向北燕国、东明国求助。” “我不同意。”太后蹙着眉头望向楚君墨:“你又不曾打过仗,如何带兵征战?且你是一国君王,若是你在战场出了事?楚国岂不就此毁了?” 楚君墨抿着唇沉默着,半晌才沉沉开口道:“若是任由南诏国踏入我楚国土地,肆意凌虐,占我城池,屠我百姓,我这个所谓的帝王,当与不当又有何区别?” 第754章 要生了 楚君墨的话音一落,屋中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 楚君墨深吸了一口气,复又长长地吐了出来,猛地掀起衣袍,朝着太后跪了下去:“母后,这一次,我必须去。如今的情形,军心涣散,连朝中百官也渐渐起了观望之心。御驾亲征,是现下唯一可以振奋军心的法子。” 楚君墨朝着太后磕了个头:“请母后恕儿子不孝,儿子今日会将这些事情同母后及皇姐说,也不过是因为方才瞧见苏丞相昏迷不醒。苏丞相且不知何时能够醒来,边关的战事却是耽搁不起,儿子近日便会出发远征,请母后暂时回宫主持朝中大局。” 太后闻言,目光定定地落在楚君墨的背上,紧咬着唇,面色苍白,脚步踉跄地退后了两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昭阳见状,快步走到太后身旁,伸手扶住了太后。 楚君墨听不到太后的回应,却只是倔强地跪着,头抵在地上:“儿子这一次若是不去,只怕即使与南诏国这场仗侥幸赢了,儿子也会失了民心,从而再也无法坐稳这江山。儿子求母后,以大局为重。” 太后嗤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胸中的郁气压了下去:“以大局为重?我一介妇人,哪里知道什么以大局为重?我所求不多,不过是儿女平安顺遂罢了,什么大局,与我何干?” 楚君墨咬了咬唇,声音中带了几分哀求:“母后……” 一时间,屋中气氛有些胶着,无人再开口,只听见太后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响着。 昭阳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又在太后和楚君墨之间来回扫了一圈,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却听见太后颓唐的声音响了起来。 “罢了罢了,你不过仗着你是我儿子,我见不得你为难罢了。”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 楚君墨闻言,身子微微一顿,便立马朝着太后磕了三个头:“儿子谢过母后。” “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回宫吧。朝中那些事情我本也不怎么懂,只怕还得熟悉熟悉些时候。”太后神情淡淡地道。 楚君墨连忙应了:“儿子明日就让人护送母后回宫。” 太后嗤笑了一声:“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宫吧,从这里到宫中也得些时候,要是明日赶不及早朝,只怕图引事端。” 楚君墨颔首,又朝着太后磕了三个头:“那儿子就先行回宫了。” 说罢,便退了出去。 楚君墨一走,太后便长长地叹了口气,退后了两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眉头皱作一团,眼中满是无奈。 昭阳见状,抬起手来帮太后揉捏着太阳穴,只轻声道:“母后莫要烦忧,君墨虽御驾亲征,只是打仗的事情却是用不着他操心,他也无需亲自上战场,只需坐镇帅营振奋军心便可,断然不会有危险,母后尽管放心就是。” 太后苦笑了一声:“我不放心又能如何?他如今倒是有主意了,倒是翅膀硬了,我是阻拦不了了。”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朝中之事,也是繁杂得厉害,要不,我随母后一同回宫,也可帮着母后分担一些。” “算了。”太后摇了摇头,抬起眼来望着昭阳,淡淡一笑:“你如今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看顾好自己的身子,平平安安地将孩子生下来。如今苏丞相重伤不醒,你还得呆在这儿照顾照顾他。你放心好了,我虽然素来不插手政事,却也不是个睁眼瞎,朝中那些纷纷扰扰的,我也是看在眼中的。只是此前有明令,后宫不得干政,因而便只做到心中有数,不在明面上表现出来罢了。” 太后宽慰地拍了拍昭阳的手:“后宫的弯弯绕绕不比前朝的心机算计少,我都能够打理得井井有条,前朝那些事情自然也能够应付得过来。” 昭阳闻言,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多言,只喃喃道:“是啊,母后素来聪慧,许多事比昭阳看得通透,自然可以应付自如。” 第二日昭阳起来的时候,太后已经离开了血隐楼。 昭阳默不作声地用了早饭,亲自喂了苏远之吃药,复又陪着慕阳玩了会儿,才将怀安传召了过来。 “陛下要御驾亲征的事情只怕你也应当很清楚了,如今你家主子昏迷不醒,陛下御驾亲征,唯太后一介女流在朝中主持朝政。我心中自是放心不下的,我希望你将朝中与边关的消息如实禀报于我。” 见怀安低着头没有作声,昭阳复又沉沉叹了口气:“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只好回宫了。回了宫,阴谋算计就多了,若是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等苏远之醒了,怪罪下来……” 怀安仍旧没有说话,昭阳自是明白他心中在想着什么,只轻笑了一声:“你莫要以为将我困在这血隐楼我便没有了法子,我至亲之人都在外面,若是他们出了事情,我恐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昭阳说着,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怀安沉默了半晌,目光快速抬了起来,扫了一眼昭阳身后的床榻,终是应了一声:“属下遵命便是。” 昭阳这才松了口气,袖中紧握着的手方缓缓松来开来。 昭阳终是开始断断续续地收到外面的消息。 太后病愈回宫之后便开始垂帘听政,楚君墨亦是下了御驾亲征的旨意,朝中便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八月末,刘平安先行带兵出发,去调遣兵将支援边关。 九月初,楚君墨御驾亲征的队伍方启程离开了渭城,朝中由太后代理政事,齐王协助。 太后代理政事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主持恩科。 这是君墨登基之后的第一届科举,自是应当十分看重。太后下令让赵太傅、翰林院一同主持,听闻倒是十分热闹。 昭阳的肚子愈发大了,生产之日将临,血隐楼中也早早地准备妥帖,只是苏远之却仍旧没有醒来。 昭阳站在床边,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身上。 苏远之身上的伤倒是已经渐渐痊愈,只是却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这一个多月每日都靠昭阳喂些粥水进去,愈发清瘦了几分。 昭阳翻身上了床榻,靠在苏远之身边,抬起手意欲将床幔放下来,却只听见“啪”的一声轻响,下面便流出了一滩水来。 昭阳一怔,急忙扬声道:“棠梨,墨念!快,快去叫人,我要生了。” 第755章 昭阳! 东西早已经提前备好,只一开始众人稍稍有些慌乱,之后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了起来。 稳婆来仔细询问了一番,便道:“羊水破了,尚未开始痛,还得些时候。只是羊水破了便不能下地走动了。” 目光落在昭阳身侧的苏远之身上,微微蹙了蹙眉:“生孩子血腥味重,长公主还是换一间屋子吧。” 昭阳点了点头,叫丫鬟将此前太后住的那间屋子收拾了出来,而后众人合力将昭阳抬到了旁边屋子里的床榻上。 阵痛尚未开始,昭阳轻声一一叮嘱着棠梨:“不知道要什么时候生的下来,待会儿痛起来我只怕便没有心思顾及其他事情了。记得天亮之后去给苏丞相热药,喂饭。让怀安重新找一间屋子,叫乳娘将小慕阳带过去,我怕待会儿吓着他。宫中那边暂时不必去禀报,等着孩子生下来之后,再派人过去同母后报喜便是。” 棠梨一一应了下来,手却有些不知该往哪儿放。 昭阳叮嘱完了之后,便挥了挥手让棠梨退了下去。 邱嬷嬷拧了帕子,仔细给昭阳擦了擦脸和手之后,才轻声道:“趁着现在还没开始痛,长公主先睡一会儿养养精神吧,不然待会儿使不上力气。” 昭阳也已经是第二次生孩子,自然明白养精蓄锐的重要,便轻轻颔首,躺在床榻上闭目小憩了起来。 腰有些酸痛,昭阳强迫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不一会儿倒也睡了过去。 只是刚睡了没多久,就被一阵疼痛从梦中惊醒过来。 昭阳蹙了蹙眉,好在疼痛也不算严重,便开口问着邱嬷嬷:“我睡了多久?” 邱嬷嬷应着:“刚一个时辰,长公主可是开始疼了?”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又一阵疼痛袭来,昭阳深吸了一口气捱了过去。 邱嬷嬷连忙道:“一开始痛得不那么厉害,隔得时间长,不痛的时候长公主抓紧时间闭着眼歇会儿。” 说完,便连忙出了门,吩咐着外面候着的暗卫和丫鬟:“赶紧去烧一些水来。” 最开始还能够趁着不痛的时候小睡片刻,到了卯时左右疼痛愈发密集起来,渐渐开始觉着有些承受不住。 稳婆检查了一番,连忙道:“快了,叫人去将先前我吩咐人熬的粥端过来,让长公主先喝些粥,疼了半宿了,只怕没什么力气了,得喝些粥补充补充力气。喝了粥再让人去取参片来给长公主含着……” 邱嬷嬷连忙应了声出了屋,稳婆拽住昭阳的手:“现在还不到用力的时候,长公主忍住。” 昭阳咬紧着牙关点了点头。 粥是一直温在炉上的,很快就送了过来。 邱嬷嬷将昭阳扶了起来,趁着昭阳阵痛的间隙,给昭阳喂了小半碗下去。 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稳婆检查了一遍,才急忙道:“全开了,将长公主搬到软榻上去,那样靠着比较好用力一些。” 邱嬷嬷便又连忙叫了丫鬟来,将昭阳搬到了软塌上。 稳婆将昭阳的两只手放在扶手上:“长公主抓紧扶手,痛的时候咬紧牙关使劲用力,不痛的时候千万放松,积蓄力气。” 昭阳咬紧牙关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等着阵痛的时候便抓紧了扶手按着稳婆的要求使劲用着力。 稳婆一直不停地在一旁道:“痛的时候也不要喊,咬紧牙关用力就是了。” 昭阳虽然知晓稳婆所言是最好的,只是在痛的时候却仍旧忍不住溢出痛苦的呼喊着。 邱嬷嬷不停地拧了帕子给昭阳擦着脸上的汗珠和下身。 暗卫不停地烧了水往楼上送,棠梨被昭阳安排去照看苏远之,听着旁边屋子的叫喊声却怎么也忍不住,在屋里来来回回踱步走了好几圈,终是跑到了门口,见着墨念从一旁屋子里端了水出来,连忙开口唤住了墨念。 “怎么样了?之前不是都说长公主是第二胎,会比头胎更容易一些吗?怎么还是叫得这样凄惨啊?”棠梨的声音亦是忍不住地有些颤抖。 昭阳生慕阳的时候,她与墨念都去引开刺客去了,并未陪在昭阳身边,只听闻当时情况十分艰险,却是不知究竟是怎样的艰险。第一次遇着这样的情形,却是有些手足无措。 墨念接过暗卫递过来的装满了水的水盆,端着盆子的手亦是有些发颤,声音打着抖:“稳婆说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我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生的出来啊。” 正说着话,屋中便又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啊……” 墨念端着盆子的手又是一颤,却是半盆子水都洒到了地上。 “水呢?”屋中传来邱嬷嬷催促的声音,墨念连忙扬声应了,又重新从暗卫手中接了一盆水,匆忙端了进去。 棠梨咬紧了牙关,却也知道此时自己什么都帮不上,想起先前昭阳的叮嘱,才勉强稳定了心神,叫了一个暗卫来:“劳烦这位大哥帮忙去将苏丞相的药端上来一下,谢谢了。” 那暗卫应了声,快步下了楼。 棠梨便靠在门口,听着昭阳在的屋子里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叫喊。明明是带着几分凉意的深秋的清晨,棠梨却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 暗卫将苏远之的药送了上来,棠梨方咬了咬牙,端着药进了屋子。 药还有些烫,棠梨将药放在桌子上,想了想,弄了些凉水来,将药碗放在水中晾着。 隔壁的叫喊声一声一声传来,让棠梨背心都忍不住有些发凉。长公主素来是个忍得疼痛的人,却也痛成这副模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生下来。 旁边又传来一声叫喊声。 “昭阳……昭阳……”屋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棠梨一惊,身子猛地僵住,这声音…… 好似是苏丞相? 棠梨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难不成是苏丞相醒了? 这样想着,便急忙转身走到了床边,却见床上的人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似得,紧闭着眼,头却在不停地晃动着,嘴里一声声叫着长公主的名字,额上亦是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棠梨蹙了蹙眉,咬着唇望着,这是醒了还是没醒啊? 正想着,便瞧见床榻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昭阳!” 第756章 生了 棠梨一愣,却是一下子欢喜了起来,磕磕巴巴地道:“苏丞相醒了,苏丞相醒了……” 话音刚落,便又听见隔壁传来昭阳的痛呼声。 床上刚刚醒来尚且一面迷茫的苏远之脸色猛地变得难看了起来:“是昭阳的声音!昭阳怎么了?” 说话间,便要掀开被子下床。 棠梨连忙上前扶住苏远之,低声应着:“长公主发作了,快要生了。” 声音中竟带着几分哽咽,真好,苏丞相在这个时候醒来了,真好。 身上的伤其实早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只是头还有些隐隐作痛,且因着在床上躺了许久,这段时日几乎都是喂的汤汤水水的,浑身都是虚软的。 苏远之在棠梨的搀扶下才勉力站稳了身子,眼前却是一下子黑了起来,隔壁便又传来了昭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苏远之闭了闭眼,才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咬紧了牙关,朝着门口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棠梨扶着苏远之出了屋,外面的暗卫便瞧见了两人,皆是呆住,半晌才回过神来:“主子……主子醒了。” 苏远之却是急忙道:“让开,我要去昭阳那里。” 暗卫连忙扶着苏远之到了门口,正在此时,门被打了开来,墨念端着水走了出来,见着苏远之立在门口,猛地一怔,似是受到了惊吓一样:“丞相……丞相……” 愣了片刻,才急忙转过头朝着屋中扬声道:“长公主,苏丞相醒了,苏丞相醒了!” 却是连水盆都忘了递给暗卫,便又匆匆跑回了屋子里,对着满头大汗几乎已经脱力的昭阳道:“长公主,苏丞相醒了!” 昭阳一怔,已经渐渐迷蒙的眼睛顿时染上了几分清明:“你说什么?” 墨念连忙又重复了一遍:“苏丞相醒了,就在门外!” 转过头指了指门外,却瞧见苏远之已经被棠梨搀扶着进了屋子。 邱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了苏远之:“使不得,相爷使不得,这里血腥味重,不吉利的,相爷还是先出去等着吧,快了快了,已经快了。”“让开。”苏远之声音仍旧虚弱,却是带着十足的威严。 邱嬷嬷看了一眼朝着这边看过来的昭阳,又看了眼满脸戾气的苏远之,终是叹了口气,让到了一旁。 苏远之缓缓走到了昭阳身旁,昭阳抬起眼望向苏远之,笑容满是虚弱:“你醒啦?” 倒好似苏远之不是昏迷了一两个月,只是他睡了一觉醒来一样。 不等苏远之应答,昭阳便又开口道:“你还是先出去等着吧,我这披头散发满头大汗的狼狈样子,可不想让你瞧见。” 又是一阵阵痛袭来,昭阳咬紧了牙关,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声音亦是绷紧了:“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就好了。” 苏远之却是不管不顾地在一旁坐了下来,目光定定地望着昭阳:“可是痛了?” 说着便将手伸到了昭阳的面前:“痛就咬我吧,你看你的嘴唇都被你咬破了。” 昭阳勉强地扯出了一抹笑来,想说你在那里我压根用不出力,只是疼痛却让她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只得用力抓紧了扶手,往下使着劲。 心中想着,苏远之的性子倔得厉害,只怕是不会听话离开这屋子的,只是他刚刚醒来,定然还虚弱得厉害,不能在这儿待得太久了。 这样想着,便愈发用力了几分。 耳边嗡嗡作响,只隐隐约约听见稳婆和邱嬷嬷不约而同地高喊了一声:“生了,生了。” 随即,一声响亮地哭声便响了起来。 两人将孩子抱了起来,放到了昭阳怀中,眼中俱是笑意:“是个小公子。” 便又连忙吩咐着墨念:“快,拿剪刀来。” 昭阳目光落在怀中那紫红色黏糊糊的小人身上,终是笑了起来。 只是嘴角刚刚扬到一半,便又有一阵疼痛袭来,昭阳猛地惊呼了一声:“怎么还在痛?” 稳婆一愣,急忙检查了一番,脸上亦是染上了几分慌乱:“快快快,还有一个!”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邱嬷嬷剪断了先出来的那个孩子的脐带,抱着到一旁去处置去了,稳婆便又指挥着昭阳继续用力。 第二个倒是并未折腾多久,没多久就生了下来。 “又是一位小公子……”稳婆笑着将孩子抱给昭阳看了一眼,便抱到了一旁。 两个男孩啊…… 昭阳心中泛起淡淡地失落感,只是一想起苏远之可能的反应,就忍不住有些想笑。 稳婆和邱嬷嬷将孩子带到一旁去收拾去了,墨念上前来给昭阳清理。苏远之便也坐到了昭阳身边,目光定定地望着昭阳:“你没事吧?” 昭阳摇了摇头,眼中温柔一片:“没事,只是有些浑身发软罢了。好在这段时日都有仔细按着王大夫的要求调理身子,倒是没有像生慕阳那样不争气地昏过去。” 目光落在苏远之尚且苍白瘦削的脸上,眸光愈发柔和了几分:“倒是你,刚刚醒来,身子只怕虚弱得厉害,还是莫要呆在这儿了,先回屋歇着去吧。” 苏远之却是固执地抿着唇,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长长地吁了口气:“此前答应过你,会在你生孩子的时候赶回来,幸好,没有对你失约。” 昭阳听他这么一说,眼眶便忍不住地有些发热,只轻轻颔首应着:“你从来不曾对我失约,且你不是早已经回来了吗?” 苏远之笑了起来:“幸好回来了。” 邱嬷嬷和稳婆已经将两个孩子都清理妥当,放到襁褓之中包了起来,抱到了昭阳身侧:“长公主你快瞧,这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呢。” 昭阳目光落在那两个小小的孩子身上,眼中满是欢喜,心软得像是要化了一样:“嗯,还真是一模一样呢……” 说着便伸手将两个孩子都抱到了怀中,抬起眸子来望向苏远之,挑着眉问着:“苏丞相刚醒来身子弱,可还抱得动咱们这两个孩子?” 苏远之目光落在昭阳怀中那两张小脸上,瘪了瘪嘴,且还是伸手将孩子抱了过来,嘴里却不饶人地念叨着:“又来了俩……” 话虽然没有说完,只是昭阳却知晓,他未说完的究竟是什么。 定然是,小讨债鬼。 第757章 转性了 昭阳瞧着苏远之一脸憋闷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没有女儿的失落一下子被填补了过来。 看着苏丞相吃瘪,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邱嬷嬷立在一旁看着面前的情形,眼光微微泛着泪,嘴角却是笑着的:“此前虽然觉得长公主的肚子大一些,只是想着怀第二个孩子,大多肚子会比第一个孩子要大些的,也并未多想,却不曾想到竟是双胞胎,实在是意外之喜。幸好此前做的小衣裳多,加上此前慕阳小公子穿过的,倒也够的,只是乳娘却还得再备上一个了……” 昭阳轻轻颔首:“我也不曾想到,此前王大夫一直给我把脉,也不曾听他说起过是双胎,全然没有准备,嬷嬷你看着办就是了。” 邱嬷嬷笑了起来:“王大夫医术虽好,可到底不擅长这些,看不出来也不并不奇怪。”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长公主辛苦了一宿了,还是先歇会儿吧,剩下的,奴婢去打理就好。” 昭阳颔首,转过头望向苏远之:“你也一同歇会儿吧。” 苏远之与昭阳一同被扶着回了屋,在床上躺了下来,昭阳又叮嘱着他们安排人去宫中报喜,两人才一同睡了过去。 昭阳是被婴儿的啼哭声惊醒的,一醒来,下意识地就抬起手放到了肚子上,却发现自己的肚子瘪了下去,猛地一惊,睁开了眼来。 迷迷蒙蒙间,那婴儿的啼哭声愈发清晰了起来,昭阳才醒过神来,她倒是忘了,她已经生了。 复又想起,苏远之似乎醒了过来,昭阳侧过头,身侧空荡荡的,却是不见了原本应该躺在她旁边的那个人。 昭阳蹙了蹙眉,扬声唤道:“棠梨!墨念!” 有脚步声响起,是墨念匆忙跑了进来,见着昭阳醒了,脸上便扬起了笑容来:“长公主醒了呀?长公主可饿了?奴婢已经煮好了红糖鸡蛋,这就去给长公主端来。” 说着,又急匆匆地转身出了门。 昭阳哭笑不得,她本是想要问一问苏远之去了哪儿,这小丫头却是跑得比谁都快。 好在好似知晓昭阳心中所想,墨念刚离开,苏远之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手中还牵着一个小小的小人儿,昭阳凝眸看了好几眼,却总觉着有些奇怪,又说不出究竟是哪儿奇怪。 “娘亲!”慕阳一进屋,就朝着床边扑了过来。 昭阳看的胆战心惊:“小心点儿。” 慕阳却已经跑到了床边,趴在床沿上,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昭阳:“娘亲!娘亲!弟弟!” 慕阳尚且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来,只是昭阳却也能够猜到他想要说的话,微微一笑道:“慕阳瞧见弟弟们了?他们可乖巧?” 苏慕阳却只瘪了瘪嘴,蹦出一个字:“吵。” “……”昭阳不曾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嘴角一抽,抬起眼来望向立在慕阳身后望着她的苏远之,轻哼了一声:“倒是越来越像你了。” 苏远之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苏慕阳的脑袋:“不像的,我小的时候可比他可爱多了。” “……”幼稚。 昭阳暗自想着,却只敢在心中腹诽。 苏远之拉了拉苏慕阳的手:“去找奶娘玩儿,让娘亲休息会儿。” 苏慕阳虽有些不愿,却好似格外听苏远之的话,撇着嘴又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 昭阳连忙瞪向苏远之:“你快跟上去瞧瞧,万一摔了怎么办?” 苏远之却全然不理,径直在床边坐了下来:“怕什么,男孩子,哪有那么不经摔的?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整天护着,一点儿摔打都没经历过,怎么行?” “……”昭阳被苏远之说的哑口无言,只瞪了苏远之一眼,岔开了话茬子:“我睡了多久了?你醒了怎么也不叫我?” “睡了一天了,这都第二天快午时了。你生孩子太累,本就该好好养着,叫你做什么?”苏远之伸手将昭阳额上有些散乱的头发理了理,轻声应着。 “我刚醒来不见你,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呢。”昭阳笑着道:“去哪儿了?”苏远之倒也并不隐瞒:“去找怀安了解了一下,我受伤期间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说,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君墨……御驾亲征了。已经出城有些几日了,也不知现在情形如何了。” 顿了顿,才抬起头来望向苏远之:“如今朝中的情形,你打算如何办?” 问完,却又自己摇了摇头:“你重伤未愈,现下最为紧要的事情,就是先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苏远之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昭阳被她看得有些心慌意乱,只瞪了苏远之一眼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方才听见孩子在哭,你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了。” 苏远之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便也不多言,只笑了笑,站起身来出了门。 昭阳咬了咬唇,轻轻叹了口气,苏远之方才那神情,分明是并不打算如她所言那样,将伤养好了再离开的。 昭阳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满是矛盾。 她知晓如今楚国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她也担心母后,担心苏远之的安危。 可是却也不想苏远之离开,一则因为苏远之刚醒来,身子断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二则她刚刚生下孩子,自然希望苏远之留在她身边。 昭阳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情矛盾得厉害。 不一会儿,苏远之便又抱着两个大红色的襁褓回了屋。 昭阳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身上,微微一顿,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终于想起了先前为何会觉着奇怪了。 先前苏远之进来便是牵着慕阳的,如今又亲自抱了两个孩子进来。 在昭阳的印象之中,苏远之可几乎从来不曾这样和颜悦色地对待过孩子。怎么这昏迷醒来,却突然转性了? 许是昭阳的目光太过灼热,苏远之亦是感觉到了,蹙了蹙眉,抱着两个孩子到了床边,放在了床上。 “你才生了孩子,身子还虚着,为了避免以后落下病根,就不要抱孩子了,看看就行了。”苏远之蹙着眉头道。 第758章 回渭城 昭阳刚刚伸出的手就顿在了半空中,嘴角微微抽了抽,却是攸然笑了起来,有些时日没有听见这标准的苏远之腔调了,倒实在是有些想念了。 苏远之见昭阳不怒反笑,还以为昭阳是怒极,却也并不改口,只转开了话茬子:“你这个当娘亲的,可认得出来这两个,哪一个是哥哥,哪一个是弟弟?” 昭阳目光在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之中逡巡了半晌,才瞥向苏远之:“难不成,你分得出来?” “那是自然。”苏远之笑容中带着几分得意,指了指左边的那一个:“这个是哥哥,另一个是弟弟。” 昭阳狐疑地望着苏远之:“你怎么分辨出来的?” 苏远之挑了挑眉:“唔,邱嬷嬷害怕我们将两人搞混了,特意在他们两人穿着的衣裳上做了标记,这个衣裳上绣着苏字的,是哥哥。衣裳上绣着楚字的,是弟弟。” “……”昭阳终是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她还以为有兄弟二人有什么特别的标识呢,原来还是靠着这样蠢笨的法子。 “那万一,两人洗澡啊做什么的时候,一不小心穿错了衣裳呢?”昭阳问着。 苏远之自是将昭阳心中所想猜得透彻,眼中愈发得意了几分:“还有个法子可以辨认他们二人。” 昭阳目光在两个襁褓上看了一眼,睨向苏远之:“还有,哥哥的襁褓上绣的是祥云,弟弟的襁褓上绣的是如意纹,对吧?” 苏远之摇了摇头:“哥哥的耳垂大些,弟弟的耳垂小。” 昭阳仔细一瞧,倒果真如此。 方才在这间屋子都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哭声,到了昭阳跟前却不哭了,昭阳逗弄了一会儿,只是孩子刚刚生下来,连笑都还不会,自然也没多少反应。 苏远之蹙了蹙眉,不等昭阳看够,便叫了奶娘进来,将孩子抱走了。 见昭阳一脸哀怨地望着他,苏远之方笑了起来:“孩子们有奶娘和下人照看着,你不必担心,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将身子养好。” “昨日派了怀安入宫给太后娘娘报喜,太后娘娘已经打发人送了不少的东西过来,还说等晚些时候要亲自过来探望你。”苏远之将话茬子转了开来。 昭阳果真欢喜了起来:“母后要来?” 只是却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担忧:“血隐楼素来是十分隐秘的所在,母后在宫中,出入宫自然十分不方便,且盯着她的人也不在少数,若是贸然前来,万一暴露了血隐楼的位置,岂不徒惹事端?还是算了,让母后不必冒险前来了,等出了月子,我便回渭城就是。” 苏远之揉了揉昭阳的头发,轻笑了一声:“这你便无需担忧了,宫中本就有暗道可以通往血隐楼。此前陛下来血隐楼,便是通过宫中的暗道来的。” 昭阳眨了眨眼:“既然有暗道,我与母后为何还要那样到血隐楼呢?” “自是因为,需要告诉有心之人,太后重病,已经离了宫了。”苏远之笑着道。 傍晚时分,太后果真来了血隐楼探望昭阳,抱着两个孩子,脸上满是笑意:“我就知道,我的昭阳这样聪明,定然是个有服气的。你与苏丞相成亲两年,你就接连生了三个孩子,还都是儿子。” 昭阳笑了笑:“我倒希望能够有个女儿的。” “会有的,你还年轻,会有女儿的。”太后笑眯眯地道。 抱着两个孩子逗了会儿,又陪着慕阳玩了会儿游戏,便到昭阳床边坐了同她说着话,却只叮嘱昭阳月子里应该注意的事项,绝口不提朝中之事。 太后不提,昭阳便也不问,母女二人说了会儿话,苏远之便让暗卫送太后回了宫。 有苏远之在,昭阳在月子里自然又被隔绝了起来,整日里除了看一看孩子,逗逗孩子,便只能躺在床上休养。 昭阳几次三番地提出抗议,苏远之却还振振有词,月子里的病只能在月子里再养回来,这一次断然不能让她再任性了。 苏远之也一直在血隐楼中陪着昭阳,只每日里与怀安和晚娘去议事一个时辰,其余时候大多在屋中陪着昭阳。 邱嬷嬷说,月子里不能看书太多,不然以后对眼睛不好,苏远之知晓昭阳无趣,便拿了昭阳感兴趣的书来念给昭阳听。 昭阳每日里只能吃一些清淡无味的东西,苏远之便让人千方百计地寻来了最新鲜的食材,又命人从御膳房请了一个厨师来,不停地换着花样给昭阳做各种各样的滋补菜式。 昭阳不能洗澡洗头,苏远之就每日让人打了热水来,给昭阳擦洗身子。 全然一副二十四孝丈夫的模样。 也正因为如此,这一个多月倒也并不怎么难熬。 刚出了月子,昭阳就提出想要回渭城。 苏远之倒也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一行人从暗道离开了血隐楼,在来的时候进的那家药店出了暗道,上了马车,径直回了公主府。 王嬷嬷早已经得了消息,准备好了两个孩子的房间,屋中摇床、小衣服、尿布那些都一应俱全。 昭阳坐在软榻上看着丫鬟们来来回回忙碌着收拾,苏远之陪着苏慕阳在一旁玩,玩了一会儿,苏慕阳尿了,被奶娘拉下去换尿布,苏远之方在昭阳身边坐了下来。 “两个孩子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 昭阳有些诧异:“这么快?叫啥?” 苏远之嘴角微翘:“苏慕楚,苏慕昭。” “……”昭阳忍不住磨牙:“你未免也太过随便了吧?” 苏远之一脸无辜:“不随便啊,我仔细想了许久了。” 想了许久就取了个这?昭阳朝天翻了个白眼,已经懒得与苏远之计较了。 苏远之便又开了口:“去年你生慕阳的时候不在渭城,洗三和满月都没有办,今年生慕楚和慕昭,你也不在渭城,洗三已经错过了,满月你如何打算的?” 这就叫上了?没得更改的机会了? 昭阳心中腹诽着,却也认真思量了片刻,才道:“如今战事连连,渭城之中也不太平,若是这个时候办满月,怕是会横生枝节,还是不办了吧?你觉着如何?” “不如何。”苏远之懒懒地靠在软榻上,掀了掀眼皮:“趁着你坐月子的时候,我已经将请帖发了。” 第759章 先斩后奏 昭阳闻言,有些诧异地望向苏远之:“这是为何?你为何执意要给两个孩子办满月酒?在这样的时候?” 苏远之眯着眼,淡淡地道:“在怀安之时,阿其那暗中派人过来打探过我的伤,亦是知晓我伤重难愈的消息,只怕在心中已经认定我不会这么早的醒来,这段时日怀安打探到,南诏国和楚临沐都派了不少人在渭城打探我的消息。我一直不曾现身,他应当以为我的伤是难以痊愈了。” “你是想要借着两个孩子的满月酒出现一下,告诉阿其那与楚临沐,你已经好了?”昭阳蹙眉。 苏远之笑着望了昭阳一眼:“自然不是,恰恰相反。” 苏远之将昭阳揽入怀中,声音愈发温柔了几分:“孩子的满月酒,我是以你的名义发出去的,届时,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主持这次满月酒,若是有人问起我的下落,你也什么都不说,只说是陛下有旨派我去了边关。” “而后,满月酒之后,你便以摄政长公主的身份,入朝参与朝政。” 昭阳目光扫向苏远之,见他脸上满是笑意,心思转了转,便有了几分猜测:“真亦假来假亦真,这个流言蜚语传出去,楚临沐和阿其那势必会心生怀疑,就会在边关仔细查找你的下落,你自然是不在边关的。这样一来,他们就会觉着,定是你重伤尚未苏醒,我这样说,只是为了稳定朝中百官的心,让大家不至再生慌乱。” 昭阳说着,却又幽幽叹了口气:“只是你定然也不会乖乖呆在渭城了,你准备去哪儿?” 苏远之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果然这天底下最了解我的人还是夫人你……” 而后,眸中便攸然闪过一道冷光:“这一回,我准备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夫人不妨猜一猜,我准备从哪儿入手?” 昭阳眯着眼望向苏远之,脑中快速转了起来,既然是要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便定然是他们绝不会想到的地方。什么地方,是他们绝不会想到的呢? “南诏国皇宫?”昭阳猛地瞪大了眼。 昭阳话音一落,苏远之便哈哈笑了起来:“果然,夫人最为了解我了。” 昭阳听苏远之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急忙摇了摇头:“不行,这太危险了。你伤还没有养好,我不允许你离开渭城。你是丞相,官居一品,我是摄政长公主,超一品的品阶,你必须要听我的,我不许你去。”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说,却只是眉眼含笑地望着她,并未表态。 昭阳顿时就急了:“南诏国皇宫是什么地方?哪是说去就去说走就走的?你势单力薄去闯人家守卫重重的皇宫,这不是去送死吗?我知晓你很厉害,可是南诏国本来就邪乎,南诏国的皇宫尤甚,左右我是决不允许你去的。你此前重伤昏迷就将我吓得够呛,你可曾想过,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我们三个孩子怎么办?他们还那么小……” 昭阳眼中是显而易见地慌乱,苏远之定定地望着,这个素来冷静自持的女子,却因为他的一句话着急成这副模样,让他如何不动容? 苏远之轻叹了一口气:“你可知,在陛下御驾亲征之后的第一场仗,我们的十万大军,输给了南诏国区区五千人的队伍。” 昭阳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怎么会?” 苏远之苦笑了一声:“南诏国的土地不过我楚国的五分之一大小,人口更是稀薄,整个南诏国也不过三十万人而已。按理说来,这样的地方,我楚国有数十万大军,全然不必畏惧。可是南诏国素来有些邪气,什么巫蛊术,召唤术,各种邪术横行。血隐楼的暗部和信部探得,这一场仗,南诏国死伤不过几百人,我楚国却死伤两三万人,且死伤的士兵大部分都是中毒而亡。” 苏远之转过眸子,目光灼灼地望着昭阳:“若是这一仗咱们楚国败了,以你我二人的身份,南诏国断然也不会饶过我们,到那时,我们怎么办?我们的三个孩子怎么办?” 苏远之眸光幽深:“唯有奇兵制胜,成为绝对的霸主,才能够保家国永世太平。” 昭阳张了张嘴,却不知应当该说什么。半晌,才苦笑了一声:“若是可以,我宁愿自己生在普通人家,无需富贵权势,只平淡安宁过一生便可。” 苏远之伸手握住昭阳的手:“这出生咱们是选不了了,只是平淡安宁,倒是可以自己创造。” 昭阳知晓苏远之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便幽幽叹了口气,喃喃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你想怎样便怎样吧。你且放心,我会好好守好这个家,等你归来。” 苏远之颔首,笑着道:“我也不是立马就走的,我等着孩子满月宴办了之后再走。” 说是等着满月宴之后走,只是昭阳瞧见苏远之请贴上的时间便又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他定下的满月宴就在三日之后而已…… “这么仓促?怎么来得及?”昭阳蹙眉。 苏远之嘴角微微翘着:“你无需操心,我一早就让人安排好了,该准备的东西也都准备妥帖了。慕楚和慕昭的满月宴,顺便将慕阳的抓周一并办了。” 昭阳沉默着,本还想着以筹备不及的由头将事情往后推上几日,却不曾想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她哪有反驳的余地。 苏远之伸手握住昭阳的手:“此前几场大戏你都唱得那样精彩,这一回,又得要看你的了。”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站起身来道:“苏丞相尽管放心,我自不会让苏丞相失望。我今日回了渭城,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宫中给母后请个安的,就先去了,苏丞相重伤未愈,好生在家养伤吧。” 说着,便唤了王嬷嬷去准备车马,又叫了棠梨和墨念侍候她洗漱梳妆,却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再给苏远之。 苏远之低头闷笑,兔子急了也咬人呢,到底还是惹恼她了。 第760章 举步维艰 昭阳说要进宫倒也并未只是为了与苏远之置气,既然苏远之已经打定了主意,她自然是应该全力配合的,若光是在满月宴上唱那么一出,只怕并不全然令人相信,也还得做一些铺垫才是。 昭阳到长安宫的时候,太后正在长安宫中召见户部尚书刘汉元与兵部尚书刘俊毅。 昭阳行至正殿门口,便听见户部尚书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此前与西蜀国一战,便已经将军需粮饷消耗得差不多了,如今与南诏国这一仗,目前的军需粮饷大约还可坚持半月左右……且前几次两兵交战,楚国牺牲的士兵不少,这抚恤金便又是一笔大的开支,微臣清点了国库剩余,差得不少。” “还只能坚持半个月了吗?”太后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疲惫:“不管如何,陛下如今御驾亲征,粮饷必须要保证,要不,增征赋税?” “太后娘娘不可。”刘汉元急忙道:“今年的赋税早已经征收过,若再将这军需粮饷加诸在百姓身上,百姓赋税增加,只怕会逼得百姓暴乱啊。” 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半晌没有说话。 屋中静谧一片,许久,才听见太后道:“容哀家再想想法子,你也好生想一想,如今这个局面,当如何应对?” 刘汉元应了一声是。 兵部尚书又开了口:“粮饷是一方面,如今还面临着一个严重的问题便是兵源。距离上一次征兵尚且不足一年,若再行征兵,怕也会引得百姓不满。” “前线死伤者众,却无新的兵力增援,即便是再能征善战的将军,也没有法子啊……”太后有些着急起来。 昭阳听到此处,便抬脚踏入了内殿:“母后。” 太后听见昭阳的声音,脸上快速闪过一抹喜色,抬起眼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昭阳回来了?” 昭阳上前朝着太后行了礼,笑着应了一声:“是,女儿回来了。” 昭阳站起身来转头望向跪在地上的两位头发斑白的臣子,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方才在殿门外听见母后与两位刘大人商议粮饷与兵源之事,昭阳倒是有一言……” 太后抬眼望向昭阳:“你尽管说便是。” 昭阳颔首:“军饷不足,国库空虚,即便是增征赋税,只怕也收不起来多少,普通百姓虽为数众多,却也是一个国家最为贫穷的人。而楚国大半的财富却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若是能够让这些人松开钱袋,一人拿些出来,比压榨普通百姓只怕要强得多……” 刘汉元闻言,仔细沉吟了片刻,便抬头望向了昭阳:“长公主说的,可是商人?” 昭阳笑着颔首:“是,正是商人。一个叶氏,便可为整个西蜀国大军提供所有的军需粮饷,楚国所有的富商加起来,难道还抵不过一个叶氏?只是商人也是最为奸猾狡诈之辈,如何从让他们从嘴里吐出一些钱财来,却是不易,还须得想想法子。” “至于兵源。”昭阳的目光望向刘俊毅:“我此前也去过兵营,亲自见识过两军交战。先前在府中也听闻信报,说此前与南诏国交战,我楚国十万将士,却不敌南诏国三万人之众,从而可知,兵贵精不贵多。” 昭阳眸光稍定,方接着道:“刘大人应派擅练兵之人前往边关抓紧练兵,哪怕是临时抱佛脚呢,终归也是有些用处的。兵源也要继续找,却应当重质量而非数量,也要将征兵一事变得是百姓乐见而非让百姓想方设法避之……” “征兵也可像科举一样,经过至少两层选拔,身强体壮者优先,有一定拳脚功夫者优先,懂谋略者优先,对南诏国与我们楚国边关地形地势熟悉者优先。一旦被录用,便有重赏,赏纹银十两,并得陛下亲笔所属嘉奖牌匾一幅,以光宗耀祖。” 昭阳朗声说着,随着昭阳的话音一落,刘俊毅脸上的眼中的亮光愈盛:“微臣知道当如何做了。” 却是一旁的刘汉元又拧起了眉头:“长公主的主意倒是极好的,只是这赏纹银十两,这……” 昭阳早就料到刘汉元会有这么一问,嘴角微翘笑了起来:“这纹银十两我来想法子筹措,但是,这招来的兵士,我亦是会找人抽查,若是有达不到要求却为了领赏银混迹入军的,本公主自会从上自下追究责任,决不姑息。” 刘汉元与刘俊毅对视一眼,皆朝着昭阳行了个礼:“微臣领命。” 昭阳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了,方在太后身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李嬷嬷连忙端上了一杯花茶,里面泡着一朵盛开的菊花,倒是美不胜收。 昭阳笑着接了过来,喝了一口。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望向昭阳的目光中却带着欣慰:“这些时日朝中各种各样的事情可让我烦得厉害,原本觉着处置朝政与后宫琐事只怕也差不了多少,揽到了手里,才知道差得实在不是一星半点。朝中如今举步维艰,瞧瞧,我最近白发都添了不少。” 昭阳闻言笑了起来:“母后对后宫琐事早已经了如指掌,是自己十分熟悉的事情,因而处置起来井井有条,可是对朝政却并不了解,忙乱一些也实在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如今女儿回了渭城,也可帮衬着母后一些。” 太后点了点头,半晌,才又叹了口气:“也不知君墨如今怎样了……” 昭阳也不说话,沉默了片刻,方开口将苏远之的打算说了。 太后闻言亦是拧起了眉头:“他想要假装病重昏迷尚未苏醒,暗地里去南诏国?” 说着,便摇了摇头:“南诏国那么危险,你也不劝着点?” 昭阳唯有苦笑:“劝着点?就他那性子,岂是我劝着就能够打消他这念头的?” 昭阳咬了咬唇:“我如今也就唯有将这出戏唱得好一些,莫要叫人心生怀疑了,才是最能够保护他的法子。” 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传来了通禀的声音:“太后娘娘,贤太妃、齐太嫔、淳安公主、云昭仪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昭阳闻言,与太后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便低下头,伸手狠狠拧了自己的腿一把。昭阳下手极重,疼得厉害,眼眶中迅速地积聚起了泪珠。 第761章 大戏开场 太后见这样的昭阳,好气又好笑,抬起眼吩咐道:“传吧。” 贤太妃带着几人一同低着头进了正殿,同太后行了礼。 “平身吧。”几人站起身来,太后便又赐了座,让他们在殿中各自寻了位置坐了。 贤太妃刚一落座,抬起眼来,就瞧见昭阳低下头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抬起眼来的时候,眼眶尚且有些微红,一看就是刚哭过的样子。 贤太妃瞧见了,其他几人自然也瞧见了。 贤太妃见状,蹙了蹙眉,率先开了口:“长公主回城了?只是这是怎么了?我听太后娘娘说,长公主月前产下一对小公子,这么高兴的事情,怎么长公主却哭了?这刚出月子,可哭不得,对眼睛不好。”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慌乱,面上却带着浅浅淡淡的笑容:“不过是好几个月没有回宫,有些时日没见着母后,因而有些感慨,喜极而泣罢了。” 顿了顿,目光才又落在了淳安的身上:“我记着,淳安妹妹比我先有孕,最近一直被关在屋中坐月子,倒是不知外面发生了些什么,妹妹可生了?男孩还是女孩?” 淳安脸上笑意盈盈,带着初为人母的喜悦:“回皇姐,是个女孩。” 昭阳闻言,微微一笑:“女孩好,我倒是盼着能够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却不曾想,竟又是男孩,还一来就是两个。” 齐太嫔便在一旁笑着道:“多子多福,长公主先生了慕阳,如今又添一对双胞胎,两年抱三,实在是让人羡慕得紧,只怕苏丞相也乐坏了吧。” 昭阳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略显慌乱地低下头,嘴角仍旧噙着笑,只是那笑容却带着几分苦涩,半晌才道:“是啊,高兴坏了。苏丞相被君墨派到边关去了,连生产都不曾陪在我身边,不过我倒也给他写信报了喜,他大抵是欢喜的吧。” 这话说得前后矛盾,一会儿高兴坏了,一会儿大抵是欢喜的,昭阳的声音也有些轻,只是昭阳像是不曾察觉似得,只低着头,似乎有些出神。 太后的眸光在昭阳身上淡淡扫过,便笑着岔开了话茬子:“昭阳近半年不曾回宫,怕是都不知道,天青如今都能够走了,走得可稳了。你静安小皇妹也能够说一些完整的句子了,前些日子见着我,那小嘴可甜了,一个劲儿地夸我,说母后越来越好看了。这小嘴,齐太嫔教的可实在是极好。” 昭阳勉强打起精神来笑着应着:“是吗?齐太嫔和贤母妃也不将天青与静安带过来,我倒是许久没见着他们了。” 齐太嫔正要开口,太后却又道:“你今日刚刚回府,府中只怕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你去处置呢,天青与静安在宫中,也不会走哪儿去,你迟早都能够见着,急什么急。” “母后说的是。”昭阳低眉浅笑着。 太后便又与贤太妃她们说起一些宫中琐事来,昭阳却一直浅笑着坐着,一言不发。 昭阳是与淳安一同出宫的,出了后花园,穿过御乾殿前的大广场,走在甬道之上,淳安才低声开了口:“我听闻,苏丞相出了事,如今尚且昏迷不醒……” 昭阳脚步一顿,停了下来,转过身望向淳安:“此事……是谁与你说的?” 淳安亦是跟着昭阳停了下来,轻声应着:“是楚临沐派来的人说的,还让我想方设法打探打探,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昭阳低下头,脸上带着几许疲惫:“消息是真的,苏丞相在淮安被南诏国祭祀阿其那所伤,坠落山崖,五脏六腑皆有损伤,且头受到撞击,内有淤血,导致昏迷不醒。只是,此事却不能透露给楚临沐知晓,不只是楚临沐,对其他任何人,都需要保守秘密。” 昭阳说完,才又抬脚往前面走着,甬道周围不时有宫人经过,同两人行礼请安。 昭阳将声音放轻了一些:“如今楚国内忧外患,君墨御驾亲征,外祖父重病上不得战场,朝中唯有母后一人,若是再被人知晓苏远之昏迷不醒,只怕楚国,就真的是要乱了。”“我明白……”淳安低声应着,顿了顿,才又道:“长公主三日后给孩子们举行的满月宴,莫非便是为了打消一些人的疑虑?” 昭阳沉沉叹了口气:“是啊,苏远之受伤,如今盯着我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总想着从我身上打探苏远之的消息,我总不能露了馅,再陷楚国于危难之中。” 淳安低着头,也不再多言,只轻声道:“如今楚临沐还想着我与你套套近乎,打探打探苏丞相的消息,皇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一声便是。到时候即便是那边闻起来,我也可以说,是为了打探苏丞相的消息才蓄意与皇姐接近的。” 昭阳笑了起来:“好,若果真有需要你帮忙的,我自然不会与你客气。” 两人一同出了宫,方各自上了马车,回了府。 此前苏远之便将公主府中的人清理过一番,如今公主府中皆是血隐楼派来的暗卫,昭阳进了府,方长长地松了口气,径直回了清心楼。 一进屋,就瞧见了屋中情形,苏远之在书桌后看书,慕楚与慕昭在特制的可以躺两个孩子的小摇床中睡着,慕阳在一旁扶着小摇床目不转睛地望着两个弟弟。 昭阳的心一下子便柔软了起来,嘴角一翘,抬脚走了进去。 却是慕阳最先回过了头来,见着昭阳便跌跌撞撞地朝着昭阳扑了过来:“娘亲,娘亲……” 昭阳连忙伸手将慕阳接住,抱了起来,刚一抱起来,却是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久不抱慕阳,却不曾想,他竟然这样重了,害得我全然没有防备,险些摔了。” 苏远之闻言,蹙着眉头望了过来,目光落在苏慕阳的身上,愈发严厉:“苏慕阳,下来!你已经不是刚出生的小孩儿了,怎么还能让你娘亲抱你?” “……”昭阳无奈:“胡言乱语些什么呢?慕阳才多大丁点儿,听得懂么?” 却不曾想怀中的慕阳却突然开始挣扎起来:“娘亲,下去,下去。” 第762章 下马威 苏远之挑了挑眉,一脸得意地望着昭阳:“他让你放他下去呢。” 苏慕阳挣扎得厉害,本就已经有些重,这么一挣扎,昭阳愈发拿他没辙,只得如他所愿,将他放了下去。 慕阳一落地,就抬脚朝着苏远之跑了过去,站在苏远之的脚边冲他伸着手:“爹爹抱。” “……”昭阳叹了口气:“敢情我是养了个白眼儿狼,明明我陪你的时候多,你却被你爹收买得彻底。” 苏远之见着昭阳这副无奈模样,似乎颇为高兴,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弯腰将苏慕阳抱了起来。 随手将苏慕阳那把给他玩的匕首塞到他手中,才抬起头来望向昭阳:“男孩子素来对英雄比较崇拜。” 昭阳嗤笑了一声:“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是英雄了?” 昭阳斜眼睨着苏远之:“你这脸皮,未免也太厚了一些。” 翌日,昭阳又起了个大早,穿好了朝服,喝了一碗热粥便上了马车入宫参加早朝。 一路上也遇着了不少朝臣,都若有若无地打量着昭阳,昭阳全然视而不见,径直入了御乾殿,站到了百官之首。 不多时,太后入了殿,众人连忙下跪行礼:“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太后的声音从高位之上传来,平静无波。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内侍的声音在御乾殿中响了起来。 随即,便有人从官员行列之中站了出来:“微臣有事启奏,昨日微臣逆子与齐王的三公子在闹市之中发生争执动了手,齐王的三公子出手伤了微臣的儿子,伤得不轻,如今尚起不来床,还请太后娘娘为微臣做主啊……” 说着,便拜倒在地。 昭阳侧过头望向那说话的官员,是太仆寺卿。 太后蹙了蹙眉,并未开口,却是昭阳冷笑了一声,目光定定地望向那太仆寺卿:“李大人……” 太仆寺卿身子微微一颤,却连忙道:“长公主。” 昭阳嘴角的笑容愈发冷了几分:“敢问李大人,贵公子在朝中任何职啊?”太仆寺卿连忙道:“逆子并未在朝中任职。” “哦?”昭阳挑了挑眉:“齐王三公子也尚未在朝中任职,贵公子也并未在朝中任职,两人皆是一介草民,即便是发生了争执,也应当让渭城府尹来处置,你为何却以己谋私,直接在这御乾殿上向母后告起状来?” “这……”太仆寺卿低着头,支支吾吾了大半天,却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昭阳脸色微沉,声音也愈发凌厉:“李大人可是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御乾殿!是处置楚国朝政的地方,这是早朝!今天两个普通百姓之间起个争执,李大人便拿来在这御乾殿上占用这么多文武百官的时间来禀报给太后娘娘。明日是不是贵妇两只鸡打架,你也要来向母后讨个公道啊?” 太仆寺卿的脸色有些苍白。 昭阳却并未因此罢休:“太仆寺掌舆马畜牧之事,如今楚国与南诏国两军交战,正是需要战马的时候,你却并不关注边关缺不缺战马,整日里就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李大人若是不知道太仆寺卿应当做些什么,不如将这个位置让给有志之人来担当如何?李大人这样喜欢操心这些小争执的事情,让太后娘娘调李大人去渭城府尹当值如何?” 太仆寺卿的身子猛地颤了颤,脸色愈发苍白,急忙朝着太后磕了三个头:“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太后轻轻吁了口气,声音依然平静无波:“既然李大人已经认罪,那哀家便罚俸三月,以示惩戒。再让李大人写一封折子上来,告诉哀家,如今情势,李大人的太仆寺,应当做些什么,让哀家和文武百官都瞧瞧,李大人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担任这太仆寺卿,李大人以为如何?” “微臣领罪。”太仆寺卿咬了咬牙,行了礼,方毕恭毕敬地退回了队列之中。 太后眸光在殿内众人身上扫了一圈:“众卿还有何要事启奏?” 殿中半晌没有声音,太后见状,淡淡地道:“那就退朝吧。” “退朝……”百官连忙行礼,恭送太后。 昭阳随着百官退出了御乾殿,转过头就朝着养心殿去了。 太后果真刚从养心殿出来,见着昭阳,索性停了步站在原处等着昭阳上前。 昭阳走到太后身边,伸手扶住太后,太后笑眯眯地看了昭阳一眼,眸光中带着打趣:“咱们的镇国长公主今日在早朝之上可好生威风呀……” 这样自然听出了这话中明显的揶揄:“母后就知道取笑昭阳。” 顿了顿,才道:“他们经常拿这样的事情在早朝上与母后禀报?” 太后闻言,幽幽叹了口气:“是啊,大约是欺负哀家一介女流之辈,觉得哀家无法处置真正的朝政大事,却想着若是整日里没有事情禀报,又有玩忽职守的嫌疑,索性经常拿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让我做主。” “欺人太甚。”昭阳冷哼了一声。 太后笑着伸手拍了拍昭阳的手:“无妨。” 说完,又笑着道:“你今日这下马威用的极好,只怕这几日再也不会有人敢这样了。” 昭阳摇了摇头:“这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如今已经是十月,一年就要过去了,昭阳想着,不如让朝中这些个官员递交一份述职奏章,将今年做了些什么事情一一写下来呈上来,这样一来,对朝中这些个官员也能有些大致的了解。” 太后轻轻颔首:“你做主就是,如今你回来了,先让我稍稍喘口气,你说什么,待会儿让人颁旨便是。” 昭阳便又与太后说了几件事,方出了宫。 到了宫门口,却瞧见马车旁站着一个人,是户部尚书刘汉元。 “刘大人。”昭阳连忙上前,对这个贤妃的父亲,昭阳还是十分敬重的。 刘汉元笑着朝着昭阳行了礼:“长公主,昨日在长安宫中所提粮饷军需之事,下官约摸有了些主意,想与长公主商议商议,不知长公主……” 军需粮饷之事? 昭阳眯了眯眼,若是这件事情,为何他不在下朝之后叫住昭阳一同到议事殿议事,却等在这里? 昭阳心中揣测着,面上却笑了笑:“那本公主就请刘大人去君子楼喝杯茶吧。” 第763章 请罪 一进了君子楼,楼中的掌柜见着是昭阳,目光在昭阳与刘汉元之间扫了一圈,落在了刘汉元身上的官服上,连忙笑盈盈地道:“长公主好些日子不来了,还是惯常用的雅间?” 昭阳颔首:“泡两壶好茶来。” 掌柜连连应了声,昭阳带着刘汉元径直去了后院,上了后院那竹林之中的小楼,上了楼找到了自己寻常呆的雅间推开了门。 刘汉元的脸上带着笑,四处打量了一番,方在昭阳对面坐了下来:“长公主倒是个雅人,这处茶楼倒是清幽别致。” “刘大人喜欢就好。”昭阳笑眯眯地应着。 不多时,掌柜就亲自送了两壶茶进来:“君山银针、顾渚紫笋,请长公主和刘大人慢用。” 刘汉元眸光落在掌柜身上,笑容愈深:“怪不得长公主喜欢来这儿喝茶,这掌柜的,也是个雅人。我从未来过,随着长公主才一进雅间,掌柜便已经将我身份打听清楚了。且不只打听清楚了我的身份,连我喜欢喝君山银针都知道了。下官可记得,方才长公主吩咐的是,泡两壶好茶,并未说是什么茶。” “刘大人过奖,过奖。”掌柜连连道,而后退了下去。 昭阳抬起手来给刘汉元倒了杯茶,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刘汉元虽说有事与昭阳商议,只是却也不急着开口,反而不疾不徐地将茶杯端了起来,抿了一口茶:“好茶。” 昭阳笑了起来:“刘大人喜欢就好。” 刘汉元将茶杯放了下来,方开了口:“实不相瞒,下官今日等着长公主,并不是要与长公主说粮饷一事。” 昭阳颔首:“方才我已经猜到了,若是粮饷之事,刘大人无需刻意在宫门口等着我。” “长公主聪慧过人。”刘汉元轻叹了一声,似乎有些迟疑,过了好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道:“半月之前的晚上,有刺客闯入了下官府中。” 昭阳闻言,微微抬起眸子来,定定地望向刘汉元。 “下官府中虽然也有护院有家丁,可是都只是有些拳脚功夫的普通人而已,刺客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下官屋中,实在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那刺客将剑横在下官的脖子上,威逼下官将户部记录军需粮饷、赋税的册子交给他。”刘汉元眉头不展,满目愁绪。 “刘大人给了?”昭阳脸上笑容未变。 刘汉元轻轻颔首:“给了。” 脸上笑容苦涩,略带浑浊的眼睛亦是愈发深沉了几分:“若那刺客只要下官这条老命,下官倒是可以毫不犹豫地给了他,左右下官年事已高,也活不了几年了,可是,他们却并不只用下官的命来威胁下官。还……还……” 刘汉元“还”了半晌,却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刺客还以贤太妃娘娘的性命相要挟?”昭阳问道。 刘汉元点了点头:“下官没什么优点,不过长情而已。家中夫人生下贤太妃之后,便伤了身子,再也无法受孕。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贤太妃一直被下官捧在掌心里面长大,本是期望她能够嫁一个喜欢的人,平安顺遂的过一辈子。可是她喜欢上了先帝,与我们闹了好几个月,没有法子,才答应了将她送入宫中。她在宫中这些年过得也不顺遂,下官实在是不忍心……” 昭阳颔首:“为人父母的心思,我亦是明白的。贤母妃这些年的确过得很苦,刘大人会为了贤母妃,将那些东西交出来,我不意外。” 刘汉元笑容愈发苦涩:“此前贤太妃便说,宫中唯有太后娘娘与昭阳公主是真心对她,若是她知晓下官做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是要生气的。也正因为长公主真心待贤太妃,下官这才敢前来向长公主坦诚此事,下官做了错事,还请长公主责罚。” 昭阳的手轻轻摩挲着茶杯上的花纹,神情仍旧淡淡地:“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那些册子上都有些什么内容?可对战事有什么妨碍?户部之事,刘大人最为了解,刘大人觉着,可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刘汉元想了想方道:“那些册子上,只记载了小到各县的赋税情况,还有军需粮饷的使用结余情况。唯一比较要紧的,不过是军需粮饷的仓储位置。不过去年有人假传长公主信令,要贤妃向下官要那些东西之后,为有备无患,下官便特意准备了两份不同的粮饷仓储位置图,那日给那刺客的,是假的。” 刘汉元说着,幽幽叹了口气:“也幸好是假的,若是真的,下官便当真不是以何颜面来见长公主了。” 昭阳轻轻颔首:“刘大人做事谨慎,昭阳亦是十分佩服。” 顿了顿才道:“我猜想,那刺客十有八九,是楚临沐亦或者南诏国之人派来的。如今两国交战,南诏国虽然数次以少胜多,可是他们却又致命的缺点。” 见刘汉元望向昭阳,昭阳方笑着接着说道:“南诏国密林多,且密林之中多瘴气,导致野兽牲畜皆难以存活。除密林之外,沼泽也不少。因而土地虽算得上肥沃,却实难有粮食产出。这一打仗,如我们一样,粮饷是最大的问题。” “且他们从你手中要走了那册子,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们要那册子,无非是想要知道我们哪些地方粮食产出多,赋税高。而后便朝着那边先行进攻,占领最为肥沃富庶的地方,以满足他们的供给。这样,你将粮食产出多,赋税高的地方列一个清单,我派人将清单送与边关陛下手中,让他们有的放矢,才好提前布防,来个瓮中捉鳖。” 刘汉元笑着拱了拱手:“长公主机敏,让下官十分佩服。” 昭阳眸光转了转,脸上虽然仍旧含着浅笑,只是目光却渐渐沉了下来:“只是,此事只此一遭,绝无二次。” 刘汉元连忙道:“若有下次,微臣便自刎谢罪。绝不给刺客任何机会……” 昭阳笑着点了点头:“贤母妃那里你放心,我会再让人盯着些,且也会提醒提醒贤母妃,让她诸事小心。” “谢长公主。” 第764章 情趣 昭阳刚一靠近湖心岛,就瞧见苏远之坐在一旁的船上钓鱼。 极少见着他这样有闲情逸致的时候,昭阳觉着有些惊奇,下了船,便径直朝着苏远之坐的小船走去。 “钓了多少了?”昭阳抬脚上了船,在苏远之旁边坐了下来。 苏远之指了指船头悬挂着放在水中的一个小鱼篓:“自己瞧。” 昭阳挑了挑眉,船头有些窄,她若是走过去,只怕这船会摇晃得厉害,她不会水,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的。 手攥着锦帕歪着脑袋想了想,抬起眼来朝着四周看了看,跟在她身边的下人也已经离开,四下无人,昭阳索性将自己身上的朝服的下摆拉起来,趴在了船舷上。 “噗哧”一声,是苏远之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昭阳只轻轻哼了一声,心中想着,反正自己在他面前,什么颜面都已经丢光了的,他要笑就让他去笑好了。 索性也懒得理会,伸手去抓那小鱼篓的绳子。 苏远之却已经将鱼竿扯了起来,用鱼竿粗的那头勾住那小鱼篓的绳子,将那小鱼篓给挑了起来,鱼竿微微上扬,小鱼篓就滑到了苏远之的手中。 昭阳气的咬牙切齿,转过头恨恨地望着苏远之,苏远之却仍旧是一派云淡风轻地模样。 昭阳哼了一声,又站了起来,朝着苏远之伸出了手。 苏远之的脸上满是笑意,却也只挑了挑眉,将小鱼篓递到了昭阳面前。 昭阳伸手接了,倒是不轻。将鱼篓拿到眼前来朝着里面望去,倒是收获颇丰,里面有好几条鲫鱼,还有几条不小的草鱼。 “鲫鱼可以熬汤,也可以做藿香鲫鱼。草鱼可以拿来做糖醋鱼……”昭阳嘴角微微翘起,便将鱼篓里面那几条鱼的命运给决定了:“苏丞相钓鱼倒是一把好手,以后就靠你钓鱼养家啦。” 苏远之含着笑并不作答,目光落在提着鱼篓昭阳身上,手悄悄放在了两边的船舷上,而后用力摇了摇,船便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昭阳一时没有防备,又是站在船上的,连个抓的地方都没有,脚下一个踉跄,手中鱼篓也甩了出去,落到了水中,人亦是朝着苏远之扑了过去。 正合苏远之之意,苏远之极快地伸手将昭阳抱在怀中,顺势躺了下去。 “夫人好生热情……”苏远之笑得眉眼弯弯,声音中满是打趣,双手扶着昭阳的腰,目不转睛地望着脸上带着几许慌乱的昭阳。 昭阳气急,瞪了苏远之一眼,冷笑着道:“苏远之,你这么无赖,朝中那些文武百官知道吗?陛下知道吗?” 苏远之眼中缀满了笑意:“要他们知道做什么?我家夫人知道就好了。” 说完,却又沉沉叹了口气:“只是夫人刚出了月子不久,身上尚未干净,不然……” 昭阳自是知晓他话中的不然后面想要跟着的是什么,心下恼怒,伸手便在苏远之的腰上狠狠捏了一把:“无耻之徒!” “想要与自家夫人欢好,怎么能够叫无耻呢?”苏远之却仍旧振振有词。 昭阳从未在这种口舌上胜过苏远之,索性懒得与苏远之纠缠下去,径直站起身来,越过苏远之往岸边走去:“鱼也被你毁了,真是个败家子。” 身后传来苏远之的笑声,昭阳嘴里轻声责怪着,嘴角却是止不住地上扬着。 回了静心楼,三个孩子都在自个儿屋中睡着,昭阳看了一眼便回了自己屋里,刚一坐下,苏远之便从外面跟了进来。 昭阳懒得与苏远之说话,下人们连忙给两人上了茶,苏远之端着茶杯在昭阳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今日都去了哪儿啊?朝中可有什么要事发生?” 昭阳漫不经心地应着:“上朝、下朝、回家。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些芝麻小事罢了,不值一提。” 苏远之却斜眼睨了昭阳一眼,幽幽叹了口气:“夫妻之间本应坦诚相见,你我夫妻成亲不过刚两载,你便已经不愿与我说实话了。” “……”这罪名从何而来? “我听闻今日在朝堂之上,镇国长公主狠狠地训斥了太仆寺卿,训得太仆寺卿大气不敢出。下了朝出了宫,长公主又与户部尚书在君子楼中独处了一盏茶的时间。长公主却绝口不提,莫不是想要隐瞒着我?”苏远之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幽怨。 见了鬼的幽怨。 昭阳暗自在心中骂了一声,目光定定地落在苏远之的脸上:“苏丞相不去唱大戏实在是可惜了。” 苏远之眼中带着笑,却又叹了口气:“长公主这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分明就是做贼心虚了。” “虚虚虚,我心不虚我肾虚,你既然知晓我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又何必还要问一问我?什么独处了一盏茶的时间?我与刘尚书说话的时候,下人跟了三四个,这叫哪门子的独处?刘尚书都已经近六十岁,按着辈分,我都应当叫他一声外祖父了,你这一脸幽怨吃醋的模样做出来也不心慌?”昭阳越说越是恼怒,抬起脚就往苏远之踹了过去。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伸手便将昭阳踢过去的脚给抓住了,将另一只手上端着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而后双手抓着昭阳的脚,将昭阳脚上暗朱色的鞋子脱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放手!”昭阳怒目以示。 苏远之却又笑了一声:“没什么,我只是听王大夫说,脚上学到不少,找准了穴道多按摩按摩,对身子好。” “鬼才要你按摩,放手!”昭阳咬牙切齿:“你要是再不放手,从今往后,就莫要与我睡同一张床了。” 苏远之脸上笑意愈深,却也将手松开了。 昭阳暗自吁了口气,慌忙将脚收了回来,方一本正经地开了口:“先前刘尚书找我,告诉我,半月前,有刺客潜入刘府,威逼着他将户部记录着赋税、国库、军饷的册子都交给了那刺客。” 昭阳说完,就见苏远之沉默了下来。 昭阳想了想,索性将刘汉元与她的对话都一一与苏远之说了,方道:“此事也告诉你了,你想要如何处置,你自己安排就是了。” 第765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苏远之听完昭阳的话,就唤了怀安去书房议事去了。 昭阳听见隔壁屋传来孩子的哭声,方站起身来去了隔壁屋中,奶娘怀中抱着一个孩子,见着昭阳连忙同昭阳行礼:“三公子尿了醒了过来。” 丫鬟们找来了干净的尿布,给慕昭换了,慕昭一直哭着,哭声极大,整个脸都通红,几乎快要用尽全部力气一般。 一旁的慕楚似乎也被弟弟的哭声惊了,伸了伸胳膊,也醒转过来,一脸茫然地睁着眼,不消片刻,嘴一瘪,便也跟着哭了。 慕楚虽是哥哥,哭声倒是比弟弟逊色了许多,全然被弟弟的哭声给压制住了。 昭阳叹了口气,将慕楚抱了起来,轻轻拍着哄着。 丫鬟们也已经将慕昭的尿布换好了,哭声方歇。 昭阳抱着慕楚,目光落在还在抽抽噎噎的慕昭身上,啧啧叹了两声:“一哭就用尽全部力气,只怕长大了也是个横的。” 奶娘笑着道:“三公子的脾气的确比二公子要急一些。” 昭阳挨个抱了会儿,转过身来就瞧见慕阳站在门口咬着手盯着屋子里瞧,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了。 昭阳笑了起来,走到门口弯下腰来望向慕阳:“慕阳在看什么?” 慕阳眨巴眨巴眼盯着昭阳看了许久,才开口道:“娘亲,找爹爹。” “嗯?”昭阳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这话可能是什么意思,便眯起眼望向苏慕阳:“你是想让娘亲带你去找爹爹?” 慕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伸手牵住了昭阳的手:“找爹爹。” “……”小白眼狼。 昭阳心中暗自腹诽着,却也不好拒绝慕阳的要求,就牵着苏慕阳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门口,却没有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昭阳在门口站定,苏慕阳却已经推开了门,一见着里面的苏远之便欢欢喜喜地冲了进去:“爹爹,爹爹。” 昭阳瘪了瘪嘴,有了爹忘了娘。 正要跟着进去,却听见身后传来棠梨的声音:“长公主,刑部尚书颜阙颜大人派了人来请长公主去大理寺一趟。” 昭阳挑了挑眉,颜阙请她去大理寺一趟? 昭阳心中方疑惑着为何颜阙不请她去刑部,却让她去大理寺,就听见屋中传来苏远之的声音:“怕是有什么大案子,一般涉及大案子,都需要刑部尚书、侍郎、大理寺卿、御史中丞三司会审。大约是想要请你去坐镇听审的吧……” 昭阳闻言,心中方有了几分底:“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一趟吧。” 昭阳同苏远之说了一声,便出了府,去了大理寺。 一到大理寺的门口,便有人迎了出来:“下官是大理寺少卿,颜大人让下官前来迎接长公主,长公主里面请。” 昭阳轻轻颔首,跟在他身后进了大理寺。 倒果真如苏远之所言,刑部尚书颜阙、大理寺卿谢光明、御史中丞李修都在。 昭阳眸光从三人略显严肃的脸上扫过,笑了笑问着:“是什么样的大案子,竟然同时惊动了你们三人?” 三人面面相觑,却是颜阙上前了一步,朝着昭阳行了礼方道:“是太仆寺卿李觉文。” 昭阳一愣,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太仆寺卿李觉文?今日早上在早朝之上本公主不是方瞧见了那太仆寺卿李觉文吗?怎么一转眼就犯下了大案?这是怎么回事?” 颜阙连忙道:“此事因太仆寺卿之子李秋明而起。” 又是他儿子闯了祸?昭阳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听着。 “那李觉文是渭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今日早朝之上长公主也见识到了,那李觉文实在是个会惹祸的,前些日子方与归德将军之子在闹市上发生了争执,昨日又与齐王三公子动了手,今日一早却是踢了个铁板……惊扰了六王爷。” 六王爷?昭阳愣了愣,方回过了神来,如今君墨都已经登基了,婉昭仪生下的六弟自然是晋升为了王爷,且应当已经离宫立府了。昭阳甚少过问这些事情,乍一听六王爷,却实在是疑惑了一下子。 算一算,六弟应当不过十来岁的样子……怎么…… “六王爷的先生今日生病,六王爷本是出府去探望先生的,路过书斋的时候便想着买一方砚台当礼送给先生,就让马车在书斋门口停下了。六王爷尚未下马车,那李觉文便骑马而来,觉着六王爷的马车挡了道,便拿了剑就冲了上去,一边冲还一边开骂,问是那家兔崽子敢挡着爷的道……” 昭阳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道冷意,这李觉文能够平安活到现在,也实在是一个奇迹了。 “六王爷身边的侍卫见着有人举剑冲上来,以为是刺客,并未通禀,便直接将那李觉文就地处置了。” 昭阳倒是并未觉着此事有什么不对,一介草民,冲撞皇室,当场处置本是应当。 颜阙看了昭阳一眼,见昭阳脸上平静无波,便明白昭阳心中所想,顿了顿,又接着道:“李大人一下朝之后回府的路上正好遇见了此事,他听闻周遭百姓议论,说前面出了命案,就上前查看,却不曾想瞧见了自己儿子的尸体,当时只怕也是脑中一片空白,失了理智,一时间也没认出六王爷来,冲上前便扼住六王爷的脖子,要为子报仇。六王爷昏死过去,李大人也被六王爷的侍卫抓了起来。” 昭阳冷笑了一声,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一对父子倒实在是…… “事情到此处,却也还没有完。”颜阙接着道:“李大人意欲扼杀皇室王爷被抓的消息传回了李府,一时之间,府中众人皆慌乱无比。意图杀害王爷是重罪,李大人府中数名妾室便商议着逃出府,被前去查问的刑部侍郎发现,拦了回来。结果李大人的妻妾之间却因此发生了争吵,争吵之间,竟抖出了李大人贪污受贿的事情。” “刑部侍郎按着她们话中所言,果真查找出了不少不义之财。” 倒实在是……精彩极了。 昭阳叹了口气,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只是,此事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一些吧?早上她方才早朝上训斥了李觉文,结果立马李觉文的儿子就出了事,而后又接连扯出这一连串的事情来…… 第766章 谁的手笔 果然不止昭阳一个人这般认为,颜阙紧接着便道:“下官以为,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发展到现在,实在是太过蹊跷了一些,倒好似是有人在幕后操纵,推波助澜。因而,下官与几位大人商议,将长公主请过来,请长公主决断,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昭阳抿着唇,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个猜测来,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沉吟了片刻,方道:“即便是有人在幕后操纵,推波助澜,若是那李觉文并无什么过失,也被人揪不出什么过错来。从事发到现在不过半日时间,只怕你们也尚未真正掌握证据。” “这样吧,你们先行审问查探着,看看事情真假。那李觉文大庭广众之下意欲杀害六王爷的罪名定是坐实了的,不过这贪赃枉法之事,须得仔细查一查才是。” 三人皆是应了下来。 昭阳复又道:“一切按着既有的程序走着,该审问的审问,该查的查,若李觉文果真收受贿赂,贪赃枉法,届时再行审问定罪便是。” 从大理寺出来,昭阳并未立即回府,而是让马车车夫先行去了六王爷府一趟,方才颜阙说,李觉文见着自己儿子死于六王爷的刀下,一时失了理智,上前便扼住了六王爷的脖子,导致六王爷昏死了过去。 昭阳坐在马车中,有些回忆不起自己这个六弟究竟长什么模样了。 宫中兄弟姐妹不少,父皇的儿子除了楚临沐、君墨之外,还有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皇子皇女启蒙教导都是分开的,且几位皇帝的生母位分都并不高,素来低调,因而昭阳与这几位皇弟并不怎么熟悉,只偶尔在宫中宫宴上见着。 只依稀记得,婉昭仪叫他琪哥儿,君墨这一辈的皇子,应是临字辈的,君墨因为是嫡子,被父皇亲自赐名君墨。想来,六王爷,应当叫楚临琪。 到了六王爷府,昭阳便下了马车,墨念已经上前递了牌子,门童见着昭阳的牌子,连忙叫了人入府禀报,也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迎了昭阳入府。刚进了府,穿过影壁,就瞧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小的是六王爷府上的管家,给长公主请安……”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问着:“我听闻六弟受了伤,特来探望,可请过大夫了?大夫如何说?” 那管家忙应着:“已经请了大夫了,大夫说王爷只是因呼吸不畅而昏迷过去,幸而解救及时,并无大碍,方醒过来了。” 昭阳颔首,跟在管家身后到了主院之中。 一进主院,就瞧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披着一件外袍,匆匆从屋中快步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侍从。 少年一抬眼瞧见昭阳,便急忙走到昭阳身边跪了下来:“给长公主……”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昭阳扶了起来。 昭阳噌怪地望向他,笑着道:“你我姐弟,琪哥儿何必见外?” 说完,便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十来岁的孩子,身量有些单薄,许是因为受了惊吓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脖子上尚且有一圈十分明显的红痕,想来那李觉文是下了狠手的。 昭阳的目光定定地望着那一圈红狠,轻声询问着:“可还疼?” 楚临琪摇了摇头:“大夫说了,并无大碍,只是当时事出突然,被吓着了。” “那就好。”昭阳吁了口气,以后出府可得吸取教训,多带一些侍从才是。 楚临琪颔首应着:“其实今日带的侍从也不少,只是当时那位大人穿着官服,且看官服官位也不低,侍卫还以为是来处置那被他们杀死那人的事情的,一时没有防备,才让他近了身。” “那人是太仆寺卿,官职的确不低。刑部和大理寺已经在审理此案,若是到时候来找到你需要你作证的,你就将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与他们说就是了。”昭阳笑着道。 楚临琪点了点头应了,有侍从从门外匆匆跑了进来道:“长公主,太昭仪听闻长公主驾到,已经赶了过来。” 楚临琪成为王爷之后出宫立府,年岁却太小,婉昭仪便跟着一同出来在王府之中住着。 楚临琪闻言,脸上快速闪过一抹慌乱,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这个样子,娘亲瞧见了定会伤心难过……” 昭阳笑着道:“琪哥儿是个孝顺的,交给我就是。你先回屋歇着吧。” 言罢,便带着人转身出了院子,走出去了一段路,就瞧见婉昭仪远远地走了过来,脚步匆匆。 见着昭阳,婉昭仪愈发快了一些,在昭阳跟前方停了下来:“给长公主请安。” 昭阳笑着将她扶了起来:“太昭仪无需多礼。” “长公主来了,怎么也不派人知会我一声,若不是听人提起,妾身都不知长公主大驾光临。”婉昭仪轻声道。 昭阳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今日早上,太仆寺卿的儿子在大街上冲撞了六弟的马车,被六弟的侍从就地处置了,我听闻之后,正好路过,就进来瞧瞧。那刘家公子冲撞六弟,就地处置本也应当,并无什么不妥,只是毕竟出了人命,到时候只怕还得要劳烦六弟去做个证。” 婉昭仪闻言,愣了一愣,望向昭阳,见昭阳神情淡然,并不像是什么大事,便连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昭阳又陪着婉昭仪在府中走了一圈,正好转到府门口,便告辞出府,走出去两步,却又回过头道:“哦,对了,这天气凉了,先前在宫中见着几条狐狸毛做的围脖,顺手拿了两条出来,方才见六弟穿的少,说送他一条的,就在外面马车上,我去叫人送过去。” 婉昭仪又连忙道了谢。 其实并非是宫中见着的,只是天凉下来,一直备在马车上放着。昭阳命人送了进去,才又启程回了府。 回到屋中,苏远之正在看书,见昭阳进来,也并不问颜阙寻她究竟所为何事。 昭阳挑了挑眉:“怎么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大案子了?这件事情,是你的手笔吧?” 第767章 一再试探 苏远之一脸茫然:“你不是先前还说了我么,说我明明对你的行踪你做了什么事了如指掌,却偏生还要问,我这回是在吸取经验教训,不问罢了。怎么却又将这罪名安在了我的头上?女人心海底针,还真是问也错,不问也错。” 昭阳闻言嗤笑了一声:“这行事手法,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一些。” 见苏远之抬眸望向她,昭阳方走到软榻上坐了下来,轻哼了一声道:“当初对付孙尚志一家,可不就是与今日之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吗?当初孙永福与中书令之子齐志轩为了争夺月娘而发生矛盾,孙永福将齐志轩刺死在街头。今日那李尚书之子冲撞六弟的马车,被六弟的侍从就地处决。” “当初孙府也是因为孙尚志入狱,孙府姬妾携带府中财物出逃,而挖出孙尚志贪赃之事。如今那李尚书也是因为妾室出逃,而引出李尚书贪污之事。只怕是因为那李尚书在御乾殿的行径,让苏丞相亲自出手,只是一时间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因而故技重施?”昭阳嘴角微微翘着。 苏远之也笑:“长公主聪慧过人,下官佩服。我不过是设了一个套,却并未按着他们的脑袋往里面钻,无论是那李秋明,还是太仆寺卿李觉文,都不过是自己往上冲的,怨不得别人。至于这贪污一事,若不是事实,我再如何诬陷也无法得逞呀?我不过是将一些他想要掩盖的事实翻了起来罢了。” “苏丞相总是这样理直气壮。”昭阳懒得与他计较,想着苏远之虽然此次是为她,只是那李觉文只怕也的确是罪有因得,便也不再纠缠此事。 只道:“李觉文这太仆寺卿的位置十有八九是没法子保住了,苏丞相的血隐楼信部消息网遍布楚国,可能够替我举荐一个能够做事的清廉好官?” 苏远之收回了目光,落在手中的书册上:“李觉文野心大,贪墨了不少钱财,心思却不在公务之上,太仆寺之所以能够照常运转,是因为李觉文有一个得力干将罢了,太仆寺少卿便是个好苗子,正好可以顺势推上去。” 昭阳点了点头应了,笑着道:“如今这个时候,从李觉文那里搜出来贪墨的那些财物,正好可以充了国库,拿去购置粮饷军需,倒也是来得十分及时,苏丞相又做了一件好事呀……” 苏远之嘴角微微翘着,却并未再多言。 第二日,太仆寺卿入狱的消息一传开,就有流言四起,说太仆寺卿是因为在朝堂之上惹怒了镇国长公主,因而才出了这事,一时间,朝中文武百官看昭阳的眸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昭阳倒也丝毫不辩驳,仍旧笑得温和,心中暗自想着,有个这样的流言倒也不错,这样一来,正好帮着她在朝中立威。 却突然想起苏远之那样恶名昭彰,自己的名声倒也离他近了一些。又想着,有时候,有一个恶名,倒的确是利于行事的。至少,此前昭阳名声极好,都说昭阳温顺善良,也正因为如此,她虽贵为长公主,许多人却都并未将她放在眼中。如今有个了恶名,忌惮她的人却反而多了起来。 下了早朝,颜阙便将昭阳请到了议事殿。 “昨日加紧审问了李府上下,李觉文一口咬定他并未贪污,是有人栽赃陷害。倒是他一个宠妾先招认了,说李觉文曾经与他提及过,收受过好些人的贿赂,还从购置车马的银钱中贪墨了不少。只是没什么证据,倒是从他们家的库房里面找到了不少价值连城的东西,不过李觉文的夫人说,那是她带到李府的嫁妆。”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嫁妆?李夫人家世如何?” 颜阙应着:“李夫人是翰林学士王大人之女,王大人清廉,只是李夫人的兄长却是从小经商,且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若说家底倒的确有。只是……” “只是什么?”昭阳轻轻敲了敲椅子扶手。 颜阙想了想,方道:“李觉文成亲的时候,不过是一个从五品下的上牧监,王大人却已经是翰林学士,当时嫁给李觉文的,是王大人的一个庶女,当时的婚宴,下官也去了。李夫人的嫁妆……不过十二台而已。”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那李夫人十有八九是说了谎了?” 颜阙颔首:“下官当时便也说李夫人说了谎,李夫人大抵是没有想到这么久远的事情下官还记得,一时有些慌乱,复又立马改了口,说那些是她兄长后来补贴她的东西。” 昭阳冷哼了一声:“狡辩。” “下官也知那李夫人十有八九是在狡辩,只是仔细搜了李府,却并未发现更多的物证,也无从证实李夫人说了谎。”颜阙眉头轻蹙着,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 昭阳心中想着,苏远之既然敢将这贪污的罪名安在李觉文的头上,便定然是有真凭实据的,只是对外,苏远之目前尚且昏迷着,她若是回府问了,然后再来告诉颜阙,给人的感觉便是她府中有人在背后给她出主意,十有八九会怀疑到苏远之的头上,她还得再另外想想法子。 昭阳仔细思量了片刻,方开口道:“李觉文既然贪污了钱财,十有八九会将钱财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才能够放心,你们在仔细搜一搜,看看李府之中有没有什么暗室之类的。哪怕是掘地三尺,也得将证据找出来。” 颜阙和谢光明低声应了,三人才一同从议事殿出来。 谢光明笑呵呵地同昭阳说着话:“倒是觉着长公主如今处置起朝中诸事来,颇有几分苏丞相的风范了。” 昭阳闻言,心下微微一动,抿着嘴沉默着,眸光中带着几分幽暗明灭,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道:“此前听闻过一句话说,许多人最后都活成了自己喜欢的人的样子,如今想想,似乎也颇有几分道理。” 谢光明看了昭阳一眼,又问道:“此前听闻长公主诞下双生子,尚未来得及同长公主道声喜呢。” 昭阳闻言,笑了笑道:“后日准备给两个孩子办满月,谢大人可得要到。” “那是自然。”谢光明笑了笑,又问着:“满月宴这么重要的事情,苏丞相应当会回府吧?” 第768章 齐太嫔死了 昭阳听谢光明这样一问,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暗淡了下来,半晌,才又勉强扯出一个弧度来:“边关战事未平,他如何能够回来?南诏国入侵,连陛下都御驾亲征,他自然也应当等着将南诏国的战事彻底结束了才回来的。” 谢光明似乎有些诧异,微张着嘴盯着昭阳打量了半晌,才呐呐道:“苏丞相为国为民,舍小家为大家,堪称我辈典范,下官实在是敬佩。” 昭阳“呵呵”笑了一声,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暗自想着朝中官员整日里都只呆在渭城,安逸舒适惯了,什么时候也应当去战场上历练历练,感受感受边关战事的紧急,培养培养与国与民同仇敌忾的情怀才是。 安乐窝待得久了,即便是如今南诏国与楚国战事已经打响,君墨也御驾亲征了,这些个官员却没有丝毫的紧迫感。 昭阳一回到公主府,就急匆匆地行至苏远之面前问着:“李觉文贪墨的银两都藏在了何处呀?” 苏远之正在练字,听见昭阳问他这个问题,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淡淡地道:“不着急。” 昭阳蹙着眉,满脸疑惑,不着急?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着急回答她的问题呢?还是不着急找出李觉文贪墨的东西呢? 只是见苏远之在那里不疾不徐地写着字,心中急躁的心情却也渐渐地宁静了下来。 苏远之写了半个多时辰,才搁了笔,静了手,踱回了屋中。 “以颜阙的本事,你再给他三两天的时间,他定然能够将东西都找出来。此事本就因你而起,你再去插手,有些不合适。”苏远之漫不经心地说着,走到书架前,取了两本书下来翻着。 昭阳仔细思量了片刻,倒也的确如他所言,若是由昭阳去告诉颜阙,那些贪墨的赃物在何处,难免引人怀疑这一切是昭阳布下的局,目的是为了拉李觉文下马。 这样一想,心下倒是轻松了许多,既然不应该插手,那她就袖手旁观就好,正好图个清闲。 “那让他们折腾去吧。”昭阳笑着:“现在这个时节,桂花应当开得正好,有些想吃桂花蜜了,左右闲着也无事,我去叫棠梨和墨念一起去打桂花去。” 苏远之闻言,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莫要去了,这两天有得你忙的,只怕也闲不下来。” “嗯?”昭阳不明白苏远之这话何意,满是疑惑地望向苏远之。 说了这么一句引人猜想的话,苏远之却又不肯再多说一句了。 只是昭阳的疑惑却并未维持太久,因为,很快就有了答案。 “长公主,宫中来了人,说齐太嫔娘娘没了。”王嬷嬷匆匆而来。 昭阳一愣,下意识地就转过头望向苏远之,苏远之一脸淡然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书,脸色平静,好似并不觉得意外。 昭阳连忙问王嬷嬷:“齐太嫔没了?怎么没了的可问过?” 王嬷嬷摇了摇头:“奴婢问了,只是那人却也没说,只说长公主进了宫就知道了。” 昭阳蹙了蹙眉,却也不再多问,只看了苏远之一眼,便快步下了清心楼,进了宫。 宫人将昭阳引到齐太嫔住的安宣殿,安宣殿的门口未见守门的宫人,昭阳快步走了进去,就瞧见宫人都在院子里跪着。 昭阳目光扫过那些跪着的宫人,并未停留太久,匆忙入了殿。 太后坐在正殿之中,紧抿着唇,脸色不怎么好看,目光定定地落在殿中跪着的那两人身上。 跪着的那两人,昭阳倒是见过的,一个是齐太嫔身边贴身服侍的宫女九香,一个是静安公主的奶娘,这两人,九香是自打昭阳第一次见着齐美人的时候,就见过的,静安公主的奶娘素日里总是在齐太嫔身边侍候,倒也已经眼熟了。 而此时,那奶娘正朝着太后磕着头喊着冤,声音亦是带着颤:“太后娘娘明鉴,奴婢实在是不知,那张太医与齐太嫔竟然是那样的关系。奴婢此前能够到齐太嫔身边侍候,听闻是因着昭阳长公主的举荐,正因为此,齐太嫔并不信任奴婢,奴婢只负责照看静安公主,并不怎么在齐太嫔身边侍候,奴婢什么都不知啊……” 昭阳听这奶娘提起自己,忍不住看了过去,心中有些诧异,她举荐的? 太后也朝着昭阳看了过来,见这样满脸茫然,似乎浑然想不起有这么一件事,便又望向那奶娘:“长公主举荐的你?你此前在哪儿侍候的?长公主为何要举荐你到齐太嫔身边?” 那奶娘连忙道:“奴婢原来是七公主的奶娘,奴婢也不知长公主为何会举荐奴婢,只是那个时候奴婢被带到安宣殿的时候,听齐太嫔说了一句,既然是昭阳公主举荐的,那就将她留下吧。” 昭阳却是突然回过神来,那时候齐太嫔怀孕,母后说赐两个有经验的奶嬷嬷给齐太嫔,昭阳想着柳雅晴与德妃兴许会从中动手脚,就将那尚宫局带过去的那几个嬷嬷都查了查,想着七公主的奶嬷嬷本也是母后给的,七公主已经七八岁却也平平安安长大,应当是个妥当的,就让人给齐太嫔传话,让她选这个。 此事本只是为保下齐太嫔的孩子,让她更死心塌地跟着自己所为。她手中事情本就不少,一过了就忘得差不多了,若非听她提起,只怕也想不起来。 那奶娘还在说着:“奴婢只知道,太嫔娘娘体弱多病,听闻有心悸的毛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犯病传太医,一般传的都是张太医。奴婢只当张太医一直给太嫔娘娘看病,对太嫔娘娘的病情比较了解,怎么也料不到,他们竟然……” 昭阳立在旁边听着,饶是不知来龙去脉,听这奶娘的话,也明白了十之七八,这奶娘的意思是,齐太嫔与太医院的张太医,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宫中的龌蹉事不少,且父皇驾崩已经一年有余,有些赖不住寂寞的,也实在寻常。 只是昭阳有些不明白,这件事情,与齐太嫔的死,又有何关? 第769章 疑窦重生 瞧着眼前这阵仗,昭阳也不好问,就在一边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既然你说齐太嫔并不信任你,不让你在旁侍候,那为何,第一个发现齐太嫔出事了的人却是你呢?”太后静静地望着奶娘,面上平静无波。 奶娘忙解释着:“先前奴婢见静安公主小睡了一个半时辰也未醒来,才发现静安公主满脸通红,额头滚烫,是发热了。想起片刻前方瞧见九香姑姑带了张太医去主殿,应当是太嫔娘娘生病传了太医,就想着既然太医正巧在,也免得再让人去太医院请人了,就连忙去了主殿。” “到了主殿,才觉着有些奇怪,主殿之中没有一个侍候的人。奴婢在寝殿门口询问了好几声,也未见有人应答,这才壮着胆子进了内殿,就瞧见齐太嫔躺在床上,双目瞪得大大的,半晌动都没动一下……” 太后静静地打量着奶娘,似乎在思量她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奶娘又磕了三个头:“太后娘娘明鉴,奴婢所言绝无半句虚言,若说了假话,天打五雷轰。” 太后并未多言,只静静将眸光转向了一旁沉默不语地九香身上。 “你叫九香是吧?你素来在齐太嫔身边侍候,齐太嫔出事的时候,你又去了哪里?” 九香咬着唇,抬起眼看了太后一眼,却并未说话,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昭阳的手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太后又开了口:“听闻,你自打进宫开始,就在齐太嫔身边侍候着了,对齐太嫔可谓是忠心耿耿,想来齐太嫔对你也是极好的。只是如今齐太嫔已经没了,你却还在宫中,仍旧是宫中的宫女,这宫中是谁做主,想必你心里清楚得很。今日你若是说了真话,哀家自会酌情处置,你若是说了假话,只怕这条命也难保住了。忠心是好事,可也得用对地方才是。” 九香眼眶带着微微的红,张了张嘴,嘴唇微微颤抖着,半晌,才终是将哽在喉头的话说了出来:“张太医,与主子,已经有四年多了。” 却并不是回答太后的问题。 四年多?昭阳拧了拧眉,意思就是,在齐太嫔尚未复宠的时候,他们两人就已经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了? “那时候主子还只是位分极低的美人,因着不得宠,在宫中的日子十分难过。有一回生了病,烧得实在厉害,几乎神志不清,奴婢去太医院请太医,可是却没有太医愿意过来,奴婢急得在太医院门口哭着跪求太医们去瞧一瞧主子,没有人理会。直到张太医看诊回来,见着奴婢,才问奴婢怎么了,奴婢将事情与他讲了,他二话不说,就跟着奴婢来给主子看诊了。” “主子病得厉害,张太医来看了那么几回,一来二去的就与主子熟悉了起来。主子长得好,性子也好,张太医起了倾慕之心也是寻常,那时候主子的日子艰难,张太医便时不时地趁着看诊的机会送些东西过来。后来,两人就互生情愫了,只是主子虽然不得宠,到底是后宫嫔妃,即便是郎有情妾有意,却也并未越雷池。” 九香的眼神有些空洞,说起这些事情,声音亦是平铺直叙的,不带丝毫感情。 “后来,因着长公主的缘故,主子突然重新得了宠。张太医听闻之后,为了避嫌,便不怎么来咱们这安宣殿了。直至陛下驾崩之后,有一回静安公主生病,奴婢去太医院请太医,只有张太医在……” 九香深吸了一口气:“后来,主子与张太医便在一起了。” “今日,张太医来给主子请平安脉,奴婢将人都打发了,就守在了耳房,只是不知为何,却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听见奶娘在喊,主子出事了。事情究竟是如何发生了,奴婢实在是不知。” 九香刚才说完,昭阳又听见有脚步声匆忙而来。 昭阳抬眼往门口望去,就瞧见侍卫统领快步走了进来,在殿中跪下:“回禀太后娘娘,末将去了太医院,太医院中的院正说,张太医先前匆忙赶回太医院就告了假,说家中有要事需要处置,已经出宫了。” 太后微微眯了眯眼:“你带人去张太医家中瞧瞧。” “是。”侍卫统领应了声,又匆忙而去。太后看了昭阳一眼,便挥了挥手:“将她们二人先行带下去吧,稍后再审。” 将奶娘和九香带下去了,昭阳才站起了身来,在太后身旁坐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我方才在那儿听得云里雾里的。齐太嫔究竟怎么死的呀?” 太后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奶娘发现她的时候,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察觉到她没气儿了之后,就急忙派人通禀了过来,我带人过来之后,将被子掀开一看,下面什么也没穿,身上那些痕迹,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太医看了之后,说是屋子里点了催情香,大抵是太过兴奋所致。” “一问才知,今日这殿中唯有那张太医来过,就在奶娘发现尸体之前不到一刻钟,那张太医才提着药箱神色匆匆地离开了。这一回太医院就迫不及待地告假逃了,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昭阳听太后这样一说,再联系九香的口供,方明白了过来。 事情看起来倒是极为简单,齐太嫔与那张太医有私,两人在私通之时,用了催情香,一时兴奋,导致齐太嫔暴毙。 张太医见出了人命,心中慌乱,匆匆忙忙逃出了宫。 只是…… 昭阳眉头微蹙,却觉着,只怕这其中尚有什么隐情。 看似一目了然,可是有些事情,昭阳却是想不明白的。 九香说,她挥退了其他宫人之后,就守在了耳房。可是,不知为何,却睡了过去。 昭阳眯了眯眼,九香在齐太嫔身边时候了七八年了,齐太嫔对她十分信任,挥退了下人之后,让她在耳房候着,大有让她放风的意思。 此前这样的事情,齐太嫔应当没有少做,只是为何,偏偏这一回,齐太嫔出事的时候,九香就不知为何睡了过去呢? 这样的猜疑,在侍卫统领去张太医家中查探了之后前来禀报的时候,愈发浓烈了几分。 “末将带人去了张太医家中,张太医家中已经空无一人,屋中值钱的物件都被搬空了。” 第770章 灭口 昭阳与太后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问。 从表面上看来,这只是一出意外,张太医应当没有料到,齐太嫔会死。在齐太嫔死了之后,方匆匆忙忙地回太医院向院正告假。 可若真是如此,从张太医离开,回太医院告假,出宫回家,到现在,也并不是太久。若非早有预谋,张太医又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家里值钱的物件尽数搬空,逃之夭夭呢? 只是,若是早有预谋,张太医应当可以做得更为妥帖,而非像现在这样漏洞百出。 “属下问了张太医的邻居,邻居说,张太医的家人从夜里就叫了马车,开始往外面送东西,她好好奇问了张太医的妻子,张夫人说原来住的院子太小,已经找好了大些的院子,要搬家。”侍卫继续道。 昭阳眉头微微一蹙:“张太医从什么时候开始值守的?” “昨日傍晚就开始值守了。”侍卫应道。 昭阳手指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昨日傍晚张太医入宫开始值守,夜里,他妻子叫了马车往外搬东西。 这样一来,时间却是错了开来,倒是很难断定,张夫人往外搬东西的事情,张太医知道不知道。 “派人暗中查问,务必将人抓到,张太医和张夫人一并拿下。”太后冷着脸下了令。 侍卫连忙应了声,快步退了下去。 昭阳心中满是疑惑,却隐隐约约听见孩子啼哭的声音。 大抵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对孩子的哭声尤其敏感,昭阳猛地站起身来:“是不是静安公主在哭?” 太后身边的李嬷嬷闻言,连忙道:“应当是静安公主醒了,先前过来的时候奴婢去查看过,静安公主刚刚吃了东西睡了,这么久了,这个时候也该醒了。” 昭阳听李嬷嬷这样说,便快步出了院子,目光在院子中跪着的宫人身上扫了一圈,开口问着:“静安公主在哪儿?” 有人连忙指了指一旁的偏殿:“回……回禀长公主,静安公主在东偏殿。” 昭阳闻言,快步朝着东偏殿过去,就瞧见静安趴在地上,哭得眼睛通红。 昭阳将静安抱了起来,抬起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低声哄着:“静安怎么啦?跟皇姐说说。” 静安抽抽噎噎了半晌,目光落在昭阳的脸上,看了会儿,才道:“静安……静安从床上摔……摔下来了。” “摔着哪儿了?疼不疼呀?让皇姐瞧瞧。”昭阳声音愈发柔和了几分。 静安指了指手肘:“这儿疼。” 昭阳将她身上粉色的宫装袖子掀了起来,就瞧见手肘那里蹭破了一块皮,有些血丝。 昭阳弯腰将静安抱了起来:“走,皇姐带你去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 静安轻轻点了点头,将头在昭阳的脖颈处蹭了蹭,昭阳却是蹙了蹙眉,静安的额头似乎有些发烫。 脑中突然想起先前奶娘的话,说她本是因为瞧着静安脸色潮红,有些发热,想要去正殿请张太医在为齐太嫔看诊之后顺便来瞧瞧静安,才发现齐太嫔死了的。 这样说来,齐太嫔的死被发现之后,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齐太嫔的死这件事情上,一直到现在,都尚未有太医来给静安看过病? 昭阳蹙了蹙眉,吩咐着棠梨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而后抱着孩子往正殿去。 回到正殿,就瞧见贤太妃坐在太后身边,两人正低声说着话,隐隐约约听见提起齐太嫔和张太医,应是在说此前发生的事情。 太后已经瞧见了昭阳,便抬起了头来望向昭阳:“静安怎么了?” “没人看着,从床上摔了下来,手肘那里磨破了一块皮。且她似乎还烧着,额头滚烫的。”昭阳应着。 太后闻言,脸色亦是严肃了几分:“可请了太医?” 昭阳颔首:“我方才已经让棠梨去太医院请去了。” 静安恹恹地趴在昭阳的肩膀上,声音轻轻地:“母嫔呢?我要母嫔。” 静安的声音虽然极低,只是因着殿中无人说话,众人皆听得分明。 太后和贤太妃交换了一个怜悯的眼神,方放柔了声音开口道:“你母嫔在和静安玩游戏呢,想看看没有母嫔在身边,静安会不会哭鼻子。” 静安病着,又刚刚大哭过,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只无精打采地道:“我不哭鼻子了,我想要母嫔。” 昭阳的目光落在里殿的门上,心中暗自想着,有些事情,对这般大小的孩子来说,也实在是有些残忍了。 贤太妃已经站起了身来:“静安,你还记得天青弟弟不?” 静安点了点头:“我记得天青弟弟。” 贤太妃笑了笑:“你天青弟弟一直念叨着你,想要和你一起玩儿,你和贤母妃一同去贤母妃宫中找天青弟弟玩可好?” 静安想了想,方应道:“好吧。” 贤太妃便从昭阳手中将静安接了过来,轻轻拍了拍静安,静安烧着,只怕是难受得厉害,眼神也不怎么清明,被贤太妃轻轻拍着,没多会儿就睡了过去。 贤太妃见静安睡了,才开口道:“待会儿等着太医给静安瞧了病,我就先将静安带回我宫中住些时日吧,如今这殿中宫人也暂时不能用,也没人看顾着这孩子。孩子一岁半,已经有些知事,只怕会闹着找娘亲,有天青陪着玩,大抵会稍稍好一些。” 太后轻轻颔首,却又蹙了蹙眉:“她病着,万一过了病气给天青……” “无碍的,我让太医给天青给开一些预防的糖丸来吃着就是。”贤太妃应着。 太后想了想,也没有其他的法子,索性应了下来,让贤太妃将孩子抱走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太后在这里呆了一天,便站起来同昭阳一起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正想着先回宫用了晚膳,却又瞧见侍卫统领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在太后面前跪了下来。 “启禀太后娘娘,属下在渭城西郊外发现了张太医一家的行踪,只是属下到的时候,张太医一家已经被人尽数杀了,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第771章 扑朔迷离 昭阳与太后皆是一震:“杀人灭口?” 侍卫统领颔首:“从现场来看,行凶之人的手法十分干净利落,不曾留下丝毫痕迹,应当是惯常杀人的杀手。且马车上装着的值钱的物件不曾被动过,也应当不是为财。” 不等昭阳接着问,侍卫统领便已经接着道:“仵作已经验过尸体,却发现,张太医的死亡时间与其他人有些不同,应当比其他人早半个时辰左右。且其他人的身边都有血迹,唯有张太医的身边干干净净,从现场的情形来看,应当是在别处被杀之后,再转移到马车上的。” “末将查问了仵作,发现张太医死的时辰,应当是在他向院正告假离宫半个时辰之后。从宫门口到张太医的家,需要的时间大概正是半个时辰。末将又派人回张太医的家中仔细检查了一番,在刚进院门的地方发现了几滴血迹。”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这样说来,张太医是在刚回到自己家中的时候,就被人杀了?” 侍卫统领点头:“是。” 昭阳沉吟了片刻,又问道:“张夫人什么时候离开家出城的?” 侍卫统领连忙道:“这个属下倒是并未询问,只是仵作说,张夫人一行被杀,应当是在午时三刻左右。从张夫人的家中到发现尸体的地方,马车大约需要两个时辰的时间。” 这样说来,那张夫人离家的时间,是在齐太嫔死之前了? 昭阳暗自在心中仔细梳理了一下时间线,昨日傍晚,张太医入宫值守,昨日夜里,张夫人收拾东西,今日早起辰时三刻左右,张夫人上马车离开家。辰时半,张太医在安宣殿,而后巳时左右离开安宣殿,巳时三刻左右出宫回家,快午时的时候左右到家被杀,而后半个时辰之后,张夫人在西郊被杀。 令昭阳觉着有些疑惑的点在于,齐太嫔之死,究竟是意外,还是张太医早有谋划? 若是意外,张夫人为何会一早就收拾好东西离开渭城? 若是早有谋划,为何漏洞百出?张太医分明有机会为自己争取更多的逃离时间,甚至可以让张夫人直接到宫门口接应,宫门口到西城门可比张太医的家到西城门要近多了。 杀了张太医和张夫人的,又究竟是谁?惯常杀人的杀手是谁派来的? 昭阳沉吟了片刻,又添上了一条,先前她在公主府中的时候,本是想要带棠梨和墨念去打桂花来做桂花蜜的,可是苏远之却说:“你还是莫要去了,这两天有得你忙的,只怕也闲不下来。” 苏远之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知晓齐太嫔会死?还是说,这一切,背后操纵的人就是他? 思及这个可能,昭阳便转过头同太后道:“我想起府中尚有要事要处置,如今这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查不出什么来,先让人顺着线索查着吧,明日我再进宫来。” 太后点了点头,让昭阳离开了。 一回府,昭阳便径直回了屋,苏远之在屋中看着书,见昭阳进来,似是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嗯?这么快就解决了?” 昭阳走到苏远之面前,静静地盯着苏远之看着。 苏远之最开始倒也还能够泰然处之,只是被昭阳这样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嘴角上扬,将手中的书册放到了一旁,抬起眼来望向昭阳:“你再这样盯着我看,可是要承担后果的。” 苏远之素来是个善于掩饰自己真是想法的人,昭阳从脸上神情自然瞧不出什么端倪来,索性直接问了:“齐太嫔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苏远之挑了挑眉:“何以见得?有何凭证?” 却并没有直接否认。 观苏远之这副神情态度,昭阳心中的猜测愈发肯定了几分:“没有凭证,料理得十分干净,暂时没有寻到任何蛛丝马迹,只是我觉着是你。” 苏远之轻笑出声:“杀人放火这种血腥事,你就觉着是我了。怎么出了好事,你不这么觉得呢?” 顾左右而言其他。 昭阳哼了一声,在苏远之身侧坐了下来,沉默了半晌,才又问道:“为何?” 苏远之低着头快速翻动着手边的书册,漫不经心地道:“在过两日,我就要离开渭城去南诏国了。” 一听他说起此事,昭阳便沉默了下来。 昭阳不追问了,苏远之倒是接着开了口:“齐太嫔是楚临沐的人,这个人,我让信部暗中盯了许久了,是个懂得隐忍,有耐性的人,留着对你而言也是隐患一个。我不在渭城,却总也提心吊胆着,害怕渭城的明枪暗箭将你算计了去,自然想着,能除一个是一个。敌人少一个,我的心也稍稍能够放下几分。” 昭阳心中一动,鼻尖微酸,半晌,才压制住眼中的酸涩,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可得让我与母后好生忙一阵。” 苏远之低头轻笑了一声:“你方才也说了,处理得很干净,寻不到丝毫蛛丝马迹。让近卫军统领查一查,查不出什么来就以齐太嫔与张太医私通导致猝死,张太医一家畏罪潜逃被流寇所杀的结论结案了就是。” 昭阳目光定定地望向苏远之,沉默了良久:“那你与我说说,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远之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子靠背上,神情淡然:“事情很简单,昨日夜里,我让人假冒张太医的药童找到张夫人,说张太医在宫中给贵人开的药方出了问题,要问责,张太医让张夫人赶紧收拾东西带家人一同逃命。然后派人给齐太嫔和她的宫女各自下了药,让齐太嫔与张太医欢好的时候死了。” “张太医惊慌失措,匆忙离去出宫,我让暗卫在他的屋中等着他,将他杀了,而后又让暗卫将张夫人一行都给杀了,又将他的尸首带着,放在了张夫人的身旁。” 苏远之说完,耸了耸肩:“唔,就这样咯。” 昭阳蹙了蹙眉:“你若是要除掉齐太嫔,有千万种不让人觉得有不妥的法子,为何这一回,却让人一看就漏洞百出呢?” 苏远之侧过头望向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你可知,张太医是谁的人?” 第772章 两全之策 “嗯?”昭阳有些不解:“张太医是谁的人?” 昭阳将这个问题轻轻巧巧地又丢回给了苏远之,苏远之轻笑了一声,却也将答案说了出来:“张太医,是阿其那的人。” 昭阳有些讶异:“阿其那?那个南诏国大祭司?怎么会?张太医在宫中服侍了好几年了,且入宫的太医,都是经过层层筛选,家中上下三辈人都被调查得清清楚楚,怎么会变成阿其那的人?那阿其那也就君墨登基的时候来过楚国一回吧?就那么一回,就将张太医收买了?” 苏远之笑着道:“是,太医入宫须得经过层层筛选,只是那张太医,今年三月方新娶了夫人。” “你的意思是,张夫人是阿其那派来的人?”昭阳微张着嘴。 苏远之含笑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在你看来,的确是漏洞百出,只是我从中作梗,在楚临沐和阿其那的眼中,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见昭阳一脸不解,苏远之便娓娓道来:“你可知,楚临沐在南诏国,依附的人是谁?” 昭阳不知苏远之为何突然问起这一茬来,却也轻轻颔首:“南诏国大公主。” 苏远之颔首:“楚临沐依附之人,是南诏国的大公主,南诏国的大公主是个有野心的,对皇位觊觎已久,且暗中培养了不少的势力。南诏国太子已立,太子也并非是泛泛之辈,而恰好,阿其那是太子阵营中的人。” “所以事实上,阿其那与楚临沐在南诏国之中,各自依附的,是互为对手的两个主子。张太医与齐太嫔有私情,又娶了阿其那安插过来的女子。这件事情,你说,在他们眼中,是什么模样?”苏远之笑望着昭阳。 昭阳稍作沉吟,便明白了过来:“张太医入宫值守之后,张夫人便开始让人收拾了东西,先行离开,楚临沐定会觉得,是阿其那指使张夫人给张太医吹了耳边风,让张太医向齐太嫔下了手。而我派人假扮去通知张夫人收拾东西的药童,却又是楚临沐的人,阿其那定会认为,此事是楚临沐蓄意所为,借以嫁祸给他,而后又让人将张夫人和张太医一家尽数除去,以拔除他安插在楚国的眼线。” 苏远之笑着颔首:“南诏国出兵攻打咱们楚国,在战场上抵抗反击是一方面,同时,咱们也得利用南诏国中的内斗,想方设法让他们狗咬狗,以化解咱们的危机。” 昭阳闻言,朝着苏远之拱了拱手:“苏丞相谋略无双,在下佩服佩服。” 苏远之伸手揉了揉昭阳的头发,接着道:“事情发生到现在,只怕齐太嫔与宫中太医有私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开去,明日你再同太后娘娘商议商议,随意寻个体面的由头,将齐太嫔的后事处置了。这样一来,旁人就会以为你们是为了保全皇室的体面,才刻意隐瞒了一些东西,也不会有人深究下去。” 昭阳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果真,第二日一早,昭阳下了朝便陪着太后一同往后宫走着,昭阳趁着四下无人,将苏远之的话同太后一一说了。 太后闻言,沉吟了片刻,便点了点头,回到自个儿宫中便下了旨意:“齐太嫔因病暴毙,按制下葬。静安公主,就抱到哀家身边,由哀家亲自教导吧。” 昭阳又问了问静安的情形,得知昨日夜里静安便已经退了烧,如今已经好多了,方放了心,同太后告辞了。 刚出了后宫到了前朝,却正好瞧见颜阙匆忙从议事殿出来。 “长公主留步。”颜阙快步上前。 昭阳转过身望向颜阙,笑了笑:“颜大人,可是李尚书的事情有了什么眉目?” “长公主英明。”颜阙笑着应着:“昨日听了长公主的话,下官专程让人仔细检查了李府是否有密室之类的地方,倒果真找到了。” “果真有密室?”昭阳挑了挑眉:“他贪墨的东西都放在了密室里面?” 颜阙颔首:“是,下官在其中搜查出黄金五万两,白银两万两,还有各种奇珍异宝无数,下官已经叫了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人一同仔细清点,登记造册,等着清点结束之后,便可将册子交给长公主查看。” 昭阳闻言,攸然笑了起来:“极好,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些正好给户部和兵部填补军饷,招兵买马。” 颜阙点了点头,复又道:“先前下官去提审了李尚书的夫人,李夫人见我们已经将赃银找到,再也无法狡辩,只跪地求饶。贪墨之事,理应罪及家人,只是,下官觉着,在这非常时期,倒是可以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哦?”昭阳听颜阙的话,倒是有些兴趣:“那你说说,什么叫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颜阙笑着道:“李夫人的兄长是商人,家底丰厚。李尚书家中的妾室也不少,这富人家的妾,手中的财物断然也不少的。既然如今边关战事吃紧,粮饷奇缺,下官的意思是,不如咱们定个额度,叫他们各自找家人朋友筹钱来赎自己出狱,所得皆可充归国库。” 昭阳眼中一亮:“颜大人这个法子虽然听起来有些像是青楼妓院给姑娘们赎身的法子,只是却也是可行的,可是能够造福万民的法子。” 昭阳沉吟了片刻,接着道:“不只是李府这些人,楚国上下监狱之中一些罪行并不算太重的人,都可采用这样的法子。若是没有银两赎自己出去的,青壮男子送入军营抵御敌寇,老弱妇孺集中在一处,为将士们做衣裳鞋袜和铠甲。” 颜阙闻言,神情亦是有些激动:“下官目光不如长公主长远,长公主英明,这样一来,即可彰显咱们楚国朝廷的宽容大度,又可为边关将士们做出一定的贡献,实则两全其美。” 昭阳亦是有些激动:“我这就回去同母后商量商量,立刻颁发旨意,就按着这个法子来办。” 昭阳说着,便径直转身,匆忙朝着后宫而去。 第773章 走水了 一直到月上中天,昭阳才从宫中出来,上了马车径直往公主府赶去,心中暗自想着,自己这么晚了才回府,苏丞相只怕又要闹腾了。 渭城的夜里亦是十分安静的,街道两旁的商铺皆已经关了门,只听见踏踏的马蹄声和马车四角挂着的铃铛响起的声音。 今日一直在与母后和朝臣商议政事,累了一日,昭阳靠在大迎枕上,接过棠梨递过来的毯子,迷迷糊糊地小憩了一会儿,却听见外面传来暗卫紧绷的声音:“长公主……” 昭阳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问着:“怎么了?有刺客?” “长公主,属下瞧见城中有一处地方走水了,正好是公主府的方向。”暗卫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昭阳仅剩的那一丁点儿睡意也全然消匿无踪了,直起了身子道:“停。” 马车停了下来,昭阳推开马车车门弯腰走了出去,在车辕上站直了身子,一抬头就瞧见远处有大片的火光,照亮了一小半片天空。 昭阳抿着唇盯着那处看了良久,咬了咬唇道:“只是公主府的方向,未必是公主府,府中有……” 昭阳微微顿了顿,接着道:“府中有暗卫,若是果真是公主府着了火,也可以将慕阳他们保护好,加快速度回府。” 说罢,便转身回了马车中,在马车上坐了下来,却再也没有了丝毫睡意。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只是尚未走多远,就听见有马蹄声踏破了宁静。马蹄声越来越近,昭阳轻轻蹙了蹙眉,便听见马车旁又传来了通禀的声音:“长公主,是府中的暗卫。” 昭阳一怔,马车又停了下来,尚未将马车车门打开,就传来了勒马的声音,随即就有声音在马车外响了起来:“长公主,公主府走水了。” 原来,果真是公主府。 昭阳眯了眯眼,心下却有些纳闷,即使她不再公主府中,苏远之也尚在,为何却还专门派人来将公主府走水的事情通禀给她呢? 只是这样的疑惑在心中一闪,便有了答案。 苏远之的确是在公主府中,只是对外,公主府如今却是只有她与她的三个孩子的。公主府出了事,她不在府中,府中并无可以主事之人,自然是应当快马加鞭禀报给她的。 思及此,昭阳便急忙开了口问道:“小公子们可有事?” “无事,属下离府的时候,王嬷嬷已经在组织下人们救火,火势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小公子们都有暗卫保护着,并无大碍。”来人应答着。 昭阳轻轻颔首,连忙又道:“加紧速度,回府。” 马车的速度比方才更快了一些,昭阳的脑中却快速闪过无数个念头。 为何会走水?难道是刺客所为,可真是刺客行刺,难道不是应当选择在她在府中的时候吗?为何却偏生选了她不在府中的时候?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她的三个孩子?昭阳蹙了蹙眉,倒也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按理说来,她住在四面湖水环绕的湖心岛中,若是刺客,火攻公主府是最为愚蠢的法子。 明日就是慕昭和慕楚的满月宴,难不成,是有人贼心不死,想要打探打探,苏远之是否真的在府上?是否果真昏迷不醒? 昭阳眯着眼,心思转了好几转,却也想不通缘由。 难不成,只是个意外? 昭阳此前本就已经离公主府不远,不多时便也到了。 昭阳快速下了马车。 明火已经熄灭,只是即使尚未进府,便已经闻到一股烧焦味道。 昭阳快步入了府,王嬷嬷已经在府门口候着,一见着昭阳便快步走上了前来。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着了火?”昭阳问着。 王嬷嬷连忙应道:“是有人用火箭朝着公主府射了过来,有些落在易燃的地方,就走水了。好在火箭的射程并不怎么长,府中又有暗卫守着,刺客无法靠近,大多落在公主府外围。外围多树木,屋子比较少,倒也并未引起大的灾难,只是西北边下人的屋子被烧了,洗衣房、绣房、大厨房都遭了秧。” “没有下人受伤吧?”昭阳听王嬷嬷说下人房被烧了,连忙问着。 “发现的快,没有。”王嬷嬷应着:“只是因着明日里要举行满月宴,厨房里提前备了一些酒菜,倒是毁了一大半。” 昭阳颔首:“这倒是没什么大碍,明日再买就是,若是明天来不及,去丞相府找管家借些下人过来帮忙就好。” 王嬷嬷颔首:“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我先回湖心岛瞧瞧,你连夜带人清理清理,清点一下哪些东西收了损,造个册子来,到时候我瞧瞧。”昭阳吩咐着。 王嬷嬷连忙应了,便也不再跟在昭阳身后,只立在原地看着昭阳渐渐走远了,才转身往下人房那边去了。 昭阳回了清心楼,三个孩子倒是并未受到影响,已经睡了,昭阳挨个看了看,就回了屋。 苏远之尚在书桌后看着书,见着昭阳进来,蹙了蹙眉,神情有些不悦:“今日怎么这么晚?” 昭阳见着苏远之的神色便笑了起来,果真如她所料那样,还是生气了。 昭阳笑着道:“在宫中处理政事,一不小心忘了时间。” “什么事?”苏远之却并未打算就此放过昭阳,一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 昭阳倒也不恼,将先前颜阙的提议同苏远之一一说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苏远之:“这个想法是不是很好?我与母后召集相关官员商议了半日,将具体的章程已经一并给制定了下来,很快便可在楚国各地实施了。” 苏远之却并未就此事发表什么看法,只沉默了一瞬,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书:“明日就是满月酒,今日你却偏生被政事拖住了脚,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回府。往日里府中皆是平平顺顺的,你这一不回府,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觉着,此事是意外吗?” 昭阳闻言,神情微微一怔,将苏远之的话在心中过了一遍,才有些迟疑地望向了苏远之:“你的意思是,有人刻意用政事将我拖在宫中,以便实行今夜的夜袭?”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只是,这个想法是颜阙想出来的,该不会是他吧?” 第774章 突发状况 苏远之的眸光静静地落在昭阳身上,轻轻摇了摇头:“颜阙不会。” 见昭阳不解,苏远之便说得稍稍详细了一些:“我此前便与你说过,颜阙是陛下的人,拥护 的是正统,谁是名正言顺的皇上,他就拥护谁。我与他打了好些年的交道,对他颇为了解,不会是他。” “可是,今日本来我已经要出宫,就是颜阙叫住了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我,我才急急忙忙地去找母后商议,耽搁到了现在的啊?”昭阳眼中满是疑惑。 苏远之朝着昭阳勾了勾手。 昭阳以为苏远之要同她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连忙快步走了过去。苏远之拉着昭阳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拔去了昭阳头顶的珠钗,伸手揉了揉昭阳的头发。 “……”昭阳抬起头瞪了苏远之一眼,站起身来,将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捋了捋。 苏远之这才轻笑着道:“有时候,这样的事情不一定非得要自己出面。这个主意虽然是颜阙与你说的,却不一定是他想出来的。兴许是有人在他面前提了提,他觉得不错,因而才来与你提的。也许这个提议在到颜阙面前,已经转了好几遍,早已经寻不到最开始的由来了。” 昭阳眯了眯眼:“所以,果真就是为了试探你是不是在府上?是昏迷的还是醒着的?” 苏远之倒是一点也不着急:“今日他没有达到目的,明日势必会再想法子探查。明日府中人多眼杂,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昭阳闻言,微微蹙了蹙眉,不再说话。 苏远之已经站起了身来:“明日府中事情多,只怕是忙碌的一天,你早些歇息吧?” 昭阳颔首应了一声,叫了人进来侍候着洗漱了,便歇下了。 因着满月宴的缘故,第二日昭阳并未上早朝,只是一大早便风波不断,也并未能比平日里起得晚。 尚未起身,就听见脚步声匆匆,在门外停下了,随即王嬷嬷的声音就在门口响了起来:“长公主还未醒?” 昭阳听见墨念低声应着:“尚未醒来呢。” “这可该如何是好?”王嬷嬷喃喃自语着,声音中带着几分焦躁。 王嬷嬷素来是个有主意的,难得这样六神无主的模样,只怕是有急事的。昭阳便掀开被子起了身,随意拿了一件氅衣披在了身上,见苏远之睁着眼,却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便转身将床幔放了下来,扬声道:“我醒了,进来吧。” 门被推了开来,王嬷嬷匆匆忙忙进了屋,不等昭阳开口询问就慌忙道:“长公主,去采买的人传了信回来,说昨夜里被烧毁的那些菜,我们时常买的那些菜贩手中都已经没了货。” 昭阳蹙了蹙眉:“这是怎么回事?” 王嬷嬷连忙道:“因着咱们府上要给小公子们举办满月酒,我便命人提前与那些菜贩打好了招呼,让他们准备多少东西,有些不容易坏的,便提前就让采买的人采买妥帖了。菜贩说,我们此前采买了的那些东西,昨日下午,就有人将他们手上的余货尽数收购了。” “因着出价高,且那些菜贩想着公主府要的数量都提前送到了府上,便将手中剩余都卖了出去。谁曾想,昨夜里咱们府上竟会起火,且竟会正好将此前准备好的东西都烧毁了呢?” 王嬷嬷眼中满是忧虑。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着:“可有其它的法子?” 王嬷嬷颔首:“有倒是有,可以从其它菜贩手中收购,只是不是咱们惯常采购的人,东西不敢保证。且奴婢觉着,此事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兴许那人想要的结果便是如此,咱们没有法子,只能从旁的菜贩手中购买需要的材料,他们兴许已经提前在那些东西上动了手脚也说不定呢。” 王嬷嬷到底是父皇赐给她的人,心思转得快,是个聪慧的。 “那王嬷嬷如今可有什么良策来应对此事?”昭阳询问着。 王嬷嬷应是早已经仔细想过,听昭阳这样一问,不假思索地道:“为今之计,有两个法子,一个法子是重新定菜单,还是在我们惯常采买的那些菜贩手中采买,只是须得将就他们如今剩下的材料,来制定今日的菜单。只是这样一来,所有的一切都得重新打乱了来,所有东西都需要重新准备,怕是来不及。” “另一个法子呢?”昭阳接着问着。 “那些菜贩的菜,也是从菜农手中收购而来,咱们可以问清楚那些菜农所在,直接去菜农家中采购。不过这些菜农大多住在渭城附近的村子上,这一来一去的,也得费些时候。倒是可以让厨房将先后顺序调整一下,将那些缺少材料的菜放在后面来做。”王嬷嬷应着。 昭阳在屋中踱步了半晌,才开口道:“既然有人在背后操纵了此事,咱们能够想到的解决之策,对方未必想不到。” 王嬷嬷颔首:“奴婢也明白,只是事已至此,奴婢实在是想不到别的解决法子了……” 昭阳沉吟了半晌,眸光微动:“不如这样,兵分三路。” 王嬷嬷低着头,仔细听着。 “你先派两拨人去,按着你说的法子,两种法子都同步进行。”昭阳说着,顿了顿才又道:“但是这两拨人取回来的东西,一个都不要用,都放着。” 王嬷嬷眼中有些疑惑:“一个都不用?那做菜用什么?” 昭阳笑了笑:“你先去派人吧,然后将缺少的食材的单子给我,我待会儿让人将需要的食材送过来。” 王嬷嬷似乎有些不放心,只是瞧着昭阳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却也应了下来,退出了屋子。 王嬷嬷刚走,苏远之便掀开了床幔:“你去哪儿找食材?” 昭阳想了想:“你让暗卫给沧蓝传个信,让她派人去渭城中的各大酒楼,将咱们缺的食材高价收购过来,她名下的酒楼茶楼不少,就以她那些酒楼茶楼的名义进行。每一家酒楼也不必收购太多,多找几家,越多越好。” 昭阳眯了眯眼:“知晓沧蓝是我的人,且对沧蓝的势力十分清楚的人,除了姒儿,唯有叶子凡,如今他们两个,一个不在了,一个在宫中私牢。沧蓝的那些人,便又可以再用起来了。” 第775章 父子 苏远之只穿着一件月白色中衣,从床上下来,却又在软榻上躺下了。 昭阳蹙了蹙眉:“如今已经是深秋,这早起天凉,你身子尚未好全,将衣裳穿上先。” 苏远之却是一副慵懒模样,只挑了挑眉,径直传唤了暗卫来,将昭阳说的事情吩咐了。 昭阳扔了一件外袍给苏远之,瞪着眼瞧着他将外袍穿上了,才唤了棠梨和墨念斤咯哎侍候她洗漱。 洗漱完毕,棠梨又拿了慕阳抓周需要用的东西来,让昭阳过目。 “算盘、书、银子、笔、印章、刀剑……”微微一顿:“这些我倒是都明白其中寓意,只是谁能够告诉我,为何这里面还有些奇怪的东西,芹菜?桔子?大葱?” 棠梨闻言,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长公主这就不知道了吧?这些可都是有寓意的,芹菜代表勤,勤奋、勤俭。桔子表吉,吉祥、吉利。葱同聪,聪慧、聪明。” 昭阳啧啧了两声,将东西又放回了圆盘上。 苏远之却是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将圆盘上放着的小木剑拿了起来,打量了片刻,却又回身取了一把匕首,放在了圆盘上。 昭阳凝神一瞧,那匕首可不正是此前慕阳一直觊觎的那一把,后来让苏远之做了一把假的给他玩的那个。 “不带你这样的,这分明是作弊,慕阳整日里拿着那匕首玩,都玩不够,你偏生要这样诱惑他。”昭阳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苏远之嘴角微微一翘,并不作声,只朝着棠梨挥了挥手。 棠梨见昭阳也并未阻止,便低着头端着东西离开了。 昭阳望向苏远之:“今日可是两个孩子满月,慕阳抓周的日子,你便果真不去瞧瞧?” “去,怎么不去。”苏远之笑了起来。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一说,倒是有些好奇了:“怎么去?易容?” 苏远之颔首,低着头把玩着先前从盘子上取下来的那小木剑。 “那你要易容成什么样子?”昭阳眨了眨眼,一脸兴味。 苏远之见着昭阳那亮晶晶的眼睛,笑出了声来,却又故作正经地板着脸摇了摇头:“可不能告诉了你,你若是知道了,待会儿定然会控制不住地盯着我看,万一有人瞧出了端倪,可就糟糕了。” “自作多情。”昭阳哼了一声,想了想,却也明白苏远之说的是实情,便不再辩驳。 旁边屋子传来孩子的哭声,昭阳看了苏远之一眼,便道:“我去瞧瞧慕阳他们。” 丫鬟们已经给三个孩子都穿上了新衣裳,俱是大红的颜色,上面用黄色的丝线绣着祥云和如意的花纹,还绣满了福、吉祥的字样,瞧着喜庆极了。 慕昭在哭,因着尿湿了尿布,尿布湿哒哒地有些不舒服。 慕楚被奶娘抱在怀中,脸上尽是茫然。 慕阳趴在床边,咬着手望着床上两个弟弟,小脸上眉头紧蹙着,一副嫌弃模样,这神情,倒是同苏远之有些相像,昭阳立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有些想笑。 丫鬟们已经快手快脚地将尿布换了,慕昭哭了一会儿,哼唧了两声,便又睡了过去。 “长公主。”邱嬷嬷最先发现立在门口的昭阳,连忙同昭阳见了礼。 慕阳听见声音,便转过了身来,朝着昭阳跑了过来。 昭阳瞧着慕阳在她跟前立住,抬起头偏着脑袋望着她。 昭阳笑眯眯地蹲了下来,伸出了胳膊来:“来,娘亲抱抱我的慕阳。” 慕阳盯着昭阳看了一会儿,背着手摇了摇头,还往后退了两步:“不用,我大。” “嗯?”昭阳一时间没有听明白:“慕阳说什么呢?” 慕阳却瞥了昭阳一眼,瘪了瘪嘴:“娘亲,笨蛋。” “……” 昭阳怒了,谁将她原来那样可爱的慕阳教成这样的? 倒也不用想,那个人,除了苏远之,不作他想。 自打苏远之醒来之后,最开始是她坐月子,苏远之不让昭阳与慕阳一同玩,让她好生休养,便主动承担起了照看孩子的任务。后来回了渭城,她整日里忙于处置朝中政事,苏远之倒是大多数时候都呆在府中的,因而孩子们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多一些。 “苏远之!”昭阳牵着慕阳的手,怒气冲冲地回了屋。 “嗯?”苏远之仍旧维持着昭阳离开时候的模样,懒懒散散地靠在软榻上打着盹儿:“怎么了?” 昭阳冷哼了一声,指着慕阳道:“我刚说要抱他,他不要我抱,还说什么,不用,我大。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问了一句,他竟然就说我是笨蛋,这是不是你教的?” 苏远之却也并不反驳,只对着苏慕阳招了招手。 苏慕阳见状,便松开了牵着昭阳的手,屁颠屁颠跑到了苏远之的面前。 苏远之伸出一只胳膊将苏慕阳捞了起来,放在自个儿腿上,低下头望向苏慕阳,一本正经地教训着:“我之前与你说什么来着?你难道忘记了?你娘亲虽然有时候的确不怎么聪明,可是你也不能这样说出来,这是不孝。” 苏慕阳一脸的懵懂,却也十分配合地点着头。 “……”昭阳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往外蹦:“苏远之……” 苏远之笑眯眯地抬起眼来望着昭阳:“我此前不过与他说,他如今已经大了,已经不是刚出生的小孩子了,不能老是让娘亲抱。男子汉大丈夫,得保护女孩子,保护娘亲才是。” 苏慕阳倒似乎是听懂了苏远之这些话,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娘亲不抱,我大……” 昭阳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我大的意思是,我已经大了。 昭阳有些哭笑不得:“他才一岁多,你整日里教他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昭阳说着,又望向了慕阳:“从你爹爹身上下来,你还没有吃东西呢,我带你去找奶娘,让她喂你吃东西。” 苏慕阳闻言,却是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苏远之,眼中似乎带着征询。 苏远之点了点头,苏慕阳才从苏远之身上慢慢翻了下来,抱着苏远之的腿下了软塌,朝着昭阳跑了过来,主动牵住了昭阳的手。 “……”明明苏远之不过带了他一个多月而已,怎么就能够让慕阳对他这样言听计从? 第776章 宴开 昭阳派了王嬷嬷去门口迎接和安置客人,自己呆在清新楼中瞧着丫鬟们为几个孩子准备东西。 刚用了早膳,王嬷嬷就派了人前来禀报着:“嬷嬷说,前去其它菜贩那里收购食材的人已经回来了,东西都已经收购妥帖送回府中了。” 昭阳轻轻颔首,转过头望向苏远之:“暗卫那边还没有消息?” “消息已经送到给沧蓝了,我让暗卫留在那里瞧瞧有什么可以帮衬的。”苏远之应着。 昭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仍旧有些担忧:“满月宴的菜色几乎都是很固定的,有些菜需要花些时间来做,也不知道东西送来了之后,厨房里面来不来得及做。” 苏远之随口道:“我让暗卫将菜单一并带着了,若是酒楼里面有现成的,直接买回来热一热就是,事出突然,先应付应付吧。” 昭阳颔首,心中却忍不住地有些自责,她虽然在宫中的时候便曾经帮着母后料理过后宫事务,也协助过母后准备宫宴。 只是到底还是对这些事情太过生疏,没有事先做好应对意外的备选方案,到底还是她疏忽了。 巳时将过,暗卫才传来了消息,说需要的食材已经尽数收集完毕,由暗卫亲自护送回了府,已经入了厨房。 昭阳一口气尚未松完,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匆匆传来:“长公主,王嬷嬷说,宾客差不多已经来齐了,吉时也快要到了,请长公主带小公子们去正厅。” 昭阳闻言,手一下子捏紧了手中锦帕,转过身看了一眼苏远之,见苏远之神情平静,方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应着:“好。” 言罢,便叫了棠梨去叫奶娘和邱嬷嬷带了孩子,一同下了清心楼,离开湖心岛,去了正厅。 正厅之中已经十分热闹,昭阳带着孩子等在正厅后面。 王嬷嬷快步走到了昭阳跟前:“先举行大公子的抓周礼,抓周的东西都已经备好了。” 昭阳颔首,从奶娘手中接过了慕阳,快步入了正厅。 “长公主来了。”正厅之中的众人闻声,连忙笑着围了过来。 “这位是大公子吧?长得可真俊。”一片应和声。 六张八仙桌并在了一起,上面摆放着先前丫鬟给她瞧过的那些抓周用的东西,一旁立着礼官,礼官笑着看了看昭阳和怀中的慕阳,上前接过了慕阳,说了几句吉利话,将慕阳放在了八仙桌的正中间。 慕阳一脸茫然,许是被周围的人声给吓着了,只一个劲儿地盯着昭阳看着。 昭阳笑了起来,上前对慕阳笑着道:“你瞧瞧这桌子上的东西,你喜欢什么,去拿起来。” 慕阳似是听懂了昭阳的话,抬起眼扫了一圈八仙桌上摆着的东西,目光落在那匕首上,眼睛一亮,直冲着那匕首去了。 苏远之那狐狸。 昭阳暗自腹诽着,她就知晓会是这样的结果。 慕阳已经将那匕首抱在了怀里,紧紧搂着不放手了。只是却好似还不满足,抱着匕首又站了片刻,又冲到一旁拿了一本书起来。 “嗯?”昭阳倒是有些诧异了,只是仔细一想,却也明白过来。如今慕阳做事受苏远之影响颇深,只怕是见着苏远之整日里都抱着书,因着才拿了那书册。 拿了这两样东西,慕阳方心满意足地在八仙桌上坐了下来,开始把玩着自己的战利品。 礼官连忙道:“大公子选了匕首,定是爱武尚武,易军易武。大公子还选了书册,也定然学识渊博,前途无量。文武双全,天之骄子也。” 一旁便有人恭维着:“文武双全,以后定然是如苏丞相一样的人物。” 许是因为经常听到昭阳叫苏远之为苏丞相的缘故,听有人提起苏丞相这三个字,苏慕阳便从自己刚刚拿到的两个玩具中抬起了头来,朝着说话的人看了过去。 昭阳心中咯噔了一下,慕阳已经开始知事,童言无忌,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透露了苏远之如今醒着的事实,怕是不妙。 这样想着,昭阳便笑着恭维了几句,叫人将慕阳抱了下去。 礼官向昭阳低声请示着:“长公主,该为两位小公子举行满月礼了。” 昭阳颔首,礼官便开始念起告文来,而后昭阳让奶娘抱了慕昭和慕楚上来。奶娘刚抱着孩子进了门,昭阳就听见礼官道:“接下来本应由孩子的父亲为两个孩子佩璋,只是苏丞相为了护卫出国安危,如今不在渭城,便请出了苏氏家族的族长,来替苏丞相行此礼。” 昭阳微微一怔,这个环节倒是不曾在昭阳原本的计划之中,让昭阳着实愣了一愣。 心中却又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只怕是苏远之刻意安排的。 玉能辟邪护身,有吉祥寓意,父亲在满月之时给孩子佩玉,寓意着希望孩子有玉一般的品行,平安吉祥,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昭阳掩饰住心中的波澜,笑着望向走向礼官的苏氏家族族长,这才发现,不仅是苏氏家族族长,苏家旁系的亲戚们都来了。 族长从礼官手中接过了玉佩,给慕昭和慕楚戴上了。 戴好了玉佩,族长便从袖中拿出了族谱:“远之在离开渭城之前,便已经与我说好了孩子的名字,两个孩子,分别叫慕昭与慕楚,如今两个孩子满月,按照祖制,将他们的姓名添于族谱之上,受苏家历代祖宗庇佑。” 话毕,取过笔来,沾了墨,一笔一划地将两个孩子的名字添在了族谱上。 随后,昭阳为两个孩子行天地四方之礼,礼官念了认定文,而后宾客们为两个孩子祈福,昭阳答谢了宾客,礼毕,宴开。 宴席刚开,便有宫中内侍拿了太后懿旨来,赏赐了一堆东西。 昭阳谢了恩,才抱着孩子退出了正厅。 王嬷嬷紧跟着走了出来。 昭阳将孩子交给了奶娘,才转身问着王嬷嬷:“厨房那边如何了?可来得及准备?” 王嬷嬷颔首:“沧蓝姑娘让人带了几个酒楼里面的厨师来,厨师多了,倒是勉强能够应付得来。” “沧蓝面面俱到,我倒是不曾想到此事。”昭阳应着,转身吩咐着邱嬷嬷:“我总觉着,今日还会生出事端来,你们先将孩子带回清心楼。” 邱嬷嬷应着,带着孩子就往清心楼去了。 昭阳回身欲去同宾客们道声谢,只是尚未走到前厅,就听见有喧哗声传来:“有人中毒了。” 第777章 刺客 昭阳转过头看了一眼邱嬷嬷离去的方向,府中有暗卫,孩子们不会有事的。 昭阳心思稍定,与王嬷嬷对视了一眼,快步朝着前厅走去。 正厅之中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乱了起来,许多宾客都站起了身来朝着出事的方向张望着。 侍卫已经进了正厅,将出事的那张桌子上的人团团围住。 “大夫来了。”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将厅中喧闹之声压了下去。 众人往门口望了过去,就瞧见一个侍从打扮的下人带着大夫出现在了门口,而后快步穿过众人,走到了出事那桌子旁。 王嬷嬷在昭阳身旁轻声道:“早上发现被烧毁的那些食材买不到之后,奴婢想着,如若有人在食材上面动手脚,无非就是下毒而已。因而奴婢事先就让府中大夫在旁边候着了,因着害怕有人中毒引发慌乱,有人趁机浑水摸鱼,方专程叫了侍卫在厅外候着。” “做得不错。”昭阳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嘴角亦是带了几分笑意。 “走,瞧瞧去。”昭阳道,快步朝着出事那桌走了过去。 侍卫见昭阳过来,连忙让开了一个口子让昭阳走了进去。 中毒的是一个女子,看头上发式应当是谁家未出阁的小姐。那女子的身边站着一个妇人,脸色苍白,满是焦急:“大夫,快来给小女瞧瞧……” “是翰林学士林安之女。”王嬷嬷轻声应着。 昭阳颔首,看着大夫仔细查看了那女子的眼耳口鼻,将那女子拢在袖中的手拉了出来,翻过来手心朝上,而后将手搭在了那女子的手上,诊着脉。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女子的手上,微微凝眉:“来人!将这女子拿下!” 昭阳的话音一落,便有侍卫快步上前,拉开了大夫,将那女子拉了起来。 立在那女子身边的妇人见状,惊了一跳,急忙抬起眼来望向昭阳:“长公主,长公主这是何意?我女儿在长公主的宴席上中了毒,如今生死未卜,长公主却还要让人将她拿下?”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林夫人,这女子,应当并非是林小姐。林小姐是大家闺秀,大家闺秀的手,大多是经过仔细保养的纤纤玉指,这女子的手,却骨节突出,粗糙……” 昭阳的话音未落,那被侍卫拉住的女子便攸然睁开了眼,眼中乍然迸射出一道利芒,猛地将身边侍卫退了开去,将身上的粉白色长袍脱下来一甩,周围众人连连后退了两步,那女子便趁机从腰间拔出一柄软剑,径直朝着昭阳扑了过来。 “有刺客!” 一声惊呼,厅中却突然有十多个宾客突然拍桌而起,各自抽出了武器,朝着昭阳冲了过来。 “啊……” 其他宾客只怕不曾想到会有此变故,皆是吓得不轻,惊叫声一片。 又害怕殃及池鱼的,便趁乱朝着门外跑去。 一时间,厅中乱成了一锅粥。 那假扮成林家小姐的女子径直朝着昭阳刺了过来,本来昭阳为了查看情况,便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不过瞬间,那刺客的剑便已经到了昭阳的面前。 “叮”的一声响,昭阳只察觉到一道寒光闪过,胳膊被人拉着退后了两步,一道人影从昭阳身后窜了出来,与那女子缠斗在一处。 昭阳勉强站稳了身子,才发现方才救了她的是怀安。 回过头去,厅中的宾客已经四散逃了开,暗卫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刀光剑影一片。 有暗卫围在了昭阳身边,形成了一个保护圈。 昭阳被他们护着,退到正厅外的院子里,抿着唇望着里面闪动的人影。 周围都是被吓得不轻的宾客,昭阳稍稍定了定思绪,望向王嬷嬷:“护送各位贵客离府,晚些时候送些东西上门致歉。” 王嬷嬷应了声,扬声道:“惊扰到了各位贵客,实在是抱歉,奴婢先送各位贵客离开,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众人看着一脸淡漠的昭阳,皆快步跟在王嬷嬷身后朝着大门口跑去,生怕走慢了,遭到无妄之灾。 正厅之中刀剑声渐弱,昭阳掩在袖中紧握着的手缓缓松了开来。以卵击石,胆敢在她的公主府中撒野,她定要叫他们有去无回。 昭阳站在正厅外等着,过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才听见里面刀剑声稍歇。 而后怀安从正厅走了出来,朝着昭阳拱了拱手:“长公主,刺客已经尽数除去,没有留下活口,请长公主示下。” 昭阳点了点头:“带人清理清理吧。” 怀安应了声,复又回了正厅。 昭阳松了口气,想去大门口瞧瞧王嬷嬷送客的情形如何了,毕竟那些人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来参加孩子的满月宴的,结果遭此一劫,面上不显,心中却定然是有怨言的。 刚走到了正门口,就瞧见门口尚且站着好些人,先前在厅中见过的那林夫人快步上前,走到了昭阳跟前,眼眶通红,似是哭过。 一到昭阳跟前,那林夫人便猛地跪了下来:“长公主,臣妇那女儿跟着臣妇一同来公主府了,可是……可是方才那刺客……臣妇的女儿不见了,求长公主在府上找一找。臣妇害怕……怕……” 林夫人神情慌乱,有些恍惚,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另一个人亦道:“下官的夫人也不见了……” “还有臣妇的相公……” “臣妇的儿子……” 昭阳眸光微动,方才那些刺客皆是假扮宾客混入了府中的。既然是假扮宾客才混入府中,那定然是在入府之前就已经出了事的。 若只是假扮了人倒是无碍,怕的是,刺客为了假扮宾客,将原本应该入府的人给杀了。 昭阳蹙着眉头:“各位不要着急,今日因着府中举办宴会,门房皆是一一核对了宾客清单,不在邀请行列的都不能放进来。他们假冒了你们的亲人,定然是在入公主府之前就已经被换了人。” 昭阳转过头唤了一个暗卫来:“去将渭城府尹请来,叫他带衙役前来。” 顿了顿才又道:“刑部尚书颜阙颜大人应当尚未走远,再去将颜大人请回来。叫怀安安排一批暗卫,王嬷嬷派出一对家丁,去渭城中找人。” 第778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王嬷嬷连忙应了下来,叫了人去安排家丁去找失踪之人。 不多时,颜阙也被追了回来,昭阳将事情同他说了。颜阙思量了片刻,才开口道:“长公主可以叫人持长公主的令牌,调遣一队御林军去寻,只是……” 颜阙说着,目光扫过等在一旁面色焦急的宾客,似乎有些迟疑。 昭阳带着颜阙走到一旁,颜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下官绝招倍,这些失踪的人,怕是凶多吉少。” 颜阙的猜想倒是与昭阳不谋而合。 昭阳微微拧起了眉头,半晌才道:“哪怕是有一点机会,我也不能放过。毕竟是因为我才出了事的,若是这些失踪的人果真都遭遇了不测,我良心难安。” 颜阙点了点头,并未再多言,只转过身同那些等在门口的人道:“人多力量大,众位在这儿等着也是枯等,不如先行回府派遣府中家丁一同去找,若有消息,派人到刑部衙门知会一声,我再派人到各位府上通传,大家觉着如何?” 众人心中虽然焦虑,却也知晓颜阙所言是最好的法子,便都应了下来,匆匆带着下人离开了。 昭阳一口气尚未松完,就瞧见有暗卫使了轻功纵身跃了过来,在昭阳跟前停下了。 昭阳尚未出声询问,那暗卫就开了口:“长公主,有刺客袭击了湖心岛。” 昭阳心下一凛,面色冷了下来:“怎么会?湖心岛不是处处是暗卫守着吗?刺客不是已经被尽数剿灭了吗?怎么还会让刺客抓着了篓子?” 一边质问着,一边匆忙往湖心岛走。 那暗卫连忙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禀报给昭阳:“方才正厅之中刺客行刺之后,宾客们四下逃窜,有些到了内院之中。应是有刺客混在了宾客中,趁机进了内院,而后找了僻静的地方易容成了长公主和王嬷嬷,到了湖心岛。” 昭阳脚步一顿,此事倒是昭阳不曾预料到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小公子们可有事?” 那暗卫摇了摇头,忙道:“刺客似乎并不是冲着小公子们来的,压根不曾去过小公子们的屋中。” 昭阳听暗卫这样说,愣了一愣,却又立马明白了过来,刺客并非是冲着几个孩子去的,而是冲着苏远之去的。 “苏远之……”昭阳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着。 “主子无碍,刺客都已经被抓住,长公主放心。”暗卫应道。 昭阳略略松了口气,复又抬起脚,快步往湖心岛走着,走到半道上,便瞧见怀安匆忙带着暗卫往外走,应是已经收到了昭阳方才的命令,要去府外帮着寻找失踪的人。 到了湖边,登船上了湖心岛,匆匆上了清心楼。 清心楼已经戒严,楼的周围皆是暗卫,见着昭阳身边的暗卫,便也将昭阳放了过去,昭阳蹙了蹙眉头,心中暗想着,即便是在方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这些暗卫还是这样轻易地将她放上了楼,待会儿应当跟苏远之说一说的。 上了楼,昭阳先去孩子们的屋中看了看,三个孩子倒是对方才的惊险一无所知。慕阳正在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和书册,两个小的已经睡了。 昭阳悬着的心方安安稳稳地放回了肚子里,这才回了屋。 一进屋就瞧见怀安立在屋中,昭阳只瞥了怀安一眼,就快步走到了床榻边。 床榻之上躺着一个人,是苏远之,只是床榻上苏远之的脸色却苍白得厉害,嘴唇亦是苍白干涩的。 昭阳蹙着眉头望向床榻上的人,而后退了两步。 转过头望向静立在一旁的怀安:“这是怎么回事?” 怀安低着头应道:“主子猜测,今日定然有人会想方设法地来打探主子是不是昏迷不醒,因而可以制造出这样的假象来迷惑敌人。主子料事如神,果真有刺客摸到了清心楼。” 这声音…… 昭阳眯着眼望向怀安,心思微动,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瞪了怀安一眼:“得了苏远之,你别与我玩心眼,去把易容去了。” 怀安脸色凝重,一脸茫然地望着昭阳:“长公主说什么呢?属下有些不明白。” 昭阳冷哼了一声:“易容之术倒是极好,可惜你这声音出卖了你。而且,方才我才在外面瞧见了怀安带着人出了府,方才进屋我心中担忧,一时没回过神来而已。” “怀安”闻言,轻笑了一声,脸上已经恢复了昭阳熟悉的神情:“我就说,夫人定然能够认出我来的,夫人倒是果真没有让为夫失望。不过方才在正厅,为夫便已经救了夫人一次,救命之恩,夫人应当以身相报才是。” 昭阳闻言,目光在苏远之身上扫了一圈:“方才在正厅救了我的是你?” 苏远之挑了挑眉:“那是自然。” 昭阳方明白过来,此前苏远之便说不会错过孩子们的抓周和满月,她还以为他会易容成宾客或者是府中下人,却不曾想到,竟然易容成了怀安。怀安是暗卫,本应在暗处守着,倒也能够看清楚厅中情形。 昭阳见着苏远之顶着怀安的脸,做着苏远之的表情,实在是有些不习惯,便瞪了苏远之一眼:“还不赶紧去将易容除了?” “遵夫人的命。”苏远之笑嘻嘻地转身入了净房。 再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恢复成了昭阳熟悉的模样。 昭阳见着他出来,才面带担忧地道:“今日刺客为了假扮宾客,有好些宾客失踪,我派了不少人去寻,只是我与颜大人都觉着,刺客既然假扮了宾客,应当不会留下活口。” 苏远之闻言,并未说话。 昭阳眉间褶皱愈深,略带几分烦忧地望向苏远之:“我本来不想办这个满月宴,便是害怕有意外发生,你却执意如此。如今弄成这副模样,若是那些人果真丢了性命,只怕明面不说,暗地里对我也颇有怨言。失踪的有朝中命官,有命官的夫人、儿女,皆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你这回可将我置于火上烤着了。” 见苏远之一直沉默着,昭阳便又问:“你执意办这个满月酒,究竟想要做什么?现在可以与我说了吧?” 第779章 君子一诺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问,嘴角微微翘了翘,却也并不言语,只指了指床榻。 昭阳的目光落在床榻上躺着的人身上,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你便是为了让幕后指使之人相信,你的确是昏迷不醒的?” 见苏远之但笑不语,昭阳却又有些不明白了:“可是,刺客分明都已经抓住了,如何传信出去?” “我自是在确定好了他们将消息传出去了之后才下令让人抓的。”苏远之轻轻敲了敲手旁的椅子。 昭阳冷哼了一声:“苏丞相料事如神,可曾料到,那些刺客会假扮宾客进府来?” 料事如神四个字,是方才苏远之假扮怀安的时候说的。 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这脸皮厚的…… 苏远之笑了笑道:“自然是料到了的,今日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只是门房核对请帖亦是核对得十分严,府中其他地方又有暗卫把守,除了假扮宾客,不作他想。” 见昭阳抬眸朝着他看了过来,苏远之笑了笑,又接着道:“你放心好了,那些失踪的人不会有事的。要知道,藏一个活人比藏一具尸体容易。且在此之前我便已经让信部派人混进了宾客中,信部有消息传来,那些人无碍,很快就能找到人了。” 昭阳闻言,心中稍定,她倒是忘了,血隐楼的信部遍布天下,大多数就隐匿在达官贵人的府中。 苏远之已经唤了人来,传了饭菜进屋。 “今早想尽千方百计才找到了食材,筹备好了饭菜,结果菜还没上几道,就被刺客毁了,实在是浪费了。”苏远之望向桌子上丰富的菜色,一下子便回过味来,蹙着眉头道。 昭阳沉默了下来,亦是点了点头,想了想方道:“咱们府上就这么多人,放着也吃不完,不如待会儿叫人拿出去布施,权当做好事为三个孩子积福了。” 苏远之笑了笑:“夫人想得周全,就按照夫人的想法做吧。” 用了饭菜,苏远之便转过头同昭阳道:“昨夜睡的晚,今天早上又起那么早,只怕困顿得厉害,你先去榻上歇会儿吧。” 昭阳摇了摇头,没有确定失踪那些人的安全,她实在是有些睡不着。 从书架上取了本书,昭阳在软榻上躺了下来,信手翻着手中书册,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半晌,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今日那些刺客已经前来确定了你昏迷不醒,没有了威胁,你……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渭城了?” 苏远之颔首:“对方虽然暂时相信我昏迷不醒,只是这昏迷不醒总也有醒的时候,我自然是得抓紧时间。” 昭阳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苏远之走到昭阳面前,将昭阳揽住,苏远之站着,昭阳坐着,脑袋正好靠着他的肚子。 “我向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此前设计了齐太嫔与那张太医之事,是为了帮你拔除宫中的隐患。只是除此之外,我也还另有目的。此事正好可以挑拨了南诏国太子与大公主之间的关系,南诏国陛下如今年事已高,近年来身体不怎么好,储位之争已经愈发激烈。我这样一挑拨,正好为这储位之争添一把火,南诏国朝堂之上内斗越厉害,对我,对楚国都越是有利。” 昭阳默不作声地听着。 “没有人会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南诏国皇城,信部打探到,南诏国大公主与南诏国太子都在招募门客,我便是想抓住这个机会,趁机混入南诏国权位之争的中心去,将这浑水搅得更浑浊一些。然后,寻找机会将该杀的人杀了。” 昭阳听到此处,终是忍不住抬眼朝着苏远之看了过去。 “若是大公主死了,亦或者是太子死了,亦或者是南诏国皇帝死了。南诏国都断然没有心思再进攻楚国了,楚临沐失去了南诏国的支持,也基本就毁了。” 苏远之嘴角带着笑,目光却凌厉得吓人,声音中带着满满的自得,仿佛成竹在胸。 只是昭阳却深知,此事听起来十分简单,可若是果真这么简单,南诏国便也不足为患了。 昭阳咬着唇垂下眼,睫毛微微颤动着。 “你觉着,南诏国要派人来咱们楚国杀了我,容易不容易?”沉默了半晌,昭阳终是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眸光沉静。 苏远之自是明白昭阳话中所指。 南诏国大公主与太子在南诏国中的位置,相当于昭阳在楚国的位置。昭阳不管去何处,都是暗卫侍卫侍从的一堆,想要取昭阳的性命不易,取南诏国大公主与太子的性命自然也不会容易,更遑论是一国之君了。 苏远之笑了起来,摸了摸昭阳的发顶:“主要是,刺客不是我。” 昭阳将苏远之推开了一些,苏远之低着头望着昭阳,眼角眉梢俱是笑意:“若是刺客是我,长公主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昭阳冷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你是楚国苏丞相,你在楚国有血隐楼有暗卫有信部,在楚国你想要取我性命自然不难。可是在南诏国呢?南诏国你什么都没有。且既是为门客,定然是单枪匹马,即便你侥幸杀了他们中的其中一人,然后呢?杀了便完了吗?你如何全身而退?” 昭阳眼中全然是利芒:“一个阿其那就已经让你昏迷不醒两个月,还是在楚国,若是到了南诏国,南诏国蛊毒、召唤术的那样厉害,你杀了人还能回得来?” 苏远之听着昭阳一声比一声厉的质问,嘴角笑容也渐渐隐了下去,只将昭阳按入怀中:“放心好了,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重新找驸马的。” “胡说些什么?”昭阳冷哼了一声。 苏远之笑了起来:“我定然会回来,与你白头偕老的。君子一诺,重逾千斤。” 昭阳嗓子有些干涩,半晌没有作声,直到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昭阳方从苏远之的怀中挣脱了出来。 门外,怀安的声音传来:“长公主,失踪的人已经尽数找到,全部都活着。颜大人已经让人尽数送回了各自府上,请长公主宽心。” 第780章 静安公主 昭阳一直悬着的心终是落了下去,又传唤了棠梨去与王嬷嬷说,将那些饭菜拿出去布施的事情,昭阳才又回了屋。 经由这么一打岔,两人倒是都不再提此前的话茬子。 昭阳望向床榻上躺着的那昏迷不醒的苏远之,瘪了瘪嘴:“他就这么躺着?” “我怎么会允许?”苏远之挑眉:“待会儿,我会让暗卫在府中进行地毯式地搜索,确定安全无虞之后就让离开的。” 昭阳应了一声,府中经由这么一闹,留下的问题不少,昭阳也没有闲暇呆在这里悲春伤秋的,就又离开了湖心岛去处置那些繁琐的事情去了。 第二日一早,苏远之就要离开。 这一回倒是不像往回那样想方设法地瞒过昭阳。 昭阳早早地醒来,找了衣裳来,亲自给苏远之穿了,又执了木梳,为他束了发,取了一个白玉冠来戴了,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他的衣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 检查完了穿着,昭阳复又传了早饭来,一同吃了早饭。 苏远之的目光在昭阳平静的脸上打了无数个转,终是忍不住先开了口:“我要走了,待会儿天若亮了,再想无声无息地离开就不容易了。” 棠梨正在给昭阳梳头发,待会儿她还要去上早朝。 听闻苏远之这样说,却也只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苏远之见着昭阳这样漫不经心地慕阳,心中却是忍不住地有些不舒服了:“你就没什么要与我说的?” 昭阳闻言,这才抬起了眼来,定定地看了苏远之良久,在苏远之以为她在与他怄气,不愿意开口的时候,却突然攸然笑了一下。 苏远之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昭阳却笑着道:“嗯,我知道了,早去早回。” 那神情模样,仿佛苏远之只是去上个早朝,一会儿就会回府似得。 苏远之却忍不住心神一震,手在袖中握紧了又缓缓松开,一字一句地道:“我会很快回来的,你若是想我了,也可以让血隐楼的人传信于我。”昭阳轻笑了一声,低下头望向妆柩中摆放整齐的珠钗步摇,取了一直金色的蝴蝶步摇,递给了棠梨:“好,听闻南诏国那边有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你若是见了,便顺手买些回来,给孩子们当玩具吧。” 苏远之应了一声,又看了昭阳一眼,方转身出了门。 昭阳这才抬起了眼来,目光定定地望向那门口,看了半晌,才又收回了目光,落在了铜镜中映照出来的人身上。 铜镜中的人穿着一身黑色朝服,梳着云髻,簪着两支金簪,一支金步摇,嘴角还噙着一抹淡淡地笑容,一副端庄华贵的模样。 昭阳盯着看了良久,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将簪子和步摇都换了吧。” 棠梨闻言怔了怔,有些不解地望向昭阳。 昭阳却已经又从妆柩中取了一对翠玉做成竹枝模样的簪子,递给了棠梨。 棠梨蹙了蹙眉:“会不会素了一些呀?奴婢倒是觉着,这金簪和金步摇都极好啊……” 昭阳浅浅笑着:“一个夫君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女子,哪里还有心思做这样花枝招展的打扮?” 棠梨不解,昭阳却只是抿嘴笑着不再多言。 棠梨无法,只得应了下来,将昭阳手中的簪子取了过来,换下了此前的金簪。 早朝之上,并无什么重要的事情,倒是太后问了问昨日里公主府发生才刺杀事件,毕竟那么多人失踪,且身份都是尊贵的,自然算得上是震惊朝野的事情了。 好在人都已经找到,且都平安,太后便也只是问了问,便不再多言。 下了朝,昭阳便随着太后一同去了长安宫,进了长安宫,刚一坐下,就瞧见一个小人从殿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嬷嬷两个宫女。 是静安。 昭阳的目光落在静安的身上,静安人虽然只比慕阳大半岁左右,尚不到两岁,却也已经步履沉稳,不像慕阳走起路来那样摇摇晃晃。 静安走到太后面前站定,抬起眼来望向太后,又看了一眼昭阳,便跪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道:“给母后请安,给皇姐请安。” 太后点了点头,免了她的礼,见她起了身才柔声问着:“静安可用了早膳了?” 静安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回母后,用过了。” “身子可还难受?头还疼不?”太后又问着。 “不疼了,谢母后关怀。”静安垂着头,声音低低地,却十分的清晰。 太后轻轻颔首,抬起头望向李嬷嬷:“带静安公主去御花园玩儿去吧。” 李嬷嬷应了声,牵着静安的手出了内殿。 昭阳眯着眼望向那小小的人儿离开的背影,半晌,才蹙着眉头道:“静安……” 太后也在看门口晃动的珠帘,听昭阳这样问,方收回了目光,轻叹了一声道:“昨儿下午,我才让人去贤太妃宫中将她接到我这儿来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从昨天到我这儿来了之后,一直乖巧得让人有些感慨。也从来没有问起过她母嫔的事情,好似全然已经忘了她还有个母嫔一样。” 昭阳垂着头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这宫中大嘴巴的下人素来不少,只怕是在她跟前说了些什么吧,只是静安这么小的人,却也能够听得明白,且还在咱们跟前表现出这样乖巧温顺的样子,倒也实在是让人意外。” 太后点了点头:“这么小的孩子,正应该是天真活泼的时候,这样一来,倒好似被折去了翅膀一样。我昨晚就同李嬷嬷说了,叫她稍稍盯着一些,若是有谁在静安面前嚼舌根,直接打杀了就是。宫中下人惯会看人行事,也不过是踩低捧高而已,我宠着这孩子一点,那些宫人也不敢看轻了她。” “嗯。”昭阳应着。 太后的目光落在昭阳身上,打量了半晌,才开口问道:“苏丞相走了?” 昭阳一怔,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表现得很明显?” 太后笑了起来:“不明显,只是你是我的女儿,我对你太了解了。” 昭阳低下头,正要说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带着几分焦急的声音:“太后娘娘,长公主,边关有急报送到……” 第781章 请命 昭阳与太后对视了一眼,太后的眼中闪过一抹忧虑,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衣裳:“会不会是君墨出了什么事?” 昭阳心中虽也有些担忧,只是面前却仍旧平静:“母后莫要自己吓自己,君墨不会有事的,咱们先去瞧瞧吧。” 太后颔首,两人站起身来,一同往养心殿去了。 到了养心殿,太后便急忙传了递送战报的斥候入殿。 来人匆忙进了殿,在殿中跪了下来,将奏折呈到头顶:“启禀太后娘娘、镇国长公主,边关有急报送到。” 一旁的内侍连忙从他手中接过了折子,递呈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急忙将奏折打开了来,昭阳亦是凑了过去看着。 目光在奏折上快速移动着,两人一直紧绷着的脸却渐渐有了几分松动,最后俱都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君墨这孩子,都已经是皇帝了,还这么孩子气。明明是打了胜仗,不送捷报,却以加急战报送来,可将哀家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在边关出了什么事呢。”太后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无奈与宠溺。 昭阳亦是满眼含笑:“他第一次上战场,这第一遭就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只怕是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言罢,便又道:“此次对战,南诏国一共派军三万,死伤近一半,这下子该老实一阵子了。” 太后颔首:“君墨也是个鬼精鬼精的,知晓南诏国蛊虫和召唤术很厉害,便将南诏国大军堵在一处林子里,如今正是秋天,林子里都是干枯的落叶,而后用火攻,枯叶一见火便收不住,那些什么蛊虫动物的都全然起不了作用不说,还将南诏国士兵烧死了大半。” “不费一兵一卒,便杀敌一万多人。我就说君墨如今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只会玩闹的孩子了,母后还不信,这下可放心了吧?这一场仗打下来,势必士气大振,击退南诏国指日可待。”昭阳笑眯眯地道。 太后好笑地望向昭阳:“你就宽慰我吧,他有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知道?” 君墨无事,昭阳的心终是放回了肚子里,与太后一同仔细询问了一番如今边关的情形,而后便出了养心殿准备回府。 刚走到御乾殿外的大广场之时,就瞧见刘平安从远处走了过来,昭阳瞧见刘平安定定地盯着她瞧,索性便停下了步子。 刘平安见状,连忙快步走到了昭阳跟前,朝着昭阳行了礼:“末将拜见长公主。” 昭阳颔首:“刘统领似乎找本公主有事?” 刘平安颔首:“如今南诏国与楚国正在交战,边关战火绵连,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末将恳求长公主准许末将前往边关,上阵杀敌,为国尽忠。” “上阵杀敌?为国尽忠?”昭阳抿着唇笑了笑:“为国尽忠不一定非得要上阵杀敌,朝中百官,为百姓解忧,为朝政奔波忙碌,亦是为国尽忠。” 刘平安低着头:“末将从小习武,当初来参加科举为的便是上战场杀敌……” 说着,却突然抬起了头来,四下看了看,广场极大,远处偶有宫人与巡逻的侍卫经过,近处倒是并无他人。 刘平安的声音愈发低了一些:“楚临沐派人给末将传递了消息,让末将请命去边关。” 昭阳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望着刘平安。 “楚临沐派来的人说,如今苏丞相不在,柳太尉又病了,朝中几无可用的武将,若是末将主动请命,长公主定会同意。”刘平安轻声道。 昭阳嘴角一翘:“楚临沐倒是对咱们朝中的情形分析得十分透彻啊。” 停顿了半晌,才开口应着:“既是如此,那我便准了你的请命,明日你再于朝堂之上请命,届时我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你一个封号,让你前往边关。” “多谢长公主。”刘平安连忙抱拳向昭阳行了个礼。 昭阳挥了挥手,刘平安便站起身来,退到了一旁。 昭阳出了宫,坐在马车之上,正要开口吩咐车夫回府,只是突然想起方才刘平安的话,心中想着,在血隐楼的时候她便已经听闻外祖父病了的消息,只是回到府中之后,却一直忙忙碌碌地,倒是没有去太尉府探望过。 “去太尉府。”昭阳心思微动,扬声吩咐道。 到了太尉府,门房便领着昭阳进了府,穿过花厅,便是花园,如今这个时节,院子里倒是并无多少花还在盛开。 从花园左侧的垂花门出去,是一片回廊,回廊两边种着竹子。 竹子长势极好,倒是正好挡住了回廊中的情形,只露出了回廊上红色的瓦。 “天家素来都是无情的,你又不是第一回知道。”回廊中有说话的声音传来,昭阳微微眯了眯眼,这个声音,似乎是几个舅母之中的一个。 “可是,三爷毕竟是当今陛下的舅舅,也算是皇亲国戚了,听闻三爷与陛下感情也不错,怎么三爷就不去求一求陛下呢?”另一人问着,听语气,应是个丫鬟。 从她话中透露出来的讯息,先前说话的,应是三舅母了。 领着昭阳进来的门房亦是将回廊中的对话听得分明,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昭阳,见昭阳静静地站着没有应声,却也并未往前走,也不敢造次,只得静静地立在昭阳旁边。 三舅母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感情不错又如何?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陛下还是太子,还是个小孩子。如今陛下已经登基,且这次又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圣旨一下,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唉,原本以为,夫君是陛下的亲舅舅是一件十分荣光的事情,如今看来,却未必如此。” 停顿了片刻,便又接着道:“不过是输了一场仗而已,不过是没有告诉陛下是三爷先出兵打的南诏国而已,就这样罚三爷。打仗输赢在所难免,且本是南诏国先行挑衅的,三爷出兵也没什么不对,边关局势瞬息万变,总不能事事都先传信回宫请陛下定夺吧?那一来一回多少时间,怎么等得?” 昭阳冷笑了一声:“是吗?” “谁?谁在那里?”里面传来厉声质问。 昭阳走了出去,目光落在回廊上的主仆三人身上。 三舅母见着来人是昭阳,脸色一下子煞白了起来,忙跪了下来:“长公主……” 第782章 探望 昭阳脸上仍旧带着笑,只是小一种却满是讥诮:“三舅母看起来倒是有些闲呢。” 三舅母闻言浑身一颤,连忙跪倒在地:“长公主恕罪,臣妇不知……不知……” 话说到一半,却似乎意识到了这话有些不妥,不知了好半会儿,都没有接着往下说下去。 昭阳却是攸然笑了:“不知我会突然出现是吧?” 三舅母低着头不敢应。 昭阳便慢悠悠地踱步到她跟前,低着头睨着她:“难不成,我不出现,你就可以大肆在背后议论当今陛下了?” “臣妇知罪,臣妇知罪。”三舅母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惧意。 昭阳却不为所动,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便又抬起了头来,目光落在回廊旁的竹林中,漫不经心地道:“三舅母只是太闲了一些罢了,三舅舅不在渭城,三舅母整日便只会乱嚼舌根。不过即便是嚼舌根,也三句不离三舅舅的,看来三舅母与三舅舅的确是夫妻情深的。” 昭阳翘了翘嘴角,又收回了目光,落在身前跪着的妇人身上:“既如此,那本公主倒是可以全了三舅母一片思念之情,派人送三舅母去往边关,与三舅舅夫妻团聚。” 三舅母闻言,心下一惊,眼中有些慌乱。她的确是思念丈夫的没错,可是却也并不想去边关,边关条件艰苦,哪里比得上在渭城舒适自在。 只是昭阳寻的由头太好,她却连反驳的话都找不到。若是说自己并不想去,岂非落了个夫妻不睦,水性杨花的名声? “怎么?三舅母不愿意?”见她尚未应声,昭阳便又开了口。 这昭阳长公主也实在是个难想与的。她心中想着,却也只能急忙摇头:“没,没有不愿意,臣妇谢过长公主隆恩。只是,如今太尉病着,臣妇一走,谁来照看……”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这你不必担心,你是我的舅母,我自然会为你多着想一些了。你放心好了,待会儿我便会亲自去与外祖母和外祖父说的。家中你也尽管放心,这不是还有大舅母和二舅母吗?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便可启程了,早些赶过去,还可以与舅舅过个团团圆圆的年。” 三舅母咬紧了牙关,知晓如今说什么都已是无用,只得以头抵地,低声应着:“是,多谢长公主恩典。” 昭阳便也不再看她,转过头望向落在了身后的门房:“走吧。” 到了柳太尉的院子中,下人早已经通禀了昭阳来了的消息。太尉夫人已经站在正屋门前等着了,见着昭阳便快步走了过来:“给长公主……” 昭阳连忙扶住了太尉夫人:“这又不是在外面,外祖母同我行这样大的礼,我可是不敢受的。” “礼不可废。”太尉夫人笑眯眯地道:“怎么过来了?” 说着,往昭阳身后看了看,见只跟了两个丫鬟,倒似乎有些不悦了:“怎么过来也不将两个孩子带过来?那天满月宴上只匆匆看了两眼,倒是乖巧可爱的。” 倒也没有提满月宴刺客的事情。 昭阳笑着道:“孩子太小,又是两个孩子,一出门太折腾。” “那倒也是。”太尉夫人应着。 昭阳随着太尉夫人入了正厅,才开口道:“我听闻外祖父病了,前段时日太忙了一些,一直没能前来探望,今天好不容易得了闲,想着过来瞧一瞧,外祖父可好?” 太尉夫人颔首:“这人老了,身子不如从前,总是病痛不断的,没什么大碍,只是大夫让他在床上躺着,暂时下不得床。今日天气好,我叫人将他抬了出来,在院子里晒太阳呢,你来了他定然高兴,昨天我从公主府回来同他说起你两个孩子,他还念叨呢。” 说着,便引着昭阳往内院走去。 一进内院,就瞧见院子中放着一张大大的躺椅,躺椅旁边摆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棋盘,点心,茶壶茶杯。 柳传铭躺在软榻上,手中执着一枚棋子,眉头轻蹙,似乎被什么难住了。 “老头子,昭阳来看你了。”太尉夫人一进院子便开口道。 柳传铭眼中闪过一道喜色,抬起眼来望向昭阳,招了招手:“快,过来陪我下一局。” 昭阳一怔,却是一旁的太尉夫人先笑了起来:“自打大夫说让你外祖父躺在床上好生休养之后,我便限制了他的自由,整日里闲得发慌,只能看看书下下棋,可惜连下棋都找不着对手。” 昭阳亦是忍不住跟着笑了。 柳传铭倒是并不生气,只哼了一声:“既然知道我闲得发慌。还不赶紧过来陪我下棋?” 太尉夫人却道:“就你那臭棋篓子,棋艺不怎样吧,棋品还不行。” “那也比你好。”柳传铭瞪了自己妻子一眼。 昭阳瞧着老两口斗嘴,脸上满是笑意,走到柳传铭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棋盘之上。 棋盘上的是一局残局,昭阳目光一扫,便知晓这是按着一本记录各种残局的书上摆放着。 “外祖父请。”昭阳眉眼弯弯。 柳传铭倒是毫不客气,径直落了子。 昭阳便将棋篓子拿了过来,接着下了起来。 柳传铭下棋素来没什么章法,一旦犹豫不决了,便抓手挠腮的,想个老小孩。 下了一会儿,昭阳便趁着柳传铭思考的时候,开了口:“方才来的路上遇见了三舅母,听三舅母说,三舅舅在边关,似乎被君墨罚了?” 柳传铭闻言,却是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老三哪会打什么仗,就知道瞎指挥。要知道身为将领,一个命令便关系着众多将士的性命,哪有他那样的?要是我在,定要打得他连他娘都不认识。君墨已经够仁慈了,不过是罚他当三个月普通士兵而已。” 昭阳看了眼外祖母,见她神情亦是淡然,便又接着道:“三舅母先前向我请命去边关照顾三舅舅,我已经同意了。” “一介妇人,老子打仗几十年,有啥好照顾的。”柳传铭冷哼着,沉默了片刻,才又道:“我知晓你的顾虑,老三是真的混账,你不必担心我与你外祖母,我们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给君墨说,老三若是再不服管,打他二十军棍再说。” 第783章 棋局 一旁的太尉夫人一直没有说话,听柳传铭这么一说,才开了口:“老三媳妇儿愿意去就让她去呗,左右府中也没什么事,指不定她到了边关之后,反而能让老三稍稍收敛一些呢。” 昭阳笑着落了一子,如她所料,外祖母自然是疼爱自己的孩子多一些,想着三舅舅在边关没有人照料,定然是不会拒绝她将三舅母送往边关的。 “妇人之仁!”柳传铭冷哼了一声。 昭阳笑了起来:“我都已经应下了,且我会应下其实也是有所考虑的。三位舅舅之中,三舅舅的年岁最小,虽然已经成了家,可是却因为一直在外面奔波打仗,一直都没有孩子。外祖父你瞧,我都有三个孩子了,舅舅却膝下无子,岂不是让人笑话?” 一说到子嗣的问题,柳传铭眉毛微微动了动,哼了一声,却终于不再反对。 一局下来,昭阳赢了两子,柳传铭眉毛都几乎倒竖了起来:“你怎么赢了?你刚刚说话定然是为了扰乱我的思绪,这局不算,重来重来。” 昭阳见着柳传铭像个孩子一样耍赖,忍不住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柳传铭看了看昭阳,轻咳了一声:“我想起还有一个残局,来来来,咱们试试。” 昭阳见柳传铭将那个所谓的残局摆出来,方知道了方才柳传铭的神情为何那么不自然。 倒的确是残局,只是却是个一边倒的残局,白子大杀四方,黑子已经快要输了。偏偏,柳传铭手中拿着的,正是白子。 昭阳抬起眼看了柳传铭一眼,柳传铭倒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看我做什么?该你落子了。” 昭阳仔细看了半晌,终究瞧出了一些眉目来,黑子倒是并非全然没有赢面,置之死地而后生便可。 昭阳思索了片刻,便落了子。 柳传铭见昭阳落下的那颗棋子的位置,眼中一亮,嘿嘿一笑:“我就说你棋艺不精吧,哪有这样下棋的,这分明是自投罗网,自己找死嘛。” 话虽这样说着,只是手下却一点也不含糊,径直落了子。 “唔。”昭阳笑了笑,并不辩解,手下却不假思索地将棋子放了上去。 一连走了几步,柳传铭终究是瞧出了一些不对劲来,目光在棋盘上逡巡了良久,才皱着眉头望向昭阳,见昭阳一脸淡然,复又哼了一声,沉默了半晌,嘿嘿一笑,将桌子上的茶壶提了起来,又拿了一个干净茶杯放在了昭阳面前。 “这些下人也实在是懒得厉害,客人都来了这么久了,一杯茶也不倒。”柳传铭训斥了两句,亲自给昭阳倒了茶。 倒好了茶,提着茶壶往回放的时候,衣裳上宽大的袖子却不经意地扫到了桌上的棋盘,棋盘上的棋子乱作一团。 柳传铭见状,蹙了蹙眉:“哎呀,全乱了,算了算了,重开一局吧。” 昭阳自是识破了他的小把戏,有心捉弄,便抬手止住了柳传铭欲收拾棋子的手:“不用重开一局的,方才棋盘上棋子的布局,我都记得的。” 柳传铭一愣,立马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你记得,可是我不记得啊,万一你乱摆放,让我输了怎么办?” 一旁太尉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算了吧你,就你那臭棋篓子,你压根下不过昭阳的,别下了。” “不下了不下了。”柳传铭瘪了瘪嘴。 昭阳笑了笑,复又开了口岔开了话茬子:“外祖父此前身子都十分硬朗,怎么突然就生了病?且就在这样的非常时期?” 柳传铭听昭阳有此一问,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你也觉得有些奇怪是吧?我也觉着。我觉得我虽然年岁大了,可是身子骨也还是硬朗的,说病就病了。且大夫还说是什么陈年病痛积累导致,放他的狗屁,我哪有什么陈年病痛?他却一个劲儿地耸人听闻,说什么要是我不卧床休息,以后恐怕轻则中风,重则失去自理能力。” 昭阳抿了抿唇,没有作声。柳传铭稍稍平息了怒气,才开口道:“我总觉着,这事情来的蹊跷,我年初还能在战场上蹦达,打得西蜀国大军屁滚尿流的,这才几个月?什么病也不会这样来势汹汹吧,十有八九是南诏国的人做了手脚。那南诏国不是弯弯绕绕的,这样毒那样毒的不少吗?我寻思着,肯定是中了毒了。” 昭阳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想了想方道:“苏远之那里倒是有个医术不错的大夫,我叫人去找过来给外祖父瞧瞧吧。” 柳传铭点了点头,顿了顿,才又接着问着:“我虽然在家养病,可是却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说你家那狐狸,重伤在床昏迷不醒?可有这回事?” 昭阳低下头,端起了茶杯:“苏远之此前去淮安,的确受了伤,伤得不轻。” 顿了顿,才又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我也不知应当如何与你说,等以后我再同你解释吧。” 柳传铭倒也毫不在意:“不知怎么说就不说吧,我就随口问问。苏狐狸素来是个诡计多端的,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昭阳笑了笑,没有作声。 见昭阳不说话,柳传铭便又道:“对了,最近闲来无事我在家中研究了一下咱们与南诏国边关的地形地势,倒是有些想法,来,我同你说说。你回去之后写封书信给君墨,可以同他建议建议,君墨第一次上战场,对敌经验不足,只怕有些东西也不太懂。” 昭阳颔首:“多谢外祖父。” 柳传铭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叫人去将地图取了出来。 “南诏国与楚国之间,隔着一道峡谷,名叫虎跳峡,虽然只隔了一道峡谷,可是峡谷两边的地形地势却全然不同。归属楚国的这边多平原,偶有山丘也不过百米左右高,一览无余。而归属南诏国的这边却不一样,多密林、沼泽,山势高。南诏国的士兵对这样的地形地势十分熟悉,咱们楚国士兵却不同。因而,定然不要将战场落在了南诏国的地盘上,那样会吃大亏。” 第784章 求助 “南诏国有蛊虫,会召唤术,这两大邪术虽然厉害,却也并非无往不利。蛊虫和召唤而来的那些动物都怕火,不管在何处扎营,须让人在营地周围挖一条沟,在里面点上火。” “南诏国领兵之人是阿其那,但是监军却是大公主,阿其那与大公主素来是水火不容的,离间计可以用,但一定得想到一个良策之后才能用,若是用的不好,却定然会适得其反,不如不用。” “南诏国境内虽然多密林和沼泽,但是却也并非全然没有空隙,比如这里。”柳传铭在地图上圈出了一个位置。 昭阳目光落在了那处:“沧浪江?” 柳传铭颔首:“南诏国的人对密林和沼泽的地形熟悉,却因为南诏国山多且高,百姓大多生活在山上,日常用水多取自山上的小溪和泉眼,因而大多不善水性,这是个机会。” 昭阳闻言,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南诏国的士兵不善水性,可咱们楚国的士兵也并非擅长啊?” 柳传铭看了昭阳一眼:“在我生病之前就听君墨说起过,南诏国若是进攻,他势必会向北燕和东明求助,怎么?没有发出国书?” 不等昭阳回答,柳传铭便又接着道:“南诏国国土贫瘠,一直野心勃勃地想要扩张领土,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想必若是向东明和北燕求助,东明和北燕也不会袖手旁观。北燕与我国本就签订过友好盟约,且又是咱们楚国的姻亲,想必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东明国嘛,倒是说不准……” 顿了顿,又道:“东明国兴许不会出兵襄助,只是向他们要一两个擅长水战的将领应当不难。将将领要了过来,训练一支水师,将咱们南面临海的几座城池的军队调迁过来,再将军中擅长水性的人一并组织在一起,倒也并非不可能。” 昭阳颔首,心中想着,此前君墨倒似乎说过,已经写了国书向东明和北燕求助,只是都已经这么久了,却不知为何还没有动静,她明日里倒是可以问一问太后,此事究竟是什么情况。 柳传铭又与昭阳说了一些建议,昭阳一一记了下来,祖孙二人一直聊到天色渐黑,昭阳才离开了太尉府回了府。 第二日一早早朝之上,刘平安果真当着朝中文武百官的面请命去边关参与此次战役,太后一早便得了昭阳的信,便册封了他为威武将军,让他尽快前往边关。 早朝过后,便去问了太后关于向北燕和东明国求助的事情。 太后闻言,神情一顿,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此事我倒是并不怎么知晓,不过都这么久了,应当也快又回音了吧。” 倒是如太后所言,东明国和北燕先后有了回应。 东明国倒是痛快的,不仅送来了信儿,还送来了几个擅长训练水师的将领,却说东明国临海的城池极多,年关将至,海上海寇盛行,军队是暂时没法借调以增援南诏国了。 昭阳倒也并不意外,心中也并不怎么失落。 只是昭阳报以希望的北燕国却是让昭阳失望了,仓央提出,要北燕国出兵也可,只是北燕国与南诏国并不相邻,尚且隔了一个西蜀国,出兵的话,无法从北燕国的领土上与楚国一同对南诏国形成夹击之势,因而须得调兵从楚国经过,抵达楚国与南诏国边关,而后与楚国一同对抗南诏国。 这样一来,若是到时候击退了南诏国,楚国却反过来针对北燕国,将北燕国送来的援军留在了楚国,北燕国便会受到重创。 为了防止这种情形发生,北燕国需要楚国以镇国长公主为质,将长公主送往北燕国暂住一段时日,等着北燕国与楚国一同击退了南诏国,北燕大军返回北燕国之后,方归还人质。 昭阳瞧见北燕送来的国书上的这些内容之时,忍不住咬了咬唇,将手中的国书揉作一团。 其实北燕国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并非是无理取闹,他们的顾虑亦是有可能发生。只是在知晓了仓央对她的心思之后,她却有些踌躇了。 太后觑了一眼昭阳的神色,将那国书接了过去,笑了笑道:“北燕国倒是会选人,若是选咱们楚国的哪位王爷公主的,我倒是会毫不犹豫地送过去,哪怕是选了我,我也不会犹豫。只是,我的昭阳如今可是朝中的支柱,若是你走了,这朝堂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可应付不过来。不理会他就是了,他不愿意出兵就算了,咱们再另想别的法子。” 昭阳知晓太后只是为了宽慰她,便笑了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太后又道:“先将东明国的几位将军送过去吧。” 昭阳又轻轻颔首,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两人正说着话,却又听到外面传来禀报声:“启禀太后娘娘,启禀长公主,西蜀国派来了使臣,已经入宫,正在殿外求见。” 昭阳与太后皆是一愣,两人面面相觑,昭阳亦是蹙了蹙眉:“西蜀国怎么突然派了使臣来了?” 虽心中不解,却也扬声叫人将人带了进来。 来的却是位老朋友。 “西蜀国端王给楚国太后、长公主请安了。”曲涵脸上带着笑,抬起手来拱了拱手。 昭阳心下愈发纳罕了,西蜀国派使臣来本就奇怪了,这使臣竟然还是曲涵。 心中虽然诧异,面上却仍旧神色淡然:“倒是有些时日不见端王爷了,不知端王爷这次前来,所为何事呀?” 曲涵的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又笑了一笑,却并未立刻回答昭阳的问题:“是有些时日没见着长公主了,听闻长公主膝下又添了一对双生子,倒是尚未给长公主道声贺呢。老朋友一场,我这儿准备一些给孩子们的见面礼,待会儿我便让人送到府上。” “多谢端王爷。”昭阳浅笑盈盈。 曲涵这才又接着道:“听闻如今南诏国与楚国正交战,也听说楚国派人去北燕国和东明国求助,虽然不知那两国是如何回复的,只是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告诉长公主和太后娘娘,西蜀国愿意襄助楚国,将南诏国赶回他自己的领地。” 第785章 野心 昭阳一愣,望向曲涵的目光带着几分揣测。 倒是不知这是唱得哪一出,几个月前还是敌人,那场仗楚国的确赢了,但是并不怎么光彩,只怕西蜀国的心中都不怎么肯认这个输的。 友好国书也的确是签订了,不过是因为楚国手中握着人质,强迫他们签订的。 西蜀国朝中对楚国定然是恨的,却不知,为何会突然派了曲涵来,说愿意襄助他们。 按着昭阳的想法,西蜀国不趁机联合南诏国向楚国落井下石便已经是好的。 昭阳垂下眼,掩住眼中的怀疑:“西蜀国愿意襄助我楚国,可有什么条件?” 曲涵一副笑眯眯地表情:“条件自然是有的,我们希望楚国并不只是将南诏国击退,而是能够与我们一同,让南诏国这个国家,彻底消失。原本属于南诏国的领土,我们可以平分。” 昭阳攸然笑了起来:“你们倒还真的是,野心不改呀。” 曲涵却并不否认:“此前我便已经说过,如今这五国鼎立的态势,迟早会被打破,西蜀国素来不喜欢坐以待毙。” 昭阳复又垂下眸子,手轻轻摩挲着衣服上的绣花。 倒是太后开了口:“端王爷这话说得容易,可是这世上可并非只有我们呐,若是楚国与西蜀国联合灭了南诏国,将南诏国的国土分割占领了,北燕国和东明国岂会听之任之?” 曲涵笑了起来:“太后娘娘以为,今年年初咱们那场仗打下来,有多少人会猜测到我们会联合起来,一致对付南诏国的?” 太后与昭阳听曲涵这么一说,皆是沉默了下来。 “他们不知,我们调遣大军的时候也会想方设法隐瞒住消息,等着实际合适的时候,给南诏国来一记痛击。”曲涵笑眯眯地道。 昭阳沉默着,半晌才开口道:“只是端王爷素来高调,想必用不了多少时间,东明国、北燕国、南诏国便都知晓了端王爷来渭城的消息了。端王爷觉着,这个时候,其他三国会如何猜测你来此的缘由呢?” “他们愿意如何猜测就如何猜测吧,这回我来,其实不只是为了这一件事情。”曲涵道。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曲涵:“哦?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事?” 曲涵颔首:“我在西蜀国时得到了消息,说叶子凡……” 曲涵的话没有说完,昭阳却已经明白了。 “是。”昭阳颔首。 曲涵沉默了片刻,幽幽叹了口气:“叶子凡的母亲到底是我西蜀国的公主,叶子凡曾经与我说过,他的愿望便是让他母亲尸骨还乡,我已经说服了皇兄,让他同意了此事。这一回,我是来接我姑姑回西蜀国的。” 提及叶子凡,昭阳心中也有些难受,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那挺好啊,他离开之前,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说这是他的遗愿,让我若有机会,记得帮他完成这个遗愿。” 曲涵轻轻颔首:“我打着这个幌子前来,想必其它三国也并不会作他想。若是长公主与太后娘娘同意,我这就传书回西蜀国,告诉陛下这个好消息。” “你左右也不急着走,我们再与信得过的朝臣们商量商量。”昭阳开口道。 曲涵应了下来。 正事说完,曲涵便提出让昭阳带他一同去城中逛逛,昭阳暗自腹诽着,这渭城,只怕曲涵比她还要熟悉一些。 只是面前却不表,站起身来随着曲涵一同出宫。 出了养心殿,昭阳方开口问道:“你要将叶子凡娘亲的尸骨接回西蜀国,那……叶子凡呢?” 先前在养心殿昭阳便想要问的,只是想着太后不知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便没有开口。 曲涵闻言,侧过头来看了昭阳一眼,神情带着几分怅惘:“他么,就不了。” 昭阳有些讶异,正要询问,却听曲涵又接着道:“他从小生在楚国,长在楚国,对西蜀国也没有多少归属感。且……” 曲涵意味深长地看了昭阳一眼:“他在这世上所剩不多的眷念,就在这楚国渭城之中,他留在这里,想必他自己也是欢喜的。” 昭阳自是知晓他说的是自己,沉默了下来,没有再问。 出了宫,昭阳看了曲涵一眼:“左右这渭城你也熟的不能再熟,只怕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你比我更清楚,我就不陪你去了吧?” 曲涵却是挑了挑眉:“我一个人逛多无趣,找你不过是找个伴儿而已。”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秦卿呢?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曲涵闻言,嘴角笑意淡了几分:“在西蜀国呢,带她来做什么?我那新王妃见了,该不高兴了。” 昭阳脚步一顿:“新王妃?你娶了王妃了?” 曲涵点了点头,脸上是一脸的漫不经心:“是啊,我年岁不小了,娶王妃有什么奇怪的?” 昭阳盯着曲涵看了半晌,终是幽幽叹了口气:“你娶王妃的确是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我以为会是秦卿。你既然不能娶她,又为何要招惹她。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弃她于不顾……你究竟喜欢不喜欢她呀?” 昭阳的眼中满是指责,曲涵却不以为意:“喜欢呀,不过喜欢不喜欢,与娶不娶有何关系?我也并没有弃她于不顾啊,她在我府上,是我的妾室啊……” 昭阳眸光愈发冷了几分:“妾室?” 曲涵笑了笑:“我以为长公主看得明白的,我这样的身份,明媒正娶的正妃,定然是门当户对的。” 昭阳自然是明白的,此前她便曾想过这个问题,也知晓曲涵大抵不会娶秦卿,只是乍然听闻,却仍旧有些替秦卿不值。 昭阳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声,不管值不值,这都是秦卿的选择,由不得她去评判。 昭阳如此想着,便也不再多言,抬脚上了马车:“端王爷想要去哪儿,同我的车夫吩咐一声便可。” 昭阳听见曲涵笑了一声,轻声说了一句:“知道替秦卿打抱不平?我也替叶子凡不值呢。” 昭阳身形一顿,抿着唇钻进了马车。 第786章 财物 马车停下来,昭阳下了马车,抬起眼一眼,方发现眼前的地方倒是来过的,是此前秦卿骗她来的那戏园子。 见昭阳立在戏园子门口发呆,曲涵便走了过来,挑了挑眉轻笑着:“怎么不进去?害怕这回又有陷阱?又被掳走了?” 昭阳侧过头望向曲涵,倒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啊,所以这回,若是要进雅间,我得带两个暗卫进去。” 曲涵笑了起来:“若我果真想要对付你,两个暗卫恐怕是不够的。” 昭阳不作声。 “带吧。”曲涵嗤笑着:“我知道你如今金贵着,知道你们楚国皇帝御驾亲征,这朝中尚且需要你来当家作主,你不敢出事。” “你说的没错,我如今不敢出事。”昭阳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这才与曲涵一同入了戏园子,怀安带着一个暗卫跟在了昭阳身后。 还是上次那个雅间,曲涵将雅间的门打了开来,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了。 昭阳立在门口,目光落在那个人的身上,却只看了一眼,便抬脚走了进去。 曲涵在那人的身旁坐了下来,昭阳便在他们对面落了座。那人笑了笑,抬起手来取了桌上的茶壶,给昭阳和曲涵各自倒了一杯茶。 “这位是……”昭阳望向曲涵,轻声问着。 曲涵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开口道:“他叫顾清泽,叶子凡的至交好友,也是叶子凡的合作伙伴,负责给叶子凡寻找好的货源,由叶子凡分发到各地的叶氏商铺之中售卖,今天本是他想要见你。” 他要见她?昭阳轻蹙着眉头望向顾清泽。 顾清泽笑了笑:“时常听子凡说起你,只是我一直在外面到处跑着,没有机会得见,好不容易与曲涵一同到了渭城,便求了他带你来见一面。” 昭阳的手轻轻摩挲着桌上的茶杯,面上不动声色:“顾公子只怕不只是想要见我一面吧?” 顾清泽点了点头,面上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从袖中取出了一叠纸出来,放在了桌子上,用两个手指推到了昭阳面前:“这是子凡让我给长公主的。” “叶子凡?”昭阳的目光落在那叠纸上,却并未接过来,只抬起眼望向顾清泽:“既然是叶子凡要给我,为何当初我去见他的时候他不说?” 顾清泽闻言,只淡淡地看了昭阳一眼:“此事我亦不知,只是这些东西,是他离开西蜀国军营的时候,命人给我送来的,他交代,若是有一天他不在了,便让我将这些东西送到你手上。” 顾清泽说完,曲涵便接过了话头:“他这些年活得不轻松,一直只为了将他娘亲的尸骨送回西蜀国而努力着,大抵是西蜀国大军惨败,让他觉着无法完成他娘亲的遗愿,也对这个世上没有了眷念,因而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吧。” 说着,目光若有若无地从昭阳身上扫过:“若非他有心求死,苏远之与你想要抓住他,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是抓住了,他也有千百种法子,让人将他营救出去。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昭阳垂下眸子,沉默了良久。 叶子凡是有心求死,她比谁都清楚。 昭阳将那叠纸拿了起来,翻了两张,眉头便蹙得愈发深了几分:“田契,房契,商铺?他将这些东西给我做什么?这么多都是?” 顾清泽颔首:“叶氏明面上的那些商铺都已经被查封了,这些是他这些年暗地里攒起来的,有庄子、田土、房屋、商铺,都在这儿了。” “他给我这些做什么?”昭阳将那叠纸慌忙放在了桌子上,不再去看。 顾清泽笑了笑:“他素来对叶府没什么感情,自然是不会将东西留给叶府的。你大抵是他最后的眷念,理应给你的。” 昭阳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被这一茬突然又搅得有些乱了,只得摇着头道:“我不能收,你不是他的至交好友吗?且你擅长经商,这些东西放在你手上不是更有用处?” 顾清泽沉默着,半晌,却突然转过头望向曲涵:“你先出去一下吧,我有两句话想单独与长公主说。”曲涵笑了笑:“这是过河拆桥呀。” 嘴里虽然抱怨着,却也依言起了身,出了雅间,还帮两人将门关上了。 顾清泽的目光落在楼下,见着曲涵下了楼,才转过了头,定定地看着昭阳:“在子凡死之前,最后见过的人,应当就是长公主吧。” 昭阳颔首,不知顾清泽为何提起此事。 顾清泽笑了笑,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叶子凡可交代过长公主,他有什么愿望不曾?” 昭阳闻言,咬了咬唇,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她说,让他母亲尸骨还乡的愿望他只怕是没有办法达成了,希望有朝一日,楚国灭了西蜀国之时,我能够念在与他想交一场的份上,完成他这个愿望。” 顾清泽低头,嘴角带着一抹轻笑:“楚国灭了西蜀国之时……” 昭阳不解。 顾清泽又接着道:“其实,子凡对西蜀国是有些怨恨的,他母亲是西蜀国公主,可是西蜀国却不愿意让他母亲葬回西蜀国。他是被西蜀国皇帝逼得没有法子了,才襄助西蜀国与楚国开战。只是西蜀国却战败了……” “楚国如今内忧外患,可是却也仍旧是这天下最为强盛的国家,若是有朝一日,楚国要对西蜀国开战,这些,就当是子凡捐献的军饷吧。” 昭阳眼中满是诧异,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曲涵不是说,西蜀国皇帝已经答应了要将他母亲的尸骨接回西蜀国了吗?” 顾清泽笑了笑:“子凡还在世的时候,他们那样刁难。如今愿意这样做,也不过是因为想要同楚国联合对付南诏国,曲涵来楚国当说客,却找不到欺骗北燕和东明国的幌子罢了。扶灵回国,不过恰恰好能够充当这个幌子而已。这样的施舍,子凡素来心高气傲,想来也不会喜欢。” 昭阳心下满是诧异:“曲涵带你来见我,可知你这样算计西蜀国?” 顾清泽眉眼之中染上了一道戾气:“曲涵?那人野心也不小,我是子凡的朋友,却并非是他的,互相利用罢了。” 第787章 帝星之象 昭阳目光静静地望着顾清泽,眼中满是打量,顾清泽神情却是十分坦然。 “别这样看着我,虽然我一直觉着,子凡喜欢上你是一件十分糊涂的事情,我也劝过他无数回,可是事已至此,我也无力挽回。既然已经无力挽回,倒是不如将子凡的愿望完成,左右不过是带个东西给你罢了。而后面最艰难的部分,比如什么灭掉西蜀国这样的事情,就交给长公主你了。”顾清泽笑了笑,眼中戾气瞬间便不见了影踪。 昭阳听着顾清泽带着几分不满的话,心中倒是放松了几分警惕,大抵唯有真正的朋友,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说着他的不是吧。 昭阳沉吟了片刻,终是将桌子上那叠纸收下了:“多谢。” 顾清泽见状,紧绷着的脸这才稍稍松动了几分,站起身来朝着昭阳拱了拱手:“子凡交代的事情我也已经办完了,就先行告辞了,我还得趁着天色尚早,去探望探望子凡。” 昭阳心思微动,抬起眼来望向顾清泽:“你可知他葬在何处?” 顾清泽点了点头:“知道的,了空寺后山,与他母亲葬在一同。” 当初将叶子凡葬下的事情虽然是苏远之处置的,只是叶子凡是在牢中自杀的,知道的人并不少,顾清泽会知晓倒也并非什么奇怪的事情。 昭阳轻轻颔首,也不再多言。 顾清泽出了门没多久,曲涵便又上了楼来:“既然你们已经达成一致,那我的任务也圆满完成了,就先行告辞了。” 昭阳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曲涵一眼。 不知曲涵若是知道,顾清泽与叶子凡的愿望之时,会不会后悔今日带了顾清泽来见她? 昭阳抬起眼隔着雕刻着花纹的朱色栏杆望向楼下,有锣鼓声响了起来,一出新戏即将上演。 曲涵下了楼,与站在戏园子门口等着的顾清泽说着什么,两人一同出了戏园子。 昭阳却并未立即离开,反而呆在雅间中,将目光落在了戏台子上。 戏是一出武戏,唱的是楚国百年前一位女将军的故事。 这出戏昭阳在宫中便已经看过好几次,已经没有了新鲜感,却也静静地看着戏唱完了,才站起身来出了戏园子。 曲涵说要将叶子凡娘亲的尸骨送回西蜀国,从入宫拜见的第二天,便请了道士去了空寺后山设坛作法事。 法事要作七七四十九天。 了空寺是楚国十分有名的寺庙,每日前去礼佛的香客不少。不出两三日,城中便已经传了开来。说了空寺的后山中葬着一位西蜀国的公主,西蜀国要将公主的尸骨接回西蜀国,正在做法事准备。 昭阳自然也得了消息,想了想,终是寻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坐着马车去了了空寺。 到了空寺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昭阳便先去拜见了方丈。 昭阳到了空寺来过好几回,且因着上次昭阳与苏远之一同作戏的时候,为了假意摆脱苏远之,藏身在大殿中的佛像下面之事,苏远之几乎将了空寺毁了个彻底,让方丈对昭阳亦是记忆深刻。 方丈一见着昭阳,连忙上前来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 昭阳笑了笑:“阿弥陀佛。” 方丈请昭阳在禅房之中坐了,昭阳方开口道:“此次前来,是为了去见一见葬在后山的故人。只是来的有些晚了,想等着待会儿用了斋饭再过去。” 方丈颔首,目光落在昭阳身上,眼神中带着几分悲悯:“老衲观长公主面相,长公主此生中的大转折只怕快要来了,若是长公主愿意,可容许老衲为长公主算上一算?” 昭阳笑了笑,想起自己遇见叶子凡的时候,也是在了空寺的时候,那时候便是了空寺门口的一个和尚说她会瞧见血光之灾,且会遇见贵人,结果就遇见了叶子凡。 后来倒是明白了,那不过是叶子凡刻意安排的一出戏罢了。 思及此,心中对方丈所谓的大转折,倒是并无什么太多的感觉,说到底,心中是不信的。 只是这样的话,昭阳自然不会当着方丈的面说出来,只面色温和地道:“大转折?方丈要如何算?” 方丈笑着道:“请长公主借手与老衲一观。”昭阳闻言,便伸出了手来,面上仍旧含着笑。 方丈的目光落在昭阳的手上许久,久到令昭阳都忍不住蹙了蹙眉。 “方丈?”昭阳轻声催促着。 方丈这才抬起眼来,略带几分探究地望向昭阳。 昭阳见着方丈的神情,笑着收回了手,面上笑容不便:“方丈瞧了这么久,迟迟不肯与我说,这大转折究竟是什么,莫不是我将有灾祸降临?” 方丈却摇了摇头,闭着眼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随即才又睁开了眼,轻声道:“长公主两世为人,凤凰涅槃,人生中第一大转折已经经历。” 昭阳闻言,刚刚收回的手在袖中紧紧握了起来。 两世为人,凤凰涅槃。 旁人听见这样的话,只怕会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昭阳心中却是十分清楚方丈话中之意,指的是什么。 方丈看出来了,她是重生而来? 思及此,昭阳的眼中忍不住染上了几分戒备。 方丈却似乎全然不曾留意到昭阳眼中的戒备,神态平和:“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如今这一世,长公主却是有帝星之象的。” 昭阳拢在袖中的手,愈发紧了几分。 她有帝王之相,这一世,她并非第一次听见这话。 当初她入了天牢,在天牢之中的时候,关在她旁边的那前任钦天监也曾经这样说过。 那钦天监成功的预言了双龙夺珠,帝星陨落的命运,知晓父皇会与他的同胞兄弟相残之事。 却也预言了她有帝王之相。 若只是他一人,她尚且可以当作是一个笑话。 可如今这方丈也这样说……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忍不住掀起了惊涛骇浪。 昭阳目光定定地落在方丈的脸上:“方丈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个女子,如何会有帝星之象?” 方丈却笑了笑:“天命所归,无男女之分。” 昭阳心中咯噔一下,嗓子干涩得厉害:“若我有帝星之象,那我弟弟,如今的陛下,又该如何?” 第788章 惧怕 “老衲不曾见过当今陛下,亦无法断言他接下来命运如何。”方丈淡淡地道。 昭阳喉头一紧,半晌,才开口问着:“这所谓的天命,可有法子更改。我既然可以涅磐重生一次,以更改命运,难道就不能有第二次?” 方丈眼中怜悯的神情愈发重了几分:“天命不可违,长公主会两世为人,也不过是因为天命所归而已……” 半晌,昭阳才开口道:“这帝星之象便是我的第二大转折?” 方丈颔首:“长公主只怕很快便会登基为帝了。” 手心传来一阵刺痛,却是昭阳无意间将指甲掐进了掌心,昭阳咬了咬唇,话已至此,她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从禅房中走了出来,外面阳光正盛,初冬的太阳本应是十分温和的,只是昭阳却觉着,那落在身上的阳光,灼烫得厉害。 昭阳回到了后院她歇息的禅房中,寺庙中的小和尚已经送来了斋饭。 棠梨接过斋饭,一一用银针验了毒,才将饭菜摆放在了昭阳面前的桌子上。 昭阳望着那些饭菜,却全然没有吃饭的心思。 很快便会登基为帝? 昭阳缓缓阖上眼,如今君墨尚在,断然没有她登基为帝的道理。方丈却说,很快…… 是什么样的契机会让她登基为帝,除非…… 昭阳咬着唇,唇色愈发白了几分,除非,君墨出事。 思及此,心中便忍不住一阵慌乱。 不会的,君墨不会有事的,前几日不是还收到了君墨传来的捷报,说不费一兵一卒,大败了南诏国吗? “长公主,该用饭了。”棠梨见昭阳脸色有些不对,却也不知方才在禅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低声道:“可是饭菜不合长公主的胃口?” 昭阳摇了摇头,面色惨白一片。 棠梨愈发疑惑了几分,看着昭阳越来越白的脸色,有些担忧:“长公主可是哪儿不舒服?可要奴婢传大夫来瞧瞧?” 昭阳却仍旧摇头,脑中混乱无比,只有一个声音在脑海里来来回回地响起,不能,断然不能让君墨出事。 君墨如今御驾亲征,在战场之上。战场之上,总是危机四伏的。 她不能让君墨再呆在边关,不管如何,她都必须要传信叫人将君墨带回来,一定要将君墨平安带回来才是。 这样的念头在心中不停地响起,昭阳猛地站起了身来。 “长公主?”棠梨吓了一跳,退后了两步。 昭阳连忙道:“叫人准备马车,我要进宫。” 棠梨有些诧异:“现在?” “现在,立刻,马上。”昭阳声音愈发大了几分。 棠梨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见着昭阳的模样,却也连忙应了,退了出去。 昭阳咬着唇,目光落在桌上的饭菜上。 准备马车尚需要一些时间,回宫之后,她不想再为了吃饭这样的事情耽搁时间。 心中想着,终是端起了碗,拿了筷子吃了起来。 刚放下碗筷,棠梨便快步走了进来:“长公主,马车已经备好了。” 昭阳颔首,站起身来出了禅房,往寺外走去。 刚出了后院,却瞧见曲涵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方才听人说长公主来了,正说去拜见拜见呢,就遇上了。”曲涵噙着笑:“长公主可是来见子凡的?” 昭阳颔首应着:“本来的确是想着来瞧一瞧叶子凡的,只是宫中突然有要事,我得先行回宫去处置。左右你这法事要做七七四十九天,还早着,也不急在一时,我过两日再来。” 曲涵眼中有些诧异:“宫中有要事?” 只是见昭阳的神情,似乎并不想与他细说,便笑了笑道:“如此,那就不耽搁长公主的时间了。” 说罢,便侧过身子,站在了一旁。 昭阳低声道了谢,快步出了了空寺,下了山,坐上了马车回了宫。 昭阳不欲耽搁时间,便让马车径直驶进了宫,到了长安宫门口方停了下来。 太后正在喂静安吃点心,见昭阳匆匆忙忙地走进来,眼中亦是有些诧异:“不是说去了空寺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瞧着昭阳的额上竟隐隐有些细汗,嘴里不停地喘着气,愈发奇怪了几分:“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可是出了什么要事?” 昭阳颔首,目光定定地望向太后:“母后,修书一封,让君墨迅速回朝吧。若是君墨放心不下边关战事,我愿意代替君墨去边关督战。” 太后蹙着眉头望向昭阳:“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要修书让君墨回朝了?你去了空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昭阳咬了咬唇,呼吸已经渐渐平复:“我的确是去了了空寺……” 昭阳开了口:“本是想要去后山拜祭拜祭叶子凡,顺便瞧瞧曲涵这样大张旗鼓的,究竟要搞什么鬼。” 太后的眼神中带着询问:“既如此,那为何这么早地就回来了?究竟在了空寺中发生了什么事?” 昭阳咬了咬唇,终究决定据实相告。 “我到了空寺的时候已经临近午时,就想着先用了斋饭再到后山,只是又还没有到用饭的时辰,索性先去见了了空寺方丈。”昭阳咬了咬唇,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了空寺方丈与我说,他看我的面向,只怕很快会经历一次大的转折,让我给他看我的手相,以确定接下来我会发生怎样的转折。” “我其实心中并不怎么相信,就将手给他看了,他却说我是帝星之象,怕是很快就将登基为帝。”昭阳咬着唇道。 她以为太后听见这样的无稽之谈,会大肆斥责那了空寺方丈胡言乱语,无稽之谈。只是太后听昭阳这样一说,却只是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昭阳便又接着道:“若只是那了空寺方丈这样说,我定然不以为意,觉得他是在滑天下之大稽。只是……” 昭阳又停顿了一下:“此前我被德妃陷害,说我害了贤母妃,被父皇关入天牢之时,关在我旁边的,是皇祖父时候的钦天监谢楚。就是他在父皇出生之际,预言父皇与他的兄弟会形成双龙夺珠之势,会导致天下大乱。这么几十年后,他的预言果真成了真。” “我在天牢之时,他曾经预言我,有帝王之相。” 第789章 皇商之选 昭阳的声音愈发急促了几分:“那谢楚与了空寺方丈皆说我都帝王之相,且那方丈还说,我这一世的大转折即将来临,便是登基为帝。我便想着,如今君墨尚且平安无事,可那了空寺方丈却又说得这样骇人听闻,我要登基为帝唯有在一种可能之下才有可能发生,那便是君墨出了意外……” 昭阳伸手握住太后的手,目光灼灼地望向太后:“母后,咱们写信,我让暗卫快马加鞭送到边关,送到君墨的手上,让他回来好不好?” 太后的目光落在昭阳身上,沉默了良久,没有说话。 昭阳以为太后不相信昭阳的话,神情更加着急:“母后,虽然那了空寺方丈和那谢楚的话都不一定是真的,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君墨可不能出丝毫岔子……” 太后沉默了良久,终是咬了咬牙,颔首应道:“好,我这就去写信。” 言罢,便让人送了笔墨纸砚上来,将信纸展了开来,提起了笔,却是良久没有落笔:“只是,要以什么样的由头让他回宫呢?” 昭阳蹙着眉头思索着,只是不等昭阳说话,太后就又开了口:“有了,就说我病重。”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暗自想着,似乎也唯有这个理由要稍稍妥当一些了。便任由着太后将书信写了,盖好了太后的印章,昭阳接过书信,取了信封来将书信封存了下来。 顿了顿,又道:“单单母后一人的书信,君墨未必会全信,我再写一封。” 快速写了信,也一同盖上了自己的长公主印鉴。 尽数准备妥当之后,昭阳方同太后告辞,匆忙离了长安宫。 昭阳离开之后,方才神情一直镇定的太后却猛地跌坐在了椅子上,手紧紧的握住椅子的扶手,咬着唇半晌没有说话。 李嬷嬷见状,连忙快步走到太后身旁:“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太后咬了咬唇,眼中划过一抹惶然:“嬷嬷,难不成,这果真是天意?” 李嬷嬷忙低声劝慰着:“娘娘素来不信佛的,怎么却突然有了这样的感概?奴婢倒是觉得,那了空寺方丈的话未免太过荒唐了一些,哪有女子为帝,有什么帝王之相的?” 太后听李嬷嬷这样说,却并未觉得宽慰,半晌没有作声。 李嬷嬷又接着道:“陛下虽然打着御驾亲征的由头,可也断然不会真的上阵杀敌,不过在营中坐镇罢了,不会有事的。且陛下身边高手如云,定能护得陛下平安。” 李嬷嬷的话,却并没有让太后心中的忧虑消除,想起君墨御驾亲征的前一天晚上交给她的东西,太后紧抿着唇,唇色隐隐有些发白。 昭阳回府之后,将书信给了暗卫,让暗卫务必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君墨手中,暗卫离开之后,昭阳方稍稍松了一口气。 君墨与母后素来情深,知晓母后病重,君墨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回渭城,只要君墨回到渭城,她便能够护住君墨。 从渭城到边关,一来一回至少须得二十来天,昭阳虽然心中担忧,只是朝中的事情却仍旧要继续处置着。 当务之急便是军饷之事,昭阳此前答应给户部尚书时间去想法子,只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天,却仍旧没有消息。 幸而在昭阳即将失去耐心之前,户部尚书主动来寻昭阳了。 “此前长公主说,军饷一事,不应征收百姓赋税,而应当从商人身上想法子。下官想了好几天,终是寻到了切入的契机。” 昭阳温和地笑了笑:“刘大人说吧,是什么法子?” 刘汉元顿了顿,才开了口:“如今已经十月底,每年腊月便已经要开始选明年的皇商。下官以为,今年这皇商之选,可以提前进行。” 昭阳抬起眸子,目光落在刘汉元的身上:“你这是打起了皇商的主意呀?” 沉默了片刻,便又道:“难不成,你想要让皇商出银子?” 刘汉元颔首:“皇商对于商人们来说,是一个肥缺,一则可以从中获利,二则获得的皇商牌匾是对商人莫大的嘉奖。正好去年几乎垄断了各行各业向皇室供货的叶氏被封,只怕如今已经有不少人在打皇商的主意。咱们提前选皇商也有由头可以说……” 昭阳站起身来,在殿中来回踱步。 叶氏啊,最近倒似乎经常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那个人呢。 刘汉元还在继续说着:“来应选皇商的商户几乎都是楚国各行各业的大头,下官想着,先张贴公告,前来报名应选的,便先交上五百两的应征费。而后,咱们比试的内容也简单,便比试谁愿意捐献的军饷更多。” 昭阳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刘大人此举,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刘汉元亦是跟着笑着:“到时候下官自会让翰林院的那些个大学士想法子寻一个说起来好听的由头,将这件事情往家国大义上靠。不过要想商人们心甘情愿地出这笔钱,也须得要给他们一些好处才是,下官想着,不如将一年一次的皇商甄选改为三年一次,这一次选出来的皇商,任期便直接改为三年。” 昭阳抿着唇沉默了片刻,方点了点头:“刘大人思虑周全,一年一选的确是太过频繁了一些。三年一选,给这些皇商的利益空间便能够更大,也才值得他们为此出重金拼杀。” “下官便是如此想的。”刘汉元笑着道。 昭阳颔首应着:“便照你所说的做吧,只是流程尽可能地简化,公告要尽快张贴出去,直接向户部报名即可,由户部和兵部一同来进行甄选,毕竟,边关的将士们可等不了那么久。” 刘汉元应了声,见昭阳无其它事情吩咐了,便退了下去。 昭阳出了宫,又传信给了沧蓝,让她将手中商铺可流动的资金清点清点,用以进行招募兵马之事。 待吩咐完这些事情之后,昭阳方抬起手来揉了揉额头,战事素来是最为劳民伤财的,只愿这场仗之后,再无战事。 只是,昭阳却也明白,这个愿望,只怕是难以实现了。 第790章 墓碑 沧蓝的动作倒是极快,不过四五日,便将一切清点妥当。 “如今长公主手中这些店铺,出去日常流动的钱款,一共有余钱一百三十二万两银子。”沧蓝将账册递给了昭阳:“这一百多万两银子,长公主现在便要?” 昭阳接过账册,却也并不打开来看,只轻轻敲了敲桌子道:“一百三十二万两……” 昭阳咬着唇想了想:“留下三十二万两来,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一百万两,如今存放在何处?” “楚国几大银号,奴婢一家放了一些。数额都不小,要提取只怕得要给银号四五天时间准备,若是以长公主的名义下令,应当能够稍稍快些,三两天便够了。”沧蓝应着。 昭阳轻轻颔首:“这一百万两,尽数提取出来。” 沧蓝应了声,昭阳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一些:“一百万两银子,七十万两可用作招募新兵,我此前与兵部尚书说了,愿意入伍的新兵,一人奖纹银十两,附送一个匾额,这样一来,七十万两银子,至少可以征募七万新兵。剩下的三十万两,用作购买战马。” 沧蓝连忙应着:“那一百万两银子,奴婢送到何处?” 昭阳想了想:“给我,我亲自送到兵部。你再派两个帐房先生,就留在兵部,盯着这一百万两银子的去处。” 沧蓝应了声,退了下去。 军饷与兵马皆有了着落,昭阳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回了肚子里,终于得了闲,又去了一趟了空寺。 这一回,倒是并未去前面,而是径直去了后山。 刚到后山,远远地就听见了做法事的乐声。 寻着乐声过去,远远地就看见了白色的招魂幡迎风招展着,还有白色的纸钱被风一吹,四处飘散。 招魂幡围成了一个圈,里面坐着好些和尚,诵经声伴着风声传了过来,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心情静谧而平和。 曲涵就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昭阳想起先前怀安与她说起曲涵的行踪,说他这些时日吃住都在这了空寺,每日里白天就在后山听和尚诵经做法,晚上就住在了空寺。 倒好似,他真的只为了接曲云雪的尸骨回西蜀国才来的渭城一样。 不等昭阳走近,曲涵便已经看见了昭阳,朝着她走了过来。 “长公主来了?”曲涵说着,便带着昭阳走了过去。 此前叶子凡的身后事是苏远之操持的,昭阳并没有参与,事后因着对叶子凡心中有愧,也不敢前来,这一回倒是第一回来。 墓地建的倒是十分精致,一座大坟,一座小坟,看起来都是簇新的,那座大坟应当也刚修葺过。 曲涵取了一对香烛递给了昭阳,昭阳行至大的那座墓前,点燃了香蜡,恭恭敬敬地拜了拜,才将香蜡插到了坟前的盆子里。 曲涵便又递了一对香蜡给昭阳,昭阳迟疑了一下,才接了过来,又到小的那座坟前祭拜了。 祭拜完了之后,昭阳方退后几步,站在一旁听着和尚们念着经文。 曲涵在昭阳旁边站定,声音轻轻地:“叶子凡的事情,谢谢你了。” 昭阳有些诧异:“谢我?谢我做什么?” 曲涵抬起手来指了指叶子凡墓前的石碑。 昭阳的目光随着他的手看了过去,墓碑上写着:叶氏叶子凡之墓。左侧还落着几个小字:挚友楚昭阳立。 昭阳目光静静地落在了那墓碑上,沉默了下来。 叶子凡的身后事是苏远之处理的,不必问也知晓这是谁的主意。 昭阳低下头,心中说不出的怅然。苏远之那个嘴硬心软的,整日里告诫她不要与叶子凡走得太近,她与叶子凡多说了两句话,他也要计较闹腾半天。却会毫不犹豫地同意昭阳去牢中探望叶子凡,会在叶子凡的墓碑上刻上昭阳的名字,还在名字前面写上挚友二字。 昭阳的手在袖中静静地握了起来。 曲涵不知昭阳心中所想,只低声道:“子凡在这世上无其他挂念之人,你能为了立这个墓碑,想必他心中也是十分欢喜的。” 昭阳沉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欢喜就好。”在墓前站了片刻,昭阳终是有些受不住这样凝重的气氛,转身告辞离开了。 走出了好一段距离,才又回过头望了过去。 白色的招魂幡在风中飘摇着,漫天纷飞的纸钱,平添了几分萧瑟。 昭阳低着头笑了笑,下了山。 朝中忙着招募兵马,筹集军饷之事,昭阳也没有闲暇再去关注曲涵做了些什么。 皇商之争,终于在一个多月之后落下了帷幕,当户部尚书将最终中选的几位皇商的名录递到昭阳面前的时候,昭阳却忍不住有些怔愣。 “顾清泽?”昭阳蹙了蹙眉。 刘汉元颔首,似是并不意外昭阳会提起这个人:“此人的出现也让下官有些诧异,此前并不曾听过楚国的富商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只是他却是个十分大手笔的,竟然愿意捐献两百万两银子作为军饷。下官派人去查了查他的来历,才知他竟然是久安顾家的人。” “久安顾家?”昭阳倒实在是不曾听说过。 “久安顾家,在一百年前是极富之家,与此前的叶家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却因为家族之中出现了内乱,渐渐地崩离没落,短短几十年间,便再也听不到久安顾家的名号了。这顾清泽是久安顾家嫡系后人,听闻这些年都在努力重振顾家,只是之前一直在游走于五国之间寻找商机,十分低调,因而没几个人知道。”刘汉元一一道来。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她上次虽然见了顾清泽,只是却也只以为他是为了替叶子凡送东西而来,并未多想,也不曾想过要去调查他的来历。 不曾想,他竟然有这样深厚的背景。 “顾家是以丝绸起家,这一回,这顾清泽亦是拿下了向宫中供应丝绸布料丝线之事。这大抵也算得上是,重振旧业了吧。”刘汉元笑了笑。 昭阳没有作声。 刘汉元便又道:“这次选皇商,一共得了一千三百万两白银,倒是大大出乎了下官的预料。” 昭阳笑着点了点头:“极好,这样一来,便可以坚持很长一段时间了。” 第791章 淳安来访 回府用了午膳,和孩子们玩了一会儿,王嬷嬷便前来禀报:“长公主,淳安长公主与驸马爷前来拜见长公主。” 昭阳闻言一怔,方反应过来,王嬷嬷口中的驸马爷应当说的是孟志远。 他们夫妻二人怎么来了?昭阳眯了眯眼。 “将他们请到观景楼,我换身衣裳就去。”昭阳轻声吩咐着。 王嬷嬷应声退下,昭阳换了一身常服,又披了一件披风,才施施然往观景楼去了。 孟志远和淳安在观景楼二楼坐着,身后立着一个嬷嬷,一个丫鬟,一个侍从,嬷嬷怀中抱着一个红色襁褓。 昭阳笑着走了过去,淳安与孟志远连忙站起身来同昭阳请安。 昭阳笑了笑,免了他们的礼,方走到那嬷嬷跟前,笑着望向襁褓中的小孩子:“这就是我那侄女?可取了名字了?叫什么名字?” “叫初晗,孟初晗。”淳安道。 “倒是个好名字,初晗,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昭阳亦是笑了笑,伸手逗弄了一会儿孩子,方转身在一旁坐了下来。 淳安嘴角一翘笑着望向昭阳:“皇姐这公主府可实在是气派,父皇可真是偏心。” 这语气…… 昭阳扬了扬眉,目光扫过淳安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下人。随即垂下眸子,脸上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皇妹是觉着,父皇给你的那公主府不好?” 淳安瘪了瘪嘴:“倒也不是不好,就是比起皇姐的要差一些罢了。” 昭阳轻轻整了整身上的披风:“皇妹若是不满意,倒是可以下去问父皇重新给你一座公主府。” 淳安闻言就蹙了蹙眉:“皇姐这话可不中听,父皇都已经……你叫我去哪儿要去?” 一旁的孟志远瞥了一眼身后立着的侍从,连忙拉了拉淳安的胳膊。 淳安这才稍稍收敛了面上不满的神情,轻咳了一声道:“今日来,是因为前些时日皇姐给两个侄儿办满月酒的时候,我家这孩子病了,便没有前来。这两日,孩子刚刚好些,这不,就带着孩子来给皇姐赔礼道歉了。” 说着,便从袖中取了两个盒子来:“这是我给两个侄儿的满月礼。” 昭阳倒是并不客气地接了过来,打开来看了看,是两个金锁片儿,昭阳将东西递给身后的丫鬟,笑着道:“让皇妹费心了。” 淳安便连忙道:“妹妹还没有见过姐姐的两个孩子呢,不知可否将两个孩子带出来让妹妹瞧瞧,慕阳也在府中吧?我也许久没见慕阳小侄儿了。” 昭阳目光静静地落在淳安的脸上,淳安似乎有些心绪不灵,见昭阳看向她,连忙低下了头,身子瑟缩了一下。 昭阳沉吟了片刻,才站了起来:“既然你专程来送了礼,按礼节,我的确应该将孩子们抱出来给你这个做姨母的瞧一瞧的。你在这儿稍坐片刻,我去将孩子带过来。” 淳安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连忙道:“好呀,那我就在这儿等皇姐了。” 昭阳走过那嬷嬷身边,蹙了蹙眉,将孩子的襁褓稍稍拉了拉:“天气冷,风大,孩子病了刚好,小心莫要着了凉。” 下了观景楼,上了船回了清心楼。 不一会儿就带着慕阳过来了,回到观景楼,昭阳便开口道:“慕楚和慕昭正闹腾得厉害,就没让他们过来。” 昭阳说着,将慕阳从奶娘的怀中接了过来,带到了淳安面前:“慕阳,来,这是你淳安姨母,叫姨母。” “姨……姨母。”慕阳口齿清晰。 淳安见状,脸上便扬起了笑:“慕阳真是聪明。” 说着又从身上取了一个玉佩下来,递给了慕阳:“来,姨母送给你的见面礼。” 慕阳笑眯眯地将东西接了过来,拿在手中把玩着。 “还不谢谢姨母?”昭阳笑着望着慕阳。 “谢谢……姨……姨。”慕阳偏着头,姨了半天也没有姨出来。 嬷嬷抱在怀中的孩子却突然哭了起来,淳安脸色一变,连忙走到那嬷嬷身边,看了看襁褓中的孩子。 “好像是尿了。”淳安蹙了蹙眉头。昭阳亦是抱着慕阳走了过去:“没有带尿布?” “尿布倒是带了,只是这儿四处透风的,没地方可以换尿布呀?”淳安咬了咬唇。 昭阳想了想:“楼下便有客房,你与我来吧。” 说着,就将慕阳交给了嬷嬷,转过头望向孟志远:“劳烦孟大人帮我看着慕阳了。” 孟志远连连点头:“长公主放心便是,下官绝不会让小公子出事的。” 昭阳见着孟志远这副呆愣老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在公主府,这公主府中,我倒是有自信绝不会有人能够危及慕阳的安危,孟大人不必太过紧张。” 孟志远这才回过神来,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度,连忙又低下了头:“是。” 昭阳带着淳安下了楼找了客房,让嬷嬷给孩子换了尿布,才又上了楼。 孟志远正弯着腰与自个儿站在地上的慕阳说着话,慕阳偏着头望着他,咯咯笑着。 昭阳笑了起来:“看孟大人平日里不苟言笑,倒是挺招孩子喜欢的。” 淳安闻言,脸上倒是忍不住染上了几分笑意:“是啊,我女儿也是黏他多一些的。” 坐着说了会儿话,淳安与孟志远便起身告辞,昭阳站起身来送他们到了花厅,才带着慕阳转身回了清心楼。 慕阳玩了会儿就自个儿在摇床上睡了,昭阳出了门,怀安已经等在了门外。 “长公主与淳安长公主离开之后,孟大人便开口逗弄小公子,小公子在观景台上到处跑,嬷嬷听了长公主的吩咐,也没有跟上去。属下听见孟大人身后的侍从让孟大人问小公子,爹爹呢……”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果真如她所料,那侍从有问题。 “慕阳如何回答的?”昭阳倒是比较关心这个。 “小公子倒是将长公主教他的话记得十分清楚,只说爹爹在睡觉,还说爹爹一直睡觉不陪他玩儿。”怀安应着。 昭阳闻言,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她的慕阳,被他爹爹教导得十分聪明呢。 第792章 噩耗 方才见着淳安的时候尚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只是听淳安说她的长公主府气派,昭阳便觉着有些奇怪了。 那话语中带着几分嫉妒,分明是真正的淳安应当有的语气。 可自打父皇离世,君墨继承皇位之后,淳安已经极少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了。 昭阳便猜想,十有八九是淳安身边跟着的人中有她不信任的人。后来她瞧见淳安说话间,还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孟志远身后的侍从,便明白了过来,定时那侍从有问题。 苏远之离开之前便说过,那日满月宴之时,刺客虽已经确定了苏远之重伤昏迷在床的消息,只是只怕仍旧会怀疑,不定时地派人来打探打探苏远之的消息。 因而昭阳便猜测,孟志远身后那人多半是楚临沐的人,来这为的便是打探苏远之的境况。 所以,昭阳格外的配合。 淳安说想要见一见孩子,她便将慕阳带了过去。 淳安说要帮孩子换尿布,她就亲自带着淳安去了客房,还刻意将慕阳留了下来。 在这公主府中,四处都是暗卫,她并不担心慕阳的安危。 她需要慕阳替她透露出苏远之仍旧昏迷不醒的消息。 寻常人总不会对一个刚刚会说话的孩子起疑,他们总以为,孩子是断然不会说谎的。 所以,她说服了慕阳,同她玩一个游戏。 天气越来越冷了,离过年也只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前两年过年她都没有在渭城,今年倒是在渭城,只是却也仍旧没有办法一家团圆的过。 昭阳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淡淡地惆怅。 只是,虽然君墨与苏远之不在,这年却也仍旧是要过的。 宫宴每一年都在举行,礼部倒是早早地便将要宫宴的流程和需要筹备的东西列了清单给昭阳与太后瞧了。 昭阳与太后一同仔细商议了,将需要增减的东西都定下了。 昭阳方将册子又还给了礼部尚书,顿了顿才道:“此前皇商只有叶氏一家,今年的宫宴,将明年的皇商都一并邀请了吧。”礼部尚书连忙应了下来。 昭阳出了宫,想着许久没有去飘香阁了,今年的新鲜栗子应当已经出来了,昭阳还没有去吃过栗子糕,每年临近过年的时候,飘香阁中都要推出不少新的菜色,不知今年又有什么样的菜。 这样一想,便叫马车掉了头,朝着飘香阁而去。 到了飘香阁,店小二的带着昭阳往楼上的雅间去,刚走到楼梯拐角处,却瞧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是顾清泽。 顾清泽自然也瞧见了昭阳,连忙同昭阳行了礼:“长公主。” 昭阳颔首,就要抬脚往楼上走去,只是想了想,却又将脚收了回来,望向顾清泽:“我在明年的皇商名单之中瞧见了你,方知道原来顾公子也是名门之后。” 顾清泽闻言,轻轻浅浅地笑了笑,公子如玉,温润而雅:“长公主谬赞,顾氏一族已经没落了近百年,早已经当不起这名门一称了。” 昭阳笑了笑:“顾公子年少有为,定能够振兴顾家。” “借长公主吉言。”顾清泽笑着应着,顿了顿,目光落在昭阳的脸上,却又轻飘飘地转了开去,神情似乎有些怅然:“前些日子去了了空寺后山……” 昭阳神情一顿,他去了空寺后山做什么,昭阳自是知晓的。 顾清泽说着,目光便又落在了昭阳的脸上,笑容绚烂了几分:“多谢长公主,若是子凡知晓了长公主为他做的这一切,定然会十分高兴。” 昭阳一听顾清泽这么一说,便知他指的是那墓和墓碑的事情,沉默了片刻,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希望如此吧。” 说完,便也没有再多言,快步上了楼。 到了雅间,点了栗子糕和新出的几道菜,昭阳便端着茶杯端详着茶杯上的兰草花纹。 刚将栗子糕上了上来,昭阳尚未来得及吃,怀安便突然从屋顶房梁落了下来:“长公主,边关有消息传来,请长公主尽快进宫一趟。” 昭阳蹙了蹙眉,心中有些诧异,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竟是让暗卫来传信。 似是明白昭阳的疑惑,怀安便连忙道:“太后娘娘派了人去公主府找长公主,只是长公主并未回府,府中的暗卫便通过暗卫的联络法子传了信过来。” 昭阳轻轻颔首,站起身来吩咐着怀安:“留个暗卫在这里等着,等菜做好,让掌柜的打包,让暗卫带回府上。” 怀安应了一声,昭阳方匆匆下了楼。 顾清泽仍旧站在飘香阁的门口,似乎是在与身旁的友人商议着什么。 见着昭阳又匆忙出来,神情微微一愣,复又对昭阳颔首示意。 昭阳也顾不得其它,上了马车,径直吩咐着马车车夫道:“回宫。” 入了宫,昭阳便径直去了养心殿。 一进养心殿,便察觉到殿中气氛有些不同,宫中侍立着的宫人神情皆有些凝重,太后坐于养心殿的主位之上,脸色唇色皆有些苍白,背脊却挺得直直的。 昭阳对母后素来了解,知晓她素来如此,越是重要的事情,背脊越是直挺挺的。 此前她也曾经问过母后,母后告诉她说,只有将背脊挺直了,才会让自己不至被压垮。 昭阳咬了咬唇,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 “母后……”昭阳上前行了礼:“我听闻边关传来了消息?可是出了事?打了败仗?” 太后似乎这才留意到了昭阳进了殿,缓缓抬起眼来,目光落在昭阳身上。 昭阳心中“咯噔”了一下,母后虽然是看着她的,只是眼神却全然是空洞一片。 “母后?”昭阳的声音愈发加重了几分,也顾不得其它,快步走到太后跟前,弯着腰握住了太后的手。 太后的手冰冷一片,让昭阳忍不住蹙了蹙眉。 太后的目光这才渐渐在昭阳的脸上凝聚了起来,不再涣散。 “昭阳,你来了啊……”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才开了口,只是声音仍旧带着几分轻颤。 昭阳颔首:“母后,我来了,母后告诉昭阳吧,出了什么事了?” 太后缓缓闭上眼,一行清泪滚落了下来,嘴唇亦是在打着颤:“昭阳啊,君墨……君墨出事了。” 第793章 吞噬 昭阳的手猛地一颤,眼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母后,你说什么?” 太后却没有再重复第二遍,只像是突然被抽出了骨头一般,一直挺直的背脊突然就软了下来,猛地抱住了昭阳,靠在昭阳身上,浑身都颤抖着,呜咽出声。 昭阳身子亦是开始轻颤,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而后便是白茫茫地一片,像是全然没有法子思考一般。 所以,她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吗? 太后情绪太过激动,昭阳也没法问她君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等着太后哭的累了,才让了人与她一同扶着太后回了长安宫,说服这太后躺在榻上歇会儿,而后出了长安宫,让怀安先行回血隐楼找王大夫拿几颗能够溶于水让人睡过去的药,随后才独自回了养心殿。 边关派遣回来禀报消息的并非斥候,而是苏远之派在君墨身边的暗卫。 昭阳的目光落在暗卫的身上,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陛下究竟怎么了?” 暗卫低着头,因着彻夜赶路,面色憔悴不堪,声音亦是沙哑得厉害:“陛下陷入了沼泽之中,不知所踪。” 暗卫的话音一落,昭阳却只觉得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般,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她知晓南诏国地形多密林沼泽,可是却不曾真正见过沼泽,不知沼泽究竟是什么样。只听人说起过,沼泽是低洼积水杂草丛生的大片泥淖区。人一旦陷进去,便会被泥沼吞噬,难以逃脱。 昭阳我在袖中的手骨节泛着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陛下是如何出的事?仔细与我说说当时情形。” 暗卫低声应着:“是。” 顿了顿,才开口道:“此前接连打了几场胜仗,南诏国退兵几十里地,却还在不停地派兵前来骚扰边关百姓。为免边关百姓再受骚扰,陛下便决定前进三十里选择一处适合的地方驻营。” 昭阳闻言,心底一颤,脑中响起此前柳传铭的话:“……归属南诏国的这边却不一样,多密林、沼泽,山势高。南诏国的士兵对这样的地形地势十分熟悉,咱们楚国士兵却不同。因而,定然不要将战场落在了南诏国的地盘上,那样会吃大亏。” 如今的君墨在苏远之的调教下,心智早已经不同以往,定然不会贸贸然地乱下决定。 “陛下深知南诏国的地形地势与楚国不同,楚国的将士对南诏国地形地势都不甚熟悉,亦是十分谨慎。因而,特意派了柳将军带人前去查探地形,以选择最合适最有利的驻扎地。” 暗卫接着道:“柳将军探查了七八日,将扎营地选在了望月谷。那里地势平坦,利于扎营。与敌军大营遥遥相望,可方便地探查敌军的动静。且后面有两座大山遮蔽,两山之间相隔七八米,像是一道天然的大门。若敌人进攻,便可退至山后,只需将那处大门守住,便可阻止敌人进攻,是一处进退皆宜,易守难攻的绝佳之地。” 昭阳心中咯噔一下,柳将军,应当便是她那三舅舅。 三舅舅的性子她是知晓的,在战场杀敌的时候倒的确是勇猛非常,是一把利刃。可性子太过急躁,却绝非一个良将。 这样探查细致,思虑周全,全然不是他的性格。 “陛下听柳将军这样一说,便也派了人前去望月谷打探过,倒的确如柳将军所言,是一处绝佳的扎营之地。”暗卫的话紧接着响了起来。 “君墨也派人去查探过?”昭阳眉头紧蹙。 暗卫应了一声:“是,只是咱们楚国的将士对南诏国的地形情况太过陌生,只瞧见那望月谷表面上是一处绝佳的扎营地,却不曾想到,望月谷这个地方,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其实下面根本就是泥沼地。” “只是因着面上的那层土有些厚,又是冬天,起了冻,一人一马在上面也能承受住重量。派士兵去扎营的时候也并未发现什么不妥,可是大军进驻之后,那面上的土却受不住大军的踩踏,便塌陷了下去。已经进驻的五六万人尽数遇险,陛下也在其中。暗卫上前营救,却因对沼泽地的特性不熟悉,不得其法,反而适得其反,让陛下越陷越深,最终……没了踪影。” 昭阳浑身一颤,面色发白,眼前发黑,双腿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中。 眼前是一片漆黑,昭阳缓缓闭上了眼,咬紧着牙关,不让眼泪落下。 半晌,昭阳才睁开了眼,努力适应着从大殿门口透进来的亮光,半晌才哑着嗓子开了口问着:“后来,你们可派人去找过?” 暗卫点了点头:“找过,找了好几天,统领派属下先行回城禀报,一路用飞鸽传信与我,可是那沼泽太深,全然没有法子……” 眼前一阵一阵地发晕,半晌,才勉强稳住了心神。 不行,母后得此噩耗,只怕已经支撑不住,如今她再也不能倒下。 昭阳紧紧咬了咬嘴唇,一股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却让她神志稍稍清醒了几分。 “此事可能够暂时瞒一段时日?”昭阳追问着。 本来因着接连的内忧外患,楚国便已是风雨飘摇,如今若是再传出君墨出事的消息,只怕…… 昭阳的手在袖中越发握得紧了几分。 楚国危也…… 暗卫摇了摇头:“当时目睹事情发生的人不少,只怕瞒是瞒不住了。” 昭阳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心中慌乱得厉害。 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若是苏远之在就好了,他定然会有法子。 可如今,连苏远之也不在渭城。 昭阳缓缓闭上了眼,如今这样的形势之下,她应当如何是好? 沉默了良久,昭阳才挥了挥手:“若无其它事情禀报,你便先退下吧。” 暗卫退了下去,昭阳静静坐在养心殿中,一动不动。 寒冷的冬日,外面是暖洋洋的阳光,她身上穿着厚厚的大氅,望着从大殿外照进来的阳光,却觉得浑身都冷得厉害。 第794章 朝堂之争 这一日,昭阳并未离宫,只呆在养心殿中想了一夜,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只是心中乱得厉害,却是全然没有了主意。 她重生,本是想要改变命运,保护好母后和君墨。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却不曾想到,命运却又与她开了一个这样大的玩笑。 君墨会出事,是因为她吧? 因为她那可笑的命运。 什么帝王之相,什么帝星!她根本不想要,她只希望家人平安无事。 若非因为她有这什么帝王的命运,君墨根本不会出事。 当初谢楚便预言了这一切,双龙夺珠的预言已经成真,她就应当重视谢楚说的她有帝王之相的预言,就应当将君墨藏起来,带着母后,带着君墨,与苏远之一同隐匿山林。 什么楚国,什么江山,与她何干? 可如今,都晚了,一切都晚了。 第二日一早,晨钟响了起来,昭阳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坐了一夜,全身都僵硬得厉害,昭阳脚下踉跄了一下,只觉得眼冒金星,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 到了御乾殿,文武百官已经差不多来齐了,只是太后迟迟未到。 昭阳只定定地站着,神情几近麻木。 不多时,就瞧见一个内侍匆匆而来,快步行至文武百官最前面,手中拂尘一扫,开口道:“太后娘娘有恙,今日早朝取消,散朝。” 内侍的话音将落,殿中就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已经有官员转身准备出御乾殿,殿中却突然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声音不小,几乎盖住了殿中其它的声音:“听闻陛下在边关战场上出了事,如今下落不明,不知太后娘娘身体抱恙可是与此事有关?” 昭阳麻木的表情终是有了几分松动,转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魏忠。 魏忠…… 昭阳眯了眯眼,魏忠此前为御史中丞,原来的御史大夫朱槿因是楚临沐的人,在君墨登基之后被落了官职,而后由魏忠顶替上来。 如今看来,这魏忠十有八九也有问题。 魏忠此话一出,殿中文武百官都朝着魏忠看了过去,颜阙蹙着眉头道:“魏大人,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够乱说。陛下为国为民御驾亲征,你却说他下落不明?” 魏忠笑了笑,脸上丝毫不见惧色:“颜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同去长安宫向太后娘娘求证求证。亦或者,问问镇国长公主也可,镇国长公主应当是知道的吧?” 魏忠说着,便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文武百官也跟着魏忠一同望了过来。 昭阳定定地望着魏忠,眼中染着几分戾气:“不知魏大人从何得到的消息?为何本公主不知道?魏大人散布谣言扰乱朝纲,可是重罪,魏大人说话之前,可得要仔细思量思量才是。” 昭阳的话,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坚定。魏忠蹙了蹙眉,眼中闪过一抹迟疑。 半晌,才挺直了胸膛,毫不犹豫地道:“下官的妻弟就住在靠近南诏国的边关,是他信中所言,听他说陛下是陷入了沼泽之中,出事的时候,有许多士兵瞧见了。” 昭阳嗤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暗卫日夜兼程,却也不过是在昨天收到的消息。魏忠却说,是他的妻弟送了信来。 真是笑话。 昭阳正欲开口,却听见殿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错,陛下的确是出了意外。” 众人闻言,皆是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开口之人。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连忙跪下行礼。 太后的脸上早已经不见了昨日里的惊慌失措,恢复了平日里高贵不可侵犯的模样。 缓缓从殿门口走到了龙椅前站定,太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望向跪着的大臣们。 “平身吧。”声音已经平静无波。 文武百官起了身,皆是抬头望向静静站在龙椅前,穿着一身朝服,紧抿着唇的太后。 太后眸光淡淡地扫过众人,落在魏忠的身上:“魏忠说的没错,昨日里,哀家的确收到了从边关传来的消息,说陛下在边关出了事,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殿中一片哗然。 昭阳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太后,心中一阵闷痛。 太后静静地站着,等着喧哗声渐渐低下去。 “陛下出了此等事情,生死未卜,这可如何是好?国不可一日无君,可是陛下没有皇子,六王爷,八王爷,九王爷个个都还年幼……” “外有南诏国、西蜀国虎视眈眈,如今陛下却又出了事,天要亡我楚国也!” 颜阙冷声打断众人的议论纷纷:“陛下只是下落不明而已,你们急什么急?” 魏忠听颜阙这样一说,便又反驳道:“颜大人此言差矣,陛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陷入了沼泽之中的,沼泽是什么样的地方,想必朝中应当有人知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出了事,朝中重臣之中,柳太尉病了,而下官还听闻,苏丞相也在淮安之时受了重伤,至今尚且昏迷不醒……” 昭阳听他提起苏远之,眼中冷意愈盛,厉声打断了魏忠的话:“魏大人这又是从何听到的消息?苏丞相分明就在边关,你却散布谣言说他昏迷不醒。你扰乱朝堂,意图动摇朝纲,究竟意欲何为?你若是再这样胡言乱语,本公主这就让人将你押入大理寺大牢,好生反省反省。” 魏忠心中满是不屑,抬起眼朝着昭阳望了过来,却被昭阳目光中的冷意逼退。 “下官所言是真是假,长公主心知肚明,又何必虚张声势。”魏忠讪讪地道。 “够了!”太后蹙着眉头斥道:“陛下虽然出了事,却不代表楚国就会向南诏国俯首称臣。楚国灭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你们是楚国的臣子,莫非你们以为楚国灭了之后南诏国还会善待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吗?”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魏忠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话。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才又接着道:“陛下御驾亲征之前,曾经留下一道旨意,小林子,宣旨……” 第795章 禅位圣旨 昭阳微微蹙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君墨是皇帝,一国皇帝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定会引起民心动荡,母后不会不知道,这种情形之下,难道不是应当想方设法地将君墨出事的消息隐瞒下来吗?为何母后会这样轻易地便承认了君墨出事的消息。 小林子已经将圣旨展了开来:“朕登基一年,遭遇天下动荡,内忧外患……” 昭阳浑身一震,只听了一个开口,便已经知晓,这圣旨与平日里那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着明显的不同。 凝神往下听,却也果然证实了她心中猜想。 这是一则禅位圣旨,圣旨上说,天下动荡,内忧外患,君墨决定御驾亲征,以定民心与军心。只是战场上,福祸难测,生死有命。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国不可一日无君,便将皇位禅让给长公主楚昭阳……” 小林子的声音尖尖细细,在御乾殿中回荡着。 殿中跪着的朝臣们都十分安静,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圣旨给镇住了。 只太后一直垂着眼,听着小林子将圣旨宣召完了,才抬起眸子来望向殿中众人:“这是陛下在御驾亲征之前拟下,交由哀家保管的圣旨。此前陛下便交代过,若是有朝一日,有他出事的消息传回渭城,便颁发此禅位圣旨。翰林院、御史台可派人来验证圣旨真假。” 翰林院与御史台听太后这样说,皆是抬起眼来面面相觑。 小林子已经拿着圣旨从龙椅旁走了下来,走到翰林院与御史台众位官员面前:“诸位大人,请……” 翰林院与御史台的众人便围了上来,仔仔细细地查验了圣旨真假。 半晌,众人才又将圣旨递还给了小林子,朝着太后行了礼道:“回禀太后娘娘,微臣们已经仔细验证过,圣旨没有问题。” 太后轻轻颔首,目光落在仍旧一脸茫然似乎还未回过神来的昭阳脸上,想了想,也不再问昭阳,只径直吩咐着礼部尚书:“新皇登基之事,礼部尽快筹备起来吧。” 这一番变故来得实在是太快,礼部尚书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听见太后叫他,连忙上前应道:“微臣遵命。” 太后挥了挥手道:“其他众卿家,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吧。陛下虽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只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未见着尸体,哀家也不会放弃。” 说罢,才又淡淡地道:“散朝吧。” 众人这才稍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皆是站起身来。 魏忠脸上闪过一抹焦急,急忙扬声道:“哪有女子为帝的道理?太后娘娘与陛下未免也太过儿戏。” 太后似是并不惊讶会有人站出来提出这样的反对之声,只静静地望着魏忠,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戾气:“哦?你觉得长公主担不起楚国皇帝?那魏大人觉得,谁为帝最为合适呢?” 魏忠被太后这一问噎住,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却又听得太后开口道:“莫非,魏大人觉得,自己当皇帝最好?” 这样一顶大不敬地帽子扣在了魏忠头上,魏忠更是神情一愕,急忙跪倒在地:“微臣不敢。” 太后嗤笑了一声:“不敢?魏大人有什么不敢的?自陛下登基以来,长公主便领摄政之衔,协助陛下打理楚国诸事。特别是自陛下御驾亲征之后,哀家虽垂帘听政,只是哀家对朝政毕竟不熟悉,朝中各项事务几乎都是长公主在一手操持。也幸得有长公主,方使得朝中政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长公主为人处事,想必在站的各位大臣都有目共睹的。” 太后的声音十分平:“即便诸位身为男子,也未必能够说自己能够比长公主做得好。既然如此,长公主为何不能登基称帝?若是诸位觉得长公主不能为帝,那你们倒是与哀家说说,谁堪为帝?”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还有谁有异议?”太后背脊挺得直直的,几乎僵硬。 文武百官皆是低着头,心思各异。却是颜阙率先朝着昭阳跪了下来:“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颜阙虽只是一个刑部尚书,只是因着素来公正,从不参与皇位之争,不随意战队,在朝中倒是十分受尊重。 见颜阙此番表现,便像是在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 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了半晌,便又有好几个官员跪倒在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二连三有人跪下向昭阳行礼,朝中站着的人越来越少,魏忠见状,脸色愈发不好了几分,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背道而驰,只得咬紧了牙关,跪了下来:“拜见陛下。” 昭阳目光落在满殿跪着的文武百官身上,紧咬着的牙关不停地打着颤。 抬起眼来望向主位之上的太后,却见太后坐在龙椅旁,神色平静无波。 昭阳突然便想了起来,之前她得了了空寺方丈的预言,匆匆赶回宫中,将此事与太后说了,太后的神情便有些不对劲。 她以为太后听见这样的无稽之谈,会大肆斥责那了空寺方丈胡言乱语,无稽之谈。只是太后听昭阳这样一说,却只是蹙了蹙眉,只静静地望着她看了良久,并未说话。 只怕那个时候,母后想起的,便是君墨留下的这一道禅位圣旨。 女子为帝,本是一件令人骇人听闻的事情。只是因着君墨留下了这么一道圣旨,让太后明白,昭阳所言,是有可能成真的。 此时,太后的目光仍旧静静地望着昭阳,半晌,才开口问着昭阳:“镇国长公主,还不跪下接旨?” 昭阳唇色泛着白,定定地站着,好似全然没有听见一般。 “陛下留下这道旨意,便是为了防止因为意外,出现江山动荡的情形。若是咱们自乱了阵脚,楚国江山,才彻底完了。楚国百姓,才彻底完了。”太后幽幽地道,掷地有声。 昭阳咬紧了牙关,终究缓缓跪了下来:“楚昭阳,接旨。” 第796章 天翻地覆 不过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直至群臣散去,昭阳仍旧立于御乾殿上,一动未动。 太后也没有离去,静静地看了昭阳半晌,才道:“尽快拟定诏书昭告天下,虽登基大典尚未举行,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你也应当开始以国君的身份,处置政事。你待会儿便先行回府,让下人们收拾收拾,搬进宫中吧。” 昭阳脸色一片惨白,抬起眼来望向太后:“君墨既然在御驾亲征之前就留下了这道圣旨,那日我从了空寺回来将了空寺方丈的预言告诉母后的时候,母后为何不说?” 太后眸光沉沉:“说了又有何用?你不是也已经派人去边关让君墨回来了吗?可不也仍旧晚了一步吗?” 昭阳咬紧了牙关:“若早知有这一道圣旨,我早就派人去将君墨强行带回渭城了。又怎么会等到如今……” “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太后脸上神情接近木然。 昭阳缓缓闭上眼,是啊,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昭阳长长地叹了口气:“母后身子不好,先回长安宫歇息吧。” 太后颔首:“小林子跟着你一同去公主府瞧瞧应当如何处置吧。” 说罢,才站起身来,由内侍扶着离开了御乾殿。 昭阳带着小林子出了御乾殿,昭阳立在御乾殿外,站了良久,才下了台阶,穿过广场,出了宫。 到了公主府,一进门就瞧见了王嬷嬷。王嬷嬷大抵还不知昭阳即将登基为帝的消息,迎了上来道:“长公主回府了。” 目光落在昭阳身后跟着的小林子身上,微微顿了顿:“这位公公……” 小林子连忙道:“让人将陛下的东西收拾收拾,准备入宫吧。” “陛下的东西?”王嬷嬷愣住,有些奇怪,心想着,陛下的东西不是应当在宫中吗?怎么来公主府收拾? 昭阳抿着唇一言不发,小林子解释道:“陛下御驾亲征,在边关出了意外,下落不明,留下了诏书,禅让皇位于镇国长公主,如今镇国长公主已经是陛下了。”王嬷嬷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眼来望向昭阳,见昭阳沉着脸没有作声,忙不迭地跪了下来,朝着昭阳行礼道:“奴婢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阳幽幽看了王嬷嬷一眼,手在袖中紧紧握了起来。 小林子又连忙道:“快去捡一些紧要的东西收拾收拾,待会儿就送进宫中吧。” 王嬷嬷连忙应了,昭阳默不作声地进了府,径直回了清心楼。 棠梨立在屋外,见着昭阳上来,连忙迎了上来:“长公主昨夜未归,也不曾传个信儿回来,可将奴婢们急坏了,慕阳小公子昨夜也不知怎么了,一直哭闹着要找娘亲,怎么劝都劝不住,哭了将近一个时辰,一直哭得累了才睡了。” 昭阳点了点头:“慕阳如今在哪儿?慕昭和慕楚呢?” 声音低哑。 棠梨连忙应着:“慕昭与慕楚两个公子刚换了尿布吃了奶睡下了,慕阳小公子在屋中玩儿呢。” 昭阳颔首,进了孩子们的屋中。 地上铺着几个丫鬟做的软垫,慕阳坐在软垫上,周围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玩具,手中拿着他最喜欢的匕首。 听见脚步声,慕阳抬起眼来朝着门口看了过来,见着是昭阳,也并不理睬,只默默地转过了头,继续把玩着匕首。 昭阳沉默着,脱了鞋子踩着软垫在慕阳对面坐了下来。 慕阳头也不抬。 “对不起,昨天慕阳找娘亲的时候,娘亲不在。”一夜未眠,昭阳嗓子有些沙哑。 慕阳瘪了瘪嘴,哼了一声。 昭阳只觉得鼻尖微微有些酸涩,半晌才道:“你舅舅出事了。” 慕阳闻言,终是抬起了头来,目光定定地望着昭阳,想了半晌,似乎对舅舅这个称呼十分的陌生。 昭阳仍旧絮絮叨叨地道:“舅舅呢,就是娘亲的弟弟。他对你也很好的,可是现在他找不到了。” 慕阳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开口道:“舅舅,躲猫猫。” 昭阳心中堵得难受,听见慕阳这样说,突然便有泪水落了下来:“是啊,舅舅和娘亲躲猫猫呢,娘亲找不到他了。” 慕阳伸手拍了拍昭阳的手:“娘亲,笨。” “嗯。”昭阳点了点头:“娘亲笨。” 顿了顿,昭阳才又接着道:“你舅舅不见了,你外祖母十分伤心,你随娘亲入宫陪一陪你外祖母好不好?” 此前在血隐楼中的时候,太后时常陪着慕阳玩耍,慕阳对这个外祖母的感情倒是极深,听昭阳如此一说,连忙道:“好,匕首给她玩,不伤心。” 昭阳鼻尖愈发酸涩了几分,低着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了笑:“嗯,有慕阳陪着她,她就不会伤心了。” 昭阳看着慕阳玩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慕昭和慕楚,方回到屋中,吩咐着邱嬷嬷和几个丫鬟道:“将东西收拾收拾,待会儿咱们便搬进宫中去住。” 几人不疑有他,只以为是苏远之不在府中,昭阳想入宫陪一陪太后,此前昭阳也曾这样做过。 众人忙碌着收拾行礼,昭阳便传唤了怀安到了书房之中,写了一封书信,将事情大致与苏远之说了说,吩咐着怀安找暗卫将书信想法子传递到苏远之手中。 怀安离开之后,昭阳才幽幽叹了口气,苏远之刚走,就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 如今楚国愈发动荡难安,南诏国大公主与太子只怕会想法子携手对付楚国,苏远之若是去南诏国,境况只怕也会艰难几分。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担忧愈发浓烈。 收拾了大半天,才将东西都收拾妥帖了。 昭阳带着几个孩子一同上了马车,朝着皇宫驶去。心中却想着,前钦天监谢楚与了空寺方丈都预言了她的帝王之命,如今预言成真,倒是可以说明,谢楚与那方丈都是有些本事的人。 谢楚已经没了,她得想法子见一见那方丈。 既然有天命,她就不惧逆天改命。那方丈那样厉害,定然能够做到。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让君墨平安无事。 这皇位,非她所欲。她要亲手还给君墨才是…… 第797章 私心 离早朝又过了大半日,宫中的宫人只怕早已经听闻了昭阳已经为帝的消息,一入宫,一路见着的宫人都不停地跪下行礼,口中高呼着陛下万岁。 邱嬷嬷带着丫鬟们跟在昭阳身后,一个个都是一脸惊疑不定的神情。 昭阳只冷着脸,也并未多言。 既然已经为帝,便不能在住在昭阳殿了,待进了养心殿,邱嬷嬷才抬起眼来望向昭阳,想要说话却不知应当如何称呼昭阳。 昭阳见着邱嬷嬷的神情便知她心中所想,只开口道:“君墨御驾亲征,在边关出了变故,生死不明,他出征之前留下圣旨,说若是他出了意外,便将皇位禅让与我,今日早朝之上,太后亲自让人颁布了圣旨。” 一屋子下人闻言,眼睛皆是瞪得大大的,半晌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下跪行礼:“奴婢拜见陛下。” 昭阳苦笑了一声:“起来吧……” 下人们正忙着收拾布置内殿,便瞧见有内侍匆匆而来,朝着昭阳行了礼,方道:“太后娘娘请陛下去一趟长安宫,云昭仪出了事。” 昭阳闻言微微一怔,连忙细问着:“云昭仪?出什么事了?” 那内侍连忙道:“是云昭仪失踪了。” 内侍知晓的并不多,昭阳站起身来,急忙出了养心殿。 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竟然开始下起了雪,雪并不大,一落到肩头便化成了水,殿门口当值的内侍见状,急忙取了伞来,撑在昭阳的头顶,一面低声叮嘱着:“陛下小心,初雪至,地上湿滑。” 昭阳颔首,朝着长安宫走去。 太后并未察觉到昭阳到来,低着头闭着眼揉着太阳穴,神情憔悴,十分疲惫的模样。 昭阳抬脚走了进去,殿门口的宫人朝着昭阳行礼:“拜见陛下。” 太后这才抬起眼来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昭阳瞧见她眼中隐隐闪过一抹光亮,却又缓缓熄灭。 昭阳知晓,她定是以为宫女们口中的陛下说的是君墨。 昭阳走到太后跟前行了个礼:“昭阳见过母后。” 太后轻轻颔首,眼中已经是一片沉寂,又揉了揉太阳穴,才开口道:“嗯,你来了,坐吧。” 昭阳依言坐了下来:“我听来传话的内侍说,是云昭仪失踪了?” 太后“嗯”了一声,转过头吩咐着李嬷嬷:“去将那个叫八喜的宫女带上来。” 李嬷嬷忙应了,出了正殿,不多时就带上来一个小宫女。 太后转头对昭阳解释着:“这是云昭仪身边侍候的宫女,今日本该她出宫探亲的。” 昭阳一听便明白了过来,只怕是云昭仪假扮成了这宫女,出宫去了。 “与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昭阳问着。 那叫八喜的宫女连忙道:“今日本该论着奴婢出宫探亲,奴婢早起侍候云昭仪起身梳妆了之后,便与云昭仪告了假准备出宫,走到夹道之时,就听见好些宫人在讨论陛下失踪,禅位于长公主之事。奴婢也顾不得出宫,连忙折返回去,将此事与云昭仪说了。” “云昭仪并不信,专程遣了人去打探,得知此事是真,便让奴婢脱了身上的衣裳,躺到床榻上假装是她。而后云昭仪换上奴婢的衣裳,拿了奴婢的腰牌,出宫去了。”八喜垂着眸子,声音微颤。 昭阳蹙着眉头望向八喜:“她可有说过要去哪儿?” 八喜颔首:“她说她不相信陛下会出事,要去边关找陛下。” “胡闹!”昭阳轻斥了一声:“如今局势动荡,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如何平安从渭城到边关,即便是到了边关,又如何能够找到君墨?” 只是事已至此,生气也于事无补,昭阳长叹了口气:“去将赵太傅请进宫吧。” 赵太傅来得也极快,想必是在路上已经听闻了赵云燕所为之事,脸上满是焦急:“微臣没有教导好云昭仪,还请陛下降罪。” 昭阳忙道:“叫你来并不是要降罪于你,如今最为要紧的是如何将云昭仪找回来,她一介女子,若是在路途上出了什么事,才当真是后悔莫及。” 赵太傅应道:“是,微臣已经派遣了所有能够派遣出去的人去找了。” 昭阳想了想:“她既然是去找君墨,便是往南,应是从南城门离开。太傅琴棋书画皆精,又是云昭仪的父亲,劳烦太傅画一张云昭仪的画像,我让人送至从渭城到南诏国边关的各处关卡,让各处关卡加以留意,若见着云昭仪,立马派人送回渭城。” 赵太傅急忙行礼:“多谢陛下。” 找人并非一件易事,且赵云燕既然下了决心,定会想方设法地避开寻找她的人。 昭阳回了养心殿,坐在椅子上,心中尚且有些感慨。 赵云燕会被选为昭仪,不过是因为那日于赏花宴上落水,与君墨有了肌肤之亲的缘故。且入宫之后,听闻君墨几乎从未去过赵云燕的宫中,与她也几无交流。 昭阳知晓,君墨性子活泼,赵云燕却是个沉静的。君墨素来不喜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之流,只怕对赵云燕并无多少感觉。而赵云燕也断然不会如阿幼朵一样,厚着脸皮主动去找君墨,两人当真可以说得上是形同陌路。 昭阳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赵云燕会在听闻君墨出事之后,前去边关寻君墨。 昭阳心思转了好几转,目光落在方才赵太傅送来的那画像上,唤了怀安来:“派人沿着渭城到南诏国的方向去寻一寻云昭仪,若是寻到了……” 昭阳顿了顿,叹了口气:“若是寻到了,跟在她身边,保护好她的安全。” 怀安有些诧异地望向昭阳,却也连忙应了下来,转身离开了。 天色已晚,昭阳回到内殿,目光却落在了殿内的书架上放着的一把弹弓上。 昭阳走到书架前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那把弹弓,心像是被人紧紧捏住了一般。 君墨素来是个爱玩的,这弹弓是他心爱之物,即便是登基为帝,也不忘将它摆在自己的寝殿之中,却不知,他如今,究竟在哪儿…… 她下令怀安只保护好赵云燕,不将她带回来,亦是带着一份私心,想着也许赵云燕与君墨有缘,能够寻到君墨呢…… 第798章 一国二姓 第二日早朝之上,无人有奏折上奏,早早地便散了朝。散朝之后,礼部尚书却到了养心殿来求见。 昭阳宣了礼部尚书觐见,礼部尚书匆匆入内,呈上了一个折子:“陛下的登基大典一事,微臣昨日里召集礼部众人连夜拟好了章程,请陛下过目。” 小林子将册子接了过来,呈到了昭阳面前,昭阳伸手接了过来,却并没有翻开看,只神情淡淡地道:“知晓了,此事不急,退下吧。” 礼部尚书闻言,似乎有些迟疑:“太后娘娘特意派人再三叮嘱,让微臣抓紧时间筹备,这……” “太后那里,我自会去说。”昭阳蹙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耐。 礼部尚书离开之后,昭阳便将礼部尚书递上来的折子压在了最下面。一旁侍候笔墨的小林子见状,抬起眼来觑了觑昭阳的神色,才开口道:“陛下此举只怕有些不妥,若是太后娘娘问起来,恐难以交代。” 昭阳沉默了片刻,捏着奏折的手微微紧了紧:“我总觉着,君墨定然无事,此事押后再说吧。” 小林子便也不再多言,垂首不语。 一连过去了一个多月,天气愈发冷了下来。君墨出事与昭阳即将登基的消息也已经传了开去,皇权更迭本就是大事,加之昭阳又是一个女子,一时间,宫内宫外皆议论纷纷。 昭阳住在宫中,对宫外的声音听不见,宫内的宫人不敢当着昭阳的面说三道四,只是一些朝臣却并不怎么顾忌。 昭阳去议事殿寻兵部尚书询问征兵一事,刚行至议事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陛下的才智并不比其他皇帝差,只可惜,是个女子。” “是啊,你说,这是楚室江山,可是三个皇子都姓苏,皇室二姓,当真是千古奇事,陛下驾崩之后,却是不知,这江山是落在楚氏手中,还是落到苏氏手中。” “可不是,陛下登基,真正获利的,却是苏家。” 昭阳嘴角带着一抹浅笑,就站在殿门口静静听着。“倒也并非全无解决之法,南诏国也有女帝,只是女帝所生的子女,尽数从国姓,这样一来,便不会有皇室二姓甚至无数个姓氏的问题了。” “陛……陛下……”终是有人瞧见了站在门口的昭阳,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急忙跪下朝着昭阳行了礼。 众人听见了声音,亦是连忙回过头来,纷纷下跪,神情皆带着几分惶然。 他们虽然看不起昭阳一介女子登基为帝,只是终究是皇帝,他们在这里闲话,可是大忌,若是昭阳的脾性稍微大些,直接要了他们的性命,也无人敢喊冤。 昭阳抬脚进了议事殿,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眸光静静地扫过殿中跪着的诸人,半晌才开口道:“边关战事告急,征兵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兵部尚书连忙上前应着:“以征集新兵三万余人,只是战事紧急,没有时间进行新兵训练,微臣已经让人加紧将新兵送入营中了……” 昭阳颔首:“战事紧急是不假,只是还是那句话,兵贵精不贵多,新兵训练是必要的,若是不进行训练,上战场也不过就是送死而已,此事不可懈怠。” “是,微臣遵旨。”兵部尚书应着。 昭阳沉吟了片刻,便又接着道:“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科举虽可招纳贤才,却也因为体制的缘故,许多真正的有才之人却都不能为国效力,朕决定,广纳贤才,广发招才令,无论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大才,还是会行兵布阵的将才,亦或者是在某一方面有特长的小才,皆可自荐。” 众人俯身在地,并未说话。 “但凡觉着自己有才之士,无需经过层层选拔,可直接来渭城,到御乾殿上展示自己的才学,朕会下令成立一个专司此事的部门,专门接纳考核这些自荐之人,若果真有才,即可纳用。且此次招才纳贤,男女不限。” 众人连忙应着:“陛下英明。” 昭阳又问了一些其它事情,便施施然离开了。 殿中众人这才站起身来,面面相觑,皆是额上有细细的汗珠,眼中惊惧尚余。 颜阙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方才开口道:“陛下宽宏大量,不愿追究此事,若是追究下来,这犯上的罪名一扣,只怕大家伙儿脑袋都得搬家。有些话,还是只适合烂在心里。且陛下虽为女子,才能却并不输任何男子,自古以来,也并非全然没有女子当政,却能创造繁华盛世的例子。” “如今局势已经如此,大家何不拭目以待,若是陛下能够将这楚国拉出这水深火热的境地,咱们便死心塌地地拥戴陛下就是,若是陛下果真是荒唐糊涂之人,那我第一个不容。哪怕是顶着株连九族的危险,也要拥立一个真正的明君。” 如今苏远之与柳传铭都不在朝堂,颜阙在朝中威望颇深,众人听颜阙这样一说,无论心中如何想,面上却也不敢再多言,只得连连应是。 颜阙在议事殿中的一番话,没过多久自然也传到了昭阳的口中,昭阳闻言,神情淡漠,将慕阳抱在怀中,轻轻笑了笑:“苏丞相所言不假,颜阙是个对楚国忠心耿耿的,可堪大用。” “陛下,边关奏报。”有内侍匆匆入内,呈上奏折。 昭阳将奏折打了开来,细细浏览了下来。 此前因着君墨之事,昭阳下令让三舅舅获罪,已经押送回渭城,任命了几个对敌经验丰富的将领一同商议着主事。 奏折上说,一连打了好几场胜仗。 昭阳将奏折放了下来,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刚将奏折放下,就听见门外的内侍禀报着,说御史大夫魏忠求见。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魏忠…… 若没有猜错,魏忠应当是楚临沐的人,她本还想着寻个由头将魏忠降职,放在一些闲职之上。他现在求见,又是为何? 昭阳传了魏忠进殿,目光落在魏忠身上,带着几分冷:“魏大人匆匆而来,可是有急事?” 魏忠连忙应着:“陛下圣明,微臣此次前来,是想要问一问,苏丞相究竟在何处?” 第799章 关心则乱 昭阳听魏忠问起此事,眉头便蹙了起来:“你以何身份,因何目的来询问朕苏丞相的下落?” 魏忠讪讪笑着:“陛下说苏丞相在边关,只是微臣并未听闻苏丞相出现的边关的消息,倒是听人说起南诏国那边有人见过苏丞相。” 昭阳捏着奏折的手微微收紧:“南诏国?这倒是奇了怪了,苏丞相去南诏国做什么?魏大人又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魏大人在边关有亲戚朋友,难不成,在南诏国也有?” 魏忠垂着头:“陛下多虑了,此事渭城中已经传遍了,听闻是有商人去南诏国走商之时知晓的,只是无人敢将此事禀报给陛下而已。微臣身为御史大夫,自是应当过问过问此事的。” “哦?”昭阳嗤笑了一声:“那魏大人说说,苏丞相究竟在南诏国做了什么,需要魏大人这个御史大夫来过问?” 魏忠低着头应着:“据街头巷尾的传闻说,南诏国大公主新收的面首,有些像苏丞相。”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望向魏忠:“面首?” 说罢,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魏大人是在说笑吗?苏丞相需要去南诏国给南诏国公主做面首?” “微臣也觉得此事太过荒谬,只是外面的传言传得有板有眼的,微臣只是觉得,若是任由传言就这么继续传下去,也有损咱们楚国皇室的威严。微臣特意来禀报陛下,也是害怕百姓们听信了这样荒谬的传言。”魏忠低声解释着。 昭阳眯着眼笑着:“那倒要多谢魏大人了,此事朕知晓了,朕自有计较,待会儿便派人去查探查探。” “陛下圣明,那微臣便先行告退了。”魏忠低着头退出了养心殿。 昭阳眯着眼望着魏忠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 她自是不相信苏远之会成为南诏国大公主的面首的,只是苏远之的确在南诏国,这样的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昭阳沉吟了片刻,扬声唤了怀安。 “魏忠的话,想必你也应当听到了,苏远之在南诏国之事,断然不可能轻易走露了风声,自打离开渭城之后,苏远之便不曾传过消息于我。只是,别人不知苏远之的下落和打算,你身为血隐楼暗部的统领,却断然不可能不知。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昭阳蹙着眉头问着。 怀安忙道:“丞相在陛下坐月子的时候,便命人四处寻找与他长相相似的男子,终是寻了一个与苏丞相有六七分相像的人,丞相去南诏国的时候,一并带去了南诏国。如今大公主身边那位面首,便是那个男子。”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苏远之意欲何为?” “南诏国的大公主是一个征服欲极强的女子,她身边的面首,并非尽是以色侍人之辈,大多都是极其出色的男子,比如南诏国的御兽大将军,比如楚临沐。苏丞相想要让那男子以面首的身份获得大公主的宠爱,苏丞相便可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假扮那面首行事……”怀安应着。 昭阳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半晌才道:“如今形势,苏远之假意重伤昏迷在府休养,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人前。那面首之事,即便是南诏国大公主不怀疑,楚临沐也定然会怀疑。苏远之想假扮那面首行事,楚临沐与南诏国大公主未必想不到。” “这些流言蜚语会这样快地传入渭城,只怕便是楚临沐在蓄意试探……” 昭阳咬了咬唇,要想苏远之在南诏国平安无事,便要让楚临沐与那南诏国大公主相信,苏远之是断然不可能出现在南诏国的。 只是,如何才能让他们相信呢? 昭阳心中有些乱。 对外,她宣称的是苏远之在边关,只是苏远之一直不曾在边关出现,此话亦是有些岌岌可危。 而南诏国那边,应当是暂时相信苏远之重伤昏迷尚未醒来的。楚临沐也曾三番四次地派人前来打探消息,可是,他素来知晓苏远之狡猾,未必会全信。 “要不,让人易容城苏远之的模样,在边关营中出现?”昭阳喃喃自语着。 只是如今城中四处都是苏远之成了南诏国长公主面首的消息,她若是让人假扮苏远之突然出现来洗脱,反倒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怀安似是明白昭阳心中的顾虑,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属下以为,陛下是关心则乱。陛下只需无视那些流言蜚语便可,若果真做什么,反倒像是露了怯。” 昭阳听了怀安的话,沉默了下来,仔细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键。 正如怀安所言,她是关心则乱,只想着如何让楚临沐与那大公主相信,苏远之断然不可能出现在南诏国皇城,却忘记了,自己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让楚临沐和那南诏国大公主相信,楚临沐重伤昏迷着。 若是楚临沐果真重伤昏迷在床,昭阳压根不会相信关于苏远之的任何谣言……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应着:“我明白了。” 顿了顿,才开口道:“我回趟公主府。” 怀安应了声,昭阳便叫了人进来,准备好了马车,并下令让御林军护送前往。 昭阳身份毕竟不同,出宫一趟与此前亦是相差甚远,虽已轻车从简,却也有近百人跟随左右,暗中尚且安排着上百暗卫暗中护卫。 浩浩荡荡到了公主府,昭阳方将马车随从都留在了府外,入了府。 昭阳虽然住进了皇宫之中,只是为了营造苏远之仍旧在府中养伤的假象,府中一切如常,明面上撤销了不少丫鬟下人,暗中保护的暗卫却是只增不减,甚至每日里,也仍旧拿了王大夫在苏远之并未苏醒之前开的药方抓药,熬药,送到清心楼。 昭阳让人熬了药,将药给了她,端着进了清心楼。 在清心楼坐了大半日,临走时,昭阳顺手将药碗中的药往身上洒了一些,沾染了满身药味,才出了公主府。 一出公主府,便命人传了魏忠入宫。 昭阳到养心殿的时候,魏忠已经在殿门口候着了。 昭阳看了魏忠一眼,在经过魏忠身侧的时候,淡淡地道:“进来吧。” 一进殿,昭阳便径直开口道:“市井流言污蔑苏丞相的名声,朕会即刻下旨,张贴公告,若再有人胡言乱语,就地处决。” 第800章 代价 魏忠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觑了一眼昭阳的神色,低声应着:“陛下圣明。” “魏卿身为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朝中文武百官中,贪赃枉法者有,言行不妥者有,以下犯上者有,可朕执政至今,御史台却从未有行监察职责之事,却对市井流言、边关战事这些职责之外的事情尤为关心……” 昭阳声音沉沉,字字清晰。 魏忠自是明白昭阳这是对他有所不满,刻意敲打,急急忙忙跪下请罪:“微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昭阳等的便是这句话,闻言,嘴角闪过一抹讥诮:“责罚,朕自是应当责罚的,罚三月俸银,给边关将士们拿去买点米。” 魏忠脸色愈发难看,却还得谢罪。 昭阳挥了挥手让魏忠退了下去,便又回了内殿。 棠梨给昭阳奉了茶,放在了昭阳手边,鼻子轻轻嗅了嗅,却是蹙了蹙眉:“陛下可是哪儿不舒服,为何奴婢闻着陛下的身上有股子药味儿?” 昭阳抬起手来闻了闻,笑着问着:“怎么?很浓?” 棠梨连忙应着:“有些浓,奴婢站在陛下身侧就闻着了。” “浓些好,能够闻到就好。”昭阳脸上笑意愈发浓了几分。 昭阳回公主府之事并非暗中行事,自然很多人都能够知道。在回了公主府之后,昭阳刻意召了魏忠前来,便是要魏忠闻一闻昭阳身上的药味。 昭阳不在公主府,公主府中仍旧守备森严。昭阳回了一趟公主府,身上便沾染了药味。这些看似极其不起眼的蛛丝马迹,落入有心之人眼中,前后串联,自然会联想到,苏远之昏迷不醒之事。 昭阳忙于招贤纳才之事,一连好几日,都忙碌着召集了许多朝中重臣商议章程,终是定下了一个可行之法,便急忙命人发布布告,开始实行了。 却也寻了个机会,见了了空寺方丈。她本欲亲自去了空寺,只是如今她出宫却不是一件易事,只得打着为太后求福的名号,将了空寺方丈请到了宫中。 方丈入了佛堂,昭阳便屏退了下人,朝着方丈行了个礼:“阿弥陀佛,今日寻方丈前来,是为了君墨之事。方丈是高人,可否请方丈告诉我,君墨平安与否?” 方丈的眸中带着几分怜悯,却也只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此前老衲便已同陛下说过,天机不可泄露。” 昭阳咬了咬唇,声音愈发低沉了几分:“若我想要逆天改命,又该如何?” 方丈倒似乎并不诧异,神情悲悯:“逆天改命所需要付出的代价,非寻常人所能够承担。” 昭阳眼睛一亮:“方丈说,需要付出的代价非寻常人能够承担,也就是说,逆天改命是可行的?要如何做?” “陛下不先听一听,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方丈凝眸望向昭阳。 昭阳脸上满是笃定:“无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不惧。” “若是国运呢?”方丈微微眯了眯眼。 见昭阳蹙起了眉头,了空寺方丈才又接着道:“陛下有帝王之相,逆天改命,改的便不止是自己之命,还身系楚国国运,一旦更改,楚国国运必将受到影响。陛下一人,关系着楚国万千百姓之命运,还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佛堂之中烧着好几个火盆子,温暖如春,只是昭阳却觉着,像是外面呼啸的寒风径直吹了进来,吹进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之中,连骨头里面都泛着寒意。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面前的佛像,佛祖脸上带着笑,神情悲悯。 “容我再想想,再想想。”昭阳缓缓闭上眼,喃喃自语着。 出了佛堂,在殿外候着的墨念连忙给昭阳披上了一件大氅。 昭阳快步离开了佛堂,朝着长安宫走去,长安宫门口,有宫人正在扫去玉阶上的雪,见昭阳来,急忙收了扫帚,行了礼。 昭阳抬脚进了长安宫,里面宫人不停地来回穿梭着换宫中挂着的灯笼,换上去的灯笼红通通一片,上面贴着福字。 昭阳目光落在那灯笼上贴着的福字上,微微一顿,原来,又快要过年了。 过年,原本应当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时候,只是昭阳却突然发现,自打她重生至今,除了第一年的年是团团圆圆地过的,后来这三年,几乎都与亲人两地相隔。 她重生之后许下的愿望本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如今却好似,越来越难以实现。 “陛下怎么在这外面站着,这霜风吹的,多冷啊,快,殿内点了火龙,陛下快进来暖和暖和。”李嬷嬷从殿内走了出来,见着昭阳立在院子里,微微一愣,连忙招呼着。 昭阳笑了笑,抬脚上了玉阶:“我看宫人们在挂灯笼,就多站了会儿,一转眼,便又要过年了。” “是啊,这时间过得可真快。”李嬷嬷笑着道:“太后娘娘在与大皇子玩儿呢,陛下快进去吧,小厨房里今日熬了红枣银耳羹,正热着,奴婢去给陛下端一碗来暖暖身子。” 昭阳颔首,进了殿,就听见慕阳童稚的声音从屋中传了出来:“栗子糕,慕阳吃,栗子糕。” 随即太后的声音响了起来:“好,给你栗子糕。你可不能将栗子糕吃完了,你娘亲最爱吃栗子糕了,给娘亲留一点。” “留一个。”慕阳应着。 昭阳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心中终是有了几分暖意。 “娘……”似是听到了昭阳的笑声,慕阳从椅子上转过了头来,望向内殿门口。 昭阳抬脚进了内殿,将大氅脱了下来递给了身后的宫人,见慕阳从椅子上爬了下来,跌跌撞撞地往自己这边跑,连忙道:“娘亲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凉,慕阳别过来。” 话音刚落,慕阳却突然被自己绊了一下,摔倒在地,呜咽了两声,抬起水汪汪地眼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昭阳。 昭阳忍不住叹了口气,走到慕阳跟前,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不是教你走路的时候小心些,莫要着急吗?怎么总记不住?” 慕阳瘪着嘴望着昭阳:“想娘亲。” 昭阳揉了揉慕阳头顶柔软的发,心中想着,这些日子忙着处理政事,倒的确是有些忽视了孩子,思及此,便笑了笑:“娘亲以后多陪陪慕阳就是了。” 太后望着母子二人,神情带着几分怀念:“都说外甥肖舅,慕阳的性子倒是有些像君墨。” 第801章 平安勿念 自打君墨出事之后,太后鲜少提起君墨,如今说来,却让昭阳的心忍不住轻轻颤了一颤。 昭阳抱着慕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状似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母后,若是有朝一日君墨可以回来,让我们不再是楚国皇室,不再管楚国兴亡,不再在乎百姓生死,隐匿山水之间,一家人平安团聚,母后可愿意?” 太后闻言,嘴角微微一翘,笑了起来:“我不过一介平凡妇人,素来没什么野心,自然更希望你们平安喜乐,且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皇室,楚国如何,与我又有何关系……”‘ 昭阳微微掀了掀眼皮,却又听得太后接着道:“只是你与君墨不同,你们姓楚。这楚室天下,是你们的责任,若是你们不管楚国兴亡,不问百姓生死,只怕会受尽天下人指摘。” “家国家国,于寻常人而言,家是家,国是国,家没了国还在,国没了家尚存。可对你们而言,家就是国,国就是家,家没了,国也没了。国没了,只怕那些入侵者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家也难存了。” 虽然太后并未问昭阳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说出的话却让昭阳觉着,母后像是洞察了一切一样,心若明灯。 太后从盘子中取了一个栗子糕递给了昭阳:“慕阳为你留的。” 昭阳笑着接了过来,却又听太后接着道:“你细想想,从古至今,有几个亡了国的皇族有好下场的?不说锦绣富贵,大多数,连命都难保。” 昭阳轻叹了口气,只觉着心中郁结更盛。 “糕糕……”手被一个小小软软的手抓住,昭阳低下头便瞧见慕阳目若灿星地望着自己手中的栗子糕。 昭阳轻声笑了笑,摇了摇头:“不能多吃了,吃多了肚肚会痛。” 慕阳瘪了瘪嘴,将手松了开来。 太后目光落在昭阳脸上,笑着问着:“我听闻你将了空寺方丈请到了宫中,倒是不知你什么时候开始信神佛了?你为何请他来?是为了所谓帝星之命来?” 昭阳沉默了片刻,终是轻轻颔首:“我想着,那方丈是个有能耐的,若是能够逆天改命,保君墨平安无事就好了。” 太后闻言,身子微微一顿,半晌,才开口道:“说起来倒是巧得很,君墨失踪一个多月,我倒是从未梦见过他,昨夜却是难得梦到了。” “哦?”昭阳侧目:“母后梦见君墨什么?” 太后笑了笑:“我梦见君墨成了亲,有了孩子,孩子约摸比慕阳还要大一些,三四岁的模样,比君墨小时候还要调皮许多,将君墨的贴身玉佩给摔碎了,将君墨气得厉害,君墨拿起书就打,那孩子就跑,君墨在后面跟着追,绕着御花园转圈圈……” 昭阳听着太后说着梦中的场景,嘴角微微翘着,心中带着几分向往。 若果真有那一日,那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太后接着道:“母子连心,我一直坚信着,君墨尚且活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说什么逆天改命为时尚早。那方丈只是说,你有帝王之相,如今你已经为帝,便是应了这命相。逆命由天定,且不说能不能更改,即便是能够逆天改命,可这逆天改命违背天意的事情,定会付出很高的代价,还是莫要轻易行事。” 昭阳垂下眸子,只从她的只言片语间,母后便知晓她心中纠结。 沉默了良久,昭阳才轻叹了口气,低声应着:“也唯有如此了。” 却是果真如太后所言,数日后,在临近小年的时候,跟在君墨身边的暗卫也传来了消息,声称暗卫亲眼瞧见君墨沉入了沼泽之中,经过一个多月的寻找,暗卫们几乎将那片沼泽中的泥沼尽数除尽,其它失踪将士的尸首倒是都寻到了,却也并未找到君墨的尸首。 这个消息一传来,昭阳心中便燃起了希望,急急忙忙去长安宫将此事同太后说了。 “南诏国邪术众多,且南诏国人对沼泽的地形本就十分熟悉,十有八九是他们利用了沼泽这一特殊地形做了什么手脚。不见尸首,君墨就定然没有死。”昭阳的声音带着笃定,似是在说服太后,只是唯有昭阳自己知晓,她更是在说服自己。 太后抬起眼来望向昭阳,此前宽慰昭阳的时候,虽然坚定地说自己相信着君墨定然无恙,只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却觉着好似在梦中一般,手紧紧拽着手中的绣帕,声音亦是微微发着颤:“这不是你刻意拿来糊弄我的吧?” “母后说什么呢?此事是真是假,母后大可派人去查证便是。且,我又怎会拿此事来糊弄母后?”昭阳垂着头,浅笑着。 太后凝眸:“只是,若君墨的失踪是南诏国的阴谋,是南诏国掳走了君墨,他们又有什么目的呢?是想要以君墨为要挟,来让我们交换什么与他们?可是都过去一个月了,南诏国却没有丝毫动静,又是在打着什么主意呢?” 昭阳先前亦是想到了此处,沉吟了片刻方应道:“未必是想要交换什么,兴许只是为了看我们楚国自乱阵脚,好趁虚而入。” 太后摇了摇头:“若只是为此,将君墨除去岂不更好?若是君墨在他们手中,说明他们定是另有所图。” 昭阳笑了笑:“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只要君墨没事就好,他们想要做什么,咱们且等着便是。” 太后颔首,喃喃自语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眼中闪烁着银光。 昭阳亦是轻轻吁了口气,不管如何,有希望总比无望来得好。 晚上,又收到了苏远之派人送回来的家书。 家书上并未与昭阳说他在南诏国是何情形,只带着几分打趣地写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还说,若是陛下要册封皇夫,记得给他一个好听的封号。倒也还记着宽慰了她几句,说君墨定然平安无事,他会让人暗中向楚临沐和大公主打探君墨是否落入了他们手中。关于他自己,却只落了四个字,平安勿念。 只这四个字,却也让昭阳无比安心。 大抵是过年了的缘故,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第802章 年复一年 虽边关战事未歇,年却是要过的。 整日忙忙碌碌,不经意,除夕便到了。按着往常惯例,除夕夜,三品以上的朝臣皆可携家眷入宫参加宫中宫宴。 因着战事的缘故,朝中文武百官留在微臣的并不多,后宫能够参加宫宴的更是寥寥,昭阳便索性放宽到了从四品以上,连带着年后即将上任的皇商们也一并邀请了。 除夕,月穷岁尽,除旧迎新。 宫中早已经布置妥当,一派喜庆吉祥。棠梨与墨念取了一身正红色绣着龙纹的宫装给昭阳穿上了,发上亦是簪着龙纹的步摇与珠钗。 昭阳是楚国第一个女帝,在这些穿着配饰上并无可以借鉴的,尚服局倒是用足了心思。无论是衣裳还是配饰,皆无比精美华贵。 “陛下这一身,实在是美极了,奴婢再给陛下画上一个相称的妆容,定叫那些个凡夫俗子的,一见着陛下就想跪下。”墨念素来嘴甜,说话倒是十分有趣。 昭阳闻言忍俊不禁,望向墨念:“叫人一见着就腿软想跪下的,是鬼。” “陛下惯会曲解奴婢的意思。”墨念一脸委屈。 “娘亲……”慕阳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昭阳连忙转过头,望向殿门口,便瞧见慕阳亦是穿着一身喜庆的红,十足像个福娃娃一般,扶着殿门高高的门槛,努力想要爬进来。 昭阳瞧着觉得好笑,见跟在慕阳身后的邱嬷嬷要去抱,便笑着道:“嬷嬷莫要着急,让他自个儿翻吧。” 慕阳双手抱住门槛,点头如蒜:“慕阳大,自己爬。” 昭阳便在梳妆桌前面坐了下来,叫墨念给自己上妆,一面从铜镜里看着在努力爬着门槛的慕阳,时不时地还给他鼓鼓劲儿。 慕阳死死地抱住门槛,努力整个身子趴在了门槛上,冬日里穿得厚,昭阳瞧着慕阳想个球一样从门槛上滚到地上,“啪”的一声。 昭阳听着那一声响动,便知只怕摔得不轻,却只见慕阳快速从地上站起了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而后便飞快地朝着昭阳跑了过来,抱住昭阳的腿,扬起脸来望着昭阳:“娘亲……” 昭阳眼中笑意愈浓:“慕阳真棒。” “棒!”慕阳也笑:“娘亲,慕阳要吃肉肉。” 在慕阳一岁之前,一直未让他占荤腥,一岁之后才开始慢慢吃些肉糜做的东西,也不敢给他多吃了,谁曾想这小人儿却是吃了一次之后就从此喜欢上了,动不动就缠着要吃肉肉。 昭阳有些好笑地望着双手并用,抱着自己腿的小福娃娃,点了点头道:“好,娘亲待会儿带慕阳吃肉肉去。” 慕阳听昭阳这样说,愈发欢喜了起来,松开一只手,伸到了昭阳跟前:“拉勾勾。” 昭阳笑着摇了摇头,这拉钩也不知是谁教的,学得倒是快,如今动不动就让昭阳拉勾勾。 昭阳伸出手同慕阳拉了勾,慕阳这才放了心,欢欢喜喜地松开了昭阳,走到一旁坐了下来,转身招了招身后跟着的宫人,朝着宫人伸出了手来。 宫人连忙从袖中拿出了慕阳惯常玩的小玩具,递到了慕阳手中,慕阳接了过来,将那些小玩意儿摆成一排,从右自左一个一个依次玩着。 昭阳在一旁看着觉着有些好笑,眸光柔和了几分,收回了目光,才开口问着邱嬷嬷:“慕昭和慕楚呢?” 邱嬷嬷连忙道:“二皇子和三皇子刚吃了奶睡下了,太后娘娘说,孩子还太小,就不要带去宫宴上了。” 昭阳颔首:“宫宴吵闹,就让他们在殿中睡着吧,多留几个人看着便是。” 邱嬷嬷应了声,退到了一旁。 墨念给昭阳上了妆,昭阳方站起了身来,走到了慕阳跟前,朝着慕阳伸出了手来,笑眯眯地道:“走,娘亲带慕阳去吃肉肉。” 慕阳闻言,眼睛一亮,急忙将手中的小木人往地上一扔,便抓住了昭阳的手:“肉肉,肉肉!” 母子二人出了养心殿,外面还在下着雪,白茫茫的一片。昭阳将慕阳抱在怀中,沿着殿外的回廊缓步走到了御乾殿。 刚到御乾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喧哗声。 门口的内侍朝着昭阳行了个礼,便扬声道:“陛下驾到……” 殿内的喧哗声渐渐小了下去,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是整齐划一的“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阳抱着慕阳入了殿,挺直着背脊,缓步走到那高高的龙椅之上。 “平身入座吧。”昭阳转过身,目光扫过殿中跪着的众人,扬声道。 而后在龙椅上坐了下来,将慕阳也放在了自己身侧坐着。 众人已经入了座,昭阳笑了笑,转过头看了一眼已经坐在了一侧的太后,见太后微微笑了笑,才吩咐着侍立在旁边的小林子:“开宴吧。” “开宴——”小林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丝竹声便响了起来,舞姬从殿外鱼贯而入。一旁有宫人端着托盘从两侧入内,托盘中是今日的宴会茶饮。 趁着舞姬献舞、丽人献茗之际,昭阳的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微微挑了挑眉,侧过身子小声与太后道:“怎么今日的除夕宫宴,好似朝臣带来的家眷少了许多呢?” 太后闻言,眼中带着几分揶揄地看了昭阳一眼,笑眯眯地道:“自然是因为,如今的一国之君,是你了。” “这有何不同吗?”昭阳有些奇怪。 太后眼中笑意愈浓:“自然不同,其实今年并非这些文武百官没有带家眷,只是因为,往年带的家眷皆是女子,朝中百官都是男子,带着女子的家眷一眼便能瞧见。今年带的家眷皆是男子,混在百官之中,不易分辨罢了。” “……”昭阳一听太后的话,便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以前带女家眷来参加宫宴,自是希望能够得皇帝亲眼,召入宫中,便可一步登天。 而如今,她本身便是个女子,因而他们便识时务地带着男家眷前来…… 正思及此,舞姬便退了下去,殿中突然有人站了起来:“每年都是这样柔媚的舞蹈实在是有些无趣了,如今边关战事未歇,微臣以为,今日的宫宴应当与众不同,方能显我楚国士气,扬我国威。” 第803章 心思各异 众人纷纷颔首附和,昭阳笑了笑:“李大人觉着,怎样才可与众不同呢?” 那说话的臣子便连忙应道:“微臣的弟弟精通音律,若是陛下不弃,倒是可以让他给陛下奏一曲战歌……” 昭阳眼中忍不住染上了几分无奈,转过头望向太后,太后眼中带着打趣,揶揄味道愈浓。 昭阳挑了挑眉,笑着道:“如此甚好,那就请令弟为我们大家奏一曲吧。” 话音一落,便听见有鼓声响起,殿中放置着八面大鼓,一倒一立,倒着的鼓面之上皆站了一个精壮的汉子,以手脚为槌,在鼓上起舞。舞姿是极其阳刚的舞姿,几声鼓声响,便让人觉得心神一震。 随即便是号角声,而后琵琶声,奏响着战歌烈烈。 琴声渐起,昭阳瞧见操琴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青衣,眉目如画,却透着几分冷峻,眼眸深邃。 昭阳的眸光落在那男子的青色长袍上,微微眯了眯眼,眼中染上了几分讥诮。 一曲终,昭阳嘴角微扬,拍了拍手,转开眸子,望向先前举荐这男子的李大人:“这位弹琴的便是令弟?” 李大人连忙站起身来,行至殿中同昭阳行了礼:“正是舍弟。” 昭阳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笑得愈发温和了几分:“不错,一曲《破阵曲》慷慨激扬,最是振奋人心。李公子可曾娶亲?” 那李大人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喜色,急忙应着:“舍弟今年十九,尚未娶妻。” 昭阳颔首:“瞧李公子对战歌如此熟悉,可曾习武?亦或者读过兵书?” 李公子跪在地上垂着眸子,听昭阳这样一问,只低声应着:“家中曾请过武师教习一些拳脚功夫,只是算不得精通,兵书倒是熟读。” “甚好。”昭阳笑容明媚:“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李公子既然会些拳脚功夫,且熟读兵书,自是应当以己所学,为国尽力。便让李公子前往边关,入军营吧。前御林军统领刘平安也去了军中,朕会书信一封,让李公子留在他身边。”昭阳的话音刚落,就瞧见李大人与那青衣男子俱是变了脸色。 “陛下……”李大人慌忙开了口。 不等他说完,昭阳便打断了他的话:“怎么?难道李大人费尽心思让令弟在这除夕宫宴上奏这战歌,不是想要推荐令弟为国效力?” 昭阳微微眯起眼,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朕还以为李大人忠心为国,本还有意嘉奖,难不成,竟是朕想错了?” 殿中跪着的两人听着昭阳隐含警告的话,身子皆是微微打了个颤,好半晌没有作声。 昭阳倒也不急,端起案上的茶饮了一口,才又望向两人。 “是……”李大人咬了咬唇,脸色有些不好:“微臣举荐舍弟,正是为了推荐舍弟上阵杀敌,保卫家国,不让南诏国侵我国土,欺我百姓。” “好!”昭阳猛地拍了拍桌子:“李大人说得极好,绝不能让南诏国侵我国土,欺我百姓。李大人与令弟一片赤诚爱国之心,朕不成全实在是不该。就按朕方才所言,明日李公子便可整装前往边关。李大人大义,忠心为国,赏黄金百两,玉如意一柄,朕亲笔手书牌匾一副。” “谢陛下赏赐。”不管两人初衷如何,事已至此,却是不敢再反悔,只得咬紧了牙关领旨谢恩。 殿上其他人皆是面面相觑,眼中带着几分同情之色,将心中原本打着的主意俱都藏了起来,不敢再起妄念。 丝竹声复又起,殿中心思各异的众人却都安分了许多。 太后朝着昭阳笑了笑,先行离开了御乾殿。 “肉肉,肉肉。”慕阳拉了拉昭阳的衣袖,低声催促着。 昭阳转过头朝着慕阳笑了笑,叫宫人送上了肉糜羹来,昭阳接过碗与,拿了银勺一勺一勺地舀了肉糜羮,喂到了慕阳嘴边。 殿中坐着的众人皆有意无意地留意着昭阳,自是将昭阳此番举动尽收眼底,各自心思转了好几转,皆带着几分思量。 丝竹声声,不绝于耳。慕阳吃了一小碗肉糜羹,靠在昭阳身上看着殿中歌舞,不多时便睡了过去。昭阳见慕阳睡了,便将慕阳抱了起来,叮嘱了群臣几句,就离开了御乾殿,回了养心殿。 回到养心殿,将慕阳放在了床榻上。今晚是要守岁的,还有一整夜,左右也无事,昭阳便叫人将奏折搬了过来,在一旁批阅奏折。 邱嬷嬷与几个丫鬟拿了针线活在一旁做,一面与昭阳说着话儿。 “过了年之后天气就该暖和起来了,三位小皇子的春装也都该准备了,等过两日奴婢让尚衣局将新进贡的布料送过来让陛下挑一挑。”邱嬷嬷笑着道。 昭阳颔首,顿了顿才道:“小孩子的衣裳穿着舒服就好,也无需太过华贵。拿了布料来,还是你们亲自给他们做衣裳吧,这种事情,唯有交给你们我才放心。” “奴婢也是这样想着。”邱嬷嬷忙应着。 “太后娘娘万福。”外面传来请安的声音。 昭阳放下手中奏折,站起了身来,便见着太后从殿外走了进来。 昭阳快步迎了上去:“外面雪那样大,母后怎么过来了?我还想着等待会儿过去母后宫中守岁的。” 太后看了一眼御案上摊开着的奏折,蹙了蹙眉:“这大年夜的,怎么还处置政事?歇一歇吧。我瞧着你先前在宫宴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叫人煮了点红豆羹,热了几道菜来给你端了过来,趁热吃一些。” 昭阳笑着应了,叫宫人将桌子收拾了,将饭菜都摆到了桌子上:“宫宴上虽然美酒佳肴无数,可是无论是做什么,下面都无数双眼睛盯着,实在是有些难以下咽。” 太后闻言,笑着看了昭阳一眼:“宫宴上你是最不应当食不下咽的人,下面那些臣子才是应当吃不下饭,生害怕你一时心血来潮突然下个什么圣旨,让他们年都过不好。” 昭阳知晓太后指的是先前那时,耸了耸肩,吐了吐舌头:“谁让他们胡乱打主意。” 太后笑了起来:“大抵他们觉着,你既已为帝,三宫六院也当是常事。” 昭阳无奈,眼中闪过一抹暗沉之色:“也就是欺负我罢了,若是苏远之在,他们哪敢?” 第804章 孩子们 太后听昭阳这样一说,笑容愈盛:“也是,这些个文武百官素来是最会欺软怕硬的,当着苏丞相的面,恐怕是全身打颤,连多余的话都不敢说一句的,哪敢变着法子往你身边送人?” “若是以后再有人打这样的主意,我便说我惧内。”昭阳轻哼了一声,扶着太后在桌旁坐了下来。 “你啊,就是被苏丞相纵的。”太后摇了摇头,脸上神情温和:“此前你说想要嫁给苏丞相,我尚且觉着苏丞相那样冷心冷情的人,应非良配,却不曾想,你过的比我想象中好得太多。” 念及那个人,昭阳的眼中俱是温柔:“苏远之也只是面冷,心柔软得跟豆腐一样。” “也就是对你了。”太后笑着:“他离开也有些时日了,可有书信送回来?” 昭阳颔首:“有的,小年的时候刚收到了他的家书,说一切都好。” “那就好。”太后眼中不无担忧:“南诏国各种妖邪之术盛行,苏丞相在那样的凶险之地,一定要格外小心才是。” 宫人递上了盛好了红豆羹的碗筷,昭阳接了过来,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他定然不会有事的,如今我在这宫中,唯一可以做的,便是保护好自己与三个孩子,不让我们成为他的牵挂便是。” 太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母女二人吃着东西说了会儿话,就听见李嬷嬷在一旁开口道:“马上就要子时了,宫人们要开始放烟火了,太后与陛下不妨出去瞧瞧?” 昭阳颔首,刚站起身,就听见内殿传来慕阳的哭声。 “大抵是慕阳醒了,我瞧瞧去。”昭阳回身进了内殿,果真见慕阳从床上坐了起来,抬起手擦着眼泪,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一旁侍候的奶娘低声宽慰着,自是慕阳却似乎全然不想搭理奶娘。 昭阳连忙走到了慕阳跟前弯下了腰来:“慕阳醒啦?” 慕阳呜咽了两声,刚刚醒来尚有些起床气,没有回答昭阳的问话。 “外面马上就要放烟花了,慕阳随娘亲一同出去看烟花好不好?慕阳还没有见过烟花吧?就是会嘭的一声飞到天上,开出一朵好看的花儿来。”昭阳温声道。 慕阳哼了一声,终是开了口,却似乎仍旧有些不悦:“静安才……喜欢花儿。” 齐太嫔出事之后,静安养在太后宫中,慕阳时常去太后宫中玩耍,与静安倒是十分熟悉。 昭阳将慕阳抱了起来,脸上笑意愈浓:“相信娘亲,今天的这个花儿不止静安会喜欢,慕阳也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就叫奶娘取了一件厚厚的氅衣来将慕阳裹了起来,抱着慕阳出了内殿。 “慕阳又哭鼻子了呀?”太后笑着将慕阳接了过来,一脸打趣:“慕阳可以男子汉了,怎么能够哭鼻子呢?” 慕阳瞪大眼,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没有!” 太后笑意愈浓:“那你眼睛上怎么还挂着眼泪呀?” “娘亲的……口水。”慕阳一本正经。 太后与昭阳皆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后伸手刮了刮慕阳的鼻子:“你娘亲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流口水呢?” “是呀。”慕阳不停地点着头。 似乎害怕昭阳揭穿了他,急急忙忙问着太后:“静安?” 太后知晓他是在问静安为何没有过来,便笑着解释着:“静安可是你小姑姑,你应当叫小姑姑的,可不能直呼其名,你小姑姑睡了,我派人去瞧瞧她醒了没有。” 慕阳却已经被桌子上摆放着的饭菜吸引了注意力:“肉肉!” 昭阳笑着将慕阳氅衣上的帽子掀起来盖在了他的头顶:“你今日已经吃过肉肉了,可不能再吃了。” 慕阳瘪着嘴,一脸不高兴。 太后笑了笑,转过身吩咐着李嬷嬷:“去瞧瞧静安醒了没有,再派人去贤太妃宫中看看,若是天青醒着,将天青也一并带过来,顺便将昨儿个哀家叫人做的花灯拿几个过来给孩子们玩儿吧。” 李嬷嬷应了声,跟在太后身后出了养心殿,便朝着后宫去了。 昭阳让人在宫中专门观景的望月楼设了小宴,提前烧好了火盆子。望月楼四周都挂着大红的灯笼,慕阳素来喜欢这样艳色的东西,一见着那些灯笼便欢喜了起来,挣扎着要下地去玩。 昭阳想着到处都烧着炭盆子,倒也并不怎么冷,便也许了。 一下地,慕阳便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似得,四处跑着看灯笼,昭阳瞧着他跌跌撞撞地样子,心都提了起来,叮嘱了宫人们好生盯着,方稍稍放下心来。 不多时,李嬷嬷就带着静安来了,静安倒是个性子沉静的,上前同昭阳行了礼,才任由着宫人将她身上的斗篷除了,却也并不玩闹,就静静地跟在慕阳身后,在慕阳快要摔倒的时候伸手扶一下。 昭阳瞧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静安此前便不怎么喜欢玩闹,如今更是愈发安静,却失了小孩子的活泼,实在是有些可惜。” 太后亦是颔首:“终究是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不过孩子现在还小,不大记事,过些日子应当就好些了。” “天青!”慕阳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昭阳回过头,就瞧见慕阳趴在楼梯处往下望,有脚步声响起,昭阳笑了笑:“大抵是贤母妃来了。” 倒果真是贤太妃。 贤太妃上了楼,昭阳才看见身后的奶娘怀中抱着的天青。 天青走路比慕阳晚些,刚会走不久,且有些怕摔,轻易不敢迈步。奶娘将天青抱着,慕阳站起身来,上前抓住天青的脚往下拽,一个劲儿叫着天青的名字:“天青,天青……” 天青往奶娘怀中缩了缩,被慕阳抓着脚,就快要哭了的模样。 “慕阳,莫要闹天青。”昭阳蹙起了眉头。 慕阳不愿意放手,却听出了昭阳话中的警告,只得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却仍旧仰起头望向天青:“下来,下来!” 贤太妃忍不住笑了:“让天青下去与慕阳玩吧,总不能因为害怕就不让他走路了。” 奶娘这才将天青放了下来,慕阳急忙上前拉住了天青的手,指了指灯笼:“看亮亮!” 慕阳虽然说话已经算流利,只是许多东西不识得,对所有亮的东西都叫亮亮。 子时的钟声敲响,第一束烟花飞上天,在天空中乍然散了开来…… 第805章 画像 又是新的一年,连着五日休沐,不用上朝。 渭城中皆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只是新年的第一天,昭阳便连着收到了两封南诏国侵犯楚国边关城镇的奏报。 昭阳叫人将楚国与南诏国的地图做了两幅半墙高的图,挂在了养心殿中,复又接连几日将柳传铭接入了宫中,祖孙二人每日在宫中研究地图,商讨战术。 研究了几日,两人皆觉得,沧浪江是楚国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此前东明国便暗中派遣了训练水师的训练师入营,经过近两月的暗中训练,想必已经初具成效,倒是不妨试上一试。”柳传铭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地图上,眼睛发着光。 昭阳颔首:“也唯有如此了,水师训练之事,一直保密着,希望南诏国莫要察觉到,这样一来,胜算才能大些。” 顿了顿,才又道:“前段时日西蜀国的端王又到了渭城,借着接南诏国长公主曲云雪的尸骨回南诏国的机会,同我商议,欲协助咱们,踏平南诏国。” 柳传铭眼中染上一抹讥诮:“西蜀国的野心素来不小,协助我们踏平南诏国,这算盘倒是打得极好,如此一来,南诏国一灭,他西蜀国便可占领南诏国大部分的地盘,且又卖了咱们楚国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昭阳颔首:“是,我亦是这般觉得,只是这些时日我细细想了想,西蜀国这个请求,还真是非答应不可。” “为何?”柳传铭抬起头来望向昭阳。 昭阳沉吟了片刻,方细细道来:“西蜀国就是一匹有野心的野狼,他想要的并非只是侵占南诏国,还有,称霸天下。如今我们与南诏国开战,他们见着我们虽然朝中动荡,实力却仍旧在南诏国之上,因而才向我们同盟。若是我们拒绝了,保不齐,他们就会转而投向南诏国了。” “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西蜀国再与南诏国联合起来,于我们是十分不利的。倒是不如先同意与他们结盟,稳住西蜀国,联合了西蜀国对付了南诏国。覆灭了南诏国之后,西蜀国又要如何,尚可从头再议。” 柳传铭听昭阳这样说,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你所言不无道理,如今形势本就于我们不利,自是能拖一时是一时。西蜀国愿意与我们一同,对南诏国两面夹击,于我们倒是有利的。后面的事情,正如你所言,以后再说便是。” 得到了柳传铭的认同,昭阳方放下了一桩心事,当即便写了密信,命暗卫去给曲涵送去。 柳传铭离开了养心殿,天色已晚,昭阳将桌上两人勾勾画画的图纸扔进了火盆子里,瞧着那图纸被烧得只剩下了灰烬,方出了养心殿,朝着长安宫去了。 昭阳整日忙忙碌碌,便让邱嬷嬷与奶娘将慕阳送到了长安宫,每日里忙完了就去长安宫用了晚膳,顺便将孩子接回来。 进了长安宫,就瞧见慕阳与静安一同,在院子里玩雪,宫人们皆侍候在左右。 昭阳立在一旁看了会儿,招手叫了慕阳过来,伸手摸了摸慕阳的手,手冰凉一片。 昭阳蹙了蹙眉,轻声吩咐着一旁的宫人:“大皇子与静安长公主玩得有些久了,带他进去换身干净衣裳用热水泡会儿手,再抱过来用晚膳吧。” 宫人连忙应了,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偏殿。 昭阳径直入了内殿,就瞧见太后的桌子上放着好几卷画,太后的手中还拿着一卷。 昭阳将身上的氅衣脱了下来,递给了身后侍候的宫人,在宫人端过来的热水中泡了泡手,将手擦干,接过宫人递过来的手炉,才在太后身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母后这是在看什么?莫不是什么珍贵的字画?”昭阳笑眯眯地问着。 太后转过头看了昭阳一眼,眼中带着揶揄:“倒也算不得珍贵,却是朝臣们费心收集来的,是给你的,你来瞧瞧?” “给我的?”昭阳有些疑惑,接过太后递过来的画,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过来。 倒果真应该是给她的,却也的确不是什么珍贵的字画,而是画像。 画像上画着的是一个风姿卓越的男子,画像旁边还标注着姓名年岁生辰八字。 昭阳叹了口气,倒是有些感慨:“他们倒是不死心。上一回母后拿着这些东西与我,还是三四年之前,那个时候,母后是让我挑选驸马。” 太后闻言,似乎也想了起来,眼中亦是染了几分笑意:“可不是吗?如今你驸马倒是有了,这一遭却是要让你选面首了。” 见昭阳兴致盎然地放下了手中的画像,又从桌子上拿了一张起来展开来看。太后脸上亦是带着笑,从一旁取了一卷来,递给了昭阳:“你瞧瞧这个。” 昭阳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目光便落在了太后手上:“母后专程让我看这个?难不成是因为这画中人格外的好看?” 太后笑了起来:“你瞧瞧就明白了。” 昭阳见太后一副讳莫若深的表情,伸手接过了画像,展了开来,目光落在那画中人之上,就移不开了。 “如何?可的确是异常俊美?”太后问着。 昭阳颔首:“是。” 顿了顿,目光才落在了那画像旁边的文字上:“倒是有六七分相似,只是气质全然不同。这人叫向煜?只是这送上这画像的臣子实在是有些不走心了,我都已经有了苏远之了,又何必还要一个与他长相相似,却又不如他的男子做面首?”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是给你做面首的。” 见昭阳脸上带着诧异,太后才又接着道:“这幅画像,画的是南诏国大公主新收的面首。” 昭阳闻言,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渐渐沉了下去:“这画像,母后这里怎么会有?” 太后笑了笑:“这画像倒的确是户部尚书与其他画像一同送上来的,我看见了这一幅之后,便派人将户部尚书请来问了问,户部尚书说这幅画像是从随州州官派人送来的。户部尚书觉着此事有些蹊跷,才将这画送了过来。” 昭阳捏着画的手微微紧了紧,随州,倒是靠近南诏国。只是那随州州官将这副画像千里迢迢送到渭城,究竟意欲何为? 第806章 求见 太后似是明白昭阳心中猜疑,轻声道:“随州与淮南相邻,你皇祖母此前尤爱南下避寒,她既在淮南有那么大的动作,宫中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只怕是早已经将周围州府都已经打点妥帖。” 昭阳闻言,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开口道:“母后的意思是,那随州州官将这画像送到我手中,是得了楚临沐授意的?” 太后笑了笑:“我不过是随意猜测罢了,只是却也有些不明白,既然是南诏国大公主的面首,虽面容有些像苏丞相又如何?楚临沐这样做,又想要你做什么?难不成,还想你派人从南诏国大公主手中将这面首抢过来不成?” 昭阳也不知楚临沐究竟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只得将那画像放到一旁道:“正月十五之后,各地州府官员便要入渭城述职,届时我仔细留意着这随州州官的一举一动便是。” 第二日便要上朝,昭阳早早地带着慕阳回了养心殿。 休沐之后的第一日上朝,文武百官似乎都还未能收心,并无什么大事启奏,早早地便散了朝。 昭阳回了养心殿,刚一坐下,却听闻外面有人奏报,说户部尚书求见。 昭阳传召了户部尚书入殿,行礼之后,户部尚书刘汉元便直奔主题:“陛下,皇商顾清泽今日一早来求见微臣,说有事要见陛下,让微臣帮忙通禀通禀。” 昭阳闻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皇商顾清泽?” “是。”刘汉元应着:“微臣问他究竟是何事,他也不与微臣透任何风声,只说让微臣帮忙通禀一声便是。” 昭阳轻轻颔首:“我知晓了。” 等着刘汉元离开之后,昭阳就叫了内侍去传召顾清泽入宫觐见。 顾清泽倒是来得不慢,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养心殿。 行礼之后,昭阳让他起身赐了座,不等昭阳开口问他,顾清泽就先笑了起来:“上一次见陛下的时候陛下尚是长公主,不过几日,便成了陛下。如今陛下在宫中,要见陛下一面,却实在是不易。” 昭阳见着顾清泽这副做派倒是有些诧异,自打昭阳身份变了之后,此前与她可以肆无顾忌交谈的人如今在她面前亦是战战兢兢,多了几分拘谨。 昭阳与顾清泽总共也不过见了两面,顾清泽待她,却没有太大的改变,倒像是一个相交多时的老友一般。 “朕亦不曾料到。”昭阳浅浅笑了笑:“顾公子专程托户部尚书递话要见朕,不知所为何事?” 顾清泽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书信来:“这是西蜀国端王托草民给陛下送来的信,端王说,他在楚国,也有不少人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太方便直接往宫中送信,特意让草民来走这一趟。” 昭阳挑了挑眉:“既然有不少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怕也有人知晓他曾经安排你与朕会面一事,你特意入宫,旁人只怕想得更多吧。” 顾清泽脸上笑意愈浓:“正因为如此,才更出人意料啊。” 昭阳昨日里方派人给曲涵送过一封书信,说明结盟的意愿,若是不出昭阳所料,应是曲涵的回信。 叫内侍从顾清泽手中取了书信,呈到了面前,接了过来打了开来,倒的确如昭阳所想。 昭阳简单看了一遍,方抬起眼来望向顾清泽:“多谢顾公子了。” 顾清泽抬起眼定定地直视着昭阳,问出的问题却是让昭阳忍不住在袖中收紧了手:“陛下是要与西蜀国为谋?” 昭阳脸上笑容攸然消失了,眯着眼,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顾公子逾越了。” 顾清泽却似是压根不畏惧昭阳的帝王威严,只浅浅笑了笑:“西蜀国的人都阴险狡诈,陛下若是要与西蜀国为谋,倒是应当加倍当心才是。不过草民这些年足迹遍布天下,对西蜀国也算得上了解,西蜀国的人虽然狡猾,只是西蜀国的多山地,百姓较为贫穷,只西蜀国国都稍显富庶。” “正因为如此,此前西蜀国攻打楚国,也还得拉上子凡,不过是因为唯有子凡能够向他们提供粮饷罢了。即便是有一日,西蜀国向楚国拔刀相向,陛下也无需畏惧,直接想法子断了他们的粮饷补给便是。”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多谢顾公子的建议了。” 顾清泽笑了笑,站起身来,想了想却又道:“草民此前从东明国那边进了一批珍珠和布匹,那些布匹皆是十分柔滑,最适合春夏穿着,草民已经将这些布匹和珍珠尽数送入宫中,陛下可以瞧瞧,若是喜欢,草民再叫人去多带一些回来。” 不等昭阳作答,顾清泽便自顾自地行了礼:“草民先行告退。” 昭阳眯了眯眼,瞧着顾清泽退了下去,转身离去。目光落在顾清泽的背影之上,却是带着几分思量。 她总觉着,顾清泽的背影有些眼熟…… 正待细想,却又见有内侍匆忙入殿:“启禀陛下,镇国大将军之女求见陛下。”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今日倒是奇怪了,这一个二个的…… 昭阳心中不解,却也叫人将人请了进来。 昭阳对这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倒是有几分印象,此前君墨刚刚登基之时,母后为君墨准备了选妃小宴,这镇国大将军家的小姐便在其中。 依稀记得,似乎姓顾,只是叫什么名儿,长什么模样,昭阳却有些模糊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穿着一身柳绿色衣裙的女子,入殿便朝着昭阳抱拳行礼:“民女顾文思拜见陛下。” 昭阳瞧着她行的礼这样别具一格,亦是有些好笑:“倒果真是将军府的小姐,颇有几分将门风范。” 顾文思听昭阳这样一说,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吗?” 昭阳笑容更深:“自然。” 顾文思连忙道:“那陛下派民女去边关打仗好不好?民女也想保家卫国!” 昭阳倒是愈发诧异了:“你想上战场打仗?你家中人可同意?” 顾文思闻言,瘪了瘪嘴:“就是因为家里人不同意,今日我才趁着母亲入宫来同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来向陛下请命呀。陛下此前不是颁布了招才令,招纳贤才,文武皆可,男女不限吗?” 第807章 两全 不等昭阳开口,顾文思便又道:“民女从小就跟着哥哥们的武师练武,刀枪棍棒,骑射功夫,皆不比哥哥们差上多少。论起兵书、行兵布阵图来,民女更是比哥哥们好上许多。从小民女的爹爹就总说,若民女是个男儿,定能够成为一代名将。” 顾文思说到此处,忍不住瘪了瘪嘴:“可民女并不认为身为女儿家就不能够保家卫国成为一代名将了,如今陛下也是女子,论起处置政事治理国家来,却也并不比男儿差,陛下发布招贤令的时候,民女可高兴坏了,如此一来,便可全了我上阵杀敌的愿望。陛下一言,重逾千斤,可反悔不得。” 昭阳听顾文思如此说了,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多大了?” 顾文思笑了起来:“民女十三岁了。” 昭阳目光落在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上,嘴角笑意愈深:“十三岁了,正值韶华。”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保家卫国,不一定非得要上阵杀敌。朕有一个更适合你的官职,不知你可否愿意担任?” 顾文思眼睛一亮:“陛下请讲。” 昭阳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自古以来,也不乏一些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可正如你所讲,如今营中尽是男儿。你一个女子,若是入了军营,什么都不方便,你尚且没有成亲,整日里呆在营中,以后可没有敢娶你的男子。” 见顾文思张了张嘴,欲开口反驳,昭阳笑了笑,紧接着道:“朕想让你成立一支全是女子的军队,招纳一些与你一样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子,由你来召集训练,若是训练妥当了,有两个用处。” “一则,你也瞧见了,朕是个女子,可是宫中的御林军却尽是男子,许多事情亦是多有不便,你训练出来的姑娘们便可护卫朕。二则,若是遇着战乱的时候,你这支队伍,亦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你意下如何?” 顾文思沉吟这,似乎对这样的结果仍旧有些不满意。 昭阳笑了笑:“你今日前来见朕,想必你的家人亦是并不同意的。这个法子,你家人想必也会乐见其成。忠孝两全,何乐而不为?” 顾文思听昭阳这样说,思量了片刻,终是颔首应了:“民女谨遵陛下圣旨。” 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随后便有内侍从殿门外匆匆行入:“陛下,太后娘娘派了人来,询问陛下,顾家小姐是不是在陛下这里?” 昭阳的目光落在顾文思的身上,见她微微缩了缩脖子,心中暗自觉着好笑,站起身来笑着道:“走吧,你母亲想必也是担心你,朕与你一同去长安宫见一见你母亲。” 顾文思脸上乍然迸射出一抹喜色,连连颔首应着:“多谢陛下。” 两人一同到了长安宫,就瞧见正殿之中尚且坐着几个妇人与几位年轻女子。昭阳方想起,母后每月都会选个日子召一些命妇入宫觐见,也算是一种恩德。瞧着这模样,想必就是今日了。 见着昭阳前来,殿中众人连忙起了身同昭阳行礼。 昭阳笑着免了礼,在太后身侧坐了下来。 太后的目光落在随着昭阳进殿的顾文思身上,脸上带着一抹了然的笑:“皇帝是在哪儿遇见顾家小姐的?方才几位夫人与哀家一同在这里说话儿,几位小姐一同结伴去御花园玩,结果玩着玩着,便不见了顾家小姐,可将其他几位小姑娘吓坏了。” 昭阳笑了笑,目光落在明显有些心虚的顾文思身上,脸上笑意愈浓:“正好过来与母后请安,在御花园中遇见了顾小姐,朕与她倒是一见如故,见她性子活泼开朗,便与她多说了两句。” 顿了顿,目光落在殿中几位夫人的身上。见其中以为穿着藕荷色衣裳的妇人定定地望着顾文思,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与宠溺,就知道,这位大抵就是顾文思的母亲了。 昭阳浅浅笑着:“顾夫人将顾小姐教导得极好,年纪轻轻,却已懂得为国尽忠。” 顾夫人闻言,急忙站起身来同昭阳行礼:“陛下谬赞,臣妇惶恐。” 话虽这样说着,眼中忧色却更重了几分。 昭阳自是明白她因何而担忧,接着道:“朕瞧着顾小姐行事利落,且又自小习武,颇有其父之风。正好朕刚登基,又是个女子,可是宫中的御林军、近卫军皆是男子,多有不便,因而想让顾小姐帮着训练一支全是女子的队伍,方便贴身保护朕。不知顾夫人意下如何?” 顾夫人心中本满是担忧,自己的女儿她最是清楚,自打陛下的招贤令出来之后,整日里都在家中闹着要去从军,怎么也不听劝。 只是那军营如何是女儿家该去的地方? 今日去逛御花园的时候突然失踪,她便担心女儿是不知轻重,跑去求陛下去了。 却果真被她料中。 除夕那夜,那位李公子的事情让她想起来就心有余悸。若是女儿果真被陛下送去了军营,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如今听陛下这样一说,心中自是欢喜无比的。 这样一来,女儿不必去营中,却可以为陛下做事。且既然是贴身保护,自然是可以留在陛下身侧的。 这可实在是求之不得的福分。 这位陛下虽刚坐上那龙椅不久,又是个女子,只是观她处置事情,却是个妥帖的。就拿今日之事来说,陛下想必也是考量到他们并不希望文思去营中,才想出了这样皆大欢喜的法子。 文思呆在陛下身边,定也能够学得更多。 顾夫人细细一想,脸上喜色更盛,急忙跪下:“臣妇多谢陛下隆恩。” 昭阳笑着颔首,抬起眼来望向顾文思:“你瞧,你娘亲同意了。只是朕还得先召集一些愿意在朕身边护卫的女子,等召集齐了,朕便派人去请你入宫来训练她们。你看如何?” “这该不会是陛下的缓兵之计吧?”顾文思蹙了蹙眉。 “文思!”顾夫人急忙拉了拉顾文思,又连忙向昭阳请罪:“小女无状,还望陛下恕罪。” 昭阳摆了摆手,笑眯眯地道:“朕的话,便是圣旨,怎会有假?” 顾文思闻言,自也欢欢喜喜地跪下谢了恩。 第808章 元宵佳节 等着众位夫人小姐离开之后,太后才笑眯眯地望向了昭阳:“那顾家姑娘倒是个有趣的,上一回给君墨的选妃宴上,我本就属意她的,她与君墨倒是相配。” 昭阳笑了笑:“的确有趣。” “你说要成立一支只有女子的队伍,让她来负责训练,不会是为了诓她吧?她才十三岁而已……”太后蹙着眉头道。 昭阳笑了笑:“连母后都觉着我不过是在框她,即便是成立了这样一支队伍,只怕旁人都会觉着不过是小孩子小打小闹的把戏,不值一提。” 太后颔首,顿了顿,才又望向昭阳:“这只怕,就是你想要的效果吧?” 昭阳倒也并不避忌,轻轻点了点头:“这也是先前顾文思来见我的时候,突然想到的。有时候,越让人觉得荒唐的,越容易出人意料成就大事。” 元宵将至,因着这两年楚国处于动荡之中,便有朝臣谏言,让昭阳在元宵的时候,前往城中的鼓楼之上接受百姓朝拜,看耍龙灯,与百姓同乐。 昭阳只稍作沉吟,便许了。 此事倒是让太后念叨了好几日,说昭阳如今身份尊贵,鼓楼在宫外,且既然要接受百姓朝拜,看耍龙灯,那日来的人定然不会少。鱼龙混杂,只怕有危险。 昭阳自是知晓其中风险,只是想着自己如慕阳这般大小的时候,最是爱玩爱闹,只是整日里拘在宫中,与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想比,却是失了许多乐趣。且昭阳犹记得,自己第一回与苏远之出宫游玩,便是元宵节。 便打定了主意要带慕阳去瞧瞧元宵节渭城的盛景,想着他定然会欢喜。 只宽慰太后道,定会多带一些护卫,断然不会出事。 倒是果真如昭阳所料,听昭阳说要带他出去看花灯,泛舟游湖,慕阳可是高兴坏了。 早上起得比要去上早朝的昭阳还早些,连衣裳都不曾穿,只披着一件斗篷便踢踢踏踏地跑到了昭阳的寝殿之中来,身后跟着一脸担忧的奶娘和好几个宫女。 “大皇子慢着些。”昭阳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宫女带着急切的声音。 随即,就察觉到有人在榻边抱着她的胳膊不停地摇晃着:“娘亲,娘亲。”昭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侧过头就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见昭阳看她,慕阳愈发欢喜了几分:“看灯,看灯!” 大抵是除夕那晚看灯的时候,太后告诉了他那亮亮的东西叫灯,他倒是记得十分清楚。 昭阳伸手一捞,便将慕阳抱到了榻上,拉起被子将他裹在了里面:“灯要天黑了才能看。” “黑着呢。”慕阳接了一句,却是让昭阳愈发好笑。 昭阳耐着性子解释着:“得天亮了再黑了才能看得到。” 说完这话,过了良久,才听见杯子里传来慕阳闷闷的声音:“哦。” 昭阳上了朝,又在养心殿正殿中商议了大半天政事,直至下午才回了寝殿。 寝殿的地上铺满了用兔子皮毛做的软垫,慕阳在软垫上玩累了,睡了过去。 只是兴许是心中一支念念不忘的,似乎在梦中都惦念着要看灯的事情,昭阳一进殿,慕阳便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看灯了吗?”慕阳打了个哈欠,尚且躺在地上,就问着。 昭阳哭笑不得,点了点头应着:“去去去,叫奶娘帮你把衣裳穿好我们就去。” “奶娘!奶娘!”慕阳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大声唤着奶娘。 奶娘急忙应了声,带着慕阳下去换衣裳。 等着慕阳换衣裳,昭阳想了想,转身吩咐着邱嬷嬷:“去太后和贤太妃宫中,将天青和静安一同接过来吧,难得看回灯,带他们一同去吧。” 带着三个孩子一同上了御撵,方浩浩荡荡地朝着钟鼓楼去了。 钟鼓楼在渭城正中央,冬日里天黑得早,到钟鼓楼的时候,天便有些黑了。 一路行来,已经听见了人声鼎沸,向昭阳行礼请安的声音亦是振聋发聩,几个孩子皆是兴奋非常。 昭阳的御撵径直入了钟鼓楼里面,下了御撵,就瞧见六部的官员已经在钟鼓楼下候着了,外面的喧哗声传了进来,热闹非凡。 钟鼓楼上亦是点满了花灯,几个孩子眨也不眨地望着形态各异的花灯,俱是一脸兴味。 礼部尚书快步上前:“陛下,百姓们已经在鼓楼下等着了,今日很早就有人过来候着,只为一睹陛下天颜。微臣安排陛下在鼓楼上接受百姓朝拜之后,便可前往乘风湖旁的明月楼看龙灯,而后上船游湖,陛下你瞧……” 昭阳笑了笑:“那就先上鼓楼吧。” 钟鼓楼下是一片空地,如今站满了人,两边的树上挂着各种各样的花灯。 昭阳上了楼,就听见下面传来高呼声:“来了,来了,陛下来了。” 昭阳静静地站着,下面的百姓已经纷纷跪了下去。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一声接着一声,不绝于耳。 “平身吧。”昭阳扬声道。 只是下面的声音太大,将昭阳的声音湮没了下去。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只觉着眼眶微热。她的弟弟不知所踪,夫君尚在敌国,家人不得团聚。 只是若这短暂的离别能够换来这盛世太平,兴许也是值当的。 昭阳最后看了一眼,便转身下了鼓楼。 乘着御撵到了明月楼,上了楼,昭阳瞧见不远处有人在卖兔子灯,便将慕阳抱了起来,指了指楼下一个孩子拖着的兔子灯,笑眯眯地问着慕阳:“慕阳想不想要那个小哥哥那样的兔子灯?” “要要要!”慕阳一边拍着手一边道。 昭阳笑着转过头望向棠梨:“去给孩子们买几个兔子灯吧。” 邱嬷嬷笑着道:“宫中做了好些个,这外面卖的不如宫中做的精致。” “无妨,给孩子们玩个新鲜,不用计较精致不精致的。”昭阳应着。 棠梨得了令,与墨念一同拿了银钱下了楼,不多时便拿了三个兔子灯回来。 三个孩子纷纷接了兔子灯,欢欢喜喜地拉着兔子灯到处跑,笑得格外欢畅。 过了会儿,下面便要开始舞龙灯了,昭阳朝着三个孩子招了招手:“快过来看大龙灯。” 慕阳踢踢踏踏地跑了过来,天青和静安却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昭阳有些奇怪,正要叫宫人去瞧瞧,就看见静安转过头朝着昭阳望了过来:“皇姐,头晕。” 第809章 意外 昭阳闻言,脸上的笑容攸然消失不见,让邱嬷嬷好生看好慕阳,而后快步走到了静安与天青身边。 静安与天青的脸色皆有些苍白,静安倒是还好,只是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舒服的模样,天青却显得有些摇摇欲坠,见着昭阳过来,抬起眼看了昭阳一眼,便倒在了昭阳怀中。 昭阳心中一惊,急忙扬声道:“快,请太医。” 幸而出宫的时候,昭阳专程嘱咐带了两个太医以备不时之需。 太医来得倒是极快,急忙给天青与静安诊了脉,又仔细看了看眼耳口鼻,方开口道:“是毒。” 一旁抱着慕阳的邱嬷嬷急忙道:“陛下,让太医也给慕阳看看吧。” 昭阳回过头看了一眼慕阳,见慕阳定定地望着他们,眼睛瞪得大大的,带着几分惶恐不安,精神却是尚好。 慕阳身上放着避毒珠,若是毒药,于他应当无碍。 昭阳摇了摇头:“慕阳无碍。” 随即便又转过头望向太医:“尽快确定静安长公主与安王爷究竟中的什么毒,找到解药,朕要他们平安无事。” 太医急忙应了声,便仔细查看起两个孩子身上的中毒症状来。 昭阳退后了两步,以避免打扰到太医诊治。 昭阳的目光落在天青的身上,眉头轻蹙着,慕阳的身上带着那避毒珠,所以并无大碍,可是她记得,她也蹭在天青的身上放着避毒珠的啊? 孩子们一直有宫人在旁边,又怎么会中了毒?且孩子们中了毒。 昭阳心中猜疑着,目光便落在了方才棠梨和墨念买回来的那三个兔子灯上。 莫不是这三个兔子灯有问题?只是她叫人去买这兔子灯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谁又能算计得这样准? 太医诊断了半晌,快步走到昭阳跟前行了礼禀报着:“微臣大抵诊断出了静安长公主与安王爷所中究竟是什么毒,只是要配制解毒的药须得回宫才行。且两位小主子的身子不是太好,特别是安王爷,年岁小,身子弱,得早些回宫,延误了时辰,只怕于身子有所损害。” 昭阳闻言,急忙传唤了怀安来,派遣了几位暗卫带着太医与两个孩子先行回宫。 昭阳尚且留下了一个太医,将孩子们玩耍的兔子灯递给了太医:“你瞧瞧,可是这兔子灯有什么不妥。” 太医应了声,取了银针来仔细查验了半晌,却终是摇了摇头:“这三个兔子灯没有问题。” 昭阳神情愈发不解了几分:“若是兔子灯没问题,那究竟是什么?” 言罢,便召了跟在三人身后的宫人过来:“三位小主子单独接触过什么东西吗?” 三人仔细想了半晌,却俱都摇了摇头。 “娘亲……”窝在邱嬷嬷怀中的慕阳怯怯地看了看昭阳,瘪着嘴叫了昭阳一声。 昭阳伸手将慕阳接了过来抱在怀中,伸手拍了拍慕阳的背,轻声安抚着:“乖,没事的。” 慕阳被昭阳抱在怀中,却“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昭阳急得团团转,不停地哄着。 慕阳却只一边大哭一边喊着:“回去,回去。” 昭阳连忙应着:“好好好,咱们回去,不玩了,咱们先回去。” 说罢,便叫人将明月楼封锁了起来,留待再查,而后匆匆抱着孩子下了明月楼,登上御撵回了宫。 回到宫中慕阳却仍旧不停地哭着,一会儿叫静安,一会儿叫天青的。 静安与天青都暂时被安置在了长安宫,昭阳安抚了慕阳两句,带着慕阳去了长安宫。 太后与贤太妃都在,昭阳问了两句孩子如何了,就听贤太妃忧心忡忡地道:“太医倒是已经喂了药了,静安倒是还好,吐了两回睡了过去。天青却至今未醒……” “不会有事的。”昭阳宽慰着,想起那避毒珠,忙问着:“天青此前戴在脖子上的锦囊里面有一颗黑色的珠子,母妃可见过?那是避毒珠,有那个珠子,天青便能百毒不侵的。” 贤太妃听昭阳如此说,仔细回想了半晌,才蹙着眉头道:“被南诏国那个阿幼朵拿走了。” 昭阳闻言,脸上闪过一抹诧异:“阿幼朵?” 贤太妃颔首:“那个时候天还不太冷,我带着天青在御花园玩,遇见了阿幼朵,阿幼朵非要抱抱天青,我拒绝了两回,她也不再强求,在那里逗天青玩儿。倒是不知怎么发现了天青脖子上戴的那个锦囊,还将那珠子拿出来看了看,说那黑珍珠好看,央我送给她。” “我也没有细看,便以为果真只是一颗黑珍珠,想着那东西虽然难得,可是宫中却是不少的,见她总在那里要抱天青,我想着能将她打发掉,将那珠子送给她也没事,就将那珠子送给她了。” 说着,脸上满是懊恼神情:“我哪里会知道,那珠子竟然是避毒珠啊。” 话毕便又抬起手来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若非我将那主子给了阿幼朵,天青也不会遭此一难。” 昭阳伸手抓住贤太妃的手:“母妃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处了,说起来我也有过,若非我要带孩子们出宫,也不会出事。” 太后连忙道:“你们也先别追究是谁的错了,还是赶紧先将天青的毒解了才是正经。” 正说着,太医便从屋中匆匆走了出来:“拜见陛下。” “免礼吧,说说安王爷情形如何?不是已经喂了解药了吗?怎么会还没醒来?”昭阳急忙道。 “安王爷年岁小,且因为早产的缘故,身子本就比正常孩子稍弱一些,因而受不住这毒,才导致昏迷不醒。”太医蹙着眉头道。 昭阳听太医这样一说,却觉得身子微微有些泛冷。年岁小,早产,身子比正常孩子稍弱一些。 这个毒,分明就是冲着慕阳来的。 若非慕阳身上带着那避毒珠,只怕如今也同天青这般昏迷不醒了。 “要如何才能让天青好起来?”昭阳抬起眼来定定地望着太医。 太医猛地跪倒在地,朝着昭阳磕了个头:“微臣无能。” 第810章 毒在何处 贤太妃闻言,踉跄着退后了两步,身子一软,倒在了身边宫人的身上。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殿内慌乱一片。 昭阳连忙转身吩咐着太医:“还不赶紧给贤太妃把把脉?” 太医应了,快步上前给贤太妃把脉,半晌才道:“太妃娘娘只是急火攻心,须得好生静养才是。” 昭阳颔首,宽慰着贤太妃道:“母妃放宽心,我定然会找到救天青的法子,不会让他有事的。” 贤太妃脸色苍白一片,却是悲痛难耐:“也许,我这一辈子,就没有子女的缘分吧。我这人命硬,定时我克了他。” 太后叹了口气:“胡言乱语什么呢?天青还活着呢,你可莫要咒他。你现在应当好生将养好自己的身子,等着天青好了,可得好生照顾他呢。他早产,身子弱,你得负责将他的身子养好,养得跟正常孩子一样。” 贤太妃闭着眼,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昭阳连忙唤了宫人将贤太妃送回自己宫中,嘱咐了宫人好生照料。 等着宫人将贤太妃送走之后,太后才转过头望向昭阳:“你可有把握找到救天青的法子?贤太妃可经不得再受刺激了。” 昭阳自也明白贤太妃心中心结所在,叹了口气道:“太医说没有法子,我也没有把握。只是,这毒分明是冲着慕阳来的,慕阳不过是一个孩子,没有人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为的不过是对付我与苏远之而已。既然如此,下毒之人断然不会真的让孩子没了。若是孩子没了,我与苏远之尚有慕昭和慕楚,兴许会伤心欲绝,却也不足以致命。” “我想,下毒之人定是握着救人的法子,为的,就是威胁我。” 昭阳在屋中来回踱步:“今日慕阳并未中毒之事,唯有随从的那几个宫人和太医知晓,倒是来得及封住口。我明日便放出消息,就说慕阳也中了毒,重金寻求救子的法子,且等着那幕后之人有何动作吧。” 太后沉吟了半晌,方点了点头:“也唯有一试了。” “嗯。”昭阳咬了咬唇:“我让怀安连夜将慕阳送到血隐楼中,而后将养心殿封锁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出,就说是为了保护慕阳。只希望,果真如我们所愿,能够迷惑住那幕后之人吧。” 昭阳说完,便走到慕阳面前站定,弯下腰与慕阳道:“慕阳想不想要天青好起来?” 慕阳哭了大半宿,眼睛通红一片,闻言不停地点着头。 “那你待会儿就随怀安叔叔一同去你之前住过的那高高的阁楼里面住上一段时间,等你回来的时候,天青就好了,好不好?”昭阳诱哄着。 “好。”慕阳声音哑哑地。 将一切安置妥当,就已经是半夜。 昭阳却并未停歇,连夜将刑部尚书颜阙召入了宫中,将今日发生之事与他仔细说了。 “你带人去那明月楼中仔细查一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定要追究到底。”昭阳微微敛了敛眸子,声音中满是冷意。 颜阙连忙接了旨意,匆忙而去。 直至第二日下午,颜阙才又入宫复命:“微叫人仔细查看了明月楼上上下下,却是在楼上地上发现了不妥。” “地上?”昭阳凝眸,有些莫名。 颜阙颔首:“的确是在地上,地上应是有人提前用水擦拭过地面,只是有人在地面做了手脚,那擦拭用的水有问题。” 见昭阳眼中满是疑惑不解,颜阙接着解释着:“微臣以为,下毒之人是充分考虑过小孩子的天性,才选择在地上做手脚。小孩子玩闹无状,手时常会碰到地上,而后又极有可能会将手塞在嘴里,或者用手拿吃的,最是容易中毒。而大人却不会有这样的情形,因而陛下身边的人去检查明月楼,也发现不了其中蹊跷。” 听颜阙这样一说,昭阳方觉着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心中却对那下毒之人愈发提高了警惕,幕后之人能够想到此处,用这样的法子下毒,定是个心思细腻的。慕阳并未中毒之事,也不知能否隐瞒过去。 颜阙见昭阳明白了过来,方继续道:“微臣查问了明月楼中的掌柜和店小二,昨日因为知晓有贵人将至,掌柜的就安排店中店小二将明月楼全部打扫了一遍,地面亦是仔细擦拭过。微臣命人去寻昨日负责擦地的店小二,却发现,那店小二死在了家中。” 昭阳苦笑了一声:“观那指使之人的行事风格,是个极为小心谨慎的,只怕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等着你去查。” 颜阙颔首:“的确如此,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微臣害怕陛下等得急了,才前来将目前所查探到的消息同陛下先行禀报。” “朕知道了,此事继续查下去,断然不能轻易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昭阳叮嘱着。 颜阙领命,见昭阳并无其它吩咐,才退了下去。 昭阳幽幽叹了口气,如今的局面,便又陷入了被动之中。若是颜阙那里一直查不到线索,找不到那幕后指使之人,就只能等着那幕后主使之人联络她,亮明他的目的了。 外面的天色染上了一抹灰败,棠梨从寝殿走了出来,轻声道:“陛下,该洗漱了,已经卯时了。”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颔首,已经卯时了,又到了上朝的时候。 在椅子上又坐了片刻,昭阳方站起身来。 一面由着宫人梳洗换衣,一面酝酿着情绪。 既然决定作戏,佯装慕阳也中了毒,就应当将这出戏唱好。唯有让那下毒之人也相信了,天青才有活路。 穿戴整齐,用了早膳,昭阳便出了养心殿,立在了御乾殿门口。 伴随着“陛下驾到”的声音踏入了御乾殿,缓步登上了玉阶,昭阳转过身坐了下来,望向殿下跪着的朝臣,声音泛着冷:“礼部尚书、户部尚书何在?” 昭阳并未让朝臣平身,礼部尚书、户部尚书急忙出了列。 “昨夜明月楼之行,是你们二人安排的?也是你们反复确认了明月楼中安全无虞的?” 第811章 怒火攻心 礼部尚书与户部尚书听昭阳的语气,便觉不妙,两人将额头抵在地上,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只是此事的确是他们二人在负责,怎么也无法推卸责任。 “是。”两人低声应着。 话音刚落,就听见两声响动,身子被砸了一下,随即有东西落在了身侧,两人朝着那东西看了过去,是奏折。 两人昨夜陪同昭阳去了鼓楼接受百姓朝拜之后便离开了,不知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瞧昭阳这样盛怒,心中愈发惶恐了几分。 “安全无虞?”昭阳站起身来,快步走下玉阶,抬起脚就朝着他们踹了过去:“你们说的安全无虞,为何却让大皇子、安王爷与静安长公主都中了毒?如今静安长公主尚且虚弱,大皇子与安王爷还昏迷不醒!” 因着一夜未眠,昭阳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许是因着气极,说话的时候,几近咬牙切齿,额上青筋亦是暴起,双目赤红。 礼部尚书被踹在膝盖上,倒在了地上,闻言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望向昭阳,却被昭阳的模样骇了一跳,急忙道:“陛下容禀,微臣的确仔细检查了明月楼里里外外,甚至连明月楼的地都亲自盯着擦拭了一遍……” “呵……”昭阳紧紧咬着牙,从牙缝之中挤出了一声冷笑。 “是啊,连明月楼的地你都亲自盯着擦拭了一遍。”昭阳眼中怒意更盛:“来人,将他拉下去,押入天牢!” 礼部尚书闻言,急急忙忙翻身而起,规规矩矩跪在地上以头抵地:“陛下!陛下要将微臣打入天牢,总得要有个名目吧?微臣自问对此事尽心尽责,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昭阳眸光泛着冷:“没有不妥之处?我告诉你,大皇子他们是因何中的毒,就是因为在擦拭地面的时候,有人在擦拭地面的水里面做了手脚下了毒。大皇子几个都还是孩子,在地上玩闹,摸了摸地面,而后便中了毒!你说,你该不该入天牢?” “大皇子与安王爷如今尚且昏迷不醒,太医素手无策,朕何止想要将你打入天牢,朕恨不得立马就杀了你!”昭阳几乎歇斯底里:“若是大皇子与安王爷出了什么事,朕定要叫你陪葬!” 说完,便像是力竭了一般,抬起手来揉了揉额头,身子一软,却直接栽倒在地。 “陛下!” “陛下!” 御乾殿上顿时乱作一团。 昭阳被送回养心殿寝殿,听着殿中在没有了外人,便睁开了眼。 棠梨与墨念见状,方长长地吁了口气,墨念急忙道:“陛下方才被人抬回来,可将奴婢们吓坏了。陛下可真坏,害奴婢们担心。” 昭阳浅浅笑了笑,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棠梨看了看昭阳的神色,轻声询问着:“方才小林子还派了内侍去请太医去了,陛下既然没事,这太医也应当不必看了,奴婢就给他打发了吧?” “看,如何不看?”昭阳应着:“这养心殿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都瞧着朕在早朝上怒火攻心昏迷了过去,若是太医一来,连朕的人都没有见着,就被打发离开了,朕在御乾殿上这出戏可就真真是白唱了。” 棠梨闻言,颔首:“还是陛下想得周全,只是这太医来瞧了……” 岂不是也瞒不下去了? 后面的话棠梨并未说完,昭阳却也听明白了,嘴角轻轻一挑:“就说朕已经醒了便是,怒火攻心这件事情,即便是太医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没多久,就听着外面有说话的声音传来:“太医你快着些,陛下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晕了过去。” 昭阳看了一眼棠梨,棠梨便连忙开口训斥着道:“小声些,咋咋呼呼地做什么?” 言罢,便走到门口,将太医迎了进来:“陛下方才已经醒了,只是瞧着精神气儿还是有些不好,脸色也有些苍白。” 太医点了点头,走到榻前行了礼:“微臣拜见陛下。” 昭阳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平身吧。” 太医起了身,弓着腰道:“微臣给陛下请个脉吧。” 昭阳闻言,倒也并未拒绝,只依言伸出手来,待太医将手搭了上去,才神情淡淡地道:”不过是先前在御乾殿的时候被气急了,一时间觉得头晕眼花,头疼得厉害,也不知怎么了,就倒了下去。如今倒是已经缓过劲来了,没什么大碍。” 太医把了脉,收回了手,才垂着头应着昭阳的话:“陛下是急火攻心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陛下须得好生静养静养,情绪波动莫要太厉害,莫要忧思太重,若不然,忧思成疾,便难办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昭阳似是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应着。 一旁的墨念连忙插话道:“陛下可得听太医的,陛下年纪尚轻,要是将身子气坏了,可不好。” 太医躬身立在一旁,听墨念说完,便又接着道:“微臣给陛下开几副宁神静气的方子吧。” 昭阳扶额:“大题小做。”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内侍通传的声音:“太后娘娘到。” 昭阳抬眸朝着殿门口望了过去,就瞧见太后带着宫人出现在了殿门口。 昭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竟连母后也惊动了。” 太后一进门就听见昭阳的话,没好气地瞪了昭阳一眼:“皇帝在早朝之上气急晕倒了这样的大事,宫中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难不成你还想瞒着哀家不成?” “这不是没什么事吗?不过是气的狠了一些罢了,已经无碍了。”昭阳应着。 太后却压根不听她的话,只径直望向太医:“太医可瞧了?如何?” 太医连忙应道:“是怒火攻心,微臣的建议是让陛下静养几日,微臣给开几副宁神静气的方子将养着。” “就按你说的办,开吧。”太后一锤定音,而后转身望向李嬷嬷:“李嬷嬷,你亲自跟着太医去太医院拿药,然后熬好送过来,盯着陛下喝下。” 太医连忙应了声,带着李嬷嬷退了下去。 昭阳叹了口气,这样劳师动众,只怕那下毒之人不信也难了。 第812章 惊喜 既是要静养,自然是要做足了表面功夫的,昭阳稍作思量,便索性下旨罢朝两日。 自打君墨离开渭城之后,昭阳就一直忙忙碌碌,如今终于得了闲,却觉得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全然不知道做什么。 又因着已经打出了怒火攻心,需要静养的由头,只得呆在养心殿中,一步也不得出。 好在还有慕楚与慕昭。 因着前段时间太过忙碌,昭阳甚少陪着他们,如今倒是难得有乐闲暇。 两个孩子快要到五个月,刚学会翻身,尚且不会坐,两人是双胞胎,长相极为相似,不过渐渐开始表现出来的性格却是反差极大。 慕楚性子慢一些,温和一些,平日里不哭不闹,总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四下打量着。 慕昭却是个急性子,只要稍微不如意就会大哭大闹。衣裳稍微穿得厚了一点也哭,尿了一点也哭,饿了喂奶稍微慢了一点也哭。 最开始的时候,慕昭一哭,慕楚也会跟着哭。如今稍稍大了一些,慕昭哭的时候,慕楚就会扭过头看一眼慕昭,随后又转过头来,自个儿玩自个儿的。 有了这两个小家伙,昭阳倒是稍稍不那么无趣了一些。 用了午膳,奶娘带两个孩子去午睡去了,昭阳便躺在躺椅上看书,看着看着也困了,索性将书盖在脸上,也睡了过去。 这一觉倒是睡得极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昭阳睁开眼,看了会儿寝殿顶上横梁上的龙纹,偏过身子,伸手将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的书册捡了起来。 睡得太久,脑袋仍旧有些昏昏沉沉的,只是昭阳却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 往常她午睡的时候,宫人定会在一旁安静地候着,若是她睡了午觉醒了过来,棠梨与墨念便会第一时间上前来,询问她要不要扶她起身,需不需要准备一杯茶水醒醒觉。 今日,这寝殿之中却安静得有些异常。 昭阳拿着书的手微微一顿,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 有刺客? 昭阳暗自在心里将这个可能排除了,宫中守备森严,刺客不可能这样悄无声息地进来。 多想无益,昭阳抬起眼来四下望了望,却见殿中除了她之外,再无他人。倒是桌子上放了不少的饭菜…… 昭阳蹙了蹙眉,她还没有传膳,这些饭菜怎么会摆放在这里? “棠梨?墨念?”昭阳扬声唤了一声。 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随即,一个让昭阳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的身影出现在了寝殿门口。 昭阳拿着书的手猛地一颤,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苏远之…… 她倒是忘了,苏远之素来不喜欢有下人打扰他们二人相处,因而,有苏远之在的时候,屋中大部分时候是没有下人侍候的。 昭阳眨了眨眼,人还在,不是做梦。 只是……他不是应该在南诏国的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虽有些不解,只是心中蓦然升起的欢喜,却实在是让她难以忽视。 她有多想他,在她强迫自己忙忙碌碌没时间去想的时候尚且不觉得,如今他突然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发现,思念早已决堤。 那熟悉至极的青色身影却似乎没有留意到昭阳的复杂神情,只从一旁取了一张帕子来,将手上的水渍擦了干净,方笑着转过头望向昭阳:“快,起来净手,吃些东西,我饿了。” 声音亦是昭阳无比熟悉的。 昭阳眨了眨眼,将手中的书册一扔,鞋也未穿,便下了地,朝着苏远之扑了过去。 苏远之伸手将昭阳拥入怀中,眼中亦满是笑意。 “好了,去将鞋子穿上,大冬天的,寒气入体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苏远之将昭阳抱了起来,放到了软榻上。 昭阳笑眯眯地将鞋子穿了,才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不想我回来?”苏远之挑了挑眉。 “自然是想的。”昭阳站起身来:“只是你南诏国的事情办妥当了?你要回来怎么也没有提前派人与我说一声呀?吓我一跳,还以为在做梦呢。” “先吃了东西我再回答你这些问题,我饿了。”苏远之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 从昭阳见到苏远之到现在,他说了两遍饿了,只怕是真的饿极了的。 昭阳也跟了过去:“路上没吃东西?” “急着赶回来,就带了一些干粮充饥,也不怎么吃得下。”苏远之随口应着,端起碗拿了筷子,就开始吃了起来。 “傻。”昭阳颇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鼻尖却微微有些酸。 虽说是饿得厉害了,只是苏远之吃东西的动作却仍旧慢条斯理的,像极了一幅画。 昭阳倒并不怎么饿,却也陪着吃了些东西,目光一直不停地打量着苏远之。 大抵了真的饿了厉害了,苏远之足足吃了三碗饭才停了筷子。 昭阳挑了挑眉,生了碗汤递给了苏远之。苏远之也接了过去,不疾不徐地喝着。 用了晚膳,昭阳也不急着让人将碗筷收下去,只将殿中的灯都点了,笑眯眯地望向苏远之:“见过慕楚和慕昭没有?” 苏远之颔首:“回来之后我就让奶娘带来瞧过了,长大了不少。” “嗯,既然已经见过了,我便不让人将他们抱过来了。你赶路辛苦,我叫人送了热水来,你沐浴洗漱了先歇着吧。”昭阳想了想,开口道。 苏远之应了一声,昭阳便扬声唤了人进来,叫人送热水来,而后又吩咐着棠梨将苏远之的衣裳找出来。 “幸而入宫的时候,我叫人将你的衣裳也收拾了一些送进宫来,明日里再叫尚衣局做几件新衣。” 苏远之点了点头,定定地望着昭阳:“好。” 热水已经准备妥帖,苏远之挥了挥手,将宫人尽数打发了出去。 他在府中的时候也素来不喜欢旁人照顾,昭阳并未多想,转过身瞧见衣裳还放在床上,蹙了蹙眉嘀咕着:“棠梨怎么忘了把衣裳送到后面汤池边去。” 说着,就拿了衣裳递向苏远之:“你自个儿拿去吧。” 苏远之却并未接,只弯腰将昭阳拦腰抱了起来。 昭阳惊呼了一声:“你做什么?”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应着:“听闻宫中有极大的汤池,不如,陛下与我一同?” 第813章 面首与毒 “苏远之……”昭阳不曾防备苏远之这一手,气得咬牙切齿:“你不是连日赶路吗?就不累么?你不赶紧沐浴洗漱好去歇息,胡闹些什么?” 一声轻笑从苏远之唇边溢出:“陛下放心,微臣虽然连日赶路,有些累了,不过,精神还是极好的。陛下不妨让微臣再累一些,再累一些才好睡觉不是吗?” 好有道理,无力反驳。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已经无奈至极:“来日方长,你何必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苏远之不为所动,走进了内殿里面的汤池浴房之中,里面一片热气腾腾。 “陛下怀胎十月,微臣忍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生了孩子做完了月子开了荤腥,微臣却又要离开了,这一去又是好几个月,微臣自然是着急的。” 走到池边,苏远之将脚上的鞋子蹬开,用脚试了试水冷热,径直就抱着昭阳跳进了汤池之中。 昭阳一时没有防备,呛了一口水,才挣扎着从汤池之中站了起来,咳了好几声,脸上已经被呛得通红。 “苏远之!” 身后是苏远之沉沉的笑声,随即,身上的衣裳就被褪了下来。 紧跟着,苏远之便从身后缠了上来。 …… 昭阳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昭阳心中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却突然想起,前日她才下旨休朝三日,这不过是第二天而已,不必早起。 身上酸痛得厉害,昨夜的意识一点一点回笼,昭阳侧过头望向身旁,害得她浑身酸痛的罪魁祸首已经不在。 只是却已经再睡不着,昭阳索性起了身,将放在凳子上的中衣拿来穿了,又随意拿了一件氅衣披在了身上,便站起了身来。 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昭阳咬了咬唇,扶着床立了半晌,才稍稍适应了一些。 昨夜实在是放纵得太厉害,在汤池里就被苏远之折腾得险些晕了过去,被他抱回榻上,他仍旧不放过自己,后来她是怎么睡过去的,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只怕是直接晕过去的。 “起了?”苏远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昭阳转过头去,便瞧见苏远之早已经穿戴整齐,一只手抱着一个孩子,从门外施施然走了进来,一脸温和淡然,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接连赶路好几天,又纵欲半宿,却丝毫不见疲惫。 昭阳咬了咬牙,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 苏远之自然知晓昭阳在别扭什么,眼中带着笑意,声音愈发柔和了几分:“我派人叫御膳房给你熬了一些鱼汤,既然起了就喝了吧。” 昭阳没有作声,苏远之自顾自地又抱着孩子折返回门口,同门外候着的宫人吩咐了两句,才又走到了昭阳身侧。 “来,慕楚,慕昭,同娘亲道声早。”苏远之将两个孩子抱到昭阳跟前。 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径直将慕昭塞进了昭阳怀中:“一人抱一个。” 昭阳翻了个白眼:“又不是什么玩偶,还得平分的?” 苏远之见昭阳终于开了口,脸上笑意愈深:“唔,孩子不就是爹娘的玩偶?” 说着,又踱步到窗前,将窗户推了开来:“今儿个天气不错,外面阳光明媚的,应当打开窗户透透气。” 窗户一打开,太阳便照了进来。昭阳望着那难得的明媚阳光,又看了一眼笑意吟吟地苏远之,心情亦是好了几分。 抱着慕昭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了下来,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此番回来,你准备先隐瞒行踪,还是光明正大的出现?” 苏远之侧头望向昭阳,笑着道:“昨日下午我是骑马从城门口一路冲进宫中来的,只怕该瞧见的人都瞧见了。” 昭阳闻言,略一思量,微微眯了眯眼:“南诏国的事情已经处置妥当了?” 苏远之颔首:“南诏国大公主只怕活不了多少时日了,那是楚临沐的靠山,南诏国大公主一死,楚临沐失了依仗,只怕很快就会在南诏国呆不下去。南诏国的太子对楚临沐本就十分不满,觉得楚临沐是楚国人,却插手南诏国的政事决策。那太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南诏国大公主一死,第一个要对付的,定然是楚临沐。” 昭阳闻言,却是有些诧异:“活不了多少时日了?” 这倒并不像是苏远之的风格,苏远之此前便说过,他此行的目的,是南诏国大公主或者太子,亦或者南诏国皇帝,三者死其一。 如今苏远之说,南诏国大公主只怕是活不了多少时日了,便是并未死,苏远之却急匆匆地赶回来,这是为何? 似是明白昭阳心中疑惑,苏远之笑了笑,轻声道:“南诏国长公主断然活不了了。” “为何这样笃定?你给她下了毒?无药可解?”昭阳猜测着。 苏远之眸光微亮:“陛下还真是,聪慧过人……” 顿了顿,才道:“不仅无药可解,且这毒下的地方,她断然是想不到的。” “哦?”昭阳挑了挑眉,眼中染上了几分好奇之色:“什么地方,她断然想不到?” 苏远之听昭阳有此一问,眼中满是笑意:“你想必也已经知晓了,我送了一个与我长相有六七分相似的面首给那位大公主。” 昭阳颔首,她不仅知道了,而且还已经看过那位面首的画像了。 苏远之脸上笑意愈浓:“那位面首非常受宠,自打有了那位面首之后,那位大公主几乎夜夜与那面首厮磨。” 昭阳蹙眉,这与下毒之事有何关联? 苏远之见昭阳一脸茫然之色,笑容愈深,拉过昭阳,凑在她耳旁轻声说了些什么。 昭阳一怔,脸却飞快地闪过了一抹绯红:“下作。” 苏远之哈哈大笑了起来,抱着孩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虽然下作了一些,可是却也是最好的法子了不是?那毒是慢性毒药,最初不会有任何不适,反倒有助兴的功效,那位大公主自然迷恋得没法子,只是越是迷恋,死得就越快。” 昭阳挑了挑眉,却是想起另一茬子:“那药,抹在那面首的那里……那面首岂不是也活不成了?” 第814章 南诏密事 苏远之眼中闪过一道肃杀,眸光微冷:“自然活不成的,你觉着,我会容忍一个容貌与我相似的人活在这世上?幸而是我先找着了他,若是旁人,只怕不知会利用他这与我相似的容貌来做些什么。虽如今为我所用,谁知以后如何,倒不如杀了,才好永绝后患。” 昭阳若有所思,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那若是南诏国那位大公主死了,楚临沐在南诏国没有了依仗,你觉着,他会如何做?”昭阳轻声问着,顿了顿,才又自问自答一样地回答着:“我想,十有八九,他会想法子回楚国。” 苏远之点了点头:“楚临沐在南诏国为大公主面首之事,也颇受那位大公主信任,又因着楚临沐的身份和目的,又不止是面首,偶尔还参与一些要事商议。还在南诏国拉拢了一些有些本事的人为他所用,南诏国呆不下去,他定会回楚国,搅出风浪来。” 昭阳闻言,抱着孩子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心中生出一个略有些疯狂的念头来。 苏远之并未察觉到昭阳的走神,继续道:“君墨……” 昭阳听到这个名字,头猛地转了过去:“可是有消息了?” 苏远之却是摇了摇头:“我派人一直盯着南诏国皇帝、大公主与太子,甚至南诏国所有在边关战场上的将军的动静,都并未发现有何异常。我想,若是君墨在他们手中,这么久了,他们不可能就那样按兵不动,君墨应当不是被他们所掳走的。” 昭阳闻言便蹙了蹙眉:“不是被他们掳走?可是将士们都已经将君墨失踪的那片沼泽几乎全都清理过了,所有的尸体都已经找出来了,与失踪的人都几乎一一对上了号,唯独少了一个君墨,君墨定然没有死,可是却又不知所踪,这未免也太过奇怪。” “是啊。”苏远之眉头亦是不展,半晌才道:“我亦是觉着有些奇怪。” 怀中的慕昭却似乎有些不满爹娘二人只顾着说自己的话,不曾搭理他,拉了拉昭阳身上的衣裳。 昭阳低下头看了一眼,轻轻拍了拍慕昭的背,并未理会,只接着道:“此前阿幼朵拿了君墨一张空白的圣旨离开了渭城,后来三舅舅在边关便犯了错,我想十有八九是阿幼朵假传圣旨所为,阿幼朵应当一直在边关。会不会……是阿幼朵?” 苏远之沉吟着:“倒也有这个可能……” 话还未说完,就听见慕昭“哇”地医生哭了起来。 昭阳一惊,倒是忘了,自己怀中的是慕昭,慕昭素来是个急性子,只怕自己方才忙着与苏远之说话,没有理会他,将他惹急了。 昭阳急忙站起身来,抱着慕昭来回走动着哄着。 慕楚窝在苏远之怀中,目光滴溜溜地转着,落在哇哇大哭的慕昭身上,却是“咯咯”笑出声来。 这下,慕昭哭得愈发大声了。 昭阳看了一眼慕楚,眼中满是无奈,摇了摇头,扬声唤了奶娘进来,将慕昭抱了下去。 “慕昭的脾性愈发大了,以后只怕也是个调皮捣蛋的,不好管教。”昭阳叹了口气。 苏远之笑了笑:“在我手上,便没有不好管教的孩子。” “……”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凉凉道:“那倒也是,你苏丞相恶名远扬,百姓们都拿你来吓唬孩子,你在孩子们心目中,可是十分恐怖的所在。” 说完,便又接着方才的话道:“只是阿幼朵一个人,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闹出这么一桩事情来,将君墨带走。”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眼中似有什么划过:“若只是阿幼朵一人,倒的确并不怎么可能,可若是有阿其那呢?” “阿其那?”昭阳蹙眉:“你不是说,阿其那是南诏国太子的人?你不是派人盯着南诏国太子的,说君墨应当不在南诏国太子手中。” 苏远之颔首:“阿其那在朝中的确更偏向南诏国太子,只是我到了南诏国之后,方听闻,阿幼朵这个三公主,从小因着天资绝佳,被阿其那放在身边亲自教导,与阿其那感情极深。只是因着阿幼朵年岁小,因而在朝中尚未能构成什么威胁,因而,知晓的人并不多。” 顿了顿,苏远之方接着道:“若是阿幼朵是独自在边关,只怕在已经被暗卫发现,抓回来了。如今这么久了,也并没有阿幼朵的消息,只怕就如我所料想的那样,阿幼朵与阿其那在一起。” “阿其那此人……”昭阳抬起眼瞥了一眼苏远之:“只怕是个不好相与的。” 毕竟,此前苏远之也曾被他所伤。昭阳的手在袖中握紧了起来,心中想着,苏远之是她的人,阿其那那样伤了他,这笔账,迟早也得好好算一算的。 苏远之把玩着慕楚小小的手,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阿其那比我大十多岁,我初为丞相之时,阿其那便已经在南诏国一手遮天。那个时候,还有人称我为小阿其那……” 昭阳挑了挑眉,倒是不知竟还有这一段故事。 苏远之眯着眼看着慕楚的手,眸中闪过一抹暗沉:“阿其那亦是十多岁便已经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诡计多端,且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在南诏国亦是褒贬不一。” “倒果真与你有些相似。”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 苏远之笑着摇了摇头:“我与他相比,还不够心狠手辣。特别是对自己……” 顿了顿,苏远之才接着道:“听闻,阿其那为了博得南诏国皇帝的信赖,曾自荐枕席……” “……”昭阳亦是有些吃惊:“南诏国虽然出过很多女皇,但是现在的皇帝,我记得是个……男的啊?” 苏远之颔首:“所以我说,阿其那比我更为心狠一些。不过,他真正信任之人,只怕唯有阿幼朵一人。甚至我觉着,阿幼朵才是阿其那唯一的软肋。” “阿幼朵?”昭阳闻言,沉默了片刻:“若是阿幼朵是阿其那的软肋,他为何会将阿幼朵送到君墨身边?” 苏远之笑了起来,又重复了一遍:“所以我说,阿其那是个狠心的啊。” “且阿幼朵虽然年岁小,可是毕竟是阿其那亲自教导出来的人,咱们只怕,都小看她了。” 第815章 睚眦必报 昭阳蹙了蹙眉:“若是君墨失踪一事,是阿幼朵与阿其那一手策划,那他们又究竟意欲何为?” 苏远之摇了摇头:“我亦猜不透,他们想要做什么。” 昭阳瞥了一眼苏远之:“你此番回来,应当短时间内不会再离开了吧?” 苏远之一双狐狸眼中盛满了揶揄:“怎么,舍不得我走?” 不要脸。 昭阳翻了个白眼,却也从善如流地道:“对啊,舍不得。” “那你求我吧,你求我我就不离开了。”苏远之脸上笑意愈甚。 昭阳嗤笑了一声:“求你。” 苏远之笑了起来:“那好吧,既然陛下都求我了,那今年内我都不离开渭城了。” “君子一言。”昭阳继续道。 “一诺千金。”苏远之应着。 昭阳却似乎仍旧不放心,走到书桌前取了笔墨纸砚来:“写下来,你素来狡猾,谁知你说的作数不作数。” 苏远之挑了挑眉:“我的信誉便这般差了?” “自然。”昭阳哼了一声:“你无数次同我说,不会动我,最后却一次一次的反悔,可不想再信你了。” 苏远之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将慕楚递给了昭阳抱着,走到书桌前,拿起笔来,快速在纸上写了些什么,而后又从腰间的青色锦囊中取了自己的私章出来,在那纸上盖上了印章。 昭阳仔细看了纸上内容,这才稍稍满意了一些,将墨吹干了,将纸收入了袖中。 “如何,这下可放心了?”苏远之笑着望向昭阳。 昭阳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点了点头:“放心了。” 苏远之将笔搁下:“我还有些事情须得出宫一趟,晚膳之前就回来了。” 昭阳瘪了瘪嘴:“真好,我如今连出宫一趟都是奢望了。” “我去飘香阁瞧瞧有什么新鲜的菜色,给你买些回来。”苏远之宽慰着。 昭阳点了点头:“此前我本来去飘香阁吃东西的,可是刚把菜点上,君墨出事的消息就传了来,我也没顾得上,倒真是有些想念了。” 苏远之好笑地揉了揉昭阳的头发,转身出了寝殿。苏远之走了之后,昭阳也无事,便抱着孩子将寝殿的窗户大打开着,坐在窗边软榻上晒太阳。 太阳暖洋洋的,昭阳索性让奶娘将孩子抱了去,小睡起来。 一觉方醒,就听见外面传来宫人通禀的声音:“陛下,颜阙颜大人求见。” 昭阳闻言,睁开了眼。颜阙来求见定是有要事,兴许是明月楼下毒之事有了眉目。 昭阳站起身来,传唤了宫人进来服侍着穿了衣裳,才快步出了寝殿。 颜阙已经在养心殿中候着了,一见昭阳便立马行了礼:“微臣拜见陛下。” 昭阳颔首,直接问道:“可是明月楼下毒的事情有了新的线索?” 颜阙却有些很出乎昭阳预料地摇了摇头:“明月楼之事线索断了,尚且没有新的发现。今日求见陛下,是因为……魏忠魏大人今日午后在家中被人暗杀身亡。” “魏忠?死了?”昭阳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颜阙颔首:“仵作验了尸体,是鞭子致死。” “鞭子?”昭阳的手在袖中猛地收紧,在她认识的人之中,以鞭子为武器的人…… 苏远之。 颜阙似是明白昭阳心中所思所想,紧接着便道:“侍候在魏忠身边的侍从说,是苏丞相所为。微臣听闻,昨日苏丞相回了渭城,因而入宫求见陛下,便是想要问一问陛下,苏丞相可在宫中?微臣可否问苏丞相几句话?” 昭阳怔愣了半晌,才摇了摇头:“苏丞相出宫去了,说是有事要办。” 顿了顿,急忙同颜阙道:“应当不是苏远之。” 苏远之要人死,有千万种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人,何至于还专程留下一个人证? 只是后面的这一句话,却不能说。 颜阙神情未动,声音亦是波澜不惊:“微臣明白,微臣亦是相信苏丞相是清白的,只是如今有人证指认了苏丞相,这也是必要的程序,还请陛下谅解。” 昭阳自是明白,沉吟了片刻,方道:“我知晓了,等苏远之回来,我让他去刑部找你一趟,你瞧着如何?” 话音刚落,就瞧见苏远之从门外走了进来。 苏远之的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似是有些诧异:“嗯?颜大人也在?” 颜阙闻言,连忙转过头望向苏远之:“苏丞相。” 昭阳接着开了口:“颜大人是来找你的,说御史台的魏忠魏大人今日午后在家中被杀,他的侍从都指认你是凶手,颜大人命仵作验尸发现,杀了魏忠的凶器是鞭子。” 苏远之略带几分诧异地挑了挑眉:“我?” 颜阙颔首:“是,因为下官想请苏丞相到刑部一趟,与魏大人那两个侍从对质一二。” 苏远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好啊,我亦是想要去瞧瞧,他们是如何说的,如何瞧见的我杀了魏忠。” 昭阳闻言亦是从椅子上站了起身:“我与你一同去吧。” 苏远之转过头看了昭阳一眼,也并未反对。 上了御撵,昭阳才轻声问着苏远之:“那魏忠是不是你所杀?” 出乎昭阳预料的,苏远之竟然点了头。 昭阳忍不住瞪大了眼望向苏远之:“果真是你?你为何要杀了他?” “是我。”苏远之强调了一遍,眼中竟还带着几分笑意:“至于杀他的原因嘛,他是楚临沐的人,且三番四次地针对你,这难道还不够?” 见昭阳眼中的惊愕,笑意愈浓,将右手的食指放在了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陛下,小声一些,难不成你想要颜阙听见?”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将声音压得愈发低了一些:“你都做了,还怕我说不成?那魏忠虽是楚临沐的人,可是咱们并无证据。他针对我也是真,可若是你实在想要杀他,自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得,怎么还这样大张旗鼓的?” 苏远之笑了起来,嘴角微扬,眼中却满是冷意:“自然要大张旗鼓的,让旁人都知道知道,得罪了你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我同意你与我一同出来,不过是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人若犯我,睚眦必报。我不仅要报,还要毫不遮掩的报。不仅要毫不遮掩,还要别人即使知道是我,也拿我丝毫没辙。” 苏远之定定地望着昭阳:“你要学会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让自己受丝毫的委屈。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君,更是可以任性妄为。” 第816章 指认 昭阳张了张嘴,本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却一时忘了自己究竟要说啥,便又垂下头,没有作声。 苏远之抬起手来,本想要摸一摸昭阳的头发,只是因着要出门,昭阳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一个飞仙髻,上面缀满了各种各样的珠钗步摇,全然没有下手的地方。只得作罢,将手放在了昭阳的腰上。 “我血隐楼的侍卫并不是吃素的,你却从来只当他们是贴身保护的侍卫,从不知道将他们用起来。你莫要怕,即便是天塌下来了,也还有我替你撑着不是?”苏远之的声音因隐含着几分笑意,态度却是认真无比。 昭阳抬起眸子来望向苏远之,眼中隐隐含着三分媚色:“我知晓了,以后定然会多闯些祸事来,让苏丞相为我收拾烂摊子的。” 苏远之一番好意便被昭阳理解成这副模样,却也不怎么生气,反倒十分受用的模样,只笑眯眯地应着:“嗯,谁让我是你的夫君呢?有些时候,自是应当躲在夫君身后的。” 昭阳翻了个白眼:“整日里花言巧语倒是不少,你还是好生担心担心自个儿吧,青天白日的,就跑去人家家中杀了人,还专程被人瞧见留下了人证,我倒是要瞧瞧,你要如何洗脱自己这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嗯。”苏远之笑得从容,低下头来,在昭阳的额上落下一个吻:“嗯,你便好生瞧着吧,看看你夫君是如何机智地化解这般难题的。” 呸,不要脸,哪有这样自个儿夸自个儿的。 到了刑部,颜阙领着昭阳与苏远之入了寻常审问犯人的正堂,叫人搬了两张椅子来,让昭阳与苏远之落了座,又命人搬了一扇屏风来立在了昭阳与苏远之面前。瞧着一切都准备妥帖了,才叫人去传了人上堂来。 被官差押入堂上的共有好几人,昭阳从屏风的缝隙之前看了过去,只瞧见跪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挽着妇人髻的妇人,瞧着模样应当也有三四十岁的样子,身上的衣饰皆是十分精致,只是面上带着几分颓败,眼睛通红,似是哭过的模样。 昭阳一瞧,便明白了过来,此人,大抵是那魏忠的夫人了。 魏夫人的身后跪着两个略显年轻些的女子,妆容精致,虽脸色亦是带着惶恐难安与几分颓唐,却瞧不出有多少真心实意的悲伤。 大抵应当是魏忠的妾室之流。 跪在最后的,是两个仆从打扮的男子,想必就是先前颜阙所说的,目睹苏远之杀了魏忠的那两个侍从了吧。 颜阙已经坐在了堂上,手中惊堂木一拍,开口问道:“先前你们说,亲眼所见是苏丞相杀了魏忠,可有此事?”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魏夫人又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哽咽着声音朝着颜阙又拜了一拜:“我家老爷死得不明不白,还请颜大人为我家老爷做主。” 颜阙脸上冷冷淡淡地,不辨喜怒:“本官自会查明真凶的,魏夫人不必多礼。本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先前说亲眼见着苏丞相杀害了魏大人的两个仆从。” 那两个仆从闻言,身子一颤,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冷的:“大人请问,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颜阙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复又开了口:“你们将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尽量详细,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跪在最后的两个侍从又拜了一拜,其中一个道:“今日休沐,小的一早随着我家老爷一同去君子楼喝了个早茶,又去博古斋买了些笔墨纸砚,而后就回了府。回到府上,老爷就进了书房看了会儿书,快到午时的时候,夫人院子里的丫鬟来请老爷去正院用午膳,老爷应了下来,那丫鬟离开之后,老爷又将手中的书册翻完了之后,就披了衣裳准备去正院。” “一出书房,就瞧见苏丞相从屋顶落了下来,正好落在老爷的面前。老爷吓了一跳,退了两步才瞧清来的人是苏丞相,连忙上前向苏丞相行了个礼,问苏丞相怎么来了?还说,苏丞相来咱们府上,怎么也不让门房通传一声,他也好亲自去迎。” 那仆从顿了顿,又接着道:“苏丞相只看了老爷一眼,并未回答老爷的问题。老爷就又问苏丞相,这样急匆匆地来找他,可是要什么要事?” 说到此处,那仆从身子又颤了一颤,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唇色亦是有些发白:“苏丞相又看了我家老爷一眼,就冷嗖嗖地说了一句,的确是有要紧事。老爷一听,急忙又问苏丞相是什么要紧事。苏丞相冷着脸笑了一声,而后就从腰间拔除了鞭子,朝着老爷挥了过来,一边挥过来还一边说,来取你的命来了。” 那仆从的身子已经抖得如筛糠子一般,声音亦是时断时续:“老爷……老爷尚来不及……来不及惊呼,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昭阳听那仆从这样一说,忍不住侧过眸子看了苏远之一眼,下手竟然这样狠?身首异处? 那仆从的声音打着颤,应是回忆起了那骇人的一幕:“小的,小的当时被吓得,都讲不出话来了,以为自己死定了,膝盖一软跪到了地上。苏丞相手中的鞭子擦过小的的脸,又收了回去,苏丞相看了小的一眼,就一个纵身跃上了屋顶,不见了踪影。小的跪在地上半晌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叫人,而后跑去夫人院子里给夫人报信。” 颜阙神情淡淡地,目光亦是平静无波,好似并不能体会到彼时的血腥,只继续问着:“当时就你一个人在魏忠的身边?” 那仆从摇了摇头:“他也在。” 颜阙颔首,又望向另一个仆从:“你可还有什么补充的?” 另一个仆从摇了摇头,亦是浑身打着颤。 颜阙颔首,看了一眼一旁立着的屏风,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你可还记得,案发时候苏丞相穿的什么样子的衣裳?” 那仆从闻言,愣了一愣,半晌才点了点头应着:“小的记得,是一件天青色的长袍,上面还绣着祥云纹。” 第817章 洗清嫌疑 昭阳侧过眸子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苏远之,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衣衫,若有所思。 颜阙点了点头,又接着问着:“那他手中的鞭子又是什么模样?” 那仆从想了想:“应当是黑色,缀着银色的穗子。” “其他你还记得什么?越细致越好。”颜阙继续问着。 那仆从想了良久,终是摇了摇头:“小的就记着这些了。” 倒是另一个仆从抬起了头来:“小的还记得,苏丞相戴着一个白玉冠,上面镶嵌着一颗白色的珍珠。” 颜阙沉吟了片刻:“可记得清了?” 两个仆从都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笃定。大概是苏远之先前给他们留下的印象,亦或者说是阴影太过深刻,两人皆是记得十分清楚,先前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在脑中牢牢刻下了一样。 颜阙闻言,便转过身望向一旁的屏风:“苏丞相今日出宫的时候,穿的什么衣裳?” 苏远之挑了挑眉,神情单着几分散漫:“就我现在穿着的这一身。” 那两个侍从听见苏远之的声音在屏风之后响起,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苏远之竟然也在堂上,顿时心中愈发惊惧,脸色白得跟鬼一样,几乎快要晕过去。 颜阙在刑部带了多年,审问案子那些积累起来,如今观察力倒是极佳,记性也不差,自是记得苏远之现在身上穿的是什么样子的衣裳。 “可有人可以为苏丞相作证?”颜阙又继续问着。 苏远之想了想:“陛下可以作证,养心殿门口的宫人亦可作证,甚至,宫门口的守卫若是记性好,应当也能为我作证。” 颜阙颔首,顿了顿,才斟酌着开口道:“陛下与苏丞相关系匪浅,这证词自是做不得数,我这就派人去问一问宫门口的守卫。” 昭阳听颜阙这样一说,索性也开了口:“这样吧,你将朕的随身令牌拿过去,直接将先前当值的守卫带到刑部来就是了,当面作证也可信一些。朕再叫人去将养心殿的宫人传来,多几个人作证总是好的。” 颜阙连忙应了声,亲自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绕到屏风后。昭阳从腰间取了令牌,递给了颜阙。 不一会儿,守卫就被带了过来。 颜阙便开口问了可记得苏远之离宫的时候的穿着打扮,那守卫倒也是个伶俐的,连忙应道:“末将记得,是一件湖青色的长袍,上面用稍稍深色一些的青色绣着竹子。发髻上带着一支青色的竹节模样的玉簪子。” 不多时,宫中的宫人也到了,证词倒是与那宫门守卫所言相符。 “奴才在养心殿外打扫,见苏丞相出宫,几位一同打扫的宫女还在议论纷纷,说陛下好福气,苏丞相长得倒是俊美无双,那通身气质,只怕是天底下再也寻不出第二个来了。” 昭阳闻言,有些好笑地瞥了苏远之一眼,倒果真是容貌俊逸,天下无双的。 苏远之自是察觉到了昭阳的目光,回过头来朝着昭阳挑了挑眉,一双狐狸眼中划过一抹笑意,凑到昭阳耳边轻声道:“陛下可真是好福气,你瞧,大伙儿都羡慕你呢。” 灼热的气息喷在昭阳的耳际,昭阳觉着自己的耳朵隐隐开始有些发烫,只伸手捏了苏远之的手一下,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那边颜阙却已经又朝着屏风这边开了口:“苏丞相的鞭子可随身带着,可否借下官一观?” “自是可以。”苏远之从腰间取下鞭子来,昭阳淡淡地瞥了一眼,苏远之的鞭子倒似乎与她之前见过的那一根不同了,是黑色的,只是上面缠绕着银色的丝线。也并没有什么穗子,倒是悬着一个玉佩,玉佩上雕刻着的,是略显凶狠的貔貅。 衙役来将鞭子取了过去,呈到了颜阙的面前。 颜阙只看了一眼,便开口对着堂下跪着的几人道:“杀害魏大人的凶手只怕另有其人。” 魏夫人闻言微微一愕,脸上带着几分诧异:“可是,老爷的侍从瞧得清清楚楚。” 颜阙径直道:“方才魏大人的两个侍从说供述的苏丞相的衣着打扮,甚至苏丞相随身的鞭子,都全然不符。侍从说,苏丞相穿着天青色的长袍,衣裳上绣着祥云纹,发上带着白色玉冠。可是事实上,苏丞相出宫和回宫的时候,都是穿着一身湖青色的长袍,绣着竹枝,且发上是竹节的簪子。” “侍从说,苏丞相拿着的鞭子是黑色,缀着银色的穗子。而事实上,苏丞相的鞭子虽是黑色,但是缠绕着银色的丝线,且缀的也不是穗子,而是玉佩。” 魏夫人的目光落在那鞭子上,眼中带着几分迷茫。 昭阳看了一眼,扬声道:“将这屏风撤了吧。” 颜阙连忙派人将那屏风撤了下去。 堂上跪着的人便都朝着两人看了过来,目光落在苏远之身上的时候,皆是带着几分颤。 昭阳目光扫过众人,神情淡淡地:“此事看起来颇多蹊跷,苏丞相的确今日早起出了趟宫,只是若是他要杀一个人,有千百种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置人于死地,又何须大张旗鼓地来?若果真大张旗鼓的来了,又何必还要弄一身莫名其妙的衣裳来掩人耳目,实在是矛盾得紧。” 苏远之偏着头望着昭阳,眼中尽是笑意,这个女人啊,到底还是担心他的,这还亲自为他开脱起来了。 苏远之眼中柔和了几分,伸手握住昭阳的手,声音亦是温和得紧:“审案子的是颜大人,陛下你这样操心做什么?我坐得端行得正,颜大人自然会还我清白的。你莫要担心,安安心心听着颜大人审案便是。” 昭阳轻飘飘地瞥了苏远之一眼,坐得端行得正? 这话由他说出来,实在是违心得厉害,还真是不害怕闪了舌头。 昭阳面上倒也不显,只轻轻颔首:“朕关心则乱,颜大人继续吧。” 颜阙低声应了一声,收回目光又望向殿上,只怕是有人借着苏丞相的名头,易容来杀了魏大人,意图栽赃嫁祸,倒是不知,魏大人此前可有什么仇家没有?” 第818章 实力 魏夫人的神色微微一闪,却仍旧是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老爷素来与人为善,如何能够结得仇家?” 昭阳的目光落在魏夫人的身上,嘴角一翘,却是想着,魏忠是苏远之所杀,苏远之亲口承认的,做不得假。只是如今苏远之的嫌疑被洗的七七八八,继续这样追问下去,指不定会问出什么密事来。瞧着魏夫人这躲躲闪闪的态度,这魏忠身上,只怕还是有些秘密的。 魏夫人的话音刚落,倒是跪在魏夫人右后方的那妾室突然开了口:“妾身倒是想起来了,此前老爷在妾身的院子里与妾身闲话的时候,曾经同妾身抱怨过一些事情……” 话尚未说完,魏夫人便转过头恨恨地望了那妾室一眼,眼神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警告。 那妾室稍稍瑟缩了一下身子,不敢再言。 昭阳瞧得分明,主位之上的颜阙自也没有错过,眉头一蹙,便开口道:“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就是,这堂上有本官,有苏丞相,甚至还有陛下,不管是什么事情,自能够保你平安无事。” 那妾室闻言,偷偷看了一眼神色有些不悦的魏夫人,又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昭阳挑了挑眉,笑了。 那妾室见状,背脊挺得直了一些,接着道:“那日老爷在妾身那里喝了一些酒,似是有些醉了,就同妾身抱怨,说那人想要谋夺这楚国江山,将他当棋子使,却又不愿意给他留下一条退路,实在是气人得很,真不想在为那人做事了。兔走狗烹,若有一日那人果真如愿,他怕是活不成的。” 昭阳闻言,忍不住又挑了挑眉,有些诧异。 魏忠与楚临沐暗中勾结,三番四次针对昭阳,昭阳虽然心中如明镜一样透亮,可是因着没有找到证据将这个罪名落到实处,一直没有发落魏忠。 听这妾室的话,难不成这是要将魏忠与楚临沐勾结的事情抖露出来了? 只是…… 昭阳的眼中闪过一道疑惑,这样生死攸关的事情,魏忠即使再马虎大意,也不至于与一个妾室说啊? 昭阳心中虽然疑惑,只是却也知晓,若是能够将魏忠的死扣在楚临沐的身上,却是再好不过了。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魏夫人却终究是坐不住了,急忙转过头训斥着那妾室。 那妾室低着头,似乎有些委屈的模样,不敢再往下说。 昭阳却是笑了,笑声带着几分讥诮:“魏夫人真是好威风啊,如今在这刑部大堂之上,上面坐着的是刑部尚书,朕尚在一旁旁听,这可不是你的魏府,如今也不是你行使正室威严的时候。若是魏夫人继续扰乱公堂,就只能先将魏夫人押送回牢房了。” 魏夫人大抵还是有些畏惧的,听昭阳隐含戾气的声音,只得低下头不再作声。 昭阳抬起眸子来望向那妾室,神情漫不经心:“接着说,魏大人口中的那人,究竟是谁?” 那妾室低着头,咬了咬唇:“妾身也不知道老爷口中的那人说的是谁,只是老爷曾经提起过,在他书房之中挂着的一副仕女图后面,藏着一个暗格,里面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老爷说,若是有朝一日,他出了事,十之八九是那人所为,那里留着物证。” 跪在前面的魏夫人将嘴唇都咬出了血来,眼中是一片悲凉。 颜阙闻言,急忙扬声道:“来人,派人去魏府……” 顿了顿,却又道:“此事还是本官亲自去一趟稳妥一些。” 说罢,便转过头望向昭阳与苏远之:“陛下与苏丞相……” 苏远之挑了挑眉,脸上一片漠然:“此事攸关本官的名声,本官只也应当亲自去瞧一瞧的。瞧瞧究竟是谁,冒充本官行凶商人。” 昭阳瞥了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苏远之一眼,笑容愈发温和了几分:“朕自然也要同去的。” 颜阙点了点头,便带着魏府那几个人出了正堂,昭阳也随着苏远之一同出了刑部,上了御撵。 昭阳在御撵上坐下,漫不经心地从一旁的炉子上取了茶壶下来,又拿了杯子,施施然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而后将茶杯拿在手中把玩着,抬起眼来细细地打量着苏远之。 苏远之被昭阳这样瞧着,却也并无半分不自在,只睨了昭阳一眼,眼中满是笑意:“你若是再这样瞧着我,咱们今日,只怕下不去这御撵了。” 昭阳微微一愣,方明白苏远之话中究竟是何意,耳尖微微有些红:“流氓!” 将茶杯放下,昭阳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果真有些发烫。昭阳幽幽叹了口气,自己与苏远之成亲也已经三四年了,只是却还是会被苏远之逗得轻易脸红,这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她也不能总是这样让自己处于劣势,撩拨人的手段,也应当好生学一学。 若是有一日,她也能够将苏远之撩拨得面红耳赤…… 想一想,便觉得格外有趣。 这样想着,忍不住垂下眸子,笑了开来。 苏远之不知昭阳在想什么,只是瞧昭阳笑得如一只偷腥的猫一般,自也知晓只怕不是什么好事,便睨了昭阳一眼:“想什么?” 昭阳收起心中心思,稍稍收敛了几分脸上笑容,一本正经地道:“我瞧着魏忠那妾室有些蹊跷,倒好似什么都知晓似得。只是魏忠和楚临沐私通,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事情,若是株连九族,她身为魏忠的妾室,只怕也逃脱不得。即便是魏夫人也知晓此事兹事体大,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可她却这样轻飘飘地就说了出来……” 昭阳看了一眼苏远之,见苏远之神情淡然,似乎并不意外,心中隐隐有了计较。 “那妾室,是你的人?” 苏远之端起矮几上被昭阳方才喝过的茶杯,也不计较,径直就着那茶杯抿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道:“你这话,倒是有几分拈酸吃醋的味道。” 顿了顿,才道:“信部安插的棋子罢了,不过是想让你瞧瞧,你家夫君,如何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让你对我的实力能够有正确的认识,也好以后……仗势欺人。” 第819章 忤逆 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挽住苏远之的手,将头枕在苏远之的肩膀上,话语之中满是揶揄:“能够将仗势欺人这四个字说得这样理所当然,你大抵也是这世上独一份的。” 苏远之低着头望向昭阳,挑了挑眉,伸手拍了拍昭阳的肩膀,并未再多言。 到了魏府,昭阳与苏远之下了御撵,就随着颜阙走了进去。 那妾室在最前面带着路,昭阳倒是并不避忌,拉着苏远之的手走在最后,似闲庭漫步一般,还不时打量着这魏府的格局摆设。 “这魏府啊,地势宽倒是宽,只可惜,那魏忠只怕是个没什么欣赏水平的人,院子里种着的花草树木皆是名品,却摆得全然没有章法,没什么观赏价值。”昭阳一边瞧着,一边点评这。 苏远之笑了笑,倒也并不说话。 却不曾想,昭阳评价过后,却又说到了苏远之身上:“我刚到丞相府的时候,也是这么看丞相府的。想着,这苏丞相看着是个容色极好的,又文武双全,怎么这般没有欣赏水平。宅子倒是上等的宅子,里面的摆设也透着名贵,可是到处都由着它荒芜,实在是太过浪费了。” 苏远之睨了昭阳一眼:“你第一次来……应当是跑来告诉我楚临沐与孙尚志暗中勾结的时候吧?” 昭阳想了想,点了点头。 苏远之挑了挑眉:“我瞧着你那时容色匆忙,带着慌张,似乎对我还有几分惧意,见了我连头也不敢抬,明明慌乱得很,还故作镇定。却不曾想,你竟然还有闲暇去看我的府邸是什么模样?难不成,一早便对我存了心思?” 昭阳哼了一声,这人,看人的眼睛倒是个极其厉害的。 那时候他的名声坏成那样,旁人一提起他都一副避之如蛇蝎的模样,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地闯了丞相府,自然是怕的。 昭阳哼了一声,却也不甘示弱地挑眉道:“自然是一早便存了心思的,你难不成忘了,早在之前我就亲自与你说过,想要你做我的驸马爷的。我好不容易到一趟丞相府,当然要好生打量打量,好揣度揣度,你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苏远之闻言,嘴角溢出一丝轻笑来,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却含着几分探究:“说起来我倒也觉着有些奇怪,你明明对我有些害怕的,那时候也不见得多喜欢我,为何却突然要我做你的驸马?” 昭阳自是不会告诉他真实原因,只略挑了挑眉道:“彼时被德妃与淳安欺负得狠了,就想着,若是嫁一个厉害一些的夫君,是不是就能够为我撑腰,帮我欺负回去。于是挑来挑去,还是觉得,你最厉害。” 大抵是“你最厉害”这四个字取悦了苏远之,苏远之的脸上满是沉沉笑意,半晌又道:“如今嫁了我,也没见你要我为你撑腰啊?” 昭阳还要说什么,却听见最前面的那妾室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就是这里了,这里面就是老爷的书房。” 颜阙点头,转过头来看了苏远之与昭阳一眼,见两人并没有要入内的想法,索性带着人走了进去。 昭阳与苏远之立在外面,今日天气不错,出着太阳,昭阳觉着浑身暖融融的,抬起眼来四处打量着。 目光落在那妾室的身上,微微顿了一顿,却发现那妾室也在偷偷地看她。 倒是有几分意思。 昭阳勾起嘴角来笑了笑,血隐楼信部的人啊…… 昭阳倒是不曾忘了,信部的管事,是晚娘。晚娘倒是有几分傲骨的,且对她,隐隐有些不满,觉着她配不上苏远之。 晚娘存了那样的心思,只怕她手下那些姑娘也多少会受到影响,瞧着这女子打量的目光,只怕心中也在揣测此事吧。 昭阳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只慢吞吞地移开了眼。 不一会儿,颜阙便匆匆忙忙地从魏忠的书房中快步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红木雕花的盒子。 昭阳目光望向他手中那盒子,微微凝眸:“颜大人找着了什么?” 颜阙已经快步行至昭阳跟前,跪了下来:“陛下,微臣在魏忠的书房之中发现了这个。” 说着,就将那红木盒子递了过来。 昭阳却并未伸手去接,只淡淡地道:“这里面的东西颜大人可瞧了?是什么?” 颜阙颔首:“微臣瞧过了,是魏忠与叛贼楚临沐的书信往来。瞧日期,最近的一封,不过是上月的事情。” 昭阳听颜阙这么一说,脸上生生扯出了几分诧异的表情来:“楚临沐?” 说罢,连忙伸手接过了颜阙手中那盒子,打了开来。 盒子中果真装着几分书信,昭阳将信从信封中拿了出来,仔细看了,半晌,方蹙着眉头道:“的确是大……”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称呼有些不妥当,顿了顿,方接着道:“楚临沐的字迹。当初君墨与楚临沐受同一位太傅教导,君墨顽皮,字也写得不好看,太傅就将楚临沐的字给君墨,让君墨学着临摹。朕在君墨那里见过好些次,断然不会有错。”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想不到,魏大人虽身为楚国朝臣,却身在曹营心在汉啊。与楚临沐多次书信往来,只怕是早已经归顺楚临沐手下。前些时候,魏大人三番四次在朝堂之上针对朕,朕也并未多想,只觉着魏大人身为御史大夫,谏言也是本职,却不曾想,这背后还有人指使呀……” 昭阳手中捏着那几张信纸,轻飘飘地朝着魏夫人与她身后的一众人等,神情淡漠:“这私通叛贼,谋逆犯上,可是诛九族的罪名啊。” 昭阳此话一说,那一众魏府人等皆是腿软,跪倒在地,连连告饶:“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 饶是魏夫人先前那般盛气凌人,如今见人证物证俱全,也不得不低下了头:“老爷私通叛贼,妾身与府中其他人俱是不知情,还望陛下明鉴,饶过这魏府老小吧。” 昭阳目光落在魏夫人的身上:“魏夫人也不知?” 魏夫人身子微微一僵,身后是众人的哭嚎声,魏夫人咬了咬唇,想起自己年幼的孩子,复又拜了一拜:“老爷与妾身说起过,妾身愿领罪,求陛下饶过其他人。” 第820章 撩一撩 昭阳眼中含着七分讥诮:“朕如何知晓,这魏府上下,有没有其他人是楚临沐安插进来的?若非人证物证俱全,只怕魏夫人也断然不肯低这个头。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事关社稷江山,宁可错杀一千,朕也绝不会放过一个。”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颜阙:“查下去,不可姑息养奸。魏府这通奸叛国,谋逆犯上的罪名是坐实了的。十四岁以下的孩子,皆流放。十四岁以上,尽数诛灭。” 魏夫人微微张了张唇,终是咬紧了牙关,还好,虽然流放,好歹保下了性命不是?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与苏远之一同出了魏府。 待上了御撵,昭阳方抿着唇道:“怎么样?可算得上是仗势欺人?”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妇人之仁,若不斩草除根,只怕后患无穷。” 昭阳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开口,她亦是一个母亲,自然知晓那魏夫人心中牵挂的究竟是什么,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苏远之瞧着昭阳的神情就知晓她在想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复又道:“不过你已经很好了,比起第一次杀人之时,已经好了许多。” 昭阳掀了掀眼皮:“是啊,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心中惧怕得很,可是比起杀人来,我约摸还是更怕死的,因而也不过是手抖得厉害了一些罢了。杀人这种事情,开了头,就不那么难了,如今我这双手,亦是染满了鲜血。” 苏远之伸手握住了昭阳的手,靠着马车车壁闭上了眼,声音轻了许多:“双手沾满血腥,不过是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人罢了,你没有错,人性自私罢了。” 是啊,人性自私罢了。 为了守护她在乎的,她已经做了太多行不得做不得的事情,也不差这一桩了。 因着魏忠谋逆的罪名,他的死因反而并不那么重要了,苏远之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躲开了这一桩祸事。 一回宫,苏远之就唤了怀安来,仔细同昭阳道:“我知晓你顾及这些暗卫是我的人,因而不好调遣,我此前让怀安单独从暗部之中分了两百人来,重新训练了,前两日让怀安考核了一下,皆已合格。这两百人,我便全数交给你,只听你的吩咐调遣,只认你这个主子,你不必顾忌。关于你吩咐的事情,他们一丝一毫都不会透露与我,哪怕有朝一日,你下令让他们来杀了我,他们也断然全无顾忌,毫不留情。” 昭阳心中微动,咬了咬唇:“你又何至于此?” 苏远之笑了笑:“这样一来,我也放心一些。此前跟在你身旁的那些暗卫我已经尽数撤回,换上了给你的那些人。怀安,你叫陛下的暗卫统领进来见一见。” 怀安应了声,转身出了门,不多时就带着两个年轻男子与一个女子走了进来,两个年轻男子穿着一身内侍的衣裳,那女子穿着宫女的衣裳,若非怀安带着进来,昭阳断然不会想到,他们会是苏远之安排的暗卫。 三人在昭阳跟前跪了下来,两个男子先接连开了口:“属下王文,属下李洲,拜见主子。” 那宫女也接着道:“属下流苏,拜见主子。” 昭阳颔首,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转,将三人的模样记住了,才应道:“起来吧。” 苏远之望向三人:“王文擅长追踪之术,轻功绝佳,对味道十分敏感。李洲擅长暗杀之术,功夫极好。流苏擅媚术,一手易容术亦是极好。这三人,你可全然信之。” 昭阳颔首:“你们先退下吧。” 三人连同怀安一同退下之后,昭阳方伸手握住苏远之的手,笑得温柔:“夫君费心了。” 苏远之挑了挑眉:“既如此,夫人要如何感谢为夫?嗯?” 昭阳瞥了一眼他眸中的促狭,微微抬眸望着苏远之,眼中染着几分媚色,手缓缓伸到苏远之的腰间,抱住苏远之精壮的腰身,身子如蛇一般在他身上蹭了蹭,笑得魅惑无双:“夫君觉得该如何感谢呢?” 苏远之眼中骤然燃起一蹙火苗,越烧越旺,带着三分深意地望着昭阳:“这可是白日……” 昭阳眼中笑意愈深:“夫君何时顾及过白天还是晚上的?” 说话间,纤纤素手轻轻一挑,苏远之腰间玉带便落在了地上,玉带上的玉佩敲击着地面,发出一声轻响。 昭阳娇笑着将苏远之身上的外袍挑了开,伸手在苏远之的胸膛之上画着圈:“若是夫君不想,那我就不为难夫君了……” 苏远之眼中的火焰愈发汹涌了几分,几乎将两人都烧着,苏远之定定地看了昭阳半晌,猛地弯下腰来,将昭阳打横抱了起来,快步走向床榻。 昭阳窝在苏远之怀中,察觉到身下的东西,心中微微有些窘迫,却也咬了咬唇,抬起眼来,笑容愈发娇媚:“夫君好似……已经等不及了?”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是啊,等不及了。” 额上青筋亦是暴露了出来:“你自个儿点的火,你便不要后悔。” “后悔?”昭阳眨了眨眼:“老夫老妻的了,又不是第一回了,后悔什么?” 苏远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看了昭阳一眼,将昭阳放到了床榻上,伸手将床幔放了下来,伸手将昭阳身上的外袍除了去,就要脱下里衣,昭阳却突然伸手抓住了苏远之的手。 苏远之忍得辛苦,见状,额上青筋跳了跳:“怎么了?还没开始,你就后悔了?这个时候后悔,已经迟了。” 说罢,便径直伸手将昭阳身上的衣裳扯了开,原本是上好丝绸寝衣却被苏远之粗暴地扯破了,随手扔到了地上。 苏远之伸手吻住昭阳的唇,手缓缓从脖颈往下。 “等一等……”昭阳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慌乱间伸手握住了苏远之的手。 苏远之却丝毫不予理会,径直拉开了自己身上的衣裳。 昭阳见着苏远之这副模样,眼中笑意渐盛:“唔,方才情动,我忘记了,我今日早上才发现自己来了葵水……” 第821章 撩完就跑 苏远之一张雪白如玉的脸方才因着情动,透着淡淡的绯色,如今又因为昭阳这一句话,攸然变得铁青。 昭阳忍笑忍得十分痛苦,只睁大着眼睛,一脸无辜:“我也不过是一时忘了而已,夫君不会怨我吧?” 苏远之额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从牙缝之中挤出来:“不……怪……你。” “那就好。”昭阳浅笑盈盈,伸手推开苏远之,拥着被子缩到了床榻最里面,靠着墙坐着:“看夫君忍得这样辛苦,对身子只怕是不好,要不……我叫人送些冷水进来,你去后面汤池之中,冷静冷静?” 苏远之目光沉沉地望着昭阳,眼中的火几乎快要将昭阳烧焦了。 昭阳却丝毫不惧,只眯着眼与苏远之对峙着。 半晌,苏远之脸上的铁青才渐渐褪去,却是轻飘飘地看了昭阳一眼:“不必,夫人虽然来了葵水,不是还有……” 苏远之的目光落在昭阳那张红艳艳的唇上,因着方才轻吻,那唇泛着诱人的水光。 昭阳察觉到苏远之的目光,急忙用被子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一些,只露出一双骨碌碌的眼睛来,却也不管苏远之的话,只扬声道:“来人,传水!冷水!最好是冰水!” 喊完了,才又缩回被子里,满是防备地望着苏远之。 苏远之冷哼了一声:“楚昭阳,今儿个的账哪怕今天你不还,迟早有一天,你得加倍的还。到时候,我瞧你怎么得意。” 实在是色厉内荏的威胁,若是旁人瞧着苏远之这副模样,只怕早已经吓到腿软。 可偏生……是遇着了楚昭阳。 夫妻几年,昭阳自是对苏远之的性子了解得十分透彻,只漫不经心地笑着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了……” 夫妻二人对峙之间,便有宫人提了水走进了后殿。 过了会儿,宫人恭恭敬敬地立在殿内,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陛下,水已经备好了。” 昭阳眼中含着几分笑意,刻意又问了一遍:“是冰水吧?” “是……”那宫人不明所以,却也如实应着。 昭阳应了一声:“很好,你们先退下吧。” 宫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应是已经出了寝殿,昭阳拥着被子定定地望着苏远之:“夫君,水备好了。” 苏远之哼了一声:“瞧你那得意劲儿。” 说罢,便径直起身下了床,掀开床幔走了出去。 昭阳从被子中抬起眼来,目光落在苏远之身上某个地方,唔,还真是…… 昭阳哈哈大笑了起来,在床榻上打起滚来。 难得见苏远之吃瘪的模样,倒也别有趣味。 昭阳心情极好,也不计较被苏远之扯坏的衣裳了,径直站起身来下了床,取了新的衣裳来穿了,扬声道:“朕饿了,差不多该传晚膳了。” “是。”外面传来墨念的应答声,昭阳走到软榻上躺了,眼中的笑意经久不褪。 等着苏远之从汤池之中出来的时候,宫人们已经布了膳。昭阳瞧着苏远之只穿了一身月白色寝衣,眼中便又蔓延来一抹笑意来:“屋中虽然烧了地龙,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冷的,苏丞相还是去穿件外袍,来用晚膳吧。” 苏远之从善如流,随意取了一件外袍来披在了身上,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殿中宫人便瞧见桌子上的两人实在是都有些奇怪,陛下似是遇着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一直不停地笑着,每吃一口东西都要笑上一会儿。目光落在苏丞相身上的时候,似乎笑得格外的欢畅。 而素来冷面,但是对陛下从来温柔的苏丞相的脸却愈发冷漠了几分,连看也不曾看陛下一眼。 昭阳却似乎犹自未觉,取了碗从桌子上盛了一碗汤来递给了苏远之:“苏丞相,这是我特意命人熬的鹿鞭汤,最是滋补,苏丞相多喝一些。对了,这韭菜也做得极好,苏丞相尝一尝吧。” 苏远之抬起眼来瞥了一眼楚昭阳,嗤笑了一声,却也并不推辞,径直接了过来,仰头就喝了。 “啧啧。”昭阳叹了两声,便又笑了起来。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苏远之都没有与昭阳说一句话,最后一天休朝,昭阳起的却并不晚,手轻轻地敲着手中的书:“我这打着静养的名号,昨天却还出宫了一趟,只怕这由头也不那么令人信服了。” 苏远之坐在另一侧,安静地看着书,并不作声。 昭阳见状,便径直从软榻上跳了下来,赤着脚走到苏远之跟前:“嗯?还与我生气呢?苏远之,我怎么不知你这么小气啊?你以前老是欺负我我都没有与你置气……” 苏远之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来了葵水还不注意,回去把鞋子穿上,万一受了寒怎么办?” 虽是挨了骂,昭阳却仍旧欢喜非常,笑眯眯地走回软榻边,将鞋子穿了。目光落在苏远之身上,若有所思:“嗯,你在宫中的衣裳不怎么多啊,我瞧着你今天都没换衣裳,我去叫尚衣局来,给你做几身。也到了该准备春装的时候了,顺便也给我与几个孩子做几身春装才是。” 苏远之听到前半句,本想拒绝。只是听到后面,看了昭阳一眼,便也听之任之了。 昭阳素来雷厉风行,说起此事,便转过头吩咐着棠梨:“你去尚衣局一趟,将尚衣局的司衣带过来,叫她带些新鲜布料来,让我选一选。” 棠梨应了声,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便带着司衣又回了养心殿。 “陛下,这些都是为今年宫中各位贵人做春装准备的布料,陛下瞧瞧,可有喜欢的。”司衣同昭阳行了礼,让开了身子,指了指身后的宫人手中捧着的布,垂着眸子道。 昭阳上前一一看了过了:“这匹石青色、还有这匹天青色的,给苏丞相做几身衣裳。” 昭阳一边说着,一边摸着布料的材质,脚步微微一顿:“这是什么布料,怎么以前不曾见过?倒是柔滑的紧,做春夏装都不错。” 司衣看了一眼昭阳手中的布料,连忙行礼应道:“回禀陛下,这是皇商从东明国寻到的布料,这种布料有四种颜色,青色的叫雨过天青,还有秋香色,还有松绿,陛下瞧得这种银红的叫软烟罗,又叫霞影纱。” “皇商?东明国?”昭阳捏着布料的手微微一顿。 第822章 希望泯灭 苏远之见着昭阳的神情,略有些奇怪地看了昭阳一眼。 昭阳已经收敛了神色,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朕就用这雨过天青和秋香色做几件春装吧,这松绿色,给大皇子做两身衣裳,他如今正是爱闹腾的时候,跑来跑去寻常布料会觉着热。再送到长安宫让太后娘娘选两个颜色做两件衣裳。” 司衣连忙应了声,昭阳又选了一些布料,才让司衣退了下去。 待着司衣离开了之后,昭阳才在苏远之身侧坐了下来,沉吟了片刻,轻声开口道:“去年年底,为了筹措粮草军饷,我下令重新甄选皇商,皇商任期三年。负责向宫中提供绫罗绸缎的皇商,叫顾清泽。曲涵曾经带他来见过我,是……叶子凡的故人。” 苏远之的目光在听到顾清泽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闪了闪,却也不过顷刻间,便已经恢复平常:“怎么了?你觉着此人有什么不妥?” 昭阳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笑了笑:“不过想着你素来喜欢吃味,害怕到时候你从旁人口中听闻此事,会觉得我对叶子凡仍旧挂念着,到时候打翻了醋坛子,我可消受不来。” 说着,却又顿了顿,沉默了良久,接着道:“那顾清泽……” 苏远之目光灼灼地望着昭阳,昭阳在那样的目光中有些闪了神,半晌才道:“我总觉着,那顾清泽似乎有些熟悉,似是像谁。” 苏远之闻言,手微微一顿,而后笑着挑了挑眉:“像谁?” 昭阳咬了咬唇,只在心中暗暗地道,像叶子凡。 虽然顾清泽的脾性容貌与叶子凡全无半分相似,可是那日顾清泽离开时候的背影,却让她觉得莫名熟悉,想了许久,才想起那背影有些像谁。 像叶子凡。 昭阳看了一眼一直盯着她等着答案的苏远之,深吸了一口气,问着:“当初叶子凡真的死了?叶子凡易容术素来高明,你可仔细检查过了?” 苏远之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百般思绪,只轻轻巧巧地笑着:“自然是仔细检查过的,没有易容,是叶子凡。且叶子凡被关的牢房周围皆是暗卫,他断然不可能在暗卫的眼皮子地下换了人。而且叶子凡虽然是被火烧死的,可是脸上容貌却还是辨得清的,我让擅长易容的暗卫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了,是他。” 昭阳闻言,眼中隐隐亮着的光亮便又突然熄灭了下去。 是了,苏远之做事素来谨慎,他既然已经再三确认过的事情,自然是不会有错的。 昭阳幽幽叹了口气,其实她心中还是有些希望,叶子凡还活着的。 虽然叶子凡做了不少错事,只是,终究也曾经对她极好过,不管他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她不欲与他为敌,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 苏远之瞧着昭阳的神色,微微抿了抿唇,沉默了半晌,却终究连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只转开了话茬子道:“楚临沐的事情,你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因着想起叶子凡,昭阳眼中仍旧染着几分哀伤,有些迷茫,只摇了摇头。 苏远之站起身来,拉着昭阳在书桌后坐了下来:“如今南诏国大公主尚且活着,楚临沐尚未发现咱们的谋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昭阳闻言,抬起眸子来望向苏远之:“什么机会?” 苏远之笑了起来:“你想啊,楚临沐在南诏国一直依附着南诏国大公主,如今,咱们已经知晓南诏国大公主命不久也,但是楚临沐并不知道。我们如今可以先猜测一番,南诏国大公主一死,楚临沐的依靠丧失,楚临沐会如何做?我们先做出几个猜想,而后按着这几个猜想,先行布置,对楚临沐来一个瓮中捉鳖。” 昭阳眼皮微微颤了一颤:“倒的确如此。” 苏远之挑了挑眉:“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等着那南诏国大公主死了,就匆匆忙忙地赶回来?此前于楚临沐和南诏国联合一事之上,咱们已经失了主动权,如今正好趁机,将主动权夺回来。” 昭阳轻轻颔首:“是啊,得将主动权夺回来,不能再被楚临沐牵着鼻子走了。” 苏远之拉着昭阳在挂着地图的墙面前站定,笑着道:“那你来瞧瞧,若是楚临沐从南诏国国都要逃出南诏国太子的手心,会如何选择路线?最终又会到哪儿?” 昭阳目光落在那大大的地图上,沉吟了片刻,而后抬起手来画了几条路线,眯着眼道:“这几条都是他可能会选的。至于最终在哪儿落脚嘛……” 昭阳在地图上指了几个点:“这几处是楚临沐最为熟悉的地方,此前他的势力多在这几处。这儿,是咱们与南诏国交战的地方,也是有可能的。” 顿了顿,昭阳才又道:“若是南诏国大公主死了,南诏国太子,定然不会饶过楚临沐?” 苏远之颔首:“从我在南诏国打探到的消息来看,楚临沐帮着南诏国大公主出了不少馊主意,让南诏国太子跌了几次跟头,南诏国太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定不会放过楚临沐。” 昭阳闻言,眸光微亮:“既如此,咱们在追击的时候,大可直接打着南诏国太子的名号来做呀?免得被楚临沐察觉我们的意图,临时改了主意。等他落入了我们的瓮中,我们再暴露出来便可。” 苏远之颔首:“我亦是有此打算。” 两人在殿中商议了一天,方洗漱睡觉歇了。 第二日需得早朝,昭阳早早的便被唤醒了,等着宫人们去了帕子来洗了脸,又用青盐漱口之后,才稍稍清醒了几分。 见苏远之早已经穿戴妥当,在一旁看书了,便撇了撇嘴:“今日你要早朝?” 苏远之颔首,随口应着:“既然大家都已经知晓我回到渭城的消息了,早朝自然应当去的。” 昭阳垂眸,沉默了半晌才道:“天青中毒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此前三天罢朝,将慕阳送到血隐楼,本是想要让幕后之人以为慕阳也中了毒,我急火攻心身体不好。前日因你之事,我出了宫,也不知,那幕后主使之人会如何……” 苏远之侧过眸子望向昭阳:“你觉得,会是谁下的手?” 第823章 敲山震虎 昭阳听苏远之有此一问,轻轻摇了摇头,眉头深锁:“我此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一直没有答案。” 昭阳咬了咬唇:“如今我们最大的敌人,无非就是南诏国与楚临沐而已。楚临沐的话,他如今不在渭城之中,光是靠他们手下那些人,只怕行事做不到这样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南诏国的话……” 昭阳顿了顿:“南诏国即便是安插了细作在渭城,可是也就如楚临沐的缘由一样,群龙无首,光是靠那些细作,难以成事。” “除了楚临沐与南诏国,其它的,我暂时想不出什么人来。”昭阳说着说着,声音却渐渐小了几分:“对了,曲涵如今尚在渭城。” 昭阳抬起眼来:“此前曲涵打着要接叶子凡母亲的尸骨回西蜀国的由头,跑到渭城来与我商议,意欲与楚国合作,对南诏国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吞并南诏国。只是打开墓室要做法七七四十九天,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我那时刚刚得知君墨出了事,将曲涵说的事情抛之脑后,并未回应。于是曲涵在打开了墓室取出了尸骨之后,却又说要送尸骨还乡,要上路还得做法七七四十九天,便一直到现在尚未离开。”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前段时日,我与母后商议了一下,害怕西蜀国没有得到我们楚国的联盟,转而投向南诏国,决定先稳住西蜀国,便暂时应下了结盟之事。可我书信送出去也有几日了,曲涵却似乎还未有离开的意思。” 昭阳咬了咬唇:“你说,会不会是曲涵?” 苏远之闻言,沉吟了片刻:“如今看来,曲涵的确是最有可能的人,这样吧,我寻个时间,去会一会曲涵。” 昭阳想了想:“倒是不如直接将曲涵召入宫中,南诏国只怕一直盯着我们与曲涵,也害怕我们与西蜀国联手,不如将我们对曲涵的怀疑放在明面上来,倒是可以打消打消南诏国的疑虑。” 苏远之望向昭阳,眸中带着笑:“夫人思虑愈发周全了,合该如此,夫人下了朝便让人去传曲涵入宫吧。” 传了早膳,苏远之先搁了碗筷,离开了养心殿去了御乾殿。 昭阳施施然用了饭菜,才站起身来朝着御乾殿走去。 入了御乾殿,让百官平身,昭阳的目光扫向众人,就瞧见在列的朝臣的目光皆若有若无地扫向苏远之。 昭阳挑了挑眉,嘴角微微翘了翘:“休朝这三日,朝中倒是出了一件大事。众卿可收到了消息?” 众人皆在心中揣测着昭阳话中的大事究竟是什么事情,即便是有些听到了一些风声的,却也都佯装不知,齐齐摇头。 昭阳笑了笑:“同朝多年,难道你们都没发现今日朝堂之上少了一个人吗?” 昭阳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却也并未期待能有人回答,也并不停顿,只径直说下去:“苏丞相三日前回了渭城,却是第二日就出了事,御史大夫魏忠的家眷便状告苏丞相说他谋杀了朝廷命官。虽认证俱全,然事有蹊跷,在刑部尚书颜阙的查证之下,发现杀了魏忠的并非苏丞相,反而另有其人。” “然凶手尚未查明,却又扯出了另一桩事情,竟然发现,魏忠与我们楚国的叛贼楚临沐暗中勾结,来往书信频繁,魏忠听命于楚临沐,三番四次做出一些有损楚国社稷江山之事。” 昭阳虽是个女子,只是生而为嫡公主,身份尊贵,早已习惯身处高位。后经由楚帝以及苏远之的潜移默化,更是多了几分高位者的威严,如今板着脸,声音中带着几分凌然,倒也让殿中百官隐隐有些发怵。 昭阳冷笑了一声:“若非魏忠事发,朕倒还不知道,楚临沐虽然宫变失败,败逃南诏,在咱们楚国的朝堂之上,却竟然还有他的爪牙!” 昭阳言辞愈发激烈,声音带着森然冷气:“朕今日倒是想问一问众卿,你们的主子,究竟是谁?你们究竟在为谁卖命?”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扬声应道:“是陛下!” 这一声之后,便接连有人附和着:“是陛下!” 昭阳眸光沉沉:“不是朕,是楚国!你们是楚国的朝臣!应忠于楚国,忠于楚国的百姓。” 昭阳说着,声音却突然转柔了几分:“你们可知晓,魏忠是何下场?他的家人又是何下场?” 众人沉默,昭阳轻笑了一声:“魏忠死于非命,杀人的人并非苏丞相,却十有八九,是楚临沐。魏忠临终之前,还与他的姬妾说过,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虽为楚临沐卖命,却不过是楚临沐的一颗棋子,可若是有朝一日他死了,杀他者定是楚临沐。” 殿上没有人说话,皆跪在地上垂着头,落针可闻。 昭阳坐在龙椅之上,手轻轻摩挲着龙椅上扶手上的龙头:“魏忠为楚临沐卖命,最终也不过落得一个死字。他死了,他还有家人,还有儿女!这通敌叛国,犯上谋逆的罪名,可是要诛九族的。朕虽未诛尽他的九族,却也只放过了未满十四岁的孩童。” 昭阳眸光森冷地扫了一眼殿上众人:“朕今日在早朝之上说此事,便是想要告诉你们,若是你们有人在悄悄替非楚国的人卖命,朕愿意给你们一次机会。早朝之后,三日之内,你们自己来与朕自首,朕便放过你们的性命,放过你们家人的性命。” “若是朕查出来的……”昭阳眯起眼,嗤笑了一声:“那就莫要怪朕心狠手辣。” 一番敲打之后,昭阳处置了一些朝堂琐事,就散了朝。 散朝回到养心殿,昭阳念及先前苏远之所言之事,急忙派了人去将曲涵请入宫来。 待昭阳换了一身常服,才瞧见苏远之施施然回了养心殿。 “唔,你久不在朝中,竟也没有什么堆积的公务需要你处置?”昭阳倒是有些诧异。 苏远之摇了摇头,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似乎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怎么了?”昭阳挑眉。 苏远之顿了顿,才又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先前被人叫皇夫,心情有些微妙。” 第824章 后宫不得干政 昭阳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似是半晌才反应过来苏远之说了什么话。 “呃,哪个宫人这么不长眼?”昭阳打趣着道。 苏远之因着位及丞相,在朝堂之上,亦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行事手段太过雷厉风行,心思狠毒,容不得半点沙子,朝堂内外,上上下下对他皆有几分惧意。 故而,当初昭阳虽为嫡公主,嫁给了苏远之。却也并未搬进公主府中居住,反而住进了丞相府。也因着这个缘故,苏远之虽为昭阳的驸马,却并未有人称他为驸马。 如今,昭阳为帝,在品阶上,自然是比苏远之的丞相之位高出不少的。不过,养心殿中的宫人都素来懂得看菜下碟,看人行事,昭阳对苏远之并未摆出君威来,仍旧如往常那样相处,众人也闭口不提,只叫苏远之为苏丞相。 这皇夫…… 昭阳看了苏远之良久,方带着几分揶揄地道:“若单单看苏丞相这张脸,倒是当得起皇夫这个称呼的,毕竟以苏远之的容貌,以色侍人还是可以的。” 苏远之挑了挑眉,只嗤笑了一声:“以色侍人?我倒是想来着,陛下不让啊。” “……”昭阳被这么一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叹了口气道:“其实吧,我一直觉着,我不适合做这皇帝,你也不适合做个以色侍人的,毕竟你是靠才华的。等着找到了君墨,我还政与君墨,咱们还是该干嘛干嘛去。” 苏远之笑了笑:“陛下做了这么一两个月的皇帝,难道不恋栈权势?” 昭阳挥了挥手:“权势非我所欲也,龙椅亦非我所欲也,若实在是要选个我所欲的,那还是选金钱吧。” 苏远之听着昭阳这话,眼中溢满了笑意:“若是楚临沐听着你这话,只怕是得气得狠了。他求了那么久,却始终求而不得的东西,你如今抓在手中,却毫不在乎。” 小林子搬了折子进来,放在了书桌上,昭阳看了一眼,别苦了脸,挥手屏退了左右,走到苏远之跟前,抬起眼巴巴地望着他:“我葵水来了。” 苏远之挑了挑眉:“然后呢?” 昭阳脸上带着几分哀切:“葵水来了,手脚冰凉,腹中坠痛,不怎么舒服。” 苏远之走到一旁,从软榻上将宫人此前便备好的手炉递给了昭阳:“捧着。” “捧着还是不舒服,我就想窝在被子里,躺一会儿。”昭阳瘪着嘴,一脸可怜模样。 “那就去。”苏远之应着,漫不经心地。 昭阳看了一眼那堆满了桌子的奏折:“可是还有好多奏折没有处置啊,要不这样,你帮我看看奏折,告诉我如何批复,我负责批复就好,这样一来,我也不用出力,就舒服很多了。” 苏远之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在软榻上坐了下来,随手在一旁取了一本昭阳惯常看的书来信手翻着:“那不成,后宫不得干政。” “……”昭阳气得咬牙切齿地:“你算哪门子的后宫啊?” 苏远之却并不改口,只施施然道:“可不是后宫么?还等着陛下葵水走了,来宠幸宠幸呢。” 昭阳哼了一声:“你这人忒没意思,记仇得很。” 苏远之毫不犹豫地颔首:“没错,嗯,我就是记仇得很。” 昭阳恨恨地瞪了苏远之一眼,走到书桌后坐了下来,翻开奏折:“小心眼!臭脾气!” 苏远之却只笑着翻着书,还唤人送了几碟子点心与茶水上来,一副闲适惬意的模样。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就听见外面传来内侍禀报的声音:“陛下,西蜀国端王到了。” 昭阳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往外殿走去。 苏远之也站起了身来,跟在了昭阳身后。 昭阳脚步一顿,转过头望向苏远之,蹙了蹙眉头:“你跟着我做什么?我是要去见西蜀国端王的,后宫不得干政,你还是莫要去了。” 苏远之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嗯,后宫不得干政,可微臣是楚国丞相啊,陛下接见西蜀国来使,微臣身为楚国丞相,自是应当陪伴在侧,略尽地主之谊的。” 这会儿就是丞相了。 昭阳气的牙痒痒,却也只能哼了一声,重重地跺了跺脚,往外殿走去。 曲涵已经在殿中候着了,见着昭阳出来,便朝着昭阳行了个礼:“见过陛下。” 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身上,也略略点了点头:“苏丞相。” 昭阳思及面前这人极有可能是害了天青并意图谋害慕阳的幕后主使,脸上笑意便淡了几分:“给端王爷赐坐吧。” 曲涵笑着落了座,方开口道:“陛下此番召我入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昭阳目光定定地落在曲涵脸上,却瞧不出丝毫端倪,昭阳沉吟了片刻,方决定直接了当:“元宵节那日,我带几个孩子出宫去玩,结果累得几个孩子皆中了毒,如今我的慕阳与安王爷尚且昏迷不醒。” 昭阳说着,声音微微一顿,看了曲涵一眼。 曲涵听昭阳这样一说,却几乎立马就明白了昭阳的意思:“陛下是怀疑我?” 昭阳沉吟了片刻,便点了点头:“会做这件事情的人,本也算不得太多,楚临沐与南诏国如今都并没有能够这样干净利落做出这件事情来的人,压根没有。我思来想去,也就唯有你了。” 曲涵闻言,却是低下头笑了起来,笑声沉沉,却叫昭阳眉头蹙得愈发紧了几分。 “你笑什么?”昭阳终是开口问了。 曲涵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又兀自笑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来道:“我一时之间,倒也不知对陛下这番话,是该生气还是该欢喜,大抵应该是欢喜的吧,陛下如此看得起我,我自然应当欢喜的。” 昭阳皱着眉头,许是因为来了葵水的缘故,并没有太好的耐心。 “你便直接了当地告诉我,那毒究竟是不是你下的便是。”昭阳声音亦是冷了几分。 曲涵挑了挑眉:“唔,陛下猜得不错,的确是我。” 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 第825章 撕破脸面 昭阳闻言,倒是忍不住挑了挑眉,心中带着几分纳罕,倒还真是有意思。以前做了什么不好的意思,那凶手总是会想方设法地来掩饰。如今却是,赶着趟儿的来承认。 杀了魏忠的苏远之是,在明月楼下毒的曲涵也是。 昭阳蹙着眉头望向曲涵,有些疑惑:“你究竟何意?此前我已经传信给你,说了要与你们西蜀国合作,一起对付南诏国,你也应得好好的。怎么一转头便不认人,反而在明月楼下毒,还得慕阳与安王爷昏迷不醒?你打着什么主意?” “唔。”曲涵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垂着眸子,半晌才开口道:“陛下的确是答应了我与西蜀国合作,只是陛下素来是个心眼不少的,我也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如今陛下疑问,我不也就承认了?且那毒看起来凶猛,却下毒时候的计量却是计算得十分小心的,也不会真要了小皇子的性命。” 昭阳冷笑了一声,眸中泛着冷光:“如此说来,那朕是不是还要感谢感谢端王爷手下留情了啊?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并未要了我孩子的性命啊?” 曲涵垂着头,未置一词,只是神情却带着几分思量。 昭阳目光定定地看了曲涵良久,才蹙着眉头开口道:“你说吧,要如何,你才肯将解药给我?” 曲涵似是早已经想好,听昭阳这样一问,没有丝毫沉吟,就径直道:“不过是希望陛下能够非我一纸国书罢了。” “什么样的国书?”昭阳追问着。 曲涵便接着道:“陛下素来心眼不少,此番与陛下结盟,毕竟需要出兵打仗的,为了避免陛下出尔反尔,陛下得写一封结盟国书。不然若是我一走,陛下转身却与南诏国握手言和,与南诏国一同对付西蜀国,我们可是得不偿失。在国书上说明,我们两国要共同抵抗南诏国,若是战胜,侵占了南诏国之后,西蜀国要南诏国的皇城,已经周边的五座城池,加上南诏国皇城到西蜀国边境的几座城池。” 昭阳听曲涵说完,忍不住攸然笑了起来,眼中却带着几分讥诮:“端王爷的算盘倒是打得极好,端王爷要的这些城池,几乎占据了南诏国城池的三分之二,且俱是物产丰富,繁荣富饶一些的城池,留给我楚国的,尽是一些贫瘠之地。你们西蜀国这是趁人之危呀……” 曲涵倒是丝毫不觉着羞耻,只微微一笑:“陛下可听过一言,人不为己天地诛。况且,如今楚国与南诏国的战局,有眼睛的都看得明白,楚国如今处于劣势。若是我不曾记错,从开战至今,楚国打过的大大小小的胜仗,五个指头就能数清,然而败仗却是两只手都不够数的。若是西蜀国不出手,南诏国要吞并楚国,也并非全然不可能的事情。” 昭阳闻言,笑容愈发冷了几分:“真是难为你们西蜀国了,要与这样没本事的我们合作。” 话虽这样说着,只是神情动作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昭阳径直站起身来:“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西蜀国这样没有诚意,那朕也不勉强了,来人,请端王爷出宫。” 曲涵倒是不曾想到昭阳果真驳了他的话,脸上露出几分诧异来:“大皇子与安王爷还在昏迷不醒中,陛下难不成就不在乎他们的性命不成?” 昭阳脑中飞快地转着,嗤笑了一声:“说起两个孩子,我倒是想要将端王爷留下来用个膳了。” 说着,便转过头望向一直立在一旁,却一言不发的苏远之:“苏丞相,派人去将慕阳和天青接回来吧。既然下毒的真相是这样,那也就不用做这出戏了。” 曲涵听昭阳这样一说,眼中闪过一抹疑惑,稍作思量,却是明白了过来:“大皇子与那安王爷没有中毒?” “呵。”昭阳的脸色愈发不耐:“自然没有中毒,你有你的张良计,朕自然也有朕的过墙梯。朕假意装作慕阳与天青中毒,也不过是想要引出那幕后下毒之人,既然知晓了是你,且你还用南诏国之事来威胁朕,这戏朕也就不唱下去了。” 曲涵仍旧有些不相信,沉默着坐着,半晌,才又道:“即便孩子们没事,可是,边关战事,你就不担心了?” 昭阳仰着头,不让自己落了下风:“担心啊,可即便是担心,朕也不会与你们西蜀国合作,你们西蜀国就是披着羊皮的狼,朕原本就担心着,等着南诏国之事了了,你们西蜀国会趁机将矛头对准楚国。如今倒是不必这样担心了,南诏国这场仗即便是打得艰难一些,朕也不需要你们西蜀国插手。” 昭阳冷笑了一声:“对了,既然你要这样做,那叶子凡母亲的尸骨,你也无需带回去了,朕会派人将她的尸骨重新葬回墓中。” “陛下可以不与西蜀国合作围攻南诏国,只是叶子凡的母亲是我们西蜀国的公主,陛下这样做,就是毫无道理了。”曲涵蹙了蹙眉头。 “道理?”昭阳睨了曲涵一眼:“来将叶子凡母亲的尸骨接回西蜀国本就只是你的借口罢了,你们西蜀国本来是不想这样做的。此前叶子凡自焚之前,朕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曾经答应过叶子凡,等着有朝一日,楚国的大军踏破西蜀国国门,占领西蜀国的时候,朕会亲自将他母亲的尸骨送回西蜀国的土地,就不劳你费心了。” 曲涵脸上的脸色变了好几变,最后才渐渐恢复寻常,沉默着道:“陛下真以为,会有那一天?” 昭阳将头刚刚扬起:“端王爷等着瞧就是了。” 曲涵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倒是瞧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昭阳与他撕破了脸面,也懒得尽所谓的地主之谊了,索性吩咐着一旁立着的小林子:“好生照顾着咱们端王爷,朕尚有政事要处置,就不陪着端王爷说话了,等着慕阳回宫之后,朕再带他来给端王爷看一眼,让端王爷死了心。” 第826章 斩草须除根 昭阳回了寝殿,苏远之便也跟在昭阳身后走了进来,昭阳咬了咬唇,脸上仍旧带着几分愤懑:“当初将曲涵掳到营中之后,我怎么就没有将他杀了?” 苏远之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神情淡淡地,倒是不见怒色:“我早就说过了,许多时候,就应该斩草除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深啊。” 昭阳眯着眼,眼中划过一道冷芒:“苏丞相所言极是,既如此,如今曲涵就坐在外面,不如就将他斩草除根了?” 苏远之闻言,却是忍不住又笑出了声来,目光落在昭阳的身上,眼睛亮得有些骇人。 “怎么了不是你说的,要斩草除根?”昭阳被那样的目光盯着,左右有些不自在。 苏远之仍旧笑着:“我的陛下,即便是要斩草除根,也得选对时候啊。如今可不是什么好时候……” 昭阳自然也明白,如今楚国正与南诏国交战。若是曲涵再死在了宫中,西蜀国正好可以寻着由头对楚国动手,到时候楚国腹背受敌,才真正是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 昭阳沉默了半晌,才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你觉着,即便是今日我放走了曲涵,西蜀国就会放弃机会,不对付楚国吗?” 苏远之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昭阳身上,沉吟了片刻方开口道:“西蜀国野心不小,只要我们并未与西蜀国达成一致,西蜀国必然会调转矛头来针对我们。” “是啊,所以,我今日除不除掉曲涵,最终的结果都没有任何差别。曲涵在西蜀国也算得上一个人物,正如你此前所言,我就是太过心软,才让事态发展城如今这样……”昭阳眯了眯眼,眼中渐渐染上了几分坚定。 苏远之倒也并未再反驳昭阳的话,只轻轻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又问着昭阳:“那若是西蜀国果真向楚国发起进攻,你又该如何?” 昭阳闻言,在殿中来来回回踱步了半晌,脑中突然想起上一回见着顾清泽的时候,顾清泽说的话。“此前顾清泽知晓我与西蜀国结盟的时候,曾经与我说过,西蜀国狼子野心,我应当多加小心。还与我说,西蜀国土地贫瘠,因而才会想方设法地扩张国土。也正因为西蜀国国土贫瘠,粮草奇缺。上一回西蜀国敢于发兵楚国,不过是因为有叶子凡助他解决了粮草军饷的问题罢了。” 昭阳侧过头定定地望向苏远之:“对付西蜀国,最好的法子,就是断了西蜀国大军的粮草供给。”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说,却并未立刻对这个法子的可行性进行评估,只蹙着眉头望向昭阳:“你与那顾清泽,连这些事情也说?” 昭阳听他有此一问,眼中忍不住染上了几分笑意:“曲涵在渭城,盯着他的人不少,此前我写信与他说明合作意图,他被人盯得太紧,不好与我回话,就让顾清泽带了书信进宫。顾清泽是曲涵带来与我见过的,我一直以为他与曲涵的关系也不错,会说出那些话,我亦是有些吃惊。”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方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你若是想除掉曲涵,便尽管放手去做就是了,要断掉西蜀国大军的粮草供给虽然并非易事,却也不是全然没有法子。我此前便与你说过了,你只需要学会仗势欺人即可,其余的,交给我就是。” 昭阳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顿了顿,神情才渐渐认真了几分:“我会有这样的打算,并非一时兴起,之前便已经仔细想过,想过若是西蜀国倒戈相向,应当如何处置。只是我当时并未想到会来得这样快,不过这样一来,于我们倒也有好处。” “哦?什么好处,说来听听。”苏远之笑望着昭阳,眼中带着几分鼓励。 昭阳在殿中来回走了两圈,方道:“若是此番我取了曲涵的性命,西蜀国那边得到消息,至少也得半个月以后,半个月之后得到消息,然后调兵遣将安排战事,至少也得一个月,这一个月,便是我们的机会。” 苏远之只沉默着听着,并未发表任何意见。 “这一个半月期间,我会让人将即将与西蜀国打仗的消息送往边关,然后让边关几座城池的城守州府,组织百姓撤离,然后想法子将撤离的百姓妥善安置。这样一来,便可减少百姓伤亡,断除后顾之忧。” “西蜀国攻打楚国,他们国中的粮草本就不多,到了边关之后,定会想方设法搜刮粮草。而如今正值冬末初春,这个时候是播种的时候,田土之中并无多少可以收获的粮食。百姓撤离之后,我亦会派人仔细搜查百姓们走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将粮食尽数收入楚国大军之中,打消西蜀国从楚国寻粮的想法。” “到时候,我们再想方设法地阻碍西蜀国往边关押送粮草,西蜀国失了粮草,自然不战而败。” 昭阳娓娓道来,苏远之的脸上笑意渐浓。 “嗯,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相信了,你要处置曲涵这件事情并非是因为方才受他所激,意气用事。” 苏远之说着,微微顿了一顿,才轻声道:“就按你说的办就是。” 说着,又看了昭阳一眼:“只是,你打算如何杀了他?” 昭阳笑了起来:“这可是楚国皇宫,是我的地盘,里里外外暗卫那么多,想要杀一个人还不简单?” 苏远之抬起手敲了敲昭阳的额头,点了点头:“我就这去安排。” 苏远之去了后殿,昭阳知晓他定是去找暗卫商议去了。便拿了一本奏折来看,只是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心中隐隐有些激动。 曲涵虽然是西蜀国的人,只是昭阳对他并无多少恨意,顶多算是有些不喜。不喜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对叶子凡是如此,用完就扔。对秦卿也是如此,骗得秦卿背叛了她,背叛了楚国,转身却只留一个妾室的名分与她。 虽然这些大抵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可是却仍旧让昭阳对曲涵喜欢不起来。 这样的人,留着,迟早是个祸患。只是自己决定亲手将他出去了,心中却仍旧有些发慌。 “陛下,大皇子回来了。”身后传来怀安的声音。 第827章 动怒 怀安的话音刚落,昭阳就听见慕阳童稚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娘亲!” 昭阳扬起一抹笑来,转过身走到怀安跟前,伸手将慕阳抱了过来,脸上满是温柔笑意:“这么几天没见着娘亲,有没有想娘亲啊?” 慕阳眨巴眨巴眼,脆生生地应着:“想。” 昭阳闻言就笑了出生,目光落在慕阳的脸上,抬起手点了点慕阳的眉间:“你呀,和你爹一个慕阳,这甜言蜜语倒是说得顺口。慕阳想不想见爹爹呀?” 昭阳想着苏远之离开渭城也已经有些时日了,慕阳也许久不曾见过他,定然想得很,便笑着问着。 “不想。”倒是出乎昭阳预料,慕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昭阳的问话。 昭阳忍不住诧异:“你与你爹爹此前那般要好,都只听你爹爹的话,怎么这么久不见了,反而不想见他了?” “见过了。”慕阳回答着。 昭阳心中满是疑惑,正想要再问,就瞧见苏远之从后殿走了出来,也不知方才慕阳的话他听见了多少,只径直同昭阳解释着:“回宫之后,晚上趁你睡着了的功夫,我去血隐楼看过慕阳。” “我睡着了之后?”昭阳蹙了蹙眉,他回来的第一天晚上,与她一起折腾了半宿,只怕是没有时间去见慕阳的,倒是她葵水来了之后,没法折腾,只怕是趁着那时候去的。 昭阳睨向苏远之:“你不是素来吃慕阳的醋么?怎么还专程跑到血隐楼去见他了?” 苏远之神色淡淡:“嗯,我原本以为他会在血隐楼呆上一段时日的,想着他在血隐楼也打扰不了我们,便也没计较。你又正好葵水来了,就想着去看一眼。谁知道……” 苏远之耸了耸肩,并未将话说完。只是昭阳却知晓他想要说什么,定然是说谁知道慕阳这么快地就回了宫,倒是他失策了。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哼了一声,才有问道:“准备妥当了?” 苏远之颔首。 昭阳想了想,走到苏远之身边,凑近苏远之,低声说了几句话。 苏远之挑了挑眉,望着昭阳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笑意,便又转身去了后殿。 昭阳陪着慕阳玩了会儿,见苏远之从后殿走了出来,才抱着慕阳出了寝殿。 曲涵仍旧在养心殿中,宫人已经奉上了茶点。昭阳看了一眼,曲涵似乎是在想着什么,桌子上不的茶点丝毫未动。 听见脚步声,曲涵这才收起了思绪,抬起眼朝着昭阳望了过来,目光落在慕阳的身上,微微一顿,随即才开口道:“陛下还真是心思缜密,实在佩服。” 昭阳嗤笑了一声:“端王爷素来算无遗漏,如今被人反将一军,滋味如何?” “自然是不好受的。”话虽这样说着,曲涵的脸上却瞧不出丝毫沮丧,淡然地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一般:“两次三番地被陛下算计,是我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既如此,那我也先行告退了。” “要回西蜀国通知西蜀国皇帝,派兵攻打楚国了?”昭阳笑了笑,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 曲涵沉默着,没有承认,却也并未反驳。 昭阳笑容愈发冷了几分:“端王爷以为,事已至此,朕还会让端王爷活着走出这养心殿?” 曲涵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却攸然笑了起来:“陛下以为,我胆敢入宫,会没有丝毫准备?” 昭阳蹙了蹙眉,曲涵神情仍旧淡淡地,眸中却带着笑,似乎是在看一场笑话:“我与陛下认识,也有三年了吧?” 昭阳没有应声,只瞧着他自说自话。 “三年,虽然并未与陛下有过深交,不过陛下的喜好那些倒是从子凡那里听说过一些。也知晓陛下在乎什么,陛下的软肋是什么。”曲涵低下头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我说一说,陛下看对不对吧……” 曲涵一边转着玉扳指,一边笑着道:“陛下喜欢吃栗子糕,喜欢飘香楼的菜色,喜欢在梨园听戏,对黄白之物也是极爱的,陛下喜欢胭脂色,喜欢清新雅致些的花。最为在意的,是自己的亲人,比如太后娘娘,比如苏丞相,比如楚君墨,比如陛下的三个小皇子,也比如……柳传铭夫妇。”曲涵将柳传铭放在了最后,似有深意。 昭阳拢在袖中的手猛地握紧,心中猛地打了个颤。 他说这些话自然有自己的目的,母后在宫中,宫中戒备森严,她自是不必担心。苏远之与三个孩子就在自己跟前,他也没有法子下手。君墨如今下落不明,也应当不会落在了他的手中。 唯有落在最后的,外祖父与外祖母。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外祖父与外祖母,他们住在柳府之中,昭阳不好插手,因而并未派遣人去贴身保护。 莫不是……曲涵将主意打到了他们二老身上。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昭阳眼中闪过一抹不耐,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曲涵笑了笑:“听闻柳太尉最近这半年来,身体不怎么好,一直在府中将养着?” 昭阳蹙了蹙眉,外祖父突然病倒,昭阳本就有所怀疑,不过之前一直怀疑,是南诏国下的手,南诏国的人素来擅长使毒,此前也想要叫王大夫去瞧一瞧,倒似乎吩咐了下去,只是后来太过忙碌,便没有再过问。 “外祖父的病,是你动了手脚?”昭阳蹙着眉头望着曲涵。 曲涵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愈深:“此前在战场上,我跌了个跟头。虽然是陛下与苏丞相设下的陷阱,只是柳传铭却也功不可没。且柳传铭是楚国一员十分出色的大将,若是能够折损之,自然也是好事一件。” 昭阳眼中满是怒意:“你想要怎么样?” 曲涵看了昭阳一眼,沉吟了片刻:“本是想要用以威胁威胁陛下的,可是如今我的命就握在陛下手中,自然应该先换了我的命才是。” 昭阳额上青筋隐隐暴起,心中烦躁无比,正要怒斥,却被苏远之拉住了手。 昭阳侧过头望向苏远之,苏远之朝着昭阳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昭阳的手,似是在让她稍安勿躁。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心思快速转了转:“谁知道你这些话是不是骗朕的,你有何证据证明,我外祖父中的是毒,你能够解除我外祖父身上的毒?” 第828章 步步算计 曲涵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柳太尉的症状,最开始的时候应该是每逢下雨天,浑身酸痛,下不得床,而后渐渐浑身酸软无力,而后就是下半身完全动不了,半瘫痪的状态,接着,便是全身瘫痪,最后自然就是死了。” “这种病,看起来像是人老了之后中风的征兆,有些大夫也会当作中风来治,却不知晓,治疗中风的药物中有一味必用的药,恰恰好是那毒的毒引子,越治只会越厉害。”曲涵看了昭阳一眼,笑了笑:“我算算日子,从柳太尉中毒至今,如今应当下半身全然动不了了吧?” 昭阳咬了咬唇,她上一次去太尉府的时候,外祖父的确一直坐在椅子上,并未起身。 “你要如何,才肯给我解药。”昭阳冷声问着。 曲涵转了转手中的茶杯:“陛下叫人准备好马车,送我出宫,而后送我出城,等到了渭城城门口,我自然会将解药给陛下。陛下可以将柳太尉带过来,亲眼瞧着他服下解药,身上中毒的症状解除之后,再放我离开就是。” 说着,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却又带了几分思量:“对了,陛下莫要想着将我杀了就能拿到解药,我既然入了宫,断然不会将解药放在自己身上。” 昭阳几乎气得咬牙切齿,沉吟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好,我同意。” 说罢,便转过头吩咐着小林子:“派人去准备马车,送端王爷出城。再派人去太尉府,将柳太尉接过来。” 小林子应了声,退了下去。 昭阳不喜曲涵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冷哼了一声,抱着慕阳就回了内殿。 将慕阳交给了邱嬷嬷,昭阳才转身望向苏远之:“我随着曲涵出宫一趟?” 苏远之摇了摇头:“我去就好了,你没有武功,若是曲涵出尔反尔,动起手来,有你在,我也会有所顾忌。你放心好了,我定会将柳太尉与天青的解药一并弄到手的。” 苏远之去,昭阳自然是放心的,便点了点头,伸手握住苏远之的手,沉默了半晌,才叮嘱着:“你小心着些,曲涵也是个心思重的。”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似是全然不曾将曲涵放在眼中,只拍了拍昭阳的肩膀,安抚着道:“幸而夫人聪慧过人,一早就做好了布置,夫人放心好了,这一回,曲涵插翅难飞。” 外面传来小林子的禀报声:“陛下,马车已经备好了。” 昭阳应了一声,苏远之低下头吻了吻昭阳的发顶,转身出了寝殿。 昭阳立在窗边,看着苏远之与曲涵一同出了养心殿,嘴角微微一沉,眯了眯眼,曲涵,就看谁的手段更高一些了。 看着苏远之和曲涵的身影走出去了很远,直至不见,昭阳才转过身坐到了书桌后,取了奏折来看。 看倒是仍旧看进去了,只是处置政事的速度到底慢了许多,到最后实在是觉着有些心绪不宁的,索性将奏折扔到了一旁,去了长安宫。 太后留了昭阳在长安宫用晚膳,昭阳推脱不得,却又不能告诉太后苏远之为了外祖父中毒之事出宫和曲涵周旋去了,只得留了下来。 只是晚膳刚刚摆上桌,就听见外面传来宫人禀报的声音:“苏丞相来了。” 昭阳面上一喜,急忙抬起眼来朝着宫门口望去。 太后见着昭阳的模样,觉着有些纳罕,笑眯眯地道:“你与苏丞相不是早上还见过吗?这才不过半日不到,怎么就这副模样?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昭阳自是听出了太后话中的打趣,只讪讪地缩了缩身子,没有应声。 倒是苏远之一进门就听见了太后的话,眼中满是笑意地看了昭阳一眼,才转过头同太后道:“兴许是因着此前好几个月不曾见到的缘故,我这回回宫,陛下可是看的紧得很。那日魏忠出事,我被指认为凶手,便也这样非要跟着我一同出宫。” 昭阳闻言,抬起眼来瞪了苏远之一眼,暗藏警告。 心中暗自腹诽着,这人瞧着倒是正经的,可是说些话,却是撒谎都不打腹稿的。实在是里外不一得很…… 太后自然瞧见了昭阳瞪苏远之的动作,脸上笑意加深了许多:“你们呐,都是三个孩子的爹娘了,还这副模样,叫孩子们瞧见了,可得羞一羞的。” 苏远之却是浑然不在意:“正因为一直感情这样好,才能成亲三年多,就是三个孩子的爹娘了呀。” 太后闻言,终是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来,目光落在苏远之身上,心中暗自想着,昭阳虽然与苏远之成亲好几年,只是她一直在深宫之中,对苏远之的了解却实在不深,且大多都来自别人口中的听说。 如今瞧来,这苏远之与传言中,倒实在是有些不同的。 不过,幸好这点不同,对昭阳而言,是极好的。 昭阳想要问一问苏远之下午的情形如何,只是太后在,亦是有些不好开口。不过,瞧着苏远之的神态语气,结果应该是好的。 一同陪着太后用了晚膳,苏远之便与昭阳出了长安宫,信步往养心殿走着。 刚走出去没多远,昭阳便按捺不住,低声问道:“情况如何了?解药可拿到了?”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我出马,自然没有办不成的事儿。解药拿到了,你外祖父当场便服了解药,如今已经解了毒,全然无事了。” “果真?”昭阳瞪大了眼,又重复问了一句。 “我何时骗过你?”苏远之似是有些不满昭阳的怀疑:“你若是不信,明儿个召你外祖父入宫来瞧一瞧就知道真假了,明天叫他给你表演表演骑射都成。” 昭阳闻言便欢喜了起来:“天青的解药也拿到了?” 苏远之点了点头:“拿到了,我也已经命人送到贤太妃宫中了,一会儿就应该有消息了。” 昭阳这才全然放下心来,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可有派人跟着曲涵?” 苏远之颔首:“跟着的,他也是个怕死的,这回带了不少人,不过怕带入渭城引人注目,大多留在了城外,现在都跟在他身边,暗卫只跟着,也没有其它动作。” 昭阳笑了笑:“只跟着就行,跟着看着他什么时候毒发身亡。” 第829章 音讯 苏远之侧过脸望向昭阳,天已经黑尽,前后各有四个宫人提着灯笼,在灯笼的映照之下,昭阳的脸显得分外柔和。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嗯,曲涵大致怎么也想不到,他已经中了毒。” 昭阳亦是跟着笑:“这便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幸而先前我留了个心眼,总觉着曲涵定然会留了后手,才在他的茶杯上做了手脚。” 苏远之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光:“那毒是王大夫最新研制出来的,尚且无药可解。不过为保万无一失,我也吩咐了暗卫盯紧了曲涵,三日之后曲涵若是没有毒发,就想尽一切办法,定要取了曲涵的性命。” “嗯,只有见着了曲涵的尸体,我大抵才会放心得下。”昭阳深吸了一口气,便又道:“既然曲涵已经出了渭城,如今咱们就应该开始着手安排西蜀国边关的百姓,躲避战事,最大程度减少伤亡。” 苏远之伸手揽住昭阳,声音柔了下来:“不急在这一时,今晚尚且可以好生休息。” 回了养心殿,昭阳就瞧见有个宫人在养心殿门口等着,见着昭阳与苏远之走近,连忙上前行了礼:“陛下,苏丞相。” 昭阳颔首,目光落在那宫人的脸上打量了一番,觉着有些脸熟。 那宫人已经开了口:“奴婢是贤太妃娘娘宫中的,太妃娘娘让奴婢给陛下报个信,安王爷已经醒来了,请陛下宽心。” 昭阳闻言,心底的石头终是落了下去。 回了寝殿,昭阳走到书桌后,开始处置堆积的奏折。 苏远之拿了一本书,却并不去软塌或者椅子上看,只站在昭阳的书桌前,拿着书来来回回踱步。 昭阳被他晃得眼睛疼,忍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抬起手来揉了揉额头,轻叹了一口气:“你没事可做吗?” “嗯,看书呢。”苏远之扬了扬手中的书。 她自然是看见了他在看书,只是…… “你看书就不能够去坐着看?非要在我跟前晃来晃去的,晃得我眼睛都晕了。”昭阳又揉了揉太阳穴。 苏远之从书册中抬起眼来望向昭阳:“今日我让人在曲涵的茶水中下了毒,还从曲涵手中拿到了柳太尉与安王爷的解药。” 昭阳有些奇怪,这件事情自己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他为何还要又强调一遍? “嗯,我知道啊。”昭阳漫不经心地应着。 苏远之见着昭阳这副态度,身子微微顿了顿,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瞧着苏远之的神情有些凝重,昭阳忍不住问道。 苏远之蹙了蹙眉:“你便没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对他说?说什么? 昭阳一脸茫然,将苏远之的话在脑中来来回回想了一遍,复又抬起了头来,望向苏远之:“谢谢?” 苏远之等得就是这一句,脸上攸然绽放出一抹笑来,凑到了昭阳跟前:“这谢谢,光说说可不成,你得有实际行动才是……” “实际行动?”昭阳愈发茫然了。 上上下下打量了苏远之半晌:“你最近缺什么吗?缺银子?” “不缺。”苏远之黑了脸,索性也不与昭阳绕弯子了:“你葵水走了没有?” “……”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她呀,昭阳有些无奈,只觉着额上青筋隐隐作痛:“没有!我葵水素来都是五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才第三日而已。” 苏远之闻言,眉头蹙得愈发厉害了一些:“还有两天啊。” 昭阳这下却是连白眼都懒得翻了:“你很急?” 苏远之瞥了昭阳一眼,竟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急,很急。” 昭阳抓起手中的奏折就朝着苏远之扔了过去:“去一边儿呆着看你的书去,我还有一堆奏折没有批呢。” 苏远之闻言,轻笑了一声,倒也依言走到软榻上躺了下来。 昭阳看了看桌子上那一沓厚厚的奏折本子,轻轻叹了口气,只怕得熬个夜了。 只是昭阳到底没能如愿,不过子时,便觉着困得厉害,上下眼皮不停地打着架,最后终是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上,昭阳是被宫人唤醒的。 昭阳只觉着眼睛都快要睁不开,迷迷瞪瞪地被宫人扶起身来,眯着眼下了床,等着迷迷糊糊地刷了牙,宫人拧了有些烫人的热帕子来给她敷了面,才稍稍清醒了一些。 “昨夜我不是在批阅奏折的时候睡着了吗?”昭阳蹙了蹙眉,早上她却是在榻上醒来的,应该是苏远之将她抱到床上的。 “苏丞相呢?”昭阳问着。 棠梨连忙道:“苏丞相一早起来就去了演武场。” 昭阳挑了挑眉,倒还真是精力旺盛。思及此,想起昨日苏远之那副猴急的模样,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倒也的确需要找个法子宣泄宣泄的。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昭阳对苏远之的脚步声已经十分熟悉,一听就知晓是他。 目光落在铜镜之中,果真瞧见苏远之从殿外走了进来。 昭阳笑了笑:“去冲洗冲洗,换身衣裳用了早膳该去上朝了。” 苏远之颔首,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衣裳快步进了后殿去沐浴换了衣裳,才走了出来。 “楚临沐可能出逃的几条路线,以及可能落脚的几处地方,我都派了人盯着,我也下了令,一见着楚临沐,格杀勿论。”苏远之站在昭阳身后,看着宫人为昭阳梳妆,轻声道。 昭阳拿着凤簪的手微微一顿,点了点头:“格杀勿论。” 苏远之沉默了片刻,看了一眼昭阳,没有说话。 昭阳瞧着苏远之的神情,笑了起来:“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不成?”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君墨……有消息了。” 昭阳手中的凤簪突然掉了下去,落在梳妆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也顾不得宫人正在为她梳头,昭阳猛地转过头,定定地望向苏远之:“真的?果真有君墨的消息了?” 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脸上,却又似乎有些退却之意,半晌,终是问出了口:“君墨……可还平安?” 第830章 消息 苏远之点了点头:“平安无事。” 昭阳愣了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不过是轻飘飘的四个字,却让昭阳觉着,像是将她这么久以来压在身上的石头搬了一大半去。 “他如今在何处?可是暗卫见到了他?见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形?”确定君墨平安无事之后,昭阳脸上亦是轻松了许多,脸上带着笑,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苏远之笑了笑:“莫要着急,君墨无碍,只是马上就要到早朝了,先去上早朝吧。” 昭阳却是不依的:“你就先告诉我吧,不然我总也放心不下。” 苏远之揉了揉昭阳的头发:“也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说得完的,听话,先去上朝。” 昭阳一想也是,君墨出事这么久没有消息,定然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只怕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这才又转过身吩咐着宫人继续梳头。 却不曾瞧见,身后的苏远之眸光中的隐忧。 不曾想,竟是在早朝之上瞧见了外祖父。 昭阳瞧着外祖父精神抖擞的模样,浑然不似中过毒的,心中愈发欢喜了几分,想着好似苏远之回渭城之后,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好似所有的事情都迎刃而解了一般。 下了朝,昭阳思及曲涵之事,又召集了兵部与户部的官员在养心殿议事。 听闻西蜀边关怕是又要生变,众人皆是满脸担忧,仔细听着昭阳的吩咐,一一应了下来。 “昨日里我已经仔细看过了户部登记的百姓名册,临近西蜀国边关的城池村庄之中,登记在册的百姓共有十五万人。此前招募皇商的时候,皇商们应选皇商所出的银两,分出三百万两拿去安置西蜀国边关这十五万百姓,其余的,尽数拿出来招募士兵。”昭阳轻轻敲了敲桌子。 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连忙应了声。 兵部尚书抬起眼看了一眼昭阳,咬了咬牙:“陛下,这征兵是难事之一,除此之外,若是要开战,这领兵之事……” “我来!”昭阳尚未开口,就听见殿门外传来一个果决的声音。 昭阳一听那声音,便知是谁。兵部尚书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转过头看了一眼从门外走进来的人,连忙道:“若是柳太尉愿意亲自领兵,自然是最好。柳太尉素来战无不胜,定能将西蜀国打得落花流水。” 柳传铭是个脾气直的,被兵部尚书这样一恭维,自然受用得很,头扬得高高的,看也不看兵部尚书,只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事与陛下商议。” 兵部尚书与户部尚书闻言,抬起眼来觑了觑昭阳。 昭阳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兵部尚书与户部尚书低着头行了礼,退出了养心殿。 昭阳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望向柳传铭:“外祖父……” 柳传铭却是不等昭阳说完,就径直道:“你别劝我了,我已经打定主意了,和西蜀国这场仗,我势必要去的。我与西蜀国那些人熟悉啊,又不是第一次交手了,我有把握。” 似是知晓昭阳担心的是什么,柳传铭抬起脚拍了拍,十分利索的在殿中跳了一跳。 昭阳的眼皮子也跟着跳了一跳。 “我虽然年岁大了,可是老当益壮,你瞧我,有多少年轻小伙子比得过我的?要是你不信,走,咱们去演武场,我给你瞧瞧你外祖父的骑射什么的,你大可叫几个年轻人来与我比试。”柳传铭抬起头来望向昭阳。 “……”昭阳想起昨夜自己问起外祖父情形如何,苏远之便说,你大可明日里叫他入宫来瞧瞧,还说明日里叫他给自己表演骑射什么的都成。 昭阳扶额:“我知晓外祖父老当益壮,功夫不减当年,只是……外祖父想要再次挂帅上阵的事情,外祖母可知晓?她……可同意了?” 一听昭阳问起自己的发妻,柳传铭便有些气弱:“行兵打仗,保家卫国,本就是男子汉应做的,何须她同意?” 昭阳叹了口气,从龙椅上站起身来,走到柳传铭面前站定,神情认真:“外祖父今年……应当也六十多了吧?” “六十四了,那又如何?昭阳提枪上阵,杀得敌人片甲不留!”柳传铭背着手,微微扬起头。 昭阳颔首:“我自是知晓外祖父在战场上十足的威风,是常胜将军。只是外祖父可曾想过,外祖父今年六十四,十多岁便于外祖母成亲,如今近五十年。这五十年,外祖父在外征战多少年?陪在外祖母身边,又有几年?人生苦短,如今垂垂老矣,我想外祖母更希望的,是家人团聚,不在提心吊胆。” 柳传铭紧抿着唇,没有作声。 昭阳笑了笑:“外祖父想要上阵杀敌的心情我理解,只是,外祖父若是没有同意外祖父上战场,我是绝不会同意的。” 柳传铭闻言,冷哼了一声:“那我就去说服你外祖母就是了,她定然会同意的。” 说罢,便又风风火火地出了养心殿。 昭阳望着柳传铭的背影,低下头幽幽叹了口气。朝中有这样一员大将,她身为帝王,自是十分欢喜的。可是他同时也是她的亲人,这份欢喜,便也带了一半的担忧。 中午去长安宫与太后一同用膳的时候提起,太后对柳传铭身子好了的事情也十分欢喜,只是听昭阳说起早上在养心殿中祖孙二人的对话,太后便又长吁短叹了几声,才道:“你外祖母,十有八九不会拦你外祖父的。” 昭阳有些意外:“为何?” 太后笑了笑:“你外祖父非寻常女子,不会让你外祖父因为她而放弃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若是你外祖父得了你外祖母的同意,你就让他去吧,特许他能够带着家眷上战场吧。” 昭阳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颤,颔首应了下来。 将政事都处置完毕回了养心殿,已经是下午,昭阳忙寻了苏远之问起君墨之事。 苏远之看了昭阳几眼,神情并不如昭阳想象中那样欢喜。 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君墨在阿幼朵身边,只是,好似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了。” 第831章 食梦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眼中满是诧异,红唇微张,有些难以置信:“忘记自己是谁了?这是何意?” 苏远之仔细思量了片刻,才斟酌着言辞道:“我派人问了问此前在南诏国待过的一个朋友,据他所言,南诏国有一种蛊虫,叫做食梦,据闻可以吃掉人的记忆,让人全然忘记自己是谁,忘记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昭阳唇色渐渐发白:“也就是说,哪怕我站在他跟前,他也不认得我了?” 苏远之瞧着昭阳的模样,犹豫了一下,却也轻轻点了点头。 “瞧见君墨的人,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一个暗卫,据闻当时君墨与阿幼朵就在临近边关的聊城之中,正从一家酒楼中出来,两人就遇见了。暗卫见着君墨,几乎难以置信,急忙就叫了君墨一声,可是君墨并未应答,只径直同阿幼朵说笑着往外走,反倒是阿幼朵转过头来看了那暗卫一眼,脸上的笑容满是诡异。” 苏远之眉头轻蹙着:“暗卫见状,便也顾不得其它,急忙上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君墨有些不满,斥问暗卫是什么人,为何要拦住他们。暗卫见他的模样便觉有些奇怪,问君墨认不认得她,君墨却也只是十分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阿幼朵挽着君墨的手,同君墨说,暗卫好生奇怪,大约是个疯子,让君墨快走,君墨竟也急忙拉着阿幼朵往外走。暗卫见状,连忙唤了同伴来,要将君墨带回,可是阿幼朵身边也带了不少的人,两相交手,暗卫被缠住,却让君墨与阿幼朵跑了。” 苏远之说完,沉默了片刻:“后来暗卫在聊城四处查问了一番,才知晓君墨与阿幼朵在聊城呆了一段时日了,见过两人的人都说,他们二人是夫妻,感情极好,经常见着一同逛街游玩。” 昭阳咬紧了牙关:“阿幼朵究竟是要做什么?” 苏远之摇了摇头:“我亦是有些不明白,按理说来,阿幼朵带走了君墨,即便用蛊虫让君墨失了记忆,却也应当将君墨藏起来才是。可是这阿幼朵似乎全然不在意将君墨暴露在人前似得,只是此前我们的人主要在边关战场附近寻找,并未找到聊城之中,因而才并未寻到君墨,一到聊城,就瞧见了君墨,这样大张旗鼓不避忌的态度,实在是蹊跷得很。” 昭阳咬了咬唇,在殿中来来回回地踱步,脸上满是焦急神色。 虽然担忧着君墨,可是她却并未全然失了神志。 “阿幼朵既然敢这样将君墨摆在明面上,全然不在意我们会发现君墨。这般态度,我估摸着,大抵会有两种可能。一是如今君墨没有了记忆,阿幼朵定然与君墨说他们二人是感情极其要好的夫妻。笃定了君墨不会再想起此前的事情来,即便是我们将君墨带回,也全然别无他法,且君墨未必会愿意跟着我们离开阿幼朵。” 昭阳蹙着眉头:“这第一种,应当算是比较好的情形了。尚有第二种可能,就是阿幼朵还有依仗,压根就希望我们将君墨带回来。兴许阿幼朵在除去君墨记忆的同时,另外还在他身上做了其它手脚。” 思及此,昭阳心中愈发烦乱了几分:“兴许是下了毒,也兴许是用了其它蛊虫。我听闻有些蛊虫会令人失去神志,兴许会让君墨把我们这些原本的亲人当作仇人。我们若是将君墨寻回来,却正好如了阿幼朵的意,到时候阿幼朵兴许就能够借此操纵君墨,在楚国搅出其它乱子来。” 苏远之颔首:“我听闻暗卫禀报的时候,也大致做了这两种猜想。” 言罢,才又转过头望向昭阳:“若是如此,那你准备如何办?君墨如今的情形,要不要将君墨带回来?” 昭阳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道坚定,重重地点了点头:“带!不管君墨如今是何情形,我都断然不会任由他流落在外。我们是一家人,即便君墨中了阿幼朵的蛊惑,将我们认作仇人,我也认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我们一家人共同承担便是。”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一说,倒也并不怎么意外,笑着伸手摸了摸昭阳的头发,应着:“好,我这就传信过去,让暗卫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将君墨从阿幼朵手中救出来,带回渭城来。” 昭阳颔首,沉吟了片刻便又道:“若是可以,将阿幼朵也一并带回来吧。蛊虫应当是她下的,她定然有法子可以解。且即便她不解,将阿幼朵攥在手中,咱们也算是多了一个筹码。” 苏远之颔首:“我知晓的,我会仔细去安排的。” 昭阳应了一声,瞧着苏远之出了寝殿,心中仍旧有些难受。 她千算万算,漏算了南诏国那些乱七八糟的蛊虫。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君墨如今竟然是这样的情形。 失去了记忆…… 昭阳咬了咬唇,还真是有些棘手呢。 母后那里,她又应该如何交代? 昭阳轻叹了口气,终是扬声唤了宫人进来:“将大皇子抱着,晚膳送到长安宫。” 棠梨应了一声,去叫邱嬷嬷抱了大皇子,一同往长安宫走去。 太后正在与贤太妃说着话,见着昭阳进来,太后倒是有些诧异:“怎么又来了?” 昭阳尚未应声,倒是贤太妃先笑了起来:“太后娘娘这话说的,好似十分不愿意见着陛下一样。” 太后也似乎察觉到那话说得有些不妥,笑着道:“先前午膳她就是在我宫中用的,如今看着就要到用晚膳的时候了,她又跑了过来,可不是为了蹭饭的?” 贤太妃哈哈笑了起来,看了昭阳一眼,却发掘昭阳脸上全无半分笑意,心中明白过来,昭阳只怕是有要紧事要同太后商议的。 贤太妃见状,便站起身来道:“天青还在殿中呢,妾身就不在太后这里蹭饭了,先行告退。” 贤太妃瞧出了昭阳的不对劲,太后自也看出来了,便只挥了挥手,叫人送了贤太妃出去。 等着贤太妃离开,太后才抬起眼来望向昭阳:“怎么了?看你这神色,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832章 念头 昭阳在心中斟酌着言辞,听太后这样一问,方低下了头:“母后,君墨有消息了。” 太后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喜色:“果真?” 只是瞧见昭阳的神色,喜色一点一点淡了下去,近乎小心翼翼地盯着昭阳:“怎么了?可是君墨的情形不好?难不成是受了重伤?还是……没了?” 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 昭阳安抚地笑了笑:“母后莫要胡思乱想,君墨很好,健健康康的,没有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松了口气,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来,眼眶隐隐带着几分泪意:“平安无事就好。” 说罢,又望向昭阳:“既然有了君墨的消息,又平安无事,你为何是这副神情?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也无需隐瞒我,我还是受得住的。” 昭阳咬了咬唇,轻声道:“君墨在阿幼朵身边,可是据闻,似乎失了记忆,全然不记得他身边之人,与阿幼朵倒是一副感情极好的模样。苏远之派人问了在南诏国待过的朋友,说君墨有可能是被下了蛊虫,失去了记忆。也许,除了失了记忆之外,还有其它不妥,只是如今君墨不在跟前,我们也无从知晓,君墨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形。” 太后的眉头一点一点折了起来,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失了记忆?还有能够让人失了记忆的蛊虫?” 昭阳点了点头:“从暗卫禀报的情形来看,应是这样。” 太后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你如何想?” 昭阳看了太后一眼,方低声道:“我想着,不管君墨如今是什么情形,都应该先想方设法,将君墨带回来再说。” 太后轻轻颔首,眉头不曾舒展:“也唯有如此了。” 许久,又轻轻舒了口气:“还好,只要还活着,平安无事就好。” 一旁在邱嬷嬷怀中睡着,一路都睡着的模样终于醒了过来,揉着眼睛睁开了眼,抬起头来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昭阳与太后脸上,便扬起了笑来:“娘亲!外祖母!” 两人这才收起思绪,转过头望向慕阳。 昭阳担忧太后知晓了君墨的消息会多想,索性将慕阳留在了长安宫,让慕阳好生陪着太后。想着有慕阳在,闹腾一番,太后无暇顾及其他,心情约摸会好一些。 从长安宫出来,天色已经黑尽,宫人们提着灯笼照着路。 皓月当空,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夜空中并不怎么圆满的月亮,脚步停了下来。 心中想着,苏远之下令让暗卫去传信,将君墨想方设法从阿幼朵身边救出来,带回渭城。只是消息传到聊城,只怕得半月之后了,最早,君墨回来也得一个月之后。 苏远之此前说,南诏国大公主活不了多久,至多一个月。苏远之从南诏国国都到渭城,差不多要二十多天,如今距离苏远之离开南诏国国都便已经接近一个月,只怕南诏国那位大公主已经出了事。 若是南诏国大公主出了事,楚临沐应当已经开始了逃亡。 虽有暗卫和南诏国太子的阻拦,若不能在半道上取走楚临沐的性命,半个月之后,楚临沐应当能够到南诏国与楚国的边关。 昭阳咬了咬唇,半个月后…… 楚临沐差不多到南诏国与楚国边关,派去传话让带回君墨的暗卫也差不多到聊城。 那个时候,边关定然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取楚临沐的性命,与救回君墨。 这两件事情,于昭阳都十分重要。都是昭阳想要亲手为之的事情。 自从前世发生那些事情,昭阳重生以来,昭阳便一直觉着,她与楚临沐之间的恩怨,应当亲手做个了断才是。 而她呆在这渭城的皇宫之中,却什么也做不了。等着消息传回渭城,一切早已经尘埃落定。 昭阳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无力感来,却又有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停地在心头蔓延。 这个念头,从苏远之回渭城开始,就一直在心头疯长着,如今更是想要挣脱心底的束缚,破茧而出。 昭阳的手在袖中紧紧握了起来,咬了咬唇,长长地叹了口气。 终是抬脚往养心殿走去。 苏远之尚未回养心殿,昭阳走到书桌后,开始批阅奏折。 不多时,苏远之的脚步声终是在门外响了起来。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门口,就瞧见昭阳从门外走了进来。 “又在批阅奏折?”苏远之挑了挑眉。 昭阳颔首:“没法子啊,前几日落下了许多奏折尚未批复,本想着昨晚上熬个夜的,谁曾想这些奏折实在是催人入睡的良药,看着看着就困顿了。” 苏远之闻言笑了起来,走到书桌面前随手拿了一本来瞧,只看了两行,眉头就蹙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怎么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写个奏折来烦你?” 昭阳笑了笑:“这已经是整治过一回之后的了,此前我尚未回宫的时候,给母后的更过分一些。”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这些官员倒是当得极好,拿着朝廷给的俸禄,却只将发生的事情尽数写在奏折上,让你来做决定,他们不过做个传话筒,拿他们来做什么?” 昭阳听着苏远之隐含怒意的话,心中微微一动:“那依苏丞相之见,应当如何做?” 苏远之笑了起来:“前几日出宫的时候,在马车上,我是怎么与你说的?” 昭阳想了想,挑着眉望向苏远之:“仗势欺人?” “对了。”苏远之将手中的奏折信手往桌上一扔:“这些奏折,你随便看一看,觉得是鸡毛蒜皮小事的,明日里早朝之上你就直接扔下去打他们的脸,告诉他们,以后这种小事也要写个奏折来的话,一个打十板子。” 昭阳挑了挑眉,又听得苏远之道:“还要告诉他们,虽然这些事情不能写奏折来麻烦你,可是如果他们连这种小时都没法子处置好,你每月检查一次,处置得不能尽如人意的话,一件事情打二十板子。” 昭阳忍不住拍了拍手:“简单粗暴,直接高效。果然是苏丞相……” 第833章 为君之道 苏远之轻哼了一声:“那是自然。” 昭阳瞧着苏远之这副傲娇模样,暗自觉着有些好笑,睨了苏远之一眼,取笑道:“这尾巴都快要翘上天了。” “不翘上天,那些个百官就将你当作傻的,你还任劳任怨,熬更守夜的帮他们做事。”苏远之话中尽是不满。 昭阳站起身来,笑着安抚着:“嗯,以后不了,明儿个我就去御乾殿打他们脸去,哪怕他们说我仗势欺人,我也打。” 说罢,便柔了声音问着:“这么晚了才回来,可用过晚膳了?” “还没有呢,去楼里走了一趟。”苏远之淡淡地道,屋中烧着地龙,有些热,苏远之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 昭阳连忙唤人送些吃的上来,接过苏远之脱下来的外袍,放到了椅子上,方笑着道:“此前你也这样教导君墨的?” “我对楚君墨可没有这样客气。”苏远之挑了挑眉。 昭阳低声笑了起来:“虽许多人夸过我聪明伶俐,此前父皇也几次感慨为何我不是男子。只是这为君御下之道,却仍旧让我有些手足无措。我倒是觉得,若你是皇帝,当比我们做的都好,甚至比父皇做得都好很多。” 宫人端了热水进来,将热水放到架子上就退了下去。 昭阳上前将苏远之的衣袖挽了起来,苏远之走到水盆边将手伸进水盆中净了手。 昭阳便将干净帕子递了过去,苏远之擦净了手,才转过身同昭阳继续说着话:“我可不想当什么皇帝,太不自在。做丞相多好,位高权重,却又少了许多顾忌。我想杀人的时候便杀人,想做什么做什么。” “你就存心眼馋我吧,如今我可是被困在这里了,连出宫一趟都得考虑再三。”昭阳恨恨地道。 苏远之闻言笑了起来:“你若想出宫,求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带你出宫。” “瞧把你得意得,你大抵忘了,我却是记得很清楚。那日你送我的暗卫里,那三个统领,叫流苏的那女子,你说过的,擅易容之术。”昭阳轻哼了一声。 苏远之笑容愈发大了一些:“嗯,倒是没想到这茬,想来,将他们给了你,还真是失策呀。” 昭阳索性也不批阅奏折了,早早歇了。 第二日一早,早上果真在御乾殿上发了大火,手中的奏折呼啦啦尽数扔在看朝臣百官脸上。首当其冲的……是站在最前面的苏远之。 昭阳瞧着苏远之被自己扔的奏折砸了一身,险些没绷住笑了起来。 只是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强迫自己作出了色厉内荏的模样。 “方才朕扔了的这些奏折,写奏折的人,罚俸一月。”昭阳厉声道:“整日里拿着俸禄,写的奏折却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朕记得前不久才刚骂过你们,却仍旧不知悔改。事不过三,朕只再说一遍。从今日开始,再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烦朕的,朕发现一个,自己去领十大板。” 殿中众人皆噤声站着。 “不过,你们也别随随便便处置了来忽悠朕,每月都给一份总结奏报。朕会仔细看,若是觉得你们那件事情处置得不够妥当,那就自己去领二十大板吧。” 昭阳冷笑了一声:“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朕倒是觉得,朕给你们俸禄,却将你们都养成了懒人。” 言罢,便拂袖而起:“退朝,你们自个儿找找,这里面,有没有你们。” 一回养心殿,朝服尚未换下来,苏远之就施施然走了进来。 昭阳一见着苏远之就想笑:“怎么样?气势可足?” 苏远之瞥了昭阳一眼,撩起袍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故意的吧?指着我扔?嗯?” 昭阳没有料到苏远之一来就追究此事,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可不能怪我,谁让你站在了最前面。” “没见过这么能抵赖的,你信不信,哪怕你站在最前面,我也能够将那些奏折准确地扔在最后一个人脸上。”苏远之拍了拍昭阳的头。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我自然是信的,你会武功,可我不会啊……” 两人正说着话,小林子便又抱着一沓子奏折走了进来。昭阳瞧着今日的奏折似是缩了水,比以往矮了不少:“这么奏效?刚骂了,就改了?” 小林子笑着应着:“奴才早朝前就将奏折收了起来,方才下了朝之后,正准备送过来,就被大人们拦住了,都说奏折上还有些问题需要修改修改,又拿了不少回去。” 昭阳嗤笑了一声:“这些个人,都不知该怎么说他们了。见风使舵的,实在是浪费俸禄!” 苏远之笑了笑,并未作声。 小林子将奏折放在了书桌上,转身退了下去。昭阳正要去看奏折,就听见宫人禀报着:“陛下,柳太尉求见陛下。” 因着昨日太后的话,昭阳倒是并不怎么意外柳传铭的到来,只点了点头应着:“我知晓了,这就出去。” 宫人将昭阳身上的朝服脱了,换了一件朱色长袍,又将发顶的珠钗取了一些,只留了两支步摇,昭阳才出了寝殿。 刚从寝殿中踏出去,就听见柳传铭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你外祖母已经同意了,陛下,快下旨吧!” 昭阳有些好笑,去边关带兵打仗这样的苦差事也急成这样。 昭阳行至椅子上坐了下来,又命人赐了座,才开口道:“下旨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柳传铭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满:“怎么这么不果断呢?什么条件,说吧。只要能够让我带兵打仗,都行。” 昭阳笑了笑:“让外祖母跟着你一同去边关。” 柳传铭倒是不曾想到昭阳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眉头紧皱着:“这是做什么?这又不是游山玩水,带个娘们儿去做什么?边关条件苦着呢,带她去也是受苦。” 昭阳失笑,却是坚持着:“你与外祖母难得团聚,我相信,外祖母不会觉着跟着您是在受苦。” 柳传铭只迟疑了一下就摆了摆手应道:“随便随便,她要去就去,我不强求。不过这路途遥远的,让她去她也不一定会去。” 这样说着,脸色又好看了起来:“你下旨吧,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去。” 说罢,手一挥,就出了养心殿。 第834章 决定 昭阳回到寝殿,就瞧见奶娘将三个孩子都抱到了寝殿之中,床上躺着两个,咿咿呀呀在说着谁都不懂的话。 床边坐着一个,不厌其烦地拿着自己玩过的玩具给两个弟弟,一边拿还一边诱哄着:“弟弟玩这个,玩这个,好玩……” 苏远之躺在软榻上,旁若无人地看着手中的书。 昭阳挑了挑眉,有些奇怪:“你好歹也是一国丞相,百官之首,怎么我总觉着,你闲得有些发慌呢?这么久不在渭城,难不成都没有什么要紧的政事需要处置吗?竟然一下了朝就有闲情逸致躺在这里看书?” 苏远之头也不抬:“我自与你不同,身在高位,更应懂得如何放权,如何让下面的人主动帮着做事,抢着做事。” 昭阳气闷,轻哼了一声:“不是懂得放权,而是你太过凶狠残暴,旁人根本不敢来劳驾你吧?” “嗯?”苏远之这才抬起眼来,淡淡地看了昭阳一眼:“凶狠残暴得让别人不敢来烦我,不敢不将我吩咐的事情妥妥帖帖的办好,这难道不是一种本事吗?” “……”昭阳默了良久,才咬了咬牙颔首应道:“是,苏丞相的本事大了去了。” “嗯,乖,谢谢夸奖。”苏远之浅浅一笑,又将目光落在了书册上。 这人…… 昭阳哼了一声,走到慕阳身边坐了下来:“慕阳怎么想起来陪弟弟们玩啦?” 慕阳转过头觑了一眼苏远之的神情,见苏远之顾着看书并未看他,才低声应着昭阳的问话:“爹爹叫的。” 昭阳冷哼了一声,暗自腹诽着,就知道指使小孩子。 昭阳脸上笑容愈发温柔:“慕阳想不想让爹爹陪你玩呀?” 慕阳又看了一眼苏远之,才飞快地点了点头。 昭阳连忙道:“既然慕阳想同爹爹玩,那就去找爹爹吧。爹爹正好闲着,他好久没陪你玩了是不是呀?” 慕阳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又似乎有些踌躇:“弟弟们……” 昭阳连忙应道:“娘亲陪着弟弟们呢,娘亲和弟弟们玩。” “那好吧。”慕阳将手中拿着的布偶递给了昭阳,踢踢踏踏地朝着苏远之跑了过去:“爹爹。” 还未跑到软榻前,苏远之就已经抬起了头来:“站住。” 慕阳脚步一顿,急急忙忙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苏远之看了一眼苏慕阳,又看了一眼昭阳,方开口对慕阳道:“想同我玩?” 苏慕阳低着头,沉默了好半晌,终究还是顺遂心意点了点头:“想的。” 苏远之颔首:“那我与你玩木头人的游戏好不好?” 苏慕阳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停地点着头:“好呀。” 苏远之嘴角一翘,一双狐狸眼眯了起来:“木头人的游戏就是,看你能不能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喏,从现在开始,游戏就开始了,你便在那里站着不动,若是你能够保持半个时辰不动,我便奖励你一个好玩的玩具。若你能够保持一个时辰不动,玩具翻倍。左右就是你保持得越久,奖励便越多……” 苏慕阳的目光更亮了几分,几乎想也不想的就同意了:“好呀好呀!” 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苏远之嘴角越翘越高:“唔,也不能够说话,说了话,或者动了,就算输了,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 苏慕阳闻言,眨巴眨巴眼睛,便果真不动也不再开口说话了。 “……” 全程围观了自己儿子被骗还一副欢喜模样的昭阳一脸无奈,真是,傻儿子。 昭阳叹了口气:“你们玩儿游戏吧,我尚有事情需得处置,待会儿回来与你们一同用午膳。” 苏远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翻书的手并未停顿。 说是有事情需要处置,昭阳出了养心殿,却并未去议事殿,只朝着御花园走去。 天气渐渐回暖,御花园中的话也开始打起花骨朵儿,只怕很快,这御花园中便是一副百花争艳的盛景了。 昭阳却无心赏花,只将宫人留在御花园中,缓缓登上了御花园旁边的观澜阁。 从观澜阁,正好可以俯瞰御花园中的情形。昭阳静静地扶栏而立,脑中想起那日君墨带她来这里的情形。 从小到大,他们姐弟二人素来没有什么秘密。这观澜阁的秘密,君墨瞒着所有人,却并未瞒着她。 君墨出事之后这段日子,她担着这皇帝的名头,处理大大小小的政事,当真是觉着,疲累不堪。 心中愈发觉着,自己是不适合这个位置的。深宫内苑的小争小斗,她可以处置得如鱼得水,可到了这国家大政面前,虽然也勉强能够应付,却到底是有些力不从心的。 只是这种心情,却不能与外人道。 昭阳咬了咬唇,其实从苏远之回到渭城之后,她便一直在为一件事情做铺垫,只是却一直有所顾及,未曾下定决心。 只是有些事情,若是她不能够亲自去做,亲自去了解,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自己只怕会后悔一世。 昭阳缓缓闭上眼,心情纷乱无比。 半晌之后,昭阳才攸然睁开了眼,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王文、李洲、流苏!” 三个身影从观澜阁的顶上翻身跃下,跪倒在昭阳身后。 昭阳转过身,目光扫过跟前的三人,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是你们唯一的主子?” “是!”三人异口同声地应着。 昭阳咬了咬唇:“我所吩咐的事情,一个字也不得透露给苏远之,你们可能够做到?” “若有违背,但求一死。” 昭阳咬了咬唇:“给我准备一辆马车和足够的食物,流苏准备好一张不容易引人注意的人皮面具,我要去聊城,你们提前做好筹备,只是离开的时间未定,你们静候通知便是。” 听闻昭阳这样吩咐,三人面上却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低声应着:“是。” 王文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主子可要调集暗卫一同?” 昭阳轻轻颔首:“要,将所有能够调集的暗卫尽数调集齐,与我一同去聊城。” 第835章 缠绵 回到养心殿,慕阳竟还一动不动地站在殿中。 昭阳失笑:“别站了,你爹爹与你说笑呢,快过来,我让宫人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栗子糕,你若是再不过来,娘亲可就将栗子糕都吃完了呀。” 慕阳不敢动,只斜着眼来望向昭阳,眨巴眨巴眼,似是没有听明白。 昭阳从宫人的手中接过了装着栗子糕的盘子,从盘子中取出了一块栗子糕,走到慕阳跟前,拿到慕阳眼前晃了晃:“栗子糕,可好吃了,慕阳吃不吃?” 慕阳瘪着嘴,看了一眼苏远之,脸憋得通红。 苏远之神情淡淡地:“半个时辰。” 昭阳一听便明白了苏远之话中之意,便又笑眯眯地诱哄着慕阳:“你瞧,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你已经能够拿到你爹爹一份奖励了。可若是还想要第二份,还得站这么久。你站了这么半天,只怕腿都算了吧?还是先吃个栗子糕休息休息,咱们慢慢来,这一次得一份奖励,下一次便可以得两份奖励。” 慕阳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盘算究竟如何才划算,眼珠子转了又转。 昭阳也不急,施施然将那栗子糕放在了嘴里。早已经过了新鲜栗子出产的季节,虽然栗子味道还是极好,却终归还是不如新鲜的好吃。 昭阳蹙了蹙眉,吃了一块,又拿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因着照顾慕阳年岁小的缘故,栗子糕做得小,四四方方小小的一块,一口便是一块。 慕阳看着昭阳一连吃了三四个,终是急了,急急忙忙伸出手来拉了拉昭阳的衣袖:“娘亲……” 昭阳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捏了一块栗子糕给慕阳,慕阳就着昭阳的手含住了栗子糕,欢欢喜喜地吃了起来。 一连吃了三块栗子糕,昭阳害怕慕阳吃了会肚子疼,就不再给他,叫宫人将栗子糕端了下去。 见慕阳一脸失望,嘴角微微一翘,笑着转移慕阳的注意力:“你方才辛辛苦苦站了大半个时辰呢,怎么不问问你爹爹,他要给你什么样子的奖励?也看看这奖励值当不值当呀。” 听昭阳这么一说,慕阳才似乎想起了这一茬,急忙又跑到苏远之的面前站定,双手扶在苏远之的膝盖上,眼睛眨巴眨巴地望向苏远之:“爹爹……” 声音软软糯糯,几乎叫人心都快化了。 苏远之睨了慕阳一眼,从腰间取下一支鞭子,递给了慕阳:“喏,这个拿去玩儿吧。” 说着,手一挥,那鞭子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缠住不远处桌子上放着的书册,苏远之往后一收,书册便到了他手中。 慕阳一下子眼睛都亮了起来,欢天喜地地接了过来:“谢谢爹!” 昭阳却是蹙起了眉头:“他才多大?玩这个会不会太过危险?” 苏远之睨了昭阳一眼:“这是专门给他做的,鞭子用的是麻绳,还是挑得极软的麻绳,不过瞧着好看而已,没多大用处,给他玩着也无妨。” 昭阳有些怀疑地看了看慕阳手中那鞭子,只是麻绳,到了苏远之手中却也这般厉害…… 昭阳看了眼床上,慕昭和慕楚已经被宫人抱走了。 昭阳目光复又落在一脸兴奋地玩着那鞭子的慕阳,沉吟了片刻,才转身吩咐着侍立在一旁的宫人:“将慕阳带去御花园玩吧,御花园中的花都开了。” 宫人连忙应了声,带着慕阳离开了。 昭阳才又叫人送了热水进来,说要沐浴。 苏远之略带诧异地挑了挑眉:“沐浴?这还没有到沐浴的时辰吧?”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方才去了一趟后宫,走得急了一些,出了些汗,有些难受。”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苏远之身侧,附耳在苏远之耳旁,以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低声说着:“葵水已经走了……” 苏远之挑了挑眉,玩味地望着昭阳:“你莫不是又想出了什么新招数来糊弄我?” 昭阳翻了个白眼,只哼了一声。 宫人们提着冒着热气的水入了后殿的汤池,里面传来倒水的声音,没多久,宫人们便又鱼贯而出,昭阳挥退了宫人,看了苏远之一眼:“你不来就算了。” “有佳人相邀,自是荣幸之至。”苏远之带着几分痞气地挑了挑眉,站起身来,弯腰将昭阳扛在了肩上,快步朝着后殿走去。 昭阳惊呼了一声,只觉着一阵天旋地转,顿时有些后悔了起来:“苏远之,放开我,我刚吃了东西,都快吐了。” 苏远之笑了一声:“好啊,这就将你放下。” 却是将昭阳往汤池之中一扔,随即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昭阳在汤池之中浮浮沉沉:“苏远之,你个混蛋。” 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全,便有水从嘴里呛入。 苏远之将昭阳捞了起来,昭阳抬起脚便朝着苏远之踹了过去:“你这什么毛病?整日里将我往水里面扔,你就高兴了是吧?早知如此,我就不该与你说那话。” 苏远之低下头吻住昭阳的耳朵,笑声沉沉:“果真让我做?” “不要了!不要了!”昭阳伸手推开苏远之。 苏远之笑容低哑,愈发沉了几分:“如今再来后悔,却是已经迟了。” 唇渐渐往下,声音亦是带着几分轻喘:“今日怎么突然知道邀请我了?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昭阳冷笑了一声,斜眼睨着苏远之,眼睛微眯:“是啊,前段时日朝中官员送了不少年轻男子的画像上来,说是让我选些合意的,留在后宫之中做面首。” “唔,可有找到合意的?”苏远之轻笑了一声,手在昭阳身上不停地点着火。 昭阳冷哼了一声:“自然是有的,那些公子哥年岁比你年轻,容貌出众者亦是不少,我觉着甚合我……啊……” 最后一声却是全然变了调。 苏远之恶劣地笑了笑:“甚合你什么?” 昭阳蹙着眉头,咬了咬唇,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子:“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闯进来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呢?合你什么?”苏远之的唇落在昭阳脖颈上。 昭阳轻喘着:“甚合我心……” “啊……” 第836章 死讯 昭阳虽然素来喜欢睡懒觉,只是自打当上这皇帝之后,每日须得上早朝,即便是偶尔休朝,昭阳也甚为自律,大多会照着平日里的时辰,准时起来处置政事。 只是今日昭阳一睁眼,便瞧见外面亮堂堂的一片,天色早已经大亮。 昭阳一惊,今日可并非是休朝的日子。 坐起身来,昭阳探出头去瞧了瞧,寝殿之中并无他人。 “来人!”昭阳急忙将身上敞开的寝衣系好,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侍候的宫人们快步从寝殿外走了进来,准备好了洗漱用具。 昭阳眉头轻蹙,转过头望向棠梨,咬了咬唇道:“都什么时辰了?怎么都不叫我起床?” 棠梨忙应着:“是苏丞相嘱咐奴婢不要叫陛下的,说陛下昨夜累了,让陛下好生休息休息。” 棠梨说着,面上闪过一抹薄红。 昨夜是她在殿外值夜的,殿中的声音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昭阳见着棠梨的脸色,心中亦是有些不自在,只是如今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今日并没有下旨休朝,小林子呢?文武百官可都来上朝了?” 棠梨忙应着:“早上苏丞相带着小林子去了御乾殿,御乾殿那边是何情形,奴婢亦是不知,可要奴婢去打听打听?” 昭阳身子一顿,蹙着眉头沉默了片刻,才摇了摇头:“罢了。” 有苏远之在,自然出不了什么岔子。只是昨儿个从下午一直折腾到深更半夜,苏远之还竟然在卯时就起来去御乾殿了?他睡了几个时辰啊? 宫人们侍候着昭阳洗漱了,墨念上前来给昭阳梳妆,棠梨立在一旁,轻声询问着昭阳早膳用什么。 昭阳倒是不怎么在意,只让棠梨随意安排便是。 刚用了早膳,就瞧见苏远之带着小林子从殿外走了进来。穿着一身朱色官袍,神情冷漠淡然,气质卓绝。 昭阳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细细打量了片刻,倒是丝毫瞧不出昨夜放纵的痕迹。 昭阳瘪了瘪嘴,有些不满。为何昨夜闹腾了那么半夜,她今日起来浑身酸痛的厉害,腰酸腿软的,只觉着连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他却是一副神清气爽的餍足模样?实在是气人得很。 “早上怎么不叫我起床上朝?”昭阳气闷。 苏远之挑了挑眉,望向昭阳:“你确定,你起得来?” 好吧,她并不确定。 昭阳轻哼了一声:“今日朝中可有什么要紧事?” 苏远之摇了摇头,顿了顿,才问着昭阳:“你同意柳太尉前往边关与西蜀国一战?” 昭阳颔首,有些无奈:“我外祖父那样的性子,我不同意又能怎样?大不了便悄悄跑到西蜀国边关去就是了,边关守将大多此前是他麾下将士,只怕也没人拗得过他。倒不如光明正大地下旨让他过去,反倒安全一些。” “也是。”苏远之笑了笑,便也并未再多言此事,却是说起了另一茬:“对了,跟踪曲涵的暗卫已经回来了。” 昭阳闻言,攸然抬起头来望向苏远之,眼中带着询问。苏远之似是知晓昭阳想要问什么,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昭阳眯了眯眼,此前昭阳专程叮嘱过苏远之,让暗卫盯紧了曲涵,定要确定曲涵毒发身亡,才能折返。 如今暗卫已经回来,曲涵……死了? “暗卫亲眼瞧见曲涵毒发的,与他所中之毒的毒发症状相符。曲涵毒发,他的随从们吓坏了,四处寻医,只是那毒本就无药可解,不过两日,毒性通过血液侵入心脏,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暗卫暗中检查过曲涵的尸首,却为本人无误。”苏远之低声道。 昭阳神情带着几分恍然,虽然从她决定向曲涵下手的时候,便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只是如今得知曲涵的死讯,却仍旧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跟着曲涵的暗卫已经尽数撤回?”昭阳又问着。 苏远之摇了摇头:“尚且留了几人跟着,以备不时之需。曲涵身边的贴身随从已经写了书信,将曲涵的死讯快马加鞭送往西蜀国。我让人从中拦截,能拖一时拖一时,为边关留更多的时间来妥善处置边关百姓。” 昭阳颔首:“嗯,时间自然是越充裕越好的。” “启禀陛下,户部尚书求见陛下。”小林子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昭阳随口应了一声:“知道了。” 而后才自言自语地道:“户部……户部尚书来见,十有八九是为了粮饷之事。如今年年征战,国库空虚,何时才是个头啊。” 苏远之笑了笑,望向昭阳:“你要去见他?”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不如劳烦苏丞相帮我去见一见吧,我如今腰腿酸痛,浑身疲累不堪,全因苏丞相之过,自是应当让苏丞相去帮我将这些琐碎事情处置妥当的。” 昭阳以为苏远之会拒绝,却不曾想他听了昭阳的话,竟然一句辩驳都不曾,只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昭阳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这是转性了? 昭阳坐在殿中,只觉着殿中有些闷热,便叫了宫人来撤了两个炭火盆子。 墨念在一旁笑了笑道:“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昭阳颔首,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在想着曲涵之事,大抵是因为被苏远之教导了几次的缘故,昭阳于曲涵这件事情上倒是果决得很,与她寻常作风全然不同。 只是如今瞧来,结果似乎也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坏。 她此前大抵是有些太过瞻前顾后,思虑过重了。 宫人奉了茶来,昭阳端着茶杯,悠然拨弄着茶杯中的茶叶,心中想着,兴许,许多事情不如她想象中那样复杂。 考虑周全是应当的,却也不能太过优柔寡断。 优柔寡断,失了先机,反倒容易坏事。 昭阳仔细理了理如今情形,曲涵既死,与西蜀国翻脸已是必然。 自去年年初与西蜀国一战之后,楚国与西蜀国边关的守军,却并未收回。如今外祖父既已经前往边关,短期内,应不足为惧。 而南诏国大公主一死,南诏国必定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未必有闲暇顾及楚国战事。 如此一来,救出君墨,处置楚临沐,便是当务之急。 楚临沐…… 昭阳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凤目微眯,这个人活得也太久了一些,该死了。 第837章 粮饷变故 两年前七月二十二的那场宫变,楚临沐侥幸逃脱。昭阳也未曾料到,楚临沐竟然能屈能伸到那种地步,竟会甘愿委身南诏国大公主,以求取一条活路。 南诏国毕竟天高地远,昭阳的手也伸不过去,才让他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 如今南诏国大公主一死,也是该了结的时候了。 苏远之从养心殿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郁郁。虽然苏远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昭阳却也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心情变化。 “户部尚书有何事?可是粮饷的事情?”昭阳试探地问着。 苏远之点了点头:“与粮饷有关,却也并非是国库空虚,来向你要粮饷的。” “不是要钱?”昭阳倒是有些意外了。 只是,与粮饷相关,却又不是要钱,且还让苏远之这般不高兴。 昭阳心中暗自揣测了片刻,猛地抬起了头来,瞪大了眼:“莫不是,有人在粮饷之事上动了手脚,有人贪墨了军饷?” 苏远之未置一词。 昭阳的见状,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观苏远之昭阳的反应,十有八九是她猜中了。 昭阳咬了咬牙,心中怒意滔天,最终却也只能跺了跺脚,冷声骂了一句:“混帐东西。” 苏远之瞧着昭阳气成这副样子,终是叹了口气,与昭阳细细道来:“贪墨军饷,在粮草之中以次充好,是自古以来便有的,此间获利巨大,有人经不得诱惑也是预料之中。此前君墨打着御驾亲征的旗号,呆在军营之中,那些人倒还会顾忌三分。自打君墨出事之后,你虽得了君墨的传位诏书,得了这皇帝位,可到底天高皇帝远,他们自然再无顾忌。” 苏远之顿了顿,才接着道:“此番运往营中的粮饷,被贪墨了三分之二。” 昭阳原本还尚且留有一丝理智,在听闻这个数字之后,眼中顿时掀起了滔天大怒:“这些人,还真是该死!” 苏远之颔首:“自然是该死的,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这件事情必须追究下去,所有贪墨了军饷的官员,哪怕只贪墨了一两银子,也定要要了他的命。只是如今当务之急,却是想法子再筹措一批军饷来,且保证将这批军饷送到边关将士的手中。将士们保家卫国,拼的是性命,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些上面苛待了他们。” “嗯。”昭阳重重地点了点头,心情沉重,如今国库里面只怕是已经拿不出钱来了,这么多军饷,又该从哪儿筹措。 昭阳咬了咬牙,轻叹了口气。 两人俱是沉默了下来,殿中一时间,静了下来。 有脚步声传来,却是墨念捧着好些衣裳从殿外走了进来。 昭阳看了墨念一眼,没有作声。 墨念却意会错了昭阳的意思,以为昭阳是想要问她怀中衣物的由来,便笑着同昭阳禀报着:“前几日尚衣局的拿了布料来给陛下选了,棠梨姐姐想着此前搬入宫中的时候,苏丞相的衣裳拿得不多,就叫尚衣局先赶制几件过来。尚衣局的动作倒是极快的,这便已经做好了,这料子做的衣裳可真是不错。” 墨念说着,将衣裳放在了昭阳跟前。 昭阳伸手摸了摸那衣服,布料丝滑柔软,倒是的确不错的。 布料…… 顾清泽。 昭阳的手猛地顿住。 “怎么了?”苏远之察觉到昭阳有些异常的神情,看了昭阳一眼。 昭阳抬起头来:“我此前应当与你说过,那顾清泽,是叶子凡的好友吧?” 说完,似是害怕苏远之不记得顾清泽是谁,便又解释道:“顾清泽就是向宫中提供绫罗绸缎的皇商,我与你说过的,可还记得?” “记得,怎么了?”苏远之眯了眯眼,神情晦涩难明。 昭阳咬了咬唇:“此前顾清泽托曲涵引见我的时候,给了我不少东西,房契地契商铺庄子银票,我并未仔细盘算过有多少东西,不过若是全部折算成银两,应当不低于几百万两。” 苏远之听昭阳说起过顾清泽,却不曾想到,竟还有这么一茬。 苏远之蹙了蹙眉,看着昭阳的眼神,带着几分思量。 昭阳见状,推了推苏远之的胳膊:“当时顾清泽给我那些东西的时候,我本是不愿意要的。可是顾清泽支开了曲涵,特意与我说了一些话。” “哦?说了什么?”苏远之低下头,把玩着昭阳手边的茶杯,叫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昭阳蹙了蹙眉,却也照实说来:“曲涵离开的时候,与我说过,若是有朝一日楚国踏平了西蜀国,希望我能够帮他完成遗愿,将他母亲的尸骨葬回西蜀国的土地。顾清泽说,若有一日楚国与西蜀国开战,这些东西,就当是叶子凡捐献的军饷。” 昭阳眼中熠熠发光,楚国与西蜀国大战在即,此前她本是想将招募皇商所得的银两拿去招募新兵与做军饷的。可如今出了这一茬子事情,叶子凡留给她的那些东西,倒是可以救一时之急。 昭阳想了想,便径直道:“我想将叶子凡给的那些东西,如他所愿,用作军饷,送到西蜀国那边的战场之上。而招募皇商所得的银两,用来购置粮饷,送到与南诏国的战场之上。” 苏远之闻言,沉吟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倒的确是可以解此时危机,不过,那些东西既然是叶子凡给的,如今拿来救急是情非得已,你还是应当将东西一一登记造册,就当是临时借用,以后再尽数还回去吧。” 还? 昭阳看了看苏远之的神色,也并未多想,苏远之素来爱拈酸吃醋的,只怕是不喜欢她与叶子凡有过多的牵扯,即便如今叶子凡已经不在。 有了银两,昭阳心中稍安,当初顾清给的那些东西,她以为以后都不会动用,只放在了公主府。昭阳叫人去公主府将东西取来,又让人去给户部尚书传了旨意,叫他不必担忧银两的事情,联络好军饷采购之事便可。 安排好一切,昭阳的目光方落在了苏远之的身上,带着几分思量。 兴许,也是时候了。 第838章 请求 苏远之眼皮一跳,一抬眼就瞧见昭阳一脸莫测的盯着自己,轻咳了一声:“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昭阳曲起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才开口道:“军饷被贪墨,如今尚未查出究竟是何人所为。只是我料想,贪污之风屡禁不止,且这一回贪墨了这样大的数目,只怕不是一人所为。大抵是官官相护,已经形成了利益链条,追查起来不是易事。” “且他们这一次捞了不少的好处,只怕不会轻易收手,有一就有二。此番运送粮饷,事关重大,需谨慎而为,运送之人,也应当仔细斟酌。“ 苏远之闻言,微微挑了挑眉:“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要我亲自去运送军饷去?” 苏远之正斟酌着这一回要与昭阳要什么好处,却出乎意料地见昭阳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你忘了?你刚回渭城的时候,可是写了一纸保证书与我的,今年之内都不会离开渭城。” “呵。”苏远之睨了昭阳一眼:“还与我摆起之乎者也来了,说吧,你想如何?” 昭阳砸吧砸吧嘴,笑得一脸谄媚:“唔,你先答应了我再说,你若是答应了,想要什么好处,我都与你。” “哦?”苏远之端起昭阳的茶杯喝了一口茶:“什么也行?叫你再给我生个女儿也行?”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若是一直没有生下女儿怎么办?” “那就一直生……”苏远之笑得别有深意:“生到五六十岁。” “呸……”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 苏远之笑了笑,坐在昭阳身侧,伸手把玩着她的头发。因着今日没有上朝,昭阳只随意梳了一个圆髻,鬓角留了几缕头发:“说吧,你想怎么做?” 昭阳咬了咬唇,终是开了口:“我想亲自押送粮草去往边关。” 把玩着她头发的手微微一顿,身侧的人却是半晌没有说话。 昭阳心中略带几分忐忑,伸手戳了戳苏远之的胸膛:“我已经说了,你倒是同意不同意啊?”“你可是一国皇帝,你走了,朝中之事怎么办?”苏远之神情淡淡地,似乎并不怎么生气。 昭阳听苏远之的语气,稍稍放下了心来:“不是有你吗?你可是皇夫,还是苏丞相。这些朝堂之事,可难不住你。” 苏远之松开了昭阳的头发,神情淡然:“这是打定主意要将我扔在这渭城了啊,我若说不同意,你就会放弃?” 昭阳摇了摇头。 “那不就是了。”苏远之叹了口气:“只怕你这个心思也不是刚刚才起的,只怕早已有了打算,兴许是我刚回渭城就被你算计上了,不然,怎会缠着我让我写下了那保证书?” 昭阳的心思被苏远之一语戳破,却也并不觉得意外,只叹了口气道:“君墨之事,叫其他人去做,我没法放心。且我与楚临沐的恩怨由来已久,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说罢,才伸手抓住苏远之的衣袖,巴巴地望着他:“你会让我去的吧?” 苏远之沉默了下来,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自然是让的,他素来不会拒绝她。一早察觉到她的想法之后,苏远之便已经做了选择。若不然,也不会那样着急将那些暗卫给了她,还特意告诉她,那些暗卫只听从她一人调遣。 不过是害怕她不愿意与他商议,自己一个人悄悄离开渭城跑到边关去罢了。 若是她果真悄悄离开,有那些人跟着,他也放心一些。 不过幸好,昭阳虽然的确是打算去边关,却也并未瞒着他悄然离开。如此看来,她如今为人处事,倒是长进了许多。 可是,即便是长进了不少,也还是不够啊。 苏远之叹了口气,掩下心中担忧,只带着几分邪气地看了昭阳一眼:“你若是今晚将我侍候好了,我便应了你。” “没个正经。”昭阳冷哼了一声:“昨夜被你闹腾得,我现在腰还疼得厉害呢。” 苏远之笑得愈发邪魅:“那你是应还是不应啊?” 昭阳见他如此,恨恨地跺了跺脚:“应!应!应!” “哈哈哈哈……”苏远之便又笑了起来,凑到昭阳耳侧,轻声道:“说起来,你刚嫁给我的时候,我腿脚不便,每次行房事,都是你上我下的。后来腿脚好了,倒似乎已经极少用这样的姿势了,我还真是有些怀念了呢……” 昭阳翻了个白眼,这人…… “青天白日的,别与我讨论这些。”昭阳耳朵带着几分薄红:“你说话就好好说话,靠我这般近做什么?” 苏远之好笑地看了昭阳一眼,眼中笑意欲浓:“嗯,今夜就用那个姿势,你将我侍候好了,我自会应的。” 昭阳已经懒得理会他,站起身来,朝着床榻走去。 苏远之佯装诧异地道:“咦?陛下这是等不及了?” 苏远之素来不叫昭阳陛下的,如今一叫,却满是打趣揶揄。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等不及个鬼!我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全身酸痛,我要先休息了,休息好了,晚上才好应付你这个好色之徒。” 苏远之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说起来,昨儿个晚上我被我家夫人缠得紧了,亦是只睡了一个时辰,方才太忙倒是不怎么觉得,如今突然觉着有些困了,我也应该好好睡一觉。” 昭阳闻言,脚步一顿,指着苏远之道:“不许过来。” 苏远之暗自好笑,面上却是一脸无辜:“可是,我要睡觉啊。” 昭阳冷哼了一声:“去软榻上睡去。” 苏远之却径直走了过来:“软榻上睡着不舒服,在床上才睡得着。床够大,放心,睡得下咱们两人。” 说着,就先昭阳一步在床榻上坐了下来,将脚上鞋袜一脱,便翻身躺在了床上。 昭阳跺了跺脚。 苏远之却是伸手就拉住昭阳的手,往身上一带。 昭阳一时没有防备,倒在了苏远之的身上,惊呼了一声。 苏远之却是笑得意味深长:“放心好了,我不会动你,我还等着晚上,你给我惊喜呢。” 第839章 离开 既然决定要亲自去聊城一探,自是要早些准备周全的。她如今有丈夫,还有三个孩子,还有母后,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家人自会十分伤心。因而,此行容不得丝毫意外。 筹集粮饷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倒能够容她仔细筹谋。 也因着她即将离开的缘故,葵水又好不容易走了,苏远之便几乎将她困在了寝殿之中,如今,她已经有三四日未曾上早朝了。 苏远之对外只宣称她偶感风寒,身体有恙。却又说害怕过了病气,竟是连母后和三个孩子都不让她见了。 准备了几日,粮草终是筹备妥当。 既是决定亲自押送粮草,为的便是让那些有意贪墨粮草的官员有所顾忌,昭阳要去边关的消息自也不曾有丝毫隐瞒。 在离开的前一日,苏远之终是方昭阳上了朝。 昭阳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扫过下面立着的文武百官,开口道:“如今咱们楚国正欲南诏国开战,众卿皆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是重中之重。只是大抵是因为朕是女子,大家都觉得朕不过是个女子,因而肆无忌惮地贪墨粮草军饷,以次充好,送入营中的粮草和军饷,三成好七成糟。” 昭阳的神情冷厉,下首众人低着头,不时与周围的官员交换一个目光。 “边关将士为了保家卫国,护佑一方安宁,在战场上以命相拼,却竟然还有人贪墨军饷,让边关将士吃不饱穿不暖,此事,朕定当追究到底,凡参与此事的,哪怕只贪墨了一两银子,朕也得要了他的命。” 昭阳眸光愈发冷了几分,目光扫过殿上众人,落在了苏远之的身上:“苏丞相,颜大人……” “微臣在。”苏远之与颜阙往前一步,朝着昭阳拱手行礼。 “渭城中是否有官员参与此案,就交由你们二人查问,证据确凿,可无需上奏朕,就地处决。”昭阳道。 苏远之与颜阙连忙领了旨意。 昭阳才又接着道:“朕重新命人筹备了一批粮饷,为防有人再次起了贪心,此次押送粮饷之事,朕亲自过问。朝中诸事,由苏丞相暂代处置。” 昭阳三言两语嘱咐完毕,才神情淡然地问着:“好了,你们可还有什么要事启奏?”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有人上前了一步:“陛下,帝王亲自押送粮草,此事并无先例,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昭阳闻言,嗤笑了一声:“的确是没有先例。可是,我想问一问你们,你们谁堪当得此任?能够负责押送粮草到边关,保证朕批了多少粮草,到边关将士手中就是多少,没有丝毫损耗,没有以次充好?若是少了,就让朕砍了你们的脑袋?” 下面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落针可闻。 昭阳的眸光愈发冷了几分:“既然你们不敢保证,那只能朕亲自来了。除了押送粮草之外,朕此行,还未详查此前贪墨粮草之事,朕说过了,所有参与了此事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顿了顿,昭阳才站起了身来:“好了,此事就这么决定了,退朝。” “恭送陛下……”众人急忙行礼。 昭阳回到养心殿,便让宫人收拾行礼,准备明日一早就出发。 苏远之回到养心殿,就瞧见殿中宫人忙忙碌碌地收拾着行装,眼神闪了闪,走到了昭阳跟前,从袖中取出了几封还未曾拆开过的信件递给了昭阳:“这是信部传来的消息,里面是目前信部打探到参与了此事粮草贪墨事情的官员,你先瞧一瞧……” 昭阳挑了挑眉,接了过来,走到书桌之后,一一拆开了来。 昭阳越看眉头便蹙得越紧,冷笑了一声:“还真是个个都不怕死。” 说罢,将那些信件放到了一旁,冷着脸没有说话。 苏远之将信拿起来看了一眼,没有作声,半晌才问着昭阳:“此事只怕牵连甚广,你准备如何做?” 昭阳轻叹了口气:“我既然说了绝不放过一个,自然不会食言。这样的人,留不得。我宁愿朝中的官员没有任何建树,整日里混吃等死,我也不愿意他们做出贪墨这样的事情来。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我自当,发现一个杀一个,发现两个杀一双。” 苏远之颔首:“既如此,为表你的决心,这最靠近渭城的周县县令,便可给你用以杀鸡儆猴,你到了周县之后,就将这些证据亮出来,直接将他处置了。” 昭阳颔首:“我今日在朝堂之上说了要严查此事,定然有许多人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到时候我一到周县,便直接朝着周县县令发难。盯着我的那些眼睛多半会猜想,我不过刚到周县,怎么就能够掌握到周县县令犯事的确凿证据?” “他们不知我究竟掌握了多少线索证据,心中自然发怵,应当会有所动作。等着他们狗急跳墙有所动作的时候,却是我们的良机。” 苏远之颔首:“我亦是这般想。” 苏远之一整日都呆在养心殿仔细叮嘱着昭阳此行须得注意的事情,昭阳倒也并不应付,仔仔细细地记下了。 第二日一早,昭阳便带了两个暗卫装扮而成的宫女,出了宫,与押送粮饷的队伍回合了。 此番负责押送军饷的是宣德将军李明与怀远将军刘潇。 这两人,昭阳倒是有些印象。此前孙尚志与西蜀国打了胜仗之后,将这些不服从他的楚国将军尽数当作西蜀国战俘带回了渭城,还让他们在众人面前表演斗兽,后来被发现,这些将军才被救了出来。 其中就有李明和刘潇二人。 后来这些参与了与西蜀国战争的将军家中孩子失踪,也有他们二人。 昭阳还记得,这两人是外祖父麾下的将领,对外祖父十分忠心,想来应当是十分可靠的。 两人向昭阳行了礼,昭阳便挥了挥手道:“你们不必太过在意我,平常押送粮饷怎么做,这次还如何。” 两人连忙应了下来,又请示了昭阳之后,才启程离开了渭城。 第840章 下马威 倒是如昭阳所料想一样,傍晚的时候,队伍便到了周县的驿站。 周县县令应是早已经得了消息,昭阳一下马车,就瞧见周县县令迎了上来,急急忙忙地朝着昭阳行礼:“微臣周县县令钱万贯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阳嘴角微微一勾:“钱县令这名字倒是很特别啊,钱万贯,呵……” “陛下谬赞,微臣不甚惶恐。”钱万贯连忙应着。 昭阳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昨儿个还在说要拿他开刀,杀鸡儆猴呢,这不,眼巴巴地就送上来找死了。 “陛下,驿站之中已经准备妥帖了,陛下里面请。”钱万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并不知道昭阳心中在打着什么主意。 昭阳笑了笑,径直入了驿站之中。 驿站虽然不大,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昭阳四下看了看,大抵是因着收到消息,知晓昭阳此番是为了追查贪污粮饷之事,驿站内并无什么值钱的物件,却有不少东西是新置办的,漆都尚且是新的,还有淡淡的味道。 “驿站简陋,还请陛下恕罪。”钱万贯见昭阳不停地打量着驿站中的情形,脸上带着几分惶然。 昭阳神情淡淡地:“的确是有些简陋。” 大抵是不曾想到昭阳这般直接,钱万贯愣了愣,有些不安地缩了缩脖子,嘿嘿笑了两声。 昭阳笑了笑:“你便让朕住这种地方?” 钱万贯闻言,急急忙忙拜倒在地:“微臣惶恐。” 脸上已经有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心中暗自想着,为何与他想象中的情形有些不同?不是说陛下此番是为了查处贪官污吏的吗?正因为如此,他才专程将一贯里面值钱些的物件尽数撤走,以免陛下怀疑。 为何陛下瞧见了,却并不欢喜呢? 昭阳瞧着钱万贯的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脸上扬起一抹漫不经心地笑:“朕自小在宫中长大,吃穿用度皆是精细无比,这驿站简陋至此,朕可实在是有些下不去脚啊……” 钱万贯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心中暗自想着,莫非他做得有些太过了? 也难怪,陛下本是嫡长公主,从小就是金枝玉叶,哪儿受过这样的苦。 陛下好不容易出宫,且在这周县停留,若是得了一个怠慢的罪名,可也不好受。 只是心思一转,却又想着,陛下刻意找这驿站的茬儿,兴许是在试探呢? 钱万贯虽只是一个县令,却也算得上是官场的老油条了,自然不是那般愚蠢之人。 思及此,神情便愈发惶恐难安:“听闻陛下要来,微臣已经连夜命人将这驿站中用旧了的东西尽数更换成新的了,陛下若是仍旧不满意,微臣再派人去换便是。只是周县只是一个小县城,东西不如宫中精致,还望陛下海涵。” 昭阳挑了挑眉,这钱万贯的脑子转得还真是不慢。 只是…… 昭阳笑了笑:“是吗?来人啊,将钱县令绑了!就地斩首!” 钱万贯闻言,猛地抬起眼来望向昭阳,腿脚有些发软:“陛下,微臣不知,微臣犯了什么过错。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也还请陛下让微臣死得明白啊!” 昭阳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了一沓子纸出来,扔到了钱万贯的面前:“钱县令,你瞧一瞧吧。” 钱万贯着急忙慌地将那些纸捡了起来,颤抖着手粗粗看了一遍,却是越发脸色越白,越看脑门上的汗越多。 昭阳冷笑了一声,望向钱万贯:“钱县令前段时日才得了一笔不小的钱财,朕如今来,怎么却都舍不得拿点出来招待朕呢?” 钱万贯浑身抖得跟筛糠子一样,昭阳却没有兴致再看他一眼,只神情淡淡地道:“说说吧,这些银两你都放哪儿了?” 钱万贯却并未回答昭阳的问题,只不停地向昭阳磕头:“陛下明鉴,这分明是有人污蔑微臣,栽赃嫁祸微臣,微臣为官数载,一直……” 昭阳嗤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你以为,朕没有掌握真凭实据,会无端来朝你发难?钱万贯,朕最后再给你说一句话的机会,你仔细想好了,你这最后一句话的机会,是拿来叫冤呢,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赃银的藏匿地点。” 钱万贯咬紧了牙关,脸上亦是带着几分犹豫。 昭阳倒是心平气和,仿若不过是在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只是在说闲话罢了。说完,还施施然转过身吩咐着跟在一旁的棠梨:“先前在马车上泡的茶还未喝过就到了驿站了,放在马车上也是浪费,你去马车上将茶端过来吧,说了这么一会儿话,那茶水应该也晾得差不多了,现在喝正好。” 棠梨垂着头应了一声,抬脚出了驿站。 钱万贯神情满是惶然,半晌没有开口。 昭阳也不催促,自顾自地寻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子的扶手,屋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听见“笃笃”的敲击声,一下一下,似是敲打在心上一样。 棠梨将茶水端了上来,端端正正地在昭阳面前跪着行了个大礼,将茶杯奉至头顶:“陛下请用茶。” 钱万贯瞧着,心中又打了个突儿,这位女帝初登基,他的这县城离渭城近,自也听闻了不少关于这位陛下的传闻,也专程托人打听过。 无论是传言还是专程打听来的结果,无一不说这位陛下待人温和宽厚。落在钱万贯的耳朵里,自然免不得腹诽一句,妇人之仁,终究是个女人,成不了大事。 只是如今这个女人一来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哪有半分温和宽厚的模样? 且瞧着她身旁宫人对她的态度,也并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传言总有失实,这个女人能够得那般残酷冷血的苏远之的青睐,又怎会是个没本事的。 钱万贯咬了咬牙,如今这一步至关重要,若是行将就错,脖子上这颗脑袋,只怕就要不属于他了。 越想越觉心惊,钱万贯咬紧牙关,朝着昭阳拜了一拜:“微臣招,微臣招认便是,贪墨所得的银两,尽数藏在了县衙大牢的地下。” 第841章 押送 昭阳挑了挑眉,县衙大牢的地下,这倒是一处藏匿赃物的好地方。只怕任谁都很难想到,竟会有人将银两钱财藏在大牢下面。 “来人!”昭阳扬声唤着。 李明在门外听见了声音,急忙快步走了进来:“末将在。” “你带人去县衙大牢,将县衙大牢的地掘了,将钱万贯藏的钱财都挖出来。”昭阳淡淡地吩咐着。 李明应了声,退了下去。 钱万贯跪在地上,只觉着全身僵硬,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来擦着额上的汗珠,一句话也不敢多言。 昭阳也不甚在意,只一口一口抿着茶。 昭阳不叫他起来,他也不敢起,膝盖疼得厉害,腿脚已经麻木,却也不敢移动分毫。 李明大抵要些时候才能回来,昭阳也没有兴趣在这儿陪着钱万贯跪着,便站起身来:“朕先去小憩会儿,你接着跪着吧。墨念去将随行的太医叫来,若是钱大人受不住要晕倒了的话,叫太医用针扎一扎,让钱大人清醒清醒。” 墨念连忙应了声,昭阳抬脚进了里屋。 昭阳在外间审问钱万贯的时候,便有宫人来将里屋收拾妥当了,铺的床单被套都是从宫中带出来的,昭阳在马车上颠簸了一日,也实在是有些困了,褪了鞋袜小睡起来。 “陛下,李将军回来了。”棠梨的声音传来,昭阳睁开眼,清醒了片刻方站起身来出了里屋。 “陛下,末将在县衙大牢的地下,共发现白银十三万两,还有一些金银玉器。”李明拱手同昭阳禀报着。 昭阳点了点头:“这些银两和金银玉器登记造册,一并纳入军饷之中。” 李明应了,昭阳才转过眸子望向钱万贯:“钱大人好本事啊,不过一个小小县令,便能够攒下这么多钱财,想来这些年来,贪赃枉法的事情没少做啊……”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微臣知错,微臣再也不敢了。”钱万贯不停地磕着头,头结结实实地叩在地上,没几下,就撞出了一片红印。 “呵,饶命?饶了你让你继续作威作福?做梦呢?来人,拉下去杀了!”昭阳冷笑了一声,径直吩咐着。 钱万贯一惊,几欲癫狂:“陛下方才说的,只要微臣交出赃银,便可饶微臣不死的……” “朕什么时候说过?”昭阳眉头都不动一下。 李明已经带着侍卫一左一右地将钱万贯架了起来,钱万贯神情狰狞,目光定定地望着昭阳:“陛下,陛下!微臣可以招供有哪些人参与了此次粮饷贪墨之案,微臣全都可以招供,求陛下饶命……” 昭阳却是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不劳驾你费心了,你能招供的不过是些没什么用处的,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只怕是你想招供都不知道是谁……” 昭阳说完,挥了挥手,侍卫便已经将人拉了下去。 昭阳听着钱万贯在外面哭天喊地地求饶,只神情淡然地端起宫人刚刚沏好的茶,吹开了茶水上面的浮沫。 突然,哭喊声戛然而止…… 昭阳眉眼微动,拿起手中锦帕擦了擦嘴角。 死了吧。 果然,没过多久,李明便入屋复命来了:“陛下,钱万贯已经伏法。” 昭阳颔首:“将院子里收拾干净吧,今日赶路辛苦了,早些歇息,明儿个还要起早。” 李明退了下去,昭阳方叫人呈上了笔墨纸砚,取了一张纸来提笔写家书。出门在外,她觉得她还是应当自觉一些,每日一封家书是绝对免不了的,不然等着回了渭城,便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昭阳想起苏远之冷着脸的模样,嘴角微微翘了翘。 不过出门第一日,且大半的时间都在马车上度过,实在是有些乏善可陈。昭阳想了想,直将钱万贯的事情在信中极其详细地说了,末了还不忘感慨一句:“瞧着钱万贯看我的神情,只怕会觉着,我这人实在是个心肠冷硬的。却不知,其实是苏丞相教得太好,这仗势欺人这回事,有了第一回,便容易上瘾。若是有朝一日,我变得没有道理可讲,丞相可要负责。” 昭阳搁下笔,等着墨干了,方将信装入信封,又仔细将信封封好,方递给了立在一旁的流苏:“派人将信送回渭城,送给苏丞相吧。” 流苏应了一声。 昭阳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今日处置钱万贯的消息,连同在县衙牢房下面找到钱万贯贪墨的钱财的消息一并放出去。” “是。”流苏应着,沉吟了片刻,才又低声询问着:“此前信部暗中查到的贪墨了军需的那些官员,陛下可是要一个一个查过去?若是要的话,属下好派人先行安排。” 昭阳笑着摇了摇头:“查钱万贯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若是一个一个查,要何年何月才能够到聊城呐?朕会分派一路人马,负责将罪证确凿的官员处置了,此番信部没有查出来的,就暂时先让他们在逍遥一段时日好了。” 流苏颔首,应声退了下去。 昭阳倒是果真第二日就派了刘潇带了一队人马先行一步,持着昭阳的旨意与令牌,将那些个贪官尽数绑了起来,等着昭阳一到,便就地正法。 因着查出贪官的缘故,昭阳此番随军押送军需,押送的军需却是越走越多,倒也实在算得上是一桩奇事了。 行了十数日,终是还剩下两日的路程便能到聊城了。 越接近聊城,地势便越不如北方那样开阔,山川众多,山虽不高,速度却也慢了不少,所幸现在虽已经是春日,太阳却并不太猛烈,白日里赶路倒也顺畅。 “陛下,按照现在这行程,咱们约摸后日中午就能到聊城,到了聊城之后,再走个一日半的,就能到边关营中了。”李明去将押送的军需粮饷检查了一遍回来,见昭阳站在院子中抬头看天,忙上前请了安道。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蹙着眉头望着夜空:“今日乌云蔽月,不是个好天气。越是快要到了,越是要加倍警惕才是……” 李明连忙称是。 昭阳又看了眼那漆黑一片的夜空,转身回了屋。 待到夜深人静,驿站中的屋子都灭了灯,却有一声异响响了起来,随后便是惊呼声:“有刺客!” 第842章 走水 昭阳被吵闹声惊醒,连忙唤了人进来将屋中的灯点亮,而后穿上外袍,披着披风出了里屋。 “去将李明传来。”昭阳扬声吩咐着。 李明步履匆匆地赶来,似是知晓昭阳想要问什么,一进门便拱了拱手道:“陛下,来的似乎是南诏国的军队,是南诏国士兵的打扮。” 昭阳蹙了蹙眉:“可确定是南诏国的士兵?” 问题有些莫名,李明却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只是作南诏国士兵的打扮,倒不一定是南诏国士兵,也兴许是有人蓄意打扮城南诏国士兵的模样……” 昭阳颔首:“是冲着粮草还是朕来的?” “那些刺客并未去粮草那边,而是直接朝着内院来的。”李明应着。 见昭阳拧起眉头,李明便又急忙道:“陛下放心,末将一早便已经安排妥当,无论是陛下还是粮草,都保证万无一失。” 昭阳自然知晓自己身边有多少人护着,倒也并不怎么担心,只随意地点了点头:“你去瞧瞧吧,有什么消息及时来向朕禀报。” 外面吵闹得厉害,流苏立在昭阳身侧,亦是满脸戒备。 倒是没过多一会儿,李明便又来复命了:“陛下,刺客死伤无数,大部分已经被剿灭,小部分逃了,可要末将带人去追?” 昭阳摇了摇头:“穷寇莫追,莫要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清理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活口,若是有的话,严刑逼供。” 李明应了一声,便又退了下去。 昭阳回到里屋,尚未躺下,又听到有惊呼声传来:“来人啊,有人放火烧粮草!” 昭阳一出屋子,就瞧见不远处火光一片,几乎映红了半边天,想来火势当是极其凶猛的。 匆匆赶到存放着粮草的屋子,就瞧见那些粮草已经尽数被火烧着,火苗跃起几乎有一丈高,押送粮草的士兵们不停地拿着桶从院子里的井里盛水过来往火中扑,只是却丝毫不减火势有所减弱。昭阳蹙了蹙眉,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地桐油味,脸色便愈发难看了几分:“你们的鼻子都废了吗?都闻不到这桐油味道是吧?怎么竟还用谁灭火?还不赶紧去弄些沙土来?” 李明急急忙忙组织着士兵在一旁找了个地方挖土来灭火,只是众人太过慌乱,等到火灭,那些个粮草早已经几乎全部毁于一旦。 昭阳目光落在那些被烧毁的粮草军需上,神情微微一动,脸上满是怒意:“退下,都给朕退下。” 众人见昭阳发怒,皆是低着头退了下去,只除了李明。 “末将大意,让刺客有了可乘之机,请陛下恕罪。”李明见着昭阳的神色十分难看,忙跪倒请罪。 昭阳冷冷地睇着李明,嗤笑了一声:“你有罪?那你说说,你这罪名,朕应当如何处置?” 李明低着头,声音沉重却清晰:“末将大意,令军需粮草尽数被焚尽,是死罪。” 昭阳淡淡地看着李明,沉默了半晌,才道:“不错,是死罪。” 昭阳声音平静无波,静静望着那些被烧得惨不忍睹的粮草军需之上:“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朕即便是杀了你,就能救回来这些粮草军需?” 李明沉默不语。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又径直开了口:“为何会起火?究竟是怎么回事?都有人放火了,竟也没有一个人察觉?” 李明的嗓子有些干涩,声音低哑,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先前刺客来袭,是声东击西之计。末将只留意到了那些来刺杀陛下的刺客,只是守卫粮草军需的将士没有人来禀报有刺客,且末将先前来瞧过一眼,见一切都十分平静,便以为并没有刺客冲着粮草来。” 听李明这样一说,昭阳隐隐有些回过味来:“刺客悄无声息地将守卫粮草的将士尽数杀了?然后换上了将士的衣裳,守着这些粮草,而后放了火?” “……是。”李明低着头,低低应了一声,顿了顿,才又补了一句:“此番对方派来的刺客太过厉害,是末将……末将疏忽了。” 昭阳额上青筋跳得十分欢快,声音几乎都有些变了调:“李明啊李明,你让朕该如何说你?粮草军需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竟然如此麻痹大意。刺客将守卫的士兵都替换完了,你竟然丝毫不曾察觉。若是今日他们的策略正好相反,佯装进攻粮草,而后将保护朕的士兵都替换完,是不是杀了朕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呢?” 李明低着头,一个字不敢言。 昭阳自然也明白,此番对方会选择对粮草下手,一则是因为对方的目的就是粮草,二则是因为,昭阳身边暗卫不少,想要以这样的计策来对付昭阳,却是不可取的。 只是听李明竟然这般疏忽,却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纵火之人呢?”昭阳厉声质问着。 李明的头埋得愈发低了一些:“逃……逃了。他们的武功实在是不弱……”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半晌才平复了自己心中的怒意:“此时还未到大营,朕暂时不会处置你,等着到了大营,你自个儿来领罚吧。剩下的这段路程,你自己掂量掂量,看着办吧。如今咱们押送的东西也没了,倒实在是轻松得很,只怕很快就能到营中了。” 李明低着头,咬了咬唇:“是,末将定会好生护卫陛下的安全,若是再有意外发生,末将愿意就地自裁以谢罪。” 昭阳看了李明一眼,并未作声,转身进了驿站。 倒果真如昭阳所言,没了粮草军需,不过几日就到了营中。 带人前来迎接昭阳的,是刘平安。 刘平安的身边,立着一个人,昭阳目光静静地落在那人身上,神情倒是十分平静:“顾公子……” 顾清泽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白色衣袍,头上系着一根同色系的发带,脸上笑容温暖和煦,笑着上前同昭阳行了礼:“拜见陛下,草民不负陛下与苏丞相所托,已经将军需粮饷尽数运到了营中了,陛下可要前去检查检查?” 第843章 顾清泽 昭阳闻言,只抬起眼来望向立在一旁的刘平安:“刘将军可已经检查过了?” 刘平安连忙上前同昭阳行了礼:“末将已经查看过了,与陛下派人送来的册子上面记录的数目相符,且粮食皆是去年秋日里收获的新粮。” 昭阳轻轻颔首,转过头望向顾清泽:“既然刘平安已经检查过了,朕也不用再看了。” 顾清泽点了点头,极为自然地道:“陛下赶了这么多日的路,想必应是累了,不如先休息两日,草民便不打扰陛下了。” 顾清泽眼中带着关切,昭阳瞧得分明。只是心中却有些奇怪,她与顾清泽相识不过几月,且只见过几面…… 昭阳有些摸不着头脑,索性佯装没瞧见,点了点头:“好,顾公子也辛苦了,刘将军可有给顾公子安排营帐?” 刘平安应着:“已经安排妥当了。” “那你带顾公子回营歇着去吧。”昭阳吩咐着。 刘平安带着顾清泽退了下去,昭阳瞧着顾清泽出了营帐,才收回了目光。 此前昭阳虽然打定主意要亲自押送粮饷来边关,却也知晓,暗地里定然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批粮饷,昭阳倒是有那个自信能够护好这批粮饷,只是却也不敢托大,这粮饷关系着边关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她自然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正烦恼着不知该如何才能将这些粮饷完好无损地运抵边关,却是苏远之与她出了这个主意,让她不妨将这运送粮饷的阵仗闹得大一些,只是她运送的那些东西,其实根本就不是粮饷,所谓的粮车,不过是在下面塞了不少的空稻壳,只在上面糊上了一层薄薄的陈稻。衣裳也是在下面塞的烂布,上面放了一两件好的衣裳。 真正的粮饷,却是在昭阳离开渭城之后,才由顾清泽派商队,分批经由不同的路线,送到边关。 还是苏远之提议的顾清泽。 苏远之说,顾清泽是顾家的后人,此前顾家是大富之家,顾清泽想必也不是一个目光短浅之辈,不会去贪这一点粮饷,几百万两银子,大抵他还不会放在眼中。 且顾清泽此前与叶子凡合作,常年行商,于运送货物一事上面,定也经验丰富,知晓那些路线最好走,与沿途的盗贼匪寇定然关系都不错,让他来运送,更为安全放心。 而楚临沐与南诏国的人会盯着昭阳,会想方设法来破坏昭阳押送军饷。只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昭阳会胆大地将真正的军饷尽数交给一个刚崛起没多久的商人。 如今瞧着那些真正的军饷果真尽数平安运抵这军营之中,而昭阳押送的那些充当幌子的假军饷却是被烧得一干二净,昭阳方暗自松了口气。 丫鬟去烧了水来侍候着昭阳洗漱了,昭阳方和衣躺在榻上小憩,睡了小半个时辰便又醒了过来,却是没有了睡意。 昭阳索性派人去将刘平安叫了过来。 “此前那批军饷被贪墨了不少,只怕这一阵子营中将士们都不曾吃一顿饱饭,既然新的粮饷已经送到,倒是不妨让人多用一些米面,多做一些吃食,让将士们好好吃顿饱饭。”昭阳轻声道。 刘平安颔首,脸上也带着些许动容:“是,末将这就去吩咐下去。将士们这几日都只能喝一些粥,一碗粥只有几粒米,幸而已经熬过了冬天,周围还能寻到一些新草,倒是堪堪能够弄来饱腹……” 昭阳闻言,亦是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这贪墨军饷之人,朕定然不会轻饶了去。” 两人的脸色皆有些凝重,顿了顿,昭阳才又问道:“对了,如今边关战事如何?” 刘平安听昭阳问起战事,连忙道:“此前探子传来消息,说南诏国大公主突然暴毙,朝中起了内乱,长公主那一派系的人忙着自保,忙着寻求新的主子。而太子那一派则忙着夺权,忙着拉拢朝臣。南诏国军中有几位大将都被召回了皇城,军心有些涣散,这段时日倒是打了几场胜仗。”刘平安叫人拿了地图来,在昭阳面前展了开来。 地图上标注着各种颜色的标志,刘平安指着其中涂抹着黑色的三角的地方道:“这些边关城镇,是此前被南诏国占领了的。” 昭阳瞧着那一个个的黑色三角,眉头蹙了起来。 “黑色三角旁边有红点的,是被南诏国占领之后,又被咱们夺回的。”刘平安接着道。 “红色三角是如今咱们营帐所在的位置,这条红色的线,是如今大军设下的防线。如今楚国尚有三个镇子在南诏国的手中,末将已经定好了策略,顶多不过半月,末将定能将南诏国的士兵,赶出楚国。且末将想着,不如趁着南诏国如今正闹内乱之际,一鼓作气,将南诏国那几万士兵尽数诛灭……” 昭阳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地图上良久,方点了点头道:“不错,如今的确是一个良机。只是却也不不宜将南诏国边关那些将士逼得太急了一些,哀兵必胜的道理,刘将军想必比朕更为清楚。” 与刘平安商议了半日,一直到天色渐晚,刘平安才离开了昭阳的营帐。 昭阳用了晚膳,便叫人准备车马,准备明日一早便启程去聊城。 边关有刘平安和其他将领在,昭阳并不怎么担忧,她对行兵打仗的事情知晓的不多,也没想过要插手。 如今最为重要的,还是先去瞧瞧君墨是何情形。 第二日天还未亮,昭阳便悄无声息地出了大营,只是在营帐门口,却瞧见了顾清泽。 顾清泽骑着马,身旁并无他人跟随,见着昭阳便笑眯眯地行了礼,随后开口道:“草民来边关之前,苏丞相与草民说,陛下此番是要去聊城寻弟的,草民便想着陛下定然在营中呆不了几日,果不其然……” 昭阳神情微动,苏远之竟会跟顾清泽说这些? “草民在聊城也有不少产业,此番也想前去查看查看,陛下若是不弃,可否容许草民与陛下同行?” 第844章 终相见 昭阳眼皮一跳,听顾清泽这样一问,第一反应却竟然是,若是苏远之收到消息,只怕又会在她的账上记上一笔了。 只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昭阳虽是帝王,却也没有她要去聊城,就不允许顾清泽也去的道理。 况且,顾清泽刚刚帮了她一个极大的忙,即便是看在顾清泽将那些粮饷平安送到了将士们手中,她也不能拒绝了他。 昭阳笑了笑:“顾公子也要去聊城那自然是极好的,这一路也就有伴儿了。” 话虽这样说着,不过因为昭阳坐马车,而顾清泽骑马的缘故,两人也并没怎么说话。一路到聊城,却也统共不过说了几句话罢了。 一入了聊城,顾清泽就同昭阳告辞离开了。 昭阳就连忙叫流苏传信,让此前在聊城发现了君墨,一直跟踪君墨的暗卫前来问话。 “君墨与那阿幼朵在何处?”不等暗卫行礼,昭阳便急忙问着。 “在城中最大的客栈,福来客栈。”暗卫应着。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阿幼朵倒果真是并不避讳,竟这样大张旗鼓地住在了聊城最大的客栈里面。 大约是因为,有恃无恐? 昭阳将马车帘子放了下来,眼中泛起一道冷光:“走吧,咱们也去福来客栈住下吧。” 因着来聊城并未大张旗鼓,昭阳也并未让聊城的官员前来接应,只叫身边的下人改口叫她一声夫人。 从城门口到福来客栈约摸用了半个多时辰,这半个多时辰,昭阳就将君墨在聊城中的情形了解了个大概。 君墨与那阿幼朵在那福来客栈已经住了两个月左右,刚来的时候君墨身子不怎么好,整日里呆在屋中并不怎么出门,饭菜也是送到房中的,因而见过他的人不多。 后来便时不时地同阿幼朵一同出来走动走动,到处逛逛。即便是暗卫发现他们之后,也同样如此。 每日里逛逛街听听戏城外爬爬山踏踏青,倒是过的十分惬意。 昭阳有些不解,这阿幼朵,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夫人,福来客栈到了。” 外面传来棠梨的声音,昭阳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立马就有客栈的店小二迎了上来:“这位夫人安好,夫人是打尖还是住店呀?” 棠梨连忙应道:“我们家夫人要在这儿住些时日,去将你们客栈里面最好的房间整理出来吧,再另外要三间房间,最好离我们夫人住的房间稍稍近些,也方便我们照顾。” 那店小二听棠梨这样一说,眼睛都亮了,连忙应道:“好,小的这就去与掌柜说,让掌柜派人去整理整理。现在也已经快要到午时了,夫人不妨先去咱们店中用个午饭,等着用完了午饭,这房间也就整理妥当了,夫人意下如何?” 昭阳轻轻点了一下头:“好。” 店小二引着昭阳入了客栈,朝着楼上走去:“小的给夫人安排一个雅间,夫人楼上请。咱们店中可有不少招牌菜,在这聊城享有盛名,夫人若是吃过一次,就定然会想着二次。” 昭阳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店小二还在滔滔不绝:“夫人要不要尝一尝咱们店里最近新推出来的毛峰熏鲥鱼,鲥鱼只有每年初夏的时候能够吃到,夫人来的正是时候,若是不尝一尝,实在可惜……” 说完,才瞧见昭阳没有了动作,连忙抬起眼望向昭阳:“夫人?” 却只见昭阳目光定定地望着木质楼梯上面,眼神灼热。 店小二循着昭阳的目光望了过去,就瞧见有两个人站在楼梯上,那两人店小二认识,且十分熟识,是在这店中住了两个多月的两个客人。 “夫人与这两位客人认识?”店小二有些诧异。 君墨…… 昭阳目光定定地望着楼梯上的人,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君墨看起来清瘦了一些,却更多了几分稳重老成,不似此前在她跟前那般跳脱模样。脸色倒是红润,看起来这些时日过得还不错。 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几分疑惑,倒好似的确不认得她了。 倒是一旁的阿幼朵瞧见昭阳,有些诧异的模样,似乎并未想到会在这里见着她。 瞧着君墨与阿幼朵的模样,似乎是要下楼。君墨见昭阳一直盯着他看,却不上楼,终是开了口:“这位夫人可是要上楼?” 说着便往旁边稍稍让了让:“夫人请……” 昭阳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君墨,你果真不认得阿姐了吗?” 君墨闻言,身子一顿,目光在昭阳脸上逡巡了半晌:“这位夫人……认得我?” 昭阳笑容苦涩:“自然认得,你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你说我认不认得你?” 君墨脸上神情写满了迷茫,第一反应,却是侧过头看了眼身边挽着他手的阿幼朵:“娘子……这位夫人说,她是我姐姐?” 阿幼朵一直在看昭阳,目光晦涩难明,听君墨这样一问,却是极快地收回了目光,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是啊,她的确是夫君的姐姐呢。” 昭阳以为阿幼朵会直接否认,毕竟如今君墨只认得她,听暗卫讲,君墨对阿幼朵十分依赖。若是阿幼朵说她不是,君墨定然会相信。 只是却不曾料到,她竟会这样承认了下来。 君墨听了阿幼朵的话,似乎也有些意外,愣了片刻,才连忙将阿幼朵挽着他的手拿了下来,朝着昭阳作了一揖:“原来竟果真是我的阿姐,阿姐恕罪,我此前伤了脑子,不记得此前发生过的事情了……” 昭阳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般,她的皇弟素来性子跳脱开朗,喜欢与她玩闹,何时对她这样客气过?客气得让人觉得生分。 若非这张脸,昭阳几乎不敢想象,这个人是君墨。 脸…… 昭阳的目光定定地望向与自己不过两步之遥的君墨,会不会,这个人是有人假扮的,并非是真正的君墨? 昭阳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却只化为了一声叹息:“你失忆之事我与娘亲都已经知晓,此番前来,是来接你回家的。” 第845章 忍耐 君墨闻言,却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阿幼朵。 阿幼朵脸上笑容便愈发灿烂了几分,甜甜地道:“阿姐难得来一回聊城,这聊城虽然临近边关,风景却是十分不错的,阿姐不如在聊城多呆一段时日,我与君墨陪阿姐到处逛一逛?” 君墨忙附和着:“是啊,阿姐既然来了,不妨多玩几日吧。” 昭阳瞧着君墨对阿幼朵这般顺从,眉头叠了叠:“你们这是要出去?要去何处?” “西市新近来个一个杂耍团,我们想去瞧瞧去,阿姐可要同去?”应话的仍旧是阿幼朵。 昭阳深深地看了阿幼朵一眼,摇了摇头:“我连日赶路,刚到聊城,还未用饭,就不去了,你们自个儿去吧,早去早回。” “哎!”阿幼朵笑眯眯地应着:“阿姐好生休息。” 昭阳低下头,抬脚上了楼。君墨便同阿幼朵一起与昭阳擦肩而过,下楼出了客栈。 昭阳见着两人出了福来客栈,才收回了目光,跟在店小二身后进了雅间。 昭阳随意点了几个菜,店小二便退了下去。墨念忍了许久,终是开了口:“陛……” 昭阳看了她一眼,她才又连忙改了口:“夫人,既然都已经见着二公子了,夫人怎么不叫暗卫将二公子直接带走就是,将那歹毒的阿幼朵留在这聊城就是了。” 昭阳轻轻叹了口气:“哪有那般容易?阿幼朵既然这般有恃无恐,定然是手中握着底牌的,在没有弄清楚她手中的底牌之前,都不宜动手。事关君墨性命,还是小心为上。” 墨念瘪嘴:“这也未免太过憋屈了一些。” 昭阳笑了笑:“既然我都已经来了,断然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君墨的定然会带走,且定然会平平安安完完整整的带走。阿幼朵,自然也会让她付出代价,只是时机未到……” 外面响起了几声鸟叫,流苏听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同昭阳道:“主子,赵云燕也在聊城,听闻这些时日一直在暗中探查阿幼朵,还与阿其那有过好几次接触,主子要不要见一见?” 赵云燕…… 昭阳倒是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人了,此前赵云燕离宫,要来找君墨,昭阳也只是让暗卫暗中跟着,并未将她带回,倒是不曾想,她竟然果真到了边关,竟还与阿其那有过好几次接触? “赵云燕与阿幼朵打过照面不曾?”昭阳问着。 外面便又响起了几声鸟叫。 “不曾,赵云燕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个小心谨慎的,她一入了聊城没多久,知晓了阿幼朵他们在这福来客栈之后,就打扮成了乞丐在暗中观察,阿幼朵一直没有发现她。”流苏回答着。 昭阳一愣,倒是不曾想到,这个赵云燕,竟会为了君墨付出这样多。 “见一见吧,只是咱们在这福来客栈,阿幼朵只怕也放了不少人在这儿盯着,你们行事小心一些,最好不要将赵云燕暴露在阿幼朵的眼睛下。”昭阳沉吟了片刻方道。 流苏颔首:“属下会想法子安排的。” 用了饭,房间就已经安排妥当,昭阳随着店小二到了房间,丫鬟们连忙开始收拾屋子,店小二退下之后,流苏打开门四下看了看,才转身同昭阳道:“二公子与那阿幼朵就住在斜对面的闲云居……” 昭阳闻言,亦是走到门口看了看,就瞧见了对面靠右一些挂着闲云居的屋子。 “他们二人住一间屋子?”昭阳蹙了蹙眉。 流苏颔首:“一直留在这福来客栈的暗卫是这样说的。” “嗯。”昭阳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君墨与阿幼朵直至晚膳时分才回到客栈,却是并未回屋,先到了昭阳屋外敲门。 棠梨打开门一见着是君墨与阿幼朵,脸上闪过一道讶色,转过身同昭阳道:“夫人,二公子来了。” 昭阳正在喝茶,闻言便抬起眼来望向门口。 君墨立在门外,脸上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朝着昭阳又是长长一揖:“阿姐可曾用过晚饭了?若是没有用过,不妨与我们一同吧?这客栈中有几道菜味道不错,阿姐可以尝尝。”昭阳掩下心中诧异,目光在立在君墨身旁笑语嫣然的阿幼朵脸上顿了顿,方点了头来:“好,你们先去点菜吧,我随后就到。” 君墨忙又行了个礼,应了声好,才退了下去。 瞧着他们二人离开,屋中半晌没有声音,昭阳站起身来:“给我将外袍取来吧。” 墨念应了声,急忙去打开箱笼找外袍去了。 棠梨方低声道:“二公子的性子,倒是变了许多。” 昭阳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半晌,才叹了口气:“他如今没了记忆,我于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却又说是他的姐姐,他自然有些不知该如何与我相处。” 棠梨颔首,顿了顿,才又宽慰着昭阳:“虽然二公子有可能中了蛊毒,只是这天下间会解这蛊毒的人定也不少,等解了毒,变好了。奴婢倒是有些奇怪阿幼朵的态度,按照常理而言,阿幼朵不是应当想方设法地不让夫人见二公子吗?为何还这样凑上来?” 昭阳的手指放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无妨,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我们且看着便是。” 穿了外袍,昭阳便去寻了君墨与阿幼朵,虽是君墨来请她一同用饭的,只是等着昭阳入了座,君墨却是显得有些拘谨,反倒是阿幼朵一直在说话。 “阿姐尝尝这香煎胭脂鱼,火候正好,外面酥脆,里面极嫩,好吃极了。” “这春笋已经是最后一茬了,过两日就应该没了,阿姐倒是刚刚赶上,虽然也有春笋干,只是,这应季的食物还是得在应季的时候吃最美味。这春笋炖肉,鲜得让人恨不得咬掉舌头。” 昭阳弯唇笑了笑:“你们吃便是,我先前吃了不少糕点,如今还饱着呢……” 阿幼朵抬起眼看了昭阳一眼,没有说话,却也不再劝昭阳吃东西。 等着他们二人用了饭,几人一同回屋,阿幼朵方笑眯眯地同昭阳道:“先前与君墨在外面逛街,瞧见有卖胭脂的,顺手给阿姐也买了两盒,我待会儿给阿姐送过来吧。” 昭阳点了点头:“好。” 第846章 举荐 没过多久,阿幼朵就跑来敲门了,昭阳叫棠梨开了门,阿幼朵笑意盈盈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将胭脂放到了桌子上:“听闻聊城的胭脂是一绝,我来聊城之后买了一些来用,倒果真不错,粉质细腻,香味宜人,十分好用。” 昭阳笑了笑,也并未碰那些胭脂,只叫人收了起来,方抬起眼来望向阿幼朵。 “听闻南诏国大公主暴毙,三公主倒还有心思在这里游山玩水……”昭阳浅浅笑着望向阿幼朵。 阿幼朵眼中闪过一抹暗沉,脸上却是笑意未减:“皇姐也是自小在宫中长大的,这宫中姐妹,有多少情意,想必皇姐比我更为清楚。就像……若是楚临沐死了,皇姐只怕也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反而会拍手叫好的吧?” 说罢,才又笑了笑:“人都已经死了,我作那副伤心的模样又有何用?” 昭阳深深地看了阿幼朵一眼,这个女孩不过十岁而已,却已经如此心机深沉。 昭阳心中想着,抬起眼来望向侍立在一旁的流苏:“给三公主奉茶。” 流苏应了,昭阳才又转过头望向阿幼朵:“既然来了,应当不在意坐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吧?” 阿幼朵眼中闪过一抹戒备,随即又扬起一抹笑容来:“皇姐说的哪儿话,皇姐愿意与我说说话,我自是求之不得的。” 说着,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流苏给阿幼朵倒了一杯茶,又取了一些点心放到了桌子上。 昭阳随手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说吧,你这样处心积虑地让君墨失忆,将君墨拘在你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阿幼朵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笑得天真无邪:“皇姐说的哪儿话,君墨不小心落入了沼泽,可是我想方设法将他救了的,他失忆也不过是因为落入沼泽的时候,窒息的时间太长,导致失忆的。我亦是一直想要找回君墨的记忆,这些时日寻了不少良医,却也不得其法。” 昭阳勾了勾嘴角,神情淡淡地:“明人不说暗话,你这些说辞,只怕没人会信。你如今不愿意说也无妨,左右我都已经来了,也不缺这点儿耐心。” 阿幼朵讪讪地笑了笑,避开了昭阳带着探寻的目光:“君墨还在房中等着我,天色不早了,皇姐早些休息,我先回房了。” 昭阳颔首:“棠梨送一送三公主。” 棠梨连忙应了声,为阿幼朵打开了门。 等着阿幼朵出了门,棠梨看着阿幼朵回了屋,才又将房门关了起来。昭阳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目光落在桌子上那杯不曾动过的茶水上,嘴角微微一勾笑了起来。 “年纪小小,心思倒是极重。”昭阳接过墨念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棠梨见着昭阳的目光落在那茶杯上,便明白了昭阳的意有所指:“她恐是以为夫人会在这茶水中做手脚,所以连碰都不敢碰……” 昭阳闻言,目光落在方才阿幼朵坐过的椅子上,眼中快速闪过一道寒芒:“手脚自然是要做的,只是她终究年纪太小,心思再重阅历也不够,只怕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在哪儿中了招。” 墨念听昭阳这样一说,连忙道:“那南诏国的蛊毒也是厉害的,夫人可莫要掉以轻心。” 昭阳颔首,有君墨这个前车之鉴,她自然不敢对阿幼朵掉以轻心的。 到聊城的第一夜,昭阳睡得倒是不错。 第二日一早起来,就听闻流苏来禀报:“主子,顾公子邀主子到城中的一叶居喝早茶。” 昭阳闻言,微微眯了眯眼,沉吟了片刻,才轻轻颔首应了:“好,我洗漱了就去。” 到了一叶居,昭阳一进门就瞧见顾清泽的随从在一旁候着,同昭阳请了安便将昭阳引到了二楼的雅间之中。 雅间之中除了顾清泽之外,还立着一个约摸三十来岁的妇人。那妇人作下人的打扮,却坐在顾清泽的身侧,与顾清泽说着话,神态自然,全然不像是一个下人的做派。 昭阳的目光在那妇人身上转了转,方淡淡地移了开去。 顾清泽自也瞧见了昭阳的目光,笑眯眯地站起身来,为昭阳拉开了椅子:“陛下请坐。” 昭阳落了座,顾清泽才指着那妇人对昭阳道:“陛下,这位夫人是草民此前去南诏国行商的时候结识的一位朋友,她的夫家是楚国人,姓李,陛下叫她李夫人便是。李夫人尚未出嫁的时候,在南诏国亦是享有盛名,是南诏国有名的巫医。” 巫医…… 昭阳闻言,神色微动,落在那位李夫人身上的目光亦是深了几分。 顾清泽还在继续说着:“李夫人的夫君前段时日去渭城行商,让李夫人在这聊城等着他,知晓草民即将到聊城,临行之前便写了封书信将李夫人托付给了草民,只是草民身边的随从皆是男子,带着李夫人一个女子,多有不便。” “草民便想着让李夫人跟在陛下身边,求陛下照应一二。且李夫人为巫医,擅长治疗蛊毒,聊城靠近南诏国,会巫蛊之术的人不少,陛下在此行走,身边却并无精通巫蛊之术的人,实在有些不妥。” 昭阳的眸色愈发深了几分,虽顾清泽的话十分委婉,昭阳却不是个傻的,自然明白,这李夫人只怕是顾清泽专程找来帮她的。 昭阳眸光中带着几分深意,这顾清泽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不等昭阳猜测太久,顾清泽便笑眯眯地开了口:“此前离开渭城之前,苏丞相曾经找过草民,与草民做了一桩交易。” 昭阳闻言,蓦然抬起眼来望向顾清泽,顾清泽笑容浅浅淡淡:“苏丞相与草民的交易内容倒是不便告诉陛下,不过对草民和苏丞相,皆是互利的。苏丞相提出的要求之中有一条,就是让草民保证陛下在聊城的安全……” 昭阳的手微微颤了颤。 顾清泽押送粮饷之事也是与苏远之达成的协议,苏远之会要求顾清泽这样做,倒并不让昭阳意外。 他总是这样,喜欢帮他将一切都安排好。 昭阳心中柔软成一片,笑着道:“好,李夫人便与我一同回去吧。” 第847章 斩耳 昭阳问了几句关于君墨所中的食梦蛊,不过这几句话的功夫,顾清泽就点了不少点心与饭菜,几乎摆满了整张桌子。 昭阳回过神来,有些讶异地望向顾清泽:“我们就三人,吃得下这么多?” 顾清泽闻言,脸上闪过一抹讪讪:“习惯了。陛下大约没有用早膳吧?不妨多吃一些……” 习惯了? 昭阳忍不住失笑:“你们有钱人都有这样的坏习惯吗?叶子凡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顾清泽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神情一下子柔软了几分,低眉浅笑了片刻,才似喃喃一般地道:“若是子凡知晓,陛下对他的喜好这般清楚,定会十分欢喜。” 昭阳一怔,随即轻轻笑了笑:“不过是记忆太过深刻罢了。” 顾清泽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昭阳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推了几盘点心到昭阳面前:“这是一叶居的几盘招牌点心,草民不知陛下喜欢什么,索性多点了几样,香酥苹果、栗子糕、翠玉豆糕、豆沙卷。” 昭阳笑了笑,取了一块栗子糕来吃了,只咬了一口,眼中却忍不住闪过一道惊喜之色:“这一叶居的栗子糕,倒是与渭城中的飘香楼味道相似……” “是吗?”顾清泽眼中笑意愈浓:“草民倒是没怎么留意,草民素来不怎么吃栗子糕,倒是喜欢吃翠玉豆糕一些,陛下若是喜欢,便多吃一些吧。” 一桌子菜,却并未吃多少。 昭阳要起身告辞,流苏上前了一步,凑到昭阳身边耳语了两句。 昭阳沉吟了片刻,目光落在桌子上那剩下的满桌子菜上,方抬起眼来望向顾清泽:“这些菜大多只动了一两筷子,留着也是可惜了,朕方才上来的时候,瞧见一叶居附近有不少乞丐。正值战乱,许多人被战火波及,不得不流落街头,有家归不得。倒是不妨将这些饭菜都送给那些乞丐吃吧……” 顾清泽闻言,连忙应了下来:“陛下仁慈,草民待会儿就让人去办。” 昭阳这才点了点头,抬脚出了一叶居,却也并未直接回到福来客栈,反倒在城中转了好几圈,待得天色渐晚,才回了福来客栈。 昭阳将李夫人带回了屋中,轻声道:“我弟弟的症状我派人查过,应当是被人下了一种叫食梦的蛊毒,待会儿我会想法子让你见一见我弟弟,你仔细瞧瞧,他可是中了蛊虫,若是中了蛊虫,除了那食梦,可还有其它?” 昭阳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你是南诏国享有盛誉的巫医,应当一瞧就能瞧出来的吧?” 李夫人点了点头:“倒是不难,不过还得待会儿瞧瞧……” 话还未说完,李夫人的眸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手猛地伸到空中一抓,而后将手在昭阳面前展开了来。 昭阳抬起眸子一看,就瞧见她手中有一只小小的黑色虫子,模样像是苍蝇,却又与苍蝇有些不同。 “这是什么?”昭阳蹙着眉头问着。 李夫人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子来,将那黑色虫子装了进去,才开口道:“这是南诏国的一种蛊虫,叫斩耳,因着这蛊虫身量小,又与苍蝇模样相似,便于隐藏,经常被用来偷听、传递消息的。” 昭阳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道暗沉。 “不过这东西虽然好用,却也有弊端,这蛊虫不善认路,不能离开饲主太远,太远便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李夫人轻声道。 昭阳的目光望向房间门口,周围她布置了不少暗卫,旁人只怕是极难靠近的,这蛊虫的主人不作他想,唯有阿幼朵了。 昭阳弯了弯唇角笑了起来:“如今有了李夫人,我倒是不惧这些雕虫小技了。” 李夫人笑着行了行礼:“陛下放心便是,这些个蛊虫亦是有天敌的,我在周围洒上一些药粉,便可保证普通的蛊虫无法靠近陛下。” “那便多谢李夫人了。”昭阳应着。 李夫人从袖中又取了一个小瓷瓶出来,开始在昭阳的房间周围洒药粉,昭阳的目光落在李夫人身上,沉吟了片刻,方开口问着:“那斩耳既然是专门用于窃听收集消息的,倒是不知李夫人可有什么法子,利用这斩耳向它的饲主传递一些,我想要让它传达的消息呢?” 李夫人抬起眼来,想了想:“蛊虫难不难对付,看饲主的术法是否高明。若是饲主的术法高明,便极难做到。只是方才民妇捕的这一只斩耳,它的饲主似乎术法也并不怎么高明,倒是可以一试。” 昭阳笑了笑,这斩耳的饲主应当是阿幼朵,阿幼朵天赋再高,也不过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术法自然算不得高明的。 “那你便将方才捉到的这只斩耳放回去吧。”昭阳低下头,把玩着腰间系着的香囊。 “放回去?”李夫人似乎有些奇怪。 昭阳颔首:“放回去。” 方才她与李夫人所言,不过是让李夫人瞧一瞧君墨身上是不是真的中了蛊毒,中了什么蛊毒而已。并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对话,此番放回去了,也无碍,这小虫子,以后兴许会有大用。 李夫人见昭阳的神情,似乎也有些回过味来,点了点头应道:“好,那就将方才民妇发现它的那段抹去,而后将它放回去。” 李夫人将那斩耳放了回去,而后又在屋子周围洒了一些药粉:“这些药粉每日里都须得重新洒,才能起到效果。民妇记性不怎么好,劳烦陛下吩咐身边的人提醒一下。” 昭阳点了点头,才转过身望向棠梨:“你再去叫掌柜的给李夫人准备一间上房,带李夫人先去歇息吧。” 棠梨应了声,将李夫人带了出去。 昭阳瞧着李夫人离开,手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既然是苏远之吩咐顾清泽寻的人,她自然应该相信的,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李夫人毕竟是南诏国人,也不可全信。 昭阳正想着,外面响起了鸟叫声,昭阳自是知晓这鸟叫声是暗卫传递消息的暗号,便抬起头来望向流苏。 流苏侧耳听了半晌,脸上神情带着几分惊愕。 “怎么了?”昭阳见流苏神情有异,连忙追问。 流苏转过头望向昭阳:“主子,暗卫问过了赵云燕,赵云燕说,二公子并未失忆。” 第848章 赵云燕的秘密 昭阳身子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望着流苏:“什么?君墨并未失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赵云燕可有细说?” 流苏摇了摇头:“赵云燕说,要亲自与主子细说。且先前赵云燕随着那些乞丐一同到了一叶居,却并无多少机会与赵云燕接触。聊城之中各路人马不少,此前陛下安排跟在赵云燕身边的暗卫也怕暴露,并不敢太过接近赵云燕,只能远远盯着。再者赵云燕的警惕性极高,先前若非暗卫拿出了陛下的信令,只怕赵云燕连这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满是急切。 见流苏一脸踌躇,昭阳自是明白她心中担忧,思量来片刻,吩咐道:“你擅长易容术,手下暗卫定也有会易容术的,你让人将赵云燕易容成福来客栈的店小二,带来与我相见便是。” 流苏这才应了下来。 暗卫动作倒是极快,不多时,就听见有人敲响了房门,流苏上前将门打了开来,目光落在立在门外的店小二打扮的人身上,扬声道:“是咱们叫的茶点吧?端进来吧。” 那店小二连忙低着头端着茶点走了进来。 一进门,流苏就将房门关上了,而后将茶点接了过来。那店小二打扮的人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眼中闪烁着泪光,快步走到昭阳面前跪了下来:“皇姐……” 果真是赵云燕的声音。 昭阳却没有心思与赵云燕多言,只径直问道:“你此前同暗卫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君墨并未失忆?” 赵云燕抬起手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娓娓道来:“妾身到了聊城之后,就瞧见了陛下与阿幼朵,阿幼朵是认得妾身的,怕她认出妾身,妾身便打扮成了乞丐的模样,每日里就在福来客栈附近乞讨。最初,妾身也以为陛下是真的因为中了什么毒,失去了记忆。只是妾身想着,若是能够接近陛下,将陛下带离阿幼朵身边也好。” “阿幼朵几乎时时刻刻都跟在陛下身边,妾身极难接近陛下。只是等了近半个月,终究寻到了一个机会,趁着阿幼朵去逛首饰店的时候,妾身便叫了其它几个乞丐佯装乞讨上前同陛下搭上了话。” 赵云燕咬了咬唇,眸中有水光闪动:“妾身同陛下讨钱,陛下却盯着妾身看了一会儿,突然叫出了妾身的名字。” 昭阳的手猛地收拢。 若是君墨果真失忆,根本不可能叫得出赵云燕的名字来。 “当时周围耳目众多,妾身也来不及与陛下多言,只拿了银钱就与其他人一同离开了。后来,妾身本欲再寻个机会与陛下细谈的,只是却怎么也找不到机会。本想向皇姐传封书信的,只是周围并无可信之人,也不敢贸然行动,只得一直呆在这聊城之中,跟在陛下周围,看能否寻到合适的时机。” 赵云燕说完,便垂着头沉默了下来。 昭阳在屋中来来回回踱步,心中满是难以置信,此前暗卫三番四次地确认,得到的消息皆是君墨的确失去了记忆。 可如今赵云燕却说,君墨并未失忆。 难不成……君墨失忆之事,是装的? 思及此,昭阳心中愈发波涛汹涌。 是了,她如何忘了,君墨身上带着王大夫当初给他的避毒珠,兴许那蛊毒根本就不曾对君墨产生作用。 可是君墨既然并未中蛊毒,为何却心甘情愿呆在阿幼朵身边。在暗卫寻到他之后,他若是向暗卫求救,暗卫定能够想法子将他从阿幼朵身边带走。 昭阳咬了咬唇,将心中纷乱的思绪仔细理了理。 如今有两个问题亟待她去查找结果,一是,君墨的失忆,究竟是真是假? 二则是,若是果真如赵云燕所言,君墨并未失忆,那他这样假装失忆呆在阿幼朵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同赵云燕道:“此事我知晓了,苦了你了。” 赵云燕眼中泛着泪花,摇了摇头:“妾身不觉得辛苦,只要陛下无碍,妾身便十分欢喜。” 昭阳这才静下心来细细打量着赵云燕,赵云燕似乎瘦了许多,脸上因着戴着人皮面具倒是瞧不出端倪,只是脖子和手上的皮肤却是粗糙了不少,特别是手上,有着细细密密的小伤口,且因着整日里混迹在乞丐堆,手亦是脏兮兮的,满是黑色的污垢,早已经不复以往的细嫩白皙,只怕是受了不少苦头的。 此前赵云燕离宫寻找君墨,因着私心所致,昭阳只叫暗卫远远跟着,若是她没有生命危险,便不让暗卫现身。 如今瞧来,却是她太自私了。 昭阳伸手握住赵云燕的手:“此事我已经知晓了,我会想法子将君墨平安带回渭城,完完整整地带回渭城。你今日来见了我,虽行事隐秘,却难免不引人生疑,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叫人先送你回渭城吧。” 赵云燕听昭阳这样说,却是急急忙忙地摇了摇头:“不,妾身不回去。” 赵云燕猛地跪倒在地:“求皇姐莫要赶妾身回宫,妾身只想跟在陛下身边,哪怕只能远远看着,见他平安无事,也能放心一些。” 见昭阳神情不为所动,赵云燕又急忙道:“妾身这些时日跟在陛下与阿幼朵身边,倒是发现了一些事情……” “嗯?”昭阳满脸疑惑。 “妾身发现,每隔七日,阿幼朵就会去同一家首饰店逛逛。起初妾身也并未留意,只是每次阿幼朵去那首饰店都会让陛下在一旁的茶肆等着她。有好几回妾身发现阿幼朵去那首饰店都空手而归,而那首饰店也并非每隔七日就会上新。” “于是,妾身便寻了个机会,在阿幼朵进了那首饰店之后,等了半刻钟左右,也进了那首饰店,结果,妾身发现,阿幼朵根本没有在那首饰店的大堂。” 昭阳闻言,微微眯了眯眼:“没有在那首饰店的大堂?那首饰店有暗道不成?也兴许,那首饰店中有雅间?” “妾身专程打探过,那首饰店中并无雅间。于是妾身便觉着那首饰店有蹊跷,便在阿幼朵离开之后在那首饰店蹲守了半日,就瞧见有一个长得并不像是楚国人的中年男子从那首饰店离开。妾身留意了一下,就发现,每隔七日,那男子都会出现在那首饰店,在阿幼朵进首饰店之前进去,在阿幼朵离开之后离开。” 第849章 怒责城守 长得不像是楚国人。 中年男子。 昭阳的手在袖中收拢,心中暗自猜测着。 “你此前可与阿其那接触过?”昭阳问。 只是赵云燕却是一脸的迷茫:“阿其那?那是谁?” 昭阳见赵云燕的神色不似作伪,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暗卫说,见着赵云燕曾经与阿其那接触过几次,可是赵云燕却压根不认得阿其那。十有八九,赵云燕跟踪的那男子就是阿其那。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又接着问着:“那男子,你跟踪过几回?可有什么发现?可曾被他发现过?” “妾身一共跟踪过他三回,想必是因为妾身打扮成乞丐的模样,且年岁又小,又不会武功,他倒是并没有起疑心。妾身见他似乎是住在城南的一处院子里,可是那院子周围有人守着,妾身试着接近过一次,被赶了出来。” 赵云燕咬了咬唇:“不过我去翻找过从那院子里送出来的垃圾,发现里面经常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画着奇怪符号的布料,还有一些散发着恶臭的罐子和竹筒。” 昭阳听赵云燕这样描述,心中对那人的身份愈发肯定了一些。 多半便是阿其那了。 赵云燕接着道:“且我还几次见那南诏国人到城守府,好几回都是聊城城守亲自送他出来的,似乎与城守关系不错。” 昭阳闻言,咬了咬唇,心中怒火滔天。 这聊城是楚国城池,如今楚国正与南诏国交战,可是南诏国的三公主,南诏国的大祭司,却仍旧可以在这聊城之中自由来去,如入无人之境,还与城守交好。 这聊城的城守,实在是该死的。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心中怒意,转过头和煦地对着赵云燕笑了笑:“我派人先送你离开,你呆在我身边也不怎么安全。你若是执意要呆在聊城,我也不勉强,只是却不能再出去乞讨了。” 赵云燕知晓自己的身份装成一个乞丐四处乞食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便低着头低低应了一声,拿了先前端着点心来的托盘退了下去。 见赵云燕离开,昭阳才将那盘子点心猛地拂落在地,盘子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昭阳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来人,备马车,去城守府。” 城守府在聊城的城中央,虽地处边关,城守府倒是建的气派,不过瞧着也有些年头了。 昭阳下了马车,还未走到城守府门口,就瞧见有两个士兵手中拿着银枪上前来,将银枪横在了昭阳面前:“来者何人?报上名号。” 昭阳气极反倒是笑了,跟在昭阳身边的侍卫连忙怒斥了一声,将那银枪打开了去:“大胆,见到陛下还不赶紧下跪迎接?去将你们的城守叫出来,就说,陛下驾到……” 聊城在边关,且并不怎么繁华,素来极少有什么大人物来,在聊城,城守便已经是最大的关。 那两个守门士兵听这一行人自称是陛下,皆是笑了:“陛下?她一个女人也敢称陛下?” 只是瞧着一行人的模样,也实在像是有些来头的,心中狐疑,却是其中一个人先反应了过来:“如今的圣上,好似的确是女子……” 再一瞧昭阳的模样,心头一颤,有些惊疑不定。 只是昭阳却已经冷笑了一声开了口,却只有一个字:“杀。” 话音一落,几乎是转瞬间,那两个士兵便已经人头落地。血溅在城守府的门上,一片艳红。 昭阳却好似全然没有看见一样,抬脚往城守府中走去。 棠梨与墨念亦是低着头,上前一左一右将昭阳的裙摆轻轻撩了起来:“陛下小心,地上有血污。” 城守府门口尚有其他下人,见此情形,皆是噤若寒蝉,跪了一地,却是大气不敢出。 昭阳如若无人之境地进了城守府,按着暗卫的指引,朝着主院走去。 刚进主院就瞧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瞧着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仆从,想必就是聊城太守李虎了。 李虎见自家院子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容颜倾城的大美人,脚步一顿,眼睛一亮,却是哈哈笑了起来:“这是哪家的小娘子?难不成是走错……?” 话还未说完,就已经有两把刀横在了脖子上。 李虎在聊城算得上是一霸的,见此情形脸色一变:“你们是谁?可知道老子是何人?胆敢在老子头上撒野,信不信老子叫你有来无回。” 昭阳听着他的话,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笑颜如花,却又晃了李虎的眼。 “看小娘子生的好看,若是将老子侍候好了,服服帖帖认个错,老子今天就放了你。” 昭阳倒也并不动怒,只笑眯眯地将令牌放在李虎面前:“可看仔细了。” 李虎定定地盯着那令牌看了一眼,眼珠子一下子瞪得老大,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昭阳。 昭阳见他也看清楚了,便将令牌收了回来,背着手退后了两步,收敛了脸上笑意,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来人,将李虎给朕绑了。” 李虎见到那令牌心中正惊疑不定,听昭阳自称朕,脚便忍不住一软。 脑中只闪过两个字,完了。 他方才竟调戏了当今圣上。 虽然此前也收到了消息说当今圣上亲自押送军粮前往边关,只是他却不曾想过,圣上竟然会到这鸟不拉屎的聊城来。 且他虽然知晓当今圣上是个女人,却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一个这样年轻,这样美貌的女人。 李虎腿一软,连忙跪倒在地:“陛下饶命,末将不知竟是陛下,一时无状,不知者无罪,求陛下饶命……” “不知者无罪?”昭阳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城守大人倒是懂得为自己开脱啊。” 李虎听着那语气,心中一颤,不敢再说话。 “李大人觉得,自己就这么一桩罪过?”昭阳脸上带着笑,只是那笑容在李虎眼中,却好似修罗一般。 李虎仔细想了想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倒也并没有太过出格的。 心中盘算着,忙道:“末将一直克己奉公,今日实在是因为见陛下闯进城守府,所以才……其它的,末将实在不知还有何罪。” 昭阳眯着眼看着他:“你身为城守,镇守一方城池,理应对城中情形了如指掌,护佑百姓。可是,前皇帝御驾亲征,被南诏国人劫持到你这聊城,你却不知!南诏国与楚国正值战事,南诏国三公主与南诏国大祭司在聊城盘桓数月,你竟不知!该当何罪?” 第850章 试探 李虎一脸茫然,半晌才反应过来昭阳在说什么,顿时惊愕地瞪大了眼。 昭阳忍不住又是冷笑了一声:“你瞧,你到如今,也还是不知道。” 李虎急忙辩解道:“聊城地处楚国与南诏国的边关,此前便一直有南诏国人在城中贸易定居,甚至许多城中百姓还与南诏国人通婚,虽两国交战,却也不能将城中所有南诏国人赶尽杀绝啊……南诏国三公主与南诏国大祭司藏于城中,是末将失察,可实在是察无可察啊。” 昭阳闻言,眯着眼嗤笑了一声:“借口倒是不少,有人亲眼所见,那南诏国大祭司在你府中来去自如,且还得你亲自相送。你又有何借口狡辩?李大人是不是觉得,天高皇帝远,朕怎么也将手伸不到你这聊城来,因而便可由着你为所欲为了?与南诏国大祭司私下来往,这通敌叛国的罪名,你可受得起?” 南诏国大祭司,在他府中来去自如?还得他亲自相送? 李虎的脸上带着几分迷茫,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几个月到过他府上的南诏国人,越想脸色越是苍白。 “末将实在不知他竟是南诏国大祭司,只是见他会一些术法,觉得有趣才开始结交。末将实在不知啊……” 说到最后,却是连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昭阳脸上冷意更甚:“觉着有趣,你就引狼入室,都入了你城守府的人,你却竟然连对方底细都不知,别人都不知从你嘴里套了多少游泳的消息。楚国若是多几个如你这样的城守,这楚国迟早要亡!” 李虎一张黝黑的脸如今也雪白得骇人,紧握着手,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昭阳冷笑了一声:“来人,将李虎拉下去,悬于城门口示众三日。” 李虎浑身一颤,那样悬挂在城门口三天,滴水不进,三日之后放下来,只怕尸体都已经冷了。 李虎还要求饶,只是昭阳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昭阳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流苏抬起眼来看了昭阳一眼,方开口道:“主子,那李虎任聊城城守多年,对聊城中的情形了如指掌,若是被人救走,对咱们十分不利。主子何不直接将他处置了,却反而让他就那样挂在城门上呢?且主子今日所为,无疑是暴露了自己的所在,只怕接下来的日子,咱们难得太平。” 昭阳垂下眸子,浅浅一笑:“你所言,我自然想过的。不过,我等的便是,有人来救他,有人来对付我。阿其那蓄意接近李虎,自然有他的目的。与其想方设法地去查探,倒是不如守株待兔,引君入瓮。” 第二天一早,昭阳刚起身洗漱了,阿幼朵就带着君墨来敲门了。 棠梨将门打了开来,阿幼朵就端着一个碗钻了进来:“阿姐快来,今天客栈做了桂花酒酿圆子,可好吃了。” 昭阳瞧着她飞快地将那碗放在桌子上,而后抬起手来捏了捏耳朵,就知晓应当是被那酒酿圆子烫着了。 昭阳的目光隔着阿幼朵落在君墨的身上,君墨温温和和地笑了笑,朝着昭阳作揖:“阿姐。” 昭阳笑了笑转过头看向阿幼朵:“这种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又何必还要亲自动手。” 阿幼朵吐了吐舌头,笑眯眯地道:“若是凡事都交给下人,可就少了不少乐趣了。” “你们用过了吗?今儿个又准备去哪儿玩呀?”昭阳状似漫不经心地道。 阿幼朵素来是个活泼的,听昭阳这么问,忙回答道:“刚在大堂吃过了,我吃了两碗桂花酒酿圆子,还吃了一碟子饺子。君墨吃了一碗绿豆粥,吃了好些红豆卷。今天天气好,准备去街上逛逛。早上在大堂吃饭的时候听说聊城城守不知道为何被吊在了城门上,好多人去看,我也想说去看一看呢。” 昭阳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道:“聊城城守吗?是我下令叫人将他吊起来的。” 阿幼朵闻言,瞪大了眼:“阿姐下的令?这是为何?那城守可是欺负阿姐了?” 昭阳点了点头:“可不是欺负我了,昨天傍晚我想着去城守府看看,问一问聊城百姓境况如何,却不曾想,那李虎有眼无珠,竟敢出言不逊,戏弄于我。” 阿幼朵张大着嘴,似乎有些愕然,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切地点了点头:“那也未免太狂妄了一些,阿姐将他吊起来是对的,若是我,有人对我出言不逊,我也是会撕烂他的嘴的。” 昭阳笑了笑,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来,转过头同棠梨道:“你再去叫店家送一些吃的来,顺便去请李夫人过来一同吃饭吧。” 听到李夫人三个字,阿幼朵的眼神微微闪了闪,扬起脸佯装好奇地问着昭阳:“阿姐前日不是一个人来的吗?这李夫人又是谁呀?” 昭阳温温柔柔地笑着:“是在聊城的一位朋友托付我帮忙照看一下的家眷。” “哦……”阿幼朵低低应了一声,笑眯眯地拉着君墨在一旁坐了:“阿姐待会儿要不要与我们一同去逛逛聊城啊?” “自然是好的,我来了两日了,也没出去逛过。此前倒是去了楚国西边的边城,风土人情与渭城大不相同,买入近自然也想要看看这南面的。” 昭阳说着话,就听见门外传来棠梨的声音:“李夫人里面请。” 门被打了开来,李夫人跟在棠梨身后从门外走了进来。上前同昭阳见了礼,李夫人才抬起眼来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阿幼朵与君墨。 昭阳瞧见李夫人的目光在君墨身上停顿了片刻,才又无比自然地移了开去。 阿幼朵亦是一直在打量着李夫人,眉头轻蹙着,眼中隐隐有些惊慌。 毕竟还是小孩子,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 昭阳垂下眸子,遮住自己眼中的思量。 “李夫人来了?来给李夫人介绍一下,这是我阿弟,他身边的是他的小夫人。”昭阳笑眯眯地道。 李夫人闻言,便又朝着君墨和阿幼朵行了个礼:“见过公子,见过夫人。” 话毕,便起了身,目光定定地望着君墨:“公子的身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第851章 漏洞百出 李夫人的话一出口,屋里几人皆是愣住。 “我此前跌入过沼泽,在泥沼之中窒息太久,因而失去了记忆。”君墨看了一眼阿幼朵,快速应道。 “不,你失忆并非窒息太久所致,而是中了蛊毒。”李夫人神情笃定。 “蛊毒?”昭阳与君墨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而后,两人似乎都被对方的反应吓了一跳,抬起眼来对视了一眼。 便是这一眼,让昭阳心中肯定了下来,君墨没有失忆。 有些东西,骗骗阿幼朵可以,却骗不过她这个看着他长大的姐姐。那是同血缘的两个人,才有的默契。 认识到这件事,昭阳心中满是欢喜,只是面上却要做出十分讶异的模样:“李夫人说,我弟弟是中了蛊毒?” 李夫人颔首:“是,这是一种叫做食梦的蛊毒,会吞噬人的记忆。中了蛊毒和其它原因所致的失忆症状略有不同,我可否问小公子几个问题?” “你问吧。”君墨应着。 昭阳看了一眼阿幼朵,阿幼朵的眼神中快速闪过一道慌乱,只是却又很快镇定了下来。 瞧着她如此反应,昭阳眯了眯眼,暗自揣测着,阿幼朵果然另有盘算,好似并不担心君墨发现自己中了蛊毒。 “小公子可是晚上和早起的时候会觉得头疼?偶有恶心欲作呕的感觉?”李夫人问。 君墨脸色闪过一道惨白,神情亦是凝重了几分,缓缓点了点头:“是。” 李夫人颔首:“那就是了,小公子正是中了食梦。” “夫人可有解这蛊毒之法?”昭阳低声询问着。 李夫人沉吟了片刻,方道:“办法倒是有,只是解毒的药材却是难寻,其中有一种叫冬虫夏草的,唯有南诏国皇城周围的高山之上方能采到。只是这味药材却是无可替代的,将所有药材研磨成粉,制作成香,割破皮肤,点香以诱之,那食梦闻香才会出来。” 昭阳的手在袖中猛地收紧,抬起眼望向阿幼朵。 阿幼朵脸上含着笑,头微微扬起,带着几分得意的。 难怪…… 难怪阿幼朵会带着君墨在聊城张扬,并不害怕被人发现了行踪。她刻意如此,为的就是引昭阳前来。 哪怕这回即便来的不是昭阳,她也有法子传话给昭阳,让昭阳前来。 也难怪她方才那样的神色,她的确是丝毫不害怕被人发现君墨是因为中了食梦失忆的,甚至也许她等的就是自己发现。 这样,阿幼朵便可以药材诱昭阳前往南诏国皇城,而后,来个瓮中捉鳖也未尝不可。 昭阳垂下眸子,掩下眼中的冷意。 只是可惜了,阿幼朵此番算计注定成空,君墨并未失忆。 见昭阳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却是阿幼朵先忍不住了,雀跃地开口道:“若是要冬虫夏草,我倒是有法子的,冬虫夏草极其珍贵,生长冬虫夏草的山皆有皇室派人守卫,不如让君墨跟着我一同去南诏国皇城吧,只要去南诏国皇城,我定能够找到冬虫夏草为君墨解毒。” 昭阳眸光中闪烁着冷光:“阿幼朵公主的主意倒是打得极好的。” 阿幼朵索性也不加以掩饰了:“听闻阿姐与君墨哥哥素来姐弟情深,定也见不得君墨哥哥受这样的苦楚。且若是让君墨哥哥一个人随我一同去,阿姐定然也不放心,不如与我们同行吧?” 昭阳眼皮一掀,流苏已经快速抽出了腰间软剑,将剑横在了阿幼朵的脖子上。 君墨急忙站起身来,伸手握住了阿幼朵的手,满脸惊愕地望着昭阳:“阿姐这是要做什么?” 昭阳抬起眸子望向君墨:“方才那些话难道你不曾听明白,你身上的蛊毒,十有八九是她刻意为之……” 君墨连连摇头:“不会的,阿姐,不会是她的,定然是阿姐误会了什么。” 阿幼朵见君墨这般反应,愈发得意:“是啊,我怎么会给君墨哥哥下毒呢?我是想要带君墨哥哥回南诏国皇城,取药来救他的啊……” 昭阳的眸光愈发冷厉了几分。 “阿姐何必兵戎相见?若是我死了,不是更没有人能够拿到那冬虫夏草救君墨哥哥了吗?”阿幼朵笑意吟吟。 “将你拿捏在手上,我再派人修书一封,送到南诏国陛下手中,以冬虫夏草交换你的性命,你觉得南诏国陛下会如何选择?”昭阳的手轻轻抚摸着桌子上的茶杯。 阿幼朵笑意愈深,眉眼弯弯,极为讨喜的模样,只是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阴狠:“我以为阿姐知道的,我父皇将我送到楚国来,就是因为我这个女儿不怎么重要。若是以我的性命能够换取阿姐和君墨两人的性命,自是划算的。” “好,好的很。”昭阳手指骨节泛着白:“小小年纪,算计人心的本事却是不小,若是我不答应呢?” “嘿嘿。”阿幼朵不顾横在脖子上的软剑,站起身来,走到昭阳面前,笑眯眯地看着昭阳:“阿姐以为,进了这聊城,还有机会离开吗?兴许父皇更希望我能够带回一位活着的楚国皇帝,但若是实在没有法子,带回一具尸体,他大抵也会十分欢喜。” 她一动,流苏的软剑便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道子,只是阿幼朵却似乎全然未觉,只笑嘻嘻地望着昭阳。 昭阳收回握着茶杯的手:“流苏,不得无礼。” 流苏将剑收了回来,阿幼朵脸上笑得愈发张狂:“阿姐方才也听这位李夫人说了,君墨哥哥中了这蛊毒,会经常有头疼恶心的感觉,且这症状会越来越眼中,还望阿姐早些做决定才是。” 话毕,便抬起眼来望向了楚君墨:“君墨哥哥,咱们出去逛街吧?看来阿姐是不太愿意与我们同去了的了……” 君墨略带几分担忧地看了昭阳一眼,才站起身来跟在了阿幼朵身边:“你与阿姐方才说的那些话,为何我都不怎么听得明白呢?” 声音渐行渐远。 昭阳挥了挥手:“我没有心思用饭了,将李夫人的饭菜送到李夫人房中吧。” 待李夫人离开,昭阳才嗤笑了一声:“当真还只是个孩子啊,以为自己的算计万无一失,却不曾想,早已经是漏洞百出。” 第852章 布网 昭阳沉吟了片刻,从阿幼朵方才那有些颠倒的话来判断,阿幼朵是想要将她引到南诏国皇城。只是为保证万无一失,只怕也与阿其那在这聊城之中埋下了不少人。若昭阳不愿意启程去南诏国皇城,他们便会动手除掉昭阳。 昭阳心思转了转,阿幼朵年纪尚幼,不足为惧,阿其那才是最大的隐患。 如今两人皆在这聊城之中,倒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机会。 阿幼朵方才与自己摊了牌,阿其那应该还不知道。 “流苏。”昭阳扬声唤着。 流苏急忙上前听命。 “不要让阿幼朵离开客栈,给她换一间干净的房间,将她留在房中,你亲自呆在她身边贴身盯着。托李夫人留意,不要让她有任何机会,利用蛊虫亦或者召唤术传信出去。”昭阳吩咐着。 流苏得令,匆匆而去。 “陛下这是……”一旁棠梨有些疑惑。 昭阳抿嘴笑了起来,却并不与她解释。 阿幼朵到底年幼,只怕大多数事情都是听命于阿其那的。若是隔绝了她,让她无法与阿其那联系,不出七日,她定会着急。 流苏的动作极快,很快就在将阿幼朵软禁了起来。 昭阳听着流苏的禀报,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南诏国最厉害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蛊毒,可是论起普通的毒药来,南诏国却是及不上楚国的。” 流苏抬起眼来望向昭阳,有些不明所以。 昭阳笑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包毒药:“这是我离宫的时候,苏远之给我防身的毒药,是王大夫做的,此毒的解药暂时还未研制出来。我将阿幼朵囚禁,让李夫人阻止她用蛊虫或者召唤术传信,狗急跳墙,她定会想法子逃。” 流苏眼皮微微一跳。 “你防备森严一些,却记得,要刻意留出一个破绽来,让她有机会逃出去。这两日关着她的时候,你将这些药粉,想方设法地放一些在她的衣裳上,在她的首饰上,甚至在她用的香膏头油上面……” 流苏接了过去,昭阳目光落在那包药粉之上,眼中闪过一抹冷意。阿幼朵与阿其那关系极好,被她囚禁了几日,一旦逃出去,定是要去找阿其那的。 流苏刚离开,门就被敲响了。 棠梨打开门,就瞧见君墨站在门外。 “皇姐。”君墨从门外走了进来。 昭阳嘴角微微一翘,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怎么不假装失忆了?” 君墨一脸无赖地往昭阳身侧凑:“皇姐英明神武,我这小把戏如何能够骗得过皇姐,如今那阿幼朵都被皇姐关起来了,这福来客栈想必也都已经被皇姐控制了,我又何必还要同皇姐装?” 昭阳望向君墨,眸光柔了几分:“这段日子,可吃了什么苦头?身子果真没事?” “没什么大碍,只是要防备着阿幼朵发现我并未失忆,麻烦了一些罢了,身子并无大碍,皇姐给我那避毒珠,果真是好东西。”君墨在昭阳对面坐了下来。 “自然是好东西,与我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你可知,你可让我与母后担心坏了。”茶已经凉了,昭阳又让丫鬟重新倒了两杯,推了一杯到君墨面前。 “也就是那日落入了沼泽之中,本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可是醒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还未睁开眼,就听见了阿幼朵的声音,我就知自己恐怕是落到了她手中,就索性一直假装昏迷,倒是听到了不少事情。其中就有,阿幼朵让阿其那给了她那食梦,想借由我失忆的事情,将皇姐亦或者苏丞相引到聊城来,想法子将你们除去。” 君墨神情淡淡地:“那阿幼朵将那蛊虫放到了我体内,只是我却并没有失忆,当时就猜想,兴许是皇姐给我那避毒珠的功劳。那时我身边皆是阿幼朵的人,也逃不掉,心中想着,倒是不如将计就计,佯装失忆。” “暗卫寻来的时候,我本是想要伺机叫暗卫来相救的,只是无意间听阿幼朵说,阿其那在聊城中布置了不少人。觉着若是贸贸然行动,不但逃不出去,反倒容易打草惊蛇,便又决定按兵不动。” 昭阳颔首:“你的决定是对的,按兵不动是最为妥帖的法子。” 君墨闻言,忍不住望向昭阳:“那阿姐如今将阿幼朵囚禁了起来,可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昭阳笑眯眯地朝着君墨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昭阳在君墨耳边说了几句,君墨眼睛一亮,沉吟了片刻,才道:“那阿幼朵年岁虽小,却也是个机灵的,若是到处防备森严,却露出了一个破绽来,兴许会引她怀疑,此事倒是不妨交给我……” “你?”昭阳略带怀疑。 君墨笑着点了点头:“那阿幼朵一直以为我失忆了,一直不停对我洗脑,说她对我最好,要最为信任她。阿姐不妨,让我见见她?我会伺机想法子让她逃出去的。” 昭阳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也好。” 便是同意了下来。 君墨离开之后,昭阳在街上逛了逛,才回了福来客栈,这一整日倒是风平浪静的。 只是夜半时分,流苏却匆匆将昭阳唤醒了。 “主子,有人救走了那李虎。我们布置了天罗地网,却还是叫人在眼皮子地下将人救走了,请主子责罚。” 昭阳并不觉得意外,只微微眯了眯眼:“阿其那的本事素来不俗,苏远之都曾在他手下吃了亏,我倒是并不意外他能从你们手中将人救走。让他救吧,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别太早行动,如今他虽救了人,只怕也会有所防备,再等等,不着急。” 鱼儿已经上钩了,只需静待时机,便可收网。 流苏忙又道:“只是咱们虽然并未抓住人,却发现了这个东西,是从那首领身上掉下来的。” 流苏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玄铁令牌,呈到了昭阳面前。 昭阳蹙了蹙眉,接了过来,那玄铁令牌上画着繁复的图腾,上面用昭阳看不懂的文字写着什么。 昭阳沉吟了片刻,才又将那玄铁令牌递给了流苏:“去问一问李夫人,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流苏离开不到一刻钟,便又回来复命了:“主子,李夫人说,这应该是南诏国大祭司阿其那的令牌。” 昭阳的手轻轻摩挲着那令牌,眯着眼笑了:“正好,咱们去见一见阿幼朵吧。” 第853章 奏报 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被昭阳关了一日,虽面上仍旧平静,只是眼神中却已经隐隐染上了几分焦虑。 见着昭阳进来,阿幼朵眼中闪过一抹怒气:“阿姐这样关着我做什么?难不成还能囚禁我一辈子不成?楚君墨的性命,你不要了?” 昭阳垂下头笑了笑:“三公主虽然与君墨一直呆在聊城,只是君墨禅位与我的消息,想必也是应当听说的了。” 阿幼朵没有应答,只是略带几分疑惑地望着昭阳,不知道昭阳为何提起此事。 “三公主也是在皇宫之中长大的,宫中子嗣相残的事情只怕也是见过不少的,就拿你们南诏国来说,大公主与太子殿下不久厮杀得不可开交吗?我虽与君墨为同胞姐弟,可是既然皇位已经是我的,我自然不可能再拱手让出来。”昭阳低着头把玩着腰间玉佩,笑容带着几分志得意满。 阿幼朵一下子变了脸色,却不愿意相信:“你不过是诓骗我罢了,我在你们楚国皇宫呆的时日并不断,我有眼睛,有些事情自然会自己看。” 昭阳却只是笑,从袖中将那令牌取了出来:“三公主信与不信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今日前来,却也并非是想要同三公主说这些的。” 说罢,将那令牌扔到了阿幼朵跟前:“想着三公主在这儿也没有玩耍的东西,便给三公主寻了这么一个小玩意儿来,三公主拿去把玩吧,这东西,三公主想必是识得的。” 阿幼朵目光落在那令牌上,脸色突变:“你对他做了什么?” “这三公主就无需知晓了。”昭阳笑眯眯地望着阿幼朵:“放心好了,我虽然将三公主困于这方寸之地,可也定然不会亏待了三公主,会让人好吃好喝地招待着的,三公主尽管安心呆着便是。” 昭阳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行至门口,还听见阿幼朵在屋中喃喃自语,似乎不肯相信:“怎么可能,他不会出事的。” 目光却无法控制,只牢牢地盯着那令牌。 接连几日,皆是风平浪静,唯有流苏时不时地来与昭阳禀报禀报阿幼朵的情形:“只怕是有些憋不住了,今日在屋中摔了好几个碗,还闹起了绝食。” “她不吃便不吃吧,你一日三餐照常送就是,她不吃你就收回来,无需理会。对了,你让君墨去与她见一见,同她说说话儿吧。” 昭阳神情淡然,手中拿着毛笔,目光落在那纸上,眉头轻蹙。 自打离开渭城之后,昭阳便每日里都要与苏远之写一封书信送回渭城,只是这几日过得实在是乏善可陈,没什么可以说的。 这可不妙啊…… 昭阳将笔杆往嘴里一塞,轻轻咬了咬。 话说回来,她倒是每日风雨无阻地都给他一封书信,可是渭城那边却是一封回信也无,那人莫非还在与她怄气,这也实在太过小家子气了一些。 “二公子去见那阿幼朵,属下可要回避?”流苏蹙着眉问着。 昭阳被这么一打断,方才在脑海里面构思了半晌的话便又忘了,叹了一声道:“回避做什么?若是做得太过,那阿幼朵只怕会怀疑的。” “属下明白了。”流苏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昭阳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写好一封家书,就瞧见流苏又匆匆赶来:“主子,边关急报。” 昭阳闻言,急忙将笔搁下,伸手接了过来。 将奏报匆匆看了一遍,昭阳抬头吩咐着流苏:“去将地图拿来。” 流苏连忙取了地图在桌上展了开来,昭阳目光在地图上逡巡了一圈,手指轻轻一点,落在了一个位置:“前柳关。” 奏报上说,南诏国大军近日频繁调动,看动向,应是欲图前柳关。 昭阳目光那地图上,眸光微微动了动,前柳关,就在聊城以南。 只怕南诏国并非是冲着前柳关而来,而是冲着聊城,冲着她来的。 昭阳目光一转,手微微往左边移了移,前柳关,旁边就是沧浪江,南诏国大军欲攻前柳关,必渡沧浪江。沧浪江上倒是有一座桥…… 东明国派人来帮着他们训练水师,倒是不知成果如何,这倒是一个机会。 昭阳直起腰来,匆匆又拿起刚刚搁下的笔,极快地写就了一封书信:“派暗卫送往边关大营,交给刘平安。” 流苏接过书信,又听得昭阳道:“你们暗卫三人,王文擅追踪之术,李洲擅暗杀之术,你擅易容术与媚术。派李洲带人前往沧浪江大桥,将沧浪江上的桥炸毁。王文根据赵云燕提供的地址,前往追踪阿其那的行踪。” 流苏闻言,蠢蠢欲动:“那属下呢?” 昭阳闻言,睨了流苏一眼:“你还是留在我身边侍候吧,传信出去之后就回来,我待会儿想去城中逛一逛,还指望着你保护我的安危呢。” 流苏一下子就恹了下来,低低应了是退了下去。 昭阳笑了一笑,看了一眼窗外,倒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便吩咐着棠梨和墨念准备伞,待会儿出门。 昭阳到聊城数日,除了那日去城守府,却是几乎没怎么出过门。今日在街上走着,却觉得有些新鲜。 南方与渭城的风情倒也实在是有些不同的,小桥流水,精致有趣。 “奴婢听闻,这南方几座城池之中,最为有名的,当数丝绸了,绣花也与众不同。这聊城女子的皮肤看起来都极好,胭脂应当内有乾坤。吃的么,口味偏甜一些,夫人素来不喜太甜的东西,怕是吃不惯的。”墨念在一旁不停念叨着。 昭阳笑了笑:“那依你们的,咱们去逛逛布庄,瞧瞧胭脂铺子。” 听昭阳这么一说,几个丫鬟最为欢喜。 在城中逛了半日,昭阳的眸光却愈发沉了几分。昭阳瞧着路边有卖馄饨的铺子,却没什么客人,昭阳弯了弯唇角,也不顾及身份,径直坐了,叫了一碗馄饨。 馄饨倒是上的极快,昭阳夹了一个放在嘴里,神情微微一顿,却并未作声,笑着道:“君墨还在客栈,再打包一份,带回客栈给君墨尝尝吧。” 第854章 疯狂的阿其那 回了客栈,昭阳就叫人将楚君墨叫了过来,将那碗馄饨摆在了他面前。 君墨眼睛一亮:“这福来客栈的馄饨是真好吃,鲜味十足,我一次可以吃上四五碗。” 一个馄饨下肚,手上动作却是微微一顿:“皇姐出去逛去了?” 昭阳颔首,目光落在君墨脸上,淡淡一扫:“此前父皇尚在的时候,我们一同去行宫,那日随父皇进城游玩,我曾经考过你一个问题,今日,我却是又要拿同样的问题来考考你了。” 君墨将筷子放了下来。 “你在这聊城呆了数月,同阿幼朵一同在城中游玩过许多次,可瞧出,这聊城之中有什么不妥?”昭阳眸光亮得吓人。 君墨眼中带着笑意,垂下头:“皇姐果真比我资质好了许多,我在城中逛了七八回,才察觉到了不对,皇姐只在城中呆了半日,就已然发现。” 微微一顿,才又接着道:“这聊城中的百姓,所有百姓,都不对劲。” 昭阳的手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着,听着君墨说着:“城中那些生意人,皆似乎对自己所卖的东西不怎么熟悉,物品与价格倒是并无太大的出入,也大致清楚那些货物的用途,只是再细问那东西的做工与由来典故,却几乎没人能够答得出来。” “至于普通百姓,我在城中这么些时日,几乎从未见过有小孩在街上玩耍,若是有带孩子出来的百姓,那孩子多半不过几个月大小,话也不会说。” 昭阳轻轻颔首:“这些不妥,你如何看待?” 楚君墨沉吟了片刻,稍稍琢磨了一下:“我觉着,这城中百姓,应该都是阿其那叫人假扮的,真正的百姓,早已经遇难。” “你倒果真已经长进了许多。”昭阳赞了一句,眉头却蹙了起来。 怪不得阿幼朵那般有恃无恐,原来,她仰仗的,并非是君墨身上的毒,而是这满城百姓。 竟将满城百姓尽数杀害替换成自己的人,这阿其那倒果真是个有魄力的。 原来,这聊城,早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如此一来,许多事情都需要重新衡量揣度了。 首先,便是赵云燕。 阿其那应是在将君墨带到聊城之前,就已经将聊城布置妥当。 在一个尽是阿其那耳目的城池之中,赵云燕的身份,以及她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阿其那。 赵云燕应当的确是赵云燕,不然上回交谈,便已经露出了马脚。只是阿其那应当是在利用赵云燕,放她刻意接近阿幼朵与君墨,为的也不过是探一探君墨是否果真中了蛊毒。 不过,赵云燕虽然知晓了君墨并未真正失忆,也应当是真的瞒住了阿其那布下的人的,不然,阿其那不会全无动静。 只是,赵云燕瞧瞧跟踪阿其那几回,却应当是阿其那刻意为之的。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赵云燕这个姑娘,倒实在是个厉害的。本是高门望族娇养着的小姐,却为了君墨千里迢迢地跑到这聊城来,却还扮成乞丐,蛰伏在人群之中。得知君墨并未真正失忆,却也一直不动声色,帮着君墨隐藏。 这样的姑娘,可堪重用。 如此一来,赵云燕所说的阿其那的处所,多半是阿其那刻意让赵云燕发现的,里面多半是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的。 此番便是动不得了,应当叫她刚刚布下的人撤回来了。 思及此,昭阳却又摇了摇头,不妥。 她得了赵云燕的信,在那宅子附近布下暗卫,阿其那应当已经察觉。贸贸然撤回,反而更容易引人猜疑。 赵云燕那里的危机解除,其次就是李虎。 正如昭阳寻李虎过错的时候所说,李虎是聊城城守,对聊城中的情形应当是了如指掌的,若是连满城百姓都被动了手脚,他身为城守却全然不知的话,那就实在是一个笑话了。 至此,唯有两种可能。 一是,李虎已经被阿其那所杀,那日昭阳见到的李虎,是假的。 二则是,李虎被阿其那收买,早已经是阿其那的人了。 昭阳的手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斟酌来斟酌去,第二种可能性最大。 李虎对聊城了解甚深,于阿其那还有用处,兴许这满城阿其那的人,这么久了没有太大的破绽,李虎也贡献了一份力量。 昭阳喝了一口茶,心中暗自想着,此番南诏国大军调动频繁,朝着前柳关来。 若是南诏国大军顺利度过了沧浪江,攻下了前柳关,昭阳便真正落入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了。 楚君墨看着昭阳神色变幻,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这聊城,皇姐不该来的。” 昭阳端着茶杯,正想着应对之策,听楚君墨这样一说,便又浅浅笑了笑:“阿其那既然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定会想方设法引我来的。我不来,苏远之也会来的,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说着,眸光落在君墨身上,却是微微顿了一顿:“不过话说回来,你既然早已经察觉这城中的不对劲,此前有阿幼朵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尚且是因为顾忌阿幼朵,不敢与我说。可是我将阿幼朵囚禁了之后,你却为何仍旧不据实相告,反倒要等我自己察觉了才与我说呢?” 君墨张了张嘴,却又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在昭阳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却又突然出了声。 “最开始的时候,虽然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可是却也不曾往那方面去想,兴许是觉着那个猜想太过匪夷所思了吧。屠城,将全城百姓尽数替换,却竟然周遭城池都并未听到丝毫消息,这未免太过疯狂了一些。” 昭阳颔首,倒的确如此,若非昭阳此前因着阿其那竟让苏远之也负伤而归,对阿其那高看几分,也未必会有这样的想法。 “也是前两日,我去探望阿幼朵的时候,觉得她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好似有着天大的依仗一样,再联系城中那些异常之处,终究还是往那方面想了想。” 君墨目光落在昭阳身上:“那样一想,就觉着这聊城实在是太过危险,这两日都在琢磨着,趁着皇姐尚未发现,寻个由头让皇姐离开聊城,却不曾想,皇姐竟这样敏锐。” 第855章 置之死地 虽然理由拙劣了一些,昭阳却是相信的,自己这弟弟,在对待自己在意的人之时,总是十分天真的。 “你以为,寻个理由让我离开,我就能够离开吗?若是我这样轻易就走了,阿其那这番苦心布置不就白费了吗?我该说你傻呢还是说你傻呢。”昭阳摇了摇头,眼中颇有几分无奈。 君墨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我想着,苏丞相既然能够放心让你前来,定然是为你筹谋了许多,皇姐身边定带了许多暗卫的。皇姐应当也想到了,这城中那些人,皆是没有武功的,因而才能够瞒住暗卫。” “没有武功是不假,可是南诏国的人,素来依仗的便不是高强的武功。”昭阳笑了笑。 楚君墨颔首:“我亦是明白,南诏国人靠的是蛊毒与召唤术。只是皇姐身上有避毒珠,蛊毒于皇姐无用,而那召唤术所能够召唤的,也不过就是一些兽类,暗卫武功高强,总不至于连一些野兽都对付不了。” 昭阳轻叹:“蛊毒的确于我无用,可对付我身边的人却是绰绰有余啊……用蛊毒将我身边暗卫尽数除去,再对付我,岂不是手到擒来?” “……”君墨还真没有想到这一茬。 昭阳将手中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轻叹了一声:“如今倒真正是如笼中困兽了啊……” 声音虽带着几分怅然,却似乎并没有多少惧意。 反倒是君墨猛地站起身来,在房中来来回回地踱步:“这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昭阳眯了眯眼,望向窗外,先前还阳光灿烂的天气,却突然阴云密布,像是要下雨的模样。 如今眼前局势,看起来似乎毫无生机…… 昭阳心中思量着,抬起眼来吩咐着棠梨:“去将棋盘和棋子拿来吧。” 随后又转过头望向君墨:“与我下一局。” “这都什么时候了,皇姐竟还有心情下棋?”君墨愕然。 “为何没有心思?即便是干着急,也寻不到解决之法啊,倒是不如下棋打发打发时间。此前在宫中的时候看书,偶得一个棋谱残局,想借此来考考你的棋艺可有精进。”昭阳说着,等着丫鬟将棋盘拿了过来,便执了棋子,将残局摆了出来。 “你执黑子吧。”昭阳将棋娄推到了楚君墨面前。 楚君墨目光在棋盘上微微一扫,眉头就蹙了起来:“皇姐欺负我,这黑子分明已经陷入死局,不管从哪儿走,都是一条死路,我如何落子?” 昭阳拿起一颗白子在玉石棋盘上敲了敲,笑眯眯地道:“陷入死局,不管从哪儿走,都是一条死路,不就是咱们如今的处境?你可知,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楚君墨若有所悟,目光在棋盘上看了半晌,快速落下一子。 昭阳笑了起来,孺子可教。 一步之后,黑子便盘活了整个棋局。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这死地,究竟在何处?”楚君墨轻声问着:“生门又在何处?” 昭阳嘴角微微一翘:“既然是要置之死地,自然就是应该将生门给断了的。” 昭阳站起身来,将放在书桌上的地图取了过来:“如今咱们在这聊城之中,你觉着,若是我们要离开,哪些地方是所谓的生门?” 楚君墨却连看也不看,摇了摇头:“没有,咱们如今就已经是陷入死局了。” “……” 楚君墨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确是啊,你瞧,外有南诏国大军压境,聊城内又尽是阿其那的人,这种情形之下,皇姐难不成还能瞒天过海,找到生路不成?” “若是有心,遍地都是生门。”昭阳翻了个白眼:“正因为如此,阿其那才这样防备着啊,不过方才那局棋,要想盘活棋局,在将自己置之死地的同时,却也要将对手的棋子置之死地。这满城南诏国的细作,且应当大多是会蛊毒亦或者召唤术的,要如何绝了他们的生路?” 楚君墨沉吟了片刻,抬起眼来望向昭阳:“放火!一把火将这聊城尽数烧了便是。” 说完,却又摇了摇头:“可是这样不妥啊,咱们也在这聊城之中,这一放火,岂不是将咱们也烧了?而且,这光是一把火,没得个助燃的东西,也烧不起来的。可如今这形势,要在阿其那的眼皮子底下浇点桐油或者将整个聊城都铺上易燃物,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昭阳笑了起来:“傻弟弟,这天底下,并不是只有火才能屠尽生灵的。” 见楚君墨一脸茫然,昭阳嘴角微微一翘:“还有水呀……” “水?”君墨瞪大了眼:“可是这聊城哪来的水?且水淹聊城,岂不是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了?” “你且瞧着便是,看你皇姐如何水淹聊城。”昭阳嘴角微微一翘:“不过,虽打算水淹聊城,可是我倒是从未想过要与阿其那他们同归于尽的。南诏国大军尚未抵达聊城外,这几日,阿其那唯恐咱们发现端倪,我派出去的传递书信也好,炸桥也好的人,都并未受到任何阻拦。可是事实上,咱们已经先他一步发现了城中的秘密,这便是咱们的生机……” 见楚君墨仍旧一脸茫然,昭阳却也不再多言,笑着转过身:“来人,准备笔墨纸砚,我要传信给刘平安,叫他调遣大军前来抵御南诏国的进攻。” 昭阳将信写完,递给了流苏,就听见棠梨在门口禀报着:“夫人,顾清泽求见。” 昭阳挑了挑眉:“让他进来吧。” “这顾清泽又是何人?”楚君墨蹙了蹙眉,问着昭阳。 昭阳笑了笑:“是去年年底甄选的皇商,如今军中的粮饷,可都仰仗他。” 正说话间,就瞧见顾清泽从门外走了进来,应是将昭阳方才的话听得分明,一进门就笑着道:“原来,草民在陛下眼中,就是一个移动的粮仓啊?” 昭阳抿嘴笑了起来:“大约也差不了多少了,怎么,今日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一听昭阳这样一问,顾清泽便敛了笑,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这几日得了闲,城中巡查顾家的商铺,却发现,这聊城之中有些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昭阳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见顾清泽开口道:“顾氏所有的商铺,似乎所有商铺掌柜都被换了人。我本以为,是府中管事因为一些缘故调换了人,忘了与我禀报。只是后来却觉得不对劲,若是因故调换,不会聊城中全部更换。全部更换了掌柜这样大的事情,管事不可能忘记与我禀报。” 第856章 等风来 昭阳听着顾清泽这样说,却竟还有心思笑了起来:“是啊,我们只怕是要被困死在这聊城了。” 顾清泽一怔,便明白了过来,昭阳说着话,十有八九是已经发现了端倪。 “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顾清泽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哦?”昭阳诧异地看向顾清泽,连君墨眼中亦是亮了起来。 顾清泽却没有立刻开口,思量了片刻,方道:“陛下觉得,从密道走,可行得通?” “你倒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昭阳又笑了:“只是,阿其那在这城中盘桓数月,城中有哪些密道,只怕早已经掌握得一清二楚。可若是新挖一条……” 昭阳摇了摇头:“这城中到处都是南诏国的耳目,挖密道这样大的动静,很难瞒得过。” 顾清泽神情温和,低声道:“草民冒犯了。” 昭阳尚未反应过来顾清泽为何要这样说,就瞧见顾清泽朝着她靠近了过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昭阳愣了一下,才凝神听着,眼睛渐渐染上了一抹亮色。 “顾公子料事如神,竟早做好了打算,实在让人佩服,如此一来,倒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昭阳笑了起来。 顾清泽倒是一副谦逊模样:“不过是被算计得多了,习惯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罢了。” 顿了顿,又问昭阳:“陛下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南诏国今日调集兵马,朝着前柳关来了,前柳关不过一道关卡而已,其实还是冲着聊城来的,便是为了对我形成前后包围之势,让我走投无路,我自然要等着他们布置妥当了。等着阿其那以为万无一失,以为我势必会死在这聊城的时候,我才好离开。”昭阳应着。 顾清泽颔首,却又有些疑惑:“边关大军,陛下不准备调集到聊城来?” “不,我准备将大军调集到聊城后方,到时候南诏国大军压境,占领聊城,定是要继续北上的。我将大军放在聊城后面,正好可以养精蓄锐,等着南诏国占领聊城,尚未布防之际进攻,将南诏国大军赶出聊城,赶出楚国……” 昭阳眯了眯眼,前柳关之后,就是沧浪江,南诏国大军若是被赶出了前柳关,必要渡江才能南下,届时…… 顾清泽刚走,李洲就回来复命了:“主子,属下幸不辱命,桥已经炸掉了。” 昭阳颔首:“好。” 炸桥、传信,都不过是障眼法,昭阳与阿其那对上,唯一的优势,大概就在于,虽然她的手段不及苏远之,可是因着,昭阳大部分时候都躲在苏远之的身后,甚少亲自出手,旁人对她并不怎么了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对阿其那倒是了解得很透彻了。可是阿其那对她的性子,对她素来的行事手段,却是不知道的。 城中暗潮汹涌,明面上却是风平浪静。 一直到了三日后,这样的平静才被打破。 “陛下,南诏国大军已经抵达前柳关对面,正欲渡江。”暗卫带来了新的战况。 昭阳神色一凛,匆忙出了房间,却是径直朝着关押着阿幼朵的房间走去。 暗卫急忙将门打了开来,流苏立在门口,见着昭阳忙着请安,阿幼朵在屋中把玩着手中珠钗,听见声响亦是转过头来。 “皇姐怎么来了?”眼神中带着探究。 昭阳自是明白她在等什么,神情一冷,轻哼了一声:“南诏国大军到前柳关的对面了。” 阿幼朵眼中有喜色闪过:“是吗?那皇姐可要当心了,我南诏国的士兵虽然人数不多,可俱都是精锐之师……” “你以为,我会让他们渡过沧浪江,沧浪江大桥早已经被我炸毁,据我所知,你们南诏国的大军,不擅水的吧?”昭阳冷笑了一声:“我不过是来知会你一声,你且瞧着,我如何将你们南诏国大军淹死在这沧浪江中。” 阿幼朵低下头,嘴角带着笑:“嗯,那我就等着啦。” 昭阳嗤笑了一声:“你也唯有等着了,你以为你还能够逃出去吗?你是在等着人来救你吧?这么久了,你等的人来了吗?” 昭阳说着,转过身出了门,一出门就扬声吩咐着:“来人,准备车马,我要去城楼上瞧瞧去。” 聊城周围地势皆是十分开阔,天气晴好的夏日,站在城楼上,便可瞧见远处宽阔的沧浪江,甚至还能看见沧浪江对面的高山,还有沧浪江边黑压压的一片,应该便是南诏大军的驻营地了。 昭阳眯着眼望着,半晌,才蹙了蹙眉,喃喃自语着:“这两日天气倒是极好,南诏国大军不善水性,若是要渡江,十有八九是要选在天气好的时候的。都说夏日多暴雨,倒是不知,这雨要什么时候才能下得下来,只希望,今年不要闹起旱灾,不下雨就是了。” 说罢,又转过头问立在一旁的李洲:“前柳关如今有多少守兵?” “不过两万余人。”李洲低声应着。 昭阳的手扶着城墙,沉默了片刻。 两万余人,南诏国大军十余万人,实在是差距甚远。 李洲见昭阳的神色,又接着道:“此前主子派人送信去边关大营调集水师,刘将军将训练妥当的水师伪装成普通士兵,调集了几千人到前柳关,加上水师,应当有三万。” 昭阳颔首:“水师全数调集了?” 李洲摇头:“不过调集了三分之一罢了,其余的,按着主子的吩咐,已经准备妥帖。” “好。”昭阳轻声应着:“命人传信到前柳关,准备迎敌。” 昭阳乘了马车返回福来客栈,马车还未走出多远,便收到了暗卫匆忙来禀:“陛下,陛下方才一离开城楼,城门便被人关上了,禁止所有人进出。” 昭阳的手在袖中握紧了起来,阿其那,是要有所动作了吗? “是谁下的令?”昭阳厉声质问着。 “听守城士兵说,是聊城城守。” “胡言乱语,如今聊城城守已经被我处置了,聊城之中压根没有城守。这关闭城门的命令,是谁下的?传令下去,将城门打开,若是不停的,斩立决!” 暗卫刚领命而去,昭阳却又瞧见流苏赶了过来:“主子,属下看守不力,阿幼朵逃了。” 第857章 风雨欲至 昭阳急忙带着人匆匆忙忙赶回了福来客栈。 关押着阿幼朵的门打开着,门口仍旧有暗卫把守,只是屋中关押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昭阳在屋中走了一圈,脸色铁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让你们仔细看守,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流苏跪在地上,神情亦是凝重:“主子离开之后,属下便命暗卫将门锁上,屋外派了两个暗卫守着,属下亲自带了两个暗卫在屋里看着。” “没过多一会儿,阿幼朵就说要出恭,属下跟随着到了恭房门口等着。却瞧见窗外似乎有人影闪过,且似乎不止一人。属下心中警觉,忙推开窗去查看,却不见有人影,属下便叫了人进来,吩咐着他们四下仔细检查一遍。” “就在这时候,二公子却突然闯了进来,说他屋中来了刺客。暗卫不敢怠慢,急忙就跑去查看。属下惦记着阿幼朵,就想着将阿幼朵带出来,正要打开恭房的门,却突然从窗外飞进来好些用纸折的鸟。” “那些纸折的鸟像是有生命一样,径直朝着属下扑了过来。属下急忙拔剑抵抗,那些东西没什么攻击性,只是数量不少,等着属下将那些东西全部砍落之后,打开恭房的门,却发现阿幼朵已经不见了踪影……” 昭阳的手在袖中紧握了起来,李夫人在这客栈之中洒了许多药粉,倒是阻挡了那些虫兽,却没有法子阻挡用纸折成的没有生命的鸟。 昭阳咬紧牙关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问着:“君墨呢?君墨如何了?” 阿幼朵忙应着:“二公子没事。” 昭阳颔首,此事本就在她的计算之中,倒也并没有太过意外,只是阿幼朵在暗卫的眼皮子底下逃走,到底还是打了她的脸罢了。 如此看来,阿其那的确是要准备有所行动了。 昭阳在屋中来回踱步了半晌,抬起头吩咐着流苏:“去将你遇到的这些纸做的鸟的事情与李夫人说一说,问一问她可有什么法子防备,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回。” “福来客栈里面原本的掌柜店小二那些,全部赶离,由暗卫全数接管,我不想在福来客栈瞧见一个外人。” “还有赵云燕和顾清泽那边,你派人将他们都全部接到福来客栈来。集中到一处,护卫起来也方便一些。” 流苏一一应了,等着昭阳吩咐完了,才转身退了下去。 赵云燕与顾清泽一来,客栈之中倒是热闹了许多。 赵云燕千里迢迢地跑到这聊城,便是为了寻君墨而来。如今到了君墨跟前,见着君墨毫发无伤,也并未失忆,却又不敢上前接近,只远远地站着望着,见着君墨朝她看过去,便又急急忙忙地收回了目光。 这副娇羞模样看在昭阳眼中,却让昭阳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心中暗自想着,赵云燕这姑娘,与自家傻弟弟,倒说不定有戏。 “草民已经听闻了消息,说城门已经被关,草民便想着,只怕是南诏国那边有了什么动静,正想着过来问一问陛下接下来如何打算,陛下就派人来请了。”顾清泽面色温和,身后只带了一个贴身仆从。 昭阳笑了笑:“南诏国大军已经到沧浪江对面了,只怕如今已经准备渡江了。城门被关,听闻是城守下的令,城守此前被我发落,悬于城门之上示众,后被人救走。如今瞧来,这城守大抵是真的,只不过投靠了阿其那。聊城地处边关,城守素来称霸一方,我倒是已经管不了了。” 顾清泽闻言,倒也并未有丝毫的惊讶,只淡淡地点了点头:“那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昭阳摇了摇头:“为今之计,不过一个等字。” 顾清泽沉吟了片刻,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微微一顿,却又极快地挪了开去:“陛下若是不嫌弃,微臣与陛下下盘棋吧?” 几人在福来客栈之中倒是吃住如常,丝毫不见焦虑。 赵云燕原本听昭阳与顾清泽谈起眼前形势,脸上有些焦虑,只是见着三人都神态平静,虽不知他们有何对策,却也不再担忧。 第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昭阳一起床,便叫人抬了软塌到客栈的院子里晒太阳。 如今客栈中其他人皆被赶了出去,倒是安静了许多。 阳光正好,昭阳刚刚打了个盹儿,就听见有人禀报着:“陛下,南诏国大军已经开始渡江了。” 昭阳颔首:“今日天气好,的确是个适合渡江的日子。” “他们是如何渡江的?算起来,南诏国大军怎么也有数万人,没有足够的船,他们不敢渡江吧?若只是几艘船,渡江的人数有限,还不够前柳关的守军杀的。”昭阳抬起手来掩住嘴打了个哈欠。 “南诏国大军从山中取了木头与竹子来,除了造了一些船外,还将木头与竹子用藤条连接起来,放入江中形成浮桥。大军一部分乘船渡江,一部分踩着浮桥渡江。造桥的士兵与先遣部队皆会蛊毒与召唤之术,在浮桥上放置了不少蛊虫,且以凶猛的兽类打头阵,渡江的速度倒是极快。”暗卫应着。 昭阳眯着眼望着愈发强烈的阳光,眸光闪过一道寒光:“南诏国这些大军,倒是聪明的。十有八九,是阿其那的主意。这样一来,的确可以减少伤亡,快速渡江。” 昭阳顿了顿:“派人紧紧盯着沧浪江上的情形,一有情况,立即禀报。” 暗卫得了令退了下去。 昭阳目光仍旧望着天空中明晃晃的太阳,眉头轻轻蹙了起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下雨呢? 虽有水师三番四次地潜水入江,破坏南诏国造的那浮桥,也有前柳关的守卫抵挡大军入侵。 只是毕竟寡不敌众,南诏国大军在沧浪江上耗了四日,终究还是成功渡江,抢占了前柳关。 只不过却也损失惨重,损兵折将近一半。 昭阳得到消息的时候,连续出了几天太阳的天正乌云密布,外面刮着风。 昭阳将手从窗户伸了出去,外面的空气有些潮湿味道。 昭阳嘴角微微扬起:“终于要下雨了。” 终于要下雨了,阿幼朵也已经逃走五日了,那毒也该起效果了。 第858章 绝路 一直到近子时,昭阳盼了好几日的雨终究是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昭阳披衣起身,打开窗户伸出手去接住落下来的雨,脸上带着笑:“虽然盼了些时日,只是这上天对我还是十分厚爱的,这雨来的正是时候,且是暴雨,好极好极。” 流苏见着昭阳这副欢喜模样,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瞧着这雨,应是要下些时候的,不知那边事情可办妥当了?” 突然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昭阳转身看了流苏一眼,流苏去将门打了开来,过了许久,才又回了屋:“陛下,咱们被包围了。” “哦?”昭阳眯了眯眼:“我大抵也猜到了,南诏国大军已经成功渡江,阿其那的耐心只怕是快要用光了,如今是要准备对咱们下手了。来了多少人?” 流苏眉头轻蹙着,看了昭阳一眼,方低头应道:“人不多,倒是来了凶猛野兽。只是李夫人在客栈周围都洒下了药粉,那些野兽不敢靠近,只在客栈周围徘徊。”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据暗卫说,来的人中,有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男子,阿幼朵就跟在他身边,好像是阿其那。” “他竟是亲自来了吗?”昭阳倒是有些意外,说话间,却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传来,连着地也似乎晃了一晃。 流苏连忙上前扶住昭阳,那一声动静之后,响声接连响了好几次,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归于安静。 昭阳与流苏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喜色。 他们等的机会,终是来了。 “召集暗卫,我出去会会他去。”昭阳扬起笑。 流苏却有些担忧:“主子,那阿其那阴狠毒辣,诡计多端,不好对付,主子还是莫要去了吧?” 昭阳笑了笑:“他既然来了,自然是冲着我来的,我若是不去,倒显得我是怕了他了。且,我等的就是他来。” 流苏只得应了下来,等着暗卫集结完毕,昭阳方穿好了衣裳,出了门。只是一出门,却就瞧见顾清泽、君墨,还有赵云燕皆在门外等着。 “皇姐,方才那是什么动静啊?怎么感觉像是地动了一样?将我都给吓醒了。”君墨连忙迎了上来。 昭阳与顾清泽交换了一个眼神,才笑着拍了拍君墨的肩膀:“我也不知,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君墨见流苏手中拿着伞,眉头轻轻蹙了蹙:“这深更半夜的,又下着那么大的雨,皇姐要出去?” 昭阳颔首:“阿其那来了,我出去会会他。” “什么?”君墨神情一凛,急忙抓住昭阳的手:“那阿其那可是个厉害角色,皇姐别去。” 昭阳笑了笑:“放心好了,我早已经布置妥当了,咱们今夜,就能离开聊城了。你就在这里呆着,保护好云昭仪。” 君墨还要说什么,只是昭阳却已经摆了摆手,下了楼。 君墨要跟过去,却被暗卫拦了下来。 顾清泽目光落在昭阳的背影上,沉默了片刻,转身同君墨道:“我去瞧瞧去,不必担忧。” 说罢,便也跟着快步赶了上去。 暗卫将昭阳带到了福来客栈的屋顶,流苏帮昭阳撑着伞,只是风雨太大,即便是打着伞,却也仍旧有雨灌了进来,将昭阳身上的衣裙都打湿了个透彻。 雨模糊了昭阳的视线,只隐隐瞧见,客栈外面的青石街道上皆有各种各样的凶兽围着,对面的屋檐下站着几个人,中间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男子,男子将兜帽罩在头顶,又被雨帘阻隔,看不清容貌。 只是那男子身侧还站着一个小女孩,看身量,应当是阿幼朵。 “渭城一别,许久不见,那时候的昭阳长公主,如今已经是楚国皇帝了,倒实在让人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觉来。” 阴冷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虽然风雨声不小,那声音却也十分清晰,像是从阴曹地府传来的一样,让人忍不住觉着有些冷。 “好久不见大祭司,可别来无恙?”昭阳笑了笑,扬声问着,声音温和,似是许久未见的老友叙旧一般。 阿其那笑了起来,笑声粗嘎,听得人心底发麻,十分的不舒服。 “怎么会别来无恙呢?难道苏丞相不曾告诉陛下,他在淮安的时候,废了我一只胳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这笔帐,夫妻一体,我应不应该算在陛下身上,找陛下来偿呢?” 昭阳听阿其那这样一说,倒实在是有些诧异。 此事她倒的确不曾听苏远之说起过,只知晓他在淮安与阿其那动了手,落入悬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却不知,阿其那竟也被苏远之废了一条胳膊。 心中却也并不觉得奇怪,以苏远之那样睚眦必报的性子,倒的确是没多少人能够从他手里全身而退的。 “原来大祭司此番这样针对朕,竟是因为这件事吗?”昭阳笑了起来:“只怕是要让大祭司失望了,若是大祭司想要从我手中讨债,怕是没机会的。你在苏远之手上讨不着好,在我手上自然也同样讨不到。” “陛下还真是……自信得让人觉着有些好笑呢。我今日倒是想要瞧一瞧,是什么,给了陛下这样的信心。” 说罢,手一挥,便有许多穿着黑衣大袍的人朝着昭阳冲了过来。 流苏急忙伸手揽住昭阳,往后退了两步,身后的暗卫上前了两步,将昭阳护在身后,同那些人动起了手来。 风声,雨声,刀剑声,交织在了一起。 随后,却似乎又有马蹄声,喊杀声远远传来。 昭阳抬起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流苏亦是蹙了蹙眉,在昭阳耳畔轻声道:“是城门的方向,只怕是南诏国大军已经入城了。” 昭阳轻轻颔首,聊城如今已经落入阿其那的手中,南诏国大军入城根本不会受到任何阻拦,几乎可以说是如入无人之境。 那厢阿其那自然也已经听到了声音,哈哈笑了起来:“陛下,你听,南诏国大军入城了,陛下觉着,你还能够逃得掉吗?” 第859章 同归于尽 第859章 同归于尽 “逃掉?”昭阳嗤笑了一声:“朕从进到这聊城开始,便没有想过要从这聊城活着离开,只是,即便是死,朕也定要拉你们陪葬,拉着南诏国的这十万大军陪葬。” “就凭你?要我们为你陪葬?陛下准备让我们怎么死?像此前在战场上那样,以火攻?”阿其那冷嗤了一声:“只是陛下的打算大抵是要失望了,今日天气不错,这大雨滂沱的,只怕这火也是燃不起来了。” “虽然有两位陛下陪着去死也划算,但是,我却并没有这个打算。” 黑衣人的攻势愈发猛烈了几分,暗卫却也分毫不让。 昭阳的手在袖中握紧。 话虽说得十分满,只是昭阳心底却是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的,她想要做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从来不曾有人做过,确实不知道,能不能成。 远处的马蹄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昭阳咬了咬唇,手一挥,便有暗卫拿了弓箭纵身跃上了房顶。 “怎么?陛下以为,就凭借这么几个人,就能抵挡住南诏国的数万大军?未免也太过天真了一些……” 阿其那不停地嘲讽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只隔了一两条街,就要到达跟前。 昭阳站在屋顶,虽站得高,却因为在下雨的缘故,看不清远处究竟是何情形。只是却也十分执着地,定定地望着远处。 突然,昭阳脸上神情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抹狂喜。 她等的……来了。 渐渐地,有异响传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连打斗中的人都忍不住四下张望了起来。 阿其那蹙了蹙眉,这声音,听着实在是蹊跷,像是……水声? 许多许多的水扑来的声音。 伴随而来的,还有惊呼声,房屋倒塌的声音,地动山摇。 “涨潮了,涨潮了!” “水啊,好大的水!” 远处传来惊呼声,带着深深的恐惧。 阿其那亦是忍不住变了脸色,目光落在昭阳身上:“你究竟做了什么?” 昭阳哈哈大笑了起来:“夏日多暴雨,冲垮了防潮堤也是正常,我说过了,要与你们同归于尽的。” “啊……” 远处传来许多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疯子。”阿其那亦是有些慌乱,纵身跃上屋顶,目光望向远方,神情一凛。 夜色之中,一切都看不怎么清晰,却也能够瞧见,远处不停地有房屋倒下,声音越来越大,似是洪水倾泻而下。 “皇姐,皇姐!”身后的院子里传来君墨惊慌失措的声音:“皇姐,涨水了!” 阿其那立在对面房顶,阴恻恻地看了一眼昭阳,从袖中掏出一个笛子,笛音响了起来。 周围尚未打斗的人也顾不得其它,急忙放弃打斗,飞身撤退。 下面街道上的凶兽亦是急忙往聊城北面跑去。 阿其那见人兽都离开了,这才收起手中笛子,俯身将仍旧在原地等着的阿幼朵拽起,却只站在了屋顶最高处盯着昭阳,并未离开。 “主子,可要追?”流苏与李洲回到了昭阳身侧。 “穷寇莫追。”昭阳嘴角微微扬起,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他们跑不掉的,还能跑过水不成?” 远处的哀嚎声越发厉害,随后便有大浪朝着这边拍了过来。 “皇姐!”下面是君墨的惊呼声,昭阳与顾清泽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下面的水越来越深,暗卫将君墨与赵云燕一并带上了屋顶。 昭阳转过头望向楚君墨,低声道:“别急,我说过了,今晚,咱们就能离开这聊城了。” 那厢,阿其那神情愈发凝重了几分:“陛下水淹聊城,生灵涂炭,就不怕受尽指摘吗?” “天灾而已,与我何干?”昭阳眼中闪过一抹赤红:“况且,这聊城中的百姓,不是早已经被你屠尽了吗?这满城皆是你的人,我又何必有不必要的怜悯。” “好!好好好!”阿其那连叹了三声好:“陛下可真是女中豪杰,在下佩服!” 昭阳笑了起来:“大祭司怎么不跑?莫非真打算与我同归于尽,连逃都懒得逃了?” “是啊……”阿其那冷笑:“聊城地势低,这水蹊跷,涨得极快,逃只怕也是逃不掉的。既然陛下准备与我同归于尽,我自然要亲眼瞧着陛下死了,我才能放下心来。” 雨势越来越大,昭阳有些睁不开眼来:“莫非大祭司还有什么后招,可以让自己不死不成?” 阿其那没有应声。 “只是大祭司即便是侥幸从这水灾之中逃脱,只怕也活不了多长的时间了。我托阿幼朵带回去的毒,可好受?”因着一直大声说话的缘故,昭阳的嗓子有些受不住,带着几分沙哑。 “原来果真是你下的毒。”阿其那的声音愈发冷了下来:“陛下心思玲珑,实在是叫人刮目相看。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用逃了。” 水位上升得极快,很快就已经将客栈淹了,水已经没过了昭阳的脚背,远处的哀声惨叫渐渐消匿…… 那些南诏国士兵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昭阳在心中暗自想着,夜色中,却瞧见一个白花花的浪径直朝着他们这边拍了过来。 “陛下,小心!” 周围好几声惊呼响了起来,随即,昭阳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昭阳被这浪打得跌落在水中,睁不开眼来,也不知究竟是谁抱着自己,只得屏息静气,任由他拉着自己朝着水底沉了下去。 昭阳不会水,只觉得越发胸闷气短,脑中嗡嗡作响,四处都是水…… 苏远之还在渭城等着她,还有慕昭、慕楚、慕阳…… 她绝不能死…… 也不知道君墨与赵云燕如何了,不过她此前早已经安排好水师准备着,水师受了几月的训练,水性皆是极好的,定然不会让君墨有事。 也定然不会放过阿其那……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中来来回回,对了,还有顾清泽。 方才最后关头抱住了她的人,似乎不是流苏,身上仿佛有股清香味道。 昭阳睁开眼,就瞧见身前是一抹月白色的身影。 顾清泽…… 第860章 真面目 第860章 真面目 昭阳最后仍旧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已经安然躺在床上了。 昭阳努力撑起身子,身上衣裳倒是干的,四下望了望,屋中没有旁人,不见流苏她们几个的身影。 “来人!”昭阳扬声唤着。 有脚步声在门外响了起来,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昭阳心中顿时升起几分警惕来:“你是谁?这是在哪儿?” 那丫鬟连忙行了个礼应道:“回陛下,奴婢是顾府的丫鬟,这是在淮南。陛下身边的那几位姑娘都不会水,也俱都晕了过去,如今正在休养。陛下可要起身?” 顾府…… 昭阳沉默了下来,却暗自松了口气,只抬起眼来望向那丫鬟:“顾清泽呢?” “我们公子见陛下一直没有醒来,就说先去营中向刘将军报个平安。已经去了两个时辰了,应当也快要回来了。”丫鬟应着。 昭阳颔首:“那除了我与几个丫鬟之外,其他人呢?” “陛下说的是王爷和王妃吧?”丫鬟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王爷?王妃? 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应当就是君墨与赵云燕了。她如今是皇帝,君墨是她弟弟,算起来,倒的确算是王爷和王妃了。 “就是他们,他们可无碍?”昭阳追问着。 “都没有大碍,只是王妃娘娘呛了几口水,要严重一些,不过大夫已经看过,开了药了。” 昭阳这才放下心来,掀开被子站了起身:“侍候我穿衣吧。” 正在穿衣,就听见外面传来咋咋呼呼地声音:“皇姐,皇姐!” 是君墨。 昭阳无奈,只转身对着丫鬟道:“让他进来吧,他瞧不见我,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话音刚落,君墨已经冲了进来。 见昭阳安然无恙地站在屋中,长长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就要这样子交代在渭城了呢。” “你就这样不信我?”昭阳笑着打趣:“我说了会让你们平安无事的离开聊城,就定然会做到。” 君墨眼睛一亮,拉了凳子在昭阳跟前坐了:“皇姐皇姐,你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如今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呢……不过才下一会儿的雨,怎么就会有那样大的洪水?且明明我们都落入水中了,怎么竟然安然无事?” 昭阳瞥了君墨一眼:“此事么……说来话长。” “那皇姐就长话短说吧。”君墨一脸兴味盎然。 “你就不饿吗?”昭阳蹙眉。 “不饿,不饿。” “你不饿,可是我饿了。”昭阳笑了笑。 身后正在为昭阳整理头发的丫鬟连忙道:“奴婢已经派人准备好了吃的,这就给陛下端上来?” 昭阳颔首:“送上来吧。” 说完,又转过头望向君墨:“等明日吧,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你自然就明白了。” 君墨满腔热情就这样被昭阳一把浇灭,瘪着嘴不愿意再说话。 昭阳却是自顾自地道:“如今咱们都脱险了,你也应该回渭城了。” “回渭城?”君墨诧异。 “你自然是要回渭城的,当初你出了事,遍寻不见,为了稳定朝纲,我不得已才应下帮你暂理政事,这本事你的职责,难不成还想推诿到我的身上不成?”昭阳瞥了君墨一眼。 不等君墨反驳,昭阳便又接着道:“你回了渭城,记得下旨让苏远之来边关,我与他一同将南诏国这个隐患除去。我与苏远之为了这朝中政事,不停分离,如今成亲四年,在一起的日子却寥寥可数,总该让我们团聚团聚吧?” 听昭阳这样说,君墨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皇姐与苏丞相聚少离多,如今却也已经有三个孩子了,若团聚的日子再多一些……” 声音中满是揶揄。 昭阳抬起手从梳妆桌上抓起梳子就朝着楚君墨扔了过去:“没个正行,仔细我同苏丞相告状……” “别……皇姐……千万别啊……”楚君墨连连摆手,将头摇得更那拨浪鼓似得。 “也就苏丞相治得住你了。”昭阳沉吟了片刻,目光定定地望着君墨:“算起来,你今年合该有十五六了吧?” “唔,是啊。”楚君墨随手拿起妆柩中的簪子来把玩着:“怎么了?” “十五六,该立后了,也该生个孩子了。”昭阳笑眯眯地道:“我瞧着赵云燕就不错,对你的心意也是极好的。” 楚君墨这回却并未反驳,只支支吾吾了半晌应着:“我知晓了,我会仔细考虑的。” 见他这般反应,昭阳倒觉有些诧异:“你竟同意了下来?难不成果真对她有心思?” 楚君墨浅浅笑了笑,站起身来,踱步到窗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来聊城这段时日,整日里化装成小乞丐在我跟前晃荡,她一个官家小姐,原本我出了事,与她也并无什么关系,即便是我没了,她也可以在宫中尽享荣华富贵,可是她却甘愿为了我千里迢迢跑到聊城,还遭了不少罪,我自然都看在眼里的。” “你能这样想,我倒是十分高兴,说明你长大了。”昭阳望着楚君墨,眼中满是感慨。 顿了顿,才又道:“如今经此一役,南诏国大军死伤惨重,又逢南诏国大公主出事,朝中乱成一团,我想着不妨乘胜追击,定要让南诏国短期内不敢再犯我楚国。等着我派人泄了洪,再仔细商议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国不可一日无君,我明日里给你一封书信,你带着,先行启程回渭城吧。” 君墨沉默了下来,终是点了点头。 丫鬟给昭阳梳了发髻,姐弟二人用了饭,昭阳就将君墨赶了回去好生休养,准备启程。 刚叫人准备了马车准备去营中,却听见外面传来请安的声音:“公子。” 昭阳脚步一顿,朝着院子门口望了过去。 顾清泽今日穿了一件湖蓝色的锦衣,看起来倒是清爽干净。 “陛下。”顾清泽瞧见了昭阳,在院子里停下了脚步:“陛下身子可大好了?刘将军来了,在正厅候着,陛下可要见一见?” 昭阳颔首:“见的。” 顾清泽点了点头,昭阳眸光在他脸上顿了顿,突然开口:“叶子凡,究竟那张脸,才是你的真面目?” 第861章 姐弟 第861章 姐弟 顾清泽神情一顿,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嘴角一扬,笑了起来:“还是叫陛下发现了呀……” 昭阳叹了口气:“我本来早就觉得有些蹊跷的,刚与你见没几面,就觉得你有些熟悉,有些像叶子凡。只是……” “只是我问苏远之,苏远之却又十分笃定地告诉我,当初叶子凡死的时候,他三番四次地确认过,尸体没有易容,死的就是叶子凡。我对他素来相信,见他那样肯定,便也不再怀疑。” 顾清泽笑容浅淡,眸光温柔:“那你为何又怀疑了呢?” 昭阳笑了笑:“我相信你不是叶子凡,是因为苏远之的态度。开始生疑,也是因为苏远之的态度。” “苏远之是个十分谨慎的人,谨慎且多疑。除了他自己培养的势力,他几乎都不会这样信任。可是他却建议我将粮饷交给你来押送,那时我就有些奇怪,为何他会这样信任你。” 昭阳微微一顿:“后来在聊城的时候,你请我用膳。你一下子点了许多的东西,那行事作风,却又与叶子凡几乎如出一辙。我听闻顾家曾经落败了一些年头,若你是顾家公子,应当不至这样铺张浪费。” “让我确认你就是叶子凡,却是在昨夜那洪水扑过来的时候,你下意识的反应。” 顾清泽闻言,忍不住低下头吃吃笑出了声来:“原本我以为我隐藏的很好,却没想到,原来竟还有这么多的破绽。” “倒也的确是隐藏的很好的。”昭阳说完,才又叹了口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故事说起来可就长了,你还是先去见刘将军吧,晚些时候我细细与你说就是,绝不隐瞒,可好?”叶子凡笑望着昭阳。 昭阳想起刘平安还在正厅等着她,便也不再纠结此事,转身随着丫鬟往正厅走去。 如今她都已经在叶子凡的地盘上了,还怕他出尔反尔不成? 刘平安急忙上前见了礼:“陛下。” 昭阳颔首:“跟我说说吧,情形如何?” “今日晨起,末将便派人前去泄洪,只是洪水尚未全部退去,尚且不知具体情形如何。只是末将方才去泄洪的时候瞧了瞧,尸横遍野,此番南诏国定是损失惨重的。” “嗯,你盯紧一些就是。你来寻我,可还有其他事?” 刘平安颔首:“经此一役,南诏国损失惨重,势必短期内再不敢来犯。末将想……请陛下允许末将前去支援柳太尉。末将一直很敬佩柳太尉,想要归于他的麾下。” 昭阳闻言便笑了起来:“原来你竟还对我外祖父崇拜有加啊?” 细一思量,倒也点了头:“也好,只怕这个月之内,主要都是打扫战场,倒也并无多少要紧战事,你要去西蜀战场,去就是了。” “多谢陛下。”刘平安满心欢喜,急忙谢了恩。 昭阳回到院子里,棠梨与流苏倒是都已经醒了过来,等在院子中,见着昭阳进来,上前同昭阳问安。 “陛下可有受了伤?” 昭阳抬起手来:“你们瞧我这像是受了伤的模样?” 两人这才舒了口气,说了会儿话。君墨就又过来了,昭阳见他蹙着眉,便问着:“怎么了?” “赵云燕还没醒,我想明日回去的时候带她一同。” 昭阳挑了挑眉,神情带着几分揶揄:“原来是这一桩事啊,倒也没什么关系,你们回去的时候坐马车就是了,我叫两个大夫跟着。” “嗯。”君墨这才展颜:“皇姐为何不随我们一同回渭城啊?我方才遇见刘平安了,他不是说,南诏国大军几乎已经尽数折损,如今只剩下打扫战场了吗?” 昭阳眯着眼睛笑了笑:“我来边关,有两个目的,却并非是为了督促战事。一则是想要瞧瞧你的情形如何,将你带回渭城。二则,是因为此前苏远之去了南诏国,将南诏国大公主除去了,此前楚临沐在南诏国受南诏国大公主庇护,南诏国大公主一死,他在南诏国就没有了依仗。” “且此前他为南诏国大公主的爪牙,将南诏国太子得罪得彻底,如此一来,他在南诏国定然是呆不下去的。我料想他十有八九,会从南诏国逃回楚国。” 君墨闻言,便明白了过来:“皇姐是想要趁机将他除去?” 昭阳颔首:“我们与他的恩怨,也是时候该彻底了结一番了。” 突然想起,如今他们所在的地方,正好是淮南。 淮南,便是此前每年皇祖母南下避寒的地方,也是皇祖母暗中培植势力的地方,可以算得上是楚临沐的老窝。 昭阳笑了起来,她就在这儿候着他了。 “楚临沐不是个好对付的,皇姐……”君墨有些不放心。 “楚临沐不好对付,那阿其那就好对付?连苏远之都在他手中吃过亏的,且此番凶险,你也瞧见了的,我不也照样带着你全身而退了?” 昭阳伸手欲拍楚君墨的脑袋,只是却突然发现,那个身量不及自己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窜了一截,如今却是比她还要高些了。 昭阳倒吸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在边关这几个月,你都吃了些什么啊?怎么突然就长这么高了?我都够不着了。” 楚君墨闻言,亦是有些惊奇:“是吗?” 说着,便欢欢喜喜地比了比两人的身高:“真的比皇姐还要高些了哎?哈哈哈,真好,以后皇姐就没有办法敲我的脑袋了。” 昭阳眯着眼望着楚君墨,冷哼了一声:“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了是吧?蹲下来。” 楚君墨瞪大了眼望着昭阳,有些不明所以。 昭阳冷笑了一声:“即便是你长得再高,我也是你皇姐,长姐如母,我让你蹲下,你还敢不从?” “啊?”楚君墨瘪了瘪嘴,却是乖乖蹲了下来。 昭阳抬起手重重地敲了敲楚君墨的额头,又揉了揉楚君墨的头发,笑得眉眼弯弯。 嗯,这下圆满了。 正想着,就听见一声轻笑声。 姐弟二人朝着门口看过去,就瞧见顾清泽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草民实在不是有意偷看的……” 楚君墨已经收敛了神色:“不管是不是有意,看都看了,拉出去砍头砍头!” “咚”的一声,额头便又被敲了:“你就这样对待你救命恩人的?” 第862章 把酒言欢 第862章 把酒言欢 楚君墨遭受昭阳荼毒了半晌,终是寻了个空子跑了。 “你们姐弟的关系倒是极好。”顾清泽笑着叫人摆了酒菜,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从小捧在手心里宠着长大的,自然放纵一些。”昭阳笑了笑,见顾清泽的阵仗,便明白了过来:“你这是要准备与我坦白从宽了?” 顾清泽笑着颔首:“意图很明显,不是吗?” 自从知道顾清泽就是叶子凡之后,昭阳也懒得同他扭捏,大大方方地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我先说好,我这人酒量不好,你要自斟自酌我并不阻拦,但是别劝我喝酒。” “好好好。”叶子凡无奈:“我何时勉强过你?” 下酒菜看起来味道倒是不错,昭阳兴致勃勃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一入口便忍不住眯起了眼:“还是你惯会享受,这段时日一直奔波,好久没吃到过这么味美的东西了。” 顾清泽看着昭阳一脸餍足模样,眼中笑意愈浓。 给自个儿倒了一杯酒,而后拿着酒杯朝着昭阳举了举,便下了肚。 “你还没有与我说呢,你究竟是怎么变成顾清泽的,此事苏远之也知道?”昭阳眯着眼打量着顾清泽。 现在想来,苏远之对顾清泽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奇怪。 “何止是知道,我这样做,全然就是他的主意。”顾清泽笑了笑:“叶子凡这个身份,背负的太多,太沉重了,我一直想要摆脱,始终摆脱不得。在你来牢中就爱那我之前,苏丞相就来找过我,说若我是叶子凡,那我们之间,我与你,我与他之间,注定就是敌人。说我注定无法摆脱西蜀国的利用,毕竟我母亲身份在那里。问我愿不愿意换个身份,重新活一次。” “我便同意了下来。” “顾清泽这个身份,是苏丞相给我安排的,他做事素来谨慎,顾清泽这人是存在的,也的确是个经商奇才,只是一直缠绵病榻,见过的人并不多。且这个人本身就是苏丞相安排在顾家的一个棋子,我取而代之,谁去查,都不会查出端倪来。” “之前交给你的那些东西,也的确只能交给你,我既然已经不是叶子凡,便不应该动他的东西,万一露出什么马脚,倒是得不偿失。” 顾清泽一杯接着一杯,倒像是寻个由头来喝酒的。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挺满意的。”顾清泽笑着道。 昭阳见他这副模样,亦是笑了起来:“那就好。” 心中却暗自骂着,苏远之那个混蛋,她三番四次地问起,他却三番四次地骗了他,这笔债,得好生向他清算一下。 “我如今家底可没有做叶子凡时候那样丰厚,以后,还得劳陛下多多照应了。” 昭阳眯着眼望向顾清泽:“我的钱好赚?” “唔,还行吧。”顾清泽哈哈大笑了起来。 两人把酒言欢,一直料到天色黑尽,顾清泽似乎已经醉了,眼中已有了几分迷蒙。 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向昭阳告辞。 昭阳连忙唤了丫鬟进来,让丫鬟扶着顾清泽去歇息。 顾清泽走到门口,踉跄了一下,扶着门框站了站,才稍稍缓过神来,又转过头来望向昭阳:“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忘了。” 昭阳笑着望着顾清泽,眼中带着询问。 顾清泽眯着眼,看了一眼天色,昨夜下了大雨,今晚倒是月朗星稀的。 “我想要向陛下讨个人。” 昭阳略加思索,便明白了过来:“可是姒儿?” 顾清泽颔首:“是我欠了她。” 昭阳笑了笑:“原本我便想等着风波过去,将姒儿送走,只是她知晓你的死讯,说希望将她送到了空寺去陪着你的坟墓。如今你既然还活着,的确应当好生待她,她待你,真正是极好的了。” “嗯,我知道的。”顾清泽点了点头,招了招一旁的丫鬟:“快来扶爷去歇着,爷头疼。” 昭阳低下头浅浅一笑,真好,叶子凡还活着,真好。 第二日一早,昭阳还未起床,就听见君墨在外面吵吵嚷嚷。 昭阳叹了口气,穿衣起身出了屋。 “皇姐昨儿个说带我去哪儿看什么,说告诉我聊城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却又催促着我今天就要离开……”眼中满是心酸。 昭阳愣了愣,低声笑了起来:“倒是我忘了此事了,罢了,那就允许你明日离开好了。” 昭阳本也打算去瞧瞧战场清扫的状况的,与君墨一起用了早膳,刘平安就来接了。 昭阳与君墨一同随着刘平安骑马走了一段距离,就远远地瞧见了前夜涨水淹没了的地方,水位倒是降了下去,只是经由这样一洗刷,倒是满地淤泥,一片荒芜景象了。 退了水的地方偶见一些尸体,一路有许多穿着铠甲的士兵在仔细清理。 昭阳见了,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一来,这附近只怕是没法子住人了。” 刘平安笑了笑:“倒也不一定,房子可以重建,这水淹没过的土地却是要肥沃一些,应当有人愿意种的,陛下若是有心,亦可派人重建。” 一路沿着淹没了的地方往下游走,过了聊城往东,就瞧见远处有连绵的高山,原本沧浪江正好从两山之间穿过,只是如今,那山却似乎像是经历了滑坡,两边的山上都露出了黄色的岩土,滑落下的岩土正好倾斜在沧浪江中,挡住了河道,中间只留了一道口子,让江水经过。 “就是此处了。”刘平安指了指那处地方。 昭阳方才瞧见此处情形便已经有了猜想,听刘平安这么一说,便点了点头。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君墨不满。 昭阳笑了笑,指了指那处地方:“这两山之间,本是沧浪江的河道。” “我叫人在两边山上埋了炸药,将山炸了,山上滚石滑落,阻拦了河道,河水无法倾泻,自然水位上涨,再加上那夜的暴雨,因而才快速涨水,淹没了上游的聊城。” 昭阳笑了笑:“至于我们是如何逃脱的……” “则是因为,顾清泽这人素来喜欢挖地道,在我们去聊城之后,就叫人在外面挖了地道,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从淮南直接挖到了聊城。地道中有石门,我们进去之后,就快速关闭了石门,阻挡了大水。” 第863章 没错,就是他 第863章 没错,就是他 君墨愕然地瞪大了眼:“皇姐,你这未免也太过大手笔了吧?” 昭阳盈盈一笑:“我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不过是想要让你知道,做任何事情之前,定要为自己留好后路。我们都是有亲人关心的人,且因着身处高位,更要多为自己打算几分。你仔细想想,若是你来边关,在上战场之前就谋定退路,如今这些事情也不会发生不是?” 君墨神情严肃了起来,沉吟了半晌,才沉沉点了点头。 “其实一开始这也是我为自己留下的最后的退路,彼时不知道聊城中究竟是何情形,此举太过狠辣,一旦动手,定会死伤无数,我不愿伤及无辜。直至在聊城中,发现聊城中的百姓竟然全是阿其那的人之后,我才下定了决心。” “刘平安此前本就是我的人,以往我有事吩咐他,给他传递书信,为了防止有人从中作梗,窥得其中秘密,便将真正的命令以暗记的方式在信中注明。我在传给他让他调动大军到聊城后方的心中,就让他准备,在这山中埋好炸药。” “原本我留下的退路,是水师,想要让他们在水淹聊城的时候,趁着涨水的时机潜入聊城,伺机相救,只是这样相对而言,要危险那么几分。后来顾清泽来寻我,同我说,他在来之前便已经暗中叫人开始挖地道了,我就决定,将那地道作为我们的生路。” 君墨恍然大悟:“原来,皇姐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竟是这个意思。” 昭阳笑了笑,这才侧过头,睨向楚君墨:“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来救你了,我希望以后你能够多为自己盘算盘算,再也不会有需要旁人来救你的时候。” 君墨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以后定然不会再这样冲动行事,让母后与皇姐担心了。” “如今为你担心的,是我与母后,以后还会有你的妻子,孩子,为了他们,你也应当要让自己好好的才是。”昭阳笑着为君墨掸了掸身上的灰:“好了,先回去吧。咱们在这儿,不过是给刘将军徒增压力罢了。” 君墨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 昭阳又看了一眼那山,轻声道:“如今已经是夏日,夏日雨水多,这处的山石还是应该早些清理干净才是,不然若是又下了暴雨,此处排水不畅,上游的百姓也还是会遭殃的。” 刘平安应了声,昭阳才同楚君墨一同回了淮南。 第二日,昭阳就将恋恋不舍的楚君墨送走了。 如今聊城的事情已经落下帷幕,暂时还没有关于楚临沐下落的消息,难得有了闲暇,昭阳倒是有了几分兴致,想要去逛一逛这淮南城。 淮南城与渭城风光全然不同,多水,光是蜿蜒着穿过淮南城的河都有四条之多,城中还镶嵌着好几个天然湖泊,街边都会挖着水渠,以排走下雨时候的积水。 淮南城的女子亦是有着如水一般的温柔,说话轻声细语,行事亦是细致婉约的。 “最是羡慕淮南城的男子,整日里就如同处在温柔乡似得。”正是夏日采莲时节,昭阳坐在画舫上,看着湖中采莲的女子,嘴角微微勾起:“恨不能生而为男子,可以一撷群芳啊……” 顾清泽闻言笑了起来:“这话你真应当当着苏丞相的面说一说的。” 昭阳斜斜地睨向正倚着画舫围栏,手中拿着酒的风流公子,啧啧两声:“瞧你这副模样,见识了这淮南女儿模样,可还愿意回渭城?” “回呀,自然回。”手中酒壶已经空了,顾清泽随手扔进了湖中,又叫人送了一壶酒来:“人各有爱嘛,并非人人都喜欢这温柔乡,喜欢温柔女子的,我就偏爱凶猛彪悍的胭脂虎一些。” “噗。”昭阳闻言笑了起来:“看不出来呀……” 采莲的姑娘们唱起了采莲小调,曲调缠绵,叫人沉醉。 一曲毕,昭阳笑眯眯地拍了拍手,找棠梨拿了一颗珍珠来,笑眯眯地对着离他们画舫不远的一个划着小船采莲的女子道:“我给你一颗珍珠,不妨将你方才采摘的莲子卖一些与我们好了,我瞧着你长得好看,你亲手采摘的莲子定然格外香甜。” 顾清泽一口酒险些喷出来,不停咳嗽着:“究竟是谁教你的这些?” 昭阳不理会他,笑嘻嘻地看着那采莲女子脸都红了,拿了块花布来将莲子包了,画着船到了画舫边,递给了昭阳:“不用银钱的,夫人喜欢,就给夫人尝尝鲜好了。” 昭阳眯着眼伸手接过,却又连忙握住了那女子温软的小手,将珍珠放到了她的手中:“怎么能不要银钱呢,你顶着太阳采摘了这么半天,多累啊。要是晒黑了累坏了,我会心疼的。” 那女子脸色愈发红了几分,急忙接过珍珠,画着船走远了。 顾清泽翻了个白眼,连话都懒得说了,却也将昭阳手中那包着莲子的布包接了过来,打开来取了几颗莲子剥出来放在嘴里吃了,等了片刻,才又重新剥了几颗,将剥好的莲子递给了昭阳。 昭阳伸手接了过来,拿了桌上酒壶,倒了杯酒:“莲子香甜,最该拿酒来配的。” 几杯清酒下肚,莲子也喝了不少,昭阳眼前已经有些恍惚,只眯着眼望着湖中的荷叶田田:“我记得你是不是叫了歌姬舞姬的上船啊?快,我如今兴致正好,叫她们出来给我唱个小曲儿跳个舞。” 顾清泽无奈,却也应了,叫了人出来在船的甲板上奏乐起舞。 昭阳兴起,又喝了几杯,手中杯盏落在地上,顾清泽才觉着有些不对:“你是喝醉了吧?” 昭阳挥了挥手,有些不悦:“没有,我怎么能喝醉呢?” “……”顾清泽低下头笑了起来:“嗯,看起来是醉了。” 说着便叫人吩咐着找湖边靠岸。 昭阳不依,为了证明自己没喝醉,索性站起身来,在船头转来转去。 只是画舫却仍旧缓缓往岸边靠去,昭阳不满,靠着围栏指着顾清泽:“反了你,敢不听我的话。” 见顾清泽不为所动,又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回去睡觉了。” 说完,就靠着围栏不动了。 船离着岸边越来越近,昭阳眯了眯眼,望着岸边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伸手拽过顾清泽,指了指那个身影:“咦,你快看,那人像不像苏远之?” “嗯,没错,就是他。” 第864章 求饶 第864章 求饶 昭阳眼睛一亮,就要往岸边走,顾清泽连忙伸手拉住她:“祖宗,这是在船上,还没靠岸啊……” 好不容易到了岸边,顾清泽也不敢放任她自己乱跑,连忙扶着她上了岸。 苏远之只眯着眼望着两人,神情不辨喜怒。 昭阳已经摇摇晃晃走到了苏远之的面前:“这位公子俊逸不凡,容颜如玉,可愿跟我回家呀?” 说着,人就已经朝着苏远之倒了下去:“我还可以收几个面首,不如你就做我的面首吧。” 苏远之伸手将人接住,眉头蹙了起来。 顾清泽扶额:“真不怪我,我压根没注意,她就已经喝多了。” 见苏远之仍旧面色清冷,顾清泽轻咳了一声,抬起手来揉着额头:“我好像也喝得有些多了,唉,天旋地转的,不行,我得先回去睡一觉。元宝,元宝……” 一旁的小厮连忙快步走了上来,扶住了顾清泽。 “快,扶我回去。”顾清泽连忙扶着小厮的手,上了马车,匆忙离开了。 苏远之低下头望向怀中仍旧不安分的人,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昭阳拦腰抱了起来。 昭阳抬起头来眯着眼盯着苏远之看了良久:“咦,从这个角度看,你长得怎么这么像苏远之啊?” “是吗?”苏远之的声音冷冷淡淡。 “哎,这冰冰冷冷的样子也一模一样……”昭阳砸吧砸吧嘴:“嗯,还是有些想那个大冰块了呢。” 苏远之身上的冰冷气息渐渐减弱了一些,怀中的人却已经还是哼起小曲儿来了。 昭阳醒来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躺在床上,正好能够瞧见窗外天边的晚霞,红艳艳的一片。 因着喝了酒的缘故,头痛得有些厉害,昭阳抬起手来揉了揉额头,唤了一声:“棠梨,墨念!” 棠梨和墨念连忙从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先喝一碗醒酒汤吧,不然得头疼好长时间呢。”墨念手中端着一碗醒酒汤。 昭阳应了一声,坐起身来接了过来,又叫棠梨来给她揉揉额头。 棠梨轻揉慢捏的,力度正好,倒是十分舒服,昭阳幽幽吁了口气:“我果然不太适合喝酒……” 顿了顿,喝了一口汤,才又接着道:“我先前喝醉了,好似梦见苏远之来了。” 棠梨与墨念对视了一眼,棠梨轻咳了一声:“苏丞相的确来了。” “……”昭阳险些被自己呛着,猛地站起身来:“什么?苏远之来了?在哪儿?” “先前苏丞相来了之后,听暗卫说夫人在游湖,就去了湖边,结果瞧见夫人与顾公子饮酒作乐,夫人喝醉了酒,还说苏丞相长得好看,要收入府中做面首呢。苏丞相将夫人送回来之后就出门了,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不过苏丞相倒是将三位小主子都带了过来,现下大公子在同顾公子玩,两位小公子在屋中睡觉呢,夫人可要瞧瞧?” 昭阳却是全然顾不得孩子的事情,只呆呆愣愣地望着窗外:“糟了,这些要糟了。你们怎么都不拉着我一点啊?” “奴婢即便是拉着了,也无用啊,夫人是祸从口出,先前在船上没喝醉的时候都还调戏人家采莲姑娘来着。”墨念轻声说着,抬眼却从窗户瞧见外面有人进了院子:“苏丞相回来了。” 昭阳一听,连忙将手中的碗递给了墨念,往床上一躺:“就当我还没醒来。” “晚了。”苏远之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随后人便出现在了门口。 棠梨与墨念连忙退到一旁同苏远之请安,苏远之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了下去。 昭阳抱着薄被,眨巴眨巴眼望着苏远之:“夫君呀!~” 苏远之挑眉,撩了撩衣裳,在床边坐了下来。 “相公呀!~”昭阳又继续唤了一声。 “呵……”苏远之嗤笑了一声:“现在知道我是你夫君,我是你相公了?喝醉酒的时候不是觉得我长得好看,要收我当你的面首吗?” “你也知道我是喝醉了酒嘛……”昭阳一脸谄媚,伸手抱住苏远之的胳膊撒娇。 “都说酒后吐真言,看来,喝醉酒才是你的真情流露啊。”苏远之并不领情。 “即便是酒后吐真言,真言也是觉得你长得好看呀,我可没有对别人这样过。” “谁知道呢,左右最近这段时日我也不在你身边,你跟着顾清泽一同,只怕是逍遥快活得很。”苏远之冷哼了一声。 昭阳见着苏远之这副打翻了陈年老醋坛子的样子,眼珠子转了转,站起身来从后面抱住了苏远之:“你派了那么多暗卫跟着我,我这段时日有没有逍遥快活,你只怕比我还清楚。咱们一别三四月,好不容易团聚,你就要将时间浪费到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苏远之闻言,挑了挑眉:“哦?那你觉着,什么才是有意义的事情?” 昭阳心中暗自腹诽着,假正经,什么有意义的事情,你不是做过千百回了吗? 只是面上却不显,只笑得眉眼弯弯,赤着脚下了床,蹲下身子将苏远之的鞋子脱了,才站起身来,双手扶着苏远之的肩膀,用力一推,将他推倒在榻上,而后自己也顺势倒在了他的身上。 苏远之只眯着眼打量着昭阳,似乎是在静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昭阳暗自骂了一声老狐狸,索性俯下身子,凑到苏远之嘴边,亲了亲他的嘴角。而后,又渐渐往下移了几分,含住他的喉结。 “我觉着吧,定是因为你此前对我太过冷淡,没有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因而,我在喝醉了,才会那样……”昭阳一边吻着苏远之,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着话儿。 “哦?那要如何才能给你留下深刻印象?”苏远之问着。 昭阳媚眼如丝:“自然是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厉害,然后觉着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够越过你去了。” “这样啊……”苏远之眯着眼冷笑了一声,伸手抱住昭阳,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这可是你自找的,待会儿可别哭着求饶……” 第865章 苏家小狐狸 第865章 苏家小狐狸 直至苏远之来到淮南的第三日,昭阳终于向苏远之求了饶,这才得以出屋,只是每走一步,浑身都在打颤。 在心底将苏远之骂了一遍又一遍,面对身边几个丫鬟揶揄的目光,却只能假装若无其事。 “不是说慕阳慕昭慕楚都来了吗?怎么没见着人?”昭阳轻咳了一声,转过头问墨念。 墨念掩嘴轻笑了一声:“莫说是三位小公子没见着夫人,就是奴婢们,也有两三日没见着夫人了……” “……”昭阳瞪了墨念一眼:“行啊,你也知道打趣我了,看来,是我对你们太过纵容了啊?明早的夜香就交给你去倒了。” 墨念倒是不以为意,只笑嘻嘻地道:“这不是苏丞相惩治明安的手段吗?夫人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眼神言语皆带着几分暧昧。 昭阳叹了口气,反了反了,这些个小丫头,看来是要翻天了。 “提起明安,我倒是想起,我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他了。”昭阳从盘子里摸了一颗荔枝放在嘴里,淮南的荔枝是一绝,正是吃荔枝的时候,倒是让昭阳饱了口福了。 棠梨笑了笑:“这回,明安倒是跟着苏丞相一同来了,先前奴婢们才瞧见了呢。” 昭阳懒懒地躺在软榻上,点了点头,倒也不以为意,此前大抵是被苏远之派去办事去了吧。 “大公子最近两三日没见着夫人,倒是与顾公子玩得挺好,这两日早上一爬起来就朝顾公子院子里跑,昨天晚上奴婢听他念叨,说是顾公子答应今天白日里要带他去城中的小溪边抓鱼,这也大半日没见着了,应当是跟着顾公子去了吧。” 昭阳闻言就笑了起来,顾清泽如今那副皮囊模样看起来温文尔雅,倒是挺能够唬人的,只是他当初还是叶子凡的时候,性子多变,倒也跟个小孩儿没两样,也难怪慕阳肯黏着他了。 “两位小公子被奶娘和丫鬟们带着去逛园子去了,奴婢们这两日不用服侍夫人,便去帮着带两位小公子。两位小公子还不会走,却也能够扶着东西站一会儿。” “三公子是个闲不住的,整日里都不愿意呆在屋里,总是闹着要出去玩儿。二公子却喜欢安静,只是二公子那性子,以后只怕是个操心的,见着三公子要出去玩,就好似担心三公子一样,也要跟着出去。” 昭阳听棠梨说起几个孩子,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又有三四月不见几个孩子,倒是突然想念的厉害。 “去让奶娘们将两个小的抱过来给我瞧瞧吧。”本是打算自己亲自去瞧瞧的,只是她如今站着脚都在打颤,实在是不愿意走的。 棠梨应了声,行了个礼出了院子。 不一会儿,奶娘与丫鬟便浩浩荡荡地抱着两个小的进了院子,同昭阳见了礼,才将两个孩子抱到了昭阳跟前。 大抵是许久不见,两个孩子皆是睁着眼睛骨碌碌地望着昭阳,似乎极为好奇。 昭阳眨了眨眼,笑着伸出手:“慕楚,慕昭,我是你们娘亲呀……” 慕昭是个不怕生的,见昭阳向他伸手,便欢欢喜喜地伸出了手来要抱,慕楚却是一脸冷漠地望着昭阳,还伸出手来将慕昭的手打了下去。 昭阳看着觉着有些好笑,哈哈笑着将慕昭抱了过来,慕楚却一直拉着慕昭的手不肯松,似乎害怕昭阳会欺负了慕昭似得。 “慕楚这性子,实在是……”昭阳摇了摇头。 玩闹了会儿,两个孩子饿了,奶娘便抱着他们下去喂奶了。 刚走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明安的声音:“小祖宗,你慢着些啊……” 昭阳挑了挑眉,朝着门口望去,就瞧见慕阳跑了进来。如今他走路已经极稳,只是因着个子小,看起来仍旧有些惊心动魄的。 慕阳一进门,见着昭阳在院子中坐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娘亲……娘亲……” 一边喊着一边朝着昭阳冲了过来。 昭阳险些被慕阳撞翻,稍稍稳住了一些身子,才将慕阳抱住。 明安提着一个木桶走了进来,见慕阳坐在昭阳怀中,方舒了口气。 慕阳仰着头望着昭阳,嘟着嘴告状:“娘亲,爹爹好坏的,他都不让我见娘亲。顾哥哥说,他们忙着给我种小妹妹,娘亲,小妹妹可种上了?” 话音刚落,昭阳就听见门口传来轻咳声,昭阳抬起眼,顾清泽站在门口:“呃,小家伙我已经送回来了,我就先告退啦?” “顾哥哥?”昭阳眯着眼望着顾清泽:“顾哥哥别走啊……” 慕阳连连点头:“顾哥哥别走,晚上叫爹爹把我们抓的鱼做来吃了,我们一起吃。” 顾清泽施施然走进了院子:“顾哥哥也是你能够叫得的?要是被苏丞相听见了,只怕又得三四天见不着你了。” 昭阳自是听出了他口中的揶揄,冷哼了一声:“你将我儿子都要教坏了。” “哪有哪有?”顾清泽漫不经心地在椅子上坐了:“我可不敢教坏了他。” 昭阳却压根不听他辩解,只低下头问慕阳:“你顾哥哥都带你去哪儿玩了呀这几日?” “今天去抓鱼啦!”慕阳坐在昭阳腿上,脚一晃一晃的。 “昨天呢?” “昨天去划船啦!”慕阳笑得眉眼弯弯。 “看吧,你们这些做爹娘的都不带孩子的,只好我陪着这小祖宗玩了,我这么正经的,怎么会乱教他呢?”顾清泽也笑。 慕阳却突然道:“还和好多小姐姐一起跳舞啦!” “哦?”昭阳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睨着顾清泽:“没有乱教?带他去看小姐姐跳舞?” “那画舫你也去玩过的,就是舞姬跳舞而已。”顾清泽轻咳了一声。 “顾哥哥还摸小姐姐的手,还让我摸,小姐姐的手手软软的!~”慕阳出口惊人。 顾清泽脸色一变,连忙道:“小不点儿,你可别害我呀!” 慕阳却只是拍着手哈哈大笑。 “你这儿子跟苏远之那老狐狸一个德行,活生生一个小狐狸,他的话可当不得真的。”顾清泽辩解着。 “哦?老狐狸?”门口传来苏远之的声音。 第866章 请帖 第866章 请帖 顾清泽浑身一震,连忙站起身来:“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置,白日里陪着慕阳一同玩了一天,事情都堆积成山了,我得赶紧回院子了。” 说完,却见苏远之就站在门口,顾清泽轻咳了一声,扬声道:“元宝元宝,快来啊,快来救救你家主子啊,你家主子要被老狐狸吃了。” 昭阳瞧见有人纵身从院子外跃了进来,将顾清泽提了起来,拧着越过了院子的围墙。 围墙外还传来那叫元宝的侍从略带不解的声音:“主子你又不是鸡,狐狸干嘛要吃你啊?” “不对啊,咱们府上这么多人守着的,怎么会有狐狸进来呢?” 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顾清泽的这元宝,倒是可以和明安做朋友的。” 明安在一旁瞪大了眼:“那元宝那么蠢的。” “你也不聪明。”苏远之冷哼了一声:“在这儿呆着做什么,还不去给我沏壶茶?” 明安忙不迭地退了下去,慕阳从昭阳怀中挣扎着下了地:“爹爹,爹爹,我今天抓了好多条鱼呀。” “嗯,厉害。”苏远之漫不经心地附和了一句,走到昭阳身侧坐了:“腰还酸腿还软?” 昭阳冷笑着瞪了苏远之一眼:“你自己来试试。” “试试?试试什么?你上?” “滚,当着孩子的面儿呢,没个正行。” 慕阳已经跑到了那木桶旁边,将那木桶拖到昭阳和苏远之跟前:“爹爹,娘亲,你们看,这些都是我抓的。” 昭阳探过头去看了一眼,就瞧见桶里装着许许多多的小鱼,却的确是小鱼,俱是约摸一寸长短的小鱼苗儿。 “这些鱼都好笨的,全都聚在一块儿,我伸手随随便便一捧,就捧了好多呀。” 昭阳嘴角抽了抽:“嗯,慕阳真厉害。” “娘亲娘亲,今天晚上咱们就把这些鱼做来吃好不好?顾哥哥说,你最近身子虚弱,需要补补,就给你熬鱼汤吧。”慕阳仰着头,眼睛晶晶亮,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昭阳轻咳了一声:“我觉得吧,咱们不如将这些鱼儿都养起来,养大成大鱼好不好?等养大了再吃好不好?” 慕阳想了想:“好吧,养大了肉多一些,我喜欢吃鱼肉。” “对对对,慕阳真聪明。”昭阳说着,便转身吩咐着墨念:“将大公子的鱼带下去养着吧。” 墨念应了声,提着那木桶往屋里走。 慕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鱼儿都吃什么呀?是不是明天就能够长大了呀?不行,我得数一数一共有多少条鱼,万一有人偷偷吃了,我也能够知道。” 昭阳听着,嘴角扬起,眼里溢满了笑。 等着慕阳同墨念一同进了屋,昭阳才转过头望向苏远之:“去哪儿了?” 苏远之笑了笑:“随处逛了逛,顾清泽倒是一个会享受的,到处都置办着院子,且这院子的景致也不差。” 昭阳听苏远之提起顾清泽,微微挑了挑眉,冷哼了一声:“说起顾清泽来,我倒是有笔账要与你仔细算一算的,当初我问了你那么多次,叶子凡是不是真的死了,你都那样笃定的告诉我是,你就这样骗我?” 苏远之嘴角一翘,倒似乎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对:“他本就死了,如今活着的,是顾清泽。” 昭阳一愣,却也笑了起来:“是啊,如今活着的,是顾清泽。” “叶子凡当初虽然那样算计你,可是我知晓,你一直觉着欠他良多。本来我不想让你知道他的存在,想让顾清泽离你远远的,可是后来又觉得,他若是死了,只怕你就真的要记他一辈子了,他活着,才能与你相忘于江湖。” 苏远之懒懒散散地往软榻上一躺,声音慵懒。 昭阳微微一怔,却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果然是只狐狸,连这些都要一一算计。” “旁的也就算了,你的心,我却是一定要仔细算计的。定要将你心里的其他人都一一清除出去,只留我一个就好了。” “那你可就要失望了,不说母后与君墨,慕阳慕昭慕楚,我却是一定要装着的。” “所以我将他们三个都带来了啊,就让他们整日里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整日看着他们调皮捣蛋的,就会烦他们了。” “呵呵。”昭阳冷笑了一声,眉头却是蹙了起来:“按理说来,楚临沐应当早就到了楚国了呀,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他的消息?” 苏远之却是不着急:“怕什么,他总会浮出水面的,我手中握了一件他的把柄,他定要浮出水面的。淮南的景致不错,如今君墨也归于朝堂,咱们倒是可以好好在这儿游山玩水,不急着回渭城。” “你手中有他的把柄?什么把柄?能够让楚临沐不顾自己的性命浮出水面?”昭阳瞪大了眼:“其实我倒是有些害怕,楚临沐见着如今形势于他太过不利,会直接放弃夺权,隐姓埋名,只求一条活路。” “不会的,楚临沐那样的人,是不会放弃他的野心的。”苏远之却似乎胸有成竹:“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主子。”怀安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烫金请帖:“随州州府派人送来了请帖,请主子于后日晚上去赴宴。” 苏远之伸手接了过来:“你瞧,这不就,来了?” 昭阳抬眼望向苏远之,随州州府? 脑子快速转了起来,随州州府,倒似乎并不陌生。 “随州与淮南相邻,淮南亦是在随州的管辖之内,此前你刚刚登基不久,随州州府派人给你送过男子画像。”似乎知晓昭阳心中疑惑,苏远之开口解释着。 “画像?”昭阳这才突然想了起来,倒似乎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且当时随州州府送过来的画像,画的是南诏国大公主的面首,就是那位与苏远之容貌有六七分相似的面首。 思及此,昭阳微微眯了眯眼:“难道说,楚临沐,在随州?” 苏远之却是将那请帖放到了一旁:“是不是在随州,去瞧瞧看就知道了。” 第867章 随州州官 第867章 随州州官 随州离淮南约摸三四个时辰的路程,昭阳与苏远之一大早就出发了,只将三个孩子都留在了顾清泽那里。 到随州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马车刚进随州城,就听见有人在马车前询问着:“请问马车里的,可是苏丞相?” 苏远之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却是连马车门都不曾打开一下。 昭阳心中好奇,推开马车车门往前望去,就瞧见马车前面不远处停着一顶轿子,马车前立着一个穿着州府官服的男子,想必应当就是随州州府了,随州州府约摸四十余岁,看起来有些富态,恭恭敬敬地弯着腰,朝着马车中拱手作揖。 昭阳眯了眯眼,想了半晌,方记起,这随州州官的名字,好似是叫吴祥来着。 “下官是随州州官吴祥,特来恭迎丞相大人,下官给大人引路吧。”吴祥低声道。 “嗯。”苏远之又应了一声,语调声音与先前那一声并无任何差别。 吴祥听见,退到了一侧,就要上轿。 苏远之却是嗤笑出声:“吴大人方才说要给本官引路?嗯?” 那吴祥脚步一顿,连忙又回过神来作揖:“是。” “哪有引路还要坐轿子的?吴大人看起来可并不像是这样不知礼数的人啊。”苏远之靠在马车车壁上,垂着眼,声音却愈发冷淡了下来。 吴祥似是不曾想到苏远之一来就会对他发难,愣了好一会儿,才连忙告罪:“是,是下官思虑不周,下官这就为丞相大人引路。” 说罢,便挥了挥手,让轿夫将轿子抬到了一旁,自个儿站在了马车前:“请往这边……” 马车车夫将马车门关上,马车这才动了起来。 吴祥的声音偶尔在马车外响起,夹杂在马车车轮骨碌碌的声音中,倒也能够听得真切。 昭阳侧过头看了苏远之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吴祥是州官,在这随州也算得上是地头蛇了,你这一来就这样下了他的面子,就不怕他暗中算计你?” 苏远之睨了昭阳一眼,轻声嗤笑:“这吴祥摆明了是楚临沐的人,你以为我与他好声好气的说话,他就不会暗中算计我了?既然无论如何对待,他都会算计我,我自然是要好好折磨折磨他的。摆在明面上,我仍旧是丞相,他只是一个小小州府,也不敢怎样。” 昭阳一思量,倒也的确如苏远之所言,便也由着他去了。 “我们刚一入城,他就来了,消息倒是灵通。”昭阳喃喃自语着。 苏远之笑了笑:“你也说了,这是在随州,那是地头蛇。” 足足行进了近一个时辰,马车方又停了下来。 “丞相大人,到了,请丞相大人下马车。”外面响起吴祥的声音,气喘吁吁的。 苏远之轻轻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嘴角一勾,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中,却满是森然冷意。 苏远之磨蹭了一会儿,才将马车门打了开来,弓着身子下了马车。随即又转过身来,朝着昭阳伸出了手来。 昭阳笑了笑,伸出手去放在了苏远之的掌心,也跟着下了马车。 吴祥见着昭阳,连忙退后三步,朝着昭阳行了个跪拜礼:“微臣随州州府吴祥,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昭阳眯着眼望着吴祥,吴祥满头大汗,连身上的官服也被汗水印湿了一大片。 昭阳笑了笑,苏远之这下马威倒的效果看起来倒是不错,也并不辩解她已经还政于君墨,如今她已经不是陛下了。 “平身吧。”昭阳抬起手来扶了扶头顶的步摇,抬起眼来看了一眼面前的宅子。 昭阳的目光在那写着“吴宅”的牌匾上顿住,嘴角微微一勾,带着几分讥诮:“吴大人的这宅子竟还是皇祖母为吴大人提的字呢……” 吴祥倒也并不意外昭阳一眼就看见了那题字,只恭恭敬敬地笑着道:“此前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南下避寒,微臣腆着脸皮去求她老人家一张墨宝,她老人家仁厚,赐了微臣这么一张。” 昭阳笑得格外意味深长:“嗯,皇祖母倒的确是仁厚之人。” 吴祥呵呵笑着,弯着腰恭恭敬敬地道:“外面太阳大,天儿热,陛下还是进去避避暑吧。” 昭阳笑了笑,转过头看了苏远之一眼,一同进了吴府。 “听闻陛下与苏丞相在淮南,周围州县的官员都想要来觐见觐见,微臣这才斗胆给苏丞相递了帖子,苏丞相接了帖子之后,其他州县的官员得了消息,都赶着过来了,待会儿陛下与苏丞相便可见到了。”吴祥低着头为两人引着路。 昭阳眯着眼四下打量了半晌,神情倒似乎十分愉悦:“吴大人这宅子里面种了这么多竹子是为何?” 吴祥连忙应着:“竹子品行高洁,古语有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微臣便也附庸风雅,种了这么一些。春日里可以挖些笋子尝尝鲜,夏日里有这竹林,宅子里倒是凉爽许多。” “陛下这边请。”吴祥在三岔路口站定,引着昭阳往左:“现在时辰尚早,陛下与苏丞相一路赶路,想必也劳累,微臣备下了一个院子,陛下与苏丞相可以先到院子中稍歇半日。” 吴祥将苏远之与昭阳带到了一处院子里,又安排丫鬟送了茶点上来,方退了下去。 昭阳背着手在屋中来回打量着,手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的,嘴角一直轻轻翘着:“这吴祥倒是个人精,从这府院中的摆设装饰便可看得出来。摆着的东西都是一些精致的物件,价值珍贵的也有,不过却都符合他的身份,倒像是精心算计过的。连一花一草都如此费尽心思,只怕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苏远之手中正把玩着一把折扇,拿在手中展开又收拢,收拢又展开的,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做派。 “吴祥好不好相与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瞧着这行事风格,倒觉得颇有几分熟悉味道。” 昭阳闻言,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盯着苏远之看了良久,仔细想了想他话中之意,方才试探地问着:“你是说……楚临沐?” 第868章 将计就计 第868章 将计就计 “你觉着,先前在城门口,我为何要那样落吴祥的面子?”苏远之懒洋洋地倚着椅子,手还在把玩着那把画着大片竹枝的折扇。 昭阳本想说,她认识的苏远之,本就是那样的性子,做事哪里还估计什么缘由。 只是苏远之专门有此一问,却定然是有原因的。 昭阳眼珠子转了转,眸光渐渐深了几分:“你是在试探吴祥?” 苏远之笑了笑,眯着狐狸眼望着昭阳:“倒也并不算傻得无可救药。” 说完,才又仔细同昭阳解释着:“既然接到了吴祥的帖子,我自然是要仔细调查调查吴祥这个人的。吴祥呢,是随州州官,随州本就靠近边关,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就是这儿的土皇帝。因而,为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昭阳咧了咧嘴,先前那吴祥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哪像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人? “此前这吴祥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丞,当初你那位皇祖母来淮南避寒的时候,也不知因何渊源结实了,倒是对他青眼有加。后来楚临沐帮着你父皇处理政务的时候,三番四次地提拔这吴祥,最后到了如今这州官。若非楚临沐失势,只怕这吴祥还有得升迁。” “所以这吴祥是楚临沐的人,是无需质疑的。”昭阳抿了抿唇:“且照此说来,应该是我们阻挡了吴祥升迁之路,他只怕对我们是憎恨的。” “是这个理。他既然是个目中无人的人,且又对我们有恨意。我先前在城门口那样落了他的面子,他虽然也许会因为顾忌你我二人的身份,当时暂且不表,只是却定然会露出几分愤恨之意来。可是从头到尾,他都是一副和煦模样,连声音表情都控制得极好。” 苏远之将折扇在手中轻轻拍了拍:“想来是此前有人专门点拨过了,知晓我们兴许会为难他,特意嘱咐过。”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照此说来,这楚临沐还当真在这随州啊……不过按理说来,楚临沐应当早已经入了楚国,为何现在才现身?当初我与阿其那斗法的时候,他再来参一脚,不是更容易取我性命?” “此前我派出的暗卫沿路追击楚临沐,听暗卫回禀,楚临沐虽然侥幸逃脱,却也受了重伤,楚临沐这么久不现身,只怕是因为,他伤得实在是有些重,重到没有办法现身!” 苏远之最后一个字加重了语气,手亦是飞快地握住了盘在腰间的鞭子,猛地挥了出去。 昭阳一惊,猛地望向苏远之挥鞭相向的地方。 画?那是挂在墙上的一幅画,画的亦是十分常见的仕女图。 只是苏远之的鞭子在墙上发出“啪”的一声重响,那画便断成了两截,落在了地上。 那画后面的墙上,亦是留下了一道极深的痕迹。 昭阳目光一凛,那画后面的墙,是中空的? 只是昭阳尚未回过神来,苏远之手中刚刚收回的鞭子却又极快地挥了出去。这一下,昭阳却听见了一声痛呼,随即,便有血从那墙上流了下来。 而后,便没有了声响。 “来人。”昭阳扬声唤着。 怀安从门外走了进来,见着屋中情形,也不等苏远之吩咐,就快步走到了墙边。径直抽出了腰间佩剑,往墙中又使劲捅了几下,而后才唤了人进来,径直将那墙凿了,露出里面的暗室来。 却也的确只是一个极小的暗室,只够站三个人的位置,且除了那画的位置,并无别的出口。 里面站着两个黑衣男子,如今却早已经没了呼吸。 “将尸体从里面弄出来。”苏远之轻哼了一声。 昭阳微微蹙起眉头:“这样的行事作风,却又不像是楚临沐的手笔了。楚临沐对咱们亦算得上是了解的,应当不会这样粗心大意,露出这么一根大尾巴来。” 苏远之却是并不怎么意外:“楚临沐了解,吴祥可不了解。再听话的狗,也有自己的弯弯心思。” 昭阳明白了过来,楚临沐虽然可能仔细嘱咐了让吴祥如何行事,只是吴祥对她与苏远之到底还是意难平,因而自作主张地闹了这么一出。 却不曾想,被发现了。 “可要将那吴祥叫过来问罪?”昭阳抬眼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摇了摇头:“问罪做什么?咱们就应当将计就计……” 昭阳与苏远之交换了一个目光,就大约明白了苏远之想要做什么。 昭阳嘴角一翘:“流苏。” 流苏从外间走了进来。 “找两个暗卫来,易容成这两人的模样。”昭阳指了指那两个死了的暗卫吩咐着:“只是这墙被凿成这副模样,怕是难以恢复了。” “怕什么?咱们在这里住着,难不成还能让人进这内室来不成?既然没有人进得来,自然就不会有人发现。左右这屋子里画也不少,多取几幅画拿来挂上就是了。”苏远之不以为意。 昭阳便叫人将屋中墙上挂着的画都取了过来,尽数挂在了那处被凿空了的墙壁上。 流苏手脚极快地找了两个暗卫来,将两个暗卫给易好了容,又将吴祥安排的那两个刺客的尸体塞进了床底,仔仔细细将屋中收拾了一遍,粗粗一看,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昭阳啧啧叹了两声:“床底下就是尸体,只怕我今晚上也睡不安稳了。” 苏远之闻言,嘴角一翘:“嗯,放心好了,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忘记床底下放着尸体。” 一屋子人,苏远之却没有丝毫避忌。 昭阳面色赤红,恨得牙痒痒,伸手捏住苏远之的胳膊,用力一拧,苏远之却仍旧仿佛没有丝毫的感觉似得,只一脸无奈地望着昭阳。 “夫人,这么多人在呢,莫要打情骂俏了。” “……” 屋中众人俱都十分知情识趣,连忙告退。 见屋中没有了旁人,昭阳这才又抬脚朝着苏远之踹了过去。 苏远之笑呵呵地接住了,啧啧叹了两声:“夫人愈发热情了,唔,趁着时辰尚早……” “滚!”昭阳横眉怒目。 “禀陛下,苏丞相,吴大人派人来请陛下与苏丞相一同去花厅。” 第869章 要钱 第869章 要钱 “这么早?”昭阳有些诧异。 到了花厅,花厅中除了吴祥之外,还站着几个穿着官服的人,昭阳目光扫过他们身上的官服所代表的品阶,便大约明白了过来。 应当是这周围州县的官员了。 昭阳扫了一眼众人神色,就见他们脸上带着几分颓然,心中暗自想着,十有八九没什么好事。 与苏远之往主位上一坐,众人纷纷上前行礼。 “说吧,出了什么事了?”昭阳理了理衣袖。 下面的官员悄悄交换了无数个目光,终是有一个人上前了两步:“陛下,聊城二十余天之前突发大水,那大水来得蹊跷,竟是将聊城毁了个彻底,死伤惨重。且沧浪江上游沿河的百姓俱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许多人房屋田土被淹,流离失所。求陛下开恩,救救百姓们啊……” 昭阳扶着扶手的手一顿,眼睛眯了起来。 君墨被阿幼朵困于聊城的事情一直秘而不宣,知晓的人并不多。她押送粮饷到了边关之后,去聊城亦是秘密行事,是以,许多人都不知道,聊城出事的时候昭阳正在聊城。 昭阳垂下眼,掩住眼中划过的暗沉。 “聊城的事情我亦是有所听闻,只是了解得并不详尽,你们与我说说,聊城究竟情形如何?死伤的情况如何?”昭阳问着。 那官员见昭阳一副关切的神情,脸上悲痛之色愈盛:“陛下,微臣命人仔细查探过,那日是因为沧浪江边的九峰山因着暴雨的原因,发生了山崩,崩裂而下的山石拦住了沧浪江的河道,沧浪江的水无法流下,波及了聊城。” “聊城整座城池被淹,事出突然,当时南诏国围困聊城,全城百姓,几无一人逃脱啊,陛下……” “竟如此惨烈吗?”昭阳倒也十分配合。 “除了聊城之外,沧浪江上游还有许多村落收到了影响,被淹田土近千亩,正值夏日,田地里面的庄稼都尚未收获,就全毁了,只怕今年沧浪江上游那些百姓将会颗粒无收啊陛下……” 昭阳闻言,幽幽叹了口气:“天灾无情,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让百姓们没有饭吃才是。你们有什么主意?” 下面的官员似乎等的就是昭阳这句话,一听昭阳有此一问,眼中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喜色,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苏远之。 苏远之只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看不清脸上神情。 吴祥这个时候便也跟着出了列:“陛下说的是,天灾无情,却也不能够苦了百姓。微臣便代聊城百姓,代沧浪江上游所有受灾的百姓,恳请陛下怜悯,拨银赈灾。” 就知道他们打得是这个主意。 昭阳眼中闪过一道冷芒:“百姓受灾,朝廷拨银赈灾的确是应该的。只是……” 众人一听昭阳这只是,脸上便露出几分焦躁来。 “如今朝中情形想必大家也知道,南诏国与西蜀国同时向我们开战,光是军饷一项,便是大的开支。此前又遭遇有贪官污吏贪污粮饷,更是雪上加霜,如今国库空虚,实在是拿不出银两来赈灾了啊。” 昭阳脸上带着几分郁色:“不过……” 一个只是,一个不过,却让下面跪着的官员心起起落落。 昭阳嘴角一翘:“国库虽然空虚,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们既然在朝为官,聊城和那些受灾的村落皆在你们的管辖之内,你们自然是应该拿出父母官的样子来,缩衣节食,帮百姓渡过难关才是。你们觉得,朕说的可对?” 此话一出,下面的几个官员皆是变了脸色。 吴祥连忙道:“陛下明鉴,微臣们皆是两袖清风的清官,这哪儿拿得出钱财来赈济百姓呀。微臣愿意为赈灾亦是日夜奔走肝脑涂地,却实在是拿不出钱财来的啊……” “这样啊,那事情可就难办了。”昭阳佯装拿不定主意的模样,转过头望向苏远之:“苏丞相以为如何?” 苏远之将手中折扇往一旁的桌子上一放,发出一声轻响。 下首的官员们皆是浑身一震。 “我刚来淮南,也不知这灾情是不是果真如你们所言那样严重。若的确严重到那种程度,那自然是应该赈灾的,国库现下空虚,拨不出赈灾粮食和银子来,你们身为楚国朝臣,自然应该为国分忧的。” “你们都说没有银两,可我瞧着就吴大人这宅子也不错啊,吴大人家中人口也算不得太多,今日随意逛了逛,宅子空置的房间不少。不妨将这宅子变卖了,换一个小的就是。还有宅子中各种各样的家具装饰,我瞧着也值不少银子。” “当然了,你们此番为了赈灾所做出的贡献,陛下自然也会记在心上。等着过段时间,国库不那么紧张了,自然会将你们补贴的银两还给你们。且你们赈灾有功,也合该论功行赏的。陛下,我说的可对?” 昭阳眉眼含笑:“的确如此。” “若是灾情并不是很严重,那变卖家产这些应当就不必了,你们再清廉,一两万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你们这儿有七个人,一人一两万两,也差不多十来万两了,也应该差不多够了。”苏远之接着道。 老狐狸,左右不管灾情严重不严重,都是准备让这些官员剥成皮了。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眼中缀满了笑意。害怕别人瞧见她的神情,便连忙低下了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悄悄掩饰一番。 等着苏远之说完,昭阳才似乎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苏丞相所言极是,不管如何,你们为了赈灾付出的东西,朕定会命人仔细登记造册,等国库稍稍富足一些,便一一返还于你们。所以,我才迫切地需要确认确认,灾情可果真十分严重?” “陛下英明,其实方才微臣尚未说完。虽然上游淹没了不少田地,只是因着那些田地本就靠近沧浪江,百姓们害怕夏日里闹洪涝毁了收成,因而大多没种什么东西,都是一些荒地,倒也并没有多大的损失。” 啧,不过片刻,此前说的话,就好似在放屁一样。 第870章 宠幸 第870章 宠幸 昭阳也并不拆穿,只舒了口气:“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 顿了顿又问着:“那聊城呢?” “聊城已经毁了个彻底,城中百姓几无活口,这灾也无从赈起了。”吴祥应着。 昭阳幽幽叹了口气:“聊城……倒的确是有些悲惨。百姓们何其无辜,却被这一场天灾夺去了性命。” “如今南诏国大军也因为这一场大水近乎全军覆没,镇守边关的守兵现在倒也没有仗可以打,朕会下令让边关将士一同,将聊城百姓的尸首仔细收敛,在聊城建一座碑,将在这一场灾祸之中死去的百姓姓名刻在石碑之上,再请人超度亡魂,愿他们能够安息。” “陛下仁德。”众人连忙恭维着。 回了那小院,昭阳才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方才瞧见没有,那些个官员的脸色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可实在是好看得紧。只怕不知在心底怎么骂我们呢……” 苏远之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揉了揉昭阳的头发。 “你果然是只老狐狸啊,那么三言两语的,就让这些人别有用心的人吃了瘪。本来还满心欢喜地想要来求个赈灾款,好暗箱操作,中饱私囊。却不曾想,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只怕都呕出血了。” 苏远之颔首,轻声道:“从那些官员手里收刮上来的银两,正好用于替聊城百姓收敛尸骨,建碑所用。” 听苏远之提起聊城百姓,昭阳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暗淡了下去,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如今真正的聊城百姓的尸骨都不知道被阿其那藏于何处了呢,刘平安还在命人找,也不知道能不能够找得到。” 苏远之伸手揽过昭阳,将她抱在了怀中:“你已经尽力了,阿其那那人为人小心谨慎,既然这样做,就定然会将那些尸骨以最隐秘的方式处理。” 苏远之说着,微微一顿,才又接着道:“我在南诏国的时候,倒是听闻过,南诏国中有一种药水,叫化尸水,能够将人的尸身化于无形……” 昭阳闻言,心中一紧,手紧紧地抓住苏远之的胳膊,眼中带着几分惶然:“不会的,不会的……” 苏远之连忙将昭阳摁在怀中,轻轻拍了拍昭阳的背:“你莫要多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是了。” 因着此事,昭阳顿时也没了什么好心情,只窝在苏远之怀中阖眼小憩。 一直到酉时左右,才有人来请昭阳与苏远之入席。 天气晴好,夏日天黑的晚,仍旧亮堂着。宴设在吴府的后花园中,昭阳与苏远之到的时候,吴祥邀请的客人们几乎都已经到齐了。 昭阳淡淡扫了扫,倒是十分热闹,除了先前见过的那几个官员,还有不少人,男女皆有。 好似,年轻男女居多呢。 昭阳在心中暗自想着。 众人向昭阳见了礼,昭阳便同苏远之一起,理所应当地入了正席。 吴祥的席位设在昭阳左下方,起了身见昭阳已经落座,便低声同昭阳解释着:“陛下难得来随州,微臣便擅自做主,请了随州附近州县城池一些名门望族、簪缨世家。亦有一些秀才举人……” 昭阳倒是一副极好说话的和煦模样:“无妨,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朕也想要认识认识这些人。” 顿了顿却又道:“不过朕瞧着今日来的,倒是年轻男女多一些,如今名门世家掌权的,都已经这样年轻了吗?” “咱们这边是有这样的规矩,为了家族稳定,大多掌权人会在三十岁左右便开始放权,因而掌权的大多是些年轻人。”吴祥笑眯眯地应着。 还真是,扯谎不打草稿呢。 昭阳心中腹诽着,脸上却不动声色,似恍然大悟一般地点了点头。 宴倒是与昭阳此前在渭城时候参加的宴席并无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更为粗糙一些,更具有南方风情一些罢了。 吴祥与那些人倒是熟识,看起来极为自在,自在得仿佛没有她这个人在一样。 只是过了一会儿,却也带着人上来同昭阳介绍来了,没人上前的时候倒也都免不得敬昭阳与苏远之一杯酒。 昭阳不知那吴祥打得是什么主意,倒也笑眯眯地照单全收。 几杯酒下肚,昭阳眼神便开始迷蒙起来。本想叫苏远之一同陪她去走走,醒醒酒。只是苏远之已经被人围了起来,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空闲的样子。 昭阳眯着眼看了会儿,就叫了流苏过来,扶着她起了身。 天色尚未全然黑尽,还带着几分灰白色,院子里的路边都点了灯笼,倒也亮堂。 昭阳在院子里面逛了两圈,便又回到了席上。 刚一坐下,就瞧见怀安出现在了一旁。 昭阳眯了眯眼,因着他们住的那院子里面如今正藏着那两具尸体的缘故,昭阳带了所有跟随而来的侍从一起赴宴,却让怀安隐在暗处,守在了院子里。 现在突然前来,莫非,是院子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昭阳侧过头望向苏远之,苏远之察觉到了昭阳的目光,嘴角轻轻一勾,凑在昭阳耳边说了两句话。 昭阳眸子微微一凛,眼中闪过一抹讥诮。 原来,吴祥竟然还打着这样的主意。 昭阳的眸光落在正满面红光四处周旋的吴祥身上,目光冷了几分。 “无妨,静观其变好了。”苏远之笑了笑,握了握昭阳的手。 有仆从从远处走了过来,走进吴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吴祥脸色一变,突然转过身来望向昭阳,神情有异。 啧,演的不错。 昭阳抿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吴大人似乎脸色不怎么好,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宴会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皆是朝着吴祥看了过去。 吴祥欲言又止,半晌才终是开了口:“陛下,淮南石家的公子派人来让微臣给陛下传个话,说陛下方才宠幸他的时候,将一件贴身物落在了他那里,问陛下可要他给陛下送过来。” 此言一出,满座皆哗然。 第871章 打劫 第871章 打劫 “宠幸?”苏远之朝着昭阳看了过来,眼睛微眯。 下面众人皆目不转睛地盯着苏远之,听闻这位苏丞相素来一残暴闻名,只因为对方拦住了他的马车便当街砍人脑袋的事情也是做过的。虽然这位陛下是一国之君,可是一直以来身边都很干净,没有什么面首,兴许也是因为忌惮这位苏丞相的缘故。 如今闹出这么一茬,倒是不知,这位苏丞相会如何反应。 听方才苏丞相的语气,似乎是要发怒的征兆啊。 昭阳一脸茫然。 苏远之却是敲了敲桌子:“难不成是陛下方才出去醒酒的时候宠幸了的?” 语气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陛下出去醒酒前前后后算起来也不到两刻钟,除去一来一回的路程怎么也得一刻钟左右,如此说来,那位什么劳什子石公子侍寝,就一刻钟?” “啧……”苏远之眼中满是轻蔑:“这般无能,陛下要他做什么?只怕也没有法子侍候好陛下,还不如直接杀了算了。” 吴祥瞪大了眼睛,不知事情为何竟会发展到这般地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为何,没有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昭阳却是嘴角一翘,轻轻点了点头:“苏丞相所言极是,的确是个无能的,那就……斩了吧。”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地不带丝毫波澜。 吴祥已经回过了神来,连忙上前跪倒在地:“陛下,这石家是淮南的名门世家,石家公子的曾祖父为翰林院院士,爷爷曾是太傅,父亲虽并未入朝,却也是一代文豪,门下弟子大多在朝为官。且如今石家也开始从商,是淮南城中首屈一指的富贵之家,这石家公子……可斩不得啊……” 吴祥的话音刚落,苏远之就嗤笑了一声:“斩不得?在陛下的世界,就没有斩不得的人。”这锅推给她背……真的大丈夫? 昭阳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只含笑附和着:“是这个理儿,再是名门之后,论起这出生来,还有人能越过了朕去?” 吴祥愈发焦躁了几分,他本已经设计好,在这宴席上当着众人的面这样一闹,陛下并未做过此事,势必会传那石家公子上来问话,他已经着人从陛下住的那处院子里面偷得陛下的贴身之物,到时候石家公子当着大家的面一拿出来,此事便极难说清了。 这石家公子可是他精挑细选过的人,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情,皆是拔尖的。 如此一来,陛下碍于众人之面,也只能收下这石家公子为面首。 且他有把握,只要陛下见到这石家公子,就定会喜欢上。而只要陛下收下了这石家公子,他就能够让陛下爱上他。 可是,为什么原本早已经妥善安排好的一切,苏远之一句话就全然打破了? 甚至,他丝毫不怀疑,那石家公子会还未来得及见陛下一面,就被苏远之光明正大的处置了。 无能……这理由,未免也太过奇葩了一些。 可是,即便如此,面对苏远之与楚昭阳,他却不敢说,他们做得有丝毫的不妥。 毕竟,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丞相。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那石家公子虽是名门之后,却也只是一个草民而已。 吴祥心中乱成一片。 “陛下,如今正值家国动荡之际,陛下这样处置了那石家公子,只怕会受人指摘……”吴祥心慌意乱地扯着借口劝着。 昭阳看了苏远之一眼,见苏远之嘴角扬起一抹笑来,那双狐狸眼中尽是算计,心中就大致明白苏远之想要做什么。 “朕不过一个女子而已,比不得吴大人这样高瞻远瞩。那石公子令朕不喜,朕杀了就是,哪来那么多顾忌?” “陛下不可啊……”吴祥急忙跪地劝着,众人见状,也连忙跪倒在地,附和了起来。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要保下那什么石家公子的性命,也并非不可能。” 众人闻言,皆抬起眼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昭阳。 昭阳嘴角微微一勾:“方才吴大人也说了,这石家如今是淮南城中首屈一指的富商。此前因着战事频发,粮饷紧张的缘故,我曾颁布发令,有罪之人,若想赎人,拿银钱出来便是。只是这不同的罪名,所需银两也不尽相同。” “石公子今日所犯之罪嘛……是冒犯了朕。苏丞相觉得,这样的罪名,应当要多少银两,朕才该放人呢?” “这冒犯圣上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怎么着,也应当拿个五万两来才能放人吧?”苏远之笑眯眯地道。 见下首众人虽神情愕然,却似乎像是松了一口气,苏远之才又斯斯然地补充道:“五万两,黄金。” “陛下……这……”吴祥急急忙忙道:“这么多黄金,石家只怕是凑不齐啊。” 昭阳嘴角微微一翘,不以为意:“凑不齐的话,那就按照依律来办就是了,苏丞相方才不也说了吗?冒犯了朕,那是诛九族的大罪。朕这就派人去杀了那石家公子,诛了石家九族。”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众人连连告罪。 “微臣这就命人将这个消息告诉那石家公子,让石家公子自行选择便是。”吴祥连忙道。 “合该如此。”昭阳笑得眉眼弯弯。 一场宴会被这么一搅,众人皆没了心思。昭阳便索性挥了挥手,让众人各自散了。 同苏远之一同回了那院子,昭阳嘴角才翘了起来:“吴祥这一出,可实在是用心得很。” 苏远之笑了笑:“他只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陛下会这样抢了个先机,让他的一切筹谋都成了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今日可算是知道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了。”昭阳笑了起来。 “又有五万两黄金充归国库,恭喜陛下了。” “同喜同喜。” 两人正笑闹着,却瞧见怀安匆忙从屋中走了出来,在两人跟前行了礼:“主子,夫人,淮南城那边刚刚传来了消息,说楚临沐在淮南现了身,且还带了人袭击了顾公子的府邸,意欲对三位小公子下手。” 第872章 杀戮 第872章 杀戮 “什么?孩子们怎样了?”昭阳急忙问着。 苏远之伸手握住昭阳的手:“孩子们不会有事的,我离开之前,在那宅院附近布置了不少人。且你知道顾清泽那个人,最喜欢的就是挖地道建密室的,狡兔三窟,他却有九窟,狡猾得不得了,有他在,不会出事。” 昭阳心中稍安,却仍旧定定地望着怀安。 怀安连忙点了点头:“三位小公子皆平安无事。” 昭阳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原本以为,那吴祥千方百计邀我们来这随州,是因为楚临沐想要在随州对我们下手。吴祥倒也的确在我们来了之后,动作频频。却没料到,这会是楚临沐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算到我们会觉得随州危险重重,十有八九不会带孩子同行,却正好让他有机会对孩子们下手。” 苏远之颔首,眸光冷芒一闪:“只是他漏算了顾清泽。” “倒是又欠了顾清泽一个人情。”昭阳垂下眸子。 苏远之却是笑了起来:“顾清泽还欠我人情呢,抵消了,谁也不欠谁,别老念着他。” “……” 醋坛子。昭阳狠狠地瞪了苏远之一眼。 苏远之却已经抬起眼来看了看缀满星辰的夜空,沉吟了片刻,开头道:“收拾东西,连夜赶回淮南。” 昭阳颔首,既然楚临沐不在随州,自然也没有必要再在随州和那吴祥周旋了。 “只是,这吴祥……”昭阳凝眉。 苏远之笑了笑:“交给我便是。” 说罢,就叫了明安过来:“你去同那吴祥说一声,就说淮南城中有急事,我与陛下准备连夜回淮南。” 不一会儿,吴祥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陛下和苏丞相怎么这般着急?可是微臣招待不周?”吴祥连忙满是关切,却也带着警惕,今日两次三番同这两人过招,却并未讨到一点好处,自然也明白了,这两人实在是不好相与的。 只是……他却也不能够让这两人就这样平安无事地离开随州。 苏远之看了怀安一眼,怀安便从屋中将那两个刺客的尸体拧了出来,径直扔在了吴祥的面前。 “吴大人这个地方太过危险,本官与陛下可不敢再多呆。” 吴祥一惊,身子一颤,急忙跪了下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远之冷笑:“本官倒是也想要问一问吴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呢。吴大人这屋中墙里,竟还隐藏着密室,竟还有刺客藏于那密室之中。莫不是吴大人想要弑君不成?” 声音厉而重,掷地有声,让人几乎觉得,心也跟着颤了好几颤。 “陛下,微臣冤枉啊,微臣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藏在那墙上的密室里面啊。微臣这屋中的确是有密室,只是却是为了放置一些杂物的,也不知为何会被刺客知道,还让刺客藏匿在那处。”吴祥脸上满是汗。 “冤枉?”昭阳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吴大人是说,这两个刺客与你全无关系,所以吴大人觉得冤枉?” “是啊。”吴祥连忙顺杆子往上爬:“这两个刺客,微臣也实在不知他们是怎么进到这房间的啊……” 昭阳笑容却是愈发灿烂了几分:“苏丞相从头到尾,也不曾说过,那刺客是你指使的啊。” 吴祥闻言,终是松了口气。 只是那口气还未出完,就又听到昭阳漫不经心地道:“朕要追究的也并非你指使刺客行刺朕,而是,你御下不严,管理无方。既然这是你的宅子,也是你准备好让朕住到这院子的,自然也应该由你负责好这院子里的一切安全事宜。如今你院子里面出了事,朕不责问你,还能责问谁?” 这个罪名,却是吴祥无论如何也辩驳不得的罪名。 毕竟,这的确是吴祥的房子,也的确是吴祥安排昭阳与苏远之住在这儿的。这屋中出了刺客,也是实情。 吴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却终是悄悄松了口气。 若只是御下不严,管理无方的罪名,倒也并不是太过严重。 且那石公子那样重的罪名,也不过时五万两黄金的事情而已,他应该会少上许多。 这对夫妻,实在是一对吸血鬼,敛财奴。 吴祥暗中腹诽着,又朝着昭阳行了个礼:“微臣认罪,求陛下恕罪。” 昭阳眼中闪过一道冷光,施施然笑了。 “因为你的御下不严,管理无方,导致朕险些死于刺客的剑下,死罪!” 吴祥闻言,瞪大了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浑然不知,这御下不严这样轻巧的罪名,怎么会变成死罪。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吴祥只觉着自己似乎是踏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中,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 昭阳嗤笑了一声,却只扬声道:“来人啊……” 侍卫们从院门外鱼贯而入。 “将吴祥摘去官帽,拉出去,斩了。”昭阳冷声吩咐着。 吴祥更是呆愣在原地,半晌,才急急忙忙高喊着:“陛下!陛下!求陛下开恩啊!微臣可以叫人拿银两来赎罪,求陛下恩准。” 昭阳凉凉笑了:“你可知,在朕当时颁布的法令之中,虽然可以允许牢狱中的犯人叫家人拿银钱来赎,却也有些罪劣深重的,不在此列。” “朕险些因为你的过失丢了性命,你说,此罪当不当诛?” 吴祥还欲说什么,昭阳却已经挥了挥手,叫怀安将人拉了下去。 吴祥被拉到了门口,却从门外又跑进来二三十人,看模样打扮,应该是府中家丁的模样。 “快,你们快来救我啊!”吴祥连忙对着那些人大喊着。 “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还准备抗旨不遵,对朕动手不成?”昭阳眼中冷意更盛:“斩!若是有人敢上前,诛九族!若是有人敢上前相救,首当其冲的,就是吴大人的家人。朕倒是要看看,谁不想要命的。” 此话一出,外面众人皆是不敢在动。 吴祥亦是有些瑟缩,只一个劲喊着冤。 此前赴宴的众人大多都留在了吴宅之中,听到动静,皆赶了过来,看到眼前情形亦是吓了一跳。 只是却也没有人敢上前为吴祥求情。 怀安叫人将吴祥推到了院子门口,手起刀落,吴祥的脑袋便落了地。 第873章 逃 第873章 逃 苏远之见着吴祥的脑袋在地上滚了一滚,滚落到了一旁的草丛之中,微微眯了眯眼,拉着昭阳就往外走。 马车是早已经备好的,只是苏远之却并未让昭阳上马车,只抽了匕首来,将套马的绳子割断,牵着马转过头望向昭阳:“自己骑一匹,还是与我共骑?” 昭阳尚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才问着:“要骑马回淮南?这般着急?” “你来的时候不是还在说吗?这吴祥是这儿的地头蛇,强龙难压地头蛇,如今咱们不仅将这地头蛇给压住了,还直接将蛇脑袋给砍了下来。刚才只是因为我们下手太快,他们完全来不及反应,只要稍稍回过神来,调集了人马,定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咱们必须要用最快地速度出城。” 苏远之招了招手让暗卫上前来给马套上马鞍。 昭阳咬了咬牙:“我自己骑吧,马我倒是会骑的,只是骑术不是太好,就怕拖你们后腿。不过应该比咱们共骑要稍稍好些……” “那好。”苏远之笑了笑,转过头看着跟在昭阳身后的墨念和棠梨,想了想才道:“你两个婢女可会骑马?” 墨念和棠梨连忙摇了摇头:“奴婢不会骑马。” 苏远之点了点头:“咱们二人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我让暗卫带你的两个婢女共骑出城,一出了城,就兵分三路,让人带着她们两个往别的方向跑。一则可以分散追兵,二则,她们不与我们一同,反而更安全一些。” “听你的便是。”马鞍已经套好,苏远之扶着昭阳翻身上马,而后自己也上了马,一行人匆匆忙忙朝着城门口跑去。 城门自是早已经落了锁的,苏远之从腰间拿出一个令牌来:“吴大人吩咐我们出城办事,还不赶紧将城门打开。” 守城门的士兵接过那令牌仔细看了看,连忙将城门打了开来。 身后隐隐约约有喧哗声传来,昭阳转过头,就瞧见大街的那头有火把的亮光。 看来果真如苏远之所言,他们在这随州的地盘上,杀了随州的地头蛇,只怕这些人都已经不管不顾他们的身份,意欲要将他们除去了。 城门不过刚刚打开一条缝,身后的声音却已经清晰地传了过来:“关城门!关城门!不要让他们出城!” 苏远之眯了眯眼,鞭子已经握在了手中:“看来,是来不及了。” 话音一落,鞭子便已经挥了出去,看守城门的四个士兵猝然倒下,甚至来不及回过神来。 鞭子勾住了城门上的环扣,苏远之用力一拉,城门便有打开了一些,刚刚够一人一马通过。 追兵已经追了上来,被暗卫拦住了。 苏远之看了一眼城门外,城门外没有人,看起来尚且算得上是安全的。 伸手拍了拍昭阳骑着的马的屁股,一声嘶鸣,马便纵身冲了出去。 昭阳瞪大了眼,只来得及抱住马脖子。 追兵只怕是吴祥,亦或者是楚临沐早已经安排妥当的,武功高强,暗卫抵挡亦是有些不易。昭阳出了城,急忙勒马,转过头看了看城门中的情形。 只是尚未看清身后形势,就听见一声熟悉的破空声传来。昭阳下意识地弯下腰抱住马脖子,就听见无数箭矢击中身后城门的声音。 昭阳周围也出现了不少暗卫。 苏远之眯着眼,纵身跃了出来,稳稳地落在了昭阳身后,将昭阳护在自己身前。 怀安亦是带着暗卫追了出来,隐在周围的暗卫尽数现了身。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周围打斗声声声入耳,昭阳低声道:“虽然吴祥是所谓的地头蛇,要训练成这样一支武艺高强的队伍只怕也不容易吧。” “楚临沐的手笔。”苏远之声音仍旧十分平淡:“他将我们引到这儿来,只怕就是想要将我们困死在这儿。” “那咱们是不是出不去了?”昭阳回头看了看城门外,无数箭头在黑暗之中闪烁着银光,有拿着弓箭的黑衣人在不停地逼近他们。 “我既然敢来,就不会全无准备。”苏远之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夫君就这点儿本事?” 话音刚落,昭阳便猛然瞪大了眼,瞧见那正在不停逼近他们的弓箭手之后,又出现了不少隐匿在黑夜之中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些弓箭手,不过片刻之间,那些弓箭手便已经被捂住嘴,割断了脖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的应当就是这幅情形吧。 原本困在城中的暗卫也已经出了城门,应是身后的追兵已经全数解决。 将弓箭手解决了的暗卫也飞快地靠了过来,将昭阳和苏远之围在了中央,随后递过来两个黑色斗篷。 苏远之接了过来,自己披了一件,将兜帽戴了起来,而后又给昭阳罩了一件。 昭阳瞧见周围的所有人,身上都已经披上了同样的斗篷,且都用兜帽将头严严实实地罩住,远远看去,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苏远之转过头看了昭阳一眼,眯着眼道:“你跟着怀安。” “那你呢?”昭阳侧过头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安抚:“我们兵分无数路,放心好了,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昭阳心中紧了又紧,想要说她想要同他一同,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静静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周围的暗卫动了起来,昭阳察觉到有人拉住了她的马,带着她的马不停地动着。 只是所有人却也并未离开城门口,只是在不停地变换位置,转着圈。 昭阳明白过来,只怕是有人在盯着他们,此番动作,不过是为了打乱阵型,让藏在暗处的人分辨不出,谁是谁。 他们足足有三四百人,可是暗处的那些人的主要目标不过是她与苏远之而已。如今经过这样一打乱,他们便全然隐匿在了人群之中。 绕了好几个圈,所有暗卫才打马朝着四面八方分散跑去。 昭阳只紧紧拉着缰绳,将头埋得低低的,马被怀安拉着,她被簇拥在暗卫中央,只感觉夜风不停地从脸旁刮过。 第874章 他没有 第874章 他没有 一路倒也遇到了几次追兵,不过几乎都是分散的几个人,虽险阻重重,却也都避了过去,有暗卫护着,自然有惊无险。 天色大亮之前,昭阳便回到了淮南。 一直到见到三个孩子平安无恙地在床上睡着,昭阳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难不成还不相信我的本事不成?有我在,孩子们定然不会有事的。”顾清泽靠在床柱子上,勾着嘴角笑着。 “自然是信你的,不然我怎会放心将孩子留在这儿?”昭阳轻手轻脚地将孩子们的被子一一盖好,才站起身来出了屋。 顾清泽跟在昭阳身后:“不过,昨天楚临沐带人袭击咱们这儿,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昭阳望向顾清泽。 “有两处,首先,时间不对。他是在酉时来的,那时候天都尚未黑尽,本就不占优势。其次是昨日里那场围攻,一点也不像是真正要将孩子们掳走的模样,倒像是不过来虚晃一枪而已。”顾清泽答着。 昭阳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选择那个时间,应当是他算计好了。那个时间来进攻,而后留在这里保护孩子们的暗卫定然会传信给我与苏远之,暗卫将消息传到随州的时候,约摸就是晚上子时左右。” “他料定我们收到消息,定然会迫不及待地赶回淮南,就在那个时间点左右的时候,在城门口设伏,意欲将我们困死在随州。” “他虚晃一枪,是因为,他的目的不在于这三个孩子,而在于我与苏远之。这三个孩子虽然是我的孩子,可是到底是姓苏。” 顾清泽点了点头:“你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总觉着,楚临沐的本事不止于此,不然也不会险些就将楚国皇位攥在手中了。” “你也说了,险些……终究还是差一点,不是吗?”昭阳笑。 顾清泽闻言亦是笑了起来:“瞧你这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罢了,大抵是我多虑了,如今左右你也已经平平安安地回来了,兴许也正如你所言,比起你与苏远之来,楚临沐终究还是差一点的。” “你又是躲避追兵又是骑马赶路的,这一宿只怕是累得厉害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昭阳颔首,转身往一旁的厢房走去。 她并非最先回到淮南的一队,只是先到的都是暗卫,到了之后便有折返回去接应去了。 苏远之,流苏、棠梨、墨念皆还没有回来。顾清泽派了两个小丫鬟来服侍她,昭阳吃了些东西,沐浴洗漱了之后,便躺下了。 睡是睡不着的,索性就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隐隐约约听到有说话的声音,昭阳坐了起来,朝着门口望去,进来的是墨念。 墨念一见着昭阳就朝着昭阳扑了过来:“夫人……” 昭阳瞧着墨念头发有些乱,面色苍白,形容憔悴,有些诧异:“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墨念瘪了瘪嘴:“奴婢不会骑马,这一晚就在马上那样颠来颠去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一路都有追兵,可都快要将奴婢吓死了。” “回来了就好了,没事了。”昭阳宽慰着。 不一会儿,棠梨与流苏也前后脚回了院子,两人的情形看起来倒是比墨念要好上一些。 昭阳见几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疲惫之色,便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休息去了。 屋中没有了其他人,昭阳才又躺了下来。 只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窗外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太阳照进了屋中,渐渐热了起来。 一直到午时,苏远之……却一直没有回来。 昭阳再也没有法子躺下去,在屋中来回踱步。 棠梨端着一盏燕窝汤进了屋,将燕窝汤放在了桌子上:“夫人喝些汤吧,相爷那样厉害的人,定然不会有事。” “可是随州到淮南,即便是坐马车,也不过四五个时辰的路程。我们还都是骑的马,便是绕了远路,这么久,也应当到了啊。”昭阳眉头轻蹙着,有些焦躁。 “兴许是路上有什么特殊情况,耽搁了呢。”棠梨轻声宽慰着:“相爷武功本就十分高强,且还有暗卫保护着,断然出不了事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声:“快,快去找大夫,主子出事了。” 昭阳豁然站起身来,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苏远之是被抱着回院子的,昭阳走到门口,瞧着苏远之躺在暗卫的怀中,便再也迈不动脚。 暗卫已经将苏远之抱进了屋中,放到了床榻上。 昭阳咬了咬唇,将手紧紧握了起来,只觉得腿软得厉害。 棠梨与墨念见状,急忙上前扶着昭阳进了屋,到了床边。 苏远之的脸色本就白皙,如今更是白得有些骇人。 昭阳以为苏远之是受了重伤,只是瞧着他身上却并无任何伤口的痕迹,衣裳都未被划破。 “这是怎么了?”昭阳抬起眼来望向跟着进来的怀安:“中了毒?” 怀安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昭阳的心一下子就被悬了起来,眼中满是惊诧:“中了毒?怎么会?我的避毒珠都还是他让王大夫给我的,难不成他竟然没有?” 怀安低着头,没有作声。 “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昭阳心中焦躁,在屋中来来回回地踱步。 半晌,怀安才轻轻叹了口气:“那避毒珠需要的药材实在是有些珍贵,主子寻了许久才寻到那么一点,一共做了三个避毒珠,都给了……夫人。” 昭阳瞪大了眼,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一共三个,他都给了昭阳,昭阳自己拿了一颗,另外两颗,一颗在慕阳身上,一颗在君墨身上。 他知道自己将这三颗避毒珠分了出去,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就因为如此,她一直以为,那避毒珠虽然珍贵,却也并不是十分稀有的东西,他定也是有的。 却原来,没有。 “且我方才听同主子在一起的暗卫讲,我们分为十二路人马分头散开之后,主子以为追兵亦会散开追击,却不曾想,追兵竟然大多数都冲着主子来了……一路暗器陷阱毒烟围攻,无所不用其极……” 第875章 拜帖 第875章 拜帖 昭阳唇色泛着白,半晌没有说话。 “主子为了保护夫人平安无事,将暗卫大多数都放在了夫人身边。虽是分散而逃,可也下令,一旦脱离危险,摆脱了追兵,就去寻夫人,护卫在夫人左右。主子身边的暗卫不过二十来人……” 声音虽然仍旧淡漠,却也隐隐约约带了几分情绪。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墨念的声音打破了屋中无比沉重的气氛。 昭阳转过头,顾清泽带了两个大夫进了屋:“快让大夫给苏丞相看看吧。” 昭阳颔首,退后了两步,站到了一旁。 大夫已经快步走到了床边,两人一前一后地给苏远之把了脉,又仔细翻看了苏远之的眼睛与舌苔,甚至还取了银针来在身上好几处刺破了来查看身上的血。 只是这一番检查下来,两人的神色却都有些沉重,立在床边好半天没有说话。 “苏丞相情况如何?”顾清泽见昭阳面色苍白,只眼巴巴地盯着两个大夫,忙出口问着。 两个大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方上前:“丞相大人并未受任何的外伤,脉象也平稳,眼白舌头舌苔皆无任何异常,且全身上下的血中都未见中毒迹象,老夫实在是无能,不知丞相大人因何而昏迷不醒。” 顾清泽神情亦是凝重了几分,又望向另外一个一直没有开口的大夫:“你呢?你又如何说?” “与王大夫的看诊结果相同,也全然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昭阳身子踉跄了一下,只觉得腿有些软。 若是能够知道究竟是中了什么毒,哪怕那毒药稀有一些,也定能够找到对症的解法。可如今难就难在,压根不知道苏远之是中了什么样的毒。 昭阳咬紧了牙关,压住心中不断涌起的慌乱情绪,望向顾清泽:“此前在聊城的那位李夫人不是擅长巫医蛊术吗?你去将她请来,帮忙看一看,苏远之是不是中了蛊毒好不好?那楚临沐在南诏国呆了不短的时间,身边有一两个会巫蛊之术的人也实属正常。” “好。”顾清泽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唤了那个叫元宝的侍从进来,叫他去将李夫人请过来。 李夫人来得也不慢,手中拿着一个竹筒。 行至床榻前,又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匕首。 “这是做什么?”怀安蹙了蹙眉,就要上前阻拦。 顾清泽连忙道:“李夫人是南诏国十分出名的巫医,就让她看看苏丞相是不是中了蛊毒吧。探查身体之中是否有蛊虫需要在身上割一条口子,而后让李夫人饲养的专门用于对付蛊毒的蛊虫从那伤口钻进去,在体内巡查一遍,方能确定。” 怀安张了张嘴,还欲说什么,昭阳已经点了头:“我相信顾清泽。” 顾清泽看了昭阳一眼,眸光柔和。 怀安见状,便也不再多言什么,只默默退到了一旁。 李夫人果真如顾清泽所言,用那匕首在苏远之的手指上划了一道口子,随后将那竹筒的盖子打了开来,将苏远之的手放进了那竹筒之中。 众人便瞧见有一条小小的虫子钻进了苏远之的手,沿着手指手背手臂一路往上,隐在了衣袖之中,什么也瞧不见了。 时间似乎突然一下子变得缓慢了起来,昭阳目不转睛地看着,却什么也瞧不见,只得强迫着自己稍稍安定下心思,静静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夫人又从袖中掏出了一支香来,顾清泽见状,就从身上取了一个火石出来,燃了火,递到了李夫人面前。 李夫人将那香点燃了,一股浓烈的香味就在屋中弥漫了开来。 李夫人拉过苏远之那方才被割破了的手指,放在香上不停地熏着,不一会儿,众人就看见,一条虫子从苏远之的胳膊上游了出来,从那手指上的伤口钻出,李夫人快速拿过那竹筒,将那虫子接住,盖上了盖子。 “苏丞相的体内并没有蛊虫。”李夫人道。 昭阳闻言,忍不住瞪大了眼,神情有些恍惚。 “瞧不出中了什么毒,又不是蛊毒,那是什么?”昭阳喃喃自语着。 顾清泽见昭阳摇摇欲坠的样子,眼中盛满了担忧:“你莫要着急,李夫人既然说不是蛊毒,那十有八九只是毒药了,只不过兴许是这毒药太过稀有,因而这两个大夫辨别不出究竟是什么毒而已。我再想法子打探打探,寻几个医术高明一些,或者擅长制毒解毒的毒医来瞧瞧。” “就怕这毒太过凶猛,等不了那么久。”昭阳的手在袖中紧紧握了起来。 “王大夫呢?”昭阳转过头望向怀安。 怀安脸色亦是有些苍白:“王大夫前段日子试药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如今身子有碍,在楼里休养,因而这一次来淮南,并未带着王大夫同行。” 昭阳的脸上愈发难看了几分。 “如今也就只有这个法子了,我这就传信出去,让我布下的那些人抓紧时间寻找医术高明的大夫,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送到这淮南来。”顾清泽说着,就要抬脚出屋去布置。 昭阳没有阻拦,却只咬着唇道:“并非只有这一种法子的。” 顾清泽的脚步顿住,有些疑惑地望向昭阳,只是一瞧见昭阳的神情,便明白了过来:“你该不会是想要去求楚临沐,让楚临沐把解药给你吧?” 昭阳并未作声。 “你疯了?你以为楚临沐是我吗?楚临沐恨不得要了你与苏远之的性命,有怎么会给你解药?你如果去找上他,岂不是正合了他的意。到时候只怕不止苏远之拿不到解药,就连你也保不住性命。” 昭阳自是知道顾清泽所言属实,只是如今,却并没有其它的法子了,不是吗? 两人正僵持难下,却听见有脚步声匆匆忙忙从外面跑了进来。 顾清泽正站在里屋门口,就转过身朝着正门口望了过去。 来的是府中的门房。 “怎么了?”顾清泽问。 那门房手中拿着一封拜帖,递呈到了顾清泽面前:“有人递上了拜帖,说他能够解毒。” 第876章 果决 第876章 果决 顾清泽接了过来,打开来,却只看见上书拜帖二字,便再无其他。 眉头轻蹙,有些不明白来的究竟是谁。 昭阳却已经快步走到了顾清泽身边,将那拜帖接了过来,目光一落到那两个字上,眼睛便眯了起来。 “你知道是谁?”顾清泽见昭阳神情,轻声问着。 昭阳冷笑了一声:“自然知道的,他的字迹我还是认得的。” 顾清泽看着昭阳的反应,细一思量,明白了:“楚临沐?” “就是他。”昭阳将那拜帖拽紧几分:“他倒实在是大胆得很,竟也敢来。” “你要去见他?”顾清泽目光落在那拜帖上。 昭阳颔首,轻轻笑了起来:“他既然都这样大胆,自己送上门来,我自然也得见一见的。这是你的地盘,难道还怕他不成?” 说着,就抬脚往外走去。 “那我叫人去将他请到花厅。”顾清泽忙道。 怀安看了榻上的苏远之一眼,亦是转过头跟在了昭阳身后。 两人一同出了院子,往花厅走去,默然无声地走了好一会儿,怀安却突然开了口。 “暗卫中出了内奸。” 昭阳脚步一顿:“内奸?” 在昭阳的心目之中,苏远之在血隐楼中的暗卫素来是忠心耿耿的存在,断然不会有差池,可是怀安却说,暗卫里面出了内奸? “按理说来,昨夜我们的布置几乎是毫无破绽的,从头到尾,都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过,我们兵分十二路,可以极大地分散敌人的兵力。可是事实上,追兵却几乎大半都是朝着主子去的。”怀安的声音波澜不惊。 昭阳眯了眯眼:“有没有可能,是昨日在吴祥府上的时候,吴祥让人在苏远之身上用了某种可以追踪的香?” “之前我也想过这种可能,并非不可能。只是,昨夜里,我们约定好,十二路人马,其它的十路都是为了迷惑视线的存在,这十路人马,一旦脱离了危险,其中六路来保护夫人,另外四路人马去保护主子。保护夫人的那六路人马都到了,可是保护主子的那四路人马,却都没有到。是以,主子身边才只剩下二十来人……” 怀安眸光沉沉。 “如此一来,有人在主子身上用了追魂香的原因,就解释不了全部异常。” 昭阳仔细思量了片刻,方问着:“那你可曾问过,那四路人马并未如约抵达苏远之身边,是何缘故?” “问过,他们都说,他们脱离危险意欲去支援主子的时候,发出讯号询问主子的位置,却得到了错误的位置讯号。他们赶过去的时候,看见的,是楚临沐的人。”怀安眯了眯眼,眼中带着几分危险。 “得到了错误的位置讯号……”昭阳咬了咬唇:“如此说来,内奸是在跟在苏远之身旁的那二十余人之中?那二十余人中原本负责放出位置讯号的人并未放出讯号,反而将讯号给了楚临沐的人?” “不,不是。”怀安摇了摇头:“为了防止其中有人出了问题,影响其它几队人马支援,我让每个人都带着讯号,任何一个人都能放出。这样一来,不管谁出了事,其它人在见到询问位置的讯号时,都能放出讯号来。” “如此一来,情况就有些复杂了。”昭阳眸光染了几分冷:“内奸,不止一人。” “是。”怀安满面忧思:“夫人……一切小心。” 昭阳笑了笑:“放心好了,楚临沐顶多会防备着我同他耍心机玩手段,却绝不会防备我……” 昭阳的话并未说完,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眼中闪烁着一抹危险的光芒:“有时候,身为一个女人,还是有些好处的。” 似是而非的话,怀安并未应声,昭阳想了想,转过头望向怀安:“你有没有把握,将暗卫中的所有内奸给抓出来?” 怀安沉吟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宁错杀,不放过。” 昭阳不置可否,抬起脚来重新迈开了步子。 花厅离昭阳住的院子有些远,到了花厅,楚临沐已经在厅中站着了。 昭阳隔着屏风看了一眼,才抬脚走了进去。 “沐皇兄?哦,不,我应该叫你一声堂哥的。”昭阳笑容泛着冷。 楚临沐倒是不甚在意的模样:“许久不见昭阳皇妹了,算起来近两年了吧?皇妹的变化倒是令我大吃一惊呢……” “堂哥容貌倒是没怎么变,仍旧当得起渭城美男子的称谓,也难怪南诏国大公主会钟情于堂哥呢。”昭阳反唇相讥。 楚临沐垂下头轻轻浅浅地笑着,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 “皇妹这个时候这样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说出的话,却让昭阳的手在袖中暗自握得更紧了几分。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笑容有些苍白:“是我的错,堂哥请坐,来人,看茶。” “茶就不必了,听闻当初曲涵就是在宫中喝了一杯皇妹你准备的茶水,就死了。我可不想到头来,却被皇妹你威胁。”楚临沐笑眯眯地道。 “堂兄越来越胆小了。”听他这样一说,昭阳却并不生气,只垂着眸子,低声道:“明人不说暗话,堂兄既然来了,我便问一问,堂兄究竟要如何才肯将解药交给我?” 楚临沐脸上笑容愈盛:“我就喜欢皇妹这敞亮的作风。” “苏远之的命,我倒是也并不这么急着要,只是,我要皇妹。” 昭阳脸色一变:“堂兄什么意思?” 楚临沐笑了笑:“托皇妹与苏丞相的福,南诏国大公主惨死,我因为是大公主的谋臣,被太子追杀。不过,太子对皇妹倒是极为有兴趣的。太子说了,若是我能够将皇妹送与他,他倒是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昭阳闻言,几乎暴怒,冲到楚临沐跟前,一只手抓住了他衣裳的前襟:“楚临沐,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楚临沐闻言,将拢在袖中握紧了手中匕首的手悄悄松了开,轻飘飘地笑了起来,身子略为放松了一些,眼中却带着笃定:“听闻皇妹与那苏丞相,夫妻情深。若是皇妹真有心杀了我,方才冲过来的时候就能动手。” 昭阳恨恨地盯着他,几乎在下一瞬,一直拢在袖中的另一只手就出了手,匕首的冷光一闪,猛地扎进了楚临沐的胸膛。 “楚临沐,你还是同以前一样自负。” 第877章 可惜不是他 第877章 可惜不是他 楚临沐猛地瞪大了眼,捂住伤口,踉踉跄跄地退后了两步:“你……” 昭阳嗤笑了一声,又上前两步,将那匕首又拔了出来:“这可是我外祖父送我的匕首,可不能便宜了你。” “你不想要解药了吗?”因着疼痛,微微弓着腰,声音亦是有些不稳,面上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要啊。”昭阳神情淡淡:“你回去告诉楚临沐,想要单枪匹马展现自己的勇气,想要耍心机,我随时奉陪。只是,派个赝品过来就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世界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那假的楚临沐神情一变:“什么赝品?” 一副不肯承认的模样。 昭阳却懒得再与他周旋,只将那匕首插回刀鞘之中:“你若是不想回去传这个话我也不介意,左右我现在还挺想杀人的,我这把匕首难得见一次血……” 那人脚步踉跄了一下,退后了两步,有些张皇地出了花厅。 昭阳将手中匕首紧紧握着,扬声道:“你告诉楚临沐,拿出该有的态度来,若是以为手中拿捏着苏远之的解药,就可以将我玩弄于掌心,便是痴人说梦了,我等着他的消息。” “将他扔出去。”昭阳扬声道。 花厅门口的侍从连忙应了声,一左一右地将那人架了起来,拉着往府门走去。 昭阳低着头望向地上的血迹,神情淡淡地转身。 刚绕过屏风,就瞧见顾清泽站在屏风后。 “你怎么在这儿?”昭阳被吓了一跳。 “我想着楚临沐那人阴险狡诈,这不是害怕你吃了亏吗?倒是没想到,你倒是比我印象中厉害多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顾清泽啧啧叹了两声,有些好奇地望向昭阳:“你如何判别出,方才那人是假的楚临沐的?” 昭阳瞥了顾清泽一眼:“在我那一刀刺下去之后。” “我发现,被刺了一刀,都痛成那样了,他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明显是戴了一张假皮的,且那张假皮还十分的拙劣。” 顾清泽正在跨门槛,听昭阳这样一说,脚下一踉跄,险些被绊倒。 “你说什么?你在刺他之前,并不知道他是假的楚临沐?”满脸愕然。 “不知道。” 顾清泽张大了嘴,瞪大了眼:“那你也敢刺?若他是真的,被你一刀刺死,那苏丞相的解药……” 昭阳停了下来,眼中满是戾气:“我要刺的,恰恰是真的楚临沐。可惜了,是个赝品。” 见顾清泽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昭阳方开口解释道:“顾清泽此人,素来是个自大狂妄的,他若是单枪匹马地来与我谈条件,我倒是丝毫不觉得惊讶。” “只是他敢单枪匹马的来,定也会有所防备。楚临沐的武功不弱,若是暗卫出手,他定能够想方设法地抵抗,然后召唤救兵,且他在南诏国那么久,说不定也学了一些巫蛊之术。这样一来,唯有百毒不侵的我动手最为适合。” “他会防备着我与他玩心机,比如向他下毒,然后以解药易解药。但是他绝不会防备着我会直接冲上去,给他一刀。可是我不会武功,他却是个会武功的。我要向他下手,实在是不易。” “所以我佯装愤怒,冲上去抓住了他的衣襟,那个时候他一定会防备。然而当我开口质问了那句话,他只会以为我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而放松警惕,这个时候,我就有机会,将匕首刺下去。” 昭阳咬了咬唇:“事实上,一切也正如我算计得那样,几乎是分毫不差的。甚至,刺下去的位置,我都仔细算计过,胸口正中的位置,定会很难受,可不会致命。” “这样一来,我就有了与他谈判,同他提条件的筹码。他若是不给解药,便等着死在这里吧。然而,当我那一刀刺下去之后,看他的反应,才发现,原来是个赝品。” 顾清泽闻言,叹了两声:“有时候,我也会庆幸,幸好我如今与你们不是敌人。” 顿了顿,脸上神情却又认真了下来:“可是这一回来的是个赝品,只怕等着真正的楚临沐来的时候,定也会对你这一招有所防备了。你想要再得手,可就不容易了。” “总还有法子的,我对楚临沐,比你们想象中要了解许多。”昭阳笑了笑,抬脚往后院走去。 苏远之尚且昏迷不醒,只是众人却也束手无策。昭阳只得叫大夫配了一些补药,吩咐丫鬟端了水来喂他喝了一些水,又取了参片来给他含着。 一夜未眠,又折腾了一个上午,昭阳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便抬起手来挥了挥,屏退了丫鬟,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只是怀安却并未退下。 昭阳看了怀安一眼,怀安便低着头道:“请夫人恕罪,如今非常时期。暗卫中出了内奸,且尚且不确定内奸是谁,有多少人。也不确定夫人身边的暗卫中究竟有没有内奸,若是夫人身边也出了内奸,夫人的安危便会受到威胁。属下必须寸步不离地保护着夫人……” 昭阳眼皮微微跳了跳,有些无奈:“你太过谨慎小心了,若是我身边也出了内奸,只怕我早就已经出事了。苏远之不是说过吗?我身边这些,都是专程筛选训练的,不会有问题的。” 怀安却不为所动:“夫人的安危容不得分毫闪失。” 昭阳见劝不动他,便也由着他去了。 走到软榻上躺了下来,昭阳闭上眼,静静捋了捋脑中有些纷乱的思绪。 抓出暗卫中的内奸,是第一位的。若是内奸不除,他们的性命便会一直受到威胁。 这样提心吊胆,她不喜欢。 昭阳眯了眯眼,贴身保护的人得有,只是,却并不一定要是血隐楼的暗卫。 不能是暗卫,却得是她能够倾心信任的人。 脑中飞快地转了转,很快地,就有了答案。 沧蓝。 此前叶子凡与她成了敌人,而沧蓝手中势力有不少是依托着叶子凡建立起来的,又因为姒儿的背叛,而她有那些可用之人,姒儿几乎一清二楚。 因为这两件事情的关系,她将沧蓝放到了一旁,任由她自己发展,并未动用。 这一两年,昭阳虽没怎么顾及沧蓝,可是从每月送过来的册子来看,势力发展得不容小觑。 如今,她的对手不再是叶子凡,而是楚临沐。 那些势力,便可重新盘活起来。 第878章 柳暗花明 第878章 柳暗花明 思及此,昭阳猛地睁开了眼。 “暗卫之中,你可还有可以全心信任之人?”昭阳坐了起来,望向怀安。 怀安愣了愣,却也连忙点了点头:“有的。” 昭阳颔首,径直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取了笔墨纸砚来,写了几封书信,又写下了几个地址,递给了怀安:“你派人将书信送到这几个地方去。” 怀安接了过去,应了。 昭阳轻轻舒了口气,此前沧蓝给她的那些册子,昭阳倒是带在了身边,只是聊城那一场水患,却将那些东西都给毁掉了。 幸而,她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唯一有的便是过目不忘。 此前来的路上一直呆在马车里面没有别的消遣,便只能看那些册子,倒也都记了下来。 沧蓝发展的势力,除了渭城之外,唯有柳州、淮南一带最多且广。 渭城自不用说,柳州是因着她总记着前世的时候,苏远之是在柳州出的事,为了防患于未然而布下的。 而淮南,则是因为之前楚临沐与那假皇帝手中的势力,大多来自皇祖母利用每年南下避寒的机会,在淮南布置下的。昭阳想着总有一日要将这些隐患给拔除掉,因而才让沧蓝多加留意淮南。 如今倒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终于有一桩事稍稍顺心一些,等着沧蓝此前在淮南布下势力派人过来,替换掉身边那些暗卫,便可稍稍安心些了。 将信送了出去,昭阳便又画了几幅画像,方搁下笔,又躺回了软榻上。 希望沧蓝在淮南城布下的势力不要让她失望,昭阳想着,神思渐渐恍惚。 昭阳被叫醒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棠梨将昭阳扶了起来:“夫人还是吃些东西再睡吧,不然身子如何受得住?” 昭阳点了点头,揉了揉仍旧有些疼的太阳穴,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厨房中可有准备什么流食?你盛一碗来晾着,待会儿我喂苏远之喝下。”昭阳吩咐了一句,才执起了碗筷。 吃了饭,又喂着苏远之吃了些东西,怀安才低声同昭阳禀报着:“夫人,先前夫人派人送了信的那几处地方都派了人来,已经在花厅恭候多时了。属下见夫人睡着,就没有打扰。” 昭阳颔首,径直去了花厅。 花厅中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年岁皆不是太大,其中一个男子衣衫褴褛,浑然一副乞丐的模样,另一个男子倒是寻常打扮,眼中带着精光,而唯一的那个女子容色妖媚,笑容勾人。 见着昭阳进来,三人目光在昭阳身上扫了一遍,方同昭阳见了礼:“拜见主子。” 昭阳颔首,在椅子上坐了,方抬起眼来望向三人:“都坐吧。” “初次相见,还是先与我介绍一下自己吧。”丫鬟奉了茶,昭阳随手端了过来捧在手中。 三人对视了一眼,那女子才笑着站起身来:“奴家命叫青丝,淮南城中六家青楼都是奴家代主子照看着的,除了青楼之外,还有一些胭脂水粉珠钗首饰的。也因着做这个行当的缘故,同城中许多达官贵人都相熟,许多消息打探起来也方便。” 那衣衫褴褛的男子随后站起身来:“主子一瞧我身上这打扮就应该能够猜到的,我叫刘三儿,是个乞丐,这淮南城里的乞丐,只要主子用得上,一声令下,半个时辰之内,就能立马调集。” 最后是那个满眼精光的男子摸着胡须笑了笑:“属下叫周怀立,是个商人,酒楼茶肆,粮油米行,布庄绣庄,该有的几乎都有。” 昭阳听了三人的话,神情微微一松,倒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倒是比昭阳想象之中还要号上许多。 昭阳心中想着,方开口道:“我身边原本的护卫之中出了内奸,我需要一些武功高强一些的护卫,你们谁能够调集起来?” 刘三儿闻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两百人可够主子差使?” “够的。”昭阳颔首。 “奴家再找几个女子来,主子是女子,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有时候便不怎么方便了。”青丝亦是开了口。 昭阳应了一声,叫棠梨将她下午画的画像拿了过来,递给了三人。 “除此之外,尚有一件事情。这画像上的人,你们吩咐下去,让下面的人留意一下,一有消息,以最快地速度来同我禀报。” 画像上的人,是楚临沐。 虽然楚临沐有可能会易容,可是易容这件事情,对原本那张脸的损伤极大,即便是最为上等的法子,也不能维持太久,一个人,绝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保持着易容。 两次易容时间也不宜相隔太短,中间这段时间,便是机会。只要楚临沐露出了真容,总有人能够看见。 三人仔细将画像收了起来,昭阳方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怀安一直跟在昭阳身后,见昭阳起身往回走,方轻声问着:“夫人这些人来历不明,可是能够信任的?” “并非来历不明。”昭阳笑了笑:“是我此前让沧蓝暗中布置下的,此事,楚临沐不知,也不会想到。如此一来,倒是比出了内奸的暗卫要安全许多。” “等着他们的人送来了,你便可将我们身边的暗卫尽数替换下,仔细排查一下,究竟谁是内奸。” 怀安点了点头:“先前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可以找出内奸的法子了。” “什么法子?”昭阳望向怀安。 “暗卫的联络讯号,是会消耗的东西。每次任务之前,有配额。我会让检查跟在主子身边的,以及原本应该去支援主子的那四队人马,看看他们是否消耗了联络讯号。既然是有人借用了暗卫的联络讯号,假报了主子的位置,那东西定然是没有了的。内奸,定然就在拿不出联络讯号的那些人之中。” 怀安的眼神之中带着笃定:“这些人,一个也不能留,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昭阳闻言,只略作思量,便点了头:“此事你做主就好。” 怀安应了一声,复又说起另外一桩事情来:“下午时候,夫人放走了那易容而成的楚临沐,属下派了信任之人在他身上放了追踪香,只是害怕打草惊蛇,并未即刻前去追踪,可需要属下派人去追踪他的所在?” “要。”昭阳眯了眯眼,眼中满是坚定。 第879章 消息频传 第879章 消息频传 第二日,便接连有消息传来。 最开始是怀安派去的暗卫追踪到那假的楚临沐最后出现的地方,竟是在淮南城中一家颇为有名气的青楼之中,而后便再也追踪不到。 而后下午的时候,青丝在送来女护卫的时候,又同昭阳说,她手下有一家首饰店铺的掌柜见到昭阳昨日给她的那张画像之后,说曾经见过画像中的男子,在城中一家郑姓公子的府上。 那郑公子是淮南城中有名的才子,那日是那掌柜给郑公子府中的姬妾送定做的首饰去的时候,曾经在他的后院之中惊鸿一瞥。 虽只看了一眼,却也能够确定,就是画中之人。 昭阳手轻轻抚摸着椅子扶手上的花纹,倒也不知道那掌柜在郑公子府上见到的,究竟是别人易容而成的,还是楚临沐本人。 若是楚临沐本人,却又不知道,楚临沐只是去那郑公子府上作客,还是就住在那郑公子府上。 不过到底也算是有了消息,总比抓瞎来得好。 昭阳思量了片刻,才展颜笑了起来,同青丝道:“对了,你可知道花影楼?” “花影楼?若说的是城中有名的那个花影楼,那奴家自然是知晓的,奴家不仅知晓,还熟得很呢,那就是奴家手中的六家青楼中最大的那一家。主子怎么突然问起花影楼来了?”青丝媚眼如丝。 昭阳闻言亦是笑了起来:“那敢情好,既然是你最为熟悉的,正好。可有人在花影楼中见到过我昨日给你那画像中的男子?” “花影楼中?”青丝蹙了蹙眉:“不曾啊。昨日里奴家回去就吩咐下去仔细询问了,花影楼中的姑娘都是我们自个儿的姑娘,专门培养来探听各种消息的,若是那人在花影楼中出现过,昨儿个我就应该收到消息了。” “果真没有?”昭阳复又问了一遍,怀安的消息应该无误,为何青丝却说没有人瞧见过呢? “真没有,昨日奴家还专程去了一趟花影楼同花影楼中的老鸨仔细吩咐过。若说别的青楼奴家不敢打包票,只是奴家手中这六家,奴家却是敢百分百的确定的。” 昭阳的手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却又突然回过神来,昨日里那楚临沐是别人假扮的,会不会那人在进花影楼之前,便已经除去了脸上的易容了呢? 思及此,昭阳连忙又问道:“没有画像中的人,你待会儿再回去问一问,昨日里有没有谁的胸前受了伤,入了花影楼的。若是有消息,你再来与我禀报。” 傍晚时候,青丝便又来了一趟:“有主子说的人。” “那人叫魏宇,倒也不是什么多显赫的人物,就是个小商人,不过这也是他自个儿说的,真假倒是没有谁知道,青楼里面的恩客好些不愿意用真实姓名的。他算得上是花影楼中的常客了,是楼中一个叫柳儿的姑娘的客人。” “就是昨日下午,具体时辰倒是不怎么确定,那魏宇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说要找柳儿。那时候尚未开门,只是因为是常客,倒也放了进来。当时开门的花奴说瞧见他脸色苍白,跌跌撞撞的,还以为是喝醉了酒,也没有在意。后来进了柳儿的房间,柳儿才瞧见,他胸前有伤,看起来像是被利器刺伤的。” “那魏宇说,他是在来的路上,在一处小巷子中遇见了劫匪,将他刺伤了。让柳儿不必声张,取一些止血的伤药来给他上了药就是,又说身上的衣裳破了,要柳儿去给他新买一身衣裳。那魏宇在花影楼中待了一夜,今日一早就离开了,走得挺早的。”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也难怪怀安的暗卫只通过追踪香追踪到花影楼就没了踪影,兴许是换衣裳之前顺便擦洗了身子,也兴许是那身上的追踪香被青楼之中更浓郁的香味给覆盖了,因而才没法追踪到。 昭阳拧着眉头,只是这魏宇在受了伤之后,为何并未去向楚临沐禀报消息,却去了青楼呢? 难不成是为了防备昭阳派人跟踪他? 可是即便昭阳派了人盯着他,想要摆脱也不是不可能,为何非要去青楼呢?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却突然想起,此前孙尚志尚在的时候,楚临沐便曾经利用青楼,接着孙永福去逛青楼的机会,借由那青楼花魁月娘的房间来传递消息。 青楼之中来往的恩客多,人多眼杂,两人同时喜欢上一个青楼女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如此一来,却可以借此传递消息,先去的那恩客,想法子将消息藏在那青楼女子房间的某一处,后去的恩客借机将信取出来,便可完成一次消息传递了。 莫不是这一回,楚临沐玩的又是这样的把戏? “今日早起,那魏宇离开了柳儿的房间之后,可有人去了柳儿的房间?”昭阳微蹙着眉问着。 青丝轻轻点了点头:“倒的确是有人进去过,也是柳儿的一个常客,是个叫崔皓然的穷酸秀才,他与那魏宇时常为柳儿争风吃醋,有两回甚至大打出手。听闻昨夜魏宇在柳儿房中歇下。那崔皓然就闹了好半天,只是老鸨让花奴拦了下来。今日早上魏宇一走,他就迫不及待去找了柳儿。” 果然如此…… 昭阳冷笑了一声:“你给刘三儿和周怀玉一并传个话,你们一同再留心留心这个魏宇和崔皓然。”昭阳吩咐着。 青丝应了,而后退了下去。 青丝走了没多久,昭阳尚未离开花厅,就听得门房前来禀报:“门口来了一个乞丐,还带了好多人啊。” 昭阳闻言,脚步一顿,便明白过来,十有八九是刘三儿带人过来了。嘴角一翘,叫门房将人领了进来。 倒果然如昭阳所料,刘三儿一进来就笑呵呵地道:“主子让我找的人,我都找来了,两百个人,我还专程去老周那里让他给支援了两百件成衣,让他们都收拾了收拾,现在看起来倒还是人模狗样的了,望主子莫要嫌弃就是了。他们武功都还不错,主子有什么要他们做的事情,尽管吩咐就是。” 第880章 米粮 第880章 米粮 昭阳走出花厅,望向整整齐齐立在花厅外的人,嘴角咧了咧,倒是有模有样的,并不像昭阳想象中的懒散模样。 昭阳笑了笑:“不错,辛苦了。” 昭阳带了那二百个护卫回了内院,叫那二百个护卫在院子里等着,便叫了棠梨去请顾清泽来。 顾清泽一进院子便惊呼了一声,不停地打量着那两百人,而后快步跑进了屋子:“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人的?这是要做什么?打群架么?” 昭阳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啊,就是打群架啊。除了这两百人,还有二十四个姑娘,主要是来护卫我的安全的,想要叫你一并安置安置,你这府中,也不知道住得下不?” “住倒是住得下……”顾清泽嘴角抽了抽:“我这府上自打置下,我就一直没来住过,府里的下人不多,地方倒是不小,安置在下人房中就是了。” 说罢,就将元宝唤了进来,嘱咐他带人下去安置。 顾清泽瞧着那浩浩荡荡地一群,眼皮一直不停地跳着:“一个人一天起码得吃个三两米,看这些新护卫都是五大三粗的,指不定得吃半斤。一天一个人半斤,十个人就是五斤,一百个人五十斤,两百个人一百斤……” “天啊……一百斤米,那得多少银子啊……”顾清泽猛地转过头望向昭阳:“这些我可都给你记下,记得叫苏远之还。” “你还同我计较这些?”昭阳挑眉。 “同你自是不必的,可是我得同苏远之计较。”顾清泽砸吧砸吧嘴:“护卫你的安全本是他的责任,这笔帐算给他。” 昭阳忍不住掩嘴而笑,正笑着,脑中却突然闪过一道亮光…… “你突然盯着我瞧做什么?”顾清泽轻咳了一声:“莫不是突然觉着,我长得英俊潇洒?” 昭阳嘴角抽了抽,却是突然笑了起来:“你突然给了我启发。” “什么启发?难不成追个债还让你感悟人生了不成?”顾清泽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 “感悟人生倒是感悟不出来的,不过是突然想起,楚临沐来淮南,你觉得,他会是一个人来的吗?”昭阳问着。 “自然不可能呀,若只是一个人,早被你们在路上就解决了吧?哪里还能够到得了淮南。” 昭阳颔首:“是啊,所以他定然不会是一个人,而且,身边的人应该还不少,没个五六百,一两百应该还是有的。你方才也说了,一两百人,一日便得消耗近一百斤的米,再加上蔬菜肉食那些,算起来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是啊……”顾清泽眨巴眨巴眼,仍旧没有明白昭阳想要说什么。 昭阳笑了起来:“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找到楚临沐的法子。” “只需仔细打探打探,哪家府邸在粮油米面,蔬菜肉食上面的消耗突然增加了不少,便可大致锁定目标了。淮南城中虽然不小,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可是一下子突然增加一两百人,却也应当不会有几人了。” 顾清泽闻言,猛地拍了拍大腿:“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茬,这位夫人实在是聪慧至极,小生佩服。” 调笑完,才又恢复了正经神情:“可需要我帮忙做什么?” 昭阳瞥了顾清泽一眼:“嗯,倒是有那么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的。” 顾清泽闻言,神情一震:“快快快,说说说,我快要闲的发霉了,要我做什么?最好让我做些紧张刺激有惊喜的事情。” 昭阳颔首:“倒是够紧张够刺激够有惊喜。” 见顾清泽眼睛一亮,昭阳实在绷不住笑了起来:“嗯,我最近大约会有些忙,三个孩子我大约都没有法子照料到,就只能劳烦你陪孩子们玩儿了。” “慕阳快要两岁了,我听丫鬟说,他如今的破坏力实在是有些吓人的,且整天精力旺盛得很。陪他玩儿应该还停紧张刺激有趣的吧?再加上两个小的也快一岁了,差不多快要学步了,小孩子学步的时候,一定会让你觉得十分刺激的。” “……”顾清泽一副生无可恋地模样,歪倒在椅子上:“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昭阳掩嘴笑了起来:“三个孩子就托付给你了,今日时辰不早了,顾公子先回屋歇着吧,明日里还要陪孩子们玩儿呢,那大抵是一件辛苦的差事,你晚上还是好好养精蓄锐吧。” 顾清泽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怨怨地站起身来,如游魂一样出了门。 第二日一早,府中门房便又收到了一封书信,书信上写着昭阳的名字,门房送了过来,怀安接了过去粗粗看了,方同昭阳道:“楚临沐约夫人两日后在碧山湖游湖赏荷。” “游湖赏荷。”昭阳垂下眸子,嗤笑了一声:“我这位堂兄,还真是一个雅人。” “夫人可要去赴约?”怀安眼中带着几分担忧。 “去,自然去,如何能不去?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昭阳神情淡淡地:“我会叫人仔细打探打探那碧山湖是个什么地方,若是他想要在碧山湖动什么手脚,可以有哪些方式。以及,我们又能够以什么样的方式在那里布置布置,才能不至于让我们全然陷入被动之中。” “是楚临沐自己提出来的地方,只怕是早已经布置妥当,咱们想要插手,怕是不易。”怀安蹙眉。 昭阳闻言笑了起来:“楚临沐应当也是这样想的,楚临沐这人素来自负,他既然选择了那个地方,恐怕便是自以为对那个地方了解得足够,能够全然掌控,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昭阳笑容中泛着冷:“我便非要让他瞧瞧,什么叫意外。” 昭阳叫人去寻了一幅淮南的地图来,守在碧山湖的位置顿住。 碧山湖在城西,是淮南城中几个湖中最小的一个,并未有溪流汇入,也不曾与河流想接,看起来,像是一湾死水湖。 周围是一片草地,草地开阔平坦,并未住着人家。 倒的确是个好地方……昭阳眯了眯眼,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第881章 缠着他 第881章 缠着他 都说,青楼茶楼酒楼这三楼是最好打探消息的地方,因而许多人都会刻意避开这三处地方,却极少有人会知道,其实,最好打探消息的,却是街边的乞丐。 一座城池之中,有上百上千的乞丐,各自占据着自己熟悉的地盘,却又能够四处游走,是天然的消息网,只是,却也极少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极少有我们打听不到的事情。”刘三儿衣衫褴褛,态度却是极其恭敬地立在厅中,脏得几乎看不清五官的脸上满是笑。 “那魏宇与崔皓然,一个住在城西,一个住在城北,原本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不过还是让咱们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明面上看起来,两人的交集仅限于他们二人都喜欢着花影楼的柳儿姑娘。只是后来我们却又发现,他们二人经常出没的地方中,有两处地方是重叠的……” 昭阳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一处是城北一个乐馆,另一处,是城中一位郑姓公子的府邸。” 昭阳轻轻敲着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顿,郑姓公子的府邸。 青丝说,她手下一家首饰店的掌柜,曾经在去给一位郑姓公子的府邸送东西的时候,见到过楚临沐。 十有八九,青丝说的那郑姓公子,与刘三儿说的,是同一人。 “只不过,那魏宇与崔皓然去这两处地方的时间总是错得很开,若非属下刻意将两人单独隔离开来打探,而后放在一同比对了一番,也定然发现不了其中蹊跷。” 昭阳轻轻颔首:“除此之外,可还有其它消息。” 刘三儿颔首:“此前主子让属下留意,城中可有人家日常采买突然增加,倒是有那么几家,属下都记了下来,主子请过目。” 说着就从腰间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递给了昭阳。 昭阳粗粗一扫,目光却在其中一个地方顿住。 “陶然居?你为何专程这旁边做了个记号?” 刘三儿听昭阳有此一问,忙应道:“这就是属下方才同主子说起过的,那魏宇同崔皓然行径之中,两处重叠地方中的另一处,那处乐馆,名字就叫陶然居。” 昭阳心思微动,沉默了良久没有说话。 刘三儿见昭阳一动不动,似乎在想事情,也没有打扰,半晌,才终是赖不住:“主子可还有其他事情要吩咐属下的?” 昭阳点了点头:“碧山湖这处地方,你可了解?” “了解的,这淮南就没有我刘三儿不了解的地方。”刘三儿嘿嘿一笑:“碧山湖就是一个湖嘛。” “……” 见昭阳神情,刘三儿才又连忙接着道:“那处湖,在淮南城西,风景倒是不错,只不过因为位置对城中的勋贵人家来说,稍稍有些偏远,且周围又没有什么其它可以玩乐的地方,去的人并不怎么多,只偶尔会有一些文人雅士约着去那里赏玩。最近是赏荷采莲的时节,去的人才稍稍多了一些。” 顿了顿,补充道:“那边咱们有四五个人常年驻守乞讨。” 昭阳颔首:“你让人留意一下,这两日那碧山湖周围可有什么异常。” 刘三儿答应了下来,昭阳才又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轻声吩咐着:“对了,在叫人瞧瞧,那碧山湖中,可有什么暗渠,湖中的水是从何处流进来,若是夏日暴雨,水又是从何处泄出去的。” 吩咐完,方低声道:“你过来一些,我有事情要吩咐你……” 见了刘三儿回院子,半道上倒是遇上了顾清泽,顾清泽正将慕阳放在肩膀上骑着,远远跑了过来。 “驾!驾!”慕阳嘴里振振有词,倒是像模像样,仿佛真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样子。 “娘亲,娘亲!”离得尚远,就已经招呼上了。 到了昭阳跟前,连忙拉住顾清泽头上的发带,“吁”地一声勒马。 顾清泽伸手将慕阳从肩膀上抱了下来,递到了昭阳怀里,转过头大声嚷嚷着着:“元宝,元宝!” 元宝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折扇快步跑了过来,将茶杯递给了顾清泽,才帮他扇起风来。 落后了几步跑来的丫鬟们也跟了上来,齐齐围在顾清泽左右,帮他打扇,端茶递水,擦去身上汗水。 半晌,顾清泽才似乎缓过了神来,重重地吐了两口气:“你家这小子太磨人了。” 昭阳略带诧异地挑了挑眉,却是有些不信的样子:“是吗?慕阳在我跟前挺乖巧的呀。” 慕阳倒是将这句话听得明白,连连附和似得点着头:“是呀是呀,我很乖巧的。” 顾清泽翻了个白眼:“他就跟他那狐狸爹一个样儿,也就在你面前乖巧而已,对着其他人的时候,浑然就是一个魔王。” 昭阳看着顾清泽脸上尚且带着未褪的潮红,额上渗着汗,倒的确像是累得不轻的样子。心中暗自觉着有些好笑,何时,那个心思谋算不输给任何人的他,连一个孩子都对付不了了。 昭阳伸手点了点慕阳的额头,就瞧见慕阳抬起头来朝她吐了个舌头,那模样,说不出的狡黠。 “你何必将就他,让下人们陪着玩儿就是了。”昭阳如是说。 顾清泽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左右我也闲着无事,我陪着他,他也帮我打发时间,也挺好的。” “今天天气热得厉害,你也别在这外面待着了。我让人给你们院子送了一些冰盆子过去,赶紧回屋去凉快凉快吧。” 昭阳应了声,抱着慕阳往回走。 等着瞧不见顾清泽了,昭阳方低下头同慕阳说话儿:“你为何总欺负你顾叔叔?” “是顾哥哥,他让我叫他顾哥哥的。”慕阳摇头晃脑地:“我得缠着他呀。” “缠着他?”这答案倒是有些出乎昭阳预料:“你缠着他做什么?” 慕阳贼兮兮地笑了笑:“爹爹现在在床上躺着呢,没人看着娘亲,那顾哥哥一看起来就像是对娘亲居心不良,我自然要缠着他,让他没有时间去缠着娘亲啊。” “爹爹说,不能让娘亲被别人骗走了。” 第882章 调侃 第882章 调侃 “……”昭阳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你爹爹平日里都教你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爹爹说的都对的。”慕阳一字一顿,极其认真。 昭阳轻哼了一声,心中有些不平衡。 苏远之明明极少和孩子在一起,为何孩子却总听他的,对他言听计从的,实在是不公平得很。 进了屋,屋中果然比外面凉爽许多。 慕阳顶着大太阳在外面玩了半天,身上早已经被汗打湿。昭阳害怕他这样一冷一热的着凉,便叫了丫鬟打热水来带着慕阳下去沐浴换上干爽的衣裳。 丫鬟们带着慕阳退了下去,昭阳方在床榻边坐了,脱了鞋袜,径直爬到了榻上,靠着苏远之和衣躺下,随意地将手搭在苏远之的腰间,抱着他便睡了。 小憩醒来,已经是傍晚。昭阳想要翻身,却察觉到身后还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摸,却是摸到一双小小的脚丫。 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就瞧见慕阳靠在她身侧,一只手牢牢地抓着她的衣衫,还睡着。 昭阳失笑,他是什么时候爬上来的?自己竟也一点儿没有察觉。 左侧是苏远之,右侧是慕阳,父子二人都闭着双眼,眉眼间隐隐有些相似。 昭阳转过头看了一眼苏远之,又转头望向慕阳,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又躺了会儿,慕阳便醒了,睡眼惺忪,半晌才缓过神来,眨巴眨巴眼望着昭阳看了良久,才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娘亲。” 昭阳应了,他却又闭上了眼,似是又睡了过去。 这一回倒是并未睡多久,只片刻便又睁了眼,神色倒是清醒了许多,翻了几个身,便爬起来爬到床榻里侧,煨在苏远之身边,眼巴巴地望着苏远之。 “娘亲,爹爹什么时候才会醒啊?” 昭阳越过苏远之的身子,揉了揉慕阳软软的发:“很快就醒了。” “很快是多快啊……” 昭阳想了想:“你瞧见天黑了,然后天亮了,然后又天黑了天亮了又天黑了,你爹爹就会醒了。” 慕阳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那就是两日后呗,娘亲真笨。” “……”被嫌弃的昭阳默默垂泪。 第二日下午,刘三儿又来寻昭阳,昭阳正在府中的湖边喂鱼,索性叫人将他引到了湖边。 “我今日去询问了碧山湖附近的那四五个弟兄,据他们说,最近这几日,碧山湖周围倒的确有些异常的事情发生。”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几日本应该是碧山湖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时候,可是今年碧山湖却十分冷清,几乎不见人影,湖上只停着一艘画舫,上面的灯笼上却并未标注是那户人家。且这两日夜半三更的时候,有人在碧山湖周围鬼鬼祟祟地,有人潜入水中不知做什么,也有人在湖边挖什么东西,还有人拿了银子来驱赶我们那几个兄弟。” “那人还威胁我们那几个兄弟,让他们莫要敬酒不吃,若是他们不走,就只能让他们沉尸湖底了。” 昭阳点了点头,并不觉得太过意外。 楚临沐既然约了她在碧山湖上相见,便定然会里里外外仔细确认,不会让任何的意外存在。 看来,碧山湖附近都已经落入了楚临沐的掌控之中了。 若她去了,便是狼入虎口。 这可真真是一场鸿门宴呀。 “属下也命人打探过了,那碧山湖的湖壁上,有一处暗渠,那处暗渠,连接着城中另一条叫东风河的河流。” 刘三儿看了一眼昭阳:“主子莫不是想要从这暗渠之中下手?只是,属下听闻那几个兄弟禀报的消息,那些半夜三更在碧山湖鬼鬼祟祟的人也有人潜入水底去过了,想必应该也发现了那暗渠了。” 昭阳听刘三儿有此一问,却也只盈盈一笑,并未作答。 “有一桩事情,只怕要你去办,且此事定要给我办好了,若是这件事情出了岔子,你家主子的命,只怕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刘三儿听昭阳说的这样郑重,连忙站直了身子听着。 等着刘三儿离去了,昭阳才招了招手,让立在远处的怀安走近了过来。 “今晚你派些人手,趁着夜色去碧山湖周围打探打探,仔细熟悉熟悉碧山湖周围的环境,也顺便派几个熟悉水性的人去那暗渠走一走,然后再派一路人马去东风渠接应。” 怀安沉声应了。 昭阳随手抓起一旁装着鱼食的盆子,将鱼食尽数倒进了湖中。 正路过的顾清泽正好瞧见了昭阳的举动,拍着大腿惊慌地大叫了一声:“你快要把我的鱼儿都撑死了。” 说着,就跑了过来。 “顾公子对你的鱼,倒是十分关心呀。”昭阳揶揄一笑。 顾清泽哼了一声:“那是自然,虽然我难得来这儿住一次,可是好歹也是我的地盘,我的鱼,既然是我的东西,我自然应该好生关心关心的。” “唉,我方才手抖了一下。顾公子看,这该怎么办呀?”昭阳言笑晏晏。 顾清泽一脸沉痛地望着湖中扑腾扑腾抢食的鱼儿,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潇洒地挥了挥手:“算了,撑死也是一种幸福。况且,还是美人喂的。” 昭阳闻言亦是笑了起来:“嗯,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顾清泽啧啧叹了两声,却还是问道:“你果真要去那碧山湖赴约?” 昭阳颔首:“去啊,如何不去。我和楚临沐之间的恩怨,迟早得有个了解。我自然是希望,能够今早了结,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 “来者不善,你可千万小心。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尽管说就是了。”顾清泽的脸上神情也不复往日的调笑。 昭阳轻轻“嗯”了一声,却是不甚在意地笑了起来:“嗯,你帮我看好孩子便是,我会记得早些回来救你于水火之中的。” 顾清泽见昭阳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本还想说些什么,到最后却也没有说出口,只冷哼了一声:“如果你没回来,我就把你的三个儿子,连着苏远之一同扔进这湖里喂鱼去。” “你这些鱼儿,也吃人肉?”昭阳自是明白他是关切,却只笑着道:“苏远之皮糙肉厚的,大抵它们不会喜欢。三个孩子倒是柔嫩,可惜太小了点,还不够打牙祭。” “你倒是不错,肉又嫩,块头也不小,碧山湖的鱼平日里喂的少,只怕比我这儿的凶猛的多,别到时候连肉渣渣都不剩。” 第883章 楚临沐 第883章 楚临沐 “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流苏垂着头立在一旁。 昭阳拨弄了一番妆柩中的首饰,递给棠梨一支红色的梅花钗。棠梨将梅花钗簪在昭阳头顶,方扶着昭阳起了身。 “孩子们可都醒了?”昭阳轻声问着。 棠梨点了点头,笑着道:“奴婢已经嘱咐了墨念去将小公子们带过来了。” 正说着,就听见孩子们的吵闹声渐渐近了。 昭阳刚出了里屋,慕阳就已经朝着她扑了过来:“娘亲,娘亲!” 昭阳被他这么一扑,退后了两步,才将人抱了起来:“慕阳又沉了。” “我吃了好多,娘亲你摸摸我肚子,圆滚滚的。”慕阳拉着昭阳的手就往肚子摸去。 倒果真是圆鼓鼓的,昭阳笑得眉眼弯弯:“刚吃了东西,别跑这样快。” 慕阳胡乱点着头,从昭阳怀中探过头往里屋望去:“爹爹今天真能醒来?” “能的。”昭阳揉了揉慕阳头顶软软的绒发:“娘亲等会儿出门一趟,等娘亲回来之后,爹爹就醒了。” 慕阳应了一声,在昭阳怀中不停地扑腾:“娘亲娘亲,我要下来。” 昭阳无奈,只得又将他放了下来,慕阳一转眼就钻进了里屋。 奶娘和嬷嬷连忙跟在他身后跑了进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小祖宗,慢着些。” 慕昭见慕阳跑了进去,也似乎急了,伸手指着里屋的门,咿咿呀呀地说着话,双手不停地挥舞着,似乎十分着急。 慕楚却只吃着手,对这一切不闻不问。 慕昭见抱着自己的奶娘没有动静,更是着急,在奶娘怀中耍脾气,手一直指着里屋。 慕楚终于抬起头来看了慕昭一眼,眉头一皱,伸手就将慕昭的手打了下去。 慕昭一愣,眨巴眨巴眼,却是“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昭阳见着这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人,亦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慕昭哭得更欢快了一些,昭阳这才快步走到了奶娘面前,伸手将慕昭抱了过来,在怀中轻声安慰着:“慕昭乖,不哭了。” 昭阳挨个抱了一会儿,才抬起眼来嘱咐着奶娘和嬷嬷:“我离开之后,你们就带着孩子们去找顾公子吧。” 昨日昭阳与顾清泽说过,为了防止楚临沐趁着昭阳出府之际,对孩子们下手,让顾清泽带着孩子们离开。 下人们应了下来,昭阳看了看天色,才转身同流苏道:“走吧。” 昭阳只带了流苏出门,棠梨与墨念知晓此去凶险,她们不会武功,十有八九是要拖后腿的,便也没有跟着。 出了院子,怀安早已经带了二三十个暗卫在院外候着了,见着昭阳出来,便低声道:“夫人,属下将如今能够信任的暗卫已经尽数调集齐了,只是人实在是不多。” 脸上带着几分隐忧。 昭阳笑着扫了一眼,并不怎么在意的模样:“无事。” 待上了马车,昭阳取过放在马车中的茶壶来,搬了小炉子煮了茶,给自己斟了杯茶,才开头问道:“从这儿到碧山湖,大抵需要多少时间?” “半个多时辰吧。”流苏应着。 昭阳颔首,半个多时辰,倒也并不算太久,倒是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楚临沐出发没有。 “左右现在时辰尚早,咱们也不着急,让车夫稍稍慢些。此前虽然也随着顾清泽在这淮南城中逛了不少回,却也觉着这淮南城风光不错。慢些走,让我好好赏一赏淮南的风景吧。” 流苏应了吩咐了下去,马车倒是果真行的极慢。 只是昭阳说着想要赏一赏淮南城的风光,却连马车的车帘都并未掀起过。只静静地捧着茶杯,品着茶。 “夫人,有人跟踪我们。”怀安的声音在马车外响了起来。 流苏闻言,亦是绷紧了神经,咬了咬牙:“莫不是楚临沐打算在路上就动手?” 昭阳倒是并不怎么着急,反倒笑了笑,宽慰着流苏:“不会的,楚临沐既然约了我到碧山湖赏荷,就定然不会在半道上动手。他那人自负得很,知晓我这两日也在碧山湖附近有所动作,定是会等着我到了碧山湖,名正言顺地赢了我。” “如今跟在我后面的这些人,兴许只是想要确认我出门赴约了,好将我的行踪禀报给楚临沐吧。” 昭阳虽然这样说,只是流苏与怀安却都不敢掉以轻心。 一路倒也果真如昭阳所料,虽后面跟了不少尾巴,却也只是跟着而已。 流苏瞧着昭阳一路都只是低着头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不知在想着什么,却几次三番地问她她们出门多久了,心中虽觉着有些奇怪,却也并未问出来。 从院子出来,正好半个时辰,离碧山湖已经极近。 马车外怀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夫人,属下瞧见了此前来府中求见夫人的那乞丐。” 昭阳摩挲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刘三儿,来了?” “是。”怀安应着。 昭阳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吩咐流苏将马车车门打了开来。 立在马车前面衣衫褴褛头发杂乱,抬起眼来朝着她笑的,正是刘三儿。 昭阳瞧见刘三儿的神情,心猛地一跳:“事成了?” 刘三儿点了点头,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属下办事,主子放心。主子可要前去瞧瞧?” 昭阳颔首,眉眼之间尽是欢喜:“自然是要去的。” “那属下带主子过去。”刘三儿应了,转过头吩咐着马车车夫:“走吧,跟我走吧。” 怀安和流苏皆有些莫名:“夫人,不去碧山湖了?” 昭阳摇了摇头:“不去了,就跟着他走吧。” 怀安看了昭阳一眼,沉吟了片刻,才低头应了下来。流苏将马车车门关了起来,马车方又继续行进了起来。 马车在一间小院子门前停了下来,流苏扶着昭阳下了马车。 刘三儿在门口敲了敲门,门打了开来,立面探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看了刘三儿一眼,才将门大打了开来。 刘三儿引着昭阳进了院子,到了一间有好些人看守的门前停下:“主子,就在这儿了。” 说着,叫人将门上的锁开了。 昭阳抬脚走了进去,就瞧见屋中放着一张极其简陋的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楚临沐。 昭阳嘴角攸然扬起。 第884章 密信 第884章 密信 流苏与怀安就跟在昭阳身后,自也已经瞧见了那床榻上的楚临沐,两人脸上皆是愕然。 “夫人……这是……” “这是楚临沐呀。”昭阳笑意吟吟:“莫不是你们连他都认不出来了?” 怀安和流苏面面相觑,他们自然是认出来了床榻上的人是楚临沐的,只是楚临沐不是约了昭阳在碧山湖相见?为何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昭阳却并不着急为他们答疑解惑,又看了楚临沐一眼,才问刘三儿:“他为何昏迷不醒?可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刘三儿笑了笑:“中了迷香而已,属下这就给他解了。” 说罢,从袖中拿了一个灰扑扑的瓶子出来,将瓶塞拔了,放在了楚临沐的鼻下。 楚临沐似是被那瓶中东西的味道呛着了一样,剧烈地咳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抬起头来朝着昭阳一行人望了过来。 一瞧见昭阳,脸色便猛地一变:“你……” 只说了一个字,便没有再继续,脸色不停地变化着,似乎已经想起了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半晌才冷着脸望向昭阳:“你耍诈。” 昭阳见楚临沐这般反映,嘴角一翘,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兵不厌诈,昭阳记得,堂兄亦是熟读兵书,且还带过兵打过仗的人,怎么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楚临沐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似是想要将昭阳盯穿一般:“你这样做,莫不是不想给苏远之解毒了?不想要解药了?” 刘三儿搬来了一张椅子,昭阳笑眯眯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靠在椅子扶手上,拖着下巴望着楚临沐。 “解药?”昭阳眼中带着笑意:“堂兄还是拿着那解药,自个儿吃着玩儿吧。” 楚临沐身子一顿,打量了昭阳良久,才试探地问着:“苏远之,根本就没有中毒对吧?” 昭阳不说对也不说不对,只淡淡地看着楚临沐:“堂兄与我们斗了这么久,为了夺取皇位,为了复仇,还屈身于那南诏国长公主,当了近两年的面首,好不容易回到了楚国,却就这样落到了我手上,堂兄可甘心?” 楚临沐眸光渐冷:“不甘心,不甘心你会放了我,让我离开,重新与你再斗过?” “自是不会的,与堂兄的恩怨,我却是早已经想要做个了结了。”昭阳眸光渐冷,从袖中将匕首取了出来:“那日堂兄递了帖子去见,可将我高兴坏了,想着终于能够有机会,将堂兄给杀了。却不曾想到,竟是个赝品。如今,倒是终于要让我如愿了。” 楚临沐似乎已经回过了神来,嘴角一勾笑了起来,目光落在昭阳脸上,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神情:“我在南诏国的时候,倒也经常听到你与苏远之的消息,听闻你们十分恩爱,如今已经生下三个孩子。你与苏远之,倒都是有福气的。” 昭阳将那匕首从刀鞘之中拔了出来,神情淡淡:“多谢堂兄的夸奖。” “不过,我知道一个关于苏家,关于苏远之,关系楚国朝堂江山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楚临沐已经恢复了昭阳记忆里那副笑容和煦的翩翩佳公子模样。 昭阳低声一笑:“实在是抱歉了,我并不怎么想知道呢。” 说罢,便将匕首举了起来,身子往前微微一倾,眸光攸然变冷,朝着楚临沐扎了下去。 匕首的尖已经划破了楚临沐身前的衣裳,没入了楚临沐的身子。 “如今楚家的江山,是抢的苏家的!”楚临沐的声音乍然响起。 昭阳的手微微一顿,却也只是一顿:“你说什么胡话?以为凭着这个,就能够让我不杀你,就能够保住自己的姓名不成?” 楚临沐也笑,笑容中却带着几分自得:“我是不是说的胡话,你很快便可知道。我手中握着一份开国皇帝的遗书,里面便清清楚楚地写着,当初苏家祖先与开国皇帝一同共同打下江山,原本两人本是商议好,让苏家先祖做皇帝的。只是事成之后,开国皇帝却突然起了歹心,对苏家先祖下了毒手。” “你知道不知道,当初与开国皇帝一同打下楚国江山的那苏家先祖,亦是个残疾。开国皇帝让人假扮敌军,对那苏家先祖下手,让他在战场之上被斩了手。” “开国皇帝与你父皇,倒真正是一脉相承的。只不过那苏家先祖残废的是手,你父皇让苏远之险些废了的是脚。” “因此,那苏家先祖才甘愿将皇帝之位让给了开国皇帝,而甘愿为开国皇帝护卫起了楚国江山。开国皇帝因为愧疚,才将玉玺与血隐楼交到了苏家手中。” “原本,开国皇帝去世之后,留下这封遗诏,便是想要还政于苏家后人。可是开国皇帝的儿子却也是个贪婪的,知晓有这封信的存在,就命人将知道这封信的人都给杀了,可是持信的人在临死之前将信藏了起来,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我却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是不是有意思极了。那日晚上,我就已经让人将那封书信送给了苏远之,除此之外,还在之前命人送往了苏家,苏家旁系如今只怕也已经收到了那书信了。你猜,他们看见,会是怎样的反应?” 楚临沐见昭阳只冷冷地看着他,并不言语,便又接着道:“对了,我身上还有一封。” 说罢,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朝着昭阳递了过去。 昭阳并未接,却是那刘三儿先接了过来,拆开了来仔细检查了半晌,才道:“这信好似没什么问题。” 昭阳这才伸手接了过来,信有些厚,昭阳看了好一会儿,才将书信仔细看完了。 “如何?我所言可有一句假话?” 楚临沐哈哈大笑了起来:“此前苏远之原本有许多次可以取楚国江山而代之,可是恐是因为觉着名不正言不顺,且顾及你,因而并未动手。” “可如今有了这一封先帝遗书,却不同了。你猜,在先祖的仇恨以及这天下江山,与你之间,他会如何选择?” 昭阳手指骨节泛着白:“他会如何选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即便如此,除了你,却是如今我最想做的。” 说着,便将手中的匕首猛地插进了楚临沐的胸口。 第885章 假的? 第885章 假的? 楚临沐似是未曾想到昭阳这样果决,神情一震,脸色苍白一片:“不过两年,你还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人都是会变的。”昭阳漫不经心地应着,手下继续用力。 楚临沐咳了两声,神情痛楚,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昭阳将手放在他鼻子下方停了片刻,已经没有了气息。 将那匕首猛地拔了出来,昭阳站起身来,淡淡地吩咐着刘三儿:“去准备一些干柴来,将他的尸身烧了吧。” 刘三儿应了声退了下去,流苏目光落在楚临沐的尸体上,瘪了瘪嘴:“主子应当好好折磨折磨他的。” 昭阳站起身来,将匕首插回刀鞘,用锦帕擦了擦手上的血珠,只淡淡地笑了笑:“如若是两三年前,兴许我会如你所言,好生折磨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看着他被折磨得精神崩溃,等着没了乐趣之后,再将他了结了。” “可如今,大抵是因为与他的恩怨拖得实在是太久了一些,我只生怕后面在生出什么枝节来,巴不得尽早地将他杀了,一了百了。” 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封书信上,却是冷笑了一声:“不过如今看来,我的动作到底还是慢了一些。” 流苏亦是瞧见了昭阳的目光,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刘三儿将干柴准备好了,便命人将楚临沐的尸身搬了出去,放在了那些柴禾上,而后往那些柴禾上面浇了一些桐油,才取了火把来,将柴禾点着了。 昭阳目光静静地望着那被火吞没的尸身,火光在她眸子中不停地跳跃着,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了一具烧焦的骨头。 昭阳这才轻轻舒了口气,神情稍稍轻松了一些。 院子的门又被敲响了,刘三儿看了一眼昭阳,正要让人去查探究竟是何人,便已经听见外面传来了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昭阳,我来接你回去了。” 昭阳听见那声音,嘴角便忍不住翘了起来,转身同刘三儿道:“这尸骨就交给你处置了,我先回去了。” “主子放心,属下定会处置得妥妥帖帖的。” 院子门打了开来,昭阳就瞧见那人穿着一身惯常穿着的青衣,立在门口,正抬起眼来望着天空,似是在看天空中偶尔飞过的飞鸟。 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才收回了目光,朝着昭阳看了过来,眉眼温和。 “都处置好了?”他问。 昭阳点了点头,苏远之就神过了手来,握住了昭阳的手,扶着她上了马车,随后也跟着跨了上去。 苏远之在,流苏便只坐在马车外的车辕上,并未跟着一同上去。 马车中放着煮茶的火炉,炉火已经被浇灭,只是上面放着的茶壶中的茶水尚且温热,苏远之信手取了过来,倒了两杯茶,放在矮几上推到了昭阳面前。 “你那边可都顺利?”昭阳抬起眸子望着苏远之。 苏远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才轻轻颔首:“嗯,楚临沐虽然买通了血隐楼中不少的暗卫,只是血隐楼中的暗卫大多无亲无故,楚临沐没有能够威胁他们的把柄,靠的也不过是一些慢性毒药来控制那些暗卫,说穿了,也不过是怕死罢了。” “怕死的人大多惜命,慢性毒药没了解药至少还有一些日子可活,可若是不听从我的话,交代一些事情,我便可立刻杀了他们。也因此,才让他们不得不开了口。” “楚临沐虽然也提防着这些暗卫,并未同他们说太多的事情,只是那些暗卫毕竟都是血隐楼出来的人,哪怕是一些蛛丝马迹也能仔细留意,借由这些蛛丝马迹,倒也将楚临沐的那些势力所在,都差不多探得了。但凡是探得的势力,皆已经尽数毁去了。” 昭阳颔首,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地模样:“那就好。” 苏远之似是察觉到了昭阳的情绪不怎么高涨,含笑问着:“不是一直心心念念地要将楚临沐除去?如今不仅是楚临沐,连楚临沐手中握着的势力也几乎尽数除了个干净,为何你却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 昭阳听苏远之有此一问,只垂下眸子沉默了片刻,便伸手从袖中取出了楚临沐交给她的那封书信,递给了苏远之。 “这是楚临沐给我的,虽说我心中并不怎么相信,只是毕竟是与你我皆有些关系,我不愿意你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反而与我生了罅隙,你便瞧瞧吧。” 苏远之听昭阳这么一说,眼中笑意愈发浓了几分,只随手接了过来,打开来看了,脸上神情却不见丝毫变化,只伸手将那信纸放进了火炉之中,随手取了火石来,将那信纸点燃了。 “这是做什么?”昭阳有些诧异。 苏远之笑了笑,只定定地看着那信纸被火烧成了灰烬,又端起杯子,往那灰烬上面一浇:“假的。” 昭阳眼皮一跳:“假的?” 眼中却是有些狐疑:“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苏远之笑了笑:“你忘了,血隐楼的信部眼线遍布天下,若是真有这么一桩事,有这么一封书信,怎会让楚临沐先找到?” “可……”昭阳眉头轻蹙:“可是先前楚临沐那副言之凿凿地模样,一点儿也不像是假的啊?” “他本就是个惯会作戏的,兴许是不曾料到你会这样果断地杀了他,因而想要借此来扰乱你的心神,借此保住自己的性命,以拖延时间罢了。”苏远之眼睛也不眨地道。 昭阳却仍旧觉着有些奇怪,只是瞧着苏远之那副万分坚定的模样,却又不好多问。 沉默了半晌,才试探地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这信中所言之事确有其事,你该如何?” 苏远之神情不变,带着三分笑意:“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不会是真的,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再去追究又有什么意义?” 昭阳沉默着,心中却一下子无比清明,这事情只怕不一定是楚临沐作伪的,只是苏远之没有追究的心思罢了,因而便索性一口断定是假的。 昭阳咬了咬唇,暗自叹了口气,苏远之如此想,可是却并不代表着别人会如此想…… 第886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886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顾哥哥,骑木马。”慕阳坐在木马上,拉了拉身侧顾清泽的衣裳。 顾清泽心不在焉地看了慕阳一眼:“小狐狸啊,你看看我身量这样高大,你这小木马就这么丁点儿大,若是我骑上去了,你这小木马只怕就坏了,你果真要我骑?” 慕阳听顾清泽这样一说,歪着脑袋想了想,半晌才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那还是算了。” 在木马上玩了会儿,便又开始觉着有些无趣。慕阳一双滴溜溜地大眼睛四下张望着:“顾哥哥,热。” “我叫人去给你端碗绿豆汤来,咱们就在这儿玩儿。就在这儿玩儿,这样一来,你娘亲回来了,咱们第一个就能够看到。” “娘亲回来了吗?”慕阳一双眼睛晶晶亮:“对了,爹爹呢?爹爹不躺着了。” 顾清泽听慕阳这么一说,瞪大了眼望向慕阳:“小不点儿,你怎么知道你爹爹没有躺着了的?” 慕阳眨巴眨巴眼:“我先前偷偷去看过。” “什么时候?我不是一直同你在一起的吗?”顾清泽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就你先前发呆的时候啊,我叫你你不应,我就跑去找爹爹玩,结果没找着。”慕阳脸上笑容灿烂。 “娘亲说今天爹爹会起床了,爹爹已经起来了是不是?” “……”顾清泽眯着眼看着慕阳良久:“小狐狸,我与你商量一件事情好不好?” “嗯?你说,我考虑考虑。”慕阳从木马上翻了下来,背着手一本正经地道。 那模样,倒是与苏远之有几分相似。 “不如这样,你叫我干爹好不好?我有好多好多的银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卖给你,好吃的,好玩的。” “那可不行。”慕阳不假思索。 “为何啊?”顾清泽满眼含笑。 慕阳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我爹会打断我的狗腿的。” “……”不知为何,顾清泽有些想笑:“你爹爹还真是教子有方,所以,你有狗腿?” “当然有。”慕阳哼了一声,似乎对顾清泽的质疑有些不悦,将脚伸了出来:“你瞧。” “噗……哈哈哈哈。”顾清泽哈哈笑了起来。 慕阳盯着顾清泽看了半天,一副“顾哥哥应该是疯了吧”的表情。 等着顾清泽笑够了,慕阳才冷冷淡淡地道:“我爹娘回来了。” “嗯?”顾清泽抬起头望向大门口,却见大门大打开着,只是却并未见到昭阳与苏远之。 “小狐狸,小骗子,看我不打你狗屁股。”顾清泽冷哼了一声,伸手将慕阳提了起来。 “真的真的,不骗你。”慕阳不停地叫嚣着。 “呵呵,你和你那狐狸爹一个样儿,没一句真话。”顾清泽将慕阳趴着抱在怀中,抬起手来就要朝着慕阳的屁股打下去。 “是吗?我没一句真话?”苏远之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顾清泽一惊,猛地转过头,就瞧见苏远之与昭阳一同,立在他身后。苏远之微微眯着眼,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昭阳却是在笑着的,笑容中却带着几分同情之色。 顾清泽急忙将慕阳放在地上,讪讪地笑了笑,意图转移话茬子:“你们没有从大门进来吗?我在这儿等了好久了。” 苏远之理也不理顾清泽,只弯腰将不停叫着“爹爹”的慕阳抱了起来。 “嗯,我们以为你已经带着孩子们去别的地方躲避去了,就从后门进来了。听闻你带着慕阳在这儿玩儿,才过来看看。”昭阳解释着。 “呵呵,都回来了就好,平安就好。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些账册还没来得及看,得先去看账册了,你们慢慢聊啊……”顾清泽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爹爹,爹爹,方才顾哥哥说要打我的狗屁股,说我是狗,如果慕阳是狗,那爹爹岂不也是……爹爹,爹爹,顾哥哥太坏了。他还说要当我的爹呢……”慕阳清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十分的清晰响亮。 “哦?竟有此事?”苏远之挑了挑眉,抬眼朝着顾清泽看了过来。 顾清泽脚步一顿,险些摔倒,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小狐狸,你说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狗了?不是年纪自己说你爹爹会打断你的狗腿的吗?我什么时候说要当你的爹了?我说的是干爹!干爹!”几欲抓狂:“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苏远之却神情淡淡地看了顾清泽一眼:“慕阳不过是两岁小孩而已,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此事,顾公子说,应当如何解决才好?” “小孩子不会骗人?”顾清泽瞪大了眼:“那是别人家的孩子,你家孩子骗人骗得可溜了……” 说罢,便一脸泫然欲泣地模样望向昭阳:“你帮我们评评理啊,我命苦啊,我好心好意地帮你们筹谋,还帮你们看孩子,结果到头来,你们孩子倒打一耙,竟然这样欺负我……我伤心了,难过了,对这个世界都绝望了……” 昭阳闻言,低头闷笑了一阵,才转过头望向慕阳:“你方才可是骗了爹爹了?若是你这样欺负顾哥哥,以后顾哥哥就不能陪你玩儿了。” 慕阳听昭阳这样说,思量了一会儿,才一本正经地道:“哦,我不过与他开了个玩笑,他怎么这般小气,经不得玩笑。算了,爹爹,你也不要追究他了,我还想着等他给我当玩具呢。” “哦。”苏远之挑了挑眉,瞥了一眼顾清泽:“既然慕阳都为你求情了,我便勉为其难地放过你吧。” “……”顾清泽暗自垂泪:“很勉为其难吗?” 说罢,幽幽叹了口气,扬声道:“元宝元宝!快去给你家主子备酒,你家主子被一个三岁小孩儿……哦,不,还不到三岁的小孩儿欺负了,心里苦,要借酒浇愁。” 昭阳笑着摇了摇头,没个正行。 便伸手将慕阳接了过来抱在怀中:“我先带慕阳回屋。” 苏远之应了一声,转过头望向顾清泽:“不是要喝酒?一起?” “……”顾清泽瘪了瘪嘴,心中暗自想着,好想拒绝啊可以吗? 第887章 争端 第887章 争端 昭阳抱着慕阳回到院子,一开始慕阳还兴致勃勃地同昭阳说着话儿,走了没多久,声音就越来越小,流苏看了一眼,浅笑着道:“小公子已经睡着了。” 昭阳忍俊不禁,眼中溢满了笑意:“这孩子心思敏锐得很,只怕是一直担心着我与苏远之,打着精神同顾清泽一起在大门口玩了半天,早就困了,一见着我与苏远之回来,才放下心来。” 将慕阳放在了床榻上,昭阳坐在床边看着,天气热,玩了大半日,慕阳的额上满是细汗。昭阳拿了锦帕帮他擦去了脸上的汗珠,复又将他身上被汗湿的衣裳脱去,拿了干净的衣裳来换上。许是实在累得厉害了,这么折腾了半天,慕阳却也只是勉强掀了掀眼皮子看了两眼,便又睡去。 昭阳拿了薄被来给他盖上,才站起身来:“慕阳一直跟在苏远之身边,苏远之教导人我亦是领教过的,在他的教导之下,慕阳显得有些早慧。身为我与苏远之的长子,他的确应该如此,可是身为一个还未满两岁的孩子,却是让人觉着有些心疼了。” 棠梨见昭阳的裙摆上亦是沾染了一两滴血污,便取了干净衣裳来立在一旁,等着昭阳去沐浴更衣。 听昭阳这样一说,亦是笑了笑:“小公子虽然早慧,可是性子却也活泼开朗,并不沉闷,夫人莫要太过担忧了。” 昭阳颔首,随着棠梨进了净房。 从净房中出来,已是傍晚,太阳落了山,天边晚霞似锦,美不胜收。 昭阳兴之所至,便让丫鬟们取了棋盘与茶水点心,将软塌搬到了院子中,自己与自己对弈起来。 流苏一直不停地打量着昭阳,似乎有无数疑惑想要问。 昭阳嘴角一翘,手中摩挲着那玉石棋子:“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属下一直到现在也还有些懵,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楚临沐怎么就突然落到了主子的手中了呢?”流苏蹙着眉头,满脸纠结。 昭阳见着,笑了起来:“其实说起来,也不过声东击西四个字而已。” 流苏眨了眨眼,仔细想了会儿,才开口道:“主子让属下与怀安派人在东风河与碧山湖附近仔细查探布置,便是声东?” 昭阳颔首:“今日你见的那乞丐,叫刘三儿。他帮我打探到楚临沐有可能会待的地方,今日晨起,他带着人在那两处地方到碧山湖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制造混乱,趁乱将楚临沐掳走了。” “听起来虽然似乎有些简单,只是过程却颇为耗费精力。苏远之佯装中毒,期间调集了一些原本埋在附近城池中的暗桩,将楚临沐的势力一一拔除。因着咱们中间出了细作,这些事情都是暗中进行的。” “楚临沐手中的势力被拔除了不少,心中慌乱,只想着如何将我抓住,因而才让我们有了可乘之机。” 昭阳低下头,嘴角微微翘起:“其实我做的许多事,都不过是放在明面上转移楚临沐注意力而已。真正在操纵这一切的,是苏远之。” 一直到天色黑尽,苏远之才回了屋,身上带着酒气。 昭阳蹙了蹙眉:“你喝了多少啊?” “不多。”苏远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昭阳身上:“昨日我收到消息,说东明国与北燕国开战了。” “东明国和北燕国?”昭阳诧异:“怎么这样突然?可知晓是为了什么?” “东明国靠近北燕国的一处边关小镇的一个渔民发现了一座无人的小岛,那小岛物产丰富,岛上发现了一处金矿,岛四周的海中还有许多的珍珠。”苏远之神色淡淡。 昭阳一听,却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北燕国与东明国争起这处岛屿的归属来了?” “是啊。那岛屿是东明国的一个渔民发现的,只是那岛靠北面,正对着的岸边,隶属北燕国。北燕国说那岛应当是北燕国的,东明国说既然是东明国先发现的,自然属于东明国。一来二去,吵得不可开交,便大了起来。” 昭阳点了点头:“狗咬狗,任他们打去吧。” 苏远之知晓昭阳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态度,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本来倒的确于我们并无多少关系,只是谁知道,东明国和北燕国一开战,便都向咱们楚国求助来了。” “这倒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东明国此前派遣了水师训练官过来帮我们训练水师,算起来亦是于我们有恩。而北燕国……同我们又是姻亲……”昭阳沉吟了片刻:“就不能谁也不帮?” “北燕国与东明国岂会这样善罢甘休?北燕国派遣了王后与莫央长公主前来,人已经快要到渭城了。而东明国却也派遣了祝长明来……此番却是定要我们拿出一个态度来不可了。”苏远之眯了眯眼,轻轻叹了口气。 “你皇弟左右为难,已经遣人送了书信来求助了。” 昭阳闻言,沉吟了片刻:“如今这淮南的事情也已经告一段落,倒也不是不能回渭城,只是本想着与你一同好好一路赏玩风景的,难道又要赶路了?” 苏远之伸手握住昭阳的手,坐在椅子上仰着头望向昭阳,嘴角含着笑:“无妨,我给你皇弟出了主意了,咱们一路玩着回去便是。” “什么主意?”昭阳一脸好奇:“这样左右为难,谁也不好开罪的事情,你竟然这样快就有乐抉择?” “唔……”苏远之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我给楚君墨的信中就只有一个字……” “一个字?”昭阳更是好奇至极,想了许久:“我觉着,你最可能给出的一个字,是杀。一个不留地杀……” 说完,倒是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苏远之睨了昭阳一眼:“我是那样的人吗?” “嗯……不是。”昭阳眉眼弯弯:“那是什么?” “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昭阳弯下腰,在苏远之的额上亲了一下:“求求你。” 苏远之甚是愉悦:“嗯,一个字,拖。” “……” 第888章 主意 第888章 主意 虽苏远之说可以一路玩着回去,只是昭阳与苏远之却也到底没有耽搁太久,只在一个月后,回到了渭城。 前脚刚踏进公主府,楚君墨后脚就到了。 “皇姐!救命啊……”楚君墨一把拉住昭阳的胳膊:“我快被逼疯了,皇姐快,借你的公主府让我躲一躲。” “躲?”昭阳挑了挑眉:“你这是要躲谁?” 楚君墨瘪了瘪嘴没有回答,不过没过多久,昭阳便知道了。 “长公主,北燕国莫央公主求见长公主。” 一听下人禀报,楚君墨便忍不住仰天长叹了一声:“你瞧,来了来了。” 昭阳有些诧异:“莫央?此前我与莫央结交过,对她的性子倒是极为欣赏的,怎么瞧你这副样子,倒好似有些怕她的样子?” 楚君墨眉头叠了好几叠,却似乎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只叹了口气:“一会儿皇姐就知晓了,那魔头我就交给皇姐你了,我许久不见我三位外甥,我去陪他们玩儿去。” 说完,便飞快地跑了。 昭阳叫人将莫央请到了紫菱洲上的观景楼。 昭阳站在观景楼上,就听见了踢踢踏踏地脚步声,光是那脚步声,便十分活泼。 昭阳笑着转过头去,莫央已经跑了上来:“昭阳!昭阳!” 昭阳还未来得及应声,人就已经到了昭阳跟前:“终于又见到你啦!四年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之前你说好要来北燕国找我玩儿的,我等了你好几年,你都没来,实在是太让我伤心了。” 说着伤心的话,脸上却是绚烂至极的笑容,这性子还是如以前一样直爽开朗。 “对了,我听闻你嫁给了那个冰块苏远之。”莫央眼中闪烁着一抹同情:“每天晚上和一块冰块一起睡觉,肯定很冷吧。” 昭阳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样的话,当着苏远之的面,你可莫要说了,他这人素来记仇得很。” “天呐,他已经专制蛮横到这样的地步了吗?连说也不能说了?你怎么这么可怜?” 昭阳垂下眼吃吃笑了起来:“乙之砒霜,甲之蜜糖。” “一点也并没有听懂。”莫央翻了个白眼:“对了,你皇弟呢?” 昭阳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叙旧的,却原来是来找君墨的?” 莫央哼了一声,撅着嘴:“你皇弟说话不算话,大前日我与他赛马,说他若是输了,就不见东明国那圆滚滚的笑面虎的,结果他出尔反尔,今天早上竟然接见了那祝长林。”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且东明国虽然与北燕不和,同楚国却并无太大的仇怨,君墨作为一国之君,来使求见,他却避而不见,的确是有些不妥当的。”昭阳浅笑着劝道。 “愿赌服输,他食言而肥,也不见得妥当啊。” 昭阳劝了一会儿,又带着莫央在府中逛了会儿。莫央是个不记仇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离开的时候便已经是笑意盈盈的了。 昭阳亲自送莫央出了府,才回到了清心楼。 君墨正在与慕昭和慕楚玩,慕阳在一旁缠着苏远之。 昭阳在软榻上坐了,才抬起眼来望向了君墨:“东明国与北燕国之事,你是如何想的?” “此事实在有些棘手。”君墨幽幽叹了口气:“且不说东明国与北燕国这两个国家同我们的微妙关系,如今天下的形势便显得十分微妙。” 君墨顿了顿:“我们楚国本来算得上是五国之间实力最为强盛的,只是因着这两年局势动荡,比起此前太平盛世的时候,实力自是有些衰弱的。正因为如此,南诏国和西蜀国都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向我们开战。” “五国之间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乱世降临。只是其实我倒是有些诧异,东明国与北燕国没有趁此机会落井下石,四国联手,将咱们楚国吞并。若是四国联手,咱们楚国只怕就真正的气数将尽了。” “此事说起来,我倒是有些感激他们的。只是不曾想到,他们二者之间,却起了争端。丞相让我拖,事实上我也只有拖了,只因我实在是看不明白,他们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这眼巴巴地都派了人到渭城来,一副怎么也要让我们楚国表明态度的模样,却是让我愈发看不分明了。” 昭阳听君墨这样说,眉头却是轻轻蹙了起来。 “皇姐这副神情,可是想到了什么?”楚君墨问着。 昭阳咬了咬唇,轻轻点了点头:“你可记得,南诏国与我们是如何起了争端的?” 楚君墨不知昭阳为何问起此事,却也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原本边关便有一些小的冲突,只是因为谁先动手便不占理了,因而一直忍着。却是阿幼朵偷了一张空白圣旨去,假传了圣旨,调兵遣将,才真正开了战。” “那西蜀国此番又是寻的什么由头?”昭阳笑了笑。 “西蜀国么……”君墨觑了觑昭阳的神色:“是因为西蜀国端王死在了咱们楚国,不过事实上,西蜀国一直狼子野心,即便端王没死,他们也定会另寻借口的。” 这是在为着昭阳开脱了,毕竟曲涵的死,与昭阳脱不了干系。 昭阳抿嘴笑了笑,只是笑容却很快转淡:“那你仔细想想,此番东明国与北燕国皆派遣使臣来劝说咱们楚国出兵襄助,且这副架势,像是咱们不出手帮一个,他们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可若是咱们帮了其中一方,会怎样?” 楚君墨敛眉:“另一方便可有借口,对咱们出兵……” 昭阳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是啊,他们没有直接动手,不过是因为尚且顾及自己的面子,害怕以后落了别人的口舌。” “啪”的一声,却是君墨拍案而起:“我就说他们此番前来没安好心吧,没想到,竟还打着这样的心思。当果真是看我楚国如今风雨飘摇了,人人都想要来分一杯羹了吗?” “此事实在是有些棘手,咱们还须得小心应对才是。”昭阳眯了眯眼。 第889章 七寸 第889章 七寸 君墨抬眼望向了苏远之:“苏丞相可有什么对策?” 苏远之正在看书,慕阳窝在他的怀中却并不怎么安分,总要伸手去抓他手中的书,苏远之蹙了蹙眉,随手从一旁扔了个镇纸给他玩儿。 听见楚君墨有此一问,眉心打了个结:“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处置不好?” 声音清冷,丝毫不留情面。 “简……简单?”楚君墨声音都有些磕巴,转过头求救似地望着昭阳。 昭阳却似乎并未留意两人之前的波涛汹涌,只自顾自地思索着。 过了片刻,眼中却突然亮了起来:“此事看起来有些难办,咱们处于四面楚歌之中,万分凶险的模样。只是要破此局,却也十分简单。” “……”君墨眼睛都快要瞪圆了:“皇姐说说看,此局又该如何破?”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如今这四国看起来倒是团结,一意针对楚国,可若是这四国起了内讧,却就是咱们的机会。咱们只需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挑拨离间。” 听昭阳这样说,楚君墨亦是陷入了沉思:“我大致明白了,只是挑拨离间却不是一件易事。” 顿了顿,却又自顾自的补充着:“虽然不是易事,不过,打蛇打七寸,只要找到这四个国家各自的七寸所在,有针对性的下手,便就容易许多了。” 昭阳笑着点了点头:“却也有更容易的法子,无需耗费这么大的时间精力去查这四国各自的七寸所在。” 君墨的眼中带着询问。 “皇帝。”昭阳眯了眯眼。 君墨眼睛乍然迸射出一道亮光,手猛地拍了拍桌子:“我知道了,不管是哪个国家,若是自己国家的皇帝遭遇刺杀,那皇帝定会勃然大怒,追究到底。” “我明白该怎样做了,这就去安排。”君墨说着,便站起了身来,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却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眨巴眨巴眼望向昭阳:“对了皇姐,我打算立后了。” 昭阳闻言,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可是赵云燕?” 君墨脸上神色带着几分不自然,耳朵却是不自觉地红了,点了点头:“御史台那几个老头子连同朝中文武百官老是催,我被催得没有法子,只好这样,才能堵住他们的嘴了。” 说罢,低着头逃了。 君墨素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难得见他这样扭捏作态的样子,昭阳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声。 稍稍晚些时候,便又有下人来通禀,说东明国祝长林求见。 “这一个二个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这才刚回府,就都前后脚地来了。”昭阳叹了口气,见着苏远之全然没有动作,便走到苏远之身侧,抬起脚踹了踹苏远之的椅子:“你倒是舒坦,祝长林便交给你了,那笑面虎,弯弯心思却是不少,一路赶路有些累了,懒得再与他周旋。” 苏远之似笑非笑地看了昭阳一眼,却也并未拒绝,将手中书册一放,便站起身来去了。 累了倒也并不是托辞,昭阳打个哈欠,见慕阳在椅子上坐着自顾自地玩着,一旁有丫鬟嬷嬷看着,便索性躺在软榻上小憩起来。 迷迷糊糊睡了约摸一刻钟,被一声惊呼声惊醒了过来。 昭阳睁开眼,就瞧见奶娘和丫鬟皆一脸惶恐地望着慕阳,棠梨正在弯腰捡着什么:“……若是苏丞相回来,定要生气的。” 慕阳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昭阳只听到这么不清不楚的半截话,有些莫名:“怎么了?” 棠梨直起了身子来,一只手拿着一本残破不堪的书,另一只手中捏着几页被撕扯得乱七八糟的纸。 “奴婢们失职,方才小公子一不小心将苏丞相的书给扯成了这副模样,请夫人责罚。” 昭阳叫棠梨将书拿了过来,昭阳看了看,忍不住叹了口气,望向慕阳:“你就闹腾吧,看你爹爹回来怎么收拾你。” 慕阳眨巴眨巴眼,一脸怯怯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走到昭阳身侧,拉住昭阳的衣袖,一双水汪汪地眼睛定定地盯着昭阳:“娘亲,救命。” 连救命都说出来了,昭阳失笑:“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认错态度倒是极好的样子:“孩儿只是不小心。” 这话说来,只怕连他自己都心虚。 昭阳好笑地看了慕阳一眼,将那书册递给棠梨:“找地方藏起来吧,若是苏丞相问起,就推给我便是,到时候我随意寻个借口,就说不知落到何处了。” 棠梨应了声,昭阳方揉了揉慕阳软软的头发:“只此一次,要是还有下次,我定然不会再帮你了。” “谢谢娘亲,娘亲最好了。” 小小年纪,却是懂得如何哄人。 慕阳倒实在是有些怵苏远之的,知道自己闯了祸,便乖乖巧巧地偎在昭阳身侧。 不一会儿,明安便带着人抬了一株一人高的红珊瑚进了屋,还一面叮嘱着抬着东西的侍从: “慢着些,这东西价值连城,可千万摔不得。” 昭阳眨巴眨巴眼,站起身来望向那红珊瑚树,红艳艳的一片,不参杂任何杂色,晶莹剔透,倒的确当得起价值连城四个字。 苏远之跟在后面进了屋,昭阳赏了会儿那红珊瑚树,才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这东西从哪儿来的啊?” “祝长林送的。”苏远之淡淡地应着。 昭阳咋舌:“这祝长林倒实在是出手大方,只是,他送这东西定时有所求的,你便这样应下了?” “我并未应下什么呀?他送这珊瑚树不过是为了给三个孩子补上满月礼,既然是给三个孩子补满月礼的,我自然应当收下。” 昭阳啧啧叹了两声,心知以苏远之的性子,想要在他手上占什么便宜,却是不易,便稍稍放下心来,只问着:“祝长林是为了求助而来?” 苏远之抿了口茶,摇了摇头:“祝长林是个笑面虎,自然不会这样轻易地表明来意,今日来,不过是寻着叙旧的借口随意说了会儿话而已,只怕真正的招数还在后头。” 第890章 求不得放不下 第890章 求不得放不下 第二日合该入宫同太后请安的。 再次入宫,许是因为卸下了那所谓的皇位,昭阳的心情倒是称得上是轻松的。 “长公主来了。”李嬷嬷正端了茶往内殿走,见着昭阳,便停了下来。 昭阳的目光落在李嬷嬷跟前的那托盘上,上面放着两盏茶。 “谁在母后宫中吗?”昭阳问着。 “是静宜长公主。”李嬷嬷笑眯眯地应着。 昭阳嘴角一翘,李嬷嬷也是个妙人,如今静宜已经是北燕国的王后,这称谓自然应当取头衔更大的,只是李嬷嬷却只称是静宜长公主。 如此一来,北燕平白无故地就在她口中矮了楚国一头。 昭阳想着,快步进了内殿。 静宜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正与太后坐在椅子上笑着说着话。 昭阳眼中闪过一道喜色,快步上前同太后见了礼,方转过头望向静宜怀中的孩子:“静宜什么时候生了孩子了?怎生都没有派人回来报个喜?” 孩子约摸三四个月大小,正睡得香。 静宜低眉浅笑,却是太后噌了昭阳一眼:“你这些时日都在边关,自是不知道的。” “哦……”昭阳平白被训了一顿,委委屈屈地望着太后:“母后当真是有了静宜,便不喜我了。几月不见,一回来我就跑来同母后请安,却还被母后教训。” “那是自然,静宜可比你懂事多了。”太后哼了一声:“静宜生了龙凤胎,这是女儿。” 昭阳闻言,脸上闪过一道惊喜:“这样厉害?那儿子可一并带来了?” 静宜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悲切,脸上却仍旧沉静:“没有带着,赶路辛苦,只带了这么多的下人,侍候不过来,就将那个孩子留在了北燕。皇姐若是想看一看侄子,倒是可以一同去北燕玩一玩。” 听静宜邀她去北燕,昭阳便想起仓央对她的态度。 眸子一转,只虚虚笑着应承道:“定会有机会的。” 说罢方转身吩咐着宫人:“可有冰镇的绿豆汤,这天气太热了,一路行来,却是身上都有些汗意了。” 宫人应了声,去给昭阳送了绿豆汤进来,昭阳便坐在一旁喝着汤,听静宜同太后说着北燕国的一些趣事。 静宜坐了会儿就同太后告辞,站起身来,却又看向了昭阳:“许久不见昭阳皇姐,皇姐不妨同我一起去御花园走走吧。” 昭阳笑着应了,转身同太后道:“待会儿女儿要在母后这儿蹭个饭,母后可不许嫌弃女儿,我要吃陈皮兔。” “知道了,就你嘴馋。” 听太后笑着应承了下来,昭阳方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同静宜一同出了长安宫。 “刚到北燕的时候,甚是不习惯北燕国那一点也不精致的景致,觉着不及渭城万分之一。后来呆的久了,却也觉着北燕国比起渭城皇宫要自在许多,便也渐渐喜欢上了。如今再回到渭城,瞧见这许久未见的精致,却发现我对这处地方也仍旧是怀念的。” 静宜眼角眉梢皆是温柔,眼中却笼着几许轻愁。 “在宫中的时候,虽然因着娘亲不受宠,大多数时候都被拘在娘亲那小宫殿之中,可至少那小宫殿那一亩三分地是属于自个儿的,可以在里面撒欢儿。” “如今成了北燕国王后,都说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可总也觉得,不过是寄人篱下而已。” 昭阳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不曾想到静宜会向她这样诉苦。 沉吟了片刻,方劝慰着道:“为何会如此想?你是北燕王后,是北燕大王的妻子,你的儿子是北燕国的皇子,女儿是北燕国的公主,那自然是你的家,如何算得上是寄人篱下?” 静宜的脸上染上了一抹苦楚:“是啊,我是北燕大王的妻子,是北燕国王子公主的母后,可是,大王心中却并没有我这个妻子,我的儿女也不过是他用来要挟我拘束我的筹码而已,你说,这样的王后当得有什么意思?” 昭阳脚步一顿,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闷得厉害。 “这人说起来,也实在是奇怪。此前嫁过去之前,一直觉着,北燕国是蛮荒之国,北燕国那大王,应当也不过是个野蛮的莽夫罢了。后来见着了,最开始也是不喜的。觉着,他不会与我谈诗论画,同我没有丝毫的共同语言,心中觉着委屈的很。” “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渐渐地觉得,他似乎也挺好,似乎真正的男儿就该如他那般,顶天立地,有男子汉气概。原本觉着,他对我也算得上是体贴温柔的,心中应当有我,于是便毫不保留地交付了一颗真心。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他心中原本就藏着另一个人,朝思暮念,从不曾忘记。” 静宜说着,便转过了头,眸光静静地望着昭阳:“皇姐可知晓,大王心中的人是谁?” 昭阳垂下眸子,波澜不惊:“不是每一段感情都必须要求个结果,即便他心中有人,可是如今是你在这王后位置上,便证明,那人是他求而不得之人。既然无法得到,于你便没有任何的威胁。终有一日,他会瞧见你。” “兴许便是因为求而不得,所以才念念不忘。”静宜面色隐隐泛着白。 “若是实在觉着在北燕国过得不好,尽管回来便是,这里永远是你的娘家。”昭阳神色不变。 静宜却是摇了摇头:“回不来了?你瞧,我如今回来,他都要留下我一个孩子作为要挟,我又如何敢回来。且他心中虽然没有我,我如今却是一颗真心都悬于他的身上了,于我,他也是我的求不得,却也是我的放不下。” 昭阳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沉默着。 半晌,静宜却是忽而又自己笑了笑:“是我魔症了,同皇姐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儿。皇姐如今与苏丞相夫妻和睦,三个孩子都是极好的,想必也难以感同身受,却也多谢皇姐肯听我牢骚了。天色不早,我该出宫了。” 昭阳看着静宜带着孩子离开,半晌才叹了口气,当初在这见不得真心的皇宫之中发现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那时她心中的欢喜现在也还仍旧记得,只是那个人,如今却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第891章 私定终生 第891章 私定终生 回到长安宫,宫人们正在布菜。 太后见昭阳进了门,便朝着昭阳招了招手:“静宜同你说什么了?我总觉着这回静宜回来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样。” “母后可还记得,几年前,北燕国大王尚且还是王子之时,曾经送了求婚书过来求娶昭阳。”昭阳也并未打算隐瞒。 太后点了点头:“倒似乎是有这么一桩事,只是你说苏远之替你将那求婚书给换掉了,因而才寻了个由头将静宜嫁了过去。怎么?静宜知晓此事了?” “此事她知不知道我并不知晓,只是她知晓了仓央此前曾经心仪于我。她如今已经是北燕国王后,且对仓央是真心爱重的,突然知晓此事,只怕已经与我生了罅隙。”昭阳神情有些低落。 太后亦是蹙了蹙眉:“你与那仓央如今早已经各自嫁娶,孩子都已经有好几个了,她怎么反而突然计较起这件事情来了?难道她不是更应该担心北燕国大王后宫里的其他嫔妃吗?” “且她是一国王后,怎生还不明白,什么情情爱爱都是虚的,唯有握在手里的权势地位是真的。她此时应当做的,是想方设法地坐稳了这王后之位,扶持自己的孩子为储君,最后登临帝位。一国之君大多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些醋都吃,那只怕这醋是吃不完的了。” 昭阳听着母后这样说,亦是想起了此前母后身为皇后之时的行事作风,嘴角微微一翘:“母后睿智,只是这天下却并非人人都如母后这般看得通透的。” “你也无需理会她便是了,等着以后时日久了,她总归会想明白的。”太后挥了挥手,不甚在意,神情却渐渐严肃了起来:“只是此番静宜回来,应是为了北燕与东明国之事,我知晓此前静宜在宫中的时候,你与她关系大抵还是十分不错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立场不同了,你们却也不能同以前那样交心了。” “我明白的,母后放心好了。”昭阳笑了笑,岔开了话:“我好不容易回来,就不说这些丧气事了,昨儿个君墨去公主府,同我说要立赵云燕为后。我记得此前小选的时候,母后就中意赵云燕的,道她知书达理,贤德温顺,是为后的上佳人选,如今母后也算是如愿了。” 太后听昭阳提起此事,嘴角亦是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是啊,我倒是没有看错人的。只看此番君墨出事,她的所作所为,倒也真真让我刮目相待的。如今君墨肯立她为后,倒也是了却了我一桩心事,赵云燕今年十三了,再过个两年,也该及笄了。及笄之后同君墨圆了房,生几个孩子,我便可心满意足了。” 昭阳闻言,掩嘴笑了起来:“母后当真心急得很,连两年后的事情都已经盘算上了。” 下午时分,昭阳方从宫中离开。 外面太阳正烈,马车中准备了冰盆,棠梨与墨念不停打着扇子,倒是凉风阵阵,十分舒适。 昭阳正昏昏欲睡,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棠梨看了一眼正打着瞌睡的昭阳,起身推开马车车门出去查看去了。 过了片刻,才又回了马车之中:“长公主,外面好似是苏家的苏绣姑娘,与人起了争执,堵住了路。” 昭阳睁开眼,轻轻眨了眨,方想起来,这苏绣,是苏家旁系的女儿,好似年少的时候与苏远之关系尚且算得上是不错的。 “因何起了争执?可问过了?” 棠梨颔首:“与苏绣姑娘起争执的是一位年轻公子,那年轻公子手中拿着一个绣帕,说是苏绣姑娘送他的定情之物,说苏绣姑娘已经与他私定了终生,如今却因为嫌弃他家中无钱,想要攀高枝,便翻脸不认人了。” “苏绣姑娘在一旁直掉眼泪,说那位公子是个骗子,她与那位公子素不相识,她也不知道那位公子为何会有她的绣帕。”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她此前因着秦卿的缘故,与苏家旁系苏锦苏绣两个姐妹倒是相交过几次,那两姐妹虽只是苏家旁系的女儿,却也待人温和知书达理,看得出来从小受到的教育极好,不像是会做出与人私定终生这样孟浪事情的人。 若非私定终生,那与之冲突的那个男子,却是别有用心了,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坏了苏绣的名声,便是让苏绣只能下嫁于他了。 心思何其歹毒。 昭阳眯了眯眼:“跟我一同下去看看吧。” 昭阳弯腰出了马车,就瞧见马车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皆是议论纷纷,几乎无法瞧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形。 昭阳看了一旁的侍卫一样,侍卫便领会了过来,连忙带着一众侍卫上前,将围观的人群分了开来:“长公主驾到,让开让开!” 人群快速地分开,露出一条路来,百姓们皆朝着昭阳望了过来。昭阳的名声太过响亮,毕竟也是做过一段时间女皇帝的人,百姓们眼中皆带着好奇。 昭阳下了马车,走到了人群最里面,果真瞧见了苏绣。 苏绣的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容貌倒是算得上俊朗,书生气甚重,斯斯文文的。 昭阳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望向了苏绣:“阿绣,这是怎么了?” 苏绣似乎没想到昭阳会突然出现,愣了一愣,本就微红着的眼眶一下子就落下了泪来:“拜见长公主……” 昭阳笑了笑,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笑容和煦:“本就是一家人,不必这样多礼。” 说罢,才抬起眸子看向那男子,却已经收起了温和神色,露出了几分厉色来:“这位是谁?见着了本公主,为何不下跪?” 那男子浑身一颤,这才急急忙忙地跪了下去:“草民周旭阳,拜见镇国长公主。” 昭阳却也不叫他起来,只自顾自地转过身同苏绣说着话儿:“方才听下人禀报说你与人起了争执,所以过来瞧瞧,这是怎么回事?你不必害怕,与我说说。” 苏绣眼泪落得愈发厉害了几分:“我根本不认识他,方才逛街逛得好好的,他突然拦住我,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我的绣帕,硬说是我与他的定情信物,说我背信弃义,与他私定终生,却又嫌他家贫出尔反尔,欲攀高枝。” 昭阳闻言,脸色一冷,嗤笑了一声:“竟有如此下作之徒?来人,将他乱棍打死。” 第892章 护着 第892章 护着 那脚周旭阳的男子闻言,满脸愕然地抬起头来望向昭阳:“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却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地就胡乱处死人啊……这苏绣本就与草民私定了终生,长公主不能只听她的片面之词,就定下草民的罪,这恐怕有损长公主的英明啊。” 昭阳脸上笑容愈发冷了几分:“本公主做事,还用你来教训?掌嘴!” 话音一落,流苏便已经快步上前,伸手捏住那男子的下巴,逼迫着他扬起脸来,而后狠狠地抬起手糊了过去。 “啪”的一声,一个掌印便在他脸上浮现了起来。 流苏习武,手劲本来就大,接连几个巴掌下去,那男子的脸就已经肿了起来。 “停手吧。”昭阳见他脸上红肿一片,这才叫停,又问那男子道:“你说谁与你私定了终生?本公主给你机会让你重新说一遍,若是说得让本公主满意了,今儿个本公主便饶了你这条狗命,若是不满意……” 昭阳眼神骤然一冷:“那你现在就可以先让人同你家人带个信,让他们赶来为你收尸。” 周旭阳身子摇摇欲坠,咬了咬唇,终是改了口:“没有,没有人与草民私定终生。” “那你再说说,今日你这样诋毁苏小姐的名声,又是何人指使的?”昭阳眸光愈发厉了几分。 “是悠然居的紫苏姑娘让草民做的,那紫苏姑娘是云华街李家大公子的人。前些日子,李夫人与苏夫人有心结个儿女亲家,合了李公子与苏小姐的生辰八字,似乎都十分满意。那紫苏姑娘不高兴,同李公子闹了两回,那李公子没有理会,紫苏姑娘一气之下,就买通了苏小姐身边的丫鬟偷了一条锦帕出来,找草民来毁了苏小姐的名声,好搅黄了这桩婚事……” 苏绣似乎也没有想到竟还有这样一桩内幕,一时间有些呆愣,眨巴眨巴眼,眼泪便有滚落了下来:“怎么会是这样子?” 昭阳伸手拍了拍苏绣的手,似是宽慰一般:“那李公子家中是做什么的?” 苏绣咬了咬唇:“是商户。” 昭阳颔首,倒是不出她所料,苏家旁系一心想着自己的后人皆不踏入官场,不与官场中人扯上关系,竟连给女儿找夫君都是找的商人之后。 昭阳一边思量着,望向那周旭阳的眸光愈发利了几分,只转身吩咐着身后的侍从:“去悠然居将那紫苏绑了,连带着将这人一同,送到那李家去。就说,苏小姐是苏丞相的堂妹,是本公主的小姑,本就是他们高攀,却竟还闹出这样的幺蛾子来,此事,希望他们李家给苏小姐一个交代,若是交代的不满意了,本公主有的是法子让他们一家在渭城呆不下去。” “顺便同他们说清楚,苏家小姐是本公主与苏丞相护着的人,谁若是找苏家其他人的不痛快,便是寻本公主与苏丞相的不痛快,本公主与苏丞相若是不痛快了,就断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侍卫低声应了下来,昭阳方转过头轻声细语地劝着苏绣:“此事你也无需太放在心上,放宽心便是,你是苏家的人,哪能随随便便被人欺负了去?若是谁欺负了你,尽管来同我还有你远之哥哥说就是。” “多谢长公主。”苏绣这才止住了泪,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昭阳。 昭阳见状,便又忍不住笑了:“你母亲准备与你说亲了?” 苏绣听昭阳问起此事,脸上带着一抹薄红,轻轻点了点头:“我已经十六岁了,再不说亲,都快要成老姑娘了。” 昭阳“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既然这样着急,我也帮你留意留意,看看有没有好的人选。” “多谢长公主。”苏绣虽满脸绯红,却也毫不扭捏地道了谢,昭阳便有忍不住笑了笑:“可要我派人送你回家?” 大抵是仍旧有些心有余悸,苏绣想了片刻,便点了点头。 将苏绣送走,人群才渐渐散了,昭阳回了府便同苏远之说了此事,苏远之闻言,轻哼了一声:“若是我,就该让那没长眼的狗东西血溅当场。” “若是那样,以后谁还敢娶你家妹妹?”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冷哼了一声。 “呵呵,想娶,也得看我苏家看得上看不上。”苏远之嗤笑着道。 昭阳沉吟了片刻:“按理说来,以你与我二人的身份地位,那边即便是旁系,也不应该这样憋屈。大抵是因为此前你与旁系的关系看起来实在恶劣,因而许多人尚且还得顾忌你几分,生怕同苏家旁系走得近了,触了你的霉头。此番这样一闹,倒也可以帮着旁系撑撑面子,以后我再与他们多走动走动,也算是帮他们抬一抬身份了。” “辛苦你了,此事也只有依仗你出面了。”苏远之幽幽叹了口气。 既然有了这样的的打算,昭阳第二日就让人写了帖子,送到了渭城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家,邀请了一众夫人小姐的来公主府赏荷采莲,其中便叫人专程给苏家旁系送去了请帖。 时间定在三日后七月初五,虽有些仓促,只是好在公主府中的下人皆不是等闲之辈,却也在这短短两三日之中,便将一切打点准备妥帖了。 到了那日,天气晴好,却也清风徐徐,算不上太热,是个极好的天气。 昭阳刻意将苏家两位夫人和苏锦苏绣两位小姐的位置放在了自己身侧,其中意味不言而喻。连带着在场的一众夫人小姐的目光也变了变,对苏家旁系几人倒是恭恭敬敬,和煦非常。 昭阳见目的达到,便也不拘着众人,叫人带着众人游园赏花,泛舟采莲。 莫央也来了,缠着昭阳去泛舟,昭阳只得应允了,随意找了一艘小船。 莫央不愿意让下人跟着,便自己亲自划了船,载着昭阳去了莲湖深处。 “唉,还是你们楚国人会享受啊……北燕王宫之中都没有这样的莲湖……”莫央信手摘了几颗莲子,剥了放在嘴里。 昭阳笑了笑,正欲回话,就听见一旁有船划入荷叶深处的声音,伴随着说话的声音:“听闻这长公主素来不喜设宴,今儿个这样大费周章的,莫非就是为了给苏家旁系那几人撑腰?” “我还当苏家旁系与苏丞相关系极差呢,却不曾想到,长公主竟然会为他们出头。” “可不是吗?这苏家旁系那几人,如今也算得上是鸡犬升天了。不过我一直听闻,苏家旁系与苏丞相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啊?怎么看起来不像那么回事儿呢?” “兴许是如今苏丞相与那长公主之间的关系,那长公主也是做过几天女皇帝的,因而想要给苏丞相洗去往日残暴的名声吧,毕竟,长公主的驸马爷,名声不太好,也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苏家旁系那几人有了长公主与苏丞相撑腰,只怕是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只是瞧着吧,他们也不过就是长公主与苏丞相的几颗棋子罢了。等有朝一日没有了用处,便也可以直接摒弃掉就是。到那时,只怕他们的处境比以前还要更差几分。” 第893章 莫央 第893章 莫央 声音渐去渐远,昭阳却只仰面躺在小船上,从一旁折了一片荷花叶来,遮住了头顶的阳光。 “你就任她们这样编排你?什么狗玩意儿,要是在北燕国,有人敢这么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定要将她们的嘴都给撕烂。”莫央哼了一声。 昭阳嘴角一咧,笑了起来:“无事生非的东西,我又何必在意?整日里在背地里编排我的人不知多少,个个都去计较,如何计较得过来?” 莫央眨了眨眼,将手中船桨往旁边一扔,有些好奇地蹲到昭阳身边定定地盯着她瞧:“我怎么觉着,你如今的性子与几年前大不相同了呢?” “哦?怎么个不同法?”昭阳漫不经心地问着。 莫央歪着脑袋想了想:“嗯,我觉着你与那冰块丞相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了几分。” 昭阳咧嘴笑了起来:“待一起久了,自然就像了。” “是他的口水吃得多了,自然说话就像了吧?”莫央瘪了瘪嘴,语不惊人死不休。 昭阳被莫央的话呛着,咳了好一会儿,才瞪向莫央:“口无遮拦,真想见见你那位驸马,我还真是好奇,他是如何受得住你的?” 莫央将头一扬,一副矜贵模样:“什么受得住受不住的?你是不知道,我那位驸马对我可是言听计从的,大抵是因为……嗯……在榻上之事上,我是与他最为契合的女子,反正如今他是离不开我的。” “……”这姑娘,十年如一日的孟浪。 见昭阳的神情,莫央嘴角带着一抹恶作剧似得笑容,眨巴眨巴眼,十分好奇地望向昭阳:“我听闻,你与苏远之刚刚成亲之时,苏远之的腿脚没有好全,有些不便。那你们怎么做……那种事情呀?” 昭阳将手中剥好的莲子一把塞进了莫央嘴里:“吃你的莲子吧,这么多莲子还堵不住你的嘴?” 莫央嘿嘿笑了笑,将嘴里的莲子慢慢咽了下去,才又贼兮兮地看了昭阳一眼:“哦,我倒是忘了,有好些姿势,都不用男子出力的。不过那样的话,你便要累一些了。” 见昭阳耳朵有些红,莫央脸上笑意更盛了几分:“说一说嘛,我在北燕的时候,因为身份的缘故,也没有多少能够一同说话的人。算来算去,也就我哥哥后宫里面有几个嫔妃还能聊到一处,可我总不能够去同她们谈论这些事情吧,毕竟她们的丈夫是我亲哥哥啊,想想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见昭阳冷哼了一声不搭理他,莫央反倒得寸进尺地凑得愈发近了几分:“对了,你们有没有尝试过一些很奇怪的地方做那件事情啊?比如……比如这样的小船上呀,马背上呀,草地上呀……” 昭阳无奈,这丫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与她谈论这种事情了?真想将她掀下湖去。 “这么说来,这些地方你都尝试过了?”昭阳横了莫央一眼。 只是这种程度的揶揄对莫央却似乎没有丝毫作用,反而让她愈发兴奋了几分:“是啊,是啊,我都有试过啊……我觉着,马背上最为刺激了。” “……” “真的真的,若是不信,你与苏丞相试试看就知道了。” 昭阳咬了咬唇,轻轻叹了口气,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新世界大门在向她敞开了。 昭阳默默叹了口气:“我有些口渴了,咱们先回岸边吧?” 莫央却是一脸的诧异:“这不是在湖中吗?周围都是水,怎么还会被口渴这样的事情困扰?” “……” 好不容易寻了借口让莫央将她送回了岸边,还未站稳,就瞧见苏锦与苏绣结伴而来:“长公主。” 昭阳笑了笑,扶着她们起了身:“怎么没去玩?” 苏锦苏绣低着头,苏锦声音轻轻地应着:“太阳太大了,想要在这儿躲个懒。” 昭阳笑了笑,若是此前没有听到那些话,昭阳倒兴许会信。只是瞧着她们这副模样,大抵是因为今日里应邀前来的都是些簪缨世家的夫人小姐,苏锦与苏绣与她们并不怎么相熟,也聊不到一处去。 怕是被人排挤了,才不得不躲到这儿来的。 昭阳嘴角抿了抿,受了委屈却也并不找她倾诉,倒也是两个不错的。 昭阳笑了笑:“苏丞相在湖中岛同孩子们玩儿,你们尚且没有见过你们的三个侄儿吧,走吧,我带你们过去瞧瞧。”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莫央笑嘻嘻地道:“你与那冰块丞相都长得好看,生出来的孩子定然也十分好看的。” 回了清心楼,却并未瞧见苏远之,只几个丫鬟嬷嬷在陪着孩子们玩儿。 莫央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扑了过去:“我果真没有说错,你这三个小孩儿,个个都是白白嫩嫩的,实在是可爱极了。” 一边说着,一边抱抱这个,亲亲那个的,忙得不可开交。 倒是苏锦与苏绣两姐妹看起来仍旧有些拘谨,只在一旁瞧着。 昭阳笑了笑,招手让慕阳到了跟前,指了指苏锦与苏绣:“这是你两位姑姑,慕阳,叫姑姑。” 慕阳眨巴眨巴眼:“她们还没有顾哥哥大吧,怎能叫姑姑?应当叫姐姐才是。” “哈哈哈哈!”莫央听见慕阳的话,笑得直不起腰来:“哎哟,你这小孩儿这么会说话,一点儿也不像是那冰块丞相的孩子。” 昭阳无奈:“胡说些什么,叫姑姑。” “哦。”慕阳乖乖巧巧地叫了两声姑姑,这才叫了一声姑姑。 苏锦与苏绣皆是一副惶恐模样,急急忙忙从腰间摸了摸,半晌,各自拿了一块玉佩出来:“我们来得匆忙,没有备好见面礼,还望小公子不嫌弃才是。” 慕阳抬起眼来看了看昭阳,见昭阳抿嘴笑着并未吭声,这才伸手接过了玉佩。 同孩子们玩了一会儿,众人才同昭阳告辞离开。 昭阳站在栏杆上看着下人引着她们上船,出了湖心岛,方折返回屋。流苏静静地立在屋中,昭阳在软榻上一坐,淡淡地问着:“今日宴席上,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894章 疑心 第894章 疑心 “倒是并无什么大事,只是今日邀请的那些客人对二房与三房的两位夫人小姐态度大多不算友好。不过毕竟是在公主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顶多就是言语之间挤兑两句罢了,并未闹得太过难堪。” 昭阳微眯着眼沉吟了片刻,才又接着问道:“二房三房的两位夫人和两位小姐如何应对的?” “本来是一同逛园子的,两位夫人见其他人说话不怎么中听,就打发两位小姐回了观景楼,两位夫人脾性倒是好的,别人说什么也不怎么反驳,一直不卑不亢的。甚至在有人提及主子的时候,还会帮着主子说两句。”流苏垂首回答着。 昭阳手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眼中闪过一抹兴味:“哦?” “这样说来,倒的确是性子极好的,能屈能伸,不卑不亢。” 若是以往,昭阳倒会想着,苏家毕竟是百年望族,簪缨世家,虽只是旁系,且是被分出去的旁系,教养却还是在的。 只是如今,却又多了几分考量。 楚临沐说他将那封信送到了苏家旁系手中,以昭阳对楚临沐的了解,无论那封信是真是假,这样的事情他的确做得出来。 苏家旁系收到了那样的信,定然不会全然没有任何反应。如今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旁系那两位夫人和苏锦苏绣两个姐妹都待昭阳如平常,且似乎还比平常多了几分亲昵。 这未免有些太过不正常,唯一的解释便是,苏家旁系知道了此事,此前苏绣闹事被人纠缠的戏码,就是给她看的。不然,为何竟会那样巧地被她给撞上了? 她这样做的目的,兴许就是为了想方设法地同昭阳攀上关系,让昭阳主动与她们亲近? 只是不知后续会如何发展,如今也唯有且走且看着了。 苏远之进了屋,见着昭阳,挑了挑眉:“客人们都送走了?” “送客这种事情,交给王嬷嬷就是了。虽然有风,天气还是有些热,不怎么想出去。” “有梅子汤和绿豆汤,都是冰镇好的,你想喝什么,叫人送些过来好了。” 昭阳笑了笑:“那就梅子汤吧,我也有些时候没喝梅子汤了,倒也还真是有些想了。” 苏远之脚步一顿,望向昭阳的眸中带着几分复杂情绪:“你该不会是……” “嗯?什么?”昭阳有些奇怪:“说话做什么只说半截?” 见苏远之神情微妙,昭阳细细一斟酌就明白了过来:“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又有孕了吧?” “不是说,有孕之人才喜食酸的吗?你之前有孕的时候就格外喜欢喝酸梅汤。”苏远之理所应当地应着。 “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不过是许久没喝,突然有些怀念罢了。”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 “哦。”苏远之听昭阳这样一说,竟生出几分失落来,目光落在昭阳平坦的小腹上,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慕昭与慕楚也快一岁了吧?” “那又怎样?你可别打这主意?我可不想一直怀孕一直生孩子,你要生自己生去。”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方讪讪笑了起来:“我不过是觉得,我命里应该还有一个女儿的。” “呸。”昭阳懒得理会苏远之,径自捧了一本书来看。 苏远之受了冷遇,倒也并不恼,只在椅子上坐了,叫人送了茶进来,喝了一口茶,才施施然道:“北燕国王后,你前几日在宫中应当已经见过了吧?” “你说静宜皇妹?见过了啊……怎么了?” 苏远之神情淡淡:“我记着,你与这位皇妹,关系似乎还不错的样子?当初她出嫁的时候,你跟着操持,忙里忙外的。” 昭阳轻轻叹了口气:“彼时关系的确不错。” “现在呢?” “现在么……”昭阳不知该如何回答,斟酌了片刻:“现在她是北燕国王后,我是楚国长公主,立场不同了,终归会生出各自不同的心思来,也回不到当初那个时候了。” 话毕,才问苏远之:“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苏远之笑了笑:”不过是方才收到消息,说你那位静宜皇妹的女儿病了,似乎病得有些厉害的样子。” “你派人盯着她?”昭阳蹙眉,只是却也回过神来,静宜与莫央此番前来,是因着北燕与东明国起了矛盾,特来向楚国求援。东明国与北燕国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尚且不明,苏远之会派人盯着他们,也实属正常。 思及此,昭阳不等苏远之回答,又接着问道:“她女儿毕竟是北燕国公主,若是在咱们这儿出了事情,只怕是不妙,如今情形如何了?” 苏远之眯了眯眼:“她刻意让人递了消息入了宫,太后娘娘派了太医去诊治了。” 昭阳的手猛地一紧,敏锐地感觉出此事有些蹊跷。 “派人递消息入宫?母后派了太医去?”昭阳蹙眉:“她是北燕国王后,且还带着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连个大夫都不带着?这未免也太过不合情理。” 细一思量,只觉着背脊有些发凉:“难不成,此事是她刻意为之?这样一来,若是孩子有什么问题,就将责任推到太医身上,借此向咱们发难?” 昭阳说完,却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会的,静宜虽然如今身为北燕国王后,与咱们立场不同,可是她毕竟也是咱们楚国的公主。且静宜的脾性我是知道的,她断然不会心思狠毒到这样的地步。且……那是她的孩子啊……” 苏远之笑了笑:“我不过是提醒两句而已,须得记着,防人之心不可无,且又是如今这样敏感的时候。不管她有没有这样的心思,咱们却是不得不防的。” “王大夫前段时日已经醒了过来,没有大碍了,我让他随着太医一同跟去看看情况,而后再作打算。”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还是你细致妥帖。” 心中却因为苏远之的话有些心神不宁,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开来。 第895章 虎毒 第895章 虎毒 太阳落了山,慕阳睡了一觉醒来,在屋中闹腾得厉害,昭阳便带着他沿着湖心岛散步。 散步回来,就瞧见王大夫从楼上下来。 许是因为刚刚醒来不久,王大夫看起来比之前瘦了几分,有气无力地样子。 同昭阳行了个礼,王大夫便离开了。 昭阳回了屋,叫下人带慕阳去沐浴,自己进了书房,苏远之站在书房之中,正背对着门口看墙上挂着的一幅梅花图,似乎并未察觉到昭阳的到来。 “我分才瞧见王大夫下了楼,可是已经去驿站看过了?静宜的孩子如何了?没有大碍吧?”昭阳轻声问着。 “嗯,刚从驿站出来。”苏远之转过了身子:“那孩子,并非是生病,而是食物相克导致了痢疾。” 昭阳闻言一怔,眼中满是诧异之色:“食物相克?那便是有人蓄意为之了?那孩子不过几个月而已,能入口的不过是奶水而已,怎么会食物相克呢?如今情形如何?” 难道果真如此前她猜想的那般?此事不过是北燕国的一个计策…… “痢疾算得上是重症了,北燕国的大夫素来医术不怎么好,因而毫无对策。可是好在发现及时,静宜长公主反应及时,派人请了太医,已经用了药,目前情况尚好,我让王大夫去驿站盯着,确定孩子平安无事了,再行离开。”苏远之笑着道。 昭阳方轻轻舒了口气,那便应该不是静宜了。 静宜在楚国呆了这么长的时间,对宫中太医的水平了解甚深,若果真有心借孩子的身子来从中做手脚,断然不会派人去请太医。 是她多想了,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静宜那素来绵软的性子。 “静宜知晓孩子是中毒之后,如何反应的?”昭阳问着。 苏远之眼中闪过一抹赞赏:“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呢。” “静宜长公主,迅速派人查验了孩子吃的东西,这两日那孩子的乳母生病,怕过了病气给孩子,都是喂的羊乳,那羊乳本无毒,只是有人在孩子的口水巾上涂抹了菠菜汁,孩子喜欢舔舐口水巾,菠菜与羊乳同食,会导致痢疾,孩子肠胃本来就弱,因而才中了招。能够接触到孩子衣物的人并不多,倒也很快地排查下来找到了做手脚之人,是孩子身边时候的丫鬟。” “你对此事如何看待?”苏远之望向昭阳。 “啊?”昭阳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见苏远之的神色,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在考自己呢。 昭阳觉着好气又好笑,瞪了苏远之一眼,却也认认真真地思量起来。 “我只是觉着,两件事情十分可疑。”昭阳粗粗斟酌了一下:“首先,北燕国的大夫即便是再怎么医术不好,也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既然孩子身边的人能够知道羊乳与菠菜相克,大夫就定然能够诊出来,且即便是诊断不出是因为食物相克导致,也断然知道是痢疾。” “唔,说得很有道理。”苏远之笑了笑:“你继续。” “且静宜的反应也太过奇怪了一些,派人入宫请太医的速度太过迅速了一些。就好似……她并不信任跟在身边的那些大夫一样。”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因而,我推断,十有八九,指使那丫鬟下手的,是仓央。让大夫说无法诊治的人,也是仓央。” 昭阳咬了咬唇:“此前入宫,听静宜说,她生下的,其实是龙凤胎。只是其中的那个男孩儿,被仓央留在了北燕,以此作为要挟。我却并未问,仓央拿孩子要挟静宜做什么。只是既然他能够拿一个孩子作为要挟,只怕也敢对自己另一个孩子下手。” 昭阳垂眸:“此前觉着,仓央虽然与我们立场不同,只是到底算得上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若此事真是仓央所为,也实在让人有些心寒了些。” “仓央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应当感激我,当初拉你出了苦海,不然,嫁到北燕国的,可就是你了。”苏远之撇了撇嘴。 昭阳暗自好笑,这人,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竟还这样计较。 只是…… 昭阳抿了抿嘴,却又想起另一茬来:“可是,若是如此,那此计不成,仓央定然会有后策。咱们必须要防着了……” 苏远之颔首:“我亦是这样想的,所以想让你去驿站一趟,打着探望的由头,找你那位静宜皇妹谈一谈,若是她肯配合,我便能够保她母女平安。” 原来先前苏远之询问她与静宜关系如何,是有这样的打算。 昭阳看了一眼苏远之,他方才说的是……母女平安?那……另一个孩子? 苏远之与昭阳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对她的心思十分了解,见她这样看着自己,就明白了她心思。 “我猜想,仓央要挟静宜长公主的事情便是这么一桩,让她全力配合他的计策。若是反抗,亦或者是投靠了咱们,就会有人传信回北燕,到时候,她的另一个孩子只怕就会有危险了。我只能答应,帮忙试试看能不能拦下北燕国的传信,但是,救下另一个孩子,只怕却不是一件易事。” 昭阳咬了咬唇,沉默了良久,方点了点头:“好吧,我试试。此事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叫人准备马车。” 苏远之颔首:“我陪你一同去吧,如今渭城也不怎么平静。” 昭阳出门叫人准备了马车,匆匆朝着驿站去了。 “我在马车上等你,早些出来。”苏远之靠在马车车壁上,手中拿着书,就着矮几上的灯光看着。 昭阳点了点头,下了马车,入了驿站。 渭城是皇城,驿站多接待一些其它国家的使臣,因而驿站修得十分宽阔,且景致亦是不错。 昭阳进了驿站,叫人带着入了静宜入住的那院子。 院子中仍旧灯火通明,静宜身边的丫鬟从屋中走了出来,就瞧见了昭阳,此前在宫中那丫鬟见过昭阳,见状,连忙叫人进去通禀,而后上前引着昭阳入了内。 静宜从屋中走了出来,双眼通红,见着昭阳,方咧嘴勉强扯出一抹笑来,只是笑容尚未消散,泪水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皇姐,我后悔了……” 第896章 杀鸡儆猴 第896章 杀鸡儆猴 昭阳瞧着她如今这副憔悴模样,心中暗自叹了两声,拿了锦帕擦了擦她脸上的泪,张了张嘴,瞧见周围侍立着的丫鬟下人,到嘴边的话转了转,说出来的却和心中想的全然不同了。 “怎么了?不是说孩子已经脱离危险了?怎么还这样哭?” 静宜只怕也是一时情绪有些失控,哭了一会儿,方稍稍回过神来,哑着嗓子道:“孩子才那么小一丁点儿,我瞧着她遭受这样大的罪,心中实在是难受得紧。” “没事就好。”昭阳声音愈发柔了几分:“孩子在何处?让我瞧瞧吧。” 静宜点了点头,低着头整了整仪容,带着昭阳进了屋。 屋中立着好几个下人,王大夫也在,昭阳淡淡地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放在大床旁边的小摇床上面,快步走了过去。 孩子安安静静地睡着,脸色有些苍白,许是因为仍旧觉着有些痛苦,即便是在睡梦中,眉头亦是轻蹙着。 “折腾了大半日,怕是因为太痛,一直哭闹,都没有好好睡过。方才喂了些药,又吃了奶,这才将将睡了过去。”静宜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 “先前我瞧着她上吐下泻的,都已经便血了。她才这么小……我真希望,我能够代替她受这些罪……” 昭阳轻轻拍了拍静宜的肩膀,抬起眼来望向周围丫鬟下人的时候,脸色却冷得吓人:“我听说,是跟在孩子身边贴身侍候的丫鬟下的手,不知那丫鬟你如何处置的?” 静宜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回答:“我叫人押下去关着了,如今孩子这副情形,我也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审问处置了。” 昭阳察觉到,静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道浓烈恨意。 “关押着?”昭阳蹙了蹙眉:“那人心思那样歹毒,还留着她做什么?此等背主之人,就应该乱棍打死。” 听昭阳这样说,周围侍候的下人们皆是挺直了背脊,噤若寒蝉。 “本来我只是一个外人,此事不应该多插手的。只是你如今在渭城,却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此事若是传出去,还以为是咱们楚国有心加害北燕国的公主呢,这样的罪名,实在是太大了。我想着,既然是在渭城,到底算是楚国的地方,皇妹介意不介意皇姐替你做了这个恶人?”昭阳轻声询问着。 静宜咬了咬唇,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可是尚且还没有审问,兴许她背后还有幕后主使呢?” “即便是有幕后主使,那丫鬟敢那样明目张胆,只怕也是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做这件事情了。去审问她是谁主使的,只怕她得了令,会胡乱攀咬,死士的口供,最是做不得数了。”昭阳转过头望向流苏:“去牢中将那丫鬟带过来吧,今儿个,我便替皇妹做了这恶人,来个杀鸡儆猴好了。也让你身边的人知道,在主子身边侍候,不忠,是什么样的下场。” 流苏带了侍卫去提人,昭阳便让静宜将她从北燕国带来的所有下人都集中到了院子里。 许是动静太大,住在旁边院子的莫央亦是跑了过来,听昭阳说起,亦是点了点头:“是这个理,这可是谋害王室血脉的大罪,怎么也不能轻饶了去。” 昭阳瞧着莫央的神情不似作伪,心中想着,不知莫央是不知道那丫鬟是她兄长派来的,还是知道内情,因为害怕那丫鬟攀咬出仓央,才刻意让昭阳杀了那丫鬟。 不一会儿,那丫鬟便被带了出来。那丫鬟年岁看着倒是不大,约摸十四五岁的模样,身子亦是十分单薄,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你蓄意谋害你们公主,你可认罪?”昭阳厉声质问。 那丫鬟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情:“奴婢认罪。” 昭阳颔首:“既然认罪,那便好办了,来人,将她绑在凳子上,乱棍打死。” 院子中挂满了灯笼,侍从从屋中找了一条长凳子出来,将那丫鬟绑在长凳子上,而后拿了棍子,立在一旁。 昭阳走到凳子旁站定,望向周围垂首立着的下人:“今儿个是给各位敲个警钟,让你们瞧瞧背叛的下场。以后若是想要背主的,都看清楚了。” 昭阳说完,方轻飘飘地下令:“行刑吧。” 侍卫得了令,举起手中的长棍,猛地打在那丫鬟的背脊上,随后另一边的侍卫亦是紧跟着落了棍。 那丫鬟闷哼了一声,手上青筋毕露。 棍子一下一下地落下,直到十多棍下去,那丫鬟终是忍受不住,痛呼出声,声音凄厉至极。 周围的下人皆是低着头不敢多看,只是那声音却像是在耳边响起一样,一声一声,极为慎人。那凄厉叫声伴随着院子里摇曳着的灯笼,更添几分森然。 这样的折磨维持了约摸一刻钟左右,那丫鬟没有了动静,行刑的侍从上前探了探丫鬟的鼻息,方抬头禀报着:“长公主,没气了。” 昭阳却是眼皮子都不曾掀一下,只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拉出去,将尸体送到乱葬岗。” 侍卫应了声,拉着那尸体出了院子,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昭阳低头整了整身上分毫未乱的衣裙,神情愈发淡然:“给小公主诊治的大夫又在何处?” 先前昭阳命所有随行的人前来观刑,大夫自然也在,听昭阳问起,几个大夫身子颤了一颤,面面相觑了半晌,却没有人敢站出来。 昭阳冷笑了一声:“怎么?不出来还要本公主请不成?若是本公主来请,那就不那么体面了。” 几人闻言,这才急急忙忙站了出来,跪倒在地:“长公主饶命,王后娘娘饶命啊……” “饶命?”昭阳睨向那三个大夫:“我听闻,你们竟连长公主身患痢疾都诊断不出?你们觉得,本公主该饶了你们吗?” 那三个大夫连连磕头:“臣等见识浅薄,医术不精,实在是诊断不了啊。” 昭阳等的便是他们这句,闻言,只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丫鬟背主,大夫无能,今日若非太医来的及时,小公主只怕就没了。王后与小公主是我楚国贵客,怎能让她们这样置于危险之中?那本公主就只能将王后与小公主接入我楚国皇宫之中住着了,你们如此无能,有你们与没有你们全无任何差别,你们还是继续留在这驿站吧。” 第897章 求救 第897章 求救 昭阳话音一落,却有一个中年男子出了列:“长公主,此举恐怕不妥。” 昭阳目光望向那人,瞧他穿衣打扮并不像是普通随从,更像是随行的使臣。静宜他们到渭城的时候,昭阳还在淮南,并未参与接待使臣,故而也并不认识。 “这位是……”昭阳转过头望向静宜。 静宜忙道:“这位是我北燕中书令图特图大人。” “哦,图大人。”昭阳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嘴角:“图大人以为,本公主的提议有何不妥?” 图特拱手道:“王后大人是代替北燕国前来出访楚国的,却入住楚国皇宫,实为不妥。” “她的确是你北燕国的王后,却也是我楚国长公主。且若是你们北燕国的下人与大夫能够稍稍不这么废物,本公主也不会出此下策,让你们王后与小公主住到宫中去。还是图大人觉得,你们北燕国王后与小公主的性命,尚且比不上你口中的不妥二字?” 昭阳眸光愈厉:“若是这样,那还请各位北燕国使者请回吧,你们北燕国自己的人都不把自己的王后与公主的性命放在眼中,若是她们在我楚国出了什么事,本公主怎知是不是你们北燕国蓄意如此,然后以此挑拨我们两国关系呢?” 图特被昭阳一番质问问得有些慌乱,张口却尽是北燕国的语言。 “你别与本公主说北燕话,左右本公主也听不明白。反正,本公主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让你们王后和公主住到宫中去,要么,你们连夜收拾东西离开渭城,离开我楚国,路途上若是出了什么事,与我楚国毫无相干。图大人,你自己选择吧。” 图特眼中满是焦急,却丝毫不敢反驳,只得站在原地兀自着急着。 倒是莫央开了口:“嫂嫂与小公主的安危自然是最为重要的,长公主就将嫂嫂与小公主接到宫中去住吧。” 图特看了莫央一眼,张了张嘴,最终却也没有反驳。 昭阳点了点头,转过头望向静宜:“你叫人将东西收拾收拾吧。” 出了驿站,昭阳上马车与苏远之将此事说了,苏远之伸手探了探昭阳的额头:“马车可准备好了?先说好,我并不想与外人同坐。”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准备好了的,说得就好像别人愿意与冰块同坐似得。” “嗯?冰块?”苏远之挑了挑眉。 昭阳见状便笑了起来,想起莫央说苏远之是冰块丞相,倒实在是贴切的很。 到了宫门外,时辰已晚,宫中早已经宵禁,宫门亦是紧闭着。流苏上前,将昭阳的令牌与那宫门守卫看了,宫门守卫细细检查了,又看了眼已经推开了马车门的昭阳,方点了点头。 只是马车却是不能入宫的,昭阳下了马车,同静宜一同走路入宫,静宜怀中抱着孩子,身上披着披风,将孩子罩在披风里面。 “你此前在宫中住的那宫殿久未住人,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出来,你便在我的昭阳殿住吧。我时不时地会入宫小住两三日,因而一直都有人收拾着,宫人也都有,奶娘也有备着。”昭阳轻声同静宜打着商量。 静宜低着头,声音轻轻地:“皇姐做主便是,多谢皇姐了。” 昭阳笑了笑:“你我姐妹,这般客套做什么?” 静宜张了张嘴,半晌,却只幽幽叹了口气。 到了昭阳殿,宫人们一早得了消息,已经将殿中的灯都点了起来。昭阳让奶娘和宫人先同静宜一起带着孩子去安置了,静宜看着孩子吃了些奶,换了尿布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才出了内殿。 一出内殿,就走到昭阳面前,猛地跪了下去。 “求皇姐,救救我的孩子。”静宜的声音又哽咽了起来。 昭阳急忙将她扶了起来:“这是做什么?孩子不是好好的吗?在这昭阳殿中,断然没有人能够向她做手脚,你尽管放心便是了。” 静宜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我说的不是这个孩子,是尚且留在北燕国的那个。” “皇姐……我后悔了。”静宜声音沙哑,将先前昭阳到驿站的时候,她与昭阳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当初我就不应该对他付出真心,他是个没有心的,是个禽兽,他的心中只有一统天下的野心,根本不在乎其它……那也是他的孩子啊,他竟也狠得下手。” 昭阳眯了眯眼:“你是说,对孩子下手的人,是仓央?” “除了他还能是谁,我身边的人,都是他亲自选的,当初我当他是体贴,却不曾想,他却打着这样的主意。此番我回楚国,他便将我另一个孩子留在北燕,借此要挟,还说,若是我不听话,这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那个孩子了。” “彼时我只当他只是嘴里说说而已,哪里想得到……” 静宜的脸上满是慌乱:“今日我随着皇姐入了宫,只怕就会有人暗中传递书信回北燕,皇姐,我怕他会对那个孩子下毒手。求皇姐……救救他。” 昭阳用锦帕将静宜脸上的泪水拭去,心中暗自想着,静宜的说法,倒是与她此前猜想出奇的一致…… 只是不知…… 心中闪过好几个念头,面上却不显,只叹了一声道:“我只有待会儿出宫之后与苏丞相说一说,让他尽可能地将随你一同来的那些北燕国的人监视起来,不让他们有机会送东西出城。只是若是城中有其它北燕国派来的细作,只怕却是无能为力了。” 静宜脸上惨白一片,半晌,才喃喃道:“麻烦皇姐了,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北燕国那个地方,我是再不想回去了。” 昭阳连忙接过话:“你若是不想回去便不回去,不管如何,楚国永远都是你的娘家。仓央既然这样对咱们楚国皇室尊贵的女儿,我便定然会让他付出代价。” 静宜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神思恍然。 昭阳见她这副模样,只叹了口气,嘱咐宫人好生侍候,又同静宜告了辞,才出了昭阳殿。 第898章 打趣 第898章 打趣 刚行至御花园,就瞧见君墨匆匆而来。 昭阳扬了扬眉,略微有些诧异的模样:“这般晚了,你还没有歇息?” “皇姐这么大半夜的,匆匆忙忙地将北燕国王后和公主都接入了宫中,这般大的动静,我若是还能安枕,那就实在是有些缺心眼儿了。”君墨眨巴眨巴眼。 昭阳听他这样一说,忍不住嘴角一咧笑了起来:“平日里倒不见你这样敏锐,今儿个却是破天荒啊。走吧,我要准备出宫了,苏丞相还在宫门口等着我,我与你长话短说。” 君墨摆了摆手:“驿站那边我也有安排人暗中盯着,今日发生的事情我都知晓。我来,也不过是想要问皇姐一句,皇姐可确定,静宜皇姐果真无辜?皇姐有没有想过,此事若是静宜皇姐与北燕国一同作的戏,咱们又该如何?” 昭阳拍了拍君墨的脑袋:“你都能够想到的事情,我如何能想不到?” “皇姐你这是变相地讽刺我没有你聪明么?”君墨张嘴咧齿的,表情甚为生动:“那为何皇姐还要将她安排到宫中来住?就不怕她在宫中闹出什么变故来吗?” 昭阳笑了笑:“静宜比我还早出嫁,应该已经出嫁三年多差不多四年了吧?” “嗯。”君墨一脸疑惑。 “你觉着,如今宫中的形势,与三四年前比起来,如何?” 君墨明白过来昭阳话中所指,沉吟了片刻,才斟酌着开口:“那时候,后宫有德妃还有皇祖母把持,还有父皇其他好些心思各异的嫔妃。就连母后与皇姐行事都得小心翼翼地,我记得还有好几回,皇姐与母后都吃了亏。” 昭阳颔首:“那如今呢?” “如今么……”君墨笑了笑:“如今宫中诸事都由母后一人做主,且我知晓,此前因为一些缘故,皇姐曾经对宫中的宫人进行过一次大换血,如今宫中应当处处都在皇姐的眼线之下。” 昭阳闻言,嘴角翘了翘:“你既然知晓,就该明白。比起在驿站,其实将她母女二人放在宫中更能让我安心。且此番我刻意在驿站发了一通火,北燕国的人一个没让她们带进宫来,也算是免除了一些隐患。” “也许静宜是想着,她从小在宫中长大,对宫中最为熟悉。可是她如今住进来了,便会发现,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宫中,再也不是她熟悉的模样。” 君墨闻言,方点了点头,咧嘴笑了起来:“嗯,皇姐所言极是。” 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接着道:“对了,我还可以让云燕去探一探静宜皇姐的虚实,云燕年岁小,且看起来无害的模样,比较容易让人信任,觉着她软弱可欺,可以利用。” “啧。”昭阳好笑地看了君墨一眼,眼中是满满的揶揄:“如今都叫云燕了,你们这感情,倒实在是进步神速啊。” 君墨不过是近来叫习惯了,脱口而出,被昭阳这样一打趣,却是忍不住耳朵都红了。 昭阳见了,愈发觉得好笑,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皇姐,别笑了。”声音中满是无奈。 远处有宫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楚君墨轻咳了一声,扳起了脸,问着那宫人:“怎么了?” 那模样,与方才在昭阳面前的样子,实在是相差甚远,让一直盯着君墨看的昭阳也忍不住眨巴眨巴眼,满脸的惊奇。 “回禀陛下,苏丞相派人来,叫奴才给长公主带个话,问问长公主,还有多久出宫。”那内侍弓着身子,恭恭敬敬地应着。 君墨挑了挑眉,眼中光芒大盛:“皇姐,苏丞相有些等不及了呢。” 昭阳却并未如君墨预料那般面红耳赤,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嗯,谁让我与苏丞相夫妻情深呢?素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这分开时间一久,便会忍不住想念了。” “你们……”君墨被噎住,半晌才恶狠狠地道:“这脸皮着实太厚了一些。” 见君墨哑口无言的模样,昭阳心情大好,哈哈笑着出了宫。 “怎么去了那么久?”一上马车,就对上了苏远之带着不满的眼。 昭阳垂下头轻轻笑了两声,见苏远之脸色愈发不好,才轻声道:“出来的时候遇着了君墨,同他说了两句。”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苏远之眯了眯眼。 “停停停!”昭阳颇觉有些受不住:“你这满世界吃醋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苏远之倒是颇为认真地沉思了片刻:“或许,等你给我生了女儿之后?” 昭阳翻了个白眼:“鬼才信你。” “对了,驿站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昭阳正了正神色,轻声询问着。 苏远之懒懒地半倚在矮几与马车车壁之间,伸出手来朝着昭阳招了招,昭阳叹了口气,窝进苏远之的怀中,方听见苏远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们刚离开,驿站中就有人匆匆出来,朝着城门的方向而去,似乎是准备回北燕传信,我让人将其拦了下来。” 昭阳轻哼了一声:“那个时候,城门都已经关了,他们这戏作得也太过不走心了一些。” “嗯。”苏远之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昭阳问着。 苏远之瞥了昭阳一眼:“顾清泽也回渭城了,你说他怎么老跟在你后面啊?莫不是对你还未死心?” 昭阳不曾想苏远之刚刚计较完了君墨,却又提起顾清泽来,伸手就拧了苏远之一把:“整日里尽想一些有的没的。顾清泽此前在淮南如何对我你也瞧见了,那模样,分明是已经释怀。” “唔……”苏远之懒懒散散地拥着昭阳。 昭阳想了想:“说起来,此前在淮南的时候,顾清泽曾经同我提起过,想要将姒儿接走,既然他如今也回了渭城,你便传个书信给他,让他选个日子,安排安排,把姒儿接出去吧。” 苏远之闻言,眼睛一亮:“择日不如撞日,我瞧着,就今天就是极好的日子。我这就叫人去同顾清泽说一声……”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苏远之眼中亮光一下子灭了:“哦,那好吧,等着天亮了去就是了。” 第899章 八一卦 第899章 八一卦 昭阳本来想着亲自去见一见姒儿的,只是苏远之对关乎顾清泽的事情似乎格外热情:“你便不必去了,我左右也要入宫上早朝,去替你走这一趟便是。” 昭阳本想着顺道入宫瞧一瞧静宜情形如何,听苏远之这样一说,轻笑出声应了下来,只是眼中满是揶揄:“你对顾清泽这样上心,难不成是见着了顾清泽之后,突然发现自己有了一些特殊的癖好?” 苏远之自然听懂了昭阳话中那特殊的癖好是什么,只略略挑了挑眉:“我是不是断袖,夫人应当最为清楚的。还是夫人觉着,我今日来在床榻之上不够努力,不足以证明自己?若是这样……” 苏远之眯了眯眼:“要不,今日我就派明安去宫中告个病假……” “不不不,不必了。苏丞相样样拔尖,不容置喙。”昭阳连忙打断了苏远之的话:“时辰不早,苏丞相还是快些去穿衣入宫上早朝吧。” 等苏远之走了,昭阳又睡了一个回笼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长公主,沧蓝姐姐送了帖子过来,邀约长公主下午去听戏。”墨念递上一张帖子,昭阳笑眯眯地接了过来看了看:“这戏园子就叫角楼?倒是有几分意思,只是似乎没有听过呢。” “大抵是沧蓝姐姐自己鼓捣的戏园子?”墨念眨巴眨巴眼猜测着。 倒也极有可能,昭阳想着。此前因着各种缘由,昭阳并未太过约束沧蓝,沧蓝倒是一直没有让她失望过。至少在淮南的时候,若非有沧蓝一直的苦心经营,自己想要对付楚临沐,只怕是要费些功夫的。 中午用了午饭,昭阳便去赴约。 角楼的地段极好,就在离皇宫不远的青龙大街上,周围出入的大多是些官宦人家,因而,角楼的装饰那些也颇为气派。 昭阳一进门,尚未开口,门口的那小二就开口向昭阳请了安:“长公主楼上请。” “你认识我?”昭阳诧异,她第一回来,倒是不曾想到,连一个小二也这样有眼力劲儿。 那小二眨巴眨巴眼笑了起来:“咱们东家说,在这种地方做营生,认人的本事是最为重要的。小的不止认识长公主,这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小的们可都对着画像背过的,不知是能够辨别身份,连喜好也差不多都知道。” 昭阳嘴角一翘,这般细致,倒的确像是沧蓝的作风。 如今的沧蓝早已经不是那个在宫中服侍在她身边的宫女了,也不是那个刚刚接触这些那个诸事束手束脚的模样了。 随着店小二上了二楼雅间,一推开门,昭阳就瞧见沧蓝笑眯眯地起身同她行礼,行完礼之后就笑眯眯地道:“长公主快来瞧,这是奴婢特意为长公主留的雅间,正对着戏台子,戏台子上面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昭阳闻言走了过去,倒果真如沧蓝所言,视野绝佳。 “怎么突然想起要开个戏园子了?”昭阳坐了下来,就瞧见桌上已经摆了不少的吃食点心,倒果真都是她喜欢的。 沧蓝给昭阳倒了杯茶:“此前见长公主也时常往梨园那些戏园子跑,还在戏园子里面出过事,觉着长公主既然喜欢听戏,倒是不如自己也开一个。自家的地盘,长公主来听戏,也放心许多。” 昭阳闻言,抬起眸子望向沧蓝,却见沧蓝目光澄澈,不含丝毫杂质。昭阳嘴角一翘,心中想着,自己这一辈子做的最为正确的决定,大概就是将沧蓝放出宫,替她操持这些俗务了吧?只怕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得比沧蓝更好,且在将这些事情做好之后,才能这样全心全意地忠心于她。 “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昭阳伸手握住沧蓝的手,眉眼含笑:“你一直忙着这些事情,却似乎都没有时间关注关注你自己的事情……” “长公主的事情,就是奴婢的事情啊。”沧蓝笑着。 “这话说得可不对,除了我的事情,还有你的终生大事不也是大事?”昭阳心中有些愧疚:“你比我年岁还要大些,如今我都已经成亲三四年,孩子都有三个了,你却还是孤身一人。算起来,是我耽搁了你。” 沧蓝垂下眸子,笑了起来:“原来长公主说的是这件事,此事长公主倒是不必内疚,并非是长公主耽搁了,只是奴婢自己不想嫁而已。也并非是孤身一人……” “嗯?”昭阳眨了眨眼:“是谁啊?” 满脸皆是好奇。 沧蓝见状,笑容渐深:“其实长公主也认得的。” “我认得?”昭阳将自己认识,且与沧蓝走得比较近的人尽数过滤了一遍,才有些诧异地望向沧蓝:“你是说……刘平安?” 见自己提起刘平安,沧蓝脸上满是温柔,昭阳便肯定了下来:“你们竟然……我竟然都不知道。” 顿了顿,又暗自懊恼起来:“你们认识都这么久了,既然郎有情妾有意的,为何不成亲啊?” 自是话一问出,昭阳就明白了过来。刘平安此前一直是假意投靠楚临沐的,若是两人成亲,楚临沐势必会调查沧蓝,沧蓝此前是昭阳的贴身宫女,楚临沐也是见过的,定会心生怀疑。 “苦了你们了。”昭阳咬了咬唇:“如今事情都已经平定,你们也无需有任何的顾忌了,只是你怎么不早说,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答应刘平安的请求,让他去西蜀边关了。这样一来,我便能早些喝到你的喜酒了。” 沧蓝一直浅浅笑着:“保家卫国,是他的夙愿,奴婢自是支持的。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关系,心在一同,成亲不成亲,也不过只是一个仪式罢了,我并没有多在乎。” “这怎么行?定要办的,到时候等着刘将军大捷归来,我亲自给你们主婚。” “如此,那便多谢长公主了,只是今日奴婢请长公主来,可并非是为了让长公主帮奴婢主婚的。” “嗯?”昭阳望向沧蓝,眼中带着询问。 沧蓝面上笑容渐渐褪去,露出了几分严肃的神色来:“奴婢有一事要向长公主禀报,关于北燕国。” 第900章 昭阳宫 第900章 昭阳宫 “北燕国?”因着昨日之事,昭阳对北燕国这三个字有些敏锐。 “是。北燕国使团临近渭城之时,奴婢就叫人盯着了。他们在未进渭城之前,就将使团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随着北燕王后一同光明正大地入渭城住进驿站。另一部分却是乔装成楚国百姓,悄悄混入了渭城,分散开去。” 昭阳神色愈发凝重了起来。 “昨日里驿站的事情,亦是有人向奴婢禀报了。驿站出事之后,一直潜伏在驿站附近盯着动静的北燕国人亦是有所动作了,今日一早,就有人出了城。许是害怕被人发现,一共有四拨人分头出城离开了。” “奴婢叫人将这四拨人都拦了下来,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书信,应是准备送回北燕王城的。信用的是北燕国的语言,奴婢专程叫人寻了两个懂北燕国文字的人来,将这信都译成了楚国文字。” 沧蓝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昭阳。 昭阳将信纸展了开来,书信不长,只一句话而已:一切皆按计划进行中。 昭阳眯了眯眼,九个字,看似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什么都说尽了。 昭阳轻轻咬唇,苦笑了一声:“从昨天驿站出事的时候开始,我就有些害怕收到这样的消息,一直期盼一切都只是我胡思乱想而已,倒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沧蓝亦是在昭阳身边侍候过许多年的人,听昭阳这样一说,心里自是分明:“公主无需自责,是好是坏,都是静宜长公主自己的选择。既然静宜长公主做出了选择,就应该承担应该承担的。” “我明白的。”昭阳垂下眸子,神情淡然:“不过是一时有些感慨罢了,其实说到底,静宜的事情,一开始,便是我对不住她。且她会这样,也不过是被逼无奈。” “长公主心中自有决断。”沧蓝轻声道,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茬子:“如今奴婢手中的情形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此前因着害怕暴露,不敢频繁与长公主联络,大多数时候只能闷着头自己做事,如今情势,长公主只怕也不甚明白,奴婢叫人整理了一些资料,到时候叫人给长公主送去。” 昭阳颔首,笑了起来:“你做得极好的。” 听了一出戏,与沧蓝又说了会儿话,昭阳便出了角楼。 刚一出角楼,却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 昭阳转过头,就瞧见一个略显富态的身影从角楼中快步跑了出来:“想要见镇国长公主一面,可实在是有些不容易啊。” 是东明国的祝长林。 昭阳微微眯眼,她可不相信,会在这里遇见祝长林是巧合。 “祝丞相。”昭阳心中揣测着,面上却不动声色。 祝长林拱了拱手,却似乎并不准备瞒着昭阳,笑得眯成一条缝儿:“此前本说去公主府求见长公主,结果没见着,我就让人守在了公主府门口。” “昨日里长公主到了驿站,本是可以一见,只是想着长公主只怕是忙着处置北燕国的那些事情,一时半会儿也不得清闲,也就罢了。今日总算是见到了长公主,可否请长公主赏脸,允许我做东,请长公主去飘香阁吃点东西?” 昭阳蹙了蹙眉,看来,她喜欢飘香阁的东西实在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竟连祝长林都知道了。这可并非是一件好事,飘香阁只怕是去不得了。 昭阳垂下眸子:“既然祝丞相请客,不知可否让我挑个地儿,最近倒是不怎么喜欢吃飘香阁的东西了,且如今这个时辰,也不是吃东西的时候。” “那是自然,长公主想要去哪儿,尽管开口便是。” “那就君子楼吧,去喝杯茶。” 一路到了君子楼,昭阳入了内,叫流苏去找掌柜要了一间雅间。掌柜见着昭阳本想上前请安,只是看见昭阳身后还跟着人,便垂着头叫店小二引着昭阳与祝长林去了后院。 雅间自然还是昭阳最熟悉的那一间,昭阳坐下,点了茶,又问了祝长林的喜好,也替他点了一壶,才施施然开了口:“祝丞相那日来公主府的时候,正逢我身子有些不适,便没有亲自相迎,实在是怠慢了。只是那日苏丞相回来,同我说祝丞相来并未提及有什么要紧事,我便没有细问,倒是不知,祝丞相这样着急要见我,是有何要事?祝丞相见不着我,也可以向门房递帖子呀……” “帖子倒是递过好几次的。”祝长林苦笑了一声。 昭阳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帖子是递过好几回的,公主府中的下人若是收了帖子,定然也不敢瞒着,只可能是苏远之叫人拦了下来。 “我此前住在公主府的时候比较少,大抵是府中的下人们都懒散惯了,许多事情不怎么上心,怕是接了帖子就忘了送过来了,倒是怠慢了祝丞相。” “长公主说的哪里话?”祝长林仍旧笑眯眯不怎么生气的样子:“不瞒长公主,我此番来见长公主,是想要求长公主帮个忙。” “哦?什么忙?”昭阳问着。 祝长林叹了口气:“北燕国欺人太甚,想请长公主伸出援手,帮东明国一把。” “这件事情,祝丞相不是应该同陛下商议吗?”昭阳笑了笑:“我如今已经不怎么过问政事……” 心中一思量,却明白过来,为何祝长林偏生要来找她。 此前与南诏国交战的时候,君墨派人送了国书向东明国求援,东明国派遣了水军训练师过来,楚国也算是承了东明国的恩情。 只是后来在聊城的时候,却是昭阳派人调遣水师,在水淹聊城的时候,东明国水军训练师训练出来的水师受昭阳调遣,可是救了昭阳与君墨一命的。 “长公主想必也知晓,咱们东明国水师是一绝,却也只擅长水上作战。北燕国却一直不停地骚扰我国内陆城池,让我东明国屡屡受挫,我们也实在是没有了法子。长公主是个深谋远虑有大智慧的人,定也明白,若是东明国被北燕国灭了国,楚国只怕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的。” 见昭阳蹙眉不语,祝长林顿了顿,才又开了口:“对了,关于北燕国,还有一事,不知长公主可知晓。” “北燕国的王后宫殿,去年仓央从渭城回到北燕之后,易名为了昭阳宫。” 第901章 离心 第901章 离心 昭阳宫? 昭阳猛地一震,抬起眼来望向祝长林。 祝长林见昭阳如此大的反应,眼中闪过一道兴味:“仓央的心思,我实在是有些不明白。长公主都已经成亲这么些年了,且孩子都有了三个了,他却像是着了魔似得越陷越深。” “昭阳宫这其中的昭阳二字是什么意思,其它北燕国人怕是不知,可是北燕国那位王后就是昭阳公主的妹妹,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你猜,当她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日夜思念的,是她的皇姐,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祝丞相将此事告诉我,又是有何目的?”昭阳的手在袖中攸然收紧。 祝长林笑了笑,没有应声。 正在此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店小二送了茶水过来。 祝长林不紧不慢地捧起茶杯,轻轻吹开杯中浮沫,却也并不喝,只将茶杯又放到了一旁:“也并无其它的意思,不过是此前知道了这件事情,觉着有些有趣,因而与长公主随意说一说罢了。” “顺便提醒提醒长公主,长公主尚且把北燕国王后当姐妹,可是北燕国王后,却只怕已经将长公主当作抢了她丈夫的女人。且正因为长公主与那位王后是姐妹,她才会更为厌恶憎恨你。” 昭阳伸手去拿茶杯,却没留神被茶杯中滚烫的茶水烫了一下,急忙缩回了手。 “一个觊觎着长公主的北燕国大王,一个在心中视长公主为夺夫仇人,却在面上与长公主姐妹情深的北燕国王后。还请长公主仔细思量思量,这样的两个人,是不是值得长公主为他们伸出援手。” 昭阳垂下眸子,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半晌才浅浅笑了笑:“总听闻祝丞相被成为笑面虎,三言两语之间,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中。如今倒是亲自领教到了,祝丞相果真厉害,令人佩服。” “长公主觉得我是巧言佞色也罢,是玩弄人心也罢,我却是真心相劝的,长公主若是不愿意听,今日这些话,权当我不曾说过罢了。”祝长林倒丝毫不生气,仍旧言笑晏晏。 那些话是真还是假?她究竟信了还是没有信? 昭阳靠在马车之上,有些疲惫得阖眼小憩着。只是心中却不停地问着自己这个问题,搅得她有些心神不宁。 昭阳咬了咬唇,轻轻叹了口气,说到底,在那日静宜在御花园中向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便已经对静宜生出了罅隙。 只是祝长明此人的话,不管是真是假,目的却也很明确,便是为了挑拨离间,让她对北燕国心生防备。 昭阳嘴角溢出一抹苦涩的笑来,这叫个什么事儿,明明如今君墨才是皇帝,她如今不过闲在家中,丝毫没有参与朝中政务,也没有参与的心思。 为何这一个二个的,竟都冲着她来了。 “长公主,可要回府?”外面传来询问声。 昭阳方才上马车的时候,脸色有些差,也并未吩咐去哪儿,车夫便只能先朝着公主府走着。 昭阳沉吟了片刻,方开口吩咐道:“回府吧。” 时辰已晚,且今日她实在是疲于应付那些弯弯绕绕,便索性让她躲个懒,明儿个一早再入宫吧。 回到府中,苏远之倒是已经回了,昭阳挑了挑眉:“你没有带顾清泽去将姒儿领走?” “唔,带了呀。” “这么快?”昭阳诧异。 苏远之睨了昭阳一眼:“不过接个人而已,还得需要多长的时间不成?我与顾清泽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要说,总不至于让我与他促膝长谈一番再回府吧?” 啧。 昭阳有些疲惫,往软榻上一趟,便挥了挥手道:“今日本是出去同沧蓝听个戏的,原本倒是轻松愉快,结果遇见了祝长林,白白让他毁了我这一天的好心情。他倒果真不负这笑面虎的称呼,同他打交道,实在是累得慌。我先睡会儿,今儿个也没有睡午觉。” 苏远之闻言,眉头轻轻蹙了蹙,抬起眼看了一眼昭阳,从她的神色中倒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沉吟了片刻,也没有问她祝长林究竟同她说了些什么。 只是昭阳这一觉,却是睡得太沉了一些,醒来的时候,屋中灯都灭了,身边隐隐能够听见苏远之平稳地呼吸声。 昭阳转过头看了一眼窗户,窗户糊着白色的纸,隐隐有些微光透过来。 这是天刚黑? 昭阳蹙了蹙眉,只是苏远之怎么也这么早的就歇下了? 昭阳睡了一觉,脑子尚且有些混沌,便躺在床上慢慢让自己清醒。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随后是明安的声音:“相爷,该起床上早朝了。” 早朝?昭阳一愣,难不成,这并非是晚上,而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身侧的苏远之动了动,转过了头来,四目相对,却是苏远之先回过了神来:“醒了?” “我睡了很久?”昭阳眨了眨眼,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昨晚你睡得早,而且睡得沉。我叫你吃晚饭你也置之不理的……” “怪不得,我觉着有些饿。” 苏远之的轻笑声响起:“既然醒了,就起来吧,吃些东西,你要是还困,就再睡个回笼觉。” 昭阳摇了摇头:“不睡了,待会儿我随你一同入宫吧。” 苏远之应了一声,昭阳便唤了下人进来洗漱,而后一同用了早膳入了宫。 昭阳直奔后宫,如今君墨尚未立后,太后又是个和煦的,不许每日请安,因而后宫倒是懒散了许多,四处宫殿都还未点灯。 倒是太后已经习惯了早起,长安宫中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 昭阳去同太后请了安,又一起说了会儿话,昭阳瞧着天色差不多,就离开长安宫往昭阳殿而去。 刚出了长安宫,却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朝着长安宫的方向来了。 一个是君墨,应是刚刚下朝的样子,只是却全然没有一国之君的模样,如今正双手捂着耳朵,埋头往前面快步走着。 跟在他身后的人,却是莫央,脚下脚步亦是飞快,紧紧跟在君墨后面,嘴不停地动着,似是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第902章 碎碎念 第902章 碎碎念 两人都自己顾着自己,并未发现昭阳。 待两人走得近了,昭阳才将莫央嘴里一直不停念叨着的话听得分明。 “你说你怎么这么固执呢?你仔细想想啊,我嫂嫂那可是你的皇姐,虽然不是一个娘吧,怎么也是一个爹。好歹也是手足啊,按着辈分,你好歹也应该叫我大哥一声姐夫啊。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向我们北燕国伸出援手呢?” “而且北燕国和楚国还是签订了盟约的,说好的做彼此的盟友呢?怎么你一翻脸就不认人了啊?你说,是不是东明国那个祝长林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死活不肯帮我们北燕国?难不成你还打算支援东明国对付我们北燕国去?我先跟你说清楚啊,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你要是这样做了,我一定会不顾你是昭阳的亲弟弟,将你揍一顿的。你快告诉我,那大胖子许了你什么好处?放心好了,咱们北燕国虽然不那么富庶吧,但是奇珍异宝也不少,你要啥我叫人给你搬过来。你也不用顾及祝长林那个大胖子,他要是不满意,我叫人悄悄把他绑起来揍一顿。” 莫央的脚步突然停住,似是自言自语地道:“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完全可以把祝长林那个大胖子绑起来狠狠地揍一顿啊……然后就不放了,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拿他来威胁东明国了,说不定东明国投鼠忌器,就不敢和我们北燕国怼了呢?” 听到这里,昭阳终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这一出声,那两人才终于发现了昭阳。 君墨先扑了过来,拉着昭阳的胳膊,躲到了昭阳背后:“皇姐,我求你了,你把这个喋喋不休地女人带走吧!我实在是受不了她了,她在我耳朵旁边念叨了半个多月了,一抓住机会就来逮我,一逮住我就一直不停地念念念。今天一大早就跑到养心殿门口来等着了,还藏在一旁的树丛里,等着我回养心殿的时候跳了出来,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昭阳闻言,虽觉着有些不厚道,却也仍旧止不住笑意。 莫央也满脸喜色地跑到了昭阳面前:“昭阳,你进宫了啊……” 同昭阳打完招呼,才又瞪了一眼躲在昭阳身后的君墨:“谁让你不愿意出兵助我北燕国?你要是答应了我,我立马就不骚扰你了。” 君墨面如土色,忙不迭地对昭阳道:“皇姐,她就交给你了,我先去给母后请个安去。” 说罢,就匆匆跑进了长安宫。 “哎,你别走啊……”莫央跺了跺脚:“哎呀,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又让他给躲了,进了长安宫待会儿我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肯定又要帮他打马虎眼。” 听这话中意思,倒不是第一次追着君墨到这长安宫来了。 昭阳眼中满是笑意:“怪不得那日我皇弟到我府上来,一听见你来了,跑得跟那见了猫儿的老鼠似得。” “谁让他不愿意出兵帮我北燕国呢?”莫央眨巴眨巴眼,笑意盈盈。 昭阳却是又笑了起来,昨儿个她还在念叨着,为何明明楚国做主的人是君墨,静宜和那祝长林却偏生喜欢围着她打转,像是将一切心机算计都用在了她身上。如今见着莫央,才发现,终于有个正经人了。 昭阳笑了笑:“你哥哥给你出的主意?” 言语中带着几分试探。 莫央将头摇得跟那拨浪鼓似得:“不是我哥哥出的主意,事实上,这次来楚国,我都没有跟我哥哥说,不过是我想念你了,也想念楚国的山山水水秀丽风景了,所以悄悄背着我哥跑来了。我之前一直没有跟嫂嫂他们一起,进了楚国拜托了我哥的追兵才和嫂嫂一起会和的。” “不过我也知道我嫂嫂他们是为了劝说楚国出兵支援北燕国的,所以就想着,我既然来都来了,要是将这件事情办成了回去,说不定我哥就不会计较我私自出走了,也许还会夸奖我呢。” 昭阳挑了挑眉:“此前我听你哥说,你与你驸马都已经有了孩子了,你这样离家出走,你驸马和孩子怎么办?你便不想他们?” 莫央瘪了瘪嘴,一下子就焉了下来,不见了刚才的活泼劲儿:“想自然是想的,可是我那驸马惹我生气了,我不想理他,才离家出走了的。” “我就猜到是这样。”昭阳摇了摇头,声音中亦是有些无奈。 莫央应当是不知道北燕国其实与东明国早已经勾结,那冲突不过是刻意为之,为的就是寻楚国的错处,好与楚国兴兵。 也正因为莫央不知道,所以才会这样对君墨死缠烂打的。 若是莫央知晓他哥哥打的算盘,以她与昭阳的关系,莫央定然不会放过从她身上下手的想法的。 昭阳心中暗自沉吟着:“倒也不是君墨不愿意出兵相助……” 昭阳幽幽叹了口气:“你也应当听到了消息,前不久我们与南诏国交战中,虽然如今勉强占了上风,却也损失惨重。可是西蜀国却也趁人之危,在我们应对南诏国入侵的时候,随意寻了借口向我们发难。如今我们受南诏与西蜀国夹击,却是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够抽调得出援兵。无论是北燕国还是东明国,只怕我们都无能为力。” 莫央听昭阳这样说,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起来,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这样啊……” 昭阳轻轻颔首,莫央想了想,才开口道:“那好吧,那我不去缠着君墨了。” 说罢,又悄悄靠近昭阳,压低了声音:“我偷偷告诉你哦,我已经收到消息了,说我那驸马见我离家出走,急得不得了,已经亲自带了孩子来寻我来了。我在楚国都快一个多月了吧,我寻思着,应该也快要到了,等我驸马到了,我就和我驸马孩子游山玩水去了。” 说着,又砸吧砸吧嘴,一脸兴味:“楚国这地方我贼喜欢,山山水水,风景秀丽如画,我想,驸马爷也定然喜欢,我们又可以有不同的尝试啦!想想还是有些小激动呢……” “……”昭阳无奈扶额,这姑娘这性子,实在是有些跳脱的。 只是,却也十分讨人喜欢。 第903章 人心易变 第903章 人心易变 “你是准备去长安宫中继续和君墨纠缠不休去呢?还是与我一同去昭阳殿看望你嫂嫂和你小侄女呢?”昭阳含笑望着莫央。 莫央眨巴眨巴眼:“昭阳殿?那不是你住的地方吗?你将我嫂嫂和小帕兰安排在你的昭阳殿了呀?” 问完,也不等昭阳回答,便自顾自地道:“算了,你都说了,你那弟弟也是逼不得已,如今楚国还自顾不暇呢,我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都说开了那就算了,我就不去缠着他了。不过你弟弟长得还真是很好看的,要是再过个几年,定能够迷倒一大群女孩子。” 昭阳忍不住扶额:“连一个尚未及冠的男孩子,你也不放过?” “虽然尚未及冠吧,可是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莫央嘿嘿一笑:“只可惜我早生了几年,不然我定要缠着君墨纳我为妃不可。” 笑完,又一本正经地道:“不过啊,我那驸马长得也是十分俊美的,到时候等他来了,让你见见。” 两人一路笑闹着到了昭阳殿,就瞧见静宜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昭阳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静宜低着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头,轻声同孩子说着话儿,那模样,温柔得像是发着光似得。 昭阳微微翘了翘嘴角:“孩子身子可大好了?!” 静宜听见昭阳出了声,才似乎发现了昭阳与莫央,连忙站起身来,笑着道:“这宫中太医的医术极好的,昨儿个喂了几回药,便已经缓过来了,昨天晚上到现在,吃奶那些都已经恢复了正常,脸色也红润了一些,应是差不多好了。” “那就好。”静宜怀中那小小的孩子眼珠子滴溜溜地望着昭阳,煞是可爱,昭阳忍不住伸手逗弄,将手指放在了她的嘴角,那孩子便侧过头来,含住了昭阳的手指不松口了。 “这孩子,真可爱。”小孩子是没有那些心机算计的,昭阳眉眼弯弯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儿:“这昭阳殿住得可习惯?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就是。若是殿中的宫人侍候得不周到的,尽管与我说就是。” 静宜垂着头,脸上带着安安静静地笑容:“一切皆好的。” 昭阳与莫央陪着静宜说了会儿话,昭阳见着时辰不早,就起身出宫,莫央见状,便也跟着一同离开了。 “你不与你嫂嫂说会儿话?”昭阳笑着望向莫央。 昭阳这几日倒是见了两回莫央与静宜相处时候的情形,只觉着,莫央原本那样跳脱的性子,在静宜面前却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说话,心中有些诧异。 莫央瘪了瘪嘴:“我与她没什么话可以说的,前天晚上我会为她说话,以及今天我肯来看看她,都是看在我那小侄女的面子上。” “嗯?”昭阳有些诧异:“这是为何?” “还不是因为……”莫央脸上带着几分愤懑,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消了声:“算了,她是你妹妹,我不想在你跟前说她的不是。” 莫央素来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说不想在昭阳的面前说静宜的不是,只是脸上却是满脸郁闷。 “我又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虽然静宜是我的妹妹,可是我这人素来帮理不帮亲,你同我说说,我那妹妹究竟是怎么惹到你啦?” 莫央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唉,算起来也是一段糟心事儿。此前我这嫂嫂刚嫁到北燕国的时候,我以为她既是你的妹妹,应当脾气秉性都不会太差,因而有心和她结交。她虽然性子柔软了一些,不过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让我觉得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那段时间倒是交情不错。” “可是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觉得她有些变了,变得有些斤斤计较,而且喜欢变着法子的从我嘴里套话,套一些关于我哥的话。你知道的,我这人有点蠢,被人套话也很难发现,若非驸马爷有一次听我说起我与她的事情提醒了我一句,我都不知道。” “再后来……”莫央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怎好的回忆:“我此前有个好友,从小一起长大的,后来也入宫做了我哥哥的嫔妃,去年的时候有了身孕,后来不知怎么地落了胎,然后我那好友就憔悴了许多,精神也有些不对劲,整日里抱着孩子的小衣服哭哭闹闹的,后来想不开,上吊自杀了。”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这情形,为何跟之前贤母妃失去了孩子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呢? 昭阳心中生了疑,果真就听见莫央轻哼了一声道:“后来有一回我去昭阳宫,因着我与王后十分熟悉,一天也得去看她好几回,昭阳宫中的宫人都见怪不怪的,也没有通禀,我就听见她在与贴身宫女说话。” “那贴身宫女是王后从楚国带到北燕的,我听她问那贴身宫女,一定要确保事情没有留下痕迹才行。那贴身宫女回她话,说那让人产生幻觉的药是从楚国带来的,效果极好,而且很难诊断出来,定然不会有问题的。还说,如今人都死了,死人更是不会说话的,让王后放心。” “我当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又听她们主仆二人说话,才知道她们竟是害死我那姐妹的凶手。是那宫女给我那姐妹下了药,让她整日里会产生幻觉,觉得每个人都是她死去的孩子,觉得她死去的孩子不停地在哭,那些幻觉不停地折磨着她。然后她还让人故意在我那姐妹发病的时候跟她说,只要去死,就能够见到孩子了。于是……” 昭阳的手在袖中猛地收紧了几分。 此前就是因为贤母妃失去孩子,然后精神变得恍惚,而后被德妃设计落入湖中,最后嫁祸到了昭阳身上,害得她入了天牢。 后来真相大白,德妃却推出了静宜的母亲出来顶罪。 这件事情,当时瞒得不错。其中曲折,非当时知晓的人很难细说出来。莫央这些话,作不得伪。 静宜却竟然在北燕国,也用了如此下作的手段。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有些悲凉。 她素来知道,在宫中长大的人,极少是真正没有心机的,却没有想到,人心易变,当初那么安静温婉的静宜竟会变成这副模样。 第904章 暗潮汹涌 第904章 暗潮汹涌 “我这人吧,脾气比较直。我喜欢哪怕是有仇有怨,咱们算到明处来,你要捅我一刀要刺我一箭,咱们光明正大地来。这样费尽心思地暗中算计,却是有些令我不齿的。只是我那好友人已经没了,我再去追究那些有的没的,也没有了意义,所以我虽然听见了,却也并未去闹,只是不再喜欢去找王后闲话了。” 莫央叹了口气:“唉,我总觉得,这宫中啊,不是什么好地方。感觉好似所有的女人一旦入了宫,就变得面目全非了起来。” 昭阳睨向莫央:“说得就好似你不是在宫中长大的一样?!” “那不一样的。”仓央瘪了瘪嘴:“唉,罢了罢了,不说她们了。左右不管她们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过是自己的选择罢了。我觉得厌烦,不去看不去问不去管就是了。反正我不过是一个公主,她们再怎么争怎么斗,也牵扯不到我身上来。” 昭阳回府就吩咐了暗卫,派人紧盯着苏家旁系、祝长林、莫央以及宫中静宜的动静,而后接下来的几日,昭阳都只呆在公主府中没有出门,看看账册,绣绣花儿权当打发时间。 苏远之回屋就瞧见昭阳正在给孩子做小衣服,眉头一蹙,似乎有些不满的样子。 “你整日里就知道给他们做衣裳。” “哪有整日?不过一人做了两件罢了。小孩子的衣服本就小,而且现在是夏天,小的两个都只穿肚兜,做起来也省事儿。三个孩子这么大,我给他们做的衣裳极少,难得有时间,就做两件。”昭阳并未察觉到苏远之的情绪,只笑着解释着。 苏远之凝眸,想了想,从腰间接下那几乎从未离身的青色锦囊,放到了昭阳面前。 “嗯?怎么了?你将这个给我做什么?”昭阳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瞧瞧这锦囊。”苏远之板着脸。 昭阳虽觉着奇怪,却也认认真真地将那锦囊拿了起来仔细看了看:“锦囊之中除了一些香料,也并未放其他东西呀?难道这些香料有问题?” 说着,就将那锦囊凑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清心香,有沉香、细辛、蜀椒、白芍、龙脑香、西红花、白芨、桂皮,醒脑清心,并无什么不妥啊?” 苏远之面色隐隐有些发黑,瞪了昭阳一眼:“我是让你看这锦囊,都已经是你四年前绣与我的了,如今这布都已经褪了色,绣线也有几根已经断裂了,你难道不觉得,你应该再重新给我再绣一个吗?” 昭阳这才恍然大悟了过来:“哦……原来你是再说这个啊……” 说着,却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眼中溢满了笑意。见苏远之脸色更黑了几分,便连忙道:“好,我待会儿就再重新给你做一个,再亲手给你制两件新衣裳吧。只是你的衣裳马虎不得,做起来耗的时间也会稍稍久些,我就做秋日里穿的,做好的时候,也差不多入秋了,正好能穿。” 苏远之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昭阳刚将给慕楚的小肚兜做好,就瞧见流苏匆匆忙忙进了屋。 这几日,暗卫一直盯着那几个人,每日里流苏都会来给昭阳禀报那几个人的动向。昭阳便让棠梨将桌子上的布料针线那些收拾下去,才抬起眼来望向流苏:“今日情形如何?” 流苏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看书的苏远之,垂下眸子:“今日祝长林去了百阅楼买书,遇见了同在百阅楼看书的孟志远,同孟志远说了会儿话。” “孟志远?”昭阳眉头轻轻蹙了蹙:“祝长林这段时日整日里不是见这个就是见那个的,倒是忙得很,只是,孟志远官职虽然算不得低,却也并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和他前几日见的人在朝中的份量,却是相差甚远……” 昭阳说着,却一下子回过了神来。 “最近,淳安在做什么?”昭阳问着。 流苏在知晓祝长林见过孟志远的时候,就猜到昭阳大抵要问这个问题,连忙应道:“淳安长公主自打楚临沐去世的消息传回渭城之后,为了不引人怀疑,便极少出府,只在家看顾孩子,对外只说是身体有疾,许多人都在揣测,淳安长公主是因为楚临沐之死伤心难过所致。” “难怪……”昭阳嗤笑了一声:“祝长林只怕是因为见不着淳安,因而才只能选择孟志远,想要通过孟志远,来与淳安接上线。” “属下亦是这样想的,主子可要属下派人去暗中保护着淳安长公主及其家人?” 昭阳沉吟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毕竟是在渭城,祝长林不敢轻举妄动,他不过也只是言语煽动煽动罢了,倒不用担心。若是我们贸贸然派人在淳安身边,反倒会引得有心人怀疑。” 流苏应了一声,又接着道:“北燕国王后在宫中倒也算得上是安分的,每日里大多数时候都与孩子呆在一同,偶尔会带着孩子去御花园散散步。只是这两日,她也有在散步的时候,状似漫不经心地询问御花园中的宫人一些老宫人的下落。” “今日还向人问起了先帝身边一个叫何苏的宫女的下落,属下派人打探了一番,那何苏是先帝身边侍茶的一位宫女,先帝去世之后,她因着已经年满二十五岁,已经放出了宫。” 昭阳叹了口气:“她果真还是赖不住了。” “你将她问起过的人,列个清单与我,将那些人的来历下落都一并写下来就是。” 流苏应了一声,复又道:“莫央公主今日里去了了空寺,倒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去大殿里面上了一炷香,去抽了一支签,问的是姻缘,抽中的是上上签,解签的和尚说莫央公主能与相爱之人白头偕老,只是中间恐怕会经历一个极大的波折,不过到底也能够经受考验,最后苦尽甘来。莫央公主给了那和尚一百两银子,将那签文买了下来。” 昭阳浅浅笑着,这几个人也都有些意思,一个明目张胆地到处挑拨离间。一个被关在宫中,处处试探。一个却是没心没肺,玩得无比开心。 明面上各自相安无事,暗地里却早已暗潮汹涌。 第905章 虚与委蛇 第905章 虚与委蛇 流苏说完,就退到了一旁。 昭阳看了一眼一旁的苏远之,知晓流苏应是顾及苏远之在,并未向昭阳禀报苏家旁系的情况。 昭阳笑了笑,倒是个机灵的。 昭阳接连好些日子都没有出府,最先按捺不住的,是静宜。 “今儿个静宜长公主带着还气去长安宫向太后娘娘请安,问起了主子,说好些时日没见着主子入宫了,可是主子出了什么事?!” 昭阳笑了笑,静宜只怕是发现,如今她在皇宫之中几乎是寸步难行,所以着急了。 “太后娘娘同静宜长公主说,如今正值夏日,主子素来觉着夏日太过炎热,不愿意出门。静宜长公主听罢,脸色不太好,过了一会儿,才又问太后娘娘,说她一个北燕国王后,如今却住进了楚国皇宫,可会惹人非议。” “太后娘娘闻言,只笑着劝慰着她,说如今这楚国尚且是姓楚的,她是楚国的长公主,住在后宫之中有什么值得非议的,叫她放宽心。” 昭阳垂下眸子,眼中溢满了笑意:“静宜听到母后这样不温不火地回答,那心情,定然犹如猫儿抓一样……” 顿了顿,才又喃喃自语着:“再冷她个两三日吧,我倒是想要知道,她会如何做……” 正说着话,王嬷嬷就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两个丫鬟手中都举着托盘。 “长公主,东明国丞相祝长林给长公主送了东西来。”说罢,就让那两个丫鬟上前,掀开了面前托盘上的红布,昭阳目光落在那两个托盘上,却见那托盘上放置着的,是两个珍珠做的摆件,一个是一只兔子,另一个是一盆荷花。 “这些珍珠都十分均匀圆润,光泽细腻,皆是上品。还用上了黑珍珠与粉色珍珠,做成了这样精巧的造型,祝丞相倒是有心了。” 王嬷嬷垂着头道:“随着这两样东西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一封书信……” 昭阳叫流苏将信接了过来拆开看了:“祝丞相请长公主明日去角楼听戏。” 昭阳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听戏听戏,我明儿个就去听一听,他唱得是哪一出戏吧。” “莫央这两日忙着做什么?”昭阳望向流苏。 “泛舟游湖,登山望远,并无什么异常。” “莫央的兴致倒是不错。”昭阳笑了笑,并未再多问。 第二日,昭阳难得出了门,去赴祝长林之约。 祝长林倒是果真认认真真地陪着昭阳听了一出戏,一直到戏听完了,才幽幽叹了口气:“前日里,我收到了敝国皇上送来的一封密信,说北燕国仓央狼子野心,这两三年满世界地购马,排出了数千个马商游走于各国之间,收购各国的良驹宝马,收购了近十万匹好马。” 昭阳闻言,只轻轻挑了挑眉:“哦?” 祝长林喝了口茶,神色郁郁:“长公主也曾经摄政,自然明白,一个国家的军队,战马是何等的重要。北燕国本就是游牧国家,马的品种数量质量都是各国之中最好的,可是他们却仍旧四处买马,目的是为何,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且我能够允诺,若是长公主说服陛下,出兵襄助东明国击退北燕国,百年之内,东明国绝不会主动侵犯楚国。” 昭阳听祝长林这样一说,却是勾起嘴角轻轻笑了。 “我如今最是不相信的,就是这样的承诺。上回楚国大败西蜀国的时候,西蜀国也曾经如此说,可是转眼之间,就随意寻了个借口,兵戎相向了。你方才也说了,承诺的是不会主动侵犯楚国,这其中可作的文章,可就太多了。” 昭阳与祝长林打了一通太极,便回了府。 第二日,莫央又来了公主府游玩。莫央来的时候,正遇着苏远之下朝回府,打了个照面。 于是,见着昭阳的时候,莫央的眼睛亮得如同天上的星星:“天啊,苏丞相越长越好看了啊。而且,上一回我来楚国的时候,觉着苏丞相就像是一块大大的冰块,全身上下都满是冰冷气息,让人完全不敢轻易靠近。” “刚刚见到,却发现他好像气质变了不少,嗯,越来越有人味儿了,简直让人把持不住啊!” 昭阳失笑:“请把持住。” 莫央失了会儿神,听昭阳这么一说,摆了摆手:“放心放心,我已经有驸马爷了,苏丞相虽然让人春心荡漾,但是他是你的,我还是会把持住的。不过,现在的苏丞相这个样子,你可得好好看紧了,不要让那些外面的小妖精来抢了。” “啧啧,真是羡慕你啊,苏丞相长的这样好看,如今又越发像一只狐狸,而且武功不弱,肯定也很持久。如果我是你啊,肯定天天缠着他,让他下不得榻。” 这越说越不着边际了,昭阳连忙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我这儿了?” 莫央这才回过神来:“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那嫂嫂嘛……” 听莫央说起静宜,昭阳神色微动,竖起了耳朵。 “这两天也不知道她发了什么疯,我一进宫她就跑来找我,扯来扯去的就问我每天都做些什么,问我北燕国有没有书信传过来,还说我与你关系不错,有没有来找你玩儿。我也不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东西,烦得厉害,也不怎么想进宫去了。” 莫央眨巴眨巴眼:“这渭城附近我已经玩了个遍,我想着,明儿个稍稍走得远一些,去附近城镇玩一玩,也免受其扰,你有没有推荐的地方?” 昭阳仔细想了想:“附近的话,倒是不妨找个庄子体验体验楚国普通百姓的乐趣,下地耕作,下水捞鱼,上山寻野,我想你定然会喜欢。” 莫央闻言,果然欢喜:“好啊好啊,我喜欢,你在附近有什么庄子可以让我去玩一段时间吗?” 昭阳想了想,颔首,写了个地址与她:“你要走的时候,我派个人跟着你,去了那里,她会与庄子上的人打声招呼,等你在庄子上安顿下来再离开。” 莫央连连应了下来:“对了,若是宫中那位问起我的下落,你就说我去别的地方玩去了,叫她不必担心。终于不用和她虚与委蛇了,真高兴啊……” “连虚与委蛇这样的成语都学会了,看来你最近倒着实过的十分充实。” 第906章 出事 第906章 出事 第二日莫央果真就收拾收拾,去了庄子,庄子上的事务都是沧蓝在打理,昭阳便让沧蓝派了个人随着。 “阿左已经回来了,说莫央公主在庄子上安置妥帖了。莫央公主性子跳脱开朗,倒是很快就和庄子上的百姓们打成一团,特别是庄子上的孩子们,一同玩得可好了,整日里爬树掏鸟窝,下水抓鱼的,玩的不亦乐乎。” 昭阳眼中溢满了笑意:“明明是个应当娇养的公主,却养成了这样的性子,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顿了顿,才又转过头吩咐着流苏:“左右莫央现在是在咱们自己的庄子上,都是自己人,且又不是在渭城,暗卫便先撤了吧。如今城中暗潮汹涌的,也需要不少的人手,能够抽回一些人是一些,也好调动!” 流苏应了下来,沧蓝方笑了笑:“最近东明国那位丞相大人倒似乎极为活跃,我有时候巡查店铺的时候,都能遇见,听下面的那些店铺掌柜说,最近那位丞相经常和朝中一些大人们饮酒喝茶,动作频繁得引人注目。” 昭阳幽幽叹了口气:“那一位,倒是名副其实的笑面虎。看似动作十分频繁,可是却也只是说说话,煽动煽动,就再无其它动作,倒更像是虚晃一招,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目的。” “左右是在咱们渭城,他再厉害,还能翻出什么大风大浪来不成?”沧蓝倒是不以为意:“这渭城,如今咱们的眼线到处都是,他的所有动作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长公主实在无须担忧的。”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却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有事要发生的样子,有些心慌意乱。 莫央去了庄子上,昭阳倒是抽空入了回宫,刚在长安宫中坐下不久,静宜就来了。 昭阳眼中带着笑:“皇妹在宫中住的可好?” “挺好的。”静宜垂下头,声音轻轻地:“只是有些想念我那另一个孩子,我入宫已经有十来日了,也不知道北燕国那边有没有送书信过来,也不知道我孩子现在如何了。” “皇妹放心,我待会儿派个人去帮皇妹问上一问就是。” 静宜却是摇了摇头:“我住在宫中,虽然一切都好,不必忧心有人会对我与孩子不利,可是总害怕仓央会对我另一个孩子下手,一直心神不宁的。要不……我还是回驿站住吧?” 还是按捺不住了吗? 昭阳心中想着,面上却满是担忧的模样:“这恐怕不妥,你想啊,你在北燕国的时候,身边服侍的人大多是北燕国那边的人,若果真是仓央想要对你下手,实在是太容易了一些。你是我的妹妹,是咱们楚国尊贵的长公主,我怎能让你在咱们楚国被人欺负了去。” “至于你另一个孩子,你尽管放心好了。”昭阳笑眯眯地从袖中掏出几封书信,递给了静宜:“我查到北燕国使团在入渭城之前,就派了一些人分散开潜入渭城。你入宫后不久,就有人暗中想要将消息送出渭城,却被我安排下的人拦截了下来,消息没有送出去,你的孩子便应该暂时没有危险,你无需太过担忧。” 静宜听昭阳这样一说,接过书信的手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急急忙忙地将书信展了开来…… 那信上是昭阳让精通北燕国文字的人按着此前拦截下来的书信上的字迹所写,上面唯有几个字。 “皇妹嫁到北燕国也有几年了,可认得北燕国的文字?我叫人看了看,信上就写着,王后与小公主被楚国长公主楚昭阳接入了皇宫,便并无其他。” 昭阳笑了笑:“只要这消息传不出去,仓央就不会知道你现在住在宫中。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命人写一封假的书信送回北燕国王宫,就说你一切安好,你意下如何?” 静宜连忙摇了摇头:“不……还是算了,既然信送不出去,那就这样吧。” “好,那就按皇妹的意思办。”昭阳倒也并不在意。 静宜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眼中尽是慌乱。 昭阳将她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暗自想着,狗急跳墙,不知道她又会如何应对如今这个局面。 她发现在宫中完全无法做任何事情之后,定会想方设法地出宫。 方才寻的由头被自己给拒绝了,只怕会想其它的法子。 昭阳甚至猜想,静宜会再次利用她的女儿来达到目的。毕竟上一回,静宜不就是利用了自己的孩子,想方设法地入了宫的吗? 虎毒不食子,连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都舍得下手,这样的静宜,倒实在陌生得让人觉得害怕。 只是,昭阳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出事的,竟是莫央。 消息传来的时候,昭阳正在给苏远之绣香囊,流苏匆匆而来,满脸通红,还在喘着粗气儿。 昭阳有些诧异,流苏的武功是极好的,若非实在是太过着急,必然不会这副模样。 “可是出什么大事了?”昭阳问着。 流苏稍稍平息了气息,便连忙颔首:“主子,莫央公主出事了。” 昭阳一怔,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却忘了手中尚且握着针。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昭阳连忙松开了手,将针取了出来,手心有血珠渗出。墨念见状,惊呼了一声,急忙去寻药去了。 流苏却不等昭阳上好药,径直说到:“听庄子上的人说,是昨日有人送了信来,说莫央公主的驸马爷今日到渭城,莫央公主十分欢喜,就说要回渭城将驸马爷也一并接到庄子上玩儿。” “今天早上天不见亮,莫央公主就骑马出发,身边只带了八个侍卫。结果在半道上,遇见了山匪。” 山匪? 昭阳心一紧:“莫央如何了?” 流苏咬了咬唇,似乎有些无从开口的模样。 “你倒是说啊……”昭阳见流苏的样子,便知莫央的情形只怕是有些严重。 流苏深吸了一口气才道:“莫央公主的八个侍卫皆被刺身亡,莫央公主被山匪给……糟蹋了……” 第907章 几欲发狂 第907章 几欲发狂 “什么?你说什么?”昭阳以为自己听错了。 流苏却只咬着唇,定定地看着昭阳。 昭阳一下子惊醒过来,不是她听错了。 怎么会这样? “莫央呢?现在在哪儿?!情形如何了?”昭阳脸色泛着白,却强迫自己镇定心神。 “莫央公主昏迷不醒,被后面路过的商人发现,送回了渭城,且报了官。官府从她身上的玉佩和信令上发现了她的身份,急忙派人去驿站送了信,也派人给刑部尚书送了信去,颜大人已经入宫禀报了陛下。现下莫央公主已经被送回了驿站,尚且还昏迷着。陛下已经派遣了太医去驿站诊治去了……” 墨念在给昭阳上药,昭阳的手微微颤抖着:“叫人准备马车,我要去驿站。” “方才属下料想主子知道消息要出门,已经让人将马车准备好了。”流苏应着。 昭阳颔首,就要起身,刚一站起来,却觉着双腿发软,又跌倒在了椅子上。 棠梨与墨念连忙上前相扶,昭阳却摆了摆手,阖上双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半晌,才睁开眼,站起身出了门。 刚乘船离开了湖心岛,就瞧见苏远之从远处快步走了过来。 苏远之应当也收到了消息了:“你要去驿站?” 昭阳颔首:“我如何能不去?” 苏远之倒是并未阻止,只伸手拦住了昭阳的腰,半扶半抱地带着昭阳往大门走去。 驿站中,莫央住的院子外围了许多的人,北燕国的使臣,刑部尚书颜阙,几个提着药箱的大夫,还有一些宫人。北燕国的使臣正与颜阙说着话,脸色十分不好,似是在质问什么,闹哄哄的一片。 昭阳蹙了蹙眉,快步走了进去,屋中倒算得上是安静的。 太医坐在榻边正把着脉,君墨也出了宫,就站在太后身后看着。榻边还坐着一个年轻男子,面容刚毅,一直握着莫央的手,脸色亦是十分地难看,眼中盛满了担忧与愤怒。 昭阳想起先前流苏的话,莫央的驸马今日到渭城,想必应该就是他了。 想起莫央提起自己的驸马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昭阳的心便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不可抑止地痛着。 “应是精神崩溃而导致的晕厥,倒是并无大碍,今日应当就能醒过来。身上的伤也已经有人妥帖的处置过了,每日擦药,便能很快痊愈。”太医站起身来,禀报着。 君墨挥了挥手,让太医退了下去,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那个男子,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毫无生气的莫央,张了张嘴,本想说两句劝慰的话,可是却终究说不出口。 那男子的目光一直定定地落在莫央身上,神色平静,却充斥着绝望的气息。 “劳烦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和莫央单独待会儿。” 声音有些嘶哑,说着不怎么流畅的楚国话。 君墨抬起眼来和昭阳对视了一眼,终是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颜阙见君墨与昭阳从屋中出来,连忙快步上前:“陛下,莫央公主可醒过来了?微臣只怕还要询问莫央公主一些问题,以尽快查找出凶手。” 昭阳的心愈发不平静了几分,只觉着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如今莫央这幅情形,别说没醒了,即便是醒了,你还要让她再去回忆一遍她遭受到的那一切?这未免太过残忍了一些吧,颜大人?” 颜阙听昭阳这样说,沉默了片刻:“可是……” 君墨挥了挥手:“别可是了,左右朕不允许你去询问,强迫她一遍一遍地想其中细节。那些歹人,朕要你必须尽快找到,但是莫央这里,你就不要来打扰了。” “是。”颜阙应了声,就告辞离开了。 君墨与昭阳站在院子中,没有人说话。 半晌,昭阳终是张了张嘴:“你宫中尚有许多事情要你处置,且你是皇帝,怎能这样任性,随意出宫,你还是先行回宫吧,莫央这里,有我在呢。” 君墨垂下头,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皇姐,她不会有事吧?” 昭阳自然明白君墨问的是什么,只是这个问题,却是连昭阳也回答不出来,只打起精神道:“不会有事的,太医方才不是也说了,很快就能醒过来,身上的伤也会慢慢好的。” 身上的伤总会好的,可是心上的伤,却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痊愈了。 君墨张了张嘴,最后却只化作了一声叹息:“虽然她呱噪了一些,可是也是个极好的人……” 是啊,是极好的人,性子活泼跳脱,是个开心果。 只是,上天何其不公,却让她遭受这样的苦楚。 昭阳沉默不语。 君墨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莫央醒来,终究还是回宫去了。 昭阳却只静静地站在院子中,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屋子。苏远之也静静地陪在昭阳身侧,只伸手握了握昭阳的手。 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屋中却突然传出了一声凄厉的惊叫声,用的是北燕话,昭阳并未听明白,却也听出了那是莫央的声音,急忙冲了进去。 屋中已经点了灯,灯光有些昏暗,昭阳一进屋,就瞧见莫央抱着被子锁在床的一角,眼中满是惊恐,不停地用北燕话大声叫喊着。 那男子急急忙忙伸手去抓莫央,只是还未碰到莫央的身子,就被莫央打了开去。 那男子脸上亦满是悲痛,有些惊慌失措,却也极快地爬上了床榻,将莫央抱在了怀中,不顾莫央的挣扎,任由她乱踢乱打,也不松手,只用极其温柔的声音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昭阳听不懂两人各自在说什么,只是瞧着面前这幅情形,却是怎么也忍不住,泪水不停地从眼中滚落了下来,几乎泣不成声。 床榻上的两人却没有人注意到屋中还有其他人,一个不停地叫喊挣扎,一个紧紧搂着怎么也不肯放手。 过了好一会儿,莫央似是没有了力气,方稍稍平静了下来,却也仍旧在挣扎,过了会儿,却是眼睛一闭,似乎又晕倒了过去。 “太医!”昭阳急忙喊道。 那男子却飞快地转过头朝着昭阳看了过来,昭阳只瞧见他眼睛赤红一片,而后他便沙哑着声音开了口:“不要叫太医,长公主请回吧,莫央没事的。” 太医已经到了门口,昭阳咬了咬唇,盯着那男子看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离开了屋子,出了驿站。 第908章 防不胜防 第908章 防不胜防 一上马车,昭阳的眼泪便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都怪我,是我建议莫央去庄子上玩的。本来我都是派了暗卫跟在莫央身边的,可是后来想着在庄子上不会有事,而且看莫央最近的情形,我相信她的确不知道仓央与东明国的盘算,因而就将暗卫一并撤了回来……” “若是我没有将暗卫撤回来,莫央定不会出事。” “好了!”苏远之抬起手来,用衣袖给昭阳拭去眼角的泪水:“不是你的错,你无需将这一切揽在自己身上。” 苏远之将昭阳揽入怀中:“我问过了颜阙,莫央身边的那几个护卫尽数身亡,歹人似乎专程清理过现场,对方应该也死了人,只是除了血迹,其它都没有留下。但是颜阙也仍旧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说,愣愣地转过头望向苏远之,止住了泪水。 “出事的地方是在一处山林之中,夏季多余,林中潮湿,现场留下不少鞋印,从鞋子留下的纹路来看,那些人穿的鞋子都是一致的,且应该不是普通山匪会穿的鞋子。而从死的那八个护卫的伤来看,对方应该是训练有素的。” “不是什么山匪,是杀手。”昭阳咬了咬唇。 苏远之轻轻颔首:“其实我们能够猜到东明国与北燕国起冲突,且同时跑到渭城来求援,是为了想要从中作乱,借以寻找由头与对付楚国,也就基本能够猜到,对莫央下手的人是谁了。” 昭阳神色一凛,轻轻咬了咬唇:“不会是仓央,仓央虽然狼子野心,只是对莫央这个妹妹却也是极好的,即便是他要利用莫央,也不会用这样极端残忍的法子。” “难不成,是祝长林?” 昭阳说完,却又立即摇了摇头:“也不会是祝长林,如果东明国与北燕国暗中勾结,意欲一同对付楚国,东明国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莫央下这样的手,即便是可以将过失推卸到楚国身上,可是仓央也绝不可能轻饶了东明国。祝长林这人看起来无害,只是却是个门清儿的,所有利害关系算得通透,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断不会做……” 话毕,昭阳便沉默了下来。 却是苏远之开了口:“还有一种可能,可以让这件事情的职责全然落到楚国的身上,又不会影响北燕国与东明国之间的算盘,还能够借机教训教训莫央。只是这个猜测,你不愿意去想……” 昭阳咬了咬唇,扬起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也不是不愿意去想,只是觉得,她即便是变了,也应该不会毒辣到如此地步。” “可是最大的可能,却也只有北燕国王后,楚国的静宜长公主而已。”苏远之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昭阳心中仅存的期望。 “你这位皇妹,大抵是已经爱上了仓央的。只是仓央心中没有她,她便想方设法地吸引仓央的注意,听闻因此在北燕国的时候也动作频频,做了不少不该做的事情。此番她回到楚国,定是仓央对她说了什么,兴许是许诺了什么,她才这样,连自己的女儿都舍得拿出来当筹码……” 苏远之的声音平静无波,却隐隐泛着冷:“且我听闻,莫央此前在北燕国的时候因为一些事情,同她闹得不怎么愉快,这只怕是她的蓄意报复。如此一来,莫央在楚国出了事,北燕国就有了针对楚国的理由。” 昭阳咬了咬唇:“可静宜若是因为喜欢仓央,仓央允诺了她什么才这样做。仓央知晓了莫央遭受了什么样的事情,定不会原谅静宜,那她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你以为仓央会允诺她什么?” 昭阳思量了片刻:“难道不是,爱?” 苏远之却是嗤笑了一声:“你以为喜欢不喜欢,爱不爱的,允诺了就能做到?而她如今已经是北燕国王后了,这身份地位也无法再往上了。我猜想,仓央允诺她的,会让她在意的,也就唯有……太子之位了。” “若是果真如我想的这样,那你那位皇妹在对莫央下此毒手之前,只怕早已经做好了打算,不准备回北燕国了……” 昭阳有些没有回过味来,什么叫做不准备回北燕国了?她的那个孩子不是还在北燕国吗? 见昭阳望向苏远之,苏远之却只笑了笑:“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真相如何,还得等着颜阙那里把一切都调查清楚了才能知道。” “只是颜阙那里还没有找出幕后主使之前,你一定要吩咐暗卫,把宫中那位给看紧了。” 昭阳点了点头,关于这个她早已经吩咐过,且宫中如今跟个铁桶一样,她即便是想要跑,也是跑不掉的。 昭阳刚一下马车,还未回府,就瞧见怀安提这个灯笼立在府门口等着了。 昭阳心中闪过慌乱,抬起眼来望向怀安。 怀安已经快步走到了两人面前:“主子,夫人,宫中传来消息,北燕国王后在宫中自缢身亡了。” 昭阳退后了两步,苏远之连忙揽住昭阳的腰,将她扶稳,不等昭阳回过神,就又抱着昭阳上了马车:“入宫。” 直到马车走出去了很远,昭阳才反应过来:“我以为,她是想要逃,却没想到,她是想要死。” 入了宫下了马车,苏远之不便去后宫,流苏上前扶住了昭阳,一面往昭阳殿去,一面在昭阳耳边垂着头低声道:“奴婢收到消息,静宜长公主应是知道宫中到处都是我们的眼线,一直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异常,今日吃了晚膳之后,就说有些困顿,带着孩子小憩会儿,还将床幔放了下来。” “宫人就在寝殿中侍候着,一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没有什么声响。后来宫人想要去看看她们醒着没有,想要问一问要不要洗漱,掀开了床幔,就瞧见静宜长公主用腰带系在了床顶,自缢而亡。北燕那位小公主躺在床上,也已经停止了呼吸。太医瞧过了,说那北燕小公主是窒息而死的。” “属下推断,应是静宜长公主用被子将孩子闷死了之后,再用腰带上吊了的。” 第909章 困局 第909章 困局 昭阳殿中灯火通明,院子里侍立着不少的宫人,见着昭阳进来,皆让开道来,同昭阳请了安。 “静宜长公主的尸身微臣已经仔细查验过,的确是自缢而亡的。” 正殿之中传来说话的声音,昭阳快步走到正殿门口,就瞧见太后与君墨皆在。跪在下首的,是一个太医。 太后点了点头,侧过头同君墨说话:“如此看来,静宜与那孩子的死因倒是没有什么蹊跷,且静宜还提前留下了书信,说明她只怕是一早就已经计划好了的。” 顿了顿,方幽幽叹了口气:“可怜了那个孩子,才不过几个月大小而已。” 说完,便发现了立在门口的昭阳:“昭阳来了啊。” 昭阳进了正殿,在太后的左侧坐了,方轻声询问着:“母后,情形如何了?” “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静宜用被子将孩子闷死了之后上吊了。你来之前,太医已经检查过孩子和静宜的尸身。在静宜的手中发现了一封被她紧紧拽着的书信,说北燕国那位莫央公主,是她叫人下的手,还说她此前在北燕国造下了不少罪孽,唯有一死,方能洗去了。” 太后说着,就将放在一旁的书信递给了昭阳。 昭阳蹙着眉头看完了书信,却是愈发的愤怒了几分。 “她算计得倒是精明,竟然一早在知晓莫央离宫意欲和她一同到渭城的时候,就打起了莫央的主意。知晓渭城之中只怕难以成事,听莫央同她说起想要到处游玩,便安排好人手,就等着莫央离开渭城就动手。” “如今倒是死了个干净,只是楚国只怕是要被她搅得天翻地覆了。莫央在楚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北燕国岂会善罢甘休?静宜虽留下书信说是她下的手,说是自己与莫央不和,可是任谁都知道,静宜虽是北燕王后,却也是我们楚国的长公主,北燕国更能寻到借口来针对咱们。” “呵,既达到了仓央想要的结果,又报了私仇,说不定还满足了自己的野心,她这步棋下得真是妙极了。” 昭阳怒斥完,却是觉着有些无力:“说到底还是我错了,当初若非是我提议让静宜嫁到北燕国,如今只怕就不会生出这么多的事端来。” “这与你又有何关系?!”太后蹙了蹙眉。 君墨亦是叹了口气:“事已至此,皇姐也无需自责了,这与你本也没有多少关联。” 正说着话,小林子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陛下,北燕国使臣在宫门口闹着要见陛下。” 太后嗤笑了一声:“他们消息倒是极快,静宜出事被发现这才一会儿,如今都已经宵禁了,北燕国使臣在驿站中也这般快地得到了消息?” 昭阳摇了摇头:“不应该,如今宫中的情形,咱们不想传出去的消息是很难传出去的,北燕国使臣应该不会来得这样快。我想,他应当不是为了静宜之事来的,应是因为莫央。” 君墨已经站起了身来:“我还是看看去吧。” 君墨一走,昭阳便也站起了身来,入了寝殿。 寝殿之中亦是点了无数只白色蜡烛,静宜的尸身早已经被人解了下来,放在了床上。另一个小小的身子就躺在静宜的身侧,安安静静,已经没有了生息。 昭阳急忙侧过头,不忍再看。 自从做了母亲之后,她便有些见不得这样的情形。 心中像是被谁扼住一般,喘不过气来。实在是有些不明白,那孩子是静宜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她身为母亲,更应深知其中艰辛,将孩子捧在手心里。 怎么竟然如此狠心……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昭阳转过身,瞧见是太后,忍不住垂下了眸子:“不过几个月大小的孩子,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竟遭自己的亲生母亲杀害?” 太后见昭阳的眼眶有些红,抿着唇沉默了半晌,才道:“你也无需太过感伤,就当这也是这孩子的一种解脱吧。若是静宜这样死了,却留下了她,以后她尚且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兴许也不比死了来得痛快。这样干干净净地死了,到了地府,也好重新投个好胎,下一辈子定然平安幸福。” “但愿如此……”昭阳声音带着几分喑哑。 “出去吧。”太后伸出手来,昭阳连忙上前扶住太后的手,一同出了寝殿。 “不管她此前做了多少不好的事情,人死如灯灭,既然是咱们楚国的公主,身后事也应当好好打理。只是她情形有些特殊,除了是楚国公主之外,还是北燕国王后,倒是不知北燕国要如何对待,会不会将她们的尸首带走。” 听太后这样问,昭阳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倒是不如现将她们二人的尸身放到冰窖之中保存妥帖,等着北燕国那边有了消息再行定夺。” 只是心中却有些没底,想着,若是这个消息传回了仓央那里,仓央只怕会忙着出兵楚国,无暇顾及自己这位为他算计一切的王后和无辜的女儿。 君墨重新回到昭阳殿的时候,已经子时,昭阳见君墨的神色有些不好,便急忙问道:“怎么了?” 君墨摇了摇头,顿了顿才道:“静宜皇姐之事,我也已经同北燕国使臣说了。那使臣听闻之后,匆匆告辞出了宫,应是去商议对策去了。” 顿了顿,才又补充道:“我只说了静宜皇姐用被子闷死了孩子之后,自缢了。并未提起静宜皇姐是莫央出事的幕后主使一事,皇姐觉着,静宜皇姐留下的那书信,可要给北燕国使臣?” 昭阳笑容苦涩:“说与不说都是同样的结果,倒是不如直接如实相告,也省的再寻旁的由头。千防万防,却也还是没能防住,仍旧成了如今这副局面,如今楚国方真正陷入困局了。” 君墨沉吟了片刻,亦是叹了口气:“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总有难以防备的时候,咱们再想对策便是。那我将那书信送到驿站,交给北燕国使臣?” 昭阳蹙了蹙眉,想起上一回自己去驿站接静宜入宫的时候,北燕国使臣的态度,沉吟了片刻,才摇了摇头:“不能交给那些使臣,叫人给莫央或者是莫央的驸马吧。” 第910章 病弱 第910章 病弱 一直忙到深更半夜,昭阳才出了宫,马车仍旧停在宫门口,怀安立在马车旁,见昭阳远远走来,便同马车中的苏远之禀报了。 苏远之推开马车车门,下了马车,蹙着眉头望向昭阳。 一夜未眠,昭阳的脸色红润,眼下却有一圈淡淡地青色,脚步竟也有些虚浮。 “你就忙了一整夜,都没有抽空歇会儿?”苏远之冷声问着,却也极快地上前扶住了昭阳。 昭阳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大抵是一直觉着自己身子一直挺好,一夜不睡也没什么妨碍,没曾想如今自己也已经二十余岁了,身子早已经不复年少时候,偶尔一夜不睡,便像是要了半条命一样。” 昭阳觉着头晕脑胀,眼前直冒金星,脑袋也不复清明,却还朝着苏远之笑了一笑:“我大抵是快要晕了。” 话音一落,人就已经倒在了苏远之怀中。 苏远之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急急忙忙将昭阳抱了起来。 “主子,可是要回府?!”怀安问着。 “回什么府?入宫!”说罢,便径直抱着昭阳钻进了马车。 虽宫外的马车不得入宫,只是如今清醒紧急,苏远之也顾不得太多,叫怀安替换了马车车夫,驱车入宫,直奔养心殿。 君墨也刚回到养心殿,正欲更衣上朝,就听见内侍在外殿高声道:“陛下,长公主晕倒了,苏丞相带着长公主入了宫。” 君墨动作一顿,快步出了内殿,就瞧见苏远之已经抱着昭阳闯进了正殿。 君墨急忙道:“将皇姐抱到寝殿吧。” 见苏远之进了寝殿,君墨方缓过神来:“还不赶紧传太医?” 匆匆入殿,苏远之已将昭阳放到了床榻上,此时就静静地站在床榻边看着昭阳,面色冷然,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怒意。 “我已经让人去传太医去了,皇姐这是怎么了?” “你问我,我还想要问问你们呢,她入宫的时候都好好的,为何出宫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苏远之猛地转过头来,眼中酝酿着滔天怒意。 “我……”君墨脑中一片混乱,昨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先是莫央出了事,而后又是静宜皇姐,他忙着处置各种各样的事情,哪还有心思顾及其他。 君墨看着昭阳的脸上带着几分潮红,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便两步走到床榻边,朝着昭阳伸出手去。 还未触及昭阳,手便被苏远之拍开了:“你做什么?” 苏远之的手劲不小,君墨的手背都被拍红了一片,只是君墨却也并不在意,解释道:“我看着皇姐的脸色有些红,倒像是发热的症状,所以想要探一探皇姐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了而已。” 苏远之闻言,目光落到昭阳的脸上,倒果真如楚君墨所言,脸色是不正常的红。 苏远之将手放在昭阳的额头上,随即便蹙起了眉头,果真是极烫的。 “可是发热了?”君墨连忙问着。 苏远之并未回答,只是君墨看苏远之的神色,便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太医还未来,从太医院到这里还有些距离,我先去叫人弄些水和酒来,叫宫人给皇姐擦拭擦拭身子,先散散热,这样可以让皇姐稍稍好受一些。” 说罢,便转过头吩咐着立在一旁的宫人。 不一会儿,宫人送了热水和酒进来,放在了床榻边的凳子上。 “苏丞相,让宫人给皇姐擦一擦吧?”君墨看着挡在床边的苏远之,征询着。 苏远之却是冷哼了一声:“将东西放下,你们都走,我来。” 屋中众人皆瞪大了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冷漠如苏远之,竟也会亲自帮自己妻子擦拭身子? 倒是君墨最先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带着殿中的宫人离开了内殿。 苏远之冷着脸,在床边坐了下来,将昭阳身上的衣裳褪去,将酒倒在了盆子里,拧了帕子,慢慢擦拭着。 殿外,小林子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内殿的门,轻声询问着:“陛下,上朝的时辰要到了。” 楚君墨点了点头:“朕上朝去了,你就留在这儿候着吧,等太医来了,带太医进去给皇姐诊脉。” 见小林子应了下来,楚君墨想了想,又接着道:“苏丞相有什么吩咐尽管叫人去做就是了,如果有什么情况,就来御乾殿同朕禀报。” “是,奴才明白的。”小林子垂着头。 君墨又看了眼内殿的门,沉默了片刻,才转身出了养心殿。 太医也很快就到了,一番望闻问切,仔细诊断之后,方道:“长公主应是着了凉,引起发热,方才苏丞相已经用了酒来给长公主散热,没半个时辰擦拭一次,热度应该会很快褪下去。除了发热之外,长公主并无其它症状,等退了热好好休息便可。” “不抓药?”苏远之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满。 太医连忙毕恭毕敬地应着:“是药三分毒,长公主只是发热而已,退了热就好,最好不要随意用药。” “知道了,下去吧。”苏远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太医说每半个时辰用酒擦拭一次,苏远之并不假手他人,皆自己动手。 倒是果真如太医所言,很快就退了烧,退了烧之后,很快昭阳也醒转了过来。 昭阳在养心殿住过一段时日,见入眼的陈设,便蹙了蹙眉:“我怎么在养心殿?” 苏远之没好气地瞪了昭阳一眼:“你一声不吭地就晕倒了,我当时慌了手脚,想着入宫最近,就将你带进宫来,叫了太医来给你诊脉。” “也不是一声不吭啊……”昭阳纠正着:“我分明已经同你打了招呼了。” “……呵。”苏远之冷笑:“是啊,打了招呼。” “既然醒了,咱们就回府吧。”苏远之自顾自地道,也不等昭阳应声,就直接将昭阳抱了起来,往殿外去。 “苏丞相,这是要去哪儿?”小林子见状,骇了一跳,连忙问着。 “回府。”苏远之言简意赅。 不等小林子反应过来,人便已经出了养心殿。 第911章 禁令 第911章 禁令 昭阳因着这一病,倒是一连看了好几天苏远之的冷脸。 “我可真是可怜,都已经病了,还要受你的冷眼。”昭阳幽幽叹了口气。 “呵。”苏远之冷笑:“你不想被这样对待,你倒是别病啊。” “……”昭阳翻了个白眼:“你担心我心疼我就直说嘛,何必作出这一副冷面阎王的模样,吓唬谁呢?” “呵?担心你,心疼你?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自信。”苏远之继续冷笑:“我还有正事要处置,你自己打发时间。” 说罢,又吩咐着一旁的棠梨与墨念:“看着你们主子,不许她看书写字刺绣,不许她和孩子们玩儿,让她闭目养神好好休息。” “是。”棠梨与墨念忙应了下来。 苏远之出了屋,昭阳在床上不停地翻滚着,终是忍不住坐起了身来:“给我那本闲书来看看。” “长公主,苏丞相方才吩咐过的,长公主不能看书。” 好像的确是吩咐过,怎么说的来着?不许她看书写字刺绣? 可是她如今在家养病,这些都不能做,那她还能做什么? “你们是我的丫鬟啊?!为何这样听他的话?”昭阳不满。 “长公主,苏丞相生起气来实在太可怕了,奴婢们可不敢忤逆苏丞相的话。”棠梨与墨念低着头,对昭阳的不满视而不见。 昭阳咬了咬唇:“所以你们就敢忤逆我的话了?” 棠梨低着头不吭声,倒是墨念轻咳了一声:“与苏丞相比起来,长公主性子温柔,奴婢们敬重长公主,却并不觉得长公主可怕而已。” 反正左右就是不听她的吩咐就是了。 “不能看书写字刺绣,不能和孩子们玩儿是吧?”昭阳站起身来:“那我去外面走走,他方才没说不允许我不去外面走动吧?” “苏丞相的确是没有说,只是此前大夫曾经说过,说虽是夏日,早晚时候却还是有些凉意的,长公主身子尚未痊愈,早晚时候最好不要出门吹了风才是。”棠梨温顺地回答着。 “……”早晚时候不能出门,白日里太阳那么大,她还不想出门呢! 昭阳幽幽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不出去就不出去了。” 棠梨与墨念闻言,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却又听到昭阳吩咐着:“去将流苏给我唤来。” 墨念下意识地望向棠梨,棠梨仔细思量了一番,苏丞相倒是并未说长公主不能见流苏,想来应该无碍的,若是一味地让长公主什么也不能做,长公主只怕是要不高兴的。 如此揣度了一番,棠梨便应了声,去将流苏叫了过来。 昭阳在美人榻上坐着,叫墨念往身后塞了个大迎枕靠着,方望向流苏:“这两日我因着生了病,没有去探望莫央,如今莫央情形如何?” 倒也并非不能去,生气也不过是昭阳寻的一个由头而已。 她实在是有些不敢去探望莫央了,那日在驿站中瞧见莫央的情形,让她有些不忍,便下意识地以生病为由来逃避了。 莫央原本是那样活泼好动的性子,整日里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却总能够让人开怀。 可是经由这么一桩,只怕再也寻不回此前那个莫央了。 她害怕自己见到莫央,会忍不住情绪失控。 “莫央公主情绪有些不稳,不愿意见外人,一见到生人,特别是男子便会大喊大叫,惊慌失措。好在莫央公主的驸马爷一直陪在她身边,莫央公主倒是对驸马爷已经卸下了心防,如今对驸马爷极其依赖,一见不到驸马爷就要发脾气,只要有人进屋就会下意识地往驸马爷身后躲。” 昭阳闻言,手紧紧抓住软塌扶手,紧咬着下唇,只觉得心底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过也好在莫央公主不再防备驸马爷,只有驸马爷与她在的时候,倒是安安静静的。可是却仍旧抗拒别人脱她的衣裳,一碰到她的衣裳,莫央公主便像是发了狂一样,摔东西打人,有时候还会忍不住弄伤自己。” “静宜留下的那封书信,可交给莫央的驸马了?” 流苏颔首:“已经给了,莫央公主的驸马爷倒也仔细看了,只是看过之后却也并没有什么反应,只叫人将信收了起来。” “倒是北燕国那些使臣闹得尤其厉害,接连几日都进宫向陛下讨要说法。还说,陛下治国不力,让莫央长公主在楚国管辖之内竟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说当初是长公主您亲自将王后与小公主接入宫中的,他们会同意,是因为对长公主足够信任。长公主也答应过,在楚国皇宫之中,王后与小公主不会出事。如今不仅出了事,还俱都丢了性命,让长公主给个说法。” “那些北燕国人全然不听陛下的解释,每日都进宫闹,要是陛下不见,就带人在宫门口静坐。还威胁说已经写信回北燕国,将这些事都奏报给了北燕国大王,大王定然会为莫央长公主,会为王后和小公主讨回公道的。” 昭阳缓缓阖上眼,面上带着几分无奈,这样的情形,早在出事的时候,昭阳便已经料想到,只是真正摆在眼前的时候,却仍旧觉着有些无奈。 “是不是咱们楚国看起来太过好欺负了一些?所以才人人都想要踩一脚?” 流苏垂着头没有应声,这样的问题,她无法回答。 昭阳抿着唇,待胸中怒气平复了一些,才咬了咬唇道:“此前筹谋的那离间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加派人手去办,不惜一切代价!” 昭阳刚让流苏退了下去,就有小厮上了楼,在门口禀报着:“长公主,北燕国丞相祝长林前来求见长公主……” 昭阳眼珠子转了转:“苏丞相离府了吗?” “苏丞相一刻钟之前出了府。”外面的小厮应着。 昭阳眼睛一亮,站起身来:“叫人将祝长林带到花厅候着,我见。” 墨念与棠梨闻言,连忙道:“长公主,苏丞相说……” “嗯,我知道了,他说不许看书写字绣花,不能和孩子们玩儿,早晚不能出去,免得吹了风。可现在天光大亮,已经不是早晚了啊。而且我就去见个人而已,无碍的。”说罢,就吩咐着丫鬟们给她穿衣梳妆。 墨念与棠梨对视一眼,满脸无奈,却也只得应了下来。 第912章 边关捷报 第912章 边关捷报 “听闻长公主身体抱恙,特来探望。这是我专程为长公主寻来的暖玉手镯,戴着对身子极好。”祝长林将一个红木小盒子推到昭阳面前。 昭阳笑意吟吟地拿起那雕花盒子打了开来,里面放着一只上好的白玉手镯,入手温润,的确是上等暖玉。 “都说楚国富庶,物产丰富。如今看祝丞相这几次出手,方明白,真正富庶一方的,当是东明国才是。”昭阳笑得无比温柔。 “长公主说笑了,我愿意出手阔绰,不过是因为知道这些东西不过身外之物而已。若是国破家亡,这些东西再多也没有福分用。若是靠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就能换得楚国援兵,我哪怕是散尽家财也是愿意的。” 笑面虎也是老虎,此人,果然是小觑不得啊。 “北燕国那几位贵人的事情,我都已经听闻,窃以为此事实在是有些太过蹊跷,倒像是有人可以算计一样。只是此番一来,北燕国几位贵人都折在了楚国皇城,依照着那北燕国仓央的性子,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楚国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联合我们东明国,一起抵御北燕国。” 昭阳神情淡然地听着,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 “且北燕国仓央将王后宫殿易名为昭阳宫,实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觉着,兴许这一连串的事情,正是那仓央的算计。他这样处心积虑的目的,除了楚国江山之外,还有……长公主。” 昭阳垂下眸子,将茶杯轻轻搁下:“祝丞相言重了,这家国大事,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不过祝丞相方才所言,倒也的确是句句在理的,我会将祝丞相的话转告给陛下,请陛下定夺的!” “至于陛下所言,那仓央狼子野心,对我另有企图一事……”昭阳轻轻叹了口气:“我虽一介妇人,却也是楚国皇室之女,是楚国长公主。既然我姓楚,便早已经有了觉悟,国在家在人在,国亡家亡人亡,倒是无需担忧。” 祝长林微微眯了眯眼:“长公主如此气魄,却是许多男儿也不敌,实在让祝某佩服。既然长公主如此说,那祝某便等着长公主的好消息了。” 昭阳笑了笑,叫王嬷嬷亲自送了祝长林出府。 昭阳看着祝长林的身影渐行渐远,方将镯子拿在手中把玩着,神情若有所思。 “长公主果真要去帮祝长林说话?”流苏蹙了蹙眉。 昭阳笑了笑:“既然都答应了,这话自然是要带到的。” 昭阳将镯子放回了盒子中,顺手交给了棠梨:“放起来吧。” 见流苏有些不解,昭阳方笑着解释着:“祝长林近日来,亦是算好了时机的。如今的形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确是对楚国不利。虽然北燕国尚未与咱们撕破脸皮,可是北燕国那几位皇族在咱们的地盘上出了这样的事情,北燕国怎么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种情形之下,楚国几乎被逼得走投无路,东明国愿意抛出橄榄枝,楚国自然是不会拒绝的。若是我再像以往那样严词厉色的拒绝了,倒是不应该了。祝长林是聪明人,定会看出不对,到时候若是祝长林起了防备之心,咱们便又该陷入被动局面了。” “与其被祝长林发现端倪,倒不如勉为其难地应下祝长林。况且,我方才也只答应了他,将他的话转告君墨,其它的,却是不曾允诺的。” 流苏垂眸,心中明白了过来。 昭阳整了整衣裙,站起身来:“来人,备马车!” 棠梨与墨念闻言,一脸惊恐:“长公主,你方才可没说过要出府。你说,只来花厅见一见那位祝丞相便是……” 昭阳转过头,笑得一脸无辜:“可是刚刚我已经答应了祝长林,帮他给君墨带个话的啊?在祝长林面前,我代表的是楚国,是楚国皇室的面子。要是我言而无信,丢的可是咱们楚国的脸……” “……”两个丫鬟嘴角抽了抽,立在一旁,一脸颓败,做丫鬟难啊,做张工祝福的丫鬟更是难上加难。 “长公主若是要进宫的话,奴婢唯有一事相求。”墨念已然认命。 “哦?说说。若是不难的话,我就应了你了。” “奴婢只求长公主进宫之后将奴婢们随意寻个借口留在宫中一段时日,奴婢们为了长公主逆了苏丞相的吩咐,长公主也让奴婢们避避风头吧,免得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昭阳哈哈笑了起来:“就这点儿消失,我自然是答应的。走走走,进宫!” 好几日未出过屋子,连平日里最不喜坐的马车,也觉得甚为亲切。 乘马车到了宫门口,丫鬟扶着昭阳下了马车,昭阳就瞧见宫门口并排停着几辆马车,马车上画着狼头图腾,是北燕国的图腾。 见昭阳朝着那些马车看了过去,流苏便压低了声音在昭阳耳畔解释着:“北燕国的使臣们整日里就在这宫门口等着,上下朝文武百官路过的时候,就下马车来高声哭嚎,闹腾得不成样子。” 昭阳蹙了蹙眉:“这未免也太不像话了一些,楚国皇宫门口,岂容他们这样胡闹?” 流苏轻轻“嗯”了一声:“陛下并未下令驱逐,宫门守卫便也只能由着他们。” “唉……”昭阳叹了口气,君墨的心思她倒是能够猜得七七八八的,只怕是因为莫央的事情,君墨觉得对莫央有些亏欠,因而才放任至此罢了。 只是若是由着北燕国这些使臣闹下去,只怕很快,渭城之中就到处都是风言风语的。 昭阳心中气闷,她倒是不在乎文武百官和百姓们对楚国皇室指指点点。她更在乎的……是莫央。 莫央遭受了那样的事情,如今本就大受打击。可是北燕国这样闹腾,只怕很快,许多人都会知道,北燕国长公主在渭城外被人糟蹋了。 届时,即便是莫央走出了阴影,又该如何面对那些异样的目光? 北燕国这些人为了达到目的,未免也太过不计后果了一些。 昭阳正想着,就听见有马蹄声响起,渐渐清晰。 昭阳转过头,眸光微微眯起:“是斥候?莫不是边关有战报?” “边关捷报!”斥候快马加鞭,打马而来,在宫门口向侍卫亮了亮手中令信,便径直骑马进了宫。 “捷报?” 第913章 在此一举 第913章 在此一举 如今战事唯有与西蜀国的尚在进行之中,莫不是赢了? 若果真如此,那倒真真算得上是极好的消息了。 昭阳心中想着,加快了步子入了宫。 斥候刚刚入宫,君墨定要仔细询问边关战况,一时半会儿怕是没得空闲,昭阳便先去了长安宫。 “怎么进宫总也不带几个孩子一同?我似乎有很长时间没见到过慕阳他们几个了。”太后见昭阳进来,探着头往昭阳身后望了望,见只有昭阳一人,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 昭阳暗自好笑:“母后如今是嫌弃起我了吗?” “也算不上嫌弃,只是在我心中的位置,稍稍往后排了排而已。”太后笑了笑,叫人给昭阳搬了椅子,又命人送了一些冰镇的瓜果进来。 “天气这么热,怎么突然进了宫?瞧你这满头大汗的,也不怕一冷一热着了凉。”说着又叫人拿了帕子来侍候昭阳梳洗了一番。 昭阳在椅子上落了座,才叹了口气道:“此前静宜出事那日,我吹了夜风发热晕倒了之后,我便一直被苏丞相拘在府中,今儿个也是等着苏丞相出府之后偷偷摸摸跑出来的!” “苏丞相不也是为了你好?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太后摇了摇头。 昭阳笑了笑,将话茬子转了开:“方才在宫门口见到了边关派来的斥候,说是边关有捷报传来。我猜想,应是与西蜀国的战事大获全胜了,不过尚未证实。” 太后脸上果真闪过一抹喜色:“要果真是边关大捷,那倒真是喜事一件。大获全胜的话,你外祖父与外祖母也能回渭城了。” 昭阳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只希望此役之后,再无战争。”太后说着,却又幽幽叹了口气:“只是我这愿望,只怕是要落空了。” 昭阳垂下眸子,没有说话,如今局势,想要再无战争,的确是不易的。 太后倒也极快地想开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法子的。对了,北燕国那位莫央长公主如今情形如何了?” 昭阳将先前流苏同她禀报的话也同太后说了一遍。 “那孩子倒是个可怜的,此前我也见过几回,我看人极准,那姑娘应是个好的,可惜却遭受这样大的变故。” 顿了顿,又问昭阳:“对了,我此前听那姑娘说起过,她有一个孩子?” 昭阳点了点头:“上一遭君墨登基大典仓央来的时候,倒是同我说起过,那时候莫央就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算起来,那孩子应该也有一岁多了吧?” “那此番莫央的驸马来了渭城,可将孩子一并带来了?”太后连忙询问着:“她如今这副情形,谁也不愿意见,不愿意靠近,倒是不妨试试让她的孩子去亲近亲近她。女人一旦做了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很多不能承受的事情便也能够承受了。” 昭阳闻言,身子微微一震:“我怎生没有想到这一茬,还是母后厉害。” 太后好笑地看了昭阳一眼:“那是自然,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所以才有一句话,说姜还是老的辣嘛。” “遭受了这样的事情,最害怕的,是她想不开寻了短见。你应该让她知晓,自己还有孩子,若是她出了事,她的孩子在这世上的日子,定然不会太好过,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只有她好好活着,她的孩子才能好好活着。” 昭阳点了点头,急忙将流苏唤了进来:“莫央的驸马来渭城的时候,可将孩子一并带来了?” 流苏颔首:“带来了的,是个女孩儿,一岁多一点,就安置在驿站中。只是最近莫央长公主的情形极其不好,她的驸马就说让奶娘先带着孩子,不要让孩子瞧见她母亲如今的样子。” 昭阳沉吟了片刻:“待会儿出了宫我便去驿站见一见莫央的驸马吧。” 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就听见外面传来通禀的声音:“陛下驾到。” 昭阳刚站起身来,君墨便已经冲了进来,脸上满是喜色:“母后,边关大捷,外祖父很快就能带领着大军班师回朝了。” “谢天谢地!”虽方才昭阳已经同太后说了,只是如今消息被君墨亲口证实,太后仍旧喜不自胜:“你外祖父此番班师回朝,就不要让他再上战场了,毕竟他年岁也大了。” “嗯,我有分寸的。”君墨笑眯眯地道,随手端起昭阳面前的茶便灌了一口:“天太热了,方才听斥候禀报边关战况,也一直没有喝水。斥候退下之后,我着急忙慌地来给母后报喜,一路匆匆而来,可将我渴坏了。” 昭阳瞪了君墨一眼,又叫宫女送了一杯茶上来。 姐弟二人在长安宫陪太后说了会儿话,用了午膳,才一同往养心殿而去。 昭阳将祝长林的话同君墨说了,才开口道:“我想着如今情形,若是一味拒绝,反倒引人生疑,倒是不如先应承下来,不过要累你与祝长林周旋周旋了。那人看起来温和无害,其实却是个会咬人的,你万事小心。” 君墨点了点头:“南诏国经由聊城那一役,损失惨重,十万大军尽数葬生沧浪江。南诏国本来百姓也就不多,一次折损了十万,只怕得花个几年才能恢复元气。西蜀国如今再次战败,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无法作妖。如今最坏也不过东明国与北燕国联手而已……” 昭阳颔首:“东明国虽有可能与北燕国联手围楚,只是我觉着,却也无需太过忌惮。如今是七月,很快也该入秋了。每年秋收之后,东明国沿海的海寇出没频繁,到时候海寇只怕是要分去东明国大部分的精力。最需防备的,还是北燕国……” 昭阳顿了顿:“对了,此前你派人行刺之事,可有了进展?” “此前传来的消息,倒是说一切顺利,若是果真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就这几日就该有消息了。我与苏丞相仔细计较过,几乎将所有意外情况都已经想到了,应当不会出岔子。” 昭阳轻轻点头:“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此计不成,便唯有集全国之力,与之一搏了。” 第914章 探望 第914章 探望 从宫中出来,昭阳便直奔驿站而去。 下人前去禀报去了,流苏在昭阳耳边轻声道:“莫央的这位驸马爷叫博尔术,是北燕国宣政院同知之子,年二十二,自小习武,擅骑射。”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莫央说,他的驸马是北燕国所有能骑善射的勇士中长得最好看的,她当初在北燕国一次庆功的篝火晚会上见他同人比武,一见钟情,于是求了她哥哥将他赐做了她的驸马。” 每每谈及她的驸马的时候,她总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想来她的驸马爷对她也是极好的。 不一会儿,昭阳就瞧见博尔术远远走了过来,莫央紧紧跟在他身后,一直抓着博尔术的手,怯生生地朝着昭阳看了过来,眼中带着试探与戒备。 昭阳被她这样的目光看得心猛地一抽,说不出的难受。 博尔术同昭阳行了礼,昭阳才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上次匆匆一见,且当时太过混乱,昭阳也并未仔细留意博尔术的长相。 如今一看,倒果真如莫央所言,是北燕国中能骑善射的勇士中长得最好看的。只是同苏远之那偏偏佳公子的模样不同,博尔术更显阳刚一些。 昭阳笑了笑:“时常听莫央提起你,上次太过混乱,也没来得及打个招呼。前段时日我又病了几天,一直没有来得及拜会,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闲,所以来看看,你倒果真如莫央所言,俊朗刚毅!” “长公主过奖。”博尔术转过头看了一眼莫央:“我也时常听莫央提起长公主……” 博尔术在椅子上落了座,拉着莫央在他身侧坐了。 昭阳转过头,从丫鬟手中接过几个牛皮纸包裹,朝着莫央递了过去:“方才在来的路上瞧见有人再叫卖刚采摘的莲子,还有一些莲子做的点心,那日你在我府上泛舟游湖的时候,我瞧着你喜欢吃莲子,就买了一些来,你尝尝可合你的口味?” 莫央看了昭阳一眼,目光又落在了昭阳手中那东西,眼睛带着几分怯意,却又微微发着光。 昭阳瞧见莫央伸手拉了拉博尔术的衣袖,博尔术侧过眸子看了莫央一眼,将那东西接了过去,从里面拿了几颗莲子剥好递给了莫央。 莫央伸手接了过来,放在了嘴里。 昭阳见状,嘴角微微翘了翘,鼻尖却有些酸涩。 这样的莫央,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一些。 “听闻驸马将孩子一并带了来,不知我可否见上一见?”昭阳声音温和。 博尔术沉默地又递了一个点心给莫央,才点了点头,转过身吩咐着身后跟着的丫鬟去将小郡主带过来。 昭阳目光静静地落在莫央身上,轻声询问着:“莲子和点心可好吃?” 莫央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吃着,就在昭阳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却瞧见她飞快地点了点头。 昭阳心中一喜,声音亦是隐隐染上几分欢喜:“好吃?那是莲子好吃还是点心好吃?” 半晌,莫央才轻声回答着:“点心。” 博尔术见莫央的反应,亦是愣了一愣,拿着点心的手微微一颤。 半晌才道:“自打莫央回来之后,几乎不怎么与人说话,只有和我一起的时候,会简单应声几声,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一个字。今日竟回答了长公主的问话……” 昭阳听博尔术这样一说,眼眶亦是有些发热,声音愈发温柔了几分:“你觉得好吃,我下回来的时候再给你带一些?我府中那湖中的莲子不少,我叫人多做一些花样,味道定然比这在外面买的好。” 莫央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过了会儿,丫鬟们抱着一个小小的姑娘走了过来,小小的一个,眼睛极大,滴溜溜地转着,可爱极了。 “额祈葛!额赫!”小姑娘见着博尔术与莫央,声音脆脆地开了口,在那丫鬟怀中不停地挣扎着。 “她不会说楚国话,是在叫我与莫央呢。”博尔术解释着。 昭阳察觉到,方才那孩子开口的时候,莫央的手轻轻颤了颤。 孩子挣扎得厉害,丫鬟连忙将孩子放了下来,那孩子就朝着莫央跑了过来,只是却因为跑得急了,“啪”的一声摔倒在了莫央跟前,哇哇大哭了起来。 莫央脸上闪过一抹慌乱,望向孩子的眼中带着几分心疼,却似乎有些手足无措。 博尔术似乎也察觉到了莫央的挣扎,便只定定地看着莫央,任由孩子哭着,并未去抱。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莫央终是忍不住,伸手将孩子拉了起来,随后又松开了手。 孩子自是不知她母亲的不对劲,只径直抱住莫央的腿,在她腿上蹭了蹭。 莫央的眼中有些惊慌,带着乞求地望着博尔术。 博尔术幽幽叹了口气,终是伸手将孩子抱了过来。 “孩子叫什么?”昭阳却仿若什么都没有瞧见一样,自顾自地问着。 “叫伊朵。” “伊朵,真是一个好名字。”昭阳先前来的路上便料想到应该能够见到这个孩子,便专程买了一对银镯子与金锁,如今正好拿了出来。 “在咱们楚国,第一次见到孩子,可不能让孩子空手而归。这是我给伊朵准备的小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图个吉利而已。”昭阳笑着望向莫央:“这是方才从宫中出来,在外面买的,我府中倒是还有一套,做工精致许多,你若是想要,到时候带着伊朵过来玩,我再送她。” 博尔术看了一眼莫央,便将那银镯子与金锁接了过来,转手就递给了莫央。 莫央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手中那镯子与金锁,轻轻晃了晃上面的小铃铛,似乎觉得十分有趣的模样,又晃了好几晃。 博尔术静静看着,半晌,才抬起头来望向昭阳:“多谢长公主。” 谢的却不只是那小物件,昭阳知晓。 “莫央到渭城也有些时日了,伊朵应当许久没有见过娘亲了,驸马爷应当多让伊朵与莫央亲近亲近的,不然以后只怕会生分了。” 莫央在,昭阳自然也不能将话说得太明白。 只是博尔术却也反应极快,点了点头,又道了一声谢。 第915章 联名上书 第915章 联名上书 昭阳回府的路上就预料到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果然,刚一下马车,就瞧见苏远之站在公主府门口,一身青衣被清风吹得,飘然若仙的模样。 只是昭阳却没有心思欣赏眼前这幅美景,只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问流苏:“我现在掉头进宫还来得及不?” 回答昭阳的却不是流苏,而是苏远之:“你觉着呢?” 王嬷嬷站在苏远之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觑觑这个,看看那个,轻声同昭阳道:“长公主,苏丞相在这里等了您一个多时辰了。” 昭阳的心“咯噔”一下,连忙咧开嘴角,扯出一抹温柔笑容来,三两步上前拉住苏远之的胳膊:“这么热的天儿,你怎么站在这儿等?这样辛苦做什么?也不怕热得病了?!” “这么热的天,我家夫人还顶着大太阳的到处跑,我不过是站在阴凉处等了等而已,倒也算不得辛苦。”苏远之漫不经心地应着。 昭阳声音愈发甜得腻人:“先前那东明国丞相来拜访,你听下人说你已经出了府,害怕那祝长林有什么要紧事,便自作主张地见了。他让我向君墨带句话,事关国家大事,我想着亦是十分重要的,这才逼不得已进了宫去,你不会责怪我的吧?” 昭阳抬起眼来望着苏远之,眼中微光荡漾:“且我的病早就已经好了,你瞧,如今能跑能跳的,也没有丝毫不适……” “好了?”苏远之打断了昭阳的话,神情淡淡地反问着:“果真好全了?” 昭阳不知苏远之为何要问两遍,却也笃定地点了点头:“嗯,早就好啦。你若是不信,可以叫大夫来请个平安脉。” 苏远之却是摇了摇头:“不,夫人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 说罢,便神情淡淡地执起昭阳的手:“天气热,夫人还是莫要在这儿同我说话了,咱们先回房吧,房中放了冰盆子,会凉爽许多。” 昭阳眨巴眨巴眼,有些难以置信,这……是原谅她了? 这么好说话,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昭阳心中虽满是狐疑,却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随着苏远之一同回到了清心楼。 苏远之牵着昭阳的手,进了寝屋,便反手将门关上了,将跟在昭阳身后的丫鬟下人皆隔绝在外,还顺手将门闩给扣上了。 昭阳听见声响转过头,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昭阳瞪大了眼:“你这是要做什么?” 苏远之冷笑:“做什么?夫人方才不是说,自己身体已经痊愈了?” 昭阳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两步,总觉着苏远之的笑容太过危险,她必须要远离。 “只是我却是不相信的,所以我得检查检查才是。” 昭阳咬了咬唇,防备地望着苏远之:“你方才不是说不必请大夫来检查的吗?” “嗯。”苏远之颔首:“我并未说过要请大夫啊,夫人身子是不是痊愈了,那需要外人来检查,我一试便知。” 试?怎么试? 昭阳看着苏远之眯着的狐狸眼,心中一下子回过了味来。 他……该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瞧着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近的苏远之,昭阳顿悟,这色狐狸! 正想着,苏远之却已经快步到了昭阳跟前,不等昭阳反应过来,就将昭阳拦腰抱起,快步走到床榻边,扔到了榻上。 “哎哟,我的腰……”昭阳哀嚎着。 苏远之挑了挑眉:“你现在就感慨似乎有些太过早了吧。” 说罢,人便已经俯身而上。 昭阳知晓今日只怕是很难逃出他的手掌心,索性也不再挣扎,任由苏远之将她的衣裳褪去,只将头埋在被子里,满脸悲愤。 “青天白日的,你叫我待会儿怎么出去见人?”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待会儿?那你可以不必烦恼了,你今天都别想踏出这道门了,也就不必见人了……” “……” 苏远之这一遭倒是果真没有食言,她的确连着两日都没能踏出房门。 一直到第三日早起,怀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主子,宫中派了人来,说陛下有要事请主子入宫相商。” 昭阳睁着眼,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见苏远之全然没有想要起身的意思,便蹙着眉头道:“你还是进宫瞧瞧去吧,如今内忧外患的,君墨既然都已经派人来相请了,应当是十分要紧的事情。” 苏远之低低“嗯”了一声,翻身起床,施施然穿了衣裳,方转身望向昭阳:“今日你便好好休息,若是我回来知道你乱跑……” 苏远之并未将话说完,只眯了眯狭长的眼睛,一切尽在不言中。 昭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我也要能够到处乱跑啊!” “也是。”吃饱餍足的苏远之倒是十分大度:“你若实在是闲着无趣,可以传信让沧蓝来府上陪你说说话儿。沧蓝如今手中的消息网虽然比血隐楼还差了不少,只是他们搜刮来的那些消息倒是也可以给你解解闷儿。” “……”若是能够动,昭阳真是恨不得踹他一脚的,凭什么沧蓝叫人收集来的消息就是只能给她解闷的? 这人,实在是太过无耻。 等着苏远之离开,几个丫鬟才终于被放了进来。 在昭阳身边服侍得久了,对这样的情形倒早已经见怪不怪,棠梨与墨念垂着头,轻声问着昭阳:“长公主现在可要起身?” 昭阳摆了摆手:“困,让我再睡会儿,去传个信让沧蓝下午来同我说说话儿吧,午时左右再来叫醒我。” 沧蓝下午来的时候,倒是带来了一个消息。 “东明国那位祝丞相这段时日游走于咱们楚国朝中重臣之间,送东西从不手软,倒像是个散财童子。此前奴婢一直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如今倒是初现端倪。” “今日宫中传来消息,说今日早朝的时候。朝中数十位官员联名上书皇上,请求皇上同意与东明国结盟,连同东明国一同抗击北燕国。” “那祝长林筹谋了这么久,终是要开始有所动作了。奴婢觉着,此番联名上书,应是他的第一步。” 第916章 弯弯绕绕 第916章 弯弯绕绕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想来早上君墨让苏远之入宫,就是为了同他商议此事的。” 顿了顿,才又看向沧蓝:“你说这是祝长林的第一步?为何这样认为?你觉着祝长林尚有后招?” 沧蓝颔首:“祝长林自打到了渭城之后,就一直不停地结交朝中重臣,动作频频,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祝长林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可是正因为如此,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祝长林的身上,却忽视了东明国的其他人。” “据奴婢所知,东明国此番来渭城的使臣,除了祝长林之外,还有尚书令、中书侍郎、国子监司业一干人等。奴婢此前叫人盯着这些人,却发现,除了祝长林之外,其他来渭城的东明国官员却整日只吃喝玩乐,无所事事!” 昭阳闻言,眯了眯眼:“事出反常必有妖。” “只是我仔细派人将那些官员接触过的人都一一进行了排查,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我只是觉着,此事太过反常。且祝长林应该不止这么点儿能耐才是,我已经又调派了一些人手去跟着了,只要有什么蛛丝马迹,就定然能够发现。” 昭阳将沧蓝说的话记在了心上,等晚间苏远之回府之后,便将此事拿出来同苏远之说了。 苏远之笑了笑:“你那位婢女做事倒是个细致的,可是却不怎么聪慧。”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却全然不理会,自顾自地道:“你仔细想想,她还漏了什么?” 昭阳蹙眉,沉吟了片刻:“漏了什么?” “祝长林是个心思狡猾的,你们既然都能够想到,除了盯着他之外,还要紧盯着随他一同前来的官员,他如何能够想不到?又如何会不做防备?光是查不出漏洞还是好的,只怕再跟下去,便会掉进祝长林设下的陷阱里面去了。”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一说,倒似乎也的确如此。 昭阳沉吟了片刻,想起北燕国此前的动作,猛地一拍手:“是侍从!” 想到此处,昭阳的眼睛亮得有些下人:“沧蓝忽略的,是侍从。” “北燕国的使团入渭城之前,就将使团一分为二,派遣了一部分人悄悄潜入渭城,暗中行事。沧蓝是一直派人跟着那使团,因而对北燕国的动作一清二楚,才命人加以留意那些混进城中的北燕国人。” “可是东明国却并未这样做,一切看起来规规矩矩的,除了祝长林到处接触朝臣充当散财童子,那些官员到处花天酒地一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祝长林和随行官员身上,却独独忽略了跟在他们身边的侍从。” “侍从不过是下人而已,并不怎么打眼,却人数众多,一一盯起来也太过费劲,所以大家都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苏远之静静地听昭阳说完,眼中满是笑意:“不错,你如今倒也长进了不少。” “那祝长林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啊?”昭阳问着。 苏远之却并未直接回答,只问昭阳:“今日陛下召见了祝长林。” “嗯?”昭阳有些诧异:“是为了百官上书请求与东明国联盟一事?” 苏远之点了点头:“陛下说,一纸联盟书实在是太过薄弱,东明国若是有心违约,随意寻个由头便是。” “祝长林听陛下这样一说,就顺势提出了东明国意欲与楚国联姻的想法。” “联姻?”昭阳蹙了蹙眉。 “是啊,联姻。”苏远之接着道:“说起来,楚国倒并非第一次与东明国联姻了。” 昭阳倒是知道那段历史:“我知晓的,此前有一位轮辈分的应该叫姑奶奶的公主就是嫁去了东明国和亲,只是嫁过去之后,没几年就被人算计没了,那时东明国的国力比现在相差甚远,便想方设法地将此事瞒了下来,一直到了几十年后,楚国才知道,那位公主没了。之前北燕国送来求亲书的时候,父皇问我想不想嫁到楚国,我便以这件事情拒绝了。” 说完,昭阳才又问着:“可是如今楚国并无适龄的公主可以和亲啊?” 苏远之笑了笑:“没有公主,随意寻个宗族世家的女子,给个公主封号嫁过去便可。且如今是东明国提出来的和亲,自然不会是咱们将公主送过去由着他们糟蹋的。” “东明国想要送一个公主过来和亲?”昭阳倒是有些诧异了,问完却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此举不妥,此前南诏国送了个阿幼朵过来,就将咱们楚国搅得天翻地覆的,可不能再来一个了。且如今我瞧着君墨对赵云燕也略为上了心,我自是希望君墨虽为皇帝,也能够寻到自己喜欢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身为皇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就略为有些不切实际了。”苏远之笑着摇了摇头。 顿了顿,才又道:“我与陛下想的是,若是东明国真心实意想要送公主过来也无妨,左右如今几位王爷也尚未娶亲。” “……”昭阳眨了眨眼:“你是说,我六弟、八弟与九弟?她们最大的也就十来岁,现在就谈亲事是不是过早了一些?” “所以说,要东明国真心诚意……”苏远之背着手走到软榻边坐了:“我瞧着祝长林也并不是真心想要与我们联姻,此番作为,更像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拖延时间?他拖延时间想要做什么?” “暗卫查探到,东明国随行前来的那些官员,有一两个带了家眷。因而那些随行的下人中,带了几个丫鬟照顾那些家眷。” 昭阳偏着头望向苏远之。 “随行那些女子的画像,暗卫拿回血隐楼同东明国那边的信部暗桩传回来的东明国有身份的女眷画像比对了一番,其中一个丫鬟,长得同东明国的一位公主几乎一模一样。” “你是说,东明国的公主假扮成了随行的丫鬟,一同前来了?” 苏远之颔首:“那丫鬟一直随着那两个官员家眷在渭城中游玩,前几日游玩之后,便并未回府,随之一同回府的,是家眷重新在人牙子那里买的新丫鬟。” 第917章 请求 第917章 请求 昭阳恍然大悟:“联姻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说法而已,其实东明国的公主早已经悄悄随着使团入了渭城,且如今已经脱离了使团暗中行动,兴许,还已经入了宫了。” 思及此,昭阳的眸光攸然变冷:“祝长林提出联姻来转移我们的注意,而后那位公主,恐怕会暗中算计君墨。兴许有一日,那位公主就会突然出现在君墨的床榻之上,而后东明国便会借以污蔑君墨玷污了他们北燕国的公主……” “这便是一个极好的发兵借口。” 昭阳出离愤怒,苏远之的神情却仍旧淡淡地:“既然咱们已经察觉,他此番计谋自然无法成事,你也无需太过担忧。” 昭阳点了点头,抿唇不语。 第二日昭阳方全然缓了过来,趁着苏远之不在府上,起身去陪着孩子们玩了会儿,想着因为苏远之的缘故,又有几日不曾进宫,便想要入宫去瞧一瞧,只是刚回到屋中,就听见下人前来禀报,说苏绣求见。 昭阳叫人将苏绣带了过来,苏绣的手中拿着一张精美的请柬,请柬的面上是用上等的锦缎做的封,上面绣着精美的莲花图案。 见昭阳的目光落在那请柬上,苏绣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将那请柬递了出来:“后日是我的生辰,想请长公主一同去府上坐坐。” “哦?”昭阳略微诧异地挑了挑眉,虽那日昭阳的小宴请了苏家旁系的众人,可到底也算不上太过熟识,苏绣会来请她去参加生日宴,却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苏绣似乎也知道自己此举有些唐突了,神情愈发拘谨,咬了咬唇道:“不瞒长公主,其实是因为我娘亲给我说了一门亲事,那男子的家中是渭城比较有名望的世家,是聚贤院院长的孙儿!” “林家?”昭阳轻声询问着,聚贤院她自然也知道,是城中世家子弟云集的学院,创办聚贤苑的是父皇的太傅,那位林太傅辞官之后,家中便再无其他人在官场任职,只是家中子弟才学皆是在渭城中排得上名号的。 林太傅便索性创办了聚贤苑,招贤纳士。 他虽不在官场,教下的学生却有许多在朝中身居要职,自己亦是博了一个清雅的名号。 苏绣点了点头,面色微红,带着几分羞怯:“那林家公子,此前因着哥哥的缘故,我却是见过几次的……明日里,林家也会来人,母亲说,她们此番前来,也有想要相看相看我的意思。” 昭阳见苏绣的神情,便明白了过来,笑着打趣道:“那林家公子可是公子如玉,将阿绣你的心都勾走了?” 苏绣的脸愈发红了几分:“长得倒是比远之哥哥相差甚远,只是我观他言谈举止,皆是风雅非常,且性子极好……” 昭阳哈哈笑了起来:“所以阿绣就春心萌动了?” 苏绣将头埋得低低的,声音也愈发轻了几分:“只是林家的门第太高了一些,苏家虽然也是簪缨世家,可我到底只是旁系的女儿,在出身上就落了下乘。上回长公主的小宴邀了我与母亲,此事便不知怎么传了开去,说长公主对我们旁系另眼相看。那林公子的母亲听了风声,昨儿个家中管家前去送请柬的时候,便有意无意地问起,长公主会不会来……” 昭阳恍然,林家公子应是嫡系,林家自然会计较进门的新媳妇的出身。苏绣是旁系,出身差了一些,即便是林家自己没有门第观念,被其他人说起,也不怎么好听。可若是自己对苏家旁系另眼相看,格外关照,却又全然不同了。 所以,这门亲事能不能成,昭阳这个局外人,却是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思及此,昭阳细细打量了一眼那请柬,方问苏绣道:“那林家公子,你们可曾打听过,人品如何?” “哥哥与那林公子是同窗,相交甚密,哥哥说,是值得嫁的人。”苏绣咬了咬唇,许是因为害羞,也许是因为不好意思,眼眶微微有些红:“阿绣知道,阿绣这个请求,实在是有些唐突……” 不等苏绣说完,昭阳便笑着摇了摇头:“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 “你既然喜欢他,且又已经打听好了,人品上佳,这个媒,我自是要保的。能够促成一桩佳话,我何乐而不为?况且,后日也是你的生辰,算起来,你也应当叫我一声嫂嫂,我本也该去的……” 听昭阳这样说,苏绣脸上满是喜色,一双明眸水汪汪地看着昭阳,连连道着谢:“多谢长公主,多谢……” “说什么傻话。” 等着下人送了苏绣离开,昭阳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若有所思。 “长公主果真要去?”棠梨拿起茶壶为昭阳将杯中茶斟满,轻声询问着。 昭阳笑了笑:“毕竟姓苏,她都这样腆着脸来求了,我又如何能够驳了她的颜面?且我本就打算帮苏家旁系抬抬身份,也并不冲突,自是该去的。” 棠梨闻言,却是蹙了蹙眉,神情有些犹豫。 “行了,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犹犹豫豫的,在我身边服侍了这么久,难道还有什么顾忌不成?”昭阳见她这样,笑着斥道。 棠梨闻言也笑了起来:“那奴婢便直言不讳了。” “奴婢觉着,此事有些蹊跷。” “哦?” 棠梨仔细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道:“这说亲之事,非一朝一夕能成的,都到了相看的阶段了,应当也筹备了一段时日了。只是此前苏绣姑娘在闹市被诋毁,后来长公主又专程请了她们来参加宴席,她都只字不提,如今却突然钻出这么一桩事来,未免有些蹊跷。” 昭阳只听着,手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连棠梨都看出来蹊跷了,她又如何能够一无所觉? 且她总觉着,楚临沐那封书信,苏家旁系毫无反应实在是有些不该。若是他们来吵来闹,放在明面上来,倒还好说。 就怕是暗中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心生了算计。 若是如此,那后日苏绣的生日宴,她倒是必须要去了,去看看,他们究竟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第918章 被算计了 第918章 被算计了 苏绣不过一个闺阁女子,生日宴也只邀请了一些玩得比较好的至交好友,只是因着那林家夫人打着主意趁机来相看苏绣的缘故,此番苏绣的娘也邀了一些世家夫人。 所有的人中,昭阳的身份最为尊贵,倒是得了一个主宾位。 苏夫人有心让苏绣在未来的婆母面前好生表现,着人安排了一些雅致的玩乐节目,明面上是玩乐,却让苏绣将琴棋书画都展示了一遍。 此前昭阳就听闻,苏家旁系虽然分了出去,只是对子女的教导却是不曾懈怠,如今一观,倒果真如此。 昭阳看了一眼那林夫人的神情,似乎也颇为欣赏的样子。 昭阳捻起一颗李子放在嘴里,笑眯眯地道:“此前总听苏丞相说起,苏家对子女的教导极为严苛,此前只知晓苏丞相是文武双全,听他那样说,还以为是他自夸,倒还有些不信,今日瞧了,方知是真。阿绣这琴棋书画的功夫,即便是放在渭城闺阁女子中比试,也应是排得上号的。” 林夫人闻言,浅笑着恭维道:“苏家有数百年的底蕴积累,自是那些新起之秀无法比拟的。” “是啊!”昭阳轻轻颔首:“此前苏老丞相还在的时候,苏府并未分家,苏家旁系与嫡系子女之间关系倒是极好。可是老丞相一去,苏丞相因着悲伤太过,又因身体的缘故,性情大变,再加上家中没有主母打理,他忙着朝中政事,与旁系也渐渐疏远。” “我与他成亲之后,也时时听他感慨悔恨,如今我既为苏家主母,倒也不希望苏家嫡系与旁系之间太过生疏了。本就是一脉相承的,单单苏远之一个人也写不出这一个苏字,如今瞧着旁系也没有因为分家而消弭了本身的底蕴,倒是让人觉着甚是宽慰,若是苏丞相在,想必也应当十分高兴的。” 昭阳觉着,自己此番话倒也已经表达的十分清楚了,苏远之与她有心与苏家旁系重修旧好,以后定会多多亲近。 若林夫人果真在意此事,应是可以放下心了。 昭阳此话一出,林夫人倒果真舒了口气,连连称是:“长公主所言极是,想必苏家先祖也不愿意见到苏家分离崩散。” 相谈甚欢。 苏夫人暗自松了口气,笑着将丫鬟刚刚呈上来的一碟子果盘放在了昭阳跟前:“这是方才新从树上采摘下来的桑葚,给长公主尝尝鲜。” 昭阳倒也并不拒绝,由着棠梨取了来,接过来吃了。 苏夫人与林夫人又说了会儿话,转过眸子望向昭阳却突然惊呼了一声。 昭阳有些莫名,苏夫人却忙道:“倒是民妇疏忽了,这桑葚汁水是紫色的,一旦沾染上,就不太能够擦掉。长公主方才吃了几颗,唇上与衣衫上都沾染了一些……” 昭阳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倒果真染上了不少。今日她穿的是一件淡青色的长裙,那紫色的汁水一染上,就格外显眼。 “倒也无妨,我的马车上备了备用衣裳的,叫丫鬟去取来换了就是。”昭阳宽慰着。 墨念去取了衣裳来,苏夫人便连忙叫了丫鬟带着昭阳去客院更衣。 到了客房,苏家府上的丫鬟将门打了开来,棠梨与墨念连同流苏就随着昭阳一同进了屋,随后将门轻轻掩上了。 “那位林夫人看起来倒是个和煦的,苏绣小姐若是果真嫁了过去,应当不会受了欺负。”墨念一边为昭阳褪下脏了的一群,一边同昭阳闲话着。 昭阳轻轻笑了笑,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有只见了一次就能下定论说那个人不错的? “这客房中不知道用的是什么熏香,倒是十分好闻。”棠梨拿着新衣候在一旁,等着墨念除了身上的衣服好为昭阳换衣,趁着这个间隙,轻轻嗅了嗅,方开口道。 此言一出,昭阳倒是微微怔了怔,她的衣裳上本就熏过百濯香,许是因为这屋中的熏香太过清淡,被她衣物上的香气遮盖,便不怎么能够闻得出来。 “这屋中熏了香?”昭阳蹙了蹙眉。 “是啊。”棠梨应着:“这香味,倒是有些像是莲花的香味,有些清冽。” “咱们府上办小宴的时候,会在客房熏香吗?” 棠梨听昭阳这样一问,手微微一顿:“倒是不会……不过兴许是苏夫人想着兴许有客人回来客房小憩,所以熏了熏香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因为宴请的客人众多,每个人喜欢的香味不同,且有些人对某些香气过敏,甚至兴许客人之中有有孕之人,闻不得这些香,因而准备的客房大多并不熏香。” 墨念觉着头微微有些晕,再听昭阳这么一说,便回过了神来:“长公主,这香……好似有问题。” 听墨念这么一说,昭阳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抬起眼来与流苏对视了一眼。 流苏轻轻颔首,揽着昭阳就要往外走,却见那屋中的墙突然开了,瞬间冲出了好些刺客来,将流苏与昭阳围困在其中。 流苏急忙拔出腰间软剑,与那些刺客周旋,只是不过几个回合,许是因着那香的缘故,体力亦是有些不支。 昭阳的眼神亦有些涣散,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那些刺客见状,便将昭阳抬起,放到了床榻之上,随后将昭阳的三个丫鬟都塞到了床底下,做完这一切,那些刺客又从那墙离去,只留下了一人。 那人将身上外袍尽数除去,翻身上床,躺在了昭阳身侧。昭阳因着方才遇刺的时候正在更衣,弄脏了的衣裳已经除去,还未换上新衣,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色里衣。 屋中没有了声响,那男子侧过头看了一眼闭着眼的昭阳,沉吟了片刻,伸出手来,将昭阳揽入怀中。 只是下一瞬,原本应当晕倒毫无意识的昭阳却突然动了,动作极其敏捷地拔下头发上簪着的簪子,将簪子最尖的那一头抵在了那男子的脖子上。 “你是谁?”昭阳眸光清冷。 “你没中迷药?” 那男子亦是有些愕然,只是话音一落,却见昭阳的丫鬟们俱都从床下钻了出来。 第919章 定王 第919章 定王 门亦被打了开来,冲进来好些个暗卫,径直朝着那藏有暗道的墙冲了过去。 方才暗卫皆藏于暗处,将那墙上的机关看的分明,立马就将暗门打了开来,随即冲了进去。 那男子脸上闪过一抹懊恼,昭阳将他交给了流苏,棠梨快速拿了衣裳给昭阳穿上,待穿戴整齐,昭阳才走到那男子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儿?是谁指使你来的?” 那男子神情瑟缩了一下,一副惊恐表情,只是昭阳却瞧见,他的眸子飞快地镇定了下来。 “我……小姐饶命啊!我只是一个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混混而已,是……是苏家小姐说不喜欢你,让我来教训教训你……她说一切都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只需要我按照她说的做就是,我原本以为是人命买卖,没想到那苏家小姐叫我来毁了小姐的清白。” 昭阳嗤笑了一声:“你这谎撒得一点也不高明。虽然你已经将身上的衣裳都换成了最为普通的衣物,可是你手上的玉扳指却出卖了你。这玉扳指一看便是上等的羊脂玉所制,且大小合适,也不应该是你偷盗而来的,一个混混,如何用得起这样精致的玉扳指?” “且看你的手,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昭阳眯了眯眼:“你若是不想说你的身份,我倒是可以派人去请祝长林来认领认领。” 那男子此前神情一直十分淡定,听昭阳提起祝长林,眼中却忍不住闪过一道愕然:“你怎知……” “我怎么知道你与祝长林……是不是?”昭阳笑了一声:“其实我并不知晓,我只是随口诈上一诈罢了,倒果真让我猜对了,你是东明国的人对不对?” 仔细思量了一番,昭阳便又下了定论:“且你在东明国的身份地位断然低不了……” 昭阳正沉吟着,暗卫已经将暗门后的刺客尽数剿灭,出来复命来了:“主子……” 昭阳点了点头,既然有人安排此人来毁她清白,那势必会有后招,十有八九是抓奸的戏码。 “将他先带回公主府严加看管。” 暗卫听令,连忙将那男子带着出了客房。 不一会儿,流苏便突然道:“主子,有人过来了。” 外面又适时响起了几声鸟叫:“苏丞相也在其中。” “啧。”昭阳叹了一声:“好本事,竟连苏远之也一并叫过来了。若今日我果真中计,苏远之过来见我同那男子在床榻上厮混,一定非常精彩。” 昭阳已经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说话声:“咦,这院子外的小厮怎么都倒在地上了?” 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 “快,快去看看,长公主有没有出事!” 谁惊呼了一句,随即脚步声就凌乱了起来,随后有人在门外停了下来,飞快地敲着门:“长公主长公主?你是不是在里面?” “啊……”昭阳惊叫了一声。 门被猛地踹了开来,昭阳转过头望向门口,就瞧见苏远之冷着脸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好些人。 跟在后面的人亦是向着屋子里面探头探脑地,见着昭阳完好无损地站在屋中,脸上俱是有诧异闪过。 苏夫人、苏绣,还有几位先前在小宴上见过的夫人小姐,以及苏远之的三叔。 “咦,苏丞相怎么来了?”昭阳一脸诧异:“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你们都过来了?” 苏远之冷着脸,没有说话。 倒是苏夫人讪讪地笑着:“方才苏丞相过来,说接长公主回府,我想着长公主在客房更衣,就带着苏丞相过来了。行至门口,瞧见院子外的小厮都不知为何躺在了地上,身上倒是没有伤口,倒像是被人打晕的。担心长公主出了事,便忙来瞧瞧。” “我?我没事啊?”昭阳一脸茫然:“院子外的小厮都昏倒在了地上?会不会使因为今儿个天气太热,所以热得晕了的呢?” “你既然没事,方才为何惊叫了一声?”苏远之蹙眉。 昭阳闻言,便将手伸了出来,手指上有些血迹。 “方才棠梨正在给我整理头发,我拿着簪子,突然听见外面动静,被吓了一跳,簪子就划到了手,故而我才惊呼了一声。” 苏远之的眉头仍旧轻轻蹙着,他已经闻到,屋中有一股淡淡地香味。除了那香味,尚且还隐隐有血腥味。 只是看昭阳脸上并无异色,苏远之也并未询问。 “苏丞相是来接我的?”昭阳已经走到了苏远之面前站定,一边问着,目光一边扫向苏远之身后的几人。 三叔三婶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忐忑不安,苏绣倒是镇定自若,似乎对先前这屋中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 “嗯,你该回府了。” “我不过来给阿绣贺个生辰而已,你也不让。”昭阳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笑眯眯地望向三叔三婶:“既然苏丞相来接人了,我也不敢再继续待了,今日多谢三叔与三婶的招待了……” “长公主……言……严重了。”三叔朝着屋中看了看,未见任何异常,便只得退后了一步,让到一旁。 昭阳同苏远之一同出了屋,众人连忙跟在昭阳与苏远之身后,将两人送至门口。 待上了马车,苏远之才蹙着眉头道:“那屋子不对劲,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昭阳咬了咬唇:“应是三叔与东明国的人暗中有了接触……” 见苏远之冷了眸光,昭阳连忙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同苏远之细细说了。 “前日苏绣来请我参加这个小宴的时候,我便觉着有些不对劲,因而嘱咐流苏多加留心,加上我身边暗卫也不在少数,这才早有防备,没有中计。” “那个男子,我瞧着身份应当不低,且祝长林为了给我设套,也定然不会找一个无名之辈来。”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掀开马车车帘,唤了怀安过来:“将东明国朝中重臣的画像册子给我。” 怀安连忙递了过去,苏远之随手递给了昭阳:“你瞧瞧,那男子可在这里面?” 昭阳仔细翻看着,刚翻开几页,目光便定住了:“是他。” 昭阳的目光落在那画像下的名字上:“祁诺,东明国定王爷。” 第920章 意图 第920章 意图 苏远之微微蹙了蹙眉:“祁诺?你确定是他?!” “是他,没错。”昭阳合上那册子:“我已经叫暗卫将他送回公主府了,待会儿你就能够瞧见,是与不是一见便知。” 昭阳的话,苏远之自然是信的。 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祁诺……是当今东明国皇帝的弟弟,年少的时候,曾被送往北燕国当质子。一直在北燕国呆了三年,才被接回了东明国。听闻在北燕国受尽了北燕国皇族的欺辱,回到东明国之后,却又一直被东明国排挤。” “据暗卫打探来的消息,说祁诺性子怯弱,没什么主见,且体弱多病,一直呆在王府养病,鲜少人见过他,倒是不曾想到,他竟也来了渭城。暗卫并未发现,想来并非是同祝长明一同来的。你先前见过了他,觉着与传闻之中可相符?” 昭阳仔细回忆了一下先前见到祁诺时候的情形,轻轻摇了摇头:“明面上看起来倒的确如你所言那样,但我瞧见他的眼神,却并非那么回事。” “这便奇怪了。”苏远之嘴角闪过一抹兴味:“按理说来,这祁诺经历了那么多,即便那怯弱的性子是装的,也装了那么多年了。且东明国皇室中怀疑他的人定也不少,说不定也时常试探,可是他至今都活的好好的,说明他即便是装也装的极好的。既如此,又怎会轻易让你发现了破绽?” 昭阳细细想了想:“你说会不会,祁诺是故意将真面目给我看的?” “我瞧着那祁诺,应是一个有些手段的人,且因着此前的那些经历,只怕比旁人更懂得韬光养晦,更能容忍一些。今日之事,尚且不知是祝长林的计谋,还是祁诺自己的主意。只是我却总觉着,祁诺是故意落在我们手中的。” “兴许,他觉着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他咸鱼翻身的机会。”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一说,神情倒是有些微妙:“若果真如此,那祁诺对我们而言,倒的确算得上是一个极好的帮手。” 公主府中亦有私牢,入口就在府中后花园处。 昭阳同苏远之一同下了私牢,就瞧见了刚被暗卫带回来不久的祁诺。 祁诺就坐在牢房中的枯草之上,虽身处囹圄之中,却并不见丝毫惊慌与困窘,听见脚步声,略略偏着头望了过来,倒显得十分从容。 “定王爷?”昭阳微微弯了弯嘴角。 祁诺并不意外昭阳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只笑了笑,手中捏着一根枯草把玩着:“不过这么一会儿,长公主便已经知晓了本王的身份,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不能让定王爷刮目相看,定王爷又怎么找上本公主呢?” 暗卫给昭阳与苏远之搬来了椅子,昭阳施施然坐了:“定王爷此番前来,还以这样的方式与本公主相见,却不知意欲何为?” 祁诺低下头,飞快地将手中干枯的稻草编出了一个蚱蜢来:“长公主这般聪慧过人,不如猜一猜?” 昭阳倒也不恼,反倒真的认认真真猜了起来:“听闻当初定王爷的父皇做主,将定王爷送往了北燕国做了三年质子,既为质子,在北燕国的日子只怕并不怎么好过。后来回国之后,定王爷有因为曾经做过质子的经历,被自己的兄弟姐妹排挤,遭受了不少算计。” “本公主猜想,定王爷虽然表面上装出一副懦弱无能的模样,心里却恨不得将那些曾经糟践过你的人撕碎,让他们都下地狱。” 昭阳的声音带着几分森冷:“定王爷说,本公主猜得对还是不对?” 祁诺轻轻笑了一声:“自然是不对的……” 说完,面上那和煦的笑容却攸然转冷,变得面目可怖起来:“光是撕碎,光是让他们下地狱怎么够?自然是应该让他们生不如死,让他们一点一点在恐惧与折磨中死去,死后还要让他们魂飞魄散。” 苏远之眯着眼望向祁诺,听祁诺这样说,嘴角亦是翘了起来:“定王爷想要东明国帝位?” 祁诺目光落在苏远之身上,面容早已经恢复了温和:“自然是要的,只有坐到了那个位置上,才能将那些人的生死都握在自己手上啊……” “你想要我们帮你?” 祁诺笑了笑,又将手中刚编好的那蚱蜢拆了开来:“与其说是让长公主与苏丞相帮我,倒不如说是,我可以帮长公主与苏丞相一个忙。” “哦?你能帮我们什么?”昭阳眨了眨眼。 “我想,楚国应该派了刺客去东明国了吧?”祁诺眨了眨眼:“我离开东明国之前,已经下令让我暗中埋伏在皇上身边的暗桩暗中帮一帮你们派去的刺客。你们想要皇上重伤,我却想要皇上……死。” “算算日子,若是没有意外,想必应该已经成事了。如今东明国皇帝驾崩,举国哀痛,诸位皇子王爷的忙于争夺皇位,哪里还有机会联合北燕国攻打楚国?你说,本王是不是送了一份大礼给楚国?” 昭阳闻言,微微眯了眯眼,这祁诺果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且听他话中之意,他早已经暗中在东明国布置已久。 “你既费劲心思要夺那帝位,如今若是东明国皇帝果真遇刺身亡,你难道不应该尽快赶回东明国,以免那个位置落入别人手中吗?”苏远之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 “急什么?”祁诺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如今我只需要看着他们为了争夺帝位闹得鱼死网破你死我活,而后我便回去坐收渔翁之利便可,何乐而不为?” “说说你的条件吧。”苏远之饶有兴味地望着祁诺。 祁诺笑了笑:“我今年二十有三,可是因着在东明国受尽排挤,且体弱多病,至今尚未成亲。我此番前来,是想要求娶楚国贵女为定王妃的,若早朝一日我登基为帝,那便是东明国皇后了。” “你是希望楚国以这样的形式表达对你的支持?” 祁诺笑了笑:“这是一桩互惠互利的好买卖,不是吗?” 第921章 救命稻草 第921章 救命稻草 出了私牢,外面阳光正烈,昭阳眯着眼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你觉着祁诺所言,有几分真假?” “我相信他。”苏远之却是毫不犹豫的:“祁诺这个人虽然看似疯狂了一些,可是却也的确是个能够成大事的,我看人的眼光素来不会错。” 昭阳咬了咬唇,也并没有问苏远之为何这样有信心。 只稍稍沉吟:“你说,这祝长林是谁的人?!今日祁诺闹的这一出,可与祝长林有关?” 苏远之笑了笑:“祝长林是有些本事的,祁诺能够在他眼皮子底下闹这么一出,只怕是因为祝长林已经投靠了祁诺。” “哦?祝长林投靠了祁诺?”昭阳有些诧异。 苏远之点了点头:“我此前一直觉着,祝长林到了渭城之后,看似在四处收买人心,其实实质上的事情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做的。虽带了一位公主过来,且想法子将那公主送到了宫中,可是我瞧着这一举动也是漏洞百出的。” “我此前不明白祝长林这样做究竟是唱的哪一出,只是今日见到了这祁诺,一切才有了答案。祝长林早已经投靠了祁诺,他此番就并未打算如东明国皇帝与北燕国商议的那样,想方设法让东明国有借口想咱们楚国发兵,此前做的那些,都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 昭阳仍旧有些不明白:“可若是如此,祝长林一开始便可向我们表明目的啊?” “祝长林是在等,等北燕国出手,等咱们陷入僵局,孤立无援。这个时候再将祁诺推出来,比起一开始一切局面尚未到这样山穷水尽的时候,要好许多。此前祝长林将祁诺推出来,我们不知北燕国的算盘,于亲疏之间,自会偏向北燕国,或者还会将祁诺当作策反北燕国的缘由,让北燕国知道他的同盟已经背叛,而后让北燕国收手。兴许,北燕国收手之后,我们并不会帮祁诺。” “可如今,北燕国的局已经布到此番程度,要收手却是不易。祁诺对我们来说,几乎算得上是一根救命稻草,除了与他合作,我们别无选择。” “不得不说,祝长林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此番算盘倒是打得极好。” 苏远之嘴角翘了翘,转过头对昭阳道:“我得进宫一趟,你先回屋吧。你瞧瞧你不过出去参加一个生日宴,也能闹出这么一桩事来,还是安生些吧。”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这麻烦事是我闹出来的?” 苏远之笑容温和,似有想起了什么,伸手揉了揉昭阳的发:“三叔三婶做的这件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昭阳垂下眸子,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自己是希望苏远之与苏家人走得近一些的,苏远之太过清冷了一些,所有的事情都闷在心中,自己一力背负一切,这样太过辛苦了。 苏远之似是能够读懂昭阳心中所想,只轻轻笑了笑:“其实我与苏家旁系也算不上亲厚,走得最近的时候也不过是年幼时候,只是关于那个时候的记忆大多模糊。后来我日日忙于学文学武,压根没有时间去玩乐,就疏远了。至爹娘去世之后,更是几无来往。” “那几年最为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如今我已经有了你,有了三个孩子,不再是孤独一人,你无需太过担忧。” 昭阳目光定定地望着苏远之,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我原本是希望你能与苏家旁系走得近一些,毕竟是血亲,你没有什么朋友,几乎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我虽为你的妻子,可总也有不便同我说的话,想着若是与他们交好一些,你也可以有个倾诉的地方。不过因着楚临沐的那封信,我再去强求这个,似乎也只能给你惹祸。” “你既然无意,那便这样吧。” 苏家旁系那些人,她不会对他们怎样,只是却也不会想着去亲近了。 苏远之此番进宫,却是一直到深更半夜才回到府中。 昭阳已经歇下,却并未睡得踏实,门一被推开,就醒转了过来。 屋中留了两盏灯,昭阳掀开床幔露出个脑袋来看着苏远之。 “还没睡?”苏远之走到昭阳面前,揉了揉昭阳的头发:“你先躺着,我去沐浴。” 等着苏远之沐浴回来,昭阳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与君墨商议得如何了?” 苏远之笑了笑:“就知道你只关心此事。” 顿了顿,才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商议的,如今咱们唯有和祁诺联手。若是祁诺成功夺得东明国江山,便可进一步联手对付北燕国。” “祁诺是个有野心的,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兴许以后我们与他迟早会兵戎相见。可是如今这天下局势,有野心的不止他一个,总得要联手,才有出路。” 昭阳颔首,这个结果并未出乎她的意料。 “既如此,你为何这样晚才回来?” 苏远之嘴角微扬:“东明国那边有消息传了回来。” 昭阳闻言一怔,定定地望着苏远之。 “一切按照咱们的计划顺利进行,暗卫假扮北燕国人,潜入东明国皇宫刺杀东明国皇帝,东明国皇帝重伤不治身亡。东明国一面忙于皇位争夺,一面派大军抵北燕国边境,找北燕国要说法。” “今日咱们收到了消息之后,大约明日一早,消息就会送到祝长林手中。届时,祝长林便会以国丧为由,返回东明国主持大局。” 昭阳面上一喜:“如此一来,东明国自顾不暇,自然不会再对咱们楚国造成威胁。而北燕国,东明国的大军也会分去北燕国一部分的注意,咱们便可稍稍喘口气。” 顿了顿,想到先前祁诺的话:“祁诺想要求个贵女做他的定王妃,如果祝长林即日便将启程,祁诺应当也会一同回去的。和亲人选可定下了?” 苏远之轻轻颔首:“其实最好的法子,应当是让皇族公主和亲的。可是并无适龄的公主人选,所以陛下定下了齐王的女儿,她本是郡主,如今加封为公主也算名正言顺。” 第922章 追究 第922章 追究 “齐王叔的女儿?”昭阳闻言愣了愣:“可派人同齐王叔说过了?齐王叔可同意?” “倒也并未拒绝,只是说想要见一见那祁诺,陛下已经应允了。如今祁诺的身份也可以摆到明面上来了,我方才回府之后就叫人将祁诺安排了一个客房住下了。明日一早,我送祁诺去宫中面圣。”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一说,轻轻点了点头。 “时辰不早了,咱们该歇下了!”苏远之脱鞋上了榻。 第二日一早,昭阳尚未醒来,苏远之便起身上朝。 明安守在门口,见苏远之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苏远之见他一脸颓败,眼睛里有着明显的血丝,蹙了蹙眉:“你昨晚上做贼去了?” 明安哀怨地看了苏远之一脸:“还不是因为公子的那只狐狸?昨天小的回丞相府给公子跑腿,见那狐狸将房中的东西抓得乱七八糟,我好心收拾收拾,结果我前脚收拾好,它后脚就弄乱了。” “所以呢?” 明安郁郁:“我不信邪,和它斗了一晚上法。” “呵……”苏远之的深情,仿佛在看一个痴儿。 明安愈发悲伤:“如今长公主已经回来,可要将那狐狸送过来?” 苏远之摇了摇头:“天气太热,抱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就更热了。” “你同怀安一同去将那祁诺带着,同我一起入宫面圣,我在府门口等着。” 入了宫,离早朝的时辰尚早,苏远之将祁诺带着径直去了养心殿。 齐王已经在养心殿等着了,等苏远之同祁诺一同进去向君墨行了礼,齐王就一直盯着祁诺看了良久。 祁诺倒是毫不在意,一脸坦然地任他打量。 齐王又问了几个问题,祁诺皆老老实实答了。君墨看了看齐王的表情,倒似乎像是满意的。 上了朝,苏远之离宫,同明安吩咐着:“你先回府同长公主禀报一声,就说我今日尚有公务需要处置,约摸要回得晚一些。” 明安应了,苏远之方上了马车,吩咐着马车车夫:“去苏晋安家。” 苏晋安,是三叔的名讳。 马车动了起来,苏远之又吩咐着怀安:“你去将苏家族长请到苏晋安家中吧。” 大抵是因为苏远之整个人身上都带着来者不善的气势,门房被骇了一跳,声音都有些结巴了:“苏……苏丞相……” “你们老爷夫人可在?” “在……在的。”门房小心翼翼地觑了眼苏远之:“小的这就去禀报……” 话还没有说完,苏远之就已经径直闯入了府。 却是正好与要出门的苏绣遇上了。 “远之哥哥可是来找爹爹的?”苏绣一脸欢喜:“爹爹正在书房,我带远之哥哥过去。” 苏晋安看见苏远之的时候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垂下了头:“昨天见长公主安然无恙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定会来找我。” 苏远之冷笑:“若是昭阳不是安然无恙,今天的太阳你都见不到了。” 苏绣尚未离开,听见苏远之话中森然语气,微微呆住,脸上笑容有些勉强:“远之哥哥与爹爹在说什么啊?什么长公主安然无恙?什么见不到今天太阳啊?” 苏晋安脸色一变:“阿绣你先离开,我与你远之哥哥有要事相商。” “为何要她离开呢,说起来此事与她也有些关系。昭阳知晓林家想要在她的生日宴上相看她,便不顾夏日炎炎,专程来帮她保媒。可是她爹娘却在她生日宴上意欲迷晕昭阳,毁她清白。”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这样的行径,也该让你女儿知道才是。” 苏绣全然愣住:“爹爹,远之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苏晋安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径直同苏远之道:“楚家的江山原本应该是属于咱们苏家的啊!你身为苏家掌权人,却色迷心窍,娶了楚家女儿!” “江山本是苏家的?”苏远之面色更冷:“楚临沐为了那帝位,谋反不成,逃往南诏国,甚至不惜委身于南诏国大公主做个面首,也要活下来返回楚国继续争夺帝位。你觉着,这样的人,他的话可信?” “我说楚临沐的那封信是假的,你便说我色迷心窍。却宁肯去信一个背国谋逆的叛徒!我看你才是被迷了心窍。” 苏晋安正要辩驳,只是苏远之却全然不给他任何机会,只接着道:“你以为苏家先祖是傻的吗?若是楚家夺去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位置,他们会那样一心一意地为楚家打算?会帮着楚家创办血隐楼?会帮楚家镇守那玉玺,且还将镇守玉玺作为苏家世世代代的使命?” “你这藐视的是我还是苏家先祖?” 苏晋安眉头轻蹙着,并未说话,正在此时,门房匆匆忙忙赶了过来:“老爷,族长来了。” “族长?”苏晋安怔了怔,目光落在苏远之身上:“族长来做什么?” 苏远之眯着眼笑了笑:“自然是来断一断这公道了,去将族长请过来!” 那门房看了一眼苏晋安,又看了一眼苏远之,被苏远之身上的森然冷意骇住,只得垂着头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苏家族长刚一进门,就听见苏远之的声音传来。 “当初苏家为何而分家,三叔比任何人还清楚。不过是因为三叔见先皇多疑,父亲被先皇下毒害死,我又被先皇设计断了腿。三叔心中害怕,害怕呆在苏府之中,会引起先皇忌惮,担心自己与家人的安危,因而悄悄找族长,找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缘由要分家。” “我知晓三叔的私心,彼时也不希望苏家因为帝王忌惮而就这样灭了族,想着苏家能保一脉是一脉,才示意族长同意了这个要求。且还帮着你们做足了功夫,让众人皆以为我苏远之与你们为了争夺家财,闹得苏家崩离,老死不相往来。分家之后,为了消弭帝王的忌惮,我让自己变得冷血残酷,杀戮果断,手中沾满了鲜血。” 苏远之眉眼冷冽:“原本这样也就算了,后来我与昭阳成亲之后,你们见楚帝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都嫁与了我,觉着楚帝应当已经全然信任我依赖我了,又不甘心真正一辈子与苏家毫无瓜葛地平凡下去,于是刻意同二叔一起找上门,在昭阳面前闹了一通,却又故意让你的女儿出现在昭阳面前,引得昭阳生疑。” “察觉到昭阳派了人进了你们府中打探消息,你们故意让苏锦苏绣说出那些话,让昭阳知晓了楚帝对我们苏家做的那些事情,让她对苏家心生愧疚!” “苏晋安,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呵……”苏远之眸光愈厉:“你所为的,不过也就是荣华富贵罢了!” 第923章 决裂 第923章 决裂 “苏晋安,苏家遭先帝忌惮的时候,你想要抽身而出,与苏家再无瓜葛,不受苏家牵连。我娶了昭阳之后,你想要借以攀附上苏家,攀附上昭阳,以谋求自己和子女的锦绣前程。” “收到楚临沐的那封信之后,你更想要借着那封信,联合我与苏家其他人一同,干脆将楚家人从帝位上拉下来,等着苏家人坐上了那个位置,你便可为皇亲国戚,身份尊贵,权势滔天,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苏远之目光定定地看着苏晋安,仿佛再看天大的笑话:“你这算盘打得倒是极好的,只是,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苏远之说完,已经瞧见了院子门口站着的族长。 苏远之转过头望向族长,抬起手来施了一礼:“族长来了?!那方才我所言,想必族长也已经听到了。” 族长眉头轻轻蹙着,却也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今日便想要请族长来做个见证。”苏远之神情淡淡:“我自请脱离苏家宗族,从此与苏家宗族再无丝毫关系。” 族长轻轻叹了口气:“远之,你又何必如此呢?” 苏远之笑了笑:“左右这么多年来,我苏远之也不曾受苏家宗族庇护过分毫。到头来,却遭苏家人不停算计,此前做得不过分,我倒也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什么也不知道。如今,这些人却是将主意都打到我妻子身上来了,昨日竟然对我妻子下迷药,意图将我妻子迷晕之后,让别的男人玷污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觉着,我对苏家已经仁至义尽了。” 苏晋安的脸色有些苍白。 苏远之自顾自地道:“左右我言尽于此,还要劳烦族长将我与我孩子的名字从苏家族谱上划去。事成之后,请族长给我传个信,我也要将此事公之于天下。从此之后,与苏家再无丝毫瓜葛,若是苏家人再将主意打到我妻子孩子身上,我绝不轻易放过。” 话毕,又将目光落在了苏晋安的身上:“你若是觉着楚临沐给你们的那封书信中所言是真,你尽管去争夺那个位置好了。不管那封信是真是假,楚家也已经在那个位置上呆了几百年了,你尽管去争争看,看你能不能够将楚家从帝位上拉下来。” “如果你有那样的本事,这天下江山,便也是你该得的。” 说完,也不管苏晋安是何反应,径直拂袖而去。 苏远之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院子里,三人相对而立,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明明是七月盛夏艳阳天,整个院子却仿佛若坠冰窖一般,寒意刺骨。 苏绣愣了半晌,都未曾反应过来那些什么江山什么书信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却只听懂了苏远之想要脱离苏家宗族,原因竟是因为她爹在昨日她的生日宴上算计昭阳,想要辱了昭阳的清白。 苏绣抬眼望向苏晋安,张了张嘴:“爹,远之哥哥说的可是真的?你昨日果真叫了人想要迷晕长公主,然后往长公主的床榻之上塞人?” 苏晋安方才被苏远之那样斥责一通,本就心乱如麻,听苏绣这样问,有些没好气地回答道:“不是没成事吗?那楚昭阳也是个不好相与的,她昨日不是也毫发无伤?反倒是我派来的刺客尽数被除了个干净。” 苏绣面色苍白,往后退了两步,呆呆愣愣地望向苏晋安:“这样说来,那就是真的了?所以,母亲专程说服我,让我亲自去长公主府上请长公主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便是因为你们想要对付长公主?” 苏晋安没有回答,只是答案苏绣心中早已经有了。 苏绣嘴唇微微颤了颤:“爹!你为何要这样做?她可是远之哥哥的妻子啊!且你这样利用我,将我当作棋子,我以后又该如何面对长公主,又该如何面对远之哥哥。长公主是个好人,此前我被人闹市羞辱,便是长公主救了我。且那日我去请长公主,长公主一听说林家觉得我门第太低,便二话不说地同意了来参加我的生日宴。” “为何爹却竟然这样算计她!” 苏晋安神情愈发烦躁:“那闹市上那件事情本就是做给那楚昭阳看的,即便是楚昭阳不出现,你也不会有任何事。” “爹!你说什么?”苏绣脸上神情愈发愕然,半晌才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那于闹市上辱我之人,也不过是爹爹安排的?为的就是让长公主撞上,来救我?” 苏绣又退后了两步,仿佛看陌生人一样地盯着苏晋安看:“爹爹你为什么这样做?你可知,名节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么重要?我还未成亲啊!要是那日长公主并未出现,我便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被人指摘!” 苏晋安自知失言,扭开头不愿理会她。 苏绣觉着有些难以置信:“爹,你是魔症了不成?” 苏晋安恼羞成怒:“我都算计好的,楚昭阳定会出现,也定然会为你说话,你的名声不会有任何损害。而且因为楚昭阳对你的维护,许多人还会觉着你与楚昭阳相交甚好,会想方设法地攀附你,你的亲事也会顺利许多。我也是处处为你打算了,你还想怎样?” 苏绣白着一张脸,半晌没有作声,只垂下头,痴痴笑了起来:“是啊,你都为我打算好了,所以可以叫人在大街上肆意的侮辱我的名声,所以可以放心大胆地将我用作棋子……多谢爹爹为我的打算了,只是今后希望爹爹不必再为我打算了。如今远之哥哥脱离苏家宗族,那林家断然也不会在娶我国门了。这一辈子我也不想嫁人了,只愿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不必再做爹爹的棋子。” 说罢,便朝着苏晋安和苏家族长行了个礼,缓缓退了下去。 族长看了苏晋安一眼,亦是幽幽叹了口气:“你啊……你又是何必呢?如今咱们虽然没有高官厚禄,没有荣华富贵,却也衣食无忧,且无需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算是怡然自得,也该满足了。” “你若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苏家宗族也容不下你的野心了……” 第924章 孩子们 第924章 孩子们 “天青给长公主请安。” 童稚的声音一出,昭阳就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随即连忙将天青抱了起来:“你不应该叫我长公主,你应当叫我皇姐。” 天青一脸的懵懂:“皇姐?可是我看其他人都叫你长公主的呀?” “那是因为他们是宫人,所以叫我长公主,你应该叫我皇姐才是。” 昭阳说完,又将苏慕阳拉了过来:“慕阳,你有段时日没见着天青了吧?不,不对,你应该叫天青舅舅的。快,叫一声舅舅。” 慕阳张大了眼望着昭阳,又转过头定定地盯着天青看。 半晌才道:“怎么可能?他和我一样大,才不要叫他舅舅!” 说完,就拉着天青从昭阳怀中拉了下来,递给了他一块糕点:“来,天青,别听我娘的,我爹说我娘尽胡说。来,吃糕。” 一边说着,还一边往昭阳怀中窝。 “……” 昭阳满脸无奈,屋中其他人却俱都笑了起来。 贤太妃笑不可遏:“这孩子,他分明是不喜欢天青霸占着他的娘亲,这冠冕堂皇的,猴精猴精的,我记着苏丞相是个清冷性子,你也没有这样爱耍心眼,也不知跟谁学的。” 昭阳叹了口气,除了苏远之还能跟谁,什么清冷性子,分明就是个闷骚货色。 昭阳暗自腹诽着,面上却不显,瞧见天青在慕阳面前亦是小心翼翼地样子,接过慕阳递过去的糕点,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声谢谢。 昭阳叹了口气,抬起眼来望向贤太妃:“天青是贤母妃的儿子,姓楚,母妃大可不必将他教导得这样小心翼翼。” 贤太妃笑了笑:“倒也并非是我教导的,这孩子本来体弱,整日里就呆在我那宫中,甚少出来,却是个擅长观察的,整日里总喜欢模仿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昭阳点了点头,顿了顿才道:“宫中同龄孩子太小,等过一两年,我将模样他们都送进宫来,和天青静宜一同启蒙,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多玩在一起,大抵就会好些了。” “送进宫来好,这样我就可以日日见到我的三个宝贝疙瘩了。”太后将慕昭慕楚抱在怀中,还一边同慕阳说着话。 昭阳见了,忍不住摇了摇头:“母后你将他们两个放下来吧,他们两个如今都长得壮实了,一个二十来斤,两个就四五十斤了,这样抱着可累了。” “我的乖外孙,我抱着怎么会累?”太后噌怪着昭阳。 昭阳翻了个白眼:“得,我本是担心母后,好心提醒一句,倒是没落着好。” 贤太妃笑了起来:“今日怎么这么晚了才入宫?” “醒的有些晚了,且我起来的时候,几个孩子都还在睡。本也没打算进宫的,只是苏丞相今日有要务要处置,叫人传话回府,说要晚些回府。我想着在府中也没什么事情,母后之前又念叨了许多回,说很久没见着三个孩子了,就索性带着孩子一同进宫来玩了。” 四下望了望:“怎么没见静安?” 太后笑着应道:“静安那孩子对女红倒还颇为感兴趣,前些日子见宫中绣娘给她绣衣裳,看得都入了神,一直缠着绣娘要看绣娘绣花,拉都拉不走。昨天晚上我去看,瞧她拿着绣花针与绣花撑子在那里戳,拿针的架势倒还有模有样的。” 昭阳闻言亦是有些诧异:“静安才不到两岁半吧?这样小就想着学绣花了?” 顿了顿,又看向一手拿着一块糕点的慕阳,幽幽叹了口气:“瞧静安比慕阳也就大了小半岁,可比慕阳懂事多了。” “怕什么?”太后倒是不以为意,目光定定地看着慕阳,眼中满是笑意,越看越觉得喜欢:“男孩子本就比女孩子稍稍晚熟一些,慕阳是你与苏丞相的孩子,还能差了不成?” 想起慕阳跟着苏远之学得,跟个鬼精灵一样,昭阳亦是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此话倒是不假,一个大狐狸一个小狐狸。” “云昭仪来了。”门口的宫人低声禀报着。 太后点了点头:“请云昭仪进来吧。” 昭阳瞧着赵云燕从门外走了进来,不过一两月不见,赵云燕倒也长开了不少,仪态端庄,愈发有大家风范。 昭阳笑着拍了拍身边的椅子:“云燕这边坐吧。” 赵云燕在昭阳身边坐下,昭阳笑眯眯地问着:“从聊城回来之后,乍然回宫,可还习惯?” “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妾身本就是个慢性子,平日里看看书,绣绣花,不知不觉地,一天便也过了。” 昭阳见着赵云燕面上神情十分平和,便知她所言非虚,心中却是有些感概,赵云燕这姑娘,也不知赵太傅是如何教导的,倒是十分优秀。 可以娴静,读书绣花安然度日,也有勇有谋,敢千里寻夫,也能为了君墨将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整日呆在乞丐堆里度日。 有这样一位皇后,是楚国之福。 思及此,昭阳方抬起头来望向太后:“对了,此前君墨同我说想要立后,母后可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太后点了点头,眼中带着笑意:“这段时日君墨忙着使团来访之事,日日忙得不可开交,倒是耽搁了下来,我昨晚才与他提了提,让他尽快下诏书,着令礼部开始准备起来。这封后大典也不是小事,起码得准备三四月呢。到时候天也该凉下来了,穿着那厚重的大典服装也不会觉得太热。” 赵云燕听两人商议封后大典的事情,脸上神情却也十分平和。 昭阳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觉着这姑娘是个宠辱不惊的,倒是愈发喜欢了起来。 正说着话,外面却又进来了人:“启禀太后娘娘,苏丞相在门外候着了,让奴才来问长公主一句,问长公主什么时候回府。” “他不是说今日有要事的吗?”昭阳诧异。 太后与贤太妃交换了一个神色,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着道:“你们这整日的都黏在一起,也不嫌腻?” 昭阳一脸无奈:“大抵是有什么事吧。” “得了,别找借口了,你就回吧,不然苏丞相可得怪罪哀家了。这几个孩子就留在这儿住上几日,我会照顾好的。”顿了顿又笑了起来:“我听君墨说,苏丞相念叨着想要个女儿,如今两个小的也快一岁了,倒也可以准备了……” 昭阳被闹得满脸通红,只得匆匆告退。 第925章 说走就走 第925章 说走就走 苏远之有些不对劲。 昭阳觑了觑苏远之的神色,心中暗自下了定论。 虽素日里苏远之在有人的时候,也是一副冷淡模样,可是今日却格外的沉默。 “今日可有什么紧要事情发生吗?”昭阳有心想要打探他今日都做了些什么,也不是是谁惹到了他。 苏远之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 既然没什么大事,那他这副冷面孔又是给谁看的? 昭阳心中诧异,却也不动声色。 上了马车,才又重新寻了个话茬子:“对了,今日我带三个孩子入宫来探望母后,母后说想念三个孩子,让我将孩子们留在宫中陪着她待几日,我同意了。” 苏远之这下才有了反应:“慕阳他们留在宫中了?” 昭阳轻轻颔首:“我想着母后整日在宫中也实在无趣,有几个孩子陪着打发打发时间也极好。你不会怪我没有征询你的意见擅自做主吧?” “自然不会。”苏远之眯了眯眼:“我倒是觉着,你这主做得极好。” “嗯?”昭阳有些不明,苏远之却已经下了决定:“这几日你可觉着渭城之中实在是酷热难耐?哪怕只是稍稍走两步,总也汗流浃背的。” “是有些热。”昭阳叹了口气。 “正好,我也觉着有些热。趁着孩子们都不在,咱们去血隐楼避个暑吧。”苏远之已经极快地下了决定。 “啊?血隐楼?”昭阳想了想,去年这个时候,她怀着两个孩子,苏远之又不在渭城中,她在血隐楼中养胎,那血隐楼在深山之中,倒也的确要比渭城要凉爽许多。 只是,虽凉爽,那地方却也实在没什么可以玩的呀? 似是看穿了昭阳心中所想,苏远之笑了起来:“去年的时候,我不在楼里。且你怀有身孕,楼中上上下下都生害怕你腹中孩子出了什么事,也只敢让你呆在主楼中,哪儿都不能去,楼中真正的景致你却是全然不曾窥探到。这一回,我亲自带你去瞧瞧,保管你会喜欢上。” “朝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办?祁诺与祝长林还在渭城,北燕国那边尚没有回音……”昭阳太过清楚苏远之那说风就是雨,一做了决定就不管不顾的性子,连忙提醒道。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我暗中教导君墨也已经四年有余,若是这么四年,他连这些事情都没有法子处置好,这皇帝,他还是别当了的好。否则,迟早都会出事。” “……”昭阳翻了个白眼:“就凭你这话,诛你九族都能够了。” “哦,正好,你也是我九族之一。” 苏远之说着,就径直掀开马车帘子探出头去吩咐着怀安:“传信回府,叫人给我与长公主收拾收拾行礼,我要同长公主出门避暑。我半个时辰之后到府门口,到府门口的时候,我就要看到收拾好的行装。” “难不成,我们立马就走?”昭阳眨了眨眼。 “有何不可?”苏远之全然不觉着这是个问题。 “没……没问题。”昭阳嘴角抽了抽,细细打量了一下苏远之的神色,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马车在公主府门口停下,昭阳掀开帘子,果真瞧见明安正指挥着下人往另一辆马车上搬东西。 昭阳啧啧叹了两声:“还是苏丞相积威甚重,就这么一会儿,竟就将东西收拾妥帖了。”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嗤笑了一声:“所以是你平日里太过纵容他们了。” 似是为了印证苏远之的话,下人们搬东西装车的速度也极快。只一会儿,就已经尽数装好了。 “咱们就这样坐着马车去血隐楼?你便不怕有人跟踪?”昭阳蹙了蹙眉,将马车车帘放了下来。 “自然不是?”苏远之睨了昭阳一眼:“我们入宫。” “如今渭城之中所有通往血隐楼的入口,唯有宫中的最为安全。你就假装因为孩子们要入宫小住,给他们送东西去,进了宫就不出来了就是。盯着我们的人会怀疑,找不到咱们便也就放弃了。” 昭阳便又与苏远之一同原路返回,从宫中的暗道去了血隐楼。 一条长长地暗道走到尽头,从暗道中出来的时候,昭阳便明显地感觉到了诧异。 “这山中果真比渭城凉快多了。” “那是自然。”苏远之轻轻哼了一声:“今日时辰也不早了,走了这么久的路,先去房中歇会儿吧,明日我带你去玩儿。” 房间还是去年昭阳住的那间,昭阳扶着栏杆看了会儿山中景致,便回了屋。 怀安来寻苏远之,说有事相商,苏远之同昭阳说了一声,就同怀安一同去了。 明安正带着人往屋中搬东西,昭阳听见他在屋中唱着小曲儿:“皆怨负心小情郎,将我卖进青楼换百两,真丧心病狂!怜我身陷牢笼彷徨又悲伤,哦,又悲伤……” 昭阳险些一口水喷了出来,垂眸低声笑了半晌,见明安从屋中出来,便朝着他招了招手。 “长公主,你唤小的呀?可有什么吩咐?”明安笑嘻嘻地站在昭阳跟前。 昭阳笑了笑:“今日你一直都跟在苏丞相身边?” 明安点了点头:“是啊……” 昭阳颔首:“那你同我说说,苏丞相今日都去了哪些地方?” “也没去哪儿啊,就早起去宫中早朝,早朝之后出宫,去了……”说到一半,却突然消了音,有些警惕地望着昭阳:“唔,去处置公务……随后又回了府,听府中下人说长公主带着孩子进宫了,就又去宫中接长公主去了。” “你说谎……”昭阳眯了眯眼:“你不对我说实话,我待会儿便同苏丞相说,你在我跟前唱青楼小曲儿。” “啊?”明安瞪大了眼,有些紧张:“长公主你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刚才小的唱的那曲子虽然也是写青楼吧,可是和那些艳曲儿是不一样的。” “我可不管。”昭阳挑了挑眉。 “长公主啊……你可千万不能害小的啊,公子会杀了小的!” “那你说还是不说?” “可是,小的若是说了,公子还是不会放过我啊。”明安哭丧着脸,心中暗自道,这对狐狸夫妻,唉,怎么就这么难侍候啊? “既然如此,那我不难为你,我问你话,你只需回答,是还是不是就可以了,你觉得如何?” “长公主尽管问。” 昭阳双目微敛:“苏丞相,可是去了苏家三叔的府上?” “……” “是还是不是?”昭阳追问着。 第926章 日出 第926章 日出 明安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半晌才咬着唇怯怯地道:“这可是长公主自己猜出来的,可与小的无关,小的可是什么都没说过。” 听明安这样说,昭阳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就是猜对了。” 怪不得…… 昭阳也不再为难明安,挥了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苏远之直到夜半三更才回了房,山中晚上的温度极低,昭阳盖着被子,察觉到有温热靠近,便下意识地靠了过去,寻了个舒服地位置继续睡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刚亮起,昭阳就被苏远之叫了起来。 “现在这个时候起来,还能看到日出,再往山上走一段路,有一个极好的看日出的地方,左右都已经醒了,不如去瞧瞧?” 昭阳迷迷瞪瞪地看了苏远之一眼,便有躺了回去:“不要起来!” 只是苏远之却并不是在征求昭阳的意见,听昭阳这样说,挑了挑眉,将昭阳连被子带人一起裹了起来,一手抱着就往外走,路过桌子的时候,还顺手抄起了桌子上的食盒子。 昭阳尚未清醒,只觉着一直不停地在颠簸,却也懒得睁开眼。 到了地方,苏远之将昭阳连被子带人往石头上一放,就将手伸到了昭阳的里衣之中。 一大早地,苏远之的手上带着微微的寒凉气息,昭阳被激得一个激灵,终于清醒了过来,一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床榻上,甚至不在屋中了。 昭阳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望着眼前景象,瞪大了眼,“哇”地叹了一声。 她如今所在的位置,是一块比床还大些,且十分平整的大石头上,前面便是万丈悬崖,只是悬崖被云海遮蔽,看起来似在仙境,倒并不觉得可怕。 “快了,很快太阳就要出来了。”苏远之将放在一旁的食盒子放到了昭阳面前,从食盒子中取出了粥和点心,递给了昭阳:“吃些东西吧,不然一会儿该饿了。” 昭阳刚刚起来,倒并不觉得饿,却也接了过来,慢条斯理地吃着。 一边吃还在一边埋怨着:“你这样给我弄上来,我都没有洗漱,也没有梳妆,甚至都只穿了里衣……” “怕什么?”苏远之不以为意:“左右此处也只有我一个人,你没穿衣裳的时候我都见过无数回了,你如今还穿着里衣呢……” “……” 说的很有道理,无力反驳。 吃了东西坐了一会儿,太阳果真出了出来,云海尽头,泛起淡淡的金色,随即万道金光从茫茫云海之中喷射而出,随后,太阳从云海中跃出一道小小的轮廓,周围的云和天空都变成了红彤彤的颜色。 慢慢地,太阳渐渐升了起来,愈发耀眼。 “第一次看这样壮观的云海日出,有何感想?”苏远之在昭阳身边席地而坐。 昭阳仔细回忆了一下:“我记着,此前我们去行宫的时候,君墨住的那地方,就能够看见这样的云海,只是我不曾在那里看过日出罢了。倒也的确美得心惊……” 昭阳转过头望向苏远之:“你此前在这血隐楼中呆了数年,时常来这里看日出?” 苏远之颔首:“时常来。” “那时候是什么感受?” “那时候么……”苏远之抿了抿唇:“那时候被爹送到这处地方来,整日里过得都十分枯燥辛苦,要习文,要学武,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天气晴好的夏日,我便早一些起来,来这里看日出,一天一天数着日子过,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回渭城,才能回到爹娘身边。” 昭阳几乎可以想象到那样的画面,沉默了半晌,方伸手握住了苏远之的手:“没关系,以后有我与孩子们在。” 苏远之笑了起来,轻轻颔首:“是啊,以后有你们在。” 顿了顿,却又挑眉望向昭阳:“你难道不应该问问我,方才看日出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嗯?”昭阳一时没有回过神来,顿了顿,才问着:“那你说说,方才你在想什么?” 话音刚落,苏远之就已经朝着昭阳扑了过来:“嗯,我方才想着,如此美景之下,又有美人在旁,应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有意义的事情…… 这六个字停在昭阳耳中,仿佛一个魔咒一般,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做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且还是在这……这样的地方……” 苏远之见昭阳拥着被子,将自己裹在被子中,满脸警惕地望着自己,忍不住溢出一声轻笑来:“唔,我听闻此前在公主府中的时候,你与那莫央讨论这件事情,莫央在你面前炫耀,在许多地方都做过。我听暗卫禀报之后,就想着,其实我们也尝试过不同的地方的……” “比如说马车中,汤池里,船上,梅林中……” “再在这里试一试,以后你们在谈论起此事的时候,你便也有炫耀的谈资了。” 昭阳咬牙切齿:“你叫暗卫偷听我与莫央说话!” “唔,是光明正大地听。” 苏远之将昭阳拉了过来,拥入怀中,将她身上的被子解了开来,随手扑在了地上,而后便将昭阳压在了身下:“你瞧,云海、日出,是不是格外带感?” 苏远之说着,信手一挑,昭阳身上的里衣便滑落了下去。 昭阳面色通红:“你先前不让我穿衣裳,直接将我裹在被子里面带出来,便是打着这个主意?” “胡说。”苏远之笑声清朗:“我本是要叫你起身穿衣的,可是是你自己不愿意起床的,我便只好将你直接带出来了。不过现在我才发现,这样其实也挺好。” 所以这件事情说到头是怪她么? 无耻之徒! 她再也不会信他了。 “我们回房吧,这青天白日,又是在这样的地方,万一被人撞见了……”昭阳仍旧在试图说服他。 苏远之笑了一声:“放心好了,暗卫都在几十米外守着,断然不会让任何人靠近的。” “有暗卫?”昭阳瞪大了眼。 “他们不会靠近的……”苏远之轻轻咬上昭阳的脖子:“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意这件事情,看来,是我还不够努力……” 第927章 猎户 第927章 猎户 昭阳是被抱着出去的,也是被抱着回来的。 一屋子的下人早已经见怪不怪,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热水与沐浴用的东西。苏远之将下人都赶了出去,亲自侍候了昭阳沐浴。 棠梨与墨念候在净房门口,就听见净房中传来昭阳恼羞成怒的吼声:“苏远之,你还有完没完了?” 随即,那位在人前总是一副清冷模样的苏丞相的笑声便响了起来,低沉却又愉悦的笑。 “这件事情,当然永远都不会完……” 随后,昭阳轻轻叹了口气,几近哀求:“今儿个就放过我吧,都已经好几回了……” “兵法有云,敌退我进,乘胜追击,方是上上之策!” 随即屋中便响起了水花的声音,昭阳的哀求声夹杂着喘息。 棠梨与墨念对视了一眼,耳朵微微有些红,悄悄退了下去。 第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山中虽然比渭城凉爽许多,只是毕竟是夏天,到底还是热的。 苏远之躺在竹榻上看着书,抬起眼来看了看从打开的窗户照进来的阳光,转过头望向窝在软塌里没精打采的昭阳。 “山中有一条山泉,山泉旁边倒是十分凉爽,你若实在是觉着热,倒是可以去那里坐坐。带着你的书,再带些瓜果过去浸在那山泉中冰一冰,拿出来吃着最为爽口。” “呵……”昭阳冷笑了一声:“上过一次当还会上第二次?苏远之,你真当我是傻的?” 想起昨日的事情,昭阳仍旧愤懑难平,她本是见着苏远之心情不好,想着陪他来血隐楼住上几日,缓解缓解心情。 只是瞧着苏远之的模样,哪有什么心情不好的样子。 苏远之闻言吃吃笑了起来:“你还真将我当禽兽了不成?你身子受不住,我不会乱来的。今日,你可以将你的丫鬟们都带上,她们都在,我总不至于胡作非为?” 昭阳眯着眼望向苏远之,苏远之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 昭阳沉吟了半晌,终是经不住诱惑:“棠梨,墨念,去收拾收拾,带些瓜果点心,煮茶的炉子茶壶也都带上,山泉水煮茶味道应该不错。” 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苏远之所说的地方。 倒的确有一眼山泉,且泉水汇集在一起,清清凉凉,只远远看过去便觉着十分舒心。 山泉旁边,有一处山洞,山洞不小,虽在山泉边,洞中却尚且算得上是干燥的。 丫鬟们在那山洞中铺上了一些褥子,拿了大迎枕放在了褥子上,扶着昭阳坐了。 苏远之倒也果真践行了自己的诺言,从头到尾都没有来闹昭阳。 昭阳觉着无比的惬意:“这地方倒是真真的好,明日我也还来。” “你若是喜欢,咱们可以在这儿多呆上几日。” 两人正说着话,就瞧见带着暗卫守在不远处的怀安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什么事?”苏远之蹙了蹙眉,似是有些不悦。 “方才暗卫发现有两个人闯入了林中,被暗卫拦了下来。”怀安低声应着。 苏远之闻言,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书:“带过来。” 不多时,暗卫便带着两个背着弓的男子走了过来,那两个男子四处打量着,被暗卫警告了两句,便有些恼怒。 “你们是什么人啊?做什么?推推嚷嚷的……” 一把剑横在了两人的脖子上,顿时两人便消了音。 “别嚷嚷,要是惊扰了贵人,叫你人头落地。” 暗卫将两人押到了苏远之面前:“主子,这两人前两日就在界外不远处四处游走,今日突然闯了进来,被暗卫发现带了过来。” 苏远之抬起眼来,仔细打量了那两人良久:“你们是什么人?” 那两人亦是在打量着苏远之,只觉着眼前的这位公子容颜如玉,可是眸子却冷得吓人,带着几分嗜血的光芒。 苏远之淡淡地扫过他们,他们便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我们……我们是外面李村的村民,是猎户,进山来打猎的。” 苏远之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收回,落在了手中的书册上,甚至还翻了一页:“李村?我记着李村离这里,尚且还有些距离。” 那两人垂着头:“李村前段日子遭了旱灾,地里的庄稼毁了不少。许多人为了今年冬天能够有东西吃,都开始进山打猎。离得近的林子里的猎物之前都已经被猎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只好不停地深入密林,才能打到更多的猎物。” “哦?这片林子中,都有什么猎物呢?”苏远之漫不经心地问着。 “小的有蛇,兔子,大的有鹿,运气好还能遇见野猪。” 苏远之笑了笑,眸光却愈冷:“我倒是还没用过猎户用的弓,拿来给我瞧瞧。” 那两人闻言,连忙护住自己的弓:“猎户的弓是保命的玩意儿,可不能随意给别人看。” “哦?这样啊……”苏远之眯着眼看了看那两个猎户:“既然如此,那就拉下去,杀了吧。” 那两个猎户闻言,皆是愣住,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暗卫拉了下去。 昭阳眨了眨眼,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声响,好半天才转过头望向苏远之:“我还以为你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竟真就这样杀了?” “这两个猎户有什么问题吗?” 苏远之虽然暴戾,在自己面前却是极其克制的,不会没有任何缘由的肆意杀人。 苏远之没有回答,怀安已经快步折返了回来,手中握着两把弓与一筒箭羽,恭恭敬敬地呈到了苏远之的面前:“他们身上,只有弓箭,并无其他武器。” 苏远之拿在手中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来:“无论是杀手还是猎户,这弓箭作为他们的武器,且是唯一的武器,都是最为重要的,却也是他们最容易暴露自己的东西。他们可以乔装易容成猎户,可是趁手的武器却绝不会轻易更换。” “所以,是这弓箭有什么不对劲?” “这弓所选择的干材,柘木为上,次有檍木、柞树等,竹为下。”苏远之嗤笑了一声:“普通的猎户,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材料做弓。” 第928章 意外发现 第928章 意外发现 昭阳愈发疑惑:“可是方才你要求那两个人将弓箭给你,他们并未同意,甚至你都没有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改变主意,就叫人将他们杀了啊,你看都没看,怎么就知道这弓箭有问题。” 苏远之抿嘴笑了起来:“方才虽然因为离得太远,我并未辨别出他们的弓箭用的是什么木头,可是我也并不需要辨别他们用的是什么木头。” “这又是何缘故?” 苏远之将那弓箭递给了昭阳:“这弓箭的材料选用,有南北之分。南方的弓箭,干材用竹子,北方的弓箭,干材喜欢用木头,且是硬的实木。腹部的薄片,南方多用牛角,北方多用羊角。这是肉眼便可辨别的区别,方才我一眼就瞧见,他们用的弓箭,是北方常用的材料和制作技法。” “渭城虽然处于楚国偏北部的地方,可是放眼于整个天下来说,却仍旧是南方之国。这用木头做干材,羊角做薄片的习惯,却是只有北燕国和东明国最北面的地方才有的习惯!” 昭阳闻言,神情微微一凛:“如此说来,方才那两人,十有八九是北燕国或者是东明国人?” 苏远之轻轻颔首:“却是不知,他们是如何寻到这深山之中来的,又是为何而来。” 昭阳若有所思:“血隐楼藏在这深山之中数百年,几乎从未被人发现,应当不是冲着血隐楼来的。” “我亦是这样想,只是,若非是冲着血隐楼来,那便是冲着这楚国江山来的了。” “如此一来,他们究竟是北燕国人还是东明国人,目的便应该是相同的了。”苏远之眸子中蔓延开一抹冷光:“此番有人在这附近出现,说明他们早已经在暗中侦查渭城附近的地形地势,蓄谋已久。兴许还已经暗中藏了一些兵力在渭城附近……” “只是,东明国皇帝刚刚驾崩,若他们是东明国人,新帝未定,只怕他们没有这样的心情还继续在这附近探查。所以,唯有一种可能,他们是北燕国人。” “且他们暗中在渭城附近探查地形地势,藏匿私兵,便暴露了仓央的阴谋,他想要的应当不是在边关光明正大地宣战进攻,而是意图悄无声息地运送将士和军需到渭城附近,围困渭城,直取皇宫。”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分析,眉头亦是蹙了起来:“此举,倒是与此前楚临沐父子意图夺位时候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想必是因着有楚临沐这个前车之鉴,仓央的动作更为隐秘一些,因而我们才一直没有发现。若非此番他们探查到了血隐楼的地盘上,只怕咱们还得些时日才会有所察觉,到那时候,恐为时晚矣。” “此事,咱们须得尽管回宫告诉君墨,早些相处对策来才是。”昭阳站起身来。 苏远之却是摇了摇头,拉着昭阳在身侧坐了下来:“此事也不过你我二人的猜测而已,尚未下定论,我立马让暗卫分散到周围暗中查探一番,瞧瞧是否果真如我们所料。若是果真如此,我们再禀明陛下,而后仔细筛查筛查,看看渭城附近有哪些地方可以藏匿下北燕国的兵士。趁着未成气候,一网打尽。” 昭阳对苏远之的安排倒是认可的,只是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方才那两个士兵应是北燕国派来查看地形的,此番被我们所杀,会不会打草惊蛇?” “放心好了,我自有对策。只需将那两人的尸体仔细处理一番,佯装成在山中被猛兽所伤,他们应该便不会怀疑。只是咱们的动作却是要快些,他们已经查探到了血隐楼附近,我断然不会让他们发现血隐楼的所在,因而,若是他们今后再派出兵士来靠近血隐楼,我仍旧会下令将他们直接杀了,这样有来无回,次数多了,他们定会心生怀疑。” 昭阳点了点头,心中满是隐忧,全然不曾想到,他们不过是来这血隐楼附近游玩,竟也会撞上这么一出。 经由这么一桩,昭阳也没有了游玩的兴致,匆匆叫人收拾了东西,就回了楼中。 一回到血隐楼,苏远之便带着怀安匆匆离去,一直到晚间才回到了屋中。 “怎么样?可查探到了什么?”昭阳既往开口问着。 苏远之颔首:“倒的确如我们所料,是北燕国的人。” 苏远之从书架上取下一幅地图,昭阳凑过去一看,是渭城的地图。 “这处,以及这处……”苏远之用笔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圈:“今日我派遣了楼中大半的信部与暗部出去,在附近仔细搜寻,在这两处发现了端倪。这两处虽地处深山之中,却皆有不少人生活的踪迹。且应当生活的时日不短,原本这两处地方皆是荒山野岭,可是如今却已经有人搭起了茅草屋,还开垦出了不少土地,种上了粮食蔬菜,看起来像是普通农户的样子。” “只是那些人却比普通的农户百姓警惕许多,还有人日夜轮岗巡查。” 昭阳神情亦是愈发凝重:“如此说来,应当是北燕国的人没有错了。” “不过随意侦查一番,便有所发现,只怕这样的地方并不在少数。且我看他们选的这两处地方倒也有些规律,是深山之中,远离人烟的地方,土地不算贫瘠,且周围一定要有水源。我们可在渭城附近依照这样的条件,圈定一些地方,派人仔细查探。” 苏远之将笔搁下:“三日……” “这三日之内,我会让陛下,调遣所有可以调遣的力量,暗中仔细查探。三日之后,不管查出了多少,都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将查探出来的这些北燕国驻点尽数歼灭,以免打草惊蛇,若打草惊蛇,他们便可互通消息,悄悄转移。” “三日之后将发现了的尽数歼灭之后,再继续派遣御林军与暗卫一同,加大搜寻范围,将漏网之鱼一个一个清理掉。” 苏远之眯了眯眼:“如此一来,这些北燕国千方百计设下的窝点,便可清除十之七八。剩下的那两三成,对咱们构不成多大的威胁,可徐徐图之。” 第929章 童言 第929章 童言 本是想着忙里偷闲,在血隐楼中好好避个暑,因为这桩事情,却不得不只在这儿待了三日,就连夜匆匆回了渭城。 仍旧是从宫中的暗道出去的,一出了暗道,苏远之就径直去了养心殿寻君墨。 天色已晚,昭阳有些困顿,便想着找个地方歇息歇息,顺便等苏远之同君墨谈完正事之后一同回府。 昭阳殿因着出了静宜那一桩糟心事,昭阳是不想要继续呆着的。 便索性去了长安宫。 前来应门的宫人瞧见昭阳,皆是吃了一惊,一面引着昭阳进门,一面派人去禀报给太后了。 太后本已经歇了,听闻昭阳来了,便也披衣而起。 见着昭阳,亦是忍不住蹙了蹙眉头:“这几日你皇弟在我跟前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回,说你与苏丞相实在是太过随性,这说走就走了的,却扔下一大堆事情给他。还说依着苏远之与你的性子,此番一走,只怕是不玩个十来日不会回来的。怎么这才三日,你就回了?而且,还是这夜半三更的匆匆而回?” 说着,便觑了觑昭阳的神色:“难不成,是同苏丞相吵架了不成?!” “母后说的什么话?难不成还嫌我回来得太早了?”昭阳失笑,却也解释着:“没有吵架,只是突然有些要事,这才不得不连夜赶回来,苏远之同我一起回来的,已经去了养心殿。走了这么一大截路,我腿都有些酸了,也不知苏远之什么时候才能商议妥当,想着来母后这里歇下,等着他一起回府。” “歇吧歇吧。”太后好笑地看了昭阳一眼:“我叫人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再让守门的宫人警醒着些,若是苏丞相来了,就去同你禀报。只是若是夜半三更的要走,却是无需来叨扰我了……” 昭阳连连笑着应了下来。 宫人收拾好了屋子,带着昭阳过去。 丫鬟们侍候着昭阳沐浴洗漱,一直到子时都过了,昭阳才堪堪歇下。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昭阳一睁眼看见外面明晃晃的光,急忙坐了起来。 棠梨就在屋中侍候着,见着昭阳起身,连忙上前。 “苏丞相昨晚没有派人过来?”昭阳蹙着眉头问着。 棠梨点了点头:“奴婢先前已经请这长安宫中的宫人去养心殿那边问了问,那边回话说,昨夜苏丞相与陛下通宵议事,今日一早便又去早朝去了,如今尚未下朝。” 昭阳眉头轻轻蹙了蹙,没有说话。 外面传来轻声询问声:“太后娘娘让奴婢来问一问长公主,可要去正殿用早膳?” 棠梨垂下眸子看了一眼昭阳,昭阳自然也听见了那问话声,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我这就起。” 到了正殿,太后见着昭阳,就笑了起来:“我今日醒来,总觉着昨天晚上是梦见你回了宫,后来李嬷嬷问起,我才知道竟是真的,倒是险些就将你给忘了。” “由此可知,我在母后的心目中的地位,究竟有多靠后。”昭阳笑着打趣着。 慕阳倒是破天荒地起早了,亦是坐在一旁,见着昭阳进来,就扑了过来:“娘亲!” 昭阳被他那么一扑,险些没有站稳,慌忙稳了稳身子,才将人接住了:“我的小祖宗,你以后可别这样一惊一乍的突然扑过来,万一我没能接住,你摔着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摔呗。”慕阳一脸无可奈何:“难怪爹爹说,娘亲笨。” “……”昭阳眯起狭长的眼,冷冷哼了一声:“这话是你爹说的?” “是呀。”慕阳挑了挑眉:“爹爹总说。” “你爹还说什么?”昭阳循循善诱。 苏慕阳咬着手指头想了会儿:“爹爹说,娘亲又傻又笨,很好骗。” “……很好。”昭阳近乎咬牙切齿:“好极了。” “娘亲太好骗了,我们要看紧娘亲。”慕阳掰着手指头继续算着:“不能让乱七八糟的人靠近娘亲,尤其是男的。” “娘亲是瓷娃娃,要保护好娘亲,不然就摔碎了。” 慕阳其实还有些咬字不清,只是昭阳却已经能够将他的话听得清楚明白。 “不能和娘亲抢栗子糕,可是我也喜欢吃呀……” “还不能和娘亲一起睡觉觉,不然就没有小妹妹了,娘亲要和爹爹种娃娃玩儿……” 昭阳急忙叫停:“停停停……” 只是为时已晚,太后早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我如今倒是相信,慕阳这鬼精灵的模样,果真是苏丞相教导出来的了。” “倒实在是难以想象,苏丞相看起来实在是个冷淡性子。” 昭阳心中暗自咬牙切齿,苏远之…… 这笔帐她得好好同苏远之算上一算才是,且两个小的孩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再交给苏远之教导了。 一个慕阳就已经让她无法招架了,再来两个,便实在应付不来了。 昭阳在太后含着明显笑意的目光下坐如针毡地用了早膳,两个小的便已经醒了,昭阳陪着孩子们玩着,又派人去御乾殿瞧了瞧。 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说早朝已经散了朝,只是陛下又叫了苏丞相与其他几个官员去了议事殿商议政事。 昭阳蹙了蹙眉,想着也不知苏远之他们何时能够商议好,索性带了孩子们先回了公主府。 一直到晚上,苏远之才回到了府中。 昭阳瞧着苏远之虽精神尚好,只是眼下隐隐约约带着几分青,心中隐隐有些心疼:“既然派了暗卫去查探去了,你就可以回府休息了呀?商议什么商议了那么久?” 苏远之笑了笑:“时间紧迫,虽然是叫暗卫去搜查。可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地搜寻出最多的地方,我只能与陛下连夜一一将渭城周围有可能的点都一一先圈定起来,而后派暗卫前去验证,这样一来,便可节约许多时间与精力,避免暗卫漫步目的地到处搜寻,耗时耗力还没有效果。” “如今咱们已经将可能的点都尽可能多的圈定了出来,接下来的两日,便由着暗卫去查验,我倒是可以好生休息休息了。” 昭阳张了张嘴,想了想,终是叹了口气。 算了,算账的事情早晚都能,还是先等他休息好再说吧。 第930章 泛舟 第930章 泛舟 苏远之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便又起床去宫中早朝。 昭阳想起此前苏远之向她抱怨自己那锦囊已经旧了的模样,索性呆在屋中给苏远之绣锦囊。 锦囊不过是个小物件,绣起来也并不怎么复杂。到下午时候,就差不多做好了。 昭阳让丫鬟们把绣花的那些东西收好,抬起眼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眉头轻轻蹙了蹙:“都什么时辰了?苏丞相还未回府?” “回长公主,已经申时三刻了。”棠梨低声应着:“苏丞相已经回了府,只是奴婢瞧着他上了湖心岛之后,却又寻了一艘小船,自己划着船去了湖中央,却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已经在湖中央呆了有个把时辰了……奴婢瞧着长公主绣花绣得认真,也就没有打扰。” “划船去了湖中央?!”昭阳有些诧异,将那锦囊揣在了袖中,出了房门。 今日倒是难得的没有大太阳,天有些阴,凉风阵阵,在夏日里,这样的天气算是不可多得的好天气了。 昭阳扶着栏杆往外望,倒果真瞧见湖中央飘着一艘小船,上面躺着一个人,似乎穿着朱红色的衣裳。 昭阳蹙了蹙眉,那朱红色的衣裳昭阳亦是见过的,是苏远之的丞相官袍。 他上朝回府,官袍未脱,就跑去划船游湖?只是兴致好还是心情不好想要静静呢? 昭阳心中揣测着,只是如今朝堂内外,苏家族中各种各样的事情一大堆,大抵也不太可能是兴致好才想要游湖。 那大抵便是后面那一种可能了。 昭阳握紧了袖中刚刚绣好的那锦囊,侧过头吩咐着棠梨:“去拿一壶酒来吧,再叫人准备船,送我去湖中央。” 待昭阳乘着船靠近了苏远之的那艘小船,便瞧见苏远之仰躺在船里,双目紧闭着,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已经睡着了。 下人伸手拉住苏远之的那艘船,昭阳便站起身来,跨了过去,而后挥退了船夫。 “如此天气,如此景致,怎能没有美酒与美人?”昭阳笑嘻嘻地将酒坛子上面的塞拔了开来,顿时酒香四溢。 一直闭着眼睛的苏远之轻笑了一声,睁开了那双狐狸眼,许是因着太过亮眼,眸子一眯,似笑非笑:“荷花盛开的季节,公主府中这湖面上,晃晃悠悠的小船,美酒,美人……这画面倒是分外的熟悉,让我想起了一些……格外美好的记忆。” 苏远之的话,让昭阳脑海中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苏远之说的是什么,只瞪了苏远之一眼:“你若是不想让我在这里,我立马就叫人过来将我接走就是。” “怎么会?”苏远之连忙接过那酒,轻轻嗅了嗅:“倒果真是好酒。” 说罢,也不拿杯子,就径直拧起坛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虽是清风阵阵,且又是在湖面上,只是毕竟是夏日,大抵是仍旧有些热。苏远之伸手将腰间玉带一解,那官袍便散了开来。苏远之随手将里面的里衣也一并扯开了一些,露出了紧实却又白皙的胸膛来。 “喂……”昭阳抬起脚踹了踹苏远之,语带警告。 苏远之却伸手将昭阳的脚抓住,将脚上的鞋袜都尽数除去,哈哈大笑了起来:“太热了一些,且我没穿衣裳的时候你都见过了,难不成还会害羞?” 昭阳瞪了他一眼,飞快地收回了脚。 只是见他并未有下一步动作,才稍稍放下心来。 想了想,方从袖中将那青色锦囊拿了出来,递给了苏远之:“将将绣好的,给你。上面的绣花原本是梅花,我改成了貔貅,想着图个吉利。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再重新绣一个和之前那个一样花纹的便是。” 苏远之接了过来,拿在手中细细摩挲了良久:“多谢夫人了,只要是夫人绣的,不管是什么图案,我自然都是喜欢的。” 昭阳见苏远之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地笑容,才佯装漫不经心地问着:“怎么突然想起自个儿来泛舟游湖了?连官袍都不换下,这大夏天的,就不嫌热?” 苏远之笑了笑:“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想着这里寻个清净地儿自己琢磨琢磨。” 见昭阳面上带着询问地望着他,苏远之垂下头轻笑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日暗卫就都派出去查询附近隐匿的北燕国兵士了。我方才一直在琢磨,仓央藏这么多士兵在渭城周围,究竟是何目的?” “此前你不是就猜想过了?是为了直取渭城,围困皇宫?” 苏远之摇了摇头:“一开始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可是仔细琢磨了一下,却又觉着有些不对劲。如果仓央的目的真的是渭城,是皇宫,是覆灭楚国,光是这些兵力,却是远远不够的。他若是这样做,即便是围困了皇宫,楚国驻扎在各处的守兵回调,便可将北燕国这些士兵也团团围住,这样一来,他绝无任何可能成事。” “说得直白一些,哪怕是他带着渭城周围埋伏下的这些士兵,直取皇宫,将陛下及楚国皇室宗族尽数屠尽,这楚国江山也不一定是他仓央的。” 昭阳沉吟了片刻,方开口道:“兴许他并未打算就借由着这些兵力就谋夺下楚国江山,兴许只是为了围困渭城,给楚国迎头一击,而后趁着楚国人仰马翻之际,借机挥兵南下,入侵楚国。楚国皇城被困,即便是其他地方守军回调,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中间的时间差,却足以让北燕国做许多事情了。” 苏远之微微眯了眯眼,半晌才道:“兴许是我多虑了吧……” 昭阳便又笑了笑道:“且此番他的阴谋已经被我们发现,只要那些驻点被尽数剿灭,无论仓央打着什么样的主意,都断然不可能再成事。” 苏远之点了点头。 “对了,仓央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莫央长公主与北燕国王后出事的消息尚且没有传回北燕国,仓央会如何反应尚且不知道。最近收到的,关于北燕国的消息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仓央的话,也不过就是他偶感风寒,嗓子沙哑,几乎失声的无趣消息罢了。” 第931章 明安的烦恼 第931章 明安的烦恼 “你们那信部倒是果真令人佩服得很,事无巨细地尽数打听妥当传回来。”昭阳啧啧叹了两声。 “血隐楼再厉害,也总会有打探不到的消息,就只能先将能够打探到的打探仔细一些了。” 苏远之提起酒坛子,又喝了两口。 先前为了给苏远之赶着绣这个锦囊,昭阳连午觉都没睡,如今在这小船上摇摇晃晃,面前是微波荡漾的湖面,不远处是接天莲叶无穷碧,还有阵阵莲花的香气伴随着微风阵阵袭来,昭阳倒是觉着有些困顿了。 昭阳索性也在船上躺了下来,望着天空中不停变幻漂浮着的云朵,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两三日,苏远之一直十分忙碌。 昭阳知晓如今渭城内外定然也是风起云涌的,不十分安全。且暗卫都已经调出去了一大半去搜寻北燕国藏匿的士兵去了,便索性不出门,只在府中陪孩子们玩儿。 两日之后,就是苏远之此前定下的三日之期。 苏远之曾经说过,让暗卫用尽全力搜寻三日,三日之后,无论搜寻到多少北燕国藏兵的驻点,皆一举打尽,以免北燕国那些人发现了不对劲,打草惊蛇。 苏远之上了早朝之后,径直回了府。 “今日之事,我需要亲自出马。兴许会晚些回来,你莫要担忧,我没回府之前,最好不要出门了!” 昭阳点了点头,轻声应了。 苏远之目光定定地望着昭阳良久,才又接着开口道:“我怀疑,仓央已经到了渭城附近。” “嗯?”昭阳听苏远之突然这样说,忍不住地有些诧异。 “你前日不是还说,信部传来消息,说仓央生了病,嗓子沙哑,几乎失声吗?”昭阳说完,便忍不住瞪大了眼,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你怀疑仓央生病失声是假,他是派人易容假扮成了他,留在了北燕国,却假借生病之由,加以掩饰,避免那替身暴露身份?” 苏远之轻轻点了点头,半晌才道:“这三日暗卫的行动并不如我料想那样顺利,北燕国那些人太过神出鬼没,而且行踪飘忽不定,时常变动藏匿地点。我瞧着这行事作风,颇有些仓央的风格在里面,因而,才生了怀疑。” “此番行动,只怕会格外艰难一些,只是你尽管相信我便是,没有我做不了的事情。”苏远之的神情笃定,目光定定地落在昭阳身上,似乎是在等着昭阳给他一个承诺。 昭阳颔首:“我知晓了,放心好了,我相信你就是。” 苏远之这才轻轻颔首,转身带着怀安离开。 明安因着不会武功,被苏远之留了下来,只能扶着栏杆望着怀安跟在苏远之身后的背影,一脸艳羡,喃喃自语着:“早知道当年我也应该不惧吃苦,好好习武的。那样的话,我就可以跟着公子一同上阵杀敌,惩奸除恶了。唉……怀安跟在公子身边,公子就老是奖赏他,却老是责罚我,太不公平了,都因为我不会武功。” 昭阳本是想要去孩子们的屋中看看,已走到门口,就听见明安的碎碎念,心中暗自觉着好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问着明安:“你羡慕怀安总能够得到你家公子的奖赏?” 明安转过头看见是昭阳,连忙行了礼,却也飞快地点了点头:“是啊,公子经常奖赏怀安的,前段日子从淮南回来,公子就奖励了怀安一颗超大的夜明珠。” “你可想要也得到你家公子的奖赏?” 明安闻言,眼睛一亮:“我也可以吗?” 可是转瞬间,那簇光亮便消失不见了:“我不行的,我都不会武功。” “不用会武功,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得到你家公子的奖赏,而且,定然比怀安还要多……”昭阳循循善诱。 “比怀安还要多?真的吗?” “我的话难道你也不信?” 明安连连点头:“长公主的话就是公子的话,公子的话自然是最为可信的。长公主快些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昭阳笑得意味深长:“你仔细想想看,你家公子最在意的人是谁?” “这还用问,当然是长公主您啦!” “唔,你家公子倒的确是最在意我的,可是你若是与我走得太近了,只怕你家公子非但不会奖赏你,还会责罚你。” “是啊是啊!”明安不停地点着头:“公子是个陈年老醋坛子。” 这话他也真敢说,怪不得苏远之总该责罚他。昭阳在心中腹诽着,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么除了我之外,还有谁呢?” 明安仔细想了想:“还有三位小公子。” “对了,慕阳他们是你家公子的孩子,自然也是他在乎的人。你若是将三位小主子侍候好了,三位小主子在你家公子面前帮你说说好话,定然比怀安出生入死挣下的功劳还要好用。” 明安眼睛又猛地亮了起来。 长公主说的对啊,怀安虽然总是被公子奖赏,可那也是他出生入死几乎豁出命才拼来的。 若是他能够讨好三位小主子,不必豁出命,便可安安逸逸地将立下功劳,何乐而不为。 思及此,明安急忙点了点头:“多谢长公主点拨,小的这就去陪三位小公子玩去。” 说完,便飞快地跑了。 墨念在昭阳身后看着,眨了眨眼:“这明安看起来有些不靠谱啊,他能够陪三位小公子玩开心吗?且奴婢瞧着他花花肠子有些多的样子,万一小公子们被他骗了可怎么办?” 昭阳笑了起来:“你也不想想,他要侍候的人是谁。明安想要立功,想要有人在苏远之面前替他说话,就定然会选择已经能够清楚表达自己意思的慕阳。可是连母后都说,慕阳就是一只小狐狸,这小狐狸,可不是那么容易侍候的。” 昭阳的话音刚落,就瞧见慕阳欢欢喜喜地从屋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同样一脸欢喜的明安。 昭阳笑了笑:“慕阳要去玩儿?” 慕阳点了点头:“屋子里闷,我带明安玩去。太阳大,娘亲回屋吧,会晒疼的。” 昭阳笑着点了点头:“你也小心些,天气热,别玩太久。” 慕阳点了点头,朝着明安招了招手:“来,背我下去。” 第932章 小狐狸 第932章 小狐狸 昭阳站在廊下看着明安与慕阳到了湖边,明安将慕阳放了下来,还从湖中摘了一片大大的荷叶来放在了慕阳的头顶遮挡住炎日烈烈,两人蹲在湖边不知道在玩什么,侍卫立在不远处看着。 昭阳放下心来,进了孩子们的房中。 慕昭与慕楚正是学步的时候,慕昭扶着床,脚下步子飞快。慕楚却只靠在床边,蹙着眉站着。 昭阳笑了起来,拍了拍手,见两人都朝着她看了过来,才伸开了手:“来娘亲这儿,我瞧瞧谁能走得又快又稳!” 两人不知是不是听懂了昭阳的话,慕昭目光定定地望着昭阳,高兴地手舞足蹈,松开扶着那床的手,跌跌撞撞地朝着昭阳冲了过来。 慕楚慢了一些,却并未着急,只在慕昭跑出去的时候伸手拉住了慕昭的衣裳,慕昭没有防备,又因着刚刚学步,走得并不怎么稳当,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 昭阳还未来得及上前抱起慕昭,慕楚却动了,慢条斯理,步履沉稳地朝着昭阳走了过来,扑倒在昭阳怀中。 慕昭被摔了一跤,本来没哭,只是一抬起头来见到的就是慕楚窝在昭阳怀中朝他笑的情形,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昭阳连忙又上前将慕昭抱了起来,柔声安慰着。 好不容易将慕昭劝住了,那厢慕楚又瘪了瘪嘴,不高兴了。 一阵兵荒马乱。 两个小的毕竟精力有限,闹腾了一阵,便又玩了会儿,而后很快就睡了。 昭阳回到屋中,方长长地吐了口气,同棠梨道:“慕昭的性子风风火火的,脾气有些急,只是即便是发脾气,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性子,不像我也不像苏远之,倒有些想君墨。而慕楚……看起来性子沉稳老成,可是其实却是蔫坏蔫坏的,算计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且最是喜欢欺负慕昭……” 昭阳说着,忍不住笑了笑:“总觉着慕昭有些可怜,以后只怕要被慕楚吃得死死的了。” 昭阳正笑着,就听见外面传来墨念的惊呼声:“哎呀,明安怎么跳进湖里啦?该不会是觉着天气太热,想去湖中游个泳吧?” 昭阳连忙站起身来,她可没有忘记,慕阳是跟明安在一同的。 走到廊下,果真瞧见明安在湖中浮浮沉沉,慕阳在湖边,似乎一蹦一跳地。昭阳有些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形,蹙了蹙眉,下了楼。 到了湖边,已经有侍卫将明安从湖中捞了起来,明安身上的衣裳头发都还在滴着水,有些狼狈。 “小公子,你可确定你那玉佩落到了湖里?可是我方才都在这湖边摸了个遍,也没瞧见什么玉佩啊?”明安坐在地上,还在喘着粗气儿,转过头同慕阳说着话。 “没有吗?”慕阳眨巴眨巴眼:“难不成是我方才扔得太远了?” 昭阳听两人对话,有些莫名,便问明安:“什么玉佩?你跑水里去做什么?” 明安这才连忙解释道:“方才小的与小公子在湖边玩儿,小公子蹲在岸上捞湖边的一些小鱼小虾的,小的就信手捡了一块小石头,打起了水漂。小公子觉着好玩,就让小的教他,小的告诉小公子,打水漂最好选扁扁的小石头。结果小公子瞧见自己腰间的玉佩也是偏偏的一小块,就随手拿来扔进了湖里。” 昭阳扶额:“算了,不过一个玉佩罢了。这湖中淤泥深,说不定已经沉到淤泥里了,要找也实在不容易。你身上都湿透了,先回去换身衣裳吧。” 明安应了声,告退了下去。 昭阳抱着慕阳回了屋。 虽然明安给慕阳摘了荷叶遮阳,可到底是夏日,玩了这么半天,亦是汗流浃背的。 昭阳叫下人见慕阳的衣裳换了下来,带去了净房沐浴。 棠梨上前将慕阳换下来的衣裳拿了起来,准备叫人送去洗衣房。只是刚刚将衣裳拿起来,就从衣裳中掉出来了一块东西,发出一声轻响。 棠梨低下头一瞧,就瞧见了脚下的玉佩。 昭阳自也瞧见了,微微蹙了蹙眉。 慕阳的身上就只有一块玉佩,还是周岁的时候,苏远之叫人做的。方才明安分明说,慕阳将那玉佩当作石头扔进了湖中,怎么会在这儿? 若是旁的两岁小孩,昭阳大抵会以为只是孩子疏忽大意,信手将玉佩揣到了身上,找不到就以为是自己给扔了。 只是慕阳…… 昭阳眯了眯眼,可不是普通两岁孩子。 等着慕阳洗完了澡,换了一件新的里衣被下人抱了出来,昭阳便将那玉佩放在了慕阳的面前:“你的玉佩压根没有被你扔进湖里,你方才为何要骗明安?” 慕阳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地觑了觑昭阳的神色,知晓自己只怕是很难糊弄过去了,方瘪了瘪嘴:“明安让我骗爹爹。” 不等昭阳接着问,慕阳便一股脑儿碎碎念着:“他一直让我等着爹爹回来告诉爹爹,帮他说好话,告诉爹爹他整日你陪我玩,让我跟爹爹说我很喜欢他……” “他还说爹爹总是欺负他……” 慕阳定定地望着昭阳,口齿清晰:“爹爹从来不欺负好人的,爹爹欺负他,他一定是坏人。我要消灭坏人……” “……”昭阳失笑。 一只老狐狸,一只小狐狸。 明安可真是凄惨。 “不过骗人也不对,我会向他道歉的。”慕阳自顾自地道。 昭阳哭笑不得,见慕阳也开始频频打哈欠,也不忍再责备,只哄着慕阳睡了,方站起身来回了屋。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昭阳笑了笑,苏远之此番离开之后的第一日,昭阳倒实在是过得无比充实的。 第二日昭阳陪着孩子们玩了会儿,便拿着书在屋中看着。 正看着书,却瞧见流苏匆匆走了进来:“方才血隐楼中的暗卫回了府,说苏丞相去剿灭北燕国的藏兵点,结果遇见了北燕国大王仓央,还陷入了仓央的围困之中,被逼近了一片峡谷之中,同其它暗卫失去了联系,已经全然没有了消息。” 第933章 真真假假 第933章 真真假假 脑袋突然“嗡”了一下,随即便是一片空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许久,才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流苏:“失去了联系……是什么意思?” 流苏沉默了一下,才道:“暗卫之间有各自的联络方式,苏丞相身边的暗卫因着是在主子身边保护的,彼此联络的方式不止一种。若是失去了联系,无非两种情况,一是苏丞相和暗卫尽数被俘虏囚禁,无法发出连络信号。第二种情况……” 流苏微微一顿,并未接着往下说。 只是昭阳却已经飞快地明白了过来,第二种情况,便是他们全军覆没,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昭阳只觉着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了起来。 在淮南的时候,昭阳与苏远之杀了那随州州官吴祥,随后离开随州,分头逃离。那次便是因为其他几只暗卫脱险之后意欲联系苏远之,却俱都得到的是假的连络信号,造成苏远之被楚临沐围攻中毒。 只是那一回,是苏远之刻意安排,作戏给楚临沐看而已。 这次……竟是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昭阳咬了咬唇,唇色一片雪白,眼中却渐渐染上了赤红。 “暗卫统领怀安一直跟在苏丞相的身边,如今也一并失去了联系。如今暗卫群龙无首,全然不知该怎么应对,只得派人回来问一问长公主,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如今情形,是继续追击剿灭北燕国藏兵,还是集中所有暗卫,全力寻找苏丞相的下落?” 昭阳听流苏这样问,红着一双眼,咬紧了牙关:“这还用得着问?自然是全力寻找苏丞相的下落了!” 流苏连忙点了点头:“那属下这就去转告那前来送信的暗卫。” 昭阳轻轻应了一声,流苏便转过头朝着门外走去。 只是刚刚走到了门口,却又听见身后传来昭阳的声音:“等等!” 流苏停下脚步,转过头望向昭阳。 昭阳紧紧抿着唇,半晌才道:“来报信的,果真是血隐楼的暗卫?” 流苏颔首:“属下确认过那人身份,的确是血隐楼的暗卫,这个身份几乎无法造假。” 昭阳便又沉默了下来,流苏见她半晌没有开口,正欲告退,却又见昭阳站起了身来:“我同你一同去见一见那人,问一问究竟是什么情形。若是苏远之果真出了事,怀安也在苏远之身边,如今暗卫便没有人能够做主,我自是应该替苏远之做主。只是若事事都还要跑来公主府问我,再由你转达,势必耽误事。若果真如此,我应当亲自去苏远之出事的峡谷外等着。” 流苏看了昭阳一眼,昭阳虽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倒也已经冷静了下来,一双眼睛黑得有些吓人。 “是。”流苏应着,同昭阳一起去了花厅。 来的暗卫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穿着一身普通灰色衣裳,脸上俱是焦急。虽已经在花厅中等候歇息了一段时间,脸上额上却仍旧满是细汗,身上的衣裳也已经被汗水浸透,看起来有些狼狈的模样。 “属下刘川拜见长公主。”那人见着昭阳进了花厅,连忙行礼。 昭阳见状,急忙问道:“你与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川听昭阳这样问,点了点头:“昨日下午,属下随着主子去搜寻北燕国藏兵点,意欲将那些藏兵点一网打尽。属下最开始是跟着主子和统领怀安在一起的,在端了一处藏兵点之后,那处藏兵点的士兵逃了不少走,主子与统领带我们去追击,结果却发现,北燕国大王仓央在其中。” “只是仓央与另外一批人兵分了两路逃走,仓央进了一处峡谷之中,主子说,擒贼先擒王,吩咐将我们那一队一分为二。主子带着怀安统领一同去追击那仓央,属下在的另一对去追击另一路人马。并且约定,完事之后以信号相联络。” “可是我们将另一路人全部覆灭之后,使用信号与主子他们联络的时候,却迟迟未见回应,而后我们尝试了用各种法子联络,均未有任何回应。” “于是我们便急忙也跟着进了先前仓央逃窜进的那峡谷,那峡谷中怪石嶙峋,草木茂盛,感觉有些诡异。我们进去之后,一路上发现了一些打斗的痕迹,也有一些尸体,只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主子与怀安统领他们,且也联络不上。” “我们只是其中一队人马,其他暗卫仍旧在四处搜寻北燕国藏兵点的踪迹。为避免扰乱了心神,我们并未将主子失踪的消息告诉其他暗卫,只一面找人,一面叫属下来禀报长公主。” 昭阳沉默着,半晌才问道:“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就是今晨寅时左右。” 昭阳点了点头,转过头叫流苏将地图拿了过来:“你只给我看一看,你们发现仓央隐匿的拿处藏兵点在什么地方?仓央又逃窜进了哪个峡谷?峡谷的位置和名字告诉我。” 那暗卫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地图上,快速地看了看,便指了指其中一个点:“就是在这儿发现了仓央的,后来仓央逃窜到了这处峡谷,这峡谷叫金门峡。” 昭阳点了点头,叫流苏将地图收了起来,而后指着那暗卫吩咐着流苏:“这个人在说谎,要么他是假冒的暗卫,要么就是暗卫中的叛徒,杀了。” 流苏闻言一愣,先前她仔细确认过此人的身份,应是不假…… “主子……” 流苏正要问一问昭阳为何这样确定,昭阳却已经皱起了眉头:“怎么,还要我动手不成?” 说着,也不等流苏和那男子反应过来,径直拔出了一旁侍卫腰间的佩剑,径直朝着那男子刺了过去。 那男子本就是有武功的,昭阳没有武功,虽然有些出其不意,却也并未成事,那男子快速地往后退了两步,亦是将腰间佩剑拔了出来,挡住了昭阳的攻势。 流苏见那人与昭阳动起了手,心中便没有了任何犹豫,拔剑朝着那男人冲了过去。 第934章 仔细布置 第934章 仔细布置 昭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趁着流苏与那人交手之际,快速后退了两步。 藏在暗处的暗卫反应也极快,迅速现身,将昭阳护在身后,把那男子团团围住。 那男子武功不弱,只是毕竟是在昭阳的公主府,府中暗卫个个都是高手,不过顷刻间,便已经将那男子抓了起来。 那男子心知自己方才下意识地反应已经将自己暴露了个彻底,也不再反抗,只蹙着眉头望着昭阳:“暗卫的令信我都带了,而且也对上了暗号,为何你却这样笃定,我有问题?” 昭阳闻言,嗤笑了一声:“你和指使你来的人大抵不怎么了解苏远之,苏远之这人知道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此前两回他受重伤,让我担惊受怕,一回是真一回是假。经由这两件事情之后,苏远之定然会在行动之前就做好安排。若是出了事,再确定他的确切情况之前,他绝不会派人来知会我。” “其次,即便是派人来,也断然不会派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来。” 昭阳眸光微微闪了闪:“且,苏远之离开的时候,专程嘱咐过我,让我务必要相信他,我相信他,相信他定然会平安无事。” “将他带下去关押起来,等着苏丞相回来之后再行处置吧。”昭阳吩咐着。 等着暗卫将人押了下去,流苏便在昭阳面前跪了下来:“属下疏忽,未能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将主子置于危险之中,请主子责罚。” 昭阳摇了摇头:“你已经尽到了自己的本分,该检查的想必也都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只是有时候,光是正常的查验不能对付真正准备充分的人,还需要诈一诈才是。” “是,属下明白!” 虽然已经证实方才来的那人是别有用心,只是因着这么一茬,昭阳的心中却升起无数担忧来。 “方才那人,信令与暗号都能够一一对上,难不成是暗卫中出了叛徒?”流苏蹙了蹙眉。 昭阳仔细思量了片刻,摇了摇头:“应当不是。” “此前在淮南的时候,暗卫中出了叛徒,怀安便进行过一次彻底的清理。虽然我并不知晓后来究竟是如何处置的,只是苏远之最为痛恨的便是有人背叛,绝不会姑息。且此番查处北燕国藏兵之事,三日前苏远之就派了暗卫在查探,血隐楼的暗卫几乎尽数出动,若是暗卫中有叛徒,必然会向北燕国那边通风报信,断然不会等着苏远之派人去清查才是。” “我猜想,应是有暗卫落入了北燕国手中,被人识破了口中藏着的毒药,未能及时自裁,被严刑逼供之后没能坚持住,招供了出来。” 昭阳脑中十分冷静,条理清晰,只是心里却早已经如一团乱麻。 思量了良久,终是有些放不下心来。 “我必须要呆在府中,我是苏远之的软肋,断然不能出事,让人有机会拿着我去要挟苏远之……” 顿了顿,又接着道:“你派人去将沧蓝带过来,我有事要吩咐她。” 流苏应了下来,昭阳出了花厅往湖心岛走着,走了两三步脚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对了……苏远之说仓央到了渭城……” “遣人入宫,让君墨下旨,就说驿站之中不怎么安全,将莫央与她的驸马接到……” 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有些犯了难:“不能接到公主府中,我虽然笃信莫央对仓央的阴谋全然不知,可她毕竟是北燕国人,且身边还有个不知底细的驸马,这样关键的时候,我不能轻易冒险。同样的,宫中也不行……” 昭阳自言自语了好半天,才定下了主意:“接到丞相府中。苏远之的丞相府从来就跟铁桶一般,十分安全。且丞相府中也有下人侍候,我与苏远之也不住在丞相府,是最好的地方。” 流苏一一应了,下去安排去了,昭阳却站在远处,良久没有抬脚。 莫央真心待她,且如今莫央这样的情况,她在知道仓央到了渭城之后的第一想法,却是定要将莫央拿捏在手中,若有个万一,她还可以以莫央来和仓央谈条件。 她这样满心算计的人,大抵是不堪为友的。 “仓央若是来了渭城,泰半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在那些隐匿在渭城附近的藏兵点中,二则是已经悄然潜入了渭城之中。” 沧蓝听昭阳这样说,沉吟了片刻方道:“若是隐匿在藏兵点中,如今苏丞相正调集了暗卫与御林军在清查那些藏兵点,仓央想逃只怕不易。而若是已经潜入了渭城,事情却有些不好办了。” 昭阳颔首:“渭城为楚国国都,城中人员流动十分频繁,且仓央十有八九会易容改装,要想从渭城之中将他揪出来,却实在是有些困难了。” “是啊……”沧蓝蹙了蹙眉:“奴婢只能尽力而为,如今渭城中咱们的势力已经发展得十分纯熟,城中乞丐几乎尽数为咱们所用。此番倒是有一个好处,城中常住的百姓,那一片的乞丐与商户基本都已经熟识,若是突然有了一些生人,便能够察觉。” “若是仓央选择入住客栈之类的地方,却有些不好清查,毕竟客栈每日里来往人员多而杂,很难去注意到。不过长公主也仍旧可以将那仓央的画像与一些明显特征写下来交与我,我叫人尽力查一查。” “如果仓央易容的话,最重要的倒不是相貌,而是一些特征。比如身高体形,口音,还有一些习惯,亦或者身边人的相貌特征都可,越详细越好。” “好,下来我就让人去办。”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除此之外,驿站那些北燕国的使臣都盯紧一些。兴许仓央来了之后会与他们暗中联系也说不一定呢……” “长公主放心,驿站那些北燕国人,甚至此前入城之前分散开的北燕国人,奴婢都一直没有放松警惕,一直叫人仔细盯着的。若有什么异常,定能够第一时间发现。” 第935章 火势凶猛 第935章 火势凶猛 沧蓝离开之后,昭阳才略略宽了心。 如今她也已经并非是四年前那个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的楚昭阳了,她也有了自己的势力,自己的资本。 虽然不及血隐楼这么数百年来的沉淀,却也至少能够在保证自己不成为苏远之拖累的前提下,还能想法子稍稍帮衬着一些。 晚上昭阳刚用了晚饭,在看两个小的孩子们在床上爬来爬去,流苏从外面走了进来。 “丞相府那边派人来传了信儿,说陛下已经派人将北燕国的莫央长公主与驸马爷还有他们的孩子都接入了丞相府中,管家已经安排下去,派了此前侍候长公主与小公子们的下人前去侍候着,请长公主放心,一切顺利,并未出什么岔子。”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告诉管家,莫央与她的驸马爷提出的要求尽可能的满足,放一位大夫在府中,以备不时之需。不必限制他们的行动,只是却也不能让他们出府。若有什么事情,及时来禀。” 第二日倒是一切如常,只是苏远之仍旧没有回来。 说不担心是假的,只是即便是担心,昭阳也无能为力。 “爹爹去哪儿了?!”慕阳手中玩着七巧板,状似不经意地问着。 昭阳被慕阳这么一问,却是愣了一愣,半晌才反问着:“怎么突然问起爹爹来了?” “我有好些天没见到爹爹了,爹爹上回说,要给我抓一只兔子回来玩,我在等我的兔子。”慕阳说着,将手中的七巧板一扔,站起身来走到昭阳面前,扶着昭阳的膝盖抬头望着她:“对了,娘亲,小狐狸呢?” 昭阳愣了愣:“小狐狸?” 小狐狸不就是他么? 慕阳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红红的小狐狸。” 昭阳还是没有回过神来,倒是棠梨反应了过来:“小公子问的应当是此前苏丞相在行宫的时候为长公主抓的那只火狐吧?” 昭阳这才反应过来,只是这个问题她也的确回答不上,便叫人将明安叫了进来:“此前苏丞相送我那火狐,似乎我从淮南回来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了,倒是不知送到哪儿去了?” “苏丞相让小的送回丞相府了,长公主可要小的去将它接回来?” “小狐狸,小狐狸!”慕阳欢天喜地地拍着昭阳的腿,眼睛晶晶亮,心中记挂着小狐狸,却已经将自己爹爹抛之于脑海之外,不再提及。 “派人去接回来吧。”昭阳应着。 晚些时候,明安倒是果真抱了那火狐来,昭阳尚未接过,慕阳就踢踢踏踏跑了过来,伸手摸了摸火狐火红色的毛发:“小狐狸!” 火狐尾巴轻轻一扫,从慕阳的脸上扫过,慕阳蹙着眉头,打了个哈欠,火狐抬起狭长的眼,看了慕阳一眼,从明安怀中跳了下去,步履优雅地在屋中走了一圈,跳到了软榻上。 “小的让暗卫带小的一同回府接的这小火狐,小的到府中的时候,正好瞧见莫央长公主的驸马爷陪着她在府中散步,瞧着两人的神态模样,倒是十分平和。” 昭阳点了点头,只怕她让君墨下旨将他们送到丞相府的意图,莫央与她的驸马博尔术都心知肚明。 据昨日丞相府派来的人所禀,和今日明安所见,莫央和博尔术倒是并无什么太大的反应。 博尔术的性子昭阳并不怎么了解,只是若是以往的莫央,定然做不了这样平静,十有八九是要来向昭阳问个明白的。毕竟一方是她的血缘至亲,一方是她的好友。 昭阳与仓央为敌,楚国与北燕国为敌,莫央大抵是十分不想看到的。 只是现眼下莫央被接到了丞相府,却全然没有反应,不吵不闹也不问,却不知这究竟是因为经由之前那件事情,让莫央心如死灰不想过问了,还是有别的缘由…… 苏远之离开之后的第四日,昭阳正在屋中绣着花,却听见墨念在外面惊呼了一声。 随后,墨念便进了屋:“奴婢瞧见东面有浓浓黑烟升起,恐怕是哪儿着了火。瞧着那烟雾,着火的范围应该不小,火势应该也是十分凶猛的。” 昭阳闻言,眉头轻轻蹙了蹙,苏远之一直未归,昭阳整日里提醒吊胆的,生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传回来,如今听墨念这么一说,心中下意识地便想着,会不会与苏远之有关。 便急忙站起身来出了屋。 扶着栏杆往东面望去,倒的确能够看到有浓浓的黑烟从东面飘起,浓烟滚滚,却是极其大的一片范围,似乎波及极广。 目测那浓烟升起的远近距离,倒不像是渭城中。 城外几乎四面环山,难不成是那一片山上起了火? 想起苏远之便在山中查找北燕国藏兵,昭阳的心忍不住“咯噔”了一下。急忙转过头吩咐着流苏:“快,派暗卫去查一查,是哪儿起了火?因何起火?火势如何?如今是何情形?” “是。” 流苏刚刚退下,就有下人来禀,说沧蓝匆匆过府来要求见昭阳,昭阳连忙将人请了进来,沧蓝似乎来得有些急,有些喘,却不等气息平稳便同昭阳道:“奴婢先前收到消息,今日一早的时候,渭城东面的径流山起了火。” 昭阳蹙了蹙眉,听着沧蓝接着往下说。 “如今正值夏日,虽那山上的树林皆是郁郁葱葱的,只是因着那山上人烟稀少,树木茂密,林中皆有厚厚的枯叶,这几日都是艳阳天,那些枯叶只怕也是十分干燥的,一燃起来火势就十分凶猛,难以控制。一直烧了好几个时辰,后来越来越厉害,今日又有风,周围好几匹山都受到了波及,连在城中都能清晰瞧见那浓烟滚滚的景象。” 昭阳听到沧蓝说,那径流山上人烟稀少,便忍不住变了脸色。 北燕国藏兵就藏在附近的山中,且大多会选择人眼稀少的地方,以便于藏匿行踪。 “那径流山上可有河流水源?”昭阳犹记得此前苏远之说过,北燕国藏兵选择的地方,大多是人烟稀少,且有水源的地方。 沧蓝点了点头:“径流山上有四五条小溪,山脚还有一条径流河经过。” 第936章 逼迫 第936章 逼迫 昭阳蹙眉,这座山上十有八九是有北燕国藏兵点的。 只是却不知苏远之在没在这座山上,这火是暗卫放的,还是北燕国那些人放的。 心中无端有些慌乱,却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以苏远之那老狐狸的算计,断然不会沦落到被人放火困在山上,说好要相信他的。 只是却也极快地吩咐了沧蓝:“你派人去径流山附近瞧瞧如今是什么情形。” 沧蓝点了点头:“出门之前奴婢就已经派了人去了,只是奴婢觉着,如今山上火势凶猛,且波及甚广,若是不下雨,没个两三天,这火只怕是灭不了的。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打探不出究竟是何情形……” 听沧蓝这样说,昭阳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艳阳天,阳光普照,怎么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无妨,尽力而为便可!”昭阳应着。 一直到晚上,昭阳仍旧能够瞧见东面仍旧有黑色的浓烟不停地升起,昭阳盯着那烟看了半晌,才转身回了屋。 夜里,昭阳被流苏略显急促的声音唤醒,脑中尚且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流苏飞快地道:“长公主,丞相府走水了。” 昭阳猛地一震,急忙掀开被子站起了身来:“怎么回事?丞相府怎么会突然起火的呢?” “来报信的人也并未说得太清楚,只是说,起火的是莫央长公主与驸马爷住的那屋子,火势极大。” 见昭阳定定地盯着她,流苏明白过来昭阳想要问什么,连忙答着:“府中暗卫见势不对,反应极快,急忙冲进去将莫央长公主一家三口救了出来,只是火势太迅猛,即便如此,三人也还是不同程度地受了伤,不过好在伤势并不怎么严重,府中也按照长公主的吩咐备好了大夫,已经给他们上了药,应当并无大碍。” 昭阳眉头紧蹙,丞相府中是何情形,昭阳自是清楚得很,怎么会无端着火?且那样巧的,烧的就是莫央住的院子。 她不愿意用恶意去揣测莫央,只是如今这情形,她却是不得不心生警惕了。 只是眼前形势却实在是有些让昭阳为难,家中走水,客人在她家中出了事受了伤,她这作为主人的,不现身看望慰问一番,实在是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她却又实在是不应该出这公主府的。 倒是给她出了一桩难题。 昭阳在屋中来来回回地踱步半晌,脚步一顿,转过身吩咐着流苏:“派人入宫,将丞相府着火,莫央及其家人受伤的事情告诉君墨,让君墨派太医前去诊治诊治。叫去的人同莫央他们说,我因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在府中养病,不便前往探望,请他们谅解。等我病愈之后,定会亲自登门致歉。” 流苏忙应了下来,退了出去。 昭阳沉默着在软榻上躺了下来,这火起的太过蹊跷,她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想要引她出府。 只是她却希望,能不出府便不出府的。 并非她胆小如鼠贪生怕死,苏远之在她身边留了不少的暗卫,即便是她出府,她也相信暗卫能够很好地保护她,不让她有丝毫危险。 只是她是苏远之的软肋,她不希望苏远之因为她的缘故而有任何分心。 况且,仓央十有八九就在渭城之中,她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此前她一直以为仓央已经对她死了心,毕竟她已经成亲,且有了三个孩子。而仓央也迎娶了静宜,还将静宜立为了皇后,也已经有了孩子。 他们各自嫁娶,她原本以为仓央对她不过是有些喜欢罢了,总会忘记的。 却不曾想到,仓央那人竟会偏执到那种地步。静宜的死,还有此前静宜说的那些话,以及北燕王宫之中那昭阳宫,都让昭阳觉着心里有些不舒服。 执着得几近偏执。 这样的人,只怕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她不得不防。 昭阳咬了咬唇,将软榻上的薄被拥进怀中,抱紧了一些。 也不知道苏远之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这么几天过去了,原本暗卫就已经查探出了不少北燕国藏兵点,只需要一窝端了便是,都四天了,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后日就是慕阳两岁的生日了,也不知道苏远之能不能够赶回来。 “长公主,夜里凉,长公主还是回床上去睡吧。”棠梨见昭阳只穿了一件里衣窝在软榻上,轻声劝着。 昭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回到床榻上躺了下来,苏远之不在身边,她更应该好好保护好自己才是。 只是昭阳这一觉也并未睡踏实,早上刚刚卯时,流苏便又匆匆忙忙入屋唤醒了昭阳。 昭阳见着流苏,倒是极快地清醒了过来:“怎么了?可是莫央又出了什么事?” 流苏颔首:“许是被昨夜走水的情形吓着了,莫央长公主受了惊吓,一看见亮的东西,比如灯笼和油灯之类的,便会失控高声惊叫,还将自己躲在床底下,怎么也不出来。” “太医看了,说是受了惊,情况似乎有些不好。毕竟莫央长公主因着前段时间那件事情受的惊吓,如今尚未缓过来,便又来了这么一遭。” 昭阳紧紧握着手中被子,唇色隐隐有些发白。 “昨夜属下亲自入宫向陛下禀明丞相府走水一事,陛下说,若是有需要,他可以代长公主亲自去丞相府看望看望。当时夜深,奴婢觉着有些不妥,便没有答应,只让陛下身边的小林子带了太医与属下一同去了。那小林子与太医都瞧见了莫央长公主的情形,奴婢想着,若是那小林子回宫禀报了,只怕陛下十有八九会亲自出宫。” 昭阳蹙了蹙眉,快速地摇了摇头:“不妥,我不能出府,君墨更不能出宫。他是一国之君,更需要保护好自己,且若是他出宫出了什么事,我岂能袖手旁观?” “你将我的原话传达给君墨就是,他自会仔细思量。” 流苏点了点头,稍作沉吟,便开口道:“属下擅易容之术,倒是可以替长公主走这么一遭。” 第937章 暗道 第937章 暗道 昭阳垂眸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 流苏从腰间取出了一堆东西打了开来,从中取了一个小瓶子,从瓶子中倒了些白色的膏状东西涂抹到了脸上,又取了一张薄若蝉翼的人皮面具飞快地贴到了脸上,而后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昭阳,仔细调整了一番。 昭阳瞧着不过顷刻之间,流苏的脸就全然变了模样,瞧着她,就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好像啊……”棠梨与墨念立在一旁,目光不停地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着,忍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感慨着。 昭阳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流苏的脸,虽是假面,摸起来却也与真正的皮肤相差无几。 “这是一早就备下的?!”昭阳问。 流苏点了点头,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来,这些时日她一直呆在昭阳身边,对昭阳也已经十分熟悉,笑起来的神态模样,都与昭阳相差无几。 “长公主是属下的主子,我们擅长易容之术,最为重要的便是易容成主子的模样,便于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帮主子脱险。因而依照着主子的容貌做的人皮面具,都必须时时带着,以便不时之需。且属下每隔一段时日,都要根据主子的容貌变化调整面具的变化。还会仔细研究主子平日里的一言一行,接人待物的态度,已经主子说话的声音,以确保能够最大程度的模仿主子,不叫人发现破绽。” 昭阳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笑着道:“这易容之术实在是奇妙得很。” 说罢,便转身让棠梨与墨念给流苏梳妆打扮,取了昭阳的衣裳来给她换上。 等着一切妥当,流苏再站在昭阳面前的时候,几乎让屋中其他人都分辨不出,两人究竟谁是真正的昭阳了。 王嬷嬷从门外走了进来,就见着屋中站着两个昭阳,顿时愣了一愣,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看了良久,却也没有辨别出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只得低着头禀报着:“长公主,马车已经备好了。” 昭阳瞧着王嬷嬷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王嬷嬷这才确定了下来,对着昭阳道:“府中侍卫说,苏丞相不在的这几日,附近有不少眼睛在盯着咱们公主府,长公主这个时候出门,只怕是有些危险。” 流苏闻言,笑了起来:“王嬷嬷不必放心,是奴婢代替长公主出府,去丞相府探望莫央长公主。” 昭阳听流苏这样说,却摇了摇头:“不,我出府去丞相府,你重新换一身丫鬟的衣裳,从后门离开,入宫。” 流苏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地望向昭阳。 昭阳却是嘴角一勾笑了起来:“我们能够想到让你易容代替我去丞相府,别人自然也能够想到。我会在出门的时候刻意假装露出一些破绽,让隐在暗处的人发现,怀疑我并非是真正的楚昭阳。这个时候,你再从后门出去,假意往宫中去,他们便会以为你才是真正的楚昭阳,这不过是一处金蝉脱壳而已。” 流苏蹙了蹙眉:“长公主此举,却实在有些冒险了。” 昭阳咬了咬唇:“如今形势,也唯有冒险一试了。” 说罢,却又苦笑了起来:“说起来,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知道,在府中设一条暗道,是一件多么必要的事情。想来,还是顾清泽这人有先见之明,总是会为自己留好退路。” 一旁的王嬷嬷一直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听到此处,方出声插了句话:“长公主此前没有看过这公主府的图纸?” 昭阳不解王嬷嬷为何有此一问,却也回答道:“此前尚未出嫁的时候,父皇倒是让郑从容送来给我看了看,只是也没怎么细看,只按着自己的喜好改了一些,后来改好之后的定稿却是不曾看过的,怎么了?” “公主府中,是有暗道的。”王嬷嬷开了口。 昭阳一怔,倒是有些诧异:“有暗道?” 王嬷嬷颔首:“奴婢本以为长公主是知道的,因而倒是并未同长公主说起过,此前还在疑惑,长公主有好几次明明是可以用那暗道的,怎么却一直不曾用过。还以为长公主是害怕轻易用了暗道会被人发现呢……” “暗道在什么地方?”昭阳急忙追问着。 “暗道就在这湖心岛上,且就在这清心楼中。奴婢这就带长公主去?暗道是通往宫中的……” 昭阳点了点头,转过身同流苏道:“既然有暗道,事情便简单了许多,你带着棠梨与墨念,还有暗卫们从正门离开,去丞相府。我从暗道离开入宫。” 流苏颔首,带着棠梨与墨念先行出了屋子。昭阳这才换了一身衣裳,跟在王嬷嬷身后,下了楼。 “暗道在清心楼?只是这清心楼建在湖心,下面便是湖水,怎会有暗道?”昭阳仍旧有些疑惑不解。 “当初先帝下令建造这暗道的时候,是害怕万一这公主府遇到什么危险,长公主亦可通过这暗道全身而退。正因为这湖心岛四面都是水,旁人只怕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这岛上竟会有暗道的。”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随着王嬷嬷进了一间屋子。 昭阳这才发现,这是清心楼中的书房。 昭阳素来喜欢在屋中躺在软榻上看书,虽偶尔回来这里找书,只是来得次数却实在是很少的。 书房中四面皆是书架,要藏下一个暗门倒也的确是十分简单。 只是王嬷嬷却并未往周围的书架走去,却是走到了放置在书房中的那张大大的用树根雕刻而成的茶案跟前,因着那茶案是树根雕刻而成,上面有不少天然的根须,看起来颇有几分味道。 王嬷嬷伸手抓住其中一个根须的部分,轻轻将那根须往里面推了推。 而后,那茶案便挪了开去,茶案下面便是一个入口,昭阳探头往那洞口望去,却只见里面黑漆漆地一片,看不清是何情形。 王嬷嬷先钻下了那暗道中,昭阳连忙也跟了下去。 第938章 入宫 第938章 入宫 昭阳下了暗道,暗道口便被封了起来,一丝光亮也无。 王嬷嬷从袖中取了火石来,从一旁墙壁上拿了一个火把来点亮了,往前走去。 “这镜湖其实并不是天然的湖,是先帝派人挖就,湖中的水亦是派人一点一点送过来的。因而,在挖就着湖的时候,先帝爷先让人在这湖下面预留了暗道,而后将暗道封好,在上面建了湖。只是当年参与建造的工匠都已经被先帝爷下令处置了,如今知道这湖由来的人极少。” 昭阳点了点头,紧紧跟上王嬷嬷的步子。 “这暗道之中机关极多,即便是有人不慎闯了进来,也断然没命走出去。知道这暗道之中的机关的,现在唯有奴婢一人。奴婢带长公主走一次,而后将那暗道的设计图交与长公主,长公主过目不忘,看过之后便毁掉吧。” 王嬷嬷一边往前走着,一边低声说着话。 “长公主小心,这是一处连环板,若是一步踏错,便会掉下去,下面是剑阵,若是掉下去,只怕会被刺成刺猬。” 昭阳点了点头,脚步分毫不差地踏在王嬷嬷刚刚踏过的地方。 “暗道中共有岔路三十七处,有机关八十一处。即便能够侥幸躲过一处,却也躲不过另外八十处。” 两人走得极慢,原本从公主府到宫中坐马车都需要小半个时辰,从暗道中走,却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总算是到了尽头的时候,昭阳只觉着脚都在发着颤,背上亦早已经被汗水浸透。 从暗道中出来,昭阳方长长吁了口气,抬起眼来打量着周围。 “这是……”昭阳蹙了蹙眉。 “这是宫中的藏宝阁,平日里不会有人来,藏宝阁中还有其它的暗道,可直接通往养心殿,长公主此番入宫,是要去养心殿见陛下吗?” 昭阳沉吟了片刻,方点了点头:“我先去见一见君墨吧!” 王嬷嬷便又从藏宝阁一处墙上挂着的字画后打开了暗门,带着昭阳从暗道到了养心殿。 昭阳从暗道中上来的时候,就瞧见君墨站在暗道口,眯着眼望着她。 “我还以为是有刺客发现了暗道,从暗道里面来了呢,原来是皇姐。”君墨啧啧叹了一声,将手中拿着的剑收了回去。 昭阳眨了眨眼:“没上早朝?”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早朝都已经散朝了。”君墨瞥了昭阳一眼:“皇姐是为了莫央一事入宫的?” 昭阳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皇姐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倒是将我搞糊涂了。” 昭阳刚刚走了一大段路,尚且还有些气喘,脑中混乱得厉害。 好半天才清醒了过来:“莫央……毕竟是北燕国的长公主,即使与我相交甚好,只是放在彼此的立场上,却仍旧无法全然相信。我让我身边的丫鬟易容成我,去探望探望。若是一路顺畅没有出事,莫央会以为是我去的,便也不会多想。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便也可以防患于未然。” 君墨点了点头:“那皇姐冒险入宫……” 昭阳咬了咬唇:“你与苏远之定有联系对不对?你老实告诉我,昨日那径流山上,究竟是何情形?苏远之如今可安好?可有危险?” “径流山上……”君墨倒是不意外昭阳知晓此事,毕竟昨天大半个渭城都瞧见了那浓烟升起的情形:“北燕国在径流山上有好几个藏兵点,不过因为那径流山上山势陡峭,易守难攻,暗卫与御林军好几次试图攻入,却都不得其法,因而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直接一把火烧了上去,等着北燕国士兵四下逃散的时候,一网打尽。” 昭阳这才松了口气,倒是与他所料相差无几。 “至于苏丞相,如今也一切安好,皇姐尽管放心便是。” 昭阳沉默了下来,半晌才道:“若说让我放心是断然不可能的,只要他一日未能平安归来,我便不可能放下心来。” “我疑心仓央并未在城外藏兵点,而是已经入了渭城。不管仓央在渭城附近藏匿大批士兵是何打算目的,但是我却很明白,我定然是他的目的之一。”昭阳咬了咬唇,从知道北燕国王宫王后宫殿叫昭阳宫的时候,昭阳便知仓央只怕是对她偏执了。 “这几日我在渭城之中,总有人想方设法地想要我出府。我觉着,我在渭城之中,只怕还并不怎么安全。” 昭阳话已至此,君墨要是再听不明白,就实在是有些蠢了:“皇姐想要出城?想要去何处?” 话刚问出口,却又自己笑了起来:“瞧我问了什么傻话,皇姐都已经想尽千方百计进了宫了,左右不过是因为宫中有暗道通往血隐楼罢了。皇姐的目的,是血隐楼,我猜得可对?” 昭阳笑了笑,点了点头:“不管如何,血隐楼在那深山之中隐匿了数百年无人发现,便证明十分的安全。且即便是此番搜山,血隐楼也未尽数出动,我在其中也应该是十分安全的。” “皇姐说的这样冠冕堂皇,也不过是想着在血隐楼中可以最先得到苏丞相的消息罢了。啧啧……皇姐与苏丞相,当真是情深似海。” 昭阳抬起手来敲了敲君墨的脑袋:“莫要与我贫嘴,你就说吧,你许还是不许?” 君墨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玩笑神色,沉默了片刻,问道:“你说你叫了身边的丫鬟易容成了你的模样,假扮你去探望莫央,假扮你留在公主府中。那丫鬟会不会被人发现是假扮的?” “那丫鬟是在我身边侍候了有些时日的流苏,你应该也见过,自她到了我身边之后,我便一直将她带着,几乎见谁都不曾避讳过,我与谁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她几乎都知道的,且她对我的行事语气都十分熟悉了,应当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来。我还将我身边的墨念与棠梨都留给了她,她们二人在我身边呆了好几年了,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帮着提点一下。你若是不信,可以寻个几回,召她入宫见一见。” 君墨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皇姐说的没错,此番仓央只怕也想寻个机会将皇姐带走,皇姐在渭城中的确不安全,你将身边的人都给了那丫鬟,我再派些人陪着你去血隐楼吧。” 第939章 怕啥来啥 第939章 怕啥来啥 昭阳到血隐楼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 因着是突然而至,血隐楼中的人都并不知晓,当昭阳突然从主楼中出来的时候,众人皆是一惊。 好在昭阳在血隐楼住过一段日子,且前几日刚随着苏远之一同来过,血隐楼中众人也都认识她,只短暂地惊诧了一下,便有人上前来:“长公主……” 昭阳点了点头:“我还未吃午膳,让人给我备饭吧。” 用了午饭,昭阳才召了留守在血隐楼中的暗卫来:“这几日,苏远之可有消息传回来?” 被叫来的暗卫叫李昱州,一直跟在怀安身边,此番因着怀安随苏远之一同去清除北燕国藏兵去了,被留在了血隐楼中主事。 因着在怀安身边呆的久了,自也见过昭阳许多回,知晓苏远之对这位长公主实在是宠爱得很,不敢怠慢。 “昨天傍晚主子有传信回来,让属下调遣了二十个暗卫去了渭城西的狼野山。” 昭阳点了点头,对此事倒是并不太关心,心中幽幽叹了口气,暗部的大多武功高强,可也因为自小在血隐楼中受训,对人情世故其实并不那么擅长。 若是同样的话问沧蓝亦或者问她身边那两个丫鬟,只怕都知道昭阳在问什么的。 昭阳只得换了一个更为浅显易懂的问法:“苏远之现在在哪儿?” 李昱州愣了一愣:“主子的行踪属下自然不敢过多地过问,不过听昨天送回来养伤的暗卫说,主子应该是在径流山一带,昨儿个径流山那把大火,是主子亲自下的令。” 昭阳这才点了点头,随后接着问:“这几日暗卫都在清理那些北燕国藏兵,好些天都没有回来了吧?他们吃住如何解决呢?” “山上有野菜和野果,运气好还能打到一些野味,倒也不会饿肚子。睡的话,山中地方大,走哪儿也能躺吧,只是如果下雨的话会有些麻烦,不过也可以找山洞,实在找不到山洞,找些大片一些的叶子挡一挡也可以将就将就的。暗卫们从小接受的训练中也包括了生存技巧,这些并不是什么问题。” “……”昭阳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想问的,真的不是暗卫啊。 只是……苏远之虽然身份不低,却也不是矜贵的,此番在那深山野岭之中,只怕也的确只有同暗卫一起同吃同住,同甘共苦了。 吃野菜野果,席地而睡,定是她难以想象的辛苦。 “若是苏远之再有消息传来,你派人知会我一声,苏远之在何处,是何情形,若是情况紧急,我不一定要第一个知道,却也一定要尽快知道。” 李昱州连忙应了下来,见昭阳没有其它事情吩咐,才退了下去。 棠梨与墨念都留在了公主府,好在君墨知道她要来血隐楼,怕没有人照顾她,专程叫了几个他身边的暗卫过来,还附送了两个丫鬟。 昭阳晚上收到消息就从公主府的暗道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宫中,又从宫中走了许久才到了血隐楼,此番折腾下来,腿都有些发软,便上了床榻歇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君墨派在她身边的暗卫中有个叫红珠的姑娘,见昭阳醒来,就上前同昭阳禀报道:“陛下叫人传来消息,说长公主去丞相府探望完北燕国莫央长公主回府的路上遇着了危险,对方是有备而来,准备十分充足。好在长公主身边暗卫反应快,拼死相护,长公主并未出事,已经平安回了公主府。” 昭阳眯着眼点了点头,倒果真是有人在等着她出府。 “陛下已经派刑部尚书颜阙仔细查探了丞相府走水一事,也已经有了结果。” “结果是什么?”昭阳侧着眸子望向红珠。 “是莫央长公主的女儿伊朵。” “伊朵?”昭阳蹙了蹙眉:“伊朵不是才两岁多吗?确定是伊朵,不是其他人?” 红珠颔首:“伊朵同莫央长公主住在同一个院子里面,但是却并未住在同一间屋子。颜大人仔细检查了起火的痕迹,火是伊朵住的那屋子最先燃起来的,而莫央长公主和驸马爷一整晚都没有出过屋,没有可能去伊朵的屋中纵火。” “丞相府派去侍候伊朵的下人说,驸马爷说伊朵怕黑,晚上须得留一盏灯才能睡着,她们便给伊朵留了灯。结果晚上伊朵半夜醒来,不知怎么地就跑去动了那床边放着的灯,将那灯从凳子上摔了下去,灯中的桐油洒了出来,被点燃了,烧着了床幔和被子那些,这才起了火。好在当时伊朵并未睡在床上,因而才并未被烧着。” “颜大人也问了伊朵为何要动那灯,伊朵说,她晚上起来喝水,可是没看见有下人在屋中侍候,想着丞相府中的下人又听不懂她说话,就没有叫人,自己去找了桌子上晾着的水喝了。喝完之后想要爬上床,只是却又不够高,就想着先爬上凳子再上床,结果没想到一脚将那凳子踢翻了,她连忙将凳子扶了起来,结果没留意起了火。” 昭阳听完之后,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眉头轻轻蹙着:“按理说来,小孩子是最不会撒谎的。” 可是,却也未免太过巧合…… 昭阳幽幽叹了口气:“到底是丞相府中的人怠慢了。” “颜大人一切禀明之后,陛下就派人找了几个会北燕国语言的下人送到了丞相府中。且吩咐了相府的管家,不管什么时候,都得要留人在几位主子身边,以免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昭阳点了点头,君墨都已经安排妥帖了,她也无需再吩咐什么了。 “长公主可要起身了?奴婢们侍候长公主洗漱更衣吧?”立在一旁的丫鬟趁机询问着。 昭阳点了点头,掀开被子下了床。 外面有滴滴答答的声音,昭阳蹙了蹙眉:“下雨了?” “是啊,已经晴了好些日子了,昨夜终于下了雨,下得还不小,半夜的时候最大,打雷又下雨的,现在都已经小了许多了。” 昭阳闻言,眉头轻蹙了起来,想起昨日李昱州的话。 “只是如果下雨的话会有些麻烦,不过也可以找山洞,实在找不到山洞,找些大片一些的叶子挡一挡也可以将就将就的。” 还真是怕啥来啥。 第940章 围困 第940章 围困 昭阳穿戴整齐,才出了门,静静地站在檐下望着外面淅沥沥的雨,眉头轻蹙着。 李昱州从楼下走了上来,在离昭阳三步远之外立住:“长公主。” 昭阳点了点头:“下雨了。” “嗯?”李昱州皱了皱眉:“嗯,已经好些日子没有下雨了,倒也差不多该下了。若是还不下雨,只怕是要闹旱灾了,一闹旱灾,百姓们种的庄稼也会枯死的。” “……” 昭阳觉着,她和这个李昱州,很难正常交谈。 幽幽长叹了口气,昭阳才问道:“你来找我,可是苏远之那边有消息传来。” 李昱州点头:“今日暗卫传来消息,昨天傍晚主子已经离开了径流山,去了径流山旁边的齐凌峰。除此之外,其它的消息就没有了。” 昭阳颔首,半晌没有说话,李昱州以为昭阳没什么吩咐了,正欲退下,又听见昭阳开了口:“这雨一直不停的话,苏远之他们在山中,只怕会艰难许多。” 李昱州点了点头:“下雨的话,山中行进会困难很多,也比较难寻到野味,晚上更是难以找到合适的地方睡觉。且也无法用火攻对付那些北燕蛮子,怕是时间还得拖长一些了。” 昭阳眉头蹙得愈发紧了一些:“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属下已经叫了人送些物资过去,帐篷、蓑衣和吃的东西,只是暗卫们分得较散,只怕这些东西即便是送了过去,也难以真正送到他们手中。” “便没有别的法子了?”阴雨天气,苏远之的腿脚只怕会不怎么好受。 昭阳心中有些埋怨,过去了四五日,应当也初有成效了,就不能趁着天气不好,稍稍歇上几日…… 李昱州摇了摇头:“主子虽然大抵地圈出了北燕国藏兵的地方,只是那些北燕国士兵藏在那些地方也已经不是一两日了,对附近环境十分熟悉,逃跑藏匿起来十分容易,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简单……只是行动一旦开始,若是突然撤退,北燕国只怕会觉着,事情既然已经暴露,倒不如放手一搏。” “如今咱们尚且不知北燕国究竟在渭城附近藏匿了多少兵力,就怕他们破罐子破摔,围攻渭城。虽然十之八九不会成功,只是渭城内外普通百姓定会受到不小的牵连。与其让他们有机会伤害普通百姓,倒是不如暗卫们辛苦一些,将他们堵在渭城附近那些无人的山野之中,慢慢歼灭。” 虽永远没有法子领会到昭阳的话中深意,只是说起这些正事来,倒是条理分明,将利弊都摆在昭阳面前,让昭阳全然无法反驳。 昭阳长长地叹了口气:“罢了……” “你若是晚些时候要派人给苏远之送东西过去,我有些东西要捎给苏远之,我先去收拾整理一下,你到时候叫人来取吧。” 李昱州应了下来。 昭阳回了屋,就派人去请了王大夫来,叫王大夫给她开了一些药,苏远之的腿在阴寒天气里面会疼痛难耐,方才瞧着雨势,不像是很快就会停的样子,苏远之的腿定会受不住,只是他素来是个能忍的,即便是疼得厉害了,也定然会为了不让周围人担心,咬牙忍着。 苏远之在山中,烧水熬药定也不方便,昭阳便叮嘱了王大夫将药制成药膏,痛的时候涂抹一些揉捏揉捏,也能稍稍缓解缓解。 趁着王大夫制药膏的功夫,昭阳叫人取了针线布料来,亲自做了两个护腿。又将之前自己闲来无事绣的香囊拿了出来,往里面放了一些安神的香料。 这几日他定然十分劳累,放些安神香,晚上也能够睡得安稳一些。 又吩咐下去叫厨房做了一些糕点,还派人去渭城中买了一些肉干来。 李昱州傍晚时候派人来取了东西,昭阳看着李昱州拿了东西离开,才回身进了屋。将地图取来,在桌子上展了开来。 齐凌峰…… 李昱州先前说,苏远之现在在这个地方。 昭阳找了好半天,才在地图上一个角落里面找到了那极为不显眼的三个字。 径流山倒是一座大山,共有好几座山峰,延绵了数十里地。齐凌峰就在径流山左侧,一侧靠着径流河,一侧靠着蒙河,两条河从齐凌峰两侧过,将齐凌峰围在了中间,在齐凌峰前面会和。 昭阳的手在地图上轻轻摩挲了半晌,好似这样可以离那个人稍稍近一些似得。 只是地图虽大,那座山峰却也只有这三个字,再也无法从地图上获得其它讯息。 昭阳颓然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雨下的越来越大,昭阳正立在窗边望着屋檐连成串倾泻而下的雨,李昱州就匆匆赶来。 昭阳见他面色有些凝重,忍不住吓了一跳:“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昨日运送物资的暗卫到了齐凌峰下,因着下了一天的雨,山下的径流河与蒙河都涨了水,水势有些汹涌,运送物资的人乘船上了山,却一直没有下山,属下今天早上派人去看了看, 水涨的太厉害,而且水势勇猛,船都过不去了。主子与运送物资的暗卫,只怕都被困在了齐凌峰上。” 昭阳的手微微一颤。 “今日的雨势又更大了一些,若是这样下去,只怕几日内,都没有办法渡河。如今还不知齐凌峰上北燕藏兵究竟有多少,只是本来主子下了令,调遣了另外一边的三百余人处置完手中的事情就前去支援的,可是如今过不了河,支援的也上不去……” 昭阳的心咯噔一下。 外面的雨还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昭阳的心却突然有些乱了。 “如今他们身上的粮食,还够支撑几日?”昭阳问着。 “大约三日吧,不过北燕国既然能够在那上面藏兵,吃的大抵是不必担心的。属下更担心的是,北燕国藏兵太多,主子他们不过百来人,应付不来。” 昭阳的手攸然在手中握紧:“你是说,他只带了百来人上了山?” 见李昱州颔首,昭阳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了身来。 第941章 难眠 第941章 难眠 “血隐楼中还有多少人留守?”昭阳的声音有些急促。 “五百人。”李昱州应着:“只是这五百人不能全部调出去,主子曾经下令,无论出现任何情况,楼中必须要保证有三百人以上驻守,而且当驻守的人低于五百人之后,便必须要将楼中所有的机关启动。” 昭阳点了点头:“你派人去将楼中驻守的五百人都召集起来,问一问,有哪些水性较好的。” 李昱州颔首应了,快步退了下去。 昭阳又快步走到书桌前取了信纸来飞快地写了一封信,递给了红珠:“你派人去渭城,将这封书信送到君子楼,交给君子楼的掌柜,就说我让他转交给他东家的。” 红珠接了过来,昭阳又极快地吩咐着:“再同君墨将此事禀明,让他在御林军中尽可能多地调遣一些水性好的兵士过来。” 红珠一一应了,想了想终是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长公主是想……” “找水性好的暗卫和士兵,浮水上齐凌峰,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定要将援兵送过去,我不允许苏远之出事……”昭阳的声音极轻,却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红珠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红珠离开之后,昭阳在屋中来回踱步,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桌上的地图上,定定地望着那齐凌峰三个字。 昨日她看地图的时候,便将那地图上齐凌峰的形势看的分明,明明已经瞧见了齐凌峰四面环水,且那时也已经在下雨了,她却全然没有想到,这两条河会有涨水的隐患…… 慕阳说的果然没错,她实在是太笨了一些……若是她昨日看见这地图的时候稍稍警醒一些,便定然不会让苏远之落入此番困境之中。 昭阳的心中满是懊恼,却也愈发坚定,此番是她疏忽了,她既然错了一回,便定然不会容许自己再错第二回,苏远之定然不能有任何损伤,否则,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了自己。 到了午时,昭阳正在用午饭,李昱州就入了屋:“楼中上下水性不错的暗卫都已经清点完毕,只有六十三人。” 六十三人,倒实在是少了些。 昭阳点了点头:“叫他们准备准备,一会儿随我前往齐凌峰。” 李昱州闻言一愣:“长公主也要去齐凌峰?” “去,我另外调集了一些人马,只是不是血隐楼中的暗卫,我必须前去看看。” 李昱州张了张嘴想要劝,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也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沉默地点了点头,又退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红珠也回来了:“陛下派人调集了御林军三百余人,已经在前往齐凌峰的路上了。” 昭阳点了点头,叫人找了一件稍稍便于行动一些的衣裳穿了,等着李昱州来禀报说暗卫已经准备好了,就随着暗卫一同出了血隐楼,往齐凌峰而去。 一路骑马疾行,昭阳的马术算不得太好,有些吃力,大腿根隐隐有些痛,只是昭阳却一直不曾作声,只沉默地赶着路。 到那径流河河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又因着一直下着雨,没有办法点燃火把,周围的情形有些看不分明。 带着御林军前来的,是御林军副统领,姓王。 沧蓝派来的人也已经在岸边候着了,见着昭阳连忙上前行了礼:沧蓝派来的人也已经在岸边候着了,见着昭阳连忙上前行了礼:“主子,属下是王六,沧蓝姐派属下前来,听从主子调遣,此番一同前来的,共有两百三十人。两百人是水性不错的,还有三十人是会些手艺活儿的,沧蓝姐说,长公主兴许会命人造船,也许用得上,因着时间有些仓促,人数并不太多……” “这样就好了。” 王副统领最先到,已经将周围情形打探了一番:“不远处有村庄,属下找庄子里的人问了问,齐凌峰四周皆是被水团团围住,水势最为凶猛的是两河汇流之地,水势最为和缓的,是蒙河其中一段,因着周围地势比较平坦,河道较宽,因而比较和缓。” “属下建议,从那处泅水渡河。且可以仔细探查探查,看看船能不能过去。只是现下天色已晚,且雨势不小,却是什么也没法看到,现在泅水怕是十分困难。且即便是泅水过了河,也无法上山。属下认为,咱们可以稍作歇息,明日一早再渡河。” 昭阳点了点头,连火把都没法点燃,如今也唯有如此了。 “此处离最近的村子行路约摸小半个时辰,长公主不妨去村子里避避雨。” “那就一起去吧,左右现在也无法过河。倒是不如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安置一下,也好养精蓄锐……”昭阳沉吟了一下,下了决定。 一行人便匆忙转移,朝着村子而去。 夜半三更,昭阳叫人将村子的里正叫了起来,亮明了身份,叫里正安排地方将他们这几百人寻个地方安置一下。 毕竟只是小村庄,统共也不过百十来户人家,如今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要想妥当安置实在是不易,便也的确只能寻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免得淋雨罢了。 里正倒是让昭阳在他家中住下了。 虽有床有被子的,只是昭阳却丝毫没有任何睡意,想着明日的考验,眼睛愈发亮得厉害。 昭阳无法入睡,而此时齐凌峰上的苏远之却也还未歇下。 外面雨还在下,如今他们藏身于一处山洞之中,山洞不小,百来人在里面也尚且可以或坐或躺地歇下。 暗卫经常需要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执行任务,苏远之上战场的时候也曾经露宿荒野,他自然也十分明白,唯有休息好,才能应对各种各样突发的情况。 苏远之将挂在腰间的香囊取了下来,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里面放着安息香,味道清淡好闻。 香囊上绣着貔貅,前不久昭阳还给了他一个同样绣样的锦囊。 貔貅其实长得有些难看,略显凶狠。 只是自古都以貔貅为瑞兽,都相信这个丑陋的东西可以带来好运。 洞中生了火,苏远之就着火光,目光落在那貔貅上,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昭阳似乎并不怎么信这些神佛之说,从不见她念经拜佛的,却会给他绣这么个东西。 第942章 泅渡 第942章 泅渡 有脚步声从洞外传来,苏远之将那香囊收入怀中,敛了笑,望向走进来的怀安:“怎么了?” “盯着北燕国藏兵点的暗卫发来信号,他们已经在点兵,只怕是要开始搜山了。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北燕国士兵对这山中地形甚为熟悉,只怕是很快就会搜查到这儿……” 苏远之微微眯了眯眼,沉默着点了点头:“昨日里咱们端了北燕国一个藏兵点,他们自然知道咱们来了,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晚上竟会下那么大的雨,将我们困在这山上,他们知道我们离开不了,定会想方设法将我们除去。” “如今咱们不过一百来人,且对这山中情形全然不知,本来是来剿灭北燕国藏兵的,如今却被他们追得有如丧家之犬一般,倒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苏远之说着,脸上却不见丝毫沮丧,只站起身来,吩咐着怀安:“将人都叫起来。” 暗卫的动作十分迅速,尚且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尽数精神抖擞地站在了苏远之跟前。 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苏远之抬起眼来看了看天,沉默了片刻,方开口道:“咱们派了人盯着北燕国那些士兵,北燕国的士兵搜查到了哪儿,咱们都能够得到消息,齐凌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想要避开北燕国那些人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苏远之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只知道像丧家犬一样地跑,可不是我血隐楼暗卫的风格,即便是咱们如今人数不足,地势不熟,咱们也应当拿出属于血隐楼的气势来,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才是。” “是!”整齐划一的应和声。 苏远之点了点头,转过身吩咐着怀安:“你时刻与跟踪北燕国士兵的暗卫保持联络,咱们人数不多,硬碰硬是不智之举,好在齐凌峰上树林茂密,倒是不错的遮挡。咱们可以悄悄接近北燕国的队伍,暗中杀些人,相信比暗杀术,还没有谁能够强过咱们血隐楼的人。若是被人发现了,咱们便撤。不能迎面而上,咱们就扰得他不得安宁。” 怀安明白过来,颔首应了,联络了打探消息的暗卫,便带着暗卫朝着北燕国队伍去了。 天色大亮,雨也渐渐小了,山下河岸边,昭阳也已经带了人到了河岸边。 村民们说的那处水流和缓的地方因着涨水的缘故,却也并没有昭阳想象中那样和缓,河水浑浊一片,气势汹涌地奔袭而来。 昭阳蹙了蹙眉,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李昱州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对面的齐凌峰,眉头紧蹙着。 “怎么了?”昭阳留意到李昱州的神情。 “属下瞧见了山上有暗卫的连络信号。”李昱州连忙应道。 昭阳一怔,又听见李昱州道:“其中一道,是用来报敌方方位的,想来应该是主子派了人暗中跟踪着北燕国的队伍。而另一道是接收到信号的反馈……”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山上,却是什么也没有瞧见。 “如今形势,北燕国藏兵定然人数众多,且对地势熟悉,十有八九已经知道主子在山上,且现如今无法下山离开。可是我瞧着,这两道信号却是在不停地靠近……属下觉着有些奇怪,不应该这样的啊,既然主子派了人暗中盯着那些个北燕国士兵,知道他们在何处,想要躲开坚持到咱们去应援应当不难。” 昭阳听李昱州这样一说,脸色一下子青了几分,冷哼了一声:“你们主子的脾性你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可能甘心被人追着逃跑?” 李昱州闻言,沉默了下来:“可是主子身边只有一百来人啊,虽不知北燕国士兵有多少人,可是应当断然不止这点儿人数。” 昭阳神情愈发凝重,咬了咬唇:“准备泅渡,不管如何,定要想方设法地过了这河,到对岸去。” 李昱州点了点头。 昭阳的目光定定地望着面前奔腾的河水:“我水性不好,就不过去了。你才识得血隐楼暗卫的那些连络信号,泅渡之后,御林军和另外那些人便都交给你指挥,尽快带着人前去增援苏远之。” “属下明白。” 昭阳咬了咬唇:“不管如何,我定要苏远之平平安安地下山,你可能做到?” “能。” 昭阳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去吧。” 一声信令下,所有人都开始准备着泅渡,昭阳瞧着他们将干粮用牛皮纸层层包裹住,背了起来,便各自寻了个地方下了水。 “上游冲下来的木头那些定要避开,所有人不要分散太开了,彼此照顾着些。”昭阳吩咐着。 众人应了声,便扎进了滔滔河水之中。 昭阳只瞧见河面上有不少人影在浮浮沉沉,手在袖中紧紧拽紧了起来,心情是说不出的凝重。 “长公主,咱们现在是回血隐楼还是?” 昭阳摇了摇头:“不,咱们退回村子里,雨势已经开始小了,雨一停,水便会慢慢退潮,派人准备好船,等着水势稍稍减退,便乘船渡河,去接应他们。” 昭阳回了村子里,那里正听闻昭阳想要造船,便召集了一些人来相帮。 “村里原本倒是有些打渔的渔船,倒也可以拿来一用,只是水势大了,现在这些船都不怎么经得住风浪,得做一些大些的船才是……” 昭阳点了点头,复又问里正:“你瞧着,这水何时能够退下去?” 里正想了想:“约摸得两三日后才能退吧。” 昭阳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不行,太久了,我等不了那么久。” 里正蹙了蹙眉:“两三日都是保守估计了,这两天雨下的太大,现在还没有完全停歇。两三日后,也不过是勉强可以试一试能不能渡河,要等着完全安全,只怕怎么也得五六日的。” 两人说着话,一旁一个沉默地锯着木头的男子却突然开了口:“长公主,是想要去那齐凌峰?” 昭阳颔首。 “若是长公主着急,可以不必渡河,草民知道一个地方,虽险了一些,不过却也可以不渡河就到齐凌峰。” 第943章 定不轻饶 第943章 定不轻饶 昭阳闻言,眼睛一亮,转过头望向那男子:“什么地方?” “草民是村中猎户,经常上山打猎,径流山上有一处地方,与齐凌峰相邻,它整个山峰都是倾斜地靠向齐凌峰的,其中有一块极大的石头往外伸出去了十来米远,距齐凌峰就只有差不多十来米的距离。长公主可以去瞧瞧那处地势,想想法子,想来应该会比造船渡河来得快,也来得容易一些。” 里正闻言,连忙道:“吴山是咱们村子里的猎户,喜欢到山上打猎,对山中地势稍稍熟悉一些。” 昭阳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经常去径流山打猎,那齐凌峰呢?” “几年前径流山与齐凌峰草民的时常去的,对山上的地势都十分熟悉,只是约摸三年前吧,这两座山上都开始闹起鬼来,许多上山打猎的猎户都在山上出了事,草民的老母亲害怕草民也出事,就不让草民再上这两座山了。” 昭阳眯了眯眼:“三年前?” 吴山颔首,一旁的里正也连忙插嘴道:“这件事情我也记得,连续好几次,有猎户上山打猎,都遭遇了不测,后来有人说在山上遇见了鬼。许多人都说,是打猎的人太多,惹怒了山神,当年那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渐渐的这两座山就没什么人去了。不过前几天那径流山起了火,将山都烧得光秃秃的,想必也没什么鬼怪了作祟了吧……” 昭阳嗤笑了一声,什么山神,只怕是北燕国那些人在弄虚作怪。 三年前,倒是没想到,仓央竟然在三年前就在部署安排此事了,那时候他应当刚刚夺得了那大王之位吧? 李昱州留下的暗卫匆忙进了屋:“长公主,他们已经成功渡河了。成功渡河四百余人……” 昭阳心中一喜,渡河的人共有四百余人,对苏远之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助力,不管如何,应当也能够拖延一些时间了。 昭阳站起身来:“走吧,我们一同去你说的那地方去瞧一瞧。” 那吴山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昭阳,却又有些犹豫:“上山的路有些艰难,且刚下了雨,只怕泥泞难行,长公主也要去?” “无妨,我能够上得去的。”昭阳笑了笑,如今苏远之在那山上,境况只怕是不太好,时间拖得越久越是对他不利,哪怕是爬,她也得爬上去。 昭阳带着留下来的人一同随着吴山往径流山上去,刚刚下过雨,又因为前几日起了火,将山中的枯叶树木都烧得干干净净,没了遮蔽,雨水直接落在地上,倒的确如吴山所言,一路上满是泥泞,湿滑难行。 好在山上原本多树,虽然大火烧了山,却也留了不少焦黑的树干,山崖上的书与藤蔓倒是并未受到大火的波及,仍旧郁郁葱葱。昭阳一路抱着树干,艰难地往上爬,虽然弄得满身都是泥,且行进速度实在是有些慢,倒也渐渐地靠近了目的地。 一直到下午申时末,一行人方总算是到了吴山说的地方。 情形果真如吴山描述的那样,这座山峰与齐凌峰只隔了一条径流河,原本径流河的河面倒是极宽,只是这山峰靠近河的那一边犹如刀削的一般,只是却是下面窄,下面宽,斜斜地向着齐凌峰伸出去了许多,山峰的峰顶却也是最靠近齐凌峰的地方。 且山顶上还有一块巨石,就悬在那悬崖上。 走到巨石最靠近外面的地方,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对面齐凌峰的景色。 昭阳召了暗卫们过来:“可有法子过去?” 暗卫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此处距离并不怎么宽,轻功极好的人可以直接跃过去,咱们现在在的人中,约摸有一两个人轻功绝佳,勉强过得去,只是其他人想要过去却不那么容易。” 昭阳闻言,眸子中亮若灿星:“无妨,只要有一两个人能够过去,咱们便都能够过去了。” “来的路上,我瞧见山崖上有不少的藤蔓并未被火烧掉,派人去弄一些藤蔓来,弄成藤梯,派轻功好的人先带着藤梯的一头过去,将那一头固定在对面,这头固定在这边,其它轻功弱一些的人,不管是走还是爬还是吊着过去,总能够过去。” 暗卫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急忙派人去山崖边弄了不少藤蔓来,将好几股藤蔓拧在一起,弄成绳梯。 这时候雨才终于停了下来,吴山蹙了蹙眉:“这石头上突然有不少蚂蚁,只怕一会儿还要下雨。” 昭阳看了看天色,蹙了蹙眉:“咱们动作要快些了,若是天黑了,又下起雨来,咱们就只能在这儿耽搁一晚上了。” 其他人手中动作愈发快了一些,很快藤梯便做好了,昭阳叫人试了试,支撑一个人的重要约摸还是不曾问题的。 暗卫找了轻功好的人先行越了过去,将藤梯的那头固定在了崖边的一颗大树上,昭阳随后就叫人将这头固定在了石头上。 红珠转过头望向昭阳:“长公主可要过去?” 昭阳沉默了片刻:“我全然不会武功,能过得去么?” “奴婢带着长公主,也能过去。”红珠想了想,倒是比昭阳先打定了主意:“长公主还是与我们一同吧,本来此前泅渡了一批人过去,留在长公主身边的人就已经不多。这周围本就有北燕国藏兵,若是咱们再离开了,若有人发现了长公主的行踪,只怕这些人难以保障长公主的安全。” 昭阳点了点头,红珠便已经蹲了下来:“奴婢护送长公主过去。” 昭阳只愣了一下,便应了声,爬上了红珠的背。 红珠是君墨派给昭阳的,武功自然是不会弱的,虽走在这样的藤梯上,脚下是万丈悬崖,红珠的步子却也极稳。 昭阳低下头往下面看了看,只隐隐约约看见下面是奔腾的径流河。 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移开了眼,心中暗自想着,苏远之,本公主为了你又是到处钻暗道又是爬山又是走在这万丈深渊之上的,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公主定不轻饶了你。 第944章 求援 第944章 求援 一行人共百余人,倒也很快地通过了藤梯。 昭阳吩咐暗卫将那绳梯收了起来,挖了个坑埋了起来。若是实在无法过河,此处尚且可以作为他们的退路。 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齐凌峰中有北燕国藏兵。 他们现在最紧要的,便是同苏远之,还有此前泅渡过来的队伍会合。 “先前泅渡过来的队伍与咱们近一些,咱们可以先行与他们会合,再一同去增援主子。”暗卫道。 昭阳点了点头,只沉默地行进着,方才爬了那么高的山,身体早已经快要达到极限。 只是她既然选择了一同来,就必须尽可能地不拖累其他人。 队伍中一片安静,只听见脚踩在厚重潮湿的树叶上的声音,走在最前面的暗卫不时地出声指明方向,却也只是十分简洁的“左边”“右边”,便再无其他。 昭阳只觉着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渐渐抽离,只留下一具躯壳沉默地迈着步,那双脚压根不像是自己的了,沉重地如同灌了铅一样。 前面的脚步声却突然停了下来:“前面有人。” 昭阳被这简简单单地两个字惊醒过来,蹙了蹙眉:“是北燕国人?” “应该是,并未收到有暗卫在这里的信号。” 昭阳左右看了看,不远处倒是有一块大石头,只是那石头虽大,却也只能容的下四五人藏身。他们一百余人,想要全部躲起来不被发现,实在是有些不易。 红珠压低了声音:“咱们中,除了长公主,其他人武功都不弱,奴婢带两三人同长公主一起藏身在那石头后面,其他人上树藏匿,等着人来了之后,看准形势行动。” 昭阳颔首:“就按红珠说的办吧。” 话音一落,昭阳已经听到了前面的脚步声渐近。 红珠伸手揽住昭阳的腰身,便极快地退到了那石头后面,昭阳躲藏到石头后面再探出身子来往外看的时候,只瞧见方才他们站立的地方已经不见了人影。 脚步声渐渐近了,伴随着脚步声,是说话的声音,用的是北燕国的语言,昭阳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正想着,红珠的压低了的气声在耳畔响起:“他们在说,天已经黑了,将这一片巡查完之后就回驻地。” 红珠听得懂北燕国话? 昭阳挑了挑眉,心中正诧异着。 那边又叽里呱啦一阵,昭阳侧过眸子望向红珠,却见红珠的脸色渐渐有些凝重了起来。 “他们说,首领下令,今天夜里如果不下雨的话,就行动。天黑之后,楚国人对这山中地势不熟悉,断然也不敢到处乱走,而且山中若是有人燃了火,很容易就能够发现。山中哪些可以藏匿人的地方他们皆是一清二楚,到时候一一找过去,就不信找不到。” 昭阳咬了咬唇,北燕国人若是打算晚上行动,除去苏远之他们的话。他们必须要在北燕国行动之前去增援苏远之…… “长公主,这一小队北燕国人一共只有十二人,可要除掉?” 昭阳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咱们现在最为重要的,是与此前泅水过来的队伍回合,一同增援苏远之,现在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红珠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等着那一小队北燕国士兵离开良久,才同昭阳一起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与其它人一同,继续行进。 天色已经全然黑透,虽然没有下雨,只是想起先前那些北燕国人的话,昭阳也不敢叫暗卫燃起火把,只得在黑暗之中摸索着前进,行动愈发艰难了许多。 昭阳的心中却一直在想着,快些,再快一些。 如今天已经黑了下来,那些北燕国士兵只怕很快就要开始行动了,他们必须要在北燕国士兵找到苏远之之前,率先支援苏远之。 这个时候,北燕国士兵只怕应该在驻地中点兵,为搜山做准备,因而除了最开始遇到的那一小队,后来倒是一直再未遇见过北燕国人。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在最前面的暗卫才开了口:“已经快要与泅水过来的队伍会合了。” 昭阳点了点头,想起黑黢黢的一片,他们也瞧不见自己的动作,便有“嗯”了一声。 红珠听昭阳的声音有些沙哑,从腰间取了水囊递给昭阳,昭阳接过,喝了一口水:“咱们加快速度。” 红珠蹙了蹙眉,声音中带着担忧:“长公主的身子可还吃得消?” “嗯。”昭阳将水囊递回红珠手中:“不必担心我,我没事的。” 只站了片刻,便又开始赶路。 倒是果真如那暗卫所言,不过一刻钟左右,他们就与李昱州会合了。 李昱州见到昭阳亦是吓了一跳:“先前收到暗卫传来的联络信号,属下还以为是主子将队伍一分为二了,还在想,主子不过百来人,为何还要这样做。却没想到,竟然是长公主……长公主是如何过来的?莫不也是泅渡?” 昭阳摇了摇头,将此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说。 李昱州声音亦是带着喜悦:“如此甚好,这样一来,咱们将这山中的北燕国士兵处置完了之后,也不必等着水退了就能够离开这齐凌峰了。” “嗯。”昭阳应着:“咱们先前来的时候遇到了北燕国巡山的小队士兵,听他们说,今天晚上无雨,她们准备今天晚上搜山,趁着夜黑苏远之他们要寻找地方歇息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咱们得快些找到苏远之,不能让北燕国士兵先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李昱州闻言,神情有些凝重,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来不及多说什么,便又连忙开始上了路。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李昱州便蹙了蹙眉:“主子那边发出了求援信号,只怕是北燕国的士兵快要到了。” 昭阳浑身一震:“咱们离他们还有多远?” “约摸……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此前他们入了这齐凌峰之后,就一直在用暗号联络苏远之。 只是依照苏远之的性子,即便是知晓他们进了山,不到情况十分危机的时候,也定然不会求援…… 半个时辰,定然赶不及的。 第945章 藏匿 第945章 藏匿 昭阳沉吟了片刻:“我不会武功,且现在到处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你们带着我,即便是背着我走,脚程也快不了。若是不带着我一同,大约需要多少时间?” “也快不了多久,顶多能够快上一刻钟罢了。” “现在这种情况,一刻钟对苏远之的意义亦是极大的。这样,你带着人前去支援苏远之。留下十来个人……” 顿了顿,却又重新道:“留下三个人与我一同便可。” “若是遇到了北燕国人,三个人什么也做不了。”李昱州下意识地反驳着。 “听我的,我不知道北燕国在这山中的藏兵究竟有多少,只是能够多一个人,于苏远之而言,便是多一分希望。我会想法子找个地方藏起来,不会有事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决然。 “北燕国虽然要搜山,只是他们断然想不到我们只有三四个人,只容三四个人容身的地方十有八九是不会搜查的。我既然是要隐藏行踪,人多了对我反而是一种负累。你们尽快解决了那些北燕国士兵,前来接应我便是。” 李昱州沉默了半晌没有应声。 “没有时间迟疑了,你们快去。”昭阳声音染上了焦虑。 “是。”李昱州咬了咬牙,终是应了下来,匆匆带着队伍离开,快速朝着苏远之的方向赶了过去。 昭阳听着他们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转身同红珠道:“瞧瞧周围可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咱们不走了,就在这里藏起来。” 红珠应了声,不能点火把,红珠便从袖中拿了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出来,用那微末的火光照了照四周。 半晌,才回来复命:“周围没有可以藏身的石头,不过奴婢寻到了一处草丛,那草极深,咱们三四个人藏身在其中应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草丛比不得山洞之中,怕是要委屈委屈长公主了。” 昭阳自然明白红珠话中之意,只摇了摇头:“无妨,草丛正好,比山洞还要安全一些。” 红珠听昭阳这样一说,也不再多言,只径直带着昭阳到了那草丛旁边。昭阳就着那微弱的火光看了一眼那草丛,倒的确极深,那些杂草足有一人高,且那片草丛约摸一间屋子那么大一片,供他们几人藏身全然不成问题。 红珠率先钻进了草丛之中,行至中间的位置,径直倒了下去,用身子将草往下压了压。 随后才站起身来让暗卫带着昭阳钻了进去,红珠指了指她方才用身子压过的那草丛,轻声道:“长公主今日走了整整一天,只怕体力已经差不多耗尽。此处虽然条件艰苦,却也可以躺下稍作休整。” 说完,就又从腰间取下水囊与干粮递给了昭阳:“长公主先吃些东西。” 昭阳颔首,也不矫情,接了过来将肚子填饱了,又喝了些水,便在那草丛中躺了下来。 心中虽十分担心苏远之那边的情形,只是昭阳却也知晓,现下她什么也做不了,保护好自己等着,便是最好。 且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为了以最好的状态来应对一切,她也应当养精蓄锐才是。 好在躺在草丛上并不想昭阳想象中那样不舒服,且又因着今日走了一天,早已经累到了极致,很快昭阳便睡死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眼前仍旧是黑漆漆的一片,浑身酸痛得愈发厉害,只是脑袋却清明了许多。 “什么时辰了?”昭阳隐隐约约瞧见身前有一个人,看身形应当是红珠。 “丑时刚刚过半,长公主睡了两个多时辰。”红珠应着。 昭阳应了一声:“那边什么情况,有没有消息传来?” “消息倒是没有收到,不过先前奴婢隐隐约约瞧见不远处有火光,有打杀声传来,现在也还隐隐可闻。” 昭阳听红珠这样说,侧耳听了半晌,倒的确隐隐约约听到有打杀声传来,听不太真切。 昭阳坐在草丛上,蹙了蹙眉,心中暗自想着,倒是不知那边情形如何了。 “时辰尚早,约摸还有一个多时辰才会天亮,长公主不妨再睡一会儿吧。”红珠劝着。 “嗯,我知道。”昭阳应了声:“你与其他三个暗卫也轮流着歇一歇吧,保存好精力。” 红珠应了一声,与其他三人说了几句,便在一旁躺了下来。 昭阳闭着眼,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红珠带着警觉的声音:“有人来了。” 昭阳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正欲起身查看,红珠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苏丞相并未发出信号说他们过来了,十有八九是北燕国人,长公主莫要发出声音。” 昭阳低低“嗯”了一声,一动不动。 脚步声渐渐近了,依旧伴随着北燕话的交谈。 昭阳微微侧过眸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只隐隐瞧见有火把的光亮。 这一遭不同于先前的十一二人的小队伍,足足有上百人,昭阳定定地看着队伍行走的方向,似乎是冲着苏远之所在的地方去的。 看来是去支援的。 昭阳瞧着他们从不远处经过,人影晃动,好半晌,才尽数通过,渐行渐远。 红珠全身仍旧警惕着,四下查看了一番,纵身一跃跃上了树上,半晌才从树上跳了下来:“是北燕国的援兵。” 昭阳的唇色微微泛着白,她不知道北燕国究竟在这儿藏匿了多少人,只是此番援兵一到,定然又是一番恶战。 “叫暗卫同苏远之他们传个信,告诉他们北燕国援兵即将到来,也让他们有个准备才是。” 红珠应了一声,藏匿在草丛另一端的暗卫将手放在嘴边,吹出了一声长啸,那声音像是林中的鸟儿,接连响了三四声长短各不相同的声响之后,才停了下来。 过了许久,似乎远远地传来了回应的声音,与方才暗卫发出的并无二致。 “可是他们应了?”昭阳急忙问着。 “是。主子那边回应了,他们已经收到消息了。” 昭阳点了点头,只是不知为何,虽然知晓苏远之已经收到北燕国有增援的消息,她却怎么也无法安心。 第946章 劫持 第946章 劫持 好在在昭阳觉着备受煎熬的时候,苏远之那边传来了消息。 “主子他们已经在往这边赶了,想来已经得了胜脱身了。” 昭阳心中一喜,长长地舒了口气,终是难以自已的笑出了声来:“好,好好好,平安无事就好。” 只是虽然知晓苏远之已经获胜,昭阳却仍旧躺在那草丛中,一动不动。 天色已经全然亮了起来,昭阳时不时地问问暗卫,苏远之大概还有多久能够过来,心中只觉着心跳如擂。 “快要到了。”暗卫吁了口气,昨夜警惕了一夜,心一直紧绷着,总算是可以稍稍放松放松了。 昭阳侧耳听了听,果真听到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咦,来得竟这样快?主子果真是思妻心切。”暗卫嘴角一咧,难得得打趣起昭阳来。 昭阳欢欢喜喜地站起身来,朝着那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跑了没几步,就瞧见有人影从林子中快速行进了过来,倒像是小跑着的。 “这里,我们在这里。”昭阳难以抑制心中欢喜,朝着那边高声喊着,挥了挥手。 只是下一刻,昭阳便察觉到了不对劲,隐隐有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却不是熟悉的语言。 是……北燕国人? 昭阳瞪大了眼。 红珠与后面的暗卫也反应了过来,极快地跃到昭阳跟前,伸手揽住昭阳往后面退了几步。 只是对面的北燕国士兵却已经发现了他们。 只听见几声高呼,那些北燕国士兵就追了过来。 “带长公主绕开他们去找苏丞相,我来挡住他们。”其中一个暗卫冲了上去。 红珠拉着昭阳快速朝着一旁跑去,只是对方毕竟人多势众,将另外两个暗卫团团围住,还分出了人朝着红珠与昭阳扑了过来。 红珠将昭阳挡在身后,拔剑而上。 昭阳咬着牙,又往后退了两步。 只是昭阳并未注意到,有人从几棵树后绕到了昭阳身后,将剑横在了昭阳的脖子上。 剑刃冰凉而锋利,昭阳倒吸了一口气。 远远地瞧见苏远之带着大队人马匆匆赶了过来,昭阳咬了咬唇,在心中暗自骂着,苏远之你个混蛋,怎么偏偏就晚了这么一会儿呢? 身后挟持着自己的北燕人大喊了一声,众人的目光便集中在了昭阳的身上。 昭阳瞧见苏远之脚步一顿,微微眯了眯眼,侧过身向怀安说了些什么,怀安就往后退了几步,隐在了人群之中。 “放开她。”苏远之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应当这几日过的也十分辛苦。 昭阳身后那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出口却是昭阳十分熟悉的楚国话:“放开她?苏丞相想得未免太过天真了一些吧?” 苏远之冷哼了一声:“你不过是想要让我放你离开,你放开她,我放你离开就是。” 昭阳轻轻叹了口气,她到底还是成了拖累。 “不不不,原本我的确是想要脱身离开,只是既然抓到了楚国长公主,我倒是不着急了。听闻苏丞相与长公主素来夫妻情深,只要有长公主在手,我还会怕苏丞相不放我离开吗?”那男人哈哈大笑着。 昭阳蹙了蹙眉,她如今都已经狼狈成这副模样了,这人竟还能认出她来,实属不易。 “苏丞相想要救你的妻子吗?”身后的男人高声问着。 苏远之蹙了蹙眉:“你想要什么,说吧。只要我有,只要我能。” 那男人又笑了起来:“苏丞相果真是爽快人,我想要的东西,苏丞相当然是有的,我想要苏丞相的性命。苏丞相若是自尽于此,我就放你的妻子离开。” 苏远之蹙了蹙眉,眸光定定地落在昭阳身上,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怎么?苏丞相不愿意吗?”身后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质问。 问罢,却又同昭阳道:“长公主,你可睁大眼睛瞧瞧,这就是你选的男人,一点儿也没有担当,哪有咱们北燕国人爽快。长公主不如和你这驸马和离了,嫁给我们北燕国大王如何?我们北燕国大王定然将你奉若至宝……” 昭阳嗤笑了一声:“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和离二字,只有丧夫。” “好!”身后那男人声如洪钟,震得昭阳的耳朵嗡嗡作响:“好一个没有和离,只有丧夫。既然如此,为了我们大王的终生幸福,我也应该将你这丈夫给杀了。” 那男人说完,又望向了苏远之:“苏丞相可想好了,是自尽于此,还是如何?” 苏远之挑了挑眉,笑了一声:“方才你都说了,若是我死了,你便会将她带回你们北燕国献给你们大王。我们楚国的公主,我苏远之的妻子,怎么可能委身于你们北燕国人?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死?” “呵,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想要救你的妻子了?”挟持着昭阳的人嗤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想不到在五国之中都名声响当当的苏丞相,竟然是这样一个懦夫。连自己妻子的性命都可以弃之不顾,倒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你以为,我不敢杀了她吗?” 苏远之脸上神情淡然无比:“你要杀尽管杀便是,你将她杀了,我便可毫无顾忌地冲上来取你性命,到时候,她是被你所杀,与我无关。我杀了你,便是为她报了仇,她泉下有知,也该宽慰。而我杀了北燕国名将,还可立下一功,陛下势必会嘉奖。我是楚国丞相,文武双全,权势滔天,大丈夫何患无妻?” “倒是你……”苏远之目光冷冷地望着劫持着昭阳的男子:“你们王上似乎倾慕我这位妻子许多年了,听闻北燕国王后宫殿也已经易名为昭阳宫了?若是你将她杀了,我倒是想要瞧一瞧,你如何向你们王上交代。到时候,你即便没有死在我手中,也会死在你们大王手中。” 啧……昭阳宫的事情,他果然是知道了。 昭阳倒是觉着,自己的心态极好,这种情形之下,竟还有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正想着,就瞧见隐在苏远之身后那群暗卫中的怀安手中持着弓箭站着,弓已经拉满,正定定地看着昭阳,头不停地往右偏。 昭阳眯了眯眼,怀安与自己面对而立,他的右便是她的左,右边是劫持她的人,怀安是让她头往左偏一偏? 第947章 是因为你 第947章 是因为你 昭阳心中暗自揣测着,沉默了一下,头稍稍往左移了移,目光默默地注视着怀安的动作,就见怀安轻轻点了点头。 将弓拉得愈发满了一些。 “你以为,本将军会受你威胁?”身后劫持她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到昭阳与怀安之间的小动作,只专心致志地同苏远之打着嘴仗。 昭阳瞧见怀安手中的箭猛地射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昭阳将整个身子往左猛地一偏,还得了闲暇猛地抓住了身后那劫持她的人的手,让他一时不得动弹。 那箭直直地没入了那人的眉心,血溅了昭阳一身。 昭阳瞧见他瞪大了眼,一副难以置信地模样。只是箭入眉心,却是连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已经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昭阳长长地吁了口气,转过头望向苏远之,却见暗卫们已经快步上前,与此前那人带着的北燕国残兵缠斗在一起。 苏远之快步朝着她走了过来,走着走着,突然跑了起来,飞快地跑到了她跟前,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鼻尖有些微微的酸涩。 苏远之却已经松开了昭阳,蹙着眉头望向昭阳:“你是在泥水里面滚了一圈吗?怎么一身都是泥?” 说罢,还略为带着几分嫌弃地退后了两步,从胸前取出了一方锦帕出来。 “……”昭阳以为他是嫌弃自己身上脏,要拿那锦帕给她擦,便哼了一声退后了两步:“你以为你好得到哪儿去?你几天没沐浴了吧?身上一股子汗味,还有一股酸味,都快要发臭了吧。” 苏远之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沉沉笑意,朝着昭阳招了招手:“好了,别闹了,过来,你脖子上方才被划了一道口子,我帮你将血迹擦一擦,给你上些药。” 昭阳听他这么一说,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脖子,倒果真摸了一手的血迹,这才反应过来,脖子上似乎有些隐隐作痛。 昭阳知晓自己是误会了苏远之,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哼了一声:“刚才我担心怀安箭术不好失了准头,躲开的时候动作大了一些。” “嗯。”苏远之见昭阳迟迟没有上前,只得自己往前了一步,一手扣住昭阳的肩膀,另一只手拿着锦帕给昭阳擦了擦脖子上的伤口,而后又从腰间取了一个白玉小瓶子出来,从里面倒了一些药膏,涂抹在了昭阳的伤口上。 昭阳静静地站着,只抬起头来打量着苏远之。 方才隔得远了没看仔细,如今只在咫尺间,倒是什么都清清楚楚了。 昭阳蹙了蹙眉:“你这几日都没有睡觉吗?眼睛里面全是血丝,下面一片青色,也不知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苏远之涂抹药膏的动作温柔至极,听昭阳这样说,嘴角便有勾了起来:“嗯,你不在我身边,我哪里知道要怎么照顾自己。照顾我,不是你最为擅长的事情吗?” 昭阳哼了一声,没有理会他,听见周遭刀剑相接的声音,心情有些微妙,此番情形下,她方才竟与苏远之旁若无人地调起情来,实在是……不应该。 不过一会儿,北燕国残兵就已经尽数被灭。 怀安上前复命,苏远之只轻轻点了点头:“齐凌峰上的北燕国藏兵应当已经尽数清除干净了,只是如今洪水未退,我听后来增援的暗卫说说你们先前来的时候,是用绳梯过来的,此番咱们恐怕也只能再用那绳梯回去了。” 昭阳应了一声:“来的时候我倒是想到了可能会这样,便让人将绳梯藏了起来,应当也还能用,只是那绳梯只有一个,咱们这么多人,要尽数通过,只怕是要些时候。” “左右现在也没有了北燕国追兵,多耗些时间倒也无妨,到了那处咱们也还可以再看看,能不能寻到多余的藤蔓,多做几副藤梯就是,不妨事的。” 昭阳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总觉着,自己不见到苏远之的时候,倒是冷静自持的。一见到苏远之,反倒有些不喜欢用脑了。大抵是下意识地便想要依赖他,觉着有他在,没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缘故。 “那走吧,早些回去,你也可以趁早抓紧时间多休息休息。” 昭阳话音一落,却瞧见苏远之在她面前弯下了腰来。 “这是做什么?”昭阳眉眼弯弯。 “你来的时候爬了半天的山,夜里又忙着赶路,只怕是累得厉害了,我背你吧。”苏远之的声音传来,温柔得让昭阳觉着心都化成了一弯水。 “我不过是走了一天罢了,你都已经四五日没怎么休息了,你这些日子赶得路定然不少,必然比我还累得厉害。我昨晚上还睡了不短的时间的,如今已经恢复过来了。要不咱们先走着,若是我走不动了,我定不会客气,定会叫你背的。” 苏远之闻言,直起身子转过头来望向昭阳。 昭阳眸光温柔:“你是我夫君,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昭阳叫苏远之素来喜欢三个字三个字的叫全名,要么便是苏丞相,难得从她口中听到夫君儿子,苏远之眸光微微动了动,沉默了片刻,伸手拉住了昭阳的手。 昭阳笑了笑,反握了回去,跟在苏远之身后:“北燕国藏兵还有许多没有清理吗?这都已经四五日了。” 苏远之摇了摇头:“不多了,从这齐凌峰离开之后,我便可随你一同回去,剩下的那些,交给暗卫们去做就是了。我跟着一同前来,不过是想要瞧一瞧,仓央是不是也在其中,能不能够遇到。” 昭阳偏着头望向苏远之:“我怀疑仓央入了渭城,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他若是想要围困渭城,且他北燕国的藏兵在渭城外,他为何却反倒跑到了渭城中?” 苏远之脚步一顿,却也只是瞬间,随后便又迈开了步子:“我怀疑,仓央的目的压根就不是攻打渭城,围困皇宫。” “不是?那是什么?”昭阳追问着。 苏远之转过头,眸光深深地看了一眼昭阳:“是因为你……” 第948章 长公主的脸面 第948章 长公主的脸面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一说,眉头一蹙,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都陈年旧事了,你这醋要吃到什么时候?”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我并非是吃醋,是同你认真的说。” 顿了顿,才道:“你可知北燕国这些藏兵大多数是什么时候潜入渭城附近的?” “之前我们在附近的村落歇脚的时候,听那村子上的猎户说,此前他们也经常在这齐凌峰和径流山上打猎,可是三年前这两座山上突然闹起了鬼,死了不少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轻易上山了。因而我猜想,应当是三四年前了。” 苏远之颔首:“那个时候,仓央向楚国送来求亲书,求娶你。我们成了亲,静宜长公主被送往北燕国。只怕因为如此,仓央便一直心有不甘。只是彼时北燕国中内部动乱,他无暇顾及,因而一直拖延到了他登上王位,王位稍稍稳固一些,才腾出手来,第一件事就是往渭城周围派遣了人马。” “三四年前,那个时候楚国尚未陷入动荡,是五国之中最为强盛的,且也还没有与南诏国西蜀国扯破脸皮,北燕国不可能莫名其妙的起了要覆灭楚国的心思,那在当时,实在是无稽之谈。因而,唯有一种可能能够将他的行为解释清楚,那就是仓央的目标,是你……” 昭阳轻哼了一声,不承认也并未否认。 苏远之所言,倒的确是有几分道理的。 昭阳幽幽叹了口气,在心中想着。 “且去年仓央在渭城对你的态度,并不像是放下了的模样。更遑论,他一回北燕国就将北燕国的王后宫殿更名为昭阳宫之事了。” 昭阳轻哼了一声:“可是若只是为了我,又何必这样大动干戈?” 苏远之笑了起来:“自是因为他清楚明白的知道,想要从我手中抢人,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猜想,他是想要围困渭城,以渭城来交换你去北燕国。” 昭阳垂下眸子,恶狠狠地道:“好吧,哪怕正如你所言,他的确是为了我,那又如何?我又没有做什么?事已至此,你又该如何做?” 苏远之轻轻笑了一声,侧过头望着昭阳瘪着嘴一脸烦躁的模样,莫名觉着有些可爱。 “不如何,不过是想要将仓央从渭城中揪出来,狠狠地毒打一顿,叫他记住这个教训,以后莫要再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若他实在是死性不改,那我就取了他的狗命,让他有去无回。” 昭阳转过头:“仓央是北燕国大王。” “所以呢?那又如何?”苏远之漫不经心地反问着:“我的东西,若是谁都能够碰,我的脸往哪儿搁?” 昭阳蹙了蹙眉:“你才是东西呢。” “唔,好吧,我错了,你不是什么东西。”苏远之倒是毫不扭捏,极快地承认了下来。 昭阳轻哼了一声,暗自道,好吧,看你认错态度良好,也就原谅你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兴许是一路有苏远之同她说话解解闷儿,昨日觉着十分漫长的路程,今天却好似很快就走到了。 昭阳指了指那峡谷:“昨天我们就是从这儿过来的,若非是有村中猎户带路,我们只怕怎么也找不到这处地方的。” 昭阳说着,令暗卫去将此前细心藏好的那藤梯取了过来,着轻功好的暗卫将那藤梯的一头带着,跃到了对岸,往石头上绑。 “昨儿个是红珠背着我从这藤梯上走过的,走到半道上,我一不小心往下面看了看,险些软了腿。”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那今天我带你走。” 苏远之说着,伸手拦住昭阳的腰,便纵声一跃。 昭阳瞪大了眼,惊呼了一声:“暗卫还未绑好啊啊……” 昭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只感觉到耳畔有风呼啸而过,只是不过顷刻间,那风声就没有了。 昭阳愣了愣,睁开了眼,却瞧见自己已经站在径流山那大大的石头上了,其他暗卫尚在对面的齐凌峰上。 昭阳眨了眨眼:“咱们过来了?” 苏远之点了点头,斜着眼睨着昭阳:“不过这么窄一点儿的峡谷,就让你吓成这样?没出息,哪里有一点镇国长公主的冷静?” 昭阳伸手就拧住苏远之腰间的肉,狠狠地揪了揪:“呵……苏丞相武功高强,在下佩服佩服。” 声音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苏远之却恍惚丝毫未觉疼痛,只笑得眉眼弯弯,凑在昭阳耳边轻声道:“长公主这副模样,在我面前便也罢了,却是别在旁人面前丢了你这长公主的身份。” “呵呵……”昭阳垂下眸子,她自然也发现了,自己在苏远之跟前似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有些娇气,有些磨人。 苏远之瞧着昭阳的神情,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一些:“长公主这模样,叫人忍不住想要亲一口,我可得好好藏好,不能让别人瞧见了。” 昭阳闻言,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望向苏远之,却见苏远之果真低下头来,将唇印在了她的额头。 “你都好几日不曾沐浴漱口了,离我远些。”昭阳轻声嫌弃着,声音却染上了几分娇俏,脸上隐隐泛起了红晕。 等着暗卫尽数到了径流山,众人方一起下山。 昭阳以为下山会很容易,却不曾想到,因着昨日一直上山,腿有些酸软,一下坡,膝盖就疼得厉害。 “怎么了?可要我背你?”苏远之轻声问着。 昭阳抬眸,看了一眼苏远之脸上的疲惫,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快速下山,只是……” 昭阳顿了顿,才眯着眼道:“只是模样不怎么看好看,不过……” “算了,也只有你们在,旁人也瞧不见,等回去之后,我就封口,谁要是敢往外说,我就要了他脑袋就是。” 昭阳轻哼了一声,不等苏远之反应过来,就猛地坐到了地上。 因着连日下雨,地上满是泥泞。 只是昭阳却也浑然不在意,就这那泥泞的路往下滑去。 倒的确是速度极快…… 苏远之瞧着,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只是想着昭阳待会儿恐怕要找他秋后算账,便连忙抬起手合成拳头放在嘴边,掩住了上扬的嘴角。 第949章 被掳 第949章 被掳 回到血隐楼,已经下午时分。 苏远之来不及洗漱就带着怀安进了书房,昭阳顾不得其他,匆匆忙忙叫人准备了热水,径直冲进了净房之中。 待将浑身的泥泞洗干净,又换了干净衣裳,将头发擦得半干,才施施然出了净房,往软榻上一趟,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杯,温声吩咐:“我有些饿了,叫厨房送些吃的来吧。” 丫鬟应了声退了下去,昭阳端着茶杯,将杯盖掀了开,眯着眼吹开了杯中浮沫,慢条斯理地嘬了一口。 苏远之一进屋,就瞧着昭阳穿着一件胭脂粉的常服,光着白玉一般的脚,一头半干的头发披在身后,漫不经心品着茶,神情像一只餍足的猫儿。 脑海中一下子想起今日早起她在径流山那惊天动地的一坐一滑,再瞧瞧面前这个俨然一副皇家贵女风范的女子,眼中笑意更盛。 他与这个女子一同生活了四年有余了,她却总能够时不时地给她一些惊喜。 “瞧我做什么?”苏远之的眸光太盛,昭阳自然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耳朵微微有些红,却只抬起眼来睨向苏远之,轻轻哼了一声:“还不赶紧去沐浴洗漱?我觉着,你应该里里外外洗上个两三遍才是,都已经发臭了。”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目光扫过昭阳的耳朵,进了净房。 等着苏远之从净房出来,下人已经布好了菜,昭阳朝着他招了招手:“快些过来吃饭吧,都已经有些凉了,你这洗得未免也太久了一些。” 昭阳顺从地在桌旁坐了下来:“不是你让我多洗几遍?” “其他时候却也不见你这般听话。”昭阳冷哼了一声,将筷子递到了苏远之的手上。 食不言寝不语,昭阳默不作声地用了饭,复又走到软榻上躺了,才抬起眼来望向正站在书架前找书的苏远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前两天晚上,她实在是没怎么睡的。 如今紧绷着的神经突然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倒是觉着困顿得厉害,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既然你决定将这些北燕国藏兵的清理工作交给暗卫来收尾,咱们可是要准备回渭城了?” 昭阳轻声问着。 问完瞧见苏远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又忍不住蹙了蹙眉:“你都已经忙了那么几天了,瞧你的脸色那样难看,眼睛里的血丝都那样明显了,你还不准备睡觉是要做什么?” 声音中是显而易见的关切。 苏远之听得分明,脸上笑容愈发温柔:“渭城咱们暂时还是别回去了。” “这是为何?”昭阳不解,又打了个哈欠。 苏远之瞧着昭阳止不住地打着哈欠,眼睛都快要睁不开的模样,到嘴边的话便有收了回去,只笑了笑,神情淡淡地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先睡吧,睡醒了我再与你说。” 昭阳点了点头,觉着眼皮愈发重了几分,却也用最后清明的神志朝着苏远之招了招手:“你也别忙和了,事情是做不完的,先睡吧,熬坏了身子可不好。” 苏远之应了一声,见昭阳虽困得厉害,却一直盯着他的模样,嘴角翘了翘,将拿在手中的册子又放了回去,站起身来走到昭阳跟前,弯腰将她从软塌上抱了起来:“既然要睡觉,就别在软榻上睡了,睡着不舒服的,还是回床榻睡吧。” 昭阳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任由着苏远之将她抱起放在了床榻上,眯着眼瞧着苏远之也在她的身边躺了下来,这才放下心来,闭上眼下一刻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昭阳是被饿醒的。 腹中空空,昭阳蹙了蹙眉,睁开了眼。 苏远之已经不在身侧,昭阳转过头,就瞧见苏远之靠在软榻上,手中拿了一本册子,眉头轻蹙,却半天没有翻过一页,似乎在发呆的模样。 “我饿了。”昭阳眨了眨眼,开了口,刚刚醒来,嗓子有些喑哑,软软的,像是撒娇一样。 苏远之这才回过神来,抬起眼来望向昭阳:“醒了?” “饿了就起身吧,我已经吩咐人将粥一直温着,你起来就能吃了。” 昭阳“嗯”了一声,又在床上绵了一会儿,才掀开被子起了身。 窗外已经是艳阳天,昭阳舒了口气,雨终于过去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昭阳转过身问苏远之。 “申时了。”苏远之轻声应着。 “啧……我竟然从昨天下午一觉睡到了今天下午,整整睡了一天,怪不得这样饿。”昭阳叹了一声,见丫鬟端了饭菜进来,便探过头去看。 “你刚起来,先喝些粥暖暖胃,再吃其它。”苏远之在一旁道。 “唔,知道了。”昭阳随口应着,端了粥喝了一口,粥温温热热,刚刚好。 昭阳一本满足,喝了一碗粥,下人才又呈上了一些糕点和菜来,有烤乳猪,口水鸡,也有一些清清爽爽的素菜。 昭阳瞧着胃口大开,倒是吃了不少。 吃饱喝足,昭阳叫人将软塌搬到了窗边,拿了本闲书躺在软榻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 看了好半晌,才突然想起昨天她睡着之前和苏远之说的话,便有将眼睛从书上扯了出来,转过头望向苏远之:“你说咱们暂时不必会渭城了,这又是为何?难不成是渭城出了什么事不成?” 苏远之颔首:“昨天从径流山回来,我便得到了消息,你放在长公主府中那个易容成你模样的侍女,出事了。” 昭阳闻言一愕:“什么?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才告诉我呀?” “昨日看你困得厉害就没有说,放心好了,怀安已经带人去处置去了。”苏远之应着。 “你还没有告诉我,流苏究竟出了什么事呢。” 苏远之眯起那狭长的狐狸眼,眸中闪过一道肃杀之意:“仓央大约是没有识破她是易容的,想方设法将她掳走了。” “掳走了?”昭阳一愣:“我将所有暗卫都留在了她身边,怎么还会……” 苏远之侧过眸子望向昭阳:“此前你见过莫央那位驸马爷?” “见过啊,怎么了?”昭阳疑惑。 苏远之眯了眯眼:“既然见过,你就没有发现那位驸马爷的不对劲?”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说,神情一顿,望向苏远之的眸子中染了几分难以置信:“你是说……” 第950章 圈套 第950章 圈套 苏远之与昭阳默契绝佳,见昭阳这般神情,便知她已经猜到,只点了点头:“是,莫央的那位驸马爷,就是仓央所易容的。” 昭阳一怔,她见过那位驸马爷两回,却也的确并未留意到。 第一回是莫阳刚刚出事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全在莫央的身上,也不过随意扫了那博尔术两眼,并未细看。 第二回倒是细看了,只是兴许是他刻意隐藏,昭阳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只是想着,博尔术与莫央的感情倒是极好的,莫央遭受了那样的意外,只有真正对她好的人,她才会放下心防去信赖,因而对莫央一心依赖的博尔术没有丝毫怀疑。 只是如今想来,莫央对他的确是十分依赖,只是却不一定是夫妻之间的依赖信任,也有可能是兄妹之间的…… 到底是她疏忽了。 昭阳轻咬下唇,沉默了片刻,只是心中却仍旧有些疑惑:“可即便那博尔术是仓央易容,我也将他们都接到了丞相府中了,丞相府中的防卫我还是十分相信的,那仓央又是如何掳走了流苏的呢?” “我问你个问题,若是你,莫央向你提出想要去公主府中划船采莲,你应还是不应?”苏远之问她。 昭阳眉头轻轻拧了拧,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应当是会应的,上一回,她还住在驿站,我去驿站看她的时候,就给她带了一些莲子和莲子做的点心过去,还同她说,若是她喜欢,我下回去的时候与她带些,后来我就再没有去看过她了。” “且她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一直不怎么喜欢与人接近,若她提出想要去公主府划船采莲,我大抵会高兴的。何况,我会觉着,公主府中的护卫并不比丞相府做的差,应当无碍。” 苏远之颔首:“如此看来,流苏倒是对你的行事作风颇为了解。” “莫央派了丞相府的人到公主府禀报,说她与她的女儿伊朵吃了一些莲子,伊朵就想要去划船采莲,想来想去只有公主府中较为安全一些,因而想要到公主府划船采莲。流苏自然应下,却也想着你的吩咐,轻易不怎么出府,还专程派了马车前往丞相府接了人,特地派了十多个暗卫前往。” “可是半道上却仍旧出了岔子,有人袭击,莫央与伊朵被掳走,博尔术没有出事,急急忙忙带着暗卫到处找莫央与伊朵。消息传到公主府,流苏大抵揣测了一番你再会如何处置,就派了暗卫去寻。” 昭阳眯了眯眼:“人没有找到?” “倒是找到了,在一个客栈之中找到的。流苏得到消息之后,就匆忙带着暗卫去了那客栈探望,那莫央好似又受了什么惊吓,在屋中乱摔东西,谁也不让见。博尔术急忙走了进去,稍稍安抚了一下,流苏想着莫央大抵不想见外人,就将丫鬟与侍从都留到了门外,也走了进去。” 昭阳的心“咯噔”了一下,自然明白了过来,大抵流苏进了那房间之后,就出了事。 这本就是一出戏,刺杀是假,将莫央与伊朵掳走是假,那房间只怕也是早就仔细妥帖布置过的,就等流苏踏进这个圈套,屋中只有莫央与那博尔术,她独自一人踏进去,自然就逃不掉了。 只是不得不说,仓央实在是将她的脾性摸得十分透彻的,知晓她绝不会拒绝莫央那样的要求,也知晓她知道了莫央出事,且是在来她府上的时候,在受她安排去的暗卫保护的时候出了事,她断然无法再安然坐在府中不出现,知晓她瞧见莫央发了狂,不见其他人,会独自一人踏入那屋中。 昭阳轻叹了口气,除了仓央,流苏也将她会有的反应揣测得很透彻,亦是分毫不差地踏入了仓央设下的圈套。 若是这两人中任何一个人,任何一步出了差池,事情便不会发展城如今这副模样。 昭阳咬了咬唇:“昨天下午你见我困得厉害隐瞒了我此事,派了怀安前去处置,这也已经又过了一天了,怀安那边可有消息?” 苏远之似乎有些恍惚,轻轻摇了摇头:“仓央布置良久,既然人已经到了手,定会妥善安置,怕是不会那么容易被咱们找到。” “不过,没有消息也算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证明,流苏伪装你伪装得十分成功,仓央还并未发现那并非是你。若是发现了,十有八九,流苏便没命了。” 昭阳身子轻轻一颤,抬起眼定定地望着苏远之。 苏远之伸手揉了揉昭阳的头发,因着刚刚起身,她尚未梳发,头发披散着,十分柔软。 “你也无需担忧,流苏比你好多了,她武功不弱,且又专门受过各种各样的训练,不会在仓央手中吃了亏的。况且,仓央本来心悦你,而流苏假扮的是你,就凭着这一点,她落在了仓央手中,只怕也是好吃好喝地侍候着,不会受分毫的苦。” 昭阳沉默着,没有应声。 苏远之将昭阳揽入怀中,声音愈发轻柔了几分:“只是你暂时不能回渭城,若是被仓央发现了你,流苏才真正有危险了。”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 苏远之侧过头望向昭阳:“只是,我却是必须要回去的。” “嗯。”昭阳又点了点头:“我明白的,你与我感情甚笃,我出了事,无论如何你都不该连面都不露一下,若是你不出现,仓央定然会怀疑。” 苏远之颔首:“你在这儿只怕是无趣,我回去之后,会打着保护三个孩子安危的由头,将他们送到血隐楼来陪你。” “好。”昭阳的嗓音带着几分喑哑。 轻轻叹了口气:“唉,刚分离了几天,好不容易得见,却又要分开了。” 昭阳听苏远之隐含伤感的话,心中亦是有些酸涩,只伸手握住了苏远之的手。 “不过也没有关系,我每天晚上也还可以从暗道过来,来找你睡觉。”苏远之眼中满是笑意:“你瞧我来陪你睡个觉多不容易,记得要热情一些啊……” 第951章 等 第951章 等 呵呵…… 昭阳冷笑了一声,她酸涩个什么劲?她怎么就信了苏远之的鬼话? 松开了握着苏远之的手,昭阳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朝着苏远之挥了挥手:“相爷您走好,晚上可千万别来了,看见你我就热情不起来。” 苏远之低头闷笑了半晌,方幽幽道:“长公主这副语气模样,倒有些像是烟花柳巷……” 话还没说完,昭阳便猛地转过身朝着她扑了过来,苏远之原本就坐在软榻上,被她这么一扑,顺势就倒了下去,伸手扶住了昭阳的纤腰。 “我让你烟花柳巷,你怎么知道烟花柳巷的女子说话是这语气模样?难不成你经常去?” 昭阳因着刚起床不久,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里衣质地轻柔,且领口开得有些大,昭阳俯身在苏远之身上,内里风光被苏远之看的一清二楚。 昭阳浑然未觉,苏远之的眼中火光亮了亮,嘴角微扬,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唔,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吧?” 昭阳冷笑了一声,拳头不停地落在苏远之身上:“我叫你吃猪肉,吃猪肉!回去吩咐公主府的下人,你一个月不许吃猪肉!” 面对昭阳如此无礼的要求,苏远之眼中笑意更浓:“好,不吃猪肉。” 想着苏远之还要赶回渭城,昭阳便也不再为难于他,只冷哼了一声,翻身坐了起来:“你还是早些回去吧,再耽搁,天就要黑了。” 昭阳一坐起来,那乍然而现的春光便再也瞧不见了,苏远之撇了撇嘴,也跟着坐了起来:“也好,你在这血隐楼中我也放心一些,这血隐楼中的景致不错,你若是喜欢,可以四处游玩游玩。” 昭阳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复又叮嘱着:“仓央那人,看起来光明磊落是个男子汉的样子,只是恐怕实际上却是个阴狠的,你万事小心。” 苏远之揉了揉昭阳的头发,笑了起来:“嗯,放心好了,同他比阴狠,我还是不怕的。事实上,除了比体重我比不过他,其它倒是没什么可以怕的。” “……”她的确是白担心了。 昭阳瞧着苏远之出了屋,幽幽叹了口气,发了会儿呆,随手翻着手中的书。 苏远之出了血隐楼,却并未径直回府,反而先入了宫。 刚行至养心殿门口,就听见有什么东西落地摔碎的响动,随即是楚君墨气急败坏的声音:“一群废物!都已经一天了,叫你们找个人都找不到,朕要你们何用?” “末将有罪!”在这渭城之中皇宫之内,自称是末将的,十有八九,是御林军统领。 “有罪有罪!整天除了这两个字你们还会说什么?要是再寻不到长公主,朕要你们提头来见!” 苏远之扬了扬眉,倒是不知什么时候,这个曾经无比稚嫩的少年,也已经渐渐有了几分君威。 “是,末将遵旨。” “还不快滚!” 苏远之听到此处,方整了整衣衫,一脸焦灼,快步入了养心殿,与刚刚从养心殿出来的几人擦身而过。 倒果真是御林军几位统领。 苏远之快步走到殿中跪了下来:“陛下,长公主可有消息了?” 声音中满是急切。 刚走到养心殿门口的几个御林军统领脚步微微顿了顿,彼此对视了一眼,脚步愈发快了一些。 楚君墨看着那几人离开,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平身吧。” 苏远之站起身来,复又问着:“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声音倒是已经比方才平静了许多。 楚君墨点了点头:“昨日事发之后,我第一时间就叫人锁了城门,还派遣了暗卫在四面城墙上巡视,倒是并未见到有人出城,我想着,仓央十有八九还在城内。今日就叫了御林军,联通渭城守城大军一同,几乎将渭城翻了个底朝天,却也没有寻到人。” 苏远之到并不觉得太过诧异:“北燕国那些藏兵在渭城外藏了三四年,说明仓央在三四年前就开始筹谋此事。三四年的时间,从城外挖一条通往城内的暗道并非什么难事。仓央现下出城没有,倒是没有法子这样简单下定论。只是原本藏于城外的藏兵十有八九是为了接应,如今那些藏兵被我们清除了大半,却是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如何走。” “那眼下咱们当如何才能够寻到人呢?”君墨蹙了蹙眉,事情实在是有些复杂。 苏远之摇了摇头:“如今别无他法,唯有等。出城可以用暗道,在路上也可以易容,这样漫步目的地搜查,是永远也搜查不到什么的。” “等?”楚君墨有些不明白:“再等下去,那仓央岂不就带着人离开皇城了?” 苏远之笑了笑,眯了眯眼:“若陛下是仓央,掳走了昭阳之后,你会将她迷晕呢,还是让她清醒着呢?” 楚君墨想了想:“兴许掳走的时候会用些迷药,只是等到了手,关押起来的时候应该会让她清醒着,赶路的时候为防止出什么意外,再用迷药将人迷晕了就是。” 苏远之点了点头:“仓央没有发现他掳走的人是别人易容的,以为自己掳走的是昭阳,昭阳虽然聪明一些,可是不会武功,因而,仓央不会对她太防备。” “可是事实上,他手上的人,是血隐楼精心培养出来的暗卫。只要仓央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让人昏迷着,她总有法子发出信号来。” “只要她发出丝毫的信号来,血隐楼的暗卫,就定然能够找到她。” “如今咱们只需要在明面上广撒网,调遣能够调遣的所有人来寻找,造出声势来,让仓央对他手中人的身份丝毫不会起疑便可。剩下的,咱们就只能等了。” 楚君墨明白了过来,沉默地点了点头:“也是。” “左右此番被掳走的,也并非是真正的皇姐。” 苏远之笑了起来:“这样的话,陛下可莫要再说了,仓央不是傻子,咱们身边说不定也有北燕国的眼线,咱们须得时时刻刻记着,被掳走的,就是昭阳。” 楚君墨蹙了蹙眉,却也应了下来:“我记着了。” 第952章 一条鱼引发的血案 第952章 一条鱼引发的血案 出了宫,苏远之便又骑马匆匆回了公主府。 乘着船刚到湖心岛,已经是傍晚,就瞧见慕阳顶着一片大大的荷叶,两手都是稀泥,身上衣裳滴着水,一手拿着一朵大大的荷花,另一只手抓着一条已经死了的鱼,踢踢踏踏地朝着苏远之跑了过来,身后跟着明安。 “爹爹,爹爹。” 苏远之蹙了蹙眉,觉着自己离开不到十日,且最近几天都在下雨,这个小孩儿却好似晒黑了不少。 心中正想着,就瞧见那小孩儿已经跑到了自己跟前,却没留意地上有一块石头,被绊了一下,朝着苏远之扑了过来。 不偏不倚,正好扑在苏远之的身上,似是怕摔倒在地,慕阳急忙伸手抓住苏远之的衣裳,只是这般情形之下,手中的荷花和那鱼却仍旧没掉。 苏远之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衣裳上的两个泥手印,还有两颗……鱼鳞,下摆还被印上了水渍,神情默了一瞬。 “爹爹,抱!”慕阳却好似全然没有发现一样,笑嘻嘻地仰着头望着苏远之。 苏远之幽幽叹了口气:“别笑了,蠢。” “哦。”慕阳当真收起了笑,却执着地抬着头眼巴巴地望着他爹:“爹爹,抱!” “你都两岁了。”苏远之瞥了慕阳一眼:“难不成你还以为自己是半岁小孩儿吗?都会走了,还要人抱?哪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做派?你想当男子汉大丈夫吗?” 慕阳偏着脑袋想了会儿,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想当男子汉大丈夫,那就自个儿走。” “哦……”慕阳仍旧有些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要联系:“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自己走吗?可是爹爹为何要抱娘亲呢?” “你娘亲是女子,又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你见过哪个男子汉大丈夫还要人抱的?” 慕阳全然被苏远之绕了进去,倒是觉着苏远之说的颇为有道理的样子,便点了点头,又站稳了身子。 明安方才将父子二人的话听得分明,只幽幽叹了口气,唉,小公子还是太单纯啊,这样容易就被相爷骗了。 慕阳听到叹气的声音,转过头望向明安:“咱们快些把这鱼送到厨房吧,你说我要吃鱼就得要自己抓的,我都自己抓到啦!” 明安望天:“小孩子不能说谎的,这鱼明明是小的钓的。” “你钓了之后放在湖里,我亲手抓起来的!”慕阳挥了挥手,狠狠地跺了跺脚。 “是是是,小公子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明安摆了摆手,却没有瞧见苏远之眯起了眼,神情暗含危险。 “是你带小公子下来的?你说小公子要吃鱼还得自己抓?” 明安浑身一震,急忙摆了摆手道:“不不不,相爷您误会了,小的没这样说,是小公子自己要来抓鱼,小的见着小公子一直抓不着急得快要哭了,就找了鱼竿来钓了一条鱼宽慰宽慰小公子,为了让小公子觉着是他抓的比较有成就感,这才将鱼放进了鱼篓子里面,又让小公子重新抓了一回。” “骗人!就是你说的。”慕阳抓着苏远之的衣裳,瞪着明安。 明安欲哭无泪:“哎哟,我的小祖宗。” 苏远之看了明安一眼,低下头望向慕阳:“慕阳想吃鱼?” 慕阳点了点头。 “你告诉了明安,你想要吃鱼?” 慕阳又点了点头。 “那明安是如何回答你的?” 慕阳偏着脑袋想了想:“想吃鱼啊,那得自己抓。” 却是模仿着明安的语气,言语中的漫不经心尽显。 苏远之复又看向了明安,不等苏远之说话,明安便连忙跪倒在地:“哎哟,相爷饶命啊,相爷饶命。小的只是见小公子这几天都思念着长公主,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的,就想着找个法子来转移转移小公子的注意力。” “废话太多。”苏远之哼了一声:“我就问你一句话,你骗没骗小公子,要吃鱼得自己抓?” 明安沮丧着一张脸:“骗了。” “那便不冤枉,既然你这么喜欢抓鱼,那就罚你去湖中抓个三四条鱼上来,我与小公子明日一早要吃鱼肉粥。”见明安欲哭无泪地模样,苏远之复又施施然补充道:“记着了,是抓,不是叫你钓鱼捕鱼的,除了你的手不能借住其它任何工具,否则……” 苏远之的威胁还未说出口,明安便连忙应了下来:“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小的用手抓,用手抓便是……” 苏远之复又看了一眼自己衣裳上的手印:“你带小公子抓鱼弄得满手泥,弄脏了我的衣裳。” “小的洗,小的洗。” 苏远之这才轻轻哼了一声,表示满意了,而后转身迈开腿往清心楼而去。 上了清心楼,苏远之将慕阳交给了棠梨与墨念,让她们带慕阳下去沐浴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抱了出来。 奶娘抱着慕阳,慕阳却不停地挣扎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是男子汉大丈夫。” 奶娘不明所以,只将慕阳抱得更紧了一些。 苏远之见了,笑了笑:“放他下来吧。” 脚一落地,慕阳究竟朝着苏远之跑了过来,苏远之也已经换下了方才被慕阳的手弄脏的衣裳,伸手一捞,将慕阳放在了软榻上。 慕阳伸手抓住苏远之宽大的衣袖,抬起眼巴巴地望着苏远之:“爹爹,娘亲回来吗?” 慕阳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丫鬟给扎了两个小小的髽鬏,看起来颇为可爱,苏远之伸手摸了摸,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今晚上不回来,不过你很快就能看见你娘了。” “哦。”慕阳听见很快就能看见了,倒也并不怎么失落。 “爹爹,我生辰爹爹都没有回来,娘亲也不在……”慕阳一边说着,一边瘪了瘪嘴,似乎颇为不高兴的样子。 苏远之一怔,算了算,慕阳的两岁生辰倒果真是已经过去了。 心中难得得涌起一抹淡淡地遗憾来:“此事是爹爹与娘亲不对,以后你每一年的生辰,爹爹都会记牢了,定然会陪在慕阳身边,可好?” 慕阳想了想,抱着苏远之的胳膊点了点头:“好吧,那爹爹可莫要忘了。” “嗯,忘不了。” “生辰礼物还是要补上的。” “嗯,补上。” 慕阳这才高兴了,从软榻上爬了下去,往外跑着:“我出去玩会儿。” 丫鬟们连忙跟了上去,苏远之失笑,想着毕竟是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便只扬声嘱咐着:“天黑了,早些回来。” 第953章 抓鱼 第953章 抓鱼 慕阳跑出了屋,就听见湖边隐隐约约传来明安的哭喊声:“啊……抓鱼怎么这么难啊?” 慕阳扶着栏杆,从栏杆的缝隙往湖边望去,天已经黑了下来,到处都已经点上了灯笼,倒是能够看见明安的身影。 “他在做什么呀?”明安将手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问着。 墨念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明安在抓鱼呢。” “抓鱼?”慕阳的眼睛亮了亮:“抓鱼也不叫我,坏!” 说完,急急忙忙地朝着楼梯跑去。 墨念连忙跟了上去:“小公子,你慢些。” 慕阳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跑到了湖边。明安正在湖中抓鱼,湖边的水并不怎么深,刚好到他的腰,为了方便看清楚湖中的鱼,明安专门提了好几个灯笼在放在湖边,手里来提了一个。 照着有鱼游到了自己旁边,便急忙弯下腰,扑了过去。 灯笼一下子浸入水中,灭了。 鱼儿却连鱼鳞都没有摸到,就跑了个彻底。 “明安坏,抓鱼不叫我。”慕阳跑到了湖边,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明安。 明安见到慕阳,一张脸就耷拉了下来:“我的小祖宗,你别来了好不好?你要是再来,我只怕最近几天都要在这湖水里面泡着了。” “好啊好啊,泡吧泡吧。”慕阳欢快地拍了拍手。 “……” 明安垂头丧气地站在湖水中,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我是疯了才会想着,左右相爷不在,小公子不过两岁,骗骗他也无妨。我是疯了才会觉得,相爷此前那样欺负我,我也应该欺负欺负小公子,这样才能扯平。” “我一定是疯了……怎么就忘了,大狐狸生的,怎么可能是小兔子。” 慕阳眨巴眨巴眼,转过头望向墨念:“明安在说什么啊?” 墨念眼中满是笑意:“明安在说,他要多抓几条鱼来,给小公子熬汤呢。” “哇?”明安眼睛愈发亮了几分:“真的吗?明安最好了,最好了!” 明安瞪大了眼:“喂,你个小丫头骗子,可不要骗小公子不懂事啊,信不信我去向苏丞相告状去,告诉苏丞相,你骗小公子。到时候,当心苏丞相罚你来抓鱼,那你就哭吧。” 墨念朝着明安做了个鬼脸,笑眯眯地朝着慕阳招了招手:“小公子,咱们先回屋吧,让明安一个人在这儿抓鱼就好了,咱们在这儿,鱼儿听到咱们的声音就该吓跑了。鱼儿吓跑了的话,明天早上就没有鱼吃了。” 慕阳砸吧砸吧嘴:“那好吧,我不说话了,回屋去了,我要吃鱼。” 墨念点了点头,挑衅地看了明安一眼,牵起了慕阳的手,转身朝着清心楼走去。 走出了一段距离,才听见明安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哼,下丫头片子,你最好祈祷祈祷,千万不要落到我的手里,否则,哼哼,你完了!” 墨念却全然不把明安的威胁当回事儿,只轻声同慕阳说着话:“慕阳喜欢不喜欢吃鱼呀?” “喜欢,好喜欢。” “如果喜欢吃鱼的话,想吃鱼了,慕阳就可以告诉苏丞相,苏丞相就可以叫明安来给你抓鱼吃了。” “好好好。”慕阳拍着手,十分欢喜的样子。 “……”明安看着两人的背影,抬起头来看了眼天空中悬挂着的月牙儿,只觉世事悲凉:“皆怨负心小情郎,真丧心病狂!怜我身陷牢笼彷徨又悲伤……” 晚上等着三个孩子睡了,苏远之便叫人将孩子们抱了,送到了血隐楼中。 昭阳白日里睡得多了,晚上却也并无什么睡意,想着此前苏远之说起晚上要过来,便索性点了灯,靠在软榻上看话本儿。 正看到精彩处,就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传来。 昭阳挑了挑眉,抬眸朝着门口望了过去,却是半晌不见人影。 过了好一会儿,才瞧见苏远之从门外走了进来。 “方才就听见脚步声了,怎么这会儿才到?” 苏远之笑了笑:“专程等我的?娘子倒果真是对我用情至深,这是,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呵呵。”昭阳冷笑了两声。 苏远之顺手端起昭阳放在一侧矮几上的茶杯,牛饮了两口,才道:“将三个孩子一并带了过来,方才送到旁边屋子安置了。” 昭阳神色微动:“孩子们都睡了?” 苏远之颔首:“我等着他们都睡了才带着一同过来的,倒是一路都没醒。” 顿了顿,方又道:“这两日我不在,你大抵也着急着我,忙糊涂了,倒是连慕阳的生辰都给忘了。” 昭阳一怔,这才想了起来:“来血隐楼的前一天我还在念叨着,想着慕阳生辰的时候你会不会回渭城,结果连我也跑到了血隐楼,竟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全然不记得了。” “府中下人们倒是给他下了生辰面,做了一些糕点哄了他,只是他心里也记着我们都不在,孩子虽然小,不怎么记事,大抵还是有些不高兴的。今日我回去,还责问了我,要我给他补上生辰礼物呢。” 昭阳点了点头:“是我们的疏忽。” 说着却又笑了起来:“这时间过得倒实在是有些快的,慕阳都已经两岁了。” “嗯。”苏远之漫不经心地将茶杯放下了,才微微掀了掀眼皮子撇着昭阳:“夜深了,咱们也该歇下了。” 昭阳点了点头,将话本子搁了,走到床榻前,脱了鞋子上了床。 苏远之也脱了衣裳鞋袜躺了上去:“城中御林军与守城军寻了一天了,全然没有仓央他们的消息,现在咱们只能等了,等着流苏寻机会给我们传信号,告知我们仓央的位置。” 昭阳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仓央会不会相信流苏,让她有机会可寻。” “总是有办法的。”苏远之的目光落在昭阳娇嫩如玉一样的脸庞上,眸光微微闪了闪,声音亦是有些含糊了起来,带着漫不经心地味道,手却已经按捺不住,伸进了昭阳的里衣。 “拿开。”昭阳蹙眉。 只是这样软软的威胁却没有丝毫作用,苏远之愈发得寸进尺:“好些天没有碰你了,昨夜我半夜醒了,就忍了许久,想着让你休息好再说,今日,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忍下去了。” 话音一落,人便已经翻身而上。 第954章 驳斥 第954章 驳斥 第二日一早,苏远之还得继续回渭城去做出一副爱妻失踪的伤情模样,只得有些意犹未尽地停了手,起身沐浴穿衣。 穿好衣裳,苏远之低声同昭阳道:“今日晚上我不一定会过来,毕竟明面上你失踪了,我总不能日日安眠。” 昭阳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浑身酸痛得厉害,只翻了个身,就睡了过去。 苏远之见状,轻笑了一声,揉了揉昭阳的头发,方转身出了门。 苏远之并未直接进宫,反而先回了一趟公主府,桌上倒是果真摆了两碗鱼肉粥,苏远之挑了挑眉:“明安果真抓到了鱼?” 墨念立在一旁侍候,递过了汤匙,轻笑着道:“抓是抓到了,不过只抓到了一条,约摸也就五六两。” 苏远之也勾起唇笑了起来:“极好,叫明安若是得闲,多抓一些,鱼肉滋补,多吃一些倒也无妨。” 话音一落,就听见明安的哀嚎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入了宫,早朝已经散了,苏远之径直去了养心殿,倒是毫不意外地听见楚君墨又在养心殿中发火。 这场长公主失踪的戏码,他倒是无比投入。 内侍入内通禀了,苏远之便抬脚进了养心殿,楚君墨坐在椅子上,气急败坏的样子,却没有再说话,满殿皆寂静无声,只听见苏远之的脚步声轻轻响起。 不等苏远之行礼,楚君墨就急忙开口问道:“苏丞相那边可有消息了?” 苏远之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中血丝隐隐可见,眼下下面尽是青色。没有人知道苏远之昨夜鱼昭阳几乎闹了一整夜,皆以为苏远之是因为长公主失踪一事,寝不安眠。 “有可能人已经不在渭城中了,微臣以为,不妨在渭城周围设置关卡,禁止一切人进出。”苏远之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楚君墨颔首,丝毫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却是有朝臣上前一步:“陛下,此举只怕不妥,御林军本是为了护卫皇城安危,往详细了说,是为了护卫皇宫安危而存在的,如今将御林军调遣去搜查渭城便已经有些不妥,将御林军调出渭城外,更是不能啊,请陛下三思啊……” 楚君墨眯了眯眼,神情中已经带了几分怒意,半晌,却只冷笑了一声。 “你说,御林军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是为了护卫皇宫安危而存在。” 楚君墨嗤笑了一声:“所谓的皇宫,不过是一座宫殿而已,宫殿是死的,人是活的。御林军要护卫的,是皇宫中的人,说穿了,也就是楚国皇族。镇国长公主是不是楚国皇族?当然是,不仅是楚国皇族,她还当过楚国几个月的皇帝,在楚国最危急的时候力挽狂澜,若不是因为有她,如今楚国还在不在还得另说呢。” 楚君墨此话一出,下面跪着的朝臣面面相觑,似乎还在整理着反驳的言辞。 “行了,朕是皇帝还是你们是皇帝?这楚国是朕做主还是你们做主?今儿个朕这句话就撂在这儿了,只要能够找到长公主,救回长公主,朕不惜任何代价,更遑论只是调动调动御林军罢了。你们谁也别想来阻拦朕,谁若是想阻拦,将自己的脑袋提着来见朕。” 一锤定音,不容反驳。 楚君墨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再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滚吧滚吧,要你们何用?整日里拿着俸禄,到了要你们办事的时候,却只会说陛下恕罪,朕看着心烦。” 此话一出,殿上跪着的一溜连忙匆忙告退,生怕怒火牵连到了自己身上。 “尽是些没用的东西。”楚君墨骂了一句,才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约摸还有多久才能有消息啊?母后那边我都没敢说实话,生害怕被有心人知道了端倪,如今母后每隔一会儿就派人来问,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苏远之笑了笑:“太后那里倒是不必隐瞒,太后在宫中沉浮了几十年,这作戏的功夫恐怕比谁都强。” 楚君墨这才悄悄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待会儿就去同母后说。” 苏远之颔首:“那微臣就先告退了,既然要作戏自然就要作全套的,微臣现下要出宫带着御林军与暗卫去搜城了。” 楚君墨应了一声。 苏远之抬起眼看了楚君墨一眼:“陛下很好,昭阳没有看错陛下。” 说完,不等楚君墨有所反应,就躬身退了下去。 君墨看着苏远之的身影消失在养心殿门口,这才反应过来苏远之说了什么。 苏远之自四年多前开始担纲起教导他的重责,平日里在他面前便是一副严肃模样,手段层出不穷地,将他压制得几乎抬不起头来,以至于每次君墨见着他都像是老鼠见了猫儿一样,恨不得躲得远远地。 可是他却又成了自己姐夫,后来自己登基之后,更是因着身份,几乎日日都要相见。 这么多年,他几乎从未从苏远之的口中听到过一句夸奖的话,乍然听见这么一句,却是让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楚君墨眨巴眨巴眼,转身望向小林子:“快,去给朕瞧瞧,今儿个的太阳,究竟是从那边升起来的。” 小林子嘴角抽了抽,眼皮子轻轻一掀:“西边。” 却是个说谎不打草稿的。 楚君墨这才拍了拍胸口,长长地吁了口气:“朕就说今儿个苏丞相怎么这样不对劲呢,原来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的啊……” “……” 正说着话,外面就传来内侍的通禀声:“陛下,皇后娘娘到了。” 此前君墨已经下了封后的诏书,虽封后大典尚未举行,宫中众人却已经改了口,叫赵云燕为皇后了。 楚君墨点了点头:“请。” 赵云燕穿着一身湖色宫装从门外走了进来,施施然行至楚君墨面前:“臣妾见过陛下。” “行了行了,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赵云燕浅笑吟吟地站起身来:“臣妾刚去长安宫给母后请了安……” 此话一出,君墨便知赵云燕前来所为何事了。 “我这就去长安宫陪母后用膳。” 第955章 意外之人 第955章 意外之人 连着两三日,都没有昭阳的消息传来,朝中百官人人都是战战兢兢地,在宫中须得提防着随时一点就会炸的楚君墨,一下了朝,还得记着离苏远之远着些。 只是,第四日,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却并非是流苏终于传出了消息来,发现仓央一行行踪的,却是一个有些意想不到的人。 那日苏远之正在城中搜查一间客栈,就瞧见一个暗卫匆忙从楼下走了上来:“主子,有人在楼下要见主子,说有长公主的下落。” 苏远之脚步一顿,神情一凛:“谁?” “和属下说话的人是一个丫鬟,正主儿一直呆在马车中没有露面,属下不知。” 苏远之略一沉吟,因着要搜查这客栈,客栈周围都被暗卫和御林军围了起来,他也并不觉得有人能够在他的眼皮子捣乱。 这样一想,就转身下了楼。 苏远之刚出客栈的门,那立在马车前的丫鬟就轻声同马车中的人道:“小姐,苏丞相出来了。” 话音刚落,那马车门就被打了开来。 苏远之眯着眼看了过去,马车中坐着一个约摸二十余岁的女子,神情淡然,只是眸中却带着几分苍凉。 见苏远之似乎并没认出她,马车中的女子笑了笑:“苏丞相怕是认不出民女了,民女……”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苏远之打断了:“秦卿。” 秦卿一愣,却是垂下眸子,略带几分自嘲的笑了笑:“民女倒是忘了,此前民女曾经同曲涵一同设计害过昭阳……长公主,苏丞相素来对长公主爱护有加,只怕对民女这个曾经害过长公主的人印象深刻。” “你说你有昭阳的消息,你在哪儿见过她?”苏远之有些不耐烦。 秦卿垂下眸子,掩下眸中的暗沉,却也快速而直接地道:“民女昨日傍晚左右,在城外十里坡见到了长公主。” “十里坡?”苏远之脑中快速转了起来,十里坡在城南外,离渭城十里地,所以才叫十里坡。 “你详细说说当时情形。” “昨夜民女本是打算赶在天黑之前入渭城的,只是马车行至十里坡的时候,突然坏了。车夫下车修马车,民女在马车中呆着觉得气闷,就下了马车在路边透气。” “十里坡那路并非是官道,山野道路并不怎么宽敞,只能容一个马车通过,若两辆马车相遇也只能在周围稍稍平坦一些的地方错开,而民女的马车坏的那个地方却又赶了巧,两边都是良田,田中还有水稻,实在是无法错开。” “就在这个时候,从渭城方向驶来了一辆马车,被拦住了。民女见马车中的人似乎身份不凡,周遭的侍卫皆不好相与的样子,就连忙同他们道歉,说将马车修好就走。” “那马车中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叫了侍卫去帮忙查看民女的马车,那侍卫说坏的地方只怕不怎么好修理,一时半会儿是弄不好了。听侍卫这样一说,民女还没有反应过来,那马车中的人就下令侍卫将民女的马车抬了起来,扔进了一边的稻田之中,还说我们可以骑马走。” 秦卿的声音一直十分的平静,不见什么波动:“民女的侍女是个脾气急的,就要上前理论,只是还未靠近马车,那马车周围的侍卫就拔了刀,民女注意到,他们用的武器,是弯刀。随即民女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些男子,才发现,他们虽然穿着楚国的衣裳,楚国话说得也不错,可是身材却比楚国人稍稍高达一些,眸子的颜色却稍稍淡一些。” “民女觉着大概是不好招惹的主,连忙拉住了侍女,又同他们道了歉,站到一旁让他们先行离开。那马车经过民女身边的时候,马车车帘掀了起来,民女瞧见了里面的人,似乎有些像昭阳,只是神情木木的,好似失了魂一样。民女当时并未多想,只以为是昭阳有事同人出城,还想着昭阳大概是仍旧记恨着民女。” 秦卿说着,微微顿了顿:“马车被扔进了稻田,民女和侍女都不会骑马,离渭城又还有些远,眼见着天就要黑了,民女想起之前经过的路边有一处客栈,就只好带着侍女一同往回走,去了那客栈中,等着车夫先行到渭城找马车来接。” “那客栈所在的地方是一处村子,只是因着靠近大路边,为了方便来来往往的人,改成了客栈。民女在客栈中住了下来,到了房间,一打开房间的窗户,却瞧见之前遇见的那辆马车就停在客栈后面不远的一个院子门口。” “房间在客栈二楼,倒是可以将院子中的情形看得清楚明白。民女见那院子戒备森严,后来又瞧见一个女子出现在了那院子里面,民女此前与昭阳交好,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只是让民女有些奇怪的是,昭阳被一个男子扶着,那个男子看身形,既不是苏丞相也不是陛下。民女想着,昭阳应当不会让一个陌生人这样近身,心中诧异,就多留意了一番。” “民女瞧见,昨夜夜里,一直有人不停地从那院子进进出出。今日早起,车夫来接民女的时候,他们也仍旧还在那院子中。民女回到渭城才知道昭阳失踪了,这才惊觉,急忙询问了苏丞相所在,寻了过来。” 苏远之定定地看着秦卿,神情冰冷:“我记着,你此前是跟着曲涵走了,为了曲涵,宁愿背上通奸叛国的罪名,宁愿出卖自己的好友。曲涵是死在昭阳手中的,我怎知你所言是真是假?兴许,这又是你的一个圈套呢?” 秦卿脸上笑容苦涩:“当初是民女识人不清,民女去了西蜀国之后,才知道,民女不过是端王爷的一个棋子罢了,端王爷的王府之中,女人很多,对他而言,民女只是可有可无地那一个。” “在西蜀国,民女遭受了许多,几乎将命交代在了那儿,后来才明白,自己此前错的太离谱。” “且,是真是假,苏丞相派人去一探便知……左右民女也已经站在苏丞相面前了,若是所言有半分虚假,这条命,苏丞相尽管拿去就是。” 第956章 消息频传 第956章 消息频传 苏远之仔细打量着秦卿的神色,却瞧不出任何端倪。 “来人,请秦小姐到丞相府中暂住几日。”苏远之扬声吩咐着暗卫。 秦卿身子微微一顿,却也只能苦笑:“苏丞相谨慎一下是对的,此番回渭城,民女倒也的确还未置办住所,如此也好,便叨扰苏丞相几日了。” 说罢,才微微欠了欠身,转身重新回到了马车上。暗卫见状,将马车车夫替换了下来,驾了马车离去。 苏远之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吩咐着身侧的暗卫:“集结所有在城中搜查的暗卫,等着我的命令。” 吩咐完,就翻身上了马,策马入了宫。 “苏丞相觉着,那秦卿所言,究竟是真还是假?”君墨听苏远之说起此事,眉头轻蹙。 “秦卿的话是真还是假,咱们大可不必计较。” 君墨听苏远之这样说,忍不住侧目:“苏丞相此话何解?” 苏远之神情淡漠:“正如秦卿所言,昭阳与仓央是不是在那个院子里,咱们派暗卫前去查探一番,真假立辨。若这是一个圈套,也不过是想利用昭阳的性命为要挟,所求,最多不过我的性命罢了。可是这个圈套存在的前提,在于……仓央手中的昭阳是真正的昭阳。” 君墨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皇姐压根不在仓央手中,我们毫无顾忌。” 苏远之颔首:“若这是仓央设下的一个圈套,却是正合我意,我便可借此机会,将仓央的性命留下。” “你想杀了仓央?”君墨瞪大了眼,心中有些隐忧,他自然明白,苏远之素来是说到做到的性子,可是…… “仓央如果不死,东明国的皇帝如今重伤,明面上是北燕国的手笔,东明国定会鱼北燕国好好清算清算。这样的话,北燕国未必会与咱们开战。可若是咱们击杀了北燕国大王,北燕国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虽东明国与北燕国的暗中联盟已经被撕破,可现在咱们刚刚经过两场大战,还是应当休养生息,若再与北燕国开战……”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陛下可是忘了,如今北燕国大王仓央,可是好好地呆在北燕国王宫之中的。” “啊?”君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呐呐望向苏远之:“仓央不是……” 只是触及苏远之的目光,后面的半句话却是没有说出来,心思一转,悟了:“你是说……” 苏远之点了点头,“前不久咱们还收到了北燕国大王仓央的消息,只说他偶感风寒,嗓子有些不适,几乎失声。” 苏远之说完,脸上神情一下子变得狠戾了起来:“仓央此前为了隐瞒他的行踪,放了一个赝品在北燕国王宫之中假冒他,却实在是失策。陛下只需记得,即便是仓央死在了咱们楚国,死在了咱们手里,咱们只需咬死了,死的是掳走长公主的刺客,而非北燕国大王仓央便可。如此一来,不管北燕国自己会如何善后,他们也只能就这么吃下这个哑巴亏。” 君墨看着苏远之带着肃杀之意的眼睛,只觉着后背有些发凉,心中暗自想着,当苏丞相的敌人,实在是一件极其需要勇气的事情。 “那现在,苏丞相打算怎么做?”君墨追问着。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我会先派人去证实那秦卿所言究竟是真是假,证实仓央是不是真的在那院子里,若果真在,我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有来无回。” 君墨在殿中来来回回踱步良久,眼神渐渐坚定了下来:“苏丞相想怎么做,放手去做就是,我相信苏丞相,定能将这一切处置得妥妥帖帖的。” 苏远之眸光微敛,朝着楚君墨拱了拱手:“微臣谨遵圣旨。” 说罢,便缓缓退了下去。 君墨望着苏远之离开的身影,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一个杀戮心太重的姐夫,而且这个姐夫还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实在不知道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了。 只是事已至此,他除了答应下来,只怕也别无他法了。 再说了,即便是他拒绝了,只怕苏丞相也压根不会听他的吧…… 这样一想,心情倒是突然好了许多,唉,他也是被逼无奈的啊。 苏远之原本打算第一步,是派暗卫前往秦卿所言的那客栈仔细打探一番的。 只是没想到,他刚走出皇宫,此事就又有了进展。 刚出宫,苏远之就瞧见公主府的马车停在宫外,明安立在马车旁。 苏远之蹙了蹙眉,他方才是骑马来的,昭阳又不在公主府中,明安怎么会带着公主府的马车出现在这里? 心中纳闷,抬脚朝着明安走了过去。 明安见苏远之走了过来,急忙行了礼:“相爷,沧蓝有事要同丞相禀报,小的将她送了过来,就在马车中。” 苏远之点了点头,抬脚上了马车,想了想,却又伸手提着明安的领子,将他一同拽了进去。 明安被吓得惊呼了一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马车之中。 “相……相爷这是做什么?小的……”一边说着,一边双臂抱在胸前,一副防备模样,声音也因为太过紧张,有些发颤。 苏远之眯着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就将他未出口的话全部噎了回去。 倒是沧蓝掩嘴轻声笑了起来:“明安你尽管放心便是,相爷只怕对你并无任何企图,不过是因为奴婢是女子,相爷觉着孤男寡女地同在一个马车上有些不妥当,又害怕将马车门打开了会将奴婢暴露了出来,因而只得将明安你一同带上了马车而已。” 明安听沧蓝这样说,怔怔地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是这样吗? 苏远之看着明安的眸光更冷了一些,让明安忍不住打了个颤,往角落里悄悄缩了缩。 “蠢。” 苏远之掀了掀眼皮,才抬起眼来望向沧蓝,心中暗自想着,虽然知道昭阳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物,也派人盯着过,倒是第一回让他觉着,怪不得昭阳一直对这个宫女信任有加,却是个聪明人。 沧蓝虽在昭阳还未嫁给苏远之之前就离开了昭阳,却也听说过苏远之的性子,便丝毫不拐弯抹角地道:“苏丞相,长公主有消息了。” 第957章 福分 第957章 福分 “哦?”苏远之眯起狭长的眸子:“倒还真是巧了,这没有消息就连着好几日都没有丝毫消息,一有消息却又消息频传。说吧,是什么消息?” 沧蓝不知此前秦卿之事,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却也并未纠结于此事,只快速道:“长公主与那北燕国大王仓央,此时应该在十里坡。” 果真是十里坡? 苏远之掀了掀眼皮,未置一词。 “苏丞相想必也派人仔细查探过长公主失踪的那间客栈,那客栈之中原本是有暗道的,仓央应该是带着长公主从暗道离开的,只是事发之后,暗道便被人封死了,没有了线索。” “奴婢就想着,既然有暗道入口,就必然有暗道出口。前几日,奴婢还同长公主说起过,奴婢怀疑那仓央一直在渭城之中,专程派人留意着渭城中的情形,一有任何异常,就迅速派人来禀报。倒是果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沧蓝顿了顿,方接着道:“城南有几处地方,原本住着人家,且是高门大户的,只是因着犯了罪,府邸被查封了,便都荒废了起来。前几日,在那附近乞讨的乞丐突然发现,有几处荒废了的宅子附近,似乎有人在出没,且出没的那些人,虽然对那些宅院的周围环境十分熟悉,却并不像是楚国人。他们并没有防备在路上像疯子一样的乞丐,偶尔会无所顾忌地说几句北燕国的话。” “乞丐禀报到了奴婢这里之后,奴婢就让他们继续盯着,只是那些人甚为警惕,并没有发现什么。直至后来……长公主出了事。” “因着长公主失踪是在客栈之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奴婢很快就收到了消息,紧接着,奴婢就发现,长公主失踪之后,那几处有北燕国人出没的宅院,突然又空置了起来,所有人像是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一样。” “奴婢害怕是他们的空城计,叫人盯了两日,确定里面的确没有了人,才带着人进去仔细查看了一番,结果在里面发现了……暗道,且不止一条……” 沧蓝微微拧着眉:“可是所有的暗道都已经被封死了,奴婢命人又用了两天,才将那里面的暗道重新打通清理干净了。就发现,其中一条暗道,是通往长公主失踪的那客栈。而另外一条,则是通往渭城外。” “陛下下旨让人封锁了所有离开渭城的要道,而仓央那么多人,又带着长公主,想要离开只怕是不容易。此前仓央在渭城附近埋伏了那么多的藏兵,奴婢猜想,应当是为了接应。只是仓央只怕也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丞相竟会带人将那些藏兵尽数清理干净了。所以,奴婢猜想仓央应该还未能离开,亦或者说,未能走得太远。” “一番查探之后,终于在十里坡发现了仓央一行。” 苏远之一边听着,手指轻轻在手边的矮几上轻轻敲了敲,听沧蓝说到此处,方开口道:“你如何确定,在十里坡发现的,就是仓央本人,而非易容来混淆视听的?” 沧蓝脸上染上了几许无奈,只轻轻摇了摇头:“奴婢并不能确定在十里坡发现的是仓央本人。那一行人实在是有些太过警觉,奴婢三番四次地想要派人前往查探,却也失踪不能如愿,实在是没有法子去试探了,因而才前来禀报给苏丞相您……”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其实不瞒苏丞相所言,奴婢亦是觉着此事兴许有些蹊跷。仓央一行人在十里坡的落脚点,其实算不上十分隐秘,那是一处村子,也是有几十户人家。按理说来,这样的村落,只要有外人,就很容易引人注意,而且长公主失踪一事闹得如此沸沸扬扬,村子里突然多出这么一群鬼鬼祟祟护卫森严的人,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奴婢想,若奴婢是仓央,在掳走了长公主之后,定然不敢这样张扬行事。” 苏远之沉默着,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此事我知晓了。” 沧蓝似乎也有些晃神,顿了顿,又开了口:“苏丞相可是打算对会一会,瞧一瞧十里坡的可是真的仓央?” 苏远之本是不耐烦向旁人说自己接下来的打算的,只是面前这人是昭阳信任之人,苏远之默了一瞬:“自是要去的。” 沧蓝想了想:“其实要攻破那院子,并非什么难事。” “哦?”苏远之眯着眼打量着沧蓝,静候下文。 “知晓仓央与长公主有可能在那院子中后,奴婢就叫人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打探了一下那村落。”沧蓝说着,却是突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苏丞相知晓的,奴婢手下那些人,并非训练有素的暗卫,大多原本只是普通百姓,他们有时候关注的点有些不同。” “他们打探到,这村子里,一共有四口井,其中一口在那院子里,而这四口井中的井水水源,却都是相通的。” “那些北燕国人,可能在那院子里准备了足够多的食材和干粮,不会外出采购,可是水却定然是喝那院子里那口井的井水的。” 沧蓝的话,苏远之自然十分明白,既然那四口井的井水水源彼此相通,那只需要在其中一口井中下毒,其它三口井的井水,都会含有毒药。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心中有了主意。 “多谢。” 沧蓝似是不曾想到苏远之会同她道谢,微微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垂下了头:“苏丞相客气了,长公主……是奴婢的主子。” 苏远之目光落在沧蓝的身上:“有你这样的婢子,是昭阳的福分,也是我的福分。” 再多的话,苏远之却是不会再多说了。 说完,就径直站起了身来,又伸手拽住明安的衣襟。 明安对方才被提上来之事仍旧心有余悸,见自家主子又来拽他衣裳,连忙退后了一步:“小的自己来自己来……”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也不再看他,径直下了马车。 明安跟在苏远之身后跳了下去,就瞧见苏远之已经翻身上马。 “送她回去。”说完,就已经策马飞奔而去。 第958章 她在笑,孩子们在闹 第958章 她在笑,孩子们在闹 苏远之想得很透彻,若此事是仓央布下的一个局,仓央压根不在那院子里,他的目的十有八九就是用昭阳的下落,引苏远之出现,然后设下圈套,欲取苏远之的性命。 仓央只怕是想着,只要他苏远之死了,昭阳就可以放弃念想,随着仓央去北燕了。 呵呵,做梦。 仓央的算盘打得再精明,也定然并未算计到,他千方百计才掳获到手的人,并非是真正的昭阳。 苏远之也压根不会去那十里坡,下毒这样简单的事情,用不着他亲自出手。 苏远之策马飞奔,却只径直朝着宫门而去。 宫门口的守门士兵见着苏远之这番行径,皆以为苏远之是有要紧事入宫求见陛下,因而并未阻拦。 只是却不曾想,苏远之入了宫,就径直从宫中暗道,去了血隐楼。 到了血隐楼,刚刚上楼,就听见屋子里传来欢声笑语。 “娘亲,娘亲!”是慕阳的声音。 “二弟刚刚叫娘亲叫成了狼亲……好笨哦……”隐隐带着几分鄙视,还透着得意:“我都没有叫错过。” “还有三弟,三弟刚刚拿了他的尿布往嘴里塞,好脏哦!晚上不要和三弟一起睡觉觉了。” 随即是昭阳略带无奈的声音:“慕阳,二弟和三弟还小。” “笨笨。” “你是大哥,要保护他们的,要对他们好。” “笨笨,我才没有这样笨笨的弟弟。” “……” 半晌没有听见昭阳的回应,苏远之嘴角微扬,几乎可以想象昭阳此时的表情。 “你慕阳觉着,谁聪明?”昭阳似乎叹了口气。 “唔,爹爹,爹爹聪明。” 听到慕阳的回答,苏远之眼中笑意愈盛,抬脚进了屋:“嗯,几日不见,慕阳最近倒是聪明了许多。” 此话一出,一屋子人都朝着他看了过来,眼中皆是带着既惊又喜的表情。 苏远之抬起眸子往屋中望去,就瞧见昭阳坐在软榻上,慕阳站在床上,手中拿着个小波浪鼓,两个小的一左一右坐在慕阳旁边。 “今天怎么来了?”昭阳眼中带着笑:“可是事情有进展了。” 苏远之却并不着急:“在孩子们面前,还是莫要讨论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却也不再提起。 慕阳已经急急忙忙地从床上爬了下来,鞋子也没穿,就朝着苏远之扑了过来。只是扑到苏远之面前,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道:“哦,我已经两岁了,不能让爹爹抱了。” 顿了顿,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在床上懵懵懂懂的两个小的,才又接着道:“弟弟们也已经一岁了,不是半岁小孩了,不能让爹爹抱了。” 苏远之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你们都已经是男子汉大丈夫了,我谁也不抱。” 说罢,就走到了昭阳跟前,弯下腰一把将昭阳捞了起来:“只有你们娘亲不是男子汉,我就只抱你们娘亲。” 昭阳猝不及防地被抱了起来,惊呼了一声,回过神来,便察觉到慕阳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昭阳被自家孩子这样明晃晃地看着,脸上有些挂不住:“放我下去,孩子跟前,胡闹个什么劲儿。” 苏远之却是压根不予理会,只将头埋到昭阳的脖颈:“我有三日没过来了,想我不曾?” “没有。” “想了!” 异口同声的声音,说没有的,是昭阳,是想了的,是慕阳。 “哦?”苏远之含笑反问着。 “昨天娘亲带我去山上泉水里面玩儿,还再说,要是爹爹在就好了。” “……”昭阳有时候觉着,孩子太聪明太早熟,并不是什么好事。 慕阳兴许是总呆在苏远之身边的缘故,言辞之间浑然不像是一个两岁孩子,口齿清晰伶俐,有时候实在是让人有些防不胜防的。 “是吗?”苏远之眼中溢满了笑意:“在山上泉水中玩儿?可是上回我带你去的那清泉?为何在泉水中玩儿的时候会想起我?难不成,是想要与我洗鸳鸯浴了?” “再在孩子们面前胡说八道,我就不客气了。”昭阳横眉竖目。 苏远之笑不可遏,却也知晓昭阳脸皮薄,若是再逗弄下去,只怕是要生气的,便将昭阳放了下来:“我今天忙了一天了,也没吃什么东西。” “在忙东西总也该吃的,若是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昭阳有些不满,却也扬声唤了丫鬟来,吩咐下去叫丫鬟准备些吃的过来。 苏远之吃着东西,昭阳便在床边陪着孩子们玩儿。 慕阳与慕昭在床上,慕楚要下床,昭阳就将他抱了下来,牵着他的手练习走路。 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的床上传来慕昭惊天地泣鬼神地嚎啕大哭声,昭阳连忙转过头,就瞧见慕昭一脸控诉地望着慕阳,慕阳手中拿着原本应该属于慕昭的小老虎,玩得不亦乐乎。 “……慕阳。”昭阳板起了脸:“那是你弟弟的,还给弟弟。” 慕阳却对昭阳的警告充耳不闻。 苏远之见状,将手中碗筷一搁。 还未等苏远之开口,慕阳就已经飞快地将那小老虎塞回了慕昭的手中,下一瞬,慕昭的哭声戛然而止。 “……” 昭阳叹了口气,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又重新将碗筷端了起来,轻声道:“下一回慕阳再胡闹,你就罚他一日不能下床便是了。他若是不停,叫暗卫来看着,只要他下床,就拿荆条抽他的脚。” “……”果然是苏远之风格,简单粗暴,却也十分有效。 那边慕阳已经瘪了嘴,神情带着委屈。 昭阳将慕楚抱了起来,放回床上,伸手揉了揉慕阳的脑袋:“你若是好好和弟弟们玩儿,不要欺负弟弟们,娘亲便不会罚你。” 慕阳垂下头,声音轻轻地:“娘亲最好了。” 难得慕阳这样夸她,昭阳嘴角一翘,笑出了声来。 苏远之端着碗坐在桌子旁看着,眼角眉善俱是笑意,幸福大抵就是如此,她在笑,孩子们再闹,简单却又无比美好。 第959章 情趣 第959章 情趣 孩子们精力极好,一直闹到很晚才累得睡着了,昭阳长长吐了口气:“这几日陪着孩子们玩儿,可累坏我了。” 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梳妆桌钱坐了下来,正欲唤丫鬟,苏远之却已经走到了昭阳身后,将她头发上的珠钗一一解了下来,放在了梳妆桌上。 “又不是没有下人。” 昭阳从铜镜中打量着苏远之的神色,轻轻笑了笑:“平日里陪孩子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总觉着亏欠良多,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就想多与他们在一起。” 说完,才又想起之前自己一直想要问的事情:“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了,好几天都没有过来,今天怎么突然来了,可是事情有进展了?” 苏远之取了桌上的檀木梳,动作轻柔地替昭阳梳着头发,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同昭阳说了。 “秦卿?”昭阳眉头轻轻蹙了蹙:“她回了渭城了?” 苏远之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昭阳沉默了片刻,心中有些担忧:“当初秦卿对曲涵可谓是用情至深,为了曲涵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只是此前曲涵来渭城的时候,从他话中意思我却也感受得到,对曲涵而言,秦卿在他的心目中,位置与其它女子并无什么不同。他可以将秦卿带入端王府,可是却并不会许秦卿端王妃的位置,端王妃定是与曲涵门当户对,且对他有帮助的人才能做的。” “我想,秦卿在西蜀国只怕过得并不怎么好。一则她即便为曲涵做了许多,可到底也是楚国人,在西蜀国必定会遭受许多质疑。二则,曲涵的王府中,女人定然也不会少,对她只怕并不会太过维护,她只怕在那里也是举步维艰的。” “可是秦卿的性子我多少也还是了解一些的,曲涵虽然对秦卿并不怎么好,可是秦卿到底对他深爱着的,曲涵死在我的手中,秦卿断然不可能一笑泯恩仇,全然不计较的。除非,秦卿在西蜀国还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晓的事情。” 苏远之并未怎么将昭阳的话听进去,只随口应着:“此事也不难,信部在西蜀国也有暗桩,到时候我派人仔细查一查秦卿在西蜀国都发生了些什么就是。” 昭阳点了点头,还是一副若有所思地神情。 苏远之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满昭阳的心不在焉:“与我在一起,就莫要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说罢,将手中的檀木梳往桌子上一扔,径直弯腰将昭阳扛到了肩上。 “……”昭阳还不及反应,人就已经被扔在了床榻上。 “你这一言不合就将人扛起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昭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快速地抱起床榻上的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满脸防备地望着苏远之。 “我今日一直都在陪着孩子们玩儿,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你莫要来闹我了。” 苏远之却自顾自地脱了鞋袜上了床榻:“我下午到了之后,一直到现在,你一直在和孩子们玩,连个正眼都不曾给我,好不容易孩子们睡了,你却又要拉着我与我讨论一些全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我这人记仇,三四日不见,你就这样冷落我,你还想全身而退?你觉着可能吗?” “我真的累了。”昭阳见苏远之丝毫不理会自己的威胁,便软了语气,伸手拽住苏远之的衣袖,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苏远之,一脸祈求。 这样的目光,苏远之时常在慕阳脸上见到,倒是不知道昭阳什么时候将这一招给学会了。只是昭阳并不知道,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由她做出来,却让人愈发想要……欺负她了。 “嗯?果真累了?”苏远之顿住了动作,坐在一旁看着昭阳。 昭阳以为自己这一招示弱奏效,心下一喜,愈发卖力:“是啊,你都不知道,慕阳他们有多能闹腾。慕阳整日到处疯跑,抓都抓不住,我又担心这楼里到处都是台阶,他摔着了,就只能在他屁股后面跟着看着。两个小的也不是省心的,虽然走得还不怎么稳当,可是慕昭总被慕楚欺负得嚎啕大哭,可是没过多久就又忘了教训,要去招惹慕楚,闹生气了就得让我来断这是非官司,一整日下来,我脑仁儿都疼得厉害。” “嗯,听起来倒的确是有些辛苦。” “嗯嗯嗯。”昭阳不停地点着头。 苏远之眼中笑意渐浓:“所以,果真动不了了?” “是啊,一直跟在慕阳后面跑,腿酸的厉害。抱了这个抱那个的,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声音愈发可怜兮兮。 苏远之点了点头,伸手拉过昭阳的手,昭阳想要往后缩,却被苏远之锁住动不了了:“别动,你这样累,我帮你捏一捏。以前我们整日练武,也会手脚酸软的,捏一捏便可缓解许多。” 昭阳见苏远之果真一本正经地在给她揉捏胳膊,稍稍将戒心放了下来。 苏远之眯了眯眼,却猛地伸手将昭阳身上的被子掀了开去。 昭阳一怔,还未回过神来,就已经被苏远之压在了身下。 “苏远之!” 苏远之一脸得逞的笑意,声音却是温柔无比:“我知晓你累了,放心好了,你只需要躺着不动就好了,其余的交给我便是。” “……” 她怎么这样傻,竟然以为,老狐狸的话是可信的。 衣裳已经被苏远之飞快地解了开,苏远之将她禁锢在身下,手不停地在她身上点着火,低下头不时落下一个吻。昭阳面色通红,额上微微有些汗意,已然情动。 苏远之自是看的分明,并不怎么着急起来,反倒变得极有耐心。 昭阳抬起脚踹了苏远之一脚:“你快些……” 苏远之闻言,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来:“夫人这样热情,为夫只能从命了。” 蓄势待发之际,门却突然被敲响了起来。外面传来慕阳带着哭腔的声音:“娘亲,娘亲,你答应了的,今天晚上我同娘亲一起睡的,娘亲说话不算话!” 第960章 飞高高 第960章 飞高高 昭阳已经有些混沌的脑中突然一下子清明了起来:“慕阳来了。” 苏远之眯了眯眼,冷哼了一声:“不用管他,我将门从里面闩上了,他进不来的。” 外面慕阳仍旧在不停地敲门,一声一声,让昭阳有些心不在焉的,只是苏远之不管不顾地,她只得咬紧了牙关忍着。 “将小公子带下去!”苏远之冷哼了一声,扬声吩咐着外面候着的下人。 有人在外面应了一声,慕阳似乎闹着不肯离开,只是不一会儿外面也渐渐没了声响。苏远之伸手将昭阳咬住的唇撬了开,气息微微有些不稳:“外面没有人了,乖,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昭阳张嘴便咬住了苏远之的手指,狠狠地望着苏远之,眼中满是不满。 苏远之见状,却突然轻笑出声,似乎全然不在乎的样子。 翌日,昭阳一直睡到了申时左右才醒了过来,太阳已经开始西斜,昭阳蹙了蹙眉,只觉着浑身愈发无力。 屋中倒是十分安静,只隐隐约约听见外面的蝉鸣声。 这几日早已经习惯了在孩子们的吵闹声中醒来,突然安静如斯,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红珠……”昭阳唤了一声。 红珠推门而入:“长公主可是要起身了?” 昭阳点了点头,坐了起来,只是却忍不住伸手扶了扶酸疼的腰身,心中暗自骂了一句,苏远之那老狐狸,三番四次这样欺负她,她定要寻个机会还回去才是。让他也知道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小公子们呢?” 红珠扶着昭阳起身往净房走:“相爷说小公子们在这里太闹腾,会朝着长公主睡觉,就带着三位小公子去山中玩儿了。” “嗯?”昭阳愣了愣:“苏丞相没有回渭城?” “没有。”红珠应着。 全身酸软得厉害,又因着早饭午饭都没有吃,昭阳梳洗妥当,穿了一件绸衣就躺在了软榻上不愿意动弹。 红珠吩咐人送了饭菜上来,昭阳随意吃了一些,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没睡多久,却又醒了过来,只觉着下腹坠坠地痛,身子有些不适,昭阳一下子回过神来,好像是葵水来了? 昭阳心中一喜,暗自想着,先前还在想着,她得要寻个绝佳的机会还回去,没想到这么快机会就来了。 唤了下人找了东西来,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红珠已经给昭阳备好了红糖水,昭阳喝了,方觉着不那么难受了。 刚将碗搁下,就听见慕阳的声音传来:“明天爹爹还带我去飞高高好不好?” 听语气,似乎十分兴奋。 随后是苏远之的应答声,却明显带着敷衍:“嗯,记着你先前答应我的话就是。” “嗯嗯嗯,我都记着的。” 昭阳掀了掀眼皮,慕阳答应了苏远之什么?按着苏远之那人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与昨夜慕阳来敲门有关。 正想着,慕阳就已经从外面飞快地冲了进来,扑到了软塌边,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娘亲身子好些了没有呀?” 昭阳抬起眼来狠狠地瞪了苏远之一眼,却见苏远之一脸笑意地望着她,眼中满是狡猾。 昭阳拿了绣帕给慕阳擦拭着脸上的汗,轻轻点了点头:“已经好多了,慕阳和爹爹一起去玩什么了?玩得可开心?” 慕阳不停地点着头:“开心!爹爹带慕阳去飞高高了,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可好玩了!爹爹还说,等慕阳再长大一些,就教慕阳飞高高。” 飞高高?那是什么鬼? 昭阳看向苏远之。 “嗯,我用轻功带他玩儿了。”苏远之在一旁解释着。 原来如此。 昭阳伸手摸了摸慕阳的后背,亦是早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瞧你这一身大汗的样子,快去洗个澡,不然该着凉了。” 慕阳玩得开怀了,倒也乖巧得很,听昭阳这样一说,十分顺从地跟着丫鬟去了。 “两个小的呢?”方才只见慕阳,却是没看见两个小的。 “在山上就玩累睡了过去。”苏远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身子可好些了?” 不提还好,一提昭阳愈发没了好脸色:“呵,所以是因为谁呢?” 苏远之吃饱喝足了,自然不怕低个头,十分顺从地应着:“嗯,因为我。” “……”坦然得愈发让人想要打他了。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哼,得意样儿,咱们便走着瞧吧,你总会栽到我手里的。 不一会儿,慕阳洗了澡换了身衣裳出来,两个小的也都醒了。 下人送了一碟子用泉水镇过的果子过来,三个小的吃得身为欢畅,昭阳因着葵水来了,便只侍候着孩子们吃了,自己倒是分毫未动。 “昨日不是说,你派了暗卫在十里坡的井水中投迷药,还没有消息?”昭阳轻声询问着:“对了,那十里坡的四口井的水源都是互通的,下了迷药,村子里的人怎么办?” 苏远之笑了笑:“尚且不知,昨日夜里投的药,药效发作,怎么也得等今天,还没有人来禀报结果,不过应该也快要有消息了,无妨,不着急,等着就是。” 昭阳应了一声,眉头却轻轻皱了皱,总觉得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仓央并非是没有脑子的人,怎会这样破绽百出。 只怕这一回,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只怕苏远之也是知道的,因而才这样淡定。 刚用了晚膳,怀安就匆匆赶来了,一进屋,见着屋中只有昭阳与苏远之两人,便抬头看了苏远之一眼。 “直接说吧。” 怀安颔首:“主子,那十里坡的那院子,是仓央的圈套。” 苏远之没有说话,手轻轻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 怀安见状,接着道:“属下带着暗卫按照计划在那村中的井里面下了毒,而后在路边那客栈二楼仔细盯着院子中的情形,见院子中的守卫皆昏迷不醒之后,便带着暗卫冲进了那院子。” “倒是的确在那院子中发现了一个女子,也的确是易容成了长公主的,只是属下命人将易容揭开,却并非是流苏。” 第961章 被识破了 第961章 被识破了 “仓央就只是往那院子里扔了一个假的人质?”昭阳蹙眉。 怀安摇了摇头:“那假的人质戴着的人皮面具和衣服上,都有剧毒。” 苏远之闻言,笑了一声:“仓央只怕是觉着,你被掳走,我自是要亲自前往营救的,即便是怀疑那女子是假的,我也定是第一个上前查看的。只要我一碰到她,便会中毒。” “倒的确是一出好算计,只可惜他只怕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我压根就没有去。” 怀安点头:“除了那女子身上有剧毒之外,那院子里亦是布满了机关,此次我们亦是折损了不少人。” 苏远之轻轻颔首:“退下吧。” 怀安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看来果真是白忙了一场不说,还损失了不少。”昭阳幽幽叹了口气。 苏远之沉默着,半晌没有说话。 昭阳想了想:“沧蓝得来的消息我是相信的,仓央此前在渭城中的时候,应当的确是躲在那几处荒废的院子里的,也应当的确是从那暗道之中出来的,只是恐怕出来之后,就失去了行踪。渭城周围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要找怕不易。” “如今暗卫还在渭城周围那些深山之中清理北燕国藏兵,仓央断然不会往那些地方躲。而有人的村庄之中,突然来这么多人,定然会引起不小的轰动,想藏也藏不了。而各处关卡,都已经重兵把守,只进不出。其实如此算来,仓央能够藏身的地方其实并不太多。” “其实仔细盘算盘算也无非那几种地方,一种是荒废的旧宅,且是那种周围没有什么人烟的地方。其二是庄子,不排除仓央在三四年前就做了打算,在渭城周围买下了一些庄子,庄子中的下人都可以从北燕国调派而来。其三……” 苏远之顿了顿:“还有可能在渭城周围的寺庙之中,若是香火旺盛的寺庙,每日里人来人往,香客众多,假扮香客在寺庙中住下,倒是不容易引人怀疑。” 昭阳颔首:“第一种可能最为寻常,也最容易暴露。第二种倒应当算是最安全的,庄子算是私人的置产,若是随意寻个身份置办下来,庄子中是什么情形,也极少有人能够知道。第三种……却是有些过于冒险了,不过仓央的性子,应当不惧冒险,兴许他会觉着,最冒险的法子便是最安全的呢。” 沉吟了片刻:“叫暗卫就着这几个猜测去一一排查,着重第二三种可能,应当很快就能寻到仓央他们的下落。” 苏远之若有所思,沉默了半晌,才站起身来,找了怀安去了书房中商议。 昭阳沐浴洗漱了之后,就穿着一身大红色寝衣躺在软榻上绣花。 苏远之一回来,见着昭阳,眸光微微一顿,他轻轻挑了挑眉:“倒是极少见到你穿这样颜色的衣裳……” 昭阳低下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寝衣,嘴角翘了翘:“嗯,此前总觉着这个颜色太艳,我年岁太轻,不怎么能压得住。算起来,好似也就穿过那么一回……” 似是想起了什么,昭阳眼中笑意愈浓:“就是咱们成亲那一回。” 苏远之亦是想了起来:“夫人那日,可实在是美得惊心动魄的。” 昭阳眼波流转,尽是艳色,抬起手来朝着苏远之勾了勾。 苏远之走到昭阳身边,伸手拦住昭阳的腰,双手撑在昭阳身子两边,笑眯眯地望着昭阳:“怎么?夫人腰不痛了?” 昭阳却没有说话,只双手抱住苏远之的脖子,仰起头,蜻蜓点水地亲了亲苏远之的唇。 苏远之将身子往下面压了压,加深了这个吻,唇齿纠缠,让昭阳几乎喘不过气来。 昭阳眼中渐渐闪过迷乱,心中却有些懊恼,苏远之这个混蛋,也不知道跟谁学得,这样招人。 两人难舍难分,昭阳呼吸渐渐紊乱,苏远之却突然抽身而出。 “嗯?”昭阳有些莫名地望着苏远之。 苏远之嘴角一翘,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夫人既然来了葵水,还是早些歇下最好。” “……”昭阳睁大了眼,等着苏远之:“你……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葵水?” 苏远之眼中笑意更盛:“上一回夫人就这样欺负过我一回,同样的当我自然不会再上第二次。先前回屋的时候,我瞧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碗,碗中还留着一些褐色的残渣,只是却并不像是药,屋中有一股子甜腻味道,我猜想,应该是红糖。” “天气甚热,夫人素来最是经不得热的,今日下人送了泉水冰镇过的瓜果来,夫人却几乎没有碰,偶尔拿上一点,也尽数喂给了孩子。这两件异常相加,我约摸就猜到了,夫人只怕是葵水至了。” “……”昭阳暗自懊恼,这老狐狸。 “是啊,我葵水来了,今夜就只能委屈苏丞相睡软塌了。” 见昭阳已然恼羞成怒,苏远之低笑出声,揽住昭阳的腰身,将她抱了起来:“好了,莫恼了,葵水来了,可不能随意生气,不然又该难受了。” 昭阳哼了哼,走到床榻上躺了。 苏远之在她身侧躺了下来,笑了笑道:“你葵水来的时候,最是惧怕太冷亦或者太热,好在这血隐楼中比渭城稍稍凉快一些,倒也正好。等着你葵水走了,应当也就差不多能够回渭城了。” 昭阳轻轻“嗯”了一声,叹了口气:“你准备除了仓央?” 听昭阳提起此事,苏远之眸光稍稍冷了几分:“既然他都已经自己送到了我手上来,我岂能辜负他的美意?” 昭阳沉默了一下:“若是仓央死在了咱们手中,莫央只怕也无法再相交了。唉,兴许我这人命中注定没有至交好友,交好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秦卿背叛,叛走西蜀国。静宜背叛,最后自尽。莫央原本与我立场便不同,难得能够料到一处,如今却又即将隔着国仇家恨。” “倒是不知在仓央的这一场阴谋之中,莫央扮演了什么角色,只是我心中其实还是相信莫央的,我一直觉着,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莫央的眼睛太过澄澈,可是以后只怕也再也见不着这样澄澈的目光了。” 苏远之默了一瞬:“你还有沧蓝啊,还有你身边现在服侍的人对你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了。你还有君墨,还有我……” “唔,还有顾清泽。” 昭阳听苏远之提起顾清泽,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撑起身子来望向苏远之:“你愿意我与顾清泽相交,不吃醋?” “废话那么多?你葵水来了,肚子不会难受?” “难受。” “既然难受还不睡觉?” “……” 第962章 封口 第962章 封口 “我就问一个问题……”昭阳眯着眼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轻轻哼了哼:“说罢。” 昭阳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嗯,自打你将姒儿送到顾清泽身边之后,我倒是许久没有听到顾清泽的消息了,顾清泽去哪儿了啊?” “……”苏远之眯着眼望着昭阳,一副危险模样。 昭阳笑得眉眼弯弯,如今她来了葵水,有护身符在身,苏远之再怎么禽兽,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乱来。 至于葵水过了嘛…… 昭阳在心中暗笑,苏远之应当不会那么记仇,等着葵水过了,只怕这一桩早就揭过了。 苏远之见昭阳有恃无恐的模样,气得笑了起来:“顾清泽嘛,谁知道呢,他是商人,到处行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听闻,他准备迎娶姒儿了。要不要我到时候与他说一声,你去给他们俩主婚?怎么说来,你也是姒儿的旧主不是?” “……”昭阳瞪大着眼睛望着苏远之:“啧,小气鬼。” 说完,复又趴到了苏远之胳膊上:“他们俩果真要成亲了?” “嗯,应该是吧。怎么?你舍不得了?” “胡说八道什么,我是开心呀。姒儿一直喜欢着顾清泽,为了顾清泽付出了那么多,而顾清泽曾经过的那样辛苦,身边若是有意一个人照顾着,自是最好。总之,他们能够在一起,能够成亲,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我么……” 昭阳伸手抱住苏远之的胳膊,将头枕在苏远之的胳膊上:“我有你了呀。” 苏远之挑了挑眉,却觉着自己的心情奇迹般地被安抚了。 第二日一早,昭阳便察觉到身旁的人起了身,昭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瞧见苏远之在穿衣裳。 “起这般早?” 苏远之点了点头:“我须得回渭城一趟,仓央这个人,我倒是想亲自会会,这几日你好好呆在楼中,过几日我就来接你。” 昭阳还困着,听苏远之这么说,也全然没有多想,只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苏远之笑了笑,伸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出了门。 从宫中的暗道出来,径直就去了御乾殿上朝,楚君墨今日的脸上倒是难得的有了几分笑意。苏远之留意到了,微微蹙了蹙眉。 一散了朝,苏远之随着文武百官往外走,才听见有人在议论着。 “长公主一直下落不明,陛下一直愁眉不展,时常对着文武百官发火。今日柳太尉班师回朝,倒是难得见陛下的心情放晴了。” “可不是。” 一旁有一个人似乎没注意到走在他们后面几步的苏远之,压低了声音道:“话说回来,长公主是在客栈中被掳走的,如今失踪都已经这么久了,会不会……” “小声点儿,这些如今可是禁忌,可不能乱说。” “不过,即便是长公主性命无忧,平白被人掳走了这么久,这名声只怕也……不怎么好听。” “可不,其实私底下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只是不敢摆在平面上来说罢了,一般被人所掳,又是这样处心积虑的,定有所图。可是这段时日也没有见有人拿着长公主来求什么名利的,只怕图的就是长公主这个人……” 苏远之的脚步微微一顿,脸色黑的吓人,目光落在那三人身上,施施然开了口:“王大人,刘大人,李大人。” 那三人听到有人叫他们,一时间倒是并未反映过来是苏远之的声音,只转过头张望着,目光落在苏远之身上,却是一顿,身子都忍不住颤了颤,脸上满是惊惧,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苏丞相……苏丞相饶命啊。” 其他人听见动静,皆是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苏远之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三人的恐惧,只闲庭信步般地走到了三人面前顿住。 “三位大人莫非平日里就喜欢这样在背后议论是非,既然与本相有关,为何却不当着本相的面说呢?” 不等三人应答,苏远之就冷冷笑了起来:“哦,三位大人方才叫本相饶命?可是害怕本相责怪你们?可是害怕本想残暴,取你们性命?” 苏远之说着,却是从腰间解下了惯常用的那鞭子,拿在手中把玩着。 三人见状,身子愈发抖得厉害。 其中一人勉强抬起头来望向苏远之:“苏……苏丞相不能……不能取我们性命,我们也是朝廷……命……命官,苏丞相虽品阶……品阶比我们高些,可……可也没有……没有这个权力。”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刘大人什么时候见本相在意过这些规矩,在意过所谓的权力不权力的,本相想要你们的性命,还需要什么权力?本相手中的鞭子就够了。” 三人的脸色苍白一片,额上汗如雨下。 “滥杀朝廷命官……这……这可是大罪……苏丞相虽然权倾朝野……可王子犯法……”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一声鞭响,随即是三声惊呼声。 众人瞧见那跪着的三人,背上的官服上都被人打出了一道道子,隐隐沁出了血来。 “滥杀朝廷命官是大罪?”苏远之眯起眼,眼中带着冰冷寒意:“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背后编排皇室长公主,是什么罪?” 三人闻言皆是一愣,背脊有些发冷。 茶楼酒肆许多说书先生最爱说朝廷命官和皇族众人的奇闻轶事,好的坏的皆不忌惮,因而许多人也并未留意,只当是寻常说闲话一样,随口说说,只是若是苏远之硬要将这编排皇室长公主的罪名安在他们身上,却又是有理可循有法可依的。 “可即便是下官们有罪,却也应当交由刑部或者大理寺来处置,苏丞相怎可滥用私刑。” 背上痛得厉害,求生欲战胜了一切。 苏远之闻言,却是笑了起来,笑容却像是毒蛇信子一样,让人心生惧意。 “你们要本相将你们交给刑部或者大理寺来处置?好啊,那本相……就如了你们的愿就是。” 说着,就扬声道:“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可在?” 颜阙与大理寺卿连忙上前。 “本相就将他们三人交由你们处置了,陛下那里,本相自会去说。” 颜阙与大理寺卿忙应了下来,垂头望向地上跪着的三人:“三位大人……” 第963章 追问 第963章 追问 三人被颜阙和大理寺卿一同带了下去,苏远之望着三人的背影,垂下头冷笑了一声,他们以为,到了刑部大牢或者大理寺大牢,就可安然无恙了? 却不曾想,这样却更如了苏远之的愿。 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他们,也不太好交代。 可若是到了大牢,他便可以有千百种法子让他们死,且还可以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苏远之低着头,神情淡淡地掸了掸衣裳上全然看不见的灰尘,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施施然出了宫。 出了宫,苏远之就骑了马往公主府而去。 却瞧见街上热闹非凡。 “柳太尉果真是长胜将军,这一回又打了胜仗,实在是咱们楚国的大英雄。” “是啊,只可惜柳太尉如今年岁也大了,倒是不知道,柳太尉之后,咱们楚国能不能有后起之秀来守卫咱们楚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闻这一场仗中出了以为少年将军,矫勇善战,打了好几场胜仗,在军中名声大震,似乎是姓刘来着。” 苏远之听着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方想起先前似乎也听见那三个官员在谈论,是今日是柳太尉班师回朝的日子。 苏远之暗自想着,这只怕是柳传铭最后一次出征,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大胜回朝了,应当派人去血隐楼知会昭阳一声的,不然过几日她回了渭城知道了此事,定然会埋怨自己没有告诉她。 如今虽然仓央尚未除掉,不过仓央也应当并未发觉自己手中攥着的并非是真正的昭阳。 既然仓央没有起疑心,昭阳稍稍易容一下来看一看柳传铭班师回朝,也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心中想着,倒也果真派了暗卫回血隐楼安排去了。 苏远之回了公主府,城内外的搜查仍旧在继续。 傍晚怀安回府禀报,只说昭阳倒也果真去看了柳传铭班师回朝的盛况,已经平安回了血隐楼。 暗卫也正在按着苏远之给的那些线索一一排查,只是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罢了。 怀安退了下去,苏远之拿了书来看着,心中却莫名地觉着屋中有些空落落的。 正想着,就听见有脚步声响起,似乎是有人上了楼,脚步声沉沉,似乎带着怒气。 苏远之正揣测着,就听见明安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有些无措:“太尉大人……请太尉大人容小的禀报一声吧。” 哦……原来是柳太尉。 只怕是为了昭阳失踪一事而来的。 脑中这样的念头刚刚起,就听见柳传铭如洪钟一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苏远之,你给老夫出来!” 只是不等苏远之起身出门,柳传铭就已经闯了进来。 应是刚刚从宫中面圣回府就听到了消息,而后匆匆赶来,竟连铠甲都还未脱下,难怪脚步声这样沉。 “柳太尉。”苏远之施施然站起身来,从容不迫的样子。 柳传铭见苏远之这副模样,怒意更盛,举起拳头就朝着苏远之招呼了过来:“苏远之你个小王八蛋,昭阳失踪那么多天了无音讯,你却竟然还这样不慌不忙的缩在府中。” 苏远之连忙躲了开。 柳传铭见状,更为生气了:“你还敢躲?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只是一动,却因为铠甲太过沉重的缘故,有些不便。 “等等。”柳传铭叫了停:“等着老夫先将这身铠甲脱下来,再和你小子算账。” 苏远之哭笑不得,想着朝中敢这样与他叫板的,恐怕也就这么一个了。 “昭阳没事。”苏远之趁着柳传铭忙着脱铠甲之际,连忙开了口,左右公主府中戒备森严,且柳传铭素来是昭阳信任之人,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柳传铭闻言,微微一愣,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你说什么?昭阳没事?” 苏远之颔首。 “可是不是说昭阳都已经失踪好多天了吗?不是说渭城内外严密封锁,在搜寻昭阳的下落吗?”只是问题一问出口,柳传铭就已经猜到了:“假的?” “假的。” 柳传铭铠甲也不脱了,连忙追问着:“那昭阳呢?” 苏远之笑了笑:“这作戏自然应该做全套,既然全城都知晓昭阳失踪了,昭阳自然不可能呆在公主府了。柳太尉放心,昭阳一切都好,如今和孩子们在一起,等着尘埃落定,就会回来。” 柳传铭沉默了一下,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苏远之,半晌才道:“你素来像狐狸一样狡猾,对昭阳也向来护得紧,就信你一回。要是让我知道你骗了我,定不轻饶。” 说完,又接着问:“是谁?” “仓央。”苏远之也并不扭捏。 柳传铭眯着眼冷哼了一声:“仓央那犊子,实在是太可恨。你行不行啊,都已经多少天了,还没有将那犊子找到?” “快了。”苏远之仍旧一副不疾不徐地模样,柳传铭就见不得他这样子,气的跺了跺脚:“快了快了,整天就知道说快了,找到了仓央,你准备怎么做?” “杀了。”毫不犹豫。 柳传铭愣了一愣,沉吟了半晌,猛地一拍手:“好,这才对嘛,就是要这样,毫不犹豫的,我早就看那仓央不顺眼了。” 苏远之闻言低笑了一声:“那等我找到了仓央,通知柳太尉来一同处置吧。” “好,你可记得,别到时候忘了,要是忘了我可要跟你急的。” 好不容易将柳太尉打发走了,苏远之方笑了笑,悄悄松了口气。 晚上睡到半夜,苏远之察觉到有人进了屋,猛地睁开了眼,就瞧见怀安立在屋中,似乎正想要唤醒他的模样。 “有消息了?” 怀安低着头应了一声:“暗卫潜入城西一个庄子查探,偶然听见那庄子里面的下人用北燕国话交谈,若是属下没有猜错,那个庄子应当就是北燕国大王命人购置的。那庄子地方比较偏僻,方圆十多里都没有村庄,倒也算隐蔽。” “除此之外,信部安排了几个女子到城南的华云寺上香,发现华云寺中有几间厢房守备森严,虽明面上没有侍卫守着,可是她们经过那厢房附近的时候,都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们。” 第964章 越来越近了 第964章 越来越近了 “且那个庄子离那华云寺并不太远,华云寺在南山上,从华云寺的后院就可以远远看见那处庄子……”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披衣而起:“我带五十个暗卫去华云寺,你带上四百个暗卫,潜伏在那庄子周围,看我信号动手。” 怀安连忙应了下来,随着苏远之一同出了公主府。 暗卫已经集合完毕,有人给苏远之牵了马过来,苏远之翻身上马,带着人朝着华云寺而去。 到南山脚下天仍旧尚未亮起,华云寺在南山山巅处,马是上不去了,苏远之翻身下马,带着暗卫沿着那楼梯往上。 到了华云寺,天色微亮,一进寺门就听见寺中撞钟的声音,伴随着和尚早课声音传来。 “在后院厢房。”暗卫轻声道,快步引着苏远之到了后院。 一进后院厢房,苏远之就察觉到了不对,周围隐藏着不少高手,虽已经竭力将气息调整得极弱,却也没能逃出苏远之的耳朵。 苏远之闭着眼仔细辨别了一下那些人所在的位置,目光落在了厢房中最靠边的三间厢房的位置上。 那些护卫正好将这三间厢房护了起来,若仓央果真在这里面,定然就是在这三间厢房之中了。 苏远之眯了眯眼:“上。” 身后暗卫闻声而动,皆朝着那三间厢房扑了过去。 只是还未到厢房门口,隐匿在暗处的那些护卫便都现了身,挡住了暗卫的去路。 刀剑出鞘,交上了手。 许是因为闹的动静太大,将后院中的其他人惊醒了,有人打开门来看,就瞧见院子中尸横遍野的景象,惊叫了一声,急急忙忙又将门一关,躲回了厢房中。 天色已经大亮,后院偶尔有人经过,见着此番情形,亦是连忙吓得惊呼着跑远了:“杀人了杀人了!” 苏远之带来的暗卫皆是高手中的高手,倒是并未折损几个,就将那些守卫清除得差不多了。 已经有暗卫闯进了那三间屋子中,却只从里面抓出来了几个女子,暗卫仔细检查了一番,皆没有流苏。 苏远之蹙了蹙眉,事情的进展不如他想象中那样顺利。 “给怀安发信号,让他们动手。” 暗卫应了声,从袖中拿出了一只烟花,点燃放到了天空中。 “主子,有人意图从后山门下山。” “追,守住寺门,一个也不能放走。” 苏远之带了人往后山门走去,一路有许多僧众与前来上香的香客皆是离得远远地看着他们,脸上满是惧意,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那意图离开的人已经被暗卫拦了下来,是几个女眷,还有几个侍卫。 其中一个老太太被侍卫背在身后。 几人的脸上皆是带着急色:“几位大哥,求求你们放我们离开吧,我们祖母突然犯了急病,必须要立即下山去寻大夫,可实在是耽搁不得啊。” “将那老太太放下来,查一查。”苏远之吩咐着。 那几人连忙挡在了那背着老太太的侍卫面前:“我们老夫人是光禄寺卿大人的母亲,你们不得冒犯。”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本相是楚国丞相,抓捕要犯,给我查!” 那几个女子听闻苏远之的名号,皆是浑身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苏远之,眼中带着惊惧。 苏远之的名声在渭城中实在是太过响亮,且是恶名。 暗卫仔细将一行人尽数检查了一番,才朝着苏远之摇了摇头。 苏远之眉头轻蹙,半晌没有说话,最后看了一眼那脸色青白的老太太:“派两个脚程快些的人送老夫人下山,送到最近的医馆。” 暗卫应了声,将那老太太背起,便飞快地朝着山下跑去。 几个女子面面相觑,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许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忙朝着苏远之行了个礼:“多谢苏丞相。” 苏远之却并未理会,只带着暗卫又回了寺庙之中。 暗卫将寺庙中的香客与僧众都集中在了大殿之外,一一检查,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苏远之眉头打着结,听着暗卫呈报上来的结果:“撤。” 一行人快步出了寺门。 出了寺门,苏远之的脚步猛地一顿。 不对,有些不寻常。 “主子?” “方才你们检查那些僧众和香客的时候,那方丈在何处?” 暗卫闻言,连忙应道:“在禅房之中做早课,属下们进到禅房的时候,听见他在念经,那禅房中并无其它什么东西,一目了然,属下们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呵…… 他在那厢房之中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光天化日之下杀了那么多人,定然满寺皆知了,更遑论他刚才还将寺中僧众和香客都集中到了一起检查了一番。。 普通僧众与香客惧怕也就罢了,这华云寺的主持却是从头到尾都不曾现过身。这华云寺虽然比不得了空寺香火鼎盛,却到底是皇城之下的寺庙,前来上香的香客定然不乏身份尊贵的。按理说来,那主持不应该是这样贪生怕死之辈。 “回去。”苏远之转过身:“去将这华云寺的主持带来。” 若是寺中闹出这么多条人命,那主持却不闻不问,此事传出去,定然会影响华云寺的名声。 见她们去而复返,寺中僧众与香客惊叫着四散开去。 暗卫带着苏远之快步走到了先前主持念经的那禅房之中,却见禅房中的榻上被子隆起,似乎躺着一个人。 暗卫快步上前,用剑尖将那被子挑了开,就瞧见那被子下面的,赫然是被人用绳子捆起来了的主持。 将主持身上的绳子解开,又将他嘴里塞着的碎布拿走,苏远之冷着脸问着:“怎么回事?” 那主持似乎已经十分虚弱,不停地喘着气:“几日前,有人闯入了寺中,将我绑了起来,塞到了这屋中藏珍贵经书的暗室之中,那人易容成了我的模样……” “先前在这里面念经的是你还是他?” “他。” “人呢?” 主持长长地喘着气:“我瞧着似乎是往三生石的方向去了,对了,先前他还将一个女子迷晕了也关进了那放着经书的暗室中,刚才走的时候也将那女子带着一同走了。” 第965章 这一局,是你输了 第965章 这一局,是你输了 苏远之留了两个人在禅房中守着那方丈,自己带着剩余的暗卫找了一个僧众带路,去了三生石。 走到一半,就瞧见有一只鸽子在空中盘旋着。 苏远之将手放在嘴边吹了一声,那鸽子就飞了下来,落在了他的手上。鸽子的腿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苏远之将那竹筒取了下来,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纸来。 待看清楚纸上的文字,眉头就忍不住蹙了起来。 “那庄子里面找到了莫央和她的驸马爷,却并没有找到仓央和流苏,仓央定然就在这华云寺,且定然,就是易容成那方丈的人。” 三生石是一块石头,在华云寺一处悬崖边。 匆匆赶到三生石旁,倒是果真找到了人。 仓央站在那悬崖边,手中揽着一个女子,赫然就是昭阳的模样。 “苏丞相果真厉害,我布置了三四年的结果,都让你毁于一旦,所有藏兵被你尽数扫荡了干净,且如今还被你困在这儿,无法离开,我到底是小看了你,怪不得,她心心念念的都是你。” 苏远之微微眯着眼:“你从来就不是我的对手,四年多前,比骑射你输在了我的手中,如今你照样无法赢了我,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现在认输也还来得及。” “认输?”仓央哈哈大笑着:“我为何要认输?在我的世界里,就没有认输这两个字。你找来了又如何?如今昭阳不也落入了我的手中?我得不到的,我也不会让你得到,大不了,我就带着她一同跳下去就是了。”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你是北燕国的大王,身份尊贵,想要多少个女人不行?何以如此执着于她?又何必为了她赔上性命?” “你们楚国不是有一句话吗?得不到的才永远是最好的。我本也没有想要赔上性命,我原本筹谋得极为妥当的,本来我可以带着她全身而退,将她带回北燕国,日夜相处,她定然会爱上我。全都是因为你,是你毁了这一切。”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四年前是你派人半道上拦下了我的求亲书,将我的求亲书偷偷改了,而后抢先一步求娶了昭阳。四年后,却又是你破坏了我原本十分完美的计划。” “我知道,如今我既然已经落到了你的手中,就断然不可能活着离开,既然如此,我倒是不如带着昭阳一同,得不到她的人,我也要她与我生死相随,黄泉路上好做个伴。” 苏远之冷笑了一声,吩咐着暗卫:“换上弓箭。” 暗卫连忙将弓箭换上,箭指仓央。 “呵,都说你们夫妻情深,只是我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怎么,你是想要将她一同射死在这里吗?苏远之,你可真是狠辣无比啊……” 苏远之眸中闪过一道兴味:“你也知道,你今日定然会死在这儿,你想拉着昭阳与你陪葬?我却要告诉你,你手中这一个,压根就不是昭阳。即便是死,你也得不到昭阳。” 仓央脸上满是愕然,低下头望向自己怀中抱着的仍旧昏迷不醒的女子:“不可能,苏远之,你别以为这样激将,就能让我放她回你的身边。你别以为这样诈我,就能让我自乱阵脚,让你有可乘之机,我断然不会上你的当。” “是真还是假,也十分要判定,你只需要解除了她身上的迷药,她便可告诉你,她究竟是不是昭阳。” 仓央将信将疑地盯着苏远之看了半晌,飞快地从腰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子来,放在了怀中人的鼻尖,苏远之却只是淡笑着看着。 被仓央锁在怀中的女子醒转了过来,眼中一片茫然之色,似乎有些不明白现在身处何处,是何情形。 只是一睁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的苏远之。 “相爷?” 仓央急急忙忙道:“昭阳?昭阳?” 流苏转过头望向自己身侧一直紧紧抱着她的男子,眉头轻轻蹙了蹙,终是醒转了过来。 “流苏,告诉他,你是谁?”苏远之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流苏闻言,缓了缓神,刚刚解除了迷药的药性,如今浑身仍旧有些酸软。 流苏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从袖中取了一张绣帕来,擦了擦自己的脸,那绣帕上此前浸泡过去除易容的药水,轻轻一擦,随后猛地一撕,就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仓央瞪大了眼盯着流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不可能,此前我专门用去除易容的药水仔细擦拭过你的脸,根本就没有易容。” “我所用的易容的假面,须得用特殊的药水才能去除,普通的药根本拿它没有法子,自然去不了。” “如何?”苏远之嗤笑了一声:“你什么也没有赢到,仓央,这一局,是你输了。” 仓央却仿佛仍旧在震惊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半晌,才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好,苏远之,你够厉害。” “只是……我永远也不会认输,也永远不会让自己死在你的手中。”说罢,便猛地转身,朝着悬崖冲了出去。 苏远之眉头一拧,连忙快步走到了悬崖边,却只瞧见一个身影不停地往下坠…… “派人下山去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暗卫应了声,苏远之才匆忙离开了华云寺,径直回了血隐楼。 昭阳见到苏远之,倒是愣了一愣:“昨日不是刚走?怎么今天又来了?” “怎么?不想见到我?”苏远之嘴角一翘:“叫人收拾收拾东西,带孩子们一起回渭城吧。” 昭阳听他这样一说,倒是有些意外:“仓央已经找到了?” 苏远之颔首,却又摇了摇头:“找到了,却也没有找到,先收拾东西吧,路上再与你细说。” “什么叫找到了却又没有找到的?”昭阳蹙了蹙眉:“你这人,总卖关子。” 只是在血隐楼中拘了这么些日子,能够回去,昭阳自然也是十分开怀的,急急忙忙叫了丫鬟来,将东西收拾收拾,将孩子们带着,便同苏远之一同回渭城了。 第966章 老鼠 第966章 老鼠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回了公主府,昭阳便在软榻上躺了,长长地舒了口气。 “慕阳呢?怎么刚回来又不知道跑哪儿去疯去了?”昭阳蹙了蹙眉。 苏远之笑了笑:“和明安一起玩儿去了,他们两人倒是能够玩得到一处去。” “哦?慕阳竟喜欢和明安玩儿?倒实在让人意外。” 说完,又转过头望向苏远之:“不过话说回来,仓央不过是从那悬崖上跳了下去而已,没有找到尸首便不能说他已经死了,若是他还没有死,你这样早早地将我接了回来,就不怕他再卷土重来?” 苏远之嗤笑了一声:“即便此前他准备那样充分,我也并未惧怕过。如今他安排在渭城附近的势力几乎已经都被我折了,即便是他没死,又跑回了渭城,也搅不出什么风浪来了,有什么好怕的?” 昭阳垂眸笑了笑,复又问着:“对了,你说,在那城外的庄子里找到了莫央和她驸马?” “嗯。”苏远之抬起眼来望向昭阳:“怎么?你想见上一见?” 昭阳沉吟了片刻:“你想如何处置他们二人?” 苏远之将茶杯拿在手中把玩着,漫不经心地道:“不如何处置,将他们送回北燕国便是。我说过了,我能够毫不忌惮地针对仓央,不过是因为仓央自己在北燕国皇城之中放了一个赝品,至少明面上仓央压根不曾离开过北燕国,即便是死在了我手里我也有话可以说,若非仓央自作聪明画蛇添足,我还真不敢这样毫无顾忌。” “莫央不同,莫央是随着北燕国使团来的渭城,众所周知。为了堵住北燕国的嘴,我自然只能好好地将她送回北燕国……” 昭阳轻轻敲着软塌的扶手:“你就不怕北燕国咽不下这口气?发兵攻楚?” “你觉着,仓央出事,北燕国还能有这个闲情逸致来寻咱们的麻烦?” 昭阳沉吟了半晌,方幽幽叹了口气:“莫央在何处?我想见一见她。” “我让暗卫送到丞相府中了,还有那秦卿……”说罢却是无奈一笑:“如今丞相府倒成了关押人的地方了。” 昭阳亦是掩嘴笑了起来:“那是说明你丞相府的守备森严,这难道不是对你的另一种夸奖吗?” 苏远之睨了昭阳一眼,正要说话,又听见外面传来怀安的声音:“苏丞相。” 苏远之默了一瞬,站起身来,出了屋,昭阳无事,又拿了还剩下一点的针线活儿来做,此前答应了苏远之要给他做两件衣裳的,前段时日在血隐楼里没什么要紧事,就拿来做了,如今还剩下一点点。 “娘亲,娘亲!”刚拿了起来,慕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昭阳又将东西放回了绣花篓子里,就瞧见慕阳飞快地跑了进来,脸色红润,满头大汗,也不知刚去哪儿疯玩来了。 “怎么了?” 慕阳将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望着昭阳:“娘亲,明安给我抓了个小动物,可好玩儿了,我想送给娘亲。” 昭阳眨了眨眼,慕阳这般大小的小孩儿会喜欢的小动物,大抵应该是些小兔子啊,蝉啊,蟋蟀啊之流的吧。 “好啊,慕阳真乖,给娘亲看看,是什么东西。” 慕阳欢欢喜喜地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却是一直刚刚出生的小老鼠,连毛都尚未长齐。只是好似已经死了,嘴角有一丝黑色的血迹。 昭阳愣了一下,随即便惊叫出声,飞快地躲了开去。 慕阳呆了一呆,有些莫名地望着昭阳。 门外有脚步声匆忙而来,却是苏远之,苏远之急忙将昭阳揽入怀中,目光落在慕阳的手上,蹙了蹙眉:“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明安啊……”慕阳眨了眨眼。 苏远之额上青筋跳得十分欢快,只叫人来将慕阳手中那小老鼠拿了出去,扬声吩咐着:“将那玩意儿给明安,叫他吃了去。” “等等。”昭阳连忙出了声,却也只将头埋在苏远之的怀中,不敢再看。 苏远之低下头望向怀中的女子:“怎么了?夫人可是不满意我对明安的处置?” 昭阳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府中到处都有下人打扫,怎会有老鼠,且看那老鼠的样子,应当是刚出生的,便只怕不止一只。且方才我看了一眼,发现那老鼠已经死了,只是嘴角却有黑血溢出,十有八九是中毒而死。” 昭阳对此前那鼠疫之事,印象十分深刻。 便是因为那鼠疫,带来了许多不同寻常的改变,皇祖母身边的公公死了,那假皇帝假扮成了那太监,潜伏在了皇祖母的身边,让皇祖母寻了机会毒杀了父皇,让那假皇帝取而代之。 南诏国中有能人异士能够召唤这些小东西,替他们办事。 当初聊城一战,水淹聊城,虽然阿幼朵与阿其那都是在昭阳的面前被卷入了那洪水之中的,可是也正是因为是被水冲走了,一直并未找到尸身。 这老鼠却又这么巧的出现在了公主府,还是中毒而死,实在是有些蹊跷了。 她不允许丝毫的意外存在…… 苏远之听昭阳这么一说,微微蹙了蹙眉,目光落在下人手中拿着的小东西上,沉默了片刻,将昭阳松了开来:“我叫人去查一查,你莫要担心。” 昭阳颔首,等着苏远之离开了,一转头见慕阳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只得叹了口气:“墨念,带小公子下去洗洗手。” 墨念带着慕阳去了净房,昭阳才叫棠梨将明安唤了进来。 明安方才在门口将屋中昭阳与苏远之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自也明白自己是闯了祸了,神情恹恹地:“长公主,是小的疏忽了,长公主责罚小的吧。” 昭阳目光落在明安脸上,声音中带着无奈:“你在苏丞相身边侍候了这么多年,这样的错误怎生还会犯?我也不想罚你,只是希望你能够记住这个教训,这样来历不明的东西,你如何能够给慕阳玩儿?若是慕阳出了什么事,岂不要了我与苏丞相的命?” 明安垂着头:“小的知错。” 昭阳若有所思:“下不为例,退下吧。” 第967章 教导 第967章 教导 慕阳大抵知道昭阳是因为他拿的那小东西的缘故惹得昭阳生气了,从净房中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眸中水汪汪的一片,似乎随时都能够哭出来一样。 “娘亲生气了吗?” 昭阳伸手拉过慕阳,低着头望向慕阳:“娘亲不是生气,娘亲是担心,担心慕阳。” “娘亲为什么担心慕阳?” 昭阳沉默了一下,半晌才开口道:“慕阳可还记得,今年元宵节的时候,娘亲带着你与天青还有静安去玩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慕阳仰着头望着昭阳,一脸的茫然。 昭阳叹了口气,却也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元宵节的时候慕阳不过才一岁多一点儿,哪怕是如今也不过就两岁而已,哪里能够记得住事。 “之前有一回呢,娘亲带着你,还有天青和静安一同去玩儿,你们在地上玩儿,结果玩了之后,天青和静安都肚肚痛,还一直睡觉觉醒不过来,可将娘亲急坏了。” 慕阳愣愣地望着昭阳:“为什么啊?他们怎么了啊?” 昭阳低着头,大拇指指腹在慕阳的手心画了画:“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坏人,他们总会想方设法地想要害人。上一回,他们在你们玩耍的地上放了不好的东西,害了静安与天青。娘亲是担心,那些坏人要害慕阳。” “所以慕阳你要记着,以后所有你要用要拿要吃的东西,都让你身边的丫鬟和嬷嬷帮你检查检查,他们没检查过的东西,你千万不要拿。” “若是被坏人害了,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爹爹和娘亲,再也见不到慕昭慕楚,也再也见不到静安与天青了……” 慕阳似乎被昭阳的话给吓着了,呆呆愣愣地望着昭阳:“那外祖母与舅舅呢?” “也见不着了。” 慕阳闻言,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不要见不到你们。” 苏远之从门外进来就见着慕阳哭得抽抽噎噎的,呆了一呆:“这是怎么了?” 昭阳却没有理会苏远之,只抬起手来给他擦了擦眼角的泪,轻轻叹了口气:“那娘亲的话可记着了?” “记……记着了。”慕阳一边哭一边应着:“以后慕阳……再也不……再也不乱拿东西了。” 昭阳点了点头:“好了,不哭了。” 说罢,抬起头来望向棠梨:“将小公子带过去,叫人送些点心与他吧。” 棠梨应了声,牵着慕阳的手退了出去。 昭阳叹了口气:“慕阳还小,不能辨别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身边的人却一定要更小心才是。” 苏远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三个孩子,我会给重新安排一些人在身边侍候的。” 傍晚时分,怀安前来禀报:“暗卫在那南山山下找了一圈,并未找到仓央的尸首。只是仓央坠崖的那处地方下面是一条河,兴许掉到了河中被冲走了也不一定。”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苏远之却只重复了一下这八个字。 怀安应了一声,又道:“明安发现那小老鼠的地方属下也去查看过了,的确有一窝老鼠,也都中了毒死了,据府中的下人说,是因为总觉着厨房中有老鼠出没,却找不到老鼠窝在何处,因而放了一些老鼠药,不曾料到会被明安发现。随后属下叫人仔细将府中各处都检查了一遍,除了那一窝老鼠之外,倒是并未发现有其它鼠患。” 苏远之点了点头:“若只有那么几只,应当只是意外。吩咐下去,叫府中下人惊醒一些,府中的东西,哪怕是蛐蛐,一共多少在哪儿,也应该有个准儿。” 昭阳噌了苏远之一眼,没有理会。 怀安得了令退了下去,昭阳方开口道:“此事既然是意外,便就此揭过,不必再提了,也不必再去惩罚谁了。” 苏远之颔首:“不过也给咱们提了个醒。” “嗯。”昭阳应了一声,转开了话茬子:“明日我想要去见一见莫央……秦卿也在丞相府,便也顺便一同见一见吧。” “好,我待会儿叫怀安安排。流苏你也仍旧带在身边,她武功高,又是难得的女暗卫,你带着我放心一些。” 昭阳笑了笑,应了下来:“流苏这一次遭了罪,你应当好生奖赏一番的。” “我可记着,流苏我已经全然给你了,奖惩由你来定便是。”苏远之轻笑着:“难不成,长公主连这点儿奖励属下的东西都拿不出来,想让我替你来出?”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不过想了想,相爷实在是穷得厉害,若是随意拿个小玩意儿就将人打发了,实在是有损我的面子,还是作罢。” 昭阳说赏,便说到做到,想着女孩子大抵都喜欢一些珠钗首饰的,便赏了一串珊瑚手串儿和一套首饰头面,流苏倒是果真很欢喜的样子,当即便将那珊瑚手串儿带在了手上。 晚上同苏远之说起,苏远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流苏是暗卫,我觉着,说不定你赏她一把匕首或者一柄软剑大抵更合她心意一些。”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你哪里懂女孩子的心思,女孩子呢,对这样东西素来是没法抗拒的……” 说起此事倒是又想起另外一茬来:“对了,说起来,你好似并未送过我什么东西呀……” 苏远之眨了眨眼:“谁说我没送过你东西?我时常出去都会记得给你捎一些吃的,什么栗子糕啊,还有其它乱七八糟的。若你说的是珠宝首饰那些,那些玩意儿,你什么样的没有?” “那怎么一样?你送的与我本来就有的,全然不能相提并论的。” “那你想要啥?我叫人去寻。” 昭阳翻了个白眼:“既然是你送我东西,当然是你自己选择,到时候才会觉着惊喜呀。” “……”苏远之无奈:“你们女孩子的心思还真难猜。” “那是自然。” 苏远之却只拉了昭阳在床榻上坐下了:“你葵水走了吗?” 昭阳翻了个白眼:“哪有那么快?尽想些不正经的事情。” “明明再正经不过了。” 第968章 按捺不住 第968章 按捺不住 第二日一早,昭阳便带了丫鬟们一同去丞相府。 管家随着昭阳入了府:“秦姑娘住在西厢房,莫央长公主与驸马爷住在西厢房,莫央长公主与驸马昨日才被重新送回府上,与秦姑娘倒没有什么交集。” 昭阳轻轻颔首,管家便接着问着:“长公主要先去见秦姑娘呢,还是先去见莫央长公主呢?” 昭阳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着急,我也有些日子没有回丞相府了,刚好今天天气不错,不冷不热的,我现在谁也不想去见,想在府中逛一逛。” 管家不知昭阳的意图,低声应了下来:“老奴陪着长公主逛一逛吧。” 丞相府的景致比起公主府倒是荒凉了许多,昭阳在府中走了一圈,便回了主院。 虽昭阳与苏远之如今都并未在主院住着,下人们却也一直将主院收拾得妥妥帖帖的,一进了院子,就有人奉了昭阳最爱的茉莉花茶来。 昭阳刚坐下,捧着茶施施然抿了一口,就听见下人来禀:“长公主,秦姑娘前来求见。” 昭阳嘴角一翘,最先按捺不住的,却竟然是她。 “请进来吧。” 不多时,就见秦卿垂着头从门外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拘谨,倒是与两年前她们二人交好的时候全然是两副面孔。 “给长公主请安。”秦卿垂着头向昭阳行了礼。 昭阳笑了笑,赐了座。 “算起来,你离开渭城应当有两年了吧?如今回来之后,觉着渭城可有什么变化?可还习惯?”昭阳柔声问着。 秦卿神情倒是坦然,只是眸中隐隐带着几分苍凉感:“不如两年前繁华了,不过乡土乡音,却是让人觉着格外的亲切,自然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的确不如两年前繁华了。”昭阳抿了抿唇:“这两年,楚国连连战乱的,自是大不如前。” 顿了顿,望向秦卿的眸光中带着几分探究:“你是什么时候回到楚国的?我记得前段时日楚国和西蜀国边关应该正在战乱中,你回来这一路可还顺利?” 秦卿神情一顿,轻叹了口气:“当时主持战事的西蜀国主帅,是曲涵曾经的部下,是他派人护送我入楚国的。” “哦?”昭阳挑眉:“如此说来,你与曲涵昔日部下关系也还不错?你为何要回楚国呢?” 秦卿垂下眸子:“长公主此前也应当知晓的,我这人性子有些怪,受得了我的人太少,此前总觉着情情爱爱的,太过虚妄,对那些为了情爱不顾一切的人实在是无法理解。后来直到遇见他,才知晓世间原来也有知音。知晓爱这回事,大抵就如含笑饮毒酒,千般苦万般怨,也抵不过心甘情愿四个字。于是为了我这一杯毒酒,我几乎抛却了一切。” “此前离开楚国,跟着他前往西蜀国的时候,将一切都想象的太过美好。想着能够与他恩恩爱爱,白头偕老。可是后来到了西蜀国才知道,我与他,相隔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他府中姬妾无数,我只是其中一个,他有壮志雄心,端王妃必须要是能够成为他助力之人,而我不是。” 秦卿幽幽长叹了口气:“此前我被父母爹娘护着,一派天真,可是到了端王府,受尽算计。” “他要娶端王妃的时候,我骤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彼时心中欢喜非常,以为终究还是得上天眷顾。却不曾想,那未来的端王妃不知从何得到了消息,派人前来同曲涵传话,只说她不允许有旁的女子先她一步生下子女,端王嫡子,必须要是她所出。” 似是想起了那段极其不美好的记忆,秦卿脸色煞白一片:“我本想着他不会那样绝情,还主动请求出府养胎,想着不在那些个人的眼皮子底下,便不会妨碍到她们。却不曾想,落子汤却是他亲手端来于我,劝我喝下的。” “我生生感觉到骨肉从我腹中剥离而出,我亲眼见着他离我远去,那时候孩子已经近六个月,已经有巴掌大小,是个男孩儿……” 秦卿额上青筋暴起:“我爹原本在朝为官,家中原本也算极好的。便因为我的任性,爹娘不被容于楚国,随我远走他乡,结果却受人猜忌,吃尽苦头,最后却还是被人残害致死。” “若非因为遇见了曲涵,若非因为他,我又何至于落入此番境地,我的爹娘孩子,又如何会离我远去……” 秦卿咬紧了牙关,浑身都在轻颤着:“经历了这些事情,我才骤然发现,我以为的可以让我付出一切的情爱,我以为可以让我幸福的良人,却是亲手将我推入了无底深渊的凶手。” “大抵因着孩子的事情,曲涵对我心存愧疚,在离开西蜀国前来楚国的时候,嘱咐他的旧部照看我。没想到他一去不回,端王府中就彻底变了模样。我被赶出了端王府,几乎无处容身。我去寻曲涵的旧部,想要寻求帮助,只是他那些旧部因为楚国与西蜀国的战事,都远赴边关。” “那段时日,我吃了不少苦头。”秦卿的神情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当时楚国与西蜀国正打仗,西蜀国吃了几次败仗,百姓群情激奋,我因为是楚国人,几乎城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我只得装作哑巴,一路乞讨寻到了边关,这才找到了曲涵的那些旧部,让他们将我送到了楚国境内。” 秦卿的眼中骤然落下一滴泪:“我知晓我背叛了楚国,罪无可恕,不应该再重新这样光明正大的回来。我也知晓,当初离开的时候,陛下给我定下的罪名是通敌叛国,兴许一回到渭城就会被抓去牢房之中。” “可是西蜀国容不下我,我没有其它去处。回到渭城,哪怕是被关入大牢之中,恐怕也比在西蜀国的日子过的好。哪怕我这罪名是要斩首示众的,也无所谓了,死在楚国的土地上,落叶归根,也总比客死异乡来得好。” 秦卿抬起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神情愈发淡然。 第969章 伊朵 第969章 伊朵 下人端了茶上来,昭阳将茶杯推到了秦卿面前,却并未安慰。 路是她自己选的,没有人强迫,后果自然也只有一己承担,旁人帮不上她。 秦卿垂下眼,浅浅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转开了话茬:“对了,之前我在十里坡看见你在那院子中,可是发生了什么?” 昭阳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听秦卿问起此事,昭阳只摇了摇头:“你见着的那人并不是我。” “不是你?”秦卿蹙眉:“可是我瞧着容貌身段都与你一般无二啊。” 只是话刚问出口,便似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一瞬:“是……易容?” 昭阳颔首:“此前便发现有人跟踪我,可是却也并不像是刺客,我想了想,十有八九是想要掳我。前段时间苏远之有些忙碌,我想着若是那些跟踪我的人果真是想要将我掳走,苏远之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是最好的机会,因而想了一个法子引蛇出洞,引出她们的幕后主使之人。” “我蓄意让身边的贴身侍女假扮成我,让她假扮的我出府,故意假装落入了他们的圈套落了单,他们也果真有所行动。” 秦卿眸光微微一动,望向昭阳的眸光带着几分深意,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我这一辈子做的最错的选择,大抵就是站错了队,与你成为了对手。我早该想到的,此前我与你那样交好,就知晓你是个聪慧过人的,与你为敌,断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如今落得这样凄惨,也不过是我自作孽罢了。” 昭阳浅浅笑了笑:“人总是会犯错的,只要不要一错再错就好了。” “是啊,不要一错再错就好了。”秦卿重复了一边,若有所思。 “不说这些糟心事儿了,对了,此番你回来,接下来是准备在渭城落脚?房子可准备好了?”昭阳问。 秦卿怔了怔,却是挑起眉来望向昭阳:“这样说来,长公主是准备放我离开了?还有此前那叛国投敌的罪名……” “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曲涵都已经不在了,西蜀国也再次惨败,听闻此番损失极为惨重,只怕得需要些时候才能恢复元气,有些事情,又何必再去追究。” 秦卿唇微微颤了颤,半晌没有说话,许久,才轻轻笑了笑:“还未准备好,不过买个院子在渭城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手上的钱财还都是曲涵的旧部接济的,我想的是,买一间二进的小院子。我女红那些不怎么精,倒是可以帮着书斋抄抄书什么的赚点银子,应当也能够活的很好。” “嗯,听起来倒是不错。”昭阳眉眼愈发温和:“你若是暂时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可以先在丞相府中住着慢慢找,倒也不着急,左右我与苏远之如今大多数时候也都住在公主府中。” 秦卿倒也并不推辞:“如此,便叨扰长公主了。” 秦卿离开之后,昭阳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心中暗自想着,瞧她这副模样,倒像的确是对当初跟着曲涵去了西蜀国一事悔恨交加诚心要改的样子,只是不知道这副模样是不是装出来的。 算计过她一回的人,她都得小心为上才是。便派人盯着她,瞧瞧她究竟打着什么主意,若是她仍旧揣着什么意图,如此也可早日发现,将她一切不该有的算计扼杀在萌芽状态,斩草除根。 即便是她果真诚心悔改,安分守己,昭阳也并不打算在与她深交了。 思及此,昭阳便开口吩咐着身后立着的流苏:“派人盯着她。” 流苏低低应了一声。 趁着天气正好,昭阳就叫人将软塌搬到了院子中,躺在院子中的槐花树下看书。 看着看着便觉着有些困顿,正闭目小憩,就听见有一声轻响从院子门口传来,像是谁踩到了什么东西一般。 只是却并没有人通禀是谁来了,昭阳有些奇怪,睁开眼朝着院子门口看了过去。 就瞧见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院子外探了进来,大大地眼睛盯着昭阳骨碌碌地转着,见着昭阳朝她看了过来,便咧开嘴向昭阳笑了笑。 昭阳倒是认得这张小脸,是莫央的女儿,好似是叫伊朵。 昭阳扬起一抹笑来,朝着那孩子招了招手。 那孩子倒也不怕人,见昭阳招手就朝着院中迈了一大步,顿了顿,又迈了一大步,就这模样一步一顿地挪到了昭阳面前。 昭阳笑着揉了揉那孩子的头发,知道这孩子不懂楚国话,也没有说话。 那孩子双手扶着旁边的石桌,一双眼睛晶晶亮地望着石桌上放着的糕点。 昭阳轻笑了一声,想着这孩子还真是莫央生的,与她实在是太过相像,见着好吃的就走不动道。 昭阳取了一块桂花糕来,掰了一小块喂了那孩子,就瞧见那孩子眼睛一下子更亮了几分,眼巴巴地盯着昭阳。 昭阳便一点一点地将那糕点都喂给了那孩子,吃了一块糕点之后,那孩子又定向盘子中,昭阳见状,朝着她摇了摇头,指了指肚子,做出蹙眉的表情。 想要告诉她,这糕点不易消化,吃多了会肚子疼。 那孩子张嘴说了一句北燕国话,昭阳不知她说的什么,想着大致应该是还想再吃,便又摇了摇头。 流苏立在一旁,取了一个干净杯子来,往里面倒了些水,推到了伊朵面前:“这糕点有些干,吃了只怕是要口渴的。” 伊朵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将那杯子端起来咕噜噜地几口就将那杯中水喝完了。 “倒是我疏忽了。”昭阳伸手又摸了摸伊朵的头发,小孩子的头发大多软软的,摸起来倒是十分舒服。 吃了糕点喝了水,伊朵却也并未离去,就呆在一旁看着昭阳看书。 “长公主,莫央长公主和驸马爷过来了。” 昭阳抬起眼来,就瞧见莫央站在门外,目光落在伊朵的身上。她身侧站着一个男子,样貌倒是与此前见过的博尔术一般无二,只是气质却与此前仓央假扮的博尔术全然不同,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木讷,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第970章 还是朋友吗? 第970章 还是朋友吗? 此前听莫央提起过很多回她的驸马,在昭阳的想象中,她的驸马十分知情识趣,至少在……房事上是花样百出的。 因而在昭阳的想象中,她的驸马爷应当是风流公子模样,却不曾想到,真人竟然看起来这样的……忠厚老实。 相比之下,此前仓央假扮的博尔术更符合昭阳对博尔术的想象。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却也很快地收回了目光,笑眯眯地同莫央道:“你与你家驸马是来寻伊朵的吧?过来坐会儿吧。” 莫央虽因着此前那件事情,性子不如之前那样开朗,却也从来不是扭捏的性子,只沉默了一下,就牵着那博尔术的手走进了院子中。 昭阳叫人搬了凳子来,莫央在凳子上坐了,那博尔术便站在莫央旁边,却是怎么也不肯坐。 “今日我有事回府中来,方才见着天气不错,在院中小憩,就瞧见你家伊朵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地,我就让她进来和我一同玩了会儿,吃了些东西。”说到此处,眼中笑意愈浓:“我方才看到伊朵,就像是看到小版的你一样,一看到吃的眼睛咻的一下就亮了起来,实在是可爱得紧。” 昭阳发觉,此前那博尔术一直浑身紧绷着,满是戒备,唯有在目光扫过莫央与伊朵的时候,眸光方柔和一些。只是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那博尔术原本有些防备的神情突然稍稍放松了下来。 莫央坐在凳子上,垂着头没有说话。 昭阳看了一眼伊朵,又看了一眼莫央,才轻声开了口:“昨日我听苏远之说,你大哥自己跳下了南山的悬崖,如今生死未卜。” 莫央还以为昭阳准备一直用以往的态度待她,不会同她多言,没有料到昭阳会主动提起,神情倒是显得有些意外。 昭阳叹了口气:“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是非曲直我不想去评说,只是各自立场不同,没得选择罢了。你是北燕国公主,我是楚国公主,换位思考,便应当能够彼此的难处。” “过几日君墨应该就会下旨派人护送你们回北燕国,一别之后,只怕就难以相见了。” 莫央掀了掀眼皮,张了张嘴,半晌,终是轻不可闻地道了一声:“对不起。” 话匣子一打开,莫央便也不再沉默下去:“其实我是知道的,我大哥对你……一直执念不浅。此事其实与我也有些关系,第一回来渭城,与你一见如故,我就在大哥面前一直念叨,说如果你能够做我的大嫂就好了。” “我本只是随口一提,却没想到大哥当了真,后来他见到你之后,竟然就喜欢上了。回到北燕之后,就向父王提出要迎娶你为妻。为了让父王同意这件事情,他还想了许多个理由来说服父王。什么迎娶了你,同楚国联姻,就可以趁机和楚国结盟,打开商路,将北燕国的东西送往楚国买卖啊……什么可以共同征伐天下呀……” “冠冕堂皇的一大堆,听得我目瞪口呆的。我其实也是十分喜欢你的,想着你如果嫁过来了,就能和我一起玩了,自然举双手赞成。” 莫央垂下眼:“可是没想到中间出了意外,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嫁过来的楚国公主,却不是你。迎娶的时候,大哥高兴坏了,结果一掀开盖头,看到盖头下的人,就气得把府里面的东西摔了个遍。” “后来听说你嫁给了苏远之,我当时也安慰了他几句,大哥当时看起来倒好像听进去了,整个人又恢复了正常,可是我却忘了,大哥向来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他压根不是放下了,而是将那欲望埋得更深罢了。” 莫央苦笑了一声:“一直到之前楚国立新君,大哥来贺,从楚国回来之后,他直接把王后宫殿改成了昭阳宫我才发现,很多人都劝过,我也劝过,可是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莫央说着,泪水就滚落了下来:“其实我真的不知道大哥会突然来渭城,那时候我受了打击,谁都不愿意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压根没有注意到身边人有什么不对劲,直到……” “直到他指使伊朵去打翻了床边的油灯……” 莫央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是即便是知道他是大哥之后,我也没有办法,他是我大哥啊……” 昭阳点了点头:“我明白的,所以我并不怪你。” 不知道这句话哪儿触动了莫央,莫央咧了咧嘴,想要向昭阳笑的,可是一张嘴,却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哭声震天动地,将院子中的人都吓了一跳。 伊朵呆呆愣愣地望着自己娘亲,愣了一会儿,也突然跟着大声哭了起来。 博尔术呆立在一旁,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弯腰将伊朵抱了起来,一只手抱着伊朵,一只手轻轻拍着莫央的肩膀。 昭阳瞧着这一家子的模样,实在不知该如何反应,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拿了绣帕站起身来,走到莫央面前,轻轻将莫央脸上的泪擦掉。 “都多大的人了,还哭成这副模样,你瞧,将你驸马和孩子都吓成什么样子了。” 莫央哭得停不下来:“我……我就是想哭嘛……” “哭吧。”昭阳没辙,只得不停地帮她拭泪,心中想着,幸好,她应当是没有看错人的,莫央虽与她立场不同,可是却仍旧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莫央,从来不曾变过。 莫央哭着哭着就开始打嗝,哭两声打一个嗝,昭阳知晓此情此景她本不应该笑得,只是却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嘴角往上扬了扬。 “你怎么这样?嗝……我……我都哭成……嗝……哭成这样了,嗝……你还笑。” 昭阳听着她一边哭一边打嗝还要说话,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嗝……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昭阳唤人给她倒了一杯水,笑眯眯地道:“我教你一招,你喝一大口水,分七八次咽下去,就不打嗝了,这是我的秘诀。” 莫央将信将疑地盯着昭阳看了许久,终是忍受不住不停打嗝的自己,照做了。 喝了之后,莫央等了一会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果真不打嗝了。” “那是,我都说了,这是我的秘诀。” 莫央望向昭阳:“你也会经常哭到打嗝吗?” 害怕伤了莫央薄弱的自尊,昭阳终是点了点头。 莫央便又莫名地高兴起来,半晌之后,才有些犹犹豫豫地望向昭阳:“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第971章 迷药 第971章 迷药 莫央问得小心翼翼,眼中带着期盼。 昭阳心中有些心疼,莫央是个极好的人,可是命运却似乎不曾厚待她。 “只要你希望我们还是,我们就还是。”昭阳应着。 昭阳瞧见,在听到她的答案之后,莫央眼中猝然亮起一簇火苗来,越来越旺,隐隐有燎原之势。 只是她却又开始哭了起来,不过却不像是方才的嚎啕大哭,而是默不作声地落着泪:“我希望的……” “我知道我是北燕国长公主,你是楚国长公主,我们想要做朋友实在是一件太难太难的事情了,我知道我大哥筹谋了很久,想要将你带回北燕国,我知道如今我大哥因为你与苏丞相的缘故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知道只怕北燕国的很多人都不会同意,我的这个念头实在是妄想,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想要和你做朋友。” 昭阳伸手握住莫央的手,被她哭得亦是有些感伤。 “多希望北燕国和楚国能够修永世之好,不用打仗,我们就能做朋友了。” 昭阳亦是不知应该怎样宽慰她,只伸手摸了摸莫央的手,不断地重复着:“会的,我们会的。” 莫央哭了许久,大抵是哭得累了,才渐渐止住了哭泣,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 昭阳笑着摇了摇头:“你瞧你哭成这副模样,都不好看了,小心你的驸马爷嫌弃你。” 莫央还未回答,就听见博尔术的声音响了起来,低沉却无比坚定:“不会。” 昭阳一怔,笑了起来:“嗯,我知道的,不会的。” “哭了这么久,都饿了。”眼中还有泪水,只是莫央说出的话却叫人好笑,昭阳摇了摇头,叫人送了些吃的过来。 “现在还没有到饭点,你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待会儿用晚膳的时候多吃一些。” 莫央倒也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同昭阳解释着:“你们丞相府的厨子做菜还挺好吃的,我没一顿都吃的很多的。” 昭阳眼中笑意愈深:“喜欢就好,你若是喜欢,等你回北燕国的时候,我送你几个咱们楚国的厨子,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吩咐他们做就是了。” “可以吗?”莫央瞪大了眼:“那我就谢谢昭阳了。” 却是连婉拒的样子都不想做。 昭阳垂眸轻笑了几声:“瞧你馋的。” 莫央却压根不理会昭阳的取笑,眉头轻轻蹙着,还喃喃自语着:“可是你们楚国做这些东西的原材料,我们北燕国很多都没有。你既然厨子都送了,要不再顺便多送一些食材吧。当然如果你能够每年都派人送一些过来,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贪心鬼。”昭阳忍俊不禁。 莫央等着下人送了小食过来,拉着伊朵一同,吃了个肚子滚圆。 昭阳在一旁看着,几乎是目瞪口呆。倒是博尔术十分淡定,只帮她们母女二人递着东西,还不时地提醒她们喝些水,最后看着两人吃得差不多了,便将盘子撤了。 母女二人被撤了盘子,皆是不满地抬起头来望向博尔术,博尔术却是不管不顾地,只装作没有看见。 母女二人瘪了瘪嘴,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却也并未太在意。 昭阳瞧着一家三口的模样,心中觉着无比宽慰,想着有博尔术在身边,莫央定然能够很快地走出此前的阴影,变回以前那个爱笑爱闹的莫央。 吃饱了,伊朵便有些困了,莫央这才不得不被博尔术拉着离开了。 昭阳看着那一家三口离开,盯着院子门看了良久,才站起身来:“流苏,你去叫人将马车准备好,我觉着今日虽然没有出太阳,却也有些闷热,你叫管家往马车上搬两个冰盆子。” 流苏应了声,匆匆出了院子。 昭阳垂下眸子,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绣帕,不知在想着什么。 从丞相府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马车四个角落上的灯笼已经点燃,昭阳上了马车,流苏随侍在侧,等着昭阳坐下,便给昭阳倒了一杯茶。 昭阳随手接了过来,杯中茶水尚且有些烫,昭阳便将放在矮几上晾着。心中却在盘算着,听苏远之说外祖父到公主府中找他要过人,明日里应该要去太尉府瞧瞧外祖父,也好让他知道自己一切安好,让他宽心。 去了太尉府,也应该寻个时间见一见沧蓝,还有刘平安。 如今刘平安已经班师回朝,此前与南诏国那一仗,刘平安出力不少,如今与西蜀国,刘平安又屡立战功,应当让君墨好好给刘平安一个封赏的。 此前为了更好的为自己做事,沧蓝将她与刘平安的事情瞒了个严实,如今刘平安也回来了,而且也立了功,沧蓝如今年岁已经不小了,也应该早些将两人的终生大事解决一下才是。 好久没有办喜事了,应当大办一场的。 刘平安与沧蓝成了亲之后,君墨也应该快要举行封后大典了。 她对赵云燕倒是十分欣赏的,赵云燕也的确可堪担当一国之母的。 不过重要的是,如今君墨对赵云燕也有了心思,千好万好,喜欢就好。以后两人若是能够举案齐眉,恩恩爱爱,就再好不过了。 此前楚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那样艰辛,几乎让她总觉着,这一遭楚国怕是挺不过去了,可是如今到今天,却也隐隐有些拨云见日的感觉,以后应该会越来越好了。 东明国皇帝重伤,祝长林与那祁诺回了东明国,倒是不知如今到了没有,如今东明国中又是什么情形,若是祁诺能够登基为帝,对楚国而言,自是最好了。 昭阳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流苏的声音传来:“长公主,茶凉了。” 昭阳一怔,回过了神来,笑了笑,端起了茶杯,饮了一口。 只是刚喝了几口茶,昭阳便觉着头有些晕。 昭阳揉了揉太阳穴,抬起头来望向流苏:“我怎么觉着,我头有些晕,难不成是因为我今日没有午睡的缘故?” 流苏垂着眸子,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不是素来听闻长公主聪慧过人吗?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长公主头晕,自然是因为,被下了迷药的缘故了。” 第972章 心病 第972章 心病 昭阳闻言,眉头蹙了起来:“流苏……你……这是为何?” 流苏笑了笑,眼中闪动着一抹冷意:“长公主认错人了,我并非是长公主的流苏,我叫琪紫,是北燕国人。” “你不是流苏?”昭阳愕然地睁大了眼:“那流苏在哪里?” 琪紫笑了起来:“你那叫流苏的侍女,假扮长公主被大王发现,自然已经被杀了。大王决定将计就计,让我假扮流苏潜伏到你身边,伺机而动。” “你要做什么?”昭阳咬了咬唇:“你难道还妄想着掳走我不成?难道你不知道,我身边暗卫无数?” 琪紫哈哈笑了起来,眼神中带着蔑视:“长公主可实在会讲笑话,我既然敢在这儿下手,自然就有完全的准备。长公主的暗卫……” 琪紫睨了昭阳一眼:“长公主先前不是吩咐了我,让我派暗卫前去监视着那个叫秦卿的女人吗?” 昭阳摇了摇头,一副神志已经有些不清楚的样子。 琪紫见了,笑得愈发张狂了几分:“长公主莫要着急,很快长公主就会晕过去了,等着长公主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出了渭城了。” 昭阳与那琪紫之前隔了一张矮几,听她这样一说,又往马车一角稍稍挪了一些,脸上神情痛楚。 琪紫笑眯眯地从一旁的暗格中重新取了一个茶杯来倒了一杯茶,一边抿着茶,一边笑看着昭阳痛苦挣扎。 突然间,昭阳坐着的位置陷下去一块,昭阳已经落了下去,琪紫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急忙伸手要去抓昭阳,却已经迟了。 “停车!”琪紫急忙扬声道,只是马车却依旧在不停地行进着,从马车的车窗处飞快地钻进来两个暗卫,同琪紫动起手来。 不一会儿,那琪紫就落于下风,被暗卫擒住,马车这才停了下来。 马车门打了开来,暗卫带着琪紫下了马车,就瞧见昭阳骑着马,施施然从后面过来。 琪紫瞪大了眼望向昭阳,似是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想要问我怎么看穿了你的伪装?想要问我为什么没有中迷药?”昭阳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琪紫紧咬着牙关不说话,昭阳却已经笑了起来,好心为她解答着心中疑惑。 “你大抵是忘了,流苏在我身边侍候了好些时日,正如她对我十分了解一般,我对她的了解也不少。昨日里我奖赏你那些珊瑚手串儿和那些首饰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以流苏的性子,断然不会将那珊瑚手串儿带在手上。她虽在我身边侍候,却是个暗卫,整日里舞刀弄枪的,带多了首饰那些,并不怎么方便。”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先前在院中的时候,伊朵说的是北燕话,当时我都并未猜到她是想要喝水,你却已经倒了水来放到了她的手边。因而,我便猜想,你懂北燕话,流苏可不会。” 昭阳垂下眸子:“只这两件事情就让我猜到了你应当不是流苏,此前我派你去布置马车,便是对你的试探,只是你大抵不知道,在你准备好马车来禀报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叫人将整个马车上的东西全部都换了一遍。而后还让人将之前你动过的那辆马车上的东西全都检查了一番,发现你果真动了马车上的东西,在茶杯和矮几上放了迷药。” “我就等着你动手呢……” 琪紫的眼中闪过一抹惊慌:“我小看了你。” 昭阳笑了笑:“我想,你的主子应当警告过你诸事小心的,只是你昨日回到我身边侍候,一直在观察我,你见我并无什么特别的,又不会武功,因而放松了警惕。” 昭阳眯了眯眼,挥了挥手吩咐着暗卫:“将她带下去,也无需审问了,直接处置了便是。” 暗卫应了声,带了那琪紫下去。 昭阳坐在马上沉默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府,就听见隐隐约约有马蹄声传来,越来越近,昭阳刚刚经历了这件事情,心中警惕,朝着那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马上。 昭阳嘴角一翘,便坐在马上不动了。 对面的马径直朝着昭阳冲了过来,在经过昭阳身边的时候,马上的人伸手一把抱住昭阳的腰,将昭阳从马上拽了过来,抱在了身前。 “苏远之……”昭阳被吓了一跳。 苏远之猛地勒住马,轻哼了一声,将昭阳转过了身来,面对面坐着:“没事吧?” 昭阳摇了摇头笑着道:“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难不成我还连这都应付不来?”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并未回答昭阳的话,只是眼神中却是写满了不信任。 昭阳轻哼了一声:“你怎么来了?难不成是担心我?” “呵……我担心什么?只是家里养的小狗儿离家一整日都没有回来,我担心天黑她迷了路,所以出来寻一寻罢了。” 昭阳伸手捏住苏远之的腰,眯着眼望着苏远之,语带警告:“你说谁是小狗?” 苏远之笑了起来:“我可没有说是你,你莫要自作多情了。” 昭阳轻哼了一声:“呵……有人喜欢将自己喻成公狗,我亦无话可说。” 苏远之倒是不曾想昭阳反映这样快,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啧,长进了。” 昭阳看了一眼一旁的怀安明安和一众暗卫,瞪了苏远之一眼:“在这大街上闹什么闹,还不赶紧回府?我都饿了……” 苏远之闻言,倒是并未再同昭阳闹腾,只挥了挥手中鞭子,不紧不慢地带着昭阳往公主府行去。 昭阳也懒得抗议,便知抱住苏远之的腰,靠在他身前,声音轻轻地:“那琪紫是仓央的人,仓央既已经识破了流苏的易容,便定然早有准备,只怕是没死成的,只是如今却不知道又躲到了哪里。仓央心术不正,一日不除,总觉着是块心病,怎么都不痛快。” 苏远之倒似乎一点儿不着急的样子,只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不着急,你尽管放心好了,他定会栽到我手中。” 第973章 胡说八道 第973章 胡说八道 回到公主府,屋中倒是一派热闹景象。 两个小的穿着红色的肚兜,扶着床站着,两人尚不足周岁,还不怎么会说话,连爹娘都唤得不怎么清晰,会将娘亲叫成狼亲,因而大部分时候总是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此时他们两人便面对面扶着床站着,咿咿呀呀说个不停,一边说着还一边手舞足蹈地。 慕阳站在一旁瞪大着眼看着,似乎一脸无奈,只是一会儿又用手将耳朵捂住,跺着脚叫喊着:“他们疯了吗?” 一见到昭阳与苏远之从门外走了进来,慕阳便飞快地跑了过来,抱住了昭阳的腿,仰着头望着昭阳:“弟弟们……他们在说啥?” 两个小的已经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地,咿咿呀呀乱七八糟的说个不停。 昭阳听了一会儿,也实在是无法从那些浑然找不到头绪的话语中听出两人究竟在表达什么意思,只得放弃。 “唔,弟弟们还小,他们有自己的语言交流方式,说的话也只有他们自己听得懂。你多教教他们说话,以后你们就能够交谈了。” “才不要教他们,他们太笨啦!”慕阳一脸无奈:“我先前教了半天的哥哥,他们都学不会。” 昭阳忍俊不禁,原来不是不想教,而是教了没教会,大抵是心中失落了。 “没关系,慕昭和慕楚很快会学会叫你哥哥的。” 慕阳摆了摆手,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只仰着脖子望着昭阳:“娘亲,今天晚上我可以与你一起睡吗?” 昭阳尚未回答,就听见一旁苏远之冷哼了一声:“做梦。” “……”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一低下头就瞧见慕阳瘪了嘴,要哭不哭的模样。昭阳连忙将慕阳抱了起来:“你爹爹逗你玩儿的,待会儿娘亲陪你睡。” 慕阳盯着昭阳看了会儿,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苏远之的脸色,终是决定屈服于强权:“不了,爹爹要种妹妹。” “……” 苏远之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慕阳,沉默了一瞬:“慕阳已经两岁了。” “嗯?”昭阳不明白怎么就突然跳到这个上面了。 “当初我两岁就开始启蒙,开始读书习字了。”苏远之想了想:“我觉着慕阳也差不多了,不如从明日开始,我下朝回来便叫他读书习字,还有习武的话,基础功也应该开始打了。” “……”昭阳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了,说得这样冠冕堂皇的,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罢了,恐怕只是为了不让慕阳有时间来缠着她。 “慕阳才两岁,还小呢。”昭阳叹了口气。 苏远之挑了挑眉,颇为不赞同:“两岁了,已经不小了。慕阳是我的长子,需要承担的,自然会比两个小的要更多一些,若是现在不打好基础,以后就吃力了。” 顿了顿,又道:“要不,我们让慕阳自己来选择?” “怎么自己选?”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他一个两岁小孩儿,懂得什么?” 苏远之却已经自顾自地走到了昭阳面前,望向窝在昭阳怀中的慕阳:“慕阳,你觉着你爹爹厉害吗?” 慕阳闻言,将头点得飞快:“爹爹最厉害了,天青和静安都说,爹爹可厉害了。” “那你想不想成为和爹爹一样厉害的人啊?” 昭阳听到这里,就已经知道苏远之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了。 慕阳虽然在同龄孩子中已经算是十分聪慧的,且昭阳总说他是小狐狸,可是在真正的老狐狸面前,却仍旧是全然没有招架之力的。 听苏远之这样问,慕阳在昭阳怀中便已经开始手舞足蹈了起来:“想啊想啊!” 苏远之眼中精光一闪,愈发一本正经了起来:“若是慕阳想要成为和爹爹一样厉害的人,就要听爹爹的话,明日里,爹爹教你读书习字,教你练武。学会了读书习字,就会比别人聪明,学会了练武,别人就没有办法欺负你了,而且,学会了练武,还可以自己飞高高。” “飞高高!”慕阳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连连道:“飞高高,我要飞高高,爹爹教我。” 苏远之点了点头,转过头望向昭阳,脸上带着得逞的笑意:“你瞧,并非是我强迫慕阳的,是慕阳想要学的。慕阳,你说是不是啊?” “是!”答得甚为干脆。 昭阳幽幽叹了口气,傻小子,就这样陷入了你爹爹给你设下的圈套,还浑然未觉,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让她连帮都无从帮起。 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苏远之将慕阳从昭阳怀中接了过去,还在继续诱导着:“想要变得厉害,想要飞高高,首先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自己睡觉,不能缠着你娘亲。你要学会成为一个男子汉,才能飞高高。越是不缠着娘亲,你以后飞得越高。” “……”昭阳叹了口气,索性在软榻上坐了下来,听苏远之胡说八道。 等着将慕阳骗了个彻底,叫奶娘带着慕阳下去沐浴去了,苏远之才在昭阳身边坐了下来。 “我总在怀疑,你小时候是不是这样被苏老丞相骗过,所以如今骗起慕阳来,格外的顺手?” 苏远之端起昭阳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道:“不用怀疑,我小时候就是这样被骗的。我爹更过分一些,我那时候喜欢吃鸡腿,我爹便让我练大字,将鸡腿悬于我的头顶,写一个字,那鸡腿就往下掉一点点,直到写完了之后,鸡腿才会掉到我可以够得到的位置。” “他想要和娘亲一起睡,他就说,我只能和自己的娘子一起睡,和别人睡了,就会遗溺。我不相信,他就让我和娘亲睡,第二天起来,果真遗溺,我试了好几回,果真深信不疑。后来我想,大抵是他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往床上倒了水吧。” 昭阳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难以想象当初的苏远之是什么模样。 “原来苏丞相的童年竟然过得如此精彩,且单纯好骗……” 苏远之挑了挑眉,倒是难得的有些尴尬之色:“用膳了,你不是在路上就闹着饿了吗?” 第974章 曾外祖父 第974章 曾外祖父 昭阳知晓,自己去太尉府请罪,只怕会被外祖父与外祖母一阵责怪,一番思量之下,便决定将慕阳带上。 自打慕阳记事以来,柳传铭便一直在外征战,因而慕阳并未来过太尉府。 “娘亲我们要去哪里呀?”慕阳趴在马车车窗旁,掀起帘子往外望,一脸的好奇。 昭阳伸手将慕阳抱了回来放在垫子上坐着:“去娘亲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家。” “娘亲还有外祖父吗?”慕阳眨巴眨巴眼:“可是慕阳为什么没有外祖父啊?” 昭阳垂下眼,轻轻亲了亲慕阳的额头:“有的,慕阳有外祖父的,慕阳的外祖父就是娘亲的爹爹,只是他变成星星了,其实他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呢。” “真的啊?还能变成星星啊。”慕阳一脸兴味:“为什么他可以变成星星,慕阳不可以呢?” “……” “那究竟是哪颗星星啊?娘亲晚上指给我看好不好?” 昭阳觉着,她应该向苏远之学一学,如何哄骗孩子。 好在慕阳最后一个问题,昭阳终于能够答上了。 “娘亲的外祖父,我叫什么呀?” “曾外祖父。”昭阳长长地舒了口气。 “好长哦……” 一路到了太尉府,昭阳才逃脱慕阳密集的问题攻击。 许是一早就收到了消息,下人连忙将昭阳迎进了府中:“老爷今日早起去宫中上朝去了,老夫人在府中,现在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 到了院子,倒是果真瞧见柳老夫人在修剪花枝,一旁的丫鬟轻声向她禀报了一声,柳老夫人便飞快地转过了头来,将手中剪刀递给了丫鬟,快步走了过来。 “慕阳都这么大了?”柳老夫人难掩眼中惊喜,弯下腰来就要抱慕阳。 慕阳抬起头看了一眼昭阳,却退后了两步:“爹爹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让人抱了。” 柳老夫人一愣,哈哈笑了起来。 慕阳有些奇怪地望着柳老夫人,忍了又忍,终是开口道:“你是我的曾外祖父吗?你在笑什么呀?” “……”昭阳连忙道:“这个是曾外祖母。” “哦。”慕阳又小心翼翼觑了柳老夫人一眼,抱着昭阳的腿不说话。 昭阳失笑:“这孩子平日里在府上可调皮了,一出门倒还害羞了,典型的窝里横。” “小孩子嘛,调皮一些也是难免的。”柳老夫人笑着叫人送了茶水点心进来,带着昭阳进了正厅。 祖孙二人说着话,慕阳被几块糕点收买,倒是规规矩矩地窝在柳老夫人怀中,乖巧得不成样子。 正与柳老夫人闲叙着在边关的情形,就听见外面传来柳传铭的怒吼声从门外传来:“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声如洪钟,倒是将慕阳吓了一跳,有些懵懵地转过头望着门口。 “那帮龟孙子,下回再叫我见到他们,定要打得他们连爹娘都不认识!”柳太尉从门外走了进来,满脸怒容,倒是没想到昭阳与慕阳都在,脚步一顿,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扬起一抹笑来:“昭阳来了啊?” 昭阳笑了笑:“是谁惹到外祖父了?” 柳传铭闻言,眸光闪了闪:“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些不长眼的。” 说着走了过来,又看向慕阳:“这是慕阳吧?” 想必是被方才柳传铭那几声怒吼给吓着了,慕阳看着柳传铭的眼中带着一些惊惧。 昭阳笑了笑,柔声对慕阳道:“这就是我先前与你说过的,娘亲的外祖父,你要叫曾外祖父的。” 只是慕阳仍旧有些惧怕的样子,昭阳想了想,接着道:“慕阳不是想要成为像爹爹一样的人吗?不是喜欢飞高高吗?你曾外祖父比你爹爹还会飞高高,还是个大将军,能够把坏人都打跑,会骑大马,耍大枪的大将军。” 慕阳听昭阳这么一说,眼睛亮了亮:“会飞高高?会骑大马?耍大枪?” 柳传铭听昭阳这样一说,拍了拍胸脯:“那是自然!慕阳要不要和曾外祖父一同去玩?曾外祖父给你表演骑大马耍大枪,带你飞高高。” 说罢,就将慕阳扛起来,让他骑在了脖子上,往外面走着。 慕阳从未这样玩过,眼中满是惊喜,很快就兴奋起来,欢欢喜喜地跟着柳传铭出去了。 柳老夫人一眼无奈:“这人,说风就是雨的,跟个小孩子一样。” 昭阳笑了起来:“这样很好。” 慕阳果真玩得十分高兴,全然不肯走的样子,上了马车还一直在和昭阳念叨:“大马好高好大啊,爹爹都不让我骑的。” “我还飞高高了……飞到了树上!曾外祖父还给我打了一只鸟下来!” 昭阳笑着拿了绣帕给慕阳擦去满头大汗,慕阳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昭阳:“明天还来找曾外祖父玩好不好?” “好好好。”昭阳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谁一开始被吓得连话都不敢说的。 心中却在想着,先前外祖父刚进来的时候,神情是十分愤怒的。只是在见到她的时候就收敛了神色,后来她问起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的神情也明显的躲闪了。 只怕与她有些关系。 昭阳心中揣测着,等着下了马车,就轻声吩咐着墨念:“你叫人去查一查,今日柳太尉都与谁见了面,和谁发生了冲突,因何而起的冲突。” 苏远之已经回了府,慕阳一见着苏远之,就急急忙忙地冲了过去,又在苏远之跟前炫耀了一通:“曾外祖父好厉害啊……” 苏远之默不作声地听完,只轻哼了一声:“他哪有你爹爹厉害,明天你爹就带你去骑大马。” 慕阳欢呼了一声,在屋中来来回回地绕圈。 昭阳有些无奈地看了苏远之一眼,这人…… 自己总是欺负慕阳,还不允许别人对慕阳好了。 苏远之果真说到做到,直接将慕阳一扛,就带着慕阳去玩去了。 昭阳在屋中睡了会儿午觉,刚起身,墨念便上前禀报道:“柳太尉在宫中与苏丞相动了手,出了宫又在大街上闹了起来,将城中的几个世家子弟打了。” 第975章 流言 第975章 流言 昭阳闻言一怔:“和苏远之动了手?为了何事?” “两人是在无人的地方动手的,具体情形旁人不太清楚。只是奴婢从明安那里套了话,似乎是柳太尉说苏丞相出尔反尔,明明答应了他,要让他亲自去收拾仓央的,结果苏丞相压根像是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似得。” 昭阳怔了怔,虽只有只言片语,只是结合此前昭阳听闻的,此前外祖父在刚刚班师回朝之后,就来公主府上闹了一场,便也能够推断出大致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抵是因着听闻她失踪,外祖父担忧,便跑来了公主府质问苏远之,苏远之告诉外祖父此事因仓央而起,外祖父便说要亲自去收拾仓央,结果苏远之发现仓央踪迹之后,却并未告知外祖父。 昭阳摇了摇头,这两人…… “那外祖父又为何与那几个世家子弟动手?”昭阳接着问着,心中却是想着,外祖父虽然喜欢和苏远之闹腾,可是对其它小辈还是一直端着长辈的架子的,倒是不知那些人怎么惹到了外祖父,竟让外祖父生了那么大的气,当街动了手。 墨念听昭阳问起此事,小心翼翼地觑了觑昭阳,却并未立即回话。 昭阳见墨念的神色,微微挑了挑眉:“难不成,此事还与我有关?” 墨念咬了咬唇,终是点了点头:“长公主失踪之事闹得人尽皆知的,在长公主失踪的这段日子里,城中便有了一些不怎么好的流言蜚语。” “不好的流言蜚语?”昭阳一怔,倒是回过了味来,明面上她是在大街上被掳的,被掳走失踪了好几日,的确容易引人猜想。 昭阳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些流言蜚语有多么不堪,才会让外祖父生那么大的气。 此前倒是没有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如今仓央也十有八九还活着,自己却陷入了这些流言蜚语之中,倒实在是……亏了。 “长公主,要不叫人来个杀鸡儆猴,或者直接下令不允许城中散布谣言?一旦散布谣言,就治他们一个妄议皇族的罪名?”墨念轻声建议着。 昭阳笑了笑,摇了摇头:“若是我这样做了,兴许会更引人猜疑,觉着我是心虚了。” “那怎么办?难不成就等他们这样胡言乱语吗?”墨念咬了咬唇,想起此前暗卫打探来的消息,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就心中气闷。 昭阳的手在椅背上轻轻敲了敲,却是摇了摇头:“自然也不可能让这些流言蜚语继续发酵……” 百姓们讨论这些,大多不过是因为觉着新鲜,想让一个流言快速地消匿下去,最好的办法,便是制造更为引人注目的消息来盖住。这样的法子,昭阳素来用得驾轻就熟,且因着沧蓝掌控的势力大多是些市井百姓,散布起新的流言来也十分迅速,倒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这新的流言……什么样的,才能够引起百姓们的兴趣呢? “百姓们平日里最为关注什么?”昭阳侧过头望着墨念与棠梨。 棠梨想了想:“大抵是衣食住行这些寻常事情吧。” 昭阳闻言,沉默了片刻,倒是有了主意:“这些年,沧蓝为我置办下的产业遍布渭城大街小巷,且大多涉及百姓的吃穿住行米面粮油。左右我想让沧蓝尽快与刘平安将终生大事定下了,如今倒是有个现成的法子。” 昭阳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就让渭城中属于我们的所有店铺都以掌柜要大婚为缘由,降价让利吧。” 墨念一脸茫然,却是棠梨抚掌笑了起来:“长公主此计妙极,比起皇室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百姓们更关注今天一升米多少银两。长公主如今在渭城产业极多,尽数降价让利的话,倒的确是一桩大事,若是让利多一些,定能让渭城所有百姓为之奔走相告,竞相争抢,这样一来,便也没有人再关注长公主的事情了。” “只是沧蓝姐姐为人素来低调谨慎,只怕不愿意将自己的婚事办得如此隆重。” 昭阳嘴角微微上扬:“我倒也正担心此事,只是她在我身边那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我自是不愿意亏待了她。如今倒是有个现成的由头,就说是为了替我转移流言蜚语好了。” “长公主这算盘打得倒是真精的。”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什么算盘?”苏远之抱着慕阳从门外走了进来,慕阳似乎玩得太累了,已经睡了过去。 将慕阳交给了棠梨,苏远之便在昭阳身侧坐了下来,伸手将昭阳的茶杯端了过来。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你要喝茶让下人给你斟就是了,为何总是来抢我的。” “唔……”苏远之抿了一口茶:“大抵是你的茶更好喝一些。” “什么乱七八糟,简直无赖。”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斟酌了一番,方道:“城中那些流言蜚语,我也已经有所耳闻了。”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一说,眉头就拧了起来,冷哼了一声:“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你面前胡言乱语?” 昭阳见他反应,忍不住垂眸,他倒果真是知道的,只怕是不想让她烦恼,因而一直没有与她说罢了。 昭阳浅笑着望向苏远之:“怕什么?我这些日子都在哪儿做了些什么,你最为清楚了。你是我的枕边人,只要你信任于我,便足够了。至于那些流言蜚语,越是暴力去压制反而闹得越厉害,我如今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法子了,你且看着就是了。”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一说,眉目柔和了下来,伸手揉了揉昭阳的头发:“哦?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嗯哼。” 顿了顿,才又转开了话茬子:“暗卫还在找仓央?” 苏远之颔首:“如今还没有消息,不过,总有法子让他现身。” 说罢,又转过头望向昭阳:“夫人要不要猜一猜,江山和美人,仓央会选择哪一个?”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这陈年老醋吃起来还没完没了了? “仓央我不知晓,我倒是知道,在江山美人之间,苏丞相会选择什么?” “哦?”苏远之挑眉。 昭阳侧过头,在苏远之脸上亲了一亲:“我在苏丞相心中,自然比江山更为重要一些了。” 第976章 伤别离 第976章 伤别离 苏远之说要送莫央离开渭城,倒也果真说话算话,亲自派了人护送莫央回北燕。 昭阳亲自出城去送,莫央哭得花了脸:“以后我想要在楚国只怕是不容易,你会不会来北燕国看我啊?” 只是这个问题刚一问出口,不等昭阳回答,莫央便已经自顾自地道:“还是算了,你也别来北燕看我了,毕竟北燕国王后宫殿叫昭阳宫,你要是来了北燕,只怕我大哥后宫那些女人,还有那些女人的家人,都能把你给吃了。” 昭阳听她这说法,有些忍俊不禁,只是莫央却又开始伤感起来:“我来不了渭城了,你也来不来北燕了,那以后我们岂不就见不成了?” 说完,又自顾自地哇哇大哭了起来。 “……”昭阳心中亦是有些感怀,心知此番告别,再见无期,只幽幽叹了口气:“你还可以给我写书信的,你每天做了什么,都可以写给我看。” “可是你又不懂北燕国文字,我又不会写楚国的文字。” “没关系,我可以找个会北燕国文字的下人,收到你的信就让他译给我听,然后我让他将我想要说的话用北燕国文字写下来在送到北燕给你。” 莫央瘪了瘪嘴,仍旧有些不满:“可是这样一来的话,我就不能给你写一些羞羞的事情了,不然就要被别人看到了。” “……” 昭阳又低声笑了起来,凑到莫央耳边道:“你驸马爷要是知道你将你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写给我看,会不会生气?” “我才不会让他知道呢,他这人闷得很,总是不喜欢和我说话,我说上半天都不会应我一句。” “可是他是真的在乎你啊。”昭阳笑着道:“我与你耳语这短短一会儿,他就转过头来看了咱们四五回,生害怕我将你吃了一样。” “真的吗?”莫央眼睛亮了起来:“待会儿我要拿这件事情逗逗他才是。” 昭阳瞧着莫央如今的模样,无论是从说话语气神态还是从脸上笑容,都看不出与此前有分毫区别,只是昭阳却仍旧在她的眼中时不时地发现一些怯懦,特别是在面对着博尔术的时候。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她还是十分在乎的,只怕心中一直担心,博尔术会在意那件事情。 昭阳笑着伸手握住莫央的手,眼中带着打趣:“介意不介意,将你的驸马借给我用用?” “用用?”莫央瞪大了眼:“你不是有苏远之吗?” 昭阳伸手点了点莫央的额头:“你脑袋里整日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过是想要和他说说话罢了。” “哦……”莫央恍然,十分大方地挥了挥手:“只是说说话啊,拿去吧拿去吧,记得还我就是。” 说罢,便转过头望向博尔术:“博尔术,你过来一下。” 博尔术有些莫名,却也顺从地走到了两人跟前。 “昭阳说要和你说说话,你们说去吧,我上马车等着你们。”说着,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只是昭阳却瞧见,这个佯装十分大方,仿佛丝毫不在意的女人,在上马车之后,悄悄看了博尔术一眼。 “昭阳长公主。”博尔术彬彬有礼地同昭阳见了礼,眼神中带着戒备:“长公主要与我说什么?” 昭阳想了想,才开口道:“莫央是个性子十分开朗的女子,此前在我面前多次提起你,甚至你们二人之间极为私密的事情也毫不避讳。虽然她看起来这样开朗,开朗得有些大大咧咧,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可也并不是真正的不在意,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博尔术的神态十分的凝重:“我明白。” 昭阳颔首:“她很喜欢你,也很在乎你。你会计较,之前发生的那件事情吗?” 博尔术张了张嘴,笑容苦涩:“我是个男人,若说全然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可是我更清楚,对我而言什么更重要,相较之下,我更在乎她,不瞒长公主,到了莫央身边这些日子,我没有一日不在庆幸……庆幸她平安无事,好好地活着。庆幸她还能向我哭向我笑向我闹,我无法想象,若是失去了她,会是什么模样。” 昭阳听博尔术这样一说,心神方稍稍安定了下来,暗自松了口气,不管如何,博尔术这般在意莫央,都是好事。 “我想,莫央其实一直担心你会在意,你会放弃她,可是她在这件事情上,却当了一次胆小鬼,不敢问你。莫央大大咧咧的,许多事情,你不与她明说,她便不会明白,就总会胡乱猜测,我希望你不要再让她这样提心吊胆下去。” 博尔术神态愈发认真了几分,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此事是我疏忽了,多谢长公主提醒。” 昭阳摇了摇头:“我很喜欢莫央的性子,也希望她能够幸福,祝福你们。” 博尔术并未再说什么,只朝着昭阳行了个礼,退后了几步,转身上了马车。 莫央掀开了马车车帘,从马车车窗处探出了头来,眼中已经有了几分泪光:“要不,我将我女儿伊朵嫁给你儿子好不好?不过我伊朵的年纪要大一些,那要不你等我,等我再生一个女儿,到时候我们结为儿女亲家好不好?” 昭阳哭笑不得,只得宽慰着道:“好啊,你赶紧再重新与你驸马爷生一个女儿。” 莫央听到这个话,神情微微闪了闪,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又开口应了下来:“好啊,那就这样说定了,若是到时候生了,我从小就教她说楚国话,等她大一些,我就将她送到你们楚国来,叫你亲自教导教导,把她教导成你想要的儿媳妇的样子。” “好。”昭阳应着。 莫央“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吩咐着马车车夫:“走吧走吧,我不要再看见她了,我要回北燕了。” 马车果真动了起来,莫央已经收回了身子,只是哭声却仍旧从马车中传了出来。 昭阳站在远处看着马车越来越远,亦是觉着眼眶微热。 第977章 亲事 第977章 亲事 送别了莫央回到公主府,昭阳就又收到了丞相府送来的消息:“秦小姐这几日都在找房子,如今已经找到了,好似在云水巷,是一个普通的二进院子,院子不大,不过收拾得倒算整齐干净,已经交了银子了。” “秦小姐想要明日就搬过去,说让小的给长公主递个信儿,多谢长公主这些日子一来的照拂。”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只怕秦卿也知道自己并不打算再与她来往了,传话的时候也不曾说其它话。 “还是派人盯着她,不可松懈了,每日里她做了什么都及时与我禀报便是。” 刚刚将丞相府的下人送走,墨念又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长公主,沧蓝姐姐叫人送来信,说就将她与刘平安的亲事定在中秋节吧,她这两日就将让利的消息叫人传出去。” “中秋节么?”昭阳沉吟了片刻:“倒是个好日子,只是如今距离中秋节也不过还有十来天,倒是不知现在开始准备来得及不?” “应当来得及吧,嫁妆首饰那些,想必成衣店中都有现成的,即便没有,多派些绣娘赶制也应当来得及。宴席之类的,沧蓝姐姐管着那么多酒楼,调几个厨师什么的,还是十分简单的。” 昭阳点了点头:“仓促了一些,倒是有些委屈她了。只是如今她肯答应这样大办已经是不易,便只能先定这个日子,我想法子筹备得充分一些便是。” 午时,苏远之从宫中回来,便同昭阳道:“此次对西蜀国大捷,陛下准备三日后在宫中举行庆功宴,论功行赏。” 昭阳闻言笑了起来:“那正好,沧蓝与刘平安定于八月十五成婚,三日之后的庆功宴,刘平安此番屡立大功,自然赏赐丰厚,可以顺便让君墨在庆功宴上赐个婚,封沧蓝一个诰命。” “沧蓝与刘平安?”苏远之倒是第一遭听闻此事,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而后就笑了起来:“你倒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你可知晓,此番刘平安立了大功,渭城中想要嫁给刘平安的贵女数不胜数,听闻这几日,说媒的人将刘平安的门槛都要踏破了,到时不曾想到,你早有打算。” 昭阳愣了愣,却也不曾想到经还有这一茬,只是细一思量倒也能够理解,刘平安如今不过二十有余,只是家中却并未娶妻,这已经算是异数了。只怕许多人都以为,刘平安是为了建功立业,耽搁了成家之事。二十来岁,武状元出身,又曾是御林军统领,如今更是在战场上立了大功,倒的确是前途不可限量,也难怪成了渭城贵女眼中的香饽饽。 只是如此一来,君墨赐婚给刘平安和沧蓝的话,只怕沧蓝会遭受不少非议。 毕竟在明面上,沧蓝只是一介商户女子。于身份地位上,实在与刘平安有些不相配。 昭阳咬了咬唇,沧蓝为她做了那么多,还为了她隐瞒了与刘平安相恋之事,几乎将最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了她,无论如何,她也不愿让沧蓝遭受这样的非议。 昭阳将心中担忧同苏远之说了,苏远之却是不以为意:“既然是真心相爱,又在乎什么身份,在乎什么配不配的?”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他当真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啊? 苏远之见昭阳这副懊恼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若是你担心旁人说三道四,说沧蓝的身份配不上刘平安,你便给她一个可以与刘平安相配的身份便是了啊……” “相配的身份?”昭阳重复了一遍苏远之的话,眼中顿时亮了起来:“这倒是好办,我可以直接认沧蓝为义姐便是,我与她本就情同姐妹,这样倒是正合我意。我与她结拜为义姐妹,叫君墨封她一个公主位分,以公主之礼下嫁就是。” 苏远之颔首:“你若是有此意,便应当立即着手去办,先让陛下封了沧蓝为公主,而后在三日后的宫宴上,再赐婚,如此一来,才是顺理成章之事。”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一说,立马便站起了身来,匆匆叫人准备了马车入宫。 君墨倒也答应得十分干脆:“晋封公主倒也不难,只是却不能以皇姐的义姐身份来晋封,那样太过名不正言不顺,倒是不如直接让我随意寻个名头认了沧蓝为义姐,就说……嗯,就说得道高僧算了,沧蓝的生辰八字有利于国运,封为永安公主。只是因为沧蓝毕竟不是皇室宗族,虽可寻个由头封为公主,却也只有个公主头衔而已,其它便不能有了。” “有个公主头衔便可,普通百姓只知道公主是贵人,哪里还会去在意这个公主是只有封号的空架子,还是有品阶有封地的。” 君墨笑了笑:“皇姐左右都已经入了宫了,不如去长安宫同母后请个安吧,最近她也时常念叨着你,此前知道你出事,却不知真相的时候,可将母后吓坏了。” 昭阳颔首:“我原就打算过去的。” 姐弟二人一同到了长安宫,就瞧见天青与静安蹲在院子里玩,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看的津津有味的。 昭阳走了过去,就瞧见地上有不少蚂蚁。 “你们在看蚂蚁吗?”昭阳出了声。 静安与天青回过头看见昭阳,两人皆连忙起身同昭阳行了礼:“见过长公主。” 昭阳叹了口气:“都说过了,你们二人叫我皇姐就是。” “你们是再看蚂蚁吗?” 静安点了点头:“是,我听宫人说,蚂蚁搬家,就是要下雨了。方才在这里看见蚂蚁搬家,正在与天青说待会儿要下雨,可是天青都不信。” 天青仰着头望着昭阳:“皇姐,果真要下雨了吗?” 昭阳看了看天色,倒并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便笑着道:“按理说来,静安说的的确是没有错的,蚂蚁搬家却是是下雨的征兆。只是凡事也有例外,兴许蚂蚁搬家不是因为要下雨,而是因为地上有蚂蚁的食物呢?” 天青仔细看了一眼,却是拍着手叫了起来:“果真是有食物。” 昭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就瞧见一堆蚂蚁搬着什么东西过来了,那东西,好似是……老鼠的腿? 第978章 拦住马车的人 第978章 拦住马车的人 昭阳眸光一凛,又是死老鼠? 一次尚且可以说是意外,只是继公主府之后,宫中却又出现了,这就已经不是意外能够解释的了。 难不成果真是南诏国贼心不死? 昭阳心中想着,只将静安与天青拉远了一些:“蚂蚁的食物大多很脏,咱们离得远一些。走,跟着皇姐一同进屋去,我让人给你们做好吃的。” 太后早就听闻君墨与昭阳进了院子了,只是瞪了大半天都不见人进来,也从内殿走了出来,刚到门口,就听见昭阳这么一句。 “这是哀家的长安宫,你倒是比哀家更像是正经主子。” 昭阳眨了眨眼,连哀家都出来了,大抵是生她的气了,只是应当不是因为自己方才那句话,多半是因为此前失踪之事,并未与她商议的缘故。 思及此,昭阳忙笑嘻嘻地上前挽住太后的胳膊:“母后~天气太热了,我都有些头疼了,母后这里有冰镇的绿豆汤吗?” “没有。”太后哼了一声,只是嘴里说着没有,却已经转身望向了一旁的宫人。 宫人行了个礼躬身退下,昭阳嘴角愈发上扬了几分,转身对着天青和静安招了招手:“快来,有绿豆汤喝了。” 小孩子大多很好哄,听昭阳说有绿豆汤喝,都连忙跟着昭阳进了内殿。 一进内殿,太后果真就开始数落起昭阳来:“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只是那仓央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竟也敢这样胡闹?万一果真除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静安与天青见太后发火,皆是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觑着太后。 昭阳笑了笑,唤来了宫人:“绿豆汤应该是冰着的,你们带小王爷和静安公主下去吃吧。” 太后也察觉到方才在孩子面前失控有些不好,便没有作声。 等着宫人带孩子们下去了,昭阳方轻声道:“母后可知道,此番仓央这样大费周章,为的,多半是我。” 太后蹙了蹙眉,没有接话。 “我不知道仓央对我有这么深的执念,只是他为了一个我却这样大动干戈,哪是我避而不见就能够避免得了的?我只是想着,与其不知什么时候就出了事,还不如寻个机会,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是如今仓央不是没死?”太后面色不善。 昭阳颔首:“是啊,那仓央的确是个不好相与的,只是咱们也并未吃亏,且还将仓央藏在渭城周围的那些藏兵给清理了不是?那么多的士兵就藏在渭城附近,可实在是一个隐患。” “既然仓央没有死,他又是个那样疯狂的人,你为何还要进宫?” 昭阳笑了笑:“总不能一直就窝在府中不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你总是有理。”太后叹了口气。 一旁君墨也连忙帮着昭阳说起话来:“母后放心,苏丞相把皇姐看得可紧了,不会有事的。” “总之就是你们没有不对。”太后轻哼了一声。 昭阳连忙转开了话茬,同她说起沧蓝的事情来。 太后沉吟了片刻:“我记着,这沧蓝是你的一个婢女?当初好似是和你一起出宫的时候遇上了刺客,她为了救你失踪了?怎么突然又出现了?还变成了商户?” 昭阳倒是不曾想到太后的记性这样好,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倒的确是有这么一桩事,此前沧蓝是在昭阳身边侍候的,那日出宫遇上刺客,沧蓝将我推下了马车,而后驾车引开了刺客,我恰好遇见了苏丞相,才侥幸得救。” “当初沧蓝的确是失踪了,只是后来并非没有找到……”昭阳顿了顿:“是我求了苏丞相,苏丞相派人将沧蓝寻回来了的。” 太后目光落在昭阳脸上:“既然寻回来了,为何不带回宫中?” 昭阳轻叹了一口气:“那次遇刺,对我影响挺大的。因为那次遇刺,让我知道了,有人千方百计想要我的性命,我想着,与其坐以待毙,每次只能靠运气保存性命。倒是不如趁机将沧蓝放在外面,培养自己的势力,才好保护自己。” “因此,我将沧蓝安置在了宫外,从宫中拿了一些我的金银首饰那些出去,让她在外面盘一些店铺来做点生意,然后想法子找一些乞丐一些无家可归的人来培养培养,建立自己的势力。” “沧蓝原本只是一个小宫女,这些事情从未接触过,最开始做起来十分吃力,只是却也一直咬牙坚持着,到如今,她做得很好,在整个楚国都置办了许多产业,还培养了一群不容小觑的势力,可以帮着打探消息之类的。此前在淮南,我能够扳倒楚临沐,亦是多亏了她。”“她握着那么多的东西,她若是叛变,定会给我造成极大的冲击,可是这么几年过去了,她却一直对我忠心耿耿。因而此番她成亲,我想要帮一帮她。” 太后闻言,沉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听你这么说来,倒也的确是个好的。这样吧,你寻个时候将她带入宫来我瞧瞧,若是没什么问题,这个女儿,我认下就是。” “那就多谢母后了。”昭阳脸上俱是欢喜。 从宫中出来,马车行进在朱雀大街上,昭阳在马车中喝着茶,就突然听见一声高呼:“停车,停车!” 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昭阳蹙了蹙眉,方才那声音,倒好似有些熟悉。 马车外传来马车车夫的声音:“长公主,是苏家小姐。” 苏家小姐,只有可能是苏锦或者苏绣了,只是苏远之只怕应当去苏家旁系闹过了,难不成苏锦苏绣并不知晓? 昭阳心中猜想着,便让人将马车门打了开来。 立在马车外面的,果然是苏绣。 苏绣像是匆忙赶来的,满脸汗水,面色亦是通红,声音还微微有些喘,见昭阳打开了马车门,苏绣便快步走到了马车前面。 “长公主,你不能再往前面走了,前面有刺客埋伏在百姓中间,长公主有危险。” 第979章 刺客的身份 第979章 刺客的身份 “刺客?”昭阳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这光天化日之下,且又是在街上,怎会有刺客这样胆大妄为?阿绣你不妨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绣咬着唇,看上去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我在街上逛街,本事想要去一家布庄买些布来做衣裳的,走到那布庄门口,就发现布庄门口的那条街上人有些多,挤得厉害。我本是不欲与他们挤,却突然听到有人小声提到了长公主。” “那人说,派人去瞧一瞧长公主现在到什么地方了,还有多久能够过来,还让他们随时准备好动手。” 苏绣脸上因着奔跑而产生的红晕渐渐散去,变得有些苍白起来:“我听到这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悄悄打量了一下那些人,觉得那些人似乎和普通百姓不一样。现在天气正热的时候,他们却穿得比我们都要厚些,全部人的手都藏在袖中,似乎袖中有什么似得,且神情警惕,要么低着头交谈或者是走路,要么就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 “我看他们的样子,在结合他们刚才说的那些话,就觉着事有蹊跷。我记得有一回长公主便是在闹市上遇刺的,因而起了疑,看着他们紧盯着的方向是往这边,就想着往这边走一走,看一看能不能够遇上长公主,若是遇着了,就证明那些人的确是在那里等着长公主的,便将此事禀报给长公主。” 昭阳的手轻轻在矮几上敲着,半晌没有说话。 只是昭阳这样不发一言的样子,让苏绣以为昭阳是并不信任她,脸上满是焦急:“长公主,你信我一回,就绕路离开吧,若是没有什么也就作罢,若是果真有刺客,也可避开去。” 说着,眼眶便有些微红,像是要哭起来的样子:“我知道长公主因为上回在我生辰上发生的事情,对我已经失去了信任。可是无论长公主信与不信,那件事情我真的全然不知。直到那日远之哥哥跑来府中与我爹爹闹起来,我才知道,我竟被爹爹当作了棋子来害长公主。” “我其实是喜欢长公主的……今天来向长公主通风报信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恰好听见了,觉得不能置身度外罢了。” 昭阳笑了笑:“我并非是不信你,不过是在想要怎样应对罢了,此事多谢你了。” 苏绣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不……不必谢。之前我爹爹做错了事情,远之哥哥也因此与咱们决裂,还已经从宗谱除名了。我这样做,不过是为爹爹赎罪罢了。” 说完,不等昭阳应声,便连忙道:“长公主快些绕路离开吧,那些人既然知道长公主要经过那里,定然派了人盯着长公主的,若是发现长公主绕了路,定然会想法子补救的,长公主快些,他们便来不及了。” 昭阳颔首,又道了一声谢,才关上了马车车门。 “派人去前面瞧瞧,苏绣所言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查一查那些人的来路。咱们绕路离开……” 跟在马车车旁的是暗卫,听昭阳这样吩咐,应了一声,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向藏在暗处的暗卫打了手势下了令。 马车随即又动了起来,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之后,便飞快地钻入了一条小巷子离去。 倒是十分顺遂的回了府,回到府上过了一两个时辰,暗卫便复命来了。 “倒是果真如苏绣所言,在先前苏绣拦下咱们前面大约三里路的地方,有一处布庄,那条街上人的确极多,属下们在那街上发现了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属下们暗中抓获了几人带回审问了一番,那几人应当都是死士,抓回来之后无论我们如何严刑拷打,都一个字不说。” “只是先前在街上的时候咱们偶然之下听到了他们低声交谈,用的不是楚国话。” 昭阳闻言,轻轻侧了侧头:“用的不是楚国话?难道是北燕国人?” “属下原本也有些怀疑那些人是北燕国人,只是仔细检查了一番那些人,相貌特征却全然不像是北燕国人。身材比北燕国人要瘦小一些,而且眸子的颜色,比北燕国人深一些,倒是与楚国人一般无二。” 昭阳眯了眯眼,不是楚国人,相貌特征与楚国人却没什么区别? 除了北燕国之外,其它三个国家的人相貌倒是都与楚国人差不了多少。 难不成……是南诏国人? 想起此前两次发现的老鼠,也唯有南诏国人能够召唤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加上聊城之后,她并未寻到阿幼朵与阿其那是尸体,昭阳倒是十分怀疑,这些人是南诏国人。 “兴许是南诏国人……”昭阳沉吟了片刻:“你再去审问审问,只是不必严刑,只需诈他们一诈,找个会南诏国话的人去……具体用什么法子,你自个儿掂量掂量吧。” 暗卫应了声又退了下去。 昭阳坐在椅子上暗自沉吟着,若是南诏国人…… 此前南诏国大公主死了,如今南诏国太子当权,只是此前那大公主定然留下了不少问题,那太子难道不应该正疲于应付大公主的旧部,收拢人心吗?应当没时间抽出余力来对付楚国吧? 且此前聊城那一役,南诏国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南诏国人口本就不多,折损了十数万人,定也元气大伤,就不怕惹怒了楚国,两国开战? 若是两国开战,她敢说,如今的南诏国,定然不堪一击。 既然如此,那今日之事,还有那两次死老鼠的事情,又该如何解释? 昭阳心中疑惑重重,正费心思量之时,就瞧见苏远之从门外走了进来。 昭阳连忙将今日发生之事同苏远之说了,只是刚说到她派人去查看,抓了些人回来审问的时候,就被苏远之打断了。 苏远之的脸色有些凝重:“苏绣给你通风报信之后,你可有派人护送苏绣回去?” 昭阳有些奇怪,却也摇了摇头:“我当时就想着那刺客之事了,倒是没留意,为何……” 话音未落,就听见苏远之召了怀安进来:“去问一问,苏绣回府没有。” 第980章 猜测 第980章 猜测 昭阳一下子回过味来,既然刺客知晓她的行踪,定然是派了人跟踪她。苏绣跑来报信的事情,自然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若是那些人意欲刺杀她,苏绣坏了他们的事情,那些人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对苏绣下手。 思及此,昭阳的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起来:“我……我没考虑周全……” 苏远之沉默着,没有说话。 昭阳的手在袖中拽紧,指甲嵌入手心,生疼生疼。却也知晓,如今说什么也没有了用处,只期盼苏绣能够平安无事。 怀安来去皆是十分迅速,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经回了府:“苏绣小姐已经回了府,只是受了伤,已经请了大夫,是受的剑伤,不过好在并未伤及性命,将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据苏绣小姐讲,长公主离开之后,她想着还要买布料,就又往一家布庄去,只是在半道上就遇上了那些刺客。因着先前苏绣小姐见过那些刺客,一眼就认了出来,见来者不善,连忙拔腿就跑,只是脚程太慢,却也受了伤。随后她一边跑一边喊,正好撞见了大理寺卿谢光明。” “谢光明身边的侍从见状,连忙救下了苏绣小姐,随后将苏绣小姐送回了府上。” 昭阳的手紧了紧,却又松了开来。 那些刺客果真意欲杀了苏绣泄愤,是她疏忽了,若非遇上了谢光明,今日苏绣只怕就回不去了。 好在,遇上了谢光明。 昭阳长长地吐了口气,猛地坐到了软榻上。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吩咐着怀安:“去找王嬷嬷,从府中库房中拿一些珍贵的药材,再选一些东西一同送到苏府去。” 怀安应了声退了下去。 昭阳抬起眼来,神情仍旧有些茫然:“是我的错,我当时只想着那刺客的事情,并未反应过来,险些就害了苏绣。” 苏远之走到昭阳身边,抬起手来揉了揉昭阳的头发,轻声安慰着:“好在苏绣并无大碍,我倒是并不觉着你有什么疏忽,只是想着,若是苏绣果真因此出了事,你大抵会自责后悔许久。” 昭阳笑容带着几分苦涩:“好似总有人因我受伤,甚至丢掉性命。” “苏绣今日如此,流苏亦是如此。”想起流苏,昭阳便抬头问道:“仓央此前落脚过的地方可都检查过了?那琪紫说,仓央识破了流苏的易容之后,便将流苏给杀了。可是仓央彼时也在不停地躲藏着,哪有闲暇仔细处置尸首,若果真流苏已经死了,应当能够很轻易地找到尸首啊……” 苏远之沉默了一下:“暗卫并没有找到流苏的尸体,也兴许是那琪紫骗你的,兴许仓央压根没有杀流苏呢?” 昭阳咬了咬唇,轻叹了口气,心中却是明白,这样的可能极小。 仓央的目的是她,发现自己抓到的人是易容的,只怕是怒极。且他自然也知道,留着流苏,兴许会暴露自己的行踪,杀掉自然是最为简单的解决方式。 “希望如此吧。”昭阳轻声叹了口气。 苏远之见昭阳自责,便转开了话茬子:“对了,你方才不是说,你叫暗卫抓了几个刺客来审问吗?可有什么结果?” 昭阳这才稍稍打起精神来回答着:“都是死士,死也不肯松口的。不过暗卫在街上的时候听到他们交谈的时候用的不是楚国话,我最开始是怀疑是北燕人的,可是那些人的体貌特征又不像是北燕国人。所以我猜想,十有八九是南诏国人。” 苏远之挑了挑眉:“即便不是北燕人,也还可能是西蜀国或者东明国人吧?怎么如此确定是南诏国?” 昭阳便将先前在宫中发现了死老鼠腿的事情同苏远之说了。 “若是老鼠,那召唤术是南诏国的人才会的,十有八九就是南诏国人。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南诏国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来招惹咱们,全然不明白,他们究竟是何目的。” 苏远之沉吟着,神情却带着几分怀疑。 “如你所言,南诏国人没有动机,他们如今自顾不暇,这个时候来招惹咱们,就实在是作死了。” 苏远之在屋中踱步:“且此前在公主府中发现的那窝老鼠看起来只是很偶然的事情,行事手段也并不像是南诏国惯常用的。你忘记了?之前福寿宫中闹鼠疫是什么情形?” 昭阳听苏远之这么一说,心中也起了疑。 南诏国召唤老鼠,是为了传递消息,甚至传播鼠疫,且规模不小,老鼠的数目亦是极多的。可是这两回发现的,却都是死老鼠,还是中毒而死的。 南诏国总不至于召唤老鼠去吃老鼠药吧? 如此想来,倒果真处处都是破绽。 昭阳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难不成是有人故布疑局,想要让我以为是南诏国的手笔,借以掩饰自己真正的身份?” 昭阳站起身来,在屋中来回踱步了半晌,经苏远之这样一说,昭阳倒是愈发觉得,最大的可能便是如此了。 怪不得昭阳总觉着事情有些奇怪。 “只是,如今可能对我下手的,除了南诏国便是北燕国了。只是若是北燕国的话,仓央都已经暴露了,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又何必在故布疑阵,让我以为是南诏国呢?” 苏远之听昭阳这么一说,却是笑了起来:“所以,你为何觉着,会做这种事情的,除了南诏国,就只有北燕国了呢?” “你是说……” 昭阳蹙了蹙眉:“不可能是东明国,东明国如今国中只怕乱成一团,且我们如今与祁诺也算是盟友关系了,应当不会是他们。” “你觉得是……西蜀国?” 昭阳沉吟了片刻,倒是觉着有可能:“西蜀国倒是可能,西蜀国三番四次地在咱们手中吃了败仗,定然咽不下这口气,只是经由几次大战,元气大伤,却是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来侵犯。因而只能这样暗中行事,为了避免咱们发现端倪,借机攻打他们,才佯装城南诏国的样子……” 越想越觉着,应该是这样。 “西蜀国……倒真是玩得一手好计谋。”昭阳眸光泛起冷光。 第981章 再回宫 第981章 再回宫 若是西蜀国…… 昭阳微微蹙了蹙眉,那秦卿在这个时候回到渭城,真实目的实在是有待商榷。 昭阳想着,她明日里应当去沧蓝那儿一趟的,此前她派人传过书信给沧蓝,叫她派人盯着秦卿,倒是可以去问上一问,有没有发现什么。 顺便用了午膳之后,带着沧蓝入宫一趟,见一见母后,将那件事情定下来。 昭阳想着,又转过头望向苏远之,斟酌着道:“苏绣此番受伤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我明日去苏府看望一下吧?” “不必了。”苏远之却是想也不想的拒绝了:“我会嘱咐怀安多送一些东西过去,就当还了她的人情了,只是苏家旁系的人,还是莫要去接触了。” 昭阳神情微动,想着此前苏绣同她说的那些话,看起来,苏远之的确已经同苏家旁系彻底决裂了。 昭阳垂下眼,心中幽幽叹了口气。 苏远之大约是知晓昭阳心中忧虑,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其实我们离他们远些,便也算是一种保护。对我们而言,是一种自我保护,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保护。毕竟你我二人,似乎永远都处于漩涡的最中心位置。” 昭阳知晓苏远之说来也不过是为了宽慰她,便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是啊,离我们远些说不定还要安全一些,你瞧今日苏绣来与我说了几句话,便遭受了无妄之灾。” “你明白就好。” 第二日一早,昭阳就径直寻了沧蓝:“秦卿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 “秦卿倒算得上是老实本分,前几日四处打听有没有合适的院子都是丞相府中的下人出面的。如今刚搬出丞相府,便在家中收拾整理东西,上了一趟街,添置了一些家具,奴婢一直叫人跟着的。秦卿如今住的院子附近奴婢也派人不分昼夜的盯着,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昭阳蹙了蹙眉。 沧蓝见状,便笑了笑道:“长公主也无需太过着急,如今秦卿不过刚刚离开丞相府,只怕也知道长公主短期内不会对她放下戒心,因而最开始定然是要做个样子出来的。日久才能见人心,奴婢一直叫人盯着就是,日子久了,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的。” 昭阳颔首,如今那些西蜀国人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她叫人仔细查探查探,盯好就是。 若是西蜀国人最后的砝码压在秦卿身上,秦卿想要与她比耐心,她倒是全然不怕的。 心中这样想着,昭阳便将此事暂时放到了一旁,只抬起眼来笑着望向沧蓝:“你去换身衣裳,好生打扮打扮,同我入宫一趟。” “入宫?”沧蓝有些诧异,自打她离开皇宫之后,就再没想过还能再入宫,如今入宫又是为了什么? 昭阳笑了笑:“没什么大事,你听我的,去换身衣裳去,首饰也戴上,打扮得漂亮一些。” 沧蓝虽心中疑惑,只是瞧着昭阳的神情,却又不像是坏事,便依言打扮了,随着昭阳入了宫。 皇宫是沧蓝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沧蓝最是熟悉不过,只是四年多不曾入宫,心中倒是有些感慨的,一路行来,忍不住地东张西望着。 昭阳见状笑了起来:“如今皇宫与当初有何区别?” 沧蓝低着头,轻声应着:“景致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没以前那么热闹了。” 昭阳想起那个时候,父皇的后宫中争奇斗艳的,各种心机各种算计,花样百出的,嘴角亦是翘了翘:“是啊……如今宫中却是清静了许多。” 一路行至长安宫,昭阳带着沧蓝径直走了进去。 沧蓝虽久未入宫,只是因着此前送了不少暗桩放在宫中的缘故,对如今宫中形势倒也算得上是了如指掌的,自然知晓,这长安宫是谁的住所。 太后正在院子中,同贤妃一同在赏花,天青似乎是想要摘什么花,太后亲自抱着,让他去摘。 “娘娘倒是比我这做母妃的还惯着天青。”贤妃在一旁摇了摇头:“这菊花可是极其珍贵的品种,且今年第一朵才将将开始打苞,就让天青给毁了。” “花嘛,又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太后倒是漫不经心地样子:“孩子喜欢,就让他拿着玩就是了。” 贤妃无奈的笑了笑,一抬眼就瞧见了昭阳。 “昭阳来了。”贤妃轻声道。 太后闻言,倒是转过了头来,看了一眼昭阳,目光就落在了昭阳身侧的女子身上。 并非是丫鬟的打扮,自然应该是今日要带给她看的沧蓝了,长得倒是清清秀秀,一脸温和的样子。 太后嘴角轻轻翘了翘:“来了啊……” 说着就将天青交给了一旁候着的宫人,随后道:“都已经入了秋了,外面还是热得厉害,屋里面说吧。” 昭阳便带着沧蓝进了正殿,随着太后在正殿坐了。 宫人们忙着沏茶,太后看了眼下意识就立在了昭阳身后的沧蓝,眼中笑容愈发和蔼了几分,大致对于救过自己孩子性命的人,总是心存感激的。 “这就是沧蓝吧,别站昭阳后面,到哀家跟前来,让哀家瞧瞧。” 沧蓝一脸茫然,却也连忙快步上前,在太后面前跪了下来。 太后见她虽然面上有些诧异,脚步也略显匆忙,只是仪态和礼数都是极佳的,心中愈发喜欢了几分:“倒是果真如昭阳所言,是个好的。” 贤妃在一旁看了,也笑着附和道:“这仪态是没得挑的,毕竟是咱们宫中出去的,即便是放到渭城那些大家闺秀中去比,也丝毫不差。” 沧蓝听着宫中这两位主子都这样夸赞,心中愈发不解了。 太后见沧蓝一脸茫然的模样,就又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昭阳办事是个不牢靠的,只怕她什么也没有与你说吧?” “是,长公主只是让奴婢换身衣裳入宫,并未告诉奴婢入宫所为何事。”沧蓝低声应着。 “嗯,不过是哀家近来觉着,皇帝事情太过忙碌,昭阳又是个出嫁了的,难得入宫一趟,因而想要认个义女,问了问昭阳身边可有合适的人选,昭阳便举荐了你罢了。” 听太后这样说,饶是沧蓝素来稳重,面上也难得的染上了诧异。 第982章 永安 第982章 永安 “昭阳素来是个办事不牢靠的,如今眼光倒是难得准了一回,沧蓝这孩子,哀家瞧着就喜欢,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吧。” 昭阳心中一喜,面上却露出几分哀怨来:“母后这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如今有了义女,便可肆意贬低我这亲生女儿了。” “可不……”太后睨了昭阳一眼:“你素来是个任性的,整日里都指挥让我担心,哪有沧蓝来得乖巧懂事。” 昭阳低头笑出了声来,却也连忙提醒着沧蓝:“沧蓝可是欢喜得厉害,都忘了向母后谢恩了。” 沧蓝这才醒过神来,却仍旧如同置身梦里一样,心中大抵明白这是昭阳给的恩典,眼眶有些微热,半晌才连忙朝着太后磕了头:“奴婢叩谢太后娘娘……” “傻丫头,都这个时候了,还自称什么奴婢呀?还有,你现在应当同昭阳一样,叫我母后了。” 沧蓝这才慌里慌张地改了口:“沧蓝叩谢母后恩典……” “那我也应当叫沧蓝姐姐了……”昭阳脸上笑意愈浓:“以前我是长姐,要看顾着下面的弟弟妹妹们,总是幻想着有个哥哥姐姐的,如今倒是终于如愿了。” 贤妃也笑了起来,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我倒是赶巧了,见证了这么一桩喜事。既然是太后娘娘认下的义女,自然也应当叫我一身母妃的。今日来得匆忙,也没有备下见面礼,这镯子拿去戴吧。” 沧蓝连忙谢了赏,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 刚刚起身,就又听见外面传来内侍的声音:“皇上有旨……” 一屋子人都连忙行了礼,昭阳自然明白是什么旨意,只是沧蓝却是不知,等着那宣旨的内侍宣读到,封沧蓝为永安长公主的时候,沧蓝猛地抬起了头来,脸上满是诧异。 “恭喜永安长公主了,永安长公主接旨吧。” 沧蓝有些浑浑噩噩地接过了旨意,一转头就瞧见昭阳在朝着她笑。 太后也笑了起来:“既然都已经是公主了,尚未出嫁的公主,自然应该在宫中住的,我已经命人收拾了一处宫殿出来,更名为了永安殿,你就在那儿住吧。待会儿去瞧瞧那殿中东西可都齐备,有什么要添置的,嘱咐下人添置了就是。” 这接二连三地惊喜砸得沧蓝有些懵了,久久无法成语。 昭阳笑了起来:“沧蓝姐姐可是欢喜得厉害了,都不会说话了。倒是我的错,为了给沧蓝姐姐一个惊喜,先前一个字都没有同她说过。这圣旨也接了,宫殿也收拾好了,我先送沧蓝姐姐去永安殿瞧瞧,待会儿再带沧蓝姐姐过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倒也并不怎么在乎,笑眯眯地颔首应了:“去吧去吧。” 昭阳带着沧蓝一同出了长安宫,在宫人的引导下往永安殿走去。 沧蓝一路无言,到了永安殿,永安殿内外已经有宫人在候着了,一见着昭阳与沧蓝,连忙同两人行礼,沧蓝被行礼的声音震了一震,却是退后了两步。 昭阳伸手拉住沧蓝,抬起眼来望着那宫殿,笑着转过头望向沧蓝:“因着收拾得有些匆忙,倒是稍显有些简陋了,你仔细瞧瞧,缺个什么尽管说就是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莫要拘谨了。” 沧蓝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有些忐忑地转过头望着昭阳:“长公主,这……” 昭阳笑了笑:“以后可别叫我长公主了,叫我名字就是。” 她与沧蓝相交这么多年,自然明白昭阳心中忧虑,只伸手握了握沧蓝的手,轻声道:“你在我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了,当初豁出性命来年救我。后来我安排你呆在宫外打点那些事情,你虽然从未做过,却也毫无怨言。” “那些东西学起来不简单,你能够这样快的上手,付出了多少努力,我自然都是知道的。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了我做了那么多,却丝毫没有向我邀功,更从未起过不该起的念头。如今这一切并非是我赏赐与你的,而是你改得的。” 沧蓝有些不安:“我是长公主的丫鬟,这些本就是我该做的……” 昭阳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并不是你该做的,你也说了,原本你只是我的丫鬟,你需要做的只是侍候好我罢了,这些都是我强加给你的。” 不等沧蓝反驳,昭阳便又接着道:“做这件事情,我也考量了许久。你与刘平安的事情,因我的缘故耽搁了这么久,如今刘平安立了大功,只怕等着庆功宴,官位便又要升一升了。” “我听闻如今刘平安便已经是渭城中那些闺中女子争抢的香饽饽了,若再升了官,只怕更是受欢迎。你没有好的家世,到时候嫁给他,只怕会受不少委屈。如今你成了长公主,再嫁给刘平安,便算得上是名正言顺了,再也没有人敢非议。” “我不在乎的。”沧蓝低声道。 昭阳握了握沧蓝的手,笑着道:“我知道你是淡薄性子,可以全然不在乎旁人怎么说你。可是我却不想听到别人非议你,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自然配得起最好的。” 沧蓝眼眶一热,泪水一下子滚落了下来。 “好了。”昭阳抬起手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水:“今日我没有告诉你,将你吓了一跳吧?这几日你就安心呆在宫中,我会派宫中嬷嬷教一教你身为长公主的礼仪姿态。两日后的庆功宴上,君墨会亲自为你与刘平安指婚,我先给你说一声,到时候可别又欢喜傻了。” 沧蓝又是一怔,半晌才道:“奴婢这一辈子最为幸运的事情,便是做了长公主身边的人。” 昭阳垂着眸子笑了笑:“错了,这句话应该我说,我这一辈子最为幸运的事情,便是有你这个傻丫头。” 其实并不是这一辈子,两辈子都是。 昭阳在心中暗自补充着,面上却是不显:“八月十五你们便要成亲,有些匆忙,不过此事你也无需担心,你好好地准备准备,每日敷敷面,好好将养将养,到时候新婚夜的时候,争取将刘将军迷得找不到北。” 第983章 改革 第983章 改革 从后宫出来,昭阳就瞧见君墨走在前面几步。 昭阳微微挑了挑眉,快步赶了上去。 “皇姐……” 昭阳扬眉:“瞧你这方向,是从后宫出来的。只是方才我在长安宫并未瞧见你,这是……去了云燕那里?” 昭阳这话并无什么不妥,只是君墨的脸却突然诡异地红了,有些支支吾吾地道:“嗯,就去坐了坐,没做其它的。” 昭阳眼中带着几分揶揄:“我并未说你做了其它啊,你脸红什么?难不成果真做了什么不成?” “啧……”昭阳打趣:“如今赵云燕不过十三而已,还有两年才及笄了,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皇姐……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君墨却是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昭阳哈哈大笑了起来:“瞧你这模样,这么不经逗。” 君墨怒目瞪向昭阳,轻哼了一声:“苏丞相那样清冷的性子,怎么受得了皇姐这样轻浮?” “嗯?”昭阳挑了挑眉:“苏远之?清冷?我?轻浮?” 昭阳嗤笑了一声:“啧,你还真是识人不清啊。” 君墨不想与她再纠缠此事,只得轻咳了一声:“我先前收到了消息,东明国的皇帝遇刺受重伤,怀王便等不及了,急忙封锁了整个皇宫,不允许任何王爷皇子的入宫探望。而后两日之后,拿出了一纸遗诏出来,说皇帝传位给了他。” “其它众位王爷和皇子皆说是怀王强迫皇帝写了那遗诏之后弑了君,皆不承认那遗诏,一时间,东明国都城之内可以说得上是剑拔弩张,斗得不可开交。” 昭阳轻笑:“你这话茬子转得未免也太过生硬了一些。” “……” 见君墨一脸无语的模样,昭阳低声笑了半晌,才就这方才君墨的话问着:“那祁诺可回了东明国了?” “倒是已经入了东明国了,只是并未到东明国国都,且据探子回报,好似他在故意拖延时间,并不想太早回去似得。”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是个聪明人。如今皇都都已经那个模样了,他自然用不着赶在这个时候回去,他在等时机,等着那些王爷皇子的皆损失惨重的时候,他再趁虚而入。” “祝长林还同他在一起呢。此番那东明国皇都之中的混乱局势,只怕他也暗中搅了搅局的。到时候那些人几败俱伤,他带着咱们楚国的公主回去,又有祝长林的支持,且这么多年,他只怕也暗中培养了不少势力,如此一来,便是稳操胜券了。” 君墨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倒也是个精于算计的,希望我们与他一直是友非敌,不然又是一个难以应付的。” “放心好了,祁诺精于算计,东明国那些王爷皇子也并非是傻的。此番兴许祁诺可以夺得皇位,可是却定然没有办法将那些隐患尽数拔除。东明国只怕还得混乱几年甚至许多年,至少这几年,咱们都不必担心祁诺会有空来同咱们为敌。” “那就好。”君墨轻声道。 昭阳看了一眼君墨,沉吟了片刻,方才道:“这两年过的着实艰辛,不过好在总算也为楚国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无论是南诏国还是东明国还是西蜀国,都暂时不敢明目张胆地侵犯楚国,倒是可以相安无事一阵子。北燕国倒是一个隐患,不过别的几个国家暂时不敢妄动,他若是野心太大,便会惹众怒。” “这几年,你须得励精图治,好好休养生息,富国强兵才是。” 君墨轻轻颔首,一脸的若有所思。 昭阳笑眯眯地抬起手想要拍君墨的脑袋,只是如今君墨比昭阳高了不少,昭阳只得踮起脚来,才终是达到了目的。 “好好搞,我等着你逐鹿中原,一统天下的那一天。” 君墨被口水呛着,咳了好一会儿,才终是缓过了劲来,哀哀怨怨地望着昭阳,脸上带着几许无奈:“皇姐,你就莫要吓我了吧?一统天下……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 昭阳挑了挑眉:“那是自然,我楚昭阳的弟弟,自然应当有这样的本事,我看好你。好了,不与你闲叙了,我得回府去了。” 君墨一脸无奈,听昭阳说要回府,才连忙道:“苏丞相好似还在议事殿处置政事,皇姐可以去瞧瞧,应当也差不多要结束了,你们可以一同回府。” “哦……”昭阳听楚君墨这样说,便随着楚君墨一同去了议事殿。 议事殿中倒果真热闹非凡,门口的内侍拖长着声音响了起来:“皇上驾到,长公主到……” 方才还吵闹的议事殿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昭阳随着君墨一同走了进去,众人连忙行礼:“微臣拜见陛下,拜见长公主。” “起来吧。”君墨挥了挥手:“你们继续议事,不用管我们便是。” 昭阳听君墨这样一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歹是皇帝,就坐在这儿,下面那些人哪可能真的不管他。 只是下面那些朝臣却似乎已经习惯了君墨的作风,倒也果真又开始讨论起来。 苏远之在一侧坐了起来,目光轻飘飘地从昭阳身上扫过,又挪开了眼。 昭阳听了半晌,倒似乎是在说税改以及科举制度改革的事情。 昭阳倒是有些诧异,改革从来不是一件易事,昭阳倒是不曾想,君墨竟然动起了这个心思。 “怎么突然想起要改革税制和科举制度了?”昭阳压低了声音问着。 君墨轻声应着:“皇姐方才也说了,这两年我们过的实在艰难,因着连连战祸的缘故,国力受损严重,如今趁着稍稍太平一些,最要紧的就是强国。要想在短时间内强国,一是让百姓的日子过好,二则是让人才都能为我所用。” “税收太重,百姓们应付税都十分吃力,如何谈日子过好?科举层层关卡,许多真正的人才被拒之门外,我们又如何招贤纳士,因而我觉着,改革之事势在必行,最为要紧的就是这两点。除此之外,过些时候这两样改革开始进行之后,我还打算改革如今的军中制度。富国强兵,一样都不能少的。” 昭阳眸光深深地望向君墨,嘴唇微微颤了颤:“君墨长大了……” 第984章 玉香阁 第984章 玉香阁 昭阳与苏远之一同出了宫,马车行至街上,苏远之却突然叫停了马车。 “怎么了?”昭阳正枕在苏远之的腿上看书,有些疑惑地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 苏远之手轻轻抚上昭阳的脸,若有所思:“我记着此前你是不是嫌弃我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来着?” 昭阳早已经忘了这么一茬,听苏远之突然提起来,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苏丞相这是想送我东西了?” 苏远之扶着昭阳坐了起来:“嗯,走吧,我陪你到街上逛逛,你喜欢什么尽管选就是了。” 昭阳倒也并不缺什么东西,只是苏远之难得有这闲暇,她自是高兴的,欢欢喜喜地拉着苏远之下了马车。 “我听闻这街上有一家叫玉香阁的地方,里面新入了一批头面珠钗和香粉那些,陪你去看看?”苏远之下了马车四下看了看。 “嗯?苏丞相什么时候竟然关心起珠钗香粉的来了?连玉香阁都知道了,听谁说的?”昭阳一脸纳罕。 苏远之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的神色:“昨日遇见了齐王。” “原来是齐王叔啊……”想着苏远之向齐王叔打探哪儿有买胭脂水粉珠钗首饰时候的情形,昭阳忍不住掩嘴轻笑,齐王叔只怕连眼珠子都要吓掉了吧? 苏远之随着昭阳一同进了玉香阁,掌柜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眼中满是讶异:“苏丞相与长公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掌柜连忙亲自迎了上来,目光却仍旧不时地落在苏远之身上。 苏远之自打进了这店中,便已经换上了一副冷漠面孔,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昭阳浅浅笑了起来:“听闻你这里近日来了一批不错的头面珠钗和香粉,哪来给我瞧瞧吧。” “是。”掌柜应了,叫了店小二将最好的东西都摆了出来。 “最近新制了一批头面,这两套是其中最为出彩的,这套八叶桃花最是明艳,适合宴会的时候装扮,长公主容貌绝艳,戴上定然更添风姿。这套白玉夕颜花用的是上等的羊脂玉做的,清雅温润,却不失身份,平日里装扮却是再适合不过。” “除了这两套头面之外,还有这金厢倒垂莲花步摇、双衔心坠小银凤钗、紫玉雕云纹玲珑簪皆是十分精巧,长公主瞧瞧可有喜欢的?” 昭阳目光轻轻一扫,眉目含笑,轻声同苏远之道:“齐王叔推荐的地方倒果真不错,这些东西件件都是佳品,俱都不错。” 苏远之压根没有看那些珠钗,目光只静静地落在昭阳的身上,带着几分宠溺:“喜欢就都买了便是。” 不等昭阳再开口,就已经径直吩咐着那掌柜:“都装起来吧,待会儿送到公主府。” 掌柜一怔,眼睛却是突然亮了起来:“是,苏丞相的眼光真好,这些长公主戴着定然好看极了。” 将东西交给店小二,随后又开始同昭阳推荐起脂粉来:“这香粉是桃花所制,粉质细腻,涂抹了之后,面若桃花,肤质柔嫩,长公主要不要试试?” “都装起来吧。”苏远之瞥了一眼。 昭阳失笑:“哪有人买东西是你这样买的?上一回你陪我逛街还是在边关的时候,你也是这样……” “我觉着都挺好,你用了定然好看。”苏远之笑着道。 昭阳无奈,见掌柜征询地望着她,便挥了挥手:“都装起来吧。” 从玉香阁出去,两人上了马车,便离开了。 两人前脚刚离开,秦卿后脚就到了玉香阁门口,目光落在那马车上,若有所思。 公主府的马车她还是认得的。 进了玉香阁,秦卿才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盒子:“我这里有一支金镶玉蝶翅步摇,听闻掌柜最为识货,所以拿来让掌柜瞧瞧,掌柜可愿意要。” 那掌柜笑容可掬地接过了盒子打了开来,从盒子中将那步摇取了出来细细打量着。 秦卿手轻轻摩挲着那盒子,突然开了口:“方才离开的,是苏丞相和镇国长公主吧?” “是啊。”许是因着刚刚做成了大生意的缘故,掌柜心情极好:“可不就是他们么,方才苏丞相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都将我惊了一跳。幸好我此前见过几回苏丞相,倒是认了出来。” “呵呵……”秦卿笑了笑:“倒是没想到,苏丞相竟会陪着长公主来逛珠钗首饰。” “是啊……”掌柜附和着:“此前苏丞相尚未成亲的时候,城中都说苏丞相冷血残暴,身体又有残缺,没有人愿意将女儿嫁给苏丞相。后来知晓苏丞相竟然要取公主的时候,还都说先皇疯了,竟然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可谁能想到,苏丞相成亲之后,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将长公主宠得都能上天了。方才我把店中的好东西一拿出来,苏丞相看都没看,大手一挥就都买下了,还说长公主用着定会好看。啧……那浓情蜜意,实在是让人心生羡慕啊。如今渭城许多闺秀都想嫁给苏丞相,哪怕是为妾,可是人家一心一意对长公主,压根没那个心思。” “我觉着,有句话来形容苏丞相大抵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叫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取了那一瓢,就再无其它念想了。” 秦卿垂下眸子,掩去眼中情绪,浅浅笑着:“长公主命可真好。” “这话也不对。”掌柜笑了笑:“长公主定然也有过人之处,苏丞相那样性子的人,岂是寻常人能够收服的?且想想,一个女子,能够坐到那皇位上,安安稳稳地上去,再安安稳稳地下来,没有人说她的不是,那就是一种本事。” “是啊……”秦卿笑着应着。 掌柜将那步摇放回了盒子中:“簪子成色不错,样式也新鲜,做工亦是精巧,是上等货,我也不胡乱开价,三百两银子,你瞧着如何?” 秦卿的目光落在那步摇上,目光带着浅浅的眷念,随后咬了咬牙,点头应道:“好,三百两就三百两吧,多谢掌柜了。” 掌柜笑了笑,叫人取了银子来:“以后有什么好东西尽管送来就是,我这里价格绝对公道。” 第985章 酒后吐真言 第985章 酒后吐真言 第二日,昭阳便戴了那套八叶桃花头面去参加庆功宴。 庆功宴上热闹非凡,昭阳见沧蓝进来,就让宫人将沧蓝引到了自己身侧,等着沧蓝坐了下来,方侧过头轻声问着:“在宫中这几日可还习惯?” 沧蓝轻轻颔首,眸光温柔:“习惯的,太后娘娘对我极好。” “还叫太后娘娘?”昭阳噌怪着。 殿中大部分的目光都落在了沧蓝身上,沧蓝有些坐立难安,昭阳伸手握住沧蓝的手,轻声道:“这几日你在渭城中可是出尽了风头,都知道太后收了个义女,册封为了永安公主。都在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会得太后青眼,对你都十分好奇。” “你如今是公主,是高高在上的皇室贵女。她们好奇,想要看看你的模样,你就大大方方让她们看就是。还要将姿态摆好,礼仪那些做好,叫她们挑不出丝毫不是来。你此前经营那么多的产业,和各种各样的人都打过不少交道,应当也十分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你无需担心,大方一些就好。” 沧蓝听昭阳这样说,轻轻点了点头,学着不去在意那些目光,倒是果真好受了许多。 昭阳见状,嘴角轻轻翘了翘,眼中俱是满意神色。 不一会儿,君墨、赵云燕与太后一同来了。 众人起身行了礼,君墨说了一同场面话,先一一封赏了有功的将士,给柳太尉赏赐了一堆东西,又将刘平安封为了归德大将军,三品。 随即便一并念了赐婚圣旨,昭阳轻轻推了一推沧蓝,让她起身接旨,沧蓝这才有些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来,往殿中走去。 昭阳暗自笑着,侧过头同苏远之道:“前几日我专程同沧蓝说了今日君墨要在庆功宴上为她与刘平安赐婚,让她好生准备,你瞧这都准备了好几天,却仍旧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倒是好在谢恩那些礼数倒是都没有出错。” 苏远之笑了笑:“虽然一早就知道,可是真正听到的时候,仍旧会有一种如坠梦中的感觉吧。” 昭阳挑了挑眉,有些好奇:“对了,此前父皇给我们赐婚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素来沉静沉着,应当不会有什么异常吧?” 苏远之听昭阳问起此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唔,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欢喜是有的,不过一早就知道,你迟早都是我的人,也并不意外。不过我倒是知道,有的人听闻了赐婚圣旨之后,竟然欢喜得晕了过去。” 昭阳有些后悔与他提起此事了,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沧蓝与刘平安身上,便伸手拧了拧苏远之的胳膊:“我才不是因为欢喜,我那是吓得好么?我当时以为父皇是要将我嫁给仓央了,吓死了都……” “是吗?你说是吓得就是吓得吧,我信了就是了。”苏远之漫不经心地应着。 昭阳恨恨地瞪了苏远之一眼,嘴里说着信了,只是那神情哪里是相信的样子? 等着沧蓝回了座,昭阳才笑眯眯地转过头去端起酒杯同沧蓝道了声恭喜:“终于要嫁给刘将军做将军夫人了,可高兴?” 沧蓝转过头眼巴巴地望着昭阳:“觉着有些不真实,要不长公主你掐我一下?” 昭阳笑不可遏,倒是果真伸手轻轻掐了沧蓝一下:“可觉着痛?真实不真实?” “痛的。”沧蓝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赐婚圣旨一下,这桩亲事便是铁板钉钉,再难悔改了。昭阳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心情亦是极好,多喝了几杯,倒是有些醉了。 宴散之后,苏远之扶着昭阳上了马车,见着昭阳面若桃花,满眼迷蒙的样子,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样高兴,倒好似被赐婚的是你一样。” 昭阳一直迷迷糊糊的,倒是将这句话听了个真切,眯着眼望着苏远之,一本正经地比出了食指,轻轻摇了摇:“不不不,不是我被赐婚,我被赐婚的时候,才没有喝醉呢……” “嗯,我知道,你知道要嫁给我,只是欢喜的昏过去了。”苏远之接话道,说完便提了茶壶给昭阳倒了杯茶。 昭阳倒是知道这茶是倒给她的,伸手接了过来:“嗯,我被赐婚的时候,高兴得昏过去了!” “这会儿倒是承认得干脆了。”苏远之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只是眼中却俱是笑意。 “我说的是事实啊……事实,我就是高兴地昏过去了,嘿嘿……” 马车动了起来,昭阳手中的茶杯没有端稳,杯中的茶水一下子倒了出去,尽数倒在了苏远之的身上,位置还正好在大腿根。 昭阳眯着眼看了看,连忙从袖中取出了绣帕,上前帮忙擦拭着:“到衣服上了,我给你擦掉。” “……”苏远之伸手握住昭阳的手腕:“别擦了。” “不行。”喝醉酒的昭阳显得异常的执着:“不擦干的话,穿着不舒服的。” 柔若无骨的手不时地碰到那最为敏感的地方,苏远之额上青筋跳了跳,叹了口气:“那我将衣裳脱下来给你擦?” 昭阳拿着绣帕想了想,便点头应了下来:“也好,给我吧。” 说着就要去帮着苏远之脱衣裳,苏远之倒是并不拒绝,只定定地看着昭阳问着:“你葵水可已经走了?” 昭阳想了想,诚实地点了点头:“走了有两三日了吧。” 苏远之眸中突然亮起一蹙火焰,身子稍稍往昭阳靠近了一些:“此前我一直想要问问你,你喜不喜欢在马车上做那种事?嗯?” 昭阳眯着眼望着苏远之,媚眼如丝:“唔,虽然地方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喜欢的。” 苏远之眼中的火有蔓延之势:“有多喜欢?” “很喜欢。” “那我们再试试?” 昭阳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可是有些奇怪,外面有人。”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低下头含住昭阳的唇:“没关系,我下令让他们离得远一些便是了。” “哦,那好吧。” 苏远之眼中笑意更浓,倾身覆了上去。 第986章 过问 第986章 过问 昭阳此前听闻过,有些人一旦喝醉了酒,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会忘得一干二净,哪怕是刻意去想,也不过只是一片空白而已。 昭阳觉着,她迫切地需要这种技能。 可是,为什么偏偏她喝醉了酒之后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一觉醒来之后,酒后发生的事情却也仍旧记得十分清楚? 瞧见棠梨与墨念皆是一脸忍笑的表情,昭阳只得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心,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太羞耻了…… 昭阳将被子拉起来捂住自己的脑袋,不愿意起身。 庆功宴之后,渭城中倒是难得的平静了起来。 只是暗卫如今仍旧没有搜寻到仓央的行踪,且西蜀国也不知还有什么样的后招。昭阳觉着此时的平静只怕酝酿着更大的风暴,心中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不过也因着这份平静,倒是让昭阳难得有了闲暇,在家中陪着孩子们玩一玩,给苏远之做了两件贴身衣物。 沧蓝的婚期定在了中秋佳节,不过还有几日,尚且有许多东西需要筹备。 城中沧蓝此前经营的产业也都放出了消息去,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那日所有的东西皆可买一送一,一时间,在城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走到哪儿都能听见讨论的声音。谈论此前昭阳失踪之事的人,倒是果真少了许多。 “除了成亲时候用的大红喜服,成亲之后的一个月,衣裳都应该以红色为主,图案也得吉祥一些,你选几个喜欢的图案,让绣娘去绣吧。” 昭阳将宫人送来的纹样递到了沧蓝面前,笑眯眯地说着。 沧蓝信手翻了翻,随意指了几个,一旁的宫人记了下来,沧蓝才将那纹样也一并递了过去。 “咱们这边有尚宫局帮着筹备这些东西,时间虽然仓促,倒是都能够应付得过来,倒是不知道刘将军那边准备得如何了?因着是指婚,下聘那些都省略了过去,只是彩礼却仍旧是要备着的,等你出嫁那日,来迎亲的时候要将彩礼一并抬过来,让人记录在册之后,再一并随着嫁妆一同送过去。” 沧蓝的脸上闪过一抹薄红:“那些东西,他一两年前就已经在筹备了,应当都准备好了的。本来我的喜服那些也都是齐备的,只是因着突然受封了这个长公主的位置,那些东西就不合规制了……” “一两年前就已经备好了?你们可还真是……啧啧。”昭阳愣了一愣,却是笑了起来:“刘将军倒也真能等……” 沧蓝笑了起来,眼中流露着满满的幸福。 “这两日城中倒是都在讨论你们的婚事,因着那买一送一的缘故,你如今倒是风头无俩。在百姓心目中,你这场婚事他们得了利,自然对你心存感激。” 沧蓝笑了笑:“这本是长公主的产业,又是长公主的主意,我可实在不敢居功。” 顿了顿,才稍稍收敛了神色道:“对了,长公主提起此事,我倒是想起了,昨日宫外传了消息进来,说此前那些流言蜚语前些日子倒是已经压了下去,但是昨日开始,似乎又有复苏的景象。” “有说书先生在城中的酒肆茶楼,将长公主被掳之事变成了话本儿,到处说书。且那些说书先生并不是平常说书的那些人,应是被人收买的。我已经命人去查去了,应当很快就有消息。” 昭阳点了点头:“本来我也有所怀疑的,寻常百姓虽然惯爱听那些奇闻轶事,可是毕竟事关皇族,多少会收敛一些。可是那些流言蜚语却俞传俞烈,我便觉着有些蹊跷,如今倒是证实了,果然有人在背后捣鬼。” “若是将那背后捣鬼之人抓出来,我定要让他好看。” 说完,又摆了摆手:“好了,不说这些丧气事儿了,我这儿整理了一本册子,就当是我给你添妆的东西,我已经叫人送进宫了,你收好就是。” 沧蓝接了过来,垂下眸子,轻轻咬了咬唇:“若是我再说一些不识抬举的话,长公主便又要与我生气的,只是长公主如今这样对我,我定会衔草相报的。” 昭阳倒是不怎么在意,只笑着道:“你好好的就是对我的报答了,毕竟我许多事情都还要依靠你呢。”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一个宫女进了屋,朝着两人行了礼,便凑近沧蓝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沧蓝微微蹙了蹙眉,神情愈发凝重起来。 等着那宫女说完,沧蓝就让那宫女退了下去,压低了声音同昭阳道:“方才我与长公主说的那件事情已经有了眉目,那些说书先生是苏家三房那边安排的。” 昭阳千算万算,倒是全然没有算到会是苏家三房的手笔,微微愣了一愣,才回过神来,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从宫中出来,昭阳坐在马车上,半合着眼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吩咐着马车车夫:“去苏家三房。” 棠梨看了昭阳一眼,轻声问着:“长公主可要将此事告诉苏丞相一声?” 昭阳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君墨忙着要税改和科举改革,他最近也忙得不可开交的,且他此前就因为我的缘故与苏家三房那边撕破了脸,此事我却再不能告诉他了,不然以他的性子,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呢。无妨,我能够处置。” 到了苏家三房,昭阳坐在马车中,让棠梨去送上了拜帖。 苏晋安和夫人都在府中,见到下人递上来的拜帖皆是一惊,心中俱都有些忐忑,连忙匆匆前往府门前迎接。 棠梨见着两人出来了,才扶着昭阳下了马车。 两人上前同昭阳行了礼,昭阳的目光淡淡扫过两人,只轻轻笑了笑:“起来吧。” 只是起身之后,两人却俱都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昭阳嘴角一翘:“三叔三婶不请我进去坐坐?” 苏晋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弓着身子道:“长公主里面请。” 在花厅落了座,昭阳脸上仍旧是带着温和笑容的:“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问一问三叔。” “啊?”苏晋安一愣,垂下头:“长公主请讲。” 昭阳笑了笑,眸光却泛着冷:“想问一问三叔,昭阳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三叔,三叔请那些说书先生编排我,究竟是意欲何为?” 第987章 喜事 第987章 喜事 苏晋安闻言,浑身一震,抬起眼来望向昭阳。 “上一回三叔三婶那样算计本宫,本公主想着三叔到底是姓苏,是苏家的家事,因而放手让苏远之来处置此事。只是三叔却似乎以为本公主软弱好欺,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到了本宫头上?” 苏晋安呆呆立着,脸上笑容有些僵硬:“长公主说的是什么事?草民……草民实在是不知啊……” “三叔以为,本宫没有真凭实据,敢这样找上门来?” “三叔大抵是不知道,编排皇族,是杀头的罪名,重者,还会株连全家。” 昭阳眸光愈厉:“想必三叔是因为楚临沐派人给三叔送来的那封书信,因而觉着楚室江山名不正言不顺,楚家人不配坐在那龙椅上,我楚昭阳配不上苏远之是吧?” “三叔觉得楚临沐那封信上所写的,是真的吗?” 苏晋安连忙愈发挂不住,脸上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沉了脸,一言不发。 昭阳轻笑了一声:“可就算那信上所言,确有其事,那又如何?哪怕楚家先祖是靠着阴谋算计赢的那又如何?” “即便是如今,皇位更迭,不也充满了阴谋算计。成王败寇,过程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坐上皇位的,是楚家人,不是你苏家人。” “你如今见到那封信,想要为苏家打抱不平?你若是有本事,你大可倾覆了这楚家江山,你大可将如今的皇帝拉下皇位,换你来坐啊……若你果真有这样的本事,那我楚昭阳无话可说,可若是你没有本事,想要暗地里玩阴的,那也行,你得不让我发现。既然如今让我发现了,那就不要怪我不手下留情了。” 苏晋安脸色青白交加,无力反驳。 “且你不觉着如今你这行为有些可笑吗?你要算计我,大可用别的法子,像这样四处宣扬我被掳走之后被人糟蹋了,失了清白,你觉着旁人听了之后,会如何想?我猜了猜,大抵会觉着苏远之无能,自家夫人被掳走也无力保护。会觉着苏远之窝囊,自家妻子被人糟蹋失了清白,他却只能忍气吞声?” 昭阳睨向苏晋安:“我有时候觉着,苏远之决定从苏家宗谱上除名,是十分正确的决定。与你这样的人同在一本宗谱之上,也是辱没是苏家的名声,辱没了他苏远之的名声。” 昭阳说完,伸出手去,棠梨连忙扶着昭阳站了起来。 昭阳神情清冷:“你犯的本是杀头的罪名,只是念在苏绣前几日救了本公主一回,本公主饶了你的死罪。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苏晋安散布谣言诋毁本公主,拉出去打二十大板,掌嘴三十。” 立在门外的侍卫应了声,昭阳也没有等着看行刑,径直离开了苏家三房的府邸。 回到公主府,就瞧见苏远之带着慕阳在藕香榭射箭,侍卫们背着草人到处跑,慕阳在一旁兴高采烈地发号施令,小手随便一指:“那个,那个!” 苏远之便立马搭弓射箭,箭没入草人中,慕阳高兴地手舞足蹈:“好棒好棒!” 等着草人上扎满了箭,苏远之才停了下来,将箭递给了一旁的明安。又叫人送了一套小小的弓箭上来:“想要和我一样百发百中,就得好好练着,从明天开始,每天练箭半个时辰。” 慕阳浑然不知苏远之替他挖了一个大坑,仍旧一脸欢喜地接过了那弓箭,拿在手中把玩着,一脸兴奋,可是高兴坏了。 昭阳摇了摇头,这孩子,实在好骗。 苏远之看了一眼昭阳,吩咐着怀安道:“怀安你陪着小公子练会儿,练完后带小公子回去沐浴。” 随即就快步走到了昭阳跟前:“回来了?” 昭阳颔首:“去了趟苏晋安的府上,耽搁了一些时间。” 苏远之只淡淡“嗯”了一声,并未问昭阳为了什么而去,去做了什么。 “府中的秋桂开了,我叫人做了一些桂花冻,我方才尝了尝,不算太甜,倒也十分可口,你大抵会喜欢,回去尝尝吧。” 昭阳应了一声便随着苏远之一同回了清心楼。 天气倒是渐渐凉了下来,因着天气宜人,昭阳的心情倒也一日比一日好了。 沧蓝成亲的那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昭阳头天晚上便直接在宫中歇了,第二日起了个早,去了永安殿,宫中嬷嬷已经在为沧蓝绞面,昭阳叫宫人端了些点心和饭菜来。 “原本早上应当喝些粥的,只是你今日这喜服里三层外三层的,有些不便,汤汤水水的还是得少喝一些,先吃一些东西垫垫肚子,今日可得累上一整日。” 沧蓝笑着接了过来,顺从着吃了一些。 昭阳瞧着嬷嬷给沧蓝绞面,更衣,上妆,挽发,脸上俱是笑意。 “压箱底的册子,昨夜可有人拿给了你?” 沧蓝听昭阳这样问,脸上晕红一片:“太后娘娘拿给我了的。” “那就好。”昭阳见着沧蓝羞红了脸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揶揄:“第一次大抵会有些痛,刘将军又是习武的人,五大三粗的,只怕也顾不得你的感受,你得自个儿为自个儿考虑,你若是不舒服,就同他说就是。” “……长公主……” 昭阳轻笑:“你年岁比我稍长,却还比我成亲晚,如今我孩子都已经三个了,你可得抓紧了。” “子嗣这种事情,岂是我能够做主的?”沧蓝声音轻轻的。 昭阳眼中笑意更浓:“多做就好了,孩子总会有的,这个我是过来人。” “……” 昭阳打趣了好半天沧蓝,等着沧蓝穿戴妥当,到了吉时,方带着沧蓝依次去长安宫和养心殿拜别太后和皇帝。 随后,昭阳看着命妇引导着沧蓝升舆,出宫赴刘平安的将军府,自己也跟着出了宫上了马车,往将军府去。 虽准备得仓促,婚宴却也事事周全,一切进行得十分顺遂。 从刘平安的府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因着是中秋节,城中到处挂着灯笼,苏远之抬起眼来看了一眼天空中挂着的圆月,转过头望向昭阳:“今日是中秋佳节,左右都已经出了府,不如咱们去街上走走?” 第988章 变故 第988章 变故 街上倒是十分热闹,中秋拜月、燃灯、猜谜,街上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到处瓦檐露台上,都绑着竹竿,上面系着各种各样的花灯。 苏远之牵着昭阳在人群中漫步,见着不远处有卖小孩子玩耍的兔子灯和杨桃灯,便转过头同昭阳道:“今日我们出门将三个孩子放在了府中,慕昭与慕楚倒是不会有什么,只是慕阳却定然会闹情绪的。我去给他们买几个灯,拿回去安抚安抚。那边人多,你在这儿等我就是。” 说罢,又转身吩咐着怀安:“你在夫人身边守着。” 昭阳蹙了蹙眉:“我身边有暗卫,你让怀安跟着你吧……” “我武功不弱,大概还没有人能够奈我何。” 昭阳看着那卖灯的摊子前人头攒动,轻轻颔首,走到一旁树下等着了。 一阵锣鼓喧天,昭阳就瞧见远处舞火龙的队伍在许多人的簇拥下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快!快快!舞火龙的来了!”有小孩子沿街叫喊着,身后跟了一群孩童,朝着舞火龙的队伍跑去。 苏远之站在卖灯的摊位前,听见声音,转过头朝着昭阳看了一眼,见昭阳安然立于树下,才转过头同那摊位上的卖灯人道:“给我三个兔子灯。” 那卖灯人见苏远之身上衣着不凡,连忙笑眯眯地道:“好叻,今天还有用玉雕刻的兔子灯,镶上了五颜六色的宝石珍珠做装饰,是今日的灯王,玉虽然也算不得是好玉,不过比起纸糊的,就更牢固也更好看一些,公子要不要买一个?” 苏远之目光扫过那挂得高高的玉雕的兔子灯,见那兔子灯上开镂空刻着吉祥的花纹,装饰得倒也鲜艳漂亮,心中想着,倒是可以给昭阳拿着玩儿,便点了点头:“也好。” 舞火龙的队伍已经到了跟前,一时间锣鼓喧天。 卖灯人取了灯来递给了苏远之,笑眯眯地道:“那三个纸糊的兔子灯算是送给公子的,公子给我五十两银子就是。” 苏远之颔首,拿去钱袋付了银子,转过头看了一眼看舞火龙看的目不转睛的明安:“将灯拿上。” 明安回过神来,忙应了声。 昭阳瞧见苏远之已经买好了灯,就要朝着这边过来,那舞火龙的队伍却正好从中间穿过,将两人隔绝了开来,昭阳便再也瞧不见苏远之的踪影。 跟着那舞火龙队伍的人越来越多,似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一样,原本有些空旷的树下也沾满了人,比肩继踵,挤得厉害。 怀安带着两个暗卫将昭阳主仆护在中间,不许旁人靠近。 昭阳隔着人群远远地看着,那火龙上插满了香,最前面的人举着一个燃着火的圆球,引着火龙往前面走,火龙还时不时的吐着火。 火龙表演吸引了无数人,皆随着舞火龙的队伍移动着。 昭阳往后退了两步,此前她中秋节的时候大抵是在宫中过的,倒是不知宫外的中秋节是什么情形,如今瞧着,倒实在是热闹得很,慕阳若是见了,定不知欢喜成什么样子。 不一会儿,舞火龙的队伍就过去了,方才突然热闹起来的街道随着舞火龙队伍的离去,稍稍安静了一些。 昭阳舒了口气,这才朝着对面卖灯的摊子望了过去。 只是这一望,却让昭阳的心突然提了起来。 “你们主子呢?”昭阳瞪大着眼在对面的人群中搜寻着,却怎么也找不到苏远之的身影。 怀安亦是愣了愣。 昭阳急忙道:“我们过去问一问。” 怀安连忙跟在了昭阳身后,那卖灯人见着昭阳,脸上笑容可掬:“这位夫人要买……?” 不等他说完,昭阳就打断了他:“方才在这里买灯的那位公子呢?买了三个兔子灯的那个……” 那卖灯人闻言,连忙道:“就是方才那个长得很好看,买了灯王的那位公子吗?” 见昭阳颔首,那卖灯人便接着道:“方才已经离开了呀,顺着那舞火龙的队伍离开的,朝着那边走了……” 昭阳一怔,心中暗自奇怪着:“他让我在树下等他,为何他会随着舞火龙的队伍离开?” 怀安倒是已经回过了神来,连忙道:“夫人不必着急,属下先发信号联络主子。” 昭阳颔首,抿着唇站着,只觉着自己浑身都有些僵硬,脑中空白一片。 苏远之从来出现过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让她找不见过…… 怀安匆忙联络着暗卫,各自联络苏远之。 昭阳静静地等着,只是怀安却一直没有说话,昭阳侧过头瞧着怀安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心亦是渐渐沉了下去。 “找不到吗?”昭阳轻声问着,嗓子有些干涩。 怀安点了点头:“暂时联络不上主子……” 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不知道方才那舞火龙的队伍经过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如今这街上定然不怎么安全,属下先护送长公主回府,再召集暗卫去寻主子。” 昭阳张了张嘴,却也明白,如今苏远之已经失踪,她却是如论如何也不能再出事了,便轻轻点了点头。 昭阳回府的路上倒是十分顺畅,并未再出意外,进了公主府,昭阳便转过头望向怀安:“你将能够带去的暗卫都带去找人吧,苏远之定然不能出事。” 怀安点了点头,也不多言,转身便离开了。 昭阳失魂落魄地回到清心楼,就瞧见慕阳从屋中跑了出来:“娘亲,娘亲,你有没有吃月饼?我吃了两个月饼,还给你和爹爹留个好多个。” 只是往昭阳身后望了望,却瘪了瘪嘴:“咦,爹爹呢?”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拉住慕阳的手:“爹爹有事,先不回府了。慕阳不喜欢娘亲吗?” “喜欢的,喜欢的。”慕阳连忙拉着昭阳往屋中走。 慕昭和慕楚也都还在屋中玩着,见着昭阳也都松开了下人的手,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娘亲,今天两个弟弟走得都很稳哦!而且今天慕昭第一次把娘亲这两个字叫对了,还叫了爹爹。” 昭阳闻言,喉头一哽:“好棒。” 第989章 神秘来信 第989章 神秘来信 慕阳跑到床榻旁,掀开被子,从里面端出了一个盘子来,有踢踢踏踏地跑回了昭阳跟前:“今天做了好几种月饼,我都试了试,这个味道最好吃,我都没让弟弟吃,都给娘亲和爹爹留着了。” 昭阳伸手接了过来,心不在焉地从中取了一块。 “娘亲你最多只能吃三个哦,剩下的都是爹爹的,娘亲不能和爹爹抢。” “好,娘亲不和你爹爹抢。” 慕阳目不转睛地盯着昭阳吃了一个,吞了吞口水,又开口问着昭阳:“娘亲今天和爹爹一起出去,都没有给慕阳买东西吗?爹爹明明答应过的……” 昭阳忍了许久,听慕阳问这个问题,鼻尖一酸,一下子没忍住,落下了泪来。 慕阳似是被吓着了,呆呆愣愣地望着昭阳:“娘亲怎么哭了?忘了买吗?没关系的……” 昭阳摇了摇头,用绣帕将泪水擦掉,随后仰起头来,不让也眼泪继续往下掉:“没事,只是突然被沙子迷了眼,今天太忙了,忘了给慕阳买东西,对不起啊……” “没关系的。”慕阳乖巧地靠着昭阳:“我也没有很想要。” 昭阳弯了弯嘴角,嘴角却十分僵硬,僵硬得有些发颤:“天色不早了,和奶娘一起去沐浴歇息吧。” 慕阳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门口又跑了回来:“今天晚上爹爹不回来睡觉的话,那慕阳和娘亲一起睡好不好?” “好。”昭阳颔首:“先去沐浴吧,若是没有洗干净,就不能和娘亲一起睡了。” 慕阳闻言,连忙又跑到了门口,拉了奶娘往外走:“走了,沐浴去,给我洗的白白的,我好和娘亲睡。” 慕阳沐浴完毕,匆匆忙忙跑到了昭阳房中来,将鞋子一脱,自个儿就爬到了床榻上。 昭阳也在榻上躺了,慕阳闹腾得厉害,从床这头滚到那头,又滚回来,倒是玩了没多久,就累了,自个儿就睡了,双手双脚都大张开着,小小一个人,却占据了大半张床。 昭阳目光落在慕阳那张与苏远之极为相似的小脸上,沉默了良久。 几乎是一夜未眠,昭阳早上起来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 “怀安还未回来吗?”昭阳问着棠梨。 棠梨颔首:“从昨夜离府之后就一直没回来过,长公主要不要派暗卫去问一问?” 昭阳摇了摇头:“若是有消息的话,怀安定会派人回府来禀报,如今一直没有消息,只怕就是没有消息了。” 说罢,却又兀自愣了会儿神,才又接着似喃喃自语一般地道:“也好,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更怕的是,怀安突然回府来同她说,找到了苏远之的……尸首。 这样的可能,昨夜一直都在她脑中反反复复地出现,却又全然不敢细想下去,若事情果真到了那种地步,她会如何…… “快要到早朝时候了,派人去宫中替苏远之同君墨告个假,就说苏远之偶感风寒,不能去上朝了。如今局势未明,苏远之失踪的消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只怕会引起更大的事端来。” 棠梨应了声,出门去吩咐了侍从。 随即又走了进来:“长公主看起来有些不太好,奴婢叫人去熬些粥来,长公主多少吃一些,吃了之后好好睡一觉,莫要苏丞相尚未有消息,长公主却又病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慕阳也已经醒了过来,棠梨唤了奶娘来将慕阳带了下去。 奶娘牵着慕阳刚走到门口,正好与王嬷嬷迎头撞上,奶娘行了个礼,昭阳听见声音,抬起眼来望向王嬷嬷:“嬷嬷怎么来了?” 王嬷嬷手中拿着一封书信:“今天一早门房打开公主府大门的时候,就瞧见门边用一个匕首插着一封书信,还有一个锦囊……” 昭阳一愣,连忙道:“快,拿过来。” 王嬷嬷将书信和锦囊递了过来,那锦囊昭阳自然认得,那是昭阳亲自给苏远之做的,青色,还绣着貔貅。 昭阳喉头一紧,将那书信快速展了开来,一目十行地看了。 “可是苏丞相有消息了?”棠梨轻声问着。 昭阳点了点头:“这封书信上面说,苏远之在他们手中,想要见到苏远之,要我独自前去换苏远之,若是我玩什么花招,他们明日就将苏远之的尸首送过来。” “这是个局。”棠梨蹙着眉头,声音急促。 昭阳倒是平静了下来,她自然知道这是个局,为的是引她前去,只怕她去了之后,无论是她还是苏远之,都不一定能够回得来了。 可是……她若是不去,苏远之却定然回不来了。 昭阳拿着书信的手紧了几分,将那书信捏得满是皱褶。 既然是冲着她来的,十有八九是仓央,仓央定然不会杀了她,她去了,应该无碍。 无论如何,哪怕是只有一线生机,她都得要冒险一试。 棠梨在昭阳身边侍候了不断的时间,见昭阳的神色,便已经猜到昭阳的选择,脸上满是担忧:“如今苏丞相已经出事,若是长公主再有什么意外,三位小公子可怎么办?” 昭阳咬了咬唇:“待会儿我亲自将孩子们送进宫中。” “长公主……” 昭阳神情决然:“若是苏远之遇着这样的事情,他会如何选择?” 棠梨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答案却已经显而易见。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不必再多言,我意已决。墨念,去叫人将三个孩子的东西收拾收拾。” 墨念应了声,棠梨才开口问道:“信中可说了,让长公主如何去?” 昭阳摇了摇头:“只说让我下午酉时正,骑马到城西的送君亭,并未说其它。” “送君亭那处地方方圆十里之内,都十分平坦,暗卫也无处藏身。”棠梨脸色愈发苍白:“要不,让奴婢易容成长公主前往?” 昭阳摇了摇头:“事关苏远之的性命,我不能随意冒险。” 棠梨沉默了一下:“还是派暗卫给怀安送信,让怀安回府再行商议吧,看看怀安有没有什么对策。” 第990章 赴约 第990章 赴约 怀安倒也飞快地赶回了公主府,将那书信仔细看了之后,才轻声询问着昭阳:“这书信如何来的,长公主可询问过?” 昭阳颔首:“先前问了王嬷嬷,王嬷嬷说,门房是一早发现钉在咱们府门旁边的,并未有人看见是何人所为。” 怀安轻轻颔首,沉吟了片刻:“城西送君亭那附近,暗卫无法隐匿行踪,几乎无法靠近。”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不过倒也并非全无办法。” “可以用追踪香。”怀安声音急促:“长公主可以想法子在衣服上涂抹一些追踪香,之后我们便可根据追踪香的气味,找到长公主的所在。” 昭阳蹙了蹙眉:“我担心的是,万一被对方发现用了追踪香,他们会对苏远之不利。” “这已经是最妥帖的法子了。”怀安轻声道:“除此之外,实在是没有旁的办法,可以即不让对方发现,又能够追踪到长公主与主子所在。” “若是对方果真如长公主猜测那样,是仓央,仓央一介北燕国人,对楚国的香定然不会太过了解。即便是楚国人,楚国中稍稍有些身份的人都会熏香,那追踪香的气味也与熏香并无什么不同,旁人很难分辨。除非,对方是楚国杀手刺客之流,兴许会对追踪香有一定的了解。” 昭阳沉默着,半晌,才终是点了头:“那便冒险一试吧。” 怀安点了点头:“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怀安退下之后,慕阳又跑了进来:“娘亲为什么要将我们送进宫中啊?” 昭阳伸手揉了揉慕阳的头发,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该如何同慕阳解释,在心中想了想,若是苏远之的话,他会怎么告诉慕阳。 沉吟了半晌,昭阳才终是开了口:“娘亲要躲起来和爹爹种一个妹妹,你喜欢妹妹吗?” “喜欢的。”慕阳眼睛亮晶晶的:“爹爹说,妹妹很乖巧的,不会像弟弟那样调皮捣蛋不听话,妹妹很漂亮,长得就跟娘亲一样。我喜欢娘亲,所以也喜欢妹妹。可是,我没有打扰到娘亲和爹爹种妹妹呀……” 昭阳垂下眸子,当初慕阳出生之后,苏远之一直表现得不怎么喜欢的慕阳,还一口一个小讨债鬼的,如今慕阳却似乎更喜欢他这个爹爹,整日里都把爹爹挂在嘴边,张口闭口的爹爹说…… 昭阳咬了咬唇,苏远之虽然心中会吃几个孩子的醋,却也的确是个十分称职的爹爹的。 “那……外祖母在宫中整天都没有人陪着她说话,你外祖母说想你和慕昭慕楚了,娘亲太忙,都没时间陪外祖母,你去帮着娘亲陪陪外祖母好不好?” 慕阳咬着手指想了想,抬起眼来望着昭阳:“那我从宫中回来,是不是就能有一个妹妹了啊?” “是啊。”昭阳颔首。 “嗯,那好吧,那我去陪外祖母去。皇帝舅舅也可以陪我玩的……” 昭阳笑了起来:“那你去看看有什么东西想要带进宫中的,叫奶娘帮你都装起来。” “好吧。”慕阳便又喃喃自语着往外走着:“七巧板是要带的,布老虎也是要带的,爹爹送的小刀和弓箭是最重要的,千千万万不能忘了。” 不一会儿,怀安就取了东西过来:“这是熏香,长公主将待会儿要穿的衣裳,里里外外的的,都用这熏香熏一熏。这是香露,长公主可以涂抹在身上。这两个一起用,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昭阳颔首,一一接了过来,随后便让棠梨拿了衣裳去先将熏香熏了。 早上昭阳陪着三个孩子在府中玩了一早上,一同用过午膳之后,便开始沐浴,随后将那香露涂抹妥帖,而后又换上了已经熏好的衣裳,那香味倒是果真浅浅淡淡的,与寻常的熏香并无什么不同。 昭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叫人将孩子们的东西搬到马车上,带孩子们入了宫。 太后见着三个孩子自是欢喜非常,笑眯眯地叫人将三个孩子带来的东西一一安置妥帖了,又同孩子们说了会儿话,才叫了宫人带着三个孩子与静安一同去贤妃宫中找天青玩。 等着三个孩子离开,太后才望向昭阳:“先前皇帝过来用午膳,听他说起今日晨起苏丞相告了假,说是偶感风寒?病得可严重?” 昭阳笑容浅浅,叫人看不出丝毫异常来:“昨晚上参加了沧蓝的婚宴之后,想着正好是中秋,便在外面赏了月。只是没曾留意如今已经入了秋,早晚天凉,苏远之素来身体底子极好,谁曾想到就这么一来,竟就病了,虽然算不得什么大病,却也来势汹汹,昨晚一直发热,今天也还有些反复。” “三个孩子在府中总是黏着他们爹爹,我想着若是过了病气,孩子们太小,也实在受罪。便索性将孩子们先送到宫中来避几日,等着苏远之的病好全了,再接回府中。” 太后颔首:“是该如此,小孩子比不得大人,一病了大人孩子都得受罪。孩子们放在宫中你就尽管放心好了,左右我现在呆在宫中也无趣得很,我巴不得他们能够在宫中多呆一段时日呢。” 昭阳轻笑了一声:“到时候我来接孩子,母后可别舍不得还给我才是。” “那可说不准。”太后哈哈笑了起来。 从宫中出来,昭阳便径直往渭城西城门去了,到了城门口,就下了马车换了马,将下人和暗卫尽数留在了城门口,独自一人骑着马朝着送君亭慢慢走去。 西城门历来是送大军出征的地方,正因为如此,从西城门一路往西,皆是十分平坦,且草深不过脚背。 送君亭是西郊外地势最高的地方,站在送君亭,便可将四面八方的情形都尽收眼底。 约摸用了两刻钟,昭阳方到了送君亭,却瞧见此时的送君亭却是热闹非凡,送君亭的旁边,停了近二十辆马车,那送君亭中站了二十余个身量与昭阳相差无几的女子,且那些女子都穿着同样样式的衣裳,尽数都带着帷帽,将容貌遮得严严实实的。 本来还不知道对方想要如何将她带走的,如今见了眼前情形,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991章 为爱痴狂 第991章 为爱痴狂 昭阳一到送君亭,就有人上前来替昭阳牵了马,昭阳从马上下来,就听见其中一个戴着帷幔的女子道:“烦请长公主上马车换一身衣裳吧,顺便将马车上的帷帽也一并戴上。” 昭阳颔首,顺从地上了那女子所说的马车,马车中空无一人,只摆放着一套衣裳,衣裳与方才昭阳所见的那二十来个女子皆是一模一样。 昭阳心中暗自想着,好在怀安早已经有所防备,除了外裳之外,里衣也一同熏了香,且身上也涂了香露,这追踪香应当也能够发挥作用。 昭阳换好了衣裳,又将帷帽戴好,戴了帷帽之后,昭阳才发现,这帷帽并非像别的帷帽一样,是半透明的轻纱所制,这帷帽竟是全然不透的,戴上之后便全然看不清眼前情形了。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倒还真是准备充分。 “长公主可换好衣裳了?”外面已经有人在催促了。 昭阳应了一声,才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昭阳便被那群女子围了起来,那群女子在昭阳身边来来回回地变换着位置,随后有人拉住昭阳的胳膊,托着昭阳上了马车,昭阳刚一坐稳,马车就动了起来。 马车中并无他人,昭阳便将帷帽摘了下来,四下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这马车就是一辆空的马车,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窗都没有,全然紧闭着。 马车轱辘的声音响起,昭阳只能根据身子往左倾还是右倾来判断是在往哪个方向前行,只是心中却也明白,这样判断,几乎没有丝毫用处。 马车中也弥漫着一股淡淡地香味,昭阳蹙了蹙眉,只觉着这香味有些怪异,只是不一会儿,便发现自己头晕脑胀的,眼皮都快要撑不起来了,才明白了过来,这香,十有八九是迷香。 因着这迷香的缘故,加之昨夜一夜未眠,昭阳便也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等着昭阳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床上了。 昭阳睁开眼,只瞧见桃红色的床幔,床幔上绣着桃花,倒像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昭阳正四下打量着,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响,似是被人推了开来。 昭阳下意识地就要闭眼,却听见一声轻笑在屋中响了起来:“长公主是想要装睡吗?” 是个女子,且声音有些熟悉,昭阳睁开了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眉头轻轻蹙了起来:“秦卿,竟然是你……” 秦卿脸上带着笑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昭阳:“长公主不是一直对我都有所怀疑吗,不是一直都叫人盯着我的吗?为何在这里见到了我,却如此惊讶?” “哦,长公主是不是想要问我,你明明叫人盯着我的,我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 昭阳坐起了身来,只略作沉吟,便笃定地开了口:“是你买下的那院子有猫腻。” 秦卿闻言哈哈笑了起来:“长公主可果真是聪慧过人,那院子是我一早便命人备下的,不过在丞相府派人打探院子的时候,顺便送到了丞相府下人的手中罢了。” “所以,你在丞相府中对我说的那些话,关于你在北燕国经历的那一切,全是假的?” 秦卿摇了摇头,眼中染着几分癫狂:“不,恰恰相反,几乎都是真的。” “我千方百计到了西蜀国,却发现端王府中莺莺燕燕一群。后来曲涵为了拉拢朝中重臣,要娶端王妃,我后来怀孕,未来的端王妃却容不下我腹中之子。这些都是真的……” 昭阳眯了眯眼:“那你为何……” “为何这样对吧?”秦卿笑了起来:“因为,后面部分,却是假的。我去求曲涵,让曲涵把我送走,让我找个无人知晓的地方生下孩子,曲涵这样做了,可是我还没生下孩子,曲涵就已经出了事。” “后来西蜀国皇室暗中派人找我,找到我之后,就将我囚禁了起来,我一生下孩子,他们就将我的孩子抱走了。而后要挟我为他们做事,想方设法除掉你与苏远之,才会将我的孩子还给我……” 昭阳蹙了蹙眉,这倒的确是西蜀国皇室做得出来的事情,无所不用极其。 “你若是为了你的孩子,我可以向你保证,定能够将你的孩子救出来还给你。”昭阳许诺。 秦卿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不,不只是为了孩子。” 秦卿的眼中乍然迸射出浓烈的恨意:“长公主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恨你啊……” 声音几近嘶吼:“若非是你杀了曲涵,这后面的这一切都根本不会发生。我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地生下孩子,兴许端王妃容不得他,可是我也会小心翼翼地护着他长大,曲涵虽然不能给我什么名分,可是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为他委曲求全,为他生下孩子,他心中也定然会为我留出一个位置。” “我什么都不求,只求能够在他身边,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这就够了……” “可是我所祈求的这一切,我不顾一切才求到的东西,却被你那样轻易的毁了!我爱他啊,爱到不顾一切,可是你却将他杀了。因为你将曲涵杀了,我的孩子才会被抢走,我才不得不像个乞丐一样,艰难地来楚国……”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昭阳定定地望着秦卿,手在袖中暗自握紧,秦卿已经疯了。 “是,曲涵是我杀的,是我趁他来宫中的时候,给他下的毒。这一切与苏远之无关,你要报复,就冲着我来就好了,不必为难苏远之,你将他放了吧。” 秦卿闻言,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讽刺:“长公主与苏丞相,还真是鹣鲽情深啊……” “其实前几日我曾经在城中见过长公主与苏丞相,就在玉香阁,我听玉香阁的掌柜说,苏丞相那样清冷的人,竟会陪着长公主逛街,为长公主买珠钗香粉,恩爱有加呢。” “长公主可知道,曾经我与曲涵感情也不错,他对我也极好,只是后来这一切都不复存在,所以我最见不得旁人在我面前恩爱。且你与苏远之,还是害了曲涵的人……” 第992章 代他承受 第992章 代他承受 “所以,你想要做什么?”昭阳深吸了一口气,问着。 秦卿咯咯笑了起来:“总听闻你与苏远之情深似海,我不过是想要看一看,你们是不是真的,为了对方可以付出一切。” “苏远之在哪里?”昭阳问。 秦卿倒是极为好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就在我们旁边啊……你想不想过去见见他?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了,他现在的状况不是太好,你看了大概是会心疼的。” 秦卿眼中带着笑,出口的话却是让昭阳忍不住一怔。 “什么叫状况不是太好?你对他做了什么?” 秦卿嘻嘻笑了起来:“我听闻苏远之的腿脚不是太好,因着曾经断过的缘故,一到阴冷的天气,就会疼痛难忍。所以我叫人准备了冰块,你一到这儿我就将他的腿浸入了冰水中,想着等你醒了带你去看看。你觉着我这个法子是不是很妙?” 见昭阳额上青筋暴起,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的慕阳,秦卿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不过苏远之素来是个能忍的,双腿已经在冰水中泡了近一个时辰了,他却一声不吭,除了脸色苍白,额上隐隐有冷汗渗出之外,倒也没见有其它反应。” “幸好你醒得还算快,不然苏远之的腿恐怕还得多泡一会儿。也不知道再多泡一些时候,那双腿会不会废掉?不过也没有关系,我记得你刚刚嫁给他的时候,他的腿原本就是残废的。” 昭阳的手在袖中紧紧握了起来,指甲嵌入掌心,生疼生疼。只是却也比不得心被揪起来的疼痛,像是被人一下子扼住了喉咙,无法喘息。 “我已经醒了,我要见他。” 秦卿轻笑了一声:“好啊,你要见他,我带你去见就是。只是你见了,只怕是要心疼了。” 说着,就站起身来:“走吧,我带你去看一看他。” 昭阳连忙起了身,跟在秦卿身后出了那屋子。 出了屋子昭阳才发现此处地方在屋中看起来与普通屋子并无什么区别,出了门之后才发现,这里四处都被封得严严实实地,更像是一处牢房。 秦卿说,苏远之就在隔壁,倒果真是就在隔壁。 只走了几步远的距离,秦卿就停下了脚步,随后手袖中拿出了钥匙来,打开了门上的锁,走了进去。 昭阳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了下来。 想着方才秦卿说,如今苏远之双脚被泡在冰水中,昭阳竟失去了进门的勇气。 “长公主在门口站着做什么?进来呀……方才不是还吵着闹着要相见的吗?怎么倒了门口了,却不敢进来了?” 秦卿回过头看了昭阳一眼,眼中带着讽刺。 昭阳咬紧了牙关,终是抬脚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倒是并不像昭阳方才醒来的那间屋子,方才那一间有床有桌椅板凳,有梳妆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女子的闺房。 可是这一间,就像是一间真正的牢房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唯有一个木头架子,苏远之被人用胳膊粗细的铁链子绑在那架子上,下面放着一个大大的木桶,苏远之的下半身就被全然浸泡在那木桶中。 苏远之的脸色有些苍白,只是神志却似乎是极为清醒的,见着昭阳从门外进来,只眉头轻轻蹙了蹙:“你怎么来了?” 明明只是十分平淡的一句话,却叫昭阳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昭阳侧开脸,不再看苏远之,只轻声道:“来找你。” “来找我做什么,我很快就能够回去了。”声音平淡,语气却是柔和的,若非瞧着他眼下情形,倒更像是在闲话家常。 秦卿站在一旁,啧了一声:“还真是令人感动啊,只是可惜了,既然来了,你们谁也别想就这么离开。不过也挺好的,正好可以让我慢慢折磨一番,然后送你们一同下地狱去。上黄泉下碧落,啧,我是不是极好,正好成全你们的情深。” 秦卿说着话,伸手拽住昭阳的胳膊,将她拉到苏远之跟前,笑着指了指浸泡着苏远之下半身的木桶:“你瞧,先前我放了不少冰块呢,不过这天气还是有些热,就是一点也不好,化得这样快。来,你伸进去试试看,还凉不凉。” 说罢,便不管不顾地用尽力气抓着昭阳的手往那桶里伸。 昭阳的手一下子就浸入了那水中,冰凉刺骨。 苏远之笑了笑:“别听她胡说,我并不怕冷的,你知道的,我冬天都只穿一件单衣。” 昭阳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掐着一样,手在那桶中慢慢收紧,她自然知道他不惧冷,可是他的腿却不一样。她知道他的腿一到了下雨天气都会有些不适,通常下雨天他都不怎么喜欢走路,他虽嘴里不说,昭阳却是心知肚明,是因着那腿受伤接续之后,虽然可以走路,只是一旦寒气入侵,就会痛得厉害。 昭阳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只是神情却是异常的平静。 秦卿轻笑了一声:“多感人啊,你瞧,你丈夫明明都已经痛得脸色苍白了,只是害怕你担心,却还仍旧做出一副一点也不痛的样子。”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再往桶里放些冰块呢?” 昭阳缓缓站起身来,方才她的手不过在那桶里泡了一会儿,就已经冻得快要失去直觉了。 “你想怎么样?” 秦卿嘴角微微翘着,目光落在昭阳那张平静淡漠的脸上,愈发不喜,想要撕掉她脸上的伪装,想要看她痛苦,看她无助的念头疯狂地滋长着。 “唔,你可以代他受过,你要是愿意全身浸入那冰水里,我就放过他的腿,你觉着如何?” 苏远之脸色微变,却是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别听她胡说八道,我都已经泡了这么久了,早已经麻木没有直觉了,再多泡一会儿也没什么大碍的。” 昭阳却是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只点了点头应道:“好。” 秦卿哈哈笑了起来:“好好好,好一出夫妻情深的戏码,我最是爱看了。” 第993章 折磨 第993章 折磨 昭阳笑了笑,神情看起来倒是十分轻松的:“她不过就是想要折磨我们,看我们狼狈的样子泄愤罢了,我若是不让她如愿,她有的是其它法子,没什么区别的。” 秦卿笑声愈发张狂了一些:“看来此前你我相交了那一段时日,你对我的性子还是有些了解的嘛……” 昭阳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心中只暗自祈祷着,希望怀安他们能够尽快地追踪到他们的所在。苏远之虽然一直在硬撑着,可是昭阳却知道,他的情况并不是太好,她须得要想尽一切办法,拖延时间。 秦卿已经叫了人进来,去准备冰块去了。 昭阳状似闲叙一样地开了口:“看来西蜀国就指着你翻身了,竟然派了那么多人与你差遣,不过以前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这样有本事。” 秦卿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笑了笑:“如今西蜀国的局势,除了信我,难道还有其它法子吗?且他们倒的确派了不少人给我差遣,可是明面上是给我差遣,其实也不过就是为了盯着我罢了。” “至于本事嘛……” 秦卿笑了笑:“我以前在渭城的时候,平日里交好的人不多,也没什么太多的爱好,看书是其中之一,且爱好十分奇怪,女孩子喜欢看的那些书我都看不下去,偏生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书,从中倒也学了不少东西。” “况且,能够成功将苏丞相请到这里,可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昭阳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你与仓央联手了。” 语气平静,不是疑问,是陈述。 “长公主果真聪慧过人。” 聪慧过人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倒更像是一种讽刺。 “怪不得苏丞相这样宠爱你,连北燕国大王也心心念念地想要将你带走。仓央在渭城太过打眼,他不敢进城,有些事情只能由我来帮他完成。只是仓央那人也真是个愚蠢的,竟然会相信,我会将你完好无损地送到他手中,呵……怎么可能?” 不过短短几句话,看似什么都没有透露,昭阳却从中得到了不少的信息。 秦卿与仓央联手了。 苏远之的失踪,应当是秦卿与仓央联手策划的。血隐楼的暗卫在到处搜寻仓央的下落,仓央不敢肆无忌惮地出现在渭城中,便贡献了主意与人手,帮着秦卿策划了昨夜之事,条件是,要秦卿将昭阳送到他手上。 可是秦卿却出尔反尔了,因着曲涵的事情,她恨透了昭阳。如今昭阳落在她的手中,她自然不可能轻饶了她。 装着冰水的木桶已经抬了过来,比苏远之脚下的那个更大了不少。 昭阳慢慢踱步到那木桶旁,就瞧见水中漂浮着几块极大的冰块,昭阳伸手放到里面,刚一碰到水面,手指就轻轻瑟缩了一下。 “如今天气还是有些热的,这种天气用冰水泡个澡应当十分不错。”秦卿亦走到了昭阳身侧,笑眯眯地伸手从里面捞出了一小块冰块:“啧,沁人心脾。” “哦?”昭阳浅浅笑了笑,下一秒,却是直接伸手扼住了秦卿的脖子,将秦卿的脑袋摁进了那木桶中,秦卿惊呼了一声,手脚不停地扑腾着。 只是很快地,跟在秦卿身旁的那些侍卫就已经飞快地跑了过来,将秦卿从昭阳手中救了下来。 秦卿上半身都已经被水打湿得十分透彻,许是因为那冰水太冷的缘故,秦卿脸色苍白,浑身都在打着颤:“楚昭阳,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们?” 昭阳轻笑了一声:“如果你愿意杀了我们,我倒兴许会感激你。” 秦卿眸光更冷,目光像是刀子一样地飞了过来:“也对,我一定会好好地折磨死你们的。” “我不过是听你方才说天气太热,在这桶中泡一泡定会沁人心脾,所以邀请你泡一泡罢了。”昭阳仍旧浅笑吟吟。 说罢,就气急败坏地扬声吩咐着:“将她给我扔进去!” 昭阳被放进了那冰水中,冰水是刺骨的寒,昭阳只微微蹙了蹙眉,神情便舒展了开来。 “我看你能得意多久。”秦卿恶狠狠地说罢,便吩咐着侍卫看好昭阳与苏远之,而后出了门。 苏远之有些无奈地望向昭阳:“你何必激怒她。” 昭阳笑了笑,并未言语。 秦卿既然是想要折磨他们,她自然不能让秦卿如愿。只是却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淡然,那样秦卿定然会有所怀疑,怀疑她还留有后招。 若是秦卿起了疑心,稍稍谨慎一些,说不定就能够发现她身上的端倪。 她倒是不如表现得张狂一些,看起来像是因为知道自己死定了,所以毫不畏惧。如此一来,秦卿反而能够稍稍放下戒心…… 大半身都被浸泡在那冰水中,全身上下都像是被细细密密地针扎一样的疼痛,昭阳的手在袖中握紧,不想在苏远之面前露出丝毫难受的样子来。 秦卿似乎是去换了一身衣裳,便又过来了。 “怎么样?泡在这里面的滋味可还好受?” 昭阳瞥了秦卿一眼:“好受不好受,你方才不是已经试过了吗?” 秦卿脸上还带着笑的神情便有龟裂了开来:“楚昭阳,我看你这副模样,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说罢,眼中便又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来:“我方才换衣裳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种死法,就是在手上划一条口子,任由血往下滴,你们猜多久可以死人?唔,我准备在你们中选一个人来这样放血,你说,选谁比较好呢?” “西蜀国只怕比较想要我的命吧?”苏远之笑了笑,神情漫不经心。 昭阳蹙了蹙眉,眉头却又很快地舒展了开来:“秦卿你知不知道,当初我被掳到西蜀国大营的时候,我利用了曲涵,挑拨离间,然后将曲涵带到了楚国大营。那一场仗,西蜀国输得可实在是憋屈,只怕曲涵也因此受了不少责难吧?” “对了,还有,当初曲涵来宫中觐见的时候,是我下令让人在他坐的椅子上下了毒,那毒发作起来,可十分不好受,浑身就像是有无数毒虫撕咬一样,钻心的疼痛,你猜曲涵是不是被痛死的?” 第994章 来人了 第994章 来人了 昭阳说完,还十分张狂地“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秦卿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目光几欲癫狂。 “楚昭阳,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吗?”几乎是嘶吼一般。 “所以,你倒是来呀。”昭阳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来。 昭阳敢这样,亦是因为方才秦卿说,此次她能够顺利掳走苏远之,是因为与仓央合作。既然是与仓央合作,她虽现在暂时将昭阳扣了下来,却也定然不敢真的杀了昭阳。 仓央被苏远之逼到那种境地,却也并不是想方设法地回北燕国,而是继续留在了楚国,就说明他心有不甘。 若是秦卿果真将她杀了,到时候必然没有法子向仓央交代,北燕国若是向西蜀国发难,西蜀国断然不会饶了秦卿。 秦卿的孩子还在西蜀国,她这样在意那个孩子,断然不可能拿孩子毛线。 秦卿却突然像是找回了自己的神志一般,冷哼了一声:“你别想对我使激将法,激将法对我全然没有任何用处。你想要求死来保护苏远之?我偏不让,我还有一种,可以同时折磨你们两个人的法子……” 秦卿眸光在昭阳身上扫过:“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法子?” 昭阳冷着脸站着,神情淡漠。 秦卿却径直往下道:“我会在苏远之的胳膊上割一道口子,让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然后放个碗在下面接着,再将你的眼睛蒙起来,让你听着那血滴在碗中的声音,那定然十分有趣。” 昭阳神情微微一动,这其实是天牢与大理寺甚至是暗卫,审问人时候的一种法子。 将要审问的人眼睛蒙起来,而后在他的手上割一道口子,再在下面放一个碗,就会听到血一滴一滴落在碗中的声音,被审问的人听着那声音,就好似听到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消失,却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死,无论是身心都会是一种考验。 可是事实上,那声音却十有八九都并非是血滴落的声音,一道小口子其实很快就会凝血,并不会一直往下面滴血,那声音是审问的人故弄玄虚,其实是水滴的声音,不过是一个让人心神崩溃而已。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来远远地看了苏远之一眼,却见苏远之脸上亦是带着笑望着昭阳。 昭阳心稍定,心中暗自想着,没关系,她是知道其中猫腻的,秦卿这法子选得倒是极好,对两人都是一种折磨,可是秦卿定然不曾想到,昭阳一个女子,会对那些乱七八糟的刑讯手段了解甚深。 苏远之不会有事的,她也定能够坚持下来。 而且这个审讯手法十分耗费时间,怀安定然能够很快地找到他们。 秦卿已经拿了匕首,递给了一旁的守卫,守卫拿着匕首凑近苏远之的手,昭阳扭开了头去,秦卿却笑了起来:“怎么,这就看不得了?待会儿你还要一直听着他的血一滴一滴滴落的声音呢……” 昭阳冷着脸:“杀了曲涵的是我。” “我说过了,激将法对我没用。相比杀了你,我更想让你感受一下我当初知道曲涵出事时候的感受,那才真正让人绝望,我会让你亲眼见着你最在乎的人,在你跟前一点一点地死去。” 秦卿说着,便用手硬生生地掰着昭阳的脑袋朝着苏远之看过去。 昭阳瞧见那守卫在苏远之的手腕上割了一条口子,随后便十分迅速地有鲜红的血从那伤口涌出,滴落下来。 守卫拿了个碗来,接了一小半碗水,放在那血滴落下来的地方,滴滴答答,是血滴落在那碗中的声音,却并不如昭阳想象中那样慢。 昭阳的心一下子紧了一紧,面上神情亦是突然一僵。 秦卿笑了笑,像是闲话家常一样地道:“你猜,一个人的血,这样一滴一滴地滴落,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够流尽呢?” 昭阳抿着唇,不语。 秦卿也并不在意,叫人取了一个布巾来,折成一指宽的宽度,绑在了昭阳的眼睛上。 眼前一下子暗了下来,只剩下漆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耳朵却似乎愈发灵敏了几分,滴滴答答,却好似放大了许多倍。 “你便好好听着吧,看你能淡定到什么时候。” 昭阳沉默着,哪怕是秦卿在说着话,她好似也能够清晰地听见那水滴滴入碗中的声音。 她倒是听说过这样的刑讯手段,可是却并未见人用过,因而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模样。方才那守卫在苏远之的手腕上割出的伤口似乎并不小,那血涌出的速度也极快。 那样大的伤口,果真会自动凝结吗?如今那声音,究竟是苏远之的血,还是水? 虽然昭阳一直在心中宽慰着自己,这不过是秦卿的计谋而已,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中了秦卿的计,可是脑子里闪过的,却全是方才苏远之手腕涌出血的模样,还有那血滴滴落在碗中的声音。 几欲发狂。 先前在送君亭她就换了衣裳,此前穿的衣裳上熏着的追踪香应当已经无用了。 如今她又被泡在水中,身上的香露应该也所剩无几了,只是此前她到这儿的时候,身上的香露还在的,暗卫应该能够追踪到。 只是不知之前她换下的衣服秦卿是如何处置的? 秦卿会不会叫人穿上她之前的衣服,假扮她引开暗卫? 若是秦卿这样做,那暗卫要找到她与苏远之,只怕又要多费一些周折了。 昭阳强迫着自己去想其它的事情,可是即便是脑海中被乱七八糟的念头占得满满的,那滴滴答答的声音却仍旧时不时地响起,每一声都叫她心惊。 昭阳咬了咬唇,浑身上下冰凉一片,下半身已经没有了知觉。 要是能够晕倒就好了,若是晕倒了的话,应当就不用受这样的折磨了。 心中正闪过这样的念头,却似乎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声响传来。 昭阳眼皮一跳,不停地祈祷着,希望是怀安他们寻了过来。 声响越来越大,昭阳侧过头,几乎将耳朵竖了起来。刀剑相接,还夹杂着说话的声音。 只是刀剑相接的声音很快便小了下去,说话的声音渐渐大了。 却似乎,不是暗卫。 第995章 拖延 第995章 拖延 昭阳的疑问很快有了答案。 不一会儿,昭阳就听见门似乎被猛地踹了开来,随后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屋中响了起来:“秦卿,你对她做了什么?” 昭阳的心一下子又紧了起来。 仓央。 昭阳脑中刚刚闪过这个名字,身子就已经被人抱了起来,抱出了那个放着冰块的木桶。 只是昭阳早已经被冻得麻木,也全然没有了什么知觉,只听得仓央怒吼着:“去拿一床被子来!” “仓央,你莫要太过狂妄,楚昭阳是我抓住的,你凭什么来对着我指手画脚。她杀了我的丈夫!” 仓央冷笑了一声:“你借了我的人,当初答应得好好的,会将昭阳完整无缺的交给我,你出尔反尔,若是再惹怒了我,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你?” 仓央说着,已经飞快地解下了昭阳眼睛上蒙着的布:“怎么样?可还好?” 昭阳却是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苏远之,却瞧见苏远之垂着头,眼睛紧闭着,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昭阳心中猛地一揪,目光立马便转到了他的手腕上,方才那伤口看起来有些长,却似乎不怎么深,血的确已经凝住,心中才松了口气。 “我这就带你离开,让大夫看看。”仓央说着,就要往外走。 昭阳眉头一蹙,不行,不能让仓央带着她离开。 她在冰水中这么一泡,并不确定身上的那追踪香还能不能继续用。若是仓央这样带她走了,暗卫赶了过来,即便是救下了苏远之,抓住了秦卿。再要找她和仓央,就难了。 心中这般想着,昭阳便连忙拉住了仓央的衣裳。 许是因为被那冰水冻得,昭阳浑身都在发着颤,见仓央低下头来看她,昭阳连忙道:“冷……” 嘴唇都在打着颤。 因着是夏末初秋,众人身上也穿得十分单薄,并没有多余的东西给昭阳御寒。 只是瞧着昭阳浑身发颤脸色苍白的样子,仓央咬了咬牙,转过头望向秦卿:“被子,给我被子!” 秦卿不为所动,只是仓央带来的侍卫,却已经将弯刀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旁边就有被子。”秦卿不情不愿地,却还在同仓央讨价还价:“你要将楚昭阳带走可以,可是苏远之却是必须要给我留下。” “给你就是了。”仓央懒得与秦卿纠缠,快步出了这间像牢房一样的屋子:“被子在哪里?去拿给我。” 秦卿咬了咬牙,带着仓央与昭阳回到了先前昭阳醒来的那间屋子。 仓央飞快地将昭阳放在床上,拉过被子来盖在昭阳的身上。 昭阳低着头,将自己抱作一团,蜷缩在被子里,心中暗自想着,她必须要尽快地恢复过来,却也必须要继续拖延时间,不让仓央离开,直到暗卫寻来为止。 “怎么样了?”仓央在床边坐着,定定地看着昭阳,目光灼热。 昭阳牙关都在打着颤,只摇了摇头,强自镇定着心神:“我要热水,给我热水。” 仓央便又转过了头望向秦卿,秦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我哪儿来的热水?” “你叫人去烧。”仓央怒斥着。 秦卿咬紧了牙关,叫了人进来去烧水,只是神情却带着愤恨:“我恨透了楚昭阳,你就不怕我在水中下毒?” 昭阳将头埋在被子里,想要说她有避毒珠不怕的,此前在送君亭换衣裳的时候,她专程将那避毒珠取下,放在了身上。 “叫人去盯着。”仓央吩咐着。 秦卿冷笑了一声,却又道:“她身上衣裳都湿透了,又在冰水里泡了那么久,不将湿衣裳换下来,只怕是要着凉的。” 仓央闻言,看了一眼昭阳,又看了一眼秦卿:“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秦卿脸色更难看了一些:“耍花招?我如今性命都在你手上,能够耍什么花招?” 仓央眯着眼看了她良久:“去拿干净衣裳来给她换上,只是你也别想着耍花招,我告诉你,如果今天昭阳出了事,你就等着收你儿子的尸体吧。” 秦卿听仓央拿孩子来要挟她,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却也不情不愿地从一旁的箱子里拿了一套干净衣裳来:“大王您还是先出去吧,我给她换衣裳,这儿就我一个女子,也别无选择了。” 昭阳却从被子里抬起了头来,摇了摇头:“十有八九是这屋中还藏着暗道,秦卿,你是想要趁着给我换衣裳的时候,带着我从暗道走吧?要么你们都出去,我自己换,要么就不用换了。” 昭阳的话音一落,就瞧见秦卿眯起了眼,脸色不佳,十有八九是昭阳猜对了。 仓央听昭阳这么一说,眼中也闪过一道警惕,只是目光落在昭阳全然没有血色的脸上,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们在门口等着。” 说罢,就果真带着秦卿出了门。 昭阳微微眯了眯眼,倒是慢条斯理地开始换衣裳。 仓央似乎十分不放心的样子,每隔一会儿就会在门外叫一声昭阳的名字,大有昭阳不应答,他就会直接冲进来的架势。 昭阳一边应着声,一边换着衣裳。刚将衣裳换好,昭阳就听见外面似乎传来了几声鸟叫。 这鸟叫声昭阳无比熟悉,此前暗卫彼此联络的时候,就用过这鸟叫声作为连络信号。 昭阳眼睛攸然亮了起来,暗卫……来了。 心中一只坠着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昭阳起身,只是脚刚一着地,就险些摔倒在地,昭阳连忙紧紧抱住床,不让外面的人听见声响。 “昭阳。” “在呢,等一等,此前都是有丫鬟侍候,我不太会自己穿衣裳,还得等等。” 昭阳应着声,慢慢地站稳了身子,一点一点往门口挪,挪到门口,飞快地将门闩插上,又挪回了床边,钻到了床底下。 “不好,有人来了,似乎是苏远之的人。” 外面传来一声惊呼,是秦卿。 很快,昭阳就听见了打斗声。 仓央在敲门:“昭阳,昭阳……” 昭阳屏气凝神,没有应声。 仓央似乎察觉到了不对,要推门而出,却发现门怎么也推不开,所幸抬起脚来,猛地一踹。 第996章 毒发 第996章 毒发 打斗声越累越激烈,越来越近。 一声巨响,门被踹了开来,仓央快速进了屋,昭阳躺在床下,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屋中东西很少,仓央在屋中一扫,并未见到昭阳,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苏远之的暗卫已经趁机将昭阳先行救走了? 倒也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 打斗声似乎就要到眼前了,仓央冷下脸,飞快地出了屋,就瞧见暗卫已经攻了进来。 此番来的人不少,约摸四五百人,仓央见秦卿正带着人抵抗着暗卫的进攻,秦卿脸上神情几近癫狂,声音亦是高昂得几近嘶哑:“给我挡住!挡住啊……” 一边喊着一边往后退。 而后飞快地跑进了一侧的另一间屋子。 仓央自是没有忘记,方才他在那间屋子中见到了苏远之,十有八九秦卿是想要拿苏远之来做要挟。 仓央心中暗自盘算了一番,如今昭阳也已经被人救走,他一无所获,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将自己折在这里了。 “传信给方才留在附近接应的人,我们里外夹击,杀出一条血路来。”仓央飞快地下了令。 侍卫已经拔除了弯刀,将仓央护在了中间。 经过那关押着苏远之的屋子门口,就突然听见了秦卿的惊声尖叫声:“怎么会?我怎么会中了毒?” 仓央探过头往里面一瞧,就看见秦卿倒在地上,手捂着肚子,身子蜷缩成一团,似乎极其痛楚,嘴里有黑色的鲜血不停地喷涌而出,俨然一副身中剧毒的模样。 苏远之仍旧还被用铁链绑在那木头架子上,只是方才还昏迷着的人,如今却睁着眼定定地看着秦卿在地上挣扎,嘴角微微勾起,眼中光芒大盛。 仓央并不关心秦卿是如何中了毒,目光越过秦卿,落在苏远之脸上,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随即便快步走了进去,见秦卿趴在地上不停地吐着血,眼中闪过一抹不耐,弯下腰蹲在秦卿面前,在她身上仔仔细细地搜着,终是在她腰间发现了一把钥匙。 仓央拿起那钥匙,快步走到了那木头架子前,用钥匙将绑着苏远之的铁链子解开了锁,没有了那铁链子的支撑,苏远之的身子便倒在了地上。 仓央嗤笑了一声:“废物,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喜欢你。” 苏远之笑了笑:“只可惜,你很快就会死在我这个废物的手中了。” 仓央一把将苏远之捞了起来:“有你在我手上,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苏远之却只看着他,但笑不语。 仓央拖着苏远之往外走,走到了门口,就拿着弯刀横在了苏远之的脖子上,大声对着攻了进来的暗卫道:“你们主子在我手上,要想救他,都给我滚开。” 怀安伸手拦住身后的暗卫,与苏远之交换了一个眼色,才开口道:“你想怎样?” 仓央冷笑着:“放我们走,不然我就杀了他。” 怀安蹙了蹙眉:“你不要乱来。” 仓央却全然不予理会,只劫持着苏远之往外走着,因着有苏远之在手,暗卫倒是连忙也跟着退了出去。 这地方在一处山坳中,屋子依山而建,远远看起来并不怎么显眼。 出了屋,仓央又吩咐着怀安:“去给我们牵马来。” 怀安倒是依言叫人牵了马过来,仓央一只手将苏远之带着一同上了马:“让开。” “你放了我们主子。” 仓央闻言,冷笑了一声:“放了他?你以为我傻是不是?放了他我还走得了?你们不许跟来,等我离开了,我自会放了他。”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等你离开了,你还会放了我?” 说着,手肘却突然往后,重重地打在仓央的肚子上,仓央吃痛,险些从马上摔了下来,只是他自小在马上长大,骑术自然不凡,身子往旁边一侧,却又飞快地回到了马上,握紧了手中弯刀,提气就要往苏远之挥去。 苏远之却也十分迅速地俯下了身,拳头又朝着仓央身上招呼了去。 仓央蹙了蹙眉,只觉着丹田空虚一片,一口气没有提上来,腹中却是突然绞痛起来。 苏远之察觉到仓央神情不对,猛地给了仓央一击,仓央吃痛,从马上滚了下去。 怀安和其他暗卫见状,飞快地扑了上去,与仓央的人交起手来。 倒是没用多久,便将仓央一行人给制服了。 仓央咬紧了牙关:“你给我下了毒?” 苏远之并不否认,只骑在马上,脸色虽然苍白一片,只是眼中却是亮的吓人:“我方才就已经说过了,你很快就会死在我手里了。” 仓央只觉着像是有什么在搅动着腹中肠胃一般,痛得他额上都不停地冒出了冷汗来,一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呕出了一口黑血来。 这症状,倒是与方才秦卿的一模一样。 仓央咬紧了牙关,狠狠地望着苏远之,眼中满是不甘。 苏远之神情淡淡地:“你本来拥有着北燕国的大好江山,却觊觎自己不该觊觎的东西,这就是你的下场。” “很好,苏远之,你果然够厉害,配得上做我仓央的敌人。”仓央的口中不停往外呕血,只是声音却已经平静了下来,“输给你,我心服口服,此生不亏。” 说罢,便又吐了几口血。 仓央明白自己方才动武,血流加快,只怕是催得体内的毒发作得厉害了,眼前已经渐渐有些恍惚,仓央张了张嘴,却是没有机会再说什么,就倒了下去。 怀安伸手在仓央的鼻子前探了探,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死了。” 而后复又伸出手来从一旁的暗卫手中接过了一个小瓶子,拔开瓶塞来,将那瓶子中的药水倒在了仓央的脸上,随后伸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那张脸,那张脸上并无任何变化,怀安这才轻轻点了点头:“没有易容。” 苏远之颔首:“长公主呢?” 怀安一怔:“长公主……没有与主子在一同吗?” 苏远之闻言蹙了蹙眉,沉吟了片刻,便开口道:“我腿脚有些不便,带我重新回去瞧瞧。” 第997章 与子同归 第997章 与子同归 怀安愣了一愣,有些诧异地望向苏远之的腿,苏远之下半身的衣裳湿哒哒的,还在滴着水。 先前他见苏远之在马上同仓央打斗的时候并无什么不妥,如今听苏远之说,才想起此前仓央挟着苏远之出来的时候,似乎一直是拖着苏远之出来的。 “主子的腿……” 苏远之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些疲惫:“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旧伤复发了而已。” 苏远之腿上的旧伤,怀安自是清楚得很,闻言神情一变,正要说话,却又被苏远之打断了。 “带我回去瞧瞧。” 苏远之重复了一遍,怀安蹙了蹙眉,闻言却也只垂下了眸子,低声应着:“是。” 说罢,就叫了身侧的两个暗卫,用手做出椅子的模样,接住了苏远之,抬着苏远之重新回了屋中。 刚进屋,就听见秦卿有些崩溃的声音响起:“楚昭阳!” 似是咬牙切齿一般…… 苏远之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意外,先前他被仓央带走的时候看见那秦卿便已经奄奄一息的样子,秦卿与仓央应当中的是同一种毒药,可是为何,仓央都已经毙命,秦卿却竟然还活着。且听着这怒吼声,倒还有些力气的。 “楚昭阳,你究竟想要怎样?” 又是一声怒斥声,十分不安。 苏远之心中稍安,如此看来,昭阳并无大碍。 果然,几乎是立刻的,就传来了昭阳的声音:“唔,先前你那样对我和苏远之,你觉着,我会有那样好的气度,让你就这样痛痛快快地去死?” 昭阳似乎轻笑了一声:“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那你究竟想要怎样?” “也不会拿你这样,虽然最后一定是殊途同归,让你去死,可是死法却有千千万万种,你放心好了,我定会寻到最适合的那一种给你。暂时还没想好,我先将你身上的毒解了一半,一面你死了,我就没了乐趣了。” 腹中痛如刀绞,额上亦是冷汗涔涔,秦卿勉强集中着自己的精神,紧紧咬住嘴唇:“你可知,如今我最恨的是什么?” 昭阳坐在地上,漫不经心地应着:“后悔一开始没有将我与苏远之杀掉?” “是。”秦卿的眼中满是恨意:“我恨我没有直接将你们杀了,让你们有机会翻盘。你猜,一会儿你会不会面临着这样的后悔?” 昭阳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笑着摇了摇头:“秦卿,我对你太了解了。我知晓你恨我们恨得咬牙切齿,所以断然不可能直接将我们杀了,若非如此,你觉得,你会有机会抓住我与苏远之?” 秦卿脸上闪过一抹愕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昭阳笑了笑:“就是你听到的这个意思,你真以为,你叛国投敌这样大的罪名,我会直接就原谅了你?不过是因为知道你与仓央有所接触,想要利用你钓上这条鱼罢了。” “秦卿,你以为与我相交过几次,就对我足够了解了?你以为我的性格像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好说话?可惜,你错得有些离谱了。我是楚国公主,从小礼仪受宫中最好的嬷嬷教导,我让你们知道的,都是愿意让你们知道的部分,我不愿意让你们知道的部分,你们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 “而你不同,我既然与你相交,自然要对你足够了解。你只怕不知,大部分我决定交好的人,都会有人提前帮我调查好她的脾气秉性,所以我会比你想象得要了解你。” 秦卿脸上神情有些龟裂,昭阳转过头望向门口,见着苏远之被人抬着,眉心轻轻蹙了蹙,却又飞快地展了开来,只浅浅笑了笑:“仓央呢?” “死了。”苏远之应着,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昭阳,见昭阳身上并无什么大碍,才又接着道:“与她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叫暗卫将她绑起来带走,你得了空之后再与她计较就是。先回府,让大夫瞧瞧。” 昭阳应了声,站起身来,只是腿仍旧有些麻木,像是踩在无数针尖上似得。 暗卫见状,连忙上前要扶住昭阳。 昭阳摆了摆手:“我全身上下都是毒药,我自己走吧。” 苏远之听昭阳这么一说,眉头又拧了拧,却也并未多言。 马车早已经备好,苏远之与昭阳上了马车,昭阳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腿上,微微蹙了蹙眉:“叫人来给你换身衣裳吧?” 苏远之却是摇了摇头,并不怎么在意:“左右都已经这样了,很快就能回府了,回府再换就是。” 昭阳咬了咬唇,拿了马车上的被子给苏远之盖上:“你腿脚素来不好……” “无妨。”苏远之目光在昭阳身上扫了一圈:“你做什么将身上都涂抹上毒药?” 昭阳眨了眨眼,笑了笑:“我也没有旁的法子了,我又不会武功,无论是秦卿还是仓央都打不过,就只能这样了。你都不知道我为了让他们两人中毒多拼,秦卿一直不愿意碰我,我想了许久,才想到办法,突然出手,将她脑袋按在那桶里。除了泄愤之外,也就是想要让我能够接触到她身上皮肤,借以下毒罢了。” “哦?”苏远之挑了挑眉望向昭阳:“所以,你让仓央碰到你了?”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他将我从那木桶里面抱出来的,自然是碰到了。你还计较这些做什么?若非是他,恐怕我还得多泡一会儿呢。” 苏远之轻轻哼了一声,闭上眼:“没什么,不过是想要转移转移注意力罢了。” 昭阳一怔,却见苏远之的脸色实在是苍白得厉害了,心中明白,他的腿被那样泡了那么久,只怕是痛得厉害,只是他方才无论是吩咐暗卫,还是与她说话的时候,声音神情都太过正常,昭阳还以为他并无大碍呢。 怎么会并无大碍…… 昭阳咬了咬唇,心中疼了疼,鼻尖一下子变得酸涩起来,只得仰起头来,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却又怕苏远之突然睁开眼,看见她微红的眼眶,便干脆将脸也转到了一旁。 第998章 所谓情趣 第998章 所谓情趣 只是一直到公主府,一路苏远之都没有睁开眼,昭阳不知苏远之是晕了过去,还是只是睡去,她浑身上下都是毒,也没有法子靠近苏远之,只能静静地盯着苏远之,将被子稍稍掀开了一些,见他胸口有规律的起伏着,心中方稍稍安定。 到了公主府,怀安抱着苏远之进了府,昭阳跟在后面,慢慢走着。 回了清心楼,怀安去请了大夫,昭阳叫了人来准备了热水,先行沐浴。 洗了三四遍,昭阳才换上了干净衣裳,走到了屋中。 王大夫已经来了,正在给苏远之诊脉,眉头蹙得死紧。 待诊了脉,昭阳连忙上前询问。 “寒气入体,有些发热。只是这都是小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主子的腿,我废了多少工夫,好不容易养到如今这种程度,却一下子全给我毁了。”王大夫语气不善。 昭阳连忙问着:“可有法子养好?” “如今主子昏迷不醒,我没有办法确定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只能先给主子退热,等着主子醒来之后,我再仔细检查一番,只有知道主子的感觉,才能下定论。” 昭阳点了点头,由着王大夫去写了药方,就叫了下人去熬药。 昭阳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苏远之的额头,倒的确是烫得厉害。 昭阳眉头紧蹙着,叫人打了热水来,拧了帕子敷在了苏远之的额头,又亲手将苏远之身上的衣裳都尽数脱了。 一番忙碌下来,倒是觉着浑身都热得厉害,隐隐有些出汗。 昭阳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身上,暗自想着,瞧着苏远之睡得这样沉,自己倒也有些困了,眼皮重的厉害,便趴在了床边小憩。 只是不一会儿,周围便有些吵闹,似乎有人在抬她,昭阳睁开眼,就瞧见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不少人影在自己眼前晃动着,晃得她有些头疼。 “长公主也寒气入体发热了,怎么方才我给主子诊治的时候,长公主却一声不吭的?”王大夫的脸色似乎更不好了。 昭阳垂下眸子,竟还能笑出来:“我也不知道,我竟然发热了。” 王大夫冷哼了一声:“好在主子的药已经熬好了,长公主与主子的病情症状也都差不多,长公主也顺便喝一碗吧。” 昭阳点了点头,接过了药碗,皱着眉一饮而尽。 棠梨连忙递上了蜜饯,昭阳接了过来含在嘴里,嘴里的苦味倒是少了许多,蜜饯的味道弥漫了开来。 昭阳侧过头,见苏远之脸色有些红,仍旧闭着眼睡着。 “他还昏迷不醒?这药要如何喂啊?” “直接灌下去就是。”王大夫叫怀安将苏远之扶了起来,伸手捏开了苏远之的嘴,直接将药灌了进去,好在苏远之虽然昏迷着,却也还知道往下咽,不一会儿,一碗药就灌完了。 “……”昭阳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张大了嘴。 敢如此对苏远之的,只怕也就只有王大夫一个了。 王大夫似乎明白昭阳所想,待药碗往床边的凳子上一放:“若是主子醒了,长公主可不能出卖了我。我这也是希望主子早些醒过来,若是不吃药,这烧退不下去,更是难办。” 昭阳点了点头:“我不说便是。” 她如今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只听见苏远之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似乎有些沙哑。 昭阳蹙了蹙眉,翻了个身,脑子却是渐渐清醒了起来,苏远之? 昭阳连忙睁开眼,抬起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倒果真是苏远之,如今正坐在床边,脸色苍白,眉头轻蹙,倒是一派病弱美男子的形象。 昭阳坐起身来:“你醒了?” 苏远之这才转过了头来,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昭阳的额头:“嗯,你烧退了一些了,王大夫的药还是有些效果的。” 王大夫也在屋中,听着苏远之的话,冷哼了一声,神情有些不悦:“那是自然。” 昭阳这才瞧见王大夫蹲在床边,双手在按捏着苏远之的腿:“按这儿的时候,主子感觉如何?” “酸,疼。” 王大夫颔首,又换了一个地方:“这儿呢?” “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王大夫一直不停地换着地方,问着苏远之感觉。 弄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倒是好在主子的腿还有些反应知觉,证明主子的骨头和神经尚未冻坏。只是恐怕要将养一些时日了,这段日子,须得重新将轮椅拿出来用了。” “待会儿我会开一些方子,一个内服,一个外敷,一个用来熏蒸泡脚。什么时候主子的脚能够重新下地走路,须得我说了算,在此之前,不能胡乱用力。” 说罢,却又抬起眼来望向一直认真听着两人说话的昭阳:“主子素来不是个自觉的人,长公主恐怕得帮忙盯着一些。” 昭阳连忙点头应了下来。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转过头看了昭阳一眼。 “长公主若是得了闲,也可以帮忙替主子揉捏揉捏脚,我传授一套揉捏的手法与你,每日揉个三四次,通经活络,亦可活血。只是涉及的穴位有些多,长公主尽量记下,若是记不下多记几遍,腿上的穴位,可不能按错了。” 苏远之挑了挑眉:“你大可亲自来……” 王大夫闻言,没好气地瞪了苏远之一眼,冷哼了一声:“我是在给主子你增加夫妻情趣,主子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昭阳一怔,脸色憋得通红,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王大夫也是没个正行的。 苏远之轻笑了起来,似乎十分愉悦的样子:“唔,极好,我自然是愿意的。” “……” 王大夫说着,就又蹲下了身子:“这揉捏的手法,长公主可得看仔细了。” 昭阳虽有些恼怒于王大夫的打趣,却也不敢懈怠,连忙下了床,坐在王大夫旁边看着。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你的病都还没好全呢,不着急。” 昭阳却是摇了摇头:“王大夫医术高明,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王大夫闻言,啧了一声:“还是长公主会说话,长公主瞧着,这里是足三里……” 第999章 软肋 第999章 软肋 昭阳自恃记性极好,自是因着涉及苏远之的腿,却也丝毫不敢马虎,让王大夫教了三遍,自己上手练习了一遍,才全然记住,稍稍放下了心来,一番揉捏下来,额头上都满头大汗的。 苏远之倒是百无聊赖:“一下按了三遍,我的腿应该不会坏吧?” 王大夫翻了个白眼:“反正本来也坏得不能再坏了,有什么区别?” 苏远之被噎住,半晌没有说话。 昭阳倒是觉着新奇有趣:“我还以为没有人能够对付你呢,原来却也有不怕你的?” “大概是因为,他害怕我拿他试毒吧。”王大夫笑呵呵地收拾了药箱:“好了好了,匆匆忙忙被怀安抓了过来,又跑来跑去的,累的我够呛的,走了走了。” 说完,倒也果真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苏远之叹了口气:“你莫要听他胡说八道,他是我爹的至交好友,虽也是血隐楼的人,可是按着辈分我其实应该叫他一声世伯,所以敬重一些罢了。不过他也实在每个长辈样就是了……” 昭阳笑得眉眼弯弯:“我倒是觉着这样挺好的。” 说完,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你吃过东西了吗?” 苏远之摇了摇头:“还没呢,刚醒来就被他拉起来灌了一碗药,又揉揉捏捏弄了半天,现在一肚子药水,倒是不饿。” “不饿也得吃些东西才是。” 昭阳扬声唤了人去准备吃的,才又低下头望着苏远之:“你现在是要回床上躺着,还是起来?” 苏远之叹了口气:“还是回床上躺着吧,我如今又不能走路了,你叫怀安在门口候命,只怕得随时传唤他。” 昭阳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腿上,便又神情淡淡地挪了开去。 “要是我一辈子都不会走路了可怎么办?你不会嫌弃我吧?”苏远之躺在床上,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拉过被子给他盖上,见苏远之的神色,似乎是因为腿伤复发,情绪有些低落的样子。 昭阳仔细斟酌了一番:“我仿佛记得,此前我嫁给你的时候,你便是不会走路的,那个时候我本就是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走的,我当初都没有嫌弃你,如今嫌弃你还来得及吗?” “唔,来不及了。”苏远之笑着挑了挑眉:“不过倒是有些遗憾。” “嗯?遗憾什么?”昭阳走到桌子旁到了两杯水,放了一杯在床头的椅子上,自己端着一杯,慢慢喝着:“你的病还未好,多喝些水。” 苏远之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端起杯子沉默地喝了口水。 “你遗憾什么?”昭阳见他似乎不怎么想要说的样子,就又问了一遍。 苏远之抬起眼来望向昭阳,眼中带着几分揶揄:“遗憾与你做有意义的事情的时候,可以用的姿势又少了许多。” “……” 呵呵,她怎么会觉着他会因为腿伤复发情绪低落呢? 禽兽还是禽兽,只不过变成了一个虚弱的禽兽而已。 丫鬟们送了饭菜进来,昭阳走过去看了看,鸡汤鱼肉白粥,倒俱都十分清淡,昭阳盛了碗粥,递给了苏远之,又拿了碗分了一些菜过去。 吃了饭,两人倒是都有些无聊,昭阳倒是已经退了热,只是仍旧浑身疲软,脑袋昏昏沉沉的,只拿了闲书来看着,还顺手递了一本给苏远之。 “啧,鬼怪志,你给我寻的什么书?”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轻哼了一声:“爱看不看吧,除了鬼怪志之外,我这儿就只有话本儿了,什么小姐穷小子后院私会约定私奔啊,什么寡妇梅开二度恋上十几岁的美男子啊,什么将军王爷断袖情意绵绵啊……你想看什么?” “不能看兵书或者治国策之类的?” “你病着,那些劳心伤神的东西,还是别看了。鬼怪志和这些话本,自己选。” “……”苏远之幽幽叹了口气:“那还是看鬼怪志吧。” 昭阳这才满意了,信手翻着书,“之前送孩子们入宫的时候,我同母后说,你偶感风寒,有些发烧,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们,才将孩子们特意送到宫中住几日。倒是一语成谶,如今咱们两人都寒气入体发烧生病了,早知道就不这么说了。” 苏远之笑了起来:“就好像你不这样说,咱们就不会如此似得。”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说起此事来,我倒是想要问一问苏丞相。” 苏远之听昭阳的语气,挑了挑眉:“听着这语气,好似准备秋后算账了。” “是得算一算的,请问苏丞相,虽然我们在谋划以秦卿来引出仓央,而后一网打尽,只是一切尚未谋划妥当,时机未到,苏丞相怎么就被秦卿掳走了呢?” 苏远之闻言,苦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那火龙队伍离开之后你就不见了?莫非是刺客藏在那火龙队伍之中,与你动起了手?可即便是如此,你也不可能全然没有抵抗之力吧?你若是同刺客动了手,咱们隔得并不远,且还有那么多百姓,不可能我与怀安一点儿动静都听不到吧?” 昭阳一连问了四五个问题,苏远之却只笑了笑,眸光定定地望着昭阳,眼中带着几分无奈:“昭阳,虽然我的确是文武双全,比许多人都要聪明很多,擅长谋划。可是……我也是个普通人,也会有些事情算计不到,也会出意外,也会有软肋……”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一说,却是突然愣住,眨了眨眼,定定地看着苏远之。 苏远之端起床边凳子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方轻声问着:“你觉着,我的软肋,是谁?” 昭阳咬了咬唇:“是我。” 笃定的,没有丝毫迟疑。 苏远之点了点头:“当时我买了兔子灯之后,将兔子灯交给了明安,准备转身去找你,正好那火龙从我们中间经过,最开始我还能够瞧见你在那树下等着,后来就被人群挡了,我等着火龙队伍离开,却瞧见你突然出现在人群中,身后还跟着怀安,对我指了指火龙队伍来时候的方向……” 第1000章 梦 第1000章 梦 昭阳听到这里,眉头便蹙了起来:“我没有。”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倒是笑了起来:“我自然知道你没有,所以我才说,我也会出意外,也会有软肋。” “当时见到你在人群中伸手指了指方向,我便以为你是觉着人太多,有些拥挤吵闹,想要让我往前走一段去找你,当时什么也没有想,就走过去了。随后才知道,是中了计。” “咱们原本离得不远,暗卫都被我留在了你身边,若非这意外,无论你我谁出事,暗卫都来得及救,可是是我自己离开了暗卫所在的范围,我身手虽然不错,可是两手难敌四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抓住了……” 苏远之漫不经心地低下头翻动着手中的书:“唔,这大抵是我这一辈子,最为丢人的事情了吧。” 昭阳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握住苏远之的手:“不丢人,你都不知道,我发现你不见了,几乎已经全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就如你所言,大多数人,都有软肋。我们身为彼此的软肋,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我以后会好好保护好自己,不让我成为你的拖累。” 苏远之目光落在昭阳的脸上,见她一脸的认真,喉头忍不住微微紧了紧,半晌才开口道:“怎么办?突然……有点想要你。” “……” 难得她这么认真的对他表白,这混蛋! 苏远之低声笑了起来,反手握住了昭阳的手:“我是男人,保护人的事情,还是让我来做比较妥帖一些。” 说罢,就伸手将昭阳拉了过去,昭阳一个不察,被拉得倒在了他的身上。 “唔,我还有些低热。” “嗯,所以呢?” 昭阳挣扎着要起身,只是苏远之的手将她紧紧地桎梏在胸前,却是全然动不了。还说自己低热,他哪里像个生病的人啊? “所以,听闻多出出汗能够帮着发热的人很快退热。”苏远之声音低哑。 “哦,那你放开我,我去给你多拿几床被子。”昭阳不为所动。 “不是有更好的办法吗?你和我都在生病,咱们可以一起出汗。” 昭阳伸手胡乱在苏远之身上掐了掐:“好啊,你先松开我。” 苏远之眼睛一亮,倒是果然松开了她,昭阳冷笑了一声,站直了身子,去柜子里抱出了几床被子,扔了两床在床榻上,放了两床在软榻上。 “我们一人盖两床被子,一起出出汗。” 苏远之期期艾艾地望着昭阳,见昭阳果真已经在软榻上躺了下来,便哀怨十足地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你嫌弃我又不能走路了,反正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若是不想,我也拿你全然没有办法……” “……” 呵呵。 “我突然觉得,其实如果苏丞相不做丞相,也还是有一技之长可以养家糊口的。”昭阳轻哼了一声。 “哦?什么?”苏远之倒似乎十分感兴趣:“教书先生?武师?” 昭阳又呵呵笑了一声:“都不是,苏丞相可以去唱戏的,保证可以成名角儿。” 什么嫌弃他不能走路,什么她若不想,他也全然没有办法。 此前他们刚成亲的时候,他也只能坐在轮椅上,不也一样花样百出吗? 苏远之听见昭阳的答案,似乎呆了一呆,随后又低声笑了起来。 昭阳却又想起了一茬:“对了,明安当时与你在一起的,怎么没瞧见他?他呢?” 苏远之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收敛了起来,眼中闪过一抹担忧:“怀安说,在发现我们的地方没有找到明安,我已经叫他带人去找去了。” 昭阳身子微微一顿,有些诧异地望向苏远之,却见苏远之一脸的平静,只是眸光却是一片黑沉沉的。 秦卿的目标是苏远之,连苏远之都被掳,明安不会武功,自然是没有逃掉的。 可是秦卿没有将他带回到关押他们的地方,兴许是觉着有些累赘。 那么,唯有两种可能。 要么杀了弃尸荒野,要么打晕了找了个地方扔了。 其实这两种可能中,最有可能的是第一种。毕竟如果只是打晕了找个地方扔,实在是有些麻烦,且说不定会有后患。 思及此,昭阳的心不停地往下坠着,明安在苏远之身边跟了那么长的时间,苏远之虽然平日里总是打趣,动不动的责罚,只是其实对明安也是极好的,对苏远之而言,明安是一个极其特别的存在。 若是明安果真出了事,苏远之定会难过…… 昭阳的手在杯子下握紧了起来,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一直到晚上,仍旧没有明安的消息传来。 白天睡的太多,晚上就有些睡不着了,虽然不再发热,只是头疼得厉害,昭阳又害怕自己翻来覆去动的太厉害,让苏远之察觉到了,便只得安安静静地窝着,时不时地抬起手来揉揉太阳穴。 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就梦见了苏远之。 苏远之坐在轮椅上,似乎是病了,脸色有些不好,一直不停地咳嗽。 昭阳蹙了蹙眉,想要叫他去找大夫吃药,可是却瞧见他待的地方,似乎是一处山洞中,隐隐约约看到有些光亮从山洞门口透了进来,还能隐约听到下雨的声音。 怀安从洞外匆匆忙忙走了进来,昭阳在他的脸上,几乎很轻易地就读到了焦虑的情绪。 “主子,山下已经被团团围住,对方足足有数万人马,咱们只有一百来个人,想要突围,只怕是不易。” 苏远之闻言,张了张嘴,却溢出一连串的咳嗽来,一直咳了良久,连原本苍白的脸色都变得通红,苏远之才停止了咳嗽。 “不试试如何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要是等雨停了,他们来个放火烧山,即便是林木潮湿烧不起来,用烟来熏,咱们也够呛。” 怀安垂头不语,眼睛却是赤红一遍:“可是主子的身子……” “我没事,突围要紧,不然就真的只能死在这里了。” 说着,便又咳了一阵,才幽幽叹了口气:“楚临沐,我实在是小看他了,倒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竟然培养出了这样一批势力来。” 第1001章 前世今生 第1001章 前世今生 而后又收敛了神情:“咱们从西面突围,他们定然想不到,我们刚从柳州出来,会继续绕回柳州去,西边的守兵定然最少。” 随后便是一阵光影变幻,似乎是在一处悬崖之上,苏远之和一行暗卫被围在中间,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数百人。 苏远之好似受了伤,身上的青衣沾染上了不少红色血迹。 一声令下,苏远之坐在轮椅上,带着暗卫用尽全力突围,一片血色。 “活捉!活捉他!”不停响起的声音。 已经到绝路了,苏远之和身边暗卫身上都受了不少伤,苏远之不停地咳嗽着,眉头紧蹙,面色苍白,似乎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后面还有不少人才逼近,围攻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苏远之蹙着眉头,似乎轻叹了口气,握着轮椅扶手的手骨节泛着白。 随后只见他猛地一拍扶手,身子跃起,却是朝着那一旁的悬崖径直跳了下去…… “不……不要!”昭阳猛地坐了起来,额上满是汗水,连背上都已经被汗水浸湿。 “怎么了?”苏远之也睁开了眼,见昭阳这副模样,愣了一愣,便也坐起了身来,将昭阳拥入怀中:“可是梦魇了?” 昭阳闭着眼,喘着粗气,还未从方才的梦中回过神来。 还坐着轮椅的苏远之,楚临沐,从柳州刚刚出来…… 方才那个梦,昭阳几乎连每个细节都尚且记得清清楚楚,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昭阳几乎不用细想便知道自己梦见的是什么了。 是苏远之的前世…… 应是苏远之接到了父皇的求援信,带人从柳州准备返回渭城,可是突然染上了急病,却又被楚临沐的人围困…… 他……最后是自己跳了悬崖? 昭阳的手紧紧拽住被子,终是睁开了眼,转过头望向苏远之。 “没事了……不过一场梦而已。”苏远之神情温和。 昭阳却只愣愣地看着他,身后是他尚且温热的身子,他还活着,真好。 “梦见什么了?”苏远之柔声询问着。 昭阳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大概还沉浸在那梦中,连嘴唇都有些轻颤,半晌,才将方才那个梦同苏远之说了一遍。 苏远之闻言,蹙了蹙眉:“柳州?楚临沐?” “我好似记得,你似乎此前也说梦见我在柳州出了事,所以不愿意让我去柳州?” 昭阳的心像是被人扼住一样,一下一下,跳得飞快。 昭阳咬着唇,将脸埋在被子里,深吸了一口气,泪水却突然涌了出来:“不……不是梦……” “嗯?”苏远之有些疑惑。 昭阳抬起头来望向苏远之,眼泪不停地落下来,怎么也止不住:“我说,我方才说的那一切,不止是一个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苏远之眼神愈发茫然了几分,真实发生过?他为何不记得? 昭阳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暗自想着,她好似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前世的那一切了。刚刚重生的时候,那些事情倒是夜夜都要入她的梦,在她的梦中重演,一遍一遍地提醒着她,前世她死得怎样的惨烈。 只是即便是夜夜被梦魇所困,哪怕是面对自己最为敬爱的母后,哪怕是后来与苏远之这样亲密,她也从未将那些事情与任何人说起过。 只是经历了这一回苏远之被秦卿抓走,甚至昭阳险些失去了他,再到今日又梦见苏远之的前世,似乎冥冥之中,是在给她指引。 昭阳张了张嘴,又重复了一遍:“不是梦。” 而后便又是长长地沉默:“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来你府上,是为了什么事?” 苏远之似乎是回忆了一下,才开口道:“你跑来告诉我,楚临沐与定北将军孙尚志联合,要谋反。” 昭阳颔首:“其实这个消息,并非是我偷听而来的。” 苏远之蹙了蹙眉,眼中带着疑惑:“不是偷听而来?” 昭阳颔首,眼中似乎有些茫然,半晌,才垂下头,苦笑了一声:“可能说起来你会觉着我是在说笑话,可是有些事情却是真实发生过的。” 昭阳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来定定地望着苏远之:“柳州洪涝,你去柳州赈灾之时,楚临沐与孙尚志谋反,带大军围困皇宫,杀了父皇母后君墨……还有我,而你,在回渭城的路上,重病,却又被楚临沐的人围攻,跳下了悬崖。” “这些事情都真实发生过,我被淳安做个人彘,死得十分凄惨,然而死后,我却发现,自己又活了过来,重生回了那件事情发生的……两年前。”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此事听起来也实在太过玄虚,可是这绝不是我的梦。正是因为我经历了那一切,所以我才知道楚临沐有谋反之心,知道他与孙尚志的算计,我才会跑到丞相府来,向你求援。才会知道刘平安与孟志远会成为文武状元,而早早地将他们二人纳入麾下。才会那样害怕你去柳州……” 苏远之眉头轻蹙着,眼中黑沉沉的一片,昭阳全然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知他信不信她说的话,拽着被子的手愈发紧了一些。 半晌之后,苏远之才开了口:“那你仔细与我说一说,前世都发生了什么。” 声音听起来倒是平静的,昭阳点了点头:“其实说起来,前世的我被母后保护得极好,素来无忧无虑,母后舍不得我太早出嫁,因而一直留在宫中,我虽知道德妃一直受宠,可是却也并不知道他们起了反心,所以其实我能够说的,也不过是事发前最后两个月,已经开始出现异常的时候……” 昭阳仔细将前世所发生的一切同苏远之一一细细说了。 待所有事情尽数说完,心中却是难得的轻松了起来,自己深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那些一直压在昭阳心上的负担责任,终于有人能够同她分担。 昭阳仰着头望着苏远之,眼中带着试探:“……其实算起来,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会不会觉得……挺可怕的?” 第1002章 重伤 第1002章 重伤 苏远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似乎在想着什么,昭阳拽着被子的手更紧了几分,心中暗自想着,若是她发现自己身边睡着的人死过一次,其实是重生的,只怕也难以接受吧。 昭阳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正有些不知所措的事情,却突然听见苏远之轻笑了一声:“唔,挺有意思的。” 嗯?有意思?这有个鬼的意思啊? 哦,她其实也算是个鬼。 苏远之低下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其实兴许这也算是我与你的缘分吧,我想若是我遇见的是前世的你,只怕并不会喜欢,你我二人之间就不会有这样的交集。相反,兴许我还应该感激上天给了你一次重生的机会……” “至少,若非因为你的重生,我如今只怕也是个死人了。你这段听起来不可思议的际遇,让我遇见了你,你还救了我的性命,给了我一个妻子,三个小讨债鬼,我很幸运。” 听见苏远之说我很幸运,昭阳的鼻尖一下子酸涩了起来,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好了,别哭了,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一切都好了。” “我也不想哭啊,可就是忍不住啊。”昭阳抽抽噎噎地应着。 苏远之叹了口气,将昭阳揽入怀中:“别哭了,你要是再哭,就不要怪我了……” “嗯?”昭阳瞪大着眼睛望着苏远之,眼中仍旧溢满了眼泪,亮晶晶地一片,甚为动人。 苏远之轻叹了口气,将昭阳按在了床上,翻个身覆了上去。 “……?” 苏远之见昭阳眼睛突然瞪大了,定定地看着他,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我只是觉着,有必要让你长长教训。” “嗯?”昭阳仍旧一脸茫然。 “除了在我身下哭着轻饶,其它时候,我都不允许你哭。” “……”谁能帮她把这个混蛋拉走? 第二日昭阳浑身酸软得厉害,头倒是没有昨日那么疼了,只是却只想躺在床上一点也不想动。 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棠梨的声音:“长公主,苏丞相,该吃药了。” 昭阳应了一声,棠梨才推门而入,将药放在了床头凳子上。 昭阳起身喝了药,又将另一碗药递给了苏远之,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腿上,想着昨日王大夫的交代,便挣扎着起身下了床:“腿伸出来。” 苏远之手中还端着尚未喝的药碗,闻言轻轻眨了眨眼:“腿?我有三条腿,你要我伸哪一条?” “……”昭阳眯着眼看了苏远之一会儿,便自己站起了身来,径直将苏远之还放在床上的腿抬了起来,开始揉捏起来。 “我叫棠梨去将熏蒸泡脚用的草药煮好,等捏完就开始熏蒸,效果应该会比较好吧。” 苏远之正要开口回答昭阳的问题,就听见门外传来怀安的声音:“主子。” 苏远之低下头看了一眼昭阳,昭阳刚刚起身,身上只穿了一件胭脂粉的里衣。 “说。” “找到明安了。” 苏远之一怔,昭阳的手亦是微微一顿。 接着又听见怀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明安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属下已经请了王大夫来看了,王大夫说明安受伤极重,只剩了一口气吊着,他会想法子治,只是能不能将人从鬼门关夺回来,却还得看运气了。” 苏远之的神情一下子沉了下来,半晌没有说话,外面怀安也一直安静着,似乎在等着苏远之的吩咐。 “给王大夫说,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将明安从鬼门关给我拉回来。需要什么东西,尽管提就是了。” 怀安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苏远之的眸光沉沉,看不出情绪,只是昭阳却也知道,他的心情应当糟透了。 昭阳沉默着给他捏完了腿,又叫丫鬟送了熏蒸的药汤进来,试了试水温,将他的腿放进了木桶中。 趁着苏远之在熏蒸着,昭阳便去取了干净的帕子来,刚从净房取了帕子出来,就瞧见墨念从门外走了进来,眼眶有些红,似乎刚刚哭过的样子。 昭阳眉头轻轻蹙了蹙:“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墨念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咬了咬唇,犹豫了半晌,噗通一声在昭阳面前跪了下来:“长公主,求长公主允许奴婢去照顾明安……” 昭阳身子一顿,有些诧异地望向墨念。 墨念与明安?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昭阳愕然了片刻,方回过神来:“你想去照顾明安?” 墨念眼眶又红了一些,一双明亮的眸子里溢满了泪水。墨念抬起眼来擦了擦泪,胡乱地点着头:“求长公主成全。” 昭阳沉吟了片刻:“也好,左右如今明安昏迷不醒,也是应该派人去照顾的,你自然自请去,就去吧。” “多谢长公主。”墨念忙不迭地向昭阳磕了三个头。 “去吧,有什么需要的,你同王嬷嬷说就是。”昭阳看着墨念的模样,又安慰着:“王大夫医术绝佳,明安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嗯。”墨念胡乱用袖子在脸上擦了擦,便有飞快地站起身来,出了门。 昭阳走到床前,就瞧见苏远之似乎在发呆。 昭阳心知他定是在关心明安,便蹲下身子,趁着他还在熏蒸,就又给他捏了捏脚。 “这些事情,让丫鬟来做就是。” 昭阳笑了笑:“我还是想自己来,况且,你的侍从将我的丫鬟拐走了一个,如今人手不够,你就只能将就将就我了。” 苏远之知晓昭阳是在安慰她,便笑了笑:“求之不得,不过是怕你觉着累而已,你是一国公主,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情。”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嗯,所以等你腿脚好了,也得好生侍候我才是。” “嗯,放心好了,我定会将你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为什么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觉着有些不对劲。 昭阳垂下头,给他擦了脚,又将脚放到了床上:“你不去看看明安?” 苏远之沉默了一下,却又摇了摇头:“我还是比较乐于见他活蹦乱跳的样子。” 第1003章 三个小崽子 第1003章 三个小崽子 昭阳点了点头:“也好,不去看也好,明安受了伤,身子本就弱,万一过了病气给他也不好,你若是想去看,等病好了再去吧。我记得之前明安也受过一回重伤,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放心好了,他定然不会有事的。” 顿了顿,又从床头枕头边拿过那本《鬼怪志》递给了苏远之:“你今日还是继续在屋中看书吧。” 苏远之目光落在手中的书册上,幽幽叹了口气。 昭阳也窝到了软榻上:“对了,你如今腿脚不便,以后只怕还得要借住轮椅的,可是公主府上上下下到处都不太方便轮椅进出,要不然,咱们还是搬回丞相府吧?” 苏远之对住在哪儿倒是并没有什么意见,只随口应着:“你决定就好。” 昭阳病得没有苏远之那样严重,好的自然也快一些,两三日便已经痊愈。 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三个孩子,索性入了宫。 在御花园就碰见了太后带着三个孩子在御花园中玩,正是菊花盛放的时候,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 太后倒是最先瞧见了昭阳,弯下腰对着三个孩子说了什么,三个孩子便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朝着昭阳看了过来。 “娘亲!” “娘亲!” “娘……亲……” 三个孩子欢天喜地地叫着,这个叫完那个接着,倒似乎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昭阳失笑,朝着三人招了招手,三人便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朝着昭阳冲了过来。 慕阳跑在最前面,不一会儿就到了昭阳跟前,伸出胳膊要昭阳抱。 昭阳弯腰将慕阳抱了起来,就听见慕昭惊天动地的哭声传来,昭阳抬眼,看见慕阳似乎是摔了一跤,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三弟好笨哦。”慕阳瘪嘴。 慕楚原本慢吞吞地走在他身后,见状,小小的脸上眉头一皱,走到了慕昭身边。 “笨。” 昭阳听见慕楚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说着。 下一刻,慕昭的哭声就越发大了起来。 “……” 昭阳叹了口气,慕昭有这么两个哥哥,还真是…… 慕楚皱着眉头看了慕昭半晌,终是伸出了手来:“抓住。” 慕昭呜呜咽咽地哭着,还不时地撇着慕楚的神情,见慕楚向他伸出了手,连忙将自己的手也伸了出去,拉住了慕楚的手。 慕楚将慕昭拉了起来,仍旧冷着脸轻声哼哼着:“笨蛋。” 慕昭却已经不生气了,方才还挂着眼泪的脸一下子就已经阴转晴,咧着嘴笑了起来。 慕楚想要甩开慕昭的手,可是慕昭却不愿意松手,死死地抓着慕楚,亦步亦趋地跟在慕楚身后。 虽然作为娘亲这样腹诽自己的儿子实在是有些不厚道,可是昭阳却仍旧想要说一声:像个傻子一样…… 昭阳扶额,唉,也不知这三兄弟的性子都随了谁。 两个小的终于到了昭阳跟前,昭阳将慕阳放了下来,又将慕楚与慕昭一并抱了起来:“想娘亲了没有?” “想。”整齐划一的声音。 昭阳心中被温柔涨满,只是下一刻却又听见慕阳道:“可是更想爹爹……” “……” 小兔崽子,你们爹爹整天说你们是小讨债鬼,你们非要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抱着两个拖着一个孩子到了亭子中,几步距离,昭阳便累得厉害,在太后对面坐了下来:“你们去玩儿吧。” 三个闻言,倒是果真不再理会昭阳,又跑去疯去了。 昭阳幽幽叹了口气,说好的想她呢?一点儿也经不得考验。 太后见昭阳这副样子,嘴角一咧,笑得合不拢嘴:“你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还这样孩子气。” 昭阳抿了抿唇,不语。 太后细细打量着昭阳的神色,脸上的笑稍稍淡了几分:“看你的脸色不怎么好,可是最近没睡好?” 大病初愈,脸色自然不会太好,只是昭阳将秦卿的事情瞒得严严实实,不想让太后担忧,便笑了笑道:“苏丞相高烧,精神恍惚,下个楼没留意踩空了,从楼上摔了下去,他腿上本来有旧伤,这一摔,摔得旧伤复发了,如今也不能下地,我照看了两日,没怎么睡好。” “怎么会这样?”太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诧异:“我以为这样迷糊的事情,是你才会做的。” 昭阳垂下眸子,浅浅叹了口气:“苏丞相再厉害,也是个普通人嘛,也会生病也会受伤的。” “也是。”太后沉吟了片刻:“如今情形如何?” “病倒是已经好了,只是腿伤一时半会儿只怕还好不了。大夫说除了内服药之外,还要外敷,熏蒸,辅以按摩,先看看情形。暂时不能下地走路,以免腿伤加剧。” “那岂不是不能下床了?”太后眉头轻蹙。 昭阳笑了笑:“倒也不是,还可以用轮椅的嘛,左右轮椅什么的,他也用了那么多年,也熟悉了。” 太后沉吟了片刻,抬起眼来看了看昭阳的神色,只是却看不出什么端倪,便沉默了下来。 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有些犹豫地问着:“不会好不了了吧?” 昭阳眉眼含笑:“怎么会?那王大夫医术那样高明,当初苏远之的腿骨几乎成了一块一块的碎骨,王大夫也能让他站起来,平日里走路也与常人没有任何区别,这回还没有此前那样严重,不会有事的。” 太后这才轻轻吁了口气:“那就好,你与苏远之好不容易算是苦尽甘来,苏远之这些年也太过辛苦,若是再让他的腿出了什么事,命运就对他太不公平了。” 昭阳抬起眼望向在花园中玩耍的三个孩子,轻轻颔首:“是啊,那就太不公平了。” 昭阳远远地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远远地走过来,身后还带着好几个内侍,内侍的手中都捧着托盘,上面又红布盖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昭阳挑眉笑了起来:“这个时候,君墨竟然不在养心殿商议政事?这是要去哪儿?” 太后抬起眼望了过去,亦是笑了起来:“他呀,只怕又是往皇后那儿去了吧,今日地方上送了一批贡品上来,只怕是眼巴巴地给皇后送过去呢。” 第1004章 黏人 第1004章 黏人 昭阳眨巴眨巴眼,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哟,君墨如今也知道疼人了?” “可不,你是不知道,昨日中午君墨来我那里吃饭,吃了一道桂花鱼,君墨尝了尝,就在那里着急忙慌地吩咐着宫人,说皇后最喜欢吃鱼了,叫人装一盘他带过去。结果宫人把鱼装好了,他又说害怕久了鱼凉了不好吃,饭也没吃完,就拿了鱼走了。”太后眼中亦满是打趣。 昭阳啧啧叹了两声:“那我得去瞧瞧去,那傻小子以前那心眼儿大的什么都装不下,如今竟然也知道疼人了,还真是稀罕。” 昭阳说着,就站起身来:“对了,云燕现在住在哪个宫殿来着?” “未央宫呢。”太后应着。 昭阳点了点头,带着棠梨就径直往未央宫去了。 入了未央宫,就瞧见小林子候在正殿门口,见着昭阳过来,张口就要通禀。 昭阳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而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宫门口,就听见君墨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这是从南方刚刚进贡上来的布料,听着名字都挺好听的,什么青蝉翼,凤凰火,云雾绡的,我方才摸了摸,摸起来也挺舒服的,你拿去叫尚衣局给做几件衣裳吧,马上天气就该凉了。” “哦,还有,今天御膳房做了一些二色灌香藕和糖豌豆,你素来喜欢吃这些甜甜的东西,来尝尝喜欢不喜欢,喜欢的话,就让御膳房时常给你做一些。” 那语气,倒像是小孩子得了好东西,巴巴送过来,要讨赏的样子。 “陛下送得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臣妾都喜欢。”赵云燕声音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那就好,对了,昨天我叫人问了尚衣局,她们说封后大典上的衣裳都已经做好了,可给你送过来试过了?” “试过了。” “都合适吧?有什么不喜欢的,尽管叫她们改就是了。” 赵云燕似乎轻轻笑了一声:“没什么不喜欢的,都挺好的。陛下整日里政务繁忙,这些琐碎小事,就让臣妾来操心就是了,臣妾瞧着最近苏丞相告了假,陛下比平日里忙了许多,听小林子说,陛下这几日每日就只睡了两个时辰,陛下可不能累坏了身子。” 君墨倒是十分会顺杆子往上爬:“嗯,你这么一提,我倒的确有些困了,就在你这儿睡一会儿吧。” 啧,恬不知耻。 昭阳掩嘴轻笑着,退后了几步,看了小林子一眼,小林子连忙做了个缝上嘴的动作,昭阳笑了笑,径直出了未央宫。 在长安宫用了午膳,太后才问着:“今日来,可是要将慕阳他们接回府?” 太后这个问题一问出来,三个孩子便都抬起眼来眼巴巴地望着她。 昭阳轻笑了一声,转过身望向那三双眼睛:“唔,你们爹爹受伤了,现在不能走路,也不能陪你们玩儿了,你们若是要回府,可不能去闹你们爹爹,可好?” 三张相似的脸皆点了点头。 慕阳急吼吼地问着:“爹爹怎么受伤了?那岂不是不能给我举高高了?不能带我飞高高了?” “嗯,怎么?慕阳嫌弃爹爹了?”昭阳故意问着。 慕阳急忙将头摇得更拨浪鼓似得:“不嫌弃不嫌弃,我爹爹最厉害了。” 昭阳这才笑了起来,叫宫人给三个孩子收拾了行礼,同太后告辞,带着孩子们回了公主府。 一到了湖心岛,慕阳就跑在了前面,飞快地跑到清心楼上了楼。 昭阳带着两个小的到屋子门口的时候,就听见慕阳抽抽噎噎的声音:“爹爹,谁把你的脚偷走了吗?” 苏远之似乎有些无奈:“把眼泪擦擦。” 慕阳仍旧抱着苏远之的腿不肯撒手。 “我的腿只是摔了一下,没事,过些日子就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真的会好?” 慕阳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苏远之坐在轮椅上,慕阳就整个人抱着苏远之的腿,坐在苏远之脚边,抬着眼望着苏远之:“爹爹你没有骗我吧。” “骗你你就姓苏,起来。”苏远之蹙着眉。 “哦,我不姓苏的,我姓慕的……”慕阳迫于苏远之的淫威,站起了身来:“可是爹爹的腿不好,岂不是不能陪我骑大马射箭了?也不能带你飞高高了?” “我是你爹,即使腿不好也能够带你骑马射箭。” “真的?”慕阳眼中晶晶亮一片。 苏远之有些不耐烦,点了点头:“待会儿就带你去。” 慕楚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扶着苏远之的腿仰着头望着他:“爹爹。” 慕昭站在慕楚旁边,手牵着慕楚的衣裳,听慕楚叫人,也跟着慕楚叫了一声:“爹……爹。” 苏远之却是理也不理会他们,只径直望向站在门口的昭阳:“不是说只是去接这三个讨债鬼的,怎么去了这么半天才回来?” “那天匆匆忙忙地把孩子们送去,就好几天没入宫,母后担忧,我就与她说了会儿话,陪她用了个午膳,也没有多久啊,我用了午膳就赶着回来了。” 苏远之哼了一声,眉头能够夹死苍蝇。 “你用膳了吗?”昭阳问着。 苏远之轻哼了一声:“你不在,没心情吃。” “……”昭阳叹了口气,似乎自打腿脚又出了问题之后,苏远之就变得格外的黏人了。 “不吃饭怎么能行?”昭阳连忙叫棠梨去将饭菜热一热送过来。 “药我也没喝。”苏远之自顾自地补充着。 “……”昭阳赏了他一个白眼:“你还得意了?” “谁让你去了这么久?没有人喂我喝药,没有人给我熏蒸,没有人给我捏腿。”板着脸,声音却是无比的委屈。 “好好好……”昭阳无奈极了:“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说罢,便转身吩咐着侍候三个孩子的下人:“将小公子们带下去吧,这个时候该午睡会儿的。” 三个孩子不愿,被苏远之瞪了一眼,便老老实实地跟着下人走了。 昭阳走到苏远之跟前,半跪着将他的脚抬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慢慢揉捏着。 苏远之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一些:“西蜀国那边的暗卫将秦卿的孩子带了回来。” 第1005章 我非善类 第1005章 我非善类 昭阳闻言一怔:“秦卿的孩子?” 苏远之颔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我此前只是吩咐他们查一查秦卿的事情,结果他们将秦卿的孩子送了回来。秦卿的事情,你去处置吧。” 昭阳沉默了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秦卿带回来关在哪儿的?我待会儿瞧瞧去。孩子待会儿也带给我看看吧……” “就在公主府里面关着。”苏远之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却似乎有些不悦:“你刚回来就又要出去?” 昭阳暗自好笑:“我又不是要出府,就去看一看秦卿就好了。那日她那样对咱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也不是什么善类,自然应该好好同她计较计较的。” “哦?非善类的长公主准备如何对付秦卿呢?”苏远之挑眉看着昭阳。 昭阳浅浅笑了笑:“你此前说过,每个人都有软肋,秦卿便是利用我们来折磨彼此,如今她的软肋也落到了我手中,我自然会好好利用利用了。” 昭阳原本想给苏远之捏完腿便去看看秦卿的,只是苏远之一个眼神过来,就让昭阳止住了脚步,叹了口气,只得陪着苏远之喝了药吃了东西,又拿药给他熏蒸了,才出了屋子。 怀安已经抱着一个孩子在门外等着了,昭阳伸出头看了一眼,那孩子约摸四五个月大小,长得倒是白白净净,与曲涵十分相像,如今正睡得香甜。 昭阳眯了眯眼,叫了慕楚和慕昭的奶娘出来问话:“慕楚与慕昭的襁褓还在吧?” 奶娘连忙颔首应着:“都在呢,只是如今二公子与三公子用不着那襁褓,奴婢就叫人放起来了。” “去拿两个一模一样的襁褓出来吧。”而后接过怀安抱着的那孩子交给了奶娘:“将这孩子裹在襁褓中。” 奶娘应了一声,昭阳又吩咐着棠梨:“你去将那另一个襁褓拿了,在里面裹一床薄被,要与那裹着孩子的襁褓看起来差不多,弄好之后,你带着那裹着被子的襁褓去观景楼的楼梯拐角上面等我。” 棠梨不知昭阳要做什么,却也忙不迭地应了下来,随着奶娘一同进了屋。 不一会儿,两人便各自抱着一个襁褓出来了,不凑近看,倒是的确一模一样。 昭阳让奶娘抱着孩子随着自己一起去了府中私牢。 秦卿背对着门,坐在墙角,不知在碎碎念地说着什么。听见开锁的声音,也没有扭过头。 “看来,你在这儿过得好似还不错……”昭阳浅笑盈盈,私牢久未用,有一股霉味,昭阳拿着手中绣帕放在鼻尖嗅了嗅,才稍稍缓过来。 秦卿身子一顿,半晌,才转过了头来:“你来了?” 神情不悲不喜。 “我来了。”昭阳轻轻笑了笑:“看你这个样子,倒似乎并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我那样对你和苏远之,你自然是要报仇的,不过我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最多也就是死,不过是死得痛苦一些罢了,有什么关系。死了也好,我在这世上也没有多少挂念,死了正好可以去找他。”秦卿神情淡漠。 “你的孩子也不担心了?” 秦卿垂下眼:“不管怎样,他也是曲涵的孩子,是西蜀国皇室血脉,即便是我死了,他们也不会真的太过亏待他,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昭阳嘴角一翘:“哦?若是那孩子落入了我的手中呢?” 秦卿闻言,神情一顿,这才猛地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却只紧抿着唇,不置一词。 昭阳知晓她是不信,只淡淡一笑,叫奶娘将孩子抱了过来。 秦卿目光落在那红色襁褓上,眉头一蹙,冷笑了一声:“长公主以为,随意寻个孩子来,就能够看到我惊慌失措痛苦不堪的样子了?” 昭阳见她并不相信,倒也并不辩解:“是真是假,你瞧瞧就知道了。” 说罢,亲手接过了那孩子,在秦卿面前蹲下了身子:“你看,这孩子的长得,是不是与曲涵有些像啊?” 秦卿的目光落在那孩子身上,神情一顿,却飞快地伸出一只手来。 昭阳见她并非是想要抢孩子,知晓她应当是还有其它的法子来验证孩子的身份,索性半蹲着不动,任由她掀开了孩子肩膀上的衣裳。 昭阳目光落在那孩子肩膀上,就瞧见那里有一道深深的咬痕,看起来已经有段时间了。 秦卿亦是看到了那咬痕,脸上神情飞快地变换着,伸出了另一只手来就要抢孩子。昭阳却已经先她一步,飞快地站起身来,退后了两步。 怀安连忙上前,挡在了昭阳身前。 “你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啊!”秦卿大喊大叫着:“他还是个孩子啊……” 昭阳却只笑了笑:“其实原本我对用一个孩子来威胁人的事情素来不屑去做,可是此番你实在是触了我的底线,秦卿,你将苏远之的双腿泡在冰水中,让我听苏远之的血滴落的声音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今日?” 秦卿脸上早已经泪流满面,几欲癫狂,猛地朝着昭阳跪了下来:“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他好不好?你放过他,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想让我怎么死我就怎么死……求你,不要动他。” 昭阳定定地望着秦卿,不为所动:“你不是素来喜欢看人见着自己在意的人被伤甚至死去的时候癫狂的样子吗?我可以让你知道真正的绝望是什么样子。” “你想要做什么?”秦卿额上青筋暴起,又重复问了一遍:“你想要做什么?” 昭阳站直了身子:“我这公主府中风景不错,观景楼地势高,楼也极高,站在观景楼上便能将公主府中的景致尽收眼底。” 秦卿不知昭阳在打着什么主意,满脸焦躁地望着昭阳,眼中尽是祈求。 昭阳冷冷一笑:“你说,我将你的孩子从那观景楼上扔下来,他可还能活命?” “不……”秦卿惊叫出声,意欲冲过来抢夺孩子,只是被怀安拦住,无法靠近:“不,你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不能?”昭阳笑了起来:“我不仅要做,我还要让你亲眼看着。” 第1006章 报复 第1006章 报复 昭阳叫怀安将秦卿带到了离观景楼尚且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笑眯眯地道:“害怕你离得太近了会发疯,你就在这儿好好看着吧。” 昭阳抱着孩子快步朝着观景楼走去,上了楼梯拐角,棠梨和奶娘一早等在了那里,昭阳和她交换了手中襁褓,棠梨轻声道:“奴婢方才去厨房叫人弄了一些鸡血在襁褓里,用荷叶包着,公主将襁褓朝下扔下去,就能将那血摔出来。” 昭阳点了点头,想着秦卿也是个聪明的,只怕光是看她将孩子扔下去,不一定会相信。 便又吩咐着:“我上去之后,你想法子让孩子哭出来,越大声越好,秦卿站的位置不远不近,能够听到孩子的哭声的。但是我将襁褓扔下去的时候,孩子的哭声一定要戛然而止,可能够做到?” “奴婢待会儿给孩子喂奶就是。”奶娘应着。 “好,你喂奶让孩子停止哭,我再让暗卫带你们从另一侧离开。” 棠梨应了一声,昭阳抱着那襁褓走到了观景楼上,靠着栏杆站着,低着头手轻轻抚弄着那襁褓中的荷叶。 孩子的哭声一下子响了起来,十分响亮。 昭阳抬眼,就瞧见秦卿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不停地挣扎着:“楚昭阳,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样对待一个孩子,会遭报应的!” 昭阳笑了笑,眯着眼看着,手一翻,将襁褓朝下,扔了下去。 襁褓落在地上,孩子的哭声果然一下子戛然而止,随后,就有暗红色的血从那襁褓中流了出来,血色慢慢蔓延开来,染红了下面一大片地。 秦卿一下子呆住,没有了动静,只是下一刻,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嘶吼:“不……” 随后便一下子跪倒在地,呜咽着哭了起来。 昭阳眸光沉沉,沉默了一下,才转身下了观景楼。 秦卿哭得浑身都在颤抖,昭阳在她跟前站定:“你此前说对了一件事情,你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选择与我为敌。我给过你机会,你明明可以有选择,若是你选择一开始就对我说实话,配合我做一些事情,我自然会叫人将你的孩子救出来交给你。” “可是你没有。你有你要守护的,我也有我要守护的。为了我想要守护的,我亲手杀过人,手中沾满了鲜血,我不是什么善类,也并不仁慈,既然你做了那些事情,就应该一早准备好承担后果。” 秦卿哭得难以抑制。 昭阳目光冷冷地望着她,却也不想再折腾,只叫人拿了东西上来,神情淡淡地道:“毒酒,匕首,三尺白绫,你自己选吧。” 秦卿终是抬起眼来望向了昭阳,眼中却没有恨,只剩下了绝望。 昭阳叫人将东西放在了她的面前,秦卿看了一眼,缓缓闭上眼,泪水不停地滑落。 昭阳正要开口,就瞧见她飞快地伸出手,拿过那托盘上面的一个白玉小瓶子,拔开上面的瓶塞,仰起头喝了下去。 昭阳见她喝了,只淡淡地吩咐着怀安:“待会儿叫人将她的尸首收殓了,送到了空寺后山安葬了吧。” 说罢,就径直转身离开,回了清心楼。 一到寝屋,就听见有婴儿的哭声传来。 “娘亲,娘亲,你之前说等我们从宫中回来,你就给我们把小妹妹种出来了,这就是种出来的小妹妹吗?”慕阳脸上俱是喜色。 慕阳的话音一落,苏远之就朝着昭阳看了过来,脸上带着思量。 …… 昭阳没有理会慕阳和苏远之,径直走到奶娘跟前,就瞧见那孩子哭得满脸通红,奶娘正抱着哄着。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方才还在吃奶呢,突然就哭了起来。” 昭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血脉相连,大抵是知道自己没了娘亲,才如此的吧。” “娘亲娘亲……这是种出来的小妹妹吗?”慕阳没有得到昭阳的答案,不停地拉着昭阳的衣袖,仰着脸问着。 “不是妹妹。”昭阳揉了揉慕阳的头发:“这是别人家的弟弟,暂时放在这儿,待会儿就要接回家的。” “哦。”慕阳听昭阳这么一说,方才还无比兴奋的神情一下子就恹了下来:“那小妹妹呢?娘亲不是说我们从外祖母那儿回来就能够看到了吗?” “哪有那么快?小妹妹还要好多个月才能长好呢。” “哦。”慕阳瘪了瘪嘴,不怎么感兴趣地看了一眼那襁褓,就扭头出了屋。 “……” 昭阳听见苏远之低笑出声,笑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来望向昭阳:“唔,怎么能够这样骗小孩子呢?这是不对的,不如和我一起,给他种个小妹妹出来?” 呵呵…… “你骗他骗得还少?” 苏远之却是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我与你不同,我那是善意的谎言,你却是实实在在的骗人。” “……” 苏远之见昭阳转头瞪他,也不再胡言乱语,只将目光落在了那仍旧在哭闹的孩子身上:“准备将他如何处置?” 昭阳沉默地想了想:“选一户人家送了吧。” 苏远之沉吟了一下:“也好,其实可以放在血隐楼中做暗卫的。只是血隐楼里面的暗卫,从小便十分辛苦,你大抵也见不得他吃苦。” “我传信给信部,让他们费心选一选。要不愁吃穿的,却又不会太大富大贵的,没有三妻四妾,也没有多余的孩子的,这样一来,才能保证他真正舒心。” “多谢夫君。”昭阳笑眯眯地道。 苏远之摇了摇头,脸上颇有几分无奈:“你若是真心想要谢我,那咱们还是说说种女儿的事情吧?” 昭阳白了他一眼,索性置之不理:“我已经派了人回丞相府,让他们将丞相府收拾妥帖。因着你此前就坐轮椅,丞相府中没有石阶,没有门槛那些,你轮椅行动起来也稍稍方便一些。” “待会儿我就叫人将东西收拾收拾,咱们明日就搬回丞相府吧,以后咱们还是在丞相府住好了,这公主府景致好,以后可以每年来小住几日。” “嗯。”苏远之漫不经心地应着,似乎对此事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第1007章 局势 第1007章 局势 昭阳与苏远之一同搬回了丞相府,每日里倒也不怎么出门,只在丞相府中陪着苏远之养伤,带带孩子们,日子倒也过得极快。 天气越发的冷了,封后大典也快要到了,后宫如今就赵云燕一人,赵云燕年岁小,且对后宫诸事不怎么了解,封后大典的筹备事宜大多是太后在打点。 只是各种各样的杂事颇多,太后亦是觉着有些力不从心,昭阳有一回入宫见太后一直在处置各种各样的事情,才知晓此事,便自告奋勇地每日进宫帮着太后处置。 苏远之的病好了,只是腿脚不便,也已经开始上朝。 一开始倒也有些闲言碎语,猜测着他的腿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苏远之与昭阳都一概置之不理,见着两人这样的态度,闲言碎语倒也渐渐消停了。 从长安宫出来,听内侍说苏远之还在养心殿同陛下商议政事,昭阳便径直去了养心殿。 “祁诺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倒是用得极妙,且只怕东明国其它那些王爷皇子的,也断然不会想到,祁诺竟然不声不响地就在他们身边安插了这么多人。如今东明国都落入了祁诺的掌控中,只怕这登基也快了。” 君墨的声音满是兴奋。 “咬人的狗通常不怎么叫,祁诺太会伪装自己,此番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了。” 昭阳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看,殿中倒是只有苏远之与君墨二人。 昭阳见状,径直抬脚走了进去:“祁诺成事了?” “成了。”君墨见着昭阳,笑眯眯地应着:“我这也是刚收到的消息,说祁诺已经掌控大局了,那些个王爷皇子,死的死关的关。朝中有近一半的官员在此之前就暗中投靠了祁诺,如今这番局势,此前跟随着那其他主子的,也都见风使舵了,实在是冥顽不灵的,就全都除了。” 昭阳轻轻颔首:“祁诺此人,心机深沉,在没有比他强大之前,只堪为友,不堪为敌。” 君墨颔首:“皇姐所言极是。” 昭阳顿了顿,才又望向君墨:“对了……仓央如今也已经死了,如今北燕国如何了?” “北燕国……”君墨笑了笑:“此前仓央离开北燕国的时候,不是找了一个赝品代替他在北燕国主持大局吗?我派人将仓央的骨灰送回北燕国,交到莫央的手中之后,北燕国那位赝品就染上了重病,听闻已经时日无多。” “这是准备让那赝品消失,公布仓央驾崩的消息?以病逝的由头?” “应当是这样打算的。”君墨应着:“话说仓央一死,北燕国只怕也是风雨飘摇了。此前仓央为了夺得那王位,将他的兄弟叔叔什么的,杀得一个不留的,如今他一死,这王位,却是不知道该谁来继承了。” “唔……”昭阳蹙了蹙眉:“你是想……” 君墨眯了眯眼:“北燕国国中动荡不堪,倒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不过咱们楚国如今也因着连连征战,元气大伤,我却是没什么想法了。只是不知其它三国,是如何打算。” 昭阳望向苏远之,苏远之笑了笑:“咱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且等着瞧就是了。其它三国中,东明国方才经此一事,只怕暂时也抽不出精力去对付北燕国。不知西蜀国与南诏国是什么想法……不过他们应当也会先彼此观望一阵子。” 君墨颔首:“我对北燕国没什么想法,可若是西蜀国和南诏国意欲吞下北燕国,我却也是无论如何也不许的。” 苏远之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 “盟?”君墨蹙着眉头将那个字读了出来:“丞相的意思是结盟?你是说西蜀国会与南诏国结盟吞并北燕国?” “有这样的可能。” “那若是他们两国果真如此,我们应当怎么办?” 昭阳却是明白过来:“咱们?不是还有个东明国吗?东明国只怕也见不得西蜀国与南诏国吞并北燕国的吧?毕竟唇亡齿寒,若是西蜀国和南诏国成事,我们与东明国的日子只怕就不好过了。” “咱们也可与东明国结盟啊……如果西蜀国和南诏国发兵北上攻打北燕国,楚国、北燕国、东明国,亦可一起群起而反击之。” 楚君墨沉吟了片刻,轻轻颔首:“皇姐所言极是,左右咱们现在以不变应万变便是了。” 昭阳推着苏远之从宫中出来,苏远之轻声同昭阳说着话:“科举改革的诏令已经颁布了下去,明年春闱就可实行新的科举制度了。明年春闱选拔一批可用之才,到时候朝中便不会像现在这样忙了。” 昭阳点了点头。 “明年这个时候,慕阳也已经三岁了,两个小的也已经两岁了,差不多可以启蒙了,不妨将他们都送到宫中来一同教导。”苏远之接着道。 “嗯,我此前倒是也有此意。” 苏远之嘴角扬起一抹笑来:“如此一来,咱们便可稍稍闲下来,你不是喜欢周游四方,看尽楚国风景吗?我陪你一同去就是。” 昭阳扬眉:“那时候你腿脚好了?” “唔,我问过王大夫,应当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昭阳漫不经心地道。 “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给我生个女儿如何?” “……”绕来绕去,为的还是这一句。 “想要女儿?”昭阳挑眉。 苏远之颔首:“难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哦,那你慢慢等着吧。” 怀安将苏远之抬上了马车,苏远之给昭阳取了茶杯来,取了茉莉花茶的茶叶来放到了茶杯中。 昭阳笑眯眯地道:“就喝白水吧,近来不怎么喜欢喝茶。” 苏远之闻言,便又重新拿了一个杯子来倒了一杯清水。 昭阳接过苏远之递过来的清水,茶杯放在唇边,掩住嘴角狡黠的笑意,小口小口抿着。 “怎么了?”苏远之见昭阳一直在看他,有些奇怪。 昭阳摇了摇头:“没事,不过是想着天凉了,你如今腿脚不好,我回去做几个护腿给你戴上吧。” 刚下马车,就瞧见管家立在丞相府门口,见着马车停下,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管家这样着急,难不成府中出了什么事?”昭阳先下马车,见管家的模样,开口问着。 管家行了个礼:“长公主,相爷,明安醒了。” 第1008章 被占了便宜? 第1008章 被占了便宜? 刚被怀安抬下来的苏远之一愣:“醒了?” “是,王大夫也已经看过了,说明安此番虽然伤得极重,但是只要醒过来了,这条命就算是捡回来了。身上的伤还需得要好生调养,一时半会儿也还下不得地。” 苏远之嘴角翘了翘:“知道他也不能够下地,我也就放心了,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受苦。” “这话你应当去当着明安的面说一遍,我觉着,若是他听见了你这番言论,你只怕是要失去你最忠诚的侍从了。”昭阳白了苏远之一眼。 苏远之挑了挑眉:“他敢?他这辈子都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要是他敢背叛,看我不打断了他的狗腿。” “很好,这话你应该让全渭城的人都好好听一听的,只怕明儿个就会有流言蜚语传出,说苏丞相男女通吃,身边的侍从都是他的禁脔,还扬言侍从如果敢背叛,就打断腿。”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渭城中的说书先生若是知道了,定能编出无数个故事来,够渭城百姓茶余饭后谈论上一年半载的了。” “……”苏丞相难得也有被噎住,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 昭阳见状,暗自觉着好笑,走到苏远之身后,推了轮椅入府:“好了,咱们还是先去瞧瞧明安吧。” 上一回明安受伤的时候,昭阳曾经来探望过,倒是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地方。 院子门口的侍从见着苏远之与昭阳连忙请安。 昭阳见着院子里空无一人,微微蹙了蹙眉:“怎么没有人在院子中服侍?” “王大夫刚刚离开,墨念姑娘给明安熬了药,刚送进去了。送进去之前,吩咐了在院子里候命的小厮去厨房里面给明安拿吃的去了。”侍从应着。 昭阳点了点头,这才同苏远之一起进了院子。 刚一进院子,就听见明安有些嘶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你你……你别过来啊!不许看啊……” “嗯?这是什么情况?”昭阳有些疑惑。 只是下一秒就听见了墨念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就是要小解吗?怕什么?我拿盆子来你小解就是了啊……这些天你昏迷不醒,身上都是我擦洗的,哪儿我没看过?” “啊啊啊啊!”明安似是受不了这么刺激,连连惊叫出声:“你你你……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子?趁我昏迷不醒占我便宜?” “占你便宜怎么了?你有本事占回来啊?”墨念似乎也被明安气得不轻,冷哼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跟个小姑娘似得,磨磨唧唧的。你以为我想要占你便宜?就你那弱鸡一样的身子,我看了还觉得辣眼睛呢。你不想我占你便宜,你倒是早点好起来啊。你要是一天不好起来,就得继续被我占便宜。” “盆子我拿来了,把你拽着被子的手给我拿来,我把盆子给你放好。” 屋中声音渐渐小了,似乎是明安屈服在了墨念的淫威之下,半晌,才又传来明安哼哼唧唧的声音:“你就欺负人吧你。” “啰嗦。”墨念哼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墨念才从屋中走了出来,一见着昭阳与苏远之,愣了一愣,连忙快步走到两人跟前:“苏丞相,长公主。” 昭阳垂下头,忍笑忍得有些辛苦。 苏远之脸上倒是仍旧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嗯,起来吧。” “啊啊啊啊……”似乎是听到墨念与苏远之的声音,明安在屋中又惊叫了起来。 昭阳轻咳了一声,佯装不解:“我与苏丞相刚从宫中回府,听管家说明安醒了,所以过来瞧瞧,明安这是怎么了?” 墨念闻言,连忙应着:“没什么,大抵是因着昏迷了一段时日,嗓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吊吊嗓子。” 倒是不知,墨念如今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愈发厉害了,昭阳抿嘴笑了笑。 “原来如此,听着这吊嗓子的声音亦是中气十足的,想来是并无大碍了。” 墨念颔首:“王大夫先前瞧过了,说这条命大概是捡回来了,只是身上的伤还是得仔细将养着,暂时也还下不得床。” 同样的话,此前管家也已经说过,昭阳点了点头。 “相爷与长公主进去看怀安吧,奴婢先前叫人去厨房里面拿些吃的,这么久了也没个动静,奴婢去瞧瞧去。” “去吧。”昭阳点了点头。 瞧着墨念行了礼出了院子,才推着苏远之进了屋。 一进屋子,就闻到屋子中一股浓厚的药香,往床上一扫,却只瞧见一个鼓起的包,没瞧见人。 昭阳暗自觉着有些好笑,苏远之已经拧起了眉头:“你有本事就在被子里躲一辈子,我数到三,你若是不滚出来,我就叫人把被子给你缝上,将你装在里面。” “小的……小的没脸见人。”里面传来明安的声音。 “一!”苏远之不带任何波澜的声音已经在屋中响了起来。 “相爷你别逼小的。” “二!” 二刚落音,那被子就被猛地掀了开来,露出了明安略显苍白的脸。 苏远之看了明安一眼:“你的脸不是好好地在你头上?” 明安却没有留意苏远之的话,只盯着苏远之看了良久,而后又猛地惊叫出声:“相爷你的腿又不好了?” “嗯。”苏远之淡淡地应着。 倒是昭阳笑了笑解释道:“那日是秦卿的人,秦卿将苏远之抓去,将他的腿浸泡在冰水里……” 明安瞪大了眼:“那相爷你的腿……废了?” “你才废了。”苏远之没好气地瞪了明安一眼,又问着:“那日我被带走的时候听见秦卿吩咐她的手下将你解决了,你又是如何逃离他们毒手的?” 明安眨了眨眼:“装死啊,他们拿匕首向我刺来的时候,我故意挪开了一些,避开了要害,而后就屏息静气装死,他们见我中了好几刀,不疑有他,就走了。我本来是想求救的,可是太痛了,就晕了过去。” 苏远之点了点头:“倒也还不算太笨。”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太过不好,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明安:“你觉着身子可有什么不适的?” 第1009章 甘之若饴 第1009章 甘之若饴 “就没有哪儿适的。”明安哭丧着一张脸:“感觉自己异动全身上下都疼。” 昭阳笑了笑,轻声宽慰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此前两番大难不死,定会有大的福宝在后头。” “大的福宝?”明安瘪了瘪嘴:“小的怎么也没发现啊……” 昭阳垂眸笑了起来:“墨念难道不就是你最大的福报?” “她?”明安瞪大了眼,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她明明就是来折磨我的。”明安嘴角下垂,一脸无奈。 昭阳方才在院子里听得正着,自然明白明安的悲伤,只是墨念毕竟是她的丫鬟,她在心中自然是偏心于她的。 “折磨你?”昭阳挑了挑眉:“墨念在我还在宫中的时候就在我身边侍候了,后来成了我的贴身婢女,因着年岁小,性子活泼开朗,在我身边侍候的时候,我素来也比较宠着,也没受过什么苦,脏活累活都不曾做过。” “可是知道你重伤昏迷,当即就跑来求了我,说想要来照顾你。你昏迷的这段时日,她几乎事事亲为,不曾假手他人,害怕你出什么事,几乎不曾离开过你身边,连睡觉都是搬了个软塌在你床边睡的。” “你说,除了墨念,可还会有人为你做到如此地步?” 明安脸上是毫不掩饰地惊愕:“她……她她她……怎么可能?就那女魔头?” 昭阳笑了笑:“你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你大可问一问府中任何人,看是不是如我所说的那样。我同你说,也并不是想要如何,只是希望你珍惜这份福报,莫要伤了墨念的心。” 明安却仿佛全然没有办法回过神一样,七魂八窍都已经离体,半晌没有说话。 苏远之瞥了一眼明安的样子,嗤笑了一声:“我瞧他精神不错,应当也不会有事了。” 昭阳笑看了苏远之一眼,推着苏远之的轮椅离开了。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瞧见墨念提着食盒远远地走了过来。 昭阳停下步子,在门口稍稍站了一站,等着墨念走近了,方开口问着:“拿了些什么吃的。” 墨念笑了笑:“王大夫说,明安刚刚醒来,也不宜大补,先喝些粥那些。厨房里正好有熬的鸡丝粥,我带了一点回来。相爷与长公主这就要走了?” 昭阳颔首:“看明安的精神头倒是不错,应当很快就能痊愈了。” 墨念点了点头:“他啊,就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不会有事的。” “如今明安已经醒了,你是如何打算的?是准备继续在这儿照顾他,还是回我身边?”昭阳问着。 听见昭阳的问话,墨念提着食盒的手紧了紧,脸上的笑容也颇有几分不自然:“明安虽然醒了,只是如今还只能躺在床上,还下不得床。奴婢想着,等明安身子全然康复了,再回长公主身边侍候,求长公主成全。” 昭阳浅浅笑着:“你我二人,说什么成全不成全的。既然如此,那你就尽管安心在这里照顾就是,想要回来的时候,直接回来就是了。” “多谢长公主。” 昭阳推着苏远之走出去了一段距离,苏远之才啧啧叹了一声:“明安这小子,傻人有傻福,倒是个有福气的。” “嗯?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福气?”昭阳挑了挑眉。 苏远之连忙正襟危坐:“嗯,我是这个世上最有福气的人,没有之一。” 昭阳低下头瞪了苏远之一眼,轻哼了一声。 刚走到主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随后是奶娘在喊:“大公子,你把这衣裳穿上吧,天凉,不穿会着凉的。” “不穿不穿我就不穿,穿多了就像个熊一样,才不要。”是慕阳的声音。 苏远之蹙了蹙眉,就叫昭阳推着他进了院子,刚进院子,就瞧见慕阳猛地从里面冲了出来,险些和苏远之撞上。 慕阳连忙停下,见着是苏远之,立马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处,一动不敢动:“爹爹。” “不想穿衣裳?”苏远之的声音泛着冷。 慕阳低着头,脚在地上画着圈圈:“我还要去练箭呢,穿太多了手都抬不起来,怎么练箭啊……” “那就不穿。”苏远之神情淡淡:“反正若是你病了,那药再苦,我也会掰着你的嘴给你灌下去。” 慕阳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听到苏远之的后半句,瘪着嘴站在原地,一声不敢吭。 昭阳笑了笑:“如今不过刚刚秋天而已,奶娘也不过只让你多穿一件外袍,也并没有多厚。你练箭的时候若是觉着热了,你可以脱下来让奶娘给你拿着,练完再穿回去就好。” 慕阳小心翼翼地觑了觑苏远之,见苏远之神情散漫,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情绪愈发低落了下来,只低低应了一声:“哦。” 便乖乖的任由奶娘将衣裳给他穿上了:“那我先去练箭了。” “去吧。”昭阳浅笑着应着:“小心些,莫要受伤了。” 慕阳应了一声,规规矩矩地出了门。 昭阳瞧着慕阳走出去一段路,又开始跑了起来,才转过头望向苏远之:“也就你能管着他了。” “是你们太惯着他而已。”苏远之撇了撇嘴。 回了寝屋,刚坐下,就瞧见慕昭又跌跌撞撞地叫着娘亲跑了过来,似乎刚睡醒,眼睛还半眯半闭着,走到昭阳跟前,就将双手伸开,要昭阳抱。 昭阳伸手将慕昭抱到膝盖上坐着。 “长公主……”刚抱上去,慕昭的奶娘就跟了过来:“三公子刚睡醒,他刚睡醒之后一般都要尿的……” 刚说完,昭阳就觉着腿上一片湿热,不由地哭笑不得:“已经晚了,他果真尿了。” 奶娘连忙将慕昭接了过去,抱下去清理去了。 昭阳也只得唤人送热水进来,准备沐浴更衣。 苏远之手中拿了一本书:“这三个讨债鬼,一个比一个更会闹腾。若是女儿就好了,定然十分乖巧伶俐。” 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你以为女儿就不会在你尿你一身拉你一身了么?” 苏远之仔细想了想:“那也甘之若饴。” “说得轻巧,到时候你可别后悔。”昭阳轻哼了一声,进了净房。 第1010章 闹脾气 第1010章 闹脾气 昭阳沐浴换了衣裳,从净房中出来,就吩咐着丫鬟:“王大夫若是入府来给明安诊治,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你身子不适?”苏远之听见昭阳的话,扭过了头来。 “不是,我是想要问问你的腿的事情。此前王大夫说,你的腿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根据恢复情况重新定药方。这也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也该重新定药方了吧?” 苏远之倒是不甚在意:“到了时候,他自然会过来的。” “还是问一问的好。”昭阳随口应着。 刚用过晚饭,就有侍从来通禀,说王大夫入了府。 昭阳同苏远之说了一声,就去了明安住的院子。 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带着王大夫进了屋。 “相爷将你的腿抬起来让我瞧瞧。”王大夫眯着眼望向苏远之,眼中染着狡黠。 苏远之抬起眼来瞥了王大夫一眼:“你的医术还没到家,我现在还抬不起脚来。” 昭阳见两人忙着斗嘴,暗自失笑,上前将苏远之的腿抬到了凳子上放着。 王大夫不时揉捏着各处穴道,问着苏远之的感受,苏远之倒也十分配合。 过了一会儿,王大夫才抬起头来,蹙了蹙眉头:“相爷这段时日可有做什么剧烈运动?” “剧烈运动?没有啊……这段时日我都仔细着他的腿脚,哪有什么剧烈运动可做的?”昭阳轻声应着。 苏远之却是别有深意地看了昭阳一眼。 王大夫轻嗤了一声:“苏丞相的腿脚不便,最近这两三个月,还是先戒一戒房事好了,房事伤身,影响身子恢复。” 昭阳没有料到王大夫口中的剧烈运动说的是这件事,闹了个大红脸,一声不吭地站在远处不发一言。 苏远之却是淡淡地掀了掀眼皮:“我又没怎么出力,应当无碍的吧?” 昭阳闻言,瞪了苏远之一眼,径直打断了苏远之的话,同王大夫道:“他是不是暂时还不能换药方啊?” 王大夫颔首:“戒房事,大约再有个十来天,应该就能换一次药方了。药方换个三次,他就可以勉强下地了。” “我明白了,多谢王大夫,我叫人送王大夫回去吧。” 王大夫一离开,苏远之便翻了个白眼:“做大夫的就会危言耸听,他的话,听一半就行了,不可偏信。” “你是不是想说,戒房事什么的,都是王大夫胡说八道?” 苏远之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我从未听说过,还需要戒房事的。此前我的腿里面的骨头尽数碎成一块一块地,比这回可严重多了,他也从来没有要我戒过房事。”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从今晚开始,我们就分房睡吧。你要是敢半夜摸进我房中来,你来一次,我就带一个面首回府。” “你敢!” “你瞧我敢不敢。” 昭阳说着,扬声吩咐着棠梨将她的东西收拾好,搬到了一旁的院子中去。 苏远之眼睁睁地看着昭阳叫丫鬟将东西一件件地搬了出去,搬一件,眉头叠一叠,等到所有的东西都搬了出去,苏远之眉头的皱纹都能够夹死苍蝇了。 “我叫怀安搬一张竹床在屋中去睡,晚上有什么事情你吩咐怀安就是。” 苏远之幽幽叹了口气:“你竟这样狠心,舍下我让我独守空房。” 昭阳理也不理:“时辰不早了,你明日还要早起上朝,早些歇息吧。” 说罢,就径直出了屋。 苏丞相觉得,心情有些不太愉快。 苏丞相心情不愉快,后果有些严重。 朝中与丞相府中都受到了波及,就连君墨也专程在昭阳入宫的时候询问了一番,问昭阳是不是与苏丞相起了争执。 “你都不知道,最近几天,苏丞相的脸色简直黑得吓人。一言不合就用眼神杀人,如今全然没有人敢对苏丞相的话提出异义。” 昭阳挑了挑眉:“以前你们就敢对他提出异义了吗?” “……”君墨嘴角抽了抽:“不敢。” “那不就是了。”昭阳浅笑盈盈,全然没有将君墨的话放在心上:“再过几日就要到封后大典了,可会觉得忐忑?” 君墨看了昭阳一眼:“皇姐将我想得也太不经事了一些吧?登基大典我都过来了,还怕一个封后大典?” “那你登基大典的时候紧张吗?” “当然紧张了。”君墨扔了个你在说什么傻话的眼神给昭阳。 昭阳笑了笑:“你既然知道登基大典的时候你紧张,为何就没有想过,封后大典的时候,云燕会紧张呢?” 君墨一愣:“她与你说的?这两回进宫皇姐好似都去了未央宫?” “是啊,云燕再知书达理也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孩子,封后大典这样大的阵仗,如何能够不紧张?你也每日都去未央宫,怎生也不知道宽慰宽慰?” 君墨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昭阳从养心殿出来,棠梨便开口道:“苏丞相已经出宫了。” “出宫了?”昭阳挑眉:“方才我还专程叫人去同他传了话,说我进了宫,让他与我一同回府,他却自个儿先走了。” 说着,嘴角却翘了起来:“闹起脾气来还和小孩子一样。” “长公主不也和小孩子一样?”棠梨低头轻笑着:“因着苏丞相整日在长公主面前念叨着要女儿,长公主便吃起了自己女儿的醋来。” “奴婢瞧着,长公主一日不说,只怕咱们这些迟于,就难以免除被殃及的命运了。” 昭阳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棠梨一眼:“如今你胆子也大了,竟也打趣起我来了。” “奴婢可不敢。”棠梨说着不敢,眼中却俱是笑意。 昭阳出宫上了马车,坐着马车回府。 马车穿过人声鼎沸的街道,昭阳听见有人在叫卖叫化鸡,连忙叫停了马车:“突然有些想要吃叫化鸡了,我去买一只。” 说罢,便自顾自地下了马车。 要了一只叫化鸡,叫化鸡还未做好,昭阳就顺便去了旁边卖玉饰的店铺逛逛。 一进店中,却瞧见店中站着两个人,熟人。 第1011章 儿女亲家 第1011章 儿女亲家 那两人自然也已经瞧见了昭阳,连忙上前同昭阳问安:“长公主。” 昭阳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嘴角微扬:“顾清泽,姒儿。倒是有些日子没有你们的消息了,你们什么时候回的渭城?怎么也没派人传个信来,一同小聚一下。” 顾清泽侧过头看了一眼姒儿,才笑了起来:“我们倒也想要给长公主传个信,可惜试了好几回,都被苏丞相拦了下来,便只得作罢。” “你们给我传过信?”昭阳倒是不曾想到还有这茬,有些诧异:“被苏远之拦下来了?” 姒儿在一旁点了点头:“是呢,拜帖递过两回,消息传过一回,奴婢还亲自登门求见过一回。可是都被人拦下来了,公子说,大抵是苏丞相不愿意让长公主见咱们。奴婢想着,苏丞相不想让我们见长公主,咱们只怕无论如何也见不了的,这才只得放弃了。” 苏远之! 昭阳在心中暗自咬牙,面上却不显,仍旧浅笑盈盈:“那今天能够在这儿见到你们,倒实在是有缘的,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三人寻了一家茶楼坐了,小二上了茶,昭阳摩挲着茶杯却并不喝,只细细打量着面前两人。 方才没留意,姒儿竟是挽了妇人髻。 “姒儿如今倒是沉稳许多了。”昭阳笑意盈盈:“此前我也问过苏远之你们的消息,只是苏远之说,不知道你们去了哪儿,说顾清泽是商人,到处行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也同我说了,那时候你们似乎已经在筹备婚事了。” “一直没见,倒也没有法子与你们说一声恭喜,今儿个补上了。恭喜你们了,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你们如今住在哪儿?回府之后我派人将贺礼给你们送过去。” 顾清泽低头笑了笑:“我们住在缙云巷的顾府。” “苏丞相还真是个睁着眼说瞎话的人,此前分明就是他吩咐我走了一趟东明国,他却竟然还敢说不知道我去了哪儿……”声音中满是揶揄:“看来苏丞相防得实在有些紧。” “他整日里就跟个大醋缸子一样,无需理会就是。”想着苏远之做出来的事情,昭阳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回回来,可还要再离开?”昭阳笑着问着。 顾清泽摇了摇头:“姒儿有孕在身,不宜再四处奔波。” 昭阳瞪大了眼望向姒儿,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呀?姒儿有了身孕了吗?几个月了?” 姒儿的脸微微透着几分红晕,低垂着头轻声应着:“两个多月而已。” “真是太好了。”昭阳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既然有了身孕,这茶就别喝了,让店小二倒杯清水吧。你是第一胎,不过此前我怀孕的时候你也在我身边,想必该注意些什么也知晓。” 姒儿颔首:“知道的。” “那就好,反应可严重?” “早晚会觉着有些不舒服,其他时候倒是还好,喜欢吃辣的。”姒儿回答着。 “酸儿辣女,泰半是个女儿。到时候可以和我那三个小崽子一块儿玩,说不定咱们还能做个儿女亲家。” 顾清泽听两人都已经谈到儿女亲家了,顿时失笑:“苏丞相对我这样严防死守,只怕不会愿意。” 昭阳笑了起来:“苏远之整日里说慕阳他们是小讨债鬼,就盼个女儿。若是你们生个女儿将他们三兄弟其中一个勾走了,说不定他还会格外高兴,觉得少了个讨债的在眼前晃。” 昭阳与他们二人在茶楼中坐了小半个时辰,昭阳才起身离开,拿了烤好的叫化鸡回了丞相府。 苏远之在看书,见着昭阳回来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 昭阳叫棠梨将那叫化鸡上的泥土弄开了,一股香味便弥漫了开来。 “娘亲,娘亲!我闻到香味啦!”慕阳已经从外面跑了进来,满头都是汗。 昭阳连忙拿了帕子来帮他将额头上的汗仔细擦了:“又跑哪儿疯去了?” 慕阳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那叫化鸡,咽了咽口水,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昭阳的问题:“我去练箭了,怀安师父说我基本功太差,让我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累死我了。” 说完,便拉了拉昭阳的衣袖:“娘亲,那是鸡么?好香啊……” “是叫化鸡。”昭阳伸手摸了摸慕阳的后背,果真也被汗水浸透了:“去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换下来了才能吃叫化鸡。” “哎!”慕阳应了,急匆匆地就跑了出去:“奶娘!奶娘!换衣裳!” “哼。”苏远之轻哼了一声。 昭阳压根没有理会,只吩咐着棠梨取了碗筷来。 “我听说你先前遇见顾清泽了?还和他相约茶楼相谈甚欢?在茶楼里呆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出来?”苏远之见昭阳不理他,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昭阳这才抬起眼朝着苏远之看了过去:“你既然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苏远之被噎住,半晌才开口道:“你为什么不解释,说姒儿也在?” 昭阳愈发觉得好笑起来:“你不是知道?我解释什么?” “……” “你故意气我是不是?”苏远之咬牙切齿地问着:“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你同他见面。” 昭阳这才睨向苏远之:“你这坛老陈醋要醋到什么时候?你三番四次挡住顾清泽和姒儿送来的消息,递来的拜帖,姒儿亲自登门也被人挡了回去,你未免也太奇怪了。顾清泽都与姒儿成亲了。” “谁知道是真成亲还是假成亲?”苏远之轻嗤了一声。 “姒儿都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了。” “……”苏远之默了一瞬:“谁知道孩子是不是顾清泽的。” “苏远之!”昭阳抬起眼来揉了揉太阳穴。 苏远之似乎颇为委屈,撇了撇嘴:“你都不与我一同睡,你不主动与我一起睡也就罢了,还不允许我爬上你的床。” “王大夫怎么说的来着?” 苏远之轻轻哼了一声:“我只抱着你睡,什么都不做就是了。” “你这话,要是能信,这天都要下红雨了。”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不予理会。 第1012章 封后大典 第1012章 封后大典 转眼便到了封后大典,封后大典虽有礼部操持,昭阳还是一早就入了宫。 赵云燕正在换典礼的凤袍,皇后凤袍繁琐,里里外外一共六层。 昭阳一进屋就瞧见赵云燕被三个宫女围着,伸着手由着宫女给她整理凤袍,许是因着起得太早,脸上仍旧有些困顿。 “这凤袍是尚衣局赶制了三月才做出来的,倒的确是雍容华贵得很,这身后绣的那凤凰振翅欲飞的模样,活灵活现的,几乎都快要从这衣服上飞出来了。”昭阳笑眯眯地夸赞着。 赵云燕嘴角微扬,倒是难得显出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态来:“我倒是第一遭穿得这样隆重,幸好如今天气已经冷了,若是在酷暑天气穿成这副模样,只怕得将人热晕了过去。” 昭阳上前帮着理了理衣袍:“那你可得做好准备了,除了这封后大典,每年的祭天大典,皇后的祭服也都是六层的,祭天大典可不一定在什么时候呢。” 赵云燕闻言,一张脸都垮了下来。 “欲戴凤冠,必受其重。”昭阳声音愈发轻柔了几分:“从今日起,你便是楚国皇后了,是一国之母,这个身份,带来的不只是荣耀而已,也还有你必须承担的责任,你喜欢的,或者不喜欢的,都要承受。” 赵云燕静静地听着,神情倒是平静了下来,眸光坚定地点了点头:“皇姐,我明白的。无论是好与不好的,我都会努力学会承担。我会一直陪伴在君墨身边,陪着他共看这万里河山。” 昭阳听赵云燕说的是君墨,而不是陛下。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浅笑盈盈:“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在一旁侍候的嬷嬷给赵云燕梳妆打扮妥当,才仔细取了那凤冠来,戴在了赵云燕的头上,似是因着那凤冠太重,赵云燕微微蹙了蹙眉,却极快地舒展了开来。 有内侍匆匆入殿:“皇后娘娘,銮仪卫带着皇后仪驾到宫门口了。” 赵云燕身子紧绷着,闻言头顶的凤冠微微颤了一颤。 昭阳伸手握住赵云燕的手,轻声细语地宽慰着:“不过是去御乾殿走一遭罢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有君墨在呢。” 赵云燕颔首,挺直了身子。 昭阳叫了嬷嬷扶着赵云燕出了正殿,出了未央宫,上了门口的华翠云凤肩舆。 礼乐奏了起来,皇后起驾。 昭阳站在未央宫门口看了片刻,才施施然去了御乾殿。 她是摄政长公主,这样的时候,理所应该在御乾殿,立于百官之首的。 御乾殿外悬着乐器,殿内正中向南设节案,左西设册案,右东设玉案。 君墨已经坐在了龙椅之上,不一会儿,皇后仪仗到,尚仪官引着赵云燕入了殿,在殿中跪了下来。 君墨将封后诏书交给了礼官,礼官朗声读了,交由给了一旁的小林子,小林子低着头捧着封后诏书下了台阶,将封后诏书交到了赵云燕手中。 赵云燕跪着受了,随后将诏书交给了尚仪官。 君墨便又从一旁取出了凤印,递给了礼官,礼官复又交由小林子送到了赵云燕手中。 封后仪式便几乎结束。 赵云燕拜了八拜谢了恩,才起了身。 君墨还要携着皇后一同去祭祖,群臣跟着一同到了奉寿殿,等着帝后祭拜了先祖,才又回到御乾殿。 御乾殿早已经撤下了封后大典的陈设,摆好了宴席。 群臣以及家眷入了席,宫宴方开始。 昭阳的身侧坐着淳安和孟志远,淳安将孩子也一并带进了宫中,孩子想来是有些饿了,淳安便拿了鸡蛋羹在喂着。昭阳记得,淳安的女儿叫孟初晗,如今已经一岁半,瞧着倒是个乖巧性子,安安静静地吃着鸡蛋羹。 苏远之见昭阳在看淳安那一桌,亦是顺着昭阳的目光看了过去,凝神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低声同昭阳道:“你瞧女儿就是要乖巧许多,咱们家中那几个,今日若是带入宫中,这样的场合,只怕得闹翻了天去。”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可惜,再乖巧,也是别人家的。” 苏远之撇了撇嘴,又有叹了口气,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大有要借酒浇愁的意思。 淳安与昭阳离得近,方才昭阳与苏远之的话,她亦是听了个正着,眼中带着几分笑意,将碗中的鸡蛋羹尽数喂给了孩子之后,才转过头笑着同昭阳道:“此前苏丞相生病,将三位小公子放在长安宫中的时候,我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见过。” “三位小公子皆是聪明伶俐,活泼可爱。这可是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苏丞相还不满足……” 昭阳撇了撇嘴:“不必理会他,他就是日子过的太舒心了,闲着没事做闹的。” 说罢,又道:“对了,前段时日我还在想,初晗与我家那几个年岁相差不大,我准备明年将他们都送入宫中启蒙,便让初晗一同吧。” 淳安愣了一愣,看了昭阳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 昭阳见状,便索性站起了身来:“这殿中有些气闷,我出去透透气。” 淳安便也跟着站起了身来,仔细叮嘱了一番孟初晗,跟在昭阳身后出了御乾殿。 “看你方才神情,似是有什么事想要同我说的样子。”昭阳轻声开了口。 淳安点了点头,轻轻咬了咬唇:“我顶替淳安长公主的名号生活了这么几年,却似乎并未给起到什么作用,如今楚国已定,陛下与长公主一同已经将异己扫除。我再霸占着这身份,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昭阳侧过头望向淳安:“莫非,你是想做回此前的身份?” 淳安轻轻颔首。 昭阳沉吟了片刻:“你之前是叫李明珠对吧?” “是。” “那你若是做回了李明珠,可有想过,孟志远怎么办?初晗怎么办?” 见李明珠一脸茫然,昭阳轻轻叹了口气:“要知道,此前孟志远娶的,可是淳安。你与淳安长得一模一样,若是说你不是淳安,这是什么罪名你可曾想过?我倒是也可以让你无声无息地从渭城消失,做回李明珠,可是这样一来,你便再也不能见孟志远与初晗了。” “继续以淳安的名义生活下去,就当李明珠这个人从未存在过。还是离开渭城远远地,从此再也不见孟志远与初晗,你自己选择吧。” 第1013章 我怀孕了 第1013章 我怀孕了 继续做公主,还是抛夫弃子远走他乡,怎么选,几乎是毋庸置疑的。 “你也无需担忧,如今德妃和楚临沐都已经死了,知晓你真实身份的人唯有我与沧蓝,我们自会守口如瓶,你也不用整日提醒吊胆,安心就是。” 淳安垂着头,低声应着:“是。” 再回到御乾殿,就瞧见苏远之脸上微微有些红,眼神迷茫,好似喝醉了的样子。 昭阳蹙了蹙眉:“怎么一会儿不看着,你就成这副模样了?这是喝了多少啊?” 昭阳说完之后,过了良久,苏远之才转过头来,似乎才瞧见昭阳:“你回来了啊……” 说完,又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你不在,他们都跑来灌我酒。” 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 昭阳侧过头睨了苏远之一眼,嗤笑了一声:“灌你酒?今日是君墨的封后大典,即便是敬酒,也应该敬君墨去啊?找你做什么?况且,你这样一副冷面孔往那儿一摆,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怎么还会凑上来灌你?” “我怎么知道?”苏远之一脸无辜:“我好似有些喝醉了……” “苏远之。”昭阳唤了苏远之一声。 “嗯?” 昭阳定定地望着苏远之,轻哼了一声:“一般喝醉酒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醉,你却说自己喝醉了……” 苏远之不要脸起来,可以让许多人都自叹弗如。 听昭阳这样说,也全然没有反应,只偏过头靠在昭阳的身上:“我喝醉了,我们回府吧。这些人吵吵嚷嚷的,头疼。” 昭阳轻叹了口气,终是站起了身来,上前与君墨打了声招呼。 “喝醉了?”君墨眨巴眨巴眼,眼中满是诧异:“我方才见着苏丞相自个儿在那儿一杯接着一杯的,还以为他杯中是茶水,竟是酒吗?先前我见威武将军上前敬酒,苏丞相都说他旧伤复发,不宜饮酒啊?怎么一转眼却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昭阳听君墨这样说,眼中无奈的神色更甚:“谁知道呢。” “那皇姐你带着苏丞相先回吧。” 昭阳应了一声,推着苏远之出了御乾殿。 “咦?是谁点了这么亮一盏灯,把我眼睛都快要晃瞎了。”苏远之眯着眼,一脸不悦。 昭阳抬起眼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翻了个白眼。 装吧,她可从未见苏远之喝醉过,看他要装到什么时候,究竟想要做什么。 苏远之还在一个劲儿地念叨:“灯太亮了,太亮了,快把灯灭了。” “闭嘴。”昭阳蹙了蹙眉:“你再闹,我就把你扔了。” 苏远之静了一瞬,声音愈发委屈:“你肯定不是昭阳,昭阳才不会这么凶……昭阳很温柔的,虽然偶尔也闹脾气。” 呵呵。 昭阳唤了怀安来把苏远之抬上了马车,在软垫上坐了。 刚一坐下,苏远之的身子就朝着一旁偏了过去,倒在了马车中垫着的褥子上。 “水,我要喝水。” 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默不作声地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苏远之却并不接,仍旧一个劲儿地念叨着要水,见昭阳半晌没有动静,才又不情不愿地开了口:“喂我。” “呵,瞧你能耐的……”昭阳冷哼了一声,却也将水喂到了苏远之嘴边。 苏远之眯着眼笑,张嘴衔住杯子,仰头喝了一口,眉头就蹙了起来:“冷的。” “哟,这也不像是醉了的样子啊,还知道冷热。”昭阳嗤笑了一声:“不喝就算了。” 苏远之抬起手来抓住昭阳的胳膊,往他身上一拉,昭阳一个不防,被拉得倒在了苏远之的身上,杯中的水尽数洒在了他的胸前。 “苏远之!”昭阳紧蹙着眉头:“水洒了。” 苏远之笑了一声,伸手将那已经空了的杯子随手一扔,眯着眼望着昭阳:“嗯,水洒了,我的衣裳都湿透了,给我换件衣裳吧,不然,该着凉了。” “呵……你不是装醉装得很开心吗?换什么衣裳?着凉了岂不是更好?”昭阳冷哼着。 见苏远之定定地看着她,却也实在是没有法子继续发脾气,只得稍稍撑起身子来,将苏远之的衣裳解了开来。 谁曾想,苏远之却径直翻了个身,将昭阳压在了身下。 昭阳还未回过神来,苏远之就已经快手快脚地将她腰间玉带解了开,衣裳一下散了开来。 “苏远之!”昭阳只觉得额上青筋跳得十分欢快。 “王大夫与你怎么说的,你忘了?要不要我提醒提醒你?你这腿不想要了?” 苏远之嘴角噙着笑:“之前我就与你说过了,这些个大夫只会危言耸听,我自己的身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几日腿已经有些明显的知觉了,没什么大碍了,很快就能够重新站起来了。” “我都已经很久没有与你亲近了……”声音中尽是怅然:“你不能只关注我那两条腿,我还有第三条腿,须得你好生关怀关怀才是。” 昭阳听着苏远之满口浑话,脸色更是不好了几分:“不行,你让开,不然我就要叫人了!”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我早已经同怀安打了招呼了,你叫吧,试试看有没有人敢来打扰……” 还早已经同怀安打了招呼,昭阳恨恨地在苏远之的胳膊上用力咬了一口。 “此前我就说过了,你爬我的床一回,我就找一个面首。” “唔……”苏远之眼中尽是狡黠:“可是我没有爬你的床啊?这是马车……” 很好,说得很有道理,她无法反驳。 “今日你要是敢动我,我就搬回宫中去住。”昭阳冷哼了一声。 苏远之低下头,在昭阳耳边亲了亲:“好了,你若搬回宫中,平白引得太后娘娘和陛下担心,莫要闹脾气了,我的腿真的没事,只是想你。” 昭阳瞧着苏远之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便又伸手推了推:“你还想不想要女儿了?” “想啊……你都不让我近身,这女儿从何而来。正是因为想要女儿,所以才……” 昭阳径直打断了苏远之的话:“我怀孕了。” 第1014章 男孩女孩 第1014章 男孩女孩 苏远之身子一僵,眯着眼望着昭阳,打量了半晌:“就为了不让我碰你,你竟连怀孕的借口都找出来了?” “不是借口。”昭阳忍不住扶额:“你若是不信,尽管叫人去请大夫来诊脉就是。” 苏远之仿佛受到了惊吓,半晌没缓过神来。 马车中安静了良久,苏远之才又从昭阳身上翻到了一旁:“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我搬到旁边院子的时候,我大致算了算日子,你腿伤复发之后,我们曾经有过一次,应该就是那一回了。” 苏远之沉默了一会儿,方幽幽道:“所以,王大夫说什么我腿伤不宜剧烈运动,全都是胡扯?其实是因为你有孕在身?” 昭阳颔首。 “怀孕了你为何不与我说?反而找这样拙劣的借口?” 昭阳嘴角一翘:“这不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吗?” 苏远之只觉着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嘴角抽了抽:“咱们两人对惊喜这两个字的定义,一定不太一样。” “嗯?我怀孕了,难道你不高兴?”昭阳掀了掀眼皮,眉毛轻挑。 苏远之轻咳了一声:“高兴,自然是高兴的。只是……” 见昭阳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等着下文,苏远之顿了一顿,终是放弃,只摆了摆手:“算了,其它的就不说了。” 昭阳眼中笑意更深,坐起身来,只觉得瞧着苏远之这副模样,心情一下子便好了。 刚跨进丞相府的大门,就听见苏远之转头吩咐着怀安:“去将王大夫叫过来,派人去长公主住的院子把东西都搬回来。” 怀安低着头应了声。 棠梨不知马车中发生了什么,有些诧异地看了昭阳一眼,见昭阳抿嘴笑着不说话,心中明白了过来,复又将头低了下去。 推着苏远之回了主院,苏远之便一直坐在轮椅上,目光沉沉地望着昭阳。 昭阳在寝屋中做事,他就一直盯着看,昭阳出屋,他就自个儿推着轮椅的轮子跟着。 昭阳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转过头望向苏远之:“你这是做什么?” 苏远之眉头轻蹙着,听昭阳这么一问,抬起眼幽幽看了一眼昭阳:“看不出来吗?我这是在用目光谴责你。” “……”昭阳朝天翻了个白眼,索性不理会他了。 不一会儿,怀安就带着王大夫来了,王大夫心情也极好,见到苏远之,便咧开嘴笑了起来:“哎哟,还没来得及恭喜主子,又要当爹了。主子这动作,实在是快得让人措手不及,成亲四年,第四个孩子就已经呆在长公主肚子里了,实在让人佩服佩服。” “以主子这情形,我瞧着,长公主生个十个八个的,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苏远之咬牙,这老匹夫,一定是故意的,之前昭阳请他帮着隐瞒,他定然早已经在心里都笑翻天了,就等着看他笑话呢。 “……”昭阳亦是有些无奈,怎么平白无故的,就扯上她了呢? “玩忽职守,欺上瞒下。你这大夫看来是不想当了,怀安,别给他送试药的人过去了,就让他自己在自己身上试药就好了。还有,嘱咐血隐楼的厨房,三个月,不要给王大夫做肉。” 王大夫啧啧叹了两声:“想不到苏丞相竟是如此小气之人,我也是被逼无奈的啊,是长公主 百般请求,我才勉为其难应下的。” “我完全瞧不出你哪里勉为其难了。”苏远之冷哼了一声,想他一世英名就毁在了这老匹夫手上了,他早该想到的,之前他的腿伤成那样,也没见让自己禁欲的。 他原本是有些怀疑的,只是却没有想到昭阳会联合王大夫来骗他。 “还不赶紧给长公主号脉?” 王大夫笑了笑,倒也上前请昭阳拿出了手来,仔细请了脉:“长公主胎像极稳,并无什么大碍。长公主也不是第一胎了,该注意的那些事情想必都知道的,我也就不多说了。”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顿了顿又转过身望向苏远之:“此前我怀着慕楚与慕昭的时候,王大夫给我诊脉,就说我腹中应是男孩,倒是不知,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苏远之听昭阳这么一说,亦是抬起眼来朝着王大夫望了过去。 王大夫眨巴眨巴眼:“相爷应该是想要要个女儿的吧?” 昭阳颔首,苏远之想要女儿的事情,几乎已经快要人尽皆知了。 王大夫嘴角一翘,看了苏远之一眼:“那实在是可惜了,相爷大抵是没有女儿命,还是男孩儿。” “……”苏远之默了默,神情倒是十分平静了:“又是个小讨债鬼啊。” 而后,才叫怀安将王大夫送出府。 王大夫提了药箱跟在怀安身后,出了院子。 “太可怜了,我三个月都不能吃肉。”王大夫叹了口气,神情哀怨。 怀安自小在血隐楼中长大,与王大夫亦是相交许多年,听他这样抱怨,难得笑了笑:“您老别总琢磨着骗主子,便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王大夫砸吧砸吧嘴:“啧,难得见他这副样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然得抓住机会了。” 顿了顿,又嘿嘿一笑:“你说,要是过几个月,孩子出生,他发现我又骗了他,会怎样?” 怀安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王大夫:“什么?您又骗了主子?” 王大夫笑得愈发张狂:“左右,骗一次也是骗,骗两次也是骗,没得差别。不过说不定等几个月孩子出生之后,主子心情高兴,就忘了这一茬了呢。” 说着,就悠哉悠哉地笑着,往丞相府外走去。 屋中,昭阳与苏远之自是不知这一茬。 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不是女儿,苏丞相很失落嘛?” 苏远之的手在轮椅扶手上点了点,这样的话,自然是不能承认的。 “怎么会?只要你生的,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昭阳的眼神中写满了不信。 苏远之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大抵就如王大夫所言,我没有女儿的缘分吧。没关系,反正我厉害,生个十个八个的,总会有女儿的。” “……” “做梦!生完这个,我绝不生了。” 第1015章 耳听六路 第1015章 耳听六路 仓央、秦卿与楚临沐都已死,南诏国阿其那与阿幼朵虽未发现尸骨,只是却也没有消息,大抵尸首已经被冲到下游了。 昭阳倒也不似前两次怀孕那般提心吊胆的,此番便时常约人听听戏,逛逛街。 淳安、沧蓝、姒儿,倒是成了昭阳固定的陪客。 “今日这一出长公主定然会喜欢,唱的是神鬼传说。”姒儿笑眯眯地道。 “怎就见得我会喜欢这样奇奇怪怪的东西?”昭阳抬眼望着戏台子上,戏还未开场,戏台子上在演着杂耍,一个约摸八九岁的小孩子正在表演吐火。 姒儿眨眨眼:“长公主难道不喜欢吗?此前我见着长公主对那些情情爱爱的似乎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还以为长公主喜欢这种猎奇一些的。” 淳安闻言笑了起来:“皇姐如今怀着身孕呢,看这些鬼啊怪的,若是吓着了怎么办?” “也是。不过我也有孕在身呀,我就喜欢看这些鬼啊怪的。”姒儿喝了口水,有些疑惑:“沧蓝姐姐今日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就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大门口。 “这人还真是说不得,说曹操曹操到。” 不多时,雅间的门就被推了开来,沧蓝从门外走了进来。 沧蓝一脸疲倦,眼下还带着几分青色。 “沧蓝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熬夜看账本了?”姒儿有些疑惑。 沧蓝轻咳了一声,落了座。 昭阳却是笑了起来:“只怕是昨天晚上向刘将军学习打仗学了一夜吧。” “学打仗?”姒儿疑惑不解:“沧蓝姐姐学打仗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当个女将军?” 淳安却是掩嘴轻笑了起来,笑容别具深意。 姒儿见着两人的神情,在看看沧蓝有些尴尬的样子,一下子明白了过来:“长公主也太坏了一些。” 散了戏,淳安与姒儿先行离去。 沧蓝放下茶杯,轻声开了口:“西蜀国与南诏国那边都已经收到北燕大王没了的消息了,南诏国最近倒是没什么动静,不过听闻南诏国太子已经在开始帮着处置政事,看南诏国皇帝的态度,大约是准备安心将皇位传给太子了。” “西蜀国倒似乎有些蠢蠢欲动的,西蜀国皇帝收到消息之后,连着好几日,召集朝中文武重臣议事到深夜。听闻西蜀国中,隐隐有调兵的迹象。” 昭阳轻轻颔首:“西蜀国素来是狼子野心,不然也不会三番四次来招惹咱们了。这次北燕国仓央死了,于他们而言,是个机会。” “至于南诏国……南诏国皇帝兴许没有争夺北燕国这块肥肉的心思,但是既然太子开始执政,只怕也不会放过。” “此前南诏国大公主是个手腕极其强硬厉害的,相比之下,太子在朝中的名声威望都不怎么及得上。若是太子能够想法子啃下北燕国这块肉,定然能够在朝中极快地树立起威望来。” 沧蓝点了点头:“若是如此,那长公主料想的情形只怕是要发生了,西蜀国和南诏国都对北燕国起了心。” “且十有八九他们是要联盟的,咱们瞧着便是了。” 沧蓝点了点头,半晌才又道:“北燕国那边,莫央长公主与朝中几个重臣商议,扶持仓央与静宜的幼子继承了王位,莫央长公主摄政,太师太傅太保三公共同辅佐。” 昭阳眨了眨眼:“莫央摄政?” 说罢,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倒是难以想象,莫央摄政是什么样的情形。” 沧蓝此前见过莫央,闻言亦是点了点头:“以莫央长公主的性子,只怕如今北燕朝堂热闹极了。” “不过,北燕国的那些个朝臣倒皆不是泛泛之辈,如今因着仓央之事,却是空前的团结了起来,虽那王位上坐的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朝中倒也并未出什么乱子。且三公六部组成了一个内阁,凡事有商有量的来,亦是井井有条。” “我瞧着,南诏国与西蜀国想要啃下北燕国这块肉,可不是什么易事。” 昭阳颔首:“北燕国素来被称为草原之狼,北燕国男子皆骁勇善战,且北燕国战马亦是十分精良,西蜀国与南诏国如果去硬碰硬,必然讨不到什么好处。” “不过西蜀国与南诏国那些人,素来诡计多端,不能硬碰硬,泰半是要玩一些阴谋诡计的。” 沧蓝轻轻颔首:“那长公主意下……” 昭阳细细想了想:“咱们楚国工于心计,善于谋算的人倒是不少,倒是可以给北燕国送一批谋臣过去……” “是,我这就去安排。” 沧蓝说完北燕国的事情,便又开始提起了东明国:“东明国那位定王爷定于十一月二十登基,不过这么几个月,那位王爷就已经将整个东明国上下收服得妥妥帖帖,倒也算是个能人了。” “那位定王爷最近似乎也在招募一些谋臣,不知道是有何用。” 昭阳笑了起来:“十有八九,是与我们目的相同了。这位定王爷非池中物,我能够想到的,他自然也能够想到,只怕会更为仔细。且这位定王爷是真正心机深沉之人,他选定的谋臣,只怕亦非泛泛之辈。” “听闻,定王妃……也就是咱们齐王家的郡主,已经有了身孕了。”沧蓝又接着道:“齐王爷听闻消息之后,派人在东明国大肆收购商铺,似是准备以此来,为自己女儿保驾护航了。” “真的?”昭阳眼中一亮:“若是如此,那便再好不过。祁诺若是能够遵守承诺让咱们楚国的郡主为皇后,咱们与东明国的联盟,便更牢固一些了。齐王叔也是个厉害的,若是齐王叔将自己的商业地图铺展到了东明国,掌握着东明国的经济命脉,祁诺到时候,也断然不敢轻易废后。” 沧蓝点了点头:“我听闻这似乎是苏丞相的主意,苏丞相没有与长公主说吗?” 昭阳听沧蓝这样一问,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神情极为不满:“苏远之那人,如今哪还将我放在眼中,忒记仇。” 第1016章 撤爵 第1016章 撤爵 “如今长公主与苏丞相二人,倒是愈发地像两个孩子了。”沧蓝摇头失笑。 “是他,不是我。”昭阳辩解着。 出了角楼,昭阳瞧着天色尚早,想着自己有些时日没进宫,就让车夫往宫中去。 入了宫,打御乾殿对面的城楼下路过,却瞧见御乾殿门口的台阶上跪了约摸十多个穿着官服的官员。 昭阳蹙了蹙眉,等到了长安宫才问了出来:“方才我瞧见御乾殿门口跪了好几位大人,这是在闹什么?” 太后闻言,亦是幽幽叹了口气:“君墨最近几日在改革官制,将去年表现突出的地方官员提拔了起来。” “这是好事啊?”昭阳疑惑。 “并非只是如此,君墨还将朝中一些没什么用处的闲职都撤了,论起没什么用却吃着朝中俸禄的,首当其冲就是两百余年前封的一些公侯。” “那些个公侯,说起来也是一桩糊涂事儿,大多是两百多年,庆宗皇帝当政的时候,用以封赏功臣而立的,且当时庆宗皇帝下旨,说这些公侯爵位可时代承袭。因而如今这些公侯都是承袭的爵位,几代下来,早已经不复当初,这些公侯尚在朝中有所建树的,屈指可数。” “若只是没有建树也就罢了,前几日定北侯竟然做出了当街杖杀百姓的糊涂事儿,只因那百姓挡着了他的轿子。此事一出,百姓们群情激愤,君墨就说,他本来早就对这些个公侯不满,不如趁此机会寻个由头给取缔了。” 昭阳闻言倒是明白了过来,取缔这些公侯,自然触犯了他们的利益,毕竟这些爵位给他们带来了尊荣以及不少好处。 而因着这些公侯也算得上是簪缨世家,朝中许多官员都想方设法地与这些公侯结为儿女亲家。 因此,虽只是取缔公侯爵位,牵连也不小。 “我记着,此前你似乎也与哪个侯爷闹过来着?”太后望向昭阳。 昭阳点了点头:“是安庆侯府的小侯爷,我去齐王叔的戏园子听戏的时候遇上了,那大抵也是个纨绔子弟,只是也不认得我,冒犯了几句。后来,因着齐王叔道出了我的身份,他才只得作罢。” “只是当时我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了结了,也没有放在心上。谁曾想后来那位小侯爷竟然找了刺客想要当街行刺我,苏远之被惹怒了,跑到安庆侯府将那小侯爷一鞭子给抽死了。当时闹得还蛮厉害的我记着,父皇还因此禁了苏远之的足。” 这两件事情太后此前在宫中都曾听说了,只是如今听昭阳说起,仍旧觉着有些恼怒:“可不就是这样?你瞧那安庆侯府的,不过就是一个小侯爷,在知道了你的公主身份之后,却也还敢找刺客刺杀你。这些人仗着自己公侯的身份,简直都快要翻了天了。” 昭阳颔首:“当时公侯的品阶定的高,一等公二等侯,居一品与从一品,因而自视甚高,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他们这样胡作非为,撤爵也不过时迟早的事情。” “是啊,只是撤爵这种事情,还是有些得罪人,这不,今天早朝之上,君墨旨意一下,就闹得不可开交。君墨不肯退步,下了朝之后,就跪那儿了,这都大半天了。” 昭阳点了点头:“既然君墨打定主意要撤爵,那就任由他们跪着吧。” “可不就任由他们跪着么。”太后笑了笑:“先前晕了一个,君墨叫御林军抬着送回去了。” 太后说着,又望向昭阳,眼中含着几分打趣。 “母后这样看着我作何?”昭阳见着太后那神情模样,心中就开始发虚。 “只是方才说起你与那安庆候小侯爷的恩怨,我倒是突然想起了,听君墨说,这撤爵一事,是苏丞相提出的。之前我倒也并未多想,如今却怎么总觉着,这苏丞相是在为你出气呢?” 昭阳轻咳了一声:“那件事情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那时候君墨都还未出生呢……他怎么可能还记得?” “是吗?”太后但笑不语,目光落在昭阳的肚子上,眸光温柔了几分:“苏丞相的腿脚还是没什么起色?” “大夫前几日来看了,说知觉那些恢复得都差不多了,再过十来日,就可以稍稍扶着东西试着走走了,只是最开始可能会稍稍痛苦一些,坚持下去不出三月应该就能如以往一样了。” “那就好。” 昭阳从长安宫出来,便遣人去问了苏远之可还在宫中。 不一会儿内侍就来回禀,说苏丞相已经离了宫,昭阳便自个儿出了宫,回了丞相府。 只是苏远之却不在丞相府中,昭阳蹙了蹙眉,有些疑惑,不是说早已经离宫了吗?怎么没有回府? 一直到傍晚时分,苏远之才回了府,却是满身的酒气。 “你这是去哪儿了?”昭阳闻着那浓烈的酒味,退后了几步。 苏远之似乎喝得有些多了,眼神都不怎么清明了,只是倒还仍旧认得昭阳,只伸手握住昭阳的手。 “今日颜阙寿辰,他素来不怎么办寿宴,就邀了几个走得比较近的官员去酒楼喝几杯,寿星要敬酒,我也没法推拒,就多喝了几杯。” “你这哪是多喝了几杯?”昭阳轻哼了一声。 苏远之幽幽叹了口气:“后来又遇见了齐王,齐王自然不会放过我,他又是个惯会劝酒的,因而便没了节制一些。” 似是头疼得厉害,苏远之揉了揉太阳穴:“下不为例。”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扬声唤人去准备醒酒汤。 “酒后不宜沐浴,只是你身上味道太重,你将衣裳换下来,再去用青盐漱漱口去。” 苏远之应了下来,他虽喝得不少,只是却也没有到醉得厉害的程度,倒也自个儿将衣裳都脱了,又换了干净的里衣中衣,才入了净房。 昭阳见他将衣裳随手乱扔在了床上,便拿了起来准备让人送去洗衣房。 只是刚将衣裳拿起,却瞧见有什么东西从衣服的大袖中滑落了下来。 昭阳目光一定,伸手拿了起来。 是一个桃红色的香囊,上面绣着鸳鸯,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可是,却并不是她做的。 第1017章 香囊 第1017章 香囊 昭阳将那香囊握在手中,若有所思。 身后传来脚步声,昭阳转过身,就瞧见苏远之自己转动着轮椅的轮子从净房走了出来,神色倦怠,应是方才顺便洗了脸,脸还在往下滴着水。 “怎么了?”苏远之轻声问着。 昭阳从一旁的木架子上取了一条布巾,递给了苏远之:“擦擦脸。” 苏远之接了过来擦着脸,昭阳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问着:“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谁?” “嗯?为何这样问?我得罪的人可不少,只怕两只手加上两只脚都难以数得过来。” “我是说最近。”昭阳说着,伸出了手来,将手中香囊递给他看。 “这是什么?香囊?你绣的?看起来也不像是你的手笔啊?”苏远之疑惑着。 “这是方才我从你换下来的衣服中发现的,从你衣服袖子里滑出来的。即使今日我自己不发现这东西,丫鬟收衣服送去洗衣房的时候,也定然会看到。咱们屋中侍候的丫鬟大多是我的人,若是看到这东西,也定会同我禀报。” 昭阳眸光沉沉:“我如今有孕在身,若是此时在你身上发现这东西,难免会猜忌。这东西,便是为了让我们让我生疑,让我对你猜忌。” 苏远之抿了抿唇,听昭阳这样一说,脸色亦是冷了下来。 细细回忆了半晌:“今日颜阙倒是叫了两个弹琵琶的歌女,只是从头到尾,我都不曾靠近过她们,她们没有机会。” “最大的可能,就是今日前来赴宴的那些官员,今日颜阙生辰,大家玩得比较尽兴,最开始还比较少人敢来敬酒,后来喝开了之后,倒是轮番跑来我这儿敬酒来了。十有八九,就是趁着敬酒的时候,顺手塞进我袖中的。” “官服宽袍大袖的,若是对方靠得近,亦或者本就与我有些肢体接触的时候,将这小东西塞进我袖中,我再警觉也很难发现。” 昭阳轻轻点了点头:“你也是,若是对方往你袖中塞的是毒药,岂不危险?” “你真当我那样大意?去之前我便已经服用了避毒丹,不会有这样的意外。” 昭阳笑了笑,沉吟了片刻:“若是朝中同僚,那范围倒是缩小了许多。今日去赴宴的,可有与你有仇怨的?” 苏远之眨了眨眼:“我不知道啊,我开罪的人多了,可能三言两句就将人得罪了,我哪里会知道?” “……”昭阳暗自觉着好笑,睨了苏远之一眼:“你也知道你说话很得罪人啊?” 昭阳想了想:“此前开罪了人,对方应当不会专程等到现在来报复你吧?今日我入宫的时候,听母后说起你提议君墨撤爵之事,会不会与此事有关?今日去的人,可有什么公侯伯那些原本坐拥爵位的人?” 苏远之摇了摇头:“没有,去的人不多,我都记得,没有。”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不过,明面上没有这些爵位上的人,兴许暗中有些牵连呢,我叫人去查一查这些官员的关系谱。” 昭阳颔首,苏远之已经唤了怀安进来,将事情与他吩咐了。 怀安应了声退了下去,昭阳将那香囊扔到了一旁,叫丫鬟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仔仔细细用澡夷子洗了手,又涂了一些珍珠膏,才同棠梨道:“将那香囊拿下去烧了吧,脏。” 棠梨应了声,昭阳转头就见苏远之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苏远之嘴角一直翘着,心情极好的样子:“夫人见着那东西,却并未暗自猜忌,对我生疑,而是与我开诚公布的说,还只问我是不是得罪了人,对我如此信任,我自然高兴。” 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你我同床共枕四年有余,我若连你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岂不太过奇怪?” “嗯,夫人说得有理,所以我才欢喜啊。” 昭阳连理都懒得理会他,任由他在那里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丫鬟端了醒酒汤来,昭阳接过,试了试碗的冷热,就将醒酒汤递给了苏远之:“喝了。” 苏远之应了声,接过来二话不说仰头就喝了。 “我听沧蓝说,祁诺快要登基了?”昭阳问着。 苏远之点了点头,将碗放到了一旁:“就下个月。” “那咱们可要派使臣前去参加登基大典,祝贺祁诺登基?” “如今东明国与咱们算是姻亲,祁诺的登基大典定下与封后大典一同举行,册封的皇后是咱们楚国的皇族之女,于情于理,咱们自然都应该去的。陛下已经定下了,派齐王前去。” 昭阳恍然,她是有些担心君墨会让苏远之前去的,如今听苏远之这么一说,一下子明白过来,齐王叔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虽不怎么参与朝中政事,却也是楚国王爷,身份足够尊贵。况且,他还是东明国即将册封的皇后的父亲,也算是东明国的国丈了。 苏远之将昭阳的心思猜得透彻,抬起眼来朝着昭阳笑了笑:“你放心好了,前两次你怀孕生子我都有所缺失,这一回在你生孩子之前,我是断然不会离开你身边的。” 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我还以为,你听王大夫说又是个男孩,一点也不期盼他到来呢。” “唔……”苏远之支支吾吾地:“孩子么,倒也不是不期盼,有一点点吧。我期盼的……嗯,是你早些将孩子生了……” 苏远之话虽只说到了一半,昭阳却已经明白他话中之意,抬起手敲了敲他脑袋。 “哈哈哈……”苏远之哈哈笑着:“我喝多了有些头疼,先去床上躺一会儿。” 昭阳应了一声,推着苏远之到了床边,扶着他上了床。 “爹爹!爹爹!” 外面突然传来慕阳的声音,昭阳还未回过神来,就瞧见慕阳飞快地冲了进来。 “爹爹,方才我射到了一只小鸟,爹爹你看!”慕阳说着,就从身后拿出了一直毛茸茸的小鸟来。 昭阳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你爹爹身子不舒服,你莫要吵他。” 第1018章 解恨 第1018章 解恨 慕阳眨巴眨巴眼:“爹爹怎么了?” 说着,就朝着床边走了过来,刚走到苏远之跟前,就飞快地退后了两步:“爹爹你是掉进粪坑了吗?好臭!” “……”苏远之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轻哼了一声:“怀安,带他下去,今天蹲马步加半个时辰。” 昭阳掩嘴笑了起来,伸手揽过慕阳:“作何要罚孩子?他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罢了。” 慕阳撇了撇嘴:“真的很臭啊。”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不过没事,爹爹臭我也喜欢爹爹。” 啧。 昭阳瞧着慕阳那副言笑晏晏地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是极好。 “爹爹你看,我射下来的小鸟。” 慕阳将手中捧着的鸟儿放在了苏远之眼前,苏远之伸手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那小鸟似乎有些精神不济的样子,掀了掀眼皮子看了苏远之一眼。 苏远之懒懒散散地道:“你给我做什么?要给我让我去将它烤来吃了?” 慕阳闻言瞪大了眼,急忙将手缩了回来,飞快地摇了摇头:“才不要,爹爹坏,我要将它养起来……” 说罢,又转过头眼巴巴地盯着昭阳瞧:“娘亲,你给小鸟做一个窝,让我养着它好不好?” 因着此前那老鼠之事,如今落在慕阳手中的东西都是经过几番检查的,且方才苏远之也瞧过,昭阳也不担心这鸟儿有什么问题,只笑了笑轻声应着:“好。” 顿了顿,方又说道:“只是鸟儿本来有自己的窝,有自己的爹娘,喜欢在天上飞。你若是养着,它也会很难过的。你若是喜欢,我也就由着你,不过要是它难过得厉害了,就会不吃不喝就会死的,要是它死了,你可不许难过……” 慕阳眼中闪过一抹犹豫。 “怕什么,我苏远之的儿子,做事怎能这样扭捏,死了扔了叫人抓一只新的就是。” “……”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只是慕阳素来听苏远之的话,听他这样一说,似是受到了鼓励:“养养养,我要养着它,我会好好照顾它的,像照顾慕楚和慕昭一样……” “……”昭阳想说,若是像照顾慕楚慕昭那样,这鸟只怕活不了多久。 只是瞧着慕阳情绪高涨,便也不忍打击,只由着他去了,只吩咐着跟在慕阳身后的丫鬟:“去准备一个鸟笼子吧。” 慕阳见丫鬟去准备鸟笼子,也欢欢喜喜地跟在丫鬟身后去了。 昭阳转过头看向苏远之:“这鸟果真是慕阳射下来的?” 苏远之将手垫在头底下枕着,闻言笑了笑:“慕阳学的是射箭,若果真是他射中的,这鸟还能活着?大抵是暗卫见着慕阳一直射不下来害怕他失了兴致,趁着他射箭的时候用石头打下来宽慰他的吧。” 昭阳失笑:“为了让昭阳对射箭感兴趣,暗卫们还真是煞费苦心。” “嗯,我吩咐的。他有事情做,才不会整日来缠着你我。”苏远之毫不掩饰。 “哪有你这样教导孩子的?孩子那样小,整日让他练功射箭也就罢了,还让他养这么个小东西,若是那小东西没了,慕阳只怕是要伤心的。”昭阳幽幽叹了口气。 “你将他保护得太过了,他姓苏,是你我的孩子,这就注定了他需要面对更多的事情。一味地将他护在我们的羽翼下,不如让他学着自己变强,能够护住他在意的东西。” 昭阳自然知晓苏远之所言极是,只是做为母亲的,却实在是看不得自己的孩子受苦。 苏远之一瞥昭阳神情,就知晓她在想什么:“你如今的心态,与此前你母后和你对陛下是一个样。” “你瞧着之前陛下是什么模样?天真,不学无术,整日里跟个纨绔一样……都是你们给惯的。” “后来我教导了一段时日,不就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瞧把你能的,我不管了就是……” 苏远之将头转到一旁,笑出声来。 “要是慕阳他们是女孩子,你还会这样?” “可惜他们不是女孩子啊。女儿是要捧在手心里面宠的,儿子是得摔打摔打的。” 昭阳撇了撇嘴,苏远之笑了笑,伸手握住昭阳的手:“我想要个女儿,不过也是因为不曾见过你小时候是什么模样,想着若是能够有个女儿,与你长得一样,将她养大,就像是瞧着你从小到大的样子……” 昭阳有些诧异地望向苏远之,愣了愣,才盈盈浅笑:“原来你真正喝多了的时候,神志是无比清楚的,只是这情话一堆堆的……啧,以后我便知道如何分辨你是不是喝醉了……” 苏远之轻笑一声:“来,与我一起躺会儿。” “满身酒气,臭死了,谁要与你一起躺。”嘴里这样说着,却已经脱了鞋,抬脚躺了上去。 苏远之将昭阳圈在怀中,昭阳嘟囔了两句,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主子。”是怀安的声音。 苏远之应了一声,坐起身来。 他一动,昭阳便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 “醒了?多睡会儿?”苏远之揉了揉昭阳的头发。 昭阳抬起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摇了摇头:“都已经傍晚了,再睡晚上就又睡不着了。” 昭阳说着,坐起身来,整理了一番发髻与衣裳,才将怀安唤了进来。 怀安将苏远之安置在了轮椅上,低声禀报着:“今日受颜大人所邀参宴的几位大人中,有一位刑部侍郎李大人的妹妹嫁到了安庆侯府,为安庆侯府三公子的妻子。” 安庆侯府? 昭阳听见这四个字,转过头望向苏远之,就瞧见苏远之冷笑了一声:“安庆侯府,我还没有去寻他们的麻烦,他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找死。” 昭阳见苏远之的反应,微微扬了扬眉,想着先前母后的话。 莫非,苏远之此番提议撤爵,果真是因为安庆候? 当初他已经将那安庆侯府的小侯爷一鞭子打死了,还没解恨? 第1019章 好戏上演 第1019章 好戏上演 怀安禀报完了之后,就静候在一旁,等着苏远之的吩咐。 苏远之的手在轮椅的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开口道:“今天晚上你带人去将安庆侯夫人迷晕,送到那刑部侍郎李望的床上去。” 昭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咳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望向苏远之。 怀安神情倒是十分镇定,应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苏远之见昭阳在盯着他瞧,摸着鼻子笑了笑:“怎么了?” 昭阳摇了摇头,顿了顿,终是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此番撤爵,可是因着此前安庆候家那位小侯爷的缘故?” “撤爵是大势所趋。”苏远之神情淡淡:“你知道撤爵之事,想必前因后果也都知道了,定北侯当街杖杀百姓,彼时是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数百人目睹了事情的发生。定北侯太过嚣张,惹得百姓激愤,将他团团围了起来,要他给个说法。” “即便是这样,定北侯当时的态度也仍旧十分张狂,还叫家丁拿着棍子打周围百姓,事情越闹越大,后来还是渭城府尹带着人将定北侯带走了的。可是到了城守衙门,定北侯觉得府尹比他品阶低太多,愈发蛮横,威胁了一番,就带着人走了。” 昭阳给苏远之倒了杯茶,苏远之接过,又接着道:“即便当时那百姓挡着了他的轿子,他起了杀意,将人带走私下解决了想要抹平也十分容易。他却选择了最为张狂的法子,大抵便真的只有无法无天这四个字能够形容了。” 昭阳好笑:“我以为无法无天这四个字是你的特权,当街杀人的事情你做得少了?” “唔……”苏远之眨了眨眼:“我那些都是事出有因……” “算了,我也不给我自己辩解了。定北侯与我的区别在于,我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手中握着的是实权。而定北侯虽然是一等侯,可是,也不过是虚衔,而且这定北侯还是继承了好几代继承来的爵位,更是不值一提。” “一个虚衔,却张狂至此,是他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陛下听闻之后,大怒,说这些毒瘤必须得除掉,我便顺势建议他撤爵而已。” 昭阳听苏远之这样说来,亦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撤爵的确是大势所趋,迟早的事情,只是我总觉得此事有些操之过急,如今朝政不稳,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不过是因为正好出了这么件事,顺势而为罢了。毕竟牵扯到一些人的利益,有人会闹亦是情理之中,你且瞧着,这两日我暗中好好将那些跳得厉害的人收拾收拾,过几日他们就会默不作声了……” 昭阳轻笑了一声:“这话我倒是相信的,毕竟苏丞相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绝对是非同凡响的。将安庆候夫人送到那刑部侍郎的床上,你也真是想得出来。” 苏远之挑了挑眉:“方才午睡你睡的时间可不短,晚上怕是睡不着的,要不要我带你去看个热闹?” 昭阳自然知晓他口中所谓的热闹是什么意思,只睨了苏远之一眼:“我可没那闲工夫。” 苏远之却好似没有听见一样:“对了,我还得跟怀安吩咐清楚,不能将地方放在那李望的李府,那样的话,李望与安庆候夫人只怕都会选择息事宁人,暗中处置。” 苏远之仔细琢磨了一番,便又将怀安唤了进来:“想法子将地方挪出李府。” 怀安闻言,沉吟了片刻:“属下前去打探的时候,发现那李望在今日颜大人宴请的那锦绣阁有一个姘头,就是那锦绣楼中的一个琵琶女,在主子袖中发现的那香囊,就是那个琵琶女的。” “应该是那李望此前并未想过这一桩,只是因着今日主子提出撤爵,早朝之后颜大人便带人去锦绣阁宴客,那李望因着撤爵之事对主子心生不满,临时起意,找了那琵琶女拿了一个香囊,趁机放到了主子的袖中。”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那就以那琵琶女的名义约李望前去锦绣阁,李望今日做了这件事情,也定然怕我发现之后追究,那琵琶女约他,他定会想方设法地去一趟,以封住那琵琶女的口。这倒是个绝好的机会……” 怀安应了,苏远之才转过头望向昭阳:“不如咱们今天晚上也去那锦绣阁住一晚?” 昭阳无奈,只瞥了苏远之一眼:“丞相大人做主便是。” 苏远之素来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听昭阳这样说,便当昭阳是同意了,连忙叫人去那锦绣阁订了一间上房,还专程嘱咐了,不得暴露身份。 两人用了晚膳,沐浴更衣之后,才携手施施然出了府,叫人准备了一辆没有带丞相府和公主府标志的青顶马车,去了锦绣阁。 两人都带了帷帽,而且锦绣阁的生意极好,倒是并未太过引人注目。 “那李望订的房间也在这二楼,与主子的房间隔了三间屋子。”怀安轻声禀报着:“方才属下瞧见那李望已经进了那房中了。” 苏远之点了点头:“给他下一些迷药,等着将那安庆候夫人送来之后,再给他下一些致幻的药粉,既然来都来了,自然是要让他们二人坐实这通奸罪名的。” 昭阳只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闻言瞥了苏远之一眼,并未说话。 夜渐渐深了,锦绣阁亦是渐渐地开始安静了下来,大抵是下午实在睡得有点多,昭阳倒是全然没有丝毫睡意。 “幸好我准备充分,还带着棋盘和书来打发时间。” 苏远之眼角眉梢俱是得意,叫人将棋盘和书都摆了出来:“夫人来下一局?” “你奇艺精湛,我却是许久不曾碰过棋子了……” 苏远之笑了笑:“让你五颗?” “……”昭阳眯着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很嚣张嘛?让我五颗?” 苏远之但笑不语,手捻了棋子:“夫人先请。” 下了三局,昭阳将手中棋子往棋篓中一扔:“不与你玩了,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苏远之笑了笑,突然听到外面的鸟叫声,嘴角便翘了起来:“那就不下了,好戏就要上演了。” 第1020章 一石三鸟 第1020章 一石三鸟 似是为了印证苏远之这句话,外面突然传来好几声尖叫。 苏远之伸手将放在一旁的帷帽拿来戴上了,又将昭阳的递给了她:“走,咱们出去瞧瞧。” 许是因着那几声尖叫的缘故,昭阳推着苏远之走出去的时候,外面的走廊中已经挤满了人。 “听说是安庆侯夫人和刑部右侍郎在这儿偷情,被人发现了。”有人在低声议论着。 昭阳抬起眼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嘴角微微一勾,这人只怕是苏远之派人安排的。事情才刚刚发生,普通人哪能这样快地就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且寻常百姓,也不可能将城中的达官贵人都认得。特别是安庆候夫人这样的后宅妇人,素来极少出现在人前,认识的人并不多。 “安庆候夫人?” “啧,还真是伤风败俗呢。” 昭阳瞧见怀安低着头从楼下匆匆走了上来,走到苏远之身旁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昭阳有些好奇地看了苏远之一眼,却瞧见苏远之对她笑了笑,指了指那大打开着的房门。 已经大半天了,屋中却没有什么动静。 昭阳想起此前怀安说要给那李望下迷药,那不成这迷药的劲儿还没过? 昭阳正猜想着,就看见李望黑着脸飞快地走到门口,将房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果然是刑部右侍郎李大人,你们刚才瞧见没有,他只穿了里衣呢。” “一个有妇之夫,若只是在外面养了外室也就罢了,或者在锦绣阁私会也无妨,最多就是娶个妾室的事情。可是私会的竟然是安庆候夫人,这简直……那可也是有夫之妇呢。” “啧,你们记得不记得,李大人的女儿,可是嫁给了安庆侯府家的三公子。算起来,这两人可是亲家。” “此事一出,倒是不知道叫他们的儿女如何自处。” 众人还在议论纷纷。 正说着呢,就听见有无数脚步声匆匆而来,昭阳抬起眼望了过去,就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带着好些个家丁上了楼。 为首的男子瞧着有几分眼熟,昭阳却有些想不起他的身份。 “安庆候。” 只三个字,昭阳却一下子回过了神来,难怪觉得熟悉,当初苏远之大闹安庆侯府的时候,她是见过这位侯爷的。 这来得未免也太快了一些吧? 安庆侯脸黑如锅底,站在那门口,眸光沉沉:“将门踹开。” 家丁听命,抬脚就将那门猛地踹了开。 “滚出去!”里面传来怒吼声。 安庆候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抬脚走了进去:“李大人好大的脾气,本侯倒是想要看看,你怎么让本侯滚出去。” 家丁挡在门口,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皆是踮着脚往里面望着,只是却仍旧什么也瞧不见。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安庆候暴怒的声音:“贱人。” 随即,是巴掌的声音,女子哭喊的声音,高声叫喊着:“侯爷,妾身冤枉啊!我明明是在府中睡的,我也不知道怎么醒来就躺在这儿了,妾身院子里的下人都能够作证!” 随后,李望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侯爷息怒,下官作证。下官觉得,此事应是有人设计害我们的。” 昭阳听到此处,看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却只淡然浅笑着,仿佛一切都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设计陷害?你以为本侯眼睛瞎的不成?你和她分明是做了那不知羞的事情的!有人可以将你们迷晕带到这而来,难不成还有人能够按着你们的脑袋,让你们苟合不成?” 此话一出,外面围观的百姓似是炸了锅,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昭阳嘴角一翘,这安庆候也是个没脑子的,竟然将这种事情这样大声嚷嚷出来,生害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来人!将这个伤风败俗的女人带回去,莫要在这儿丢人!”安庆候高声吩咐着。 家丁连忙进屋,不一会儿,抬出来一个用被子裹着的人,众人只能瞧见从那被子中垂下来的长发,其余什么都瞧不见。 “本侯先回去整顿家风,至于你,此事本侯定会禀报陛下。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这官位,还是别要了的好!” 说罢,安庆候便从屋中走了出来,匆匆下了楼。 一下子走了俩,自然也没有了什么看头了,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着散去。 昭阳也推着苏远之回了房。 “方才安庆候只怕是被怒意冲昏了头脑,恼怒之下,言行有失。只怕他只需稍稍沉下心来一细想,就会明白过来不对劲之处。” “李望也不傻,他白日里刚在这锦绣阁中算计了你,晚上就除了这样的事情,定然会联想到你身上来。” 苏远之却是全然不在意:“就算他们猜到是我做的那又如何?本就是他们先来招惹我的,况且,他们也只能是猜想,没有任何的证据。” “即便是他们反应过来也已经晚了,这热闹我也已经看了。且你瞧着吧,明日一早,安庆候夫人与刑部右侍郎偷情的事情,定然就在这街头巷尾传遍了。明天之内,只怕说书先生就能编出无数个故事来,供茶楼酒肆消遣。” “这样一来,无论是安庆侯府,还是李望,都定然名声尽毁。且正如安庆候所言,出了这样的事情,李望这官职,是别想保住了。而安庆候,本来就已经面临着撤爵,再这么一闹,后宅失火,更是雪上加霜。” 苏远之一脸惬意:“再有,其实我还挺喜欢他们能够猜到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也算是起了杀鸡儆猴的作用。这样一来,我看谁还敢在我头上动土。” 昭阳啧啧叹了两声:“一石三鸟,丞相大人聪慧过人,佩服佩服。” 苏远之伸手揉了揉昭阳的头发:“我只是觉得,大抵是我最近这一两年收敛了一些戾气,看起来好说话了一些,且最近又坐上了轮椅,就有人不知死活,以为我好欺负了。” “我断然不能给他们这样的错觉才是,今日我若是纵容了李望,以后妄想爬到我头上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我会用行动让他们知道,触犯我的人,即便不死,也断然只能活得生不如死。” 第1021章 老夫老妻 第1021章 老夫老妻 戏看完了,昭阳和苏远之便回了府。 第二日一早,苏远之如常去上朝,顾清泽派人送了一些橘子过来,说是淮南那边来的商队带来的,让昭阳尝尝鲜。 昭阳吃了两个,觉得甚为可口。想了想,叫人装了一些,入了宫。 御乾殿门口仍旧跪着几个人,只是比昨日里少了不少。 走到长安宫,就听见太后与贤太妃说话的声音从正殿传了出来。 “依我说啊,那李望和安庆候都是自作自受,只是我却听闻,到处都传闻此事是苏丞相所为,这些人啊,一旦出了事就往苏丞相身上安。他们也不想想,苏丞相哪会有这闲心?”是贤妃的声音。 昭阳在心中暗笑,苏丞相的确是十分有闲心的。 “随他们说去吧,左右被说几句也少不了一块肉,反正他们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只是李望和那安庆候却是不死也要脱成皮了。”太后应着,声音倒是漫不经心地。 “也是,一个德行有失,不堪为朝中重臣,被陛下免去了官职。一个后宅不宁,治家无方,被陛下下令闭门思过,的确够他们受了。” 昭阳挑了挑眉,这样说来,君墨今日早朝上已经给他们定了罪了? 昭阳心中想着,笑眯眯地走了进去:“大老远就听到母后与贤母妃的声音了,隐隐约约似乎提到了苏丞相,这是在说什么呢?” “你来得倒是巧。”太后抬起眼来睨了昭阳一眼:“我刚让小厨房做了一些点心,正好有栗子糕,而且用的是今年的新鲜栗子,虽然你府中定然也少不了,不过也还是可以尝尝鲜。” “对了,还有一些芙蓉香蕉卷,是小厨房的新花样,我吃着倒是挺好吃的,你来尝尝。” 昭阳落了座:“淮南那边送过来了一些橘子,新采摘的,一路用冰块冰着送过来的,我在府中尝了两个,倒是很甜,特意送了一些过来。” 昭阳说着,就叫丫鬟将橘子拿了上来:“母后和贤母妃都尝尝吧,也不多,就尝个新鲜而已。” 昭阳从一旁的盘子里拿了一个芙蓉香蕉卷来吃了,略一颔首:“将香蕉裹起来炸成卷,倒别有一番风味,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些,待会儿我叫小厨房的人把做法写下来,你带回去才府中的厨子做,也一样。” 昭阳笑着应了,又问着:“母后与贤母妃方才在说什么?” 贤太妃笑了起来:“此事闹得这样大,我整日里呆在这深宫都听说了,难道长公主还不知道?” 太后瞥了昭阳一眼:“她哪儿是不知道,不过是想要知道知道,我们有没有说苏丞相的不是而已。” 昭阳垂眸笑了起来,却也并不否认。 太后看了昭阳一眼:“此事是不是苏丞相做的?” “唔。”昭阳又拿了个栗子糕咬了一口:“昨天晚上李望与安庆候夫人被安庆候抓奸在床的时候,我正好在锦绣阁。”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如此说来,倒果真是苏丞相的手笔了?只是这又是为何?安庆候我倒是知道你此前与他儿子不对付,李望又是怎么了?” 昭阳便将昨日的事情说了,贤妃与太后闻言,眉头皆是蹙了蹙。 “这李望也是活该了,竟然想出这样的损招来。若是昭阳对苏丞相稍微有一点不信任,此举只怕就要引起夫妻不睦了。” “可不是么。”昭阳吃了一块栗子糕,漫不经心地应着:“所以苏远之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有内侍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长公主,苏丞相来接长公主回府了。” “我这才刚坐下……”昭阳蹙眉,却也站了起来:“算了,我近日来也就是想给母后拿些橘子来,也没有其他事情,那就回吧。” 贤妃笑了起来,转头同太后打趣着:“苏丞相与昭阳成亲都四五年了吧,如今还这样感情好,倒是难能可贵的。”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我这女儿啊,也就苏丞相能够制服得住了。” “我这都还没走呢……”昭阳无奈地看了太后一眼:“那女儿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太后随手挥了挥手。 昭阳出了长安宫,就瞧见苏远之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她,似乎在看花园中正盛开的菊花。 昭阳上前:“怎么来得这样快?我不过刚进宫而已,你可以先行回府的。” 苏远之抬眼看了昭阳一眼:“昨天晚上安庆候夫人与李望的事情,虽然李望和安庆候都拿不出真凭实据来证明是我动的手脚,可是他们心里也是门儿清的。”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们不敢来动我,我是怕他们找你麻烦。” 昭阳闻言笑了起来:“你想与我一同回府明说就是,不必找如此拙劣的借口,我身边暗卫那么多,难不成还对付不了他们?” 苏远之轻哼了一声,却也并不否认。 两人回了府,王大夫已经在府中候着了。 昭阳见王大夫在,倒是有些诧异:“今日王大夫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主子的腿脚,差不多该换药方了。” 昭阳闻言应了一声,怀安将苏远之放到了软榻上,王大夫仔细检查了一番,才点了点头:“我重新写一个药方,从今天开始,主子每日里可扶着东西稍稍站立一会儿……” 顿了顿,才又道:“与上一次差不多,每日站一会儿,时间可以慢慢延长。觉着可以稍稍承受得起了,便可试着迈步。主子素来是个意志坚定的,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稍稍走两步了。只是却也不可操之过急,若是操之过急,伤了骨头和肌肉,又要将养很长的时间了。” 苏远之点了点头:“我知道,啰嗦。”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你这样跟王大夫说话,小心他在你药中动手脚。” 王大夫闻言,眼睛一亮:“长公主不说,我都没想到呢,这倒是个法子。” “你尽可试试。”苏远之挑了挑眉。 王大夫哈哈笑了起来,转头望向昭阳:“我给长公主请个脉吧。” 昭阳伸出手来,良久之后,王大夫才点了点头:“一切如常,孩子很好。” 说完,便朝着苏远之眨了眨眼:“这两三个月,可以适当行房事,不过也须得节制才是。” 第1022章 三个讨债鬼 第1022章 三个讨债鬼 苏远之眼皮轻轻一掀,黑不见底的眸子里透出一点亮来。 “嗯,你此前的处罚就免了吧,让楼里的厨房给你做点好的吃吃,你整日里给楼里的人看病治伤的,也挺辛苦的。” “……”昭阳冷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王大夫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多谢相爷。” 而后收拾了药箱退了下去。 “你们当我是死人吗?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昭阳冷笑了一声。 “别胡说八道,不吉利。”苏远之抬起手握住昭阳的手,神情严肃,只是眼中却透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心情极好的模样。 “……”昭阳挣脱开苏远之的手,站起身来:“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分房睡的,晚上我去孩子们房中睡好了?” “行啊。”苏远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倒是让昭阳忍不住愣了一愣。 只是下一瞬,却又听见苏远之接着开了口:“你要是喜欢孩子们的那屋子,我们今晚就去他们房中睡好了,让他们搬到主屋来。” “是我!我!就我一个人,谁要和你一起的?”昭阳忍不住跳脚。 “好了,乖。”苏远之眼中俱是温柔:“王大夫不过是向我禀报你的身体状况而已,你放心好了,你如今怀有身孕,我有分寸的。” “是啊,有分寸。不过也只是有分寸而已,又没有说不碰我!”昭阳咬牙切齿。 苏远之闻言,哀哀怨怨地瞥了昭阳一眼:“你怀胎十月,唯有中间这三个月才能够碰你,我好不容易熬了那么久,过了这三个月,你还得三个多月才能生孩子,生完孩子之后还得坐月子,至少还得煎熬五个月左右,你忍心吗?” “有什么不忍心的,是你要我生孩子的啊?”昭阳轻哼了一声。 苏远之却已经凑了过来,轻轻地含住昭阳的耳垂:“嘴硬心软。” “你别在我耳朵旁边哈气啊!”昭阳只觉着浑身都软了下来。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成亲这么几年,她身上什么地方敏感,他早已经清清楚楚,想要让她缴械投降,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苏远之非但没有松开,手也径直拉开了昭阳腰间玉带,衣裳一下子散了开,苏远之的手便悄悄滑了进去,在她腰间轻轻地画着圈。 “苏远之……”昭阳的声音喑哑,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像是在邀请一样。 昭阳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察觉到了,连忙闭上了嘴,却发现苏远之眸子已经变了颜色。 “……” 昭阳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尽,苏远之却不在房中。 屋中没有点灯,昭阳起身,一不小心绊到了一旁的椅子,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响。 “长公主醒了?” 外面传来棠梨的声音,随后棠梨便举了灯走了进来:“奴婢先灯点亮。” 昭阳应了一声,等着棠梨把屋中的灯都点了,才开口问着:“相爷呢?” 棠梨应着:“先前宫中来人,将相爷请入宫了,相爷吩咐奴婢不要吵醒长公主。长公主可饿了?奴婢叫人热了饭菜,这就让人送上来吧?” 昭阳点了点头:“有些渴,先倒杯水来吧。” 棠梨倒了水来递给了昭阳,昭阳几口将那一杯水全部喝了,才开口问着:“宫中来的是谁?” “是养心殿的一个内侍,好像叫元宝的。奴婢只在宫中见过,不过不怎么熟悉。” 昭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不是小林子,那就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心中稍定,将杯子递给了棠梨。 丫鬟送了饭菜进来,昭阳走到桌子旁,棠梨连忙给昭阳布菜。 昭阳正吃着饭,就听见有脚步声响起,听脚步声,应是几个孩子的。 果不其然,紧接着,就听见了下人如临大敌的声音:“三公子,你慢着些。” “娘亲!” “娘亲,娘亲!” “娘!” 连着三声,让昭阳端着碗的手都忍不住轻轻颤了一颤。 三个小讨债鬼一起来了,这样就热闹了。 果不其然,三个小人都还没进屋了,就已经开始闹腾了起来:“你走开,我先进去。” “我走在前面的!” “我是老大,你们都让我!” “……”昭阳在屋中一脸无奈,只得将碗筷一放,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好了,别吵了,从小到大,一个一个进来。” 只是昭阳在孩子们心目中的威信明显不如苏远之,这一出口,慕阳倒是有意见了。 “为什么要从小到大,不能从大到小吗?” 慕阳的话音一落,慕楚也朝着昭阳看了过来:“为什么不管怎样,我都是在中间?” “……”昭阳觉得,她兴许不说话还要好些。 沉默了一会儿,昭阳挥了挥手:“算了,你们要不打一架?谁赢谁说了算?” “好,这个好!听娘的。”慕阳当即拍板。 “……”昭阳瞥了慕阳一眼:“呵呵,不过就是跟着武师学了一段日子吗?看把你能耐的。你尽管动手,等你爹回来,我告诉你爹你欺负弟弟们。” 慕阳听昭阳这样一说,想了想,当即退后了两步。 “弟弟们还小,我让着他们,你们先进吧。” 这下慕楚和慕昭对视了一眼,慕昭素来是个急性子,抢先就迈了步子。 慕楚眯了眯眼,伸手拉住了慕昭的衣角,慕昭一时不察,一下子扑倒在地。 随后慕楚便飞快地上前,将慕昭扶了起来:“弟弟,你怎么摔了?” 慕昭瘪了瘪嘴,就快要哭了。 “弟弟乖,我给你呼呼,不痛不痛了。”慕楚连忙靠近,拉着慕昭的手往他手中吹着气。 慕昭忍了忍,终是把眼泪给憋了回去:“谢谢二哥。” “……”昭阳觉得,当这么三个孩子的娘,真是累啊。 昭阳看了慕楚一眼,回到了屋中,重新坐回了桌子旁。 慕昭已经和慕楚牵着手一同走了进来,慕阳跟在后面,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到好似已经对慕昭和慕楚这样的戏码见惯了似得。 见昭阳在看他,慕阳咧开嘴笑了笑,飞快地跑到了昭阳身旁,压低了声音跟昭阳告状:“二弟经常这样欺负慕昭,娘,二弟太坏了。” 嗯,就你好。 第1023章 闲话家常 第1023章 闲话家常 “娘亲在吃什么?”慕昭走了过来,眼巴巴地盯着昭阳。 “娘亲在吃饭饭。”昭阳应着,叫棠梨搬了三个椅子过来,将三个孩子抱到了椅子上坐了。 “你们晚上吃的啥?”昭阳问着。 慕昭目不转睛地盯着桌子上的菜,口水无意识地留了下来,嘴里还在回答着昭阳的问题:“没吃呢,我没有吃饭饭。” “吃了,我吃的饭,他们喝的粥,鱼肉粥。”慕阳在一旁毫不犹豫地揭穿了慕昭的谎话。 昭阳笑了起来,抬起眼吩咐着跟在三个孩子身后的奶娘:“去将三位小公子的碗和勺子拿过来吧,选些他们能吃的让他们吃点,少吃一些。” “是。”奶娘应了声,回屋去拿了碗和勺子过来。 慕昭见状,高兴地手舞足蹈,手飞快地在桌子上指着:“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哦,这几个你都不能吃。”昭阳盛了一点鸡蛋羹放在他的碗中:“你吃这个。” 慕昭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慕阳嘿嘿一笑,站在椅子上,用勺子舀了方才慕昭指过的八宝兔丁,故意在慕昭跟前晃了一圈,而后放进了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慕昭手指向慕阳,又看了看昭阳,“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昭阳只觉得脑仁儿都开始疼了起来,连忙拿了绣帕给慕昭拭去了眼泪,而后瞪向另外两人:“不好好吃就别吃了。” 慕阳吐了吐舌头,规规矩矩地抱着碗缩回了椅子上。 慕楚一脸无辜:“是哥哥。” 说罢,还从一旁盛了些葱油豆腐放在了慕昭的碗中:“弟弟吃豆腐,不哭了啊。” 慕昭倒是极为听这个双胞哥哥的话,闻言果真抽了抽鼻子,不再哭了。 “相爷。”外面传来下人请安的声音。 桌子旁的四个人皆抬起了头来,眼巴巴地望向门口。 苏远之一进屋,就瞧见这么四张脸,嘴角微微一抽:“这是在做什么?” 慕阳已经飞快地从椅子上爬了下去,跑到了苏远之跟前,扶着苏远之的轮椅扶手,望向苏远之:“吃饭。” “爹爹。” “爹爹。” 椅子有些高,还在椅子上下不去的两个小的也纷纷开口唤着。 “你用晚膳了吗?”昭阳问着。 苏远之摇头:“陛下原本是想要留我用膳的,我想着天色不早了,就先回府了。” 棠梨闻言,连忙重新布了一双碗筷。 “正好,我们也刚开始吃。”昭阳道。 苏远之颔首,慕阳便拉着轮椅的扶手,将轮椅拉到了桌子旁,轮椅有些重,慕阳累得直喘气,却是仰着脸望着苏远之。 苏远之伸手揉了揉慕阳软软的头发:“去吃吧。” 苏远之并未说任何夸赞的话,慕阳却好似得了天大的奖赏一般,欢欢喜喜地重新爬上了凳子。 苏远之一回来,三小只都好似突然之间老实了一样,乖乖巧巧地吃了饭。 随后奶娘带着孩子们下去洗澡,昭阳才长长地吐了口气,望向苏远之:“这三个也太闹腾了一些。” 苏远之撇了撇嘴:“所以我才说,是三个讨债鬼,你此前还一直觉得我说的不对,如今可见识到了?” 说完,目光又落在了昭阳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很快,就将变成四个讨债鬼了……”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怎么?不喜欢?” “喜欢喜欢。”苏远之眼也不眨,连忙应承着:“没事,再来四个我也能治得住。” “……”昭阳嘴角抽了抽:“做梦去吧。” 顿了顿,才望向苏远之:“君墨叫你入宫,所为何事?” 丫鬟斟了茶,放在了苏远之手边的矮几上,苏远之用手将茶杯转了个圈,才应道:“也就是为了撤爵的事情,这两日你进宫应该也瞧见了,好些个在御乾殿门口跪着呢。” 昭阳点了点头。 “陛下说看着烦,让我想想法子。” 昭阳侧过眸子望向苏远之:“你想了什么法子?” 苏远之咧嘴笑了起来:“也没什么,我不过是在路过御乾殿的时候同怀安说了一声,这么多人在那儿跪着挡着了我的路,让他在那儿盯着,晚上子时之前谁没离开,就让暗卫去把他们府上,把他们妻子扛走,随便往别家床上扔。” “……”昭阳只觉着有些无语凝咽:“果真是个好法子。” “法子好不好,管用就行。” 翌日,苏远之去上朝,昭阳在屋中看书。 管家送了请帖过来,是姒儿送来的,请昭阳去听戏。 昭阳想着左右在家中也没什么事,便应了,吃了午饭就收拾了东西去了。 “今天又是新戏?”昭阳一进门,见淳安、姒儿、沧蓝都到了,笑了笑开口问着。 姒儿连连点头:“是啊,听闻是戏班子不眠不休赶出来的戏,讲的是安庆候夫人与那位李大人的故事,这件事情在城中可谓是沸沸扬扬,我昨天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说了一天,每一个茶楼说的都不一样。” “你倒是有闲心。”昭阳失笑。 下面戏台子上传来了声响,已经鸣锣开场。 三人便也停下了话,专心听起戏来。 戏刚结束,姒儿就哈哈笑了起来:“这写戏本子的也实在是厉害,该赏该赏,沧蓝姐姐你记得待会儿帮我赏他十两银子。” “什么李大人与安庆候夫人青梅竹马,芳心暗许。安庆候却棒打鸳鸯,强抢了安庆候夫人回府,结果多年之后,两人再次相遇,天雷勾动地火……” “哈哈哈,这戏本子够我笑一年的。” “是挺有意思的。”昭阳笑了笑,原本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人,被生拉硬扯上了关系,还真是有趣。 姒儿笑了会儿,才转过头望向其余三人:“接下来做什么?” 沧蓝想了想:“最近我在城中新开了一处清雅的地方,其实是个小倌馆,不过风景着实不错,还可以欣赏歌舞。” “去去去。”姒儿跳了起来。 昭阳有些好笑:“你如今挺着个大肚子去小倌馆?” “沧蓝姐姐不也说了吗?我们是去看风景欣赏歌舞的。” 沧蓝想了想:“对了,最近也新到了一批首饰,我叫人送到那里,大家也可以选些自己喜欢的。” 昭阳应了下来,三人结伴下了楼。 第1024章 杖杀 第1024章 杖杀 刚走到楼下,就听见一声尖利的声音传来:“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长公主,小心!” 昭阳还未回过神来,就又听见了“嘭”的一声,似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一转头,方瞧见隐在角楼各处的暗卫已经现身,将她团团围住,地上躺着一个妇人。 那妇人看起来约摸四十多岁的样子,身上的衣裳倒算是体面,脸上却脂粉不沾,形容有些憔悴,眼中满是癫狂的光芒。 昭阳蹙了蹙眉,她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妇人,这妇人却为何用这样愤恨的目光看着她? 昭阳的手轻轻抚上小腹,心中尚且有些后怕。 幸好这个妇人看起来是个不会武功的,也幸好暗卫反应迅速,否则,自己若是被她怎么一撞,只怕会伤及腹中孩子。 “你是谁?”昭阳问着。 那妇人却只是冷笑着望着她,听她发问,还朝着她呲了呲牙。 看起来,好似精神有些不正常。 沧蓝眉头亦是拧了起来:“这妇人的容貌看起来,像是安庆候夫人……只是……却又有些不太像。” “安庆候夫人?” 昭阳望向那妇人,安庆候夫人她是见过的,怎么也没有法子同眼前这个状似癫狂的妇人联系在一起。 只是这张脸,多看几眼,倒的确有些熟悉。 “是,我见过安庆候夫人几回,看五官相貌有些像。不过平日里安庆候夫人总是妆容精致,今天素面朝天,看起来又有些不像。” 那妇人被暗卫按倒在地,却仍旧在挣扎着要起身:“杀了你,我杀了你。你害了我儿子,又嫁祸我,我杀了你!” 昭阳听着她口中的话,微微挑了挑眉,害了她儿子,嫁祸她? 如此说来,倒果真是安庆候夫人了? 沧蓝也将这些话听得分明,眉头愈发紧了一些:“这两日我也派了人盯着安庆侯府,听说那天安庆候将安庆候夫人带回府中之后,就叫人关在了柴房中,怎么逃出来了?” 昭阳倒是并不怎么意外,安庆候夫人毕竟是安庆候的正室,在安庆侯府中把持公中这么些年,有些心腹能够帮她逃出安庆侯府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长公主,这人你瞧着怎么处置?”沧蓝低声征询着昭阳的意见。 昭阳放在小腹上的手微微一顿,眉眼冷了下来:“这人意欲行刺我,自然不能饶了,拉下去,杖杀!” 若是平日里,她到底还会网开一面,可是今日险些连累了腹中孩子,她自然不能轻饶了去,这人对她恨之入骨,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暗卫应了声,拖着那妇人往外走,那妇人人仍旧还在大喊大叫着:“贱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晦气。”姒儿蹙了蹙眉。 昭阳脸上波澜不惊,只转过身望向沧蓝:“今日在这儿闹了这么一出,惊扰了来看戏的客人,你让人免了大家的茶水钱,再让人一人送些瓜果点心的安抚安抚吧。” “是。”沧蓝应了下来。 经过这么一闹,大家俱都没有了再去玩乐的心情,便各自打道回府了。 刚回到府中在软榻上躺了下来,就听见外面传来轮椅的声音,昭阳抬眼往门口看去,果真瞧见苏远之冷着一张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昭阳自是知晓苏远之这副冷面孔是为了什么,连忙陪着笑脸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可有受伤?”苏远之问着,眼中俱是关切。 昭阳摇了摇头:“有暗卫在,她都不曾近我的身,怎么伤得了我?没事的……到底是我大意了,看来,我果真不应该随意出府,就应该每天拘在这府中绣绣花看看书的。” “这是什么话?又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应该心慈手软,就应该斩草除根才是。” 昭阳只当苏远之是随口说说,却不曾想,苏远之的动作亦是极快,当即就出了门,带了那安庆候夫人的尸身去宫中同君墨告了状,而后向君墨求了旨意,带着人去查抄了安庆侯府。 朝中内外无不说,苏丞相冲冠一怒为红颜。 只是因着是安庆候夫人先动的手,意欲伤的还是皇家长公主,本就是不可饶恕的罪名,也无人敢提出任何异义。 经由这么一事,昭阳倒是果真整日里只呆在府中不怎么出门了。 不过有三个孩子整日里在她跟前闹腾,日子倒也并不无聊。 苏远之的腿也渐渐好了,每日苏远之都会丢开轮椅,扶着墙或者桌子站一会儿。 不过十来日之后,便能够稍稍迈开步子了,只是每走几步,额上都总是一层薄汗。 昭阳在一旁看了,心像是被什么扼住似得。 苏远之素来是能忍得痛的,且这已经是冬日,屋中放着几个火盆子昭阳尚且觉得冷,苏远之却只因为这几步路就满头大汗,可想而知,是有多艰辛。 昭阳劝了两回,让他不必这样着急。 只是苏远之也从来不是听劝的人,只是每次练习行走的时候都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昭阳了。 昭阳叹了口气,也不再劝,只每天晚上都让他用草药熏蒸之后,仔细给他揉捏。 临近过年的时候,苏远之便已经不再需要轮椅了,虽步履稍稍缓慢一些,却也已经叫人看不出丝毫异常了。 昭阳也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如今肚子已经开始显了。 只是过年是大事,昭阳也并未歇着,仍旧按部就班地准备着。 “长公主,庄子上的管事都已经带到了,长公主现在就要见?”王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 昭阳点了点头:“到年底了,庄子上的东西也都该好好清算清算的,忙过这年关,就能好好歇下了。” 棠梨取了衣裳来给昭阳穿,昭阳站起身来,伸着手任由棠梨侍候着。 邱嬷嬷立在一旁看着,目光落在昭阳的肚子上,沉吟了片刻才道:“我总觉着,长公主这一胎与前两胎肚子形状都有些不同,好似要圆一些,看起来更像是女孩儿。” 昭阳笑了笑:“可是王大夫都已经把了脉下了定论,说是男孩儿了。” “那大抵是奴婢瞧得不对了吧,看肚子形状也不怎么准。王大夫是神医,自然不会看错。” 昭阳点了点头,等着棠梨给她穿好氅衣,方接过汤婆子拢在袖中,出了门。 第1025章 年关 第1025章 年关 昭阳去见了庄子上的管事回来,就开始看起了账本。 苏远之一直到天都黑尽了才回府,一进屋就带来一股子寒气。 昭阳见他头上都凝着雪,有些诧异:“下雪了?” 苏远之颔首:“刚下没多久,不过下得不小。” 昭阳叫人给苏远之断了热水来泡了泡手,又问着:“可用了晚膳了?最近怎么都回来这么晚?” “用过了。这到年底了,述职的,考绩的,各府各衙门都忙着盘点,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的。” 苏远之拿了帕子擦了擦手,才又接着道:“只怕还得忙些时候,倒是好在今年各地倒都还算太平,都没有闹雪灾的,也算是个好兆头了。等过了年,又要开始忙春闱的事情。陛下对这一届春闱十分重视,大抵我也偷不了懒,希望一切顺利吧。” “春闱一过,我差不多也快要临盆了。”昭阳喃喃道。 苏远之笑了笑:“等春闱一过,我就告个长假,好好在家陪你一段日子。” “但愿到时候君墨肯放人吧。” “不放也的放。”苏远之倒是并不担心。 “大公子!外面冷,你别出去了。”外面传来奶娘的惊呼声。 随后慕阳欢天喜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二弟、三弟!快出来,下雪了,下大雪了,我们来打雪仗我们来堆雪人吧!” 昭阳忍不住扶额,瞪了苏远之一眼:“你还不去管管他,这大晚上的,打什么雪仗,堆什么雪人?” 苏远之扬了扬眉,笑着道:“这小子,再这么闹腾,我就将他扔到血隐楼历练历练。” “才两岁半,历练什么?胡闹。” 苏远之已经快步出了门,昭阳听见苏远之沉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苏慕阳!” 就听见慕阳尖叫了一声,随后就没了动静。 昭阳低下头笑了起来,果真是一物降一物,也就只有苏远之能够镇得住那皮猴子了。 大年三十除夕夜,宫中依照惯例举行了宫宴。 只是除夕夜那天,下着很大的雪,苏远之说雪天路滑,害怕昭阳摔倒,死活不让昭阳入宫,只自己一个人入宫去了。 三个孩子闲不住,顶着雪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玩儿。 苏远之不在,昭阳拘束不住他们,只得吩咐奶娘给他们穿得厚一些。 孩子一闹起来,实在是太过闹腾。 一会儿这个欺负了那个,哭声震天。一会儿那个扔的雪球打中了这个,跑来找昭阳评理。 几番下来,昭阳觉着,倒是还不如入宫参加宫宴呢。 苏远之回来得倒是比往年宫宴结束的时间早了许多。 见昭阳疑惑,苏远之只笑了笑:“我同陛下告了假,提前离开了。” 昭阳同苏远之诉了一番苦,苏远之叫人将那三个小的叫进了屋。当着苏远之的面,那三个小的倒是一个比一个乖巧,睁着大眼睛望着昭阳与苏远之,倒好似昭阳成了那告状的恶人了。 临近子时,苏远之带着孩子们出去放烟花爆竹。 昭阳立在门口看,慕阳吵着要点烟花,苏远之便抱着他让他拿着点燃的香去点,引线燃了起来,慕阳尖叫着让苏远之快跑,苏远之却站在原地不动,慕阳害怕的捂住了眼睛和耳朵,烟花响起的时候,苏远之却一个纵身跃到了一旁,引得慕阳又笑又叫的。 两个小的对烟花爆竹大抵还是有些怕的,只敢站在屋檐下捂着耳朵看着。 烟花升空,乍然绽放在夜空。 笑闹声响起了一片。 昭阳突然觉着肚子里那个动了动,像是小鱼吐泡泡似得,不甚明显,只是昭阳毕竟已经生过两胎,对这样的胎动倒是已经熟悉。 便笑着抬起手放在小腹上,轻声低着头说着话:“你爹爹和你哥哥们有些吵是不是?” 话虽这样说着,嘴角却是一直高高扬起的。 除夕一过,原本应该忙着各种拜年回门的,只是苏远之素来没多少走动的至交好友,且因着苏远之性子的关系,即便是一些官阶比他低的来拜年也并不登门,只将年礼放在门口便离开了。 倒也让昭阳省了不少事,慢慢清闲了下来。 昭阳清闲了,苏远之却又开始忙着春闱的事情了。 只是大抵是知道昭阳呆在府中无趣,倒是经常叮嘱沧蓝她们多来陪陪她了。 有沧蓝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昭阳倒也都知晓个大概。 “大抵是因为觉得冬天北燕国那边行兵较为不便吧,西蜀国与南诏国早就在调遣兵力,却一直没有发兵攻打北燕。” 昭阳倒是并不怎么意外:“北燕国地处北方,北燕国的将士倒是已经对严寒的冬日习惯了,可是西蜀国,特别是南诏国,冬天很短,基本不怎么下雪,他们的士兵到了北燕国,势必会受到影响。避开严冬,是明智之举。” “不过这样一避开,倒也给了北燕国喘息之机。此前长公主叫我找了一些谋士送往了北燕国,在谋士的建议之下,莫央长公主飞快地开始着手征兵,购买战马,以及练兵诸事。” “而后连同内阁那些个官员采取了不少措施,将朝纲稳定了下来。听闻莫央长公主还专门请了咱们派去的谋士每日给北燕国那些将士讲解兵法,布置阵法。据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北燕国如今的兵力今时不同往日。” 昭阳点了点头。 沧蓝说完,有些迟疑地看了昭阳一眼:“只是我一直在想,长公主这样做,帮着北燕国强健了兵马,若是以后北燕国与咱们楚国为敌……” 昭阳笑了笑,伸手解下腰间的锦囊,递给了沧蓝。 沧蓝接过来一看,眼中满是震惊:“这是……” “防人之心不可无,此番帮着北燕国抵抗西蜀国和北燕国,我们派了不少谋士过去,莫央亦是十分信任。这些谋士除了给北燕国出谋划策,让北燕国招兵买马,帮他们习兵法阵法,可是,也将北燕国的兵马情况摸了个透彻……” “若有朝一日,北燕国与我楚国为敌,这就是我们的筹码。” 第1026章 春暖花开 第1026章 春暖花开 “还是长公主与苏丞相深谋远虑。”沧蓝轻笑着道。 “对了。”沧蓝说着,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盒子:“这是前些日子孟县那边当铺里面收到的东西,当的是死当。收东西的是个店小二,见东西成色不错就收了。后来,掌柜的一瞧,东西是宫里面的,生害怕惹出什么乱子来,就派人送了过来。” “我瞧着,这东西有几分熟悉,似乎曾经见长公主戴过,所以专程送过来让长公主看看,可是长公主的东西?” “我的东西?”昭阳诧异地挑了挑眉:“我的东西怎么流落到了孟县?” 说着,就将那盒子接了过来,打开了来。 只是将那盒子一打开,昭阳的目光一下子就顿住了,方才脸上还带着的浅笑突然消失殆尽。 沧蓝见昭阳脸色不对,忙问着:“长公主怎么了?可是这东西有什么不对劲?” 昭阳沉默了良久,才开了口:“东西的确是我的,只不过……” “这东西,是当初仓央出现在渭城附近,流苏假扮我,被仓央掳走的时候,戴的步摇和簪子。” 昭阳咬了咬唇,从里面取出来一支步摇:“这翠凤凰展翅步摇,是我的嫁妆,之前放在妆柩之中,我时常戴,前段时日梳妆的时候发现没了,我才问过棠梨,棠梨说流苏失踪的时候就戴着的。” “流苏是在渭城失踪的,之前有人假扮流苏回到我身边,后来被发现之后,我问她流苏在哪儿,她说流苏被仓央杀了。可是即便是流苏被仓央杀了,这些东西又怎么会流落到孟县去的?” 昭阳蹙了蹙眉,眼中满是疑惑。 沧蓝沉吟了片刻,有些不确信地问着:“会不会是流苏没有死,只是流落在外,因为手头窘迫,才将这东西当了的?” 昭阳摇了摇头:“流苏是暗卫,若是她没有死,还能够去当东西,定然也能够联络上其他暗卫。” 昭阳将东西放到了匣子里:“我派两个暗卫快马加鞭地赶到孟县,查一查这东西是何人所当,问一问这东西是从何而来的。” “好,我也派个人随同,帮着暗卫和当铺掌柜的说一声。” 昭阳叫了王文进来,同王文说了此事,王文闻言点了点头:“属下擅长追踪之术,就让属下带个人去孟县走一遭吧。” 苏远之晚上回来,听昭阳说起此事,看昭阳略带期盼的眼睛,却是忍不住地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这些东西被当到了当铺,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流苏被人所救,昏迷不醒,所以救她的人拿了她身上的东西去当铺换钱。可是最大的可能,还是流苏已经遭遇不测,只是这些东西被人拾取而已……” 昭阳心中自然明白,只是却也只是全心希望是第一种可能,便只低着头喃喃着:“流苏武功高强,又擅易容之术,定然不会有事的。” 王文的速度极快,头天下午离开,第二天傍晚便回来了。 昭阳听人禀报,急忙召见了他,只是见他脸色凝重,心中便突地“咯噔”了一下。 “属下赶到孟县,找到了那当东西的人,几次三番威胁之下,才叫他说出了实话。那人本是孟县旁边村子里的一个渔夫,几个月前他在河边捕鱼的时候,见着河边的芦苇荡里漂浮着一具女尸……” 昭阳闻言,猛地抬起了头来。 “那渔夫见那尸体穿着的衣裳和身上的首饰看起来都十分精致,便起了歹心,将那尸体上的外裳和首饰都取了下来。又因为害怕那死去的女子身份不凡,也不敢立刻将那些东西出手,因而不敢轻举妄动。” “一直等到年前的时候,也没听到什么风声,又因着过年家中急需用钱,这才拿了首饰去孟县当铺中当了些银钱。” 昭阳的手在袖中紧紧拽了起来:“可确定过了?他说的可是实话?” 王文颔首:“属下瞧见了渔夫从女尸身上脱下来的外裳,是长公主的衣裳。那渔夫说,因着那女尸胸前插着一把匕首,将衣裳刺破了,衣裳留下了一个破洞,他叫人尝试着补过,可是怎么也补不好,便只能作罢。” 王文解下身上的包袱,递给了昭阳。 昭阳飞快地解了开来,里面放着的的确是她的衣裳,雨过天青,还是她为皇帝的时候,顾清泽从东明国弄来的布料。 昭阳将那衣裳放在桌子上铺展了开,果然瞧见左边胸口处有补过的痕迹,只是用的线是普通的棉线,看起来显得格外的突兀。 “那渔夫说,那尸体发现的那条河叫曲江,属下从地图上仔细看了看,那曲江的确是从渭城城西流经,而后到达孟县附近的。只怕是从渭城城西落水的,而后沿江而下,冲到了孟县外,被芦苇丛给挡住了。” 昭阳喉头略微紧了紧,声音干涩:“那具女尸,他可有说过,如何处置了?” “那渔夫说,他将东西取了之后,害怕摊上事,就将那尸体重新扔进江中了。” 昭阳沉默了下来,半晌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王文正要退下,昭阳又突然开了口:“找处地方给流苏建个墓吧,她的房间我一直让人保留着,没有动过,叫人将她的东西收拾收拾,一同下葬。” “是。”王文应了一声,这才退了下去。 昭阳叫棠梨将那衣裳收了起来,随手拿了本书看着,只是一直到天黑尽,手中的书也没有翻过一页。 这个冬天过得倒实在算得上是平静的,西蜀国与南诏国联盟进攻北燕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已是春暖花开时节,渭城正忙着准备春闱。 今年的春闱,因着君墨格外重视,又降低了不少条件的缘故,这届春闱热闹非凡。 年关刚过,就有各地的考生赶赴渭城,一时间,渭城热闹非凡。 昭阳自然是很高兴见着此番情形的,一则是因为如此一来,春闱选拔出来的人才便可填补朝中空缺,朝中有了新鲜血液的注入,必然会变得生机勃勃。 二则是因为,渭城热闹了起来,各种各样的店铺生意也越来越好,沧蓝每月送来的账册上面,盈利翻了好几番。 第1027章 大结局倒计时 第1027章 大结局倒计时 苏远之瞧见那账本,亦是愣了一愣:“你名下的产业这样赚钱,不过一个月而已,就赚了大半个国库?” 昭阳听他如此比喻有些哭笑不得,只抬起头来睨了他一眼:“是啊。” 苏远之沉默了一下,又问着:“此前丞相府的那些东西,我记得都交给你了吧?我此前倒是都不曾在意过,我有多少积蓄。” 昭阳转身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册子递给了苏远之:“喏,丞相府的。” 苏远之兴致勃勃地接了过来,仔细翻看了半晌,脸色变了好几变:“还没你一个月的盈利多?” “是啊。”昭阳眼中含笑:“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吧,这些年可都是我在养你,你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该如何偿还呢?” 苏远之听昭阳这样一问,嘴角一翘,略有些轻佻地望向昭阳:“不是以身相许了吗?” “你这脸皮,恐是比渭城的城墙还要厚些了。”昭阳轻哼了一声。 此事之后,苏远之却突然对经商感兴趣了起来,左右如今渭城之中尚且算得上太平,苏远之索性将血隐楼中的暗卫与信部的探子抽调了一大半,四处置办产业。 血隐楼收集天下情报,将这情报网用于经商,自也不容小觑。 各处城中,什么东西卖得最好,哪儿有物美价廉的货源,同行手中的货物主要卖向哪儿,价格几何,信部都打探得一清二楚。行事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于是乎,苏远之又多了一个爱好,整日里在昭阳跟前炫耀,今日里又营收了多少,又撬走了昭阳名下哪个产业的客人…… 昭阳哭笑不得,索性入宫了一趟,让君墨下旨让苏远之去负责春闱诸事,这才得了个安宁。 楚国正在举行春闱,西蜀国与南诏国的联军,却已经与北燕国大军大了起来。 苏远之派了人仔细盯着那边战场上的动静,几次交战下来,北燕国有输有赢,只是赢率却似乎更大一些,西蜀国与南诏国并未捞着什么好,还折损了不少。 昭阳听了消息,倒也定下心来。 这场仗这样胶着,对楚国而言,却是好事一件。 因着楚国与东明国自身的动荡,使得北燕国、南诏国、西蜀国原本在五国之中,兵力及国力暂时占据优势。 如今三国交战,各自折损了不少,却也给了楚国和东明国喘息的机会,这段时间,正好让楚国好好休养生息。 春闱一过,苏远之便果真如此前承诺那样,求了个长假,在府中安心陪着昭阳了。 此前两回昭阳怀孕,临近生产之时,苏远之都不在身边,自也不曾见过她怀孕最后两个月的模样。 如今见了,却是惊吓更多一些。 “为何前几个月肚子都是慢慢长的,这两个月却突然大了这么多?”苏远之盯着昭阳高高隆起的腹部,微微蹙了蹙眉,眼中满是担忧:“你肚子这般大,不会突然被撑破了吧?”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没好气地道:“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怀着慕楚与慕昭的时候,因着是双胎,肚子更大一些,怎也没见将肚子撑破?” 苏远之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却仍旧有些放心不下:“好不,你还是别到处走动了,你肚子这么大,万一摔了怎么办?” “那可不行,怀孕到了最后两个月,就得要多走走,生产的时候才能稍稍顺遂一些。” 苏远之不懂这些,只是见那硕大的肚子,眉头就不曾舒展开来,每次昭阳去散步,他便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步不离地护在昭阳身边,揽着昭阳的腰,生害怕出了什么意外。 昭阳见了倒是觉得有些好笑:“我这都第三胎了,你倒像是第一回当爹的样子。” “之前两回我都不在你身边,不知最后两个月肚子竟会这样大。要是早知道……”苏远之顿了顿:“要是早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你临近生产的时候,不在你身边的。” 昭阳闻言,嘴角微微一翘,便也由着他去了。 散步之后回到主院,昭阳就在软榻上躺着歇息,腿脚有些浮肿,苏远之便帮着她揉捏着腿脚。 慕阳带着慕昭慕楚从外面走进来,见苏远之在,皆是乖乖巧巧地站着。 慕阳目不转睛地盯着昭阳的肚子,天气渐热,昭阳只穿了一身轻薄衣裳。 “啊……”慕阳突然惊叫了一声。 屋中几双眼睛都落在了慕阳身上,慕阳眨了眨眼,指了指昭阳的肚子:“我……我刚瞧见娘亲的肚子动了动。” 昭阳笑了起来:“是啊,是他在动呢。之前你们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动来动去。” 那三个小的都觉着新奇极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 “啊……动了,动了。” “啊!动了!” “动了!” 肚子里的小家伙每动一下,便是接连三声惊呼声。 “啊,我看到了,看到他的手了!” “是手手!” “手手!” “……”昭阳有些无奈。 苏远之瞪了三个小的一眼:“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吓着了他怎么办?” 慕阳闻言,连忙抬起手,食指放在嘴边,向两个小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个小的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睛却仍旧死死地盯着昭阳的肚子。 昭阳觉得好气又好笑,却也只得由着他们去了。 棠梨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眯眯地道:“明安如今恢复得差不多了,先前去府中湖里捞了不少虾上来,方才给长公主送了一篓子过来,这个时候虾还不怎么肥美,不过也算是新鲜。我来问问邱嬷嬷,长公主可吃得虾?若是吃得,我让厨房做了去。” 昭阳抬起眼来望向邱嬷嬷,听棠梨说起,她倒是觉得有些想吃了。 邱嬷嬷见着昭阳的目光,笑了起来:“少吃一些也无妨的。” 棠梨得了准信,便下去吩咐厨房去了。 晚上桌子上倒果真多了一盘虾,苏远之给昭阳剥了几个放在碗中。 昭阳吃了,仍旧觉着有些意犹未尽,眼巴巴地望着那虾,伸出筷子要去夹。 苏远之连忙将那盘子挪开了:“邱嬷嬷说你不能多吃。” “……” 昭阳蹙了蹙眉,有些不高兴了,却突然觉得肚子里的那个也跟着动了动,只怕也有是馋的。 只是…… 昭阳眉头越蹙越深。 苏远之见着昭阳的样子,将那盘子虾递给了棠梨:“撤下去。” 说完,才转过头:“你不高兴也不能给你吃了。” “不是……”昭阳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我好像……要生了。” 第1028章 大结局 第1028章 大结局 “啪嗒”一声,苏远之的筷子落到了地上,脸上神色变换,只觉得脑中噼里啪啦炸成了一片,饶是素来冷静如他,也不知眼下应该如何反应了。 邱嬷嬷也吓了一跳,只是却比苏远之冷静多了,连忙吩咐着丫鬟去请稳婆,准备东西,而后让苏远之将昭阳抱到床上去。 苏远之听邱嬷嬷这样说,才连忙跳了起来,走到昭阳身后。 棠梨将那装着虾的盘子放在桌子上,亦是过来帮着要扶昭阳起身,昭阳经历过两次生产,知晓时候尚早,倒也并不怎么着急,手中筷子仍未搁下:“我还没吃饱,让我再吃一只虾好了。” 邱嬷嬷闻言,便开了口:“长公主要吃东西就吃吧,多吃一些东西,待会儿才好用力。” 苏远之便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目光焦灼地望着昭阳吃东西。 “痛不痛啊?不用去床上吗?” “你还要吃什么?我给你端。” “咱们还是去床上吧,万一孩子生了怎么办?” 昭阳吃个东西都不得安生,只得瞪了他一眼,也没有了胃口,便站起身来。 刚一起身,苏远之便猛地将昭阳拦腰抱起,飞快地跑进里屋,将昭阳放到了床上。 稳婆匆匆赶来,见苏远之一脸紧张地立在床前,想要说产房不吉利,男子应当出去等的。只是见屋中其他人都没有丝毫异样,再看了看苏丞相的脸色,终究还是没敢开口。 稳婆飞快地解开了昭阳的衣裙,仔细检查了一番,方道:“已经开了两指了,长公主此前生过两胎,这胎应当会稍稍容易一些,长公主放松,若是阵痛就拽紧被子,切勿大喊大叫,储蓄好力气,待会儿生的时候容易一些。” “还不能生?”苏远之蹙了蹙眉。 “还早着呢,你以为是下蛋么?噗通一声就下下来了。”阵痛才刚刚开始,还没有到不可承受的地步,昭阳倒还有力气同苏远之说笑。 到果真如稳婆所言,昭阳这一胎,几乎是快得令人没有防备。 不到一个时辰,稳婆就说已经十指开全,让昭阳在阵痛的时候使劲用力。 刚第三次阵痛,昭阳抓紧了床边,用尽全力,便听见一声哭声传来,随后是稳婆的声音:“生了,生了。” “生了?”就连昭阳亦是觉着有些难以置信。 稳婆点了点头,飞快地将孩子抱了起来,剪掉了脐带,笑眯眯地道:“生了,是位千金,恭喜长公主,恭喜苏丞相。” “千金?”昭阳头发被汗水濡湿,听见稳婆的话,微微愣了愣,望向苏远之:“是女儿?” 苏远之压根没注意到稳婆与昭阳究竟说了什么,只胡乱点了点头,用衣袖给昭阳擦了擦汗水:“让你这般受累,这小讨债鬼,我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他。” 昭阳伸手狠狠地捏了捏苏远之的胳膊,瞪了他一眼:“你没听见稳婆刚刚说什么?” “嗯?”苏远之一脸茫然。 “稳婆说,是女儿!我生了个女儿!”昭阳仍旧有些难以置信:“可是王大夫不是说,我这一胎还是儿子吗?” 苏远之也愣住了,转过头望向稳婆。 稳婆已经将孩子用襁褓包了起来,见两人齐齐盯着她,愣了一愣,又仔细查看了一下:“没错呀,长公主的确是生了一位小小姐啊。” 昭阳与苏远之面面相觑,苏远之沉默了片刻:“会不会是抱错了?” “这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瞧着,苏丞相方才也在的,而且这是在丞相府中,也就只有长公主一人生产,不存在抱错啊?”稳婆全然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呐呐地道。 “那……会不会是双胎?还有一个没生出来?”苏远之接着问着。 稳婆上前查看了一番,摇了摇头,十分笃定地道:“没有,长公主生的是千金,没有抱错,也不是双胎。” 苏远之愣了半晌,仍旧有些难以置信,只连忙扬声吩咐着在外面候着的怀安:“去将王大夫带过来。” 稳婆将襁褓放到昭阳身侧,低声吩咐着丫鬟去准备热水来给孩子清洗。 昭阳低下头看了一眼孩子,小小皱皱的一团,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 昭阳笑了笑,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虽不知为何会这样,不过如今也总算是让你如愿了,你一直盼着的女儿,不来抱抱她?” 苏远之愣了愣,才弯下腰,将那襁褓抱了起来,目光落在那小小的婴孩身上,便柔了下来。 屋中又是一阵忙碌,苏远之将昭阳抱到了软榻上,丫鬟们将床上的东西全部换上了新的,又给昭阳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取了抹额来给昭阳戴了。苏远之才又将昭阳抱回了床榻之上。 稳婆打了水来,将孩子清洗干净了,随后便将孩子交给了奶娘去喂了两口奶,才又抱了回来放到了小摇床上。 苏远之一直站在摇床旁边看着,嘴角一直上扬着:“果真比她几个哥哥刚出生的时候都要好看许多,长得像你一些。” 昭阳翻了个白眼:“这么丁点儿小,哪儿看得出来好看不好看,长得像谁的,你这心偏得未免也太过明显了一些吧?” “实话实说罢了。” 外面传来怀安的声音:“主子,王大夫同楼中的人说,要下山寻药,前几日就已经离开了。” 听怀安这样一说,苏远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轻嗤了一声:“骗了我,他以为还能跑得掉?” “通知信部和暗部,全力寻找王大夫。” “是。”怀安应了下来。 正说着话,摇床中的孩子突然哼唧了两声,苏远之急忙转身便将孩子抱了起来,坐在摇椅上摇晃着轻声哄着。 昭阳瞧着,微微撇了撇嘴,心中暗自想着,这人,还说自己心没长偏。 前面三个孩子,哪一个有过这样的待遇? 昭阳沉吟了片刻:“你那样盼着一个女儿,名字可想好了?” 苏远之眸光一直不曾离开过襁褓中那小小的脸:“此前倒是没想好的,不过如今已经有了。” “哦?叫什么?” “叫苏酥。” “嗯?”昭阳有些诧异:“这名字有何含义吗?” 苏远之嘴角一翘:“嗯,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觉着,一瞧见她,整个心都酥了。所以选了这个字罢了……” “苏酥……”昭阳呢喃了两遍这个名字,声音亦是含着几分笑意:“那就叫苏酥吧。” 虽然这一胎生的没有前两次那样艰难,可是到底还是十分辛苦,昭阳同苏远之说了会儿话,便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就瞧见慕阳慕昭慕楚三人都站在摇床边,因着长得不够高,三人都站在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摇床上的小人儿。 “她怎么一直睡啊,都不醒的吗?” “她好小啊……” “有点丑。” 最后这三个字,来自于慕阳。 苏远之站在一旁,听见这句话,眯了眯眼,冷哼了一声:“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更丑。” 慕阳有些难以置信的望向苏远之:“怎么可能,爹爹骗人。” 说完,便转过头向昭阳求证:“娘亲,我不丑的吧?” 昭阳轻咳了一声:“小孩子刚刚生下来的时候,都长得差不多,慢慢长开了就好看了。” 慕阳闻言,好似受了极大的打击似得,全然不愿意接受现实:“我怎么可能这么丑?” 说完,又看了一眼摇床上的孩子,眉头皱得紧紧的。 “嫌你妹妹丑就别来看了,去练功去。”苏远之一脸的不高兴。 只是话虽这样说着,三个大的却似乎发现了新鲜玩意儿一般,一醒来就朝着主屋跑,朝着闹着要看妹妹。 “妹妹今天比昨天好看了。” “白了。” “妹妹哭了!” “妹妹拉臭臭了!” 苏远之亦是一天到晚都窝在屋中,除了孩子吃奶洗澡换尿布以及晚上睡觉,其余时候几乎都被他抱着。 孩子满月办满月酒的时候,君墨、太后都来了。 苏远之抱着孩子出去给宾客们瞧去了,君墨便陪着太后来院子中看望昭阳。 “皇姐,你帮我问问苏丞相吧,他准备什么时候开始上朝处置政事?朝中没有他在,就跟少了根定海神针似得。” 晚上苏远之在给苏酥换尿布,昭阳想起先前君墨的话,便将问题问了出来。 “你整日呆在府中,难不成不准备回归朝堂了?” 苏远之抬起眼来望向昭阳:“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啊,如今陛下处置事情也愈发得心应手,南诏国、西蜀国忙着与北燕国交战,无暇顾及咱们,东明国自顾不暇。短时间内,楚国应当都是一片太平。” “我在朝中,陛下只会下意识地依赖,这样无法真正独立起来,唯有我退后两步,陛下才能前行两步。我让血隐楼帮着打理的那些产业也渐渐有了极大的起色,以后我也能够养得起你们。” “这样半隐退也挺好,若是楚国有什么动荡,我自也义不容辞。只是如果盛世太平,我便可呆在家中,教导教导孩子,养花养鱼,看看书下下棋。实在无趣,咱们便可去游山玩水,看遍大好河山,何乐而不为?” “我与你成亲之后,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聚少离多,连带着孩子们也跟着受了不少苦。我希望以后,咱们无需再过那样的日子。” 昭阳听苏远之描绘着以后的生活,心中亦是觉得心驰神往,嘴角一翘,点了点头:“唯愿盛世太平,家国永宁。” 苏酥睁着眼听着两人说话,不愿意睡觉。 苏远之便将她抱了起来,抱在怀中,坐到摇椅上低声哄着。 昭阳目光落在苏远之的身上,嘴角一直微扬着。 她无疑是幸运的,在前一世经历了那件事情,那样悲惨的死去之后,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她重生之后做得最大的成就并非是扳倒了楚临沐他们,而是同苏远之走到了一起。 他是她最正确的决定。 第1029章 番外一 苏家有女(1) 第1029章 番外一苏家有女(1) 春日里,正是百花盛开的好时节,御花园中的花都开了。 君墨刚走进御花园,就瞧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拿着一个小网兜在花园中扑蝶,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红扑扑的,煞是招人疼爱。 君墨心中一喜,快步走了上去:“哎哟,我的苏酥宝贝儿进宫了呀?” 那小女孩听见声音,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望向君墨,眼睛眨了眨:“皇帝舅舅。” 声音清脆动人,直叫人整颗心都酥得化了去。 “苏酥宝贝儿,皇帝舅舅那里有好吃的,你跟我一起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苏酥眨巴眨巴眼,歪着脑袋望着君墨:“可是娘亲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放心好了,皇帝舅舅派人去跟你娘亲说一说,就说你在皇帝舅舅那里。” “那好吧。”苏酥将手中的小竹竿递给了一旁的宫人,转身朝着君墨张开了手:“皇帝舅舅,抱……” “嗳!”君墨笑眯眯地将苏酥抱了起来,一路逗着,去了养心殿。 小林子近来愈发的机灵,见着君墨要带苏酥回养心殿,便连忙叫人去御膳房拿了不少东西来,各种各样的,摆满了一整张桌子。 放了各种调料,沾着蜂蜜炒好,撒上了白色芝麻的牛肉丝;裹着一层白色糖霜,里面用香甜糯软的红豆做馅儿的糯米红豆糕;还有烤的金黄,表皮酥脆的烤鸭…… 君墨将苏酥的鞋子脱了,抱到了椅子上站着,笑眯眯地问着:“苏酥想吃什么?” 瞧见好吃的,苏酥一双眼睛亮晶晶水汪汪的,连忙抬起手来指了指那糯米红豆糕:“先吃一个糕糕。” 君墨闻言,笑眯眯地将那糯米红豆糕拿了一块过来。 苏酥要伸手去接,君墨又飞快地将手缩了回去。 “告诉皇帝舅舅,你最喜欢的人是皇帝舅舅,我就给你吃。”君墨循循善诱。 “爹爹。”苏酥抬起眼来看了君墨一眼,目光又落在了那糯米红豆糕上。 “皇帝舅舅,不是爹爹,你爹爹是坏蛋,是老狐狸。还是你皇帝舅舅对你最好了,你看,我还给你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 “爹爹……” 苏酥仍旧不改口。 “皇帝舅舅,你说皇帝舅舅,我才给你吃糕糕。” 苏酥这才将目光从那糯米红豆糕上挪了开去,却是落在了君墨身后:“爹爹来了。” 君墨拿着糕点的手猛地一颤,连忙转过头朝着门外望去,果真瞧见苏远之立在养心殿门口,背光而立,瞧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冷意。 “咳咳……苏丞相,苏丞相怎么来了?”君墨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心中却是想着,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方才那些话都听了多少。 苏远之睨了楚君墨一眼:“听闻陛下将苏酥带过来了,我是来接苏酥的。” 苏酥听苏远之说是来接她的,手脚并用地从椅子上爬了下去,飞快地朝着苏远之跑了过去。 苏远之蹙了蹙眉,上前两步将女儿抱了起来:“怎么光着脚到处跑?地上凉,也不怕过了凉气。” 苏酥嘻嘻哈哈地笑着,苏远之见着她满脸笑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抱着她走到了椅子旁,将鞋子拿了起来,弯腰帮她将鞋子穿了。 “爹爹,我想吃糯米红豆糕。” 苏远之转过头看了眼桌上。 楚君墨连忙将那碟子糯米红豆糕放到了苏酥跟前,嘿嘿陪着笑。 苏远之伸手拿了一个,递给了苏酥:“少吃一些,不然待会儿肚子又疼了。” “哦。”苏酥应着,却没有接过糕点,只就着苏远之的手小口小口咬着。 “先前我收到东明国那边的传信,说祁诺建了一支精兵,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绝对的精锐,暗中训练了一年有余了,成效显著。”君墨同苏远之说着。 苏远之点了点头:“祁诺是个有远见的,这两年我们在休养生息,他也在暗中壮大自己,如今咱们与东明国暂时还是同盟,不过迟早有一日,东明国也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还要吃肉肉!”苏酥眨巴眨巴眼,伸手拉了拉苏远之的衣袖。 苏远之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苏酥已经将那糯米红豆糕给吃完了。 君墨递了一副碗筷过来,苏远之接了,夹了一块糖醋里脊,递到了苏酥的唇边。 一直到苏酥又吃了一块糕点,四五块肉,苏远之才放下了筷子:“不能再多吃了,你想吃什么,回府我叫厨子给你做好不好?” 苏酥闻言,撇了撇嘴:“我还想吃一块烤鸭,就吃一块!” 苏远之蹙了蹙眉,想了想,终是妥协了,又夹了块烤鸭给苏酥。 “长公主。”外面传来内侍请安的声音。 苏酥一惊,连忙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眼睛眨了眨,似是想说什么。 只是话还没说,昭阳便已经走了进来。 见着满桌子菜,再看了一眼苏远之怀中抱着的苏酥,昭阳眉头轻轻一蹙:“你又给苏酥吃了什么?方才在长安宫就已经吃了好多东西了,再吃待会儿该肚子痛了。” 苏酥连忙摇头:“我没有吃。” 昭阳望向苏远之,苏远之点了点头:“方才我与陛下谈事,吃了些东西,苏酥就吃了一片烤鸭,其它的我也没敢让她吃。” 君墨眨了眨眼,配合着苏远之睁眼说瞎话:“嗯,我作证。” 昭阳应了一声:“天色不早了,该回府了。” 苏远之便将苏酥抱了起来,出了养心殿。 慕阳兄弟三人在宫中同天青静安还有淳安的孟初晗一同上学,正好已经下了学,就跟着一同回府。 见着苏远之与昭阳抱着苏酥过来,兄弟三人就围了上去。 慕阳抬起头望着苏远之:“爹,我今天骑马练箭,十支箭中了七支,教习武术的师父都说我有天赋呢。。” “嗯。”苏远之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并不怎么热衷的样子。 慕昭伸手捏了捏苏酥的手,苏酥眨巴眨巴眼,抬起手抱住苏远之的脖子。 苏远之低下头望向苏酥:“怎么了?” 苏酥摇了摇头:“困了。” “困了就睡吧,爹爹抱着你呢。” 第1030章 番外一 苏家有女(2) 第1030章 番外一 苏家有女(2) 到了丞相府,苏酥就已经醒了过来。 慕阳说先生留了功课,就带着慕昭和慕楚一同往书房走。 苏酥见状,连忙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写大字,哥哥们等等我呀!” “他们练字你跟着去做什么?”昭阳转过头望向苏酥:“上一回你跑到书房去玩,就把墨水弄了一身,忘了?” 苏酥瘪了瘪嘴:“我也要去。” 慕阳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了苏酥一眼,复又走到了昭阳的跟前:“娘亲就让妹妹和我们一同去吧,我会看好妹妹的。” “是呀!娘亲就让妹妹跟我们一起吧。”慕昭与慕楚也开了口。 昭阳看了三人一眼,又低下头看见自己女儿满脸期盼的模样,没了辙:“去吧去吧,要是再闯了祸,我定不轻饶了你。” 苏酥眼睛一亮,欢天喜地地点了头,小跑了两步上前,拉住了慕阳的手。 书房是慕阳兄弟三人开始上学之后,昭阳专门给他们收拾出来的一处小院子,里面有书房,还有可小憩的寝屋,外面院子可供他们练武。 兄妹四人到了书房外,苏酥瞧见书房外院子里的杏树开了花,满树都是雪白的杏花,煞是好看。 “大哥哥,摘花,苏酥要摘花!” 慕阳看了眼那杏树,打量了一下那花枝的高度:“我去搬凳子来给你摘。” “不嘛不嘛,我要自己摘,摘给娘亲,摘给爹爹。” 慕阳蹙了蹙眉:“可是你这么矮,怎么摘啊?” 目光打量了一下苏酥,想了想:“这样,我蹲下来,你让你二哥哥和三哥哥把你抬起来,骑在我脖子上,然后我站起来,你去摘花?” “我有点重的。”苏酥有些犹豫。 “没事,你大哥哥会武功的,就你这么小的丁点儿,随便扛起来。来吧!”说着就蹲了下去。 慕昭与慕楚合力将苏酥抱了起来,让她骑在了慕阳的脖子上。 两人一起扶着苏酥的腰,慕楚伸手握住了苏酥的手:“这只手抓紧二哥哥的手,只需用一只手去摘花。” 苏酥应了声,慕阳便起了身,苏酥伸出一只手去有些费力地摘了一枝花枝。 慕昭连忙道:“花给我,给我先。” “哦。”苏酥应了声,将手中的花枝递给了慕昭,便又摘了几枝,而后就道:“好了,好了。” 慕阳将苏酥放了下来,揉了揉腰,笑眯眯地道:“摘了几枝呀?” “好多呢。”苏酥还不会数数,眨了眨眼应着。 接过慕昭递过来的花枝,笑眯眯地取了一枝递给了慕阳:“大哥哥的,大哥哥辛苦了。” 随后又取了两枝来分给了慕昭与慕楚:“二哥哥和三哥哥也有。” 兄弟三人欢欢喜喜地接了,牵着苏酥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却也并未忙着开始做功课,却是不约而同地到处找花瓶,慕昭与慕楚各自拿了一个放在书架上的青色花瓶,将花枝插了进去。 慕阳四下看了看,也没瞧见还有其它的花瓶,便又飞快地跑了出去,叫丫鬟拿了花瓶。兄弟三人将花插了,各自放在了各自喜欢的地方,这才拿了笔墨纸砚出来,自个儿磨了墨,开始写字。 苏酥在一旁玩儿七巧板和布老虎,过了好一会儿,慕昭突然惊叫了一声。 苏酥抬起头来朝着慕昭看了过去:“三哥哥怎么了?” 慕阳与慕楚也已经停了笔。 慕昭已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拿起面前那张大大的宣纸,原来是慕昭宽大的衣袖上不知何时落到了砚台中,沾染了不少墨汁,只是慕昭却没有发现,那衣袖在宣纸上扫来扫去,宣纸上右边已经写了不少字的地方已经被扫上了墨水,乱糟糟的一片。 “我都已经写完了,这才看到,很快爹爹就要来检查功课了。”慕昭抽抽噎噎地道。 慕阳与慕楚皆蹙了蹙眉:“待会儿跟爹爹说,就说不小心的就是了。没事的,不哭了。” “爹爹定然会罚我重新再抄一遍的。”慕昭越想越觉得伤心。 几个小人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外面已经传来了请安的声音。 慕昭愈发地哭得伤心了,苏酥飞快地跑到了那书桌旁,将衣袖飞快地在砚台里面扫了一圈,抬起手来将自己的脸抹上了墨汁。 而后飞快地冲了出去,扑倒在了苏远之的怀中:“爹爹,爹爹。” 苏远之见着苏酥小花猫似的样子,蹙了蹙眉:“方才你娘亲还说了,不许你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你这样过去,以后都别想你娘亲再让你过来玩了。” 里面慕昭还在哭,苏远之将苏酥抱了起来,走了进去:“哭什么?” 不等慕昭开口,苏酥就已经委委屈屈地说了话:“我把三哥哥的字给弄坏了。” 屋中三兄弟闻言,看了一眼苏酥,却瞧见苏酥搂着苏远之的脖子,转过头来朝着他们吐了吐舌头。 苏远之走到三人的书桌前,就瞧见慕昭面前那张满是墨迹的字。 虽弄伤了墨迹,只是也能够瞧见下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写完了?” 慕昭哭得眼睛通红,点了点头:“嗯。” 苏远之这才低下头望着怀中的小人儿:“怎么这样调皮?” “我不知道我手上沾了墨水呀!”苏酥抬起满是墨水的手:“我就想看看三哥哥的字呀!” 说完,便搂着苏远之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爹爹,你不要骂我好不好?” 苏远之睨了苏酥一眼:“我不骂你,让你娘亲来骂你。” 说完,才看了慕昭一眼:“明日里上朝的时候我与你先生说一说,这回就算了。” 慕昭瞪大了眼望着苏远之,这才破涕为笑:“谢谢爹爹。” 苏酥眨了眨眼也笑了起来。 苏远之余光瞧见了苏酥连忙的笑:“小东西,你还敢笑?走,我带你回房,看你娘亲怎么收拾你。” 苏酥立即便瘪了嘴:“爹爹,救我!” 苏远之嘴角一翘,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知道求救了?叫你别过来你非要过来。” 苏酥抱着苏远之的脖子撒着娇:“爹爹,爹爹……” “对了,爹爹,我还给你折了花呢。”苏酥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杏花。 苏远之随着她的手看了过去,眼中笑意更浓,抬起头来吩咐着怀安:“去准备些热水来,就送到这里面来,你再悄悄回房去给小姐取一身干净衣裳送过来。” “爹爹最好了!” 第1031章 番外一 苏家有女(3) 第1031章 番外一 苏家有女(3) 苏远之从明安那处叫了墨念来给苏酥洗了澡,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抱着苏酥回了主屋。 昭阳见这父女二人进了门,看了二人一眼,才问着:“苏酥今天可乖?” “可乖了呢。”苏酥抢先回答着。 苏远之忍俊不禁,点了点头附和着:“嗯,很乖,还给你我都摘了花。” 说着,就从怀安手中接了插在花瓶中的杏花,放在了窗台上。 “娘亲,苏酥困了。” 昭阳“嗯”了一声,唤了奶娘来带了苏酥下去睡觉。 见着奶娘离开了,才望向苏远之:“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真当我是傻的不成?今天早上苏酥穿的是粉色的衣裙,方才回来穿的是青色的。定是又闯了祸,将衣裳弄脏了,你悄悄给她换了吧?” 苏远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伸手将昭阳涌入怀中,声音愈发柔了下来:“孩子还小。” 昭阳轻哼了一声:“小?她都四岁了。慕阳这般大小的时候,都已经被你送进宫开始启蒙了,也已经每天卯时就起床开始习字练武了,慕昭与慕楚四岁的时候也已经在开始背诵三字经了。” “苏酥也已经在开始认字了。” “是啊,是已经开始认字了。可是也只是你得了空的时候教一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她欢喜的时候就学一学,不高兴的时候你便纵着她。” 昭阳伸手捏了捏苏远之的腰:“你就宠着吧,以后要是她长大了,却琴棋书画样样都不会,女红什么的也一窍不通,看谁还敢娶她?” “无妨,嫁不出去正好,一辈子养着也好。” 昭阳闻言,对苏远之怒目以示。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连忙将昭阳抱得更紧了一些:“我说笑而已,你放心好了,我们的女儿,怎么会什么都不会呢?即使是什么都不会,也定然能够找到一个,愿意和我一样纵着她宠着她的人。” “我不管,明天开始,我就亲自教导苏酥,叫她读书习字,弹琴下棋,教她女红绣花。”昭阳撇了撇嘴:“我对她严厉的时候,你不准插手。” “好……”苏远之漫不经心地应着,心中却想着,现将自个儿妻子哄好了,总能想到办法救他女儿的。 “你最近好似瘦了一些?”苏远之圈住昭阳的腰,声音低沉。 “真的?”昭阳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腰:“自打生了苏酥之后,我就觉着自己胖了不少,想了不少法子也没能瘦下去。” “真的,瘦了。”苏远之轻笑了一声:“不过没瘦也很好,我都喜欢。” 说完,手一勾,就将她的腰带给扯开了,手滑了进去,往上探去:“唔,不过这里一点也没瘦……”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青天白日的。” 苏远之轻笑了一声:“没有人敢随便进来的。” 说罢,便堵住了昭阳的嘴。 昭阳睡得迷迷糊糊地,似乎听见外面有什么声音传来,昭阳伸手推了推苏远之:“什么声音?” 苏远之已经坐起了身来:“苏酥在哭。” 话音还未落,人已经披衣而起,下了床,出了寝屋。 昭阳的神志稍稍清醒了一些,就听见外面苏远之在柔声哄着孩子:“好了,不哭了,爹爹给你揉一揉好不好?” 苏酥抽抽噎噎地应着:“好。” 哭声渐弱,渐渐听不见。 昭阳累得厉害,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身侧有人掀开被子躺了进来,带着她十分熟悉的气息。 昭阳下意识地朝着那气息偎了过去,脑中仍旧一片混沌:“怎么了?” 苏远之将昭阳搂住,轻轻拍了拍昭阳的后背:“没事,就是睡着睡着,从床上滚下来了。” “可摔着了?” “手肘和膝盖摔红了,没什么大碍。我已经叫怀安去寻了木工来,给她在床边做一个护栏,她以前睡觉挺老实的,倒也没想到这一茬,做个护栏免得以后再摔了。” 昭阳应了一声,便又睡了过去。 翌日起床,苏远之不在府中,奶娘抱了苏酥过来,昭阳拿了三字经来教苏酥读书写字。 苏酥资质不差,许多东西看一遍便也能够记住,就是有些懒,喜欢读书,却不喜欢写字,字写得跟鬼画符似得。 昭阳叹了口气,握着苏酥的手一笔一划地教着。 苏酥写了几个字,便开始开小差了:“娘亲,我想吃盐酥排骨。” 昭阳点了点头:“你将这几个字写好了,我就叫厨房给你做。” 苏酥撇了撇嘴,有些不情不愿地:“我不想写字了。” “那就没有盐酥排骨可以吃,烤鸭也没有,今天我们吃素,吃豆腐。” “我不喜欢吃豆腐。” “嗯,就因为你不喜欢,所以我们吃豆腐。小孩子,不能挑食的。你要想吃好吃的,就把字都写了。” 苏酥不情不愿地,却也只得将那几个字都写了,只是写得歪歪斜斜的,任谁都认不出来。 “你这字谁能认识是写的什么?”昭阳睨了苏酥一眼:“你写到别人能够看出来是什么字之后,才能吃肉。” 正说着,苏远之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爹爹!” 苏酥冲了上去。 苏远之将苏酥抱了起来,见苏酥一脸委屈,便问着:“怎么了?” 昭阳轻哼了一声:“还怎么了?你不是说你有教苏酥写字吗?你瞧瞧她这写的什么?你能认出来?” 苏酥低声委委屈屈地道:“娘亲说,要有人能够认出我写的字,才给我吃肉肉。” 苏远之闻言,伸手将桌子上的字拿了起来,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苏酥写的是不是,人之初,性本善?” 苏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在苏远之脸上亲了一口,就转过头望向了昭阳:“爹爹认得,爹爹认得!我要吃肉肉!”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呵,真厉害啊。” 苏远之笑了一声,抱着苏酥出了屋在院子里玩。 苏酥抱住苏远之的脖子,将声音压得低低的:“爹爹果真认得我写的字吗?” 苏远之笑了起来:“你那字,鬼都不认得。我不过是看你娘桌子上放着三字经,又看第一个字像人,信口胡猜的而已。” 苏酥闻言,与苏远之对视了一眼,父女二人皆嘿嘿笑了起来。 第1032章 番外一 苏家有女(4) 第1032章 番外一苏家有女(4) 下午,苏远之出门去了,姒儿与沧蓝带了孩子过府来玩。 姒儿生了个儿子,叫顾其言,比苏酥大两个月。沧蓝家的也是个儿子,叫刘靖,比苏酥小一岁。 三个大人在屋中说笑,三个孩子跑到了花园玩过家家。 “我们是一家三口,我当苏酥的夫君,刘靖当我们的儿子。” 顾其言长得像他爹,一张脸十分可爱,嘴角还带着梨涡,笑起来眉眼弯弯,叫人心生欢喜。 苏酥目光定定地看着顾其言的脸,不停地点着头:“好好好。” 刘靖却撇了撇嘴,有些不愿意:“凭什么你当苏酥的夫君,我当你们儿子?我也要当苏酥的夫君……” “我比你大呀?哪有儿子比爹大的?”顾其言眨巴眨巴眼,一脸理所当然。 “……” 见刘靖还是一脸不甘心,顾其言就又笑了起来:“要不然这样,让苏酥选好了,苏酥你说,你想让谁当你夫君?” 此话一出,刘靖与顾其言两人都定定地望向了苏酥,皆是一脸期盼模样。 苏酥歪着脑袋看了两人一会儿,伸手拉住了顾其言的手:“我要其言哥哥。” 顾其言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刘靖嘴嘟得愈发高了一些,只是此事是苏酥定下的,虽不情愿,却也只能接受了。 “好了,我们开始了,早上了,我们起床了,娘子你要来侍候我洗脸穿衣服的。” 苏酥拿了手绢,跑到桌子旁,把手绢放在水杯里面打湿了,而后拧了拧,跑到了顾其言跟前:“夫君,洗脸了。” 顾其言接了过来,装模作样地在脸上糊弄了一番,然后一本正经地道:“我要出门办正事了,娘子在家好好照顾孩子。” “好的,夫君。” 顾其言离开了,苏酥便跑到了刘靖身边:“阿靖起床了,娘亲喂你吃东西。” …… 三人玩了好一会儿,苏酥瞧见远远有人走了过来,便转过头朝着顾其言和刘靖道:“夫君,阿靖,我娘亲身边的棠梨来了,是不是你们娘找你们了啊?” 说话间,棠梨就已经走到了跟前:“小姐,相爷回府了,给你带了叫化鸡……” 不等棠梨的话说完,苏酥就高兴地跳了起来:“叫化鸡叫化鸡!” 顾其言和刘靖也都暗自吞了吞口水。 “我娘亲都不让我吃叫化鸡的,说太油腻了。” “我也是。” 苏酥听见两人的话,转过头一手拉住一人:“走,我带你们去吃,有我爹爹在,你们娘亲定也不会说什么的。” 三人手牵着手到了主院,果然瞧见桌上摆着一只叫化鸡。 昭阳瞧见三人走了进来,笑了笑:“小馋猫,去洗手去吧。” 苏酥欢呼了一声,带着顾其言和刘靖去净房洗了手,又匆匆忙忙走了出来。 丫鬟侍候着三人一人吃了三四块鸡肉,昭阳就不让三人吃了。 苏酥撇了撇嘴,问着昭阳:“娘亲,爹爹呢?” “你爹爹在书房呢。”昭阳应着。 苏酥拉了顾其言和刘靖出了门,直奔书房而去。 苏远之见到三人进来,倒是没有丝毫意外:“你娘亲不让你吃了?” 苏酥点了点头,走到了苏远之脚边,抱住苏远之的脚:“爹爹,我还要吃叫化鸡。” 苏远之笑了起来,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油纸袋:“先说好,不许弄到身上,被你娘亲发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了。” 苏酥应了下来,欢天喜地地招呼着另外两人:“夫君,阿靖,快来吃!” 刚重新拿起书册的苏远之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来望向那三个小人。 “等等,苏酥,你叫他们什么?” 三个小人围在一起,各自分了一只鸡腿,苏酥大大地咬了一口,才含糊不清地应着苏远之的话:“夫君,阿靖啊。” “你叫谁夫君?”苏远之的脸色变了一变。 苏酥忙着吃东西没空理会苏远之,只伸出一只油乎乎的手指头指了指顾其言:“他呀,他是我夫君。” 顾其言倒是有些惧怕苏远之的,便开口解释着:“我们三个刚才在玩过家家的游戏,我假装是苏酥的夫君,阿靖假装是苏酥的儿子。” “……”苏丞相觉得自己有些难以承受。 “苏酥,夫君可不是随便乱叫的。” “没有啊,我没有随便乱叫啊!我只叫过其言哥哥夫君啊。我只和其言哥哥还有阿靖一起玩过家家啊……” 苏酥已经飞快地将手中那只鸡腿吃了,目光落在顾其言和刘靖手中的鸡腿上,咽了咽口水。 顾其言瞧见了,把自己的递了过去:“娘子还要吃吗?我只吃了一口。” 苏酥摆了摆手:“夫君吃吧,我不能吃太多了,会肚肚痛的。” 苏酥一口一个的夫君,让苏远之的内心受到了重创,只得将苏酥拉了过来:“你现在还小,不能叫别人夫君,夫君只能等着以后成了亲之后才能叫。” 苏酥眨了眨眼:“那没关系,叫其言哥哥娶我就好了啊。” “……”苏远之咬紧了牙关:“做梦。” 只是他也知道,跟几个三四岁的小孩儿讲道理,实在是在与自己为难,心中虽然气得厉害,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晚些时候,姒儿与沧蓝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奶娘带了苏酥下去沐浴换衣裳。 昭阳这才看向了苏远之:“怎么了?瞧你先前从书房回来就一直板着脸没个好脸色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大事。”苏远之闷声应着:“苏酥叫顾清泽的儿子夫君。” 昭阳怔了怔,才笑了起来:“不过是小孩子玩过家家而已,这有什么的?” “玩游戏也不行。”苏远之冷哼了一声:“顾清泽那人看起来整日里笑眯眯地,其实心眼儿可多了。” “他定然是因为当初喜欢你,可是又求不得,所以现在指使他儿子来拐骗苏酥了。” 昭阳失笑:“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定是这样。”苏远之眯了眯眼:“我得想个法子把顾清泽支走,对,就说东明国最近似乎有些动作,让他想办法把产业布到东明国。这样大的事情,他定然要在东明国呆上几年,便会带上他的妻儿同去了。” 第1033章 番外一 苏家有女(5) 第1033章 番外一苏家有女(5) 昭阳蹙眉:“胡闹些什么?苏酥和其言才四岁。” “这种事情,自然应当从小就开始防备了。顾其言那小子,看起来乖巧可爱,可我瞧着,是个有心眼的。我不能让他将苏酥抢走了……” “抢什么抢?”昭阳已经冷了脸:“苏酥现在小,正是需要跟其他孩子多在一起玩的时候,你瞧着其他孩子稍稍跟苏酥走得近了一些就将别人弄走,没有人跟苏酥一起玩,那苏酥该多孤单啊?” “苏酥是你的女儿没错,可是她需要有自己的人生,需要有自己的朋友,以后还会有丈夫,孩子,你整日里将苏酥攥在手里,怎么就忘了,我们迟早有一天也是会死的,我们死了之后,苏酥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叫她怎么办?” 昭阳深深地看了苏远之一眼:“你如果真的宠爱她,就要学着放手,学着让她去选择自己的人生,也学着让她去面对自己选择的人生。这些话不是之前你教导慕阳他们的时候经常拿出来劝说我的吗?怎么到了苏酥这里,你却自己魔症了呢?” 苏远之垂着头立在原地,大拇指与中指不停地摩挲着,却是一言不发。 昭阳也没有理会他,只径直出了门,去了孩子屋中。 苏酥正在沐浴,许是奶娘帮她搓洗的时候捧着了痒痒肉,昭阳还在门口就听见了苏酥咯咯的笑声:“奶娘,这里不许碰,好痒啊,哈哈哈哈……” 昭阳嘴角一翘走了进去,奶娘见着昭阳,连忙站起了身来:“长公主。” “娘亲。”苏酥站在浴桶中,浴桶大,她站着水也能够没到她的肩膀。 昭阳挥了挥手,奶娘就退了下去,昭阳将袖子挽了起来,拿起一旁的澡巾,上前帮苏酥擦洗。 “苏酥今天和其言哥哥,还有阿靖玩得开心吗?”昭阳柔声问着。 “开心!”苏酥脸上满是笑。 昭阳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你想天天和其言哥哥还有阿靖一起玩吗?” “想!”毫不犹豫地。 “其言哥哥和阿靖,还有很多和你一般大小的孩子都在书院中上学,你想去吗?去了书院,就可以有很多朋友陪你一起玩了……” 苏酥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望向昭阳,一双眼睛晶晶亮:“我可以去吗?” 不等昭阳回答,苏酥又接着道:“我想去的,其言哥哥经常和我说书院里面好玩的事情,我知道书院里面有会打人手心的先生,还有一只会说好多话的鹦鹉。我知道阿靖经常和书院里面一个小胖子打架,知道书院每个月都要带他们出去踏青。” “其言哥哥说,如果我去了书院就好了,他就可以和我一起玩过家家了,他只和我一个人玩过家家的。” 昭阳聚精会神地听着,听到最后,终是忍不住笑了出声。 也许苏远之的担忧倒也没有错,顾其言这小子,实在是个会哄人的。 “可是书院虽然好玩,却也很辛苦,你其言哥哥他们每天也要学琴棋书画,学骑射,每天也还要做先生留下来的功课,你素来是个懒的,你受得住吗?” 昭阳故意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我可以的可以的,哥哥们每天也要做功课的,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每天和哥哥们一起做功课了!” 苏酥听了昭阳的话,却愈发兴奋了起来。 昭阳闻言,也笑了起来,刮了刮苏酥的鼻子:“那好,我叫人去给你安排,过几天你就可以去书院和你其言哥哥还有阿靖他们一起上学了。” “过几天是几天呀?”苏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昭阳。 昭阳瞧着她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愈发觉得好笑,伸出手指比了个五:“你每天早上起来,就弯下一根手指头,等你把手指头全部弯下了,就可以去书院了。” 苏酥拿出自己的手看了看:“那么久啊。” 顿了顿,却又欢欢喜喜地道:“好吧,我记得了。” 水有些凉了,昭阳拿了一个毯子将苏酥裹了起来,抱到了外间。 奶娘连忙上前给苏酥擦干头发,穿好了衣裳,昭阳喂了苏酥吃了饭,才回了主屋。 苏远之已经在书桌后坐下了,手中正拿着一本书看着,好似方才那个与一个四岁小孩儿争风吃醋的人不是他一般。 “苏酥想要去书院念书,我已经答应了,明日我就叫人去书院安排。” “哪个书院?”苏远之忍不住地眉头一拧。 “旗山书院。”昭阳应着。 苏远之的眉头又拧了拧:“就是顾其言和刘靖在的那个书院?苏酥要念书也可以,只是为什么不送进宫中,偏要去那什么书院?” “此前将慕阳他们送入宫中,是因为天青静安还有淳安的初晗,他们几人年岁差不多,天青与静安一个是王爷一个长公主的,也不太适合去宫外上学,所以想着不如一起教导。苏酥年岁小,自然也不可能跟着慕阳他们一起学,宫中没有与她年岁相当的孩子,送去书院是最为妥帖的法子。” “且我也希望苏酥能够多结交一些与她年岁差不多的朋友,慕阳他们要上学,平日里苏酥在府中也没有人与她一起玩。旗山书院是渭城中最好的书院,书院里面的孩子大多是些世家子弟,教习先生也个个都是叫得出名号的,苏酥在里面也不会委屈了。而且如今旗山书院已经被顾清泽拿下了,苏酥在那里,也放心一些。” 苏远之撇了撇嘴,暗自念叨了一句:“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不放心好吗?” 声音有些小,昭阳没听清,便抬起眼来望向苏远之:“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苏远之淡淡地应着:“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了,就按你说的做吧,兴许你说的有些道理,我是应该学着放手的。” 只是顿了顿,却又似是想起了什么,眯着眼望向了昭阳。 昭阳见他神情,蹙了蹙眉:“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苏远之沉吟了片刻:“我是在想,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对苏酥太好,醋了吧?” 第1034章 番外一 苏家有女(6) 第1034章 番外一 苏家有女(6) 昭阳愣了一愣,沉默了片刻,却是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我这些年的表现已经足够明显了。” 这便是干脆利落地承认了下来。 苏远之定定地打量了一会儿昭阳的神色,见她不似在玩笑的样子,便站起了身来,三两步走到了昭阳面前:“果真是醋了?所以你想想要将苏酥送去书院?” “苏酥这个年纪,本就该去书院了。”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 “是,是。的确是到年纪了……”苏远之嘴里应和着,嘴角却是勾了起来,眼中满是笑意。 “实在是因为你甚少吃醋,此前我倒是一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苏远之说着,便将昭阳拦腰抱了起来:“放心好了,在我的心中,你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昭阳似笑非笑地看了苏远之一眼:“是吗?为何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先前你不还因为苏酥的事情与我争执吗?” “夫人,我错了。”苏远之笑眯眯地在昭阳额头上亲了一亲:“你怀着苏酥的时候,我不就已经与你说过了,我想要一个女儿,不过是因为想要一个与你长得像的女儿,看着她从小长大,就像是看着你小时候一般。” “苏酥与你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看着她那张脸,就会想起你,自然就下意识地偏宠了几分罢了。” 与昭阳成亲这么些年,苏远之自然早已经将昭阳的性子摸了个通透,知晓对付昭阳,只需服个软,说说好话,最好在将她按在床上疼爱一番,就什么矛盾都没有了。 也政事因为如此,这几年,苏远之在昭阳面前脾气愈发柔软了起来。 “你那只是偏宠了几分?”昭阳睨着苏远之。 “好吧,是偏宠了许多。”苏远之丝毫不犹豫地承认了下来:“不过,我越是宠爱苏酥,就越是说明了我对夫人爱之入骨呀。” 昭阳打了个冷颤:“好好说话。” 苏远之低声笑了起来,应了一声是。 手却不怎么规矩地从领口滑了进去,最近天气渐暖,昭阳身上的衣裳也渐渐轻薄了起来,领口开得有些大,倒是方便了苏远之。 昭阳伸手拍了拍苏远之那不规矩的手,站起了身来:“差不多该用晚膳了,我叫厨房里准备几个你爱吃的菜。” 苏远之见昭阳躲了开,却也不恼,只轻轻点了点头,见着昭阳出去,才又拿起了书来看。 饭菜摆到了桌上,慕阳兄弟三人才回了府,一进屋,瞧见满桌子饭菜,兄弟三人就跟饿狼一样地冲了过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叫嚣着:“好饿,好饿!” 昭阳失笑,叫丫鬟给三人布了饭菜,才开口道:“今日怎么这么晚?” 慕阳撇了撇嘴:“下午的时候有个骑射的小考,十支箭,慕楚一支都没中,张师父气得够呛,就叫慕楚多练习两个时辰,我与慕昭就等着慕楚练习完了才一同回府的。” 昭阳抬起眼望向慕楚,慕楚却是眼睛都没眨一下,一脸的淡然:“练武多累啊,我是要当指点江山的谋臣的。” 几个孩子中,其实慕楚的性子是最像苏远之的,贼精,总是欺负慕昭,却不动声色的。慕昭脾气急,可是没心眼,经常被欺负了,还要感谢慕楚。 只是慕楚却也是个懒的,能够动嘴的事情绝不动手。因而,需要下苦功夫才能有所成的武功,他自然有些不屑一顾的。 “练武功好啊,骑马射箭,多威风啊!”慕阳连忙道。 慕昭也点了点头:“还可以揍人,威风!” 昭阳有些好笑地望向慕阳与慕昭,这两兄弟,整日里便只知道威风。 慕楚仍旧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以后等我成了谋臣,我想要揍人,想要威风,可以养很多很多武功特别厉害的人来保护我。我让他们打谁就打谁,这才叫威风。” 苏远之闻言,睨了慕楚一眼:“等你做了谋臣之后,会有许多人想要你的性命,别人保护你总也不可能滴水不漏,有些本事,还是要自己掌握了,才叫本事。” 慕楚抬起眼来看了苏远之一眼,没有作声,只是却似乎不怎么同意的样子。 苏远之便又接着道:“你可以假装弱不经风不懂武功,然后背地里把武功练得特别厉害。这样一来,别人都不知道你会武功,到时候你就可以摆别人一道,这多有趣?” 慕楚神情一动,似乎被说服了的样子。 “我以前腿脚不便的时候,别人都以为我很弱,可以肆意欺负,可是后来,我就让那些自以为是的人都后悔自己曾经那样错看了我。” “爹爹好厉害!”慕昭拍了拍手,十分捧场的样子,慕阳也是一脸地崇拜。 苏远之笑了笑,目光并未从慕楚的身上离开:“既然你想要做谋臣,自然也应该知道,出其不意,方是制胜法宝。” 慕楚沉吟了一会儿,站了起来:“爹爹说得对,可是如果我和大哥三弟他们一起习武,别人不久知道我会武功了?” “此事我会安排,从明日起,你就在你的习武师父面前装作不想习武,怎么学都学不会的样子。然后我会去找他,就说你兴趣不在这里,没有天分,无需强求。但是回府之后,我会派怀安教你武功。” “只是这样一来,你就需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了,你可愿意?” 慕楚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愿意的。” “那就好。”苏远之这才重新端了碗。 昭阳瞥了苏远之一眼,嘴角微微一翘,这人,劝服起人来,乱七八糟的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昭阳第二日倒是果真就叫人去寻了旗山书院的院长,昭阳的身份摆在那儿,自也没有人敢拒绝,不过第三日,就传来了消息,说苏酥可以去旗山书院上学了。 昭阳将此事同苏酥说了,苏酥果真欢喜得不得了,缠着昭阳要昭阳给她准备笔墨纸砚。 昭阳一一应了,还专程让苏远之选了两个年岁比她稍稍大些的小丫鬟跟在她身边,每日里陪着她去上学。 第1035章 番外一 苏家有女(7) 第1035章 番外一苏家有女(7) 苏酥去旗山书院的第一天,昭阳早早起了身,苏远之也跟着起了,昭阳帮他将朝服拿了出来,苏远之只看了一眼,却摇了摇头道:“今日我与陛下告了假,送苏酥去书院。” 昭阳一怔,似笑非笑地望向苏远之:“不过是去书院上学罢了,哪儿用得着你专程告假去送?慕阳他们开始启蒙的时候也不见你这样殷勤。” 苏远之撇了撇嘴,心中想着,那哪能一样? 只是害怕昭阳又生气,便只道:“慕阳他们是在宫中,我闲着无事都可以去看看他们的情形……” 虽然也从来没去看过。 “苏酥不同,她是在书院里,虽然旗山书院里面都是一些世家子弟,可是鱼蛇混杂,我总得去看看才能够放心的。”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倒也并没有说什么。 两人起了身,就往苏酥的房中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苏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要穿那件胭脂色绣着桃花的裙子,那件好看,我不要穿这个青色的。” 昭阳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侧过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下垂的苏远之:“你一点也不懂女孩子的心,女孩子都喜欢鲜艳些的颜色,你叫人给她做那么多青色的,也不见她穿过几回。” 苏远之轻轻哼了一声:“你也不喜欢青色?” “其实我也是喜欢胭脂色的。”昭阳忍俊不禁:“不过因为青色是你喜欢的,所以我爱屋及乌,倒也是喜欢的。可是苏酥还小,万事只随本心,自然不懂这些的。” “爱屋及乌么……”苏远之眼中迅速地染上了一抹笑意:“夫人这话,是在再说,你爱慕我?心悦于我?” 昭阳闻言,轻轻睨了苏远之一眼:“呵呵。” 随后便抬脚进了屋:“苏酥今日起得真早。” 苏酥见着昭阳进来,欢天喜地地在床上蹦了蹦:“娘亲娘亲,你瞧我今日穿得好看吗?其言哥哥会喜欢吗?” 苏远之一进门就听见后面那一句,顿时脸色难看了几分。 昭阳嘴角微微一翘:“我家苏酥最好看了,谁都喜欢的。” 苏酥闻言,咯咯笑了起来,又同昭阳道:“娘亲你叫厨房做些好吃的好不好?待会儿我给其言哥哥还有阿靖带去。” “好。”昭阳应着:“你其言哥哥和阿靖都喜欢吃什么?” 昭阳本以为苏酥答不上来,却不曾想,苏酥几乎毫不犹豫地应着:“其言哥哥喜欢吃绿豆酥,阿靖喜欢吃鸡腿!” 昭阳应了声,转身吩咐了身后的丫鬟去厨房传话:“你先去洗漱了,用了早饭,厨房里就将东西都做好了,然后娘亲和爹爹一起送你去书院。” “好!” 苏酥飞快地应了,伸出手来,奶娘将她从床上抱了下来,苏酥胡乱将粉色的绣花鞋穿了,就飞快地跑进了净房,一边跑还一边催促着身后的奶娘:“奶娘,奶娘,你快些啊!” 等着苏酥吃了早饭,厨房果真已经将东西都送了过来,还专程用了油纸袋装了。 昭阳叫苏酥身后的两个丫鬟拿了,苏远之便已经弯腰将苏酥抱了起来,往府门口走去。 上了马车,苏酥还在兴奋着:“娘亲,娘亲,你说先生会不会很凶啊?我字写的不好看,先生会不会打我手心啊?” “你也知道你的字写的不好看啊?”昭阳轻笑出声。 “我给你找的丫鬟都是有武功的,谁敢打你,你打回来就是了。”苏远之却是板着个脸,一本正经地应着。 “那可不行。”苏酥却飞快地拒绝了苏丞相的提议:“其言哥哥说了,在书院,不能仗势欺人,这样别人才会愿意和我做朋友。” 其言哥哥其言哥哥,不过一个早晨,苏远之就听自家宝贝女儿提了无数次这个名字,心不是一般的心塞。 “顾其言骗你的。”苏远之冷哼了一声。 却不曾想苏酥却直接与他怼了回来:“才不会呢,其言哥哥不会骗人的。” 苏远之还要说话,昭阳却连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瞪了他一眼:“好了,你与孩子计较些什么?” 苏远之哀怨地看了昭阳一眼,倒是果真不再开口。 昭阳低下头,将苏酥圈在自己怀中,轻声道:“你其言哥哥与阿靖进书院比你早,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尽管去问他们就是了。” “好。”苏酥笑得眉眼弯弯。 到了旗山书院,苏远之先下了马车,转身将苏酥抱了起来,昭阳跟在苏酥身后下了马车。 苏酥一下马车,就瞧见顾其言与刘靖站在书院门口,似乎在等她。 苏酥更是欢喜了起来,飞快地跑了过去:“其言哥哥,阿靖。” 顾其言笑眯眯地伸手拉住了苏酥:“小心些,别摔了。” 而后又道:“我听我娘亲说你今天早上回来书院开始上学,我与阿靖早早就来等你了。娘亲说你与我们一同上学,待会儿我带你过去。” 苏酥连连点着头,转过头望向自己身后的丫鬟:“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说着,从丫鬟手中将油纸袋接了过来:“这是其言哥哥的绿豆酥,这是阿靖的鸡腿。” 顾其言与刘靖接了,刘靖低声道了谢,顾其言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苏酥真好……”说完,便凑到了苏酥的脸旁,亲了苏酥一口。 “……”苏远之瞧见这般情形,脸一下子就黑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上前将苏酥抱在了怀中:“你做什么?” 刘靖素来觉着苏酥的爹有些吓人,便往后退了退。 顾其言却是个胆子大的,在苏远之骇人的目光之下,却还能够笑:“苏酥是我娘子,她给我送绿豆酥,我谢谢她呀。” “……”苏远之冷着脸:“不许亲苏酥。” “哦。”顾其言倒也并不怎么在意,只随口应了一声。 苏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这才转过头望向了昭阳:“娘亲,抱……” 昭阳低头笑了一声,自己的女儿也是个人精。 上前将苏酥接了过来,苏酥便又闹着要下地自己走。 昭阳见苏远之脸色仍旧有些不好,便轻轻拉了拉苏远之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既然来了,咱们还是应该去见一见旗山书院的院长,与他打声招呼的好。” 苏远之应了一声,眼睛的余光却突然瞥见苏酥自动自发地靠近顾其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爹爹不让你亲我,我亲你就好了!” 第1036章 番外一 苏家有女(8) 第1036章 番外一苏家有女(8) 苏远之的脸一下黑如锅底。 昭阳自也瞧见了苏酥那边的动静,低声笑了一声:“就让顾其言与阿靖带苏酥过去学舍吧。” 苏远之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了:“我觉得最应该教苏酥的是,男女授受不亲,五岁不同席,让她离顾其言和刘靖远一些,尤其是顾其言。” “嗯,男女五岁不同席,可是苏酥现在才四岁啊。” “四岁也不行。” 昭阳倒是乐见苏远之吃瘪的样子,心情一直极好,嘴角微微上翘着。 旗山书院如今的院长是一位叫李简的老先生,在整个楚国都名声极响。 李老先生亲自将苏远之与昭阳迎了进去,茶案上已经沏了茶。 昭阳在茶案前坐了下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着道:“先生以竹叶为茶,茶中透着竹叶香,实在是雅极。” 李简微微笑了笑:“长公主喜欢就好。” 昭阳看了苏远之一眼,因着方才发生的事情,苏远之的脸色一直到现在都十分不佳,抿着唇一言不发。 昭阳浅笑着:“苏酥就托付给先生了,苏酥已经四岁,其实应该早些送到书院的,只是因着我与苏丞相觉得她年岁尚小,有些不舍,因而耽搁了。她的基础恐要比其他孩子稍稍薄弱一些,劳烦先生费心了。” “不敢当。”李简仍旧笑着。 苏远之却突然开了口:“你们书院是男女同在一个学堂?” 李简一怔,抬眼看了苏远之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是。” “男女授受不亲,怎可同堂?”苏远之冷哼了一声。 昭阳伸手捏了捏苏远之的胳膊,苏远之却全然不顾。 李简应着:“虽男女同堂,只是却也有屏风相隔,并无什么不妥。” 苏远之还要说话,昭阳却已经抢先道:“先生的安排自是十分妥帖的。” 李简带着苏远之与昭阳一同去苏酥在的学舍,刚走到学舍外,就透过窗户瞧见苏酥坐在桌案前,被一群小孩子围在了中间。 “你叫苏酥吗?你的名字真好听。” 苏远之哼了一声:“我起的名字,自然是好听的。” “谢谢。”苏酥软软地开了口,眉眼弯弯。 “你长得真好看,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好看的人呢。” 苏酥睁大了眼:“我爹爹和娘亲长得更好看。” 苏远之嘴角一勾,心中舒畅了。 只是这舒畅尚未维持多久,就又听见里面有人道:“苏酥是我的娘子,你们都不许喜欢她!更不许欺负她!” “我一定要把顾清泽他们一家子弄走!”苏远之咬牙切齿。 “苏酥那样喜欢顾其言,你要是果真将顾清泽一家派走了,苏酥定然会记恨上你。” “……”苏远之哼了一声:“我总会有法子的。” 昭阳轻声笑了笑,并未放在心上:“看来苏酥适应得不错。” 回府的路上,苏远之沉默了一路,一言未发。 刚下了马车,昭阳在前面走,却突然听见苏远之在后面开了口:“我想到法子了。” “什么法子?”昭阳有些奇怪地转过头望向苏远之。 “让苏酥远离顾其言的法子。” 昭阳轻叹了口气:“孩子们的事情,咱们还是少插手为好。” “嗯。”苏远之随口应了一声:“我不会去寻顾其言的麻烦的。” 昭阳睨了苏远之一眼,有些不相信他说的话:“那你如何让苏酥远离其言?” 苏远之看了昭阳一眼:“你素来偏宠那小子,我不能告诉你。” 昭阳失笑,心中暗自想着,苏远之这人,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每次涉及苏酥的事情,总能轻易让他跳脚。 瞧他如今与一个四岁小孩儿争风吃醋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初那个清冷残暴的苏丞相的影子? 昭阳见他这样与自己卖关子,便也不再理会。 只是没过几日,昭阳就知道了苏远之口中的法子是什么意思了。 昭阳正在屋中看书,就听见院子里有小孩子说话的声音。 “慕阳他们回来了?” 昭阳呐呐自语着,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进来,昭阳便站起身来,出了屋子。 院子里站着四个小男孩,是四个全然陌生的面孔,若说有什么共同点,大抵便是这四个孩子都长得十分好看。 苏远之站在院子里,目光落在那四个孩子身上,神情倒是十分满意的。 “这是从哪儿弄来的小孩子啊?”昭阳问着苏远之。 苏远之笑了笑:“血隐楼选拔出来的,皆是弃婴,这四个是其中资质与容貌最好的。” 昭阳倒是知道,血隐楼每年都会寻一些弃婴回去从小培养,给暗卫注入新鲜血液,只是…… “你将他们四个带来府上做什么?” 苏远之嘴角一翘:“你不是经常说,苏酥一个人有些太孤单了吗?所以我寻了四个资质好些的来陪苏酥玩。我已经同旗山书院的院长打了招呼,明日开始,这四个孩子就陪着苏酥一同去上学。” “一方面可以陪着苏酥,也可以保护苏酥,防止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接近苏酥,而且,他们四个,还不会对苏酥起不轨之心。” “……”昭阳翻了个白眼:“真是难为你了,为了苏酥,你也实在是煞费苦心。” 苏远之倒是全然不觉着昭阳是在嘲讽,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苏酥是我的女儿,我多为她考虑一些也是正常。” 苏远之没有告诉昭阳的是,他准备等这四个孩子与苏酥玩熟悉了,苏酥不再记挂着顾其言的时候,就将顾清泽一家派离渭城。 到时候苏酥有了新玩伴,也不会太过在意了。 “爹爹!娘亲!” 外面传来苏酥的声音,苏远之嘴角一翘,连忙转身出了院子,将欢欢喜喜跑过来的苏酥抱了起来,进了院子。 “咦,好多小哥哥。” 苏远之眼中笑意更浓,笑眯眯地道:“苏酥,这四个小哥哥以后就和你住同一个院子,陪你一起去书院了。” 苏酥连连点头,目光定定地望着那四个孩子,挣扎着让苏远之将她放了下来。 “我叫苏酥,你们叫什么呀?” 第1037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1) 第1037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1) 七月,正是草原上最美的季节。 “长公主!长公主!”托娅从外面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长公主,王上叫你去大明殿。” 莫央翻了个身:“去大明殿做什么?” “王上找长公主做什么,奴婢怎敢打听啊。只是看那传话的侍从匆匆忙忙的样子,想来应该是要紧的事情,长公主还是起床快些过去吧。” 莫央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好困啊,我想睡觉,想睡觉。” 托娅叫侍女取了衣裳与头饰来,嘴里不停地宽慰着莫央:“长公主去了大明殿回来,就可以继续睡了。” 莫央穿好了衣裳,用冷水泼了个脸,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大明殿是万安宫的主殿,是北燕大王处理政务的地方。 莫央到了大明殿门口,就有侍从引着莫央走了进去,侍从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同莫央低声叮嘱着:“今日参知政事与大王发生了口角,大王现在心情不是太好……” 莫央撇了撇嘴:“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和王兄顶嘴的。” 侍从轻咳了一声,却似乎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北燕国现在的大王仓央正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眉头轻蹙,脸上满是疲倦神色。 “王兄。”莫央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声。 仓央睁开了眼,看了莫央一眼,紧绷的神情稍稍放松了几分:“今天晚上的篝火晚会,额吉叫我务必要带着你一起去,你待会儿不要乱跑,我给你介绍介绍几个人。” 莫央一听,眉头就拧了起来:“额吉就这么怕我嫁不出去?” 瞧着自己妹妹气闷的样子,仓央脸上终是有了几分笑意:“你已经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之前阿布与额吉都纵容着你,想着多留你几年。谁知道你竟也完全没有要成亲的意思,再这样下去,草原上适龄的好儿郎都被别人挑走了,你就哭去吧。” “有什么关系,适龄的被调走了,我还可以选比我小的,比我小的好,我可以挑几个先养着,和我好好培养感情。” 莫央似乎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极了,越说越兴奋。 “胡闹。”仓央瞪了莫央一眼:“反正你回去好好打扮打扮,额吉已经派人给你送了几套新衣裳,你去挑选挑选,待会儿出发的时候我叫人去找你。” 莫央轻哼了一声,出了大明殿。 跟在仓央身边的侍从阿拉送莫央出去,压低了声音道:“长公主也不要怪王上着急了,小的听闻,琪琪格大放厥词,说要在今天把草原上最好的儿郎带回去,还说,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可是长得不如她好看,有她在,长公主肯定嫁不出去。” “放屁!我倒要看看,她琪琪格都多厉害。”莫央跺了跺脚,吩咐着托娅:“走,回去选衣服,我要选最好看的衣服。” 阿拉看着莫央匆匆离去的背影,笑了起来,转身飞快地回了殿内。 莫央见阿拉进来,笑了笑:“莫央可答应要去篝火晚会了?” 阿拉点了点头:“长公主与琪琪格素来不对盘,那琪琪格来刺激长公主,次次都能奏效。” 琪琪格是平章政事的女儿,长得漂亮,被誉为北燕国第一美人。 只是莫央素来不喜欢琪琪格,觉得琪琪格虽然长得好看,可是素来做作,而且琪琪格总是与她抢东西,讨厌死了。 “我就不信咱们北燕国的男人全都有眼无珠,只看表面,喜欢琪琪格那个女人!” 莫央一边选衣裳一边碎碎念:“她以为自己长得漂亮,也就是自以为是而已,她是没见过楚国的那位昭阳公主,要是昭阳来了,定能让她羞愧至死。人家昭阳长得比她好看多了,脾气性格还比她好。” 莫央选了一件大红色的骑装,她长得带些英气,而且脾气性格素来爽朗,这样的衣裳最是衬她。 下午时分,仓央就派了人来请了莫央。 一见到莫央,仓央就笑了起来:“我家阿妹打扮打扮,明明比琪琪格还好看,这北燕国第一美人,明明应该是属于我家阿妹的。” 莫央撇了撇嘴,冷哼了一声:“我才不在乎什么北燕国第一美人呢。” 两人各自骑了马,就带着侍卫往草原上去。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篝火节,虽还没有到晚上,草原上也早已经热闹非凡。 “他们在比武,你可要去看看?草原上出众的儿郎们几乎都会参加今天下午的比武,你仔细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可好?”仓央笑呵呵地问着。 莫央不怎么感兴趣,随口应了一声。 已经不早,比武也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本就是车轮战,留到最后的,都几乎算得上是十分出众的了。 见仓央一行前来,侍卫连忙将围观的人群分了开来。 莫央跟在仓央身后走了进去,就瞧见里面有两个男子正在比武。 不过几招之间,其中一个就败了北。 人群中叫好声一片。 跟在仓央身边的官员指了指赢了的那个男子:“这是宣政院同知的第二子,叫博尔术,中午就已经来了,一直都赢着,几乎没有敌手。” 莫央闻言,倒是起了几分兴趣,抬起眼朝着场中看去,就瞧见朝中站着一个男人。 待看清楚那男子的容貌,莫央猛地一愣。 长得真好看啊。 不像其他草原上的勇士那样五大三粗的样子,容貌俊逸,像是天上的太阳一样。 周围也有许多女子在围观,皆是满脸通红,芳心萌动的样子。 “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人?”莫央问着。 仓央看了自家妹妹一眼,朗声笑了起来:“宣政院同知的第二子,我倒是听说过,十二岁就从了军,却一直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从普通士兵做起,立了战功无数,现在已经是正四品的上骑都尉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哦,关我什么事。”莫央哼了一声,撇开了头,只是眼睛却不时往那叫博尔术的男人身上飘去。 “还有没有人要上来一战的?” 没有人应战。 “今天咱们的勇士,就是……博尔术!” 话音一落,周围人都欢呼了起来,一群人朝着博尔术涌了过去。 人群中,莫央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琪琪格。 第1038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 第1038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 这种感觉,像是在吃无比美味的汤,突然发现里面有一颗老鼠屎。 莫央咬牙切齿地看了琪琪格一眼,冷哼了一声:“怎么哪儿都有她?晦气!”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因着被琪琪格坏了兴致,晚上的篝火晚会莫央也一直提不起精神,坐了会儿就觉得无趣。 “王兄,我觉得这里闷得慌,我去外面走走。” 仓央正在和一旁的王后说话,想着四处都是侍卫,只轻轻点了点头。 周围都是搭起来的帐篷,乐声喧天,帐篷外面是一片草地,草地往北再走百来米,是一条河。 莫央信步往河边走去,还未走出帐篷群,就听见有说话的声音传来,声音是她十分熟悉,且十分讨厌的。 琪琪格。 又是她。 莫央撇了撇嘴,正要往回走,就听见了那伴随着风传来的话语。 “博尔术,我喜欢你,你娶我好不好?” “不好。” 咦? 莫央眨了眨眼,竟然有人拒绝了琪琪格? 简直……大快人心! 莫央悄悄地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就瞧见有两个人影站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男子,就是下午时候在比武大赛上夺得了胜利的那一个。 “为什么?我长得不好看吗?”琪琪格似乎也有些难以置信,瞪大着眼望着博尔术。 博尔术眉头紧蹙着,似乎有些不喜:“我不喜欢你,你就是不好看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可以为了你改变的。” “无论你怎么改,也不是你。” 莫央险些笑了出来,琪琪格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这个叫博尔术的,长得好看,眼睛也没瞎,如今还让她看了一场好戏,这个人,以后就是她莫央罩着的啦! 琪琪格早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恭维与宠爱,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跺了跺脚:“你会后悔的!” 说完就飞快地跑了。 博尔术在原地站着没有动,还抬起眼来看了看天上圆圆的月亮,而后才转过头,目光却是直接朝着莫央看了过来。 莫央一惊,连忙往帐篷后面躲了躲,心中暗自想着,她明明藏得这么好的,他应该没看见吧。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脚在草上走动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 莫央的心提得越来越高,却不敢探出头去看一看外面是什么情形。 “莫央长公主。”耳边是十分清晰的声音。 莫央被吓了一跳,急忙退后了两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博尔术连忙伸手抓住了莫央的胳膊。 莫央勉力站稳了,才抬起眼来望向博尔术。 “冒犯了。”博尔术这才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低着头,声音沉沉。 莫央轻咳了一声,觉得这个博尔术下午比武的时候看起来那么厉害,现在怎么有点傻乎乎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莫央问。 博尔术一直低着头:“之前见过莫央长公主。” 莫央不疑有他,她平日里时常出席各种宫宴,也经常到处玩,认识她的人不在少数。 莫央刚刚听了人家的墙角,心中莫名有些心虚:“咳,今天晚上的月亮不错,挺大挺圆的,你多赏赏月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逃似得跑了。 晚上回宫路上,仓央看了一眼有些魂不守舍的莫央:“今天看了那么多咱们北燕国的杰出儿郎,就没有一个是你喜欢的?” 莫央愣了愣,不知道为何,眼前突然闪过博尔术那张俊美却显得有些木讷的脸。 可是,他连琪琪格都拒绝了,会喜欢上她吗? 不过,她是长公主啊,可以直接叫王兄赐婚的。要是琪琪格知道,她求而不得的人竟然成了她的驸马,脸色一定很好看。 “阿妹?”仓央见莫央发起呆来,又叫了一声。 莫央这才回过神,忙不迭地回答着:“博尔术!” “嗯?”仓央愣了愣。 莫央却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来:“王兄不是问我今天有没有看到喜欢的男子吗?我觉得,博尔术就不错啊!” 仓央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家阿妹的眼光真是不错,不过这博尔术,出生稍微低了点。” “英雄不问出身!”莫央定定地望向仓央:“我不管,我就要他做我的驸马爷。” “好好好!既然我家阿妹看上了,那我就下令,让他做你的驸马。”仓央打趣地望向莫央。 莫央听自家王兄答应了下来,脸上亦满是喜色,只是想起先前他拒绝琪琪格时候的情形,却又隐隐有些担忧:“那个博尔术万一不愿意做我的驸马爷怎么办?我虽然喜欢他,可也不想强人所难,以身份来逼迫与他。” 仓央见莫央担忧的样子,眼中笑意更盛:“我家阿妹这样好的女子,长得好看,性格又开朗,身份还无比的尊贵,怎会有男人不喜欢?” “万一!万一嘛!”莫央跺了跺脚。 “好吧,既然你担心,我明日一早宣宣政院同知入宫来,我先和他说一说,让他回去问一问他儿子是什么想法。如果他儿子不拒绝,我就替你做了这个主。”仓央应着。 “多谢王兄。”莫央这才高兴起来,飞快地跑进了宫中。 晚上莫央辗转反侧了大半宿都没能睡着,一直到天都快要凉了,才实在撑不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睡着,就梦见了博尔术。 梦中他站在又大又圆的月亮下面,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声音低沉地叫着她的名字:“莫央长公主。” 莫央问他:“你愿意做我的驸马吗?我会保护你的!” 博尔术听她这么一问,就笑了起来:“我愿意的。” 因着这个梦,莫央醒来之后一整个早上都是笑着的,吃饭笑着,走路笑着,去太后宫中请安的时候也还仍旧笑着。 “我听你王兄说,你看上了一个男子,想要他做你的驸马?”北燕太后问着。 莫央闻言,笑意攸然消失了,半噌半怨地道:“王兄嘴巴真大,这也说。” “怎么?你的终生大事,还不能和额吉说说?” 莫央吐了吐舌头。 太后才又问着:“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央嘿嘿一笑:“额吉,你放心好了,我喜欢上的人,定然是个极好的人。” 第1039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3) 第1039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3) “不害臊。”太后听莫央这样说,暗自失笑,伸手点了点莫央的额头。 “明明是额吉你整天催着王兄让王兄给我找驸马,如今我选好了驸马,你又说我不害臊了,额吉你怎么这样?”莫央撇了撇嘴,一副委委屈屈地模样。 殿中众人俱都哈哈笑了起来。 “王上。”外面传来请安的声音。 “额吉与阿妹在说什么呢?笑得这样开怀?”仓央从外面走了进来。 太后看了莫央一眼,才解释着:“我正在问莫央,她看上的额驸是什么样子的呢?她跟我说,她看上的,定然是很好的人,我说她不害臊她还顶嘴。” 仓央笑了起来:“在阿妹的世界里,就没有害臊这两个字。” 莫央瞪向仓央,顿了顿,才又轻咳了一声:“对了,王兄不是说,会问一问宣政院同知,博尔术愿不愿意做我的驸马吗?” “你就这般着急?”仓央打趣着:“我是问了,可是也得让他回家问问博尔术才能给我回话啊,你若是着急,我再派人去催催?” 莫央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不……不用,别去催,去催了,他还以为我有多恨嫁似得……” “难道你不恨嫁?”仓央又笑了起来。 莫央撇了撇嘴:“王兄与额吉坏,就知道欺负我。” 从太后宫中出来,莫央想去骑个马,就朝着宫中的骑射场而去。 托娅在她耳边一直碎碎念着:“长公主只见过那博尔术一次吧?都不知道那博尔术品行如何,就要招那博尔术做额驸,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一些啊?” “草率什么?不草率。”太阳有些大,莫央眯着眼往前走着:“再深思熟虑下去,人都要被抢了。毕竟还有人对他虎视眈眈呢……” 托娅昨天没有随着莫央一同去参加篝火晚会,不知后来发生的事情,有些奇怪地望向莫央:“被谁抢了啊?” “你不知道。”莫央摆了摆手:“他长得那么好看,定然很招小姑娘们惦记,我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托娅眨了眨眼:“长公主想要博尔术做额驸,难道就是因为博尔术长得好看?” 莫央停下脚步,转过头望向托娅:“长得好看,难道还不够?” 托娅实在不知该怎么说自家主子,半晌才叹了口气:“够了,够了,长得好看下饭。” “就是,长得好看下饭,不仅下饭,晚上一起睡也觉得赏心悦目。” “……” 莫央耐着性子等了两天,等到她觉着自己的耐性都已经被磨光了,实在忍不住跑去了大明殿。 仓央正在同大臣商议事情,侍从见莫央过来,连忙道:“长公主可要小的进去通禀一声?” 莫央听着里面说话的声音,想了想,摇了摇头:“不了,我就在这里等一等。” 而后,莫央就在大殿门口走来走去地徘徊,一边走一边叹气。 过了约摸两刻钟,里面的大臣才纷纷走了出来,走到大殿门口,皆朝着莫央看了过来:“长公主里面请吧。” 莫央飞快地跑了进去,就听见仓央有些哭笑不得的声音:“今天这闹的是什么?我与大臣们就看见你在门口走来走去的叹气,几次商议事情的思路都被你打断了,害得我事情没说完,就只好叫他们先走了。” 莫央眨巴眨巴眼:“宣政院同知还没有回话?” 仓央愣了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莫央在说什么:“就为了这事?” “这事还不够大啊?可是关乎我的终身大事。” 仓央无奈:“最近北面驻军中出了些乱子,宣政院同知去处置去了,不再京都之中。” “……那我岂不是要等着他回了京都才行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那可没个准,总得把事情解决了才能回来的。”仓央听出她话中的不情愿,想了想:“你若是等不及了,我倒是可以不必这么委婉地去打探博尔术的意愿,左右博尔术在京都,我可以直接将他传召入宫,当面问了他的意愿就行了。” “那还是算了。”莫央咬了咬唇:“那样显得我多不矜持啊。” 仓央有些好笑地望着莫央:“怎么?你现在才知道不矜持了?” “哼。”莫央瞪了仓央一眼,转身出了大明殿。 只是刚走到殿门口,她便觉着有些后悔了,在殿外徘徊了两圈,刚准备走第三圈,就听见自家王兄叹息的声音:“又怎么了?你就不能不在我大殿门口走来走去的?” 莫央索性又转身回了殿:“算了,你还是传博尔术入宫来,直接问问他吧。” 怕自己兄长取笑,还专程给自己找了个由头:“左右王兄已经给他阿布说了,叫他阿布去传话的,他迟早也会知道。王兄召不召他入宫来问,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仓央好笑的看着她自说自话,附和地点了点头:“左右都是你按捺不住,的确是没什么区别。” “而且要是那宣政院同知过个一年半载的才回来,万一有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仓央愈发觉得好笑了:“既如此,为何不让我直接下旨赐婚?” “那如何一样?总要问问他的心意的。若是他不愿意,我再喜欢,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总说,强扭的瓜不甜吗?更何况,其实我现在也并没有多喜欢他,他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会太难过。要是直接下旨赐婚了,他不愿意,不喜欢我,我可是要别扭一辈子的。” 仓央看了莫央一眼:“这事情上,你倒是不糊涂。” 莫央嘿嘿一笑:“什么事情上我也不糊涂,王兄快去传他入宫吧。” 仓央无奈,只得转身同身旁立着的侍从阿拉道:“去传召博尔术入宫吧。” 阿拉笑着应了,出了大明殿,莫央却是不走了,在殿中转来转去的。 “你要亲自听他回答?”仓央问着。 莫央连连摇头:“不不不,要是他拒绝了我,那多尴尬,我才不要听他回答呢?” “那你在这儿做什么?” 莫央嘴角轻扬:“我就想看他一眼。” 第1040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4) 第1040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4) 仓央在处理政事,莫央便扶着大殿的门,巴巴往外面望着。 等了许久,才看见阿拉领着一个男子远远地走了过来。 莫央浑身一震,急忙站直了身子,转过头问着托娅:“我头发有没有乱?衣裳整齐不?” “美的,美的,我家长公主最美。”托娅连连应着。 莫央这才放下心来,转过头对着仓央说了一声:“博尔术来了,王兄,我先告退了。” 仓央实在是有些不明白自家阿妹究竟在搞什么鬼,在这儿等了这么半天,眼瞧着人到了,却又要走了。 “你果真不留下听一听他的回答?” 莫央只觉着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紧张过,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摆了摆手:“我害羞。” 说完,便抬脚出了大殿,装作若无其事地迎面朝着那走来的两人走了过去。 “长公主。”阿拉见着莫央过来,连忙行礼。 博尔术也将手放在了胸前,低着头唤了一声:“长公主。” 莫央背在身后的手轻轻一颤,轻咳了一声:“免礼吧。” 说话的时候,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博尔术瞧。 两三日不见,他好似又好看了一些! 原来他是剑眉呀,剑眉好看! 他竟然比自己高这么多,都快高出一个头了,之前倒是没有发现,不过这个高度刚刚好,抱住他的时候,头刚好可以靠在他的胸前。 莫央的心里不停地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博尔术却已经抬起了头来。 莫央急忙转开了眼,准备假装若无其事地抬脚离开。 “长公主。”博尔术却突然开了口。 “嗯?”莫央瞪大了眼望向他。 博尔术笑了笑:“正值盛夏,太阳有些大,长公主还是走阴凉一些的地方吧。” 莫央眼中亮若灿星,连忙不停地点着头:“嗯嗯嗯,多谢提醒。” “陛下还在等着末将,末将先行告退。”说罢,便又行了一个礼,快步朝着大明殿走去。 莫央转过头看着博尔术进了大明殿,才实在是控制不住地在原地跳了两跳,脸上的笑容比太阳还要灿烂几分。 “托娅,你听见没有,他刚刚跟我说,太阳大,让我走阴凉一些的地方,他在关心我吗?” 托娅看着自家主子喜不自胜的样子,连忙附和着:“是呢,都尉大人是在关心长公主呢。长公主这样好的人,都尉大人也怜香惜玉呢。” 莫央嘿嘿笑着,恨不得跳起舞来。只是瞧着周围来来去去的宫人,终究还是决定保持一下自己的长公主形象,只飞快地爬上了一旁的明月阁。 “长公主不回宫吗?”托娅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央摇了摇头,趴在明月阁的白色石头栏杆上往外望,明月阁正对着大明殿,能够清楚地瞧见大明殿门口的情形。 若是博尔术从里面出来,她就能够看得见。 “我等着博尔术出宫之后,就去问问王兄,博尔术怎么回答的。”莫央应着。 托娅张大了眼,半晌才回过神来,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长公主你要矜持一些啊,你要是太喜欢额驸了,以后成亲之后,压不住额驸怎么办?” “我压住他干嘛?不是应该他压着我吗?”莫央眨了眨眼:“之前我偷偷看那些舞姬什么的和男人一起交欢,大多都是男子在上面的啊?虽然偶尔也有女子在上面的,可是我瞧着似乎并不怎么舒服的样子……” 托娅几乎跳了起来:“长公主!这些话你可不能到处乱讲,要是王上或者是太后娘娘听到这些话,可不得了。” “我又不傻。”莫央瞥了托娅一眼。 这回倒是没等多久,就看见博尔术从大明殿中出来了。 莫央远远地看着那抹人影,心里有些紧张:“你说,他有没有答应王兄啊?” 托娅自然也不知道:“长公主待会儿见到王上就知道了,不过长公主这样好的人,博尔术要是都拒绝了,那就是他瞎他傻。” “嗯……”莫央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好想看看博尔术现在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啊,可惜离得有点远,实在是看不见。 莫央在心里碎碎念着,期盼着博尔术走快些,他一走,自己就可以去问一问王兄博尔术的答案了。 可是又想让他走慢一些,她难得见他一面,想要多看他几眼,虽然根本看不怎么清楚。 莫央心里正纠结着,却突然看见博尔术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莫央一惊,连忙蹲下了身子。 “长公主,你做什么啊?”托娅有些奇怪。 莫央将托娅也拉了下来:“他他他……他好像看见我了。” 托娅一脸茫然:“谁呀?” “……”莫央翻了个白眼:“还有谁,博尔术啊!我刚才看见他朝着这边看过来了。” “不会吧,咱们这里离得挺远的啊,而且博尔术应该是要出宫的,方向都不同,他怎么会知道长公主在这里偷看他?”托娅不解。 “什么偷看?”莫央瞪了托娅一眼:“我是光明正大的看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莫央才戳了戳托娅的胳膊:“你站起来看看,看看他走了没。” 托娅应了一声,直起身子往大明殿那边看了一眼:“没瞧见人了,好像已经离开了。” 莫央闻言,亦是连忙站起身来,飞快地抛下了明月阁,朝着大明殿跑去。 刚走到门口,正巧看见阿拉从里面走出来,两人险些撞上,阿拉连忙退后两步,行了礼:“长公主……小的方才瞧见长公主已经离开了啊,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里面传来仓央的声音:“莫央又来了?我就知道你等不及,来了就进来吧。” 莫央嘿嘿一笑,抬脚进了大明殿,三两步跑到仓央跟前,眨巴眨巴眼望着仓央:“王兄,他怎么说啊?” 仓央见着莫央满脸期盼的样子,有心逗弄:“什么怎么说啊?” 莫央跺了跺脚:“王兄就知道欺负我!快告诉我嘛,要是他愿意做我的额驸,我们就赶紧成亲,我也好赶紧给王兄生个小外甥啊!” “不害臊。”仓央失笑,见莫央着急的样子,摇了摇头:“还真是女生外向。” “王兄!”莫央跑到仓央身侧,抱住仓央的胳膊,撒着娇:“快告诉我呀!” 仓央笑了起来:“好了,不逗你了,你回去准备嫁衣吧,博尔术答应了。” 第1041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5) 第1041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5) 莫央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半晌才反应过来,呐呐地望向仓央:“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待会儿我就下旨,让你安了心,可好?只是如今博尔术的阿布还在北边处理军中动乱的事情,赐婚旨意我可以先下,可是得等着宣政院同知回到京都之后,你们才能成亲。” 莫央眨巴眨巴眼望向仓央:“宣政院那么多人,王兄再派个人去军中,把博尔术的阿布传召回来呗?” 仓央失笑:“此前还说不恨嫁,现在不过过了几天,就巴不得自己早些嫁了才好,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以前是没有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嘛,自然就不想胡乱嫁了呀!现在既然遇见了,当然要抓紧时间了。”莫央嘿嘿笑着,眼角眉梢俱是欢喜神色:“多谢王兄了,我这就回我宫中,叫人准备嫁衣去!” 说完,也不等仓央发话,就蹦蹦跳跳地出了大明殿。 莫央如今心中激动难耐,走出大明殿还转了个圈,随后忍不住不停地碎碎念起来:“他都拒绝了琪琪格,却答应了做我的驸马,应该是喜欢我的吧?嘿嘿……” “刚才也没有问王兄,他有没有选好成亲的日子,应该还没有吧,我应该跟王兄说一说,成亲的日子越早越好!” “对了,我都没有成过亲,也不知道嫁衣要用什么样的布料,绣什么样的花纹,什么样的样式好看,还有配饰!感觉好多东西啊,我一点也没有头绪怎么办啊?” 托娅跟在莫央身后,听着莫央的碎碎念,心中满是无奈,暗自想着,自家主子好似已经欢喜傻了。 “长公主不要着急,这些事情去问一问太后娘娘就好了。” 莫央脚步一顿,点了点头:“对啊,我应该去问问额吉的!我要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才是!” 说着,飞快地朝着太后宫殿走去。 “额吉!额吉!”刚进了宫殿,莫央就嚷嚷开了。 走进正殿,却瞧见殿中还有其他人,王兄的王后还有其它几个嫔妃都在。 “你这孩子……”太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样子:“也不怕叫你嫂嫂们看了笑话?怎么了这是?” 莫央吐了吐舌头,摇了摇头,走到太后身边坐了:“我不知道嫂嫂们也在,待会儿我再和额吉说。” 王后静宜闻言,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瞧着阿妹的模样,只怕是有什么好事。” 莫央瞪大了眼:“嫂嫂怎么知道?” 静宜脸上笑容更盛:“阿妹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如今你脸色红润,眉飞色舞的,就差没在脸上写着,我很欢喜了。” 众人皆是轻笑了起来,莫央将头藏在太后的身后,撇了撇嘴,一脸委屈地模样:“方才在大明殿就被王兄取笑了,如今又被嫂嫂取笑……” 太后伸手点了点莫央的额头,笑着摇了摇头:“你啊,若是有你嫂嫂十分之一的稳重沉静就好了。” “我倒是觉得,阿妹这样活泼的性子极好,无忧无虑的,十分难能可贵。”静宜浅笑着应着。 “额吉你瞧,嫂嫂都这样说了,我也觉得我这样最好。要是我太过沉静稳重了,谁来让额吉的开心果,逗额吉开怀啊?” 太后摇了摇头:“你还开心果呢,整日里不闯祸就不错了。” 众人便又笑了起来。 静宜这才站起身来:“阿妹既然有事要与额吉说,我便带妹妹们先退下了。” 太后点了点头:“好。” 等着静宜离开了,太后才转过头望向莫央:“说吧,什么事情让你这样高兴?” 莫央笑得眉眼弯弯:“先前王兄传召了博尔术入宫,帮我问了问博尔术愿不愿意做我的驸马。” “哦?”太后看了莫央一眼,便又笑了起来:“看你这副样子,博尔术应该是应下来了吧?” 莫央连连点头,笑得愈发欢畅:“应下来了,王兄说等会儿就下旨赐婚,让我去准备嫁衣,可是我之前也没成过亲,也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所以来问一问额吉。” “看你这副心急的样子。”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王兄也就随口打趣一句罢了,嫁衣那些,自然有宫人替你准备,到时候会送样式花样来给你选,你指着自己喜欢的选就是了。” “那我需要做什么啊?”莫央眨巴眨巴眼望着太后。 太后笑了起来:“你啊,好好养好身体,安心待嫁就是了。” 说完,伸手摸了摸莫央的脸:“你整日里在外面疯,现在天气这么热也到处乱跑,你看你,都晒黑了。” 莫央惊恐的瞪大了眼,一脸惶然不知所措的样子:“真的吗?那怎么办啊?” “我叫人给你准备一些花露,再让人给你送些牛乳过来,晚上你用牛乳泡澡,将那花露滴在牛奶里面。而后每日里喝上两杯牛乳,再用珍珠粉敷一敷。保管等你成亲的时候,全身上下都白白嫩嫩的。” 顿了顿,又接着叮嘱着:“这段日子,你就别老到处疯了。” “好吧。”莫央点了点头:“我要养好身子,做咱们北燕国最美的新娘子。” “不害臊。”太后笑了起来。 莫央回到她的宫殿之中,刚一坐下,就听见有人来禀报,说王上有旨。 莫央心知定然是赐婚圣旨,欢天喜地地出去迎了。 倒果真是赐婚的旨意,圣旨上说,让莫央与博尔术在九月初九成婚,莫央接了之后,站起身,才问着前来宣旨的侍从:“给博尔术也送去了吗?” 那侍从连忙点了点头:“阿拉亲自过去了。” 莫央这才放心下来,拿了旨意回屋,将那圣旨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又将圣旨放在了枕头上:“真好,我就要有驸马了。” 又将圣旨拿出来看了一遍,目光落在那九月初九四个字上,却是蹙了蹙眉。 还有两个月啊…… 好久啊。 莫央这样想着,便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不行,我得去和王兄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提前一些成亲。” 第1042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6) 第1042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6) 听到宫人通报,仓央亦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今天这就已经是第三趟了, 你还从未来我这儿来得这样勤过。这人也见了,赐婚圣旨也已经下了,说吧,这回又是为了什么?” 莫央眨了眨眼,笑得谄媚:“王兄为什么选了九月初九这个时候啊?” “九月初九,长长久久,是个好兆头。”仓央随口应着:“怎么?你觉得不好?” “好倒是好的。”莫央嘿嘿笑了声,低着头对了对手指:“只是我觉得,等得有点太久了。” 不等仓央说话,莫央便又接着道:“王兄你觉得八月十五如何?中秋佳节,团团圆圆,也是个好日子。” 仓央觉着好气又好笑,瞥了莫央一眼:“即便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成亲也得准备个一两个月的,你还是公主。现在都已经是七月了,你却要中秋节成亲?” “公主府还没有修缮好,宣政院同知还在军中,一个多月哪儿来得及?而且,圣旨都下了,我身为一国之君,哪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莫央闻言,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瘪了瘪嘴:“好吧,那九月九就九月九吧。” “阿妹,你是女孩子,虽然咱们北燕国的女孩子也比较活泼开朗,可是,你能稍稍矜持一些吗?”仓央叹了口气:“你这样,博尔术知道你恨不得早早地出嫁,以后你们成亲之后,他不珍惜你可怎么办?” “他敢?”莫央轻哼了一声:“我可是北燕国长公主,他若是欺负我,我就让王兄给我做主。” “还不算太傻。”仓央笑了。 “既然不能更改成亲的日子了,那我就先退下了。” 仓央点了点头,顿了顿,才又开口道:“对了,过两天是七夕节,你倒是可以约阿其那一起在城中逛逛。我还是觉得,你与他不过见了一面而已,就这样闹着要嫁给他,实在是有些草率。” “不过你既然喜欢,我也已经下了旨,也不能更改了。不过你们倒是可以趁着还未成亲的时候,多接触接触,了解了解。如果了解下来,你觉得不合适,即便是让我食言,我也没有二话的。你要记着,对我与额吉来说,你的幸福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莫央心中满是暖意,连连点着头:“我知道的,多谢王兄,王兄最好了。” “好了,你啊,就会给人灌迷汤,去吧去吧。” 莫央嘿嘿笑着,飞快地跑出了大明殿。 一回到自己宫中,莫央就开始念叨起来:“再过四天就是七夕了,我应该先派人递个帖子过去问一问博尔术,七夕那天晚上可有时间陪我一起出去逛逛京都。” “可是我是女孩子,这样跑去问,会不会太过不矜持了一点啊?” “算了,不管了,不矜持就不矜持好了。” 说罢,便扬声唤着:“布赫!布赫!” 守在门口的侍卫飞快地跑了进来,莫央飞快地写了一封信,放在了信封中,想了想,又顺手从手指上褪下一个指环一同放在了信封里,递给了布赫。 “你送到博尔术家里,一定要亲手交给博尔术啊。” 布赫应了声,拿了东西去了。 布赫一走,莫央便不停地在殿中来来回回踱步。 “不知道他见了信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一直等到傍晚,布赫才回来了。 莫央见他两手空空就来复命,忍不住瞪大了眼:“他没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吗?” 布赫有些茫然地望着莫央,摇了摇头。 “啊?”莫央忍不住满脸失望。 这是什么情况啊?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那到底是同意没有啊? 倒是托娅问了布赫:“你把信交给都尉大人就回来了?” “是啊。” 莫央听布赫这样应答,亦是反应了过来:“你没等着他看了信就回来了啊?” “长公主没吩咐小的等着他看了信得了回音之后才回来啊?” 莫央忍不住跺了跺脚:“你傻啊你!” 莫央害怕博尔术笑话她,也不好再让布赫去跑一趟,只得气闷地回了寝殿,恹恹地趴在床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床榻上的软垫。 “你也是傻啊,我都派人送信给你了,你就不能想一想,我肯定急着等消息啊,怎么也不叫住布赫,等你看了信再走呢?” “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啊!” 越想越觉得气闷,却是气着气着,就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也不再惦记着昨晚上的事情了。吃了些东西,就跑去骑射场叫人把马牵了出来,接过弓箭,打马跑了一圈。 “长公主射中了六箭。”一旁的侍卫连忙呈上箭来。 莫央撇了撇嘴:“才六箭啊。” 说着,就翻身下马:“算了,今天没在状态,不练了。” 正要走,却突然听见一旁响起了一个声音:“不知长公主可愿意让末将陪长公主玩一圈?” 莫央脚步一顿,抬起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是忍不住地瞪大了眼:“博尔术?”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来了多久了?”连声音都有些磕磕绊绊了。 博尔术垂着头:“长公主刚上马的时候,我就到了。” “啊?”听他这么一说,莫央更紧张了:“我……我平日里不这么弱的,平日里十支箭我至少可以射中九支的,今天我心里藏着事,有点心不在焉的。” 一想到刚才在博尔术面前出了糗,莫央就想去挖个地洞钻进去。 “嗯。”博尔术似乎笑了,听他声音中好像带着笑,只是因着他一直低着头,也瞧不出来是不是真的在笑。 完了,他肯定是在笑话自己了。 “真的,我平日里很厉害的。”怕他不信,莫央又重复了一遍:“对了,你刚才说要和我比试?” “不是比试,只是想陪着长公主玩一圈。”博尔术低声道。 “好吧,陪我玩,走吧,我们一起来跑一圈。这一次我一定全力以赴……”莫央想要在他面前一雪前耻的情绪充斥着整颗心。 便又翻身上了马:“你去选马吧?我知道你也很厉害的,你不用让着我的。” “好。”博尔术没有多余的话,只走到了一旁的马肆中选好了马,也接过了侍卫递上来的弓箭,翻身上了马。 第1043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7) 第1043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7) 莫央看着身侧坐在马上的男人,心里暗自叹着,长得真好看。 侍卫马鞭猛地一挥,“啪”地一声响。 莫央还未回过神来,身侧的马已经纵身冲了出去。 莫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扬起马鞭,也飞快追了上去。 博尔术的马一直在莫央前面不近不远地位置,莫央咬了咬牙,手中马鞭挥得愈发勤了一些,就差一个马身的位置,就能赶上了。 又挥了两次马鞭,莫央从反手从背后的箭篓子里面取出了一支箭,拉弓上弦,飞快地射了出去。 莫央一连射出去了好几支箭,箭已经没有了。 莫央转过头看了一眼博尔术的身后背着的箭篓,里面也已经空了。 箭都已经射完了,如今要比的就是速度了,还有不到二十米…… 莫央咬了咬牙,手中马鞭重重地落了下去。 马嘶鸣了一声,突然两只前蹄猛地扬了起来,又重重地落了下去。 莫央一时未察,待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重重地颠了一下,莫央身子已经倾斜了,摇摇欲坠。 前面的博尔术似乎察觉到了不对,转过头箭莫央的情形,连忙勒马,马慢了下来,莫央的马冲了上去,两匹马檫身而过的时候,博尔术突然出手,揽住莫央的腰,将莫央抱到了自己的马上。 马慢慢跑到了终点,停了下来。 莫央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差点儿就摔在了马蹄下,若是摔了下去,被马踩到,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幸好…… 待反应了过来,才突然发现,身后紧贴着的,是一片结实胸膛。 莫央这才察觉到自己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境况,顿时,浑身上下,连脚趾都紧绷了起来。 “长公主,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博尔术低声的询问声。 莫央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没……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马已经停了下来,莫央也已经脱险,只是谁也没有提出,要下马的意思。 “昨天长公主派人送来的信我已经看过了……” 莫央愈发紧张了起来,手紧紧地拽着缰绳。 “七夕节,我阿姐的孩子满月,我阿姐嫁到了勒阳,有些远。” “哦。”莫央的声音低落了下来,这样说来,就是不能去了? “不过……”博尔术的声音顿了顿:“不过我可以用过午饭之后,和阿姐说一声,就往回赶,快马加鞭的话,应该能够在天黑之前赶回来,如果赶回来了,我就入宫来接你,可以吗?” “可以可以!”莫央刚刚低落下去的心情一下子又雀跃了起来:“没关系,你也不要太着急了,我等你就是了。” 博尔术似乎笑了一声,声音愈发温和了下来:“怎么也不能让你等的。” 啧啧,也没有想象中那样不解风情嘛。 “只是我没有陪女孩子过过七夕,也不知道去哪儿玩好,我回去问问旁人?” 莫央连忙摇头,笑嘻嘻地应着:“我带你去就是了。” “也好,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长公主,都尉大人,箭已经捡回来了,长公主射中了九支,都尉大人射中了十支。”侍卫走到马前,低着头呈上了箭矢给两人看。 莫央暗自撇了撇嘴,呆头呆脑的,叫他不要让着自己,他还真的一点也不让着自己啊…… 莫央翻身下了马:“你真厉害。” 博尔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我刚才就说过啦,先前只射中了六支是因为我在发呆,我一般时候都能射中九到十支的。” “嗯。”博尔术应了一声。 “你还有事就先走吧,我也该去给我额吉请安啦。”莫央箭博尔术呆呆的,只会点头称是,有些不满,故意道。 “是。”博尔术应了声,也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了侍卫。 莫央愈发不满,她不过是寻个借口,想要让他挽留一下而已,他却一点儿也不懂。 不解风情,木头一根。 莫央在心里腹诽着,挥了挥手,飞快地跑了。 盼着,盼着,七夕终于来了。 莫央起了个大早,起床之后,还未洗漱,就叫了宫女将衣裳铺了一屋。 “这件都是去年的款式了,不好。” “这件颜色一点也不鲜艳。” “这件的花纹不怎么好看啊。” 挨个嫌弃了一遍,又幽幽叹了口气:“早知道就让人提前给我做一身了。” 托娅见着自家主子这副模样,亦是觉着有些好笑,从里面选了一件大红色骑装出来:“长公主穿这个颜色好看,也够鲜艳。” 莫央摇了摇头:“成亲的时候就要穿大红的,上回篝火节我穿的也是大红的,总穿大红的在他跟前出现,等着成亲的时候,他就不觉得惊艳了。” 托娅闻言,张了张嘴:“长公主你想得真长远。” 随后又挑了一件嫩绿色的出来:“这件好看,清新活泼。” “哪里好看了?”莫央将脸扭到一旁:“跟草似得。” 挑挑捡捡大半天也没个主意。 一直到傍晚时分,宫人前来禀报:“长公主,都尉大人来了。” 莫央瞪大了眼,着急起来:“怎么这么快,我还没有决定好穿什么呢。” “……”托娅有些无奈:“长公主,您都挑了一整天了。” 莫央来来回回地踱步,眼中突然一亮,转过头望向那通禀的宫人:“对了,都尉大人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啊?” 那宫人想了想应着:“好似是一件暗紫色的衣裳。” “那我也穿紫色的。”莫央立马就有了决定:“快,给我挑一件紫色的衣裳。” 托娅连忙飞快地在殿中查找紫色的衣裳,莫央也快步走到梳妆镜前面坐了,吩咐着宫人:“让都尉大人坐一会儿,记得给他上些茶和点心,跟他说,我一会儿就出去。” 那宫人应声退了下去。 莫央才急吼吼地道:“快,快些,给我梳妆啊!” 殿中顿时乱成了一团。 过了约摸小半个时辰,莫央才打扮妥当,出了寝殿。 博尔术在正殿坐着,手中端着一杯茶,脸上倒是不见丝毫不耐。 莫央轻咳了一声,笑眯眯地走了出去:“我来了,都尉大人就等啦。” 第1044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8) 第1044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8) 北燕国此前其实并不过七夕这个节日的,只是后来因着与其它几国互通有无得多了,许多他们的节日便都开始过了。 其实也不过就是找个时间,寻个让所有人都能放松开怀的由头罢了。 因而,每年七夕佳节的时候,北燕国的女儿们也开始学着乞巧,开始放灯。 且一年比一年更为盛大。 北燕国有大大小小的湖泊数十个,河却只有一条,叫沉沙河,蜿蜒流经北燕好几座城池。 每年七夕节的时候,沉沙河边,便分外热闹。 只是莫央带博尔术来的这处,却没有其他人。 夏日的夜,即便是没有人,也算不得安静的,有蛐蛐的鸣叫,有青蛙的应和,还有萤火虫不甘寂寞地发着光。 沉沙河中更是热闹,许许多多的花灯从上面漂流而下,几乎挤满了整条河。 “此处我也是无意之间发现的,其他人在七夕的时候大多在城中放灯,我闲着无趣,就跑来这下游看灯。前几年年纪小不懂事,还挨个挨个把河里的灯拿起来,看里面写了什么。” “其实大多是许的一些愿望,希望和谁喜结连理,希望早生贵子,希望家中病重的丈夫痊愈之类的。” “后来我听人说,七夕时候放的灯,在河中飘得越远,愿望实现的可能就越大,我便不再去捞河里的灯窥探别人的秘密了。” 莫央说着话,目光却是看着那沉沙河的,河中亮起的灯映照在她的眼中,泛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博尔术瞧见了,缓缓将头扭了开去,没有作声。 莫央快步走到马旁,从马的身上取下了一个包袱,笑眯眯地道:“我也准备了好多个灯,我们来放灯好不好?” 博尔术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在莫央将灯递给他的时候,沉默地接了过来,拿了火石来将灯点了。 莫央拿了灯走到了河边蹲了下来,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我的灯最好看啊,可是就要将它放到水里了好舍不得啊。” “不知道它能飘多远,要是下水没多久就翻了,那就尴尬了。” “不过翻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准备的多。” 博尔术在一旁听着,脸上仍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眼睛里却渐渐酝酿出浅浅淡淡地笑意。 见莫央已经将灯放到了河里,博尔术愣了愣:“不用写心愿吗?” 莫央转过头朝着博尔术吐了吐舌头:“才不写,万一你悄悄偷看了怎么办?我的心愿,才不要告诉别人。” 说完,便闭着眼双手合十,默默念叨了几句。 博尔术只立在一旁,目光静静地落在莫央的身上。 两人放了灯,又待了会儿,才一同回了城。 天色渐晚,城中的百姓已经渐渐散去,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偶尔经过。 路边卖东西的小贩却还没有收摊,街角有一处卖面的摊子还点着灯。 莫央闻到牛肉的香气,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我饿了。” 博尔术抬了抬眸:“那就吃碗面再回去吧。” 两人吃了面,牵着马往宫中走着,却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伴着女子的娇喝声:“驾!” 马蹄声甚急,在这渐渐安静下来的街上尤为清晰,莫央蹙了蹙眉:“城中已经到了宵禁的时辰了,虽今日是七夕,没那么严,只是,何人竟然如此大胆,在街上纵马?也不怕惊扰了百姓。” 说着,就抬眼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远远地有一骑飞奔而来,渐渐近了。 倒还是莫央的熟人。 “琪琪格?” 莫央眉头紧蹙,飞快地从马上将马鞭抽了出来,等着那马到了跟前,手猛地一挥,重重地朝着那马抽了过去。 马吃痛,嘶鸣了一声,两只前蹄猛地扬了起来。 琪琪格一惊,连忙紧紧勒住缰绳,双腿夹紧了马腹。 马骤然停了下来,琪琪格的脸上满是怒意,朝着莫央看了过来。 只是目光在瞧见莫央的时候,却还是猛地一顿:“长公主这是做什么?” 琪琪格说着话,却已经看向了莫央身侧沉默静立着的男子,待看清那男子的容貌,眼中冷芒更盛。 “怪不得那日都尉大人拒绝了我,原来是攀上了长公主这个高枝儿。” 莫央冷哼了一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本公主入了城都要自觉下马,你却竟敢在城中纵马,简直目无王法,本公主应当明日里同王兄说一说,叫他好生问一问平章政事,如何教导自己女儿的。” “自家女儿都教导不好,又如何在朝为官?” 琪琪格脸色有些不好:“长公主还真是威风呢。” 说罢,却压根不理会莫央,手中马鞭一扬,骑着马飞快地跑了。 莫央气得跺了跺脚,脸色也有些不好。 博尔术的眸光深深,半晌才开口道:“平章政事在北燕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手遮天,他们一族之中,嫡系旁系的成年男子共十七人,有十六人在朝为官,且大多担任的都是有实务的要职。” “此前,是平章政事一府最先表明态度支持王上登位的。” “啊?”莫央眨巴眨巴眼,她虽是北燕公主,可是对这些朝中弯弯绕绕的事情素来不怎么留意。 此前虽然对琪琪格张扬跋扈的性格颇有几分怨言,向额吉和王兄都抱怨过几回,可是见他们都似乎见怪不怪地样子,顶多安慰她几句,也就没怎么往心里去。 博尔术见莫央一脸茫然的模样,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没事,只是突然想起,跟你说一说罢了。因着这个缘故,就连王上都要忌惮平章政事几分。” 莫央仍旧有些茫然:“所以我不能惹琪琪格吗?” 博尔术笑了笑,摇了摇头:“不是,你是长公主,是咱们北燕国除了太后娘娘和王后之外,最为尊贵的女子。” 莫央嘿嘿笑了一声:“那就行,我就见不惯琪琪格!” “只是,以后如果要与琪琪格为难,你也需要多加小心才是。” 莫央眨巴眨巴眼,这是在……关心她? 心中这样想着,眼中光芒骤然大盛,随后便眯着眼笑了起来。 “放心好了,琪琪格不是我的对手。” 第1045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9) 第1045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9) 第二天,莫央却在宫中又见到了琪琪格。 彼时,莫央刚从太后宫中出来,就见着琪琪格跟在她额吉的身后低着头走了过来。 “长公主。”平章政事夫人见着了莫央,行了个礼。 莫央瞥了一眼琪琪格,却见琪琪格站在平章政事夫人身后,虽也微微低着头,眼睛却在盯着她看,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莫央气得牙痒痒,嗤笑了一声,理也未理,径直从她们母女二人面前擦身而过。 只是不曾想到,下午时分,就见到托娅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长公主,不好了!” “你家长公主好着呢。”莫央不满地瞪了托娅一眼,见托娅满脸焦急,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托娅咬了咬唇:“长公主,奴婢听闻,王上下了旨意,册封了琪琪格为敏夫人,过两日就要入宫了。” 莫央闻言,猛地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王上册封了琪琪格为敏夫人啊,琪琪格……就要成为长公主的嫂嫂了。” 莫央眉头紧蹙了起来,突然就想起了早上见到琪琪格的时候,琪琪格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原来如此! 她定然是已经知道了王兄要册封她的消息,才刻意那样看她的。 怎么可能?她讨厌琪琪格的消息不是秘密,额吉与王兄自也十分了解的,王兄怎么还会册封琪琪格为夫人? “不行,我要去问问王兄。” 还未走到大明殿,却碰见了博尔术。 “博尔术?你怎么会在这儿?”莫央有些奇怪,她似乎极少见到博尔术进宫。 博尔术笑了笑:“等长公主。” “等我?”莫央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博尔术却是点了点头:“长公主回去吧。” “回去?”莫央却是急了:“你这榆木疙瘩,要说话就一次性说完,你这么戳一下动一下的,是想要急死我啊?我是去找王兄问琪琪格的事情的……” “昨夜,我跟长公主说过的。” 说过什么? 莫央只觉得有些抓狂,脑中飞快地回忆了一番博尔术跟她说的话,突然想起了,在见到琪琪格之后,博尔术有些莫名其妙地跟她提了提平章政事家中的情形。 好似是说,平章政事家中人大多在朝中担任要职,平章政事一府还在王兄登位的时候,帮了王兄一把。 等等…… 莫央心中突然一动,难不成,王兄封琪琪格为妃,是为了这件事? “长公主,我们还有两个月,就要成亲了。” 嗯?莫央还在想着那一桩事,突然听见博尔术似是天外飞来的这么一句,又是一愣,有些奇怪地看向博尔术。 “封琪琪格为敏夫人之事,王上自有考量。还有两个月,成亲之后,长公主就要与末将一同搬到公主府的。琪琪格再碍眼,长公主最多只需要忍耐两个月,成亲之后,便会很少见到了。” 莫央这才明白了过来,敢情,博尔术专门等在此处,是为了宽慰她的? 因着这个认知,让方才还因为琪琪格即将进宫而很不爽的莫央,莫名地在心底最深处,生出了几分喜悦来。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听你的就是了,我不去找王兄闹了,等她进了宫,我尽量避免和她相见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嗯。”博尔术似乎又恢复了那个寡言的木讷样子。 只是莫央心中却早已经开出了欢喜的花来,便也全然不在意,只笑眯眯地望着博尔术:“你在这儿等了多久了啊?万一我不过来怎么办啊?” 博尔术低着头:“不久,长公主不来,末将出宫就是了。” 莫央轻轻皱了皱鼻子,略带几分嫌弃:“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这么傻啊?” 虽说着嫌弃的话,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 博尔术没有回答,只定定地望着莫央。 “喂,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好看吗?”莫央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博尔术闻言,连忙低下头:“好看。” “哈哈哈……”莫央笑得愈发开怀了几分。 博尔术看见有人从大明殿走了出来,连忙道:“末将的同僚出来了,末将先行告退了。” “这么快就要走啊?我都还没有看够你呢。”莫央撇了撇嘴。 博尔术身子一顿,却是忙低下头,匆匆退了下去。 “哼,不解风情的木头,我都说了没看够了,还跑得这样快。”莫央低声哼了一声,却瞧见博尔术的耳根似乎微微有些红。 咦? 他这是在害羞? 莫央愣了愣,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没几日,琪琪格果真被抬进了宫,因着位分不低,宫中倒也设了一场宴,只是莫央却直接称病并未到场。 只听宫人说,王上连着几日歇在了琪琪格那里,气得莫央将宫中的茉莉花都搅碎了一地。 其实说起来,王兄宠幸谁,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她就是不想让琪琪格太好过而已。 只是…… 莫央咬了咬唇,以琪琪格的身份,王兄也不太可能太冷落了她。 莫央叹了口气,气得太厉害,得去骑射场跑一圈才能泄愤。 还未走到骑射场,却遇到了王后。 王后静宜是楚国公主,莫央与楚国的昭阳公主虽相交不久,却一见如故,连带着对这位静宜王后印象也十分不错,见她在不远处赏花,倒也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嫂嫂在赏花?” 静宜转过头来,轻轻点了点头,见着莫央的模样就笑了起来:“怎么跑得满头大汗的?这是要去哪儿?” “去练个骑射!” 静宜一怔,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神情来:“这样大的太阳,你却偏生要去练骑射。你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成亲了,可不能这样胡来,这皮肤可得好好将养将养才是。” 莫央想起此前太后也说过同样的话,倒是一下子犹豫了起来。 “今日进贡了一批新鲜葡萄入宫,我叫人冰着了,你不如到我宫中吃些葡萄,顺便陪我说说话吧。”静宜提议着。 莫央素来喜欢吃葡萄,顿时眼中一亮,点了点头。 “有葡萄进贡来了?王兄为何没有送些给我啊,看来王兄最惦记的还是嫂嫂你。”莫央笑眯眯地挽住了静宜的胳膊。 静宜闻言,脸上却是露出一抹恍惚的笑容来:“长公主这可说错了……” 第1046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10) 第1046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10) “嗯?”莫央有些不明所以:“我什么说错了?” 静宜低眉浅笑,面上神情平淡而温婉:“王上如今最惦记的,可不是我。这葡萄,一共进贡了五十斤入宫,王上丝毫未留,送了二十斤给太后娘娘,十斤与我,剩下的二十斤,尽数都送到了敏夫人宫中。” “听闻敏夫人也喜欢吃葡萄呢。” 莫央的眉头当即便皱了起来:“她凭什么呀?” 静宜轻轻浅浅地笑着:“敏夫人的娘家在朝中得势,王上须得依仗,自然会多垂怜几分。有这样的娘家在,敏夫人自然可以傲世后宫。若能为王上添上一儿半女的,恩宠还会愈发隆重一些的。” 莫央心中气闷,回到自己宫中之后便狠狠地骂了琪琪格一顿。 却也因着此前博尔术的话,仍旧没有去寻自家王兄。 莫央是打定了主意要避开琪琪格,躲过她尚在宫中的这一两个月的。 只是后宫本就只有那么丁点儿大,总会有避无可避的时候。 北燕国的天气昼夜温差十分大,白日里热得厉害,到了夜里,却又凉的厉害,越是夏日尤盛。 太后年纪大了,终是着了凉,病倒了。 莫央听到消息之后,就匆匆忙忙去了太后宫中。 只是一进太后宫殿,就瞧见殿中立了好几个嫔妃,王后与琪琪格都在,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较为受宠的妃嫔。 莫央也没有理会,只快步上前,在床边坐了下来:“额吉现在觉着如何了?太医可看过了?怎么说的?” 太后笑着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发:“看过了,不过是着了凉而已,不打紧的。” 莫央撇了撇嘴:“母后宫中的宫人如何侍候的?竟也不知道早晚给额吉加衣裳。” “不怪她们。”太后笑了笑:“好了,你们一个二个的,也别这幅神情了,到好似我的病有多严重似得。我没什么的,都该干嘛干嘛去吧,在我这儿耗着做什么?” 静宜轻轻帮太后掖了掖被子,浅笑着道:“额吉此言差矣,我们都是额吉的儿媳妇,额吉生病了,无论轻重,我们自然都应该在额吉榻前侍疾的。” 其他两个倒都附和了两句,唯有琪琪格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站着。 莫央见了,心中愈发不喜。 宫人端了药进来,见着几位嫔妃都围在床前,便低声道:“太后娘娘,该喝药了。” 众人转过身去,那宫人就站在琪琪格的身侧。 “劳烦敏夫人把药碗递给我一下吧,我服侍额吉吃药。”静宜柔声道。 琪琪格便将那药碗接了过来,朝着静宜递了过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那药碗突然被打翻了,碗中的药尽数的泼洒到了静宜的手上。 那药大抵是刚刚熬好的,尚且烫得厉害,静宜痛呼了一声,众人就瞧见,静宜的手上,已经红了一片。 殿中顿时乱成一片,琪琪格蹙了蹙眉:“怎么连一个碗都端不好啊?” 声音虽小,却是正好落入了莫央的耳中。 莫央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放肆!你是什么身份?王后尚且没有责怪你不小心,你却反倒责备起王后来了,简直目中无人!” 琪琪格闻言,将头转到了一边,不发一言。 只是这动作却更像是蔑视一般…… 莫央心中怒意更盛:“你真以为,你在这后宫中就能横着走了?琪琪格,就凭你今日所作所为,也可以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静宜轻轻拉了拉莫央:“算了,莫央,不能怪琪琪格的,是我不小心。” “王嫂,你何必为这种人开脱?难不成你还故意烫自己不成?分明是她的过错,她却还有理了!” “行了。”太后蹙了蹙眉:“成什么样子?” 莫央听太后发了话,心中虽然不甘,却也不再多言,只狠狠用眼神剜了一眼琪琪格。 “王后,你的手没事吧?” 静宜连忙摇了摇头:“并无大碍。” 莫央连忙拉住了静宜的手:“都已经红了,哪儿算没事啊?” “我宫中有烫伤药膏,来人,去拿来给王后擦一擦。” 宫人拿了药上来给静宜擦了之后,太后才略带疲惫地挥了挥手:“好了,你们也别在这儿侍疾了,我想睡会儿,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应了声,退出了寝殿。 琪琪格看了莫央一眼,却是冷笑了一声:“算起来,长公主也应该叫我一声嫂嫂,方才长公主说我目中无人,长公主又何尝敬过我这个嫂嫂?” “呵?”莫央瞪了琪琪格一眼:“想要我敬重你?做梦去吧!” 莫央被气得心浮气躁的,在宫中来来回回地踱步了几圈,只觉得热得厉害,便吩咐着托娅:“让人送些水进来,我想沐浴。” 沐浴之后,莫央又叫人送了两个冰盆子到殿中,而后吃了些东西,便上床小憩。 这一睡,却是睡到天都暗下来了也未醒来。 托娅看了看天色,眉头轻轻蹙了蹙,想了会儿,还是走到床榻前叫了两声:“长公主,长公主,该起了,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 莫央并未应声。 托娅便又推了推莫央:“长公主?” 莫央仍旧全无反应。 托娅这才觉着有些不对了。 莫央并不是睡觉睡得很死的人,一般唤两声便能醒来的,怎么现在…… 托娅心中有些发慌,加大力气推了推莫央的肩膀:“长公主?” “来人!快来人啊!” 太医被匆匆叫了过来,给莫央把了脉,又仔细查看了一下的眼耳口鼻,才转过身来,从药箱之中取出了一支银针,握住莫央的手,飞快地在莫央的指尖扎了一下。 有血沁了出来…… 黑色的。 太医的眸光一变,连忙道:“派人去禀报王上,长公主是中毒了。” 仓央赶了过来,脸上黑沉沉的一片:“查出来了没有?是什么毒?” 太医点了点头:“是迷梦,中毒后一个时辰便会觉得困顿不堪,而后一旦入睡就一睡不醒,面色如常,只是而后会有一些红印。” “可有解?” 太医想了想:“解药倒是有的,只是须得去寻制出这毒药之人。” 第1047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11) 第1047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11) 见仓央目光沉沉,太医连忙补充道:“那制毒之人微臣恰好知道他的住处,一来一回约摸四五日便可。长公主这毒不至于致命,只是要受些苦罢了。” “受什么苦?”仓央拧着眉头问着。 “中了这毒之后,虽然看起来是沉睡着,可是神志却是清明的,能够听得到我们说话,有五识,这毒会让人觉得像是全身都被针刺一般……” 仓央手猛地拍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殿中众人皆被吓了一跳,纷纷低下了头。 “我派人去取解药,你同侍卫一起走一趟。”仓央吩咐着。 太医连忙垂下头应了下来。 门上悬着的布毡子从外面被人撩了起来,静宜从外面走了进来,天气太热,额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见着莫央在,连忙行了个礼:“王上,臣妾听闻莫央中了毒,没什么大碍吧?” 仓央低声“嗯”了一声,转过身叫阿拉叫了十个侍卫进来,将事情简单说了下,而后吩咐着:“你们现在就出发。” 侍卫带着太医离开了。 静宜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伸手帮莫央掖了掖被子,眼中带着几分怜悯:“究竟是谁对莫央下这样的毒手啊?莫央整日里都呆在宫中,也没机会得罪什么人啊?” 仓央听着静宜的喃喃自语,眉头飞快地蹙了蹙:“此事的确应该好好查一查,竟有人敢在宫中对莫央下毒,若是查出了是谁,绝不能轻饶了!” 说罢,便转过头看向立在床边的托娅:“太医说,中毒之后一个时辰会觉得困顿不堪,你仔细想想,长公主睡觉的一个时辰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 问罢,才又宣了一个太医上殿,准备验毒。 托娅仔细想了想:“长公主歇下的一个时辰之前,应当刚刚回到殿中,回到殿中之后,长公主说有些热,叫人准备了水沐浴了,而后又叫人搬了两个冰盆子进屋,然后吃了些东西,就觉得有些困,方上床歇下了。” 仓央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倒是静宜轻声开了口:“若是照托娅这样说,莫央入口的东西最为可疑了,东西可还有剩的?不如拿上来让人验一验?” 一旁立着的太医连忙颔首:“的确如此,迷梦这种毒药,的确是需要入口才能中毒的。” 托娅应答着:“回禀王后娘娘,东西都还有,因着本就只是一些瓜果点心的,长公主吃了之后奴婢害怕长公主起床还要吃,便没有收。” 仓央叫了太医,仔细将那桌子上放着的东西一一检查了一遍。 “这些瓜果点心中,并无毒药。”太医禀报着。 仓央蹙眉:“既然是需要入口才会中毒,可是这些瓜果点心中却并无毒药?那长公主是如何中的毒?” 静宜想了想,又温声道:“会不会是有心之人刻意将有毒的放在了最上面?莫央吃了最上面的就中了毒,其它剩下的这些,反而验不出毒来?” 莫央的目光落在那盘子上,沉默了片刻,才厉声道:“查!查查这些东西都有谁经过手,一个不留地尽数带上来。” 仓央动了怒,下面的人动作自是十分迅速,不一会儿就将所有接触过那瓜果点心的人都带了上来。 仓央命人带下去挨个审问了,却没有任何的疑点。 所有人在接触那些东西的时候,都有旁人在场,有人证,没有下毒的时间。 仓央又让人将所有人都带了上来,目光沉沉地扫了众人一眼,眼中酝酿着狂风骤雨:“你们确定,没有任何人单独碰过这些东西?都给我想仔细了!” 下面跪着的人身子瑟瑟发着抖,皆是没有吭声。 “你们仔细想想,除了你们御膳房中的人,可还有别的宫殿的人在你们给长公主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到过御膳房?”静宜沉吟了片刻,轻声开了口。 见仓央转过头望向她,静宜才抬起头来对着仓央笑了笑:“御膳房这种地方,每日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各宫各殿的人都有可能下手,不一定非得要是御膳房的人的。” 经由静宜这么一问,倒是有人突然记了起来:“我们给长公主准备点心的时候,敏夫人和太后娘娘宫中的人都到过御膳房。” “那个时候并不是饭点,所以来御膳房的人不多。敏夫人身边的宫人说,今日天气太热,敏夫人觉得心浮气躁的,便派她来要碗解暑的绿豆汤。太后娘娘是因为今日太后娘娘身子不爽,午膳并未吃什么东西,所以叫人来要了几样清淡的粥和小菜。” 托娅听那御膳房的下人提起敏夫人,眼中骤然闪过一抹怒意:“王上,敏夫人!一定是敏夫人!” 仓央闻言,皱着眉头朝着托娅看了过去。 托娅连忙道:“先前在太后娘娘宫中的时候,长公主就与敏夫人起了争执,定然是敏夫人记恨长公主,这才对长公主下了毒手的。” 莫央与琪琪格互相看不顺眼的事情仓央自是十分清楚的,只是素来觉得,不过是两个小女孩的小脾气而已,倒是并未怀疑到琪琪格的身上去。 因而听托娅这样说,心中倒是有些诧异。 “莫央与琪琪格在额吉宫中闹了矛盾?” 一旁的静宜轻叹了口气:“此事倒是与臣妾有关……” 仓央看向静宜,眼中带着询问。 “额吉生了病,臣妾带着后宫嫔妃前去侍疾,正好碰到莫央也在额吉宫中,宫人送药来,臣妾让就在宫人旁边的敏夫人帮忙将药递给臣妾,只是臣妾接过的时候,一不小心药打翻了,正好倒在了臣妾的手上……” “敏夫人性子直,便责备了臣妾两句,问臣妾为何这样不小心。被莫央听见了,莫央便斥责了敏夫人不知礼数,两人争执了两句,后来额吉发了火,让我们散了,我们便各自回了各自宫中。” 仓央听了,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莫央这里叫人好生侍候着,孤去敏夫人宫中问一问她。” 静宜垂着头低声应了:“王上放心。” 第1048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12) 第1048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12) 听见仓央到了殿门前,琪琪格连忙整了整衣衫,快步出门迎接。 “王上。” 仓央“嗯”了一声,神情淡淡地扫了琪琪格一眼,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王上想喝些什么?”琪琪格的声音欢快,灯光摇曳,映照在她的脸上,美丽动人。 “妾身用葡萄做了葡萄汁,冰镇着,很好喝,王上要不要尝一尝?” 仓央的目光落在琪琪格微微扬起的嘴角上,眯起了眼:“莫央中毒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琪琪格的身子一顿,抬起眼来望向仓央:“听说了,这样大的事情,有许多宫人在谈论。” “孤听闻,此前,你与莫央在额吉宫中起了争执?” 琪琪格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随后慢慢收敛了笑,垂下头,声音也低了几分:“王上是怀疑,是妾身下的毒?” 仓央不予置否。 “王上,妾身的确与莫央不和,可是妾身却也知道,她是王上的妹妹,妾身还没有蠢到去下毒害她的地步。” 仓央的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先前你派人去御膳房中取过绿豆汤?” “是啊。”琪琪格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从太后娘娘宫中回来之后,妾身觉着走了一路有些热,就叫人去御膳房端了一碗绿豆汤来解暑。” “你的宫女去的时候,御膳房正在准备给莫央的点心……” 琪琪格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王上,妾身的宫女的确去过御膳房,可是妾身如何知道, 那个时候御膳房在给长公主准备点心?妾身的宫女即便是去御膳房的时候看见御膳房的人正在准备点心,又如何得知是给长公主准备的?” “你派谁去的御膳房,带上来孤问几个问题。”仓央神情仍旧清冷平淡。 琪琪格暗自咬了咬牙,转过头吩咐着一旁侍立的宫人:“去将萨仁带过来。” 宫人退了下去,仓央与琪琪格站在殿中,一时无话。 不多时,外面就想起了略显有些急促的声音,被琪琪格派去叫人的宫人脸色有些焦急,飞快地跑了进来行了礼:“王上,敏夫人,萨仁……萨仁死了。” 琪琪格浑身一震,似是有些难以置信:“什么?” 声音亦是拔高了几分。 仓央看了她一眼:“去看看。” 话毕,又转身吩咐身后的侍卫:“去将太医带过来。” 萨仁就住在琪琪格的宫殿后院,因着萨仁是琪琪格较为亲信的宫人,因而单独住在一个房间中。 房间里没有点灯,入目尽是昏暗,宫人提着灯笼照着仓央与琪琪格进了屋,而后才飞快地将屋中的灯点了起来。 屋子不大,放置着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四张凳子,还有梳妆台箱子那些,地上铺着毯子。 萨仁就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脸色白得不见丝毫血色,隐隐还透着几分青灰。 太医匆匆而来,飞快地检查了一番,才开口道:“王上,她是中毒而亡的。” 仓央转过头望向琪琪格:“畏罪自杀?” 琪琪格几乎跳了起来:“王上可莫要污蔑妾身,为何王上不猜测,萨仁是被人杀了灭口的呢?” 仓央却是笑了起来:“这是你的宫殿,即便是杀人灭口,这宫殿之中,只怕也只有你能够下手吧?” “王上从头到尾就不信妾身,分明就早已经在心中给妾身定了罪了,又何须在审问下去?” 仓央眸光静静地看了琪琪格一会儿,才开口道:“那你说说,萨仁今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仓央问着,随即吩咐了太医仔细检查萨仁屋中的东西。 琪琪格想了想:“今日不该萨仁当值,她侍候妾身用了晚膳之后就退下了,侍候妾身用晚膳的时候倒是一切如常,并无什么不妥。之后她回了屋中,妾身便不知道了。” “将你殿中的宫人都召集过来吧。” 琪琪格连忙应了,将所有侍候的宫人都带了过来,仓央目光扫了一遍,才淡淡地问着:“今日萨仁回屋之后做了些什么你们可知道?” 一群人想了想,有人方开口应着:“萨仁回到院子里之后就径直回了自己屋子,而后她屋中的灯亮了一会儿,就灭了,应该是歇下了,并无什么不妥。” “萨仁不当值的时候一直睡得挺早的,奴婢们也没有在意,只是奴婢们没有人与萨仁住在一块儿,她在屋中做了些什么,奴婢们也实在是不知道。” 太医也已经将屋中一切都检查了一遍:“微臣仔细检查了一番萨仁的尸体,并无其它伤口,用银针试探了咽喉处,咽喉处的血发黑,毒应该是从口入的。只是屋中一切正常,茶壶茶杯以及杯中茶水,还有屋中一切可以入口的东西微臣都检查过了,并无什么异常。屋中也并无其他人闯入过的迹象……” 仓央转过头望向琪琪格:“一切如常,可是她却中毒而亡,而且神态安详,就躺在自己的床上,没有人进过屋,你说,她不是畏罪服毒自杀,是什么?” 琪琪格跪了下来,眼眶微红:“王上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既然如此,要杀要剐,妾身悉听尊便。只是妾身并未做过的事情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罪的……” 仓央眸光静静地落在琪琪格的身上:“莫央中毒一事,你的嫌疑最大。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便安生呆在这明月宫中吧。” 这便是要软禁了…… 琪琪格咬了咬唇,低着头行了个礼:“妾身遵旨,只盼王上能够早日查明真相,还妾身一个公道。” 仓央看了琪琪格一眼,转身出了明月宫。 已经月至中天,仓央走出了一段距离,方停下了脚步,而后抬起眼来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阿拉低着头:“王上在担心长公主的毒吗?” 仓央却是摇了摇头:“莫央的毒不致命,下毒之人似乎也并未想要要她的性命,不会有事。” “敏夫人这次做得有些过分了。”阿拉叹了口气。 仓央眯了眯眼:“你也以为是她?” 阿拉有些不明所以。 却见仓央冷冷一笑:“不是她。” 说完这三个字,仓央又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才冷声开了口:“如今这宫中竟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下毒,而后陷害他人,却让人找不到一丝证据和把柄,甚至不知道毒下在了什么地方,还真是让人不安呢。” 第1049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13) 第1049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13) 无从查出毒下在何处,便只能从毒的来源着手。 莫央身上那毒药尚需等着太医去见了那制毒之人之后才知道具体情形,而那萨仁所中之毒,却不过是普通的鹤顶红而已,京都的一些药房中就有卖。 鹤顶红这种东西虽然较为常见,却终究是毒,因而药房之中买卖,都有登记购买之人的姓名住址,也正因如此,买的人其实并不多。 仓央派人一一查探下来,这一年之内,京都所有药房之中也不过卖出去十多瓶鹤顶红。 再循着购买造册的记录往下查,便发现,几日前,平章政事府上一个叫敖登的下人曾经在药房中买过一瓶鹤顶红。 据药房中的小二说,那下人手中拿着平章政事府的对牌。 那装过鹤顶红的瓶子,也在萨仁的屋中被找到。 从目前的证据来看,一切都指向琪琪格。 过了几日,太医才将解药带了回来,给莫央喂服了解药,太医方转过头望向仓央:“王上,微臣询问过那制毒之人,那人说最近倒的确有人从他手中求去过这毒药,是平章政事府中人。” 仓央眯了眯眼:“什么时候的事?” “三月之前。”太医垂头应着:“敏夫人的长兄与那制毒之人有交情,在他那里作客的时候,听闻他手中有这样一味毒药,敏夫人的长兄觉着这毒甚为有趣,便要了一些过去。” 三月之前…… 仓央沉吟着,三月之前琪琪格根本尚未进宫,难不成,他此前的判断都是错的? 此事难道果真是琪琪格所做? 莫央昏迷多时,虽已经服下解药,亦尚需两三个时辰才能醒转过来,仓央看了眼床上面色苍白的莫央,抬脚走了出去,直奔琪琪格所在的明月宫而去。 这几日琪琪格尚在禁足之中,明月宫门口立着不少侍卫,仓央走了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宫人欣喜的声音:“王上驾到,王上驾到!” 仓央快步进了殿,琪琪格正好匆忙从寝殿中走出来。 许是因着禁足的关系,琪琪格并未盛装打扮,只穿着一身常服,脸上脂粉未施,倒是难得的清雅秀丽。 “妾身见过王上。”琪琪格匆忙行礼,而后微微抬起眼,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妾身还以为,王上再也不愿意见妾身了。” 仓央不发一言地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却也并未叫她起身。 琪琪格的心中有些慌乱,却也只低着头转过了身,面对着仓央垂着头站着。 仓央的手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孤再给你一次机会,莫央中毒之事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 琪琪格闻言,眼中飞快地凝聚起几分雾气来:“王上说的这是什么话,无论王上问妾身几遍,妾身也只有一个答案,长公主中毒之事与妾身没有丝毫关系。” 仓央眯着眼看着琪琪格,眼中带着打量,琪琪格轻咬下唇,只静静地垂眸站着。 “四日过去,此事倒也已经有了一些进展。”仓央开了口。 琪琪格闻言,连忙抬起眼来望向仓央,眼中带着疑惑。 “孤问你,你可知,莫央中的是什么毒?” 琪琪格轻轻摇了摇头:“妾身只听闻说长公主中了毒,只是究竟是什么毒却是不知,妾身原本也想要过去看看的,只是听说王上王后在那边,太医正在给长公主看诊,妾身觉得那时长公主那边定然有些乱,便没有过去。” “只是妾身也的确派了人去打探长公主所中何毒,情形如何,只是消息还没打探到,王上就已经过来了。” 仓央静静打量着琪琪格,倒是并不怀疑她说的是假话。 那日太医诊断之时,在场的人不过他与王后而已,太医被他派去寻解药了,王后从来不是多嘴之人,莫央宫中的宫人自也不会到处嚼舌根。 “那孤告诉你,莫央中的是什么毒……” 仓央眉心微蹙:“莫央中的毒,叫迷梦,不知你可听说过?” 琪琪格听到迷梦这两个字,眼中快速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猛地抬起眼来望向仓央。 只这个眼神,仓央便知道了答案。 “中了迷梦之后,会觉得困倦,只要睡下,便会一睡不醒。只是虽然一睡不醒,却也能够感觉到针刺一样的痛楚……” 琪琪格只觉得像是心脏被扼住了一般,难受得厉害。 “妾身……” 琪琪格犹豫了一下,就听见仓央冷漠的声音响起:“我只听实话,若是你想要说的不是实话,那就不要说了。” 琪琪格的手轻轻一颤,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红:“妾身知道这种毒药。” “哦?”仓央往身后的椅背上靠了靠,漠然审视着她。 琪琪格嘴唇微微抖了抖:“妾身的大哥认识一个毒医,号称医毒双绝,他会制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毒药,大哥与他相交甚好,时常从他那里拿一些好玩的东西来玩。有用了会让人觉得浑身发痒的毒,又洒在人身上就会让人不停哈哈大笑的毒,也有……迷梦。” 琪琪格哭丧着脸:“妾身入宫的时候,大哥害怕我在宫里吃了亏,便给了我许多这样药,可是我都妥善地保管着的……” “是吗?”仓央静静地看着琪琪格:“那你去将那迷梦找来给我瞧瞧?” 琪琪格应了一声,微微弓着身子,退回了内殿。 仓央坐在正殿中等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椅子扶手,神色变幻莫测,不知在想着什么。 寝殿中突然传来琪琪格的一声惊呼声,仓央却恍若未闻,动都不曾动一下。 布毡子被掀了开,琪琪格又从寝殿走了出来,脚步有些踉跄,神色慌张。 三两步便走到了离仓央三步远的地方定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王上,不见!那迷梦……不见了……” 仓央却似乎并未觉得有丝毫意外,只缓缓坐直了身子:“除了迷梦之外,还有你那婢女所中的鹤顶红,孤派人在京都的药房中仔细查找了一番,平章政事府中的下人曾经买过鹤顶红,鹤顶红的瓶子,在萨仁的屋中发现了。” 第1050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14) 第1050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14) 琪琪格的身子一下子软倒在地,额上隐隐有细密的汗珠渐渐渗出。 仓央却只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 过了一会儿,琪琪格才似乎缓过了神来,缓缓挺直了背脊。 “王上,王上,此事不是妾身做的!是有人栽赃嫁祸妾身!”说着,便朝着仓央缓缓跪拜了下去:“求王上给妾身做主。” 仓央将手腕上带着的紫檀木的珠子取了下来,拿在手中摩挲着:“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你说你是冤枉的,又有什么证据?” 琪琪格唇色泛着白:“妾身……没有证据。” 仓央这才站起身来:“莫央中的那毒药是你手中的毒药,御膳房在给莫央准备吃的时候,唯有你的婢女接近过御膳房。你的婢女中毒而亡,毒药却是你娘家府上的人买的,瓶子也是在你的婢女自己屋里发现的。” “这些证据一一摆出去,你要说你是冤枉的,只怕也没有人信。”仓央漠然地看了琪琪格一眼:“毒害长公主是什么样的罪名你应当是知晓的,孤也不想多言,来人,将敏夫人打入冷宫。” 侍卫入内,走到了琪琪格身边,琪琪格眼中是一片空茫,声音中却满是悔恨:“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因为和莫央赌一时之气,选择入宫的。额吉说得对,这宫中,是会吃人的。” 仓央微微抬了抬眉,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琪琪格被侍卫带了下去,仓央才出了明月宫,刚走出几步,就瞧见有宫人匆忙而来:“王上,王上,长公主醒了!” 仓央脚步顿了一顿,便快步朝着莫央的宫殿走去。 刚行至寝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莫央的声音:“嫂嫂,我要吃孜然羊肉!” “等你把身子养好了,想吃什么都能吃,只是现在却是不行的,你还是乖乖将这清粥喝了吧。”静宜温婉含笑的声音随后响起。 “一醒来就知道闹着要吃孜然羊肉,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仓央眉眼带笑,走了进去。 “王兄!王兄!”莫央急急忙忙抬起眼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静宜站起身来:“王上。” 仓央看了眼静宜手中端着的碗,轻轻点了点头:“平身吧。” 静宜浅浅笑了笑,又坐了下来,盛了一勺清粥,递到了莫央嘴边。 莫央张嘴吃了,嘿嘿笑着:“嫂嫂真好。” 仓央瞧着她虽然消瘦了一些,脸色也仍旧还有些苍白,只是看起来精神倒是不错,才稍稍放下了心来:“可觉得难受?” “难受!”莫央急急忙忙点着头:“王兄你都不知道,我中了毒之后啊,就跟谁在了无数针尖上一样,全身都痛得难受,想要翻身却怎么也翻不动,都快将我折磨疯了,简直度日如年啊,好在我终于活过来了。” 顿了顿,又抬起眼来望向仓央:“对了,我听得到你们说话,先前我听闻你们交谈,话中意思,好似是下毒之人是琪琪格?” 仓央低声“嗯”了一声,走到了床边,将落在地上的薄被王上拉了拉。 听见仓央这一声,莫央眼中愈发诧异了,连静宜也抬起眼来望向了仓央:“果真是敏夫人?” 仓央看了静宜一眼,随后将一切事情同两人大约说了一下。 莫央恨得牙痒痒:“我不过就是说了她两句,她竟然就对我下毒,她怎么这么歹毒啊?” 静宜若有所思,半晌,才抬起眼来望向仓央:“敏夫人若果真是下毒害莫央之人,王上是如何处置的?” “押入冷宫了。” 静宜顿了一顿,看了看仓央与莫央的神色,并未开口,只又低着头盛了一勺粥,喂到了莫央嘴边。 “你昏迷不醒这几日,博尔术在我跟前打探了几回你的消息了。”仓央的神情中带着几分揶揄。 “真的?”莫央眼中亮若灿星:“嘿嘿,那我明日出宫去见一见他。” “你才刚醒,折腾什么?”仓央蹙了蹙眉。 “我已经没事了,昏迷的时候觉得痛苦不堪,如今醒来,倒是全身轻松了,今天晚上好好睡上一觉,明日我便又是活蹦乱跳的了。”莫央眨眨眼,看向静宜。 静宜低眉笑了起来:“莫央这是记挂着她的情郎呢,王上就许了她出去见上一见吧。说不定,这见一面,什么毒啊病的,就全都好了。” “还是嫂嫂明白。”莫央嘻嘻笑着,转而求自己的大哥:“王兄……” 仓央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 见莫央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便又道:“你刚醒来,身子还虚弱,也别出宫去折腾了,我传召博尔术入宫,让他来见你一面便是。” “好呀。”只要能见到人,莫央倒是并不在意地方是在哪儿,不用在酷暑天出宫折腾,她自然也是欢喜的。 仓央回了大明殿处置政事,刚坐下不久,就听到侍卫禀报:“王上,平章政事大人求见。” 仓央握着折子的手微微一顿,漫不经心地应着:“嗯。” 平章政事快步进了殿:“王上,臣女冤枉啊!” “证据确凿,你与孤说冤枉?”仓央神情淡漠。 “王上,微臣的女儿微臣清楚,她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的……”平章政事脸上满是焦急。 “孤不信其它,只信证据而已。” “那求王上允许微臣去见一见敏夫人,微臣定能尽快找出证据来证明她是被冤枉的。” 仓央淡淡地看了平章政事一眼,沉默了片刻,才扬声道:“带平章政事大人去冷宫。” 侍卫带着平章政事入了冷宫,冷宫中一片荒凉,平章政事入了正殿,冷宫中的正殿摆放着一尊佛像,琪琪格就跪坐在那佛像下,脸色苍白,神态却是安然的。 “琪琪格。” 琪琪格身子猛地一顿,却没有转身。 “我是阿布啊。” 琪琪格听到这么一句,才猛地转过了身来,朝着平章政事冲了过来。 “阿布……”声音中满是哽咽。 好不容易止住了泪,平章政事才开了口:“琪琪格,我好不容易求得王上开恩来探望你,你与我说实话,长公主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不是。”琪琪格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 平章政事沉默了片刻,才又接着问:“会不会是萨仁背叛了你?” 第1051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15) 第1051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15) “不可能。”琪琪格一口否决。 平章政事亦是点了点头:“嗯,萨仁是我与你额吉亲自挑选出来的人,且她有弱点拽在我们手中,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背叛的。” “我身边有别人的眼线,可是不是萨仁。”琪琪格咬了咬唇:“长公主所中的毒与我无关,是有人栽赃陷害,只是萨仁的死,却定然是我宫中的人所为。” “我入宫的时候,带的婢女不多,除了身边贴身侍候的,其他人都是入宫之后,王后安排的。彼时我天真的以为,只要身边亲近之人可信,便可万无一失,却不曾想到,我还是疏忽大意了。” 平章政事叹了口气:“此前我便与你说过,入了宫定要小心行事的。” “阿布,我不想在宫中当这嫔妃了,我想回家。” “说什么傻话?你如今已经是后宫嫔妃,入了宫,就没有回头路了。如今最要紧的,是洗脱你的嫌疑,找出真正下毒之人才是。你仔细想想,最有可能是你宫中细作的人是谁?” 琪琪格啜泣了一会儿,才收敛了神色,咬着唇仔细想了半晌:“能够不引人怀疑进入我的寝宫,将我寝宫中放置的迷梦毒药拿走,又能够进萨仁房间动手脚的……” “十有八九,是负责宫中打扫的宫人。” 琪琪格神思有些恍惚:“王上怀疑长公主是因为吃了御膳房准备的点心中的毒,因而才觉得去过御膳房的萨仁有嫌疑,可是我总觉得,长公主兴许根本不是吃了点心中的毒。” “还有萨仁,王上说萨仁是服毒自杀,萨仁不会自杀,定也是有人向她投毒,可是王上派人查了许久,却也并未查出,毒下在何处。” “从一开始,方向就不对。是有人蓄意引导,让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我。” 她从小在世家长大,那些个争宠斗心机的事情看的也不少,此前不过是慌了手脚,一时没有去细想罢了,如今细细想来,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是被他们忽略了的。 平章政事听琪琪格这样说,眉头轻轻蹙了蹙:“对方不简单,心思实在太过深沉。” “我尽量查下去,只是能不能真的找到为你脱罪的证据,我却是全无把握。” “我知道的……”琪琪格咬了咬唇,苦笑了一声:“其实我觉得在这儿也挺好的,虽然是冷宫,可是至少可以保住性命。在后宫之中却要步步谨慎,一步行差就错,就满盘皆输了。” “我入宫之后也算得上处处谨慎的了,只不过因为王上连着几日歇在了我宫中,且这其中还有大半的原因是因为我的身份……可也仍旧有人看不过眼。” 平章政事叹了口气:“好了,莫说这样的丧气话了,你忍几日,无论能不能找到证据,我定会寻了法子救你出来的。” “谢谢阿布……”琪琪格低声应着,声音中带着哽咽。 莫央虽然因着中毒的缘故昏睡了好几日,可是中了那迷梦,梦中针扎一样的疼,精神一直紧绷着,却是无一日真正安眠。 如今好不容易解了毒,一睡便睡得格外沉。 只是一大早,托娅就跑来将莫央叫醒了。 “怎么了?托娅?”莫央脸上满是茫然,脑袋都还是昏昏沉沉的。 托娅小心翼翼地看了莫央一眼,垂着头:“奴婢瞧着长公主这么久没有醒来,担心长公主又是中了毒,所以……” 莫央有些无奈:“我的好托娅啊,你也不瞧瞧,现在才什么时辰?卯时啊!只有鸡和王兄会在卯时起来……” 托娅脸上有些不安:“那长公主接着睡吧,奴婢不打扰了。” “我已经解毒了,真的已经没事了,你无需担忧的。我困得厉害,你别再叫我了,等着博尔术进宫了再叫我就是。” 托娅连连应了,这才垂着头退了下去。 一直到午时,博尔术才盯着烈日到了。 托娅连忙入了寝宫将莫央唤了起来。 莫央匆匆忙忙起身洗漱穿衣,却又瞧见铜镜之中映照着的人面色苍白,脚步一顿:“托娅,托娅,快来给我涂抹一些胭脂,我的脸白得更雪一样。” 托娅应了声,取了胭脂来给莫央点了点,仔细晕染开:“好了,长公主现在的脸粉嫩嫩的,更那桃花一样。” 莫央眼中一喜,快步出了寝宫。 博尔术坐在正殿之中,听见脚步声就转过头朝着寝殿门口看了过来,见到莫央,便站起了身来,却并未行礼,反倒是先定定地仔细打量了一番莫央,才将右手放在了左胸上:“长公主。” “长公主看起来气色不错。” 莫央咧开嘴笑了起来,心中暗自想着,真傻,连她抹了胭脂都看不出来。 “坐吧坐吧。”莫央叫博尔术坐了,才抬起眼来望向托娅:“我今天还没吃东西呢,去弄些吃的上来,我饿了!” 托娅应了声,退了出去。 莫央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眼殿中侍立的其他宫人,轻咳了一声:“我这里不需要你们侍候,都退下吧。” 转瞬间,殿中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莫央这才又稍稍靠博尔术近了一些:“我听王兄说,我中毒昏迷这段日子,你入宫问过好几日我的情形,你可是担心我?” 博尔术的头埋得低低的,却也老老实实地应着:“是。” 莫央闻言,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嘿嘿一笑:“真的担心?不是哄我高兴的?” 博尔术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这有什么可以哄你高兴的吗?” “……”莫央翻了个白眼,好吧,这就是个榆木疙瘩。 莫央抿了口奶茶,撇了撇嘴:“都怪琪琪格,我都不知道她竟然这么坏,竟然给我下毒。这一遭,可让我受罪不少,你都不知道,我中毒之后有多痛苦。” 博尔术听莫央这样说,却是有些迟疑地看向了莫央。 “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博尔术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是琪琪格下的毒?证据可确凿?” 第1052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16) 第1052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16) 莫央不明白博尔术为何会有此一问,有些不高兴:“难道你不相信我,相信琪琪格?” 只是问完之后,却并不等博尔术回答,就径直将仓央如何断定琪琪格是凶手的过程一一同博尔术说了。 博尔术眉头微蹙:“此事疑点颇多。” “嗯?”莫央眨了眨眼:“什么疑点?” “太医说,那迷梦需得要服毒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若你是吃了御膳房的点心中的毒,时间对不上。你方才说,你是吃着吃着东西才睡着了的,你吃点心吃了一个时辰?” 莫央骤然沉默了下来,仔细回忆了一下中毒那日的情形:“此前我倒是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对,听你这么一说,好似的确时间有些对不上。” “你仔细想想,你睡觉的一个时辰前做了什么?” 莫央仔细想了想,睡觉的一个时辰前…… “那时候我应该刚刚回到殿中,而后叫人送了热水进来,沐浴。” 莫央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回殿、沐浴。沐浴之后时间就对不上了……” 沐浴。 博尔术沉吟了片刻,神情笃定地开了口:“是水。” “什么水?”莫央眼中满是疑惑。 “沐浴用的水,那迷梦的毒,就下在沐浴的水里面。” 莫央蹙了蹙眉:“可是,太医不是说,迷梦那毒药需要入口才能发作吗?” 莫央问完,却自己反应了过来,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起来:“是了,沐浴的时候,唇上沾染了沐浴的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是。”博尔术颔首:“而且,正因为那迷梦之毒需要入口才会发作,所以几乎不会有人将注意力放在沐浴用的水上。十有八九都会被你之后吃的东西所吸引,而压根不会注意到时间不对的问题。” “所以,根本不是琪琪格对我下毒?” 博尔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若是沐浴用的水,十有八九是长公主宫中的人出了叛徒。琪琪格不过刚刚入宫,连地皮都还没有踩熟呢,哪里还有精力来买通你的宫人?” “我想,是有人想要对付琪琪格,所以蓄意向你投毒,嫁祸给琪琪格。毕竟,你与琪琪格不和之事,宫中内外,许多人都知道。” 莫央握紧了手,站起了身来:“我就说嘛,我虽经常和琪琪格斗嘴,时不时地向她使个绊子,可是她怎么也不像是敢直接下毒的人啊。” “还是你聪明。”莫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博尔术。 博尔术垂下头,耳根微微有些红:“那,长公主准备怎么做?” 莫央咬了咬唇:“我虽然与琪琪格不对付,可是我也不想要平白被人利用,做了那借刀杀人的刀子!” 博尔术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长公主宫中出了内奸,此事也的确该仔细查一查,只是我建议长公主还是寻了王上,悄悄将此事同他说了,交给他来暗中查探。除了王上之外,最好对其他人守口如瓶,谁也不能透露。” 莫央虽然不喑心机,可是却也知晓其中利害,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嗯,我知道的。” “你怎么这样厉害呀?”莫央笑眯眯地望着博尔术。 博尔术的脸微微有些红,只低着头轻声应着:“末将在军中的时候,军中也时常闹内奸那些,什么下毒,盗窃军机,实在是常事。此前经常跟在将军身边看将军如何处事,一来二去,看得多了,也就明白一些事情了。” “真好。”莫央眼睛发着光:“有你在,以后我就再也不用担心被人糊弄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莫央想起博尔术方才所言,说她宫中有内奸,便连忙轻咳了一声,转开了话茬子:“我中毒昏睡了好几天,你阿布回家了吗?” 托娅带着宫女送了饭菜进来,众人立在桌子旁,有条不紊地布着菜。 “还没有。”博尔术想了想:“不过应该也快了吧。” “那就好。”莫央嘻嘻笑着:“等你阿布回来,就可以筹备咱们的亲事啦!” 博尔术耳根愈发红了一些,声音也越来越低:“府中已经在准备了。” “真的呀?”莫央毫不掩饰眼中的喜色:“那就好,真想早点成亲。” 一旁的托娅听着莫央这样说,险些笑出了声来,只是毕竟博尔术还在,也不敢太过嚣张,忍笑忍得痛苦,连肩膀都在微微抖动着。 博尔术轻咳了一声:“长公主你去吃饭吧,你身子还虚弱着,应该按时吃东西才是。末将还有事情要处置,就先告退了。” “啊?”莫央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失望:“你不陪我用膳吗?” “……”博尔术只得呐呐应着:“末将还要去营中。” “哦……”莫央咬了咬唇,挥了挥手道:“好吧,去吧去吧。” 博尔术几乎是仓皇而逃,刚走出莫央的宫殿,殿中就响起了一连串的笑声。 莫央朝着那几个宫人瞪了过去:“哼,我整日里纵着你们,你们都快要无法无天了。瞧瞧你们,都将我的额驸吓跑了。” “明明是长公主太过热情,将驸马爷吓跑了,长公主却又跑来责怪我们了。” 众人便又笑了起来。 莫央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大大咧咧地走到桌子旁坐了:“我说的是实话。” 目光落在满桌子菜上,想起先前博尔术的话,又看了一眼桌子旁围着的几个宫人,这些宫女在她殿中侍候的时间不短,究竟会是谁背叛了她呢? “长公主在发呆想什么呢?驸马爷刚走,长公主就在想驸马爷了吗?” 莫央呸了一声,沉默了一下:“只是前几日中毒闹的,总觉得有些害怕,再也不想再有这样的经历了,以前我倒是疏忽了,以后我吃穿用度,哪怕只是洗手的水,端上来之前,都记得用银针试试毒。” 托娅与几个贴身侍候的宫人面面相觑,才都朝着莫央行了个礼,应了下来。 莫央瞧着几人神色如常,并无什么不妥,只觉得脑袋更疼了一些,究竟会是谁呢? 第1053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17) 第1053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17) 吃了饭,莫央就去了大明殿,将此前博尔术与她说的那些话尽数同仓央说了。 仓央听了之后,却也只是沉默地将手腕上的手串取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毒下在沐浴的水中……”仓央眯了眯眼:“这就有些难办了,沐浴的水用过之后便倒了,如今又已经几天过去,什么证据都没了。” 莫央点了点头:“下毒的人心思实在是厉害的,竟然能够想到这样的办法。” “是啊,我竟也不知,宫中竟还有这样的人隐在暗处。” 仓央说完,便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坐直了身子:“此事我会派人暗中查探,只是即便是查出来了,没有证据也无法治罪。你身边有了内奸,此事不能纵容,你身边侍候的人,我叫人都给你换了,换成我信任的人,到时候,若有人要收买,我自然也能得到消息。” 莫央抿了抿唇,想说自己身边这些宫人侍候了她几年,突然换了,只怕她会有些不习惯。 只是想了想,还是觉着,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一些,如今已经有人可以不动声色地给她下毒,若是那日下的毒不是迷梦,而是什么致命的毒药,如今自己恐怕就已经死了。 死…… 这个字,她一直以为离自己很远,可如今才发现,不过是擦身而过的距离。 “那琪琪格……”莫央眨了眨眼,有些犹豫。 仓央笑了笑:“琪琪格如今在冷宫中不是挺好,就不能碍你眼了。” 莫央沉默了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一码归一码,我虽然不喜欢琪琪格的做派,可若是琪琪格的确是被冤枉的,我也不能为了一己私心就让她呆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受苦。” 仓央盯着莫央看了一会儿,方笑了起来:“嗯,我知道了。” “只是此次下毒事件,虽然中毒的是你,可是幕后之人却显而易见地是冲着琪琪格来的。琪琪格在冷宫中也好,至少足够安全。”仓央说着。 “可是,难道就要让琪琪格在冷宫中呆一辈子吗?” “也不是。”仓央想了想:“琪琪格有此一难,十有八九是因为我前段时间恩宠太过,加之她有娘家相护,才惹人红了眼。” “在这后宫中,谁受宠,其他人就盯着谁。等着过些日子,我将旁人的注意力转开,再让人寻个由头将琪琪格从冷宫中接出来。只要我冷落了她,别人就不会将注意力落在她身上了。” 莫央撇了撇嘴:“所以啊,你纳那么多嫔妃做什么?整日里就知道争风吃醋的,这回累我也遭了无妄之灾。” 仓央知晓她只是迁怒,低头笑了笑,神情却带着几分无奈:“阿妹,我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看起来高高在上,可是有许多事情却也仍旧身不由己。有时候纳妃并非因为自己喜欢,而是因为,形势所逼。” 莫央蹙着眉头,一脸茫然。 仓央见莫央这般神情,知她并不明白,便也不在接着说下去,只轻声宽慰着:“这些事情你不必懂,你只需要做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就是了。” “你放心好了,你是长公主,博尔术娶了你之后,只要你不点头,便不能纳妾,这些烦恼,你永远也不会有。” 莫央轻哼了一声:“博尔术才不会纳妾呢。” 仓央便又笑了起来:“嗯,要是他惹你不高兴了,你就用马鞭抽他,要是还不能消气,就让他顶着一颗葡萄让你射箭。若实在是遇着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就来找我替你做主。” “不与你说了,你就知道打趣我。”莫央轻轻哼了一声,也不行礼,就转身出了大明殿。 仓央看着莫央的背影,脸上一直带着笑,只是笑着笑着,笑容便渐渐隐没了下去。 这个妹妹,从小额吉与阿布便宠爱甚深,因而,即便是在这宫中长大,却仍旧对世间险恶一无所知。 他也不知,这样究竟是好还是坏。 只是,若是能够让她一辈子这样过下去,却也不错。 阿拉立在一旁,听完了两人的话,见仓央一直没有开口,才低声道:“王上,要不要小的让人将长公主身边侍候那些人带下去严刑拷打,逼她们交代出幕后主使?” 仓央摇了摇头:“交代了又如何,如今连物证都没有,即便是有了人证,也可以说是有人蓄意陷害。” “况且……我大约知道是谁的手笔了。” 阿拉一愣,抬起眼来觑了觑仓央的神色,却见仓央神情晦涩难明,便也不敢再问。 仓央摩挲着手中的串珠,微微闭了闭眼,掩住眼中冰冷的情绪。 琪琪格进宫不过几日,即便是有人要收买她身边的人下毒,也不可能动作这样迅速,唯有一种可能,便是当初安排宫人的时候,那宫人之中就已经混进去了旁人的眼睛。 且更遑论,琪琪格的毒药放在暗格之中,旁人根本不知道那殿中有暗格。 琪琪格的住处是王后安排布置的,哪里有暗格,哪里有密室,王后自然一清二楚。琪琪格的宫人也是王后一手安排,安插一两个人进去,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仓央的手捏紧了手中的珠子。 王后倒还果真是她的妹妹,这心思与她相比,也不遑多让,只可惜,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 仓央站起身来,从一旁的书架上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红木雕花盒子,打了开来。 里面放着一张纸,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盒子中。 仓央拿出那张纸来展了开来,上面的字他早已经倒背如流,却也仍旧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你说她性子温婉,让我多加照拂。倒是不知,你知晓如今她做的这些事,会不会也觉得失望……” “这一次,我就饶了她,只是我可以容她一次,两次,却决不能容她三次……” “王后娘娘。”外面突然传来宫人请安的声音。 仓央蹙了蹙眉,将那纸仔仔细细地叠了,放回了盒子中,才转过身来,眯着眼望向从门外缓缓走近的女子。 第1054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18) 第1054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18) 静宜走到殿中,就瞧见仓央正拿着一个木盒子往书架上放,便也没有留意,只浅浅笑着,从身后的宫女手中接过一个食盒。 “我叫小厨房中做了一些王上最爱吃的奶糕,用冰冰了许久,王上一直在殿中处置政事,吃凉快解解暑气吧。” 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子打了开来。 食盒子最下面放着一块冰,上面放着盘子,盘子中盛着乳白色的奶糕。 静宜端起盘子,就听见仓央的声音传来:“叫阿拉拿去冰着吧,方才莫央过来,我陪着吃了一些点心,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静宜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笑容仍旧清浅宜人:“好。” 说罢,就将食盒子重新盖了上,递给了阿拉。 “方才我也碰见莫央了,这几日受了些苦,瞧着清减了些。她来寻王上,可是为了中毒之事?” 仓央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嗯,虽然最后查出来是琪琪格下的手,可是约摸是吓坏了,说昨夜里做了噩梦,梦见身边有人要害她,想求我将她身边侍候的人都换了。” 静宜一怔,看了看仓央的神情,随后又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不过是几个宫人罢了,莫央想换就换吧,妾身待会儿就去安排。” “不必了,我已经安排好了。”仓央神情淡淡地:“莫央就要出嫁了,公主出嫁,陪嫁的宫人都得能够撑起公主府的门面的,所以大多是早几年就已经挑选好,一直在教导着的。” “原本是准备出嫁的时候再跟着莫央一起直接去公主府,既然她提前了个把月提出来,便先送到她宫中,权当熟悉熟悉了。这样也好,也让那些人提前了解了解莫央的喜好,到了公主府之后必然事务繁多,也不必再在最忙碌的时候来磨合了。” 静宜一直低着头听着仓央说,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等着仓央说完了,才浅浅地笑了笑,低头应了声:“也好,既然王上已经安排妥当了,也就不用妾身操心了。若是果真让妾身立即选出那么些个合适的宫人出来,也实在是不易。” 声音轻柔,神态平静,进退适宜。 仓央静静地看着,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来,静宜嫁到北燕国的时间也不长,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这副叫人挑不出错来的模样,实在可以称得上是进步神速的。 “王上,先前大司马送上来的折子王上还没看呢。”阿拉觑了觑仓央的神色,低声开了口。 “嗯……” 仓央点了点头,伸出了手来,阿拉便连忙将手中的折子递了上去。 “王上处理政事吧,妾身先行告退了。” 静宜神态恭敬地行了礼,缓步退了下去。 仓央低着头翻开手中奏折,“嗯”了一声,似乎看见折子上写着什么不太好的消息,眉头就蹙了起来。 一直到静宜退出了大明殿,不见了踪影,仓央才将那折子重重合上,将手中折子随手往旁边一扔。 “将那奶糕倒了。” 阿拉倒是并不怎么意外,低声应了。 仓央揉了揉额角:“敏夫人从小娇生惯养的,在冷宫中定也不怎么习惯,你叫人多看顾着些。” “是,小的明白。” 仓央说完又沉默了下来,过了会儿,才问阿拉:“对了,王后当初从楚国带了几个宫人过来?” “一共带了十二人,王后娘娘最为信任的,是一位叫做忍冬的。” “忍冬?”仓央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王后宫中他也经常去,倒也有几分印象,似乎是个长得还不错的。 “你叫人盯着忍冬,若是她独自出了王后宫殿,就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阿拉有些奇怪地看了仓央一眼,不知仓央此举是为何,却也低声应了下来:“是。” 莫央倒是不知她离开大明殿之后还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回到殿中便又睡了过去。 连着接近一个月,莫央都在殿中休养,倒也并非她不想出去,只是王兄说,她刚解了毒身子弱,先养一段时日。 又说她身边的人都不能信任,谁也不知道出去会不会有人对她动手,怎么也不放她出宫。 若是平日里倒也还好,只是如今她心里有了人,一直记挂着,便觉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连着几日心情都很暴躁。 好不容易有一日天气不错,没有太阳,还有凉风习习。 莫央在殿中拘得难受,便跑到了花园中玩。 刚走到花园中,就瞧见远远有人走了过来,瞧着打扮像是后宫嫔妃。 “妾身见过长公主。”来人向她行了礼。 莫央急着去划船,只看了那人一眼,随口应了,就朝着一旁跑了去。 走到一半,才停了下来:“方才那是谁?我不记得王兄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妃子啊?只是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身边新来的宫女叫吉娅,闻言便低声应着:“长公主应当是见过的,她原来是王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宫女,前几日在御花园中碰见了王上,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王上看中了,封了个贵人。” 莫央闻言撇了撇嘴:“王兄也太胡闹了,连嫂嫂身边的人也招惹,这多伤嫂嫂的心啊。” 顿了顿,又想着:“不过我瞧着那女子的样子也不是什么好的,我觉得应该是她主动招惹王兄的,被身边的人背叛,嫂嫂该多伤心啊。算了,我去嫂嫂宫中瞧瞧。” 只是还未走到王后宫殿,刚到拐角处,就险些和人撞上。 莫央瞧见那人似乎也是王后身边侍候的,眉头蹙了蹙:“这是做什么?这样匆匆忙忙的,像什么样子?出什么事了?” 那人见是莫央,也不敢不回答,只得行了礼,飞快地道:“回禀长公主,方才奴婢得到消息,说敏夫人有了身孕,奴婢急着去向王后娘娘禀报,这才惊扰了长公主,还请长公主恕罪。” 莫央一怔:“你说什么?谁有身孕了?” “敏夫人。” “琪琪格?”莫央眨了眨眼,却是不曾想,琪琪格竟是有了王兄的孩子。 “琪琪格不是在冷宫中吗?怎么发现有身孕的?” “是在冷宫中,敏夫人虽然在冷宫中,可是陛下并未下旨废除敏夫人的夫人称号,便仍旧是后宫嫔妃,她身子不妥,叫人传了太医,这才诊出了身孕的。” “哦……”莫央沉默了片刻,见那宫女神色焦急,才开口道:“你禀报去吧。” 那宫女匆匆离开了,莫央想了想,才道:“我去冷宫瞧瞧。” 第1055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19) 第1055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19) 宫中很难有真正的秘密。 莫央赶到冷宫外的时候,冷宫外已经热闹非凡。 只是因着毕竟是冷宫,外面有侍卫看守着,众人大多只是在门口守着看个热闹,却无法真正进到冷宫中。 闹成这样,王兄只怕很快就能来了。 莫央在心中想着,便悄悄站在一旁看热闹,听着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要我说来,敏夫人的运气真的算得上是极好的。这毒害长公主可是重罪,王上只怕是顾忌着她娘家身份,因而才只是将她打入冷宫,甚至连封号都为罢黜。刚进了冷宫这才一个多月,就诊出了喜脉,只怕很快母凭子贵,就能从冷宫中出来了。” “可若是这么快就被放了出来,只怕长公主第一个不依吧?” 莫央暗自撇了撇嘴,说得好似她是蛮不讲理之人似得。 “长公主。”有人已经瞧见了莫央。 莫央抬起眸子,神情淡淡地扫了嚼舌根的那两人一眼。 那两人未曾想说两句闲话竟还撞到了正主儿身上,皆是低下了头,规规矩矩地退到了一旁。 “王上驾到。” 众人连忙行礼,就看见王撵停在了门口。 仓央看着聚在冷宫外的众人一眼,眉头轻轻蹙了蹙:“都呆在这儿做什么?散了。” 众人噤若寒蝉,连忙应了声各自退了开去。 “王兄!”莫央笑眯眯地站了出来。 仓央看了莫央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往冷宫中走去。 莫央便也连忙跟在了仓央身后,压低了声音问着:“王兄,琪琪格怀孕了是不是就不用呆在冷宫了啊?” 仓央脚步一顿,莫央一时不察,险些撞了上去。 “我会将琪琪格接出冷宫养胎,只是你若是想要你出嫁前这最后的一个月过得平静一些,最好还是躲着琪琪格走。” “我又不怕她,躲着她走做什么?”莫央瘪了瘪嘴。 仓央看了莫央一眼:“我本是想着,将琪琪格放在冷宫一段时日,冷落一下,此前借你对琪琪格下手的人就不会再将主意打到琪琪格身上。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琪琪格有了身孕,只怕以后更是众矢之的。” “我还是那句话,你与琪琪格不和之事,人尽皆知,难保不会再被人利用了。且这次还有现成的理由,琪琪格对你下毒,你恨之入骨,所以害了她腹中孩子……” “……”莫央有些诧异地望向仓央,咬了咬唇,脸色有些苍白。 仓央知道她是被自己的话吓着了,目光落在莫央身后不远处,眸光渐冷:“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回去吧。” 琪琪格受冤枉在这冷宫呆了这么久,莫央心中左右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只是听仓央的话,却也十分有道理,咬了咬唇,终是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 “王上……” 身后传来一声轻柔的声音,莫央抬起眼望去,就看见王后銮驾已经到了跟前。 莫央行了个礼,匆匆忙忙离开了。 静宜倒是有些诧异,轻笑了一声:“莫央这是怎么了?” 仓央收回了眸光,神情淡淡地道:“大抵是还在记恨着琪琪格对她下毒之事,听闻琪琪格有孕的消息,气冲冲地跑了来,被我斥责了两句,又气冲冲地跑了。” “莫央小孩子脾性,王上何必与她计较。”说着,便已经走到了仓央跟前:“还未跟王上道喜,恭喜王上,敏夫人怀的可是王上的第一个孩子。” 仓央眉头轻轻蹙了蹙:“一个罪妇而已。” “敏夫人虽然做错了事,只是如今毕竟身怀有孕,稚子无辜,即便王上不喜,也应该在她生下孩子之后才做定夺才是。”静宜浅浅笑着,眸光却小心翼翼地看着仓央脸上神情。 仓央沉默了片刻,方点了点头:“你所言倒也有理,只是她本就这般歹毒,如今有孕在身,更是有恃无恐,孤却是不能容她在宫中作乱。” 顿了顿:“不如先将她送出宫,送到行宫之中,等着生了孩子再接回来。” 静宜一怔,随后便微微躬了躬身:“王上做主便是。” 莫央回到宫中没过多久,就听到了仓央将琪琪格送到行宫养胎的消息。 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想着王兄还是体恤她的,害怕有人利用她来陷害琪琪格腹中的孩子,便索性先将琪琪格送走了。 如此一来,莫央在宫中这最后的一个月倒是过得十分平静。 一转眼就到了九月初九。 北燕国的婚俗与其它地方不太相同,莫央一早起来盛装打扮了,便去了大明殿。 大明殿中早已经设了宴,到了大明殿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宫人的声音:“驸马爷娶亲来了!” 莫央嘻嘻哈哈地和其他人一同到了大明殿门口,就瞧见博尔术穿着一身红色长袍,腰间系着彩带,头戴圆顶红缨帽,脚蹬高筒皮靴,佩带弓箭骑着马到了大明殿的台阶下面,身后还跟着彩车和礼车。 博尔术快步朝着大明殿走了过来,莫央一惊,连忙退到了殿中,叫人拿了绣着喜字的屏风来挡在了面前。 博尔术一一跪拜了仓央和太后,仓央和太后赐了酒,便让博尔术入了席。 宴开,一片歌舞欢腾。 莫央脸上的笑容一直不曾淡下去。 晚上博尔术留在了宫中。 第二日一早,仓央亲自抱着莫央上了彩车,博尔术骑马绕着彩车转了三圈,便叩拜了仓央,带着莫央和嫁妆出了宫。 出了宫,入了公主府中,仓央抱着莫央下了彩车,垮了火盆,又去拜了佛像。 而后,莫央回了新房,重新梳妆之后,方同仓央一同去了婚宴上,一一敬了酒,一直折腾到了半夜,才一同回了新房。 因着莫央是长公主,众人倒是不敢太过分,因而,两人虽有些微醺,神志却仍旧是清楚的。 丫鬟侍候两人洗漱了,便各自退了下去。 一时间,屋中只剩下了莫央与博尔术两人面面相觑。 莫央瞧着博尔术似是喝了不少,脸上微微有些红,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道:“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昨天宴上我就想说,你好似……黑了?” 第1056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0) 第1056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0) 博尔术脸上带着几分无奈:“是营中的弟兄们听说我要与你成亲,说我成亲之后就是额驸,不敢再和我切磋,因而卯足了劲让我操练了一个多月。” “他们竟然这样欺负你?”莫央嘟了嘟嘴:“等着,到时候我给你报仇。” 博尔术听到前半句本要说:“不算什么欺负,营中的男人互相切磋是一种联络感情的法子。” 只是听到后面半句便突然改了口,只笑着应着:“好。” 微微顿了顿才又笑着道:“今日是你我成亲的日子,洞房花烛夜,你便要与我说这些?” 莫央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嘿嘿一笑,眨巴眨巴眼看着博尔术:“不然应该做什么?” 博尔术瞧着莫央这样一副狡黠样子,自然也不会真的以为莫央什么都不知道,只沉默了一瞬,便柔了声音:“莫央,时间不早,咱们歇了吧。” 莫央点了点头,将鞋子一蹬,爬上了床,将薄被往身上一裹,滚到了最里面。 博尔术只当没有瞧见,脱了鞋子,走到桌子旁,就要灭掉桌上的红烛。 “喂!”莫央连忙叫了一声:“先前给我梳妆的阿嬷说,今天晚上,这红烛须得亮一整夜的,吹不得。” 博尔术闻言,动作一顿,目光落在那摇曳着的红烛上,应了一声,转身上了榻。 莫央见状,轻咳了一声:“时候不早了,睡吧。” 而后就将脑袋一并缩在了那薄被之中,只是两只耳朵却竖了起来,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博尔术的目光落在那像个蝉蛹一样的人身上,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低声应了一声:“好。” 莫央听见了应了好之后,外面便没有了丝毫动静,心中不停地闪过各种各样的念头。 真睡了? 应该是睡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 不是吧……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啊,那个榆木疙瘩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 难不成是她说让他睡,所以他以为自己不乐意?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只是稍微矜持一下而已啊…… 莫央咬了咬唇,心中满是懊恼。 刚才不说那句话就好了。 可是现在怎么办啊? 难不成要让她主动不成? …… 不行,她可拉不下这个脸。 可是万一她不动,那榆木疙瘩就真的一晚上不理她怎么办? 她期盼了很久才和他成了亲,要是叫人知道了他们两个洞房花烛夜就这样睡了过去,只怕是要把人笑死的。 脑中闪过无数念头,过了许久,莫央才悄悄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了一双眼睛。 一抬眼,却就看见博尔术躺在一旁看着她,眼中隐隐带着欢喜笑意。 莫央轻咳了一声:“你喜欢孩子吗?” “喜欢。” 莫央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切入口:“我也喜欢,那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博尔术眨了眨眼:“生孩子?怎么生?” “嗯?”莫央默了。 半晌之后,才有些迟疑地问着:“你不会?” 博尔术摇了摇头。 莫央咬了咬唇,不是吧…… “你没去过青楼?”莫央眨眼。 “我十多岁就入了军中,军中规矩甚严,若是被知道去青楼,军法处置。”博尔术应着:“且,我也不喜欢那种地方。” “……”莫央翻了个白眼,只是心中却泛起细细密密的欢喜。 “你额吉和阿布也没有给你安排通房什么的?”莫央不死心。 博尔术又摇了摇头:“我额吉和阿布感情不错,我阿布也没有通房妾室的,他说,若是有了通房妾室,对不起我以后的妻子。我觉得我阿布所言甚是……” 莫央脸微微一红,眼中喜色更浓。 心中想着,啧,还真是个榆木疙瘩,不过她这也算是捡到宝了吧? “好吧,昨天晚上,额吉给了我一本册子,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看,要不然,我去找来我们一起看看?”莫央问着。 其实她之前有悄悄去青楼围观过,可是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告诉博尔术的,便只寻了个由头来。 博尔术点了点头。 莫央便果真起了身,从屋中还贴着喜字的箱子中找出一个小盒子来,打了开来,从里面取出了那小册子,重新回到了床上,趴在床上将那册子翻了开来。 “嗯,这上面画的小人好似都没有穿衣裳。” 莫央喃喃自语着,抬起眼看了一眼博尔术。 博尔术点了点头:“那脱衣裳?” “唔,好吧,那就脱吧。”莫央素来性子大大咧咧地,倒也并未觉着有什么,三两下就将身上穿着的红色里衣脱了,只穿着一件绣着鸳鸯的小兜兜。 博尔术的目光暗沉了几分,却也依言将里衣脱了。 莫央咬着唇看着小册子上的两个小人。 “嗯……好像是要女子坐在男子身上?” 莫央说着,瞪大了眼,咦,额吉给她的是什么册子啊?为何之前在青楼的时候并未见到过这样的? 不过,册子上画的应该都是正确的吧? 莫央看了博尔术一眼,博尔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慢慢在床上躺好了。 莫央便捧着册子起身坐了上去。 “然后呢?接下来该怎么做?” 莫央蹙了蹙眉,目光落在册子上,册子上画着的这长长的东西是什么? 此前她的确悄悄趴在青楼上面瞧过,可是离得远,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样子,大致倒是记得一些。 好像那青楼女子会不停啊啊啊地叫唤? 听起来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痛苦。 可是……册子上也没写啊。 莫央眉头几乎拧作一团,又往下翻了一页。 唔……画上的两个小人在做什么? 亲嘴? 莫央眨巴眨巴眼,抬起手来咬了咬手指。 这…… 再往下看,咦,那男人在摸哪儿? 莫央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前的小兜兜,轻咳了一声,飞快地将册子合上了。 “怎么了?可都学会了?”博尔术问着。 莫央轻咳了一声:“没,画的不怎么详细,看不懂,算了吧。” 博尔术眼中已经溢满了笑,伸手将那册子拿了过来:“画得不详细吗?让我看看吧……” 莫央瞪大了眼,伸手想要抢,可是却已经迟了…… 第1057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1) 第1057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21) 等着莫央实在承受不住昏过去的时候,脑中闪过的最后念头是: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被欺骗了的错觉呢? 这博尔术根本不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榆木疙瘩,压根就是一头狼! 第二天,莫央直到午后才醒来。 一睁眼就觉得肚子里饿得厉害,全身酸疼,没有丝毫力气。 脑中空白一片,头晕晕乎乎的,过了好一会儿,莫央才想起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 莫央幽幽叹了口气:“来人啊!吉娅,吉娅!” 话音刚落就听见了脚步声,莫央转过头看了过去,却瞧见罪魁祸首就站在床边,一脸的神清气爽,正含笑看着她。 “哼。”莫央轻轻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决定冷落一下他,以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之情。 “饿了吧?我让人做了一些吃的,有烤羊腿、奶菜、熏鸡、酱烧排骨,还炖了一些菌汤,都是你爱吃的。可能下床?我扶你起来吃?”博尔术的声音温和。 莫央想要硬气一点说不饿的,只是肚子却已经丝毫不给面子的咕咕叫了起来。 莫央一下子红了脸,撇了撇嘴,将头转到了一旁。 “好了,昨夜是我孟浪了,你莫要生气,你还饿着肚子,若是因为生气不吃东西,饿坏了自己可不值。” 莫央瞪了博尔术一眼:“谁说我不吃东西了?我要吃!使劲吃!” “好。”博尔术眼中笑意更浓,弯腰就要抱起莫央。 “走开走开,你抱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能走。”莫央咬牙。 博尔术闻言,倒是果真就乖乖地站到了一旁。 莫央更是气得咬了咬牙,心中暗自腹诽着,叫你走开你就走开,昨天晚上叫你停下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停呢? 莫央气哼哼的挣扎着起了身,一下床便觉着脚全然是酸软的,险些摔倒在地。 腰被人揽住,才及时避免了悲剧。 身后是硬挺的胸膛,莫央撇了撇嘴,正要说话,就听见博尔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了。”声音中略带几分无奈:“别闹了,你瞧你都饿得快晕了,还是快些去吃东西吧。” 莫央瞪大了眼,她这是饿晕了的? 博尔术已经揽着莫央到了桌子旁,莫央看了眼桌子上的饭菜,眨了眨眼,便不再挣扎。 “你瞧瞧,可还有什么想要吃的?” 博尔术扶着莫央坐了下来,也在一侧坐了,将莫央面前的碗拿了过来,盛了一碗鲜菌汤推到了莫央跟前。 “这菌汤很好喝,你先喝一碗开开胃。” 莫央倒也没有扭捏,端了起来,喝了一口。 只一口,眼睛就亮了起来。 心中想着,这博尔术用词还真是匮乏,什么好喝,明明是鲜得连舌头都快咬掉了! 博尔术看着莫央的模样,嘴角微微一翘,低下头拿了碗,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你也没吃?”莫央见摩尔数的动作,挑了挑眉。 “等你一起。”博尔术应着。 莫央轻轻哼了一声:“还算你有些良心。” 说着,伸手夹了一筷子酱烧排骨吃了。 “你这厨子从哪儿弄的啊?感觉做的东西比宫里面御膳房的还要好吃。”莫央眼睛亮成一片。 博尔术笑了笑:“之前在边关驻守的时候,无意间救了一位厨子,他为了报恩就跟在了我身边。” 莫央眨巴眨巴眼,本来还想让他把厨子给她的,这样一说,那厨子是为了报恩而来,只怕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博尔术好似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笑了笑道:“如今咱们已经成了亲,我也将他带到了公主府,你想要吃什么尽管吩咐他去做就是。” 莫央点了点头,心里高兴了一些,与他结婚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可以吃到这样的美味。 莫央吃到肚子撑得浑圆,躺回了床上,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甚为满足。 “什么时候去你家拜见拜见你阿布和额吉吧。” 莫央声音懒懒的,此前在宫中的时候,额吉专程嘱咐了。 她虽然贵为长公主,单独立府,无需如同寻常人家的媳妇儿一样日日在婆婆面前侍候,甚至婆婆见了她还要行礼。可是,也得要在博尔术的家人面前博个好感才是,毕竟也还是一家人。 “我本来是想要今天去的,只是今天实在是不想动。” 博尔术听莫央这样说,神情愈发温柔了几分。 “明日去吧。”博尔术想了想:“如果明天你能够起得来的话。” 莫央听博尔术说前半句,正欲点头,却又听见了后面那半句,顿时横眉倒竖:“我起不来怪谁啊?啊?” “怪我,怪我的。”博尔术倒是并不推卸责任。 “哼。”莫央哼了一声:“要是因为这件事情,让你阿布和额吉不喜欢我的话,你就完蛋了!” 博尔术笑了笑:“不会的,我会与阿布和额吉说的,他们不会责怪你的。” 莫央声音愈发大了几分:“说什么说?你是不是傻啊!这种事情哪还能够和别人说?我警告你,今天晚上你不许碰我!不然信不信我掐死你啊!” 莫央摆出一副凶狠表情来,用手虚虚地比了个掐的动作。 博尔术忙不迭地点着头。 莫央瞧着他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心中暗自道,昨天晚上这男人突然发难,大约是因为本性使然。 不是有句话说么,食色,性也。 就这模样,也不像是有什么心机的样子啊。 莫央实在是困得厉害了,在床上躺着躺着的,便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博尔术便又将她叫醒起来用了晚膳。 照样无比美味,莫央又吃撑了,想了想,觉得还是在床上躺着幸福,况且她如今走路双腿都在发抖,也实在不适合做其他事情。 莫央回了床上,博尔术便跟了过来。 “做什么?你没事做吗?” 博尔术想了想:“我成亲,王上准许我休息半个月的,不用去军营。” “不用去军营也不可荒废了啊,你自个儿练武去吧,消消食。” 博尔术眨了眨眼,却是突然翻身将莫央压在了身下:“我觉得,咱们都需要消消食,我有一种可以两人一起消食的法子。” 事到如今,莫央如何还不知道博尔术打得什么主意,顿觉恼怒:“滚!我明天还要去见你阿布和额吉的。” “不用的,我明日里传个信过去,就说忙于生孩子,得了空再回去。阿布和额吉定会欢喜,又怎会责怪于你。” “……” 第1058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2) 第1058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22) 阴谋!都是阴谋! 莫央几乎又被博尔术折腾了整整一夜。 只是昨天洞房花烛夜的时候,除了痛,便实在感觉不到其它,看博尔术的神情也实在算不上高兴的,心中便全然不明白为何男人竟会对此事如此热衷。 不过今夜倒是不怎么疼的,且还隐隐约约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活感。 虽最后也疲累不堪,倒也没有那么不喜了。 再看博尔术,更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得。 也愈发的食髓知味,整日都腻在莫央身边。 莫央暗暗叫苦,虽然她已经开始体会到男女之事其中的乐趣,可是……她也实在是累得厉害了,这腰这腿仿佛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若是和他商量商量,今天晚上好好睡觉,什么也不做的机会有多高? 莫央咬着手指,暗自盘算着。 正因为这样的心思,所以当发现葵水来了的时候,莫央高兴得几乎蹦了起来。 博尔术刚进屋,就瞧见莫央一副激动难耐的神情,略带诧异地看了莫央一眼。 不等博尔术问出口,莫央就已经欢天喜地地开了口:“我葵水来了。” “……”博尔术沉默了片刻:“葵水来了,很高兴?” 莫央轻咳了一声,欲盖弥彰地道:“也还好,葵水来了那样麻烦,也没什么可以高兴的。不过葵水来了证明……证明我身体挺好呀!” 博尔术瞥了莫央一眼,没有作声。 只是到了晚上歇息的时候,两人躺到了床上,博尔术却突然开口道:“其实,葵水来了,也还可以有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做什么?”莫央眨巴眨巴眼,一脸的疑惑。 博尔术深深看了莫央一眼,突然拽住了莫央的手,往被子下面探去。 莫央猛地愣住,脸突然红了起来。 “……” 前两日早上起来都是腰酸腿软的,第三日却是胳膊抬不起来了。 不过好在其它症状倒是已经减轻了不少。 “成亲已经两三日,若是再不去你家,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莫央起了个早,同博尔术说着,便吩咐了吉娅去准备礼品。用过了早饭,便直奔同知府。 博尔术是宣政院同知阿穆尔的第二个孩子,家中还有一个长兄,两个妹妹。 长兄已经成亲,也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三妹妹已经出嫁,四妹妹刚十二岁,待嫁闺中。 博尔术一早就派了人前去通禀,等着莫央与博尔术到了同知府门口的时候,阿穆尔已经带着家人在门口迎接了。 “给长公主请安。” 莫央见着这样大的阵仗,连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弯腰将阿穆尔和夫人扶了起来:“阿布与额吉不必多礼。” 阿穆尔见莫央竟叫他阿布,与自己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愈发温和了几分。 “都是一家人。”博尔术走到莫央身边,揽住莫央的腰身。 “是是是。”阿穆尔脸上笑意渐深,点了点头:“都是一家人,长公主里面请吧。” 博尔术的家人倒俱都是极好相处的,莫央也素来不是个拘束的,倒是很快就与熟悉了起来。 莫央此前便打听好了博尔术家中有什么人,各自喜好是什么,选的礼物都十分合心意,倒是一片和睦。 晚上博尔术与莫央一同回了公主府,莫央才露出了几分紧张的神色来:“你额吉和阿布不会不喜欢我吧?” 博尔术有些讶异:“我瞧着长公主今日一直镇定自若的,还以为长公主一点儿也不紧张。” “怎会不紧张?”莫央瞪了博尔术一眼:“毕竟是我第一次登门。不过我从小在宫中长大,见惯了大场面,即便是紧张也能够装得很淡定而已。” “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阿布和额吉有没有不喜欢我?我瞧着今日用了午饭之后,你与你阿布一同去了书房呆了好长时间,都跟你说了些啥?快告诉我呀!” 博尔术见着莫央眼巴巴盯着他的模样,眼底笑意愈发明显了几分。 “唔,阿布倒是真的与我说了说你。” 果真,此话一出,莫央明显连呼吸都紧了几分。 “说你虽在宫中长大,身份尊贵,可是性子却是难得的随和开朗,说我是捡了宝,让我好好待你。” “真的?”莫央的眼中乍然亮了起来。 博尔术望着那明晃晃的亮光,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阿布说得对,这个女子身份贵重,却从不拿捏公主的架子,且会因为获得了他家人的认可而这样高兴。 他的确是捡到宝了。 莫央素来是个闲不住的人,因着葵水的缘故,博尔术晚上没有再太折腾她,白日里有了精力,莫央便想出门去玩。 博尔术这段时日不用去营中,便也应了下来。 两人商议着,趁着博尔术还有十多日的假,想要去个稍稍远一些的地方。 莫央第二日早早入了宫,去与太后说此事。 到了太后宫中,静宜也在。 见着莫央进来,倒是静宜先开了口。 “瞧着阿妹红光满面,满脸带笑的模样,只怕驸马对阿妹是极好的。” 太后闻言,也细细打量了莫央一番,轻轻点了点头:“脸色的确好了一些,连脸都稍稍圆润了几分。” 莫央不依了:“额吉怎么能这样说我?” 太后与静宜相视一笑,皆是笑了起来:“怎么?还不让人说了?” “不让,不让,就不让!” 太后见自己女儿撒娇,神情愈发愉悦:“出嫁这么多日才知道回来看看额吉?我还以为,你都已经将额吉给忘了呢?” “怎么会?”莫央嘻嘻哈哈地笑着。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说吧,这次入宫是为了什么?” 莫央给了太后一个料事如神的眼神,轻咳了一声:“我与博尔术想出去玩一段时日。” “地方可定好了?”太后倒是并不反对。 莫央摇了摇头:“还没选好,回家和博尔术商量商量。” 一旁静宜稍作沉吟,轻声开了口:“我倒是知道一处行宫,风景不错。” 顿了顿:“就是敏夫人现在在的那一处。” 说完,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同太后道:“我听行宫的人禀报,敏夫人好似心绪不佳,整日里神情恍惚。我忧心这样对她府中孩子不好,想让莫央去劝一劝。” 第1059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3) 第1059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23) 太后闻言就蹙了蹙眉:“莫央与敏夫人素来不对付,让她去劝,只怕会越劝越糟糕吧?” 莫央咬了咬手指头,心中暗自想着,此前她中毒之事,原本不是琪琪格下的手,却连累琪琪格被冤枉,在冷宫中呆了一个月。 琪琪格被送到行宫养胎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琪琪格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自然受不了被这样冤枉,她神思恍惚十有八九是心中愤懑所致。 她素来恩怨分明,虽此前她看不惯琪琪格的行事作风,这件事情却的确是她亏欠了琪琪格。 见莫央没有说话,静宜浅浅一笑:“额吉有所不知,行宫的人说敏夫人整日里就跟一潭死水一样,全然没有丝毫精神。莫央每次与敏夫人一见,两句话不和就要开始吵起来,如今去见敏夫人却是正好。若是敏夫人还能有精神与莫央吵闹,我倒也不那么担心了。” 太后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地望向了莫央。 莫央将手放了下来,嘿嘿一笑:“既然嫂嫂这样说了,那我与额驸就往行宫去走一遭吧。左右那行宫中的风景也不错,而且气候宜人,周围可以游玩的地方也不少。” 太后倒是有些意外了:“你怎生突然这样热心起来了?” 莫央吐了吐舌头:“不管如何,琪琪格肚子里怀着的可是王兄的孩子,也算是我的侄子了,我自然应该关切关切的。现在呢,就是,孩子为大,那些过往恩怨先放两边。” “咱们莫央成了亲之后倒是懂事了许多。”太后轻声笑了起来。 莫央回了公主府便同博尔术说了此事,博尔术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嘱咐人将行礼收拾妥帖,准备第二日一早便启程。 行宫离京都算不上太远,早上出发,傍晚便到了。 莫央在马车上窝了一整天,马车一停下,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 行宫中早已经派了人前来相迎,同丫鬟一起将行装搬到了莫央以往来行宫住的广安殿中。 许是因为早就收到了消息,广安殿中已经收拾妥帖,宫人还已经将瓜果点心都备好了,放在了桌子上。 莫央瞧见桌子上放着的奶糕,眼睛亮了亮,快步扑了过去,将手伸出来碰了碰碗,应该是刚从冰水中取出来不久,碗身冰凉。 莫央愈发欢喜了起来,端起奶糕便吃了不少。 博尔术站在一旁笑着看着,等着莫央吃完了东西,才开口道:“敏夫人比咱们先来一段时日,于情于理,咱们都应该去拜访拜访的。” 莫央倒也没有丝毫扭捏,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吧走吧。” 琪琪格住在兆祥殿,殿中种了一院子的桂花,还未踏进殿门,就闻见了桂花香甜的味道。 莫央眼睛亮了亮:“我待会儿叫人过来摘些桂花酿桂花蜜。” 正说着话,殿门就被打了开来,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宫女,那宫女见着莫央,神情微微一顿,急急忙忙地朝着莫央行礼:“见过长公主。” 莫央点了点头:“敏夫人可在?” “敏夫人在的。”那宫女似乎也觉着有点诧异,小心翼翼地看了莫央一眼,才有接着道:“敏夫人在院子里小憩。” 宫女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传来询问声:“乌日娜,是谁啊?” 那宫女连忙又转身朝着殿中道:“回禀敏夫人,是莫央长公主。” 莫央已经抬脚入了殿,一进院子,就瞧见琪琪格坐在一张竹榻上,神情带着怔愣。 许是因着怀着身孕,又呆在行宫中的缘故,琪琪格只穿了一件水粉色常服,头发松松地挽了个发髻,没有什么珠钗首饰,看起来素雅极了。 只是莫央却觉着,这样的琪琪格,看起来似乎顺眼了许多。 “长公主怎么来了?”琪琪格已经恢复了寻常,站起了身来。 莫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琪琪格,觉得她也并不像静宜所言那样精神恍惚,反倒整个人都平和了许多。 “咦,你不是怀孕了吗?怎么肚子还是这么小?”莫央眨巴眨巴眼。 琪琪格垂下头,声音淡淡地:“不过才怀孕两个月而已,还未显怀呢。” “哦……这样啊。”莫央想了想:“我倒是听人说起过,这有孕的前三个月最为危险了,而且也最为折腾人,你觉得身子如何?孕吐厉害吗?会不会嗜睡啊?” 倒好似对此事十分好奇。 琪琪格眼皮微微掀了掀,神情仍旧十分淡然:“还好,早晚会觉得有些恶心犯呕,闻不得油气,也不能吃肉,只要不闻到油气也没那么难受。倒是嗜睡的,每日里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来。” “原来是真的会有这些反应呀?好神奇呀!”莫央一脸兴味:“对了,太医每日有没有给你诊平安脉啊?孩子一切安好吧?” “嗯,一切都好。” 莫央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道:“我与博尔术刚成亲,他正好有十多日不用去营中,我便想着寻个地方玩一玩,想起你在这儿,有些想瞧瞧我王兄的孩子,所以就过来看看。我就住在广安殿,你要是闲得无聊可以过来找我说话。” 琪琪格神情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却是点了点头。 昭阳抬起眼来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时候不早了,我今天坐了一天的马车,累得厉害,就先回去休息了。” 顿了顿,又道:“这院子中虽然凉快还有桂花香,只是我听说有孕的人不能闻太久太浓郁的香味的。而且这院子里有树,一到晚上就有蚊子,你还是回屋去吧。” 说完,就和博尔术一起退了出去。 等着走出去了很长一段距离,莫央才抬起眼来望向博尔术,眼中满是惊奇:“我竟然能够和琪琪格心平气和地说话,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博尔术闻言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莫央的肩膀:“你与她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小孩子置气罢了,如今各自成熟了许多,自然便没有那么激烈了。” “才不是小孩子置气呢。”莫央撇了撇嘴:“不过是突然觉得,好像琪琪格也没有那么讨厌而已。” 第1060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4) 第1060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24) 正因为觉得琪琪格没有那么讨厌,第二日一早,莫央就又跑去了兆祥殿。 “你到这儿这么多天了,可知道这附近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 琪琪格见着一大早就过来了的莫央,沉默了片刻,才摇了摇头:“我没怎么出门。” “不是吧?我记得你都过来一个多月了吧?这么久了,你竟然都没离开过行宫?”莫央瞪大了眼,“这不像是你的性子啊。” 却见琪琪格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没有出过这兆祥殿。” 莫央神情愈发惊愕:“你一定是假的琪琪格。” 见琪琪格全然没有辩驳,莫央便又想着,琪琪格会不会是因为之前那件事情,所以转了性子啊…… 难不成果真对她打击那么大? 也是,毕竟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却被污蔑城下毒凶手,却偏偏没有任何证据来洗脱自己的罪名,只能默默承担着。 “我之前倒是到这行宫中来玩过几次,我知道这附近有一条河,河中有不少鱼虾,这个季节河中鱼虾都在大量进食准备过冬了,是最肥美的时候,走,我们一起去抓鱼吧!”莫央兴味盎然。 琪琪格默默看了莫央一眼,撇了撇嘴:“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抓鱼呢。” 莫央正要翻脸,却又听见琪琪格接着道:“我倒是不信你能够抓到,我与你们一同去吧,瞧瞧你是不是真能抓上鱼来。” “你可别小看了我,此前我与王兄一起抓鱼,王兄都比不过我的。” “王上让着你吧?” 两人一边斗着嘴,一边叫了人往河边去。 博尔术已经在河边等着了,莫央见着博尔术,就飞快地跑了过去,挽住了博尔术的胳膊:“河里有鱼虾吗?” “有,我瞧见有不少。” 莫央眼睛亮闪闪地:“你会捉鱼吗?” “此前在军中的时候,偶尔行军,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会去河中捕捉鱼虾蟹。” “那敢情好。”莫央笑嘻嘻地转过头望向琪琪格:“我要与博尔术来一场比试,比试捕鱼。你怀着孩子,就不要参与了,不过你倒是可以下注,要赌谁赢吗?” 琪琪格嗤笑了一声:“你与你的驸马比?” 莫央听琪琪格称博尔术为她的驸马,愈发高兴了几分,快速点了点头:“是啊。” “你家驸马是咱们北燕的第一勇士,在军中表现亦是十分凶猛,捕鱼捉虾这样的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你与他比,实在是班门弄斧了。” 莫央倒也不恼:“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他赢定了?” “那是自然,不过事先说明,他不能够放水,偷偷输给你。” 莫央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谁放水,谁生不出孩子。” 话音一落,就瞧见博尔术的脸黑了下来:“换一个,我本来就生不出孩子,你孩子不就是我孩子?” “哦……”莫央撇了撇嘴:“那好吧,谁放水,谁喝水被噎死。” 说罢,便仰着头望着琪琪格:“这样你可放心了?” 琪琪格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赌博尔术赢。” “若是你输了有什么惩罚?”莫央追问着。 琪琪格想了想:“要是我输了,我把去年你先看上可是被我抢先买了的红宝石匕首给你。那若是你输了呢?” “我若是输了,我把今年你看上被我抢了的红狐披风给你。”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两人对视了一眼,莫央才又转过头望向一直在一旁静静地笑看着她们二人的博尔术:“以半个时辰为限,谁抓的多,就谁赢。记得,只能手抓,不能借助别的东西。” 博尔术点了点头:“算数量还是重量?” “自然是重量。”莫央翻了个白眼:“若是算数量,你弄一堆小鱼来凑数怎么办?” 博尔术低声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怎么?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阴险的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莫央瞪了博尔术一眼:“为了让琪琪格觉得公平,我让你先选,你要在哪儿?” 博尔术径直往前走了几步,脱了鞋袜,下了水。 莫央瞧着博尔术的动作,嘴角微微一笑,在湖边来来回回观察了片刻,才选了个地方。 地方选好了,却也并不急着下水,反倒是在河边蹲了下来,悄悄将河边的水草扒拉了开去,果真瞧见下面藏着几条鱼。 莫央嘿嘿一笑,马上就快要冷起来,河中鱼儿要准备入冬,都得想方设法地填饱肚子。 这个时候,河边的水草就是鱼儿最好的饱腹的食物,所以水草下定会藏着鱼,博尔术全然不知道。 “哎呀,你家驸马已经抓到一条了。” 琪琪格幸灾乐祸的声音响了起来,莫央急忙转过头朝着博尔术望去,果真瞧见博尔术手中抓着一条鱼,且那鱼不小,应该有一斤左右。 莫央心中跟猫儿抓一样,哼了一声,转过头继续打量着那水草里面的几条鱼。 选中最大的那一条,就飞快地下了手。 一击即中! 且这鱼比她想象中更大一些,莫央耀武扬威地抱着鱼转过头:“我也抓到一条了,超大的一条!” 琪琪格哼了一声:“这才刚刚开始呢。” “那就走着瞧!我可是抓鱼的好手!”莫央哼哼了一声。 一开始两人皆有所收获,只是到了后面,博尔术却许久没有斩获,倒是莫央隔一段时间就能抓到鱼。 “你是不是故意让着莫央了啊。” 琪琪格撇了撇嘴,走到博尔术身边盯着。 只是看了一会儿,却发现河中几乎没有什么鱼在水里游。 再走到莫央那边,却瞧见莫央那段河中鱼儿不少。 “你这儿怎么这么多鱼?你驸马那里都没有。” 莫央扬了扬眉,笑得得意非凡:“大概是我长得好看,所以吸引了鱼吧?” “呸。” 最后自然是莫央获胜。 回到行宫,琪琪格便不情不愿地将那红宝石匕首给了莫央。 莫央嘿嘿一笑,倒是自认为十分大方地让人送了两条鱼过去。 剩下的鱼也让丫鬟拿来做了,有清蒸、红烧、酱烧。 莫央喜欢吃鱼,欢欢喜喜地叫人拿了酒来与博尔术小酌。 刚吃到一半,却就瞧见有宫人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神情焦急万分:“长公主,驸马爷,敏夫人中毒了!” 第1061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5) 第1061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25) 莫央与博尔术心中皆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匆忙赶了过去。 一进殿就瞧见琪琪格正伏在床边干呕着,太医立在一旁,神情严峻。 “怎么样了?你没事吧?”莫央快步走到床边,急声问着。 琪琪格摆了摆手,支起身子来,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只吩咐着周围的宫人与太医:“你们先退下吧。” 众人鱼贯而出,莫央才在床边坐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为何会中毒啊?” 琪琪格喘着粗气,没有应声,却是博尔术开了口:“毒下在莫央送你的鱼中?” 莫央闻言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博尔术,耳畔便响起了琪琪格应答的声音:“是啊。” 琪琪格已经稍稍缓过来了一些,开口将事情原委与两人说了。 “鱼端上来之后,我就吃了一小口,因为夹菜用的是银筷子,我吃完之后就发现筷子变了颜色,这才知道鱼肉之中有毒。” “太医瞧了,说了落胎药,所幸也只吃了那么一口。太医给开了安胎药,我想法子吐了吐,如今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太医让卧床两日瞧瞧情形。” 莫央长长的松了口气:“还好你只吃了一口。” 说罢,又看了看琪琪格脸上神情:“若我说,不是我下的毒,你可愿意相信?” 琪琪格稍作沉吟:“此前你中那迷梦,虽然毒药的确是从我这里流落出去的,可我若说,那毒不是我下的,你可相信?” “若我觉得那毒是你下的,你以为我还会与你这样说话?”莫央翻了个白眼,却也不能告诉琪琪格,她已经有不是她下毒的证据了。 “我自然也是信你的。”琪琪格神情有些疲惫:“你我二人虽然从小就不对付,可是你的性子我还是知晓一些的,若是真看不惯我,也定会在明面上就与我闹,也不会耍这种心机。且……我觉得以你蠢的程度,也耍不来这样的心机吧。” “呵呵……”莫央冷笑,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夸奖好吗? “彼此彼此。” 琪琪格沉吟了片刻:“我猜想,应当是因为我进宫,且受王上宠爱的缘故,让后宫中有些人感觉到了威胁,因而想要除了我。也因为你我二人不和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对方才会想着借你的手来做这件事。” 莫央点了点头,眉头轻蹙:“你可还得罪了别人?” 琪琪格笑了笑:“说你蠢你还不承认?后宫争宠这种事情,哪还用我去得罪谁?只要王上对我好些,我就已经将后宫中所有嫔妃都尽数得罪了。” “那你岂不是十分危险?”莫央蹙了蹙眉。 一旁博尔术开了口:“能够在鱼中下毒,说明这行宫中也有对方的人,敏夫人还是一切小心为上。” 敏夫人颔首:“此前是因为不知道,如今知道了,我自会加以防备。放心好了,我已经叫人传信给了我阿布,让他想方设法弄些有能耐的人放在我身边,至少保证别人没有办法害了我,和我腹中孩子。” “那就好。”莫央点了点头:“你阿布送来的人才可全心信任,其他人还是提防着些为好。”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莫央才与博尔术一同往广安殿走。 “我此前倒是忘了问你,你为何突然想起要来此处行宫的?可是有谁给了你建议?”博尔术突然问着。 莫央点了点头:“我去额吉宫中的时候,嫂嫂与我说,行宫中传来消息,莫央在行宫中精神恍惚,抑郁成疾,害怕对腹中孩子有所影响,因而想要我过来瞧瞧。说我和琪琪格不和,倒是可以刺激刺激她,让她有些活力。” 博尔术脚步猛地一顿。 “怎么了?”莫央也停下了脚步,望向了博尔术。 博尔术眸光中带着几分思量:“如今你到了行宫中,也见到了敏夫人,你可觉得敏夫人有丝毫抑郁成疾神情恍惚的样子?” 莫央蹙了蹙眉,自然是没有的。 心思转了转,便抬起眼来望向了博尔术:“你是怀疑……王嫂?” 莫央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不会吧?嫂嫂……不应该是那样的人啊?” 她对静宜的印象不坏,只因她与楚国昭阳公主交好,昭阳公主的性子她十分喜欢。 静宜听闻同昭阳关系不错,昭阳的眼光应该不差的吧。 “嫂嫂会不会也是受人指使的啊?” 嘴里虽然这样为静宜辩解着,只是如今听博尔术这样一说,她再细细思量起来,却又隐隐觉得,似乎静宜的态度,的确是有些奇怪…… 她还记得琪琪格刚入宫不久,那次王兄将新进贡的葡萄没有送到她宫中的时候,静宜还特意告诉她,琪琪格那里得了不少,让她生了不少的气。 她中毒的那日,也就是因为琪琪格烫着了静宜的缘故,让她在额吉宫中与琪琪格起了争执,随后她中了毒,因为此前的争执,让琪琪格成了最大的嫌疑。 还有此番到行宫来,也的确是由静宜提议的。她来了之后,琪琪格就这样巧合地险些中了落胎药。 莫央将这一连串的事情与博尔术说了,博尔术眉头轻轻蹙了蹙:“这位王后,你以后可得警惕这些,我觉着,十有八九与她脱不了干系,包括你之前中毒之事。王后负责打理后宫诸事,想要在你与琪琪格的宫中各自安插一两个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莫央咬了咬唇,仍旧有些难以置信:“可是,她这是为什么啊?” “王后是外族人。”博尔术幽幽开了口:“虽是楚国公主,可是毕竟是外族人,根基不稳。而琪琪格,她阿布是平章政事,族中许多人在朝为官,有坚实的娘家作为后盾。再得了王上的宠爱,如今又身怀有孕,若是一举得了个小王子,只怕就会威胁到王后的地位了。” 莫央咬了咬唇,心中乱得厉害。 “若果真是她……我就再也不想与她说话了。” 博尔术笑了笑:“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如今你刚到了行宫中,琪琪格就险些落了胎,此事传回宫中,只怕所有人都得怀疑是你在报复琪琪格了。” 第1062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6) 第1062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6) 莫央脸色一僵,咬了咬唇,半晌才叹了口气:“虽人言可畏,我倒是素来不惧,我额吉与王兄自然会相信我的,只是我害怕此事传到了你的同僚以及亲戚朋友耳中,会连累了你。” “他们只怕会觉得你娶了一个心思歹毒的人。” 博尔术闻言一怔,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只伸手探了探莫央的额头:“我知晓事实为何就好了。” 莫央眨巴眨巴眼,顿时眉开眼笑,却佯装发怒:“你胆子愈发大了啊……谁允许你弹我额头了?” 博尔术低下头笑了笑,没有作声。 莫央倒是不以为意,只一个人不停地嘀嘀咕咕着:“照你的说法,这行宫中只怕被王后安插了不少的人,这次琪琪格警觉,并未出什么大事。只是孩子还在,王后便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一计不成,定还有后招。” 博尔术点了点头:“嗯,要不咱们先离开行宫,你不在行宫中,要是琪琪格出了什么事情,你也能够撇清关系。” “呸。”莫央瞪了博尔术一眼,冷哼着:“我是那样怕事的人吗?而且琪琪格腹中怀着的还是我王兄的孩子,孩子生下来也得叫我一声姑姑的,我怎能坐视不理?” 这样的答案并未出乎博尔术的预料,博尔术眼中升起笑意:“那你待如何做?” 这个问题倒是把莫央给难住了,她从小到大受尽宠爱,被阿布与额吉保护得极好,对这些事情实在是并不怎么擅长。 沉默了片刻,才带着几分征询地望向博尔术:“此前我中毒之后,我将你的猜想与王兄说了之后,王兄便将我身边侍候我人尽数换了一遍,他与我说,我如今身边服侍的这些人都是他的人,断然不会有问题。” “琪琪格如今身边人出了细作,她虽已经叫人传信回家,可是这中间也还有空隙,能够给别人可乘之机。”莫央咬了咬唇:“我想将我身边的人调派几个到琪琪格身边去,让她们仔细确保琪琪格这几日安全无虞。” “你可想好了?”博尔术问着:“本来琪琪格中毒,你的嫌疑便最大。若是你将身边人调派到琪琪格身边侍候,琪琪格一旦出事,你便无论如何都洗脱不了嫌疑了。” 莫央咬了咬手指,却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若我不这样做,那孩子十有八九保不住。若我这样做,还有机会。” “你说王兄也是,琪琪格都怀孕了,他也不知道派些信得过的人在她身边侍候着,这可是他第一个孩子。”莫央瘪了瘪嘴:“不行,我得叫人回京都给王兄说一说才是。” 博尔术立在一旁,低头笑了笑,却并未说话。 莫央虽生在王庭,性子却这般纯真和善,这对她和他,都是好事一件。他自然不会告诉莫央,无论王后出手与否,这个孩子都定然生不下来。 平章政事在朝中风头太盛,若是琪琪格再一举得了王上的嫡子,只怕更是如日中天。 外戚专政,不是什么好事。王上心里清楚得很,自有计较。 只是王上对这个妹妹也还是甚为宠爱的,即便是打定主意不会让琪琪格这个孩子平安出生,也定然不会让莫央却也担了这个罪名。他倒是并不怎么担心,便也由着莫央去了。去了 莫央回了广安殿,倒是果真立马就派了人琪琪格那边。琪琪格倒也并未拒绝,径直收了下来。 琪琪格受此一难,忧心腹中孩子受损,整日里便只呆在殿中休养,并不怎么四处走动。 莫央便只与博尔术一同到处游玩,倒是十分畅快。 只是快活了不过三四日,这样舒服的日子便终止于莫央葵水离开的第二天。 这日两人去了行宫附近一处沙漠中的古城游玩,古城之中有许多商贩贩卖当地的一些小玩意儿,莫央颇为感兴趣,逛了整整大半日,中午在酒楼之中歇息。 虽已经入了秋,只是却仍旧有些闷热,莫央觉得热得难受,便在点菜的时候点了一道冰的葡萄汁。 博尔术若有所思地看了莫央一眼:“不是来了葵水就不能吃凉的东西吗?” 莫央眨巴眨巴眼,全然没有任何防备:“我葵水前日就没有了呀。” “哦?”博尔术瞥了莫央一眼,却也并未多言。 晚上就在那沙漠古城歇了,夜里天朗气清,繁星伴月。 两人在夜市吃了一些宵夜走着回客栈,博尔术看了一眼夜空:“今日天气不错,我带你去看星星吧?” 莫央闻言,眼睛顿时亮成一片,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只是却又蹙了蹙眉:“这周围都有房屋遮挡,总觉着看星星的话,不那么痛快。” 博尔术笑了笑:“我倒是知道一处地方,没有遮蔽,地势高,除了能够看星星,甚至还能看到这城中的万家灯火。” “还有这样的地方?我今日看了看,周围皆是沙漠平原的,也不见有山地啊……” “不是山地,就是古城的城楼上。”博尔术笑了笑:“我此前看过了,东面城楼上一处高台,应是战时的瞭望台。那里夜观星空,定然景致极好。” 莫央听博尔术这样一说,自然心动。 “城楼上定有守城士兵,只是我若是想要去那瞭望台看星星,也不是很难。”思量了片刻,便派人去与城守打了声招呼,便径直带着博尔术一同上了城楼。 一登上那瞭望台,莫央便惊呼出声:“你果然没有骗我,这里的景致果真极佳。” 说罢,便跑到了瞭望台的边缘,扶着瞭望台望着城中灯火点点的景象。 “你看,那边是不是我们住的那个客栈?”莫央转过头来望向博尔术。 博尔术也走到了莫央身后,顺着莫央的手看了过去,点了点头:“是我们的客栈。” “所有的城墙上都会有瞭望台吗?我以前都没有注意过。等回了京都,我也要去瞭望台上看夜景。” 博尔术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从身后拥住莫央,便含住了她的耳朵耳垂。 第1063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7) 第1063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7) 第二日,莫央是被抱着回到了行宫的。 一连几日,都只呆在行宫中,一步未出。 琪琪格听闻了消息,还以为是莫央病了,难得出了兆祥殿,跑来探望莫央。 琪琪格与莫央说话,博尔术自然避了开去。 琪琪格见莫央躺在床上,脸色倒的确有些不好,便关切道:“怎么了这是?可是着了凉?怎也不见你传唤太医?” 莫央点了点头,神情尴尬,声音有些沙哑:“也不是什么大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你这是讳疾忌医。”琪琪格笑了笑,顿了顿才又道:“我阿布已经送了一些人过来侍候,王上也送了一个擅长解毒的女医侍来侍候,你现在还病着,我便将你此前送我的那几人送了过来。” 莫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也放心了,这两日便启程回京都了。” “你我虽然素来不怎么对盘,只是这回的恩情我却是记下了,咱们过往的那些恩恩怨怨的,便一笔勾销,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琪琪格的朋友了。”琪琪格道。 莫央闻言撇了撇嘴,仍旧嘴硬着:“我又不是为了你,不过是看在你腹中孩子的份上而已。不过你既然都这样低声下气地来求和了,那我若是拒了,便显得我太没有气度了,就依你所言吧。” 琪琪格好笑地瞥了莫央一眼,没有反驳,只叫人送了一些葡萄过来,笑眯眯地道:“这是我阿布送过来我葡萄,我知晓你也喜欢,就给你送了一些过来,你虽着凉了,不过这些葡萄倒是都并未冰过,你吃些倒是无妨。” 莫央素来喜食葡萄,眼中一亮,坐起了身来。 方才她躺着,将被子拉到了下巴处,琪琪格倒是并未注意。如今她坐了起来,露出了脖颈,琪琪格却是瞧得分明,她脖子上布满了红色的痕迹。 “你脖子上这是被蚊子咬了?不应该啊,这天气都已经凉下来了,怎还会有这么多的蚊子?” 琪琪格自顾自地说到此处,却突然顿了顿,若有所悟地望向了莫央,眼中骤然闪过深深笑意。 莫央脸色尴尬,却连忙接过话头道:“是啊,有蚊子,咬死我了。” “倒还真是……好大一只蚊子。”琪琪格垂下头,嘴角却是止不住地溢出了笑意。 待得琪琪格离开,博尔术回来,莫央方狠狠地瞪了博尔术一眼:“都怪你,整日里胡闹,害得我被琪琪格笑话了。” 脸上满是恼怒。 博尔术自然从善如流:“是,都怪我,是我错了,我太胡闹。” 莫央这才轻哼了一声,算是揭了过去:“琪琪格说,平章政事送了信得过的人过来服侍她,王兄也专程给她送了一个懂得用毒解毒的女医侍。我瞧着这样一来,这行宫中即便有人想要害她,只怕也无从下手了。” 博尔术点了点头,给莫央剥了葡萄递了过去,莫央张嘴含住,想了想:“咱们出来这么些许日子,也该回去了,回京都之后,你再歇息一两日,便该去营中了。” “好。”博尔术应着。 第二日,莫央就叫人收拾了东西启程回京都,她原本打算骑马的,只是腰腿酸痛得很,实在是无力折腾,便只能躺在马车中。 博尔术自然随侍在侧,被莫央念叨了一路,却也一直笑眯眯地,莫央说什么都应承下来,骂他也笑眯眯的受着。 莫央见这人一副榆木疙瘩的样子,觉着无趣,也不再骂。 只是心中却忍不住想着,这人看起来俊逸,性格却是老实本分的。只是都说他性子老实本分,她本也这么觉得,可每每到了那房事上,这人却总是花样百出的,次次都几乎欲仙欲死。 倒还真是个矛盾的,可是偏生她越是相处,却越是喜欢。 回了京都的公主府,莫央尚未来得及歇息片刻,宫中就来了人,传召她入宫觐见。 莫央本也准备进宫将在行宫中发生的事情好生与仓央说一说的,因而便也并未推拒,只嘱咐人将她买好的伴手礼放回了马车上,一并带进了宫中。 前来传召莫央的是仓央身边的阿拉,莫央下了马车跟在阿拉身后往大明殿而去。 阿拉见四下无人,稍稍压低了声音同莫央道:“长公主在行宫的时候,敏夫人可是中了毒,险些落胎?” 莫央略略抬了抬眼:“是啊,我此前也派人回宫同王兄禀过,你在王兄身边侍候,不是应该知道得很清楚?” 阿拉有些诧异,却连忙道:“小的还真的不甚清楚,只怕那日正否小的休息,并未在王上跟前。” “哦?”莫央愈发奇怪:“既如此,那你又是如何听闻此事的?” 阿拉连忙道:“小的也不知为何,宫中前几日突然有些流言蜚语传出来,传得煞有其事的,说长公主去了行宫,敏夫人就中了毒险些落胎,且毒就下在长公主送过去的鱼中。说十有八九,是长公主记恨上了敏夫人,这才寻了机会对敏夫人下手。” 莫央蹙了蹙眉,她倒是早已经料到,琪琪格中毒之事断然会引起一些风言风语的,却没想到,竟然这样快。 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莫央咬了咬唇,在心中暗哼了一声,倒还真是迫不及待。 进了大明殿,正好瞧见几个朝臣从里面走了进来,见到莫央同莫央行了礼,莫央点了点头,走进了大明殿。 “回来了?”仓央嘴角噙着笑望着莫央,细细打量了一番,才接着道:“看来博尔术对你倒是果真不错的,瞧着气色不错。” 莫央撇了撇嘴:“我自己选的额驸自然对我极好,若是对我不好,我就不要他了。” “都已经出嫁了,脾气怎么还这样?也该学着做一个贤妻良母了。”仓央轻笑着。 说起贤妻良母这四个字,莫央就抿了抿唇:“若王兄说的是像王后一样的贤妻良母,我可能是无论如何也学不会了。” “你那位贤良大度的王后背着你陷害我,意图谋害你的孩子,你管还是不管?” 第1064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8) 第1064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8) 仓央这下是真有些惊诧了,神情惊疑不定地盯着莫央看了半天,半晌才道:“此话怎么讲?” 莫央素来就不是藏得住话的性子,听仓央这么一问,噼里啪啦将事情与他说了,末了,还撇了撇嘴,神情十分不满:“我那样全心全意地待她好,她却这样费尽心机的陷害我,哼!幸好这一回琪琪格的孩子没事,且我也念在她此前待我还算好的份上,不与她多计较,若是以后她再不知收敛,我定不会放过她。” 仓央神情莫测:“这样说来,你是没有证据了?” “我若是有证据,早就跑去质问她去了。”莫央气恼。 仓央沉吟了片刻,方道:“有一件事情,你答应我可好?” “嗯?”莫央瞥了仓央一眼:“什么事,你说说看。” “此事不过你的揣测而已,你拿不出证据来。再查到证据之前,你要答应我,待王后一如往昔,不能让她瞧出丝毫的不对劲来。也不能与外人说了……”仓央眸光沉沉。 莫央听仓央这样说,想了想,亦是点了点头:“我明白的,王后定然觉着我素来好蒙骗,她筹谋的这一切天衣无缝,我断然不会怀疑。只是我回来,她也定然会想方设法地观察我的反应,我若是对她有丝毫的不对劲,她也定会察觉,反倒打草惊蛇。” “嗯,我阿妹愈发聪明了。”仓央笑了起来。 “那是自然,我仔细些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便是,我就等着她露出狐狸尾巴来,再狠狠地揪住那狐狸尾巴。” 因着仓央的嘱托,莫央此后去太后宫中的时候遇见了静宜,虽心中不喜,却也小心应对着,不叫人看出丝毫的不对来,还拿了不少伴手礼给静宜。 等着出了宫,莫央方长长地出了口气。 好在莫央如今已经单独立了公主府,不必日日入宫,只每隔个几日入宫一趟给太后请个安,且大多数时候还专程挑在了早上静宜从太后宫中请安离开,在自己宫中处置后宫庶务的时候,倒是极少碰上。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倒是平静了两个月,这两个月,莫央与博尔术倒是蜜里调油的,除了博尔术去营中的时候,其它时间几乎都腻在一起。 故而,两个月后,莫央便发现自己怀孕了。 倒也并不是她发现的,她素来大大咧咧的,且此前也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自然什么都不懂。 只是仓央放在她身边的丫鬟倒俱都是细心的,留意到了莫央的葵水没有如期来临,便将此事与莫央说了,葵水不规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莫央倒也并未往别的方面去想,倒是博尔术放在了心上,当即就叫人传了大夫来诊脉。 这一诊,便诊出了喜脉。 莫央一下子就懵了:“我们成亲不过才两三个月,我就怀上了?我肚子里有孩子了?” 说罢,看了看自己还全然平坦的肚子,瞪大了眼,仍旧难以置信的样子。 倒是博尔术脸上难得笑得十分开怀:“我这么努力,怀上孩子也是正常的。” 莫央茫然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博尔术,嘴一瘪,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博尔术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连忙快步走到了莫央面前,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了?你不开心?” 莫央一声不吭地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噎噎地道:“我都还跟个孩子一样,我不会怀孕啊……” 原来是为了这个,博尔术松了口气:“无妨,有嬷嬷照看你,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该注意些什么,她们都会告诉你。” “可是,怀孕了,肚子就会变大,就不好看了。”莫央继续抽噎。 “不过几个月而已,生完孩子就又变回去了。且,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博尔术声音愈发柔和。 莫央闻言,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眼中带着几分纳罕,若是她不曾记错,这应该是博尔术第一次对她说喜欢吧? “可是这几个月我定然不能骑马射箭,不能跑跑跳跳了是不是?” “就几个月,忍忍就过了,你不能骑马射箭我也陪着你一同,你不能跑跑跳跳,我可以背你。” “是不是很多好吃的东西都不能吃了?” “没有很多,只是一点点,大部分还是能够吃的。” 莫央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那好吧,那就生吧。” 闹过之后,却又觉得无比的不可思议:“我肚子里真的有一个小孩儿了吗?在我肚子里他都不能呼吸怎么办啊?他需要吃东西吗?我肚子现在才这么小,他有多大啊?” “……”博尔术亦是被难住了,急忙朝着大夫看了过去。 大夫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孩子在腹中不用呼吸,能够从额吉的身上吸取养分,并不需要吃东西,长公主现在有孕一个多月,孩子约摸就一颗绿豆那么大丁点儿。” 莫央和博尔术闻言,俱是瞪大了眼:“一颗绿豆那么大?” 莫央转身吩咐着吉娅:“快去给我盛一盘绿豆来。” 吉娅应了,去盛了一盘绿豆来,莫央与博尔术在桌旁坐了,莫央伸手取了一颗绿豆出来:“我们的孩儿,这么大一点儿?” “他要长多久才能长大啊?” “这么小,岂不是放在地上都看不见,可能一脚就被踩到了?” 夫妻二人不停地自言自语着,却是让屋中侍候的众人都忍不住眉眼含笑。 因着知道肚子里多了一颗小绿豆,莫央觉着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起来,说话也不敢太大声了,害怕吓着了那颗小绿豆。走路也轻手轻脚的,大部分时候都躺在床上,手一直放在小腹上,只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有些神奇。 博尔术亦是按着大夫的嘱咐,每日盯着小厨房给莫央做吃的,除了去大营,其他时候都守在莫央身边。 两人每日里讨论的,都是腹中的孩子。 “他现在两个月了,有一颗小花生那么大了吗?” “应该有了吧?”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女孩吧,跟你长得像一些最好。” 莫央闻言,眼中俱是得意:“也是,我长得好看。” 第1065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9) 第1065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29) 莫央的肚子稍稍凸起的时候,冬天也已经快要过去了,这段时日,京都之中倒是并未发生什么太大的大事,只因着有孕不能到处玩,觉着无趣了一些。 吉娅匆匆忙忙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什么好吃的?”莫央眼睛一亮,望了过去。 前三个月她因着有孕,什么也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折腾得人都瘦了一圈。 倒也十分神奇,三个月刚过去没多久,她便不再吐了,却是什么都想吃,每日吃的东西比以前多了许多,此前瘦下去的肉便又养了回来。 “额驸给长公主带回来了奶皮子和牛蹄筋。”吉娅眼中满是笑意,将食盒打了开来,把里面的东西一一端了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博尔术回来了?”莫央眼中一喜:“怎么没见着人?” “方才回来了,只是还未走到院子门口,突然来了个人,也不知道禀报了些什么,额驸听了之后,匆匆忙忙将东西给了婢子,就又离了府。” 莫央闻言,撇了撇嘴,毫不掩饰脸上的失落:“又走了啊?” 吃了些博尔术带回来的东西,莫央便又觉着有些困,躺床上小憩,不一会儿便全然睡着了。 一醒来,就瞧见博尔术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她。 在看她,又像是没有看她,眼神有些空茫。 “你回来了啊?”莫央蹙了蹙眉,出了声。 博尔术这才回过了神来,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莫央的头发。 “可是出了什么事了?先前听吉娅说,你都已经回府了,又被人叫走了。看你的脸色,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博尔术微微一怔,却是露出了几分犹豫的神情来。 “与我有关?”莫央看他神情,暗自揣测着:“快说快说,你知道我没什么耐性,别惹我生气。” 博尔术笑了笑,半晌,终是开了口:“与你倒是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行宫那边传来消息,说琪琪格出事了。” “嗯?”莫央一怔,琪琪格这段时日一直呆在行宫中养胎,一直没有听到消息,加之莫央自己如今也有了身孕,有些自顾不暇,几乎已经快要忘了这一茬了,如今突然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却是愣了愣神。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莫央问着,只是心中却已经有了猜测,琪琪格有孕在身,算算时间,如今也已经差不多怀孕五六个月了,若是出事,只怕十有八九都与腹中孩子有关。 心中正这样想着,下一刻便果真听到博尔术开口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亦是不太清楚,只听说她腹中孩子没了。” 莫央猛地瞪大了眼:“没了?怎么会这样……” 虽猜到和孩子有关,听博尔术说那孩子没了,却仍旧是有些难以置信:“大夫不是说,前三个月一过去,胎坐稳了便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吗?” “只是不那么容易出事而已,到底也还是有可能出事的。”博尔术应着。 莫央咬了咬唇,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她如今也已经怀了身孕,虽然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只是这几个月,她孕吐,她看着自己的肚子一点一点的大起来,却也能够十分明确地感受到腹中多了那么一条生命。 这种血脉相融的感觉,很神奇。 渐渐地便也生出了几分期待,总是想着,自己孩子是什么模样,男孩还是女孩,像她多一些,还是像博尔术多一些。 若是此事,将这孩子从她腹中夺去,她定然会伤心难过很长一段时间,也许一辈子都会歉疚。 琪琪格怀孕的日子比她还要长许多,这种感觉定然会更强烈一些。 可是如今,她的孩子却没了…… “怎么没了的?你可打听到了?”莫央抬起眼望向博尔术。 博尔术点了点头:“听闻是她自己在行宫中散步的时候不小心踩滑了摔了一跤,孩子便这么没了的。” “不是被人害的?” “这倒是说不准,只是我觉得,此事透着蹊跷。”博尔术应着。 “那琪琪格现在怎么样了?”莫央连忙问着。 博尔术摇了摇头:“我亦不是特别清楚,不过想来应该不是太好。孩子没了,王上说等着她坐了小月子便将她接回宫中休养。” 莫央咬了咬唇:“那也好,等她回了宫,我便去探望探望。” 博尔术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莫央的肚子:“以后你也千万要小心才是……” 莫央自然明白博尔术的意思,只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一个多月后,莫央才又收到了关于琪琪格的消息,说琪琪格已经回了宫。 莫央想了想,当即便让人备了马车,入了宫。 一进了宫,莫央便径直去了琪琪格的宫中,走到内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静宜的声音,温柔,带着无限怜惜。 “我知你心中难过,只是这日子终究还是要过下去的,你也应当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你瞧瞧你,瘦成什么样子了?你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莫央蹙了蹙眉,虽然听博尔术说琪琪格的孩子是自己摔了一跤没了的,可是不知为何,她对静宜,却仍旧有些不喜。 “王后娘娘放心,我定会好好保重自己,争取平平安安地为王上生下小王子。” 莫央听见琪琪格的声音响了起来,却似乎并无多少沮丧。 只是莫央却总觉得,琪琪格方才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对劲。 只是想了许久,却也没想出究竟是哪儿不对劲。 莫央蹙了蹙眉,抬脚进了寝殿。 屋中侍立着几个宫人,琪琪格躺在床榻上,静宜坐在床边。 “长公主。” 宫人见莫央进来,连忙同莫央见了礼。 琪琪格与静宜听见声音,也朝着莫央看了过来。 “莫央来了,快,你莫要久站了,这边来坐。”静宜连忙同莫央招了招手。 琪琪格的目光落在了莫央的肚子上,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来,欢欢喜喜地道:“此前在行宫,消息不通,倒是不知道莫央你竟然也怀孕了?瞧着这肚子应当四个月左右了吧?倒是比我晚两个月,到时候你孩子就要叫我的孩子哥哥姐姐了,哈哈……” 第1066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30) 第1066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30) 莫央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琪琪格的话,倒好似她肚子里的孩子压根还没有出事一样。 莫央目光落在琪琪格平坦的肚子上,正好开口,却瞧见静宜在一旁对着她使了个眼色,莫央垂下眸子,沉默了下来。 “怎么?难不成因为想着你孩子要叫我的孩子哥哥姐姐,不服气?”琪琪格笑出了声来。 莫央咬了咬唇,尽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想得美。” 琪琪格见她一副吃瘪的样子,便又哈哈笑了起来:“谁叫你怀孕比我晚来着?” 又说了几句话,静宜才开了口:“早些歇息吧。” 琪琪格倒是十分听话地缩回了被子里:“嗯,是该休息了,休息少了,肚子里那个又要闹腾了。恭送王后娘娘和长公主。” 莫央与静宜出了正殿,莫央还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 “琪琪格这是怎么了?”莫央蹙着眉头问着。 静宜轻叹了口气,神情带着几分同情:“听闻孩子出事之后,琪琪格受到了刺激,精神便有些不正常了,一直觉着孩子还安安稳稳地在她的腹中。谁若是提起孩子出了事,她就会发狂,乱摔东西,头痛欲裂,最后昏迷不醒。” 莫央不曾想到竟会是这样,手轻轻拽紧了起来。 “敏夫人也实在是有些可怜,孩子都已经六个多月了,能够在肚子里动,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了,却突然就这么没了。我听闻,那是个男孩子,都已经有手掌大小了。” 莫央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若是以前的她,听闻这样的消息顶多会同情一阵子,可自从她怀孕之后,便觉着,有些感同身受了。 “她如今这个模样,全然不接受现实,我们也不敢去刺激了她,只得顺着。你若是有闲暇,多来陪她说说话吧。” 莫央下意识地就要点头,脑中却一下子想起了此前博尔术说的话。 之前静宜以琪琪格精神恍惚的由头劝她去行宫,却是为了给琪琪格下堕胎药,栽赃嫁祸到她身上。 好在琪琪格并未出事,才让她也没受多少影响。 此番琪琪格变成这副模样,她又叫自己多进宫来陪一陪琪琪格,她究竟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心中这样想着,并未立即点头答应,只叹了口气道:“我如今怀有身孕,驸马忧心,不怎么让我出门,今日也是听到琪琪格出了事急了,才匆匆进了宫。我还得回公主府之后与驸马说一说琪琪格的情形,同他商议商议。不过若是得了闲,我定会进宫来探望的。” “也是。”静宜的目光落在莫央的肚子上,嘴角轻轻翘了翘:“你如今怀有身孕,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才是。” 莫央回了公主府就将此事同博尔术说了:“王后一直劝说我多入宫陪陪琪琪格,你说,她究竟是想做什么啊?琪琪格都这副模样了,难道她还不放过琪琪格?” 博尔术沉吟了片刻:“我猜想,她应是想要借你来试探试探,琪琪格是不是真的精神失常了。” 莫央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如今琪琪格的孩子也没了,人也变得神志不清楚了,难不成还能和她争不成?她为何就偏生不愿意放过琪琪格呢?非得要赶尽杀绝才行吗?” 顿了顿,又问着:“你说,琪琪格出事,会不会是她做的手脚啊?” 博尔术摇了摇头:“这我如何能知道?” 莫央在屋中来来回回踱步:“其实先前我瞧着琪琪格的样子,心中实在是有些不忍的。此前她处处虽处处与我针对,可是至少是张扬活泼的。且我与她已经冰释前嫌,本是打算好好与她相交的,谁曾想她竟然会出了这样的事。” 莫央的话实在是有些颠三倒四,且没有重点,只是博尔术却仍旧听出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想要入宫去看看琪琪格?” 莫央的脚步一下子停住,有些期盼地看了博尔术一眼:“可以吗?” 不等博尔术回答,却又自言自语地道:“还是算了,我担心王后还是想要拿我当刀使。若是只有我一个人也就罢了,只是如今我肚子里还有个小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够拿他去冒险的……” 特别是在今日见到了琪琪格现在的情形之后。 博尔术身后揉了揉莫央的头发:“倒也不是不行。” 话音一落,就瞧见莫央抬起眼朝着他看了过来,眼睛亮晶晶一片。 博尔术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王后会想到拿你当刀使,不过是因为你与琪琪格的宿怨,因而对付琪琪格,你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你到底还是王上的妹妹,王后无论如何,也不敢真正对你如何,她还得顾忌着王上。所以之前那一次,她只选择了不致命的迷梦。若是你真的出了事,她这个王后便真的当到了头了。” 莫央眨巴眨巴眼,却也听明白了,至少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既然博尔术这样说,莫央便放下心来,三天两头地往宫中跑。 倒也的确没有出过什么意外,只是琪琪格的情形却是愈发的不好了。 莫央刚一入宫,才踏进明月宫的大门,就听见了里面传来宫人的惊呼声,其中隐隐约约夹杂着琪琪格的质问声。 莫央心猛地一提,快步走了进去。 “我给我孩子做的衣裳呢?你们放哪儿去了?还有襁褓呢?你们放哪儿了?我为什么找不到了?” 莫央快步进了寝殿,就瞧见寝殿乱成一团,地上满是各种衣裳布料。 琪琪格就蹲在地上,不停地翻找着:“东西呢?你们藏哪儿了?” 有人已经瞧见了莫央,连忙上前请安。 莫央眉头紧蹙着:“她在找什么?” “敏夫人此前给腹中孩子做了几件小衣裳和襁褓……” “你们放哪儿了?”莫央问着。 “敏夫人小产之后,王上下令将小王子带走葬了,奴婢们便将那些小衣裳和襁褓都一并让宫人带了过去,与小王子同葬了。” 第1067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31) 第1067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31) “什么小产?”那边的琪琪格明明在四处翻找东西,却在那宫女的话刚落之后,便突然跳了起来,神情十分激动。 “我腹中孩子明明好好的,你们却偏生说他没了!定是你们要害他!我杀了你们!让你们想害他,让你们想害他!” 琪琪格眸光中满是癫狂,手中拿着一件衣裳就冲了过来。 “长公主,小心!”宫人连忙将莫央挡在身后。 “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琪琪格被宫人拦住,手却还在不停地挥舞着。 莫央护住肚子,瞧着琪琪格这副模样,咬了咬唇,退后了几步,朝着琪琪格高声喊着:“你肚子里孩子没事,你莫要听别人胡说八道。你之前不是还说了,等着我的孩子出生,让我的孩子叫他哥哥姐姐的吗?” “你别太激动了,你这个样子,你腹中孩子会觉得难受的。” 打蛇打七寸。 此话一出,琪琪格果真便消停了下来,不再吵闹,静止不动地站了一会儿,才默默地挣脱开了宫人的束缚。 “嗯,我不能太激动了,不然孩子会生气的。”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对不起啊,额吉错了,额吉不吵了,你乖乖睡觉。”神情温柔至极:“乖乖睡觉,快快长大,长大出来陪额吉。” 莫央鼻尖一下子酸涩了起来,咬了咬唇,轻声道:“方才太吵闹了,他只怕会觉得不舒服,你去床上躺会儿吧,孩子也想睡觉了。” “好,好,好。孩子也想睡觉了,睡觉了,额吉给你唱童谣。”琪琪格恍惚丢了魂似得,低着头抚摸着肚子朝着床走了过去。 莫央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还不赶紧过去服侍敏夫人?” “是。”宫人连忙应了声,走过去服侍着琪琪格脱了外袍,扶着她上了床榻。 莫央看了众人一眼,脸色冷了下来:“以后谁也不许在敏夫人面前提起那件事情,类似的话一个字也不能提,若是谁敢违抗,直接杖毙。” “是。”众人连忙行礼应了下来。 莫央瞧着琪琪格乖乖上床躺下了,心里绷着的弦才稍稍松了一些,离开了明月宫,径直朝着太后宫中去了。 仓央也在太后宫中,见着莫央过来,轻轻笑了笑:“刚从明月宫过来?” 莫央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经过方才那一遭,只觉得身心俱疲。 “这是怎么了?脸色看起来这样差?”太后问着。 莫央便将方才的事情说了,说完轻轻咬了咬唇:“琪琪格这模样,真的没有太医能够医治吗?我瞧着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太医已经看过了,都说她这副模样是心魔所致,是好是坏全凭自己,谁也帮不了她。”仓央亦是叹了口气。 说完,目光才落在了莫央身上:“今日这种情形,若是没有宫人拦着,你只怕就出事了,你肚子里也还有一个,以后你还是尽量少去琪琪格那里。” 莫央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只是瞧着仓央蹙着眉头一脸担忧的模样,终是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此后接连近一个月左右,莫央倒是果真没有去明月宫。 天气渐渐转暖,就在草原上的冰雪渐渐解冻的时候,博尔术却突然从宫中带来了消息。 “敏夫人自缢了。” 莫央正在喝粥,闻言一惊,端着粥的碗一抖,碗一下子落了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怎么回事?可救下来了?” 博尔术看着莫央殷切的目光,却是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今日一早,明月宫的宫人去叫敏夫人起床的时候发现她在床上自缢身亡,被发现的时候,身子都已经僵硬了。” 莫央半晌没有说话,身子却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过了许久,才不停地喃喃自语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博尔术上前拍了拍莫央的肩膀:“可要入宫去瞧瞧?” 莫央点了点头,猛地站起了身来,却觉得突然有些头晕,险些又跌了回去。 博尔术见莫央的脸色,连忙伸手扶住了莫央。 赶到明月宫的时候,远远地就听见有哭声传来,一声一声地,像是敲在人心上一般。 莫央加快了脚步,刚走到门口,就瞧见太后从里面走了出来。 “莫央?”太后蹙了蹙眉:“你怀有身子,莫要到这里来,万一冲撞到孩子不好。” “额吉,我就是想要看一看她。”莫央祈求着。 “不行,有孕之人最是不能够来这种地方,莫央,回去。”太后的目光落在莫央身后的宫人身上:“你们还不赶紧扶着长公主离开?” 莫央有些着急,却是太后身边的宫人上前扶住了莫央,压低了声音劝道:“长公主的确不应该来的,这里有刚去之人,阴气聚集的,会冲撞到长公主腹中孩子。长公主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腹中孩子考虑不是?” 太后叫人将莫央送回了公主府,一回到公主府,莫央便在屋中坐了大半日,神情有些恍惚。 她此前处处与琪琪格作对,不过是因为嫉妒心作祟,觉着琪琪格长得比她漂亮,想要什么有什么,一群人都围着她转,连自己此前喜欢的人都喜欢琪琪格,因而结了怨,总是忍不住地想要和琪琪格攀比,她看上了什么东西,都下意识地想要去抢。 其实……琪琪格的性子并没有太坏。 其实……她们的喜好相近,原本应该是可以成为极好的朋友的。 她们刚刚冰释前嫌,在行宫的时候玩得极好。后来琪琪格小产回宫之后,最开始除了觉得自己孩子还在之外,精神倒还很正常,与她相谈甚欢。 可是,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怎么不过一两个月,人就没了呢? 莫央只觉得鼻尖有些酸涩,眼中有泪水滑落了下来。 “额驸。”外面传来请安的声音,博尔术从门外走了进来。 莫央抬起手来擦了擦眼睛:“你回来了啊?” 博尔术站在门口看了莫央一会儿,才走到了莫央跟前,伸手将莫央的脑袋按在了他的胸前:“好了,难受的话,哭就是了,我不会笑话你的。” 话音刚落,莫央就猛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博尔术的手微微一僵,只将怀中的人抱的更紧了一些。 第1068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32) 第1068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32) 莫央哭了一会儿平复了下来,便站起身来,将妆柩抱了出来,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 “这是要做什么?”博尔术在一旁看着,有些纳闷。 莫央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哑着嗓子应着:“我有很多首饰是琪琪格最先看上的,然后被我想方设法抢过来的。她素来喜欢首饰那些,我想把她喜欢的东西都给她送过去,让她即便是到了那一边也还能够美美的。” 一边说着,一边往妆柩里面装东西。 将东西都收拾好,交给了婢女送进了宫,莫央却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似得,软倒在了榻上。 许是先前哭的累了,倒是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博尔术立在一旁,盯着莫央看了许久,才移开了眼。 因着琪琪格出事,宫中很是忙乱了一阵子。 等琪琪格下葬之后,莫央才被允许进了宫。 莫央去太后宫中请安,一进殿就瞧见仓央穿着一身黑色常服坐在一旁,正在给太后念书,念的是兵法。 太后看了莫央一眼,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莫央走到那椅子上坐了下来,坐下听了一会儿,仓央就念完了。 莫央撇了撇嘴:“王兄你怎么给额吉念兵法啊?” 太后嘴角翘了翘:“是额吉想要听的,你猜猜这卷兵法是谁写的?” “嗯?”见莫央一脸茫然的模样,太后哈哈笑了起来:“是你家额驸。” “博尔术?”莫央瞪大了眼:“他会写兵法?” 太后与仓央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带着几分笑意,仓央将手中的兵法递给了莫央:“看来,你对你家额驸还不怎么了解啊?此前廷尉大将军便同我说起过,说博尔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精通兵法,武功高强,甚至行兵布阵亦是丝毫难不倒他。” 说着就笑了起来:“你倒是捡了个宝。” 莫央翻了翻,她对行兵打仗的事情并不了解,只觉着高深,只是心中却是溢满了骄傲。 “博尔术这么厉害,王兄你可要珍惜人才啊。” “瞧瞧,这就帮着向我讨要好处来了。” 仓央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莫央的头发,衣袖从莫央脸上擦过,莫央眨了眨眼,伸手抓住了仓央的手。 “王兄这衣裳的布料倒是极为舒服,这是什么布料的?宫中可还有,我带些回去让府中绣娘给博尔术也做两件衣裳。” 仓央眼中满是揶揄:“我家阿妹竟还是个贤妻良母。” 打趣了两句,才回答道:“这是王后给我做的,我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布料,你待会儿去王后宫中问问她吧。” 莫央如今对王后觉得有些膈应,只是却实在是觉着这布料不错,倒也在离开太后宫殿之后,专程去了一趟王后宫。 “长公主。”门口的宫人同莫央请着安。 莫央点了点头:“王后可在殿中?” 那宫人轻轻颔首:“只是王后娘娘似乎正在午歇,每日这个时候,王后都要小憩一会儿。方才华贵人来请安,小的去通禀,王后娘娘身边的宫人便说王后娘娘在午歇。” 莫央脚步顿了顿:“既然在午歇,那就算了。” 正欲转身离开,却瞧见宫殿旁边的花园中的花开得正好,便又止了步。 北燕国的花品种不多,如今王后宫中这些花大多是静宜从楚国带过来的种子,精心培育之下,才开了一些,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你们不必去通传了,我就在这儿赏赏花就走。” 宫人应了声退至一旁,莫央抬脚走了进去。 王后宫殿四面都被花园围绕着,莫央缓步沿着花园走着,瞧见宫殿后面竟有蓝色的花朵,心中一喜,快步走了过去。 正在赏花,却听见殿中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似乎有静宜。 不是说在午歇? 这是起来了? 莫央正欲绕到前面去叫人通禀,却突然听见里面传来静宜的声音:“如今琪琪格已经下葬,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发现其中蹊跷了,我总算是能够放下心来了。” 莫央脚步猛地一顿,心中似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王后娘娘早该放心的,北燕国不比咱们楚国,太医能够识别出来的毒也就那么几种,这个毒当初用在贤妃身上的时候,连楚国太医都发现不了问题,更别说北燕国这些庸医了。” “是啊,这种毒下在琪琪格失子之后却是最好,旁人只会以为是琪琪格受不了刺激,精神失常了,无论是谁也不会想到,是中了毒的缘故。如今人死了,更是无从查起了。” 里面响起了静宜的笑声,带着几分得意。 莫央紧咬着牙关,跺了跺脚,就要冲出去,却被吉娅拉住了胳膊。 吉娅朝着莫央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长公主,小心腹中孩子。”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听懂了,竟然稍稍动了动。 莫央一愣,手覆上小腹,半晌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莫央才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从正殿后面绕了出去。 走到王后宫门口的时候,还专程叮嘱了一句:“既然王后在歇息,我就不叨扰了,明日再来就是,你也莫要同王后说我今日来过,我有惊喜给她。” 那宫人连忙躬身应了,莫央才走了出去。 走出去了一段距离,莫央才又停下了脚步,浑身都在发着颤:“竟然是她!竟然是她动的手脚!” “琪琪格孩子都已经没了,她为何还不放过?这样心如蛇蝎的女人,怎么能够当得起我北燕国一国之母的荣耀!不行,我要去跟王兄说!” 莫央气冲冲地跑到了大明殿,也没等宫人通传,就径直冲了进去。 仓央见着莫央的神情,有些惊诧:“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去王后宫殿了吗?怎么这样气冲冲地模样,难不成是谁给你气受了不成?” 莫央紧咬着唇,听仓央这样一问,却终是忍不住,一下子,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王兄,琪琪格是王后害得!” 仓央闻言,神情一凛,有些诧异:“为何突然这样说?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第1069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33) 第1069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33) 莫央点了点头,将此前在王后宫殿听到的那些话尽数同仓央说了。 仓央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好了起来:“都有什么人知道你在那个时候进了王后宫殿?” 莫央咬了咬唇:“门口的两个宫人肯定是瞧见了的,我还遇着了一个扫地的宫人,其他应该就不知道了。不过守门的那两人我专程叮嘱过了,让他们不要将我去过的事情告诉王后。” 莫央虽这样说着,只是仓央却仍旧放心不下:“你可还记得这三人的长相?” “你这样问我我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不过我见着了人肯定会认得的。” 仓央闻言站起身来:“我随你一同去王后宫殿走一遭,你将那三人指给我瞧瞧。” 两人一同到了王后宫殿,守在宫殿门口的宫人连忙同两人行了礼:“王上,长公主。” 仓央点了点头,那宫人才匆忙进去禀报去了。 莫央拉了拉仓央的衣袖:“就是他们。” 两人进了王后宫,却并未急着先去正殿,只先绕着王后宫的花园走了一圈,园子里有两个宫人正在打扫,莫央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滑过,指了指其中一人:“还有她。” 话音刚落,就瞧见静宜匆忙从正殿走了出来。 仓央拍了拍莫央的手:“一切如常。” 莫央咬了咬唇,低头应了下来。 “王上,阿妹。”静宜在两人跟前站定,眉眼含笑。 莫央眼神有些恍惚,半晌,才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嫂嫂这园子里的花可真好看,难得在北燕国见着这样的景色。” 说罢,便指了指一旁院子里的花:“这是什么花呀?看起来可真是雍容华贵。” 静宜笑容温婉:“这是芍药。若说起雍容华贵来,还得再等些时日看牡丹,那才是花中王后。” “真的呀?那我到时候可一定要入宫来瞧一瞧了。”莫央笑着,只是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 仓央转过头看了莫央一眼:“你方才吵着闹着让我带你过来,可不是为了赏花的。” “哦……”莫央一下子回过神来:“是哦,嫂嫂,我今日过来,是想要问一问你,王兄身上穿的这衣裳所用的布料是什么布啊?我摸着倒是十分舒服,就想要讨两匹来给驸马也做两身。” “阿妹与驸马爷的感情可真好,真是羡煞旁人了。”静宜笑着打趣着:“这是叫人专程从楚国送过来的,倒是还有不少剩余,你想要什么颜色花样,我叫宫人带你去选吧?” 莫央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如此,那就多谢嫂嫂了。我也就不多打扰王兄与嫂嫂了,选好布料我就先行告退了。” 静宜的脸上染上了薄薄的红晕,噌了莫央一眼:“胡言乱语些什么?” “哈哈,嫂嫂害羞了。”莫央笑了起来,随后便跟着宫人去了库房。 随意选了两匹布,莫央便径直出了宫,回了公主府。 “可吓死婢子了。”吉娅长长地吁了口气:“只是万一那几个宫人早已经将此事禀报给了王后怎么办?这么大的秘密被长公主知晓了,王后定然不会轻易放过长公主的。” 莫央咬了咬唇,眸光渐渐变冷了几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在我生产之前,就不入宫了便是。她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我这公主府来不是。” “且王兄如今已经知道了王后的真面目,定然不会让王后继续这样为非作歹。这样毒辣的女人,我们北燕国容不下她。” 今日在宫中走了不少路,腰有些酸疼,莫央走在榻上躺了下来,闭目养神。 只是脑中反反复复响起的,皆是静宜的声音。 “琪琪格是我下毒害死的,那又怎样?难不成你以为就凭你就能为她报仇了?做梦!哈哈哈哈……” 莫央猛地坐起了身来,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梦。 “长公主可是被魇住了?”吉娅连忙上前。 莫央点了点头,半晌才稍稍缓过了神来,一抬眼,就瞧见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驸马爷还没回来?”莫央蹙着眉头问着。 “是。”吉娅应道:“先前驸马爷派了人送了信回府,说今日营中要连夜演练,今夜就不回来了。” 莫央点了点头,肚子里的小人儿动了动,莫央将手覆在小腹上,轻声细语地说着话:“你阿布今晚不回家了,留我们两人独守空房,啧,你阿布好狠的心肠。” 话虽这样说着,只是晚上却也睡得极好,丝毫没有因独守空房而辗转反侧。 第二日一早,莫央醒来吃了早饭,就叫婢子扶着准备出去散步。 刚出了门,就瞧见博尔术匆忙而来,脸上神色略显焦急。 莫央瞧着他额上有细细密密地汗珠,忍不住觉着有些好笑:“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这样着急?这还未入夏,就跑得满头大汗的。” 博尔术目光沉沉地盯着莫央,莫央被他这样看着,心中愈发奇怪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方才我打马从街上过,听到街上有人在讨论琪琪格之死,说琪琪格的死,是你下的手。” 莫央一怔,愣愣地望着博尔术。 “那些百姓传言,说你此前去行宫的时候,暗中对琪琪格下了毒,害得琪琪格失了子,又故意假装好心时常去探望,却以言语刺激,使得琪琪格精神失常,最后自缢了。” “谁传的?”莫央额上青筋毕露:“这谁一天到晚胡言乱语的?” “你可信我?”莫央定定地看着博尔术。 博尔术伸手揉了揉莫央的发:“你是我妻子,我自然是信你的。我与你说这些,并非不信你,只是这些流言蜚语如今正飞快地在京都中扩散,只怕于你声誉有损。” 莫央咬了咬唇,心中烦躁地要命:“我总觉得,此事是王后搞的鬼。” “对了,你昨夜没有回来,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昨日在王后宫中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原来,琪琪格是王后下毒所害!” 莫央又将事情仔仔细细地同博尔术细说了,末了,才开口问着:“你说,会不会是王后已经知道我听到了那些话,所以开始针对我了?” 博尔术还未回答,就听见有匆忙脚步声从院子外面传来。 两人转过头朝着院子门口望去,就听见府中门房飞快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长公主,驸马爷,不好了,有人将咱们公主府团团围了起来,说长公主蛇蝎心肠,要讨伐长公主呢!” 第1070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34) 第1070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34) 莫央与博尔术闻言俱是色变。 “叫守卫将公主府团团围起来,谁若是敢硬闯,当场杖毙!派人去将京都督官叫来,让京都督官想方设法将门口闹事的百姓给弄走。” 博尔术冷着脸下令。 莫央嘴唇发白,整个身子都在打颤:“呵,到了最后,我竟然还成了蛇蝎心肠的那一个。如今事情成了这个样子,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我百口莫辩,只怕要背下这个骂名了。” 博尔术伸手将莫央揽住,面色却是十分的冷静:“你想不想报仇,让王后受到该有的惩罚?” “想,当然想!”莫央咬牙切齿:“那不成你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博尔术沉吟了片刻,转身吩咐着身后的侍卫:“去将平章政事大人请到府中来一趟。” 莫央呆呆愣愣地望向博尔术:“请平章政事来做什么?” 博尔术没有回答,只轻声问着莫央:“你方才出门来,是要去散步?” 莫央点了点头,博尔术便扶着莫央出了院子。 平章政事来得倒也极快,一进屋便朝着莫央长长鞠了一躬:“给长公主带来了困扰,下官实在是过意不去。” 莫央愣了愣:“大人相信我?” 平章政事点了点头,许是因着刚刚失去爱女的缘故,他形容憔悴,脸上没有丝毫笑容。 “且下官也知道,是谁害了琪琪格。”平章政事语出惊人。 “大人知道?”莫央瞪大了眼。 平章政事颔首:“下官在朝为官多年,许多弯弯绕绕的事情也看的比旁人通透几分。琪琪格的存在让谁受到了威胁,自然就是谁对她下的毒手。” “琪琪格虽然入宫便被封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夫人,且受尽宠爱还身怀王子,可是寻常宫妃与她并无利益冲突,她也并不会挡了她们的道。唯有一人,会忧心琪琪格太受宠爱,再加上娘家权势不小,会夺了她的位置。” “因而,害琪琪格的,定然是王后。” 莫央瞪大了眼,半晌才道:“大人既然知晓害琪琪格的是王后,为何却不为琪琪格报仇呢?” 平章政事眯着眼冷冷勾了勾嘴角:“仇自然是要报的,她加诸在琪琪格身上的痛苦,我定也会让她百倍千倍的还回来的。” 似是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平章政事连忙又转开了话茬子:“琪琪格的死与长公主无关,此事下官自会派人与这些百姓说明的。” 博尔术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此时却摇了摇头:“大人若是现在出去澄清,只怕反倒会让人觉着,长公主是以身份相要挟,强迫大人不得不如此做。” “那应该如何?” 平章政事与莫央皆转头望向了博尔术。 博尔术沉吟片刻:“如今最好的法子,是混淆视听。” “既然有人说莫央是害了琪琪格的凶手,明日里,咱们便可散布谣言,说王后是凶手。后日里,又说另外的人,且编的有理有据一些,将今日这些传言都压下去。一来二去,百姓们便也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自然也不会这般激动了。” 平章政事看了博尔术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思量:“驸马爷此法可行。” “此事既因琪琪格而起,才让长公主惹上此等骂名,下官自然义不容辞,定会竭尽全力,将这些流言蜚语压下去。” 第二日,倒是果真又有了新的传言出来,说琪琪格死于王后之手。 静宜是楚国人,本就有许多百姓十分排斥异族人为北燕王后,再加上有人扇风点火刻意传播,因而流言蜚语亦是迅速燎原。 “宫中可有什么反应?”傍晚,莫央问着博尔术。 博尔术笑了笑:“听闻今日王后娘娘在大明殿门口跪了两个时辰,说受了冤屈,求王上为她主持公道。” “呵……”莫央眼中满是讽刺:“她觉着有人冤枉了她?” “只怕是因着心中有鬼,再听闻了这些传言,反应大了一些。” “王兄怎么说?”莫央眨巴眨巴眼。 “王上只装作很忙,一直不停地有百官求见。一直等着王后跪足了两个时辰,才见了王后一眼,却只说,嘴长在百姓身上,他也无能为力,宽慰王后说,左右她在宫中,眼不见为净,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是。” 莫央闻言,低头笑了一声:“她只怕在心里恨得牙都咬碎了。” “且今日王上下旨封了大司马拓拔奎之女为贵夫人,参知政事之妹为昭仪,枢密院同知之女为美人,过几日便要接进宫中了。” 这些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莫央自然也都不陌生,想了想:“这三位,可俱都是京都中负有盛名的美人,容貌比起王后来,只高不低。而且娘家权势也不弱,拓拔奎的女儿拓拔绣,更是一个才华不俗,且心思深沉的。此番一下子来了这么几个,王后只怕要气死了。” 博尔术点了点头,将莫央圈入怀中:“琪琪格之死,因着琪琪格已经下葬,实在是很难找出王后下毒的证据。平章政事也已经知道是王后下的毒,便也不那么执着于证据,因而反对开棺验尸。没有证据,便无法治罪。” “王上将这么三位纳入宫中,只怕是为了引那位出手,到时候,只要能够抓住她的狐狸尾巴,琪琪格的仇就可以一并得报。做了坏事,总是会有报应的,你也无需担忧。现在你最要紧的,是好好养好身子,平平安安生下孩子。” 莫央眨了眨眼:“你竟然说了这么多话,好难得。” 博尔术一怔,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关注点,好似有些不对?” “那我应该关注什么?”莫央眨巴眨巴眼:“之前你总是一副木讷模样,我还以为你是个榆木疙瘩,却不曾想,你竟这样聪明。” 说罢,却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看起来,是我捡了个大便宜。” 博尔术眼中带着笑:“嗯,我只在你面前这样。” “嗯嗯嗯,你只能在我面前这样!”莫央霸道地道。 “今日你的嘴,好似涂了蜜一样,怎么这么甜?”博尔术眸光转深:“让我尝尝,是不是如我想象中那样甜。” 第1071章 番外二 草原明珠(35) 第1071章 番外二草原明珠(35) 从那日之后,莫央倒是又开始了深居不出的日子,整日窝在公主府中养胎,只偶尔从博尔术或者其他人口中听说一些宫中的消息。 “最近王后的日子大抵不怎么好过,新入宫三位嫔妃,都十分受宠,尤其是拓拔绣。家中权势比起琪琪格来,更高出一截。且容貌不俗,又才华横溢。入宫一个月,王上竟有十一日宿在了她宫中。” “其他两位倒是平分秋色,每个分得了三四日。王上只在初一和十五这两日去了王后宫殿,不过也只吃了个饭就离开了。” “如今宫中都在传言,说王后要失宠了,还有的说王上只怕要废后重立了。” 莫央嘴里在吃着蜜瓜,闻言砸吧砸吧嘴:“废后不废后,就得看王后了。若是王后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大多是不会废后的。” 顿了顿,才又道:“只不过,我最近想了想,我觉得,王后大抵是喜欢上我王兄了。” 博尔术看了莫央一眼,眼神中带着征询。 “我记得王后刚刚来到咱们北燕国的时候,对王兄应该可以说是相敬如宾,带着应有的尊重,却绝不主动靠近。王兄去王后宫殿的时候就以王后礼仪迎接,不去也绝不会主动去求见。” “当初我还同她出主意来着,说她这样冷淡不行的,没有法子和宫中其他的嫔妃争宠。我记得她回答我说,她只需做好本分就是,不需要争宠。”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觉得她突然改变了一些。也会主动去大明殿给王兄送东西了,也会亲手给王兄做衣裳了。见到王兄的时候,眼睛都像是在发亮。” “之前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没有细究。最近得了空我仔细想了想,便觉得,王后十有八九是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突然爱上了王兄了。” 博尔术轻轻颔首:“由爱生嗔,由爱生恨,由爱生痴,由爱生念。正因为爱上了,所以才会斤斤计较,才会对王上在意的人生出恨来。” 莫央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她害琪琪格大抵因为如此,如今新入宫的那几位嫔妃夺得了王兄的宠爱,我觉得,她绝不会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 博尔术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莫央高高隆起的肚子:“不过王后是和亲而来,且是王上亲自送的求婚书求娶的,想要废后,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关系到两国邦交。” “我知晓你想要为琪琪格报仇,只是这仇却定然不是短时间就能够报得了的。王上如今已经在开始渐渐冷落王后,我猜想,下一步应该就是暗中拔除王后这些日子在宫中埋下的暗桩。” “只要将她的势力拔除,就等于砍掉了她的手脚。以后她即便是想要做什么,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又过了一段时日,却又听闻王后生了病,被仓央下旨在王后宫殿之中休养,不允许旁人探望,还将打理后宫的权力交到了拓拔绣的手中。 宫中倒是有不少人都觉出味来了,都说王后失了势,一时间,王后宫殿门口门可罗雀,拓拔绣的宫中却是开始热闹了起来。 莫央听闻了消息,倒是莫名觉得十分解气,只希望她永远被关在王后宫中才是。 只是莫央的愿望却没能如愿,不过关了一个多月,一天晚上,宫中出了刺客,刺客行刺仓央失败后仓皇而逃,逃进了王后宫殿之中。 王后手无缚鸡之力,被刺客刺了一刀之后,却用尽全力拿了花瓶将刺客砸晕了过去,王后也因此重伤。 经此一事,第二日宫中就传来了王后病愈,解除王后宫封锁的消息。且因为救驾有功,仓央还赏赐了不少东西下去。 莫央在府中听到这个消息,气急败坏,跺了跺脚,却不曾想,这一跺脚,却是发作了。 好在府中早已经备好了稳婆和太医,丫鬟们急急忙忙将东西备好,稳婆入了内,仔细查看了一番,方对着一旁焦急的博尔术道:“刚刚开始发作,只怕还需得些时候。” 随后又转身同莫央道:“长公主如今疼得稍微轻一些,不妨起身走动走动,也要让宫口开得快一些。” 莫央咬紧了牙关,在博尔术的搀扶下下了床。 博尔术扶着莫央在屋中来来回回地走着。 刚走几步,肚子便疼了起来,莫央扶着椅子扶手,手紧紧地掐住了博尔术的胳膊:“为什么这么疼啊?我可不可以不生了啊?” 一旁稳婆还在火上浇油:“生孩子总是疼的,长公主这才刚刚开始呢。” 莫央闻言,更是险些跳脚:“刚刚开始就这样疼,我不生了,不生了!” “都已经这样了,也没有法子反悔了。”博尔术的脸色亦是有些苍白:“要不这样,你疼就使劲掐我就是。”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莫央便又开始迈步了,嘴里还不忘数落着:“都怪你。” “嗯,都怪我。”博尔术连连应着。 阵痛一阵接着一阵,最开始间隔时间倒是稍稍长一些,约摸一刻钟左右。后来便开始越来越频繁,最后更是一阵接着一阵。 好不容易挨到宫口全开了,莫央几乎已经脱了力。 稳婆去了红参过来,切了一小片放在了莫央嘴里含着。 “长公主,痛的时候就使劲用力,不痛的时候就放松放松,积蓄力气便成,用力的时候手可以拽住床柱,像出恭那样用力就好。” 莫央全身上下都是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似得,只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 孩子似乎十分体恤莫央,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听见“哇”地一声,随后传来稳婆的声音:“恭喜长公主,恭喜驸马爷,是为小小姐。” 说着,就将孩子递到了莫央的面前。 莫央侧过头看了一眼,瞪大了眼:“怎么这么丑?” 话音一落,就昏了过去。 等着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听见博尔术的声音在耳畔轻轻柔柔地响着:“咱们伊朵不丑,伊朵漂亮。” “伊朵是谁?”莫央侧过头望向博尔术。 “你醒了?”博尔术嘴角扬起一抹笑来,将怀中裹在瞧襁褓中的孩子递到了莫央面前:“她就是伊朵呀。” 第107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 第1072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 正值隆冬,外面还下着雪。 从院子外走进来一个约摸十来岁的少年,身上只穿着一件灰色的小袄,许是因为冻着了,脸上不见丝毫血色,唇色亦是带着紫。 门口的小厮将帘子打了起来,少年垂着头,默不作声地走了进去。 屋中倒是十分暖和,少年吸了口气,瑟缩着的身子稍稍舒展了几分。 只是一口气还未松,迎面便袭来一册竹简,他躲也不敢躲,那竹简便打在了额头上,随后落了地,生疼生疼的。 额头上似乎有液体留下了下来,想来是出了血。 “跪下。”中年人的声音在屋中响了起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 少年低下头,眼中不见丝毫波澜,是顺从地跪了下来。 眼前出现了一双鞋子,深紫色的鞋面,用金银线绣着富贵的图案,往上,是同色的锦袍。 “叶子凡,你能耐了是吧?我送你去书院不是让你去惹是生非的!” 叶子凡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辩驳什么。 只是不等叶子凡开口,那声音便又响了起来:“你别狡辩说是你那几个表弟先动的手,你年岁最长,难道不应该让着他们?” 叶子凡的嘴唇轻轻颤了颤,便不再开口。 “罚跪两个时辰,将礼记抄写一遍,明日一早送过来。” 叶子凡垂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不服?” “儿子不敢。”叶子凡声音低低的。 “滚去祠堂跪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是,爹。”叶子凡应了一声,沉默地站起身,行了个礼,便又退了出去。 迎面而来的冷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外面还在下着小雪,叶子凡默不作声地抬脚走进了雪中。 祠堂中亦是十分冷的,且因着那些灵位和长明灯的缘故,更添几分阴寒。 守在祠堂门口的下人见着叶子凡走了过来,倒是一副见怪不怪地模样,只跟在叶子凡身后走进了祠堂,将祠堂中放着的蒲团拿了起来:“大公子,跪吧。” 叶子凡目光从他手中的蒲团上扫过,神色平静地跪了下来。 那下人拿着蒲团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隐隐约约响起说话的声音:“那位又被罚跪来了啊?” “是啊?你说也真够折腾的,他自己犯了错,还得连累我们。他来这儿跪着,咱们还得守着,这大冷天的。” “你在这儿守着做什么?难不成他还敢偷懒不成?回屋暖和暖和去吧。” “那可不成,正房那位主子专程吩咐过,大公子来罚跪的时候,可得盯紧了。” “那你可应该拿了不少好处,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很快,外面便开始谈论起了最近府中发生的大小事情。 叶子凡抬起眼来,看了眼那上面一排排的灵位,在最角落的位置瞧见了一个小小的灵位,上面写着:叶氏曲云雪之灵位。 叶子凡的目光落在那灵位上,微微抿了抿唇,眸中微微闪过几分波动,却是透着几分痛楚和几分恨意。 “你为何非要带我来这个世上?让我来这里受苦!让我被人践踏至此!为什么?” “你倒是走了,一了百了,我却还得承受着。” “我会报仇的,所有欺辱过我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你且瞧着吧,总有一日,我会出人头地,会将这叶府牢牢地拽在我的手中,会让他向我磕头认错!” 叶子凡的声音压抑着痛楚,只是却没有人应答。 全身都冷得厉害,手脚都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 叶子凡咬紧了牙关挺着,心中暗自想着,他的仇还没有报,定然不能就这么倒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才响起了脚步声。 “大公子,已经两个时辰了,可以了。” 叶子凡紧咬的牙关才稍稍松开了一些,缓缓站起了身来,只是腿却全然站不住,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地上,意识也渐渐地模糊了起来。 “喂!趴地上做什么?起来起来。” 有人踹了他一脚,叶子凡蹙了蹙眉,脑中昏昏沉沉,全身上下,却是连一个手指头也抬不起来。 “别装死,快爬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蹲了下来伸手在他鼻子前面探了探。 “还活着呢!别装了,起来!” 叶子凡只觉得眼前有人影晃动着,慢慢的,全然失去了意识。 痛,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叶子凡咬了咬牙,缓缓睁开了眼。 一睁开眼,就看见床顶灰色的床帐,是他的屋子。 “饺子,饺子!”叶子凡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的厉害。 门被推了开来,床帐被撩了起来,露出一张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大公子,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你刚才在祠堂昏迷了过去,还是祠堂那边看守的下人将你送了回来。” “那两个下人可凶了,我让他们去给大公子你请个大夫他们也不肯。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了,只是想着十有八九是天气太冷冻着了,所以将所有的衣服都被子都弄了出来,全部盖在了你的身上。” “看来你果然是冻着了,可将我吓坏了!” 叶子凡听着饺子像是爆竹一样噼里啪啦地说着话,又看了眼床上,被子上倒果真盖着不少的衣裳,几乎是他所有的家当了。 “什么时辰了?” 叶子凡问着。 “酉时都快要过了,天都已经黑了。” 叶子凡闻言便蹙起了眉头,都这样晚了,他还要抄写礼记,时间已经不多了。 “扶我起身吧。” “大公子身子还未大好,多休息休息吧?” 叶子凡却执意起了身,叫饺子将笔墨纸砚准备好,便开始抄写起来。 屋中没有烧炭,冷得厉害,手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似得,连握笔都格外困难。 叶子凡咬了咬唇,却执着地一字一字写着。 一直到天光大亮,才勉强将那礼记写完了。 饺子从门外端了一碗清粥进来,神色有些不安:“大公子,今天又是粥,只不过里面的米却是一日比一日少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只接了过来,匆忙喝了,便将抄好的纸卷好,出了门。 晚上下了一夜的雪,现在倒是已经停了,只是地上却也积了厚厚的一层。 刚走到园子里,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 “咦,这不是大哥吗?这么早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第107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2) 第1073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2) 叶子凡眉头蹙了蹙,没有作声,脚下的步伐却暗中加快了不少。 “站住!”身后传来呵斥声音:“我叫你走了吗?” 随后一个小小的身影便窜到了叶子凡的跟前,约摸七八岁的一个小男孩,长得倒是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只是脸上却是满脸戾气。 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叶修竹。 “小杂种!谁允许你不理我的?” “让开。”叶子凡蹙了蹙眉,神情中带着隐忍。 “就不让!”叶修竹哼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叶子凡的手上:“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给我瞧瞧。” 叶子凡不理他,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将他给我抓起来!”叶修竹指挥着身后的下人:“把他手里的东西抢过来!” 叶子凡不过半大的孩子,哪里敌得过,很快就被人整个抱了起来,叶修竹顺势将他手中的纸抢了下来。 “哟,礼记啊,爹爹罚你抄的吧?大哥的字写得真好看,怪不得先生也经常夸奖,你这是要拿过去给爹爹过目?” 叶修竹的眼中闪过一抹恶劣的光芒,嘴角一勾,却是露出一个冷笑来,将那一叠纸摔到了地上,用脚踩了踩。 “咦,怎么字迹都晕开了?”叶修竹伸手捡起来,笑眯眯地望着叶子凡。 叶子凡的目光落在那纸上晕染开的字迹,额上青筋暴起,目光狠狠地盯着叶修竹,呜咽了一声,那声音凄厉,像是困在笼中的小兽一般。 叶修竹不过七八岁的孩子,亦是被吓了一跳。 只是瞧着他被自己的下人束缚着,动弹不得,心中暗自骂自己没用,竟就这么被他吓着了。 “呵,怎么?不服气?你尽管去告诉爹爹,说是我把你的字扔在了地上,是我踩了它的,你看看爹爹是偏向我,还是偏向你。” 说罢,才趾高气昂地转身吩咐着身后的下人:“走!” 随后,带着一群人离开了。 叶子凡被下人扔在雪地上,呆愣了许久,才缓缓站起身来,弯腰捡起那些纸,纸上的字迹早已经模糊不堪,只是叶子凡却仿佛全然看不到一般。 一张一张,慢慢将那被踩的褶皱抚平,整整齐齐地叠好。 刚将纸尽数捡了起来,就瞧见院子一旁的垂花门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 男子在叶子凡的面前站定,垂着头:“大公子,老爷派老奴来问一问,大公子什么时候过去?” 分明已经看到叶子凡的狼狈模样,却不曾过问过一句。 叶子凡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来:“这就过去。” “老爷在书房等着大公子。” 到了主院的书房,叶子凡一进门,就瞧见叶府如今的家主叶澜渊站在书桌后,一手拿着一本账册,一手拿着算盘,正拨弄着算盘,屋中不停地响起算盘珠子的声音。 叶子凡垂首立在一旁,没有打扰。 过了许久,叶澜渊在将手中的账册核对完了,抬起眼来,就看见叶子凡站在一旁。 “抄的书呢?” 叶子凡上前两步,将手中那叠纸递了过去:“方才一不小心在院子里摔了一跤,纸被雪水浸湿了,字迹晕开了。” 叶澜渊伸手接了过来,只随意翻了两眼,眉头就蹙了起来:“呵,这么巧?不会是没有抄书,随便找了之前抄的东西来,假意摔倒,来我这儿唱这一出吧。” 叶子凡垂下头,没有作声,心中却是清楚的。 这叶府上下,哪儿没有叶澜渊的人,只怕方才在园子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早已经传到了他的耳中。 只不过……是刻意为难他罢了。 叶澜渊见着叶子凡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一扬,手中那些纸便洋洋洒洒地散了开来。 叶子凡静静地看着那些纸一张一张落了地,手在袖中暗自握紧了。 “跪下!”叶澜渊厉声道。 叶子凡依言跪了下来,背脊挺得直直的。 叶澜渊冷笑了一声,随手操起手中的算盘,走到叶子凡跟前,便狠狠地砸了下去。 痛,自然是痛的。 叶子凡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 昨日刚跪了两个时辰,腿到现在都还是软的,如今被这么一打,更是摇摇欲坠。 “今日书院下学之后,再抄!” 叶子凡应了一声,磕了个头,站起身来,似是起身稍稍急了一些,身子猛地一踉跄,栽倒在地。 “做什么?老子还没死,用不着你给老子行这样的大礼!” 叶子凡苦笑一声,便又起了身,缓缓出了屋。 今日书院放半日假,下午还要去书院,叶子凡便回了屋,整理笔墨纸砚。 饺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只鸡腿,兴高采烈地道:“公子,公子,有一只鸡腿,你要不要吃?” 叶子凡的目光落在那鸡腿上,复又看了一眼饺子:“从哪儿来的?” “厨房给的啊。”饺子应着。 叶子凡的眉头便有蹙紧了几分:“我再问一遍,从哪儿来的?” 叶子凡长着一张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只是眸光深邃,暗中含了几分厉色,看起来有些骇人。 饺子声音都含了几分哭腔:“是三小姐给阿黄的吃的。” 阿黄,是一只狗。 叶子凡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开口道:“你吃吧,我不饿。” “公子你早上只喝了那么一碗没几颗米的粥,怎么会不饿呢?” “爹说我的书抄的好,让我吃了几块糕点,还吃了一些肉。” “真的?”饺子将信将疑。 叶子凡点了点头:“你吃了吧,下午只有半日课,你就呆在府中,不必随我一起去书院了。” “好。”饺子应得十分欢快,外面天气那样冷,虽说屋中也没有炭火盆子,只是总能挡着些风,自然比出门舒服。 叶子凡将笔墨纸砚装好,害怕待会儿走正门碰上家中那几个弟妹,便从后门出了门。 后门是一条青石小巷,叶子凡刚走出一段距离,就瞧见拐角处跳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影:“嘿!” 那是一个小女孩,穿着一件粉色袄子,上面打了一些补丁,只是脸色倒是还不错,红扑扑的。 见叶子凡没有被吓着,那小人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你知道我在这儿?” “同样的把戏,你玩了多少次了,就不腻吗?” 第1074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3) 第1074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3) 小女孩手中拿着一个有些破旧的拨浪鼓,眨巴眨巴眼望向叶子凡,打量了片刻,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子凡哥哥,你的脸色不怎么好啊?府中有人欺负你了吗?” 叶子凡摇了摇头:“没什么,有些冷。” 小女孩年岁小,自然不知叶子凡是在骗他,听他这样一说便信了。 “是好冷呀,我都不想出门了,可是我好喜欢玩雪的。” 叶子凡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女孩才从腰间的小布袋里面拿出了一个油纸包和两块碎银子来:“我娘让我给你的,油纸包里面是桂花糕。” 叶子凡目光落在那油纸包和碎银,神色有些复杂。 “快拿着呀,我揣了一路,重着呢。” 叶子凡沉默地伸手接了过来,收入了袖中,才轻声道:“天气冷,早些回去吧。” “好,我这就回去啦!刚下了雪,路滑着呢,我刚来的时候都摔了一跤,子凡哥哥你慢点呀。” 叶子凡点了点头:“好。” 说完,便往前走去,走了几步,才又转过头来叫住那朝着反方向走着的小女孩:“姒儿。” “哎!”姒儿转过头,笑眯眯地望着叶子凡:“子凡哥哥,怎么了?” 叶子凡沉默了片刻:“你回去告诉慧姨,就说我有吃有穿的,不必给我银子了。她身子也不好,让她莫要晚上熬更守夜的绣东西了。” “知道啦!” 小女孩挥了挥手,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到了学院,学舍里面还没有人,叶子凡将笔墨纸砚在桌子上一一摆了开来,开始磨墨。 陆陆续续有人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只是却没有人理会叶子凡。 叶子凡早已经习惯这种情形,倒是全然不在意。 “啧,昨天我看到他下学后被林景阳他们围了起来,似乎是被收拾了一顿。” “叶子凡?他不是林景阳的表哥吗?我记得,叶子凡的母亲是林院长的女儿啊?” “才不是,我听林景阳和叶修竹他们叫叶子凡小野种呢。” “难怪,叶修竹他们总是找各种机会欺负叶子凡呢。” “可不?咱们还是离叶子凡远些吧,不然得罪了林景阳和叶修竹他们,可划不来。” 如今与叶子凡一同进学的,大多是年岁相当的,小小年纪,却早已经学会了趋炎附势,趋利避害。 叶子凡垂下眼,只专注地温习着今日的功课。 “先生来了。” 学舍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下午共两堂课,第一堂是棋艺,第二堂是书法。 书法课结束之后,便到了下学的时候。 众人早已经按捺不住,一听到先生说下学,便鱼贯而出。 叶子凡走在了最后,慢吞吞地将东西收拾好的时候,学舍中便只剩下了他与先生二人。 “子凡。”先生在叫他。 叶子凡上前。 先生从袖中取出一个钱袋递了过去:“前几日你抄写的那几册书我叫人放在书屋中卖了出去,一共买了二十四两银子,拿好。” 叶子凡接过钱袋,规规矩矩地道了谢。 先生笑了笑,从一旁的书册下面抽出了一张字出来:“这是先生送你的字。” 叶子凡愣了愣,似是有些意外,也接了过来。 回到了叶府,叶子凡才将那字打了开来,便瞧见上面力透字背地写了一个字:忍。 叶子凡伸手摸了摸那字,神情带着几分恍惚。 是啊,忍。 除了忍,他如今还能做什么? 外面传来脚步声,饺子从外面飞快地跑了进来:“大公子,管家来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手中不紧不慢地将那个字重新折了起来,随手放在了桌上的一本书中。 “管家。” 叶子凡行至门口,恭恭敬敬地低着头。 叶管家单手托着一个托盘,点了点头,神情淡漠:“大公子,老爷请你去正厅,请大公子更衣。” 叶子凡看着那托盘上的锦缎棉衣,心中便明白了过来,低声应了,拿了衣裳去了内室换上了。 蓝色的锦缎,摸起来极为舒服,里面的棉花大抵是今年的新棉,亦是十分蓬松,穿起来也极为暖和。 叶子凡低下头看了一眼,神情不辨喜怒,手轻轻拂过那锦缎上面的祥云绣纹,起身走了出去。 管家的目光落在叶子凡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挑不出什么错处,才点了点头:“大公子,请吧。” 刚走到正厅门口,就听见了里面说话的声音,夹杂着叶澜渊三分恭维的笑声。 “今年的琉璃成色可真是不错,应该能够卖到极好的价钱。” 叶子凡脚步一顿,叶家是做烟花爆竹起家,只是最近这些年,却因为从西蜀国运回来的珍贵琉璃,家产越来越大,十来年间,便从一个普通商户成为了楚国前三的富贵人家。 “大公子?” 身后传来管家的催促声,叶子凡也不敢再多耽搁,只抬脚走了进去。 “子凡来了?”叶澜渊的脸上满是笑意,一脸和煦地朝着叶子凡招了招手。 “快,过来与你这几位叔伯见个礼,你几乎年年见的,应该没忘记吧?” 叶子凡面上亦是扬起七分笑来,快步上前,目光落在客座上那三个人身上,笑眯眯地道:“我自然记得的,两位曲叔叔,王叔叔。” 客座上的人目光也已经落到了叶子凡的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才欣慰道:“一年没见子凡,倒是又长高了不少,就是瘦了些。” 叶澜渊眼中闪过一抹冷色,叶子凡却是面不改色,只眯着眼言笑晏晏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吃多少都长不胖。爹爹还以为我身子有问题,专程找了大夫来调理,可是大夫却说我身子没什么问题,便也只能这样了。” “吃不胖好。”为首的人哈哈笑了起来:“这样好看一些,子凡这副长相,以后不知道要勾去多少小姑娘的芳心。” 叶子凡闻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头,脸却染上了几分红晕。 “哈哈哈……”众人便都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过来渭城一趟,子凡陪叔叔们去逛一逛吧?” 叶子凡连忙道:“我也想,可是先生留了功课,若是做不完,明日可得挨板子的。” “好了,你别为难孩子了,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去做吧。” 叶子凡连忙道了谢,又一一行了礼,才不紧不慢地退了下去。 第1075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4) 第1075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4) 外面又开始下起雪来。 叶子凡眯着眼望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雪,微微眯了眯眼。 好几年了,每年这几个人都会来一两回。 每次他们来的时候,叶澜渊都会让他换上新衣裳出来见这几个人。 若是在这几个人面前表现得好,他就可以得到一点奖赏。若是表现不好,等着他的便是一顿毒打。 随着年岁越长,他对这几个人的身份也愈发好奇起来。 他们究竟是谁。 叶澜渊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偶尔他来的时候倒是能够听到几人谈论一些事情,就像刚才。 琉璃。 这是他们频繁提到的东西。 他自然也知道琉璃是什么东西,此前他曾经见过几次,是一种五光十色,十分漂亮的物件,也有人叫它五色石。 听闻制作的工序十分繁杂,因而价格比顶级的玉石还要贵上许多。 叶府这几年,靠着琉璃,赚了不少钱。 难道,这几人就是琉璃的来源? 可是,这几个人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叶子凡垂着头,抬脚走进了雪中,回了院子。 不一会儿,便有小厮来了,送了一些糕点,还有几盘子肉,甚至还有两件簇新的衣裳。 “老爷还让老奴给大公子传个话,就说,昨天布置下来的那礼记,想来公子也早已经倒背如流了,便不必抄了。” 叶子凡伸手从那些东西上抚过,心中暗自想着,看来,叶澜渊对他方才的表现应该是满意的。 “公子,公子,有肉吃!”饺子扶着桌子,目光灼灼地望着桌子上的肉。 叶子凡笑了笑:“是啊,有肉吃,一起吃吧。” 倒是难得吃了一顿饱饭。 第二日一早,依照着惯例,是要去主院给主母请安的。 叶家如今的主母,姓林,也是旗山书院院长的女儿,他得唤她一声母亲,可是,她却不是叶子凡的母亲。 叶子凡从未见过他的母亲,只在祠堂见过那个被放在最角落的灵位。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娘,娘,我不想去书院,天气这么冷的,为什么还要去书院啊?”是他三妹的声音。 “好了,乖,别闹脾气。晚上回来,娘亲让人给你做蜜汁烤鸭好不好?” “烤鸭啊!”似是想了会儿:“好吧,那娘亲记得叫人给我做呀。” “娘,我好像又长高了,你瞧,这衣袖都有些短了。”是叶修竹。 “来,娘瞧瞧。嗯,的确是有点短了,待会儿我叫人给你多做几身新衣。” 从门里面走出来一个丫鬟,正好瞧见了叶子凡。 愣了愣,才转过头对着里面通传着:“夫人,大公子来了。” 顿时,里面就安静了下来。 叶子凡垂着头走了进去:“给母亲请安。” “哦,子凡啊,用过早饭了吗?”声音冷冷淡淡,全然没有方才的温和亲昵。 “用过了。” “嗯。”林静柔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抿了口茶,目光在叶子凡身上打了个转儿:“我听人禀报,说你这个月笔墨纸砚开销比以往大了不少?” 叶子凡的手捏住了衣袖:“爹爹罚孩儿抄书了。” “哦……”林静柔沉默了一下:“知道了,你去上学吧。” 叶子凡又行了礼,退了出去。 “整天就知道浪费家里的笔墨纸砚,娘,你应该和爹爹说一说的,叫他不要罚叶子凡抄书了,罚他扫地什么的也行啊。” 里面传来叶修竹有些不高兴的声音。 “好了,你置什么气?这件事情我会和你爹爹提的,你莫要去提,免得你爹爹不高兴。” “爹爹才不会为了这个小杂种生我气呢。” 叶子凡的手在袖中握紧了,额上隐隐有青筋暴起。 只是脑中却突然闪过昨日先生写给他的那个忍字,终是沉默了下来。 他得忍。 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也只能忍。 忍一切不能忍之事,等着以后,他有本事了,自然会一点一点地还回去。 从书院下学,叶子凡专程去了一趟城中的书斋,买了一些墨和纸,回了屋中,将今日的功课温习了一遍,就取了纸出来抄书。 书斋中卖的书贵,寻常人家根本买不起。 因而便有许多人愿意买抄的书,可以节约不少的银两。 他虽为叶府长公子,过得却并不比叶府的下人好。只能想方设法弄点银子来补贴补贴,只是他年岁小,也只做得来抄书这件事了。 好在叶府书很多,也好在他够勤奋,字写得还不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外面突然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叶子凡手中的笔微微一顿,连忙搁笔,将书桌上的东西遮了遮。 却原来是饺子。 叶子凡松了口气,有些好笑地望向饺子:“这样慌慌张张地做什么?吓了我一跳。” 饺子的脸色有些不好,许是跑得急了,面色有些红,喘气亦是十分急促。 叶子凡端了杯水递了过去,便又将笔拿了起来。 饺子接了过来咕噜噜灌了一同,才抬起眼看向叶子凡:“公子,方才我在后门口瞧见姒儿了。” 叶子凡愣了愣:“姒儿?这个时候,她在后门口做什么?” 饺子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叶子凡的脸色,神情有些犹豫。 “究竟怎么了?说话。” 叶子凡看饺子的模样,总觉着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很快,就听到饺子的声音在屋中响了起来:“姒儿说……说,她娘快死了。” 手中的笔一下子没能拿稳,落了下去,在纸上落下了一个黑色的疤。 “你说什么?” 最难开口的话已经说了,饺子便噼里啪啦地道来:“我瞧见姒儿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哭,有些奇怪,就过去问了两句。” “她认出了我是公子的人,便抓住我的手,一个劲儿的说,她快要没有娘了,快要没有娘了。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又对我说,叫我来叫公子你出去,说她娘要见公子。” “一说完,就在又在那里嚎啕大哭了起来,说话也全然没有任何的逻辑。” “一会儿说,她娘流了好多血好多血。一会儿又说,她娘给她做了蒸糖糕。” 叶子凡闻言,再也顾不得其它,急忙冲了出去。 第107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5) 第1076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5) 姒儿靠着叶府外墙的墙角,整个人蜷缩城一团,头埋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姒儿。”叶子凡唤了一声。 姒儿抬起头来,一见着是叶子凡,“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子凡哥哥!”一边叫着,一边猛地蹦了起来,伸手拽住了叶子凡的手,就要往另一边跑。 “子凡哥哥,快,我娘亲还在等你呢。” 叶子凡知晓姒儿年岁尚小,未必能够说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便也不再多问,跟着姒儿一同跑了过去。 姒儿住在一处茅草房中,外面用篱笆围了起来,院子里养着鸡鸭。 “走开走开,你们走开,不要挡路呀!”姒儿急急忙忙地将鸡鸭赶了开,拉着叶子凡进了屋。 屋中十分简陋,倒是收拾得十分干净。 一个约摸三十来岁的男子从屋中走了出来,男子看起来忠厚老实,见到叶子凡亦是轻轻点了点头:“她在等你。” 叶子凡却瞧见,他的眼眶,微微有些红。 心中咯噔了一下,叶子凡连忙快步进了屋,屋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床上躺着一个人,面色苍白,双眸禁闭,一动不动,仿佛已经…… 叶子凡脚步顿了一顿,才走了过去。 “慧姨。”毕竟也还是半大孩子,虽已经极力装作镇定,声音中却仍旧带着几分轻颤。 那双眸子缓缓睁开了来,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脸上,才猛地定住了。 “子凡……子凡……” 床上的女人挣扎着想要起身,只是头刚刚离开床,便又猛地跌了回去。 “慧姨……”叶子凡连忙握住她的手:“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 齐慧勉强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这两日一直下雪,积雪把屋顶上的茅草压出了一个窟窿,我本想趁着雪停的时候去把那窟窿填补好,结果房顶积了雪,太滑了,一不小心从房顶摔了下来。” “大抵这就是我命里的劫数吧,下面放着一把锄头,我正好摔在了那锄头上……” 叶子凡猛地瞪大了眼,手轻轻有些颤抖:“那该多痛啊……找大夫了吗?我去给慧姨找大夫!” 齐慧微微动了动,只是却又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似是扯动了伤口,闭了闭眼,半晌才缓过劲来:“大夫找过了,没用的。” “不,我去找一个医术好些的大夫,定然不会没用的。慧姨,等我……” 说着,就要起身。 齐慧连忙拉住了叶子凡的手:“子凡,你慧姨没多少时间了,你别走。有些事情我必须要抓紧时间同你说了,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见叶子凡脸上满是焦急,仍旧要走的模样,声音愈发急促了几分:“是关于你的母亲,关于你的身份的……” 叶子凡一愣:“我的……母亲?” 齐慧点了点头,胸前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痛楚,齐慧额上渗出了不少的汗:“此前你母亲叫我莫要与你提起这些事情,我本以为我能够再多陪你二三十年,便想要将这些事情隐瞒下去。可是如今不行了,且我知道你在叶府过得很不好,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 齐慧说了这么一长句,似是有些支撑不住,大口大口喘了几口粗气。 “我本是你娘亲的丫鬟,你娘亲叫……叫曲云雪……她本是……本是西蜀国的公主!” “公……公主?” “西蜀国的琉璃天下闻名,极为珍贵,只是西蜀国的路难走,且制作琉璃的法子却掌握在西蜀国皇室手中。许多人都无法……无法得到琉璃。” “你爹……你爹为了得到琉璃,蓄意制造机会和你娘相识,让你娘爱上了他。他……借由你娘的身份,从西蜀国获得琉璃。” “后来你娘生你的时候难产而死,他便又借着你,每年继续从西蜀国获得琉璃。” “子凡……”齐慧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逝去:“你娘……是被人害死的。你爹……你爹根本不爱你娘,他是为了娶他青梅竹马的恋人,故意……故意害死了你娘的。” “子凡……我死了之后,你要好好的活着……活着……活着才能为你娘报仇。” 最后两个字,声音异常的尖利,几乎破了音,随后,身子猛地颤了好几颤,突然……不动了。 叶子凡心中慌乱无比,惊声尖叫了一声:“慧姨。” 一边喊着,一边用手摇着齐慧的身子:“慧姨,你醒醒啊,你别死,这个世上就你对我最好了,你都没了我该怎么办?” “慧姨,你醒醒好不好,我求你了,求你了。” 门口想起脚步声,那男子快步冲了进来,在床面前猛地停住,顿了许久,才弯下腰,伸出手放在了齐慧的鼻子前面。 叶子凡抬起眼来定定地望着他,眼中满是祈求。 “她……已经……去了。” 男子的声音亦是压抑着痛苦,喉头微微一滚,发出一声呜咽声。 “娘亲,娘亲!” 姒儿从外面冲了进来,抬起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中满是疑惑。 “子凡哥哥,你怎么哭了?” “爹爹,娘亲怎么了?” “爹爹,你抱我起来,让我看看娘亲好不好?” 男子沉默着将姒儿抱了起来,姒儿伸手碰了碰床上的人:“娘亲,起来了。” 男子喉头又是一哽,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你娘亲,不会起来了。” “不会起来了?为什么啊?” “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很快就要变成星星了。” 姒儿眼中仍旧满是疑惑:“没有啊,娘亲不是还在这儿吗?不是就躺在床上吗?爹爹你怎么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娘亲先前让我去叫子凡哥哥来,她说她快死了,什么是死啊?娘亲流了那么多血,会不会痛痛啊。” 没有人回答她。 姒儿蹙了蹙眉,又拉了拉身后抱着她的男子:“爹爹,娘亲是不是受伤了痛痛,所以睡过去了?我也要和娘亲一起睡好不好?” 姒儿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不知世事的天真无畏。 却一下一下地敲在其余两人的心中。 指甲嵌入了手心,叶子凡沉默地站了片刻,突然转身冲了出去。 第1077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 第1077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6) 没跑出去多远,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随即,衣裳就被人拽住了。 叶子凡转过头望向身后抓住他衣裳的男子,额上青筋暴起:“放开我,你放开我!” “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去找叶澜渊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叶子凡像一只暴怒的狮子,双目赤红,写满了愤怒。 “然后呢?你能干什么?” “我……我杀了他!” 男子闻言笑了起来,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杀了他?只怕你还没有碰到叶澜渊一根汗毛,就已经被乱棍打死了。你如今不过一个十岁小孩儿,连毛都没有长齐,你拿什么去和叶澜渊斗?” 像是一盆冰水猛地淋了下来,从头到脚,透心的凉。 是啊,他如今,什么都没有。 他恨死了自己的无能,明明已经知道了叶澜渊是自己的杀母仇人,却仍旧什么也做不了。 “你听我的,如今你唯一能做的只有忍,你必须要冷静下来,让自己一步一步慢慢变得强大,只有强大了,才能为所欲为,才能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包括杀了叶澜渊,为我娘亲和我自己报仇吗?” “包括这件事。” 叶子凡缓缓闭上眼,两行清泪突然落了下来。 “我知道了。”声音还在颤抖,带着哽咽:“我知道了,我不会冲动,不会去找叶澜渊硬碰硬。我会忍,我会忍!忍!” 最后几句话,全然是吼出来的。 “我会让自己变得强大,我会慢慢积蓄力量,我会等着,等着有一日,我亲手杀了叶澜渊,亲手将叶府所有践踏过我的人,尽数都除掉!我一定会报仇的,一定……” “好。”男子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你慧姨虽然不在了,可是我还在,我会替你慧姨看着,等着那一日。” 叶子凡抬起眼看了那男子一眼,点了点头:“好,唐叔,我答应你。” 虽然齐慧没了,可是叶子凡到底还住在叶府,也不敢在外面久呆,只又回去给齐慧磕了几个头便回了府。 饺子在后门等着,不时地从后门探出头来四下张望着,一见到叶子凡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便急急忙忙冲了出来。 “公子,公子,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可将我吓坏了。” 叶子凡没有作声,饺子抬起眼觑了觑叶子凡的脸色,突然愣了愣:“公子,你哭过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才开了口:“慧姨……去了。” 饺子闻言,瞪大了眼,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半晌才呐呐道:“怎么会?慧姨……不是还不到三十吗?怎么就去了?” 叶子凡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低下头,沉默地入了府。 饺子觑了觑叶子凡的脸色,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夜深了,屋中早已经灭了灯,叶子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上眼,脑中就响起齐慧说过的那些话。 她的母亲……竟然是西蜀国的公主? 叶澜渊竟然是为了琉璃,才与母亲在一起? 母亲,竟有可能是被叶澜渊所害? 琉璃…… 慧姨说,西蜀国才产琉璃。 那……昨日里见过的那些人,莫不是从西蜀国而来的? 他们……莫不是与娘亲有关系? 慧姨说,叶澜渊在娘亲死后,仍旧在利用他从西蜀国获得琉璃。 怪不得,怪不得每回那几人来的时候,叶澜渊会叫人给他送来新衣裳,让他穿着去见客。只怕是想要让那些人知道,他在叶府过得很好,让那些人可以安心给叶澜渊运送琉璃。 他想要报仇,可是以他自己如今的力量,想要报仇实在是在痴人说梦。 那么……可不可以借助那些人的力量呢? 昨天他才见过那些人,兴许,他们还没有离开渭城呢? 叶子凡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十分厉害,噗通噗通的,像是要蹦出来了一样。 不管如何,他都需要去试一试。 若是他们已经离开也不要紧,明年也还有机会。 只是明天还要去书院上学,叶修竹与他同在一个学舍,他断然不能逃学,不然叶修竹定然会回来打小报告…… 且他也全然不知道,那些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怎么办?怎么办? 第二日,叶子凡如常去了书院。 一穿过书院中的竹林,就瞧见了教习书法的先生。 叶子凡心中一动,连忙迎上前去:“先生,我这几日又抄了几本书,等下学之后,我就给先生送过去吧。” 那先生颔首应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叶子凡的头发。 “劳烦先生了。” 等着下了学,叶子凡便随着其他人一同出了书院,刚走到书院门口,就被人叫住了。 “子凡!” 叶子凡转过身,便看见一个年岁差不多的孩子快步跑了过来:“赵先生问你什么时候去找他?” 叶修竹与林家几位公子就在一旁,转过头朝着叶子凡望了过去。 叶子凡抬起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赵先生先前让我去找他一趟,瞧我这记性,竟然给忘了。” 说着,就匆匆转身朝着书院里面跑了过去。 叶修竹嗤笑了一声:“啧,赵先生的得意门生,果然待遇不同。” 叶子凡匆匆忙忙去找了赵先生,将抄好的书册给了赵先生,再离开书院的时候,叶修竹与林家那几兄弟已经走了。 叶子凡垂下眸子,下了旗山,寻了个商贩问了问:“你可知道,城中哪儿有卖琉璃的地方?” 那商贩看了叶子凡一眼,眉头蹙了蹙:“你一个小娃娃,打探这个来做什么?” 叶子凡从钱袋中取出了十个铜板递了过去:“我家中长辈生辰,他喜爱琉璃,我想去看看能不能挑着合适的礼物。” 商贩上上下下打量了叶子凡半晌,才道:“看你穿着,也不像多有钱的样子。你可知那琉璃有多贵?你个小娃娃哪儿买得起。” 只是毕竟拿了叶子凡的钱,那商贩倒也回答了叶子凡的问题:“城中最大的一间琉璃铺子,就在青龙大街上,叫琉光阁。” “多谢。”叶子凡行了个礼,又问了问青龙大街的位置,便径直朝着青龙大街去了。 第1078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7) 第1078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7) 琉光阁是青龙大街上最为壮观的楼,雕栏玉砌,屋顶的红瓦是用琉璃烧制而成的琉璃瓦。 叶子凡看见那写着琉光阁三个字的招牌上,右上角标上了叶氏的徽章,眉头一蹙,不敢进去。 琉光阁是叶氏的产业,叶子凡虽然素来不受叶澜渊待见,只是偶尔去叶澜渊的院子里,也还是经常会碰见有下面的掌柜来找他禀报事情。 他不知道这琉光阁的掌柜认不认识他,只是他却不敢赌,便只能呆在琉光阁外守着。 守了许久,也没有见到他想要见到的人。 连着几日,叶子凡日日下了学都跑到琉光阁外候着,期间险些撞见了叶澜渊,只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六日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之前他在叶府见过的那三人中的其中一个。 他记得,那人姓王,似乎叫王润,叶澜渊让他叫他,王叔叔。 等着王润从琉光阁出来,叶子凡就快步跟了上去。 王润顺着青龙大街走了一段,便拐进了一条巷子。 叶子凡紧跟其后,拐过一个拐角,眼前人影一闪,尚未回过神来,就察觉到有冰凉尖锐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低下头,便瞧见匕首的寒光。 叶子凡连忙抬起头望向眼前人:“王叔叔,是我啊,我是子凡啊。” “子凡?”王润蹙了蹙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眼前的孩子倒的确有些眼熟,的确是前几日才在叶府见过的叶子凡。 只是今日,他却只穿了一件灰色粗布的袄子,虽收拾的算干净,只是却与前几日在叶府见到时候的模样相差甚远。 “子凡,你怎么来了?你这是……” 叶子凡猛地往地上一跪,朝着王润磕了个头:“求王叔叔救我……” “救你?” 叶子凡点了点头,眼中落下两行清泪:“我在叶府之中,上有父亲继母整日打骂,下有弟妹肆意欺凌,连下人也敢毫无顾忌地爬到我头上来。我只怕在这样呆下去,迟早要丢掉这条命。” 王润脸上满是诧异:“可是此前我们去叶府的时候瞧着你倒是乖巧懂事,且吃穿都十分精致啊?” “那都是我爹可以安排的,每年只有你们来的时候,爹爹才会叫人送来新衣裳让我换上来见几位叔叔。我表现得好的话,爹爹会给些小赏赐,比如让我吃顿饱饭,或者让我吃个肉……” “若是表现不好,我便会遭到一顿毒打。我七岁的时候,几位叔叔来看我,我不过无意间说了一句,二弟抢了我的毛笔,随后我就被爹爹打得差点丢了半条命。” 王润沉默了良久,眉头蹙得愈发深了几分:“你为何要来找我?难道就不怕我将你说的话全部告诉你爹爹?” “因着每年几位叔叔来的时候爹爹的表现,所以我猜想,几位叔叔应该是想要看我在叶府过得好。” 叶子凡垂下眸子,眼睫毛轻颤着:“且此前我虽然在府中过的很不好,也还有一个慧姨时不时地接济我,我这才得以活到了现在。可就在前几日,慧姨因为意外去了,再没有可以庇护我的人,我害怕……害怕总有一日,我会饿死。” “你说的慧姨,可是齐慧?”王润问着:“我听你爹说,她此前喜欢上了府外一个男子,所以他念在齐慧是你娘的丫鬟的份上,给了她丰厚的嫁妆让她出嫁了?” 叶子凡呆愣愣地望向王润:“我爹……是这样说的?” 王润颔首:“难道,事实不是如此?” 叶子凡笑了一声,只是那一声笑容中却带着嘲讽:“自然不是,慧姨是被我爹赶出府的。可是因为放心不下我,因而才在府外找了一个人嫁了,只为了能够经常见到我,知道我是什么情形。” 王润眼中闪过汹涌怒意:“叶澜渊!他竟敢欺骗我!” 说罢,便拉过叶子凡:“走,我带你去找叶澜渊,定要让他给个说法才是。” 叶子凡却连忙摇了摇头:“王叔叔,不要!” 王润有些奇怪:“这是为何?” 叶子凡眼中俱是苦涩:“王叔叔此番去找了我爹,可是我却也仍旧还要在叶府中住下去,王叔叔总不能够时时刻刻庇护我,一旦几位叔叔离开渭城,我的日子只怕会更加难过几分。” 王润跺了跺脚:“我倒是想带着你一起会西蜀国,可是当初你娘为了和你爹在一起,与你外祖大闹了一场,并发誓她及她的后人永不踏入西蜀国一步。” 王润蹙着眉,有些为难:“你可有什么主意?” 叶子凡摇了摇头:“我……我亦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润想了想:“那我带你回客栈,和你两位曲叔叔商量商量可好?” “不……不行的。我是悄悄来找您的,要是与您一起回了客栈,叶澜渊定会生疑,若他生了疑,只怕我便很难再见到几位叔叔了。我该回府了,要不这样,明日我再来找您?” 王润望向叶子凡的眼中满是怜悯,点了点头:“好,明日你来飘香阁找我吧?” 叶子凡连连点头,朝着王润笑了笑:“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便朝着王润挥了挥手,腼腆地笑了笑,转身飞快地跑远了。 回到叶府,刚从垂花门进了后花园,迎面便飞过来了一个东西。 叶子凡躲闪不及,被那东西砸了个正着,那东西落了地,发出一声轻响。 叶子凡低下头,瞧见地上落着一个鸡毛毽子,鸡毛毽子做得极为精致,鸡毛俱是用的白色的鸡毛,下面的坠子是一个小小的玉环。 “喂,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毽子给我捡起来送过来?” 一个女童的声音响起,趾高气昂地吩咐着。 是他的三妹叶柔。 叶子凡低下头看了那毽子一眼,顺从地弯下腰将毽子捡了起来,走到叶柔面前,递了过去。 叶柔也不伸手接,紧紧皱着眉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你的手怎么这么脏啊,把我的鸡毛毽子都给弄脏了,脏死了,我不要了。” 叶子凡的手一僵:“那我帮你洗一洗?” “洗什么洗?你的脏手碰过的,怎么洗的干净?扔了扔了。” 叶柔的话音一落,便有嬷嬷上前,接过了那毽子,随手扔到了一旁正在打扫园子的下人跟前,下人将那毽子扫了起来,用簸箕装了,走远了。 第1079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8) 第1079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8) 叶子凡喉头哽了哽,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半晌,才沉默地离开了。 “毁了我一个毽子,真是晦气。”身后是叶柔不满的嘟囔声。 还有丫鬟劝慰的声音:“三小姐别生气了,奴婢再给你做一个就好了。” 叶子凡只充耳不闻,径直回了院子。 刚回院子没多久,就有下人过来了:“老爷今日好不容易回了府用晚饭,所以叫小的传了几位公子小姐一同去主院,老爷要考一考几位公子小姐的功课。” 叶子凡点了点头,这种情形倒是并不鲜见。叶澜渊忙,忙着生意,忙着应酬,在府中的时候不多。 因而偶尔回府吃饭的时候,都会将所有孩子都叫到跟前,关怀关怀几人的功课,一起说说话,顺便一起用个饭。 叶子凡垂下眼,将身上的衣裳整了整,出了屋往主院去。 刚到主屋的正厅门口,就已经听到了里面笑闹声一片。 “大公子来了。”门口的下人朝着里面通禀着。 叶子凡走了进去,就看见叶澜渊一手拥着一个孩子,身旁还站了两个,脸上满是笑意。 叶子凡朝着主位上的两人行了礼:“父亲,母亲。” 叶澜渊抬起眼来,目光落在叶子凡身上,眉头就蹙了起来,不复方才言笑晏晏的模样:“怎么来得这般晚?” 叶子凡沉默着,自然是因为这几人中,林静柔早已经告诉了叶修竹和叶柔二人叶澜渊要回来的消息,只怕早早就在主院候着了。 另外两个虽然是庶出,可是他们的母亲也都是叶澜渊的宠妾,住得离主院极近。 他不曾得到叶澜渊要回来的消息,又住的偏远。下人一来一回的,自然就晚了许多了。 只是叶澜渊会有此一问,也不过只是因为叶澜渊对他不喜,随意寻个借口教训他罢了。 哪怕原因再充分,也于事无补,若是将方才他心中所想说了,招致的也不过是更为激烈的打骂而已。 果然,叶澜渊也并未等叶子凡回答,便又接着问道:“我听修竹说,下学的时候先生将你留了下来,是为了何事?可是不用功惹先生恼怒了?” 叶子凡垂着头应着:“今日收上去的功课,先生让我帮着一起瞧一瞧。” 林静柔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却是笑了起来:“我就说修竹什么都不知道吧,子凡这是得了先生的赏识,是好事。” 叶澜渊瞥了叶子凡一眼,也不再纠缠此事:“既如此,也应该更刻苦用功才是,莫要辜负了先生的期望,坐下吧。” 叶子凡应了声,垂眸在最后的位置坐了下来。 桌子上摆了各种各样的菜色,是叶子凡难以见到的丰盛。 只是摆在叶子凡正前方的,却是一盘馒头,馒头两边,一边是水煮青菜,一边是蒸南瓜。 鸡鸭鱼肉,俱在上首的位置。 叶澜渊动了筷子,其他人才敢端起碗。 食不语。 只是毕竟都是一桌孩子,倒是时常响起叶修竹与叶柔的声音。 “娘亲,我想吃那个蒸肉。” “娘亲,那个丸子我要吃,可是我够不着。” 两人说了哪道菜,便立马有丫鬟上前夹了放到了两人的面前。 叶子凡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筷子只在自己跟前那三盘菜上面打转。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不过也好在,至少能够填饱肚子。 吃了饭,叶澜渊便陪着叶修竹和叶柔说话,叶子凡也只得陪着。 叶柔扶着叶澜渊的膝盖,脸上笑容活泼可爱:“爹爹,我今天学会了踢花样的毽子,可以左脚踢上去,右脚接住,右脚踢上去,左脚接住,还能踢上去之后转个圈再接住。” “这样厉害?”叶澜渊的眼中满是笑意。 叶柔见叶澜渊感兴趣,亦是兴高采烈地吩咐着丫鬟:“快,去把我的毽子拿来,我要踢给爹爹看看。” 听见叶柔叫人拿毽子,叶子凡的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 果然,紧接着,就听见叶柔的丫鬟应着:“三小姐,没有毽子了。” “怎么会没有毽子呢?”叶柔不满:“我的毽子不是……” 话音突然戛然而止,叶柔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了起来,瘪着嘴喃喃道:“哦,我忘了,我已经没有毽子了。” 这下叶澜渊也忍不住有些奇怪了:“怎么了?你的毽子不见了吗?” 叶柔转过头看了叶子凡一眼,才委委屈屈地回答着叶澜渊的问话:“先前女儿在园子里踢毽子,正好大哥走进来,毽子一下子打到了他的身上,我叫他帮我捡一下,结果,大哥将我的毽子给弄脏了。” 叶子凡目瞪口呆,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冷笑来。 他倒是忘了,论起这说谎的本事,他这位年仅六岁的三妹,可实在是各种高手。 几句话,虽然与先前发生的事情相差无几,可是只隐藏了一些东西,这表达的意思可就全然不一样了。 原本是她嫌弃自己手脏弄脏了她的毽子,怎么也不肯要,发脾气让丫鬟将毽子扔了。 如今这样说出来,倒好似是因为叶柔将毽子踢来打到了叶子凡,叶子凡一气之下,故意将叶柔的毽子给弄脏了。 叶澜渊闻言,脸色果真变得不太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质问,却是对着叶子凡的。 叶子凡连忙站起身来:“三妹叫我给她捡一下,我捡起来之后递过去,三妹却又嫌弃我的手脏弄脏了她的毽子,怎么也不肯要,叫丫鬟给扔了。” 叶柔表现得愈发委屈了几分,低声道:“本来大哥的手就很脏,就弄脏了我的毽子嘛……” 说罢,却又勉力提起了精神,咬着唇哽咽着道:“我不是责怪大哥哥,只是爹爹你问起来,我将先前发生的事情说一遍而已。爹爹你就别怪大哥哥了,只是一个毽子而已,没什么大碍的,我不会要大哥哥赔的。” 叶澜渊听自己女儿这样懂事,叶子凡却不停地找接口推卸,神情更加冷了几分:“知错不改!自己去找管家领三鞭子去。” 第108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 第108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 叶子凡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却只沉默了一会儿,便垂下头行了礼,退了出去。 管家就立在正门外,自是将屋中发生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见叶子凡出来,只垂着头道:“大公子随我来吧。” 叶子凡眼睫毛轻轻颤了颤,跟在管家身后,出了主院,往祠堂走去。 叶家有规定,所有叶家的子孙,受罚必须要在祠堂中执行。大抵是因为觉得叶家的子孙若是做错了事情,便是实打实的对不起叶家祖宗。 祠堂还是一样的阴冷,因着天色已晚,里面点了白色的烛火,烛火摇曳着,更添几分森冷。 叶子凡走进祠堂中,沉默地跪了下来,背脊挺得直直的。 管家从一旁取了一根鞭子,走到叶子凡身侧:“大公子,得罪了……请将衣裳脱了吧。” 叶子凡垂下眼,慢慢将系绳解了开来,把身上穿着的那件旧袄子脱了。 袄子一脱,身上就只剩下了一件单衣。 叶子凡还要脱,身后却响起了管家的声音:“大公子,可以了。” 叶子凡却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一并脱了吧,我能穿的衣裳不多,若是不脱了,一鞭子下去,只怕衣裳就坏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单衣也一并脱了下来,放在了一旁,露出了单薄的身子。 许是因着冷的缘故,胳膊上都是细细密密地鸡皮疙瘩。 叶子凡被冻得连牙关都在发颤,半晌才开口道:“可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鞭子扬起落下划破空气的呜咽声,随后,背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痛。 叶子凡紧咬着牙关,闷哼了一声,全身都在发抖,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冷的。 随后,剩下的两鞭子也落了下来。 鞭子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却是让叶子凡全身上下每一寸都绷紧了。 “大公子,可以了。”管家将鞭子收了起来,又恭恭敬敬地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 “大公子可还能够支撑?要不让老奴叫人送你回去吧?” 叶子凡听管家这样说,却还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不劳烦管家了,不过受了几鞭子而已,死不了的。天色不早了,管家先回去吧,莫要让爹爹找人的时候找不到。” 管家垂眸看了一眼额上青筋隐现的叶子凡,也不再多言,微微垂首,退了出去。 叶子凡闭上眼,等着那一阵一阵的痛过去。 只是那密密麻麻的痛却好似针芒一般,似乎永远都无法褪去。 过了许久,叶子凡终是苍白着一张脸,将地上的衣裳捡了起来,穿回到身上。 只是速度却是极慢,眉头也一直紧蹙着。 衣裳是粗布衣裳,刮过刚刚的新伤,却是痛得让叶子凡恨不得昏过去。 折腾了许久,终是将衣裳全都穿上了,叶子凡这才缓缓站起了身,脚步踉跄了一下,却也很快稳住,一步一步,缓慢却十分坚定地出了祠堂,回了院子。 叶府很大,下人便有数百人,从来不缺嚼舌根的,饺子虽被叶子凡留在了院子里,却也听闻了先前在主院发生的事情,早早地等在了门口。 一见着叶子凡便快步上前,眼中已经隐隐有了泪光,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公子,公子你可还好?” 叶子凡微微扯了扯嘴角:“哭什么?不过三鞭子而已,死不了人的。” “呸呸呸,不许公子说什么死不死的。公子定然很疼是不是?瞧公子的脸都白了。快,我扶公子进屋,让我瞧瞧公子身上的伤。” 叶子凡也没有精神再多宽慰他,只点了点头,任由他扶着,进了屋。 “公子先把衣服脱了躺床上去吧,不对,公子的伤在背上,还是趴着吧,免得压着了伤口。此前公子用的药应该还有些,我去找来给公子涂一些。” 叶子凡在床边坐了下来,手扶住床柱子,见饺子忙得团团转的找药,眼中神色晦涩难明:“不用涂药了。” “那怎么行?不抹药很难好的。”饺子已经拿了药,走到了叶子凡跟前:“我来帮公子脱衣裳吧。” 叶子凡也没有拒绝,饺子飞快地将外面的袄子脱了,又来脱里面的里衣,只是脱到一半却有些进行不下去了。 “出血了,伤口和衣裳粘在一起了。”饺子说着,便又要哭了。 “扯吧。”叶子凡神情倒是愈发淡然,好似与他全然没有任何关系似得。 “不行,不行的,这多……” 饺子的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叶子凡已经动了手,猛地将衣裳脱了下来。 “……痛啊。”饺子将最后两个字补全了,才跺了跺脚:“公子怎么这样不讲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啊?” 叶子凡痛得连脚趾都绷紧了,却还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上药吧。” 上了药,叶子凡就让饺子去歇了。 他趴在床上,身上是火辣辣的痛,再加上这样的姿势,实在是有些难以入眠。 索性坐了起来,披了衣裳,点了灯在书桌前坐了,取了笔墨纸砚来抄书。 夜愈深,神志却愈发清晰。 关于他该怎么走下去,他隐隐有了一些决定。 西蜀国是不会去的,他也不会离开渭城,不会离开叶府。 是叶府的人对不起他,他为何要躲? 他就要呆在这里,让自己一点一点的强大起来,将此前所受到的所有不公平对待,所有的欺凌侮辱,都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只是,今日这样的罪,他再也不想受了,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天渐渐亮了,叶子凡将抄好的书晾干了墨迹,仔仔细细地整理了起来,拿了糨糊来装订成册,等着浆糊晾干,在封面写下了书名,才站起身来,将衣裳穿上,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才推开了门。 “公子今日起的这么早?”饺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端着水。 叶子凡点了点头,忽然看了一眼将盆子放在木架子上的饺子:“你可曾后悔,侍候了我这么个没用的主子,让你跟着吃不饱穿不暖,还跟着受气?” 饺子将帕子放到了水中浸湿,笑眯眯地转过头:“不会,我本来是个乞丐,是公子将我捡回来的,公子对我很好,我很知足。” 叶子凡笑了起来:“多谢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让你受太久的苦了。” “嗯?”饺子脸上满是疑惑。 叶子凡却不再多解释,只走到了水盆面前,漱了口,洗了脸,吃了些东西,就出门去了书院。 第1081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0) 第1081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0) 下学之后到了飘香楼,曲幽、曲奇和王润已经在雅间之中等着了。 三人见了叶子凡进来,也没有问其它,只朝着叶子凡招了招手,曲幽的脸上满是歉意:“这家店的东西好吃,你喜欢吃什么,尽管点就是了。” 叶子凡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见三人神情,就只他们昨日应是派人专程去打探了一下他在叶府中的情形,只怕这些年他在叶府中过的什么日子,他们都已经知晓了。 “多谢曲叔叔。”叶子凡愈发沉默乖巧:“我没来过,不知道什么好吃,三位叔叔喜欢吃什么点什么就好,我都可以的,我不挑的。” 曲幽叹了口气,指了指曲奇:“我与他,你都应该叫一声堂舅的。” 叶子凡瞪大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人许久,才又轻声改了口:“堂舅。” 曲幽叫了店小二来点菜,曲奇与叶子凡说着话:“我听闻你功课极好,特别是写得一手好字,行楷、草书皆是你所长?” “平日在家没什么消遣的时候,就看看书练练字。写得一手好字算不上,只是与我同龄的孩子甚少有能够静下心来做这件事情的,因而比他们可能稍稍好些罢了。” 曲奇笑了笑:“故而,在有所失的同时,也往往会有所得。” 叶子凡仍旧静静地点了点头:“堂舅所言极是,我素来所求并不多,不过吃饱穿暖活下去而已,料想,上天也不会这般吝啬,连这样卑微的心愿也不让我实现。” 神情不悲不喜,实在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此言一出,三个大人倒是忍不住面面相觑,眼中皆有些复杂情绪。 安安静静地吃了饭,曲幽叫店小二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又泡了两壶茶上来,才轻声开口道:“虽不能带你回西蜀国,只是,我们倒也可以有法子将你带离叶家,且确保你在其他地方过得很好,你可愿意?” 叶子凡沉默了片刻,他们提出来的法子倒是与他料想得相差无几,只是…… 他不愿意。 叶子凡摇了摇头。 “不愿意,这又是为何?”几人更是诧异了。 “慧姨离开的时候,与我说了一桩事。”叶子凡顿了顿:“关于我娘亲的死因。” “慧姨说,叶澜渊与如今叶府的主母林静柔青梅竹马,早已经私定了终生。只是为了西蜀国的琉璃,不得不娶了我母亲,我母亲的死,不是偶然……” 三人眼中闪过惊涛骇浪:“这些话果真是齐慧告诉你的?” “是。”叶子凡颔首:“慧姨的夫君应当也知晓的,堂舅与王叔叔若是不信,问一问便知了。” “若是果真如此,叶澜渊便是我的杀母仇人,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定要亲手讨回来,自然不能就这样离开叶府。” 曲幽还想说什么,却被王润按住了肩膀。 王润沉吟片刻,开口问着:“那你准备如何做?” 昨夜里,叶子凡一夜未眠,倒是已经想明白了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只是…… 面前这三个人,是否果真能够信任? 叶子凡有些犹豫,只是,他如今除了相信他们,便也再无其它的路可以选了。 “我的第一步,便是获得叶澜渊的信任。叶澜渊虽然不喜欢我,可是他是一家之主,需要考虑的,不只是喜欢不喜欢,还有大局。” “如今他的三个儿子中,叶修竹是他最为宠爱的,可是却是个草包。姨娘所生的叶川有几分小聪明,可是因着他的生母教导得不好,心眼有些小,没有格局。” “叶修竹虽然是如今叶家的家主,可是旁系却还有不少人对家主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他自然需要想方设法地保住这个位置,也需要想方设法地让家主位置不落入外人之手,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培养一个足够有能力的接班人。” “若是我能够在他三个儿子中脱颖而出,便可渐渐获得他的信任,只要能够获得叶澜渊的信任,那么后面行事就容易多了。” …… 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说起这些事情来,却头头是道,脸上的神情是不符合这个年纪孩子的认真严肃。 三人心中都有些沉重,一时间,许久都没人说话。 “你既然找到我们,便是对我们的一种信任,虽然,叶澜渊若果真害死了你母亲,我们自有千百种方法能够让叶澜渊万劫不复。不过,你身为云雪堂姐的孩子,若是执意要亲手报这个仇,我们自然会全力以赴地帮你的。” 叶子凡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脸上终是露出了几分喜色来。 慧姨说过,母亲是西蜀国的公主。既如此,这两位自称是他堂舅的男子,身份定然也是无比贵重的,若是有他们相帮,事情必然能够容易许多。 四人商议了一阵,才起身离开雅间,曲幽揽过叶子凡,正要说话,却听见叶子凡“嘶”地一声,眉头紧蹙,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起来。 曲幽一怔:“怎么了这是?” 叶子凡摇了摇头:“没事。” 王润却已经动手将叶子凡的衣裳扒了下来。 “这么冷的天,你就穿这么一点?”曲幽的脸色有些不好。 待褪下里衣,几人的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身上,眼神愈发深沉了许多。 叶子凡的身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痕,有新有旧,大多是鞭伤,也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所伤的。 “这是怎么回事?” 叶子凡摇了摇头,连忙将衣裳又穿了回去,神色亦是十分淡然:“没事,叶澜渊素来对林氏生的孩子十分宠爱,他们不喜欢我,总是寻各种借口污蔑我,让叶澜渊罚我。” 叶子凡抬起头来对着沉下了脸的三人笑了笑:“堂舅和王叔叔不要担心,其实没有多痛的,习惯了就好了。” “习惯了就好了?这种事情如何能够习惯?” 叶子凡垂下眼,神情淡淡地:“不然还能怎样呢?” 说罢,却又极快地道:“等着过些日子,若是叶澜渊越来越重视我,自然就不会再这样罚我了。很快,很快就会好了。” 第108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1) 第1082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1) 王润三人叫人寻了极好的药来让叶子凡擦了,连同药一同给了叶子凡,又给了叶子凡几张银票,才放叶子凡回了府。 也不知道为何,一连几日,府中都格外安静。 叶澜渊好几日没有着家。 倒是每日里从书院回叶府的路上,偶尔会听见有人在谈论,说叶府的生意出了些问题。 叶子凡凝神听了一些,倒似乎问题还不小的样子。 叶澜渊不在府上,除了叶修竹与叶柔兄妹二人偶尔会寻叶子凡的不痛快之外,其他倒也没啥,日子也没那么难过。 叶子凡也在等,再等一个机会。 在叶子凡背后的鞭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叶澜渊终于回了府,此时离他去飘香阁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 管家果真来寻了叶子凡去了正院。 如往常一样,他仍旧是最后一个到的,只是今日,叶澜渊却破天荒的没有责骂他。 倒是叶修竹按捺不住了:“爹爹每次回来,全家人一同吃饭的时候,大哥总是最后一个来。” 叶子凡垂着头,不发一言。 同样的问题他已经解释过无数次,已经不想再多说一回了, 况且,今日问的人不是叶澜渊,他自然是可以无视的。 “好了,子凡住的远,来的晚些也正常,坐下吧。” 叶修竹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叶子凡嘴角一翘,顺从地应了声,在末位坐了下来。 叶澜渊今日这样好说话,只怕是那件事情已经成了。 主院的下人仍旧十分懂得揣度主子的心思,桌上的菜摆放得一如既往地有技巧。 叶子凡的面前放着一盆青菜汤,一份醋溜白菜,还有一份凉拌三丝。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叶澜渊竟是注意到了。 “大公子面前怎么一丝荤腥也无,将这盘子梅菜扣肉,还有这份清炖排骨放到大公子面前吧。” 这下,却是连林静柔也忍不住有些诧异了。 此前那么多次,丫鬟都是这样布菜的,她不相信叶澜渊从未留意过,只是他却从未开过口,想来也是默认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只是不管究竟是什么原因,叶澜渊当着一家子人的面这样说,却就是打她的脸了。 毕竟,她是叶府名义上的女主人,叶子凡虽然是曲云雪生的,却叫了她这么多年的母亲。 这样一来,她苛待继子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林静柔心被揪得生疼,只是脸上却是带着几分诧异,有些薄怒地望向一旁布菜的丫鬟:“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怎么上菜的?怎么尽将素菜往大公子面前摆了?” 丫鬟连忙跪地请罪:“老爷夫人恕罪,奴婢方才忙着布菜,一时未察。” “好了。”叶澜渊蹙了蹙眉,眼中染上了几分不喜:“我又没有问你的罪,起来吧,下次注意着些就是了。” 丫鬟连忙起了身,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将菜的顺序依照着方才叶澜渊的吩咐重新调整了一番。 叶澜渊这才动了筷子。 这一顿饭,桌上的气氛实在是可以称得上诡异的。 唯有叶子凡与叶澜渊二人如寻常一样,满脸淡然地吃着东西。 桌上其他人的目光却是若有若无地落在叶子凡的身上,似乎是在揣度着什么。 待所有人搁了筷子,丫鬟上前收了碗筷,叶澜渊才又开了口,却是对着叶子凡的。 “今日中午,我在子望楼碰见文瑞先生了,他说他十分赏识你的学问,特别是你那一手字,觉得你是一个可造之才,所以想要收你当学生。” 叶子凡闻言,脸上闪过一道喜色:“竟有此事?” 叶澜渊打量了叶子凡几眼,才又接着开口:“文瑞居士精通六艺,此前考取过状元,连陛下都称赞的,只是不喜官场,因而才隐居了起来,教教学生。如今他的学生中亦是人才辈出,在朝为官者众,几乎都是有出息的。” 叶子凡的眼睛愈发亮了几分。 “你能够得文瑞先生青眼,自是天大的喜事。”叶澜渊说着,又沉默了片刻,才问着:“只是,你此前见过文瑞先生吗?为何他知道你学问如何?又知道你的字如何。” “我们书院的书法先生正是文瑞先生的学生,赵先生虽然迄今为止,只在文瑞先生的跟前学了三载,可是如今在书法上已经颇有造诣,如今一幅字也得前两银子起价。” “前些日子,赵先生让我帮着抄了一些书,写了些字,兴许给文瑞先生看过吧。” 叶子凡的脸上已经写满了欢喜,只是却仍旧条理分明地回答着叶澜渊的问题。 叶澜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个自己平日里除了罚,甚少关注的儿子。 “机会难得,我已经代你应下了文瑞先生,文瑞先生说,从明日起,每日里书院下学之后,你再去他府上跟着他学一些东西。” 叶子凡眼中满是雀跃,连忙朝着叶澜渊行了礼:“多谢父亲。” 此番众人才明白过来,今日叶澜渊对叶子凡另眼相看的缘故。 林静柔脸色有些不好,她的父亲是旗山书院的院长,虽然名气也不小,只是因着开了旗山书院,要收人束修的缘故。比起隐居起来,随性而活的文瑞先生,却仍旧是矮了一截。 “老爷也真是的,既然文瑞先生开了这个口,老爷为何不同文瑞先生多说一说,让他将修竹也一并收下?这样一来,他们兄弟二人也好有个伴啊。而且,若是咱们叶府一介商户,却能够出两个文瑞先生的学生,是何等荣耀的事情啊。”林静柔笑得温柔。 叶澜渊看了林静柔一眼:“我虽只是一个商人,对文坛那些事情知之甚少,可是却也听闻过,从来只有文瑞先生选择学生,却没有学生能够选择文瑞先生的。你觉着,我若是求了,文瑞先生会收下修竹?” 叶修竹的学问究竟如何,林静柔自也是知道的,只是叶澜渊一点面子也不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却是让她觉着心中有些无法接受。 “罢了,是修竹没有这个服气。子凡果真聪慧过人,在文瑞先生那里可要好生学,莫要辱没了咱们叶府的名声才是。” “是,谨遵母亲之命。” 叶澜渊想了想才又同林静柔道:“对了,如今子凡去书院没有马车接送吧?如今他要去文瑞先生那里了,这样自然不妥。” “是,我下来便安排。”林静柔捏紧了手中锦帕,一抬起眼来,就瞧见四位姨娘都在笑着,似乎是在看她的笑话。 第108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2) 第1083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2) 第二日一早,饺子来叫叶子凡起床的时候,精神似乎格外的好,恨不得将高兴二字写在脸上。 “遇着什么好事了?”叶子凡问。 饺子等的就是叶子凡问他这个,立即便道:“大公子昨天晚上睡得早,只怕不知道吧,大公子要去文瑞先生门下当学生的消息整个府中都知道了。都在说,大公子有出息呢。” 叶子凡笑了笑,倒是并不怎么意外。 叶府是从商起家的,商人在楚国的地位素来地下,士农工商,排在最末尾。 叶澜渊虽然有钱,可是对人却仍旧总是曲意逢迎的。 而文瑞先生却不同,他是排在最前面的士,且还是士中地位十分崇高的那种。 许多人都趋之若鹜,叶子凡能够拜在他的门下,自是值得一提的。 饺子说完,却又压低了声音:“我今日一早去打水,水房的丫鬟对我的态度都好了许多。且我今日还听到了一个消息……” 饺子眼睛忽闪忽闪:“听闻昨夜老爷在琴姨娘那里歇了,今日一早就出了府。老爷半月不着家,只在府上住了一天,按照以往的惯例,一般是在主院歇的,昨天却是例外了,府中的人都在揣测,是不是夫人怎么惹怒了老爷了?” “主院的下人只怕已经被夫人下令封口了,对了,公子昨天晚上也在,可知不知道,夫人哪儿得罪老爷了啊?” 叶子凡瞥了饺子一眼:“你整日里怎么对这些事情格外感兴趣啊?” “嘿嘿,我这是因为公子啊。”饺子理直气壮:“这些年,夫人虽然明面上一副对公子关切的模样,可是事实上也暗中刁难过公子无数次,还助纣为虐,帮着她那两个孩子欺负公子,我为公子打抱不平,当然不希望她好了。” “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要是被人听到了,只怕我也救不了你。”叶子凡蹙了蹙眉,正了正脸色。 饺子连忙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我不过在公子面前抱怨抱怨,跟别人自然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的。” 说着,就又出去端了托盘进来:“今日厨房里面给的粥倒是破天荒的浓稠,还给配了一个小菜。” 叶子凡脸上仍旧淡然,吃了些东西,便收拾了笔墨纸砚去书院。 刚走到叶府的大门口,就瞧见叶修竹与琴姨娘生的叶川站在门口,似乎发生了争执。 叶川脸色有些不好:“这是我姨娘给我做的,你不能拿走。” 叶子凡闻言,望向叶修竹,叶修竹的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香包,下面坠着一个玉坠子,看起来倒是十分精致。 “拿了就拿了,你能怎样?”叶修竹耀武扬威地挥了挥手中的香包,转身吩咐着身后的仆从:“走了走了,我先去龙凤楼吃个早点。” 叶川定定地望着叶修竹的背影,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恨意,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出了叶府大门。 叶子凡站在一棵树后静静看了半晌,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叶修竹素来是个霸道的,仗着叶澜渊与林静柔的纵容,在府中横行霸道,谁都敢欺凌。 此番行事,结下的仇家定然不会少…… 今日叶修竹与叶川在这府门口争执,瞧见的人定然不会少。 叶子凡笑了笑,抬脚走了过去。 叶川听见了脚步声,转过了头来:“大哥。” 叶子凡点了点头,门口已经有小厮迎了上来:“大公子,老爷吩咐小的送大公子去书院。” “好,劳烦了。”叶子凡垂头应着,又转过头看了叶川一眼,府中唯有叶修竹与叶柔二人能够坐马车,其余人去书院都是走着去的。 “天冷,走过去冻得厉害,你随我一同坐车吧。” 叶川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叶子凡会突然邀请他,他们虽为弟兄,平日里接触却也极少。 且因着叶澜渊不喜叶子凡的缘故,琴姨娘还专程吩咐过他,离叶子凡远一些。 事实上,他暗中也多多少少欺负过叶子凡的。 叶子凡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只微微笑了一笑:“阿川,我们是兄弟。” 叶川沉默了一下,便垂下了头:“多谢大哥。”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叶川以为叶子凡会问他方才在门口发生了何事,却不曾想叶子凡只取了本书来看,一言不发。 叶川的目光落在那书册上,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开了口:“大哥手中拿的,是大哥自己抄写的书吗?” 叶子凡抬起眼来点了点头。 叶川又沉默了片刻:“大哥可以给我瞧瞧吗?” “自然可以的。” 叶子凡将手中书册递了过去,叶川接过来翻了几页,语气有些羡慕:“大哥的字写得真好看。” 叶子凡脸上笑容愈发和煦了几分:“你年岁尚小,勤加练习,也可以写好的。” 叶川闻言,垂下眼不再开口,他自然也知道这只是叶子凡的宽慰之词,心中却也十分受用。只想着,大哥性子倒是极好的,怪不得叶修竹总是欺负他。 “二哥总是欺负大哥,大哥不恼吗?”叶川问着。 叶子凡静静地打量了叶川许久,才开口道:“方才他抢了你的东西,你生气吗?” “啊……”叶川眨了眨眼,原来叶子凡瞧见了。 “自然是生气的,那是我娘亲亲手做给我的。” 叶子凡笑了起来:“我的答案自然也与你一样。” 叶川闻言瞪大了眼,到底还是小孩子,突然间便有了一种找到了盟友的感觉。 叶子凡循循善诱:“你可知,要如何才能让他不欺负你?要如何才能让爹帮着你?” “如何?”叶川的脸上满是好奇。 叶子凡抿嘴一笑:“自然是让更多的人知道他欺负你,让所有人觉得他很过分,将他的恶行公诸于众,让爹知晓,且让爹觉得,叶修竹太过娇纵,太过分。” 叶川闻言,眯了眯眼,将叶子凡的话重复了一遍。 叶子凡将他的神情纳入了眼底,眸光渐深。 他还记得自己对他那两位堂舅是如何形容的叶川此人。 有些小聪明,可是被琴姨娘教的不好,心眼有些小,没有远见。 心眼小,没有远见的人,素来睚眦必报。 果然,没两日,叶川便验证了他的评价。 第1084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3) 第1084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3) “大公子,这是老爷让老奴给大公子送来的。”管家垂着头,让身后的下人将东西送了上来。 “这是老爷亲自去博古斋给大公子选的文房四宝,笔是湖笔,墨是徽墨,纸是宣纸,砚是端砚。大公子瞧瞧可合心意?” “公子,公子。”饺子从外面飞快地跑了进来:“出事……” 还未说完,就已经瞧见了屋子里立着的管家和下人,话音戛然而止:“见过管家。” 管家瞥了一眼饺子,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叶子凡扫了一眼:“合心意的,劳烦管家了。” 管家行了个礼:“大公子先用着吧,若是用完了,叫人来与老奴说一声便是,老奴再派人去采买。” 说罢,便退了出去。 饺子目光落在桌子上放着的东西上,诧异地瞪大了眼:“老爷让管家送来的?老爷怎么突然想起来给公子送这些了?” 叶子凡笑了笑:“自然是因为突然间发现了,我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 这样的话,平日里他甚少与饺子提,因而也只是略略带了一句,便开口问着:“方才你那样着急忙慌地嚷嚷说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饺子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同叶子凡道:“出大事了,四公子落水了。” 四公子,便是叶川。 “落水了?”叶子凡眉头轻轻一蹙:“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落水?” 心中却隐隐生出几分猜测来。 果然,紧接着就听见饺子道:“我听人说,似乎是与二公子起了争执,二公子一气之下就将他推下了水,许多人都瞧见了。” “虽然一旁的下人反应快,很快就将他救了上来,可是这大冬天的,四公子又只是一个小孩子,怕是要遭大罪了。” 说着,却又异常兴奋地同叶子凡道:“对了,先前老爷刚刚回了府,现在只怕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二公子这一回,恐怕难逃一罚了。他平日里那样张狂,总是欺负公子,如今报应来了吧?” 叶子凡嘴角微扬:“是啊,报应来了。” 说罢,转身吩咐着饺子:“我这里可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既然知道四弟落了水,我自然应该去探望探望,可是探望病人,空手去却实在是有些不应该。” 饺子撇了撇嘴:“公子屋中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 手往桌上一指:“也就只有刚刚老爷叫管家送来的这些笔墨纸砚了。” 叶子凡闻言,沉默了片刻,苦笑了一声:“罢了罢了,左右全府上下,都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心意到了也就罢了,走吧。” 叶子凡住的地方倒是离琴姨娘住的院子较近,刚走到琴姨娘住的院子门口,却正好遇上了叶澜渊,连忙同叶澜渊行了礼。 叶澜渊看了叶子凡一眼:“你怎么来了?” 叶子凡低着头,神情有些拘谨:“方才我屋中的仆从听人说起四弟落了水,所以过来瞧瞧。” “嗯。”叶澜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倒是破天荒地没有责骂叶子凡。 叶子凡跟在叶澜渊身后进了琴姨娘的院子,就瞧见丫鬟在不停地进进出出,极为忙碌的模样。 叶川住的屋子在院子的东厢房中,叶澜渊径直走了进去,屋中站着两个大夫,琴姨娘坐在床边握着叶川的手,抬起眼殷殷切切地望着大夫,眼睛有些红肿,似乎刚哭过。 “怎么样了?”叶澜渊开口询问着。 琴姨娘见叶澜渊进来,连忙抬起手来擦了擦眼角,站起身来:“老爷来了。” 叶澜渊瞥了琴姨娘一眼,点了点头。 “四公子落入水中呛了些水,不过已经吐出来了,不过冬日里水太过寒凉,身子受了寒,兴许会引起发热,日后也须得好生调养才是。” “那为何他还不醒?”叶澜渊眉头紧蹙着,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叶川。 “四公子突然落水,怕是受了惊吓,应该很快就能醒来了。” 叶澜渊轻轻颔首,半晌才转过头望向琴姨娘:“孩子并无大碍,你莫要太担心了。” 琴姨娘喉头一哽,眼中又蓄满了泪珠,半晌才勉强笑了笑:“我知道的,孩子不会有事的,他会好好的……” 大夫已经开好了药方子,低声同丫鬟吩咐着。 琴姨娘不再看叶澜渊,只低下头,将叶川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不……不……不要,好冷……好冷。”床上的叶川却突然惊叫出声。 “阿川,阿川!”琴姨娘慌忙唤了两声。 只是叶川却似乎并未醒来,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手不停地挥舞着:“救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琴姨娘急急忙忙将叶川揽了起来,抱在怀中:“阿川不要怕,不要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说着,眼泪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过了许久,叶川才渐渐平复下来。 琴姨娘将眼角的泪水擦干,站起身来,却是噗通一声朝着叶澜渊跪下了。 叶澜渊眉头一蹙:“你这是做什么?” 琴姨娘声音带着哽咽:“妾身知晓二公子是夫人所出,是老爷的嫡子,妾身的阿川不及他尊贵。如今事已至此,妾身也不想求老爷为阿川做主,不想让老爷去责备二公子。” “只是妾身实在是怕了,今日正好有人在,所以及时将阿川救了起来。可是妾身却实在不知是不是还有下一次,还有下下次。” “不会的。”叶澜渊眸色沉沉。 “老爷说不会,妾身也想相信的。只是妾身却实在不敢,不敢拿阿川的性命来赌。妾身只求老爷怜妾身一片爱子之心,让妾身带着阿川离开叶府。老爷可以让妾身与阿川随意住在庄子上或者寻个别院住下,只要能够离开这里,能够保阿川平安,妾身都愿意。” 叶子凡在一旁看着,心中忍不住为琴姨娘叫了声好。 以退为进,不再叶澜渊面前撒泼哭闹,只以爱子为由,想要离开叶府。 叶子凡嘴角一翘,难怪琴姨娘入府这么多年,却仍旧受尽宠爱。 这下,叶府倒真的要热闹一段时日了。 第1085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4) 第1085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4) 叶澜渊心中自然也透亮,只是却也只幽幽叹了口气:“你无需如此,此事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叶澜渊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下人通禀的声音:“夫人来了。” 琴姨娘挺直了背脊,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别过了脸。 有脚步声匆匆而来,叶子凡退至一边,就瞧见林静柔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的叶修竹。 “老爷。”林静柔先向叶澜渊行了个礼,才转过头望向了琴姨娘。 “妹妹,我带修竹来请罪来了。” 说着便侧了侧身子,厉色望向身后的叶修竹:“还不赶紧给你琴姨娘赔罪?” 叶修竹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林静柔,梗着脖子脸色僵硬地道:“我没有推他,是他自己掉下去的,不关我的事!我才不要和他赔罪!” 此话一出,屋中的三个大人脸色都变了。 琴姨娘愣了一下,却是似讽非讽地笑了一声:“二公子这样的赔罪,妾身可实在受不起。夫人与二公子还是请回吧……” 说罢,又朝着叶澜渊拜了一拜:“求老爷准许妾身请离。” 叶澜渊拢在袖中的手紧握着,额上青筋暴起,望向叶修竹的眼中满是厉色:“跪下!” 林静柔瞪大了眼,张了张嘴,只是目光扫到床上躺着的叶川,便也只得沉默了下来。 叶修竹素来受尽宠爱,何时被叶澜渊这样厉声呵斥过,仰着头梗着脖子,脸憋得通红:“不。” “修竹。”林静柔急了:“这件事情是你的错,你快跪下,给你爹爹请罪,给你四弟道歉,快啊!” 叶修竹却仍旧不改口:“我不,我没有错,我根本没有推他,是他自己掉下去的,不关我的事。” 叶澜渊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两步走到叶修竹面前,抬脚便朝着叶修竹踹了过去:“畜生,跪下!” 叶修竹不过一个小孩子,哪里受得住,膝盖一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还敢狡辩?你整日里胡作非为,欺辱兄弟姊妹以为我不知道?我原想着你年岁尚小,等着懂事了就好了,谁知道你年岁越长却愈发肆意妄为。如今却竟然连人命都不放在眼中了,今天如果不是下人救得及时,你可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最后问你一遍,认错不认错?” 林静柔被吓着了,连忙挨着叶修竹跪了下来,抱住了叶修竹:“老爷,修竹知道错了,你绕过他吧?我会罚修竹的。” “我没有问你,我要听他亲口告诉我,知道错没有?” 叶修竹还要否认,林静柔却连忙道:“修竹,别闹了,快与你爹爹说,你知道错了,快啊……” “爹你是想要屈打成招吗?他分明就不是我推下去的!” “修竹!”林静柔眼中闪过一道惊恐。 叶子凡在一旁听着,险些笑了出来。 他虽不受叶澜渊所喜,只是在吃过几次亏之后,便学会了逆来顺受,不过认个错而已,又不会掉两斤肉,总好过挨一顿打。 只是叶修竹从小是被捧在手心里面长大的,心气儿比旁人高上许多,自然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况且,兴许,今日之事,的确不是叶修竹所为呢。 叶子凡的目光落在床上仍旧还未醒来的叶川的脸上,嘴角微微翘了翘。 一旁琴姨娘的嘴角亦是翘了起来,眼中满是讥诮:“二公子连屈打成招这四个字都说出来了,老爷,还是算了吧,兴许,咱们真是冤枉了二公子呢。也许果真是叶川想不开,自个儿往湖中跳的呢。” 叶修竹全然听不懂琴姨娘话中的讽刺之意,只连忙顺着她的话头道:“本就如此,爹爹若是不信,大可以将先前在湖边的下人叫来询问一番便是。” 叶澜渊眼中已经满是冷意了:“好啊,你既然这样不死心,我就将人叫过来与你对质,让你死了这条心。” 管家匆匆忙忙去将先前湖边的下人都带了过来,连同跟在叶修竹和叶川身后的小厮一同。 管家当着众人的面一一询问了一圈,园子中目睹了这件事情的下人皆言,是叶修竹与叶川起了争执,叶修竹先动了手,让叶川落入了湖中的。 只除了叶修竹的小厮口供与旁人不同:“四公子与二公子动了手,四公子为了躲开二公子,往后面退了退,退到了湖中的。” 叶修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我都说过的,不是我的错,我没有推他。” “呵……那我问你,你因何和阿川起了冲突的?”叶澜渊定定地望着叶修竹。 叶修竹沉默了片刻,没有应声。 叶澜渊便指了指叶川的小厮:“你来说。” 那小厮垂下头应道:“前几日,二公子抢走了琴姨娘给四公子做的香包,那香包上的玉坠子是琴姨娘去寺庙专程求来开了光给四公子保平安的,琴姨娘几次问四公子香包去了哪儿,四公子都不敢说。” 琴姨娘似乎也才知晓此事,眼睛猛地瞪大了。 “今日在院子里,四公子瞧见二公子戴着那日抢走的那香包,便上前讨要,结果二公子非但不给,还打了四公子,说四公子……说四公子……” 小厮神情犹豫,不敢往下说。 “说!”叶澜渊厉声催促着。 “是。”小厮连忙道:“二公子说四公子不过一个贱妾所生,也敢和他抢东西,分明就是找死,随后就将四公子推下了湖中。” “不是我推他的!”叶修竹连忙高声反驳着。 叶澜渊眼中冷意更甚:“我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可是你抢了阿川的香包的?” 此事的确是叶修竹所为,叶修竹不敢反驳,只沉默以对。 叶澜渊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心中怒火滔天,四下看了看,从一旁的桌子上抄起一盏灯就朝着叶修竹打了过去。 “啊……” 林静柔惊声尖叫了起来,连忙将叶修竹护在了怀中:“老爷饶了他吧,他还小啊……” 叶澜渊冷笑:“小?小就是他这样欺凌霸道的理由?” “今日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总有一日,你会闯下大祸!来人,将他带到祠堂中,打五鞭子,跪两个时辰!从明日里,他禁足一个月。” 第108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5) 第1086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5) “老爷!”林静柔满脸惊慌失措,只是见叶澜渊决意如此,生害怕自己再多帮着叶修竹求饶会引起他的反感,也不敢再多言半句。 叶修竹这才慌了:“爹,爹!别打我,别打我!我认错,我认错……” 只是无论他再如何说,叶澜渊也不曾改变主意。 “拖下去!” 管家应了声,叫了家丁来拖着叶修竹便出了门。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你们这些刁奴,竟敢这样对我!我定不会放过你们!” “呵……”叶澜渊听得分明,冷笑了一声,转过头望向林静柔:“夫人出生书香门第,岳父大人亦是楚国有名的大儒,当初我放心将几个孩子交由夫人教导,并将他们都送到岳父大人的旗山书院,亦是因为对夫人十分信任。觉着夫人未出阁的时候便是名声在外的才女,定能将几个孩子教导好……” 叶澜渊顿了一顿,才又笑了起来:“如今看来,倒似乎是我想错了。” 林静柔猛地抬起头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叶澜渊,明明是冬月里极冷的天,背心却无端端出了不少汗。 “妾身教子无方,甘愿受罚。”林静柔朝着叶澜渊拜了一拜,微微垂下眼睑,睫毛轻轻颤动着,一副柔弱模样。 此前无数次,她便是以这副模样引得叶澜渊心生怜惜的。 而这回,叶澜渊神色却是无比淡然:“既然你教导不好,那就让他们都由我来教导吧。” 林静柔垂在一旁的手猛地收拢了起来,半晌,却也只得低声应是:“臣妾遵命。” “你那里庶务太多,你先回去吧。”叶澜渊看也不看林静柔。 林静柔静了片刻,才又行了个礼:“妾身告退。” 等着林静柔离开了,叶子凡方道:“四弟还未醒,儿子也先回去了,等着四弟醒来之后再来探望。” “嗯。”叶澜渊应了声。 饺子在院子外等着,一见着叶子凡,眼睛亮的吓人,似乎有许多话想要说,只是周围到处都是下人,只得忍着。 那抓心挠肝的模样,让叶子凡都觉得有些好笑。 待走出去了很远,四下无人了,饺子才飞快地开了口:“公子,我方才瞧见二公子了,我瞧见他被家丁拖了出来。” “公子,你方才没有瞧见,二公子被家丁拖着,气急败坏地乱骂,实在是解恨。” 叶子凡嘴角翘了翘:“想不想更解恨?” “嗯?”饺子眨巴眨巴眼,没明白过来,只是却下意识地点了头:“要啊,要啊。” 叶子凡眼中划过一抹狡黠:“走吧,咱们去看看我那好二弟被执行家法,被打鞭子罚跪。” “啊……”饺子瞪大了眼:“二公子被老爷罚鞭子了?还要罚跪?难怪他那样气急败坏。公子,公子,你快带我去瞧瞧。” 顿了顿,却又有些迟疑:“可是,祠堂那边有人啊,而且管家也在的,定然不会让我们靠近。” 叶子凡笑了起来:“你跟我来便是了。” 两人穿过大半个叶府,到了祠堂附近,叶子凡却径直绕过祠堂,到了祠堂后面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有一扇小小的窗户。 他这么些年,被罚跪祠堂的次数数不胜数,次数多了,便对这祠堂中的每一处,都已经甚为熟悉了。 叶子凡伸手在那窗户上的纸上轻轻一戳,便戳出了一个小小的洞来。 饺子拉了拉叶子凡,眼睛亮若灿星。 叶子凡笑了笑,让开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道:“莫要出声,否则就要被人发现了。” 饺子点了点头,也学着叶子凡的模样,在那窗户上戳了个洞,挨着叶子凡站了,透过那小小的洞往祠堂中看去。 叶修竹已经在祠堂中了,只是却不肯跪下。 “我没有做错,是他们污蔑我,我不跪,我要见爹爹。” 管家立在一旁,神情冷漠:“二公子,老奴劝你还是跪吧,今日老爷的心情不好,若是再闹到老爷面前,只怕就不是五鞭子跪两个时辰这么简单了。不知二公子的先生可曾教过二公子一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叶修竹咬着唇,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爹爹不会这样做的,他素来疼爱我。” 只是话说到最后,声音却低了下去。 叶澜渊素来疼爱他,可是今日却仍旧还是不管不顾地罚了他,还丝毫不听他的解释。 叶修竹的心中有些迟疑,神色不安地抬起眼看了看管家:“真的要罚吗?” 管家点了点头:“二公子,老爷是一家之主,虽疼爱你,可是却也要主持府中的事务,无规矩不成方圆,二公子坏了规矩,若是不罚,以后腹中人人都不守规矩,连下人都可以随意欺负二公子,那就乱了套了。” “二公子觉着,自己没有推四公子下湖,是无辜的,不该受罚。可是老爷罚二公子却并非只为了此事,二公子欺凌自家兄弟的事情可是真的?二公子抢了四公子香包的事情应当也不假吧?” 叶修竹咬了咬唇,眼眶微红,泪珠已经挂在了眼睫上。 “二公子,听老奴一句劝,跪下领罚吧。不然,老爷定然会加重对二公子的处罚的。” 叶修竹终于哭了起来:“爹坏,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说罢,却也乖乖跪了下来。 管家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了鞭子,走到叶修竹身后:“二公子,老奴得罪了。” 话音刚落,手中的鞭子就猛地挥了下去。 “啊……”叶修竹突然跳了起来:“啊啊啊啊……痛,好痛!我要见爹爹,我要见爹爹!” 管家看了一眼一旁的家丁,家丁连忙上前,将叶修竹按住了。 “还有四鞭子。” 紧接着,管家便又扬起了鞭子。 祠堂中连续响起四声鞭子的响声。 随后是叶修竹惊天动地的哭喊声:“痛!我要见爹爹!我要让爹爹将你逐出府!呜呜呜……” 叶修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管家却只神情淡淡地将鞭子放回了架子上,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叶修竹的身后:“二公子,你还需要跪两个时辰,老奴会留两个家丁在这里盯着,老奴先回去复命了。” 说完,就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第1087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6) 第1087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6) 管家离开之后,叶修竹便在那儿抽抽噎噎地跪着,跪着跪着,身子便歪歪斜斜地坐在了蒲团上,一旁的家丁却似乎全然没有发现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叶子凡撇了撇嘴,正欲离开,却又听见有脚步声响起。 再往祠堂中一看,就看见一个嬷嬷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两个丫鬟。 嬷嬷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见着屋中那两个家丁便笑眯眯地道:“两位兄弟辛苦了。” 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出了些什么东西,递了过去。 叶子凡一眼便辨了出来,嬷嬷递过去的,是银子。 家丁随手接了过去,脸色也不似方才那样冷漠了。 “这是夫人为两位准备的酒菜,大冷天的,两位兄弟去喝点酒暖暖身子也好。”嬷嬷接着便将食盒子递了过去。 “许嬷嬷费心了。”家丁笑了笑,倒是十分顺从地接了过来,招呼这另一人:“走吧,咱们去喝个小酒去。” 两个家丁便前后脚离开了祠堂。 家丁一走,叶修竹瘪着嘴,一脸委屈地望向许嬷嬷:“嬷嬷,管家方才打我了,整整五鞭子,好疼啊……” 嬷嬷的脸上也俱是心疼,忙道:“哥儿让我瞧瞧可伤得厉害了?夫人让奴婢给哥儿送了药过来。” 说着,又朝着身后的两个丫鬟招了个手,两个丫鬟连忙进了门来。叶子凡才瞧见她们二人的手中,一个人抱着两床被子,另一个人提着一个食盒。 丫鬟拿了其中一床被子铺到了地上,叶修竹便躺了上去。 “老爷发了话,要罚哥儿,其实也是做给旁人看的,哥儿也不要怨恨老爷。此番四公子险些丢了性命,若是不罚一罚哥儿,琴姨娘那边闹起来,也不好看。” 许嬷嬷一边念叨着,一边将叶修竹的衣裳解了开来,看向背上的伤。 “那管家下手也真是重,都红了。”许嬷嬷蹙了蹙眉,取了药酒来揉了揉。 “是吧,这管家一点儿也不好,让娘亲将他换了。”叶修竹冷哼了一声。 “管家是老爷身边的人,夫人可做不了主。”许嬷嬷笑了笑:“不过总也有办法的,哥儿就莫要生气了。” 上好了药,又将衣裳穿好了,许嬷嬷才站起了身来:“毕竟这里是祠堂,奴婢也不好在这儿久留。老爷说要罚哥儿两个时辰,哥儿便在被子上睡会儿吧。食盒子里有你最喜欢吃的东西,若是饿了就吃一些。” 顿了顿,才又嘱咐道:“门口的那两个家丁既然收了夫人给的好处,定也会好好的帮衬着。奴婢去与他们说一说,若是有人来了,哥儿就快些起来,让他们将被子这些收起来就是。” “还要在这冷冰冰的祠堂待两个时辰啊,怪阴森的。”叶修竹瘪了瘪嘴,有些不高兴。 嬷嬷笑了笑:“哥儿受苦了,夫人派人给哥儿买了不少小玩意儿,等着哥儿回屋就能够瞧见了。” 叶修竹这才稍稍高兴了一些:“嬷嬷你先走吧,莫要被人瞧见了。” 许嬷嬷点了点头,带着丫鬟离开了。 叶子凡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来,等着许嬷嬷走远了,才带着饺子离开了祠堂。 “这些个下人个个都是趋炎附势的,方才我都瞧见了,二公子身上鞭子打过的地方就只有一点点红痕。此前公子被打的时候,几乎皮肉都翻出来了,还流了不少的血。”饺子愤愤不平。 叶子凡笑了笑,自然是不同的。 此前管家打他的时候,是叫他将所有衣裳都脱了来打的,叶修竹却是隔着衣服。 冬天的衣服本就极厚,叶修竹素来得宠,身上的袄子不知比他的厚上多少。那鞭子落在那么厚的衣物上,便如同隔靴搔痒一般,能有多痛? 且此前他被打了之后,罚跪的两个时辰可是实打实地跪着,那守着祠堂的下人连蒲团都一并搜走了。叶修竹却不过是做做样子…… 叶子凡其实是羡慕叶修竹的,他有一个事事为他考虑的娘。 可是他没有,他没有娘。 叶子凡脚步一顿,心中想着,若是他的娘亲仍在,是不是也会如叶修竹的娘一样,不舍得他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公子?”饺子见叶子凡突然不动了,有些奇怪。 叶子凡便又往前走着。 没有如果。 他没有娘,他的娘,被人害死了。 他得报仇啊…… 报仇,要获得叶澜渊的信任与喜爱。 叶子凡笑了笑,讨好人么,他其实也是会的,不过是将自己的尊严扔到地上,践踏几遍罢了。以前他是不愿意的,所以才不讨人喜欢。算起来,尊严这东西,与他而言,其实是最不值钱的。 “这几日,你帮我留意着我爹的动静,若是他回了府,便与我说一声。” 饺子愣了愣:“老爷。” 叶子凡颔首,笑着睨向他:“怎么了?你不是素来号称最会打探消息的吗?难不成打探不到?” 饺子听叶子凡这样质疑他,连忙挺起了胸膛:“怎么会?公子你放心好了,只要老爷一进府,我保证,他还没有到主院,你就能够收到消息了。” “好啊,那我拭目以待了。”叶子凡笑了笑,往前接着走去。 叶子凡都如此说了,饺子自然卯足了劲地打探消息,果真过了几日,叶子凡正在看书,就见饺子匆匆跑了过来:“公子,老爷回来了。” 叶子凡却只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反应。 饺子愣了愣:“公子,老爷回来了。” “我知道了。” 饺子愈发摸不着头脑,心中想着,公子专程叫他打探老爷的行踪,他还以为公子要做什么呢,怎么却还是如往常一样,岿然不动的? 不多时,就有人来请叶子凡去主院吃饭了。 吃了饭,叶澜渊陪着众人聊天说话。 因着前几日被罚,叶修竹对叶澜渊爱搭不理的,也不似往日那般活泼了,只窝在叶夫人身侧,一句话也没有说,偶尔看叶澜渊一眼,却也都是怒目以对的。 叶子凡笑了笑,沉吟了片刻,开了口:“爹,今日文瑞先生问了儿子一个问题,是有关行商的。儿子回答之后,先生并未说好也未说不好,儿子觉得心中有些没底,所以想要请教一下爹爹。” 第1088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7) 第1088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7) 叶澜渊不曾想过叶子凡竟会主动发问,有些纳罕,只是听那问题是有关经商的,倒也有些明白过来:“文瑞先生会问有关经商的问题?什么问题?” “文瑞先生教学时候不拘一格,喜欢旁征博引,也喜欢根据一些平日的见闻琐事来考校学生们。文瑞先生今日的问题便是他自己的见闻,他说他闲来无事,自己开了一个小店,卖一些平日里百姓家中会需要的一些杂物。” “那小店选的地段亦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且那个地方唯有他一家卖那些东西的店铺,进店的人非常多,可是每每询问了价格,买的人却极少。” “文瑞先生最开始以为自己的定价太高,专程去别的地方打探了一番,却发现他的定价在此类店铺中算得上低的。文瑞先生问我们,为何会如此,又该如何解决?” 叶澜渊沉吟了片刻,却也并未回答,反而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回答的呢?” “儿子觉得,既然进店询问的人多,便不是客流的问题,说明还是有许多人想要买的。可是最后买的人却极少,恐怕是因为,那条街上唯有他一家店的缘故。”叶子凡恭恭敬敬地道。 “哦?为何会这样认为?”叶澜渊挑了挑眉。 叶子凡抬起眼来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叶澜渊的神色,接着道:“寻常人买东西,都喜欢货比三家,且大多是喜欢就近比较选择。可是那整条街只有他一家店,客人无法比较,便不知货物的好坏,价格高低,因而心生踌躇,不敢轻易下手。” 叶澜渊嘴角一翘,笑了起来:“那又有什么方式可以解决呢?” “儿子以为,在那家店的对面和离那家店不远的地方各开一家差不多性质的店铺,定价皆比此前那家店高一些,这样便可解决那家店的窘境了。”叶子凡应道。 叶澜渊点了点头,望向叶子凡的眼中染上了几分思量:“问题是找准了的,解决方法也可圈可点,不过唯有一个细节尚需要注意。” “请爹爹赐教。”叶子凡拱了拱手。 “可以在那条街上多开两家店,却并不一定那两家店中所有的商品都要比最开始那家高,有的高,有的低便可。不然,所有的价格都是最开始那家高,也失去了货比三家的乐趣了。左右,不管谁高谁低,不管客人最后在哪家店买东西,银子都落到了他的手中,并无太大的区别不是?”叶澜渊的语气比任何一次都要柔和。 叶子凡恍然大悟:“还是爹爹思虑周全,多谢爹爹。” 叶澜渊伸手揉了揉叶子凡的脑袋:“我思虑周全不过是因为我与这些买卖生意打了半辈子交道,自是信手拈来。你不过十岁,且此前从未接触过这些,却能够找到问题,且提出合适的解决法子,已是极为不错的了。” 顿了顿,才又笑着道:“你这法子是自己想到的?” 叶子凡点了点头:“儿子此前陪着赵先生去买过笔墨纸砚之类的,赵先生便喜欢货比三家,今日文瑞先生问起的时候,我突然就想了起来。” “不错,不错。”叶澜渊眼中带笑:“不愧是我叶澜渊的儿子,对商场上面的东西,有着寻常人都没有的敏锐度。” 叶澜渊的心情极好:“管家,今日我带回府的布料,匀出一些来,叫府中绣娘给大公子做一身新衣裳吧。” “是。”管家应了下来。 叶子凡连忙道谢:“多谢爹爹。” “文瑞先生能够从生活琐事中得到启发,借以教导你们,果真也非寻常大儒,你跟在文瑞先生身边,更应潜心向学,万不可辜负了他的苦心栽培。” “是,儿子明白。” 从主院出来,饺子的心情也极好,手中抱着不少东西,皆是后来叶澜渊又叫人赏赐给叶子凡的。 “公子真厉害,老爷从未给公子赏赐过这么多东西呢。” 叶子凡笑了笑,却仍旧沉默着。 饺子便又道:“自打公子拜入那那文瑞先生门下之后,老爷便一日比一日器重宠爱公子了,我在院子外面,都听到主院那些个下人在讨论今日公子请教老爷的问题了。文瑞先生也真是有意思,竟会问这样的问题。” 叶子凡嘴角扬起的弧度愈发大了一些。 这问题自然不是文瑞先生问的,不过是他从一本书上看来,觉得有些意思,便刻意寻了这个机会以文瑞先生的名义提出来而已。 且那答案也并非他想出来的,而是书中原本就有的。其实书中答案原本与叶澜渊所言相差无几,只是他自作主张地改了一些罢了。 那书本是杂书,看的人不多,他自是有恃无恐。 且叶澜渊一介商人,虽平日里也看书,看的大多是四书五经之流,偶尔读一些时兴的诗词歌赋,也不过是为了不在一些人面前失了面子罢了,自然看不到那儿去。 想要讨好一个人,自是要投其所好,要在他擅长的领域去讨好,便要让他觉着你花了些功夫,或者有些天赋。可是,却也要让他有一点鸡蛋里挑骨头的机会,让他能够展现自己。 这也并非什么多难的事情,只是此前叶子凡不愿意这样去做罢了。 回了屋中,饺子便迫不及待地将叶澜渊赏赐的那些东西拿了出来。 “这几本书公子放到书架上吧,这套茶具看起来倒是不错,小的给你放在桌子上,咦,还有两片金叶子!” 饺子眼睛都在发着光:“真的是金的啊,平日里老爷连银裸子都不会打赏给公子,今日却这般大方,拿了金叶子。” 饺子将那两片金叶子递给了叶子凡:“有了这两片金叶子,公子便能够有很长时间不用挨饿了。” 叶子凡伸手将那两片金叶子接了过来,低头看了看,却是开口道:“我还有些银子,挨饿倒是不至于的。明日里我应该去慧姨那里一趟,将这两片金叶子给了唐叔,原本他们家中收入便薄弱,如今慧姨去了,又失去了一部分银钱来源,有这两片金叶子,应当能够让唐叔和姒儿过一个好年吧。” 第1089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8) 第1089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8) 饺子蹙了蹙眉:“公子,你要是将金叶子给了他们,你怎么办?” 叶子凡笑了笑:“我如今已经不是以前的叶子凡了,你瞧,如今我爹对我越来越好,前些天送了十分名贵的笔墨纸砚来,今日又送了这么多东西,还有金叶子。还让管家将他带回府的布料拿些给我做衣裳。” “此前叶府的下人可以肆意欺负我,不过是因为爹爹不喜我罢了,如今爹爹待我越来越好,这些个下人素来是有颜色的,自然也不会再敢轻看我了。你没有发现,最近几天,厨房送来的饭菜越来越好了吗?” 饺子蹙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好像是……” “之前每天早上公子就只有一碗不过几粒米的清粥,最近每天早上的粥都很浓稠,而且还会配上一些小菜,中午晚上虽然肉仍旧极少,可是菜色也比以前好了不少。” 叶子凡颔首:“你且瞧着吧,今日爹爹夸赞了我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得满府皆知,咱们吃的穿的用的,会越来越好。既然不用发愁吃穿,这金叶子我也用不上,还不如给姒儿和唐叔添两件衣裳。” “好吧。”饺子撇了撇嘴:“左右公子总是最有理的,我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公子。” 只是第二日,倒是果真如叶子凡所言,他的早饭,比以往吃过的都要精致。 粥,是鸡肉粥,带着鸡肉的清香味道,熬得浓稠软糯。还配上了清爽的酱黄瓜,和腌制的白萝卜。除此之外,竟还破天荒地配了两碟点心,一个是芙蓉卷,一个是南瓜饼。 饺子见此番情形,脸色稍霁。 叶子凡到姒儿家那小院,就瞧见小院外面的篱笆门并未关上,叶子凡走了进去,一进门就听见姒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几分哀怨地碎碎念着。 “你怎么不下蛋啊?你都好几天没下蛋了,爹爹还等着你下蛋拿去卖了换米吃呢。虽然我不想拿你的蛋去换米,可是我们就快要没有米了。” 随后响起“咯咯”的声音,似乎是鸡叫。 “你跟我说说,你什么时候才下蛋好不好?要不,明天?就明天吧,你看行不行?” 叶子凡走近了,才瞧见姒儿怀中抱着一只母鸡,坐在屋檐下,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母鸡的脑袋。 “姒儿?” 唐姒儿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身上,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飞快地将那母鸡放下,跑了过来:“子凡哥哥,子凡哥哥你怎么来了啊?你是来看姒儿的吗?” 叶子凡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摸了摸她头顶有些乱的头发:“是啊,来看姒儿的。” 顿了顿,才又揪了揪那头发:“去哪儿疯去了?头发跑得这样乱?” “才没有。”姒儿委屈巴巴地低下头:“头发是爹爹给我梳的,爹爹梳的不好,,没有娘亲梳的好看。” 叶子凡的心猛地一紧,张了张嘴,半晌,才开口道:“没有,姒儿长得好看,梳什么样的头发都好看的。” 姒儿心中一喜,抬起眼来瞪着一双大眼睛望向叶子凡:“真的吗?姒儿真的好看?” “好看的。”叶子凡笑眯眯地应着,抬起眼来往里面望了望:“你爹爹呢?” “爹爹早上就上山砍柴去了,要晚上才能回来呢。” 叶子凡一怔:“那你中午在家吃的什么啊?” “爹爹给我准备了饼,我饿了就咬两口饼就好了。”姒儿咧开嘴笑着应着,跑进屋中,从灶台上拿下了一张饼:“子凡哥哥饿不饿,我将我的饼分一半给你好不好?娘亲说,子凡哥哥家里有坏人,会欺负子凡哥哥,不让子凡哥哥吃饭的。” 叶子凡只觉得喉头一哽,呐呐不能语,半晌才又开了口:“没有,坏人已经被我打跑了,现在我可以吃饱饭的,而且我还可以带你去吃好东西,跟我走吗?” “真的吗?”姒儿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出来,是打心眼里觉得高兴:“坏人真的已经被子凡哥哥打跑了吗?” 叶子凡一愣,却不曾想到,她高兴的缘由竟不是他可以带她去吃好东西,而是他信口胡诌的,将坏人打跑了。 “是啊,走,子凡哥哥带你吃好吃的。” 姒儿连连点头,欢欢喜喜地牵起了叶子凡的手。 叶子凡带着姒儿上了街,街边有不少卖小吃的摊子,冰糖葫芦,烤红薯,还有麦芽糖之类的…… 姒儿看的眼花缭乱,眼睛一直瞪得大大的。 叶子凡一样给她买了一些,姒儿连连摆手:“够了,够了,我吃不下了。” 叶子凡瞧着姒儿的模样,心中蓦然一疼,笑了起来:“还要给你爹爹吃些啊,你都不给你爹爹留的吗?” “当然留的啊,冰糖葫芦我吃一个,爹爹吃四个,唔……四个他应该吃不完,我吃两个好了,留三个给他。烤红薯我吃一个小的,他吃一个大的……” 姒儿一边看着叶子凡手中拿着的东西,一边盘算着。 叶子凡揉了揉她的脑袋,眼中柔软成一片。 “爹爹应该快要回家了,到家了若是见不着我,他会担心的。”姒儿拉了拉叶子凡的手。 叶子凡点了点头,将姒儿抱了起来,回了家。 到家刚将东西放下,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爹爹,是爹爹回来了!”姒儿欢天喜地地冲了出去,叶子凡也紧随其后。 果真是唐叔回来了,叶子凡瞧见唐叔将背上背着的一大堆柴禾放到了棚子里,目光落在那柴禾上,皱了皱眉:“都是湿的,背起来多费劲的。” 唐叔见是叶子凡,笑了起来:“没法子,冬天总下雪。不趁着现在多弄些回来,等着天气晴起来,再去就没了。” 姒儿快步返回屋中拿了一个烤红薯出来:“爹爹,子凡哥哥买的,我一直揣在怀里,还热乎呢,快吃吧。” 唐叔看了叶子凡一眼:“你在叶府日子也不好过,又何必费这个钱。” 叶子凡这才想起来,将那金叶子拿了出来:“如今我爹已经开始重视我了,这是他给的,唐叔你拿去,给姒儿买些新衣裳,再买些吃的吧。” 第109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9) 第1090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9) 唐叔目光落在叶子凡手中那两片金叶子上,又看了一眼叶子凡,将叶子凡伸出来的手又推了回去:“你慧姨让我好生照看你,我没有别的本事,帮不上你什么,却也无论如何也不能要你的钱。” “若是没有慧姨,只怕我也早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唐叔你放心,我现在过的挺好的。若非如此,即便是我想要给你银钱也没得可以给的啊。” 叶子凡说着,又从腰间拿出了自己的钱袋:“你瞧,我还有银子的。” 唐叔看了眼叶子凡手中的钱袋,沉默了良久,又转过头望向立在一旁眼巴巴地抬着头望着他的姒儿,方开了口:“你不是还想要报仇吗?想要扳倒你父亲为你娘亲报仇不是易事。身处在叶府那样的环境之中,做什么都得要银子。你如今虽然境况比起以前稍稍好些,只是却也要小心经营才是。” “这两片金叶子你若是非要给我我会拿着,但是我也绝不会用,就当你放在我这儿的,我帮你保管着,以免叶府中的人起了歹心。等着你需要用的时候,尽管来取便是。” 叶子凡还要劝,唐叔却径直道:“我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可是四肢健全,身体健康,养活我自己和姒儿还是没问题的。” 叶子凡定定地望着唐叔看了良久,终是点了点头:“好,那唐叔帮我保管着吧,若实在是手中没有银钱了,拿去用了也无妨。” 唐叔这才接了过去。 回到叶府,天已经暗了下来,天空中又开始飘起雪花来了。 入了府,刚走到半道,就瞧见饺子撑着一把伞跑了过来:“我瞧见开始下雪了,想着公子没有带伞,就拿了伞想着去大门口等着公子的,没想到竟然遇上了。” 叶子凡笑着接过了伞来,饺子才又道:“先前琴姨娘那边派了人过来,说公子若是回了府,请公子过去用个饭。” 叶子凡闻言,脚步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约摸一个时辰前吧。”饺子望向叶子凡:“公子身上都落了雪,衣摆有些打湿了,要不先回咱们院子换身衣裳再过去?” 叶子凡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现在直接过去吧。” 到了琴姨娘住的那院子,便被人直接迎了进去,琴姨娘与叶川正在吃饭,见叶子凡进来,连忙道:“子凡吃晚饭了吗?应当没有吧?” 说着,也不等叶子凡应答,就已经吩咐了下人:“添副碗筷。” 此前叶川落了水,因着冬日里湖水寒凉,被冻着了,着凉发热折腾了几日,如今脸色仍旧有些苍白,见着叶子凡亦是微微笑了笑:“大哥……” 叶子凡同琴姨娘请了安,才在叶川身侧坐了,转过头关切着叶川:“今日可觉着身子好些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已经好多了,昨日里还偶尔有些咳嗽,今日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叶川低声回答着。 琴姨娘亲自为叶子凡盛了饭,笑眯眯地道:“这两日我不让他去书院,在屋中闷坏了,今日一直朝着要去找你玩,我派人去问,说你不在府中,他这才消停了一些。” 叶川吐了吐舌头,倒是一派天真模样。 “娘亲说我生着病,怕过了病气给其他人,昨日里家宴就没让我去。我听闻家宴上爹爹夸赞了大哥,心中对大哥敬佩得很,就想和大哥学一学,以后功课也可以这样好。” “他素来只知道玩,难得有这样肯上进的心思,子凡若是不嫌他愚笨,倒是可以稍稍指点指点。” 叶子凡嘴角翘了翘,目光落在叶川的身上:“阿川聪明着呢,怎会愚笨?” 用了饭,叶子凡倒是果真留了下来,陪着叶川下了会儿棋,又捡了一些最近从书上看来的小故事与他讲了。 玩了近一个时辰,琴姨娘就进屋来了:“阿川,该歇息了。你身子刚好,得好生将养着。” 叶川恋恋不舍地望着叶子凡,叶子凡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歇着吧,明日我再来便是。” 叶川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随着丫鬟进了净房洗漱。 琴姨娘亲自送叶子凡出了叶川的寝屋:“外面雪停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再下,子凡陪我一同说说话吧。” 叶子凡垂首应着。 叶子凡虽只有十岁,只是单独与姨娘呆在屋中却也有些不妥,两人便站在了廊下。 先前下的那阵雪不小,院子里已经积了一层雪。 琴姨娘沉默地望着廊下的红灯笼,沉默了许久,才开了口:“我知晓你素来聪明过人,却不知道你如今竟这样胆大妄为。子凡,阿川是我的孩子,他虽然心眼多些,可是却不坏。我不希望,你将他视为棋子。” “琴姨娘何出此言?”叶子凡神色不动,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疑惑。 “那日阿川的香包被抢之后,你叫他上了你的马车,带着他一同去了书院。”此前她不知叶川的香包被抢之事,后来知道了,便仔细问过叶川。 “姨娘多虑了,我不过是见天气冷,顺便捎带阿川一程罢了。姨娘若是不喜,我离阿川远一些便是。” 琴姨娘蹙了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子凡嘴角一勾笑了起来,转过头望向琴姨娘:“琴姨娘入府应当也有七八年了吧?爹爹似乎挺喜欢琴姨娘的,只不过……” 叶子凡顿了顿:“琴姨娘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妾室。琴姨娘是妾室,阿川便只能是庶子。庶子……” 琴姨娘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却并未能逃出叶子凡的眼睛。 “因着这个身份,阿川注定要低人一等。即便是叶修竹将阿川推下了水,阿川险些丢了性命,叶修竹却不过不痛不痒地被罚了五鞭子,跪了两个时辰。” “那日叶修竹被罚的时候,琴姨娘在屋中照看阿川,只怕是不知道。叶修竹那五鞭子,是隔着厚重的棉袄子打的,不痛不痒的。打完之后,夫人又派人买通了看守的人,将被子吃食动送进了祠堂。所谓的罚跪两个时辰,也不过就是让叶修竹在祠堂里面睡了两个时辰罢了……” 第1091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20) 第1091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20) 琴姨娘眉头蹙了蹙,手紧紧拽紧了手中的锦帕。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叶子凡嘴角微微一翘:“也没什么,不过是为阿川与姨娘觉得有些不值当罢了。” “那又如何,我不过是个妾室而已。老爷做什么,夫人要做什么,又岂是我能够左右的?”琴姨娘只觉着心中一阵烦躁。 叶子凡目光落在脚边檐下落着的雪上,嘴角一直上扬着:“姨娘现在是姨娘,可是以后是什么,就不一定了。若是姨娘得宠,能够将夫人拉下来,那以后,姨娘就是叶府的女主子。可若是姨娘就这么忍下去,也许以后,这叶府中,也就没有了琴姨娘这个人了呢?” “你想要做什么?”琴姨娘眯着眼望向叶子凡,眼中生出几分警惕来。 “我么?”叶子凡笑了笑:“我不过是受够了被人任意欺凌的日子罢了。” “琴姨娘不为自己打算打算,也该为阿川打算打算才是,琴姨娘身为阿川的娘亲,难道就人心见他被这样欺负?” 琴姨娘沉默着,半晌才道:“你是想要与我合作?” 叶子凡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林静柔母子三人欺负了我这么多年,我心中自然是恨的。你被林静柔压制了这么多年,连自己的孩子也要被她的孩子欺负,你不恨吗?” 琴姨娘的嘴唇轻轻颤了颤,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身上,却见叶子凡眸光沉沉,脸上神情阴冷,全然不似一个才十岁的孩童。 “你就不怕我将你这些话告诉老爷与夫人?” 叶子凡笑了起来:“不怕啊,琴姨娘尽管去说。我也可以去告诉他们,告诉他们叶川为了陷害叶修竹,故意自己退入湖中。” 琴姨娘瞪大了眼,脸上的胭脂都遮不住她渐渐苍白的脸色:“即便我答应与你合作,你不过一个十岁的半大孩子,又能做什么?你又能拿林静柔他们怎么样?” “唔……”叶子凡想了想:“要不这样,琴姨娘可以瞧瞧,我究竟能够做什么。你先瞧着,再决定要不要与我合作。可好?” 琴姨娘没有答好,也没有答不好,只静静地望着叶子凡。 叶子凡轻笑了一声:“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便抬脚快步出了回廊,离开了院子。 琴姨娘望着叶子凡单薄的背影,眉头越蹙越紧。 第二日,叶子凡如常去书院上学。 叶子凡到了学舍,拿了笔墨纸砚出来准备着。 不一会儿,其他人三三两两地来了,叶修竹仍旧与林家几个孩子一同说着话。 一旁户部尚书家的公子钱启明取出了一个白色玉雕的小猴子来:“快看,这是我舅舅送给我的。我舅舅说是暖玉雕的,大冬天的抱着特别暖和,而且啊,这里面还暗藏机关。” 钱启明说着,拉了拉那猴子的尾巴,就见那猴子手中抱着的寿桃打了开来。 “这其实是个钱罐子,里面可以装银子呢。” 这个年岁的小孩子,正是对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特别感兴趣的时候,便都围了上去。 “果真好玩。我记得你的生肖就是猴吧?” 钱启明仰起头,一脸得意:“是啊,是我舅舅送我的生辰礼物,就是照着我的生肖雕的。” “有什么好得意的?”叶修竹素来被众星拱月惯了,一看众人都去关注钱启明去了,心中不爽,瞥了一眼:“我也可以叫我爹给我做一个。” 钱启明瞪大了眼:“我大舅舅说了,我这是独一无二的,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叶修竹嗤笑了一声:“明天我就找个一样的来给你看看,我们家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你知道不?就一个小钱罐,我想要还不简单?” “好啊,我等着,你明天若是不带来,就是小狗。” 叶子凡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恍若没有瞧见眼前这出闹剧。 下午有骑射课,在学舍中拘了大半日,好不容易有骑射课,自是都十分高兴,一下课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叶子凡走在了最后。 骑射课之后,就下学了。 众人回了学舍,开始收拾东西。 “我的猴子呢?我的猴子不见了!”钱启明突然惊声喊了起来。 这一喊,却是吸引了学舍中所有人的注意。 “什么猴子,就是你那钱罐子吗?” “那钱罐子应该很贵重吗?我听我爹说,暖玉很值钱的。” “你先前放哪儿了啊?” 钱启明慌慌忙忙地在书桌上和包里仔细翻找着:“我就放在我的书篓子里了啊!先前去上骑射课的时候,出门的时候我都还看过,还在的啊。” 钱启明说着,似乎就快要哭了:“定是有人拿了。” 见有人收拾好了东西就要离开,钱启明飞快地跑到门口拦住了大门:“你们都不许走,定然有人偷了我的猴子,我要挨个搜!” “我们都在上骑射课,怎么可能跑回来偷你的东西?”有人不满了。 顿时学舍中吵闹声一片。 钱启明咬着牙:“我不管,肯定是有人趁着请假去出恭的时候回学舍偷了的。我要搜过你们的东西,不然我绝不放你们离开。” “凭什么啊你?”叶修竹站到了桌子上,指着钱启明:“我们还赶着回家呢。” “肯定就是你,你嫉妒我的猴子,找不到地方买,就偷了我的。”钱启明怒目望向叶修竹。 叶修竹听钱启明这样一说,顿时怒了:“我偷你的东西?你知道不知道我爹爹是谁?你知道不知道我爹爹有多少银子?我犯得着偷?” 叶子凡亦是站了起来:“我们都赶着回家,只是你要搜我们的包却是不能的,万一你趁机拿了我们东西怎么办?要不这样,你去将先生请过来,叫先生搜查一遍,若是没找到东西,就让我们走?” “我就是想找我的猴子!” 正说着话,就瞧见一位先生走了过来:“下学了,你们这般吵闹做什么?” 钱启明连忙叫住那先生:“李先生,我的东西丢了,我怀疑是他们拿了的,你快来帮我搜查一下他们的身上和包里!” 第109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21) 第1092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21) 李先生有些犹豫,这旗山书院中的学生大多是世家子弟,家世皆是不凡,谁也不好得罪。虽只是一群孩子,这要搜身,却也实在是有些为难。 “你丢的是什么东西?”李先生先行询问着。 钱启明抬起眼来望向李先生:“是一个猴子模样的钱罐子,用的是暖玉所雕刻,我舅舅说,是极其珍贵的东西,起码得要几百两黄金才能买到呢。” 李先生眉头紧蹙了起来:“既是这般贵重的东西,你又为何要带到书院来呢?” 钱启明咬了咬唇,沉默了下来,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见李先生一直盯着他瞧,终是跺了跺脚应道:“我想着应当很少有人见过这样稀奇的玩意儿,所以趁着我爹爹不注意,装到了书箱子里面,瞧瞧带过来的。” 说着,眼中便有泪光闪烁:“先生,你一定要帮我将东西找到啊,若是东西丢了,我回去定然会挨打的。” “这……”李先生抬起眼看了看后面那群孩子,沉默了下来。 却突然有个孩子开了口:“先生,你来检查我的书箱子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没有拿过东西只怕也不怕查的,我还赶着回家呢。” 有人这样说了,便有好些人跟着附和着:“对啊,先生,你来查吧。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 叶子凡也顺势道:“查吧,学生还要赶着去文瑞先生那里呢。” 既然众人都同意,李先生稍稍松了口气,自也点了头:“那好吧,你们排好队,我挨个来检查。” 众人便都听从李先生的吩咐,排好了队,叶子凡排在了最后。 李先生一个一个地搜了身,检查过书箱子,没找到东西的,便放他离开。 一直没有找到那钱罐子,学舍中的人渐渐走了大半,钱启明的神情愈发凝重,眼中有些显而易见的慌张。 叶子凡瞧着李先生走到了叶修竹的面前:“修竹,我来搜个身。” 叶修竹嗤笑了一声,站起身来:“钱启明那钱罐子个头虽然算不得太大,可是也绝不可能藏在身上的。” 李先生搜了叶修竹的身上,倒是果真什么也没有发现,便又提了他的书箱子过来:“那我来看看书箱子吧。” “我的书箱子里面的东西可别乱翻,里面放了些银两,还有我娘亲叫人给我做的点心,先生你轻点儿,我待会儿马车上还要吃的,莫要弄碎了。” 李先生瞥了叶修竹一眼,眉头轻蹙,有些不喜,只垂下头将手伸了进去。 “什么也没有吧?”叶修竹见李先生的手在里面摸索着,挑了挑眉:“要是没找到的话,就将书箱子还给我了吧,我还要赶着回家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李先生的声音响了起来:“等等,好像……找到了。” 说着,手就从那书箱子拿了出来:“钱启明,你瞧瞧,这可是你想要找的东西?” 众人皆是一惊,钱启明已经瞪大了眼望了过去,就见李先生的手中拿着一个猴子捧桃的玉雕钱罐子。 “是……就是这个,先前钱启明给我们看过的,我记得,就是长这样的。”已经有人嚷嚷开了。 “是我的,这个就是我丢的那个东西。”钱启明急急忙忙接了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上上下下地仔细查看了一番,见那东西并无损坏,才结结实实地吁了口气,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眼来望向了叶修竹:“叶修竹,你偷我的东西!” 叶修竹亦是有些懵,飞快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偷你的东西。这东西怎么会在我这儿?不可能的啊……” 叶修竹飞快地上前拿过自己的书箱子,仔细翻找了一番,有些难以接受:“我没有拿过,那不是我拿的,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 “所有人都瞧见李先生是从你的书箱子里找到这钱罐子的,难不成,李先生还会栽赃陷害你不成?” 钱启明神情激动:“定是因为先前你与我打赌,说能够找到和这钱罐子一样的东西,只是你害怕找不到,故而将我的这钱罐子先偷去,若是找不到,你就可以用我的钱罐子来假冒了。” 叶修竹脾气素来烈性,见自己被怀疑,心中自是气极,猛地爬到书桌上,指着钱启明大喊着:“我都说了不是我了!就是有人陷害我的!” 钱启明又何尝是能够吃亏的性子,见叶修竹这样,更是梗着脖子和他对指着:“东西是从你那儿找出来的,你莫要狡辩了,你就是小偷!小偷!我要回家告诉我爹,叫我爹将你抓紧牢房!” 叶修竹心中愤怒无比,飞快地从书桌上跳了下去,朝着钱启明冲了过去。 “你做什么?你偷了我的东西,被人发现了,就恼羞成怒了?难不成你还想打我不成?你打啊,打啊,打死我算了,打死我了,也就没有人追究你了。可是我们在场所有人都还是会记得,你是小偷!” 钱启明一口一个小偷的,像是一把把利剑戳在叶修竹的心窝子上,叶修竹从小被人宠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倒是果真出了手。 李先生见状,急忙伸手欲拦住。 只是叶修竹早已经气红了眼,哪里还分得清面前的是谁,只手脚胡乱挥着,脸上满是狠厉之色。 周围的人皆遭了秧,众人废了极大的功夫才将叶修竹拉住了。 李先生亦是气极了,跺了跺脚对着叶修竹道:“窃取同窗的东西,被发现了还恼羞成怒寻衅滋事,走吧,我倒是要去你府上寻一寻你的爹娘,将此事与他们说道说道。” 叶修竹闻言,才似是突然回过了神来,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李先生转过身与尚未离开的其他人道:“此事便交给我来处置吧,你们就先自行离去吧。” 众人应了声,各自散了去。 叶子凡随着众人一起出了学舍,沉吟了片刻,决定还是先去文瑞先生那里一趟。 从文瑞先生那里回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进叶府,叶子凡便察觉到了府中的情形有些不对。 第109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22) 第1093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22) 似是所有人都比寻常时候更小心翼翼一些。 叶子凡倒是差不多猜到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事,便只低着头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饺子满脸兴奋,一件叶子凡就蹦了出来:“公子,公子,二公子出事了,公子知道不知道?” 叶子凡笑了笑:“你忘了?我与他在一处上学。” “哦,哦。”饺子眨巴眨巴眼:“我倒是忘了,那公子应当是瞧见了当时情形的吧?” 见叶子凡颔首,饺子便压低了声音,一脸好奇地问着:“那二公子,是不是真的偷了别人的东西啊?” 叶子凡嘴角一翘笑了起来:“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只不过那东西是从他的书箱子里找出来的。他一直说不是他,是有人陷害他,只是毕竟人证物证俱全,怕是难以洗脱这个罪名了。” 饺子瞪大了眼,啧啧叹了两声:“实在是没想到,二公子素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竟也会做出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来。” 叶子凡神情倒是一派淡然:“书院里的先生果真来府上了?” “来了啊!”饺子神情振奋:“而且那位先生简直像是掐算过时辰一样,来的刚刚好。老爷刚准备出府,就与那位先生遇上了。啧,听主院的人说,老爷可是气坏了,当着那先生的面,就拿了戒尺狠狠地打了二公子,下手可重了。那先生离开之后,夫人就叫人叫了大夫。” “只是老爷却还下了令,叫二公子明日随他去钱府负荆请罪。还让二公子每日里到他的书房跪两个时辰,跪着抄书。老爷说,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会每日回府亲自监督二公子罚跪抄书。” 叶子凡垂下眸子,嘴角轻轻一翘。 叶修竹只怕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他竟也会有这一日。 受宠又如何? 这些所谓的宠爱不过是过眼云烟,他会让叶修竹后悔,当初曾经那样欺辱过他。 而这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他也会让林静柔,让叶澜渊,让所有负过他的人,都后悔曾经做过那些事情。 第二日是休沐日,不必去书院。 饺子因着昨日里叶修竹的事情,十分兴奋,起了个大早,不停地在叶子凡的院子中来来回回地禀报着最新打探到的消息。 “二公子院子里的人说,二公子病了,昨夜半夜开始发热,请了大夫,现在也还没有全然退下去。我觉着二公子十有八九是装的,定是因为不想去钱府负荆请罪。” “老爷去了二公子的院子,听说发了火,跟二公子说,即便是抬,也要将他抬到钱府去。还说,他自己做错了事情就该自己承担。” “二公子随着老爷一起出府了,我躲在树后面瞧见了,二公子的脸色可难看了。” 叶子凡却一直只是低着头写着字,饺子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只得撇了撇嘴:“我忙活了一早上,公子却连听都不听。” “谁说我没听,我都听着呢,不就是叶修竹装病,被爹强行带出府了吗?” 饺子眨了眨眼:“公子原来都听见了啊,那公子怎么全然没有任何反应?” 叶子凡已经写好了一副字,嘴角一翘:“谁说我没有反应,我不是在写字吗?” “这个时候,公子写字做什么?” 叶子凡背着手站着,目光落在自己新写的字上:“你昨日说了,爹爹罚叶修竹抄书,还说会亲自监督?” 饺子点了点头:“是啊,可是罚二公子抄书,又不是罚大公子。” 叶子凡眯着眼笑了:“既然爹爹要亲自回府监督,我自是应当好好表现,将我的字送给爹爹评一评的。” 饺子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全然不知叶子凡在打着什么主意。 过了午,叶澜渊便带着叶修竹回了府,听闻叶修竹的脸色比出府的时候更难看了几分,一回到府中,便又被叶澜渊带进了书房。 “我悄悄打听过了,老爷是在盯着二公子罚跪抄书。” 叶子凡颔首,却是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才将上午写好的字仔细卷了起来,径直去了书房。 叶澜渊听人禀报,蹙了蹙眉,却也叫人将叶子凡请了进去。 叶子凡一进书房,就听见叶澜渊的声音传来:“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叶子凡连忙垂着头道:“昨日去文瑞先生那里,文瑞先生说,他过些时日要邀人去了空寺赏雪宴饮,邀请的都是一些文人墨客,且大多是在楚国有些声望的人。到时候他们会煮酒赏雪,也会作诗论画。他希望他门下的弟子都能发挥所长,到时候他便可以让一些文豪居士帮着品评品评。” “孩儿别无所长,唯有这字稍稍好些,因而便准备了几副字,可是却不知道选哪一幅好些,所以都一并带了过来,想要让爹爹帮着孩儿拿个主意。” 叶澜渊听叶子凡这样一说,亦是郑重了起来:“嗯,既然是在楚国有些名气的文人墨客,这次倒也是一次极好的机会,的确是应当郑重对待。将字拿过来,给我瞧瞧吧。” 叶子凡连忙将手中的字呈了过去,走到叶澜渊的书桌面前,便瞧见书桌上摆放着几张纸,纸上的字迹他倒是认得。 是叶修竹的字迹。 叶子凡趁着叶澜渊看字,朝着一旁看了一眼,就见叶修竹跪在一旁,身前搁着一张矮几,正在抄书。 似是察觉到了叶子凡的目光,叶修竹抬起眼来,恨恨地瞪了叶子凡一眼。 叶子凡倒是浑然不在意,反倒心情甚好地翘了翘嘴角。 叶澜渊仔细看过叶子凡的字,点了点头:“这几副字倒是都极好。” 顿了顿,从中抽出一张来:“便用这张吧,这张上面的诗词正好是咏雪的,既是赏雪,你也可以借着这幅字应个景。” “是。”叶子凡颔首,欲伸手去接,却又听叶澜渊道:“我叫人将字送去裱好你再送去吧。” 叶子凡应了,行了礼告退了。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叶修竹的声音响起:“爹爹,我写好了。” 叶子凡脚步一顿,眼中带着明显的笑意,叶修竹,还是这样耐不住性子。 第1094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23) 第1094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23) “拿过来。”叶澜渊略带几分不耐的声音从书房中传了过来。 随即是脚步声,静默了一会儿,才又听见叶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却已经带了几分怒气:“你就这么敷衍的?看看你抄的这是什么玩意儿?这字跟狗爬似得,连叶川都不如。你过来瞧瞧你大哥的字,再看看你的,你自己觉得你的这东西能拿得出手吗?这也叫字?” 叶子凡嘴角一翘,眼中划过一抹笑意,很好,一切如他算计那样发生着。 叶修竹似是有些恼羞成怒:“我的字一直都是这样的,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也没说什么,如今却突然嫌弃起来。就是因为叶子凡,他平白无故地将他的字拿过来做什么?” 叶澜渊几乎被气得笑了:“你不思进取,却怪别人的写得太好,与你有了对比。叶修竹,果真是我太过纵容你了么?” 许是叶澜渊的语气太过严厉的缘故,叶修竹不敢再顶嘴,只静静地站在原处,低着头紧咬着唇,眼中却满是不服气。 叶澜渊素来最疼这个儿子,见他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更是气极,紧抿着唇盯着他看了良久,方沉声开了口:“此前我总以为,我给你锦衣玉食,让你肆意妄为是对你好,结果因着我的纵容,才使你城了这副模样,却是我做错了。从今日开始,你每日一下学便来我的书房中寻我,我会亲自教导你。每日写五幅字,读一个时辰的书。” 叶修竹猛地抬起眼来,眼中满是惶然:“爹……” 叶澜渊素来见不得这个儿子受委屈,只是最近他实在是让他太过失望,也只能狠了狠心:“就这样定下了。” 叶子凡在外面听得分明,嘴角微微一翘,别人视之为洪水猛兽,却是他曾经的求之不得。 他曾经多么希望,叶澜渊能够稍稍关切他一些,哪怕是让他在叶澜渊跟前,在他的眼皮子下面读书写字哪怕是受罚也好。 可是叶澜渊却吝啬分给他一个目光。 如今,他却已经不在乎了。 天色有些昏暗发黄,像是又要下雪的模样,叶子凡将手拢在袖中,抬脚出了主院。 第二日一早,外面下着雪,雪很大,只是却仍旧要早起出门去书院,叶子凡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望向饺子:“你今日随我一同去书院吧。” 饺子眨巴眨巴眼,却也没有问为什么,极快地三两步跑了过去,跟在了叶子凡的身后:“小的好些日子没有出府了呢。” 叶子凡笑了起来:“等着下学,我还要去文瑞先生下里,路上要经过云华巷,那个时候云华巷中尽是摆摊卖小吃的,你要吃什么都可以买。” 饺子眼睛乍然一亮,嘿嘿笑了起来:“若是以往,我定然不会要的,不过最近我知道公子手头宽裕,我就吃一点点,吃不了多少的,就一点点。” 叶子凡笑了起来:“无妨,你也知我最近手头宽裕。就云华巷那些东西,我还是能够让你填饱肚子的。” 出府,马车早已经等在了府门口,叶子凡先让饺子上了马车,自己却走到马车车夫面前,递给了他一锭银子:“这样大冷的天,还下着雪,辛苦你了。” 车夫愣了愣,要推拒,叶子凡却已经摆了摆手,上了马车。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便动了,行至半道上,却突然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马车车夫的声音:“大公子,马车被……被二公子拦下了。” 叶子凡坐在马车上,嘴角轻轻翘了翘。 饺子眉头蹙了蹙:“二公子来做什么?莫不是又来找大公子的麻烦来了?我瞧瞧去。” 正要起身下车,却被叶子凡按住了。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下马车。” 饺子呆呆愣愣地望着叶子凡,却听叶子凡接着道:“叶修竹这人,素来脾气大,若是想要找我的麻烦,定然早已经安排得妥妥帖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素来知道我去书院不带小厮,定然也想不到你会在马车中,你不要下车,若是我出了什么事,还能带我走,还能帮我去找个大夫。记得,等会儿若是老爷问起来,你一定要咬死了,就说是叶修竹所为。” 饺子有些茫然地望着叶子凡,不知他此话何意,只是见叶子凡的神情,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只是不等饺子发问,叶子凡却已经下了马车。 外面的雪似乎越来越大了,叶子凡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垂着眸子下了马车。 这是一条巷子,因着下雪,且时辰尚早的缘故,巷子中一个人也没有。 叶修竹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马车外站着几个年轻男子,似乎是家丁的打扮,只是看身上衣裳,却又不是叶府的家丁。 叶子凡目光落在稍稍远些的地方,就瞧见那边还听着两辆马车,马车四角挂着的灯笼上写着林字。 叶子凡顿时便明白了过来,想来应该是叶修竹借了林家那几个孩子的家丁。 叶修竹的书童也站在马车旁,看叶子凡下了马车,便凑近马车说了些什么,随后将马车门打了开来。 叶修竹从马车中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身锦衣,外面还披着一件暗红色氅衣,氅衣的领子上围着一圈白色的狐狸毛,衬得叶修竹容颜如玉。 只是这样如年画上走下来的小童,神情却满是戾气。 “叶子凡,你又落到我手里了。” 叶子凡静静地望着叶修竹,眉头轻轻一蹙:“二弟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就因为你,连累我每日要写五幅字画,要每日在爹的书房受他教导。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今日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就不姓叶。” “二弟此言差矣,二弟要受爹爹教训,难道不是因为偷了钱启明的钱罐子吗?”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此事,叶修竹脸上怒意更甚:“你找死!” 说着,就挥了挥手:“上,给我打!狠狠地打!” 一群家丁顿时便围了上来,叶子凡不过十岁孩子,身形单薄,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被人一拽,便跌倒在雪地中。 随即,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叶子凡却只咬牙挺着,不曾喊过一个痛字。 “打!使劲打!”叶修竹的声音愈发兴奋了起来。 第1095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24) 第1095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24) 像是五脏六腑都被人打碎了似得,叶子凡紧咬着牙关,只觉得眼前都模糊了起来。 似乎听到有人说了一句:“他好像要昏倒了,二公子,差不多了吧?要是再打下去,只怕要出人命了。” 叶修竹尚且有些意犹未尽,只是却也明白,若是出了人命,只怕不妙,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道:“停手!” 终是能够稍稍喘过气来,叶子凡抬起眼望向叶修竹,却见叶修竹冷笑着看着他:“叶子凡,我奉劝你一句,没事别来惹我不痛快,这次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若是还有下次,我定要了你的小命。” 叶子凡瞧着叶修竹不过九岁,便会用这样狠辣的话来威胁人,心中忍不住有些想笑,只是嘴角一扯,却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痛得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叶修竹已经走到了叶子凡的马车跟前,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马车车夫的身上。 “你看见了什么?”全然是威胁的语气。 马车车夫连忙摇了摇头:“小的……小的什么也没瞧见,没瞧见过二公子。” “叶子凡是怎么受伤的?”叶修竹接着问着。 “大公子……大公子是在路上遇见了小混混,被小混混所伤的。”马车车夫小心翼翼地看了叶子凡一眼,垂着头。 叶修竹点了点头,满意了,朝着一旁伸出了手。 一旁的小厮连忙递上一块银子,叶修竹接了过来,扔给了那马车车夫:“很好,这是给你的,要是你管不住自己这张嘴,我就叫人打死你。我是叶府的二公子,不能打死叶子凡,打死一个下人还是随随便便的。” 呵……果然是小霸王,连这威胁人的手段也用得如此炉火纯青。 马车车夫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又看了地上躺着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的叶子凡一眼。 叶子凡原本一直闭着眼,却在此时突然睁开了眼看向了他。 马车车夫连忙低下头,浑身一个激灵,却终是没有将车上还有一人的事情告诉叶修竹。 叶修竹这才满意了,转过身走回了自己的马车,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带着人离开了。 等着叶修竹的马车拐过巷道走远了,马车车夫才急急忙忙走上前,将叶子凡扶了起来:“大公子,你没事吧?” 饺子也已经飞快地跳下了马车,脸上还带着泪痕,快步上前也帮着扶住了叶子凡:“二公子太霸道了,他怎么能这样子?” 叶子凡瞧见饺子的手背上有许多新鲜的齿痕,咬得极深,便明白过来,只怕是为了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才将手放在嘴里咬着了。 车夫与饺子一同扶着叶子凡上了马车,叶子凡躺了下来。 “送我回府吧。”声音已经有些虚弱。 马车车夫应了声,只是马车车门还未关,叶子凡却又开了口:“等等,不能,不能回府。” 全身都疼得厉害,叶子凡深吸了一口气:“我爹现在在哪儿?” 饺子一脸的茫然,倒是马车车夫开了口:“先前我听老爷的车夫说,等会儿要送老爷去巡查城东的一叶楼。” “那就去一叶楼。”叶子凡喘着气,在身上摸索着。 “公子,公子,你要拿什么?” “钱袋。”叶子凡声音已经十分虚弱,只觉得眼前已经迷迷糊糊一片,似乎什么都瞧不清了。 饺子连忙帮他取出了钱袋递了过去,叶子凡却径直将那钱袋递给了马车车夫。 车夫一愣:“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叶子凡问着。 “没……没有了,小的家中是独身一人。” “那与叶府签的是什么契?” “短……短契。”车夫应着:“正因为小的家中无其他人,又与叶府签的端契,管家都不让小的给别的主子赶车,之前一直是帮着府中运送夜香那些,后来才被指派给了大公子。” 叶子凡点了点头,这本是因为对这车夫的不信任,也是对他的不重视,却也帮了他一把。 “那你拿着这些钱,待会儿,你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我爹。然后你就别在叶府待了,直接拿着这些银子离开就是,这些银子应该够你生活几年了。” 车夫咬了咬牙:“此前大公子与二公子给的银子便已经够了,小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要大公子的银子了。而且二公子这样欺辱大公子,小的本就没有打算隐瞒的,小的明白的。” 叶子凡却只将银子全部强塞给了那车夫,才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却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公子!”饺子惊声尖叫了一声,有些手足无措,只是想起方才叶子凡的话,急急忙忙吩咐着那车夫:“快,快去一叶楼啊!” 车夫看了眼马车上躺着的叶子凡,有些犹豫:“不先去找大夫吗?” “就去一叶楼,听公子的,老爷若是在,定然也会给公子找大夫的。”饺子伸手探了探叶子凡的鼻息,见他尚有呼吸,才稍稍放下心来,却仍旧心急如焚。 马车车夫连忙应了声,关上了马车车门,赶着车飞快地往一叶楼驶去。 一叶楼是酒楼,因着是早上,一叶楼并无客人。不过门却是大打开着,二楼之上的雅间中,叶澜渊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账册翻看着。 掌柜亦是紧随在叶澜渊的身侧,微微垂着头。 门外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随即雅间的门就被推了开来。 掌柜蹙了蹙眉,抬起眼望了过去,就见一个店小二立在门口。 “着急忙慌的,这是做什么?没瞧见老爷正在看账本吗?” 那店小二声音急切:“老爷,大公子来了。” 叶澜渊愣了愣:“这个时辰,他不去书院,跑这儿来做什么?他又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大公子好似受了重伤,是被车夫和小厮抬进来的。”小厮连忙将方才未说完的话补全。 “什么?”叶澜渊猛地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一边问着,一边飞快地出了雅间,往楼下走去。 叶子凡被安置在大堂中的一张桌子上,饺子站在一旁,紧紧握着叶子凡的手,眼睛早已经哭得红肿不堪。 见着叶澜渊下来,饺子便飞快地冲了上去,在叶澜渊面前跪了下来:“老爷,快,快救救公子啊……” 叶澜渊见叶子凡裸露在外面脸上脖子上俱是青青紫紫一片,在稍稍拉开他的衣裳,见他身上亦是好不到哪儿去,神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将大公子送到三楼客房中去,去请个大夫过来。” 第109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25) 第1096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25) 将叶子凡放到了床榻上,大夫还没有来,叶澜渊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身上,沉默了片刻:“将他身上的衣裳除去,待会儿大夫来了,也好查看他身上伤口。” 饺子连忙应了声,上前将叶子凡的衣裳脱去,叶子凡身上只穿了一件半新旧的长袄,里面便是里衣。 叶澜渊见了,眉头忍不住轻轻蹙了蹙:“怎生只穿这么点儿?” 饺子低着头,声音有些微颤:“公子……公子没什么衣裳可以穿,去年的很多衣裳都小了。公子一共便只有两件袄子换着穿,都还是小的去求了府中绣娘,用公子往年的衣裳改的。” 叶澜渊似是有些诧异:“没有衣裳穿?” “是,今年府中除了前些日子老爷吩咐给公子做的衣裳,还未给公子做过新衣。” 叶澜渊闻言,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开口。 身上那两件衣裳三两下便除去了,屋中几人这才瞧见了叶子凡身上的伤,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处好的地方,皆是青青紫紫一片连着一片。 饺子见状,眼眶便又红了起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却又害怕叶澜渊训斥,只得悄悄用衣袖将泪水拭去,手轻轻地帮叶子凡盖上了被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做的?”叶澜渊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 饺子猛地跪了下来,朝着叶澜渊磕了个头:“求老爷给公子做主,公子身上这些伤,都是二公子带人打的啊……” “这些年,二公子总是想方设法地欺负公子,公子皆一直忍气吞声。可二公子却越来越过分了,小的害怕,再有下回,只怕公子就该丢了性命了。” “二……公子?”叶澜渊眼中闪过一道利芒,定定地望着饺子,似是在探寻什么。 饺子连连点头,将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一与叶澜渊说了。 叶澜渊听着,眉头越蹙越紧,等着饺子说完,才抬眼朝着车夫看了过去,似是征询。 车夫亦是跪了下来:“这位小哥所言句句属实,小的当时也在……” 即便是车夫不佐证,叶澜渊其实也是信的。他们所述之中,叶澜渊对叶子凡的不满,是因昨日在书房中他说的那些话而起,这小厮不可能知道。 叶子凡倒是有可能听见了,可是他也不可能猜到叶修竹会突然朝他发难,提前将这些话都教给了这小厮。 叶澜渊缓缓闭上眼,掩下眼中暗沉一片。 “老爷,大夫来了。” 掌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叶澜渊点了点头,退到一旁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大夫进了屋,朝着叶澜渊行了个礼,才走到床榻边,掀起被子仔细瞧了瞧,又仔细把了脉,查看了叶子凡的眼耳口鼻,方站起了身来。 “大夫,他身上的伤如何了,可有什么大碍?” 大夫垂着头应着:“眼耳口鼻倒是并未受到重伤,只眼角有一处淤青稍稍严重一些,可能会让人觉得眼睛模糊,头晕脑胀,过些时日便可好了。身上的淤青可以开一些药酒来,每日里涂抹了药酒之后,仔细揉一揉,将里面的淤血揉散开,约摸半个月左右,淤青便可尽数消褪。” “只是他如今昏迷不醒,从把脉来看,他的脾脏有些出血,其它地方还有没有受伤,还无法断言。还得等公子醒来之后,仔细查看一番,才可下定论。” 叶澜渊点了点头:“那他何时能够醒来?” “这,我也说不准,若是伤了脑袋或者其它内里的器官,便得昏迷些时候,若是其它地方没有受重伤,只是脾脏出血和表面上看到的这些,应当一两个时辰内就能醒来。” 叶澜渊点了点头:“你先就你能够诊断出来的开个药方子吧。” 大夫应了声,去了笔墨纸砚来写了方子,递给了掌柜,又从药箱子里拿了一瓶药酒来,放在了桌子上。 “身上的淤青可用这药酒涂抹,涂抹之后用力将淤青揉散,方可活血化瘀,促进血脉流通。” 待大夫离开之后,叶澜渊方站起身来:“准备马车,将马车中的垫子铺厚一些,我要带大公子回府。派人去旗山书院将二公子请回府,在叫人去向书院给大公子告个假,文瑞先生那里也须得派人去告个假。” 管家一一应了下来。 叶澜渊带着叶子凡回了府,径直叫人抬着叶子凡回了他的院子。 叶澜渊也跟着进了叶子凡住的屋子,目光四处打量着。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来叶子凡的房中,房中的摆设简单得有些过分,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张椅子,一个书柜,几个木箱子,便是所有。 且仅有的这些东西看起来也应当有些年头了。 叶澜渊知道叶子凡过得不怎么好,事实上,之前那许多年,他都默许了这种不好。 他对叶子凡也素来不闻不问,只在他做错事的时候,肆意打骂。 他自也明白,府中下人从来十分懂得看人脸色行事,连他都这样忽视了叶子凡,下面的人自然也都有样学样。 只是他以为,至少叶子凡在叶府之中,应该是吃得饱穿的暖的。 因为,连叶府随便一个下人都不会缺衣少食,最低等的下人每年尚且有八套衣裳,虽是粗布,可也至少可以保证暖和。 可是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他叶澜渊的儿子,竟连府中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如。 叶澜渊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怒气压了下去:“去主院将夫人请过来。” 林静柔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向来是已经听闻了叶子凡是被抬回来的消息,一进屋便关切地开了口:“老爷,子凡怎么样了?我只听人说他被人抬进府中,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子凡这是病了吗?” 叶澜渊神情淡漠地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林静柔便已经瞧见了床上叶子凡的情形,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天呐,这是怎么了?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子凡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了?究竟是哪个天杀的?竟然下如此毒手?” 嘴里惊呼连连,眼中却不见丝毫心痛,反而带着几许幸灾乐祸。 叶澜渊自是看在了眼中,嘴角一翘,溢出一抹冷笑来:“哪个天杀的,除了你养的好儿子,还能有谁?” 第1097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26) 第1097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26) 林静柔猛地抬起眼来,脸上写满了错愕。 “修……修竹?”说完,却又连连摇了摇头:“不,不可能,修竹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定是有人在冤枉他。修竹不过一个九岁孩子,如何打得过叶子凡?且他今日只带了一个小厮出门……” 叶澜渊静静地望着她,等着她辩驳完了,才开了口:“是,他只带了一个小厮,可是却去林府找了许多个家丁。” 林静柔瞪大了眼,猛地后退了两步。 屋中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林静柔似乎仍旧有些难以置信,只不停地摇着头,嘴里低声喃喃着:“不可能,不会的。” “公……公子?”饺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带着几分喜色:“公子?你是不是醒了?我刚瞧见你的手动了……” 因着这话,众人的目光俱是落在了叶子凡的脸上,便果真瞧见叶子凡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又颤了颤,眼皮缓缓掀了起来,睁开了眼。 似是尚且有些迷茫,叶子凡的眼中空茫一片。 “公子……”饺子的声音隐隐含着哭腔:“公子你怎么样了?可觉着哪里不舒服?” 说完,却又抬起手自己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瞧我这话说的,公子如今全身上下都伤成这副模样,自然是哪儿都不舒服的。” 叶子凡的目光渐渐凝聚,缓缓落在了饺子的身上:“饺子?” 饺子几乎蹦了起来,忙不迭地点着头:“是,公子,是我,是我!” 叶子凡蹙了蹙眉头:“我的眼睛,怎么有些看不清?” 饺子闻言一下子愣住了,眼中满是惊惧之色:“看……看不清东西?” 倒是叶澜渊沉着地开了口:“先前大夫说过,你的眼角受了伤,虽然没有伤到眼睛,只是却也可能会导致眼睛模糊不清,头昏脑胀,过几日应该就能好了。” “爹?”叶子凡朝着叶澜渊的方向转过了头来,顿了顿,才似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还以为我看不见了。若是看不见了,就不能看书写字了,幸好……幸好……” 叶澜渊闻言,深深地看了叶子凡一眼,才又转过头吩咐着身后的下人:“去请大夫来。” 林静柔却在一旁突然开口问着:“子凡啊,你可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究竟是谁将你打成这副模样的啊?你爹爹说是你二弟,你应该知道的,你二弟虽然脾气坏了些,却也是个好孩子,怎么会叫人打你是不是?” 声音轻轻地,却隐隐透着几分威胁。 叶子凡垂下眼,唇色隐隐发着白。 叶澜渊转过头瞪了林静柔一眼:“孩子刚刚醒来,你问这些做什么?” 林静柔咬了咬唇,抬起眼来轻飘飘地看了叶子凡一眼。 叶子凡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母亲说的是,我不过是路上遇上了混混罢了,与二弟没有关系的。” 却是饺子突然跳了起来:“公子!明明是二公子叫人打的你,小的看的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 叶子凡连忙撑起身子来,捂住了饺子的嘴,眼中满是惊恐之色:“母亲恕罪,我这小厮浑说的,不管二弟的事,还望母亲不要与他计较。” 叶澜渊见此番心情,心中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变得铁青,转过头瞪向林静柔,眸光冷若寒冰:“当着我的面就在威胁子凡,你真当我死了是不是?” 林静柔喉头一哽,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退到了一旁。 大夫匆匆赶来,仔细把了脉,又在叶子凡的身上按了一通,一边问着叶子凡:“此处痛不痛?” 叶子凡一一作答,突然被大夫按住了某一处,叶子凡痛呼了一声,几乎痛出了泪来。 大夫愣了愣,又按了按:“这里疼?” 叶子凡点了点头。 “深呼吸一下。” 叶子凡连忙按着要求深呼吸了一下,只是刚呼吸到一半,便觉着疼痛难忍。 大夫见状,便明白了过来:“左上腹部有些疼,且深呼吸的时候疼痛加剧,应是脾脏有些出血。” 说罢,才抬起眼来望向叶澜渊:“二公子脾脏有些出血,须得静养至少半个月,其它地方除了眼角倒是并无大碍,我开个药方子。” 等着大夫开了药,叶澜渊便叫人将大夫送走了。 “老爷,二公子回来了。”外面传来下人禀报的声音。 叶澜渊的眸光转沉,冷哼了一声:“叫他在外面跪着。” 立在一旁许久没有说话的林静柔闻言,瞪大了眼,连忙道:“老爷,妾身方才来的时候,外面便在下着雪,现在地上的雪应该已经积了很厚了。这样冷的天,修竹跪在外面,身子会受不住的。” 叶澜渊却只抬起眼来看了林静柔一眼,那一眼中,满是寒霜。 林静柔浑身打了个颤,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叶澜渊这才转过头望向了叶子凡:“你身子不好,就按着大夫吩咐的,在府中静养半月吧,我会吩咐人在你院子门口守着,若有人来,先与你禀报。无论是谁,你若是不想见,都可以不见。” “多谢爹爹。” 叶澜渊站起身来:“今日之事,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也莫要担心。” “孩儿明白。” 叶澜渊这才点了点头,转过身望向林静柔:“从今日起,子凡的衣食住行我都交给管家来处置,你便不用操心了。走吧,你也莫要在这儿呆着打扰子凡静养了。” 林静柔咬了咬唇,却什么都不敢说,只低声应了是,跟在叶澜渊的身后出了屋。 外面果真如林静柔所言,在下着雪。 一走出院子,就瞧见叶修竹跪在雪中,许是因为冻着了,脸色有些苍白。 听见了脚步声,叶修竹飞快地抬起了头来,见是叶澜渊与林静柔,眼中一亮:“爹爹,娘亲,不知孩儿犯了什么错,爹爹要罚孩儿跪在此处……” 叶澜渊听他这么说,终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犯了什么错,你果真不知道吗?” 第1098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27) 第1098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27) 叶修竹小心翼翼地觑了觑林静柔的神色,林静柔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轻咳了一声,正要开口,还未说话,叶澜渊就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闭嘴。” 此言一出,林静柔与叶修竹二人皆全然愣住。 叶澜渊冷冷地盯着叶修竹看着:“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叶修竹浑身打了个颤,咬紧了牙关:“孩儿……孩儿不知。” “不知?”叶澜渊眯了眯眼:“若是不知,那就接着在这儿跪着吧。” 叶修竹一下子慌了,咬了咬唇抬起眼来望向叶澜渊,眼中迅速凝聚起泪光:“爹爹,孩儿不知究竟是何人在爹爹面前说了什么,让爹这样重罚我,只是孩儿实在是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还请爹爹明示才是。” 见叶澜渊仍旧只是冷眼看着却并不说话,林静柔拢在袖中的手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却是不管不顾地对着叶修竹道:“修竹,你大哥今日在去书院的路上受了重伤,有人说,是你带了人去将你大哥打伤的……” 不等林静柔说话,叶修竹已经瞪大了眼:“究竟是谁胡言乱语,孩儿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爹,你可千万要为孩儿做主啊,此事绝对不是孩儿所为,孩儿冤枉啊……” 叶修竹的话音刚落,就瞧见管家匆忙从院子外走了进来,目光从叶修竹身上扫过,径直走到了叶澜渊的身边,在叶澜渊的耳侧说了什么。 叶修竹眼巴巴地盯着叶澜渊,却见叶澜渊在听完管家的话之后,猛地变了脸色。 “你说此事是别人胡言乱语污蔑你?你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叶澜渊问着,神情不辨喜怒。 叶修竹想要知道管家究竟说了什么,抬眼看了眼管家,却见管家一直垂着头跟在叶澜渊的身后,一时间有些没谱,便只硬着头皮点了头:“是,我怎会带人去打大哥?可是大哥指认的我?我实在不知哪儿得罪了大哥,要大哥这样冤枉……” 话还没说完,叶澜渊却突然动了,猛地上前两步,走到叶修竹面前,抬起脚来狠狠地朝着叶修竹踹了过去,猛地将叶修竹掀翻在地。 这一脚着实不轻,叶修竹只觉得胸中疼痛难耐,咳嗽了许久,才稍稍缓过劲来,只一脸惊愕地望着叶澜渊。 叶澜渊声音像是凝结着寒霜:“你说你大哥冤枉你?若只是你大哥和他的小厮这样说也就算了,我叫管家派人去事发的地方查问了,有人瞧见了当时发生的事情,且还认出了你的画像,听到有人叫你二公子。” “叶修竹,你倒是越发有本事了。推自己的弟弟下水,偷自己同窗的东西,如今更是叫人打自己的哥哥,你大哥被你打掉了半条命你可知道?” 叶修竹脑中嗡嗡直响,神情满是惊愕,怎么会? 此前他明明记得,叶子凡只有一个人,怎么突然多出一个小厮来指认他? 明明他仔细看过的,周围都没有人,为何却又有人瞧见了? 不,这一切定然是叶子凡的圈套,要不就是父亲蓄意诈他的。 “爹,此事的确不是儿子所为,一定是有人暗中捣鬼!” 叶澜渊气得笑了起来,只快步走到了叶修竹的跟前,猛地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叶修竹一巴掌。 “老爷!”林静柔惊呼了一声,快步上前将叶修竹抱在了怀中。 脸上火辣辣地疼着,叶修竹被打得整个人都懵了,只听见叶澜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若我没有充分的证据,会一口咬定就是你所为?除了当时有人瞧见了你,指认出了你的画像之外,我还让人去询问了林府那几位公子呆在身边的家丁。不过一百两银子就让好几个家丁都说了实话……” 叶修竹听到此处,才知道自己先前所为的确是彻底地被发现了。 像是突然被人泡进了冰冷的水中,叶修竹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从头冷到了脚。 “儿子……”叶修竹的声音呐呐的:“知错了。” “呵,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了,你才肯认罪了?叶修竹,你倒真是有本事极了!” “如今你能为了三两句的争执将自己的弟弟推入湖中,又能为了一点小事就带人将你大哥打得半死,是不是我今日打了你,你会记恨着,总有一日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啊?” 叶修竹张了张嘴,半晌才只低声道:“孩儿不敢。” 叶澜渊深吸了一口气:“来人,将二公子带到祠堂跪着!我要亲自执行家法!” 家法,是让人尽数脱去身上衣裳,躺在凳子上,打上五杖。一边打,被打之人还要背出叶家家训,错了一处,便加一杖。 “老爷,不要!”林静柔的声音尖利,脸上满是泪水,跪在地上用双膝行到叶澜渊的面前,仰着头望着叶澜渊:“老爷,修竹他才九岁,他怎能受得住家法?老爷——” 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 叶澜渊的眼中却是没有丝毫的波澜:“他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自己能不能够承担得起后果?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说罢,也不再看林静柔,只扬声叫人:“拖走!” 家丁上前拖了叶修竹,径直往祠堂走去。 叶修竹想要站起身来自己走,只是因着方才在雪地里跪了一段时间,腿早已经发麻,便也只能任家丁拖行着。 到了祠堂,叶修竹便被扔到了地上,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到叶澜渊的声音响了起来:“祖宗牌位面前,没个跪象,还不赶紧跪好?” 叶修竹咬了咬牙,直起身来跪好了。 随即身后就响起了叶澜渊的声音:“请家法!” 叶修竹便又被人拖了起来,将衣裳扯了,按在了凳子上,又瞧见管家上前几步,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一个约摸半个手掌宽的棍子。 叶修竹的目光落在那棍子上,浑身打了个颤。 “背家训!”叶澜渊厉声道。 叶修竹脑中空白一片,那里还记得什么家训。 张了张嘴,半晌都没有背出一个字来,叶澜渊冷笑了一声:“背不出来?” 叶修竹咬着牙没有应声,随即,背后便传来火辣辣地疼痛,叶修竹却突然惊声痛呼出声:“啊!痛!” 第1099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28) 第1099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28) 真的是极痛的,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打得移位了一般,痛得眼泪都飚了出来。 “爹,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叫人打大哥的,求爹在给我一次机会,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那痛意仍旧未消,叶修竹急促地叫喊出声。 “错了?有些事情不是你认个错就能解决的。今日我就要让你知道知道,犯了错会遭受到什么样子的惩罚,让你从此记住,以后想要犯错的时候也能仔细思量思量,看看你能不能够承担得起后果。” 叶修竹咬紧了牙关,手紧紧握紧了身下的宽凳。 又是一棍子落了下来,叶修竹的后背顿时红了一片,额上隐隐渗出汗水来,脸色愈发苍白,忍不住地想要喊。 林静柔再也忍不住,飞快地冲了上去,伏在了叶修竹的身上:“老爷,是妾身没有教导好修竹,让修竹做了错事,妾身的责任最大,老爷要打,就打妾身吧,不要再打修竹了!妾身甘愿为他受罚……” 叶修竹咬紧了牙关:“娘!你这是做什么,我是男子汉,打一打没什么的,娘,你让开。” “呵。”叶澜渊瞧着面前这副母子情深的模样,却是觉着有些讽刺,他虽也心疼叶修竹,却也明白,什么事情能够纵容,什么样的事情不能纵容。 见林静柔执意如此,便冷声道:“你若是执意要代他受罚,我成全你便是。” 说罢,手中棍子就毫不留情地落了下去。 叶修竹察觉到身后的妇人身体猛地紧绷了起来,抱着他的力道大了一些,却似乎在紧咬着牙关不痛呼出声,心中愈发地慌乱了起来:“娘,你没事吧?娘……” 叶澜渊蹙了蹙眉头,手中的棍子却仍旧没有留情。 一时间,痛呼声惊叫声响起一片。 祠堂中发生的事情叶子凡却是不知道的,只饺子将方才发生在院子里的事情告诉了叶子凡:“老爷派人去打探过了,倒也是咱们运气好,竟然还有旁的人证,正好证明了二公子对公子动了手。” 叶子凡嘴角微微扯了扯,只觉得有些痛,便又迅速地板起了脸。 运气好? 他从来不相信所谓的运气,那所谓的路人,本就是他刻意安排的。 “还有老爷也派人去问了林家那几位公子身边的家丁,似乎递了些银子,就有人承认了。这样一来,人证有了,二公子是无论如何也狡辩不了了。” 饺子的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公子你方才没有瞧见,老爷可气坏了,叫二公子在院子里跪着,问了二公子好几遍,二公子却一口咬定不关他的事,后来知道老爷手中握着的证据之后,一下子就怂了。” “老爷还踹了二公子一脚,我瞧着那一脚,怕是不轻。后来又叫人拖着二公子去了祠堂,说是要请家法。这回,二公子可是真正惹怒了老爷了,只怕这回老爷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饺子说完,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叶子凡的神色。 “公子,你今日非要让我跟着你一起去书院,是不是已经猜到了叶修竹会对你动手啊?” 叶子凡抬起眼来看了饺子一眼,心中暗自想着,倒也没有笨的太厉害。 只是却仍旧摇了摇头:“要是我早知道,定会让车夫改道而行,又何至于被人打成这副模样?” 饺子是看过叶子凡身上的伤的,听叶子凡这样一说,自是没有丝毫怀疑,只咬了咬唇:“二公子实在是太过心狠手辣了,公子身上的伤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了。” “无妨,大夫说静养半月,约摸半个月就能好得差不多了吧。”叶子凡漫不经心地应着。 “那这半个月,公子可得受苦了,得喝极苦的药,还得一直躺着不能妄动。”饺子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几分怜悯。 叶子凡倒是笑了起来:“有什么好可怜的?正好这大冬天的,每天都那样冷,我都不想去书院,如今倒是终于如愿了。可以不必每日起早,迎着风雪出门了,多好。半个月之后,便快要过年了,书院中也该放假了,又可以接着休息,我觉得挺好的。” 饺子眨巴眨巴眼,“啊”了一声:“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 下人送了药来,饺子连忙端了过来,试了试冷热,扶着叶子凡坐了起来,要喂他吃药,叶子凡却径直端了过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喝了下去。 饺子看得目瞪口呆,接过空碗的时候仍旧没有回过神来:“公子,都不觉得苦吗?” 叶子凡笑了笑:“这点苦算什么?” 饺子瞪大了眼,却是悄悄尝了一下,顿时苦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叶子凡见状哈哈笑了起来,饺子瞪了叶子凡一眼:“公子就知道欺负我,不行我得去打探打探,二公子如今什么情形,说着就跑远了。” 饺子人小,嘴又甜,倒是很快地打探到了消息:“听闻老爷果真动了真格的,请了家法,打得可狠了。只是夫人心疼二公子,替二公子受了几棍子,似乎也被打伤了,一离开祠堂就请了大夫去了主院。二公子也已经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老爷让他罚抄家训,明日一早还得抽查呢。” 叶子凡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墨色。 叶修竹,有一个对他极好的娘。 可惜,他没有。 接下来的几日,叶子凡倒是果真乖乖呆在自己房中静养。 因着叶澜渊吩咐管家亲自负责叶子凡的吃喝住行,叶子凡的日子倒是好了许多。 屋中半旧的摆设都尽数换了,换上了全新的,还添了不少东西。 每日里三餐都有了荤腥,午饭和晚饭俱是鸡鸭鱼肉俱全,多了好几个菜。 绣房也送了好几件新的衣裳过来,几乎都是叶子凡甚少穿的料子。 不过,叶澜渊却也再也没有来看过他,倒是管家日日都来,询问询问叶子凡身子如何,问一问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 琴姨娘也在事发的第五日带了叶川前来探望。 叶子凡见琴姨娘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叫了饺子带着叶川出去玩雪了。 果然,等着叶川与饺子一走,琴姨娘便开了口:“大公子果真……好手段。” 叶子凡笑了起来:“不过是向阿川学的罢了,当初阿川不也自己退进水中,以陷害叶修竹吗?我不过是做了,与阿川同样的事情罢了……” 第110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29) 第1100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29) 琴姨娘见叶子凡几乎毫不避讳,心下愈发诧异,张了张嘴,却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才终是开口问道:“大公子这样做,难道只因为叶修竹曾经欺凌过你?只因为夫人对你不好?” 叶子凡抬起眼来看了一眼琴姨娘,眸光沉沉。 琴姨娘活了二十余年,自认心机也不弱,不然也断然不能在府中活下来,且还算得上受宠,只是她却竟然被叶子凡的一个眼神给骇住,心中有些发毛。 “琴姨娘入府多少年了?” 琴姨娘不知叶子凡为何有此一问,却也答道:“八年有余。” 叶子凡垂下眼来笑了笑:“八年,那我娘去世的时候,你应当还未进府,琴姨娘可听说过我娘,可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琴姨娘有些诧异地望向叶子凡,斟酌了半晌:“我进府后倒是打探过先夫人,只是关于先夫人的一切,似乎是府中的禁忌,没有人敢说。只隐隐约约知道,先夫人是生大公子的时候难产而死,更多的,却是不知道了。” 叶子凡眯着眼,眸光泛着冷:“所有人都说,我娘是难产而死。可是我前些日子才知道,我娘的死,与现在的这位夫人有关。” 琴姨娘闻言,顿时瞪大了眼。 “若只是叶修竹对我肆意欺辱,夫人对我冷落,我尚且可以忍一忍。可事关杀母之仇,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叶子凡冷冷一笑,却又看向了琴姨娘。 “所以,我将我最大的秘密都已经如实告诉琴姨娘了,琴姨娘可否考虑考虑此前我的提议,与我合作?” 琴姨娘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只是因着突然听到这一秘密,心中震撼无比,却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此番我闹出这样一桩事情来,琴姨娘想必也获了利的吧?我听闻,夫人现在在养伤,府中许多事务,爹爹都交给了你处置,倒是应该恭喜姨娘了。” 琴姨娘讪讪地笑了笑,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身上,却再也不敢将他当一个小孩子了。 “我要报杀母之仇,要除掉夫人。若是除掉了夫人,最有希望的,就是姨娘了。姨娘若是被爹爹扶正,那阿川,就是叶府名正言顺的嫡子了。嫡子与庶子,是何等天差地别,夫人想必最是清楚不过了。” 打蛇打七寸,叶子凡处处拿捏着琴姨娘的七寸,只三两句,便让她动了心。 嫡子与庶子…… 琴姨娘咬了咬唇,她便是庶女,因着是庶女,在府中受尽欺凌,费尽心思地讨好主母,最后也只能嫁给人为妾。 琴姨娘咬紧了牙关,沉默了许久,终是点了点头:“好。” 面上不动声色,却早已经心跳如擂。 叶子凡嘴角一翘,脸上溢出一抹笑意来:“姨娘如此识时务,定能够得偿所愿。” 琴姨娘拽紧了手中锦帕,嘴唇微微有些轻颤:“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叶子凡笑着点了点头,倒也丝毫不客气:“最近琴姨娘在帮着主持中馈,可以做的事情不少。” “我虽然在帮着打点府中一些事情,可是真正的大权,夫人却是不曾交给我,也不会交给我的。” 叶子凡笑了笑:“我自然明白,不过,这件事情不需要你手中握有大权。” 琴姨娘抬起眼来望向叶子凡,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叶子凡眯着眼,眼中划过一抹厉色:“你说,我爹身为一家之主,最忌惮当家主母做的事情是什么?” 琴姨娘沉吟了片刻,猛地瞪大了眼:“大公子所言,该不会是……” 叶子凡嘴角一翘,却是点了点头:“自然是,不贞了。” 琴姨娘只觉着浑身泛冷,半晌才道:“此事做起来,实在是不易。” “却也不难。”叶子凡笑了笑:“只不过作戏就要做全,既然决定要这么做,自然不能让她轻易洗脱了去,如此一来,便需要些时间了。” “至少,应该选一个与夫人相匹配的男子,不然即便事发,我爹也断然不会相信。其次,便是要制造机会,让夫人时不时地与他相遇,或者,哪怕不与他相遇,只要两人在同一个地方出现。如此一来,便可作为证据。” 琴姨娘听着叶子凡一步一步,似是早已经算计妥帖,心中寒意更甚。 “此事却也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毕竟咱们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怕再等一两年不是?” 琴姨娘点了点头:“大公子所言极是。” “娘!娘!”外面传来叶川的声音,两人俱是停下了话头。 叶川从外面飞快地跑了进来:“娘,我与饺子一起堆了个雪人,娘你快去瞧瞧。” 琴姨娘低下头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叶川的手:“叫你不要玩雪,你非不听,手都冻得冰冷。” 说着,便转身看向叶川身后的丫鬟。 丫鬟连忙递了个汤婆子过来。 琴姨娘接了,让叶川将汤婆子抱着,才柔声道:“娘去瞧瞧你堆的雪人。” 叶川顿时喜笑颜开,又转过身望向了叶子凡:“大哥也去吧?” 叶子凡笑着摇了摇头:“我身子未好,不能出门,等身子好了,在陪你玩雪。” 叶川撇了撇嘴:“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快了。”叶子凡抬起手揉了揉叶川的头发。 琴姨娘便带着叶川同叶子凡告了退,出了门。 叶子凡望着母子二人的背影,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有着共同的敌人,便可以成为朋友,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琴姨娘带着叶川离开了,饺子却并未进屋,一直到了下午,饺子才匆匆忙忙回来了。 “又跑去哪儿浪去了?”叶子凡笑着望了过去。 饺子手中端着药,给叶子凡递了过去,才压低了声音:“小的先前去给公子端药,却瞧见了林府来了人,就想方设法地打探了一下消息。林府来的是林府的大少夫人,也就是夫人的嫂嫂,去夫人院子里探望了之后,后来稍晚些时候,老爷回府了,而后林府老爷就过了府。” “听闻林府老爷与老爷聊了许久,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来林老爷离开之后,老爷就去了正院,现在都还没出来。” 第1101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30) 第1101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30) 叶子凡的眸光迅速地转冷,他怎么忘了,林静柔有一个厉害的娘家。 书香门第,名门望族,父亲林志清是旗山书院的院长。 叶澜渊因着自己是商人的缘故,对这样的人家素来多几分敬重。叶子凡成了文瑞先生的学生他便与有荣焉,对他好了许多。 当初叶澜渊是一介商人,且还娶过妻,虽然与林静柔青梅竹马,只是为了娶林静柔为继室,想来也是废了不少功夫的。 且因着林志清创办了旗山书院的缘故,桃李满天下。叶澜渊只怕借着林志清女婿的名头,也得了不少的好处。 林家的人一来,即便是叶澜渊因着之前的事迁怒了林静柔,却也得低头。 叶子凡缓缓闭上眼,嘴角溢出一抹冷笑来。果然,在叶澜渊的心目中,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利益更为重要。 所以,他才更得下猛药。 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确定娘亲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只是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现在想要查,只怕也不是一件易事。 再不易,他也要查下去。 现在,他迫切的需要银子,需要许多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寸步难行。 饺子见叶子凡脸上神色变换,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忍不住问着:“公子,你怎么了?” 叶子凡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不过是在想一些事情罢了。” “哦。”饺子眨了眨眼,脸上几分担忧神色:“公子,你说,这林老爷是不是来给二公子求情的啊?老爷是不是就不会追究二公子了啊?” 因着方才思虑良多,听饺子这样问,叶子凡的神色倒也十分平静,只淡淡地道:“如何处置二弟,是爹爹的事情,爹爹觉得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可是二公子将公子打成这副模样,险些去了半条命,难道就这样简单的放过了?” 叶子凡见饺子跳脚的模样,自己倒是笑了起来:“不然呢?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饺子这才沉默了下来,眼眶通红:“那也太便宜他了。” 叶子凡神色淡漠:“放心好了,此次叶修竹行事太过极端,即便是因着林家施加的压力,让爹爹不得不就此作罢。可是爹爹的心目中自然有一杆秤,知晓叶修竹犯了不应该简单原谅的错误,也知道我受了极大的委屈。” “无法惩戒叶修竹,亏待了我,他自会想法子从旁的方式上进行补偿。” 叶子凡所料倒是丝毫未差,果真,第二日一早,叶澜渊就带了管家到了叶子凡房中。 叶子凡瞧着管家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心中便有了计较。 叶澜渊在床边坐了下来,目光中带着关切:“子凡身子如何了?” 叶子凡恭恭敬敬地应着:“每日里有按着大夫的吩咐喝药抹药,身上的淤青和淤血倒是已经散了许多,不似刚开始那般骇人了。眼睛也差不多能够看得清东西了,只是肚子尚且还有些疼,好在只要不深呼吸,疼痛就不那样明显了。” 叶澜渊点了点头:“那就好。” 说罢,便招了招手叫了管家过来:“我昨日去巡查铺子,瞧见铺子里博古斋新进了不少的好东西,知道你喜欢看书写字,就给你带了几本书回来,还有一方砚台……” 管家已经将托盘上的红布掀了下来,叶子凡抬起眼望向那托盘上的东西,眨了眨眼:“玉做的砚台?” 叶澜渊颔首:“这玉可是上等的美玉,雕工也极为不错,你瞧这砚台周围的麒麟雕的栩栩如生,你可喜欢?”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叶子凡咬了咬唇,有些为难:“只是这样好的砚台,若是真拿来盛放墨水,便实在是糟蹋了。” “哈哈哈……”叶澜渊哈哈大笑了起来:“既然做成砚台,自然就是拿来用的,不过你若是舍不得,放起来也可,左右是送给你的,你喜欢怎么处置随你便是。” 叶澜渊又取下托盘中书:“这里面有两本字帖,都几乎算得上是孤本了,之前文瑞先生想买,掌柜都没卖,放那里做镇店之宝的。你既然喜欢写字,我也一并送你吧。” 叶子凡眼睛亮了起来,目光恋恋不舍地望着那几本字帖,咬了咬唇才道:“这样珍贵的东西,我万一没有保存好,就实在是罪过了,且连文瑞先生都要求的,定然也很值钱,爹爹还是放到店上吧,卖出去也好啊。” 叶澜渊见叶子凡明明喜欢得不得了,却谨慎不敢接受的模样,眸光转了转:“咱们叶府不缺那么点银子,难得你喜欢写字,你好生收藏着便是。” 叶子凡听叶澜渊这样说了,便也不再推拒,只点了点头:“多谢爹爹,我一定不会辜负爹爹的厚望,好生习字的。” 叶澜渊点了点头,叫管家将东西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才开口道:“此番你受苦了。” 叶子凡垂下头没有作声。 “这件事情是修竹犯了大错,我也已经责罚了他,让他受了家法,还每日抄写家训。他如今已经知错了,你们本是兄弟,我身为你们的父亲,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和睦相处,兄友弟恭的。”叶澜渊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身上,似是在打量他的神色。 叶子凡怔了怔,半晌,才浅浅笑了笑:“爹爹所言极是,我亦是知晓二弟只是一时意气用事,本性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爹爹便莫要再责罚他了。” 叶澜渊见叶子凡的脸色平静,略略扬了扬眉:“你若果真如此想便是极好的,我知道你性子温软,也知晓是素来是个好孩子。待会儿我让你二弟来给你赔个罪,此事便就此揭过,你觉得如何?” “我一切听从爹爹的安排。”叶子凡应着,嘴角带着温文尔雅的笑。 叶澜渊便站起了身来:“那好,你先好生歇息,我一会儿再来。” 叶澜渊带着管家离开了,一旁的饺子看了看叶子凡,欲言又止。 叶子凡眯着眼,眼中晕染开一片墨色,却攸然笑了起来,半晌才抬起眼来吩咐着饺子:“将这些东西收起来吧,可不能让叶修竹瞧见了,不然只怕又得想方设法地讨回去了。” 饺子垂头应了,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将东西收了下去。 第110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31) 第110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31) 叶子凡觉着有些好笑,他都不曾叹气,倒是饺子将他的气全都叹完了。 不一会儿,叶澜渊就又带着叶修竹来了,身后还跟着林静柔。 一段时间不见,叶修竹倒似乎清减了许多,脸色有些苍白,一进了屋便抬起眼来看了叶子凡一眼,只是眼中的戾气却比往日更盛。 知错? 叶子凡愈发想笑了,叶修竹这模样,那里是知错的样子。 叶澜渊跟在叶修竹身侧,声音带着威慑:“还不赶紧给你大哥认错?” 叶修竹见叶澜渊看向他,眼中戾气迅速散去,只垂着头,声音低低的:“大哥,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因为大哥的字写的比我好,就心生嫉妒,不应该带人来欺负大哥。我知错了,还望大哥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计较。” 叶子凡神色渐渐柔和了下来:“二弟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说清楚了就好了。二弟若是喜欢我的字,以后二弟也可以与我一起练字,你我兄弟,我自会好生指导的。字多练练就好了,犯不着嫉妒的。” 叶修竹的手在袖中紧握着,脸上却是一派欢喜模样:“如此,那多谢大哥了。” 叶澜渊亦是笑了起来:“见你们兄弟冰释前嫌,我心中亦宽慰了。” 一旁的林静柔浅笑着点了点头,忙叫了一旁的丫鬟来:“子凡受了伤,也应该多补一补身子,这是我叫人准备的补品,快,给大公子送过去。” 丫鬟从食盒子中取出了一碗汤来,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叶子凡跟前。 叶子凡眉眼一动,,忙不迭地道谢:“多谢母亲。” “天气冷,汤凉的快,你趁热喝。以后有什么需要,也尽可来找我就是。”林静柔眸光温柔似水。 “是,孩儿明白的。” 叶澜渊又说了几句,才带着林静柔与叶修竹离开了。 饺子跺了跺脚:“二公子方才那哪儿是来道歉的态度,我瞧着他就是不知悔改的,兴许还在心里记恨公子呢。” “恨吧,他越恨,对我而言,越是机会。” 叶子凡眯着眼冷笑了一声,端起汤碗,用勺子搅了搅,喝了一口。 “公……公子!”饺子惊呼了一声:“夫人送来的东西,公子怎可随意乱吃?万一……万一里面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 “你是害怕她给我下毒?”叶子凡抿嘴笑了起来:“不会的,无论是夫人还是老爷,都舍不得我死的。” 他的存在,定然是林静柔和叶澜渊心中的一根刺,可是这么多年了,林静柔和叶澜渊有无数机会可以杀了他,却一直没有动手,只是放任别人欺辱他罢了。 他以前不明白为什么,如今却是明白了。 他好好活着,西蜀国才会继续给叶澜渊提供琉璃,琉璃可以创造巨大的财富,就因为这个,他们也会让他活着。 叶子凡安安静静地将汤喝完了,才将空碗递给了饺子,开口吩咐着:“这段时日,我爹和管家给我送了不少好东西来吧?” 饺子点了点头:“我都给公子收起来了,公子要用吗?” “你去将东西都拿过来。”叶子凡吩咐着。 饺子不知叶子凡要做什么,却也乖乖将东西都取了过来。 最多的还是笔墨纸砚,还有一些书册。除此之外,便还有一些新衣和屋中的陈设。 叶子凡仔细辨别了一番,选了一些值钱些的笔、墨块、砚台,还有叶澜渊送过来的孤本,以及一些小巧精致些的陈设,如花瓶之类的。 挑选妥当之后,叶子凡才抬起头吩咐着饺子:“快要过年了,我也休养了快半个月了,明日我去同我爹说一说,带些东西去拜访文瑞先生,感谢他对我的教导。你将这些东西都包起来,想法子带出府去。” “全部?”饺子瞪大了眼。 叶子凡想了想:“你看着办吧,若实在是没法拿的就先放起来。” 饺子咬着手指望向那一堆物件,终是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第二日叶子凡去见了叶澜渊,听叶子凡说是要去拜访文瑞先生,叶澜渊立即便同意了,还专程嘱咐管家准备了不少礼品。 便借着那小半车礼品,饺子将叶子凡准备的那些东西俱都夹杂在其中带出了府。 叶子凡找了家没有叶氏标志的当铺将东西给当了,倒是得了好几百两银子。 拜访了文瑞先生,文瑞先生只收下了一本孤本的字帖,其它俱都退了回来,还送了叶子凡亲笔所书的一副对联作为回礼。 回了叶府,叶子凡就带了对联去主院。 刚走到主院门口,却瞧见主院中站着几个人。 那几人叶子凡倒是都认识,是叶府旁系的三位叔伯,还有两位堂弟和一位堂兄。 几人正在交谈着,叶子凡蹙了蹙眉,站在了院子门口没有进去。 “呵,他还是叶家家主,这般纵容自己的儿子,就因为叶修竹得罪了户部侍郎的儿子,户部一直打压我们叶氏,年底本就是缴纳杂税的时候,如今行商的税极重,往年我们还可以从中疏通疏通,节约几十万两银子的税,今年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行了。我打探了许久,才知道竟是叶修竹造的孽。” “可不嘛,叶澜渊若是不拿出说法来,咱们可不能放过了。” “他仗着自己是家主,一手攥着好几条最赚钱的商道,不让我们插手,这回,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让他交两条出来才是。” “呵,叶澜渊的确是有些本事,只是奈何,他再有本事也后继无人啊。你瞧瞧他的那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窝囊。他将那么多商道攥在手里有什么用?” “咦……” 其中一个叔叔眼睛一亮:“你说起此事,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可以让叶澜渊吐出两条商道来。” “什么法子?” “叶澜渊的几个儿子不是没用吗?咱们就可以借叶修竹的事情来发难,左右现在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家宴上,就让各房出一个孩子来比试比试。我们若是输了,从此商道之事就不再提,叶澜渊若是输了,琉璃咱们不动他的,也动不了,就让他乖乖将最赚钱的东南两条道交出来。” 第110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32) 第110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32) 这个提议得到了院子里好几个人的一致认可。 “咱们其它四房,最大的孩子十五岁,早随着一同行商好几年,即便是与叶澜渊孩子年岁相当的几个,如今基本的看账也都会了,还时不时地随着我们一同去店铺巡视,店铺中的情形也从来不陌生。倒是从不曾听闻过叶澜渊带孩子去店铺上的……” “那就这样定了,只是现在却也不能够透了风声,不然让他提前得了消息,刻意准备了,咱们的优势便也不那么明显了。” 几人正说着话,叶子凡就瞧见叶澜渊陪着另一个中年男子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那中年男子叶子凡也曾经在每年过年时候的家宴上见过,是叶府的大房,叶澜渊的大哥。 叶澜渊原本排行老三,不过却因为是嫡子,且掌握了琉璃商道的缘故,才得了这家主之位。 便正是因为叶澜渊排行第三,却得了家主之位,其它叔伯心中自然是嫉恨的,总是借机为难。 听方才那几位叔伯堂兄话中之意,今日他们来,是因为叶修竹此前偷了钱启明的东西,惹怒了钱启明那身为户部侍郎的爹,导致叶氏的商铺最近遭受了户部为难。所以他们今日来向叶澜渊讨个说法。 叶子凡的目光在叶澜渊脸上扫过,便见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中却隐隐蕴含着怒意。 “我尚有要事处置,就不亲自送你们出府了。管家……” 叶澜渊叫了管家上前,送几人离开。 叶子凡见几位叔伯堂兄就要出院子,连忙避到了一旁。 等着管家带着人走出去了一段距离,叶子凡才听见叶澜渊咬牙切齿地声音响起:“一个二个的,狼子野心,呵……” 只是心中却还是气的,若非叶修竹不争气,也断然不会出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被他们抓住了把柄。 叶子凡微微挑了挑眉,从墙角绕了出去,进了院子。 “爹爹……” 叶澜渊听见声音,看了过来,脸色仍旧有些不好,声音也十分的冷漠:“你怎么来了?” 叶子凡垂下头:“孩儿探望文瑞先生回来了,文瑞先生并未收下孩儿带过去的礼品,只从中挑选了三本孤本书册,其它都让孩儿又带回来了。先生还写了一副对联给我……” 叶澜渊没什么心情理会这些事情,只敷衍地道:“知道了,文瑞先生不要的东西你待会儿让管家重新登记入库便是,对联你也交给管家,叫他寻个地方挂起来。” 叶子凡应了声,便听见叶澜渊问着:“你还有什么事吗?” 叶子凡沉吟了片刻,低声开了口:“爹爹,方才孩儿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几位叔伯和堂兄在院子里说话……” 叶子凡微微顿了顿:“我听他们说,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让爹爹交出东南两条商道来不可。” 叶澜渊原本紧蹙着眉头,不甚在意地模样,听见叶子凡说起商道,这才有些诧异地抬眸看了过来:“他们果真如此说?” “是。”叶子凡颔首:“且我还听见他们商议,要在除夕家宴的时候,让各房选一个孩子出来比试,若是他们赢了,就让爹爹让出商道,若是他们输了,则从此不再提及此事。” 叶澜渊眼中似有狂放暴雨袭来:“呵,果真好算计。” 叶子凡眨了眨眼:“几位堂兄都比我们大,早已经在接触商场那些事情,对咱们实在是不公平,到时候爹爹不答应比试就是了。” 叶澜渊笑了笑:“他们既然打着这样的主意,便定然会想方设法地让我同意此事。我虽是家主,只是叶府却并非我的一言堂,他们三人联合起来,非要弄个比试,我却还是没法子拒绝的。” “那该怎么办啊?”叶子凡一脸为难:“难道果真让他们抢去两条商道?” “自然是不可能的。”叶澜渊冷下脸,见管家送了人回来了,径直吩咐着:“去,将二公子与四公子请过来。” 不一会儿,叶修竹与叶川便都来了,见着叶子凡与叶澜渊在院子里站着,叶修竹的眼神微微一闪,垂下了头。 叶澜渊将兄弟三人都带到了书房之中,目光来来回回地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问着:“你们平日里在书院,可会教你们看账本?” “账本?”叶修竹一脸茫然。 叶川摇了摇头:“先生不曾教过,不过倒是教习过一些算数。” 叶澜渊眉头一蹙,沉默了片刻,才随手取过了一本账册翻开了一页递了过去。 “你们三人看一看这一页,算一算,这一页上面,进项多少,出项多少。” 叶修竹最先接过了账册,目光一落在账册上,瞧见那密密麻麻的字便有些犯怵。 只是见叶澜渊在一旁看着,也只能硬着头皮看下去:“爹爹能给我一个算盘吗?” 叶澜渊叫管家拿了三个算盘出来,让他们兄弟三人各自拿了一个:“你们一起算,瞧瞧谁先算出正确的结果来。” 叶川与叶子凡便都上前,仔细看了看账册上的字。 一时间,屋中只剩下噼里啪啦拨弄算盘的声音。 叶澜渊的目光在三人手中的算盘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叶子凡的手上。 叶子凡最先算出了答案,抬起头朝着叶澜渊看了过来:“爹,孩儿算好了。” 叶修竹与叶川闻言,俱是诧异地望向叶子凡。 叶修竹脸上讪讪地:“这么快,结果定然不对。” “结果对的。”叶修竹话音刚落,却听见叶澜渊开了口。 叶子凡神情不悲不喜,浅浅淡淡地道:“不过是简单的进项出项相加便是,先生教过珠算的,不怎么难。” 叶修竹听叶子凡这样说,眼睛瞪得愈发大了一些。 叶澜渊沉吟了片刻,又从一旁抽出了一本账本,递给了叶子凡:“那你瞧瞧,这账册上,是否有什么出入?” 叶子凡接了过来,快速地拨弄着算盘。 不到一刻钟,便又开了口:“进项出项与最终结果都对得上,只是我瞧这账册上写着一斗米六十钱,可是前几日我打街上过,粮店里面的米上面标着的价格是一斗米十钱……这出项上有上万斗米,这算起来差距便有些大了。” 第1104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33) 第1104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33) 叶澜渊眸色转深,眯着眼望着叶子凡,似乎带着几分思量。 叶子凡不动如山,只浅笑着任由他打量。 “你可还记得,那标着一斗米十钱的店铺,是哪一家?”叶澜渊问着。 叶子凡点了点头:“不止一家,百花街的杨记粮油店,八步巷的王记粮店,还有咱们自家的粮店皆是这个价格。” 叶澜渊的手在桌上轻轻瞧着,半晌,才站起身来:“你记性不错。” 微微沉吟了片刻,便又同三人道:“好了,今日本是想要考一考你们,修竹与阿川要多多向你们大哥学习,咱们叶氏是从商之家,这看账本打算盘的本事可不能弱了,你们三人都得要下苦功夫学才是。” “是……”三人连忙应了下来。 叶澜渊站起身来:“快要过年了,今日左右我闲着无事,就带你们三兄弟一同出府到街上逛一逛,给你们添置一些过年的东西。” 这几乎是自打叶子凡有记忆以来的第一回,叶澜渊带着他们兄弟三人出府逛街。 此前几乎都是只带叶修竹,最多也只是将叶川一并带上。 兄弟三人皆十分兴奋,脸上带着欢喜笑意。 叶子凡眼角眉梢也俱是笑,眼中像是亮起一片星光。叶澜渊见了,面色稍霁。 管家准备妥当了马车,叶澜渊带着三人上了马车,马车在青龙大街上停了下来,叶澜渊带着三人下了马车,慢慢往里面走。 青龙大街紧邻着皇城,皇城往里便是皇宫,因而青龙大街上往来皆是富贵之人,十分繁华。 叶澜渊带着三人在青龙大街上走着,叶修竹瞧见一旁有卖糕点的铺子,觉着有些馋了,便缠着叶澜渊要买糕点。 叶澜渊应了下来,带着三人进了那糕点铺子。 “要吃什么?可是要吃你最喜欢的春卷?”叶澜渊问着叶修竹。 叶修竹眼睛眨巴眨巴:“要的,就吃春卷。” 叶澜渊颔首,对着店小二道:“称半斤春卷吧。” “好叻!”店小二应着,飞快地称了半斤春卷:“八十个铜板。” “唔。”叶澜渊又望向叶川与叶子凡:“子凡和阿川想要吃什么?” 叶子凡笑了笑:“不用了,爹。” 叶川抬起眼看了眼叶子凡,有些犹豫,目光落在那些糕点上,眼中泛着光。 叶子凡揉了揉叶川的脑袋,低头问着:“阿川要吃什么?” 叶川想了想,怯怯地望着叶澜渊:“爹爹,我想吃桂花糕可以吗?” 叶修竹嗤笑了一声:“女人才吃那种甜兮兮的东西。” 叶川便又垂下了头,往叶子凡身后躲了躲:“那我不吃了。” 叶澜渊瞪了叶修竹一眼,又吩咐着店小二:“在称半斤桂花糕吧。” 店小二麻利地称好了东西:“一共一百五十个铜板……” 管家连忙上前付了钱,叶澜渊带着三人出了糕点店,从油纸袋中取出了一块桂花糕,递给了叶澜渊:“爹爹吃不吃?” 叶澜渊笑着摇了摇头,一旁的叶修竹嗤笑了一声。 叶川咬了咬唇,又抬起眼来看了眼叶子凡,似乎快要哭出来了:“大哥,你吃不吃?” 叶子凡笑着接了过来,咬了一口。 桂花糕香甜,味道可口,并不腻人。 “很好吃,谢谢阿川。” 叶川的眼睛一亮,垂下头笑眯眯地取出了一块,自己吃了。 又在街上逛了许久,叶澜渊给三人买了一些布料,给叶川与叶修竹各自买了一些玩具,又给叶子凡买了不少的笔墨纸砚。 快到用晚膳的时间,叶澜渊带着三人去了飘香阁,进了雅间,店小二就拿了菜牌过来。 叶澜渊径直将菜牌推给了三人:“你们瞧瞧有什么喜欢吃的,尽管点就是。” 叶修竹最先接了过去,兴致勃勃地点了四个菜,叶子凡才拿了起来,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却只点了一个菜,叶川也点了两个。 用了饭菜,叶澜渊便带着三人回了府。 只是入了叶府,却并未放三人离开,只又将三人带回了主院的书房。 叶澜渊见兄弟三人皆是满脸的迷茫,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今日带你们出去玩了半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回答完了,你们就可各自会自己的院子了。” “第一个问题是,阿川买的桂花糕,是多少钱一斤?” 叶修竹先前只顾着吃自己的春卷,哪里有注意其它,全然一脸茫然。 倒是叶子凡与叶川对视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道:“一百四十钱。” 叶澜渊点了点头,眸光瞥了叶修竹一眼,眉头微蹙。 “今日给修竹买的那匹雪青布料是多少钱一匹?” 这回,叶川却也被难住了,沉默着没有吱声。 叶子凡笑了笑:“八十五两银子。” “今日我们路过了一家徐氏粮油店,里面的清油多少钱一壶?” “三两银子。” “我们在飘香阁的时候,菜牌字上面的酱汁烤鸭多少钱一只?” “十八两银子。” “孜然排骨多少钱一盘?” “二十二两银子。” 叶澜渊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叶子凡皆是迅速地就回答了上来。 叶澜渊的眼神渐渐变了:“你都仔细记住了?” 叶子凡抬起手来摸了摸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并未刻意记,只是先前瞧见过,爹爹问的时候脑子里一下子就回忆起了。” 叶澜渊沉默了下来,从一旁抽出了一本账本:“你今日回去将这本账册看完,明日里我再来抽问。” 叶子凡应了声接了过来。 叶修竹先前因为回答不上叶澜渊的问题,脸色有些难看。 待听见叶澜渊叫叶子凡回去看账本,明日还要抽问的时候,一下子便云开雾散,笑了起来,笑容得意万分。 叶澜渊终是放三人离开。 兄弟三人出了主院,叶修竹才得意洋洋地看向了叶子凡:“你瞧,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你今日表现得这样厉害,爹爹也照样罚你。” 叶子凡倒是并未辩驳,只是看叶修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一样。 叶川伸手握了握叶子凡的手,似是在安慰。 叶子凡却只笑了笑,揉了揉叶川的脑袋,牵着叶川的手往前走去。 第1105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34) 第1105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34) 叶修竹去向林静柔请安,林静柔见他身后跟着的丫鬟下人拿着不少东西,嘴角一扬,笑了起来:“又同你爹爹一起出府了?” 叶修竹点了点头,欢欢喜喜地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炉:“先前爹爹叫我们去书房查问了一下功课,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回都没有考背书写字的,只给了我们一个账本,让我们算账。” 林静柔神情微动:“你可算对了?” 叶修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只撇了撇嘴:“我哪里知道爹爹要考我们这些,都没准备,就只有叶子凡算对了。不过我与叶川都没有算好,爹爹也没有生气,反而十分高兴地带我们出府逛街去了。还给我买了许多东西……” “回府之后又让我们去了书房,问了好多问题,也只有叶子凡答出来了。不过他答出来了也没用,爹爹反而罚他回去看账本,还说明日要继续考问他。” 林静柔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几分:“你说什么?你爹爹给了一本账册让他回房看?明日还要考问?没有给你与叶川?” “是啊。”叶修竹一脸茫然地应着。 林静柔沉默了下来,眉头轻蹙:“你们去逛街回来之后,你爹爹都问了你们什么问题?” 叶修竹仔细回忆了一下:“大约是,叶川买的糕点多少钱一斤,我买的布多少钱一匹,还有吃的那飘香阁的哪个菜多少钱……” 林静柔的神色愈发难看了:“叶子凡全都答对了?” “应该是吧……” 林静柔咬了咬唇,手紧紧握紧了手中锦帕,见叶修竹一直在盯着她,才扯出一抹笑来:“我让人给你熬了一碗汤,你回屋喝去吧。” 叶修竹应了下来,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林静柔沉默了良久,才抬起眼来望向身后的嬷嬷:“许嬷嬷,你去瞧瞧,老爷今天晚上可要过来?”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许嬷嬷便回了,脸色有些不好:“夫人,老爷去了孟姨娘那里。” 林静柔唇色发白,颓然跌坐到了椅子上,有些心慌意乱:“嬷嬷,你说,老爷是不是要培养叶子凡接替他的位置啊?” 许嬷嬷心中亦是有些没底,只得宽慰道:“不会的,此前老爷一直冷落叶子凡,如今也不过是看叶子凡有几分利用价值,所以才对他稍稍好一些而已。” “可是老爷竟然要培养叶子凡看账册!”林静柔的眼中闪过一抹癫狂:“曲云雪那贱人,之前她便夺了本属于我的位置,虽然最后她死了,我取而代之,可是却也落了个继室的名号。我断然不能让那贱人的孩子夺走属于我儿子的东西……” “不行,叶子凡不能留了。”林静柔眸色愈冷。 “叶子凡关系着琉璃商道,因着这商道,老爷才能够在叶府中站稳脚跟,夫人冷落大公子,任由公子与下人欺负大公子,只因着不曾影响到琉璃商道,因而老爷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夫人要除掉叶子凡,老爷只怕是不会同意的吧?”许嬷嬷劝着。 林静柔咬了咬唇,心中有些慌乱:“难道我就眼睁睁地瞧着叶子凡将属于修竹的东西抢去?” “夫人先莫要自乱了阵脚,有林府在,叶子凡断然不可能成为叶家的下一任家主,夫人尽管放心。至于老爷意欲何为,咱们也先不要急着跑去问老爷,先瞧瞧再说,若是贸然动作,只怕会惹得老爷心生芥蒂。” 林静柔明白许嬷嬷所言都是对的,只是心中却仍旧有些硌应:“当初我与老爷青梅竹马,他事事依从我。为了叶府家主之位,他要娶曲云雪,拿下琉璃商道,我亦是认了。也正因为我委曲求全,老爷一直对我极好。可如今,却因为修竹还有叶子凡的缘故,老爷越来越疏远我。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许嬷嬷亦是有些为难,沉默了一会儿,才试探地道:“奴婢觉着,老爷恐怕是觉得夫人太过溺爱公子,以至于公子什么都不太懂……” “夫人若是想要挽回老爷的心,只怕都对公子狠狠心。” 林静柔绞紧手中锦帕:“怎么狠心?” 许嬷嬷想了想:“不如,将公子送到林府,让老爷亲自教导教导?” “我爹?”林静柔咬着唇望向许嬷嬷。 许嬷嬷点了点头:“林老爷门下学生众多,大多都是有出息的,只要公子能够好好跟着林老爷学一学,定然也能比叶子凡优秀。只要公子变得优秀,老爷无论如何也没有缘由将家主之位给叶子凡啊……” “可我爹爹对学生素来严厉,修竹他,哪里受得了那样的苦?”林静柔心中担忧。 “夫人,你也是为了公子好,公子会谅解的。” 林静柔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现在快要过年了,无论如何,也等着过年再说吧。” 第二日,叶子凡如约去了书房,叶澜渊考问了几个问题,叶子凡一一答对了。 叶澜渊目光落在叶子凡身上:“过年家宴上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你是最为清楚的。想必你也知道,我如此做,是为了什么。” 叶子凡颔首应了。 “这件事情,只能赢不能输。若是你输了,我会将你送到庄子上,权当没有你这个儿子。若是赢了,我也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你想要什么?” 叶子凡垂着头,手在袖中紧紧握紧了几分。 沉默了许久,叶子凡才开了口:“孩儿如今已经十岁,十年了,却也还未曾离开过渭城。这段时日跟在文瑞先生身边,时常听文瑞先生讲一些他四处云游的见闻,心驰向往。孩儿想,若是孩儿赢了,爹爹可否准许孩儿,随意随一个商队四处游学一番?” 叶澜渊似是不曾想到叶子凡会提出这个要求,目光落在叶子凡身上良久,见他目光澄明,神情认真,稍稍迟疑了一下,才问着:“这果真是你所愿?” “是。” 见叶子凡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叶澜渊终是应了:“好,叶府有不少商队,四处行商,你若是想,我便应了你。” 第110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35) 第1106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35) 从那日之后,叶子凡每日里便须得额外用三个时辰来看账本,偶尔还会跟着叶澜渊去叶氏的商铺巡查。 林静柔听闻之后,实在是坐不住,倒是去问了叶澜渊一回。 叶澜渊将旁系打算在除夕夜借由比试的名头争夺商道之事同林静柔说了,连同叶子凡请求若是赢了比试,就跟随商队去四处走走长长见识。 林静柔倒是沉默了下来,心中打着自己的算盘。 没过几日,就到了除夕。 叶府嫡系与旁系皆聚到了一同,吃了团圆饭,一大家子人一同守岁,酒过三巡,叶府四叔果真提出了比试。 提议一出,老大与老二便立即附和了起来。 叶澜渊沉默地喝了一杯酒,眸光在三人身上转了一转,便扯了扯嘴角:“那就比吧。”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只是若是年龄相差太大未免有失公允,我叫子凡来比试,大哥的第三子云景,二哥的长子明扬与子凡的年岁相差不多,四弟的锦言比子凡倒是还小一岁,不过若是想要参加,也是可以的。就让他们四人来?” 其余三人皆没有异义,被叫到名字的四个孩子便站了出来。 叶家大伯沉默了一下:“这题似乎谁出都不怎么合适,该如何考?” 叶澜渊笑了笑:“这倒是不难,今年叶氏名下所有店铺的账册都已经送了过来,其中也包括你们三府的,我叫人将所有账册都搬过来,让他们一人从中选出一本来,咱们随意指定其中一页,让他们来算便是。” 三人都应了,叶澜渊便去叫人将账册都搬了上来,账册极多,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四个孩子各自上前,从中抽了一本。 叶澜渊叫人送上了三颗骰子,用骰子扔出了一个数字:“第十一页,开始吧。” 四人连忙翻到了第十一页,迅速地打起了算盘,一时间,场中除了算盘的声音便再也听不到其它。 叶澜渊倒是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喝着,其余三人皆是瞪大着眼睛望着众人手中的动作。 叶澜渊一本酒尚未喝完,叶子凡便已经用手摁住了算盘:“进项六千四百三十两银子,出项一共一千二百六十八两。” 叶澜渊挥了挥手,叫了管家将叶子凡面前的账册拿了过去,管家亦是算了一遍,才开口道:“大公子得出的数目是对的。” 老四却怎么也不信,叫管家将账册和算盘一并拿了过去,亲自算了一遍,眉头就蹙了起来。 “光是会打算盘算账也没什么用,身为叶家的子弟,还得会经商之术才行。经商之术,最为重要的便是如何赚钱,叶府也有许多不赚钱的商铺,每年年底商铺若是亏损了,掌柜都会写一份陈情书,将商铺的详细情形仔细说明一番,寻找缘由……”老大施施然开了口。 不等他说完,叶澜渊便笑了起来:“我懂大哥的意思了,这些陈情书倒也堆放在我的书房的,我已经全部看完,并且批注好了。我叫人拿过来,我随意抽取一封,将陈情书中商铺的情形念给大家,你们来想一想,那家商铺的问题出在了何处,该如何改进,想出来之后,写在纸上。时间为,一炷香。” 众人应了下来。 叶澜渊叫人搬了东西过来,抽了其中一封展开了来。 “唔,这个是叶氏在淮阴的一家布庄,布庄此前生意极好,只是今年年中的时候,因着天气比往年更加潮湿,存放在仓库中的布料都发霉了,共有上万匹布,且大多是好布。一直到十一月,掌柜才发现。布庄的掌柜见此情形,便想了个法子,让染坊将这批发霉的布料都染成了深色,觉得应该看不出来。而后,卖了出去。” “结果却被人发现了,订购布料的老主顾纷纷觉得布庄掌柜以次充好,全都撤销了订单,一时间布庄损失惨重,布庄的信誉也严重受损。” 叶澜渊抬起眼来望向几人:“这种情形之下,应当如何做,才能挽回布庄原本的那些客人,甚至招揽更多的新客,扭亏为盈呢?” 说完,叶澜渊就叫人在一旁燃了香。 四人皆沉吟了许久,眼瞧着香都燃了大半了,才纷纷开始落笔。 待香灰落尽,叶澜渊便叫了停:“时间到了,管家,将几位公子的答案收上来吧,顺便给大家念一念。” 管家应了,将纸都收了起来,随意打乱了顺序,从最上面的开始念起:“回收所有已售出的有问题的布匹,逐一赔偿道歉。” “承诺所有从叶氏布庄进货的客人,一旦发现有问题的布料,双倍赔偿。” “所有老客人从叶氏布庄进货,五千匹布以内,皆可先拿货,货卖出之后再行付货款。若是一个月之内没有卖完,可以退换货品。新客人若有担保,亦可如此。在所有叶氏的布料中做好暗标,一旦货品出了问题,证实是叶氏的货,且确认是因为叶氏的疏忽而导致的问题,皆可获得双倍赔偿。” “疏通关系,压低价格,给采买以回扣。” 叶澜渊笑了笑,转过头望向自家兄弟三人:“你们觉着,哪一个更为妥帖?” “自然是第三个。”二叔应着,其余两人皆颔首附和。 “那便是没什么意见了,第三个答案,是谁的?”叶澜渊问着。 叶子凡连忙站起身来:“是孩儿。” “怎么可能?”叶四有些不信,眉头轻蹙了起来。 只是看其余几人的神情,却也不得不相信,那的确是叶子凡的答案。 叶澜渊不予置否,只神情淡然地道:“我来说说子凡的答案好在哪里,其它几个答案差在哪里吧。” “首先,回收所有问题布匹,双倍赔偿。这一个便不存在任何可能性,虽然在咱们布庄订货的几乎都是大客户,可是他们拿了货也是拿去售卖的,这一售卖,货物流通出去,想要回收,便是痴人说梦。” “其次,第二个答案,所有在叶氏进的货物,若是出了问题,双倍赔偿。经由此事,叶氏的招牌已经砸了,你要双倍赔偿,也首先要有人愿意在你这儿进货。且你须得防备有居心不良之人,刻意将货品毁坏,来骗取赔偿。且即便解决了这个问题,你可以承诺,别的布庄也可以这样承诺啊……” “最后一个……”叶澜渊笑了一声:“叶氏的东西素来物优价廉,一再压价,只会让人觉得叶氏的东西没人要了,都是些次品,至于回扣,这本是一直都在做的。” 话音一落,却听见有一个孩子站起了身来:“那叶子凡的答案也不好啊……” 第1107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36) 第1107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36) “哦?”叶澜渊倒也不恼,只笑着道:“那明扬说说,如何不好?” “货卖出去之后再付货款,若是有人拿了货卖了之后不付钱呢?”叶明扬站起身来,振振有词。 “明扬说的,的确是问题,那子凡你来说说,你是如何考虑的?”叶澜渊并未回答叶明扬的问题,反而将问题扔给了叶子凡。 叶子凡微微仰头应着:“叶氏最大的优势,在于产业涉及面广,遍布整个楚国,且资金雄厚。想必同叶氏合作的这些商户也明白这个道理,拿货的时候自然会写下欠条,若是他们想要赖叶氏的账,咱们有的是办法收拾。且,我也说明了,是五千匹以内的,可以质押货款,即便是有人赖账,五千匹对咱们的损失也并不太大。” “可是这一个法子,对来进货的商户而言,却是极其有吸引力的。作为一个商户,最要紧的便是流动资金,每一次进货,都是将流动资金换成货品,终归还是有风险的,这样一来,将商户的风险给解除了,商户自然愿意来咱们叶氏购置货物。” “一月之内没有卖完的,可以退换货品,也可以方便商户根据自身售卖情况,更好的调整销售的货品。” 叶子凡细细解释完之后,所有人皆沉默了下来,没有人再开口,只是叶家大伯二伯四叔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叶澜渊笑着望向自己的三个弟兄:“即便是三局两胜,子凡也已经赢下了比试,方才大哥二哥和四弟承诺下来的话,可作数?” 叶家大伯虽脸色铁青,却也勉强笑了笑:“自然是作数的。” “那便好。”叶澜渊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希望大家说话算话,这商道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场中一下子冷了下来,叶澜渊却似乎浑然不在意一般,只抬起眼来吩咐着管家:“差不多快要子时了吧,叫人将烟花准备好,今日是除夕夜,怎能没有烟花?” 不一会儿,子时便到了,管家早已经命人将烟花摆了出来,叫下人放了。 只听见几声巨响,烟花升空,在夜空中乍然散了开来。 叶子凡抬起眼来望向夜空中绚烂的景象,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今年这个年,似乎是他从小到大,过得最惬意的一个年。不过没什么关系,以后,他只会过得一年比一年好。 而如今在场的这些叶府的其他人,只怕却只会过的一年比一年不好。 孩子们见下人放烟花,也跃跃欲试,一时间,场中便又恢复了热闹。 过了子时,孩子们玩闹得累了,便开始有些困顿了,叶澜渊见状,就叫孩子们想回屋歇息的都散了。 叶子凡顺势告了退,带着饺子离开了。 饺子一路都十分雀跃,十分激动的模样:“公子今日实在是太厉害了,我瞧着旁系那几位主子的脸都黑了,哈哈。” “还有夫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二公子更是从头到尾都撅着嘴。” “今日公子给老爷挣足了面子,以后老爷定然会对公子更好的吧?公子的苦日子就快要过去了,总算是熬过来啦。” 叶子凡听着饺子的碎碎念,嘴角微翘,却是停下了脚步。 饺子也跟着停了下来:“公子,怎么了?” 叶子凡转过头望向他:“我已经同爹爹说过了,等着过了年,我就会离开叶府,跟着商队一起到处走走。” “啊?”饺子闻言瞪大了眼:“为什么啊?此前府中的人都为难公子欺负公子,公子也忍下来了。现在都已经好了,公子为何还要离开啊?” 叶子凡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只要有夫人在,她便不会让我过得太好。叶府之中处处都是她的人,我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 他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想要让自己迅速的强大起来,便不能呆在叶府,有林静柔盯着,断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只有离开叶府,靠自己的本事,让自己变强。 唯有这样,才能做他自己想做的。 “你可愿和我一起走?”叶子凡问饺子。 饺子歪着脑袋望向叶子凡:“我是公子的人,是公子救回来的,自然公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了,公子什么时候离开,我好给公子收拾东西。若是要出远门,大件的东西也带不了了,得多带些银子,房里的东西都可以换成银子。” 见饺子已经自顾自地盘算了起来,叶子凡嘴角一翘,终是笑了起来。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府中厨房送来了饺子。叶澜渊忙着应付前来拜年的人,一直很忙,却也让管家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叶子凡从中拿了两个成色好些的玉佩,准备出府找个地方卖掉换成银子。 刚一走出院子,却瞧见叶修竹气势汹汹地带着人过来了。 饺子跺了跺脚:“这个煞神怎么又来了?难不成又是来找公子麻烦的?” 叶子凡眯着眼看着,吩咐着饺子:“你跑,往前院跑去,晃荡一圈再回来。” 饺子闻言,连忙飞快地跑了,叶修竹见状,忙吩咐着身后的侍从:“追。” 只是饺子虽然人小,却素来狡猾机灵,一转眼就跑得没影了。 叶修竹气急败坏,跺了跺脚,朝着叶子凡走了过来。 “二弟这是要做什么?”叶子凡浅笑着。 叶修竹冷哼了一声:“明知故问,对了,我还没有恭喜大哥呢,昨天晚上可是出尽了风头啊,我一直和大哥一起上学,倒是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竟然学会了这样厉害的本事了。” “二弟贵人多忘事,莫非是忘了,此前爹爹有一次小考我们看账本,后来又去逛街,回来之后让我拿了账本回来看,第二日继续小考。后来爹爹便一直教我看账本,时常带我出去巡查店铺了。” 叶子凡眯着眼打量着叶修竹:“至于为什么没有带二弟一起,我想,大抵是觉得二弟天分不在此,有些愚笨吧。” 叶修竹瞪大着眼:“叶子凡!你大胆!竟然说我笨!来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子凡截去了话头:“二弟要与我动手?哦,难道二弟没瞧见,我方才叫我的侍从去请爹爹去了。若是二弟果真动了手,只怕这个年只有在祠堂里面过了……” 第1108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37) 第1108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37) 叶修竹顿住,整张脸都有些扭曲:“如今有爹给你撑腰,你越来越嚣张了啊。” 叶子凡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二弟,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抢了属于你的东西的,爹爹还是最疼你的,爹爹说,让我年后便跟着商队出去游历一番。到时候,我不在府中了,自然就不会碍你的眼了。” 叶修竹一下子瞪大了眼:“果真?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很快你就知晓了。”叶子凡低声应着,顿了顿,才语重心长地劝着:“二弟,因着你偷了钱启明的东西,他那身为户部侍郎的爹爹便一直为难咱们府上。爹爹不过是害怕你多想,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昨日四叔提出比试,是为了抢爹爹手上的商道,原本爹爹可以置之不理的,可是因着事情因你而起,才无法拒绝。如今其他几房对我们三房皆有些不满,你莫要在胡闹了。” 叶修竹有些诧异:“钱启明的爹为难咱们?爹爹为何没有跟我说?” 叶子凡似是一怔,连忙道:“兴许是害怕你多想吧,其他几房的人都知道的,你性子本就急躁,怕你去找钱启明闹事。我亦是随口一说,你莫要多想。” “呵,你还真以为你是我大哥了啊。”叶修竹哼了一声,看了叶子凡一眼:“你年后最好早点滚得远远的,要是骗了我,你没有走,呵呵……” 说罢,就带着侍从离开了。 叶子凡看着叶修竹趾高气昂地模样,嘴角微微一翘,他这个弟弟,实在是太容易被激将了一些。只怕很快,就会闯祸了。 果不其然,初五那日,就有人找上门来了,是钱启明的家人与叶家四叔。 用饺子的话来说,皆是来势汹汹,怒气冲冲的。 叶澜渊在叶府的花厅见了他们,只是花厅周围都是叶澜渊身边的人,即便是自称打探消息的小能手的饺子,也全然无法下手。 只是光是听来的人,叶子凡便大抵猜到了是什么事。 果然,没一会儿,饺子便跑了回来:“好像是二公子又闯了什么祸,方才瞧见管家去将二公子叫过去了。” 只说完这么一句,便自己到了杯茶,咕噜噜灌了下去,又匆匆忙忙地跑了。 “果真是二公子,听闻老爷在花厅中,当着四爷和钱大人的面,就打了二公子,好似打得挺重的,二公子是被抬回去的。后来没多久,夫人就叫人去请大夫了。” 叶子凡嘴角翘了翘,心中自是无比快活。 一直到第二日,饺子才打探到完整的事情经过。 “听闻昨日二公子出府游玩,结果在街上遇见了四房的锦言公子,也不知怎地,两人就发生了言语冲突。好似是二公子先挑的头,只是后来锦言公子恼羞成怒,就说二公子只会给叶府找麻烦,若不是因为他,叶氏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损失几十万两银子,说二公子无能又纨绔,什么都不会,要他是二公子,早一头撞死在豆腐上了。” 叶子凡闻言,垂下头漫不经心地笑了,四叔素来对叶澜渊不满,只怕没少在也锦言的面前抱怨。 锦言年岁小,叶修竹脾气爆,那日他又刻意说了那一番话,两人一言不合,起冲突自是难免。 “二公子那跟爆竹一样的性子,一点就炸的,哪里听得这样的话?当即就扑了过去,将锦言公子打了一顿,锦言公子的下人见状,连忙上前要拉开两人,二公子以为锦言公子的下人要打他,就叫了自己的侍从先动了手。” “听说,锦言公子被打得,肋骨都断了一根。” 饺子说完,还觉得十分惋惜:“当时的情形定然十分精彩,我要是在场就好了!” 叶子凡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又问着:“那钱大人又是所为何事呢?” 饺子连忙开口道:“钱大人自然也是二公子惹出来的债了,就因为锦言公子说叶子凡害得叶氏损失不小,二公子便觉着,是钱府公子的过错,就叫人将钱府公子约出来了,打的是赔礼道歉的名头。” “钱府公子到了酒楼,二公子就叫人将雅间的门关了,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旁人也不知道,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二公子叫人将钱公子打了一顿,恐怕打得也不轻。” 饺子啧啧叹了两声:“这二公子,也实在是太会惹祸了一些。” 叶子凡脸上倒是笑意盎然的:“会惹祸好啊……” 饺子纳闷地望着叶子凡,叶子凡却也不再多说。 饺子倒也没怎么在意,只接着道:“听闻老爷除了打了二公子一顿之外,还下令让二公子禁足。夫人去见了老爷,在老爷的书房门外跪了许久,说为二公子请罪,后来还说想要将二公子送到林府,让林老爷调教调教,老爷好似已经应下来了。” “哦?”这倒是有些出乎叶子凡的预料了。 在他的想象之中,林静柔素来宠爱叶修竹,叶修竹如今受了这么大的苦楚,林静柔定然会去求叶澜渊,可是此事触及了叶澜渊的底线,对叶氏都造成了损害,他自然不回应,两人只怕还会因此产生间隙。 却不曾想,林静柔却竟然会选择退这么一大步,不但没有求叶澜渊放过叶修竹,还选择亲手将叶修竹送走,让她爹教导。 叶子凡眯了眯眼,若是如此,他的一些计划便要改变了。 他自然是不希望叶修竹变好的,只是林静柔下了决心,让林院长亲自教导,想必叶修竹以后也定然坏不到哪里去。 这样一来,他的优势便愈发不明显了。 只是……却也并非全然没有机会。 林院长虽然会教导叶修竹为人处事,琴棋书画。不过林院长是文士,素来不懂经商之术,可是叶府是经商世家,叶修竹琴棋书画再厉害,不懂经商也全然不行。 这便是他的机会。 他年后离开叶府随着行商队伍出去,有无数机会可以学到一些行商上面的东西,他若是努力勤奋一些,自然有的是办法。 左右,他还有时间,不能着急。 第1109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38) 第1109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38) 叶氏年后最早离开渭城的商队是正月十七走,十六那日,叶澜渊就将叶子凡叫到了书房。 “东西可都收拾妥帖了?”叶澜渊问着。 叶子凡颔首:“也没多少需要带的,出门在外,东西带的太多反而是一种累赘。就收拾了一些衣裳,笔墨纸砚,昨儿个找大夫开了一些在外常用的药。” 叶澜渊笑了起来:“不错,我还想着你不知道要带什么,倒是我多虑了。” 叶子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前些日子专程问了问管家,都是管家告诉我的。” 叶澜渊点了点头,转身从书架上取出了一个包袱打开了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 叶澜渊说着,从里面取出了厚厚的一叠银票:“出门在外,银子须得准备充足,这些银票你收好,分别装在不同的地方。” “我与商队一同,应当不会有太多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吧?”叶子凡眨了眨眼。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随即,又拿出一块玉牌来:“这是叶氏的玉牌,即便是你因为种种原因,和商队失散,又身无分文,亦可以拿着这个玉牌去楚国任意一家叶氏的商铺寻求帮助。这个东西你无比要妥善保管好。” 叶子凡忙接了过来:“多谢爹。” 叶澜渊摆了摆手,沉吟了片刻,却又道:“我唯有一个要求,每年的冬月,你须得回府来。” 叶子凡神情微动,只听他这么一说,便知是因为每年冬月左右,西蜀国会派人送琉璃过来,若是见不到他,只怕不会将琉璃交给他。 呵…… 方才他还在纳闷,为何叶澜渊如此替他考虑,却原来,还是在为自己打算啊。若是他出了事,叶澜渊便从此失去了琉璃商道,少了一大笔进项。 只因为这琉璃商道,他也必然是希望自己平安无事的。 “是。”叶子凡垂下头,应着。 “不问为什么?”叶澜渊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身上,带着继续探究。 叶子凡嘴角微微翘了翘,眼中亮晶晶一片:“不管是为何,爹爹总是为孩儿好的。” “不错。”叶澜渊顿时笑了起来:“我总归是为你们考虑的。” 回了房,叶子凡就将银票都交给了饺子,饺子接了过来,随意看了一眼,顿时眼睛便瞪大了:“这……这这这……公子你是去打劫银号了吗?” 叶子凡瞥了饺子一眼:“这是我爹给的,便是我们的全部身家了,你分散开放置妥帖,若是丢了,到时候我就只能将你卖了换钱吃饭了。” 饺子嘿嘿一笑,忙不迭地保证着:“公子放心好了,即便是我丢了,也不会将这些银票丢了的。天啦,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银票。” 叶子凡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他忙着分装银票,又突然忆起一件事情来:“你拿出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来,待会儿给唐叔和姒儿送过去,我写一封信,你一并带去吧。” 饺子眨巴眨巴眼:“公子不亲自去?” 他会如此问却也是有原因的,每次去那边,叶子凡总是亲力亲为,很少让饺子跟着。 叶子凡笑了笑:“我若是去了,只怕唐叔根本不会收下这些银票。你带着我的信去就是了,我将银票放在书信中,你一并带着过去,唐叔若是问起,你就说我要离开渭城一段时日,只怕以后很难照料到,让他无比好生照顾好自己与姒儿,我回了渭城定会去探望他们。” 饺子一一应了下来,拍了拍胸口:“公子放心就是,我定然将这件事情办妥当。” 叶子凡笑了起来,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一封书信,连同银票一同装在了信封中,递给了饺子。 饺子接了过来,便飞快地出了门。 倒是不到一个时辰就又回了府,脸上带着喜色:“我就说我一定能够将事情办妥当吧,公子放心,信已经带到了,话也带到了。唐老爷问了几句,我说,老爷给了公子不少的银子,且随着叶氏的商队一同,公子定然能够照顾好自己,让他放心。他便嘱咐了公子几句,让公子注意安全便是。” 叶子凡笑了起来,笑着望向饺子:“你办的极好。” 叶澜渊将叶子凡单独请到了书房中的消息很快便也传到了主院,林静柔闻言便蹙了蹙眉:“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可都打听到了。” 丫鬟颔首:“我听管家说,老爷安排了大公子明日随着商队出城,想来应该就是为了此事。” 许嬷嬷闻言,脸上顿时扬起一抹喜色来:“这大公子一走,夫人此前的担忧便也都不存在了。人走茶凉,老爷对他本来就不怎么上心,如今这一走,时间一长,只怕就更想不起来了。这对夫人与二公子来说,可是极好的机会。” 许嬷嬷想说的,是在叶澜渊跟前露脸的机会。 只是林静柔却是眯着眼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的确是很好的机会。” “此前叶子凡在府中的时候,我虽然可以借着我的主母身份,让下面的人稍加为难,可是却也没有办法将他除掉。还得因着老爷的嘱托,忍着心头的不痛快任由他在我面前晃荡了近十年。如今他一离开渭城,机会可不就来了?” 林静柔眸色转深:“你想法子买通商队的人,等着离开渭城之后,找个地方,随意寻个法子,将叶子凡除了去……” 许嬷嬷瞪大了眼:“除去?” 林静柔颔首,额上青筋隐现:“只有叶子凡死了,我心里头才能彻底放下心来,我才能够彻底地痛快起来。”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只是此事却必须得做得隐秘一些,莫要让老爷发现了端倪。” 许嬷嬷跟在林静柔身边,手上并非全然干净的,因而听林静柔这样一说,虽然有些惊讶,却也并未表现得太出来,只稍稍沉默了片刻,便轻轻颔首应了下来:“奴婢明白了。夫人放心好了,奴婢定然叫人将此事做好,保管让大公子再也没有法子出现在夫人面前。” 第111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39) 第1110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39) 第二日一早,叶子凡便同饺子一同,被管家送出了渭城,与商队会和,一同离开了渭城。 只是刚走十日,商队的人就传回了消息,说叶子凡与商队失散,不知所踪。 叶澜渊收到消息之后大怒,派人几番寻找,却也都并未找到叶子凡的踪影。叶澜渊便叫人向所有叶氏的商号都传了书信,吩咐他们若是见着有人拿了玉牌去求援,定要将人留下来,迅速送信回渭城。 只是却也一直没有人见过那玉牌。 冬月,西蜀国来人送了琉璃过来。叶澜渊惴惴不安地接待着,只是却并未有人提及要见叶子凡。 叶澜渊心中诧异,却也不敢问,生害怕他们只是忘记了这一茬,他一体机他们便又想了起来。 倒是曲奇率先提及了此事:“我们在来的路上遇着了子凡,他说他如今在外游学,长长见识,我瞧着他倒是长高了许多,叶兄果真教子有方,子凡不过十来岁,便能够独自游学。” 叶澜渊诧异地看了曲奇一眼,却把握不准他说这话究竟是夸奖还是讽刺,也不知叶子凡有没有与他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沉吟了片刻,才开口应着:“过年的时候,子凡与旁系几个孩子比试经商之术,赢了那几个孩子,我问他要什么奖励,他只说想要出去游历一番,增长增长见识。” “我亦是八岁便开始随着父亲出外行商,旁系几个孩子也几乎早早地就开始跟着商队到处跑。便想着叶府的孩子,本就应该在行商的路上长大,也就许了。” “不过说起来,我也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见过子凡了,倒是不知你是在何处见着他的?他过得可好?可曾与你提起过我?” 曲奇笑了笑:“我是半月前在西面的金阳县见着子凡的,我瞧着过得倒是不错,比之前看起来高了些也壮了些。” “金阳县产茶,我是在一家茶楼见着他的,他说他前段时日路过金阳一处深山,见里面有许多野生的茶树,正是收秋茶的季节,茶树上的茶叶长得极好。他便花钱雇了一些农人,帮着采摘了不少秋茶,拿到茶楼来想要卖给茶楼的掌柜。” “我跟着他一起去见了茶楼的掌柜,看他与掌柜谈生意,说价格,倒是十分熟练的模样,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将那批茶卖了个极好的价格。” 曲幽点了点头:“叶兄厉害,不到二十岁便成了叶家家主。教养出来的子凡果真也不弱,我十岁的时候可无论如何也没有法子做到这种程度的。” “子凡还说,一路走来,他做了许多这种几乎算得上是无本的买卖,如今手头已经积攒了上万两银子了。” 曲奇亦是笑了笑:“他本来也是准备回渭城的,说你吩咐过,冬月左右务必回渭城一趟。我想着你十有八九是为了让他来见我们,所以才这样吩咐的。见他玩得开心,便同他说了此事,他说,既然如此,他就不急着回来了,让我们向你陪个罪。” 叶澜渊连忙笑了笑:“无妨,无妨的,他愿意玩就让他玩吧。” “对了,他还托我们给你带了一些东西,都是他路过各处的时候给你买的一些地方特产,说不值几个钱,不过他带了一路,也算是一点心意。” 说着,就叫人拿了一个包袱上来,倒果真是极大的一个包袱。 叶澜渊见着,微微一怔,半晌才转开了目光。 等着送了客离开,叶澜渊在书房中坐了良久,走到那大大的包袱面前站定,将那包袱打了开来。 里面倒的确都是一些小玩意儿,却也的确是最能够反映一个地方特色的东西,叶澜渊走南闯北多年,自是一眼就能够认出来那些东西是什么,产自哪里。 淮南的丝绸,苏云的笔筒,锦州的枕头…… 叶澜渊身后从这些东西上一一抚过,沉默了半晌。 管家走了进来:“老爷,已经将人送出去了。” 叶澜渊点了点头,指了指包袱中的东西:“将这些东西都放到我房中吧。” 方才管家也在,自然知晓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应了一声,上前将东西收拾好。 叶澜渊看着他收拾东西,沉默了良久,才突然开口道:“你觉着,我这三个儿子中,最像我的是谁?” 管家的动作微微一顿,却并未回答。 叶澜渊似乎也并不等着他说话,便径直接着道:“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他。” 叶澜渊微微蹙了蹙眉,只是眉头却又飞快地舒展了开来:“我娶他娘亲本事为了得到琉璃,进而家主之位。因而,我允许了他娘亲的死,对他也并未怎么上心。甚至有时候觉得,他是我为了家主之位不得不妥协的产物,觉得是一种耻辱。” “所以我不喜见到他,所以我任由旁人打骂欺辱,甚至有时候我自己都会忍不住对他动手。可是他越大,我却越发的觉得,他与我实在是太像了。” “聪明,识时务,有野心,却也有办法。”叶澜渊轻轻拨弄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是叶氏交给他,兴许能够更好的发展下去。” 叶澜渊缓声说完,却闭了闭眼,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惜了,他是曲云雪的儿子。” 声音带着几分苦涩:“静柔,断然容不下他,即便能够勉强接受他活着,却也断然不会允许他成为叶家家主。” 管家已经将东西都重新收拾好了,正好听到此处,便抬起了头来:“老爷现在还年轻,操心这些事情却是有些为时过早了。到要选下任家主的时候,只怕还要再过个二三十年,那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却又谁也不知道了。” 叶澜渊闻言笑了笑:“是啊,左右还早,不着急。叶家的下一任家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的。我还是须得好好地将修竹教导好才是……” 见叶澜渊自己有了决断,管家便也不再多言,只站起身来,叫人进来将包袱拿了:“老奴先行退下了。” 叶澜渊挥了挥手:“下去吧下去吧。” 第1111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40) 第1111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40) 叶子凡这一走,便是五年。 只是即便是离开了五年,林静柔却也并未成功让叶澜渊忘记,他还有那么一个儿子。 只因,每过一段日子,叶子凡总是会想方设法地通过叶氏的商队带些东西回府,叶澜渊,林静柔,叶修竹、叶川,甚至叶澜渊的几个姨娘,从不曾有一个落下。 因而不只是叶澜渊,府中上下也都不曾忘记过,叶府还有这么一位离家在外的大公子。 五年后,又是一个冬月,叶澜渊正带着叶修竹一同,在叶氏的一家茶楼雅间之中翻看账本。 管家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老爷,西蜀国来人了。” 叶修竹这两年前便跟在叶澜渊身边学着处置各种事务,闻言率先抬起了头来:“可是送琉璃来了?” 叶澜渊轻轻颔首:“这个时候,想必应当是吧。” 说罢,就站起身来:“他们还住在福满楼?” “是。”管家应着。 “走吧,过去瞧瞧今年的琉璃可有什么好东西。” 一行人到了福满楼,就瞧见了曲幽身边的侍从正好从楼上下来,见着叶澜渊,那侍从便笑了起来,忙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叶老爷先到楼上的桂园坐一坐吧,我家主子马上就过去。” 叶澜渊应了下来,上了楼。 不多时,雅间门就被推了开来,叶澜渊听见动静,抬眼看了过去,就瞧见曲幽、曲奇和王润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容貌极盛,皮肤细白如瓷,睫毛细长,脸上带着温软笑意,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梨涡,十分讨喜。 叶澜渊的目光在那少年脸上顿了顿,莫名觉着,眼前这个少年,似乎有些眼熟。 叶澜渊却也没有多想,只站起身来拱了拱手,笑着同几人打着招呼:“曲兄,王兄。” 三人坐了下来,那少年却只站在一旁笑眯眯地望着叶澜渊,叶澜渊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问,却听见曲奇哈哈笑了起来:“叶兄莫不是连自己孩子都不认得了?” 他的……孩子? 叶澜渊一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会与他们一同出现,却又说是他的孩子的,自然只有……叶子凡了。 心中这样想着,便又仔细打量了那少年半晌,这才发现,他会觉着这少年眼熟的原因,正是因为这少年容貌与叶子凡有些相像。 只是五年不见,五年前的叶子凡不过一个孩童,如今却已经是一个少年,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法子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叶子凡却已经笑着上前同叶澜渊行了礼:“爹……” 不等叶澜渊应答,就浅笑着道:“五年未见爹爹,爹爹认不出我也是正常。” 曲奇亦是笑着点了点头:“莫说五年了,我每年见你一回,都觉得你变得不少。” 叶澜渊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是啊,实在是认不出来了,变得太多了。” 顿了顿,却又肃容训斥着:“你这孩子,一走就是五年,也不知回来瞧瞧爹,可让爹担心坏了。” 这话,自是一半虚情一半假意,不过是因着曲幽、曲奇与王润在罢了。 叶修竹到这时也回过了神来,瞪大着眼睛望着叶子凡,张了张嘴,却是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许久,才叫出了声:“叶……叶子凡?你是叶子凡?” 叶澜渊眉头蹙了蹙,转过头瞪了叶修竹一眼:“胡闹什么?叫大哥。” 叶子凡却是笑了起来,笑容和煦:“二弟。” 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叶修竹一番,脸上笑意愈浓:“二弟的容貌倒似乎没怎么变?” 曲幽目光在父子三人身上扫了一圈,方开了口:“好了,你们团圆认亲的,待会儿回府再说吧,咱们先将琉璃的事情说一说。” 叶澜渊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颔首称是,叫叶子凡在身侧坐了。 与西蜀国的琉璃交易已经十多年,一切流程几人都已经十分熟悉,倒是不一会儿就处置妥当了。 叶澜渊又与他们吃了顿饭,才站起身来意欲离开。 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身上:“子凡同我一起回府吧?都已经回了渭城了,怎能还在外面住?” 叶子凡轻轻颔首,亦是跟着站了起来:“曲叔,王叔,我先回府了。得了空再来拜访……” 曲奇摆了摆手:“去吧。” 叶子凡方随着叶澜渊出了福满楼,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叶澜渊想了想,叫叶子凡同他一起上了前面的那一辆。 冬月里天冷,马车中烧了炭火盆子,倒是暖和。 叶子凡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解了下来,刚将大氅放在一旁,就听见叶澜渊问着:“这几年在外过得可好?” 叶子凡笑着点了点头:“也遭人骗到身无分文过,也因为将身上所有的钱全部买成了货物,只能挖野菜吃野味,不过总的来说,倒也还是十分有趣的。” “身无分文怎么都不去叶氏的商号求助?不是给了你那玉牌吗?”叶澜渊蹙了蹙眉。 “就是想着,既然出门是为了游学,增加一些自己的经历,就不能够事事依靠家人,不过是饿饿肚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没有性命之忧。若是危及性命的事情,我定也会去求助的。”叶子凡笑意温和。 叶澜渊看了叶子凡一眼,沉吟了片刻,终是问了:“我让你随着叶府的商队一同,怎么刚出渭城没几日你就和商队走散了?你可知,我收到消息的时候有多担心?” 有多担心叶子凡出了事,从此他就失去了琉璃商道。 只是后面半句,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讲的。 叶子凡垂下眸子,睫毛微微颤了颤,脸上的笑容亦是淡了下来。 “爹爹不知道?” 叶澜渊听叶子凡如此疑问,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我知道?我知道什么?” 叶子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似乎带着几分自嘲,也似乎带着几分释然:“是我胡思乱想了。” “我随着商队出了渭城,刚行至桔萍县,商队中就有人意欲杀我,当时险象环生,我亦是受了伤,好不容易逃脱,心中骇然,害怕回去在遭遇不测,便不敢回商队。” “那时,我还以为,是爹爹不喜欢我,想要除掉我呢。” 第111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41) 第1112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41) 叶澜渊闻言,脸上神色顿时一变:“我怎么会想要除掉你?” 叶子凡自也知道不会是他,他还指望着西蜀国每年送来的琉璃,断然不会自断财路,只是刻意这样说,不过是为后面的话做铺垫而已。 “爹爹有所不知,当时那人来杀我的时候,我求他放过我,我可以给他我身上的银子,可是他却说,我碍了别人的眼,他非杀我不可。” 叶子凡垂下头,睫毛轻颤:“我从小到大都在府中长大,也不曾开罪过什么人开罪到非要除掉我不可,所以才……” 叶澜渊的眉心猛地一跳,手在袖中猛地拽紧,叶子凡的存在碍了谁的眼? 他心中自然十分清楚,只是不愿意相信,她竟会如此心狠手辣,连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都容不下。 “就因着这件事情,我不太敢回府。我心中其实是相信爹爹不会如此做的,可是害怕回府之后听到的答案却恰好相反。” 这也就解释了为了偶尔叶子凡送到府上的东西会有渭城附近一些地方的特产,却从不见叶子凡回府。 叶澜渊的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身上,半晌,方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受苦了。” 顿了顿,才又问着:“我听闻你曲叔他们讲,你在外一直四处游走做些生意?” 叶子凡颔首,似是说起了他喜欢的东西,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亮若灿星:“是啊,最开始不过是因着路过几处地方,发现这个地方的东西拿到别的地方,价格便几乎翻了倍。心中起了心思,便开始捣腾一些小玩意儿卖。比如临沧的红茶,在临沧二十两银子一斤,拿到淮南卖,就变成了一百两银子一斤。” “后来,又发现许多深山老林之中大多藏着瑰宝,比如雅江的山中长着野生的松茸、薄山的山顶上大多有云雾茶……这些皆是无本的生意,我便时常去深山之中找寻,然后采摘来倒卖。” “发现的这些野生的瑰宝,除了采摘来卖之外,我还会花钱将那处地方一并买下来。那些地方大多荒芜,极少有人烟,价格也不贵……” 叶澜渊听着叶子凡娓娓道来,望向叶子凡的眸光愈发不同,似是带着几分打量,又似是在沉思什么。 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到了。” 叶子凡率先起了身,下了马车,随后转身扶住了叶澜渊。 叶澜渊微微一顿,叶子凡做得太过顺手,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一样。只是叶澜渊这两年时常带着叶修竹出门,即便是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叶修竹也从不曾如此做过。 见叶澜渊望着他,叶子凡笑了笑,解释着:“这几年时常会与一些商人谈生意,我虽然不曾说起过自己是叶家的人,可是总也害怕有朝一日身份被人知晓,失了叶家的脸面,被人说咱们叶家的人不懂规矩礼节,因而习惯了。” 叶澜渊闻言,神情便又是一动,却也默不作声地就这叶子凡的手下了马车。 叶修竹已经在一旁候着,目光撇了撇叶子凡,没有说话。 一进门,门房便连忙同叶澜渊与叶修竹请安:“老爷,二公子。” 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身上,却也没有一个人认出叶子凡来。 叶澜渊转过头看了叶子凡一眼:“你之前住的院子只怕还得好生收拾收拾,要不先去主院吃个饭,我叫人去帮你收拾?还得添置一些日常用具。” “孩儿听爹吩咐就是,也应该去跟母亲请个安的。至于日常用具,我本随身有带着的,只是还在福满楼中,待会儿我的侍从应当就会将东西一并送过来了,爹爹不必忧心。” 叶澜渊颔首,顿了顿,却也没有再多言什么,只带着叶子凡与叶修竹一同去了后院。 进了屋,林静柔就迎了上来:“老爷回来了,外面冷吧?妾身准备了热水,老爷先净个手,再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一边说着一边帮着叶澜渊解着大氅。 而后又转身同叶修竹道:“你也去洗手去,汤在桌上,你……” 话还未说完,就瞧见了立在一旁浅笑吟吟的叶子凡。 林静柔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惊艳之色,却又渐渐地浮起一抹疑惑来:“这位……” 叶子凡连忙上前行了礼:“母亲不认得我了?我是子凡啊……” 林静柔拿着叶澜渊大氅的手猛地一顿,攸然收紧,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叶子凡的脸上,瞳孔紧缩:“子……子凡?” “是啊。”叶子凡将林静柔的神情变换尽收眼底,脸上却一直带着七分笑意:“五年不见母亲,母亲还是这般年轻,光彩照人。” 林静柔觉着脸微微有些僵硬,见叶澜渊一直盯着她,才慢慢回过神来,调整了脸上神情,扯出了一抹算得上欣喜的笑容来:“子凡啊,你总算是回来了。你爹爹一直叨念着你,生害怕你在外面吃了苦,幸而你每年还会送些东西回来。你爹爹担心了你好几年,盼了好几年,你总算是回来了。” 叶子凡正色道:“让爹与母亲担忧了,是孩儿不孝。” “说什么孝不孝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是手却几乎将手中大氅捏碎。 “子凡回来了,他那院子许久没有住人,只怕也已经落了不少灰了,你派人将那院子打扫打扫?”叶澜渊问着。 林静柔醒过神来,忙道:“那院子五年不住人,只怕都已经破败了,哪还能够让子凡住那里?我叫人再收拾一处院子出来便是。” 说着就叫了许嬷嬷过来:“你派人去将青悟园收拾出来,给大公子住。” 许嬷嬷应了声,悄悄抬起眼看了看林静柔的脸色,又看了看叶子凡,才退了下去。 林静柔已经全然反应过来,如常地将大氅挂了起来,才转身吩咐着丫鬟:“去再添一双碗筷过来。” 随后才望向叶子凡:“子凡倒是长变了,方才我乍然瞧见,还没能认出来呢。不过也越来越好看了,这样出去,不知得掳获多少少女芳心呢。” “这些年在外面,定然吃了不少苦吗?” 言语恳切,眼神温柔,虽已经十分亲和了,却仍旧不像是个乍然见着五年未见孩子的母亲。 第111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42) 第1113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42) 叶子凡垂眸轻笑,眉眼间俱是温和:“其实也算不得吃苦,虽四处奔波,却也能够瞧见不同的风土人情,结识不同的朋友,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一边说着,一边自个儿解下身上的大氅,放到了椅子上。 林静柔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吩咐着丫鬟:“还不赶紧将大公子的氅衣拿去熏一熏?” 丫鬟忙不迭地上前拿过大氅,林静柔瞧了一眼,便看见那大氅面上的布料是用的云绫锦,脖子上镶着的毛柔软厚重,像是狐狸毛。 林静柔眸光沉了沉,云绫锦是新近两年才有的新品,价格昂贵,她倒是有两件云绫锦的衣裳,可也不过只两件而已。 目光再落在叶子凡的身上,除去大氅之后,他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却也是云绫锦的。 手攸然收紧,林静柔的脸色变得难看了几分。 看来,叶子凡过得着实不错,不错到让她忍不住心生嫉妒。 下人已经端了饭菜进来,开始布菜。 叶澜渊看向叶子凡:“虽然方才在福满楼吃了一些东西,不过过了这么一会儿,应该也饿了,多少吃些吧,都是一些家常菜,你也已经好久不曾吃过府中的饭菜了。” 叶子凡浅笑着颔首应了,随着叶澜渊落了座。 一顿饭,屋中都十分安静。 只叶澜渊偶尔与叶子凡交谈两句,说的俱是桌上饭菜。 “这笋干还是前些日子你派人送回来的,冬日里连同鲜肉和咸肉一起炖,倒是十分鲜美。” “这是晋安那边的农家自己做的,偶然吃了一次,觉得很好吃,就买了一些。不过倒是没吃过这样做的,大抵也是因为农家人大多不舍得吃肉的缘故,这样一炖,倒果真美味。” “你尝尝这酥皮鸭,这是飘香阁新推出的菜式,我花了大价钱从飘香阁厨师那里买到了方子,叫府中的厨师学了。” “好……” 叶修竹一直在悄悄打量叶子凡,眼神有些飘忽,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静柔低着头自顾自地吃着饭,却只觉着味同嚼蜡。 叶澜渊他们三人都在福满楼吃了不少东西,只象征性地夹了一些,便放了筷子,叶澜渊叫了叶子凡在一旁坐了,叫下人泡了茶,才开口问着:“这次回来,有何打算?” 叶澜渊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叶子凡便察觉到那边还未下桌的母子二人俱是竖起了耳朵。 叶子凡垂首轻笑了一声,方回答道:“打算开个新路子做点生意。” 听叶子凡这样一说,叶澜渊也表现出了几分兴趣:“哦?什么生意?” “此前便一直觉着,到了冬日里,渭城这边的新鲜蔬菜极少,南方要稍稍多些。可是新鲜蔬菜运送起来实在是一件麻烦事情,路途遥远,送到渭城来,只怕便已经腐坏了。” “这些年我都在为此事做打算,从渭城到南方诸城中间,我倒也置办了不少的庄子,每年冬天我都叫人采买冰块储存好。今年所有的一切方稍稍上了正规,我叫人沿路从南方将新鲜蔬菜用冰块冻起来,一路送到渭城再化冻。” 叶澜渊眼神骤然一亮:“冬天倒是比夏天要好办一些。” “是。”叶子凡笑着道:“第一批新鲜的瓜果蔬菜已经运到了渭城了,只是我这几年没回渭城,正想同爹爹商议商议,让爹爹借着叶氏的商号人脉,帮我卖出去。毕竟这些东西耗费了大精力运过来,价格自然也不会低。” 叶澜渊闻言笑了起来:“放心好了,真正的有钱人家也不会在乎这点银钱,能够在冬日吃到新鲜的蔬果亦算得上是一种尊贵,交给我便是,我定能给你卖个好价钱。” “如此,便多谢爹爹了。”叶子凡笑着拱了拱手。 “这是第一桩,第二桩事便是再过几日,是文瑞先生的五十大寿。这几年,我虽不在渭城,却每隔几日就会与文瑞先生通信,他也一直在通过书信教导我,给了我不少的帮助。此番先生五十大寿,我怎么也应该上门去贺寿的。” 叶澜渊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合该如此,此前你离开渭城,我还以为你与文瑞先生便没有了联系,却不曾想他竟也还如此有心,是应该给他送上一份大礼的。” “爹爹说的是。”叶子凡颔首:“除了前面两桩,最重要的其实是,我五年没有回过渭城,想要回府来瞧瞧,也略尽孝心。” “好好好!”叶澜渊哈哈笑了起来:“你有这份心思,自是极好的。” “是啊。”一旁林静柔却突然插进了话来:“论语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子凡你不仅远游了,还一再失去了消息,可让你爹爹与我担心坏了,也的确应该回府好生尽尽孝的。” 叶子凡温和地颔首受了教导,只是一旁叶澜渊听见林静柔的话,眸光却略微深了几分。 正说着话,管家便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禀报着:“老爷,外面有人带着好几辆马车来了,说是大公子的侍从,一个叫饺子,一个叫包子的,给大公子送日常用品过来。” 叶子凡闻言,忙站起身来:“的确是我的侍从。” 叶澜渊亦是站了起来,转过头望向林静柔:“院子可收拾好了?” 林静柔脸上闪过一抹为难的神色:“那院子也许久不住人了,虽然也经常有人打理,可是这么一会儿,只怕还没收拾出来。” 叶子凡倒是不甚在意:“无妨,我叫侍从再收拾收拾就是。” 说着,就与叶澜渊一同出了院子,丫鬟连忙拿了大氅跟了上去。 林静柔目送着父子二人走远,才紧咬着牙关,脸色沉了下来:“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叶修竹脸色亦是有些不好看:“我也不知道啊,先前管家说西蜀国那边来人了,我们只以为是送琉璃过来,就说趁着还早,过去见一见,哪晓得,叶子凡竟然和他们在一起的。” 叶修竹说完,抬起眼来望向林静柔:“娘,我瞧着叶子凡如今过得倒似乎极好,且听他与爹爹闲聊,到好似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的,他会不会回来和我抢叶府家产啊?” “不会的。”林静柔急切地反驳着,眸光深了几分:“即便是他想要抢,我也断然不会给他机会。” 第1114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43) 第1114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43) 说完,便转身吩咐着身后的嬷嬷:“你叫人盯紧了叶子凡,有什么动静,都务必来禀报给我。” 许嬷嬷低声应了下来。 只是也不必特意派人盯着,不到两个时辰,便有各种各样的消息传到了林静柔的耳中。 “听闻大公子这次回来带了几乎快十车的东西,看起来皆是十分名贵,连用的杯碗盘碟都带着,且俱都十分精致。” “大公子出手实在是大方,去帮着收拾青悟园的下人,大公子每人打赏了二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比一个普通下人一年的分例都要多了。” “大公子长得也实在是太俊俏了,青悟园周围围了好多丫鬟,都是为了看大公子的容貌去的。” “大公子待人十分和煦呢,先前一个丫鬟因着贪看大公子的容貌,打翻了茶杯,将大公子身上的衣裳弄脏了,大公子都没有发火,反而温声细语地宽慰那受了惊吓的丫鬟呢。” 林静柔与叶修竹听了,脸色皆是铁青一片。 “如今叶子凡的手段愈发厉害了,一回府就开始收买下人,呵……瞧瞧,不过几个时辰,都传得跟个谪仙似得。”叶修竹轻哼了一声。 林静柔看了叶修竹一眼,半晌才轻叹了口气:“若是你争气一些,无论叶子凡如何厉害,我也犯不着有丝毫担忧。” 叶修竹垂下眸子,神情阴郁。 终归是自己的孩子,林静柔也不忍再训,只抬起眼来问着嬷嬷:“老爷呢?老爷可还在府中?” 许嬷嬷欲言又止,见林静柔蹙起了眉头,终是开口道:“老爷陪着大公子到了青悟园,与大公子说了许久的话,后来大公子说他带了不少好酒回来,老爷起了兴致,就叫大公子开了一坛子,还叫厨房做了不少下酒菜,就在青悟园对饮畅谈起来。” 林静柔的手猛地拽紧,终是气急败坏,猛地将桌子上的茶杯拂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 屋中的下人连忙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夫人息怒。” 林静柔紧紧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咬紧了牙关:“息怒?叫我如何息怒?老爷大抵是忘了,当初他要娶曲云雪的时候是如何同我说的,说娶曲云雪只是逼不得已,是为了拿下琉璃商道,是为了家主之位。说等他拿下家主之位,曲云雪他断然不会留。” “后来曲云雪怀孕,他又说,他断然不会让旁人生下他的嫡子。后来曲云雪生孩子,死了,他又说,曲云雪已死,孩子得留下来,不然琉璃商道只怕就毁了,好不容易拿到手的东西,不能就这样放手了。还说只要我留叶子凡一条命,其它任由我处置。” “我都信了,我一步一步退让,结果退让至今,成了这副模样!” 许嬷嬷连忙拉住林静柔的手:“夫人,二公子还在呢。” 林静柔抬起眼来望向叶修竹,就见叶修竹定定地望着他,似乎不曾想到,上一辈竟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林静柔咬紧牙关,眼中泛着水光:“修竹,你爹负了我!他骗了我!” 叶修竹站起身来,神情狠戾:“娘,叶子凡不能留,得除掉。” 林静柔几乎将牙齿咬碎:“除掉,除掉!若是能除掉,哪还会留到今日?五年前他离开渭城,我便叫人除掉他,结果还是叫他给逃了,如今还叫他回了叶府!” “如今他回来了,就又是一个机会了,娘。”叶修竹在屋中来来回回地踱步:“娘,咱们得想办法,想办法……” 林静柔沉默了良久,终是咬牙点了点头:“对,想办法,他如今越来越厉害,若是不想办法除去,以后总有一日会爬到我们头顶上来。” 叶修竹颔首:“娘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办法……自然是没有的。 林静柔闭上眼,咬了咬唇:“总会有的,你莫要着急。只是你一定要记着,叶子凡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你千万莫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的……”叶修竹应了下来,只是眼中却闪烁着几分嗜血的光芒。 叶修竹在林静柔屋中待了会儿,便告辞离开回了自个儿的院子。 叶修竹走后,林静柔方跌坐在椅子上,望着屋中的炭火盆子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只觉着心底冰凉一片。 半晌,才抬起手来拢了拢头发,望向许嬷嬷:“你去帮我清点清点我的嫁妆还有多少可以动用的。” 许嬷嬷小心翼翼地看了林静柔一眼:“夫人果真要……” 林静柔苦笑了一声:“不然呢?他若不除,修竹要怎么办?” 院子里传来下人请安的声音:“老爷。” 林静柔连忙站起身来:“我的头发衣饰可妥帖?” 许嬷嬷仔细帮林静柔整了整衣裳,方颔首退到了一旁。 林静柔嘴角勾了起来,扯出一抹温柔笑意,迎了出去。 叶澜渊已经进了正厅,林静柔连忙上前,将叶澜渊身上的氅衣褪了下来。 立在叶澜渊身边便闻到了一股子浓厚的酒味,林静柔蹙了蹙眉,面上神色却是关切的:“听闻老爷与子凡把酒言欢,还以为老爷会晚些回来,妾身都还没有来得及叫下人给老爷准备醒酒茶呢,这就让人去煮来。” 叶澜渊脸上倒是不见丝毫醉意,眼神清明。 “没喝多少,不用解酒茶,你随意给我倒杯茶就是。” 林静柔连忙应了,亲自提了茶壶倒了杯热茶,递给了叶澜渊。 叶澜渊也没接,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林静柔将那茶杯放在了叶澜渊的手侧,方浅笑盈盈地望向叶澜渊:“方才我在院子里,却也听到了许多关于子凡的消息。说子凡带了近十车行李回来,所穿所用都十分精致华贵。还说子凡对下人亦是出手大方……” “也有说子凡长相俊逸,将府中丫鬟的魂儿都给勾走了的。瞧先前妾身可说准了吧,子凡那容貌,可实在是太盛,以后只怕来求亲的都要将咱们府门给踏破了。” 叶澜渊沉默地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随即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动作有些重,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响声。 林静柔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愣愣地望向叶澜渊。 “五年前,子凡离开渭城之后,买通了商队里的人要杀他的,是不是你?” 第1115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44) 第1115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44) 林静柔眼睛瞳孔猛地放大,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与惊惧,笑容亦是干涩了几分:“老爷……说……说的什么话呢?什么买通商队的人?要杀谁?” 叶澜渊与林静柔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认识了近三十年,对林静柔亦是十分了解,一瞧她的神情脸色,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子凡当时才十岁,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你也不能容下?” 林静柔的手在袖中握紧,收紧攥得生疼,咬着唇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最终却放弃了反驳:“是!我就是容不下他!” 说完,眼中却积蓄起了泪水:“怎么?你觉得心疼了?当初你要娶曲云雪的时候是怎么跟我说的?当初我嫁进叶府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是你先负了我!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变成继室,变成后母!” “当初你明明同我保证过,绝不会对叶子凡过分关注,只要我留他一条性命,其他任由我处置。五年前你突然对叶子凡那样好,让叶子凡出尽了风头,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修竹,还有柔儿的感受?” “是你背信弃义在先,我不过是……” 声音却突然哽咽了起来:“我不过是害怕而已。当初因着你娶过妻,我嫁过来是继室,我受尽了家里姨娘姐妹们的嘲笑,说我是林府嫡女,却嫁得这样落魄。可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嫁了,若是你还将叶氏交给了叶子凡,你叫我如何面对娘家人?” 叶澜渊定定地望着林静柔,手轻轻捏了捏拇指上的玉扳指,半晌才道:“此前我也与你解释过的,我不会将叶氏交给子凡的,你为何就不信我?” “我应该信你吗?当初你说要娶我,转身就娶了曲云雪。当初你说我可以任意处置叶子凡,只需留他一条命,可是转眼你就对叶子凡那样好,却三番四次地责罚修竹。我怕了啊……” 林静柔的眼中溢满泪水,声音突然高亢起来:“我怕再横生枝节,叶子凡太过聪明,我怕你给他哪怕只是一点的好,他就能够顺杆往上爬。我怕总有一日他会爬到我们母子三人的头顶上,我们当初欺负了他,若是有那一日,他定会十倍百倍的还给我们!” 叶澜渊伸手拉住林静柔:“你冷静一些,子凡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林静柔哈哈笑了起来:“你很了解他吗?他自打出生之后,你与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回见着了,不是打就是骂。五年前倒是稍稍好些,可是你待他好些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叶府。” “这五年,咱们没有丝毫他的消息,他变成了什么样,他如今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 叶澜渊沉默着,林静柔所言不假,他的确全然不了解如今的叶子凡。 看叶子凡如今的做派,似乎在外面赚了不少银子,他却全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赚的钱,在外面都经历了些什么。 叶子凡虽然待他十分恭敬,可是这份恭敬之中,却也透着疏离。 半晌,叶澜渊才抬起头来:“叶子凡之事我自由决断,你放心,我断然不会让子凡插手叶氏的事情,且我看着他如今的情形,只怕也没想过要插手叶氏。这两年来,我一直将修竹呆在身边,一手教导他熟悉商场之事,难道用意还不够明显吗?” “五年前那件事情我也不再追究了,只是,叶子凡还是得留着,每年西蜀国送来的琉璃虽然不多,可是收入却是十分可观的。且宫中的贡品琉璃都是咱们在供给,若是突然断了,可就是大罪。” “你再不喜他,也应该摆出母亲的样子来,莫要被人挑出刺来。” 林静柔紧咬着唇,抬起手来擦了擦脸上的泪,呜咽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妾身明白。” 叶澜渊看了林静柔一眼,心中喟叹,手摩挲着手边的茶杯,半晌,终是站起了身来:“我还有事情要处置,你早些歇息吧。” “是……” 见叶澜渊要出门,丫鬟连忙递过刚刚熏烤暖和的大氅,林静柔上前给叶澜渊披上,亲自送了叶澜渊出了门,看着叶澜渊走出院子,才转过身回了屋。 “夫人……”许嬷嬷脸上带着几分担忧:“那件事情连老爷都已经猜到了,大公子会不会也早已经知道是咱们……” 林静柔眼眶还微微有些红,只是眼中却没有了丝毫委屈,只剩下了冷漠:“知道又如何?老爷都说了不予追究了,他难不成还能跑来质问我?即便是心中有所猜想,他也没有证据。” 林静柔说完,便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半晌没有开口,许久才咬着唇道:“既然老爷说,让我摆出母亲的样子来,那我依他所言便是。要一个人不好过,未必要杀他,总还有千百种法子折磨他,我就不信,我连一个十多岁的毛头小子都对付不了了。” 许嬷嬷小心翼翼地觑了觑林静柔的脸色,神情带着几分担忧:“只是……听下人们的话,如今大公子,好似本事不小,咱们……” “本事不小又如何?名义上我还是他的母亲不是?即便他是天王老子,也得要尊我一声母亲,我会摆出母亲的样子来,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够肆无忌惮地挑他的错,却不被旁人诟病。” 许嬷嬷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只是见林静柔的脸色,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便只得沉默了下来。 林静柔在椅子上坐了许久,才抬起眸子来:“先前大公子与老爷喝酒,看老爷的模样,两人应该是喝了不少的。老爷常年在酒桌上浸淫,酒量极好,大公子就不一定了。时辰尚早,你叫人熬些解救汤,待会儿我亲自给大公子送过去。” 许嬷嬷垂头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林静柔坐在椅子上,眸光渐沉。 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不在的这几年,府中一切都很好。老爷对她很好,对修竹也很好,开始带着修竹学习行商之道,假以时日,这叶氏定然是修竹的囊中之物。 可他偏偏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就莫要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第111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45) 第1116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45) 冬月的天倒也还算不得极冷,只是外面却突然开始下起小雪来。 饺子听见外面下人的动静,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往外望去,眼睛亦是亮了起来,顾不得关上窗,便转过头望向靠在软榻上坐着的人:“公子,下雪了啊……听闻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呢,公子一回渭城,竟然就开始下雪了。” 叶子凡眯着眼望向饺子,饺子也已经十五岁,眉眼早已经长开,这些年随着他在外面东奔西跑,愈发圆滑了几分,眼睛里写满了狡黠。 “可不么,我筹谋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连老天爷都感动了。”因着喝了些酒,叶子凡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慵懒。 饺子瞪了叶子凡一眼:“老天这是感动的么?公子也忒不要脸了一些。” “啧,敢这样说你家公子,找死啊?” 饺子一蹦三丈高:“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 叶子凡将双手枕在头下,看着饺子耍宝:“将窗户打开一些吧,我头有些晕,屋里怪闷的。” “这样冷的天,公子也不怕冻着了。”饺子撇了撇嘴,却也依照吩咐将窗户打开了一些,随即又将屋中的炭火盆子一个一个地搬到了叶子凡躺着的软塌旁边。 叶子凡笑了起来:“才冬月,又不是太冷,哪会冻坏?再冷的日子都过过了,还怕这个?” 饺子闻言,端着炭火盆子的手微微抖了抖,嘴角的笑亦是淡了几分,随即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将炭火盆子放下了。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随即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公子,叶夫人来了。” 饺子闻言,猛地抬起眼来朝着叶子凡看了过去,就瞧见叶子凡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来,眼神也锐利了几分。 “她来做什么?”饺子低声嘀咕着。 “管她来做什么呢,来者是客,饺子,包子,扶我起来,开门迎客。” 饺子与包子连忙上前,将叶子凡扶了起来,叶子凡揉了揉额心,抬脚出了门,就瞧见林静柔踏着风雪进了院子,身上穿着一件紫色披风,将大大的兜帽罩在了头顶,身后跟着四个丫鬟,一个帮着撑着伞,一个提着灯笼,另外两人垂头走在后面,手中提着什么东西。 叶子凡嘴角勾起一抹笑来,三两步迎了上去:“母亲怎么来了?这下雪的天,有什么事非得要母亲亲自走一遭的?” 林静柔笑了笑,进了正屋,将披风解下来递给了身后的丫鬟。 叶子凡连忙吩咐着:“还不赶紧将大门关上,饺子,去将屋中的炭火盆子都搬出来。” 饺子与包子连忙应了声,一人关了门,一人将炭火盆子搬了出来。 屋中稍稍暖和了几分,叶子凡连忙笑眯眯地道:“母亲请上座。” 林静柔笑容温和,在椅子上坐了,才抬起眼来细细打量着屋中陈设。 这青悟园此前是客院,虽不经常住人,林静柔却也来过几回的,如今一瞧,便发现屋中的东西被换得七七八八的,与她此前来见着的模样全然不同。 此时屋中放置着几张桌椅,俱是红木的。门口摆放着两个半人高的花瓶,光瞧着便觉着花纹细腻,晶莹剔透。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像是前朝文豪孟秀先生的作品,地上还铺着厚厚的地毯,花纹繁复华丽。屋中青花夔龙香炉中熏着青木香,清淡好闻。 林静柔的手收紧了几分,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已经有下人呈上了茶来,林静柔的目光落在那茶杯上,茶杯是缠枝灵芝纹直口杯,前段时日她逛街的时候见过,这么一个小小的杯子,便得要千两银子。 “这是云雾茶,便是我之前路过深山的时候发现的,味道不错,母亲尝尝吧。” 林静柔将眼中的情绪掩下,笑容轻轻浅浅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笑容愈深:“果真是好茶。” 随即便放下了杯子。 叶子凡垂眸,眼中闪过一抹讥诮笑意。 “先前你爹爹回了主院,说与你把酒言欢来着,我瞧着你爹喝得也有些微醺,想着他的酒量都已经那副模样了,只怕你已经醉得厉害了,就叫人煮了醒酒茶来。” 说着就叫丫鬟将那食盒子提了过来,放在了桌子上。 林静柔一边从食盒中取出醒酒茶,目光打量了叶子凡一眼,便又笑了起来:“只是瞧着你的模样,倒像是没怎么醉,看来你如今酒量亦是不浅。” 叶子凡笑了起来:“哪是我酒量不浅,是爹手下留情了。大抵知晓我不胜酒力,让我喝了三四杯就准许我换了茶。不过即便就那三四杯,也让我有些受不住,方才还觉着有些头晕脑胀的,还专程叫下人将窗户打了开,说吹吹风清醒清醒。” “你也真是。”林静柔噌了叶子凡一眼:“醉了叫人准备醒酒茶就是,这大冷的天还打开着窗户,若是吹了冷风着了凉可如何是好?快将这醒酒茶喝了吧。” “母亲教训的是,是我考虑不周。”叶子凡浅笑着,接过醒酒茶,喝了几口,才放下了碗。 林静柔抬起眼来,佯装四处打量了一番:“你这里可还缺什么?若是缺什么,尽管与我说就是,我叫人给你准备。” 叶子凡笑着摇了摇头:“都已经布置好了,什么都不缺,母亲无需费心。” “一家人,这样客气做什么?”林静柔浅笑盈盈:“我听闻下人说,你带了近十车的日常用品,这屋中的东西全是你随身带着的?你莫不是去哪儿都要带这么多东西?” 叶子凡颔首:“此前吃过几次亏,被人在用的东西上下毒下药的,后来就吸取教训了,宁愿稍稍麻烦一些,也好过丢了性命不是。” 林静柔的眸光猛地收缩了一下,脸上却是一副诧异神色:“你这些年过得竟如此凶险?” “也说不上凶险不凶险的,在外行事,总的小心才是。” 林静柔颔首:“也是,在外的确须得小心为上。不过如今你已经回家了,便不用这般小心翼翼的了,家里总不会有人害你的。” “是。”叶子凡笑着应着。 林静柔又嘱咐了一些话,才站起身来离开了。 叶子凡叫了包子送她出门,嘴角扬了起来。 “夫人这是做什么?”饺子眨巴眨巴眼。 “做什么?”叶子凡冷笑了一声:“大抵是想要表现自己是个合格的母亲吧。” 说罢,才端起一旁林静柔喝过的茶,将茶扑到了火盆自中,随即站起身来,吩咐着饺子:“将这杯子摔了,换个一模一样的来。” 第1117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46) 第1117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46) 第二日一早,雪倒是下得愈发大了,饺子在一旁不停地嘀咕着:“好不容易回了叶府,还想着说四处周周看看叶府有什么变化的,这么大的雪也没有法子了。” 一会儿又道:“果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要是搁以往,府中下人只怕能够忘记公子回了府,忘记给公子送早饭来。结果厨房果真忘了送早饭,不过昨儿个公子当了一通散财公子,咱们院子里的下人倒是殷勤,自个儿跑到厨房去要回来了。” 念叨了好一会儿,没有听见丝毫回音,才又转过头望向在床上拥着被子赖床的人:“公子,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起床?” “你不也说了雪下大了,无事可做?既然无事可做,我起那样早做什么?”叶子凡一脸的理所当然。 “可是待会儿团子管家就要来找公子禀报事情了,要是见着公子还在床上躺着,怕又要唠叨了。”饺子撇了撇嘴。 话音刚落,就听到包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公子,团子管家来了。” 叶子凡瞪了饺子一眼:“你这乌鸦嘴。” 饺子嘿嘿一笑,连忙上前扶着叶子凡起了身。 有个中年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见此情形,眉头就皱了起来:“主子睡到现在?” 叶子凡嘟哝了两句:“下雪嘛,没什么要紧事,晚些起也没什么关系的吧?团子你别大题小做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团子打断了:“主子,你可是忘了,如今你已经回叶府了。” “唔……那又如何?”叶子凡挑了挑眉。 团子闻言,沉默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回到叶府之后,叶府有主子和女主子,名义上还是主子的爹娘,主子身为人子,自然是应该早起去给他们二人请安的。即便是主子心中不喜,也该做做样子的。” “哦……”叶子凡在外面一个人自在惯了,倒的确是并未想到此处:“好吧,那就起吧,去请安。” 洗漱完毕,穿好了衣裳,饺子又拿了氅衣来给叶子凡披上,而后又将一旁包子递过来的手炉递到了叶子凡的手中,一切收拾妥帖了,才扶着叶子凡在桌子上坐了,端上了饭菜来。 “叶府中的吃食不比咱们府上精致,公子随意吃一吃吧。” 叶子凡瞥了一眼,笑了笑:“我是那样挑剔的人吗?比这还差的东西,我也不知吃了多少了。” 拿起筷子,才又接着道:“等着我成了这座宅子的主子,到时候自然想吃什么就能有什么,如今既然还不是,就还需得忍耐着。” 吃过饭,叶子凡便带着饺子去了主院,刚走到主院门口,就瞧见主院倒似乎十分热闹的样子,不停有下人进进出出,皆是神情凝重的模样。 “哎……”饺子抓住一个丫鬟,递了一块碎银子上去:“这位小姐姐,你们这么忙忙碌碌地,是做什么呀?” 那丫鬟脚步一顿,目光落在那碎银子上,飞快地接了过来,才压低了声音道:“昨儿个晚上开始,夫人就有些不好,觉着头疼得厉害,本想要请大夫的,只是夫人说应该没什么大碍,也就没请,哪曾晓得,今天早上起床一站起身来就晕倒了过去,这才急急忙忙请了大夫,忙得人仰马翻的。” “夫人晕倒了过去,如今情形如何了?大夫可来了?诊断出缘由了吗?”叶子凡问着。 那丫鬟似乎也还有事情要忙,想要挣脱饺子的手,一抬眼瞧见叶子凡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惊艳,愣了愣,想起昨日里下人们的传言,一下子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连忙应着:“已经醒过来了,大夫也来了,说是中了毒。老爷方才也赶了过来,如今正在屋中发怒,说定要查出下毒之人来。” 说完,才又带着几分祈求地道:“大公子,奴婢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奴婢还要要事,大公子……” “放开她。”叶子凡吩咐着饺子。 饺子连忙应了声,将那丫鬟放了开,眉头轻轻蹙了蹙,抬起眼来望向叶子凡:“公子,这……咱们还去不去啊?” 叶子凡眸光沉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笑意来:“怎么不去?这出戏,不就是演给我瞧的?若是我不去,岂不让她白演了?” 饺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叶子凡话中之意,猛地瞪大了眼:“公子,你的意思是……” 叶子凡抬起手来拢了拢被风吹得有些微乱的鬓发:“你没听见方才那丫鬟所言,她是昨天晚上便觉着有些不舒服……昨天晚上,她不是专程给我端了解酒汤来,还在我那儿喝了两口茶?” “公子是说,夫人是意欲嫁祸给公子,说那毒,是公子所下?” “十有八九吧。”叶子凡眯起眼来。 “夫人怎生如此歹毒?那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饺子抬起眼来望向叶子凡。 “怕什么?不是咱们做的事情,咱们又何必怕?如今的我,早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任人揉捏宰割的几岁孩子了,她可是算计错人了,我会让她很快后悔的……” 饺子闻言,亦是点了点头:“公子所言极是,如今夫人想要对付公子,可不那么容易了。” “所以啊……”叶子凡笑了起来:“咱们就更应该亲自去看看,她唱的这一出戏。” 两人进了主院,正要遇见从屋中出来的许嬷嬷,许嬷嬷见着叶子凡,眸光微微闪了闪,才上前行了礼:“大公子。” 叶子凡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焦急来,急忙问着许嬷嬷:“嬷嬷,方才在门口听丫鬟说,母亲病了,这是怎么了?昨日里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我想进去看看母亲,不知可否?如今母亲可醒过来了?” 许嬷嬷垂着头,低声应着:“夫人刚醒来,老爷也在,大公子里面请吧。” 叶子凡颔首,三两步入了屋中,脚步匆匆。 刚一进屋,就听见叶澜渊似乎在审问林静柔身旁的丫鬟:“你好生回忆回忆,昨天晚上,夫人都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 第1118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47) 第1118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47) 丫鬟垂着眸子,睫毛轻轻颤抖着:“昨日晚上,夫人是与二公子一同用的饭菜,所有用过的饭菜皆按着以往的规矩,剩了一些放置一天,大夫可以去小厨房查看。” “用了晚饭之后,夫人便只喝了一些茶水,睡觉之前喝了一碗牛乳……” 说着,那丫鬟眉头轻轻蹙了蹙,又补充道:“对了,昨日傍晚,夫人让人熬了醒酒汤,给大公子送了过去,在大公子那里,喝了一杯茶。” 叶澜渊听到这里,眉头轻轻蹙了蹙。 “是,母亲的确在我那里喝了一杯茶,是云雾茶。”叶子凡却突然开口道。 叶澜渊这才发现了不知何时进了屋的叶子凡:“你怎么来了?” 叶子凡连忙恭恭敬敬地道:“孩儿来给母亲请安,到了院子门口才听闻母亲身子不适,便想着来探望一番,却是没想到,母亲竟然是中了毒。也不知是何人心思这样歹毒……” 林静柔躺在床上,一直没有说话,眸光在叶子凡的脸上扫了一圈,心中暗自冷笑。 叶子凡眼角余光将林静柔的神情尽数纳入眼中,面上却仍旧是一副关切模样:“此事非同小可,父亲还是赶紧叫人仔细查一查,这毒,究竟从何而来吧。” 叶澜渊心中早已经有所猜想,沉默了下来。 林静柔却已经按捺不住:“的确是应该仔细查一查的,竟有人敢在咱们府中作妖,我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谁!” 叶澜渊冷笑了一声:“那便查吧,带大夫下去仔细检查昨夜里夫人吃过的东西。” 丫鬟应了声,带着大夫退了下去。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大夫便已经检查完毕。 “昨夜里夫人吃喝的东西都没有问题。”大夫垂着头道。 倒是丝毫不出叶子凡所料,叶子凡微微拧起眉头:“如此说来,就只有在我那儿喝的那杯云雾茶不曾查过了?可是母亲喝过的那杯茶早已经被倒掉了,茶杯只怕也已经洗了,这……” 顿了顿,才又问着:“对了,这么久了,我倒是还没有来得及问一问大夫,母亲所中之毒,究竟是何毒啊?” 大夫连忙转过头朝着叶子凡行了个礼:“回禀大公子,夫人所中之毒叫虚妄,中毒之后会觉着头痛欲裂,浑身虚软无力。” “哦?”叶子凡连忙又问道:“可会致命?可有解法?” “此毒并不算凶险,不会致命,解毒也较为容易。”大夫应着。 叶子凡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那下毒之人也并非丧心病狂之辈,不会致命,能够解毒便好。” 此话一出,林静柔与叶澜渊同时变了脸色。 叶子凡倒似是浑然不觉一般,只扬眉笑了起来:“孩儿如今已经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如今再呆在这里也似乎有些不合适,那孩儿就先行告退了。爹爹与母亲尽管查便是,若是能够找到证据是孩儿下的毒,孩儿定然二话不说,任由爹爹与母亲处置。” 说罢,又同叶澜渊道:“孩儿有段时日没有回渭城了,回来的路上,曲叔与王叔他们还说要带我去逛逛渭城呢,孩儿去福满楼找他们了。” 叶澜渊听到叶子凡提起西蜀国那几人,神情微动,沉默了半晌,才颔首应着:“去吧,你曲叔与王叔毕竟是客,你既然一同逛街,他们要买什么东西,你便帮着将银子付了吧,也算是一尽地主之谊。你可有银钱?若是没有的话,叫管家去拿些银票与你。” “有的,爹爹放心,孩儿明白的。”叶子凡垂头退了出去。 外面的雪倒是小了许多,看起来似乎快要停了。饺子在廊檐下等着,见着叶子凡出来便连忙迎了上来,帮叶子凡撑开伞。 两人走出了主院,饺子才压低了声音问着:“夫人没有为难公子吧?” “她倒是想为难来着?可是,万事讲求证据,我等着瞧,她能够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来。”叶子凡嗤笑了一声。 “我走的时候刻意同叶澜渊说,我要去陪着两位堂舅和王叔逛街,叶澜渊还指望着两位堂舅和王叔的琉璃呢,那样贪婪的人,自然不会愿意错过这样一本万利的生意。我瞧着他应当对林静柔的把戏一清二楚,我倒是想瞧瞧,在他的心目中,是银子重要些,还是他的妻子重要些。” 饺子闻言,悄悄对着叶子凡竖起了大拇指,嘿嘿一笑:“公子果真是高明,只要老爷不许,夫人即便是想要栽赃嫁祸,夫人也不敢的。” 顿了顿,才又问着:“公子要出府?可要小的叫人准备马车?” “既然都已经和叶澜渊说了,那就出府吧。”叶子凡说着,看了看虽然小了不少,却还在纷纷扬扬下着的雪,叹了口气:“这样的天气,还真是不想出门,都怪那林静柔,这笔帐也得记上才是。” 饺子翻了个白眼:“公子如今愈发懒了。” “敢这样说你家公子,不想活了是不是?” 主仆二人互怼着,气氛倒是十分不错。 主院之中却全然是另外一副模样,林静柔咬了咬唇,抬起眼来望向叶澜渊,眼神写满了委屈:“老爷,虽然你可能不愿意相信,可是从如今的情形来看,叶子凡也是最大的嫌疑人,老爷怎么就这样将他放走了?” 叶澜渊闻言,嗤笑了一声,眼神冰冷:“子凡是最大的嫌疑人?我瞧着未必吧?” 林静柔手紧紧抓住了被子:“老爷这是何意?” “何意?”叶澜渊深吸了一口气:“你我认识近三十年,夫妻也十多年,若还不知你心中打着什么样的主意,我岂非愚昧?方才子凡说得对,这毒既不凶险又能轻易解除,看来下毒之人还不够狠啊!” “你对自己还是狠不下心来,若是你自己给自己下个鹤顶红,当场毙命,兴许我还会相信你子凡所为。静柔,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林静柔猛地抬起眼来,呐呐望向叶澜渊:“老爷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不相信我?我怎会给自己下毒?” 叶澜渊见她仍旧执迷不悟,缓缓闭了闭眼,神情倦怠:“罢了,你既然中了毒,便应当好生休养,府中中馈之事,暂时不用你在操心了,先让琴姨娘暂代你打理着吧。” 叶澜渊说完,便径直转身:“夫人身子不适,你们好生服侍着。” 第1119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48) 第1119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48) 叶子凡午后回了叶府,又带回来了不少东西,里里外外送了个遍。 倒是托他出手大方的福,叶子凡刚一落座,就听到了叶澜渊让林静柔好生休养的消息。 嘴角微微一翘,啧啧叹了两声,同包子与饺子道:“你们瞧,我就说吧,对叶澜渊而言,没有什么比钱财更为重要,虽然叶府如今已经足够有钱。” 说罢,又吩咐着饺子:“去给我泡壶茶来。” 饺子应了,拿了茶壶出了门,刚走到门口,似乎又折返了回来:“公子,琴姨娘与四公子来了。” 叶子凡颔首,出了里屋。 琴姨娘与叶川已经被饺子引进了正厅,叶子凡笑眯眯地打量着两人:“姨娘,四弟,随意坐吧。” 琴姨娘与叶川应了声,在椅子上落了座。 叶川一直在悄悄打量着叶子凡,叶子凡自然也察觉到了叶川的目光,眼中笑意愈浓:“五年不见,莫非阿川认不出大哥来了?” 叶川闻言,连忙垂下眼,笑着应答:“是,感觉大哥变得太多了……” 声音透着沙哑。 叶子凡笑了起来:“四弟长大了,要变声了。” 叶川愈发不好意思了,只垂下头不语,脸上带着几分微红。 叶子凡也不再逗弄他,抬起眼望向琴姨娘:“方才回府才听人说起,爹爹让琴姨娘掌管中馈之事,恭喜姨娘了。” 琴姨娘垂眸浅笑:“此事倒是要多谢子凡了。” 叶子凡轻笑出声,倒也并不客套:“几年前我就说过了,只要给我时间,一切都会有的。” 琴姨娘盯着叶子凡看了良久,才笑了起来:“这几年我一直觉着,当初我竟会与一个十岁的孩子联合,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如今瞧来,我当初做出的决定,倒是无比正确的了。” 叶子凡但笑不语,琴姨娘便又接着道:“这五年来你在外面,只怕府中的情形也不甚清楚……” 琴姨娘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本册子:“这些年府中发生的事情,我都一一记录了下来,你若是得了空,可以翻一翻。” 叶子凡倒是有些诧异,琴姨娘竟会如此细心,连忙接了过来:“多谢姨娘了。” 心中却想着,昨日他回府,琴姨娘并未第一时间来见他,只怕便是在悄悄关注,如今的他是否值得她信任。 因着今日之事,叶澜渊将掌家权给了她,她才来了。 他并不责怪琴姨娘的小心翼翼,反倒觉着,这样的人,才可与林静柔一较高低。 如今琴姨娘来了,他们二人便已经绑在了一条船上。 叶子凡信手翻了翻:“多谢琴姨娘,得了空我一定仔细查看。对了,有一件事情还得劳烦琴姨娘……” “子凡这样客气做什么?有什么事,尽管讲便是。” 叶子凡笑着颔首:“琴姨娘如今掌管中馈,府中下人的名册应当能够随意调看,我想请琴姨娘帮我找一找,在府中服侍超过十五年的老人,整理成一份名册与我可好?” 琴姨娘听叶子凡这样一说,突然想起五年前叶子凡与她说的那些话,沉吟了片刻方道:“子凡是想查你娘亲之死?” 叶子凡颔首:“自然是要查的。” 琴姨娘应了一声:“好,我尽快整理好给你。” “那便多谢琴姨娘了。”叶子凡笑眯眯地道。 晚上,叶子凡便拿了琴姨娘给的那册子当睡前读物来看,倒是觉得颇有意思。 “林静柔为了叶修竹倒是颇废了几番功夫,又是将他送到林府由林院长亲自教导,又是让人四处寻访名师的。只可惜,这叶修竹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么几年,倒是没多少长进。只除了,收了三个通房……” 饺子闻言瞪大了眼:“收了三个通房?我记着,二公子比公子还小一岁吧?” 叶子凡睨了饺子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说的尽是废话。” “公子还没有通房呢……”饺子眨眨眼:“要不公子也去收几个,总不能落在二公子后面啊?” “这种事情上,我为何要与叶修竹去争个高低?” 叶子凡接着往下看:“唔,我倒也总算知道了,这风流上面,叶修竹继承了谁,原来我爹爹在我不在的这五年,也收了两房姨娘。” 叶子凡的手在那册子上敲了敲:“女人……” 饺子听叶子凡念这两个字,嘿嘿笑了两声:“公子还说不去和二公子争高低,一个劲儿念叨女人,这是思春了?” 叶子凡手中书册打在饺子头顶:“滚吧。” 心中却在想着,既然他们父子二人都这样喜欢女人,这倒不失为一个好的突破口。 “公子,夜深了,公子早些歇息吧。”包子看了看外面天色,轻声劝着。 叶子凡颔首,将那册子合上,又转身吩咐着饺子:“我回渭城三日了,也应该去唐叔那里拜访拜访,明日便是慧姨的祭日了,我也应当去给慧姨上柱香。你帮我收拾些东西,我明日一早过去。” 饺子应了下来,顿了顿才又道:“是不是选些贵重些的东西?” 叶子凡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在贵重的物件对他们而言,也体现不出价值,选一些实用的,再准备一些银票。” “是。” 第二日一早,倒是没有下雪了,叶子凡起了个大早,便上了马车往唐家走去。 到了唐家门外,叶子凡一下马车,眉头便蹙了起来,唐家那院子,看起来比他五年前离开的时候更破旧一些,看来姒儿父女二人这些年过得并不怎么好。 饺子上前,正欲敲门,门便从里面打了开来,走出来一个约摸十来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见着饺子似是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来人:“你们是谁?” 目光越过饺子落在叶子凡的身上,微微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开了口:“子……子凡哥哥?” 叶子凡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回来几日,却不曾想到,唯独一个见了我便认出来的人,竟是你这小不点儿……姒儿,好久不见了。” 姒儿眨了眨眼,盯着叶子凡瞧了良久,才连忙道:“啊,看我,顾着发呆,都忘了请子凡哥哥进屋坐一坐了。” 说着,就将门打了开来。 叶子凡跟在姒儿身后入了院子,见院子地上长满了青苔,眉头又蹙了蹙:“唐叔呢?又出门了?” 姒儿脚步一顿,沉默了良久:“我爹……不在了。” 第112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49) 第1120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49) 叶子凡心中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姒儿:“这是怎么回事?我离开渭城的时候唐叔不是还好好的?” 姒儿垂下头,眼眶有些微红:“前年夏天的时候爹入山打猎,被山中毒蛇咬伤,同行的叔叔们将他抬下山来找大夫,可还没下山爹就咽了气。” 叶子凡沉默了,目光落在姒儿身上,眼中满是怜悯。 姒儿不过才十来岁,爹娘都没了,这两年也不知怎么过来的。 “这两年,你应该吃了不少苦吧?” 姒儿咬着唇,乖乖巧巧地应着:“倒也不算吃苦,周围的叔叔婶婶的,都是看着我长大的,爹走了之后,对我颇为照拂。爹的后事还是他们帮着处置的呢,这两年我虽然一个人,却也没有挨饿受冻。” 叶子凡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样小的孩子就没了爹娘,怎会没吃苦? 姒儿却已经抬起手来擦干了泪水:“子凡哥哥这次回来,可还要走?” 叶子凡笑了笑:“说不准,看情况吧,不过短期内应当不会离开了。” 声音愈发温和了几分:“对了,你子凡哥哥如今有银子了,你如今爹娘都不在了,不如跟着子凡哥哥吧?子凡哥哥怎么也不会让你受苦的。” 姒儿抬起眼来,目光定定地落在叶子凡的脸上,却是摇了摇头:“我在这儿住习惯了,去别的地方反倒觉得拘束。” “不会拘束,放心好了,我不会带你回叶府的,我单独给你置办个院子,找几个下人照顾你可好?” 姒儿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我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的,就不给子凡哥哥添麻烦了。” “这哪是麻烦?你娘亲曾经那样照顾我,我自然也应当好生照顾好你,不然你让我如何向你娘亲交代?”叶子凡也不再征求姒儿的意见:“我待会儿就让人来帮你收拾东西,你说周围的邻居帮你良多,到时候我会叫人送些银钱给他们以示感谢。” 姒儿瞪大了眼,向来是不曾料到叶子凡这样霸道,沉默了良久,终是低声应了声:“好,劳烦子凡哥哥了,子凡哥哥对我这样好,以后等我长大了,我定然会好生报答子凡哥哥的。” 叶子凡笑了起来,这才觉着姒儿这副模样方有了一些她这个年龄的人应有的稚气。 姒儿瞧着叶子凡的笑,一下子愣住了,眼中写满了惊艳。 “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叶子凡觉着甚为有趣,笑着打趣着。 姒儿连忙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却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之前你离开渭城之后,我爹爹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到了娘亲之前留下来的一些东西,当时我听爹爹说,这些东西本应该给你的,只是娘亲走之后他太过忙碌所以就给忘了。还说,等着你回了渭城定然要记得给你送过去。” “只是可惜,你一走就是好几年,爹爹也没能等到你回来。”姒儿眼中闪过一抹伤感,却又很快匿去:“我这就去给你来。” 说着,就快步进了屋,进了屋才响起叶子凡还站在院子里,连忙又道:“子凡哥哥进来坐吧?只是屋中乱了一些。” 叶子凡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怎么在意,抬脚进了屋。 倒也并不如姒儿所言那样乱,反而整理得十分干净。只是干净得有些过分了……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连桌子都已经瘸了腿。 叶子凡垂下眸子,眼中尽是自责。 此前慧姨与唐叔那样对他,他怎生就忘了派人回来瞧一瞧,他们过得如何呢? 姒儿进了里屋,叶子凡听到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瞧见姒儿从里屋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木头匣子。 “喏,就是这个。”姒儿将木头匣子递了过来。 叶子凡接过,目光落在那匣子上,却是有些微怔,这木头用的是核桃木,雕工精致,看起来便非凡品。 匣子上挂着一把锁,只是却并未上锁。 叶子凡将匣子打了开来,便瞧见里面放置着一对玉镯子,一支凤钗,一个玉佩,还有……一叠书信。 玉镯子、凤钗和玉佩皆是上品,价值连城。 叶子凡的手微微一颤,一下子便反应过来,这匣子里的东西,十有八九,是属于他那个从来未曾蒙面的娘亲的。 手轻轻地放在了那一叠书信纸上,叶子凡却突然有些不敢打开。 从来不曾想到,自己还能够见到亲娘留下来的东西,如今见着了,却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捏着那叠书信沉默了良久,叶子凡又将书信都放了回去。 “子凡哥哥不看看?”姒儿眨巴眨巴眼,似是有些不解。 “等空了再看。”叶子凡将匣子关上,递给了饺子:“好生保管妥当。” 饺子见叶子凡的神情,亦是严肃了许多,连忙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你方才出门是要做什么?”叶子凡抬起眼来望向姒儿,他方才瞧见了,姒儿的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面放着的,有些果子,还有一小块肉。 姒儿的睫毛轻轻一颤,声音低了许多:“今天是我娘亲的祭日……” 叶子凡倒是不曾想到,姒儿这般小的年纪,却将此事记得这样清楚,心中微动,沉吟了片刻方道:“我今日来,本也是想要去祭拜祭拜慧姨的,我同你一起去吧。” 姒儿点了点头:“好。” 叶子凡去祭拜了慧姨,回来之后,就让姒儿开始收拾东西。 他此前在渭城置办了几处院子,其中一处离这院子和叶府都不远,叶子凡便将姒儿安置在了那里。 等着将姒儿带了过去,陪着姒儿一起将环境熟悉了一番,又留了包子在那里帮着姒儿置办东西,带姒儿去物色丫鬟,自己便上了马车准备回府。 在离叶府还隔着一条街的小巷中,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饺子略带紧张的声音:“公子,有人拦路。” 叶子凡闻言,微微眯了眯眼,掀开马车帘子探头望了过去,就瞧见前后都已经被人拦住了去路,约摸三四十人,且看模样都是练家子,并未发现带头的人。 “公子……”饺子回过头来望向叶子凡,眼神中带着征询。 叶子凡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叶修竹,他以为,我还是五年前的我吗?” 冷下了脸,吩咐着:“全部折了手脚,留活口。” 说罢,才将帘子放了下来,坐回了原处。 第1121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50) 第1121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50) 外面传来打斗声,叶子凡不动如山,只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又从一旁取了本账册来看。 账册刚翻过五六页,打斗的声音便渐渐小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饺子的声音在马车外响了起来:“公子,已经处置妥当了。” “嗯。”叶子凡应了一声:“将这些人都送往府衙,同府尹大人打声招呼,就说有人指使这些杀手来刺杀我,叫府尹大人定要严刑审问出幕后主使之人。” “是。”饺子应了一声,才又问着叶子凡:“那公子是要继续回府吗?” “回府。” 进了叶府,叶子凡就瞧见叶修竹在园子里的一个亭子中站着。 见着叶子凡进来,叶修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几分,目光定定地落在叶子凡的身上,似是想要将他瞪穿似得。 叶子凡嘴角轻扬,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这样冷的天气,二弟在这里,莫不是在赏景?” 叶修竹的手在袖中拽紧,脸上却仍旧不显,胡乱点了点头:“是啊,赏景。” 叶子凡轻笑了一声,抬起眼来四下望了望,因着是冬日的缘故,园中的树大多已经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一片。 叶修竹听见叶子凡的笑声,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只冷着脸指了指不远处:“那里有几株腊梅开了,我来看腊梅。” 叶子凡顺着叶修竹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倒是果真有几株腊梅树。 “二弟还真是好兴致。” 叶修竹悄悄打量了叶子凡几眼,见他似乎全然毫发无损的模样,心下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终是按捺不住问着:“我听闻你一早就出府了,去做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叶府有叶府的规矩,你既然回了叶府,就莫要到处跑。” “嗯?”叶子凡扬了扬眉:“爹爹倒是并未与我说过,我不能出府呀?” 却是完全不中招的模样。 叶修竹蹙了蹙眉,还想再问,却又害怕问得太多反而引得叶子凡怀疑,只冷哼了一声:“如今临近年关,外面世道不太平,我与你说这些是一片好心,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懒得管你。” 像是极其不耐烦了。 叶子凡笑了:“是,是我误会二弟的意思了。二弟说的倒果真没错,如今渭城还的确是不太平,我本以为天子脚下,那些宵小也不敢这样胆大妄为,哪晓得他们竟然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方才我在路上,就有人拦路,二话不说地冲了上来,也不知是为了钱财还是想要我的命。” 叶修竹闻言瞪大了眼,听叶子凡主动挑起了这个话题,连忙追问着:“竟有此事?那你怎样?看你的模样,也不像是遇到了匪徒的样子啊?” “毫发无伤。”叶子凡笑得眉眼弯弯,嘴角带着两个梨涡:“幸好我在外这么多年,也经常遇着这种事情,已经有了经验,身边跟着的下人武功都不错。我倒是没什么大碍,可怜那些意图对我不轨的人,都被卸掉了手脚,被送到了府尹衙门去了。” 叶修竹眼皮猛地一跳,脸上神情都变得十分不自然了起来。 “这样啊……你的侍从竟然这样厉害吗?倒是没想到。” 叶子凡笑容仍旧十分和煦:“出门在外,最重要的自然是自身平安了,这也是我这些年悟出来的道理,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赚更多的银子,享更多的福不是吗?” 叶修竹额上青筋跳得欢快,只讪讪地笑了笑,没有应声。 叶子凡恍若未见,只伸手拍了拍叶修竹的肩膀:“好了,天凉,二弟还是莫要贪看风景,在外面待太久了,小心着凉,我先回院子了。” 叶修竹咬着唇应了声,一副神思不定的模样。 叶子凡笑了笑,抬脚往青悟园走去。 等到走出去一段距离,饺子才轻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同叶子凡道:“二公子也太过急躁了一些,竟然这样按捺不住,公子才回来几日,他就要向公子下手。” “他的耐性还是这样差,没有丝毫长进。”叶子凡自打方才见到叶修竹开始,脸上的笑就没有下去过。 “只怕是因着林静柔被下令养病,他着急了吧。”叶子凡心中愈发快意:“看来,我这回回来,倒是让他们都感觉到了危机啊。这样很好,狗急了才会跳墙,我的陷阱,便在墙外等着他们呢。” 饺子眼中带着几分雀跃:“公子打算如何做?” 不等叶子凡回答,饺子便自顾自地道:“下毒?买通他们身边的下人?设计陷害?” 叶子凡瞥了饺子一眼,嗤笑了一声:“你是从哪儿看到的这些招数?都是一些后宅女人拿不上台面的做法。” “话本子……”饺子撇了撇嘴:“那公子说说,男人是什么样的做法?” “打蛇打七寸,我不会今天陷害她一回,明天算计他一次,我要么不出手,要是一出手,我便要让他们彻底翻不了身。”叶子凡的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听公子这样说,是有主意了?”饺子兴味盎然。 “主意倒是有了。”叶子凡微微一笑,眼中却是带着几分恶作剧:“可是,我并不想告诉你。” “……” “公子你越来越坏了,五年前还在叶府的时候公子多好相处啊。后来离开叶府之后,公子就变了,虽然越来越聪明能干有钱,可是却越来越挑剔,越来越难侍候,脾气越来越大,还越来越喜欢捉弄人了。”饺子碎碎念着。 “嗯?所以呢,你有什么意见吗?” “……不敢……”饺子幽幽叹了口气,却仍旧不死心:“公子说说嘛,究竟什么办法?让我也帮着公子参谋参谋,看看是不是果真能够一击即中。” “就你这脑袋,还能帮我参谋?你莫不是在说笑话?” 见饺子气闷的模样,叶子凡终是哈哈笑了起来:“罢了罢了,我便是跟你说了又如何,你也不知道我要如何做……” 饺子眼睛一亮。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对付叶澜渊与叶修竹,只需两个字,女人。而对付林静柔与叶修竹,也只需两个字,男人……” “……”为什么每个字他都听懂了,可是组合成一句话,他却全然听不懂呢? 心好累。 第112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51) 第1122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51) 晚上叶子凡刚用了晚饭,就有下人匆匆而来:“大公子,老爷请您去书房。” 叶子凡将手中茶杯与账册放下,看了饺子一眼,饺子连忙上前,笑嘻嘻地从袖中取了一块碎银子悄悄塞到了那下人手中:“这位小哥,可知道老爷请我家公子过去所为何事啊?” 那下人不动声色地接了过来,神情和煦了许多:“主子的心思,我这做下人的哪里猜得透。不过先前府尹大人来了府上,刚刚离开了。” 叶子凡心中有了计较,笑着道了谢,叫包子取了氅衣过来,披上氅衣出了门。 进书房的时候,叶澜渊手中正拿着一个玉佩在把玩着,管家先瞧见了叶子凡,连忙同叶澜渊禀报着:“老爷,大公子来了。” 叶澜渊这才抬起头望了过来:“子凡来了啊,坐吧。” 叶子凡笑着行了礼,在椅子上坐了。 叶澜渊并没有立即说话,反倒是打量了叶子凡几眼:“外面可下雪了?” “没下雪呢,不过倒是起了风,冬天里的风吹着就像刀子割一样。”叶子凡轻声应着。 叶澜渊点了点头:“你今天出门了?” 叶子凡颔首:“还是为了那批货的事情,那些蔬菜虽然冻成了冰,可是留得太久毕竟不好。” “嗯。”叶澜渊却并没有细问下去,只又道:“方才府尹大人来过了,说你在回府的路上遇刺,可有什么大碍?怎么也没听你说起?” 叶子凡笑了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些年在外面,遇刺倒是经常,下毒也不鲜见,左右各种各样的把戏也算是都见过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且我也不曾吃亏,便只让人将那些人挑断了手筋脚筋,送到了府尹衙门,我想着,这天子脚下的,总不至于是劫匪,大抵是有人指使,就想着让府尹大人审理审理,瞧瞧能够审问出幕后主使不。” 说完,才问着:“对了,先前府尹大人来的时候,可又说起过,是否审问出了幕后主使之人?” 叶澜渊眸光在叶子凡的脸上转了个圈儿,却并未立即回答叶子凡的问题,反倒是问道:“你有许多仇家?” “倒也算不得仇家,爹爹也在生意场上,想必也明白的,许多生意,都是抢过来的。虽然我自己觉得我做得光明磊落,却也必然会挡到了一些人的路。” 叶子凡蹙了蹙眉:“不过,除了最开始几次我有些懵懂之外,后来发生的每一次,我几乎都能够猜出是谁下的手。可是这一次,却有些意外。我此前从不曾来渭城做过生意,渭城中也没什么竞争对手,本想着应该不会有人对我下手的。” “此前甚至有时候出门连侍从都不曾带,幸好我今日出门带了侍从,不然,只怕这条命就该交代在那里了。” 叶澜渊听着叶子凡说话,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手中的玉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府尹大人说,今日那些打手只怕是死士,在府尹衙门中刚刚拷打了一会儿,就纷纷吞毒自尽了,什么也没问出来。” “哦?”叶子凡若有所思,倒是并未表现出有多失落:“这样啊……” 顿了片刻,才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死了就死了吧,虱子多了不痒,左右想要要我命的人不少,查不查得出来也没什么大碍。” 叶澜渊把玩着玉佩的手乱了,抚摸着玉佩上的花纹,突然觉得有些心烦意燥,只随手将那玉佩放在了桌子上,便开口道:“既然有人要害你,以后出门的时候定要万分小心,身边的护卫可够,若是不够,我叫管家调派一些人给你。” “够的。”叶子凡笑容仍旧和煦:“爹爹无需担忧,想要我的性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叶澜渊胡乱点了点头:“那就好,府尹大人的话我已经传到了,天色不早,你早些回院子歇息吧。” “是。”叶子凡站起身来,出了书房门。 外面的风更大了一些,刮得呼呼直响,饺子立在廊下,缩了缩脖子,见着叶子凡出来,连忙快步走了过来:“公子……” 叶子凡的脸上早已经没了笑意,只剩下森然冷意,点了点头:“走吧,风大,待会儿只怕要下暴雪,回吧。” 说着,就抬脚朝着院子外走去。 饺子连忙快步跟了上去,本想问问什么情形的,只是见着叶子凡的脸色,心中便大抵明白了几分,只垂眸跟在叶子凡身后,难得的不发一言。 方才叶子凡出来的匆忙,也没有带上手炉,回到屋中的时候,手已经冻得有些麻木了。 包子连忙端了热水出来:“公子先用热水泡个手,暖和暖和。” 一边说着一边帮叶子凡将身上披着的大氅脱了下来,挂到了架子上,拿了火盆子与香薰炉在一旁熏着。 叶子凡泡了手,饺子便连忙递上了干净的帕子,又递上了手炉。 叶子凡接了过来,三两步走到软榻旁,往软榻上一趟,眉心折了几折。 饺子泡好了茶,放在了叶子凡手边,才小心翼翼地问着:“府尹大人审问出来幕后主使是二公子了吗?公子这般生气,可是老爷不愿意处置二公子啊?” 叶子凡嗤笑了一声:“若只是不愿意处置倒也罢了,他根本不愿意承认,此事是叶修竹所为。” 眼中讥诮更重了几分:“你可知,方才他与我说,那些个刺客应该都是死士,入了府衙大牢之后,受不住审讯,吞毒自尽了。” 饺子闻言瞪大了眼:“死士?吞毒自尽?怎么可能?” “方才那些人在那里的时候,被挑断手筋脚筋的时候都没有吞毒自尽,怎么会到了府衙却突然吞毒自尽了?” 叶子凡也笑,只是笑得嘲讽:“是啊,连你都知道的道理,他大抵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无非是想要保下叶修竹而已,又害怕我知道是叶修竹所为,刻意为难叶修竹,因而干脆地将叶修竹摘了个干净。” “于叶修竹而言,他倒的确是个好父亲。” 叶子凡眸光转冷:“只是他要在叶修竹的面前做好父亲,却要牺牲我的利益,我是断然不会忍气吞声的,既然他不仁,便休怪我不义了。” 第112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52) 第1123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52) 饺子被叶子凡的神情震了震,在心中暗自念了声阿弥陀佛,想着自家公子这些年,每次露出这样的神情来,便会有人遭殃了,这一回,也不知道是谁。 只是接连观察了好几日,却并未瞧见自家公子有什么动静,连门也不出了,整日里就呆在屋中看看账本,睡了吃,吃了看账本,看账本累了继续睡,规律得不像话。 就这样一直到了文瑞先生五十大寿的时候,叶子凡才难得出了趟门,去了文瑞先生府上给文瑞先生贺寿。 叶子凡虽五年不曾回渭城,却一直与文瑞先生有联络,随着叶子凡见得越多,经历的越多,两人的交流倒是越深,迷茫的时候文瑞先生会帮他出出主意,面临困境的时候,文瑞先生虽远在千里之外,却总也能够帮他寻到人解决困境。 对叶子凡而言,文瑞先生只怕比叶澜渊更像是一个父亲。 因而,此番文瑞先生过寿,叶子凡倒是绞尽脑汁地寻了不少礼物。 贵重的,精巧的,好玩的,应有尽有。 只是挑来拣去,到最后却将自己关在屋中花了三日时间亲自写了一副万寿图,用了上万不同字体写就的一幅寿字。 文瑞先生见着礼物,自是大喜,宴席之后还留了叶子凡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又与叶子凡喝了会儿酒,才放他离去。 饺子见着叶子凡从文瑞先生府中出来的时候,眼眶有些红,只是眉眼间却俱是笑意,心中惊了一惊,小心翼翼地觑了叶子凡好多眼,暗自猜想着,自家公子这副模样,莫不是醉了? 只是等着马车在叶府停下,饺子意欲上前去扶叶子凡下马车,却瞧见叶子凡已经自己出了马车走了下来,步履极稳,脸上没有丝毫醉意。 叶子凡下了马车,就在叶府门外顿住了,半晌没有动作。 “公子?”饺子有些奇怪地看了叶子凡一眼。 叶子凡听见了声音,嘴角缓缓勾了起来,目光落在府门上方的叶府二字上,看了良久,才轻声开了口:“这叶府,是时候换个主人了。” 饺子顿时瞪大了眼,急急忙忙四下张望了半晌。 好在因着天气冷,府中门房都呆在角门后躲着风,周围倒是并无他人。 “我的好公子嗳,这话可不能随随便便乱说,要是被人听见了,可是要惹下大祸的。” 叶子凡斜斜睨向饺子,眼中满是明媚笑意:“怕什么?” 那般神情轻佻地模样,却让饺子的心都顿了一顿。 只是叶子凡说完,却已经抬脚进了门,只留下饺子立在原地暗自腹诽着,公子这副皮相,可真是妖孽啊…… 幸好他不是女子,若是女子的话,只怕连魂儿都被勾走了。 只是在叶子凡说下那样惊天动地的豪言壮语之后,便又没了动静,天气越来越冷,叶子凡索性又开始了整日窝在屋中不愿意动的日子。 也唯有琴姨娘与四公子会偶尔来探望。 还有便是在几日之后的一个午后,有些漫不经心地吩咐着饺子与包子,让他们想想办法花些银子与府中其它院子里的下人打好关系,悄悄打探打探最近老爷与二公子都有什么动静。 事无巨细,都详细向他禀报。 饺子与包子都已经闲的发慌,自然是忙不迭地应了下来,各自忙活去了。 便因此,叶子凡每日固定的作息中,增添了一项,每天晚上睡觉前,听他们二人禀报叶澜渊与叶修竹的动静。 “年底应当是各大商铺盘点的时候,这段时日老爷与二公子似乎都有些忙,今日二公子跟着老爷都留在了府中,接见了二十多位商铺掌柜,晚上老爷歇在了书房。” “今日二公子与老爷一同出了府,只是出府之后便分开行事了,二公子约了几位商号的东家在魅影阁,几位商号的东家倒是离开得早,二公子一直到亥时才出来,小的派人打探了,二公子找了魅影阁的花魁娘子,好像是叫阿九的。老爷去了柳叶居,与掌柜一起一直呆在雅间中,用了晚饭便出来了。” “今日二公子似乎约了人去玉梅园赏梅,只是因着下了暴雪,城郊积雪太深,便未能成行,带着人折回了城中,去了留香阁,二公子点了留香阁中的花魁娘子画儿作陪,一夜未归。似乎二公子对那画儿十分喜爱,临走的时候想要为那画儿赎身,可是被留香阁的老鸨拒绝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满是笑意。 饺子瞧见叶子凡的神色,轻咳了一声:“这二公子倒实在是个风流的,我瞧着这段时日,他叫了作陪的花魁娘子便已经有七八个,前几日也将梦仙居的花魁娘子赎了下来,养在了外面。” “风流好啊,挺好的,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叶子凡笑得眉眼弯弯。 饺子闻言顿时瞪大了眼:“公……公子笑得这样荡漾,莫不是有了意中人了?” 叶子凡的笑一下子便僵在了脸上,目光转向了饺子,眯起了眼:“我瞧着你倒是挺荡漾的,整天脑子里面就知道胡思乱想。” 饺子嘿嘿一笑,倒也丝毫不觉得害怕。 “老爷今日呢?做了什么?” 饺子连忙应道:“今日在府中见了旁系几位叔伯,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又去了城中的铺子巡查,老爷最近是真忙啊。” 叶子凡笑了笑:“嗯,自然是忙的。等过了年就好了……” 叶修竹倒似乎真的被那留香阁的画儿给迷住了,即便是在年底最忙的时候,也时常抽空去留香阁给画儿捧场,豪掷千金,扔了不少银子进去。 眨眼到了大年三十除夕夜,林静柔的身子终于养好了一些,倒是来参加了除夕家宴。 许是这些年叶澜渊对旁系捏得愈发紧了一些,家宴上倒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模样。 过了年,叶澜渊便忙着四处拜年,接待前来拜年的客人。 一直到正月初五开市…… 新年开市对商人来说,是个大日子,若是开市顺利,一年才能财源广进。 因而,叶澜渊去青龙大街的玉琉阁门口放了开业炮之后,便带了叶修竹去了空寺上香。叶子凡左右也无什么事,且他也是个商人,索性也一同去了。 第1124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53) 第1124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53) 一行人到了了空寺,也没有去主殿,直奔财神殿而去。 今日因着是开市,来拜财神的人倒也不少,了空寺中香客众多。 叶修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地,眼神一直往一旁瞟,叶子凡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就瞧见大雄宝殿的门口,站着三个女子,为首的那女子容颜绝色,穿着一袭粉色裙衫,外面罩着大红色的氅衣,氅衣的边镶着白色毛皮,煞是好看。 饺子留意到叶子凡的目光,看了一眼,眼神便微微变了变,伸手拉了拉叶子凡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大殿门口那位红衣女子,便是留香阁的花魁娘子,画儿。” 叶子凡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一勾:“倒的确是绝色。” 那位画儿倒似乎并未注意到叶修竹,目光不时地朝着大殿中看去,似乎是在等人。 叶澜渊走在最前面,与引路僧说着话,叶子凡看了叶修竹一眼,三两步跟了上去。 一行人拜了财神,叶澜渊依照惯例要去主持方丈那里求个签,便随着引路僧离开了,只吩咐叶子凡与叶修竹在禅房中等着。 叶澜渊一走,叶修竹就显得有些坐立难安,在屋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才抬眼望向叶子凡:“先前马车上茶喝得有些多了,我去出个恭。” 叶子凡颔首,佯装关切道:“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尽量快些吧。” 叶修竹却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只随意地摆了摆手:“爹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呢,不着急。” 说完,就飞快地走了。 叶子凡眯着眼看着叶修竹的背影,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二公子应该是去私会那画儿去了吧?啧,佛门清净之地,他这也太不庄重了些。”饺子啧啧叹了两声,见叶子凡不甚感兴趣的模样,便不再多言。 叶子凡喝了两口茶,便站起了身来:“我也出去逛逛。” “啊?”饺子瘪了瘪嘴:“这山上风大,外面比城中冷,公子出去做什么?” “无事,就是走走,你不必跟着,我很快就回。” 叶子凡既然这样说了,饺子便果真没有跟上去。 没一会儿,叶子凡果真便回了禅房。 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叶澜渊就回来了,见着禅房中只有叶子凡一人,便问着:“修竹呢?” “二弟说方才在马车上水喝多了,去出恭去了,约摸走了有两刻钟了吧。” 叶澜渊听叶子凡这样一说,眉头就蹙了起来,正欲开口,却见外面走进来一个僧人:“叶澜渊叶施主,这是一位施主托小僧送的信。” “是二弟吗?难不成他有事先离开了?”叶子凡问着。 叶澜渊伸手接了过来,将信展了开来,沉默了片刻,才转过身同叶子凡道:“我突然想起来,我方才忘了给方丈香油钱,你再等等,我去去就回。” 叶子凡应了下来,目送着叶澜渊出了禅房。 “香油钱都忘了给,方丈也会放老爷离开?” 饺子还在碎碎念着,叶子凡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那封信大抵就是方丈送来催香油钱的吧……” 饺子信以为真,闻言瞪大了眼:“不是说佛门中人都不重这些身外之物的吗?老爷忘了给,方丈竟还亲自写了信来催?不行,这简直太颠覆了……” 叶子凡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复又道:“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方才看见这院子旁边有几株红梅,开得极好,你随我一起瞧瞧去?” 饺子有些迟疑:“可是好冷啊……” 只是也不过只迟疑了一瞬,便点了头。 两人出了禅房的门,饺子四下张望着:“此前虽然在渭城呆了这么多年,了空寺也名声在外,我倒是第一次到这儿来,这寺庙果真香火旺盛,比咱们这几年去过的寺庙人都多。” “毕竟是天子脚下,听闻宫中以太后娘娘为首的皇亲国戚都喜欢来这了空寺上香,连陛下都亲自来过的,自然香火鼎盛。” 倒是没走几步就瞧见了那几株红梅树,红梅树约摸有上百年历史了,树比平日里见的要高大许多,红梅一朵挨着一朵,竞相争艳,许是昨夜山中下了大雪,树枝上还压着雪,花朵上也有白雪,红梅白雪,美不胜收。 “真好看。”饺子盯着那红梅树看了半晌,本想夸赞一番,只是脑中转了许久,却也只干巴巴地挤出了这么三个字。 叶子凡轻笑了一声,正要说话,却突然听见有一声惊叫声传来,随即便是一阵叫喊声和打骂声。 饺子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眼神中带着几分诧异:“好似是老爷和二公子的声音,还有女子的声音。” 叶子凡点了点头:“嗯,我也觉着像。” 饺子眼中满是好奇,指了指离着他们的禅房院子不远处的一处院子:“好似从那边院子传过来的,公子,咱们去瞧瞧吧。” 饺子知晓叶子凡素来不喜凑热闹,正准备长篇大论地劝一劝,却听见叶子凡漫不经心地应着。 “走吧。” 两个院子离得并不算太远,二三十步便到。 院子门口已经围了些人,饺子要往前面钻,却被叶子凡拉住了。 “莫要被爹爹发现了。”叶子凡说着,拉着饺子往一旁人少的地方走去,隐在人群后面往院子里望去。 一眼就瞧见叶修竹衣衫不整地跪在一处厢房门口,脸色煞白,叶澜渊站着,额上青筋暴起,之前在大殿门口见过的那位花魁娘子画儿就站在叶澜渊的身边,亦是花容失色,一个劲儿地劝着:“叶老爷,不要,不要……” “是老爷抓住了二公子在这里与花魁娘子私会吗?”饺子碎碎念着,只是叶子凡却并未回答。 人群有些吵杂,只是叶子凡还是听到了那画儿的声音传来:“我……我不知道叶公子是您的儿子,若是知道,我绝不会与他一起……” 叶修竹目光落在画儿的身上,有些不解,虽然在寺庙与画儿私会说出去有些不好听,可是他与画儿也算是你情我愿的…… 思及此,叶修竹便开了口:“爹,我错了,我不该在这儿与画儿私会的,只是我喜欢画儿,我想将她收房。” 画儿的脸色愈发苍白了一些,急急忙忙摇了摇头:“不,不……叶公子,我是真不知道你的身份,我……我是叶老爷的人……怎么能够做你的妾室?” 第1125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54) 第1125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54) 画儿的话一出,叶修竹顿时愣住了,张目结舌地望着她,似是难以置信地模样。 人群中也有人在窃窃私语着:“原来竟是父子二人都睡了同一个女人,啧,还真是……” 似是半晌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来形容,便又啧啧叹了两声。 那边叶修竹才终是反应了过来:“你说什么?你骗我的对不对?” 画儿只垂着头,脸上亦是煞白一片。 叶修竹着急忙慌地抬起头来朝着叶澜渊望了过去,只瞧见叶修竹眼底蔓延开的冷意。 叶修竹浑身一个激灵,用膝盖走到叶澜渊跟前:“爹,我错了,我不知道……” 叶澜渊神情漠然,半晌,才开了口:“起来吧,此事回去再说,莫要在这儿叫人看了笑话。” 叶子凡垂眸笑了起来,叶澜渊素来爱惜面子,做出这样的决定倒也并未出乎他的意料,只是他却也瞧见了叶澜渊眼中的寒冰。 叶澜渊这一回,气得只怕不轻。 想回家关起门来解决? 叶子凡在心底冷笑了一声,他为了今日这一幕费了多少功夫,叶澜渊想遮掩,他也绝不会让他如愿。 饺子方从父子二人那三言两语之前隐隐窥探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瞪着一双大圆眼,呆愣愣地望着院子里的两人。 “还不赶紧进去将衣服穿好?还嫌不够丢人吗?”叶澜渊隐忍着怒意。 叶修竹连忙连滚带爬地进了厢房。 “公……公子……”饺子转过头来望向叶子凡,眼睛亮的吓人:“公子,我刚才听到的,是真的吧?是像我想的那样?” 叶子凡嘴角一翘笑了起来,点了点头,见叶澜渊沉着脸吩咐着家丁赶人,才拉了饺子快速离开了。 “天啊,所以那画儿和老爷睡过?后来又和二公子睡了?” 叶子凡嘴角一直扬着:“这样的事情并不鲜见,毕竟,画儿只是一个青楼女子而已。” 饺子点了点头:“虽然如此,但还是觉得……内心无比震撼。此前二公子还想要纳画儿进门来着……” “要是画儿跟着二公子进了门,那就是老爷睡了儿媳妇。要是那画儿跟着老爷进了门,那就是二公子睡了姨娘……” “这世界好乱,好可怕……” 叶子凡瞥了一直不停碎碎念的饺子一眼:“你别一脸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模样。” “可是真的很让人震惊啊。”饺子呆呆愣愣地抬起眼来望向叶子凡。 “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你要是再这样的反应,他们一见就知道我们已经知道那件事情了。叶澜渊想方设法地想要隐瞒此事,知道你瞧见了,说不定会想办法杀了你灭口呢……”叶子凡眼睛微微上扬,嘴里说着的却是威胁的话。 “不……不会吧?”饺子等着一双眼,有些不相信。 “家丑不外扬,这么大的丑事,若是我,兴许叶澜渊还会顾及顾及我的身份,可是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下人而已,弄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叶子凡撇了撇嘴:“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见过?犯得着吗?” 饺子眨巴眨巴眼:“好吧,我努力控制控制。” 倒是果真不出叶子凡所料,不一会儿,叶澜渊与叶修竹便进了屋,叶澜渊的脸色仍旧铁青一片,叶修竹乖乖顺顺地跟在叶澜渊的身后,头一直垂得低低的,垂在身侧的手一直不停地捏着衣袍的下摆,一下一下,似乎极为紧张的模样。 “爹,二弟。”叶子凡站起身来,面色从容。 叶澜渊看了叶子凡一眼,没有说话。 叶子凡也并未放在心上,只径直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咱们应当回府了,再晚的话,只怕天就要黑了。” 叶澜渊点了点头,吩咐着身后的管家:“去准备马车吧。” 管家应了声,退了出去。 管家离开之后,叶澜渊与叶修竹两人皆一言未发,叶子凡便也没有再多言,只安安静静地等着。 乘着马车回了叶府,饺子给叶子凡解下氅衣的时候眼睛一直在发着光。 叶子凡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吩咐着:“你最好管住你自己的嘴,祸从口出这四个字,你应当也是懂的。” 饺子连忙点了点头:“公子放心,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一定会烂在我肚子里。” 叶子凡笑了笑:“倒还真是有些不放心呢。” 见饺子撇了撇嘴,才又吩咐着:“我有些饿了,你去厨房瞧瞧有什么吃的,给我弄些吃的过来。你今日跟在我身边一同去了了空寺,叶澜渊定会派人留心你的动静,你除了莫要同人说起此事之外,也莫要同别人打探主院那边的情况。” 饺子连连点头,出了门。 等着饺子走远了,叶子凡方望向一旁的包子:“事情可都安排妥当了?” 包子颔首:“公子放心。” “后来情形如何?” “叶澜渊的确如公子所料那般,想要将这件事情都瞒下来,便派人挨个挨个打探当时那院子里住着什么人,叫人都送了封口费去。” “呵……嘴巴长在人家身上,他以为给点银子就能管住了?”叶子凡嗤笑了一声,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你留心一下,叶澜渊说不定要派人除了画儿。” 包子应了下来:“可是要将那画儿救下来?” 叶子凡思量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不救画儿,只是却一定要留下叶澜渊买通杀手刺杀画儿的证据。即便是没有证据,也得留下证据来。” “对了,此前你接触画儿的时候,似乎与我说过,画儿与她的贴身丫鬟感情极好,你便将她的贴身丫鬟留下来,到时候有用。” 包子点了点头。 “这两日盯紧了叶澜渊与叶修竹的动静,一有消息便向我禀报。” 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对了,还要将今日发生在了空寺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叶澜渊与叶修竹同时是留香阁花魁的入幕之宾,今日在了空寺东窗事发。最好编成话本子,让城里的说书先生好好说一说。” 第112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55) 第1126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55) 这边倒是十分的平静,只是主院书房之中却是另一副景象。 一回到叶府,叶修竹便被叶澜渊拧到了书房,刚一进书房的门,叶修竹就忙不迭地跪了下来:“爹,你听我说,我真的不知道。年前我去见其它几个商号的东家,因着之前我们与他们合作得不少,我就想着好生犒劳犒劳他们,就将见面的地方选在了留香阁。” “那画儿是被留香阁的老鸨带过来的,其他人硬要将她让给我,我推拒不过,这才……” 叶澜渊却只阴沉着脸把玩着手中的玉佩,面上冰冷一片。 “我实在不知道那画儿与爹有关系,若是知道,即便是拿刀架在脖子上,我也断然不可能碰她一根汗毛。” 叶澜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任由他自说自话。 叶修竹心中像是被火烧了一般,急切地想要解释清楚,只是叶澜渊却一言不发,让他实在是有些手足无措。 “爹……我错了,我错了……”叶修竹见叶澜渊似乎压根不听他解释,索性干脆地认了错。 叶澜渊瞥了他一眼,倒是嗤笑了一声:“你错在何处?” “我……”叶修竹却回答不上来,说他不该睡了自己父亲的女人,可是他的确是因为不知道。且那青楼中的女人那么多,每个青楼女子送往迎来的恩客那么多,就拿那画儿来说,只怕睡过她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这也不算是他的错啊。 “看来你是觉得自己没有一点错了。”叶澜渊声音泛着冷意。 叶修竹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连忙道:“不不不,孩儿错了,我不应该招惹上那画儿,也不应该在了空寺那样的佛门圣地胡来,让咱们叶府丢失了脸面。” 叶澜渊眸光愈冷:“呵……” 手却已经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算盘,猛地朝着叶修竹砸了过去。 “啊!”叶修竹惊叫了一声,身子猛地瑟缩了一下。 算盘的棱角正好砸在他的额上,痛意袭来,随即便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叶修竹抬起手一摸,就瞧见手中鲜红一片,喉头一哽,却是不敢喊冤。 “捡起来。”叶澜渊冷声道。 叶修竹不情不愿地将算盘捡了起来,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叶澜渊的手中。 叶澜渊接了过来,操起那算盘便朝着叶修竹猛地打了下去,叶修竹连连呼痛,却也不敢躲闪,只不停地惊叫着。 叶澜渊打得气喘吁吁地,半晌,才停了下来,将那算盘扔到了一旁。 “去祠堂跪着吧,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叶澜渊站直了身子,冷冷地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管家说话的声音:“夫人,老爷与二公子在书房中商议事情,夫人还是先回吧。” 随即林静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够听的吗?方才在门外我听到修竹的叫喊声了,我来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管家有些为难,正在此时,书房的门便被打了开来。 叶澜渊沉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林静柔愣了愣,连忙朝着叶修竹行了礼:“老爷。” 叶澜渊却看了没有看她一眼,径直吩咐着管家:“将二公子送到祠堂,你亲自盯着。” 说罢,也不等林静柔开口,就已经径直出了院子。 “老爷……”林静柔追了两步,见叶澜渊步履匆匆,她实在是追不上,才停了下来,转身快步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就瞧见叶修竹跪在地上,额上还有血不停地流下来。 “天啊……”林静柔快步走到了叶修竹面前跪了下来,捧着叶修竹的脸仔细看了看,手颤颤巍巍地想要碰触叶修竹的伤口。 只是还未碰到,就听到叶修竹“嘶”地叫了一声。 林静柔连忙顿住,咬着唇望着叶修竹:“痛不痛啊?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惹得你爹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叶修竹张了张嘴,却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只闪开了目光,低着头道:“没……没什么。” 林静柔一见他目光躲闪,便知他没有说实话,心中气极:“没什么你爹会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你这孩子!有什么还不能和我说的?” 叶修竹只垂着头,不去看林静柔的脸。 管家站在一旁,垂着头道:“夫人,老爷让老奴送二公子去祠堂。” 林静柔连忙将叶修竹挡在了身后:“去祠堂做什么?修竹究竟犯了什么错?你瞧瞧修竹的脸上都是血,难道不是应该马上叫大夫给他看看?要是留了疤可怎么办?” 管家神情不变:“夫人,老奴只是按照老爷的吩咐行事,若是夫人有什么疑问,可以去询问老爷,只要老爷开口,我自然照办就是。” 这就是不让她带走叶修竹了? 林静柔气得厉害:“呵,一个下人也蹬鼻子上脸,妄想爬到我的头顶来了?” “老奴不敢。”管家轻声应着,只是神情却并未有半分退意:“只是夫人也应当知晓,这叶府中的主子是谁,老奴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还望夫人莫要为难。” 林静柔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叶修竹拉了起来:“今日我就要将修竹带走,你尽管去禀报老爷去,让老爷有什么问题,来找我就是。” 说罢,就拉着叶修竹往书房外走去。 管家微微蹙了蹙眉,神情带着几分无奈:“既然夫人非要如此,那就莫要怪老奴不恭敬了。” 说罢,便朝着门口的家丁招了招手。 家丁快步上前,将林静柔母子团团围住。 “放肆!”林静柔额上青筋跳得欢快:“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还想以下犯上不成?” “夫人恕罪。”管家却不肯退让。 叶修竹本是想要借着林静柔避免接下来的惩罚,只是见此情形,也知晓再这样下去,他们也讨不着好,就拉了拉林静柔的衣裳。 “娘,我没事,是我犯了错,我去祠堂一趟就是。娘莫要再因为我与爹爹争执了……” 林静柔额心一跳,目光落在叶修竹的身上,沉默了半晌,终是咬了咬牙:“你爹如此对我们母子二人,他会后悔的!” 只是却也松开了抓着叶修竹的手。 眼瞧着管家将叶修竹带走,林静柔才咬了咬牙,吩咐着一旁的嬷嬷:“去,将东西收拾收拾,我要回林府!” 第1127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56) 第1127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56) 叶澜渊离开书房之后就径直出了府,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回来,因而并没有人阻拦林静柔离开叶府回林府。 因着大年初二林静柔刚刚回门,时隔三日,林静柔再次回到林府,林老夫人与林志清都亲自来询问了林静柔回来的缘由,林静柔只说回门那日本想着在娘家待几日的,只是府中突然有事,不得不离开,如今事情处置妥帖了,就索性再回来住上几日。 林志清与林老夫人对她这套说辞都并不怎么相信,只是瞧着林静柔的脸色有些不好,心知定然是叶府出了什么事,在叶府受了委屈。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即便知晓有些不合情理,却也将她留了下来,只道,她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只是第二日城中就有了流言蜚语,说叶澜渊与叶修竹父子二人都迷恋上了同一个青楼女子,还因为那个女子,在了空寺中起了争执。 林静柔呆在林府之中并未出门,本来并不知晓此事。 只是过了午,正想午歇的时候,她家嫂子却过来了。 林静柔上面有两位哥哥,大嫂温柔贤淑,二嫂身份却稍稍贵重一些,是齐国公的女儿,只是性子却是娇纵。 林静柔也是被从小宠到大的,脾气自然绝对算不上好的,当初林静柔尚待字闺中的时候,与这位二嫂便不怎么对付。 而如今来的,却正是那位与自己不太对付的二嫂。 林静柔听到下人禀报,下意识地便蹙了蹙眉,有些不喜:“她来做什么?” 只是如今她毕竟已经出嫁,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她二嫂也算得上是林府名正言顺的主子,她如今回来不过是做客,自然没有客人将主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便因为如此,林静柔即使心中十分不喜,却也叫嬷嬷就将人请了进来。 “哟!”林二夫人一进门就笑了起来:“先前听下人说叶夫人来了,我倒是还有些不敢相信,特意过来瞧一瞧,竟果真回来了呀。” 林静柔抿了抿嘴,声音干巴巴地应着:“叨扰了。” “呵……”林二夫人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叨扰倒是没有,你毕竟也是夫君的妹妹不是,如今你们叶府出了那样让人难堪的事情,当然最难堪的也还是你这个当家主母,你回来避一避也是应该的。” 林静柔被她说的有些莫名:“什么难堪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二夫人看了眼林静柔的脸色,倒也分辨不出林静柔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只是她既然说不知道,倒是正好可以让自己奚落奚落。 思及此,林二夫人脸上的笑容愈盛:“哦,我也是听下人说的,说外面到处都在传,也不知道真假。昨天,修竹与妹夫去了了空寺上香?” “是啊。”林静柔咬了咬唇,低声应着。 听林静柔这样回答,林二夫人眼角微微上扬:“哦,外面都在传,似乎是说,修竹最近喜欢上了留香阁的一位花魁娘子,十分上心,本想赎她出来,可是花了大价钱,留香阁的老鸨也不愿意。” “昨日修竹与妹夫一起去了空寺上香,结果那位花魁娘子也在,修竹就去和那花魁娘子私会,却不曾想被妹夫发现了。” 林静柔听到此处,才稍稍松了口气:“虽然修竹在了空寺与女人私会,破坏了佛门清净,说出去不好听,可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名……” 林二夫人听林静柔这样说,就知她的确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 眼中笑意愈浓:“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可是问题却不出在这上面,而是……修竹向妹夫认错,说要纳那花魁娘子,那花魁娘子却语出惊人,说她不敢入叶府,原因竟是因为……” 林二夫人刻意在此处顿了顿,见林静柔眼中染了几分急色,才慢悠悠地道:“因为妹夫,竟然也是那花魁娘子的入幕之宾。” “什么?”林静柔眼睛猛地瞪大,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林二夫人叹了口气:“当时那院子里面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妹夫也并未反驳,之后,妹夫还专程派了人给当时听见了那件事情的人送了不少银子,想必是为了封口。” “只是这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哪有那么好封的?再加上,昨天晚上,那位叫画儿的花魁娘子突然暴毙,今日她的贴身侍女便跑到了府衙门前敲鼓告状,说是妹夫派人杀人灭口,说她手中握有证据。这都牵扯到人命了,昨天了空寺那些人即便是拿了银子也不敢隐瞒,这不,如今街上的茶楼酒肆,传得都快疯了。” “我还听闻啊,今日一早那花魁娘子的婢女去告状之后,府尹衙门的人,就带了衙役去了叶府,将妹夫与修竹都请到了府尹衙门,想必是为了问询此事了。” 林二夫人目光瞥了眼面色已经煞白一片的林静柔:“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吗?我先前听闻你昨晚匆忙回了府,还以为是因为你知晓了了空寺发生的事情,觉得难堪,所以才回府的呢。” 林静柔的手在袖中握紧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叶澜渊对修竹下那么重的手,怪不得任凭她如何追问,修竹也一直闭口不言。 “唉……你说这事闹的,若只是修竹与妹夫之前的纠葛倒也罢了,不过是个女人,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伤了父子和睦,可如今都牵扯到了人命了,却实在是有些……” 林二夫人一脸惋惜,只是眼中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林静柔几乎咬碎了牙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此事定然有误会……” 话还没有说完,林二夫人便截过了话头:“必然是有误会的,就算妹夫他们父子都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也断然不可能跑去杀了那女子的啊……” 林静柔额上青筋跳得愈发厉害了一些,只站起身来吩咐着下人:“收拾东西,回府。” “哎哟……”林二夫人连忙道:“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是好生在娘家住着吧?巴巴回府做什么?” 林静柔冷哼了一声,见林二夫人这副面孔,想着自己马上就要离开,索性连表面和平也懒得维持了:“你专程跑来说了这么多话,不就是为了赶我回府吗?不好意思,我还要收拾东西,就不招待二嫂了。” “呵……”林二夫人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愿意与你说话呢?” 随即便带着丫鬟走了。 第1128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57) 第1128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57) 等着林二夫人已离开,林静柔才彻底爆发了出来,将手中的茶杯猛地扔到了地上,浑身颤抖着大声叫喊了一声:“啊!” 许嬷嬷连忙劝慰着:“夫人莫要着急,林二夫人所言未必是真,市井流言本就不可信。还是让老奴先去打探打探之后,夫人再做决断吧。” 林静柔咬着唇摇了摇头:“不管她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人家不欢迎我住在林府却是真的,我又何必再腆着脸住下去?收拾东西吧,回府!” 心中却怄得要死,她本是因为和叶澜渊发生了口角才故意回了娘家,原本想着拿个乔,让叶澜渊亲自来请,如今却被人看了笑话,只能自己灰溜溜地回去。 若是她这位二嫂所言是真的,那便正如她所言,闹得最难堪的不是叶澜渊也不是叶修竹,而是她了。 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自己的儿子,却都迷恋上了青楼里那不三不四的女人,还都看上了同一个。 只怕所有人都会觉着她既没有本事,留不住自己丈夫的心,让自己的丈夫在外寻花问柳,又管不好儿子。 父子二人睡了同一个女人,真是…… 林静柔跺了跺脚,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一回到叶府,凳子都还没有坐热,就听到外面传来下人的禀报声:“夫人,琴姨娘求见。” 林静柔捏紧了手中的锦帕:“请进来吧。” 琴姨娘神色慌张地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一进门便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着:“夫人,老爷与二公子都被府尹衙门的人带走了,这可怎么办啊这?府尹说有人指认老爷买通杀手蓄意杀人……” 林静柔心中愈发烦躁了几分:“哭什么?哭丧啊?这还没有死呢。” 琴姨娘不敢再大声哭,却仍旧抽抽噎噎地:“老爷与二公子被带走了一整日了,妾身也没有门路,不知道找谁打听消息,夫人也不在府中,妾身只得去找了大公子,大公子说他这五年也是第一次回渭城,在渭城没什么人脉,只是却也出了门,说去想法子,看能不能招人周旋周旋,现在也还没有回来,妾身担忧了整整一日……” 林静柔蹙着眉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情交给我就是,你别再嚎了,让人心慌意乱的,下去吧下去吧,我叫人想想法子。” 琴姨娘低低应了声,用锦帕擦了擦脸上泪珠,低着头退了下去。 一出了正院,琴姨娘眼中就没有了丝毫泪水,嘴角缓缓勾了起来。 远远瞧见叶川走了过来,琴姨娘这才将笑容隐匿了下去。 叶川走到了琴姨娘面前,神情亦是有些慌乱:“娘,爹回来了吗?” 琴姨娘摇了摇头,轻声应着:“还没有呢,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课休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起此事,心中担忧,就索性告了假回来了。娘,爹不会真的杀了人吧?爹会不会不回来了啊?”叶川也罢拔地望着琴姨娘。 琴姨娘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叶川的头发:“不会的,你爹怎么会杀人呢?而且,他是楚国首富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便那画儿是叶澜渊叫人杀了的,最后,也定然会有人出来替他顶罪。 她丝毫不担忧。 不过是叶府的名声可能会被毁而已,她是叶府的姨娘,叶府名声被毁,本于她也没有什么好处。 可是这件事情还牵扯到叶修竹…… 叶修竹啊,林静柔的儿子,名声一毁,林静柔想要扶他当叶府的主子,只怕会惹得旁系众人的反对。 林静柔即便手段再厉害,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虽说有叶子凡在,即便叶修竹当不上叶家之主,也轮不到阿川。可是林静柔这些年来针对她做了不少的事情,自己入府一来,怀孕四次,最后却只生下了阿川一个,其中定有林静柔的手笔。 因而,只要林静柔不痛快,她就痛快了。 且若是叶修竹当上了叶家家主,定然容不下阿川。可叶子凡和叶修竹不一样,至少叶子凡若当上家主,他们母子还有一条活路。 正这样想着,就听见阿川的声音响了起来:“娘,大哥回来了。” 琴姨娘抬起眼来朝着叶川指着的方向望了过去,倒是果真瞧见叶子凡远远地走了过来。 琴姨娘连忙同他行了礼:“大公子。” 叶子凡点了点头,看了眼琴姨娘来的方向:“姨娘刚从主院过来?” “是,夫人回府了,妾身去同夫人请个安。” 叶子凡挑了挑眉笑了起来:“哦?她回来了?这么快?她怎么说?” “夫人说,她去想法子,让妾身无需担忧。” 叶子凡笑着点了点头:“林院长门下学生众多,在朝为官的也不少,她若是去求了林院长,即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林院长也定然会想办法。” 琴姨娘觑了觑叶子凡脸上神色,低下头看了一眼有些茫然的叶川,微微低下头:“阿川你同奶娘先回屋吧,我与你大哥有事情商量。” 叶川颔首应了,随着奶娘离开了。 琴姨娘瞧着叶川走远了,才又开了口:“五年前大公子就曾经说过,想要对付夫人,可以用捉奸的法子,妾身觉得,此事之后,便是时候了……” 叶子凡挑了挑眉:“哦?我也曾经说过,这奸夫的人选,得仔细挑选,身份不能太低,且应该有些可取之处才是,你可有了人选了?” “妾身这些年仔细筛查过了夫人身边出现过的男子,倒是让我知道了一个人……” 叶子凡闻言,抬起眼来望向琴姨娘。 琴姨娘轻轻咬了咬唇:“此前夫人待字闺中的时候,除了与老爷交好,还与她的一位表哥关系不错,本来两边长辈都有意给他们定亲的,可是夫人喜欢上了老爷,这桩亲事才没有成。” “后来那位表哥也娶妻生子了,只是前年的时候,那位表哥的妻子患病去了。去年妾身与夫人一起去了空寺上香的时候,还曾遇到过,妾身见夫人与他寒暄,这才留了心。那人如今在朝为官,官至四品,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 第1129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58) 第1129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58) 叶子凡挑了挑眉:“门当户对,又已经丧妻,的确是个绝佳人选。” 琴姨娘连连点头:“且因着老爷与二公子争夺青楼女子,夫人寒了心,这是个极好的契机。” “琴姨娘果真聪明。”叶子凡嘴角微微勾起:“那人叫什么名字,官职为何?你与我细细说说,我好去安排。” “那人叫张青云,官职为中书侍郎。” 叶子凡点了点头,轻笑了一声:“好,我记着了。琴姨娘等我的消息吧……” 琴姨娘应了声告辞了,叶子凡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施施然带着包子往主院走去。 下人进去通禀了之后,不一会儿,林静柔身边的丫鬟便来请了叶子凡入内。 叶子凡一进屋中,就瞧见林静柔手边放着一个杯托,茶杯却是不见了踪影。叶子凡挑了挑眉,心下了然,想来方才他来之前,林静柔应是发了不小的脾气的。 “给母亲请安。”叶子凡微微垂下头。 “嗯。”林静柔漫不经心地应着,目光静静地落在叶子凡的身上:“方才我听琴姨娘说,你出门是去打探消息去了?怎么样了?” 叶子凡神色恭敬地应着:“孩儿久不回渭城,在渭城中认识的人实在是不多,一番周折,却也只找到一个熟人,托他向府尹衙门的少尹打探了一番,少尹说,是那花魁娘子身边的贴身丫鬟指认的爹。” “那丫鬟说事发之时,她正在净房之中给那花魁娘子准备沐浴的水,当时杀手闯进来的时候,她听见动静探头出去看了一眼,便吓得连忙躲了回去,杀手并未瞧见她,她才躲过一劫。” “那丫鬟说,花魁娘子临死之前曾经责问那些杀手为何要杀她,那些杀手恐是觉得花魁娘子死了,即便是告诉了她也死无对证,便说了一句,只怪她今日不应该出现在了空寺。” “便是这一句话,成为了指认爹爹的证据,后来府尹大人派人查探了一番,确认了了空寺中发生的事情,就将爹爹带走问询了。只是好在除此之外也没有旁的证据,也无法定罪。那丫鬟说她见到了其中两个杀手的模样,府尹大人叫人画了画像,已经在捉拿。如今爹爹与二弟只是收监关押审问而已,说的是一旦确定无罪,便会释放。” 叶子凡轻轻垂下头:“孩儿没什么本事,只能打探到这些,却没有办法将爹爹与二弟救出来……” “我又没有责怪你。”林静柔脸上有些不耐烦:“行了,时辰不早了,你也在外面跑了一天了,先回屋吃饭,早些歇息吧。” 叶子凡颔首应了,脚步挪了挪,却又抬起眼来宽慰着:“母亲莫要太过忧心,爹爹定然会平安无事的。” “嗯,我知道。”林静柔摆了摆手,眉心轻蹙。 叶子凡这才低着头退了下去。 一出主院门,包子便低声开了口:“那几个杀手,一直在属下们的监视中,主子若是想要将人交出去,属下这就去安排。” 叶子凡笑着摇了摇头:“再等一日,你先盯紧了林静柔的动静,若是明日她去了林府求助,后日你就找个办法,威逼那些杀手出现在闹市,宣扬说是叶修竹买通他们杀人灭口的。” 包子低头应了下来。 叶子凡嘴角一翘,此番他并未想要借此扳倒叶澜渊,即便是他如此安排,让大家都知道是叶修竹买凶杀人,只怕林静柔也定然会想方设法地让人来顶罪,洗脱叶修竹的罪名。 可是百姓们都不是傻子,经此一事,心中定然也是门清,定也知道是叶家想方设法地让叶修竹脱了罪。 百姓中喜欢打抱不平者众多,他再煽动煽动,即便是叶修竹洗脱了罪名,街头巷尾那些口水便能将他淹死了。 如此一来,叶澜渊与林静柔想要叶修竹继承叶府家主之位的算盘,必然落空。 叶子凡眯着眼笑了起来,五年前他便已经发过誓,他定会让之前欺辱过他的人一一付出代价,这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他筹备了五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断然不会落空。 回到院子,就瞧见饺子在里里外外地收拾东西,见着叶子凡进来,便从一旁抱出来一个木匣子:“公子,这木匣子好像是前年你从唐姑娘那里带回来的,小的瞧见你将它放在床头枕头边,想来应该是十分重要的。先前小的回院子的时候,正好瞧见一个面生的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见院子里没人,就进了院子。” “小的连忙喝止住了,回来查看了一下屋中的东西,倒也好像没有人动过,只是小的觉着,有一就有二,万一哪天我们都不在,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进来,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东西,只怕不妥。这东西若是十分重要,公子还是收起来放好吧。” 叶子凡的手轻轻一颤,伸手将那匣子接了过来:“我知道了。” 抱着那木匣子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来来回回摩挲了良久,叶子凡终是将那木匣子打了开来,取出了里面那几张信。 心中翻滚着的是他有些陌生的情绪,这是他娘留给他的东西。 娘…… 这个称呼,对他而言,是十分陌生的。可是每每想起,却又觉得胸口有些莫名地酸涩。 大抵这便是母子连心吧。 沉默了良久,叶子凡才将信纸展了开来。 “吾儿子凡:待你见着这封信的时候,只怕我已经久不在人世。自打我到了这渭城之后,便知叶府容不下我,几次欲逃离未果,却发现腹中有了一个你,害怕再逃被带回,遭受打骂累及你性命,故而只能放弃……” 叶子凡的手尖微微一颤,慧姨说过,他这个名字是他娘所取,希望他一生平凡,顺遂平安。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他娘便已经察觉到有人想要害了她取而代之吗? 叶子凡咬了咬唇,心中有些闷闷地痛。 “我此生最后悔之事,便是遇见了你爹,我原以为那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却不料,从头到尾都是你爹的阴谋……” 第113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59) 第1130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59) 叶子凡猛地睁开眼,瞧见的是头顶熟悉的床帐,上面绣着大片大片的竹叶。 叶子凡喘了口气,原来都是梦。 有多久没有梦到过年少时候的事情了? 叶子凡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神志方稍稍清明了几分。 外面天还未亮,叶子凡便又闭上了眼,只是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那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的容貌来。 叶子凡微微怔了怔,先前在梦中,他无意识喊出来的,是……娘吧? 娘? 那女子是他娘吗? 叶子凡只觉着心中激荡,莫不是因着他看见了她留下的书信,因而她特意回来看他了? 思及此,便怎么也睡不着了,只连忙翻身起了床,拿起桌子上的火石点亮了灯,随手取了架子上的衣裳披了,走到书桌后站定。 门被推了开来,包子从门外探进了头来:“属下见屋中突然亮了灯,来瞧瞧,主子醒了?” 叶子凡只径直从一旁取过笔墨纸砚,随口应了一声。 “可要属下侍候主子洗漱?” 叶子凡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先退下吧,待会儿我叫人的时候再进来,在此之前莫要打扰。” 包子应了声,看了眼地上已经烧过的炭火盆子,眉心微动,想要问叶子凡要不要点几个炭火盆子,只是看叶子凡的神情,只得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了,退了出去。 叶子凡取了颜料来,闭上眼回忆了一下梦中女子的模样,飞快地落了笔。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只是叶子凡却全然没有挪动一下身子,外面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响起,应是院子里的下人们起了身。 饺子与包子的说话声传来,叶子凡却并未听进去半分。 一直到天光大亮,叶子凡才搁了笔,低头看向桌上的纸。 跃然纸上的,赫然便是昨日夜里入了叶子凡梦的女子,一袭鹅黄色衣裙,梳着芙蓉归云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摇,容颜恬静秀丽,笑意温柔。 叶子凡愣愣地盯着那女子看了半晌,伸手拂过那女子的脸,眉心微蹙着,喃喃喊了一声:“娘?” 这个字一出口,心中便突然温软了下来,几乎化成了一滩水。 过了许久,叶子凡才扬声唤了饺子与包子进来,饺子一进门,见着叶子凡只披了一件外袍站着,屋中冷得厉害,咋咋呼呼地道:“哎哟我的公子,你这么早起来怎么也不穿得厚一些啊?你瞧这屋中的火盆子都熄了,多冷啊,公子你不是素来怕冷,怎么这会儿又突然不怕了?” 说着,就忙不迭地叫人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火盆子端了上来。 复又上前为叶子凡将衣裳穿好,手碰到叶子凡的手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公子,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长叹了口气,忙不迭地叫人端了热水拿了手炉过来:“快,公子过来泡个手,先暖一暖。” 在热水中泡了手,饺子才将手炉递了过去。 见着书桌上各种笔扔了一桌子,饺子连忙快步走过去想要收拾收拾,却突然瞧见了桌子上摊开着的画,待瞧清楚画中画得是什么之后,饺子险些跳了起来。 “公……公子你这大半宿的不睡,就是为了画这个?这女子……莫不是公子你的心上人?” 饺子细细打量了一番:“可是我大部分时候都与公子在一起的,却从未见过这个姑娘,这位姑娘是谁呀?” 叶子凡瞥了饺子一眼:“不许动。” 饺子翻了个白眼:“是,是,是。小的知道的,公子这么多年才铁树开花,自然宝贝得很,小的不动,不动就是。” 叶子凡也不解释,只径直走到书桌后,看了看那幅画,画上墨迹已经干透,叶子凡这才将画仔细卷了起来,吩咐着包子:“待会儿你将这画带出去,带到博古斋,给裱好了再带回来,你亲自盯着他们裱好,莫要将画弄坏了。” 包子应了下来,正要伸手去接,叶子凡却又收回了手,眉头轻蹙着喃喃自语着:“等等,算了,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你,我自己去吧。” “……” 只是话刚说完,却又道:“只是这两日因为叶澜渊与叶修竹的事情,府中乱得很,我若是这个时候出去跑去裱一幅字画,被人知道了怕是不妥。” “可是留在手中,万一一不小心弄坏了……” 饺子与包子瞧着叶子凡一个人在那里碎碎念着,对视了一眼,眼神中俱是无奈。 过了好半晌,叶子凡才打定了主意:“算了,我待会儿再多画两张备着,再叫你拿去,即便是坏了,也还有……” 说完,就径直将画放在了桌子上,转头吩咐着饺子:“还不赶紧将早饭送过来,我吃完早饭之后便再画几幅。” “……” 叶子凡吃完早饭之后,倒是果真就在书桌后坐了,又重新画了两幅。 一直到午后,才将画画妥帖了,递给了包子一张,包子拿着就出了门。 饺子这才寻到了机会,同叶子凡道:“今天早上一大早,夫人便穿戴整齐出了门,听说,还叫身边的许嬷嬷从库房中取了不少东西呢。” 叶子凡颔首:“十有八九是回了林家了,既然是有求于人,自然应该带些礼的。” 饺子见叶子凡漫不经心地模样,便知他早有打算,也不再多言。 傍晚时分,包子才回了房,将裱好的画递给了叶子凡,叶子凡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一切妥帖,才点了点头:“好生收起来吧。” 包子应了,重新接了过去,复又同叶子凡禀报着:“今日夫人早起去了林府,见了林志清,随后又去府尹衙门探望了叶澜渊与叶修竹。林志清在夫人离开之后亦出了门,去拜访了刑部侍郎,下午的时候,刑部侍郎就叫了渭城府尹去了刑部。” 叶子凡轻轻点了点头:“明天一早,趁着早市的时候,就将那几个杀手给放出来。” “是。”包子应了声。 叶子凡目光落在书桌上,他早上画来备份的那两副画上,微微眯了眯眼:“夫人可回府了?” 饺子连忙颔首:“一个时辰前就回了。” 叶子凡笑了笑,伸手取了一幅画:“走吧,咱们去给夫人请安去。” 第1131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0) 第1131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60) “啊?”饺子愣住,目光落在叶子凡手中的画上,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路数,难不成公子是准备拿着自己心上人的画像去向夫人请示请示? 饺子顿时瞪大了眼,难不成,公子是准备让夫人去提亲? 倒也难怪,公子与夫人的关系虽然不好,可是这嫁娶的大事,若是没有家中长辈去提亲,也实在是不像话。 不过……等等。 现在老爷还在府尹衙门的大牢里面呆着,公子选这个时候去让夫人去提亲? 还有,他都没有见过这个姑娘,想来公子与她也不过见过几面而已,这就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了? …… “公……公子啊……”饺子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虽然这个姑娘长得的确是挺漂亮的,可是公子一共见了她几次啊?” 叶子凡挑了挑眉:“一次啊。” “……” “就一次,公子就对她这样念念不忘?” 叶子凡颔首:“是啊。” 饺子呆立了半晌,才又接着道:“好吧,即便是公子对她念念不忘,迫不及待地想要娶了她,可是如今府中这种情形,公子要是去找夫人去替你提亲,夫人只怕也不会同意。不仅不会同意,恐怕还会发火。” 叶子凡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很对。” 饺子眼睛一亮:“那咱们还去主院吗?” “去啊。”叶子凡笑眯眯地道。 “……” 饺子眼中满是无言,敢情他劝了这么半天,全都白费了是吧? 到了主院,许嬷嬷正从厨房出来,手中还端着一碗汤,见着叶子凡,轻轻垂下了头:“大公子。” 叶子凡颔首:“母亲可在?我有要事要同她禀报。” 许嬷嬷点了点头,却又飞快地回过了神来:“大公子要见夫人的话,还请大公子稍候片刻,容奴婢先进去禀报一声。” 叶子凡点了点头:“有劳嬷嬷了。” 不一会儿,许嬷嬷便又从里面走了出来:“大公子,里面请。” 叶子凡一进屋,就瞧见林静柔靠在椅子中放置的大迎枕上,神情带着几分倦怠:“嬷嬷说,你有要事禀报?什么要事?” “母亲可还记得,昨日孩儿给母亲说过,我托人向府尹衙门的少尹打探消息?” “记得,怎么了? 叶子凡连忙接着道:“今日那人又给孩儿带来了一个消息,说好似已经发现了杀害了那花魁娘子的凶手的下落了。” 林静柔闻言,猛地坐直了身子:“在何处?” “据闻就在城中,在城西一带,那边鱼龙混杂,想要找人只怕不易。不过我叫人将根据那丫鬟的描述画的凶手的画像给弄到手了,母亲可以拿去,托人寻一寻。” 叶子凡说着,就伸手从袖中拿出了两张画像来,只是拿画像的时候,却有一卷画像跟着落了出来,滚落在地。 叶子凡将手中那两张递给了林静柔,才弯腰去捡那落在地上的。 林静柔看了眼叶子凡,就瞧见他从地上捡起了那画像,捡起之后,叶子凡就将那画像抖了开,准备重新卷上。 林静柔的目光落在那画像上,脸突然变色。 “这画像……你是从哪儿来的?”林静柔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带着几分尖利。 叶子凡似是被吓了一跳,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画:“这是孩儿自己画的。” “自己画的?”林静柔的目光愈发锐利了几分,定定地望着叶子凡:“这画中人你见过?” 叶子凡垂下眼,神情有些落寞:“我也不知道为何,从小到大总是做一个梦,梦中总是见到这个女子,我也不知这个女子究竟是谁,只是日日梦里相见,对她的容貌亦是十分熟悉,闲来无事就画了出来。本想叫人去找一找这女子是谁的,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说完,才抬起眼来望向林静柔:“母亲莫不是认识这画中之人?” 林静柔咬了咬牙,眸光泛着冷:“认识。” 怎能不认识,就是这个女人。她原本应该是叶澜渊的原配的,就因为她,她如今成了继室。她的修竹原本应该是叶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的,就因为她,变成了继室之子,还是次子。 这个女人,几乎硌应了她大半辈子,她怎能不认识? 叶子凡眼睛一亮,连忙问着:“母亲,这个女子是谁啊?为何我会经常梦见她?莫不是与我有什么渊源不成?” 林静柔的目光在叶子凡的脸上逡巡了一圈,也全然看不出丝毫端倪,只得摇了摇头道:“十多年前我见过几回,只是后来就不曾见过了,她是谁,我也不知道。” 叶子凡微微眯了眯眼,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这样啊……那可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母亲认识她呢。” 说着,就将那画卷好了,欲往袖中放。 “等等。”林静柔叫住了叶子凡:“你想要找到这个女子?” 叶子凡颔首。 林静柔便连忙道:“那你将这幅画给我吧,我叫人帮你找一找,打探打探画中人的身份。” 林静柔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叶子凡的神色,眼神中满是怀疑。 叶子凡闻言,似乎连想也未想,就将那画像递了过去:“如此,便有劳母亲了。” 声音中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感激。 林静柔将画接了过来,才挥了挥手:“这两日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叶子凡应了声,退了出去。 等着叶子凡离开了,林静柔才站起了身来,转过身望向许嬷嬷:“嬷嬷,你说,叶子凡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许嬷嬷方才也瞧清了那画中人的模样,迟疑了片刻,才摇了摇头:“应该不曾吧?大公子从未见过那位,而且府中知道那人的下人,夫人也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不应该啊。” 林静柔的脸色十分难看:“那个贱人,死了也不安分。这都多少年了,还突然跑出来硌应我一回。” 许嬷嬷连忙劝慰着:“夫人放宽心,我想,这不过只是个巧合而已。大公子是她的孩子,她托梦回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林静柔咬了咬唇,沉默了片刻,终是没有再多言,只将那幅画径直扔进了火盆子里,静静地看着那画被火吞噬掉,看着那画中人一点一点的消失。 “我怕什么,我自然什么都不怕的,她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曾怕过,如今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113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1) 第113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1) 因着被叶子凡拿来的那画像乱了心神,林静柔也没有出门,昨日她去求了父亲和两位哥哥,他们都已经答应下来会帮忙从中周旋周旋。 如今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也唯有呆在府中等消息,顺便稳定稳定府中人心了。 尚未到午时,就有消息传来了,却并非如她所愿的,是好消息。 “今日一早,府衙将凶手的画像贴了出来,就在城门口的布告栏前,可就在官差离开之后,人群拥挤着上前看布告的时候,凶手却竟然自己出现了。” “自己出现了?”林静柔瞪大了眼:“可有通知府尹衙门去拿人?” 前来禀报的家丁略有些迟疑:“人倒是拿了,只是……” “只是什么?你倒是赶紧说啊!”林静柔急切追问着,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家丁的话立刻就证明了她的猜想:“据闻,那两个凶手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说……说是老爷花了五千两银子请他们去杀了那花魁娘子的。” “什么?”林静柔猛地拔高了声音,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是他们自己说的?” “是啊,当时他们就站在通缉令的布告栏前,所有人一对比那通缉令上面画像,就都知道那两人的身份了……” 林静柔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去了一样,身子直直往后倒去。 “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心中正慌乱着,外面又传来下人的通禀声:“夫人,琴姨娘求见。” 下人的话音刚落,琴姨娘就已经不管不顾地从外面闯了进来:“夫人,夫人,方才我听下人说,杀了那花魁娘子的凶手伏案了,可是他们指认说是老爷买凶杀人?这是怎么回事啊?夫人……” 林静柔脸上满是烦躁:“我也刚刚听到消息,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你着急什么,等我先去打探打探消息再说。我现在心烦着,你自个儿先回去等消息。” 琴姨娘咬了咬牙,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 琴姨娘刚走一会儿,便又有下人来禀:“夫人,府中几位姨娘都来了。” 许嬷嬷见着林静柔的脸色十分难看,连忙吩咐着前来通禀的下人:“都回绝了吧,就说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利,让她们各自回房。” 下人应了声退了下去。 林静柔才猛地拍了拍桌子:“平日里只知道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老爷面前晃,一出了事情除了跑来我面前哭什么也指望不上,一个二个,都是废物!” 许嬷嬷也不知该如何劝,只得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还没缓过神来,便又有脚步声匆匆而来,林静柔整张脸都拉了下来,许嬷嬷连忙道:“夫人先歇歇吧,奴婢去将人打发了就是。” 许嬷嬷出去了片刻,又回了屋:“夫人,是大舅老爷来了。” 大舅老爷,自然就是她的大哥林志轩了。 昨日她还亲自去托了林志轩替她走动走动,听闻林志轩来了,连忙起了身:“我大哥在何处?” 许嬷嬷连忙取了披风来给她披了,才应着:“在花厅呢,管家已经叫人奉了茶点,好生招待着了,夫人莫要着急,外面冷,奴婢再去给夫人拿个汤婆子来。” “大哥还等着呢,费那功夫做什么?”林静柔说着,人已经飞快地走了出去。 行至花厅门口,林静柔就瞧见林志轩在厅中坐着喝茶,连忙三两步走了进去:“大哥……” 不等林志轩开口,林静柔又急忙问道:“大哥,我家老爷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林志轩紧蹙着眉头,听林静柔这样问,脸色愈发不好了几分:“你昨日来求我的时候,可是同我保证了的,说那花魁娘子绝不可能是妹夫叫人去杀的?可如今那凶手都跑出来指认了妹夫了,且闹得城中人人皆知,你莫不是拿我当猴耍不成?” 林静柔闻言,神色有些张惶:“大哥,我即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骗你啊,此事真与澜渊没有关系,那两个凶手,定然也是被人买通了,刻意来诋毁澜渊的名声的。” “不然你想啊,那两个凶手又不是傻,他们分明都已经跑了,做什么还要自投罗网?” 这是之前林静柔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托词,事实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实在是不知,可是叶澜渊与叶修竹都决不能够出事,他们若是出了事,这叶府就毁了,她的下半辈子,也就毁了。 林志轩眉头轻蹙着,沉默着不出声。 “大哥,我真没有骗你。那妓子的死,与我家老爷真的没有丝毫关系。只怕是我家老爷在生意场上得罪了人,被人下了套子了。” 林志轩瞥了一眼林静柔,手指在桌子上敲着:“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林静柔听他这么一说,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如你所言,你可以找个人来顶罪,至于那两个凶手,也可以让顶罪之人招认,就说是他听说妹夫被抓进了府衙大牢,刻意买通凶手蓄意那样说,以混淆视听。” 林静柔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大哥这个法子极好。” “这也是无奈之举,不过要想这样做,找到一个合适的顶罪之人,却是有些难度。”林志轩皱了皱眉。 “无妨,这个好办,多花些银子自然就有人愿意了。” 林志轩是文人,也算是有些风骨,素来不喜这些龌蹉之事,只是累及他妹妹的丈夫,却也不得不如此做,如今听林静柔这样一说,心中却仍旧觉得有些膈应。 “也是,你们叶府毕竟是楚国首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只是想要找个替罪羊了。” 林静柔一听林志轩的话,就知他有些生气了,连忙道:“大哥,不是这样的……” 只是林志轩却并不想听她解释,只径直道:“你派人将替罪的人找好,我去与府尹和上面的一些人交涉交涉,此事便揭过去了,你动作快些。” 说完,就径直站起身来出了花厅。 “大哥……”林静柔叫了一声,却不见林志轩停下脚步,咬了咬唇,终是没有去追,只叫了管家进来,将林志轩方才的话与管家说了,嘱咐管家去寻一个可靠的人来替罪。 一番下来,林静柔便觉着无比疲惫,回到屋中,才想起自己午饭都没吃,只是却也没有了吃东西的心思,索性躺到床上小憩了起来。 许是真的心累至极,这一小憩竟就一直到了半夜子时左右才醒来。 一睁开眼,屋中没有灯,窗户却是打开着的,外面有一弯半月,月光透进来,隐隐约约瞧见桌子旁坐着一个女子,穿着鹅黄色的裙子,那裙子的样式,与今天白日里叶子凡画的那幅画上的女子衣裳,一模一样…… 第113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2) 第113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2) 林静柔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连忙揉了揉眼,再使劲睁开来,那人还在…… “啊!”林静柔惊叫了一声:“你……你……你是曲云雪?” 那女子似乎笑了一声,声音并不像是从屋中响起的,倒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一般:“你还记得我呀,十五年了,这十五年,你过得倒似乎十分得意。莫不是忘了,你如今所有的这一切,是如何来的?” 林静柔的心有些发紧,面色惨白一片:“这些本来就是我应得的,是你,是你抢了我的东西,我不过是抢回来而已,我有什么错?” “是吗?我又有什么错?是叶澜渊贪心,为了得到我西蜀国的琉璃,设计与我相识,娶了我,从头到尾,我都是无辜的。” “可是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连续三声,一声比一声更为尖利,那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的一般。 林静柔连连摇头,浑身抖得像个筛子一般:“是老爷允许的,是他允许的,是他跟我说,只要你死了,我就能够名正言顺地成为叶夫人。是他跟我说,只要你死了,我和他就能够在一起了。” 那女子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凄厉:“所以你杀了我。” “林静柔,你可真是傻啊,你可知叶澜渊为何要怂恿你杀了我?”曲云雪一直背对着她,声音却带着几分诱惑:“我是西蜀国公主,叶澜渊害怕有朝一日,我的死因会被人查出,若是你动的手,到时候,他就可以把一切都推到你身上,说因为你因爱生妒,所以才造成了我难产而死的假相,杀了我。” “到时候,你就是杀了我的凶手,所有的罪责由你来担。他却仍旧是富甲一方的楚国首富,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你死了之后,他还可以娶一个比你更为年轻漂亮,更为有权有势的续弦。” “哈哈哈哈,林静柔,你真是个傻子。” “我一个人在下面实在是太孤独了,我等着你呢,等着你下来陪我,等着让你看看,你当初费尽心思嫁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林静柔心乱如麻,厉声反驳着:“你胡说!你骗我!你走,我不会信你的话的,我不会信你的话的。” “呵……”一声轻笑,似乎在她的床旁边响起。 林静柔浑身打了个颤,整个身子都全然僵硬了起来:“你走啊,你走啊!” “你杀了我,你会有报应的,叶澜渊也会有报应的,你们都会有报应的。我等着呢,我夜夜都会来陪你,我无数不在,等着看你和叶澜渊的下场。哈哈哈哈……” 说完,那女子便突然站了起来,身子像是一片叶子一般,从那大打开的窗子飘了出去。 林静柔瞪大着眼看着,半晌,却仍旧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大冷的天里,浑身上下,却都被冷汗浸透。 过了好一会儿,林静柔才稍稍回过神来,坐起了身来,正欲唤人,却突然又听到曲云雪的声音不知在哪儿响了起来:“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说……” 林静柔便又被定在了原处,一动也不敢动了,袖中的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着。 “我的孩子……” “这些年,你们对我孩子做了什么事情,我一一都看在眼中,我都记着的。我孩子遭受过的罪,我会一样一样地,还在你儿子的身上,你等着瞧吧……哈哈哈哈……” 笑声渐渐飘远,林静柔却像是被抽去了全身力气似得,软倒在了床上。 一直到了天渐渐亮了起来,就这外面的晨光,林静柔才将屋中四处扫了一遍,确定什么都看不见了,才扬声叫了人:“来人啊!来人啊!” 声音却已经嘶哑。 许嬷嬷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见着林静柔面色惨白,满头大汗的模样,亦是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走到床边,将林静柔扶了起来:“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可莫要吓奴婢啊。” 林静柔张了张嘴,半晌都无法吐出完整的话来。 许嬷嬷愈发慌乱了几分:“夫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嬷嬷,嬷嬷……”林静柔的声音中染上了几分哭腔:“嬷嬷,我看见她了……” 许嬷嬷被林静柔这没头没尾的两句话弄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面色焦急地望着林静柔:“谁啊?夫人瞧见谁了?” 林静柔咽了咽口水,声音中满是惶恐难安:“曲云雪……我瞧见曲云雪了,昨天晚上半夜里,她就坐在那里……” 林静柔指了指那桌子:“她穿着她最爱的黄色衣裳,就坐在那里。她来向我索命来了,索命来了……” “她说我杀了她,她说老爷当初指使我杀了她,其实是为了防备万一有一日,有人发现了她的死因,老爷就能够把那件事情推到我身上。她说下面太冷,等着我下去陪她。她还说,我欺负了她儿子,她会报仇,会将她儿子受的苦报在修竹身上。” 林静柔的话全然没有逻辑,语速又快,声音还带着颤。 只是许嬷嬷跟在她身边侍候了二十年了,倒是全都听明白了,只连忙将林静柔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夫人听奴婢一言,那都是假的,定然是夫人昨日里太累了,所以产生了幻觉,没有鬼,没有鬼的。” 林静柔却猛地推开了她,往角落里缩了缩,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有的,有的!是鬼,是鬼……” “曲云雪,曲云雪,就是她,她来找我了!” 林静柔被那样吓,经过了一夜,却愈发恐惧。 许嬷嬷欲靠近,她便惊声尖叫:“曲云雪,你走开!走开!” 许嬷嬷全然没有办法靠近,见着她这副癫狂模样,心中亦是有些慌乱。 “夫人,我是你乳嬷嬷啊,我不是曲云雪啊……” 林静柔却似乎全然听不得这三个字,一听见曲云雪这三个字,就又尖叫了起来。 许嬷嬷正手足无措之际,却突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脚步声到了门口,许嬷嬷害怕有人进来见着林静柔这副样子,连忙高声问着:“谁?” 来人果真停下了脚步:“嬷嬷,大公子来了。” 第1134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3) 第1134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63) 林静柔猛地抬起头来望向许嬷嬷,下意识地就想要尖叫,许嬷嬷见状,连忙伸手捂住了林静柔的嘴,朝着外面高声道:“就说夫人尚未起身,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再说。” 门外的人似乎有些踟躇:“可是大公子说,老爷与二公子的事情,有消息了,说他得尽快给夫人禀报,同夫人商议。” 许嬷嬷咬了咬唇,听叶子凡的语气,却是要立即见到林静柔不可。 “那将大公子引到大厅,你再去端些热水来给我,我侍候夫人洗漱穿衣。” 许嬷嬷高声道,随即才放开了捂住林静柔的手:“夫人,奴婢冒犯了。只是那是大公子的娘亲,夫人定然不能露出什么破绽来,否则,大公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静柔仍旧呆呆愣愣地,像是被昨晚的事情吓得失了三魂七魄似得。 许嬷嬷咬了咬唇,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就飞快地走了出去,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盆子,而后快步走到了床边,伸手试了试水温,咬紧牙关,猛地将盆中温水朝着林静柔泼了过去。 林静柔被从头到尾浇了个遍,眼神却比方才清明了许多。 “夫人,等着待会儿大公子走了之后,夫人要打要骂都可以,只是现在,夫人却必须要振作起来,快些换好衣裳去见大公子。” 林静柔倒也反应过来如今是什么情形,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平静了下来:“侍候我洗漱更衣吧。” 许嬷嬷这才缓了口气,急忙扶着林静柔起了身,侍候着换掉了身上打湿的衣裳,洗漱梳妆。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林静柔才出现在了正厅。 叶子凡已经喝过两杯茶了,见着许嬷嬷扶着林静柔进来,目光在林静柔脸上逡巡片刻,见着林静柔眼下连脂粉都无法遮盖的青色,才微微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 “母亲……”叶子凡站起身来行了个礼。 听得叶子凡叫她母亲,林静柔便想起了曲云雪,此前尚且还不觉得,如今一瞧,却觉着,叶子凡的容貌与曲云雪有七八分相似。 身子忍不住打了个轻颤,便要往后退。 许嬷嬷见状,扶着林静柔的手连忙捏了捏林静柔的胳膊,林静柔痛得一激灵,终是回过了神来。 林静柔行至主位上坐下,才哑着嗓子开了口:“我听下人禀报,说你有老爷与修竹的消息,有事与我商议,什么事?说吧……” 叶子凡却并不着急开头,反倒先问着:“母亲的嗓音沙哑,可是受了凉?” 林静柔只觉得对着他浑身都不自在,听他这么问起,愈发坐立难安了起来:“没……没事,这两日因着担心老爷和修竹,没怎么睡好,夜里凉,可能有些受了凉。” “爹爹与二弟已经出了事,母亲更应该好好保重自己才是,待会儿叫大夫来瞧瞧吧。” 林静柔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知道了,说吧,究竟是什么消息?” 叶子凡瞧着林静柔躲闪的目光,笑了笑,这才说起正事来:“孩儿昨夜想了一夜,终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可以将爹爹与二弟救出来。” “什么法子?”林静柔抬起眼来问着。 “找一个替罪羊,让他承认下所有罪责,说是他此前仰慕那花魁娘子的美貌,只是那花魁娘子从头到尾都不给他机会,因而因爱生恨。说那日爹爹与二弟在了空寺起冲突的时候,他也在,听到了父子二人的纠葛,知道爹爹与二弟都是那花魁娘子的入幕之宾,愈发恼怒,才起了杀心,买凶杀人。” “后来他本来想让那两个杀手彻底消失,却突然听到外面的传言,说府尹大人怀疑上了爹爹和二弟,他因嫉妒爹爹与二弟得了那花魁娘子的青睐,这才有了嫁祸给爹爹与二弟的想法,故而买通那两个杀手上演了布告栏前的那一出戏。” “这样一来,就可以将爹爹与二弟全然从此事中摘出,洗脱嫌疑。且旁人听了亦会觉得此事说得通……” 林静柔听着他说完,神情略微带着几分不屑:“原来你说的就是这个办法啊……” 见叶子凡看向她,林静柔愈发得意了几分:“昨日我便已经想到了这个法子,已经安排下去了,管家已经在寻找合适的替罪羊了。” 叶子凡闻言,神情中带着几分钦佩:“还是母亲智慧过人。” “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若是没有,我就先回屋了。你爹爹出了事,府中乱得很,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置呢。” 叶子凡连忙站起身来:“那母亲忙着吧,孩儿先行告退。” 叶子凡出了正厅走出去了好一段距离,包子才眯眯地道:“公子昨日那一出闹鬼记只怕将夫人吓得不轻了,瞧着夫人的脸色,有些不怎么好看。布置在主院周围的人先前来禀,说今日早上夫人像是发了狂一样,一直不停尖叫。夫人能够这么快的出现在公子面前,且除了脸色差些,其他并无什么异常,倒也实在是有些出乎属下的预料。” 叶子凡的脚步微微一顿,先前林静柔见他的时候,神色的确有异。只是,那许嬷嬷捏了她的胳膊一下之后,她便已经恢复了正常。 那位许嬷嬷…… 叶子凡眯了眯眼,倒是个厉害的。似乎自打他有记忆以来,那位许嬷嬷就已经在林静柔的身边了,一直很得林静柔的依赖。 要除掉林静柔,便得先废掉她的胳膊,就从这位许嬷嬷开始吧。 叶子凡的手中闪过一抹狠戾。 回到屋中,刚坐下没多久,饺子就快步进了屋:“公子,琴姨娘求见。” 去了厅中,琴姨娘已经在等着了。 “之前子凡让我留意一下府中侍候了十五年以上的老人,这两日老爷出了事,夫人也无心打理后府的事情,名册还在我手中,我便抓紧时间瞧了瞧。却发现如今叶府之中,侍候了十五年以上的老人几乎都已经没有了,唯有一人还在……” 琴姨娘看了一眼叶子凡的神色:“便是老爷身边的管家。” 叶子凡嘴角一翘:“好,我知道了,多谢琴姨娘,不过,已经没必要了。” 第1135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4) 第1135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4) 琴姨娘满脸疑惑,叶子凡却也并未多加解释,只笑眯眯地道:“爹爹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此番营救爹爹与二弟,夫人出了大力,爹爹回来之后,只怕会加倍对夫人好,以示嘉奖。这对姨娘而言,可并非是什么好事。” 琴姨娘眉头轻轻蹙了蹙,刚想说其实她并不怎么在乎,这么多年了,早也已经习惯。 只是…… 琴姨娘略略抬起眼来:“大公子可有什么法子?” 叶子凡轻轻拨动着一旁的茶杯杯盖:“你想不想见到夫人惊慌失措的模样?” 琴姨娘脸上闪过一抹显而易见的诧异,便见着叶子凡从袖中取出一幅画像来:“你瞧瞧这画中女子,记下她的容貌与穿衣打扮……” 琴姨娘微微探过头去看了一眼,目光一顿,却又抬起眼来望向叶子凡:“大公子,这画中人……” “与我很像是不是?”叶子凡嘴角一勾:“这女子,是我娘亲,也是……林静柔欠下的命债。” 琴姨娘悚然一惊。 “这两日,林静柔只怕不会见你,等着事态稍稍稳定,你再去求见……” 叶子凡眯着眼:“记得,去见林静柔的时候,脸色应该惨白,神情惊慌失措,你就告诉她,你晚上见到了……鬼……” 过了两日,府衙就传来了消息,说真凶已经捉拿归案,叫叶府派人去接叶澜渊与叶修竹回府。 林静柔急忙叫管家套了马车,亲自去了。 叶子凡倒也不急,听闻林静柔出了门,才在屋中吃了些东西,又仔细挑选了一件月白色锦袍,外面罩了件湖蓝色的氅衣才出了门。 到了大门口,几位姨娘与叶川都已经到了,几人同叶子凡打了招呼,便立在门口等着。 天气还是极冷的,只是其他人都没有避到门口,叶子凡便也将手炉递给了饺子抱着,垂着手站着。 不一会儿,就瞧见有马车行了过来,马车前面的灯笼上写着叶字。 “回来了回来了。”有人念叨着。 叶子凡已经三两步下了石阶,等着马车停下,才行至了马车旁。马车门推了开来,最先下马车的便是叶澜渊。 “爹。”叶子凡上前扶着叶澜渊下了马车。 想来府尹应当对他们尚且算得上是厚待的,叶澜渊虽然看起来有些疲累,只是脸色尚算不错。 下了马车,叶澜渊便转头看向了叶子凡:“这几日我在府衙大牢之中一直得少尹大人照顾,方才他接我离开的时候我随口问了一问,他说是受你所托,辛苦你了。” “这哪里算什么辛苦?孩儿在渭城人脉缺乏,让爹受苦了。” 叶澜渊的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脸上,满是欣慰神情。 随即下车的叶修竹与林静柔听到父子二人的对话,脸色却有些难看。 到了主院,林静柔连忙快步上前:“老爷刚从那晦气的地方出来,妾身叫人准备一些热水,沐浴更衣,去去晦气吧?” “呵,晦气,倒也的确挺晦气的。”叶澜渊说着,目光却是落在叶修竹身上的,似是意有所指。 叶修竹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道:“爹有什么气冲着我撒便是,又何必为难娘。” 叶澜渊冷笑了一声,却转身望向叶子凡:“我几日不在,累积下来的事务只怕不少,你先去书房等着我,我沐浴之后就过来。” 叶子凡应了声退出了屋子,径直去了书房。 管家在书房外守着,书房中没有其他人,叶子凡抬起眼来四处扫了扫,嘴角微勾。 犹记得几年前,自己无数次被罚跪在这书房,且无数次在这书房中被叶澜渊拿着算盘,拿着竹简打。 五年之后他回来了,这书房与五年前并无太大的区别,只是以后,他却再也不会给叶澜渊打他的机会了。 等了约摸两刻钟的光景,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叶子凡才收回了目光。 叶澜渊从外面走进来,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厚厚一叠账本之上,眉头就蹙了起来。走到书桌后信手翻了一翻,随手抽出了几本出来,才望向叶子凡:“你既然在外行商,想必看账册的功夫还是不在话下的。” 叶子凡笑了笑:“尚可。” 叶澜渊点了点头,将抽出来的那几本扔给了叶子凡:“这些都得要尽快处置,一起看吧。” 叶子凡挑眉,此前两三年,一直跟在叶澜渊身边熟悉叶氏的人,是叶修竹。叶子凡回府这么些时日,叶澜渊从未让他接触过叶氏的事情,今儿个却破了例。 叶澜渊只怕是气极了叶修竹的。 只是这些话,叶子凡自然不会说出口,只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又递过了叶澜渊递过来的笔墨纸砚和算盘,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翻开了账册。 “账册是叶氏下面的商铺递呈上来的,你只需核对核对账册上有无问题,大致瞧一瞧有金额与项目有没有大的出入便可。” “是。” 应了一声,叶子凡便没有再说话,叶澜渊也翻开了本账册忙碌了起来,一时间,书房中只剩下了翻页声与算盘声。 一直到傍晚,两人手中的账册才处置完了。 叶澜渊翻开叶子凡处置过的账册看着,不时点着头:“五年前你于经商一事上就颇有天赋,经过这几年的磨练,倒是愈发出色。” “爹爹夸赞了。” 叶澜渊的眉头却轻轻蹙了起来:“要是你二弟有你三分之一的天赋与努力便好了。” “二弟年岁尚小,爹爹悉心教导,再过两年,自然也就好了。” “呵,再过两年?即便是再过十年,他也及不上你现在。”叶澜渊神情郁郁:“你觉着,我应该拿他怎么办?” 这话问得就颇有些奇怪了,听起来像是无奈,却更像是试探。 叶子凡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没有丝毫停顿地应着:“要不……爹爹不妨尝试着让二弟去跟跟商队?” “哦?”叶澜渊看了过来:“跟商队?” 叶子凡颔首:“这五年,我大部分时候都在随着商队走南闯北的,私以为,跟着商队一起,虽然苦些,可也是最为能够磨练人的。二弟天资其实不差的,只是因着在渭城,有爹爹和母亲宠爱,因而有恃无恐,打磨打磨,便是一块美玉。” “爹爹和母亲也该学着放放手,二弟才能成长起来。” 第113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5) 第113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5) 叶澜渊沉吟了良久,却也并未就着这个事情接着说下去,只转开了话茬子:“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叶子凡笑容淡淡地:“此前送进渭城来的那批新鲜蔬菜卖得不错,不过眼瞧着就要开春了,这生意也就基本结束了。等着过了大年,我应该就会离开渭城了。” “既然有心经商,为何不在渭城试试?” 叶子凡苦笑了一声:“爹爹就莫要打趣我了,经商什么的,对我而言,不过是赖以生存的手段,我的志向却并不在此。我不过是想要踏遍万里河山,看尽天下风景,领略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 “年前去给文瑞先生祝寿,先生还交给了我一件功课。” “哦?”叶澜渊的眼中带着几分思衬:“什么功课?” “他门下有不少学生都喜欢四处云游,他便让我们每走一处地方,都将那处地方记录下来,地形地势,特产,风土人情。记录之后送回给他,他来编撰一本书册。” 叶澜渊笑了笑:“我记得,文瑞先生曾经编纂过一本九州志,里面的内容便是他走过的一些地方的情形。” 叶子凡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是,那时先生年轻时候所著。先生是想编撰一本更为全面的书册,只是先生近年来身子愈发不好,因而不能再那样四处游历,便将这件事情交由我们,最后由他来编撰成稿。” “挺好,九州志几乎是天下闻名,若是你能够参与文瑞先生的这本书,也实属你的荣幸。” 叶子凡连连颔首:“孩儿亦是这样觉着,所以这回离开,最主要的目的便在于此。” 叶澜渊“嗯”了一声,将手中账册合上:“你的账册没有什么问题,天色不早了,先回屋休息吧。” 叶子凡应了声退了出去,一出书房门,嘴角便溢出一抹讥诮的笑来。 叶澜渊不满叶修竹,觉得叶修竹是烂泥扶不上墙。可是却又不许他对叶氏有丝毫的觊觎之心。因而,才百般试探。 叶澜渊对他,竟如此不放心吗? 叶氏是楚国首富,根基深厚,想要连根拔起实在是不易,他这五年虽然也有所积累,可是对比叶氏,却仍旧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别,他断然不能够去硬碰硬。 不过好在,过去在叶府的那十年,什么都没有教会他,倒是教会了他一个至关重要的“忍”字。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雪,叶子凡抬起眼来看了看天,将氅衣上的兜帽掀了起来罩住头,快步回了院子。 “这年都已经过了,怎么还冷下来了?”饺子一边灌着汤婆子,一边碎碎念着。 将汤婆子灌好,拿干净帕子将外面的水渍擦干净了,饺子才将汤婆子放到了被窝中。 外面的风吹得呼呼直响,像是什么在嚎叫一般。 “这风刮得,真吓人。”饺子蹙了蹙眉。 叶子凡睨了他一眼:“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说完,才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喃喃自语着:“也不知今天晚上,会不会有鬼去敲门。” 饺子睁大了眼瞪了叶子凡一眼:“公子啊,不带你这样的,我正觉着外面的风声很恐怖呢,你却偏生要在那里鬼啊鬼的,公子你是存心的是不是?” 叶子凡不语,任由着饺子帮他脱了衣裳,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叶子凡刚醒来,尚且迷迷糊糊的,就听见饺子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在屋中来来回回踱步,似是有事情要禀报,却又害怕打扰到他睡觉。 “你做什么?来来回回地走着不觉着累么?”叶子凡索性掀开了床幔。 饺子眼睛一亮,连忙快步上前,将床幔用银钩挂了起来:“公子,昨天晚上,府上果真闹鬼了啊……” 叶子凡挑了挑眉:“哦?什么鬼?” “女鬼。”饺子故作神秘地道,只是见叶子凡似是全然不感兴趣的模样,忍不住跺了跺脚:“公子哎,你果真是个乌鸦嘴啊!” “我听闻昨天晚上夜半三更的,琴姨娘的院子里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声,随即琴姨娘的贴身婢女就跑了出来,大声喊着有鬼。后来,家丁冲了进去,就瞧见琴姨娘已经晕了过去。” “琴姨娘院子里的下人急急忙忙请了大夫来,大夫给琴姨娘用了银针,琴姨娘才醒了过来,一直不停地说屋中有鬼。” “此事闹大了,惊动了老爷与夫人,老爷与夫人都赶了过去,老爷训斥琴姨娘,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琴姨娘却将那鬼的容貌都描绘了出来。刚将那鬼的容貌一说,夫人又突然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连连尖叫,不停叫喊着什么。” 叶子凡挑了挑眉:“夫人也见到了鬼?” “不知道啊,只是夫人那发狂的模样,下人都在猜测,说是她也见到鬼了。后来老爷亲自将夫人带回了主院,听说,两人似乎在屋中起了争执。虽然老爷将下人都得打发了出来,可是隔着院子的墙都听到了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和老爷的怒吼声。” “夫人和老爷吵完架之后,老爷摔门而出,随即就出了府……” 叶子凡嘴角一勾:“这鬼还真是厉害,将府中搅得鸡犬不宁的。” 饺子瞪大了眼:“公子的意思是,这世上果真有鬼?” “自然是有的,你好生想想你有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会不会半夜有鬼来找你。” 饺子惊叫了一声,连连摆了摆手:“小的可不曾做过亏心事……” “那你怕什么有鬼?还不赶紧侍候我起身?”叶子凡瞥了饺子一眼。 穿戴整齐之后,叶子凡便出了屋,包子已经在正厅等着了。 叶子凡抬起眼来看了眼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你确定他今日会去?” 包子颔首:“属下已经打探清楚了,他每日这个时辰都会去一叶居喝早茶,无论刮风下雨下雪,极少例外。” 叶子凡幽幽叹了口气:“真是有些不懂这些个读书人,累我这么早起来,冒着风雪出门,希望能够有所收获吧。” 说罢,便接过包子递过来的伞,往外走。 第1137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6) 第1137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6) 一叶居是叶氏名下的茶楼,叶子凡怕被掌柜的认出,便和包子一同戴了个帷帽,这才走了进去。 叶子凡寻了个二楼靠栏杆的桌子坐了,点了一杯茶和一笼水晶饺子。 趁着店小二去斟茶的空档,包子压低了声音同叶子凡道:“楼下靠窗边第三桌穿着石青色袍子的那一位,就是张青云了。” 叶子凡望过去,那人倒是正好面对着他们坐着,能够清楚地看见容貌,倒的确算得上是儒雅,桌上摆放着一碟子豆沙卷和一笼包子,还放着一只鸟笼,鸟笼中养着一只鹦鹉。 店小二端着饺子和茶上来,叶子凡便开口道:“今日说书先生还没开始说书?” “说书先生每日须得辰时三刻才开始说书呢,不过也快了。应当不等公子这饺子吃完,就会开始了。” “可否将你们的说书先生请来?” 店小二连连点头:“这自然是可以的,公子稍候,小的这就去。” 说书先生是个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一上来就行了个大礼:“这位小公子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小老儿的?” 叶子凡从袖中摸出几片金叶子,推到那说书先生面前:“不过想请说书先生说个书。” 那说书先生见着那金叶子,眼睛都亮了起来,笑呵呵地道:“小公子尽管吩咐就是。” “最近叶府的事情你可听说过?” 说书先生倒是不曾料到叶子凡让他说的是这一桩,显得有些为难:“这……小公子就实在是为难小老儿了,要知道,那叶府可是这一叶居的东家,要是小老儿说了,只怕这场子就没了。” 叶子凡嘴角一勾,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事成之后,还有一笔赏,五十两……” 叶子凡顿了顿,才将最后两个字补全:“黄金。” 说书先生顿时抬起了头来,叶子凡施施然接着道:“五十两黄金到手,即便是你下半辈子不说书,也可以活得很好,又何须在意这个场子。怎么样?你应还是不应?” “应!” 过了一会儿,说书先生就上了台,惊堂木一拍,场中静了下来:“今儿个要说的,是最近城中的一桩奇事,想必这桩事情大家都有所耳闻了,就是城中某位富商,父子共抢一花魁之事……” 叶子凡瞥了一眼那说书先生,目光落在了张青云的身上,便瞧见那张青云隐约变了脸色,抬起眼来目不转睛地望着那说书先生。 叶子凡嘴角一翘,只见他如此神色,他便已然知晓,这一局,他赢定了。 说书先生说完了叶府之事,便又很快地说起了另一桩鬼神传说。有不少人已经用了早点喝完了早茶,起身离开。 张青云在远处坐了良久,才端起茶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提起鸟笼,起身离开。 叶子凡也连忙结了账,跟着一起出去了。 张青云往左边离开,包子连忙道:“张青云的家住在云深巷,便在那个方向,应当是回家。公子,咱们可要跟上。” “等等,再等等。”叶子凡笑了笑:“人可准备好了?” 包子颔首,招了招手,就有人从一叶居中带出来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一身大夫装扮,手中还提着一个药箱。 叶子凡让那老头上了马车,给那老头倒了杯茶,才吩咐着:“走吧。” 马车动了起来,在主道上行了一段距离,便转到了一旁的巷子中。 “公子,人就在前面。” 叶子凡颔首:“加快速度,冲过去。” 车夫猛地抽了抽鞭子,飞快地朝着前面冲了过去。 “让开,让开,快让开。”叶子凡在马车中亦是听到了马车车夫的高声喊叫声。 随即,马车就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马发出一声嘶鸣,马车亦是剧烈抖了抖,猛地停了下来。 “公……公子,撞到人了。” 就要轮到他登场了,叶子凡扬了扬眉,推开马车车门,就瞧见张青云倒在地上,好似脚扭伤了,手一直按着脚踝的位置,神情痛楚。 叶子凡连忙跳下马车,关切地问着:“这位先生,可是伤着哪儿了?实在是抱歉,家母生了病,我着急给她请大夫回府,就催了几次马车车夫,只怕是车夫鞭子抽得狠了些,马一下子发了狂,没能拉得住,让先生受伤了。” 张青云蹙了蹙眉:“别的地方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脚好似扭伤了。” 说完,才抬起眼来看向叶子凡:“你母亲生了病固然着急,只是却也应当顾念着其他人的安危才是。” “是,是我的不是。”叶子凡低着头,态度殷切:“好在因为刚为家母请了大夫,大夫就在马车上,我让大夫来给先生看一看脚吧。” 说罢,就转身扶着大夫下马车。 张青云这才看清楚了叶子凡身后的马车,目光落在那灯笼上的叶字上,眉头微微蹙了蹙。 大夫提着药箱在张青云跟前跪了下来:“这位爷可否脱了鞋袜让我瞧瞧?” 张青云倒也不扭捏,将鞋袜一除,将脚递了过去。 大夫仔细摸了摸骨,捏了捏扭伤的地方:“应当没有伤及筋骨,这两日莫要用脚走动太频,我给你一瓶药酒,你每日涂抹三四回,揉一揉,不出五日,便能痊愈。” 说着,就从药箱中取了药酒出来,递给了张青云。 叶子凡连忙趁热打铁地道:“大夫方才也说了,先生脚上的伤不能走动太频,先不知先生家住何处?” “住在云深巷。”张青云应着。 叶子凡闻言,面露几分喜色:“那敢情好,我就住在镇守街,刚好顺路,我送先生回府吧。先生的伤因我而起,若先生推辞,我定然会自责不已的。” 张青云听了叶子凡的话,沉吟了片刻,便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公子了。” 叶子凡连忙叫了侍从将张青云扶上了马车,随即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亲自斟了茶:“在下叶子凡,给先生赔罪了。” 张青云微微一怔:“叶子凡?可是楚国首富叶澜渊的长公子?” “先生知道在下?”叶子凡眨了眨眼,似是有些意外:“我有几年没有回渭城了,先生知道在下,可是家父的旧相识?” 张云清看了叶子凡一眼,点了点头,顿了片刻才又道:“你方才说你母亲生病了?你母亲是……” “叶府夫人叶林氏。” 第1138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7) 第1138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67) “怎么突然病了?”张青云蹙了蹙眉,似是喃喃自语一般地道。 叶子凡轻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大抵是有些郁结于心吧?昨日请的大夫是那样说的,不过爹爹说一个大夫的话作不得数,这才叫我出来将渭城中最富盛名的圣手王大夫请回府再行诊断一番。” 张青云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话。 叶子凡却仿若没有注意到张青云的挣扎一般,自顾自地低声道:“总觉得母亲这几日今年的运气实在是有些不佳,十五那日,若是母亲病稍稍好些了,应当劝母亲去安山寺上柱香,去去晦气才是。” 张青云看了叶子凡一眼,见他神色间尽是关切,深思微动。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包子的声音:“公子,云深巷到了,不知那位先生住在……” “我家就住在云深巷巷头……”张青云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推开了马车门。 叶子凡忙上前扶着张青云下了马车,包子亦是快步走了过来扶住另一边,张青云上前敲了门,门打了开来,里面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见张青云的模样,亦是吃了一惊:“老爷这是……” 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身上,却又突然顿住了。 “是我的错。”叶子凡连忙作了一揖:“先生好生休养今日,我回府之后便叫人给先生送些补品过来,若是先生有什么事,也可派人到镇守街的叶府来寻我便是。” 张青云随意挥了挥手:“无碍。” 等着那管家扶着张青云进了府,将大门关上,叶子凡嘴角才微微翘了起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回了府,叶子凡从屋中选了一套笔墨纸砚和一些补品来,去了琴姨娘院子里。 “听闻昨日夜里姨娘院子里闹鬼,我特意送些东西来给姨娘压压惊。” 琴姨娘脸上脂粉未施,面色有些苍白,闻言连忙道了谢,叶子凡又拿了笔墨纸砚来。 “今日出门有事,顺便去书斋逛了逛,见着这一套笔墨纸砚质地极佳,便买了回来。只是我屋中这些东西实在是不少,索性给阿川带了过来。” 琴姨娘垂下头:“笔墨纸砚的,阿川都有,你也是,何必这样破费?” 叶子凡笑吟吟地道:“有是有,可是都不是我送的,阿川也是我弟弟,我身为大哥的,给自己弟弟送些东西也正常。” “还不赶紧给你大哥道谢?”琴姨娘拉过叶川。 叶川连忙道了谢,叶子凡笑眯眯地揉了揉叶川的脑袋,才同琴姨娘道:“这神鬼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觉着,姨娘与母亲同时出了这等事情,也应当重视起来才是。等着过几日十五的时候,姨娘不妨说服母亲一道,去安山寺进个香吧?” 叶子凡嘴角微微翘着:“驱晦除邪,求个心安也是好的。” 琴姨娘素来也不是个蠢笨之人,听叶子凡这样一说,便领会过意思来,连连点头:“我亦是有此想法,只是为何是安山寺,了空寺的香火不是更旺一些?” “姨娘魔怔了,此前在了空寺中发生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的,母亲如今只怕对了空寺这三个字都十分抵触,还是莫要去了。安山寺虽然比不得了空寺,却也环境清幽,香火不断的,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琴姨娘一怔,回过味来:“还是子凡想得周全,等明日里我就去与夫人提一提。” 叶川在一旁听了,忙不迭地道:“大哥可要去?我也想去……” 叶子凡笑了起来:“去去去,十五是元宵节,我过了元宵节之后,就要离开渭城,一同出去走走也好。” “大哥要离开渭城?”叶川瞪大着眼望向叶子凡,琴姨娘也望了过来。 叶子凡轻轻颔首:“我在渭城,总有一些人不放心,我离开了,有些事情才更好办。” “啊?”叶川一脸的茫然,倒是琴姨娘露出若有所思地神情来。 叶子凡从琴姨娘那里出来,又去了主院,林静柔照例没有见他,叶子凡倒也不以为意,只将带过来的补品都交给了许嬷嬷,转身离开了。 正月十五一早,管家就来请了叶子凡去了书房。 一见着叶子凡,叶澜渊就径直道:“今日你母亲与琴姨娘要去安山寺上香,虽然你四弟要同去,只是你四弟年岁小,终是有些不妥,你护送着同去可行?” 叶子凡眨了眨眼:“自然可以的,我与四弟都去,二弟不去吗?” 提起叶修竹,叶澜渊就沉了脸色:“他?他只会破坏佛门清静,还是别去得好。” 管家在门外敲了敲门,叶澜渊挥了挥手:“马车应当已经准备好了,你去吧。” 叶子凡急忙去了正门,马车果真已经备好的,琴姨娘与叶川也已经在等着了,三人说了会儿话,林静柔才姗姗来迟,见着叶子凡,也并未给他丝毫的好脸色,权当没有瞧见这么个人,径直上了马车。 叶子凡也全然不在意,仔细检查了一番,方吩咐开始出发。 包子在马车中侍候,给他斟了杯茶,才轻声道:“张青云那边传来了消息,说今日一早,张青云就乘着轿子出城了,正是朝着安山寺的方向去的,安山寺那边也都已经准备妥帖了。” 叶子凡喝了口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到了安山寺,琴姨娘与林静柔一同去上香,叶子凡叫寺中僧人准备了几间厢房,吩咐着下人将几位主子的东西搬到厢房,一切安排妥帖了,才去大雄宝殿寻人。 还未至大雄宝殿,就瞧见林静柔立在廊下,正在与一个穿着湛蓝色衣裳的男子说话,琴姨娘立在林静柔身后几步远的距离,见着叶子凡过来,看了一眼那男子,微微垂下了头。 叶子凡走得近了一些,方瞧见那男子模样,正是张青云。 叶子凡朝着张青云点了点头,上前两步:“母亲,厢房已经准备妥当了。” “嗯。”林静柔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又同张青云说起话来:“你父亲现在身子可还好?自打你们搬走之后,我爹少了一个棋友,可念叨了好些日子。” “硬朗着呢,等我回府就与爹说一说,叫他闲来无事,去寻林伯父下棋。” 两人正说着话,就瞧见府中下人匆匆而来:“夫人……” 林静柔蹙了蹙眉:“慌什么慌?什么事?” “夫人,刚刚传来消息,说安山上面的积雪突然滑落而下,将上下山的路给堵死了……” 第1139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8) 第1139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68) “堵死了?那岂不是不能下山了?方丈呢?”林静柔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若是无法将路上的雪除去,的确无法下山。方丈已经去出事的地方查看去了。” 林静柔沉吟了片刻:“我们也瞧瞧去。” 安山地势较高,到处积雪极厚,想来应是山上的积雪太深,不知何故,积雪倾泻而下,遇着较为平坦的山路,便堆积了起来。 山路上堆积的雪最高处足足两人高,看起来颇为骇人。 林静柔一行赶到的时候,正听到一个僧人在同方丈禀报着:“被阻断的山路约摸有三四十米远,只怕号召寺中所有僧众清扫也须得一些时间。” “可我们还得回府啊。”林静柔蹙了蹙眉。 方丈连忙转过头望向林静柔:“女施主请稍安勿躁,老衲这就派人来清扫。” 叶子凡抬眼看了一眼琴姨娘,琴姨娘连忙道:“车夫尚在山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必很快也能够听到消息,到时候自会回府同老爷禀报,若实在下不去,在山上歇息一日也无妨。” 林静柔有些不愿:“今日是元宵佳节,本应该是合家团圆的日子,我们几人在这里算什么事?” 琴姨娘讨了个没趣,低下头不再开口。 “最近怎么这么晦气,尽遇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林静柔轻哼了一声,嘀咕着。 好在寺中僧众来得极快,林静柔虽有些郁郁,却也不好发难。方丈见此情形,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阿弥陀佛,左右女施主现在也无事,不如回寺中听一听老衲讲经吧?” 林静柔沉吟了片刻,才应了下来,随着方丈回了寺中。 一直到天黑下来,那山路上的雪都未被清除干净。林静柔派人去看了许多回,自己也去了两次,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暗自骂了好几句晦气,方脸色沉沉地回了厢房。 晚上寺中做了元宵,方丈叫了僧众来请众人去斋堂享用,叶子凡出了门,琴姨娘与叶川已经在院子中候着了,倒是林静柔一直没有动静。 叶子凡与琴姨娘对视一眼,沉默了片刻,终是上前走到了林静柔的厢房外敲了门。 门打了开来,是许嬷嬷。 “母亲不去用饭吗?” 许嬷嬷往后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心情不怎么好,就不去了,大公子先去吧。” 叶子凡轻轻颔首,沉吟了一下,才又道:“若是母亲不想去,嬷嬷可以去斋堂端一碗元宵回来。今日是元宵节,母亲好歹也应该吃些,哪怕是一个两个也好,讨个团团圆圆的彩头,这一年便可团团圆圆圆圆满满的。” “是,奴婢知道的。”许嬷嬷应着。 叶子凡这才退后两步,转身随着琴姨娘与叶川一同往斋堂而去。 回来的路上,倒是遇着了许嬷嬷,叶子凡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道星芒。 回到厢房中,叶子凡闻到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道,还未等叶子凡开口问,饺子就不停地碎碎念着:“这厢房里连个炭火盆子都没有准备,还是我跑去找了个小和尚要的。炭也不是什么好炭,烟大得厉害……实在是太大了,我只能又将炭火盆子给灭了,刚才打开门通了好久的风,也还是有点味道。” “无妨,我也不怎么冷。”叶子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道。 “早知道会出这一茬子事情,我就应该将马车里面的炭给拿上来,马车上还有几床好被子,也应该一并带上来的。” 叶子凡抬起眼来,看了一眼包子,包子意会,笑了笑道:“先前我看山上一片白茫茫的,就知道山中只怕比下面冷些,就叫人将被子拿了,只是炭倒真是忘了。” 包子指了指一旁放着的包袱:“就在那里面,拿了两床被子,也不知道够不够?” 饺子的眼睛乍然亮了起来:“够了够了,这原本厢房里的就全都垫到身下,垫厚一些,咱们带的暖和,就拿来盖就好了。” 说着,就哼着小曲儿去铺床去了。 “下雪了。”外面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叶子凡伸手将窗户推了开来,借着廊下的灯笼往外看,倒是果真下雪了,雪还有些大。 有人敲了敲门,包子快步走了过去,将门打了开来,不一会儿,包子便将门关上了:“公子,吃了。” 叶子凡轻轻点了点头,开口却不是说的这件事:“叫你准备的院子可准备好了?” “年前就准备好了,东西也都置办妥帖了,公子随时可以搬进去。” 叶子凡“嗯”了一声,不再作声。 “公子,床铺好了,天冷,公子早些歇了吧。” 叶子凡应了声,站起身来走进了内室。 这一觉,叶子凡倒是睡得极沉,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在床上眯了一会儿,正要唤人进来,就听见外面响起了喧哗声,叶子凡凝神听了听,似乎是许嬷嬷的声音。 叶子凡翻身坐了起来,门就被打了开来,饺子与包子一同快步进了屋。 “方才我听见许嬷嬷的声音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饺子连忙道:“夫人不见了。” 叶子凡满脸惊诧,瞪大着眼望向两人:“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寺中僧人连夜除雪,今日一早,才将路上的雪除尽了。今日一早,老爷就带着二公子上了山,两人来了,许嬷嬷就去请夫人起身,结果一进屋,却发现屋中根本没有人。” “给我穿衣。” 穿好衣裳出了门,就瞧见叶澜渊脸色沉沉地站在院子中,许嬷嬷立在他身后,神情有些慌乱。 “奴婢实在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昨天晚上奴婢亲自侍候夫人歇下的,昨晚奴婢在外间侍候的,晚上也并未听到什么声响,也没有看见过夫人出门。奴婢也不知道夫人去哪儿了啊……” 琴姨娘立在一旁,神情有些恍惚:“莫不是这山中有精怪?” “佛门圣地,胡言乱语些什么?”叶澜渊厉声训斥着。 琴姨娘这才似乎回过神来,连忙告罪:“是,是,是妾身妄言了。” 话音刚落,就瞧见有家丁快步赶了过来:“老爷,夫人……夫人找到了!” 第114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9) 第114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69) “人在何处?” 家丁欲言又止。 “说!”叶澜渊厉声训斥着。 “是,人在……在旁边清风院的三号厢房之中。” “清风院?那不是住寺中住男香客的院子吗?阿川就住在清风院的。”琴姨娘诧异地道:“夫人这一大早的,去那里做什么?” 叶澜渊听到琴姨娘的话,脸色愈发黑了几分:“带我过去。” 清风院的三号厢房门口守着家丁,叶澜渊抬脚走了进去,屋中有两个人,除了林静柔之外,另一个人他倒也认识。 “张青云?” 目光在两人的身上转了一圈,就瞧见两人虽然衣衫齐整,只是神色皆有些不自然,林静柔眼眶微红,脸上还带着泪痕,一见着叶澜渊,还未等他开口问,就扑了过来。 “老爷,我实在是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儿,昨天晚上我明明在自己的厢房睡的,结果一觉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我与他什么都没有发生,真的,老爷……” 张青云亦是站了起身:“此事确如尊夫人所言,也的确有些蹊跷,我素来睡觉惊醒,可是昨夜却什么也没有听到,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尊夫人躺在我身侧。” 叶澜渊眯着眼打量着两人,张青云神情坦然,林静柔只顾着低头抹泪,面上满是委屈。 叶澜渊脑中突然想起先前家丁禀报说林静柔在此处的时候,琴姨娘的反应,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只是脑海中刚刚浮现出这个念头,外面却突然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一大清早地,就这么热闹?” 门外有人经过,瞧见了叶澜渊:“咦,这不是叶兄吗?” 叶澜渊蹙了蹙眉,虽有些不喜,却也转过了头去,身后站着的人隐隐有几分面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那人似乎明白叶澜渊的窘迫,连忙笑眯眯地道:“我是秦游,经营了几家药铺,在商会见过叶兄,不过并无多少交集。” 叶澜渊拱了拱手:“原来是秦兄,幸会。” 秦游已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揶揄:“昨天晚上我就在猜是谁住在我隔壁,却原来是叶兄,叶兄还真是……哈哈哈哈……” 叶澜渊眼中有些疑惑,却听见秦游已经压低了声音笑眯眯地道:“前几日还听闻了叶兄的风流韵事,叶兄也实在应该注意一些的,毕竟是佛门清净之地不是?幸而昨天晚上是小弟住在旁边,要是被其他人听见了那动静,恐怕关于叶兄的风流传言便又要多一桩了。” 秦游的话已经极尽可能的隐晦,只是叶澜渊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眼中蔓延开一抹墨色,额上已隐隐有青筋暴起,只是却还在控制着自己的面色:“实在是抱歉打扰了秦兄的亲近……” 顿了顿,才又问道:“昨天夜里,声音很大吗?” 秦游哈哈笑着,点了点头:“哎哟,是在叫我有些脸红啊。对了,昨天晚上你叫来的是哪家的姑娘啊?听起来很带劲啊……” 秦游与叶澜渊虽然并无多少生意往来,可是同在一个商会,却也听闻过他的名号,他是渭城中最有名的药商,只是比起他的药商身份,更为出名的,却是他的风流。 叶澜渊明白,他只怕是因为误会了些什么,以为叶澜渊与他是同道中人,因而言辞之间才稍稍放开了一些。 叶澜渊的脸沉的快要滴下墨来,只是却也不能说昨天晚上在这房中住的不是他,那女子却是他家夫人,只得咬牙切齿地道:“还有一些要事要处置,就不多与秦兄寒暄了,下次再去拜会。” 秦游在商场混得时日也不短,自然发现了他的脸色不对,连忙笑了笑道:“那小弟先行告辞,去斋堂用早饭去。” 说吧,就快步离开了。 叶澜渊这才抬起眼来望向屋中二人,他们的声音并不大,特别是最后几句,里面两人听得并不怎么真切,因而也不知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只是林静柔与叶澜渊夫妻十多年,却也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连忙试探地叫了一声:“老爷?” 叶澜渊却没有应答,只吩咐着家丁将门关上,才转头冷哼了一声,几乎咬牙切齿地道:“你们说你们是冤枉的?昨天晚上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 林静柔连忙点了点头。 “放屁!” …… 叶子凡施施然从院子外走了进来,迎面碰见正往外走的秦游,叶子凡嘴角微微一翘,朝着秦游点了点头,才继续往里面走。 刚走了两步,刚好听见了叶澜渊暴怒的吼声。 叶子凡脚步一顿,目光中带着几分玩味。 饺子险些撞上叶子凡,有些委委屈屈地问着:“公子?” 叶子凡笑了笑,转过了身:“走吧,咱们先去斋堂吃了早饭再过来。” 饺子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咦,好似是老爷打了夫人?” 说完,才反应过来叶子凡刚刚在说什么,顿时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吃……吃早饭?” 叶子凡颔首,目光从那紧闭着的房门掠过,点了点头:“对,吃饭。” 随即便转身朝着斋堂走去。 饺子急急忙忙跟了上去,压低了声音追问着:“为什么啊?公子不去看看?老爷好像对夫人动手了啊……” “我去做什么?劝架?”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我现在去,最大的可能是被殃及,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用处,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先去把早饭吃了,再来……看笑话。”叶子凡嗤笑了一声。 “对了,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回厢房去帮我将我的碗筷拿过来。”叶子凡砸吧砸吧嘴:“昨天晚上在斋堂用晚饭,总觉着斋堂中的碗筷有些不干净。” 饺子闻言,撇了撇嘴,却也按着叶子凡的吩咐,转身往厢房走去。 叶子凡一个人朝着斋堂而去,走了一段距离,就瞧见了琴姨娘。 琴姨娘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担忧,见着叶子凡便快步迎了上来:“我总觉着,先前我似乎表现得有些不太好,大公子,你说,老爷会不会怀疑上我啊?” 第1141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70) 第1141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70) 叶子凡笑了笑:“琴姨娘先前的确是着急了些,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爹不会怀疑上你的,姨娘放心就是。只是接下来,姨娘却要小心一些了,开口之前先自个儿斟酌斟酌,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莫要再说错话了。” “这是自然。”琴姨娘连连点了点头,却也仍旧有些担忧:“老爷果真不会怀疑上我?” 叶子凡神情笃定:“自然,琴姨娘相信我便是,因为除了琴姨娘之外,我还请了一位帮手,那位帮手的身份,是琴姨娘断然请不来的。因而,爹即便是有过怀疑,也断然会因此打消念头。” 琴姨娘想要问叶子凡,那帮手是谁,只是听叶子凡的话,那人身份应该不凡,想必也不会让她知道,索性没有再问,只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我去寻阿川。”琴姨娘说着,行了个礼,让至一旁。 叶子凡拢了拢身上的氅衣,继续往前走着。 这个局,其实十分的拙劣,他算计的,无非是人心罢了。 叶澜渊方才进到那房间的时候,最开始应该是相信了林静柔是被人算计的。 只是他也无论如何也怀疑不到他身上来,因为在叶澜渊的心目中,他是昨日一早才被叶澜渊临时叫来护送林静柔上这安山寺的,此前对林静柔与琴姨娘要去安山寺之事一无所知。 而他最开始怀疑的一定是琴姨娘,只是秦游的出现,却又会让他对林静柔产生怀疑。 只是,无论林静柔有没有与张青云发生关系,叶澜渊也定然不可能再待林静柔如初。 而林静柔,前段时间就因为叶修竹与叶澜渊的缘故,心中不忿。后来又因他刻意制造出来的闹鬼事件,心神不宁的。 接下来,叶澜渊对她的不信任,将会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叶子凡嘴角微微一翘,瞧着吧,十五年前的事情,最先付出代价的,必然是林静柔。 吃了早饭从斋堂出来,包子就迎了上来:“老爷叫家丁先行护送夫人回府了。” 叶子凡轻轻颔首,倒是并不怎么意外:“他素来好面子,加之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件事情,他必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在这样的场合公然处置,闹得满城皆知。” 回到院子,就瞧见叶澜渊背着手站在院子中,叶子凡连忙迎了上去:“爹爹……” “爹可找到母亲了?” 叶澜渊转过头来,轻轻颔首:“找到了。” “那怎么不见母亲?爹与母亲可用了早饭了?这安山寺斋堂中饭菜的味道倒是还不错……”语气自然,神情亦是淡定,似是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模样。 叶澜渊定定地看了叶子凡一眼,才摇了摇头道:“你母亲身子有些不适,我已经叫人先行送她下山了,你也将东西都收一收,准备启程吧。” “啊……”叶子凡张了张嘴:“母亲身子不适?可叫大夫了?” “你们没有带随行的大夫,下山之后再去找大夫吧。” 叶子凡恍然:“这样啊……” “那好吧,我这就叫下人去收拾东西。我去找找方丈,我这几日就要准备离开渭城,想去求个平安符保保平安。” “这么快就要走了?”叶澜渊蹙着眉头问着。 叶子凡笑着点了点头:“都已经正月十六了,再过段日子,开了春,明城的春笋和春茶都该采了,去年我就已经定下了不少,前几日我收到书信说这个冬天明城霜冻得厉害,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春笋和春茶的质量,想亲自去瞧瞧。” 叶澜渊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那是应该亲自去瞧瞧,我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所有货品的质量也都喜欢亲自过问,那个时候叶氏虽然不算大,可是口碑却是极好的。如今却是没那个精力了……” 叶子凡笑了起来:“如今叶氏的生意做得这样大,爹若是还全部过问的话,只怕一天一百个时辰都不够用。” 说完,才又道:“那我先去找方丈去。” 叶子凡到方丈那里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秦游。叶子凡找方丈求了护身符,从禅房中出来,就瞧见秦游在廊下等着他。 “叶大公子答应秦某今年供应的药材,可莫要忘了才是。” 叶子凡拱了拱手:“我虽然年纪轻,却也素来说话算话,秦老爷放心便是,所有的药材,按照约定的价格,定然准时送到,保质保量。” “那就好。”秦游笑得眉眼弯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叶公子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有如此手段与魄力,将来必成大事,到时候,可莫要忘了提携亲某人一把啊。” “秦老爷客气了。” 两人寒暄了两句,便各自离开了。 回到院子,东西已经收拾妥当,叶子凡便同叶澜渊一起上了马车,回了叶府。 “夫人先我们一个时辰左右回到叶府,管家陪同一起的,一回到叶府,管家就叫人请来了大夫,大夫说夫人身子欠妥,需要静心休养。老爷回府一听到消息,就说让人将夫人移居安静一些的揽月居,派人在揽月居守着,说未经老爷允许,不许任何人打扰。” 饺子砸吧砸吧嘴:“这就是正经的软禁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此前夫人生病或者是什么的,老爷都会让琴姨娘帮忙主持中馈,这次却是叫晚姨娘来帮着打点府中诸事。都已经有下人在猜测,是不是琴姨娘哪儿惹老爷生气了。只是却又不怎么像,老爷也并没有发落琴姨娘。” 叶子凡轻轻点了点头,手在桌子上敲了敲:“你给琴姨娘递个话,让她去找爹问一问,撒个娇,但是注意度,莫要太过了。” 饺子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就要走。 “等着,你不要亲自去,找个信得过的人递个话就是。” 饺子点了点头:“明白的,明白的。” 饺子出了门,叶子凡站起身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在屋中走了几步,往摇椅上一坐,却又抬起眼来望向包子:“揽月居,那处地方许多年没有人住,也应该闹闹鬼才是……” 第114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71) 第114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71) 不过两日,就有传言在府中传了开来。 “听闻夫人不是病了,而是疯了。听闻这两日夜里,总听见她在院子里大喊大叫的,说什么有鬼的,可是叫了下人进去,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夫人就大发雷霆,又是摔东西,又是对下人拳打脚踢的。” “是啊,我听到进去查看的下人后来暗地里说,其实他们瞧见当时夫人的模样,披散着头发,脸色白得不见血色,胡言乱语大喊大叫的模样,倒是更像一个鬼。” “我今天去给夫人送饭了,一进去就看见夫人衣衫不整,头发亦是散乱着,一个在屋中不停地来回走着,一个劲儿地自言自语着,一会儿说,有人要害她,一会儿说,她是冤枉的,一会儿大喊不要来找她的,我瞧着都觉着有些骇人。” “会不会是以前做了什么亏心事,真有鬼回来找她报仇了?” “谁知道呢,左右我觉着夫人神志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叶子凡一直派人盯着府中动静,这些个闲言碎语自然很快就传入了他的耳中。 “老爷刚刚回府了,一回来就直奔那边院子了,我猜想定是因为有人向他禀报了夫人神智失常之事,所以回府来瞧瞧的,公子你一直窝在屋中,难不成就一点儿也不想去瞧瞧?” 叶子凡言笑晏晏,却答非所问地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啊。”被叶子凡这么一打岔,饺子有些愣。 “那就好,这两日,我们应该就可以搬出去了。” “嗯?”饺子显得有些诧异:“公子不留在府中看戏?” “看戏?”叶子凡嘴角一翘:“戏可不是那么好看的,万一惹火烧身,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这个时候,咱们躲得远远的,才是最好的。” 等着晚些时候,饺子打探到叶澜渊离开了揽月居,就要离府,叶子凡才连忙赶了过去,终是在府门口等着了叶澜渊。 叶澜渊的脸色有些不太好,见着叶子凡,也只是神情淡淡地掀了掀眼皮:“你怎么在这儿?” “孩儿是想要向爹爹辞行的。”叶子凡朝着叶澜渊作了一揖。 “辞行?”叶澜渊眉头微微一蹙。 “是。”叶子凡应着:“之前一早就已经定下了年后离开的。” “东西可都收拾好了?都准备好了吗?” “东西一早就收拾妥帖了,马车那些都准备妥当了。”叶子凡一一应了,才又问着:“爹是刚从母亲那里过来吧?母亲身子可还好?这两日我听见了一些不太好的闲言碎语,说母亲神智失常,只是我是不怎么相信的,大前日在安山寺的时候,母亲都是好好的。” 叶澜渊神色淡淡地:“你母亲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去安山寺的时候受了冻,她身子本就不怎么好,因而引发了一些旧疾,我让她暂居揽月居也不过是想要让她换个清静地儿好休养休养而已,你无需担心。” “那些个胡乱说话的下人,我也都已经处置了。” 叶澜渊说完,微微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你既然一早就已经定下了行程,也不该耽搁了,一路小心一些就是。记得没事多回来看看,莫要在一去五年不见踪影了。有什么事情,也可传信给我,我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自己的孩子还是有本事庇护的。” “是……”叶子凡一一应了下来:“孩儿在外面也定然会谨言慎行,不丢爹爹脸面的。” “嗯,你素来是个有出息的,我也不担心。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你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叶子凡忙不迭地应道。 “明日一早啊……”叶澜渊蹙了蹙眉:“我今天晚上要出城,明日一早也不知能不能够赶得回来。” “爹爹忙自己的事情便是,无需担心我。” 叶澜渊点了点头:“那好,你一路顺风。” 说完,就要往外面走,走了两步,才又突然停了下来:“对了,你母亲这两日身子不怎么妥当,你也不必去向她辞行了,我会去同她说的。” “是。”叶子凡规规矩矩地应了下来。 叶子凡目送着叶澜渊出了府,才转身慢悠悠地回了院子,脚才踏进院子门,就看见饺子飞快地跑了出来:“公子,公子……” 叶子凡扬了扬眉:“这样着急忙慌的,要做什么?” 饺子像是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似得,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小的刚刚听闻,这两日去过揽月居侍候过夫人的下人,全都不见了,听闻是被老爷悄悄发落了……” 叶子凡方才已经听叶澜渊说起过此事,倒是并不怎么惊讶,只似笑非笑地望着饺子笑:“你猜,是怎么发落的?” 饺子眨巴眨巴眼,大着胆子猜测着:“发卖了?” 叶子凡笑得愈发有深意了些,摇了摇头:“不不不……” 说着,抬起手来,在脖子上比了一下:“是全都被……咔嚓……了。” 饺子顿时瞪大了眼,连声音都有些结巴了:“都……都杀……杀了?可是……他……他们也没有做错什么啊?” “暗中编排府中女主子,这也叫没有做错什么?”叶子凡瞥了饺子一眼:“你问我要不要去看热闹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过你,看戏,是要付出代价的。” 饺子有些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我……我也没有想到,这代价会是这个啊……” “咱们不看热闹了,不看热闹了。公子,咱们快些走吧?” 叶子凡瞧着饺子的模样,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些年饺子一直呆在他身边,只是他素来觉着,饺子这样经历了许多事情,却还能够保持性子纯真的人,是难能可贵的。因而极少让他去接触一些灰暗的事情,他倒是觉着,这个决定,是十分正确的。 “走啊,我们明日一早就走。你再去清点清点,看看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没有。” 饺子连忙应了下来,飞快地去了。 包子这才上前来:“公子,可要接着闹鬼?” 叶子凡摇了摇头,想了想,却又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来,递给了包子:“火候差不多了,这里面有些致幻的药,你想法子让林静柔吃了。” 第114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72) 第114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72) 第二日一早,天色微亮,叶子凡就起身出了门。 刚出了渭城城门口,马车就突然停了下来,叶子凡将手中端着的茶杯放到了矮几上,正欲开口询问,就听见外面响起了包子的声音:“公子,管家来送公子了。” 叶子凡身子一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来,只是在推开马车门的瞬间,笑容中便只剩下了欣喜。 “管家。”叶子凡扶着包子的手下了马车:“您怎么来了?” 管家略略低下头:“老爷还在城外庄子上处置事情,无法赶来,特地吩咐老奴来送大公子一程。” “辛苦管家了,昨日里爹就专程与我说过此事,既然爹爹忙碌,管家只怕也不闲,我这里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并无什么要紧的,管家就不必相送了。” 管家只笑了笑:“大公子上车吧,老奴将大公子送到十里坡就走。” 叶子凡见劝阻无用,也不再多言,只拱了拱手:“劳烦管家了。” 重新钻进车里,饺子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叶子凡的脸色,正要说什么,叶子凡却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饺子吐了吐舌头,拿起一旁的茶壶,给叶子凡添满了茶:“茶有点凉了。” 马车又行进了许久,才又停了下来,叶子凡估摸着应该是到了十里坡了,正要下车,却听见管家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外面冷,大公子就不必下车了,祝大公子一路平安。” 叶子凡转而将马车车帘子掀了起来:“多谢管家吉言了。” “老奴先行告辞了。” 说罢,管家就翻身上马,带着家丁离开了。 叶子凡瞧着那一行人的背影,嗤笑了一声:“启程吧。” 包子应了一声,才又吩咐着继续前行。 走出去很长一段距离,叶子凡听见有人敲了敲马车。 “说。” 外面便立马响起了包子的声音:“主子,后面有人一直跟着咱们,可要派人解决了?” 叶子凡摇了摇头:“让他们跟着吧,不过是有人不放心,之前吩咐管家来送,是怕我不在马车上。如今叫人跟着,不过是怕我去而复返而已。等着吧,今夜之后,他们就不会跟了。” “是。” 饺子听着两人的对话,眨巴眨巴眼:“老爷吗?” 叶子凡笑了笑:“是他,却也不只是他。” 饺子翻了个白眼:“不只是老爷,无非也就是夫人或者二公子而已嘛,以为我不知道吗,公子还跟我打哑谜呢。” 不等叶子凡承认,却又自顾自地道:“好在公子聪明,一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了。” 叶子凡抿了口茶,没有做声。 马车一路往南,傍晚才到了一个叫杨柳镇的镇子上,叶子凡寻了镇子上最大的一家客栈落脚。 “咱们住进来之后不久,后面跟着的尾巴就跟着住进来了,一共八个人,分了两批住进来的,要了四个房间,就临近着咱们随从的房间。” 叶子凡净了手,点了点头:“咱们出去吃饭吧。” 饺子闻言瞪大了眼:“出去吃?” “刚才我专程问过了,这客栈没有雅间,用饭的话只能在大堂。这客栈虽然已经是这小镇上最好的了,可是环境还是不咋样,公子确定要去大堂用饭?” 叶子凡点了点头:“是啊。” 饺子不知叶子凡在打什么主意,想了想,却也打开了一旁的箱子:“那我把公子寻常用的杯碗盘碟都带上,用咱们带的东西盛饭菜,也稍稍放心些。” 叶子凡笑了笑:“我不会吃东西的,不用麻烦了,我看着你们吃,回来吃些干粮。” “啊?”饺子越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看我们吃?” 叶子凡点了点头,推门而出。 只是一到大堂,饺子就明白了过来。 大年刚过,先前住店的时候,掌柜还在说他们是今年第一拨客人。只是如今,大堂中两张桌子却各坐了四个人。 想起方才包子禀报的,说跟在他们身后住进来的,就是八个人。 刚一落座,掌柜就亲自走了过来:“几位客官吃些什么?” 方才还说着只看着他们吃的人却已经径直开了口:“将你们店里面的拿手菜都上上来吧,我们一共九个人,你看着办吧,莫要上太多吃不完就是。” 掌柜一听,脸上笑容顿时灿烂了许多。 “客官放心,我们打开门做买卖的,客官这样大方,我们自然知道分寸的。” “我相信掌柜的。”叶子凡笑吟吟地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同掌柜的打探打探。” “我们要南下去明城。若是明日一早启程,晚上在哪儿歇脚比较妥当?主要是这段路我们有些不熟,害怕错过了客栈只能在荒郊野岭露宿了。” 掌柜闻言,连忙道:“客官要去明城呀,去明城的话,客官若是不赶时间,明日临近傍晚,应该能够到浚县,那里客栈不少。若是赶时间的话,子时前应该能到王镇,那镇子小,只有一家客栈,客栈也不大。” “不赶时间,那就在浚县住一晚好了,多谢掌柜。” 饺子看了眼旁边桌子上竖着耳朵听着的人,倒是有些明白了过来,为何自家公子非得要出来用饭了。 吃了晚饭,一行人便各自回了房中歇息,第二日一早,叶子凡早早启程。刚离开杨柳镇不久,就收到了消息。 “两路人马都在咱们之后离开了杨柳镇,不过没有跟上来,应该是回去复命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寻个地方吃早饭,叫两个人跟我一起折返回去,你们接着往南,到了浚县确认没人人跟着了,再各自易装往回走,我在渭城等你们。” 包子应了下来,用了早饭就各自分开行事。包子与另一个随从跟着叶子凡折返,其他人继续前行。 一直到晚上天都黑尽了,叶子凡与包子才回了渭城,在之前准备的院子落了脚。 刚收拾妥当,就收到了消息:“林府的人已经收到了消息,今日一早就去了叶府。叶澜渊赶回了叶府,对林府去的人仍旧奉若上宾。” 第1144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73) 第1144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73) “嗯。”叶子凡笑了一声:“自然是要奉若上宾的,叶澜渊素来如此,即便是肯定了林静柔与旁人有私情,也断然不可能率先与林府那边撕破脸皮。” “不过叶澜渊派人仔细查探过夫人与那张青云最近两年的所有交集……” 叶子凡脸上笑容愈发深了几分:“正合我意。” 包子瞧见叶子凡脸上的笑,嘴唇微微动了动,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道:“公子觉着,叶澜渊会休了林静柔吗?” “不会。”叶子凡脸上笑意不减:“这一次,是林静柔犯了错,叶澜渊不会休妻,这样,才好让林府欠下他的人情,以后,他自是可以将林府指使得团团转。于他而言,不过是在府中摆放一个傀儡夫人罢了,并无什么大碍,何乐而不为?” 包子有些疑惑:“那既如此,公子又为何要回渭城来?公子回来,是在等什么吗?” “等什么?”叶子凡眯着眼,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我的确在等,至于等什么,很快你就知道了。” 叶澜渊倒是果真如叶子凡所言那样,并未休妻,反倒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入府看诊。 只是林静柔的病,却似乎一日比一日重了。 从叶府传来的消息,说林静柔已经不怎么认得人了,莫说叶澜渊,也她那一对儿女,也全然不识了。 过了几日,包子才又带来了消息:“叶氏最近有一个商队,是前往东面海边采买珊瑚和珍珠的,叶澜渊有意让叶修竹随着商队一同出发,以锻炼锻炼。” 叶子凡原本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一听闻这个消息,眼睛猛地睁了开来,目光中闪过一抹亮色。 “你不是问我,专程折返回渭城是在等什么吗?如今我可以告诉你了,我在等的,便是这个消息……” 见包子眼中尽是疑惑,叶子凡好心情地解释着:“当年,我随着商队离开渭城,林静柔就派了人潜伏在商队之中,伺机取我性命,要不是我早有防备,只怕早就丧命了。这一回,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她用在我身上的法子,还给她的儿子……” “只不过,也不会全然相同。至少这一次,我就绝不会给叶修竹逃走的机会。” 听到此处,包子自是明白了过来:“属下这就去安排。” 叶子凡点了点头:“盯紧了叶修竹的动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都要叶修竹的命。当然,最好是捉活的,给我折磨折磨,若是不行,直接将尸体给我抬过来也可以。” “是,属下明白。” 叶子凡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起来,这件事情倒是十分好办。商队素来习惯风餐露宿的,可是对于叶修竹那样从小在蜜罐子里泡在长大的人而言,却定然是受不住这样的苦的,他定然会想方设法寻最好的酒楼。” “往东面去收购珊瑚和珍珠的商道十分固定,你只需要提前一两日,找到他们将要抵达的地方,找好最好的客栈酒楼,守株待兔便可。至于如何将叶修竹放倒或者除掉,就不需要我教你了吧?” 包子忙不迭地点头:“属下明白,下毒。” 叶子凡颔首:“也不必太着急,至少等着,离渭城稍稍远一些。你先行一步,我随后慢慢跟过去,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包子打探好了叶氏商队要走的商道,就先行去布置去了。 过了七日,叶修竹才随着商队一同出发了。 商队走的素来不快,因而,叶子凡特意等着叶修竹离开两日之后,才施施然收拾了东西,选了另一条路离开了渭城。 赶了五日路,便到了一处叫云溪城的城池。 包子便一早到了云溪城候着。 “属下命人打探过,叶氏的商队约摸后日中午左右能够到云溪城。” 叶子凡颔首:“这几日,叶修竹表现如何?” “正如主子所料那样,一出了渭城,二公子便与商队领头发生了冲突,据闻是因为商队的领队下令赶路,结果错过了住宿的地方,只能露宿荒野,当时二公子就有些生气。后来领队将风干的牛肉干分给二公子,二公子就发了火,说那些肉干太硬,给畜生吃畜生都咬不动。” 叶子凡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瞧,我这还没有动手呢,叶修竹就已经在自己作死了。” 包子接着道:“随后第二日,二公子就想要脱离商队自己走,可是被商队的领队拒绝了,领队说,老爷吩咐过,定不能让二公子单独行事。二公子更恼怒,说如今出门在外,他爹还在渭城,商队中他身份最为尊贵,自然是听他的。只是商队领队无论如何也不应,二公子无法,却也只得跟着一同。” “只是随后每一日,一到下午,若是路过城镇,二公子便会不走了,要寻最好的客栈住。” 叶子凡点了点头:“怪不得,我已经比他们晚走了两日了,结果我已经到了,他们也还没有到。” 叶子凡害怕与叶修竹一行撞上,也没有住在包子事先布置的那客栈,而是另寻了一处民居住了。 一直到第三日中午,包子那边才送了信来,说叶修竹与商队已经到了。 下午,叶子凡在街上倒是遇着了叶修竹,彼时叶子凡在茶楼上喝茶,正巧瞧见叶修竹在下面的街上逛街,身后跟着的随从手中已经提了不少的东西。 叶子凡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这就在准备采购特产了?” 饺子连忙在一旁到:“这个我知道,我听包子说起过,说二公子大抵是因为受了公子您的启发,知道了你是靠倒卖特产赚了不少银子,因而想要依葫芦画瓢地学一把,所以每路过一个地方都会采买一些特产。” 叶子凡闻言亦是笑了起来:“还真是,异想天开得很。真不知道,叶澜渊这两年都教了他什么?” 晚上,叶子凡叫饺子先去歇了,他一个人点了灯,随意取了一本书来翻看着,一直到四更过后,院子里才有了动静。 叶子凡站起身来,将门打开,就瞧见包子带着两个穿着黑衣的侍从快步走了过来,两个侍从的肩上扛着一个大大的麻袋。 第1145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74) 第1145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74) 叶子凡闪身让三人进了屋,那两个黑衣侍从才将肩上的麻袋往地上一扔。 叶子凡瞧着即便是这样大的动作,那麻袋里面却也并没有什么动静,眉头轻轻一蹙,有些疑惑:“人在里面?怎么没有动静?” 包子连忙应着:“之前掳人的时候就给下了迷药,中间醒了一回,闹腾得厉害,我就又将人给迷晕了,下的药可能有些重,约摸得两三个时辰后才能醒来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弯下腰来,将那系着麻袋的绳子解了开来,将麻袋往下面拉了拉,露出里面人的脑袋来。 是叶修竹。 叶子凡伸手往叶修竹的脸上摸了摸,应该也没有易容。 叶子凡这才放下心来,嘴角微微一翘:“好,很好,将他扔到柴房中,你找人盯着,人醒了就来告诉我一声。” 包子应了下来,又将人抬着出了门。 叶子凡心情极好,索性也不睡了,只拿起书来,新手翻着,等着叶修竹醒过来,扬起的嘴角一直没有平过。 近卯时,包子才匆忙来禀:“公子,人已经醒过来了。” 叶子凡颔首,将放在一旁的斗篷拿了起来披上,快步出了门。 虽是临时落脚的地方,院子也是一个三进的院子,柴房在西面,叶子凡跟在包子身后,快步到了柴房门口,还未进门,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叶修竹的声音。 “放我出去!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就敢绑?” “你们绑我来是为了什么?想要赎金?要多少?小爷我有的是银子。” 叶子凡在心中嗤笑了一声,嘴角越翘越高,推开门走了进去。 叶修竹被绑在一把椅子上,背对着门口坐着,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响声,便转过头朝着门口看了过来,待见到叶子凡,眼睛猛地瞪得极大:“你……你你你……” “你”了好半晌才回过了神来,眼中顿时像是亮起了一簇火:“叶子凡,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绑我?还不赶紧放了我!不然,有得你受的!” 叶子凡笑出了声来,最开始只是轻笑,到后面,却变成了大笑。 “你笑什么?”叶修竹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 叶子凡笑够了,才慢慢止住了笑,走到叶修竹面前,将斗篷的帽子揭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叶修竹,像是看着一具死尸一般的眼神。 “我笑你太蠢。” 叶修竹额上青筋暴起:“你说什么?” “嗯?原来不止是蠢,连耳朵也不好使了。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我在笑你太蠢。”叶子凡又忍不住笑了两声:“放了你?以后有得我受的?你想得实在是太多了……你既然都已经落到我手上了,我又怎么还会给你离开这儿的机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修竹瞪大了眼,叶子凡的话虽然已经说得十分明白,只是叶修竹心底却是不怎么相信的,因而眼中只有惊诧与怒意,却并无恐惧。 “我这话的意思不是显而易见吗?你再也无法活着离开这儿了……” “你敢!”叶修竹惊怒,怒喝了一声。 叶子凡却只靠在椅子上,神情闲适:“我都已经将你绑来了,你说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叶修竹见叶子凡的面色神情浑然不似开玩笑的模样,心中这才隐隐约约有了几分惊惧:“你为什么要杀我?要是被爹知道了,定不会放过你的!” “为什么要杀了你?”叶子凡浅笑吟吟地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却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这个问题问的好,不如,我掰着手指头给你数落数落原因?” “唔,从哪儿说起好呢?不如从上一辈的事情还是算起好了。”叶子凡倒是认真地掰起手指头来:“第一桩,便是你爹明明与你娘青梅竹马,私定终生,却还要为了琉璃,还欺骗我娘的感情,骗我娘嫁给了他。” “那也是你爹!且,那是他做的,关我什么事?” 叶子凡瞥了叶修竹一眼,笑了起来:“唔,你说的也对,的确不应该将这件事情算到你身上来。” “那说说第二桩,我娘生我之际,你娘买通了稳婆,造成我娘难产而死的假象,其实,是她叫人杀了我娘,杀母之仇……” 叶修竹身子猛地一颤,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叶子凡。 叶子凡挑了挑眉:“你是不是想问,这些事情我为什么会知道?呵,你娘真以为她做的天衣无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不过认真算起来,这件事情也是你娘做的,似乎也与你无关,算了,就先不算给你了,以后找你娘细算好了。” “那么,我们来算你的,我五岁,你四岁那年,你拿石头扔我,砸中了我的后脑勺,让我留了不少血,险些丧命,如今这里还有一道疤。” “我七岁,你六岁那年,你将我推入湖中,而后带着下人离去,若非我自己爬了上来,只怕如今也已经没了我。” “还是我七岁,你六岁那年,你叫下人将我按在地上,你骑在我身上,扯着我头发让我给你当马骑。还让我给你磕头……” “我八岁,你七岁那年,你在我的饭菜中下了巴豆,让我拉肚子拉了两日,整个人都拉得几乎虚脱。” “我九岁,你八岁那年,你跑到我床上拉屎,还让下人将我按在床上睡了一夜。” “我十岁,你九岁那年,你叫人堵在我去书院的路上,打到我脾脏出血,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叶子凡见叶修竹的脸色愈发白了几分,眼中戾气愈发重:“这还只是我记忆特别深刻的,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事情数不胜数。说起来,我如今能够平平安安长大,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呢。” 叶子凡踱步到叶修竹跟前,微微弯下腰来,勾起他的下巴:“这些事情,也不知道二弟,你还记得不记得,即便你已经忘了,我方才给你数了数,你也应该能够回忆起来的吧? “你说,你对我做了这么多不可谅解的事情,我应不应该,杀了你?嗯?” 第114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75) 第1146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75) 叶修竹这才明白过来,叶子凡说要杀他,绝不只是恐吓而已,他……真的可能杀了他。 一想到此处,叶修竹的心也还是忍不住地有些慌了,身子亦是有些微颤,嘴里却仍旧在不停地念叨着:“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杀人是要偿命的,你要是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叶子凡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笑了起来:“杀人偿命?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叶子凡睨了叶修竹一眼:“当年你娘杀了我娘,偿命了吗?” “远的不说,就说前段时间,那花魁娘子的事情吧。其实那花魁娘子就是叶澜渊买凶杀的,可是,他偿命了吗?” 叶子凡像是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叶修竹:“这云溪城,我三年前在这儿待过半年左右吧,这附近有一座叫祈望山的地方,是叶氏往东的商道中的必经之路,那里有不少山贼匪寇,专门抢过往商队。” “三年前,为了从祈望山运送货物,我与那山贼头子打过不少交道,一来二往的,倒是有了几分交情。叶氏为了保自己的货物,倒是花了不少买路钱,不过,我可以给更多的银子,让他们将叶氏这队商队,尽数除去。然后,将你的尸体也扔在其中,伪装成被山贼杀了的模样……” “你觉着,我这安排如何?” 叶修竹连连摇头:“不,不,你不能这样。” “我不能?”叶子凡笑了起来:“那我便让你看看,我究竟能不能……” “话说回来,当初在叶府之时,你那样对我,其实在我心中,即便是将你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的,你觉着,应该让你怎么死呢?” 叶修竹连连摇头:“不,叶子凡,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杀了我!” 叶子凡却压根不理他,只像是喃喃自语一样地道:“勒死?下毒?不行,不能太便宜了你……” “杖杀,活埋?感觉还不错……” 叶子凡每说一种,叶修竹的脸色便难看几分。 半晌,叶子凡才猛地拍了拍叶修竹的肩膀:“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才嘴角噙着笑朝着叶修竹看了过来:“这几年,闲来无事我也有在练一些防身之术,只是,大抵是小时候没打好基础的缘故,一直也没什么成就,特别是射箭,大抵是小时候吃得不太好,身子太弱,最开始竟连弓都拉不开。不过现在练了一段时日,倒是稍稍好些了,不过就是准头不太好。” “要不,你陪我练练箭术?我让人将你绑起来,然后对着你射箭,看我能不能够射中,你肯定是要被我射死的,不过死得是不是痛快,就要看天意了。” 叶子凡越想越觉得这样可行,笑眯眯地吩咐着包子:“将二公子绑那墙上吧,再去给我取把弓来……” 包子应了下来,叫人给叶修竹松了绑,带到了墙角。 叶修竹浑身都在打着颤,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停地抖着:“不……不要……” 不多时,人就被绑了起来。 包子取了弓箭来,叶子凡接了过来,拉了拉弓,啧啧叹了两声:“唉,我就是小时候被人欺负得太厉害了,所以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连拉弓都觉得特别费力。” 说着,才接过箭,搭弓拉弦。 叶修竹被绑在墙上,整个人无法动弹,浑身都紧绷着,脸上的神情亦是显得有些僵硬。 “放松一些……”叶子凡笑了笑,嘴角微微一勾,手中弓弦一松,箭便飞了出去。 箭尖离着叶修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啊——”叶修竹惊叫一声,闭上了眼。 只是那箭却堪堪从叶修竹的脸颊边擦过,箭头大半截没入了墙中。 “咦……”叶子凡轻笑了一声:“哦,又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练箭了,失了准头。” 叶修竹的眼皮颤了颤,这才睁开了眼,只是身子猛地一颤…… 叶子凡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呀,二弟这是怎么了?被吓着了吧?怎么就这样……尿了?哈哈哈哈哈……” 叶修竹身下的衣裳湿了一片,面色愈发苍白了几分,眼中有泪水落下,似是突然卸了气一般:“大哥,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饶了我好不好?” “饶了你?”叶子凡垂下头,又取过一支箭,搭弓拉弦,随即才抬起眼来:“当然,不好了……” 话音一落,箭便飞快地飞了出去。 “啊……”叶修竹惊叫了一声,那箭没入了他的肩膀,肩膀上迅速地蔓延开了一抹血色。 “唔,果然是许久没有练了,还是歪了一些。我应该直取你的心脏,亦或者额心,再不济,脖子也是可以的。这样一来,才会一击毙命,死得也快些。射中肩膀,却是没什么用处,虽会痛一痛,流点血,可到底也死不了人。” 叶子凡眯着眼,冷笑了一声:“二弟你放心好了,刚才射了这么两箭,大哥已经渐渐找到了感觉,这一回,一定可以的。”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你放了我,只要你放了我,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 叶子凡闻言,倒是果真将刚刚举起的弓箭放了下来,似乎是在思量:“果真,做什么都可以?” 叶修竹连连点头,额上早已经汗湿一片。 叶子凡把玩着手中的长弓,想了想:“那你在爹爹身边呆了也有两三年了,叶氏的一些账册账本的,还有一些秘而不宣的东西,应该是知晓的吧?” 叶子凡抬起眼来望向叶修竹:“你想要活命的话,倒也不是不行,你仔细想一想关于叶氏你知道的东西,想好了就写下来,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给我提供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值不值得让我饶了你的命了……” “好……我写,我写……” 叶子凡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弓箭扔给了包子:“给二公子松绑,顺便给他准备笔墨纸砚。你们看好了他,让他好好写,若是他玩什么花招,杀了就是。” “是……”包子应了声。 叶子凡这才又叮嘱了两句:“那二弟就好生准备写吧,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若是你玩花样,亦或者写出来的东西不尽人意,明天晚上,就是你的死期。” 第1147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76) 第1147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76) 回到屋中,天色已经隐隐约约亮了起来,叶子凡将斗篷往架子上一扔,又拿了书起来看。 过了没多久,门就被推了开来,饺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着叶子凡的模样,顿时吃了一惊:“昨天晚上小的离开的时候,公子就在看书了,公子莫不是看了一整夜的书?” 叶子凡点了点头,随手将书扔了开去:“不过是看入迷了罢了。” “什么书公子看的这样出神?”饺子伸手将那书拿了起来,却撇了撇嘴:“一本中庸,公子也能看一夜?公子是准备赶考吗?” 叶子凡被他这样数落,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公子还笑?”饺子瞪了叶子凡一眼:“依我看,公子就该洗漱洗漱,吃了早饭,去床上歇着去。” 叶子凡点了点头:“唔,我觉着你说的甚为有道理,那就这样吧,我去洗漱,你去给我准备早饭,我吃完就去睡。” 饺子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一些,叫人端了热水进来,将帕子放在了热水中,又准备好了漱口水,与青盐,方出了门。 叶子凡洗漱妥当,饺子也已经端了饭菜进来了:“刚熬好的鸡汤粥,还有如意卷桂花糕,还有两个爽口小菜,分别是酱黄瓜和泡萝卜。” 叶子凡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接过碗筷。 “昨天晚上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半梦半醒之间,总觉着听见有人在惨叫……”饺子喃喃自语着。 叶子凡挑了挑眉:“那你怎么没有起床瞧瞧去?” 饺子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才不要,半夜三更的,天那么黑,我一个人,哪儿敢去?万一是鬼怎么办?依我说啊,这宅子邪气,咱们还是别在这儿住了吧?” “唔。”叶子凡喝了口粥;“搬走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房子啊……” “要不,住客栈?”饺子建议着,只是说完,却又自己摇了摇头:“算了,公子素来挑剔的很,要是住客栈的画,又不能自己做饭,公子又会嫌弃客栈里面的吃的不干净。” 叶子凡笑了起来:“等着到了咱们自家的客栈,我倒是愿意住客栈的。” “那是因为,客栈的掌柜对公子挑剔的毛病甚为了解,定会给公子准备最好的东西。”饺子撇了撇嘴,又问着:“咱们还要在云溪城待很久吗?” “也呆不了多久,明后日就走吧。”叶子凡应着。 “哦……”饺子点了点头,给叶子凡夹了一个如意卷:“那便不搬了吧。反正公子也常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我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即便是有鬼,也定然不会是来找我的。” 叶子凡哈哈笑了起来:“嗯,你说的对。” 吃了早饭,叶子凡倒是果真就上床歇了,一夜未睡,这一觉倒是睡得极好,一直到下午快傍晚十分,才醒了过来,只觉着肚子空空,浑身虚软。 饺子听见动静,连忙进了屋:“公子这一觉,睡得可真久。小的一直叫人将饭菜都热着的,公子快些起来吃些东西吧。这会儿,都该吃晚饭了。” 叶子凡起身吃了些东西,饺子将碗筷收拾了下去,叶子凡才开口问着包子:“叶修竹今日如何?” “倒是没怎么闹腾,一直在奋笔疾书,属下看了一眼,应是按着公子的要求在写。似乎是吓着了,手一直有些抖。” 叶子凡点了点头:“是该抖的,毕竟,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因着白日里睡得太久的缘故,到了晚上,却全然没有了睡意,只是饺子却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日夜颠倒了,早早就侍候着他沐浴更衣,赶他到床上躺着了。 为了防止叶子凡睡不着起来看书,还将桌上的灯给拿走了。 叶子凡哭笑不得,在床上睁着眼等着外面三更的更声响起,才披衣而起,径直去了后院柴房。 叶子凡一推开门,坐在椅子上的人身子就猛地一抖,抬起眼来望向了叶子凡。 “我……我还没有写完。”叶修竹唇色有些发白。 “哦?”叶子凡笑了笑:“还需要多久?” “一……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就好。” 叶子凡倒也不在意,只叫人搬了椅子过来:“那我再给你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之后,若是还未完成,我就不等了。” 神情是云淡风轻的,声音是温和平静的,唯有眼中隐隐约约透着几分厉色。 叶修竹打了个突,自然明白这话中之意是说,若是写不完,就会杀了他。 经由昨日之事,叶修竹全然信了叶子凡是认真的,连忙咬了咬唇点了头,手中动作越发快了一些。 叶子凡就在一旁看着,眉眼带笑,看了整整一个时辰。 时间一到,不等叶子凡开口,叶修竹便急急忙忙将手中的纸递给了叶子凡。 叶子凡接了过来,信手翻着。 叶修竹在一旁道:“叶氏主要的商号的货源我记着的都写下了,包括大致价格。还有几大行业的的主要客户,约定的价格。包括叶氏在朝中的关系人脉……” “我跟在爹身边的时日也并不太长,我就只接触了这些,我知道的都已经写下来了,其他的我真的都不知道了。” 叶子凡笑了笑:“我怎么知道,你给我的这些东西是真是假,若是你拿假的来糊弄我怎么办?” 叶修竹眼中尽是慌张:“我的命都握在你的手上,我如何敢给你假的东西?” 顿了顿,才又道:“不过还有一部分我虽然不记得,可是账册都在我那里,你放我走,我回去就把东西给你。有了那些东西,你就可以找爹爹,让他把叶氏交给你,我不和你争。” 叶子凡拿他的命威胁他,让他写下这些东西,他想了一天,倒也明白了过来,叶子凡定然是觊觎叶氏这块肥肉。 他明白了叶子凡的目的,便也有了应对之法,把叶子凡想要的东西握一半在手里,让叶子凡送他回去,这样才能保证他的安全。 叶子凡挑了挑眉:“还与我耍花样?” 不等叶修竹解释,便冷下了脸:“你真以为,我有多在乎这些东西?” 叶子凡嗤笑了一声:“你还是那样自作聪明。来人,将他杀了。” 第1148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77) 第1148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77) 叶修竹惊叫了一声:“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写下来了就会放过我的。我错了,我错了,我立马就写,我都记着的。” 只是,叶子凡却只静静地看着他,神情淡漠。 侍从已经用绳子勒住了他的脖子。 叶修竹慌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侍从的手越收越紧,叶修竹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只瞪着眼大张着嘴喘息着,语不成调。 叶子凡笑了一声:“放了你?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我又怎么可能,还会放了你?”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带着几分玩味。 叶修竹的脸因着呼吸不畅憋得通红,瞳孔渐渐放大,眼中尽是无声地祈求。 叶子凡目不转睛地瞧着,瞧着他一点一点地死去。 “公子,死了。”侍从松开了手,叶修竹的身子没了支撑,猛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叶子凡点了点头,半晌没有说话。 包子抬起眼来望向叶子凡:“公子,可要如公子昨日所言那样,将他伪装成被山贼杀了的模样?” 叶子凡摇了摇头:“我昨日不过是说给他听听罢了,叶氏产业遍布天下,普通山贼都认得叶氏的标志,不会轻易去截货,免得惹火烧身。” “那公子要如何处置……他?” 叶子凡想了想,目光落在叶修竹脖子上那处勒痕上,嘴角微微一翘:“相熟的妓院我倒是有的,将他扔在妓院,买通个妓子,让她留书出走,就说是叶修竹来寻的她,而后要与她玩情趣游戏,让她用绳子勒他脖子,他一直叫嚷着让她用劲,谁知道她太用力,将人给勒死了。” “再让妓院的老鸨同叶氏商队的领头说,叶子凡昨日夜里去的就是。” 包子低声应了下来,叫人将叶修竹的尸体又重新塞进了麻袋之中,将麻袋系上,飞快地离开了。 叶子凡施施然踱步回了屋,却并没有进门,只站在屋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那一弯新月。 只听见吱呀一声推开门的声音,叶子凡转过头去,望向声音传来的屋子,那是饺子住着的地方。 “啊……啊……啊……”饺子的惊叫声响了起来,惊天动地。 “你叫这么惨烈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给杀了呢。”叶子凡好笑道。 饺子这才认出了叶子凡,仍旧有些惊魂未定,抬眼瞪向叶子凡:“公子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可吓死人了。” “你白日里不还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吗?我这都还没有去敲你的门呢。”叶子凡嗤笑了一声:“白日里睡多了,有些睡不着,你又将我屋中的灯都拿走了,我没得消遣的,只好起来看看月亮。” 饺子拍了拍胸口:“也不怪我被吓着了,公子你应该瞧瞧自己的样子的,一个人站在廊下,廊下点着的红灯笼将你的脸照得血红血红的,你嘴角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正常人一看,都会被吓一跳的好不好?” “我去把灯给你放回去,你还是回去看书去吧。” 饺子说着,就回屋拿了灯,点燃了放回了叶子凡的屋中。 叶子凡将斗篷取了下来,在椅子上坐了,才抬起眼来望向饺子:“你起来做什么?” 饺子听叶子凡这样一问,连忙道:“我又听见惨叫声了,不过应该有些远,听不太真切。我先前就想出恭的,可是被那惨叫声叫得心慌慌的,只能憋着不敢去恭房,可是后来实在是憋不出了,不得已才起来了。” “不是憋不住了?还不赶紧去?”叶子凡暗自觉着好笑。 饺子听叶子凡这么一说,却是哀怨地看了叶子凡一眼:“可是刚才被公子那么一吓,又给吓了回去。” “公子啊,这院子真的有点邪门啊,咱们还是早些走吧。” 叶子凡点了点头:“最迟后日,咱们就走。” “还要后日啊……”饺子撇了撇嘴,想了想才又道:“公子为何不让我睡耳房啊?我害怕,要不我还是睡耳房吧。” 这主屋旁边有个小隔间,是平日里下人守夜的时候睡的地方,饺子住进来就想要在那里睡,方便叶子凡晚上有事要唤人。只是叶子凡却拒绝了,单独让人整理了一间屋子给他睡。 叶子凡点了点头:“好啊,你睡吧。” 饺子闻言瞪大了眼:“真的可以?” “唔,那你还是别睡了。” “不不不,睡睡睡。”饺子似是生害怕叶子凡反悔似得,飞快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搬了东西到了耳房。 整理好了之后,才又探进了头来:“公子还是早些睡吧,不然白天又要困了,老这样日夜颠倒的可不好。” 叶子凡应了一声,倒是躺回了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倒也果真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早已天光大亮。 饺子连忙端了早饭进来:“早上公子没醒,小的去街上转了一圈,看一个小老头在卖烤红薯,买的人不少,索性也买了一些,我早上吃了一个,可甜了,公子也尝尝。” 叶子凡点了点头,接了过来。 “对了,包子一个时辰前就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应该是有事要找公子……” “叫他进来吧。”叶子凡应着。 包子进了门,看了眼立在一旁的饺子,便开口道:“今日一早,城南的倚梅苑发生了一桩命案,死的,是二公子……” 不等叶子凡开口,饺子便瞪大着眼问着:“二公子?我没有听错吧?是我认识的那个二公子吗?” 包子点了点头。 “怎么死的啊?那倚梅苑是什么地方啊?” “倚梅苑是一个青楼,据那老鸨说,二公子是前日半夜去的,点了楼里以为叫做春儿的姑娘,而后就一直呆在春儿的房中,直到今天早上,春儿的丫鬟去敲门,听见屋中无人应答,推门而入,才发现了尸体。” “随后倚梅苑的老鸨就报了官,仵作瞧过,是被勒死的。那春儿不知所踪,倒是留下了一封亲笔书信,说是二公子想要玩点不一样的,她就拿了绳子来勒他脖子,二公子觉得十分刺激,一直叫她用力一些,谁曾想,一个失手人没了。春儿见出了事,就收拾东西悄悄跑了。” 第1149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78) 第1149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78) 饺子眼睛瞪得浑圆,呐呐不得语,半晌才似是找回了自己的神志一般:“拿绳子勒脖子,竟还觉得十分刺激?” 饺子一脸的不可思议:“果然,这些个风流公子的喜好,我等凡人实在是不懂的。” 叶子凡看了饺子一眼,笑了一声,才开口询问着:“可通知了叶氏商队的人了?” “城守衙门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商队领队带人亲自去衙门认领的尸首。案件还在调查之中,凶手尚未归案,衙门也不敢将尸首贸然交给他们。属下瞧见,商队领队匆匆派了好些人出了城,应当是回渭城报信去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既然有人报了信,叶府自然会派人来处置后事,咱们将东西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包子似是有些诧异:“这就离开?” 叶子凡颔首,目光却望向了一旁似乎被这个消息震得有些回不过神的饺子:“饺子,你说说,我为何要离开?” “啊?”饺子不曾想叶子凡回突然发问,愣了愣,才连忙道:“因为,看戏是要付出代价的。” 叶子凡眼中闪烁着笑意,点了点头:“叶修竹死了,这个事情对叶府而言,并非小事。叶澜渊应该会亲自过来,林静柔恐怕也会来,说不定林府也会派人过来。”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林静柔断然会怀疑到我身上的,我们虽然从到云溪城开始就一直小心翼翼地不露出行踪,可是若那个时候我们还在云溪城,叶澜渊出动叶氏在云溪城的势力,咱们的行踪极有可能被暴露,那时候,即便我们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现在叶修竹已经死了,咱们最该做的,是赶紧离开。” 叶子凡顿了顿:“包子你可以带几个人留下,帮我在这里留意着消息,一有什么消息,飞鸽传书联络。” 包子低声应了下来,叶子凡才转身望向饺子:“还不赶紧收拾东西?你不是一早就念叨着想要走了吗?” 饺子忙不迭地应了,跑去收拾东西了。 “公子,那个叫春儿的妓子,属下已经处置妥当了。” 叶子凡轻轻点了点头:“你做事,我素来放心。” 傍晚时候,叶子凡便带着饺子一同,离开了云溪城,出了云溪城,便一路往南,直奔明城而去。 到了明城安置下来,叶子凡方收到了包子的飞鸽传书,说叶澜渊一行已经到了云溪城,果真如叶子凡所料那样,叶澜渊、林静柔,林府亦是派了林静柔的大哥与二哥随行。 冬日还未过,尸首倒是还未腐烂,林静柔一见着叶修竹的尸首就发了疯,一个劲儿地叫嚣着,说是有人害死了她的儿子,一会儿说是曲云雪,一会儿说是叶子凡,一会儿又说是琴姨娘。 包子还带来消息,说叶氏有人暗中拿了叶子凡的画像,在城中寻人,到处问有没有人见过画中人。 好在叶子凡早有预料,一切都布置得妥妥帖帖的,倒也并没有出什么篓子。 叶子凡看完,嗤笑了一声,随手将书信扔到火盆子中,抬起眼来望向饺子:“你瞧吧,幸好我们走了,林静柔就跟疯狗似的,这没见着我都想要咬一口,要是见着了,那还得了?” 又过了几日,叶子凡刚从山上的茶庄回来,茶还未喝上一口,就听见有下人禀报:“渭城叶府来了人,要求见公子。” “叶府?”饺子已经惊叫出声:“他们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叶子凡笑了笑:“叶氏的商号遍布天下,这些商号,便也几乎是极佳的消息网,只是叶澜渊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所以并未成型。不过想要找到我的住处,还是很容易的。” 说罢,才转身对着前来禀报的下人道:“还不将人请进来?” 不一会儿,下人就带着两个人进了正厅。 两人忙着同叶子凡行了礼:“见过大公子。” 叶子凡点了点头,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了一圈。 那两人也俱都是极会察言观色的主儿,见状,连忙道:“小的是叶氏在明城商号的总管事王越。” 另一个人叶子凡瞧着倒是有些眼熟,应是见过的,果不其然,那人紧接着就开了口:“老奴是叶府中的管事李武,时常跟在管家身边做事,大公子应当见过。” 叶子凡点了点头:“二位请坐吧。” 见着两人落了座,才又开口道:“我也刚从茶山上回来,刚进门,连茶都还未煮好,只能请二位先喝两杯清水了。” “不碍事不碍事。”两人连忙摆了摆手。 叶子凡端起手边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不知二位来寻我,所为何事啊?” 那两人面面相觑,倒是李武先开了口:“是这样的,府中出了事,老爷让小的来给大公子报个信,请大公子回府一趟。” “回府?”叶子凡似是愣了愣,面色有些为难:“我这边事情还有些多啊,明日还要见前来收购茶叶的茶商,这……” “不知府中究竟出了何事?” 李武垂下头,轻叹了口气:“不瞒大公子,二公子没了,老爷这才让小的来请二公子回府的……” “没了?”叶子凡眉头轻蹙着:“没了是什么意思?” 望向李武的目光中满是征询,李武点了点头:“二公子去了。” 叶子凡闻言,一下子愣住,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好一会儿,才开口问着:“这是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才一个月左右,一个大活人,怎么就突然没了?” 李武垂着头:“这,老奴也实在不知道……” “不知道?”叶子凡的眉头蹙得愈发紧了一些:“你怎么会不知道?” 李武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叶子凡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扬声叫了人进来:“包子,你去给王掌柜的说一声,就说我府中有要事,明日之事只好取消了,告诉王掌柜,我手中一共有三千斤上等茶叶,今年货不多,但是绝对保证质量,价格还是去年的价格,他若是接受,直接将货送到他那里就是。” “再取消之后所有约好的会面,给他们陪个不是,等着我回来再行处置。” “饺子,去收拾东西,一切从简。” 吩咐完之后,方转过头望向李武:“我们晚些时候就出发。” 第115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79) 第1150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79) 紧赶慢赶,到渭城也已经是七日后。 叶修竹已经下葬,叶府看起来也已经恢复如常,只是府中原本挂着的红灯笼俱都取了下来,换上了素淡的颜色。 书房中,叶澜渊面前摊开着一本册子,不知在写着什么。 “老爷,大公子回来了。”管家低声提醒着。 叶澜渊抬起眼来,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身上,神情淡淡地:“回来了啊?” 声音隐隐染着几分倦怠。 叶子凡颔首,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问着:“二弟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啊?我问李管事,他也三缄其口的。” 叶澜渊将笔搁下:“人都已经没了,追究是因何没的,又有何意义?” 叶子凡心中暗自觉着有些好笑,只是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是。” 叶澜渊接过管家递过来的方帕擦了擦手:“你可知我叫你回来,所为何事?” 叶子凡沉吟了片刻:“可是因着二弟之事,旁系那些人又在开始作妖了?” 叶澜渊看了叶子凡一眼:“你倒是机灵。” “旁系那些人总觉着,我的几个孩子中,没几个有出息的,总想着以此为由,想要从我手中夺取权力。” 叶澜渊嗤笑了一声:“当初我好不容易才拿到手中的东西,我又怎么可能轻易拱手相让?” 将手中方帕扔给了管家,叶澜渊才接着道:“你匆匆赶回来,一路辛苦,今日先好生休息休息,从明日开始,你便跟在我身边,帮着我一道处理叶氏的一些事务吧。” “是。”叶子凡低着头应着,神情并无多少波澜。 叶澜渊见了,微微拧了拧眉:“你此前不曾接触过叶氏的事务,我会先将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让你一力处置。虽只是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事情,我却希望你能够认真对待。” “是,孩儿明白。” 叶澜渊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叶子凡便连忙垂下头,低声告退。 管家带他去住的院子,仍旧是之前那青悟园。 叶子凡跟在管家身后,眼瞧着青悟园快要到跟前了,方开口问道:“我如今回来,应该去给母亲请个安的,只是二弟出了事,母亲定然伤心欲绝,倒是不知,现在她可方便?” 管家闻言,也并未回头,只低声应着:“因着二公子之事,夫人哀伤过度,近来身子不怎么妥当,大公子还是莫要去叨扰夫人养病得好。” 叶子凡轻叹了口气:“好,我明白了。只是我回府之时,特意带了一些补品回来,方才瞧着爹爹脸色不怎么好,也没提。待会儿我将那些补品给你,你给爹爹与母亲都送些去吧,不管如何,看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管家应了声,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院子门口:“老奴就不打扰大公子歇息了,先回去复命了。” “管家好走。” 院子中只怕也有些时日没有人打扫了,屋中的桌椅上都已经积了灰,饺子连忙开始动手打扫起来。 叶子凡撩起袍子在椅子上坐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 “二公子出了事,这都已经安葬好了,老爷还让公子回来做什么?” 叶子凡听饺子有此一问,嘴角微勾,笑了起来:“自然是要对你家公子委以重任了。” “真的啊?”饺子转过头来,脸上满是喜色:“老爷总算是发现公子的过人之处了吗?” “什么过人之处?”叶子凡笑容中满是讽刺:“不过是借我来打消旁系一些不应该生出的念头罢了,说是让我帮着处置叶氏的事情,不过我猜想,约摸只是拿一些棘手又没什么用处的事情让我处置处置,等着将旁系打发走了,我也就没了用处。” “啊?”饺子瞪大了眼:“老爷怎么这样?” 叶子凡笑了起来:“他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早就习惯了。” “不过,想要对我召之即来,倒也无所谓。可等着想要挥之即去的时候,却不那么容易了。想要利用我,我总得让他褪一层皮才是。” 叶子凡说着,笑望向饺子:“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你可能够圆满完成?” 饺子连忙挺直了胸脯:“我做事,公子放心。公子说吧,想要让我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我饺子绝对义不容辞!” “你一颗饺子,上刀山就被剁成饺子碎末了,下火海就变成烤饺子了,你也敢夸下这样的海口。我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我只需要你平日里留意着夫人和老爷身边的人,闲来无事,多与他们攀谈攀谈,打听打听他们姓名年岁,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人这些的。” 饺子闻言,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就这样啊,公子交给我就对了。我饺子可是出了名的包打听……” “好了,莫要再吹嘘了,你先去打探好了再来自夸也不迟。” 饺子嘿嘿一笑:“得叻!” “老爷夫人身边的,个个都是人精,你打听的时候,记得机灵些,莫要被人看出了端倪,直来直去的不行,就采用迂回战术。” 一连几日,叶澜渊倒是果真扔了不少事情给叶子凡做,不过大多是巡查店铺,找出店铺存在的问题以及整改办法,每日早出晚归的,倒是十分忙碌。只是其它事情,却全然没有接触到,就连账册都不曾看到过一本。” 叶子凡却也全然没有任何怨言,将事情做的妥妥帖帖,对所有店铺的掌柜皆以礼相待,虚心请教,一来二去的,倒是得了不少下面掌柜的好感。 包子也处理好了明城那边的事情,回到了渭城,一回到渭城,叶子凡就交给了他一件事情。 五月末,是叶修竹的百日祭。 林静柔一早便乘了马车去看叶修竹,叶澜渊与叶子凡也同行,从坟地回来,已经临近正午,天气渐热,街上没有多少人。 一旁的巷子里,突然闯出一个年轻女子,跑到大路中间,拦住了马车。 马车车夫连忙勒住马,正要训斥,却听那女子突然大声道:“让我见老爷和夫人,我怀了叶府二公子的孩子……” 第1151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80) 第1151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80) 车夫一惊,正要禀报,却听得身后马车车门已经被推了开来,林静柔从马车中探出了头来,脸上满是惊诧神情:“你说什么?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那女子眼眶一片通红,声音亦是有些哽咽,猛地跪倒在地:“奴家此前是庆云苑中人,是二公子将奴家赎了身,还将奴家安置在了一处别院,奴家在二公子身边已经一年有余,二公子身边的小厮皆认得奴家,夫人若是不信,尽管询问便是。” 林静柔的目光落在那女子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你腹中孩子,果真是修竹的?” “是。”那女子连连点头:“奴家府中孩子已经六月有余,应该是年前就已经怀上的,那个时候,二公子尚在渭城,时常来别院探望奴家。” 叶子凡骑着马从后面踱步上前,见林静柔神情激动,连忙开口道:“这女子所言是真是假还有待查验,母亲莫要轻信了她才是。” 林静柔闻言,冷眼朝着叶子凡扫了过来:“你自然是希望她所言是假了,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得到叶氏了。不过我告诉你,叶子凡,只要有我在一天,你便不要想从叶氏拿走任何东西!” 叶子凡似是愣了愣,半晌,才垂下了头,不再言语。 叶澜渊也下了马车:“子凡所言极是,夫人,我并非是不让你认下这女子腹中孩子,只是事关叶府子嗣,还是得小心一些为好,莫要让有心之人欺骗了才是。” 见林静柔神情激动,额上隐隐有青筋暴起,叶澜渊生害怕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做出什么不该有的举动,连忙伸手揽住林静柔,将她带入怀中:“若是她腹中孩子果真是修竹的,我定然不会让咱们叶家的子嗣流落在外,定会将她接入府中好生将养,让她平安生下孩子。可怕就怕她是骗子……” 叶澜渊扫过那女子,眯了眯眼:“你想啊,修竹都已经出事这么久了,若是她怀了修竹的身孕,为何现在才来寻咱们?” 林静柔闻言,亦是抬起眼来望向了那女子。 那女子连忙道:“二公子离开渭城之前,曾经到别院来过一次,只是那时候,奴家还未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只听他说要去东边的云香岛,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说不定要年底去了。” “后来二公子离开之后,奴家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想起他说兴许要年底才能回来,担心他赶不上孩子出生,便想着去云香岛寻他,因而专程寻了人找了马车出发,一路打探叶氏商队的下落,可是不知是不是我走的路线不对,加之我怀有身孕走得慢的缘故,一直没有打探到。” “三月我就到了云香岛,在云香岛上打听了一圈,却听闻叶府出了事,今年叶氏的商队根本没有到云香岛,我只得张罗着又回了渭城。直到前两日回了渭城,我才知道,是二公子出了事……” 那女子声音有些哽咽:“我发誓,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分虚言,天打雷劈!” 林静柔抬起眼看了看叶澜渊,眼神中满是祈求。 叶澜渊眯着眼打量着那女子,不辨喜怒。 “老爷……”林静柔伸手握住叶澜渊的胳膊。 叶澜渊这才收回目光,淡淡地道:“你先随我们一同回叶府吧,你所言,我自会派人去打探,若发现你所言有不实之处,我定不会轻饶……” “是,多谢叶老爷,多谢……”那女子站起身来,许是因为跪的太久,身子猛地踉跄了一下。 林静柔一惊,连忙上前扶住她。 “多谢夫人……”那女子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林静柔目光定定地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点了点头,半晌才开口问着:“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低头应着:“奴家叫明月。” “好,明月。你小心些,莫要伤着了腹中孩子。”说罢,又吩咐着身后的许嬷嬷:“扶她上马车,好生照看着。” 许嬷嬷连忙应了下来,上前扶着那叫明月的女子上了马车。 叶子凡瞧着林静柔那副视若珍宝的小心模样,嗤笑了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叶澜渊也已经回到了马车中,叶子凡等着众人都坐妥当了,才开口道:“走吧。” 明月的到来,果不其然地在府中引发了不小的波澜。 叶子凡虽自回到府中便不曾出过青悟园,只是奈何屋中有个号称包打听的饺子,因而府中各院都是什么样的反应,倒也一清二楚。 “一回府,夫人就命人请了大夫来给那位明月姑娘诊脉,大夫证实了明月姑娘府中有六个多月的身孕,夫人欢喜得不得了,拉着那明月姑娘叮嘱了好一会儿,又叫人从库房中取了不少补品来赏给了她,还让她住在了青莲居。” 叶子凡笑了笑,林静柔的病是好是坏,听府中人说,此前刚刚听闻叶修竹出事的时候,倒是犯过几回,闹得府中不得安宁。 如今这明月怀着身孕一来,她倒似乎像是突然好了起来。 倒也不知,她能够欢喜几时。 “老爷叫了管家在书房中商议了不短的时间,也不知道都商量了些什么,只是管家从书房中出来之后,先是找了此前侍候二公子的下人去问了话,随后又出了府。我想,多半是去查探那明月姑娘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去了吧。” 叶子凡点了点头,以叶澜渊的性子,自然是要查个明白的。 “琴姨娘听闻之后,也坐不住,带了不少补品去主院,给夫人道喜,不过好似被夫人落了脸面,反正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太好。” 叶子凡颔首:“林静柔此前因着叶修竹之死,只怕癫狂得厉害,琴姨娘有叶川,自然在林静柔面前落不得好。如今林静柔见了那明月,原本一片死灰的心如今又复燃了,手里有了筹码,也有了底气,正张狂得不得了的时候,琴姨娘不应该去的。” 叶子凡缩在自己屋中看戏看的热闹,第二日一早出府,却正好碰见了一同散步的林静柔与明月。 第115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81) 第1152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81) “母亲。”叶子凡微微垂下头。 林静柔瞥了叶子凡一眼:“你这是要去哪儿?” “回母亲的话,爹让我去金玉坊和布庄瞧瞧。” “呵……”林静柔冷笑了一声,略带几分不屑地睨着叶子凡:“现在你爹无人帮忙,所以劳累你了,等着我们明月将孩子生下来之后,这些事情也不用你来做了。” 叶子凡暗自觉着有些好笑,不用他来做?莫不是她觉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就能帮着叶澜渊处置叶氏的事务? 心中虽这样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隐晦地看了那叫明月的女子一眼:“娘亲思念二弟的心我亦是明白,只是,儿子觉着,娘亲还是莫要被这思子之心蒙蔽了眼睛,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林静柔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面露狰狞:“你个贱皮子,说什么呢?你就是觊觎叶氏的东西,你就是嫉妒!” “我告诉你,有我在一日,你就不可能从叶氏拿到一两银子!” 叶子凡垂着眼,仍旧眉目恭顺:“母亲莫要太过激动,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滚!”几乎是声嘶力竭地。 叶子凡却也浑然不在意,只垂着头应了下来:“是。” 说罢,便径直同两人檫肩而过,朝着正门口走去。 身后远远地传来林静柔的叫骂声:“这个小孽畜,当初我就不该留他一命,就该把他掐死算了!不行,我要去告诉老爷,说这个小孽畜心怀不轨,一定不能留在府中,应该将他赶出去!赶出去!” 随后,是那明月柔声相劝的声音:“夫人,你莫要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气坏了身子。没事的,即便现在二公子不在了,我腹中也还有二公子的孩子呢,断然不会让大公子的奸计得逞的。” “对,对对对!”林静柔似是突然醒过神来一般,喃喃自语着:“还有孩子,还有修竹的孩子。不生气,不生气,你不要生气,生气对孩子不好的。走,咱们散步,继续散步去,多散散步,到时候生孩子的时候也容易一些。我生过两个孩子,我有经验的。” 叶子凡听得分明,嘴角微微一勾,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厉色。 也不知叶澜渊叫人查探那明月查探了那么些日子究竟查出了些什么,只是那明月却也在叶府中住了下来。 林静柔对那明月几乎算得上是百依百顺,疼宠有加。时不时地往明月住着的青莲居送些东西,绫罗绸缎,金银玉饰,应有尽有。还专门分派了六个丫鬟一个嬷嬷去服侍着,也早早地叫人请好了稳婆在府中等着了。 临近中秋节的一日半夜里,明月便发作了。 叶子凡还在熬夜看账本,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眉头一蹙,就听见饺子从外面跑了进来:“公子,青莲居的那位,快要生了。” 叶子凡拿着账册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便将那账册放到了一旁,张起身来:“走吧,我也瞧瞧去。” 青莲居正闹腾得厉害,刚踏进院门就听到屋中传来痛苦的叫喊声,叶澜渊与林静柔都已经到了,在院子里摆了两把椅子,叶澜渊坐在椅子上,面色清冷,不辨喜怒。 林静柔脸上却俱是焦急,来来回回踱着步:“怎么还没生下来啊?” 走两步便念叨一回,还时不时地转过头问叶澜渊:“老爷,不会有什么事吧?” 叶澜渊蹙了蹙眉,似是有些烦躁了:“稳婆不是已经说了,还得要些时候?你在哪儿念叨什么呢?实在不行,你先回屋睡一觉再过来?” “我哪儿睡得着?”林静柔瞪了叶澜渊一眼:“这可是修竹的孩子,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关心?” “也是了,你有好几个儿子,而我不同,我只有修竹,修竹没了,就什么也没了。如今修竹好不容易留了个后,自然只有我最为在意了。” 叶澜渊眉头皱的愈发紧了几分,却也知晓林静柔自打之前发过疯之后,情绪一直有些不稳,越是与她争执,她只怕闹得越厉害,索性也不再同她吵闹。 林静柔却已经瞧见了叶子凡了,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声音尖锐地质问着:“你来做什么?” 叶子凡上前行了个礼,轻声解释着:“方才听见外面吵闹,问了问下人,才知道是明月姑娘要临盆了,因而过来瞧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静柔厉声打断了:“你帮忙?你一个大男人能够帮什么忙?我知道,你定然是担心明月生下孩子,你的阴谋就没有法子实施了,你定然是来害修竹的孩子的!” 随即便高声喊了起来:“来人!来人啊!把他给我拉出去,拉出去!” “你发什么疯?”叶澜渊终是忍不住,猛地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 林静柔愣了愣,却突然反应更为激烈了几分:“你帮他?你竟然帮着这个贱种说话?” 叶子凡垂下头来,低声道:“母亲不必激动,我不过过来看一眼罢了,母亲若是不喜我在这儿,我走就是。” “滚!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林静柔大喊着,声音几乎变了调。 话音刚落,却听见一直紧闭着的正厅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林静柔听见了动静,也顾不得叶子凡了,只飞快地迎了上去,望向从屋中出来的那稳婆:“怎么样?怎么样了?生了没有啊?” 那稳婆的手上满是血迹,脸色亦是有些慌张:“夫人,这孩子是个逆生子啊,脚先出来了,只怕是难产了……” 林静柔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起来,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怎么会?怎么会?” 却又飞快地回过了神来,急急忙忙地拉住了稳婆的手,急切地道:“保住孩子,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保住孩子!” 稳婆脸色亦是有些不好:“生孩子本是鬼门关走一遭,还遇着孩子是逆生子,夫人,要保恐怕很难,保住了孩子,这大人也未必能够……” “不管,不管大人,我只要孩子!给我把孩子保住!” 第115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82) 第1153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82) 稳婆的手被林静柔拽得生疼,听得林静柔几乎是喊出来的话,点了点头:“好,我尽量,尽量。” 说罢,才转身问着一旁的丫鬟:“我让准备的红参片呢?” 丫鬟连忙将托盘递了上去:“这儿,这儿。” 稳婆接了过来,又道:“快,去打水。” 随后,才拿着东西进了屋…… 林静柔却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只不停地喃喃自语着:“怎么会难产了呢?怎么会难产了呢?” “孩子,得保住孩子。”声音却变得无比坚定。 说完,才转过头来,却一眼瞧见了仍旧站在院中的叶子凡。 叶子凡早早地便洗漱了,只是在屋中看账册,听闻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也来不及收拾。如今正披着一件月白色的薄衫,头发披散着。 夜风一吹,头发便扬了起来,遮住了他半边脸。 林静柔顿时瞪大了眼,眼中满是惊惧之色,突然惊声尖叫了起来:“啊——” “发的什么疯?”叶澜渊瞪向林静柔。 林静柔往后退了两步,绊到后面的屋檐台阶,猛地跌坐在地,却仍旧惊恐地望着叶子凡的方向:“曲云雪!曲云雪!曲云雪!” 叶澜渊听见她的惊声叫喊,脸色猛地一变,快步上前将林静柔扶了起来,抬起眼望向一脸茫然的叶子凡,暗中伸手掐了林静柔一把:“你胡闹什么?莫非不认得了,这是子凡,子凡啊!” 奈何林静柔此时却已经全然听不进叶澜渊的话,只一个劲儿捂着耳朵:“曲云雪,定然是你!你记恨我当初害了你,所以你来害修竹的孩子了!” 叶澜渊伸手捂住了林静柔的嘴巴,额上青筋跳动得厉害,扬声大喊着:“来人,夫人神智失常了,将她送回主院关起来!” 家丁连忙快步上前,分列两边钳制住林静柔,林静柔却突然大喊了一声,一个侧身咬住了家丁的耳朵,生生将耳朵扯了下来,那家丁痛得弯下腰来,捂住耳朵,脸色都扭曲了。 林静柔趁着这个机会,飞快地挣脱了出来,快步冲到了叶子凡的跟前:“曲云雪,我求求你了,你放过修竹的孩子,你放过他,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冲着我来……” 叶子凡只静静地看着林静柔,眼中满是讥诮的笑,压低了声音在林静柔耳旁道:“当初,你怎么就没有放过我们呢?” 林静柔顿时瞪大了眼,又惊叫了一声,伸手扼住了叶子凡的脖子,不停地摇晃着:“你个贱人,谁让你和我抢?我的男人,我的位置,你什么都要抢我的,我当然要杀了你!” 叶澜渊急忙将林静柔拉了开来,正要抬起手来砍向林静柔,屋中却突然响起了稳婆的惊呼声:“生了,生了!” 叶澜渊与林静柔俱是一惊,林静柔已经飞快地跑了过去:“生了,生了……” 只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屋中一直不曾响起过婴儿的啼哭声。 不多时,门就被打了开来,稳婆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脸上俱是惊恐之色。 “孩子,快,给我看看,修竹的孩子,我的孙子,男孩还是女孩?”林静柔飞快地抢过那襁褓,将孩子抱在怀中,掀开孩子身上的布看了一眼,顿时便眉开眼笑了起来:“男孩,男孩……” 而后便将那孩子的脸贴在自己脸上摇晃着:“我的乖孙孙……” 只是不一会儿,却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孩子怎么一动不动的?” 稳婆声音亦是有些发颤:“夫……夫人,生的,是个死胎……” 林静柔一下子愣住,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稳婆,抱着孩子的手亦是有些发僵:“你说什么?” 稳婆咬了咬唇:“夫人,大人孩子,都没有保住……孩子一生下来,就已经咽了气……” 林静柔往后退了两步,手中的襁褓一下子坠落在地:“死……死了?” 呆立了半晌,却突然“啊”的一声惊叫了起来,随即声音似是一下子哽住了一般,昏倒在地…… “还不赶紧将夫人带走?”叶澜渊急忙吩咐着。 家丁快步上前,将林静柔抬着出了院子。 院中乱成一片,血腥味渐渐地浓了起来。 叶澜渊转过头看了叶子凡一眼,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叶子凡咬了咬唇,却没有后退,反而往前走了进步:“爹,我想问一问,母亲所言,究竟是真是假,我娘亲……果真是被她害死的?” 叶澜渊眼神顿时沉了几分,只是叶子凡却没有就此打住:“爹,若是你不告诉我真相,今日我又如何能够安眠?” 叶澜渊却只道:“我怎么知道?你娘亲发作的时候,我尚在外面,根本久不在府中,等着我回来的时候,你娘亲已经去了。是稳婆告诉我,你娘亲难产,为了保住你,没了性命的。” “你母亲是不是发病浑说我不知道,只是这件事情,你只能问她,我却是全然不知道的。” 叶子凡咬了咬唇,垂下头,眼神中满是悲痛:“孩儿明白了,孩儿告退。” 说罢,才低着头退了出去。 叶澜渊一直看着叶子凡出了院子的门,才收回了目光,手在袖中紧紧握了起来,目光扫过地上那无人理会的襁褓,微微顿了顿。 “那件事情只怕是瞒不住了,如此一来,他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叶府了。” 半晌,才又喃喃自语着:“可惜了一个好苗子,阿川的资质,差太多了……” “可是,现在也已经别无他法了。” 过了良久,叶澜渊才似是回过神来一般,吩咐着院子里静立着的下人:“还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这里收拾好?” 下人连忙巍巍颤颤地应了声,飞快地动了起来。 叶子凡走出了院子一段距离,才定住脚步,转过头朝着那院子望了一眼,院子内外还点着灯笼,影影绰绰可以瞧见院子中人影幢幢。 叶子凡站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轻笑了一声:“果然不出我所料啊……”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旦那件事情被揭了开来,叶澜渊只会一个劲儿地将所有的过错都往林静柔身上推,倒是不知道,林静柔明日醒来知道这件事情,会是怎样的反应? 第1154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83) 第1154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83) 只是叶子凡终究没能知道,林静柔醒来之后知道这件事情是怎样的反应,只是因为,林静柔醒来之后,便彻底疯了。 叶子凡听闻消息之后,匆忙赶去了主院,刚进主院的门,就瞧见叶澜渊从屋中快步走出来,脸上俱是郁色。 “爹,母亲如何了?”叶子凡连忙迎了上去。 叶澜渊看了叶子凡一眼:“大夫说,是受了刺激,所以神志不清了。” “就没有法子医治吗?”叶子凡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屋中突然响起一阵惊恐的大喊声:“滚滚滚!你们都滚,是你们,你们要害我!” 叶澜渊眉头蹙得更紧了一些,却只摇了摇头:“我已经将渭城医术最好的大夫都给找了过来,也只是说,可以通过针灸的法子,让她稍稍安静一些,只是想要恢复神志,却是不易。” 叶子凡听叶澜渊这样一说,神情显得有些落寞,低下头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叶澜渊见着叶子凡的神情,却抬起手来拍了拍叶子凡的肩膀:“我知道因为昨天晚上你母亲的那些话,让你心中有了疑惑,迫切的想要从你母亲口中知晓你娘的死因,只是……” “这些年,你母亲对你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的,且如今她已经这副模样了,即便是此前她害过你娘,可养恩大过生恩,你素来是聪明的,我希望你也莫要在此事上犯傻。” 叶子凡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是半晌没有说话,抬起眼来的时候,眼眶微微有些红:“爹,你让我想想,兴许我很快就能想明白的。母亲如今的情形似乎不太好,我进去瞧瞧她吧?” “还是算了……”叶澜渊摇了摇头:“她见着你,只怕又要失控,你还是莫要去了。” “……”叶子凡沉默了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是。” 叶子凡随着叶澜渊出了院子,叶澜渊才道:“我要去林府一趟,你先行回屋吧,今日也莫要出府了,商号的事情先搁置着吧。” 叶子凡颔首应了,便与叶澜渊分道而行了。 回到屋中,坐下看了会儿书,包子才从屋外走了进来。 叶子凡打发了饺子出去泡茶,才听见包子轻声道:“据闻今日早上,约摸卯时左右,夫人就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当时的神志倒还算清明,可是后来,老爷进去了一趟……” 包子的话说到此处,便戛然而止,虽然并未说完,叶子凡却也已经领回了过来:“是他下的手?” “十有八九。”包子颔首:“属下先前暗中从屋顶往下看了看夫人的情形,瞧见夫人的恶心太阳穴那里,隐隐有些青黑,倒像是中了毒的症状……” “且后来那大夫来施针,却并非是单纯的让夫人安静下来,而是将夫人给弄哑了……” 叶子凡沉默了片刻,却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兴许是因为昨天晚上,林静柔当着我的面说了那些话,所以叶澜渊终于坐不住了。” “他害怕林静柔哪日又因为神志不清,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因而索性直接就让他疯得彻底就好了,疯了也还不放心,还竟然将她给弄哑巴了。” 叶子凡笑声愈发大了几分:“哈哈,叶澜渊倒果真是个心狠手辣的。林静柔与他青梅竹马,为了嫁给他吃了不少苦头,且还帮他生了两个孩子。如今,他为了自己的里衣,却直接将她给废了……” “倒是全然用不着我出手了,好,真好。林静柔害了我母亲,她如今却被自己一心爱重的人弃之如敝履,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继续盯着叶澜渊,我倒是想要知道知道,他接下来,又要做什么?倒果真是一处大戏啊!” 叶澜渊一直到下午才回了府,听闻林府两老与林静柔的兄长都来了,林府众人在叶府呆到傍晚才红着眼眶离去。 叶子凡便一直呆在屋中,一步未出。 等着晚上灭了灯,包子才回来复命:“叶澜渊只同林府众人说,夫人是因为瞧见明月难产,生下了一个死胎,受了刺激,所以神智失常了。” “林老爷与老夫人在夫人的床边看了夫人一会儿,同老爷说,如今夫人已经这副模样了,若是他想要休妻另娶,他们林府绝不会有二话,到时候他们将夫人接回府中便是。” “老爷连忙道,他是绝不会另娶的。说夫人与他三十来年的感情,又岂会因为夫人神智失常便弃之,说叶府的夫人,只会是林静柔。还说他定会好生照顾好夫人,让林老爷与老夫人莫要担心。” “林老爷与老夫人见老爷这样情深意重,十分宽慰,老夫人又亲手喂了夫人吃药,夫人似乎全然认不得林老夫人了,将她手中的碗给洒了,还要掐老夫人。闹了一阵,林府众人见着夫人如今的情形,又伤感了一阵,才离开了。” 叶子凡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却是有些诧异:“叶澜渊不愿意休妻另娶?难道是害怕林府的人将林静柔带回去找大夫来看的时候发现了端倪?” “还是单纯为了给自己塑造一个情深似海的形象?” 只是没过几日,叶子凡便知道了答案。 一年一度皇商选拔已经开始了,叶氏以往不过一两项,今年却有七项纳入了甄选名单。 叶子凡嗤笑了一声:“皇商甄选的,是户部侍郎。户部侍郎是林老爷的学生,且是从小就跟在林老爷身边接受教导的,因而对林老爷感情极深。只怕今年这七项,便是林老爷卖给叶澜渊的人情罢了。” “叶澜渊的算盘打的果真是无比精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所有一切,皆是为了那一个利字。” 叶子凡垂下眉眼,神情淡淡地。 如今林静柔已经不足为虑,下一步,他想要对付的人,是叶澜渊…… 可是叶澜渊与林静柔却是不一样的,要想要对付叶澜渊,却实在是不易。 自打林静柔出事之后,叶子凡便几乎被叶澜渊晾在了府中,什么也不让他接手了。 除此之外,他自己名下的几家临近渭城商号,也都同时出了问题。 他并不相信这是偶然,恐怕是叶澜渊对他有了防备…… 第1155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84) 第1155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84) 他如今虽已经小有所成,可是与叶澜渊相比,却仍旧不过是蚍蜉与大树,蚍蜉想要撼动大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他等不到他有那个实力撼动叶澜渊的时候了。 叶子凡眉头紧蹙着,手一下一下地在桌子上轻轻瞧着。 他得求援。 可是,向谁求援呢? 似乎,也唯有西蜀国可以选择了。 娘亲是西蜀国的公主,却被叶澜渊与林静柔害死,无论如何,对西蜀国而言,都是一种耻辱的吧? 他们定然会帮着他报仇的吧? 且娘亲留下的那封信中曾经说起过,她最想要的,是尸骨还乡。 她唯一的愿望,他身为她的儿子,哪怕是单单只是为了回报她的生育之恩,也应该帮她完成的。 第二日一早,叶子凡就去了叶澜渊的书房:“这几日收到孩儿名下几处商铺的掌柜书信,说最近好几家商铺都出了些问题,似是有人在刻意打压。孩儿想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刻意打压?这是怎么回事?”叶澜渊一脸的诧异:“也好,府中最近也没有什么大事,你便回去看看吧。若是遇着解决不了的问题,写封信来与我就是。” 叶子凡见着他这副若无其事地模样,心中冷笑了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只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 叶子凡同叶澜渊禀报了,便回屋收拾了东西,下午就离开了渭城。 一直到九月中旬,叶子凡才到了西蜀国国都。 已是深秋,带着几分微凉,叶子凡掀开马车车帘看了眼外面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 饺子一路都显得有些兴奋,这个时候也还在一个劲儿地嘟囔着:“我觉得,西蜀国的人似乎比咱们楚国人要稍稍矮一些,不过看起来更白一些,女子的皮肤更好。” 叶子凡闻言,朝着他瞥了一眼:“敢情,你这么半天一直在盯着人家西蜀国的姑娘瞧?” 饺子顿时瞪大了眼,连连摆了摆手:“公子,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的,要是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是登徒子呢。” “难道不是?”叶子凡嗤笑了一声。 包子骑着马走在马车旁,稍稍前行了两步,走到了车窗旁边:“公子,已经打听到曲奇与曲幽两位世子的府邸所在了,公子是要寻哪一位?” 叶子凡仔细想了想:“曲奇吧,他性子更开朗一些。曲幽就沉闷多了,我怕到时候与他没什么话说。” 包子颔首应了:“曲奇是南王世子,就住在南王府,属下带公子过去。” 南王府在城南,叶子凡到府门口递了拜帖,不一会儿,府门就打了开来,却是曲奇亲自出来了,一见着叶子凡,曲奇就飞快地将叶子凡拉到了一旁:“你怎么来了?” 不等叶子凡开口回答,曲奇又紧接着道:“你有什么事可以派人传封书信过来呀,大可不必自己来的,当初你娘亲为了你爹爹,闹得不怎么好看,你娘亲还发誓说绝不踏入西蜀国一步。若是叫旁人知晓你来了,万一闹到陛下面前,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说完,便拉着叶子凡上了马车:“府中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快,走走走,找处地方,咱们再细说。” 叶子凡有些无奈,从见着曲奇到现在,他连一句话都还不曾说。 待到了一处茶楼,曲奇给叶子凡倒了杯茶,推到了叶子凡面前:“你说我那堂姐给你留了一封书信?书信在何处?” 叶子凡将那书信递给了曲奇,曲奇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才幽幽叹了口气:“当初陛下就不喜叶澜渊,觉着叶澜渊是楚国人,又是一个商人,名利心太重,配不上你娘。且当时陛下已经为你娘选好了驸马,是咱们西蜀国的一位大将军。所以当时你娘铁了心要嫁给叶澜渊的时候,父女二人几乎反目。” “此前陛下最宠爱你娘的,到底最后还是证明了,你娘遇人不淑,是她错了。” 曲奇喝了口茶,沉默了片刻,才又接着道:“我年少时候,父王总是四处征战,我从小被送进宫中由皇祖母教导,可是皇祖母年岁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因而那时候其实我大部分时候是你娘在带着的。” “就为了这份情,你想要为你娘报仇,我也定然会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你娘想要尸骨还乡,葬在西蜀国,却不是一件易事。” 叶子凡闻言蹙了蹙眉:“堂舅不是方才还说了,我娘是外祖父最为宠爱的女儿?” 曲奇轻叹了口气:“是啊,照理说来,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的。可是此事当初还有一些隐情……” “你娘之所以得陛下宠爱,是因为她是陛下最为喜爱的嫔妃沈淑妃所生的女儿。可是你娘为了嫁给叶澜渊,忤逆了陛下与沈淑妃,让沈淑妃气坏了身子,后来你娘与叶澜渊私奔,更是让沈淑妃怒火攻心,没多久就去了。” “沈淑妃临去之前,还在担心你娘,生害怕你娘嫁给了叶澜渊之后过得不好,因而求了陛下,让陛下派人每年给叶澜渊送琉璃,好让叶澜渊哪怕是为了利益,也不敢妄动你娘。” “陛下不得已答应了下来,可是也就因着沈淑妃之死,陛下气坏了,亲自下旨,说从此禁止你娘与他的后人再踏足西蜀国一步。” 叶子凡的手在袖中暗自收紧,此前好几次他问起过他爹娘之事,可是曲幽与曲奇对此都讳莫若深,偶尔提及,却也只是含糊其辞,说的不清不楚。 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竟还有这等隐情。 若是如此,那他娘亲的遗愿,只怕的确是难以实现了。 “所以,你在西蜀国的这段时间,一定要把自己的身份捂紧了,莫要被人发现了……” “且如今还有一件事情有些棘手……” 见叶子凡有些疑惑地望向他,曲奇长长地叹了口气:“近来陛下身子不适,已经半月未曾临朝,几位皇子都在宫中侍疾,除了几位皇子之外的人,无召不能入宫。西蜀国只怕是要变天了,你还是莫要在这里待得太久得好。” 第115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85) 第1156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85) “要变天了?”叶子凡蹙了蹙眉,望向曲奇。 曲奇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几分怅惘:“皇位更迭,素来便是一件残酷却又无奈的事情。” “对了,我父王也在宫中侍疾,我倒是可以帮你传封书信给我父王,让他帮着劝一劝陛下,陛下如今身子不好,脾气倒是比年轻时候温和了许多,兴许会同意将你娘亲的尸骨接回西蜀,葬入皇陵呢。” 叶子凡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多谢堂舅。” 两人分开之后,叶子凡便寻了一处客栈住了下来。 因着曲奇的劝诫,叶子凡只让包子与饺子叫他凡公子。旁人不知是哪个字,还以为叶子凡是姓樊,叶子凡也不多解释,全由着他们误会。 只是接下来,叶子凡却再也没有见过曲奇。 西蜀皇都几乎全城戒严,不许人进出,每日里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有巡逻的士兵时不时地从街上路过。 “这全城戒严的,咱们也出不去,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也不知道这西蜀国究竟发生了何事……” 叶子凡心底倒是明白的,只怕正如那日曲奇所言,西蜀国,要变天了。 叶子凡面上虽然一派淡然,心中亦是隐隐有些担忧:“包子,你想法子去打探打探,曲奇与曲幽如今情形如何……” 包子点了点头,带着人出去了,一直到天都黑了才回到了客栈中,身上却受了些伤。 叶子凡瞧着包子的模样,连忙上前将他扶进了屋中:“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去打探消息,怎么还受了伤?” 说着,一边让包子躺到床上,一边吩咐着饺子去请大夫。 包子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喘:“南王府与恭王府都已经被重重守兵团团围住,属下想要寻个守卫薄弱些的地方翻墙进去看看里面情形,却不曾想到,王府里面都还有高手守着,险些没能逃出来。” “属下无能,没能打探到恭王世子与南王世子的消息。” 叶子凡神情有些怔愣,半晌,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无妨,你已经尽力了。” 心中却满是担忧,怪不得最近几日没有曲奇的消息,原来竟是南王府被人围了起来吗? 他不是西蜀国人,也不知西蜀国朝野之中究竟是何情形,全然一筹莫展。 门被推了开来,叶子凡听见声响转过头去,就瞧见饺子带着客栈掌柜走了进来。 客栈掌柜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包子,眉头轻轻蹙了蹙:“这位客官是怎么受的伤啊?” “我让他出去给我买些东西,结果在一处小巷中遇见了地痞,想要抢他的银子,他不给,和人动起手来,不曾想那些地痞流氓竟然带了刀,一时不察,这才受了伤。”叶子凡解释着。 掌柜看了眼叶子凡,他对叶子凡自然是有些印象的,这位客官几日前住进店中,不像是西蜀国人,只是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身份应当不凡。 掌柜有些踌躇:“倒也不是我不让客官去请大夫,只是如今国都之中乱得厉害,这个时候若是去请大夫,大夫瞧见这位客官受的是刀伤,势必要上报给衙门,实在是有些麻烦……” 叶子凡闻言蹙了蹙眉:“那我这侍从身上的伤怎么办?” 掌柜连忙道:“我这里也有一些伤药,我去给客官拿过来,客官抹上伤药,然后将伤口包扎包扎,虽然见效未必极快,可也定然是有效果的。客观你瞧……” “那劳烦掌柜了。” 掌柜连连应了声,退了出去。 饺子咬了咬唇:“我下楼去问掌柜哪儿可以请大夫,掌柜硬说要跟我来瞧瞧……” 叶子凡颔首:“无碍,你做的没错,也的确应该问一问掌柜,若非掌柜提醒,你贸贸然请了大夫,若是大夫上报给了衙门,后面难以收场。” 不一会儿,掌柜就拿了伤药来了,饺子接过上药就给包子上药。 叶子凡这几年在外面行走,受伤的时候不少,饺子熟能生巧,处置起这些伤来也已经十分熟练。 叶子凡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同掌柜寒暄着:“掌柜的,我是楚国人,本是一介商人,来这里也是想要寻一批西蜀国的特产回楚国售卖,却不曾想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我想问一问掌柜的,这皇城戒严,究竟是所为何事啊?你瞧我这,来了也几天了,街上店铺关门的关门,我想看些特产也看不成,想离开也走不成的……” 叶子凡说着,从腰间取下钱袋,递给了那掌柜。 掌柜轻轻掂了掂,喜笑颜开:“不瞒客官,我听闻啊,是宫中出了大事了。” “宫中?宫中出了什么大事,竟要全城戒严?连进出城都不能?” “听闻是陛下病重,几位皇子王爷的,为了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在斗法呢。” 掌柜打开了话匣子,便索性接着道:“如今皇族那几位皇子王爷的,大皇子曲槿、三皇子曲涵、顺王曲冰为一党,恭王、南王、二皇子为一党,这两党相争,必有一损,成王败寇。” “我瞧着啊,只怕宫中那位置的争斗已经有了结果了,约摸是大皇子党赢了,你没瞧见,昨日晌午,就有好多官兵,去将恭王府、南王府、二皇子府皆团团围了起来。且这封锁城门,不许进也不许出的,只怕就是为了防止恭王一党还有外援,也是为了不让他们逃出皇城……” 叶子凡喉头有些发紧:“掌柜的意思是,大皇子党赢了这次的皇位之争?所以这是意欲对恭王党赶尽杀绝了?” 掌柜连连摆了摆手:“那九重宫阙中的事情,咱们可不敢妄自议论。这话,客官可千万莫要被别人听见,大皇子十有八九就是未来西蜀国的主子,这些话可说不得说不得。” 叶子凡点了点头,心中乱得不成样子。 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自己不过是为了扳倒叶澜渊,所以才来这西蜀国走了一遭,却竟然就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若果真如这掌柜所言,他又该怎么办? 掌柜正要告辞,却听见似乎远远地有钟声传来。 “是皇宫的方向。”掌柜顿住脚步,脸色亦是严肃了许多。 钟声足足响了四十九次,才停了下来。 钟声刚一停下,掌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陛下……驾崩了。” 第1157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86) 第1157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86) 叶子凡一怔,沉默了许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人,虽然素未蒙面,算起来,却也是他的外祖父。 “丧钟起,陛下驾崩的消息公诸于众,新帝也应该尘埃落定了。”掌柜喃喃叹了一声,也怔愣了片刻,方突然醒悟过来。 “陛下驾崩,我得赶紧去将客栈关了门,叫人去买上白布扎好白花挂在门外才是……” 说罢,便匆匆离去了。 包子与饺子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皆是一脸担忧地望向叶子凡:“公子,若果真如这掌柜所言,恭王与南王皆败了,那咱们该怎么办?” 叶子凡难得的显得有些迷茫:“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啊……” 包子与饺子闻言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叶子凡才又稍稍振作了些:“左右现在皇城还未解禁,咱们先呆在这客栈中,瞧瞧接下来事态如何发展,到时候再作打算吧。” 丧钟敲响的第三日,城中巡逻的士兵终是撤去了大半,城中各处的布告栏上贴出了告示出来,正如那客栈老板所言,皇位已经尘埃落定,登上那个位置的,正是大皇子曲槿,登基典礼定于一个月后举行。” “告示还说,恭王、南王与二皇子勾结,意欲弑君篡位,被当场诛杀,同党亦已经尽数伏诛。” 叶子凡隐在人群之中看完了告示,拢在袖中的手悄然收紧。 同党尽数伏诛? 所以,曲奇与曲幽…… 死了吗? 叶子凡闭了闭眼,只觉着太阳穴一阵刺痛,眼前亦是有些发黑。 “真是看不出来啊,恭王与南王竟然会意图弑君篡位,恭王明明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南王呢,战功赫赫,不知平定了多少动乱,打了多少胜仗,平日里瞧着,虽十分威严,却也深受百姓爱戴,他们怎么会弑君篡位呢?” “那可是皇位啊,谁不想要呢?” “哎,管它呢,左右,谁当皇帝与我们老百姓也没多少干系。走了走了,我还得回去把没做完的活计做完呢。” 一群人看完了热闹,便各自散了。 叶子凡随着人群往回走,紧抿着唇,只觉着嘴唇有些干涩。 曲奇与曲幽,从他极小的时候,每年就会见着了。那时候,两人也不过十多岁的模样。对叶子凡而言,他们的到来,意味着他能够有新衣穿,有丰盛的饭菜可以吃。 后来知晓了娘亲的身世,对他而言,他们便是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再之后,因着叶澜渊的逼迫,他想要扳倒叶澜渊,曲奇与曲幽便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可如今,他虽已经早已经有了数不尽的新衣可以穿,有各种精致的饭菜可以吃。可是曲奇与曲幽没了,却代表着,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没了。 他扳倒叶澜渊的希望,没了…… 叶子凡脚步沉重,走了许久,才回到了客栈。 包子重伤未愈,饺子在客栈中照顾他,因而两人都没有随着叶子凡出门。只是那布告的内容却早已经从客栈中其他人的口中听闻了,因而见叶子凡进来,眼中俱是带着几分担心。 “公子……” 叶子凡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缓步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坐了许久,才开口道:“等着能够出城了,咱们就离开西蜀吧。” “好呀。”饺子连忙道:“西蜀国的东西我还真是有些吃不惯呢,还是咱们楚国的东西好吃。等着回了楚国,公子一定要带我们去吃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啊……” 饺子存心想要活跃活跃气氛,只是叶子凡的神情却并无多少变化,只略带几分麻木地点了点头:“好啊。” 因着皇帝驾崩,城中各种客栈酒楼青楼的,俱都关了门。 只是因着全城戒严,无法进出城的缘故,客栈中也还住了不少人。 叶子凡带着饺子与包子一起去大堂用饭,就听见旁边有人在聊起今日贴出来的那告示:“这成王败寇的,之前恭王南王的,多尊贵啊,如今也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听闻这一回,被查封了不少府邸,恭王府、南王府、还有二皇子府中的家眷都没有放过,血流成河啊……” “所以啊,这生在帝王家,虽享尽荣华富贵,可是却也十分的危险啊,一个不小心,就全府上下小命不保的。” “是啊,还是咱们小老百姓好啊。” 叶子凡静静地听了会儿,将筷子放了下来:“不是很饿,吃不下,你们吃吧。” 饺子与包子面面相觑,皆是明白方才那几人的话只怕又让自家主子伤怀了,皆不敢多言,只得应了声。 一直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掌柜的才带来了消息:“听闻,是害怕新帝登基大典出了什么意外,所以一直没给皇城解禁,等着登基大典过了,应该就会打开城门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想了想:“后日,便是登基大典了吧?” “是啊。” 叶子凡回了屋中,就吩咐着饺子:“收拾收拾东西,等着登基大典过后,城门一开,咱们就出城。” 饺子连忙应了下来,转身收拾东西去了,脸上是真心实意的欢喜,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因着城中戒严,也不敢去逛街,整日在客栈带着,他实在是有些厌倦了。 只是第二日一早,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打乱了叶子凡的计划。 人是掌柜带过来的,饺子一打开门,见着是掌柜,就转身同叶子凡道:“公子,是掌柜。” 掌柜跟在饺子身后进了屋,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裳的年轻男子,男子看起来不到二十岁,肤色雪白,长着一双桃花眼,抬眸之间,带着几分媚色。 叶子凡目光落在那男子身上,蹙了蹙眉,望向客栈掌柜。 掌柜连忙陪着笑脸:“凡公子,这位客人说要见你……” 饺子见着叶子凡的脸色,连忙道:“掌柜的,我们在这里也住了这么久了,咱家公子岂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掌柜亦是面有难色:“我知道,可是……这位……这位是三皇子……哦,不,是端王爷啊……” 第1158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87) 第1158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87) 叶子凡闻言,眸光深深地看了那跟在掌柜身后的白衣公子一眼,才对着掌柜挥了挥手:“我知晓了,劳烦掌柜了。” 掌柜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了。 掌柜一走,不等叶子凡开口,那白衣公子便径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眯着一双桃花眼打量着叶子凡:“叶子凡?或许,我应该叫你一声表弟的。” 从方才掌柜的话中,叶子凡便已经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三皇子曲涵?” 曲涵笑了起来,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心:“新帝登基,封我为端王,或许你应该改口叫个端王爷?” “端王爷。”叶子凡从善如流,只是手却暗中在袖中握紧了起来。 若是他没有记错,这位端王爷,是如今夺权成功登基为帝的西蜀国皇帝一党的。也就是是,曲奇与曲幽之死,十有八九与他脱不了干系。 “知晓表弟到了皇城,本来应该更早一些出来一见的,只是最近实在是有些脱不开身,因而才拖到了现在,表弟应该不会怪罪本王怠慢了吧?” 叶子凡垂下眼:“不过偶然路过而已,不敢劳烦端王爷。” “偶然路过?”曲涵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子凡一眼:“据我所知,可不是这样……” 不等叶子凡反驳,曲涵已经径直道:“表弟此番前来,应当所为两件事,一件事情是你娘亲留下遗愿,想要尸骨还乡,葬入西蜀国。第二件事情是,你得知你娘亲之死,与你爹和后母脱不了干系,所以你想要为你娘报仇雪恨,可是你爹富甲一方,你如今实力尚且不足,因而前来求援。” 叶子凡心中一震,他怎会知道? 莫不是曲奇告诉了他? 只是不等叶子凡胡乱猜想,曲涵便又接着道:“这两件事情,我都可以为你达成。” 叶子凡猛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曲涵嘴角一勾,笑了起来:“我说,这两件事情,我都可以为你达成。” 叶子凡嘴唇微微颤了颤,只是却更明白,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事实,只微微沉吟了片刻,便开口问道:“你有何条件?” 曲涵哈哈笑了起来,手中折扇猛地拍了下手心:“与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痛快!” 顿了顿,才接着道:“我听闻,叶氏的财富,富可敌国?且叶氏的商号店铺,遍布整个楚国?” 叶子凡神情微动:“你想要做什么,直言就是。” “我可以帮你,帮你除掉你爹,得到叶氏。可是我也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 “我要你在得到叶氏之后,利用叶氏的商号店铺为我搜集关于楚国的消息,我要你暗中安插人手入楚国皇宫,留待后用。我要你在我西蜀国攻打楚国的时候,为我西蜀国提供八百万两军饷……” 叶子凡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西蜀国要攻打楚国?” “不是现在。”曲涵笑了笑:“不过,我相信,也绝不会太远。总有一日,这天下,都会是我曲氏的。” 见叶子凡犹豫,曲涵接着劝说道:“你想想,以你如今的实力,想要报仇,只怕没个三四十年,是很难做到的了。而想要将你娘的尸骨送回西蜀国,更是绝不可能。” “而我,可以保证在两年内,让你为你娘报仇。你放心好了,若是我无能,我定不会动用叶氏一两银子。等着西蜀国攻打楚国事成之后,我一定会派人,以西蜀国长公主礼仪,将你娘亲的尸骨,接回西蜀国。” 叶子凡沉默不语,曲涵笑了笑,也不多加以胁迫,只站起身来:“你尽管考虑便是,若是考虑好了,直接来端王府找我就可以了。” 曲涵离开之后,叶子凡便一个人在屋中呆了良久,面色冷凝如水。 傍晚时候,饺子与包子才回了屋,一进屋,饺子便急急忙忙同叶子凡道:“公子,小的在街上打探了大半日,倒是探听到了不少关于那位端王爷的消息。” “这端王爷啊,是刚驾崩的那位先帝的第三子,生母是一个宫女,不怎么受宠,从小跟在长兄身边长大,性子散漫,整日只知道饮酒作乐,风流成性。不过却是所有皇子中最为亲切,没架子的一个。” “然后现在这位陛下能够顺利夺权,似乎这位端王爷也出了不少力,因而陛下刚一登基,就封了他为端王。” 叶子凡听完饺子的话,嗤笑了一声:“性子散漫?整日只知道饮酒作乐?风流成性?” “既然能够助力如今这位登上那龙椅,便定然不是个草包。只怕这些百姓的评价,不过是他刻意为之,不过是装疯卖傻,扮猪吃老虎罢了。” 包子立在一旁,听着两人说完,才开了口:“属下去探了探端王府,端王府看起来没什么守备,大门口连个侍卫都没有,只有两个门房下人。只是属下仔细留意了,端王府附近的乞丐商贩皆是武功高强之人,且王府内守备森严,应的确如公子所言,是个惯常伪装之人。” 叶子凡点了点头,若是这样的人,兴许的确可以为他娘亲报仇…… 可是他要的,却是楚国的江山。 叶子凡垂下头,却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楚国的江山,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不过一介商贾罢了…… 且,若是西蜀国没有实力,即便是他为西蜀国提供了关于楚国的消息,派人混入了楚国皇宫,甚至最后为西蜀国提供了军饷,西蜀国也无法啃下楚国这块硬骨头。 相反,若是西蜀国实力强劲,即便没有他,没有叶氏的帮忙,也定然能够拿下楚国。 区别,无非就是时间长短而已。 可于他而言,意义却又有所不同。 如曲涵所言,如果没有曲涵的帮助,兴许他也能够报仇,无非就是晚个二三十年罢了。 可是,没有曲涵,他却绝不可能让娘亲的尸骨,光明正大地葬回她心心念念的故土。 叶子凡微微垂下眼,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决定。 第1159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88) 第1159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88) 从西蜀国回到渭城已经是冬月,天气冷了下来,一下马车就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 回到青悟园,叶子凡倒是有些诧异,屋中收拾得十分干净妥帖,就好像,他不曾离开过三个月一样…… 叶子凡伸手摸了摸桌子,桌上也不见任何的灰尘。 “如今府中是谁在管理府中诸事?”叶子凡问着。 立在门口的一个丫鬟连忙应道:“回禀大公子,是琴姨娘。” 叶子凡垂下眼笑了笑:“难怪。” 说罢,才解下了披风,递给了饺子,低声吩咐着:“待会儿将我们从西蜀国带回来的布料与首饰都给琴姨娘送些过去。” “是。”饺子连忙应了,将披风接过,又急忙吩咐下人准备好热水、炭火盆子、手炉与汤婆子,这才匆匆忙忙地选好了东西出了门。 饺子回来的时候,是同琴姨娘一道的。 琴姨娘一进门就笑了起来:“总算是赶在年前回来了,我昨天还在念叨呢,说也不知你那边事情处置得如何了,希望能够赶回来过年。” 叶子凡看了一眼琴姨娘,琴姨娘披了一件香色斗纹锦上添花大氅,里面是银纹绣百蝶百花曳地裙,头上簪着两支赤金花叶发簪,斜插着一支赤金点翠如意步摇。 衣裳首饰皆是十分精致华贵,与他离开之前的素淡模样,全然不同。 叶子凡笑了起来,朝着琴姨娘拱了拱手:“当时走的急,还未来得及恭喜琴姨娘……” 叶子凡并未言明恭喜她什么,只是琴姨娘心中却是通透,面上喜色愈浓,掩嘴笑着:“大公子跟我说这句话可实在是折煞我也,我能有今日,全都仰仗大公子。” “姨娘客气了。”顿了顿,才又岔开了话茬子:“对了,不知爹爹可在府上?” “不在呢。”说起这一桩,琴姨娘脸上的笑容倒是淡了几分:“话说起来,最近老爷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最近这半月总在外面忙,回府的时候极少。一回府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我总听见他发火,你可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叶子凡自然是知道的,只怕是西蜀国皇权更迭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连同曲幽与曲奇没了的消息。 西蜀国的新帝,只怕不会再派人每年运送琉璃到渭城,如此一来,叶氏十分看中的琉璃商道就没了,少了一大笔进项不说,自然也会让叶澜渊在旁系中丢尽颜面。 只怕旁系会趁机搞不少动作出来争夺叶氏,几件事情相加,叶澜渊的心情自然不会太好。 只是心中虽十分透彻,叶子凡的面上却只浮现出一抹疑惑来:“爹爹心情不好?” 顿了顿,才又摇了摇头:“我离开渭城已经三个月了,一直忙着处置我那边的事情,叶氏发生了什么事,我实在不知。且如今爹对我只怕是已经有些疑心,叶氏的事情也不再让我插手分毫,也不会同我提起。” 琴姨娘叹了口气:“恐怕是因为林静柔的缘故,毕竟那天林静柔疯了之后大喊大叫的那些话关乎你娘亲的死因。你爹只怕是害怕你因为你娘亲的事情,对他生出了芥蒂,对叶氏不利。” 叶子凡笑了笑,脸上倒是并没有丝毫波动:“无妨,左右我对叶氏也没什么觊觎之心,我手中的那些产业做的虽然没有叶氏这样厉害,让我衣食无忧却也是足够了。” 琴姨娘点了点头:“你爹爹也是糊涂了,我会替你劝劝他的。” 说完,才又打量了一下屋中:“你瞧瞧屋中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都尽管与我说就是了。” “暂时也没什么,若是有,我定会叫人同姨娘说的。” 琴姨娘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才又道:“阿川快要从书院回来了,我就不多呆了,先回院子了。” 送走了琴姨娘,叶子凡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饺子连忙递上手炉,叶子凡接了过来,才抬起眼来吩咐着包子:“你将屋中的东西全都检查一遍,不要放过任何犄角旮旯。” 包子应了声,饺子却是有些疑惑:“瞧着屋中的情形,琴姨娘应该每天都有派人收拾过,公子检查什么?” 顿了顿,才似是醒悟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公子是怀疑琴姨娘,琴姨娘不是……和公子是同盟吗?” 叶子凡眯着眼,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此前她与我结盟,不过是因为我与她有共同的敌人。可如今,叶修竹已死,林静柔又已经疯了。她想要阿川继承叶氏,同为叶澜渊儿子的我,就成了她的敌人。且府中最清楚我手段的人,是她,她自然怕我挡了叶川的路了。” 饺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可是……可是琴姨娘看起来,也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叶子凡抬起手来敲了敲饺子的额头:“你傻啊,哪有坏人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的?” 饺子还欲反驳,却听见包子的声音从床边传了过来:“公子,被子里有东西。” 叶子凡闻言,站起身来走到了床边,饺子也连忙跟了过去。 被子的被面已经被包子拆了开来,露出里面的棉絮。棉絮全然是新的,手感柔和,应是今年的新棉。 “这被子怎么了?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对啊?”饺子抬起眼来望向包子。 话音一落,就瞧见包子拉过棉絮的一角,那一角,被他拆了开来,将里面的棉花都扯乱了,叶子凡与饺子这才瞧见,那些棉絮中,搀杂着一些黑色的东西。 叶子凡伸手捻了一些起来仔细查看,是什么的叶子,被碾碎了之后,仔细缝进了这些棉絮之中的。 饺子已经将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样,叶子凡倒是一脸的平静,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一切一样。 “将这里面的东西弄些出来,拿出去叫人看一看,这究竟是什么。” 包子应了,才又道:“属下再检查检查其它地方。” 叶子凡点了点头,又走回了椅子上,坐了下来。 饺子似乎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琴姨娘果真……” 叶子凡抬起眼来望向饺子,声音冷静得几近残酷:“你须得记住,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唯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第116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89) 第116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89) 不一会儿,包子就检查完毕了,除了被子中之外,还有屋中那盏八角雕花灯中的灯油里面掺杂了旁的东西。 叶子凡挥了挥手,让包子带着东西去请人查验。 包子刚走,就有下人匆匆而来:“大公子,琴姨娘让小的来给公子传个信儿,老爷回府了。” 叶子凡眯着眼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公子要去前院?”饺子问着。 叶子凡点了点头:“我刚回府,怎么也应该去给爹道声安才是。” 饺子连忙取了氅衣来给叶子凡披了。 去了前院,正屋门口的下人说,叶澜渊在书房。 到了书房,就瞧见管家守在门口,见着叶子凡过来,微微躬了躬身:“大公子回府了?” 叶子凡颔首,笑容和煦:“听闻爹爹回了府,特意来给爹爹问个安。” “大公子容老奴进去通禀一声。” 管家垂着头进了书房,片刻之后,书房之中就响起了叶澜渊带着几分讥诮的声音:“呵,他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我这前脚刚刚回府,他后脚就来了。去跟他说,我现在忙着,没空见他。” 声音像是刻意拔高过,即便叶子凡站在院子里,也听得一清二楚。 饺子一下子变了脸色,抬起眼来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叶子凡,却见叶子凡神色如常,嘴角甚至还有几分笑意。 饺子心中一惊,自家公子这……莫不是被气得神志不清了吧? 不一会儿,书房的门就又被打了开来,管家从里面走了出来,神情略带几分歉意:“老爷现在正忙着,只怕是没空见大公子了……” 叶子凡笑了笑,并不怎么在意的模样:“无妨,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加叨扰了,先行告退。” 一出了院子,饺子便开了口:“公子,老爷这……” 叶子凡转过头睨了饺子一眼,饺子正要出口的话便一下子哽在了喉头,只得垂下了头,不再多言。 等着回了屋,饺子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公子,老爷未免也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倒是算不上,我至始至终都十分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他的心目中,唯有利益,其它的,都是次要的。以前愿意对我做些表面功夫,不过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如今西蜀国的琉璃商道一断,我没有了利用价值,自然就可以被他扔得远远的了。恐怕,他早就不想看见我了。” 饺子听叶子凡这样没什么所谓的模样,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公子真是太辛苦了。” “辛苦吗?”叶子凡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嘴角微勾:“最辛苦的日子早已经过去了,如今,已经好了太多太多了。” 饺子撇了撇嘴,又开始操心起其它事情来了:“琴姨娘如今千方百计地想要设计害公子,府中厨房送来的饭菜,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吃的了,我得想想法子,给公子弄些饭菜来才是。” “待会儿叫包子去飘香阁点几个菜带回来就是。”叶子凡不甚在意地道。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包子就推门而入。 “查出来了?”叶子凡问着。 包子点了点头:“被子中与灯油里面用的都是同一种东西,名字叫商陆,会致使人中毒,中毒之后三个时辰内会出现发热症状,会让人误以为是普通发热,随后便会有恶心呕吐,腹痛腹泻之症,继而头晕目眩,身体酸软,神志恍惚,直至昏迷。若是不及时解毒,便会导致死亡……” 叶子凡微微眯了眯眼,目光中满是讥诮:“琴姨娘素来小心谨慎,倒是个极为聪明的。她下毒的地方皆是十分隐蔽,寻常压根不会注意到的地方。且下的毒药也十分讲究,症状如同生了病一样。” “只怕将大夫请来,也只当我是因着受不住渭城的寒冷,着凉发热而已,全然不会想到是中了毒……” 饺子咬牙切齿地:“公子,那琴姨娘这样歹毒,公子要如何处置?” “自然是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饺子与包子异口同声地道。 叶子凡点了点头,才又接着道:“走吧,咱们先去飘香阁吃一顿好的去,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付这些牛鬼蛇神啊。” “啊?”饺子瞪大了眼:“有人要公子你的性命哎,公子你竟然还有心思吃东西?” “傻……”叶子凡敲了敲饺子的脑袋:“既然现在咱们发现了她的阴谋,自然也就要不到我的性命了。饭自然是要吃的,不然的话,不等别人来毒死我,我就已经饿死了。” 轮这嘴上功夫,饺子从来不是叶子凡的对手,只得又拿了大氅,准备好了手炉那些,随着叶子凡一同出门。 刚走到府中花园里,却远远瞧见琴姨娘走了过来,看方向,应是要往前院去的。 见着琴姨娘,饺子便哼了一声。 叶子凡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待会儿她到了面前,你可不能这样了,要是叫她看出了什么不对劲,我那将计就计的计策,可就落空了。” “公子放心,小的明白的。”饺子应着。 不一会儿,琴姨娘就走到了叶子凡的面前,脸上笑容温和:“子凡这是要出门?都已经这么晚了。” 叶子凡脸上亦是笑容满面的:“是啊,在外面呆了三个多月,就一直怀念渭城飘香阁的手艺,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是想要去一饱口福了。” “嗯?你不在府上用饭吗?咱们府上的厨子手艺也不差。” “无妨,我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渭城,先去飘香阁吃到了我心心念念了三个月的烤鸭再说。” “那好吧,天气冷,你多穿一些。” 叶子凡笑着应了,才与琴姨娘告了退,继续朝着府外走去。 “明面上对公子嘘寒问暖,暗地里却对公子下那样狠毒的药。果真这妇人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蛇蝎心肠,要是将她的心挖出来,定然能够看到心都是黑的。” 叶子凡瞥了一直碎碎念的饺子一眼:“这便是琴姨娘比林静柔聪明的地方,林静柔对我不好也是摆在明面上的,所以我一出事,自然而然很多人都会想到她。可是琴姨娘这样便不同了,如今府中人只怕都知道,琴姨娘对我极好了,你瞧着吧,若是我中了毒,她会更殷勤。” 第1161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0) 第1161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0) 第二日一大早,叶子凡就让包子去请了大夫入府。 大夫诊治完毕刚离开,琴姨娘果真便匆忙赶了过来:“怎么了?我听府中丫鬟说你请了大夫?可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 因着发热,叶子凡的脸微微有些红,精神亦是有些不太好,只轻轻摆了摆手,笑了笑:“无碍,只怕是这段时日都在南面,那边稍稍暖和一些,这一回到渭城就有些不适应了,不过才一晚,就病了。” 琴姨娘伸手在叶子凡的额头上碰了碰,眉头就蹙了起来:“怎生这样烫?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只是普通发热,并无什么大碍,给我开了几副药,说让我捂着发发汗。”叶子凡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笑容虚弱。 琴姨娘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是我大意了,应该让人多给你铺两床被子的。既然要捂汗,也应该多盖一些,我待会儿叫人送几床被子过来。” “好,让姨娘担忧了,我并无什么么大事,姨娘不必忧心。” “你可别不当回事,这发热可大可小,不管如何,也得好好吃药,争取让病好得快些才是。待会儿我再让人做一些清淡的菜色送过来,你多吃一些。养养身子。” 叶子凡一一应了,饺子端着药推门走了进来,见着琴姨娘连忙行了礼。 琴姨娘看了一眼饺子手中的药,便让开了去:“快些喝药吧,若是觉得药苦,可以叫人送些蜜饯过来,我也不打扰你静养了。” “好,姨娘慢走。” 饺子目送着琴姨娘离开了院子,才快步回了屋:“公子,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叶子凡缓缓闭上眼:“等。” “等?”饺子有些不明所以,见叶子凡闭眼假寐,也不敢再问,只将手中药碗里面的药随手倒进了炭火盆子里,退了出去。 不多时,就有丫鬟提着食盒子过来了:“琴姨娘让奴婢给大公子送饭菜过来。” 饺子看了一眼房门,正要开口回绝,却听见屋里传来了叶子凡的声音:“送进来吧。” 饺子闻言,连忙应了声,接过那食盒子,提了进去。 叶子凡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在那食盒子上扫了扫:“拿出来吧,正好有些饿了。” 饺子瞪大了眼,正要说什么,却又忆及琴姨娘派来的那两个丫鬟尚在门外,只得应了声,打开食盒子,将里面的饭菜都端了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菜色虽十分清淡,却也丰富,看起来是费了些心思的。 叶子凡笑了一声,见饺子拿了食盒子出去准备还给那两个丫鬟,便吩咐着:“叫她们替我谢谢琴姨娘。” 饺子闻言,有些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委委屈屈地应了声:“是。” 叶子凡在屋中听着饺子客客气气地还了东西又道了谢,还将人送出了门,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不一会儿,饺子便快步进了屋:“公子,琴姨娘送过来的东西,你可千万别吃啊,可吃不……” 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叶子凡已经夹了一筷子菜扔进了嘴里。 “公子!”饺子顿时瞪大了眼,嚎了一声。 叶子凡笑了起来:“有什么吃不得的?她虽然想要我死,却也绝不会将毒放在这种地方,毕竟是她送过来的东西,她又不傻。” 饺子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半晌,才长长地吐了出来:“有个不听话的主子,还真是让人操心不完。” 叶子凡哈哈笑了起来,吃饱喝足了,才抬起眼来吩咐着包子:“将那商陆放些在这些饭菜里面,等着我昏迷之后,派人去禀报叶澜渊,然后想法子买通大夫,就说我中的是那商陆的毒。” 包子低声应了声,从腰间掏出一包药粉来,洒在了汤中。 叶子凡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包子跟了过去,取出一个瓶子来,从里面拿出一粒药丸递了过去:“这是属下找人配的,服用之后会发热昏迷。” 叶子凡颔首,接了过来,径直吃了,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包子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公子?”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包子便又伸手推了推叶子凡,也没有反应。 饺子在一旁,眉头叠了又叠,犹豫了一会儿,才问出了口:“给你药的不会是什么江湖郎中吧?可靠不啊?” 说着,身子挪到了床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叶子凡的鼻息,随后才拍了拍胸脯:“还有气儿,还好还好。” 包子瞥了饺子一眼:“还不赶快去给老爷禀报?” “为什么是我去啊?” “公子出了事,去禀报的人,一定要表现出十分惊慌失措,焦急无助的模样。我没你那样厉害,我大概是表现不出来。为了不坏了公子的事,还是你去最为妥帖。” 饺子闻言,将胸膛挺了挺,声音中带着几分得意:“还别说,这个我的确是最在行了,当初我还没有遇着公子的时候,经常去戏园子里乞讨,冬天为了不受冻,夏天为了不晒太阳,就躲在戏园子的角落里,倒是看了不少戏,看多了,自然也就学得入木三分了。” “这个差事还是我去最合适了,我这就去,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着,也并未急着出门,反而先大声叫了起来:“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公子你别吓我啊!公子——” 惊慌失措,情真意切。 倒是将包子震了一震。 喊完之后,饺子朝着包子挤了挤眼,这才飞快地跑出了门:“来人啊,快来人啊!公子昏过去了……” 包子笑了笑,静静地等着屋中。 先到的,反而是琴姨娘。 琴姨娘一进门就飞快地走到了床边,神色满是焦急:“究竟是怎么回事?先前我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副模样了?请大夫了吗?” 包子垂头应着:“属下也不知道,先前姨娘走了之后没多久,就上吐下泻的闹了一阵子,随后没多久就昏迷了过去。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也已经让人去主院禀报老爷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了饺子的声音:“老爷,公子就在屋里……” 第116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1) 第1162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91) 琴姨娘闻言,转过身来望向门口,瞧见叶澜渊进门便迎了上去:“老爷……” 不等叶澜渊开口,便飞快地道:“老爷,你快来瞧瞧啊,大公子这是怎么了?怎生一回府就病了?还病得如此严重。” 叶澜渊听了琴姨娘的话,目光在床上叶子凡的身上扫了一眼,蹙起了眉头:“晦气。” 饺子闻言,愣愣地望向叶澜渊,张了张嘴,却又低下头,沉默了下来。 “大夫来了。”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 饺子连忙快步转过身,将大夫迎了进来:“大夫,你快来瞧瞧啊,我家公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晕倒了。” 大夫点了点头,径直走到床边,为叶子凡把起脉来。 随后又仔细查看了叶子凡的眼耳口鼻,再从药箱中取出了一根银针,在叶子凡的手指上刺了一下,而后飞快拂去了指尖上冒出的血滴。 “大公子可是一开始头疼发热,而后上吐下泻,随即便头晕目眩身体酸软,最后才昏迷不醒的?”大夫问着。 饺子连连点头称是。 大夫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大公子这是中了毒了,中的应该是一种叫商陆的毒药。得尽快解毒,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中毒?怎么会中毒了呢?”饺子惊呼出声,随后急急忙忙拽住大夫的衣裳,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大夫,求求你,你救救我家公子啊……” 包子立在一旁,看了饺子一眼,目光在饺子通红的眼眶上微微一顿,随即垂下了头。 “中毒?”叶澜渊闻言亦是微微眯了眯眼。 琴姨娘的神情略显有些慌乱,手在袖中拽紧了手中绣帕,咬住下唇。 “我药箱中只有几颗寻常用的解毒丸,虽不能全然解除这商陆之毒,可也能够稍稍缓解一番。我立马回药房配好解药,你们叫个人与我一同吧,配好之后拿过来喂你家公子吃了,应该就能苏醒过来,再吃两日,随后调养调养身子,便可痊愈。” 包子连忙上前:“我随大夫一同去吧,只是配好解药之后,只怕还得劳烦大夫再走一趟。我家主子无缘无故地中了毒,至少也应该将那毒找出来,不然只怕这次解了毒,也还会再中的。” 大夫点了点头:“好。” 说罢,便从药箱中去了一粒药丸来喂叶子凡吃了:“走吧。” 包子点了点头,转身同饺子道:“大夫既然待会儿要来查验使公子中毒的东西,你便呆在屋中,好生看好这屋中的东西,莫要让旁人动了才是。” “好。” 包子随着大夫离开了,叶澜渊便索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晦涩难明。 琴姨娘的目光落在叶子凡身上那床锦被上,又看了眼桌上的灯,心中慌乱无比,面上却只得佯装镇定:“怎么会中毒呢?也不知是谁那样狠心,竟然这样歹毒。” 顿了顿,才又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地道:“对了,昨天晚上你们是出府去飘香阁用的晚饭,该不会是在飘香阁的时候,被人下了毒吧?” 饺子瞧着琴姨娘那副一脸无辜的模样,恨不得将她的脸给撕烂。只是却也知道现在不能露出了马脚,只得抬起手来擦了擦眼泪,以掩饰自己的情绪。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可是因着之前公子在外面时不时地也会遇着下毒啊刺客啊什么的,因而我们这些身边侍候的都十分小心。即便是在外面吃饭,也从来只用我们带去的杯碗盘碟,公子用饭之前,我们也都会用银针试毒,甚至小的们还会先每道菜吃一两口的,可是小的们都没事,唯独公子……” 琴姨娘听饺子这样说,脸上神情又微微变了变。 这一变,却是正好落在了叶澜渊的眼中。叶澜渊的目光在琴姨娘脸上微微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 琴姨娘似乎也察觉到了,心下一紧,连忙垂下了头。 饺子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仍然自顾自地道:“昨天晚上公子回来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今天早上忽然就开始发热。我们都以为只是着了凉,请了一个大夫过来也只说是着了凉,开了些药。小的熬了药给公子喝了,却没想到情形越来越严重……”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澜渊打断了:“行了,等待会儿大夫来查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饺子连忙收了声,垂下头,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是。” “大夫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我叫人先去弄些点心茶水过来吧。”琴姨娘轻声道。 “不必了。”叶澜渊看了她一眼:“等着吧。” 琴姨娘本打算趁此机会去找人商议商议,想方设法地将屋中那有问题的东西给换了,只是叶澜渊既然这样开了口,她若是再离开,未免显得有些欲盖弥彰,只得僵着脸站在原地不动了,心中一个劲儿地祈祷着,那大夫想不到她会将毒药下在那两处地方,查验不到。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包子才带着大夫匆匆赶了回来。 包子气息倒是尚稳,那大夫却早已经气喘吁吁。 包子飞快地走到床边,将手中的药丸放进了叶子凡的嘴里。 屋中几人皆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子凡,大夫好不容易缓过了神来,才开口道:“他刚吃了药,即便是仙丹灵药也来不了这么快的,离他苏醒还需得些时候呢。” “那你先查验屋中,看看什么东西上有毒吧。” 大夫应了声,便开始动了起来。 叶子凡先前吃过的饭菜还摆在桌子上,大夫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这是公子先前吃过的饭菜,公子刚刚吃完饭菜之后,就晕倒了,小的们也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大夫点了点头,飞快地用银子一一试过。 而后眉头就蹙了起来,众人寻着大夫的目光看过去,就瞧见他手中的银针已经变了颜色,渐渐黑了起来。 “这饭菜里面有毒。”大夫的声音响了起来。 话音刚落,琴姨娘便跳脚了:“怎么可能?这饭菜里面不可能有毒的。” 第116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2) 第116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2) 那大夫只淡淡地看了琴姨娘一眼:“银针不说谎的。” 琴姨娘咬了咬唇,有些委委屈屈地望向叶澜渊:“老爷,这些饭菜是妾身叫人做来给大公子送过来的,如今在这里面发现了毒药,难不成,是有人想要陷害妾身,污蔑妾身是那下毒之人不成?” 叶澜渊却只看了她一眼:“谁说是你下毒了?” 琴姨娘被叶澜渊这不冷不热的一怼,只得哀怨地垂下头,不再多言。只是脑中却已经飞快地冷静了下来。 方才她只是因为大夫突然说这饭菜里面有毒,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扰乱了她的心神。 如今仔细想来,其中却也有不少的破绽:“不对啊。” 见众人皆朝着她看了过来,琴姨娘这才接着道:“方才大夫说,大公子早上的时候发热也是中毒症状?” 大夫点了点头:“是,商陆中毒之后,最初的症状便是发热。” “那这样说来,大公子就应该不是因着这饭菜中毒的。今天早上我是听闻大公子请了大夫,过来探望之后才叫厨房做了饭菜送过来的。”琴姨娘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大夫闻言,沉吟了片刻。 却是包子适时开口提醒道:“会不会屋中不止这一处被下了毒药?” “倒也有这样的可能,我再仔细查验一番便知。” 大夫应了一声,随即就又继续查找起来,包子也一同加入其中。 琴姨娘不曾想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脸色愈发不好了起来。 不多时,大夫就在灯油之中用银针试出了里面的毒,包子也从棉絮中寻出了东西。 饺子见着,忍不住跺了跺脚:“我就说,为什么公子昨儿个都还好好的,今天早上一起来就不好了,却原来因为毒下在这两处地方。晚上点了灯,毒便飘散在了屋中,再加之被子里面的,这才有了症状。” 叶澜渊的手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灯和这被子……” “是府中的东西,昨儿个公子回来之后,见琴姨娘已经叫人将屋中收拾得十分妥帖,便没有叫人将马车上的被子那些拿到屋中。” 琴姨娘有些着急:“老爷,妾身实在是冤枉啊,妾身本是想着大公子虽然不在府中,可是保不准哪一日就回来了呢?因而特意叫人每日打扫清理的时候,将这青悟园都一并清理干净。妾身本是一片好心,哪晓得竟会惹祸上身呢?” 话音刚落,叶澜渊尚未开口,就听见叶子凡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饺子,饺子……” 饺子急忙转过身,就瞧见叶子凡睁开了眼:“公子,公子你醒了啊!” 饺子飞快地跑到了床边,将叶子凡扶了起来:“公子,你可将我们吓死了都,突然就晕了过去,大夫说你根本不是着凉发热的缘故,而是中了毒。好在大夫拿了解药来为你解了毒,而且大夫还在先前你吃的饭菜中、你盖的被子里,还有那桌子上的油灯的灯油里寻到了毒。” 琴姨娘也已经三两不走到了床边:“大公子,这青悟园的确是我叫人收拾的,那饭菜也是我叫人做了送过来的,可是我真的没有下毒啊……” 叶子凡刚刚醒来,面色仍旧有些苍白,目光亦是略显呆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抬起手来按了按太阳穴:“我相信姨娘。” 琴姨娘脸上一喜,连连点头:“多谢大公子,好在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也并无什么大碍……” “我相信不是姨娘下的毒,只是这府中竟有这样心思缜密,且歹毒的人,实在是应该好生查一查的。今日只是我中了毒,我命大,逃过一劫。可若是下一次,那人给姨娘,给阿川,甚至给爹下了毒,后果难以想象……” 叶子凡说着,抬起眼来望向叶澜渊:“爹爹,我疑心,是旁系作祟。” “哦?”叶澜渊微微沉吟:“为何这样说?” 叶子凡垂下头,手默默收紧,拽着身上的被子:“西蜀国之事,孩儿已经听闻。两位曲叔不幸去了,新帝登基,只怕就不会给咱们叶氏送琉璃过来了。旁系的几位叔伯本就想要从爹爹手中夺得掌家权,如此好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向我下毒,只怕只是开始而已。修竹出事,爹爹如今只有我与阿川两个儿子,若是我与阿川再出了事,爹爹后继无人,旁系的计策便成功了一大半。无论后续是胁迫着爹爹从旁系过继一个孩子过来,亦或者是谋害爹爹,对爹爹皆是十分不利的。” 见叶澜渊的眸光越来越深,叶子凡最后下定结论:“爹,此事纵容不得。” 叶子凡一番分析下来,有理有据,且俱都是让叶澜渊不得不查明事情真相的理由,琴姨娘自是听得分明,拽着绣帕的手愈发紧了一些,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头一般。 叶澜渊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查。” 虽只有一个字,却铿锵有力地让琴姨娘腿脚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子凡认为,应该从哪儿开始查起?”叶澜渊复又望向了叶子凡。 叶子凡稍稍沉吟了片刻:“能够在我的被子与灯油中动手脚,定然是在府中有了内应,这内应若只是我院中打扫的丫鬟下人倒也罢了,怕就怕,那内应是爹爹信任之人……” 叶澜渊站起身来,在屋中踱了几步。 “不过不管那内应是谁,我这院中打扫的丫鬟下人,还有那些碰过这些饭菜的人,都应该仔细查一查,定有人被买通了。” 叶澜渊脚步一顿:“那就从你院子中的丫鬟下人,还有碰过这些饭菜的人开始查起……” 叶澜渊说完,径直扬声唤了管家。 “爹……” 叶子凡却突然出了声:“爹爹信任之人,能够买通调遣这些下人的人,自然也包括爹爹身边的管家,所以,孩儿觉着,爹爹还是亲自坐镇审问最好,这样一来,无论是谁,也无法在爹爹的跟前玩什么花招。” 叶澜渊目光定定地看了叶子凡一眼:“也好。” 第1164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3) 第1164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93)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像是炮仗一般,在琴姨娘的耳侧不停地炸响,让她几乎有些站不住,神情之中,慌乱尽显。 “老爷,阿川该从书院回来了,妾身得回去瞧瞧去。” 叶澜渊闻言转过身,眉头叠了叠:“叶川已经不小了,不过是从书院回府而已,你回去瞧什么瞧?他屋中有下人,一切自会有人打点妥帖。若是连这点都无法做到,那还拿下人做什么?” 琴姨娘垂下头,暗自咬了咬唇:“是。” 叶澜渊见琴姨娘的模样,似也发现自己方才的语气稍稍重了些,便才又道:“你如今掌管着叶府的内务事宜,自然应该在场。” 说完,也不再看琴姨娘,只径直对着进门的管家道:“将这青悟园的所有下人都带上来,再去厨房问一问,今日午饭,大公子的饭菜,都有那些人碰过,从摘菜、炒菜到装盘送过来,一个也不要漏下。” 管家应了声,叫人将青悟园中的下人都集中了起来,才亲自去厨房唤人去了。 叶澜渊走出了屋子,目光扫过院子中立着的六个人,面色冷漠,眸光暗沉:“大公子床上的被子,都有哪些人碰过?” 下面的下人面面相觑,这才有两个丫鬟站了出来。 左边的丫鬟道:“奴婢瞧着大公子的被子有些脏了,就让秀儿将被套拆了下来,送去洗衣房洗了,是我将被套送到洗衣房,也是我拿回来的。” “除了被套,你不曾碰过其它?” “不曾。” 叶澜渊的目光便又落到了另外一个丫鬟身上:“如此说来,是你将被套拆下来,也是你缝上去的?” “是……”那秀儿低着头应着:“奴婢会些针线活,青悟园中这类事情,向来是我做的。” 叶澜渊眸光愈冷:“这样说来,唯有你碰过被子中的棉絮了?” “奴婢……奴婢只是将那棉絮缝进了被套里而已。” 叶澜渊却也并不听她解释,只径直道:“来人,将她带到柴房之中,仔细审问。” 家丁连忙上前,拉起那叫秀儿的丫鬟,就往外拖去。 秀儿顿时慌了手脚:“奴婢……奴婢什么也没有做啊……” 目光却隐隐瞟向站在叶澜渊身后的琴姨娘,便瞧见琴姨娘眼中的警告意味。秀儿身子一软,便被家丁拖了下去。 “那公子屋中的灯盏,又是谁擦的,灯油,又是谁换的?” “回禀老爷,皆是那秀儿。” 叶澜渊冷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打,打到她说为止。” 不多时,管家便带着五个下人匆匆进了院子:“老爷,厨房中碰过大公子饭菜的人,都在这儿了。” 管家一一指了过去:“这是负责采买的,府中所有的菜皆是他采买来的。这是负责摘菜的,这是负责切菜的,这是负责炒菜与装盘的,这是负责送饭菜的。” 叶澜渊颔首:“一并带进柴房。” 管家应了声,将人带到了柴房。 不足一刻钟,管家便匆匆来禀:“老爷,秀儿受不住,咬舌自尽了。” 叶澜渊沉下了脸:“将尸体拿下去,扔到城外的乱葬岗去。” 管家退了下去。 琴姨娘才暗自松了口气,脸色稍稍好看了几分:“看来这秀儿果真是有问题的,这样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了她。” “不过是为了替那幕后之人掩盖罢了。”叶澜渊冷哼了一声。 琴姨娘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也不知那幕后之人是谁,如此神通广大,叫这丫鬟宁愿自尽也不敢说出那人来。” 正说着话,管家就又来禀,说有人受不住招认了,却是那厨房中负责炒菜的下人。 家丁将那人押到了叶澜渊面前,那人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老爷,小的招了,小的招了,是小的往大公子的饭菜中下了毒的。” 叶澜渊嗤笑了一声:“哦?你与大公子有何仇何怨,竟要如此害他?说,究竟是谁指使的你?” “小的……”那人眼睛四处乱飘着,目光望向琴姨娘,却又慌忙低下了头:“此前大公子在府中的时候,曾经责罚过小的,小的记恨在心。听琴姨娘派人过来叫我们给大公子做些清淡的菜色,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往里面下了毒。” “胡言乱语!”饺子躲在门后偷听,听那人这样说,连忙冲了出来,怒斥着:“公子从未责罚过任何下人,府中所有人都是知道的,你要找借口也应好生打听打听才是,莫要什么荒谬的借口都拿出来说。” 叶澜渊瞥了饺子一眼,眼神中尽是警告。 饺子这才委委屈屈地退回了屋中。 “小的说的句句属实啊……” “你既说你说的句句属实,那你告诉我,那叫商陆的毒药,你是从何而来?”叶澜渊不紧不慢地询问着。 “这……”那下人咬了咬唇,犹豫了片刻,才回答道:“那东西也并不怎么难见,我在药房之中买的。” “哦?你在药房中买的?那你与我说一说,是什么药房?你什么时候去买的?买了多少?”那下人回答不上来,有些着急。 “呵,都圆不上你还敢撒谎?”声音冷厉了许多:“打!打到他愿意说实话为止!” 家丁连忙拿了棍子来,猛地朝着那人的后背打去。 那下人被打得身子往前倒去,呕出一口血来,用尽全力才将自己的身子支撑起来。 “说不说?” 那人没有回答,家丁手中的棍子便又落了下去。 “啊!啊!”接连两声,随后那下人才大声叫了起来:“我说,我说!” “是琴姨娘!”声音中满是痛楚:“琴姨娘给我的毒药,让我下在大公子的汤中。她还告诉我,若是事情败露,我敢将她供出来,她就派人将我家中老母亲打死。” “我什么都说了,求老爷绕过我老母亲,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也是不得已的……” 那下人的声音似是惊雷一般在院子中响了起来,琴姨娘全然不曾想到,之前那秀儿不曾将她供出来,却是这莫名其妙的厨房下人攀咬上了她…… 第1165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4) 第1165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94) 琴姨娘往后退了两步,不停地摇着头:“你血口喷人!血口喷人!” “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胡言乱语些什么?”随即,才又想起此时这里最为关键的人物就站在自己面前,连忙上前两步,抓住了叶澜渊的衣袖:“老爷,他血口喷人,他污蔑我!” 叶澜渊瞥了琴姨娘一眼,神情淡淡地将衣袖从她手中抽了出来,才又望向那下人:“你说是琴姨娘指使的你,又有何证据?” 那下人咬了咬唇:“这……琴姨娘又如何能够留下把柄来?不过,我这里有琴姨娘叫她的贴身丫鬟给我的银子,一共四百两,我就藏在我屋中的床底下。” 顿了顿,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琴姨娘的贴身丫鬟给我的那药,用一个瓶子装着的,我倒了一大半,没有全部倒完,瓶子我都还留着的。” 那下人慌里慌张地从胸前取出了一个小瓶子,举了起来。 一旁的家丁连忙取过那瓶子,呈到了叶澜渊的跟前。 叶澜渊接过来,翻过瓶底,就瞧见瓶底的印记。 印记上写着妙手阁,那是城中一家医馆的名字。 叶澜渊沉默了片刻,将那瓶子扔给了一旁的管家:“派人去妙手阁,问一问最近来买过那商陆的,都有谁。” 管家一走,院子中倒是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过了许久,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管家才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子。 “老爷,这是妙手阁的掌柜,他说最近倒是的确有一位女子来妙手阁买过那商陆,且不止是那一小瓶药,还买了一些商陆的碎叶。只是他也没法道出那女子究竟是谁,不过掌柜的说,他素来记性不错,若是再见着那女子,定也能够认出来,老奴就将他带来了。” 叶澜渊点了点头,转过头望向琴姨娘:“如今所有的证据皆指向你,你若是想要自证清白,便叫人将你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带过来,让妙手阁的掌柜辨认辨认。” 琴姨娘应了声,叫了人去传话。 不多时,人就被带到了,一共十二人。 管家在一旁一一清点了:“老爷,琴姨娘院子里共八人,连同四公子屋中的四个下人也一并叫了过来。” 叶澜渊点了点头,转头吩咐着那妙手阁掌柜:“掌柜的,你瞧瞧这下面,可有去你那儿买那商陆的人?” 掌柜的应了一声,接过管家递过来的灯笼,走上前去,一个一个用灯笼照着辨认。 十二个人照完了,掌柜才转身同叶澜渊道:“没有,不是这十二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叶澜渊闻言蹙了蹙眉,倒是琴姨娘长长地舒了口气:“老爷,你瞧,掌柜的都说了,不是我身边的人,定是有人蓄意污蔑妾身的,老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这一开口,却是将那妙手阁的掌柜的目光吸引了过来,那掌柜上上下下打量了琴姨娘半晌,突然道:“不是方才那十二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那日来买这商陆的人,是叶老爷身后这位……夫人。” 院子中顿时静了一静,琴姨娘亦是愣住,似是因为太过惊愕,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微张着,似是还未回过神来。 “你确定,是她?” 妙手阁的掌柜点了点头:“是,是她。我还记着那日这位夫人穿着一件水粉色的衣裳,上面有银色的花纹,还绣着几只彩蝶和花儿,外面罩了一件香色大氅,头上还簪着两支赤金的簪子,和一支赤金的步摇,步摇上缀着点翠如意。” 旁人不知道,可是琴姨娘却是十分清楚的,这掌柜说的衣裳和发饰,她的确都有,且昨日才穿戴过。 叶澜渊转过头望向琴姨娘,见她脸上的惊愕,便知这掌柜所言非虚,眸光愈发沉了几分:“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琴姨娘眼瞧着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心中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怕是自己的计谋早已经被叶子凡识破,叶子凡将计就计,替她设了这么一个局。 他知道自己在那被子与灯油中动了手脚,却也清楚明白,她既然敢这样做,定然不会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她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叶子凡发现了,闹到老爷面前。 若是他果真贸贸然的闹到老爷跟前,却又没有证据,老爷非但不会治她的罪,恐怕还会觉得叶子凡是在胡闹,肆意攀咬。 若是那样,她便可抓住机会,挑拨离间,让他们父子彻底离了心。 可是他却全然不曾按照她的设想走,反倒蓄意在那饭菜中下毒,蓄意留下马脚,一点一点地,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 除了那被子和灯油中的毒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刻意安排。 此前她虽然知道叶子凡聪明,却也总觉着,再聪明,也不过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她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多,他又如何斗得过她? 却从不曾想到,他竟心思深沉到如此地步。 她……输了。 琴姨娘突然笑了一声。 院子中的人听见那一声笑,皆是有些莫名。 琴姨娘却像是疯了一般,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笑什么?”叶澜渊蹙着眉头问着。 琴姨娘笑了良久,才止住了笑,抬起手来擦了擦眼角因为笑得太厉害而流出的泪水,挺直了身子:“不过是在笑妾身太过天真可笑罢了。” 说罢,才猛地跪倒在地:“是我输了。” “我的确是向大公子下了毒,那油灯与被子中的毒,皆是我下的。可是汤里面的毒,却并不是我所为,厨房里那下人,我也的确不认得,还有这妙手阁的掌柜,我亦从不曾见过。我的毒药压根不是在妙手阁买的,而是在三元堂买的。” 琴姨娘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笑容讥诮:“我的确是想要除掉大公子,不过到底还是大公子技高一筹,让我不得不服输。” 琴姨娘抬起眼来望向叶澜渊:“老爷,大公子此人,心机深不可测,甚至夫人与二公子都是他害的,老爷,你可千万要小心才是。” 第116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5) 第116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5) 琴姨娘说罢,便飞快地抬起手来,拔下头上的簪子,猛地刺向了太阳穴。 血一下子喷涌而出,琴姨娘抬起眼来望向叶澜渊,眼中含泪,脸上却还带着笑:“老爷,阿川是个好孩子,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过错,求老爷放过阿川……” 话音刚落,未曾等到叶澜渊的回答,人便已经软倒在地,嘴微微张了张,却又缓缓合上了,许久没有动静。 叶澜渊看了管家一眼,管家连忙上前探了探鼻息,方抬起眼来朝着叶澜渊摇了摇头:“已经没气儿了。” 叶澜渊张了张嘴,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带下去吧,好生葬了。” 这场闹剧至此,终于谢幕。 叶澜渊转过头,就瞧见饺子扶着叶子凡静静地站在门内,叶子凡面色仍旧苍白着,见叶澜渊看过来,便朝着他微微笑了笑。 “刚解了毒,身子还没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叶子凡咬了咬唇:“我……我是听下人说,那妙手阁的掌柜指认了琴姨娘,所以出来瞧瞧。这府中琴姨娘对我最好,我其实是……信她的。” “可是没想到……” 说到此处,叶子凡垂下了头,神情显得有几分落寞。 叶子凡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只是院子里的人却俱都明白了过来,他本是相信琴姨娘的,身子尚未好,听见说有人指认了琴姨娘,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叫人扶着出来想要替琴姨娘开脱,却不曾想到,瞧见方才那一幕。 琴姨娘承认她下了毒,还反咬一口,说叶子凡心机深沉。 众人的目光落在叶子凡的身上,只见他一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娃娃脸,脸色苍白,身子孱弱的模样,哪里有一点心机深沉的模样? 叶子凡却也并未向叶澜渊辩驳解释什么,只垂下头道:“琴姨娘葬了之后,爹叫人来与我说一声她葬在何处吧,我也好去为她上一炷香。毕竟,她这些年对我也算得上是照拂的……” 叶澜渊应了一声,叶子凡这才行了个礼:“外面有些冷,孩儿就先回屋了。爹也早些回屋吧,天色已晚,爹还没有用晚膳。” 说罢,才退回了屋中,由着饺子与包子将他扶进了里屋。 叶澜渊盯着叶子凡的背影看了许久,才转过身来:“将这里收拾收拾。” 随后便抬脚朝着院子外走去。 “这琴姨娘是有毛病吧?明明是她给公子您下了毒,结果临死前都还不忘咬你一口。这样的人,简直是死不足惜。就是不知道老爷会不会信她?” 叶子凡正要开口,却听得包子道:“公子,西蜀那边有飞鸽传书。” 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卷起来的纸来,叶子凡接了过来,展开来看了,才开口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我如今,也并不需要他那廉价的信任。” “啊?”饺子以为叶子凡是在说西蜀国传信中的内容,有些莫名,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叶子凡说的是他先前的那个问题。 不等饺子反应,叶子凡便又径直吩咐着包子:“你找个人,假扮是西蜀国人,去找旁系的几个叔伯,就说你有琉璃货源,问问他们感不感兴趣。” 包子怔愣了一下:“琉璃货源?若是旁系几位心生怀疑,让属下拿出货源来,属下应当如何应对?” “就告诉他们,货源如今就在渭城,若是有诚意,可以看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包子垂眸应了下来,却是略微有些不解:“公子,如今叶氏的琉光阁也没有了琉璃货源,这琉璃在渭城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既然咱们有琉璃,为什么不自己拿来卖,却要让给叶氏旁系的人呢?” 叶子凡笑了笑:“以前这琉璃生意在渭城,唯有叶氏一家,如今他们没有了货源,若是见有旁人开始捣腾起这个生意来,定然会想方设法地来捣乱。叶氏实力雄厚,若是他们来阻挠,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若是将这东西交给叶氏旁系的几个人就不同了,今年叶澜渊身上发生的变故太多,特别是这琉璃货源断了之事,定然会让旁系群起而攻之。” “若论这世界上最了解叶澜渊的人,只怕不是我,甚至不是林静柔,而是叶氏旁系的几位叔伯。将这些琉璃交给他们,就会成为他们手中一把对付叶澜渊的利刃。” “马上就要到年关了,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会牢牢抓住,并且,想方设法地给予叶澜渊致命一击。” 叶子凡嘴角一翘,笑了起来:“我如今不是叶澜渊的对手,可是,借刀杀人这一招,还是可以用的,而叶氏旁系,就是我借来的刀。” 饺子听着叶子凡说完,眼中俱是亮光:“公子真聪明。” 复又抬起眼望了望外面漆黑一片的天:“天色不早了,小的去给公子弄些吃的来。” 刚将饭菜端了上来,还未来得及动筷子,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声:“叶子凡,你还我娘亲的命来!” “好像是四公子?”饺子蹙了蹙眉。 叶子凡轻轻颔首,面色波澜不惊:“是他。” 话音刚落,叶川便已经跑进了屋,径直朝着叶子凡冲了过来:“你还我娘亲的命来,还我娘亲的命来!” 包子连忙将叶川拦住。 叶子凡抬起眼望向叶川:“你母亲是畏罪自尽,与我何干?” “就是你,就是你杀了我娘!” 因着愤怒,叶川的脸色通红,额上青筋暴起,目光像是毒蝎子一般,定定地望着叶子凡。 叶子凡毫不怀疑,若非包子会些武功,将叶川死死禁锢着,他只怕就已经冲过来扼住了他的脖子。 叶子凡微微眯起眼,眼中满是讥诮:“你来质问我,说我害死了你的娘亲,事实上,真正害死你娘亲的人,是你啊……” 叶川神情愈发激动,手不停地胡乱挥舞着:“你胡说,你胡说!” 叶子凡嗤笑了一声:“你说,你娘为什么冒着这样大的危险,也要向我下毒,也要置我于死地?” “都是,因为你啊……” 第1167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6) 第1167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96) 叶川挣扎的动作一僵,愣愣地望向叶子凡。 叶子凡站起身来,走到叶川面前,眸色深沉:“就因为你是庶子,在府中受尽叶修竹的欺辱,因而你娘想方设法地逼疯了林静柔,除掉了叶修竹。” “叶修竹一死,你不必受欺负。可是你娘却仍旧不知足,想除掉我,让你成为爹唯一的儿子,顺理成章地继承叶氏,所以,她向我下毒,意欲除掉我。” “后来事情败露,她畏罪自杀,也不过是为了保全你……” 叶子凡凝视着有些怔愣的叶川,讥笑了一声:“若非因为你,她又何至于此?你说,害她的人,究竟是谁?” 叶川后退了一步,不停地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叶子凡的眼神中染上了几分轻蔑:“不是这样?你不过是不敢接受这个现实,所以只得想方设法找尽借口将害死你母亲的罪名安在我头上,你这个懦夫……” 叶川面色惊慌,仍旧在不停地摇着头:“不,不……” 随后便转过身,飞快地跑出了屋子。 叶子凡神情淡然地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又重新踱回桌子旁坐了下来:“盛饭吧。” 波澜不惊地,像是方才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饺子呆愣了一下,才猛地醒悟过来,忙不迭地拿起碗来,盛好饭,放在了叶子凡面前,又取了筷子递了过去。 叶子凡接了过来,慢条斯理地吃起饭来。 吃了饭,叶子凡便径直回屋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起了身,就听见饺子压低了声音道:“小的听闻,昨夜里四公子回到院子,就像是失了魂一般,谁也叫不应,恍恍惚惚走到琴姨娘的尸身面前,跪了一宿。” “今天早上,管家带人抬了棺材去给琴姨娘敛尸,见着琴姨娘的尸身被人抬起,却突然像是发了狂一样,不让管家将尸首带走。” “管家叫人将他拉了开,瞧见管家将尸身带走了,四公子呆呆愣愣地站了良久,却突然叫喊着要给琴姨娘报仇,随后就冲向一旁的墙,撞了过去。” “幸而一旁的下人反应及时,才将他给救了下来,不过也似乎受了极重的伤。” 叶子凡点了点头,站在书架前,手指划过书架上的书册,从中选了一本,走到软榻上坐了下来,翻开书册看了起来。 “公子,四公子这副模样,公子不去瞧瞧?” 叶子凡瞥了饺子一眼:“我去瞧瞧?瞧什么?” 饺子张了张嘴,却是回答不上来。也是,若是以前叶子凡大抵是会去的,只是如今,琴姨娘下毒害他,四公子又将他当作杀母仇人,他去实在是有些不妥当。 “叶川也已经不小了,自己做了选择,就应该承担得起后果。” 接下来一直到腊月,叶子凡都一直呆在自己屋中休养,几乎足不出户。 只是饺子也时常打探一些府中的事情给叶子凡说说,包子也时常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倒也并不觉得无趣。 “叶四叔在青龙大道上面盘下了一家极大的店铺,就在琉光阁的不远处,货都已经摆好了,约摸明日就要开张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大伯与二伯年岁到底是大了,不敢太过激进冒险,四叔倒是个胆大的。这模样,是要与叶澜渊分庭抗争啊。” 包子颔首:“听我们派去与他接洽的人说,叶四叔出手十分利落大方,在确定了咱们手上的货是真的之后,就直接说今后所有的货他都要了。且不过十日,就从青龙大街上重金盘下了店铺,装饰妥当。” “嗯,倒是不出我所料,他应是想要在今年的除夕宴上,向叶澜渊发难。” 叶子凡嘴角喂喂枸杞,眼中闪过一抹兴味:“这下子,倒是有好戏看了。左右明日我也没什么事,在府中待得都快要长出蘑菇来了,明儿个四叔的琉璃店开张这样盛大的事情,我又怎会错过?” 饺子啧啧了两声:“老爷要是明日里见了,只怕是要气得晕过去的。最近府中实在是太过安静了,夫人疯了,琴姨娘死了,老爷太过忙碌,几天也不见回府一次。府中其它姨娘见着府中风向不对,都只呆在各自的院子中看书探亲绣花,真是寂寞如雪。” 叶子凡瞥了饺子一眼:“不过就是想要明日我带你出门,哪来那么多烂借口?” 饺子嘿嘿一笑,倒也全然没有被识破的窘迫,反而顺杆子往上爬:“公子深知我心。” 叶子凡暗自觉得好笑:“带你去可以,不过你得保证,明日出了门不能乱跑,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饺子心中欢喜,哪还有不应的道理,连连点头。 第二日一早,叶子凡便收拾妥帖,乘着马车出了门。 叶四叔的琉璃店铺与叶澜渊的琉光阁只有一字之差,叫琉璃阁,倒是一目了然,牌匾上早已经叫人挂上了大红色的绸布扎成的花,长长的绸带垂了下来,喜庆非常。 琉璃阁的对面是一家茶楼,叶子凡上了茶楼,在二楼寻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点了两壶茶,将窗户推了开来。 琉璃阁外面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几辆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叶四叔最先从马车中走下,随即是叶家大伯二伯,后面跟着许多日不见的叶澜渊。 叶子凡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四叔倒也实在是艺高人胆大,竟然直接将叶澜渊请了过来,实在令人钦佩。” 叶澜渊的脸色泛着青,紧抿着唇,就差将不悦两个字写到脸上了。 一旁的叶四叔却似乎全然未觉,只笑眯眯地朝着众人拱了拱手:“今日琉璃阁开张大吉,凡是进店的,皆有好礼相送。” 说罢,便接过了掌柜递过来的香,点燃了鞭炮。 鞭炮声响了起来,噼里啪啦的,有烟雾蔓延开来,看不清下面是何情形。 鞭炮声响过之后,叶四叔将琉璃阁的大门推了开来,举着香朝里面拜了拜,随后请进了财神,而后才转身向自己的几位哥哥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众人这才跟在叶四叔身后进了琉璃阁。 第1168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7) 第1168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97) 饺子啧啧了两声:“唉,我还以为老爷会直接暴跳如雷的,却没想到这样淡定,实在是太平静了啊……” 叶子凡笑了起来:“不然,你还想让他大庭广众之下,与四叔大闹一场?我想,他大抵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表面上越是平静,内心越是风起云涌。”叶子凡的目光落在琉璃阁那牌匾上,眼中笑意更深。 叶四叔这琉璃阁的招牌上,没有叶氏的标志。 叶子凡一盏茶尚未喝完,就瞧见叶澜渊从对面的琉璃阁走了出来,脸色黑得快要递出墨来。 叶四叔跟在他的身后追了出来,一个劲儿喊着:“三哥,三哥……” 声音虽然带着急切,面上却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三哥你这是做什么?弟弟我的新店开张,三哥你这样,未免有些不好吧?我知道三哥你气我也开了一家琉璃店,可是这也没有哪条律例规定,这琉璃的生意只能你自己做吧?大家都是兄弟,有钱大家一起赚,三哥你又何必生气?三哥莫不是觉着,害怕我得了这琉璃货源,抢了三哥你的家主之位?” 带着说不出的讥诮味道。 叶澜渊转过头,眯着眼看了叶四一眼,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好,很好。” 说完,便抬脚上了马车:“回府!” 叶四笑吟吟地看着叶澜渊的马车走远了,才嗤笑了一声,转过头吩咐着身后管事模样的人:“多找些人来,不分昼夜,将这琉璃阁给我看好了。我那三哥今日在我这儿吃了这么个闷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我这里面的东西可几乎让我倾尽家财,若是有什么闪失……” 那管事连忙应了下来:“四爷放心,我明白的。” 叶子凡伸手敲了敲桌子:“四叔在咱们这儿花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咱们自然也应该知恩图报。” 叶子凡的话并未说得太过透彻,包子却也已经立马应了下来:“属下明白,待会儿属下就派人盯紧了这琉璃阁,定不会让这琉璃阁出事的。” 叶子凡轻轻颔首,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缓步下了楼。 刚踏进叶府的大门,叶子凡就瞧见了等在门口的管家:“大公子,老爷请你去书房。” 叶子凡倒是并不太意外,点了点头,往书房而去。 叶澜渊背着手站着,似是在欣赏墙上的一副字画。 “老爷,大公子来了。”管家垂着头,低声道。 “知道了,你退下吧。”叶澜渊的声音波澜不惊地。 等着管家退出去掩上了门,叶澜渊才转过头来,眸光沉沉地望向叶子凡:“不是最近都在府中休养的吗?今日跑哪儿去了?” “瞧着今日天气不错,去街上走了走。”叶子凡垂着头应着,恭恭敬敬地。 “你四叔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先前从青龙大街路过瞧见那处十分热闹,因而特意进去瞧了瞧,就看见了四叔。儿子还以为那是叶氏给琉光阁开设的分店,结果在招牌上没瞧见叶氏的招牌,才听四叔说,是他自己鼓捣的。” 话音刚落,叶澜渊便随手操起手边的茶杯,朝着叶子凡扔了过来,茶杯打在叶子凡的胸前,茶水尽数倒了出来,随后茶杯才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碎了。 叶子凡垂下眸子,天气冷,他穿得厚实,倒是并未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那茶水在身上穿着的那件月白色锦袍上面落下了茶渍,不小的一片。 “西蜀国将琉璃给叶四,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叶澜渊厉声质问着。 叶子凡垂下头,声音愈发低了几分:“爹,孩儿不知。” “不知?”叶澜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目光似是利芒一般射向了叶子凡:“你怎会不知?叶子凡,我倒是不曾想到,竟然养了一匹白眼狼。” “你敢说,你不知道你母亲的身份?不知道琉光阁琉璃货源的来源?曲幽和曲奇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叶子凡低声应着:“孩儿知道娘亲是西蜀国公主,知道琉璃是从西蜀国而来。会知道,也是因为大前年的时候,遇着两位曲叔,吃饭的时候,他们随口夸了孩儿一句,说孩儿这么小就开始出来游历,倒是不愧是留着西蜀皇室血脉的人。” “孩儿当时好奇,便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娘亲原来是西蜀国公主。” “两位曲叔说,娘亲当初与爹爹相恋,只是因着西蜀国皇室不能接受爹爹是楚国人,还是一介商人的身份,因而有心阻拦。可是娘亲对爹爹情根深种,因而不顾一切地随着爹爹到了楚国,嫁给了爹爹。” “娘亲的父皇虽然嘴上说着不允许娘亲踏足西蜀国一步,心中对这个曾经最为疼爱的女儿还是十分关切的,因而就叫人每年给爹爹送琉璃过来,希望爹爹能够看在那些琉璃巨大的利益之上,对娘亲与孩儿好一些。” 叶澜渊目光定定地望着叶子凡,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你果然还是知道。” 叶澜渊抓起桌上的算盘就冲到了叶子凡的面前:“叶子凡,看来,琴姨娘说的果然没错,你果然是个心机深沉的,我竟然养虎为患。” “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孩儿知道了这些有什么不妥吗?” 叶澜渊冷笑了一声:“事到如今,你还与我装蒜?你敢说,叶四手中这批琉璃,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四叔手中的琉璃?”叶子凡眨巴眨巴眼:“这爹爹可就冤枉孩儿了,孩儿若是有这么一批琉璃,又怎会交给四叔?自己开个店,将琉璃摆出来卖,赚个金满钵满不是更好?” “孩儿虽然知道了娘亲的身份,也知道了琉璃的来源,心里虽然也纳闷既然爹爹拿了西蜀国的琉璃,为何还一直冷落我。可是却也很清楚,自己是爹爹的儿子。且,西蜀国中,除了两位曲叔和王叔之外,其他人我也俱都不认识。如今曲叔王叔都已经去世,我又怎么可能拿到这么多的琉璃?” 第1169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8) 第1169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8) 叶澜渊的眸光愈发冷了几分:“你以为,我还会信你这些鬼话?你二弟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暂且不论,只是你母亲的事却定与你脱不了干系。此前琴姨娘临死之前说的话,只怕也不假。” “叶子凡,你大抵是忘了,这叶府的主人是谁?我虽然平日里不怎么管府中杂事,可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在我的地盘上作威作福,当真以为我死了不成?” 叶澜渊说着,扬起手中的算盘就要朝着叶子凡砸下去。 叶子凡眯着眼,伸手握住叶澜渊的胳膊,眸色也渐渐暗沉了下来:“爹爹未必还以为我是小孩子?以为你要打我,我就得站着受着?” 叶子凡嗤笑了一声,手中力气稍稍大了些许,叶澜渊吃痛,忍不住松开了手,手中算盘落到了地上。 “爹,你老了,如今这身子骨可大不如从前。” 叶子凡浅浅笑着,随即松开了叶澜渊的手,见他愤怒的眼神,只往后退了两步:“我能够解释的都已经解释了,只是爹从来不相信我。从小到大,爹爹一直偏爱二弟和三妹,我在府中受尽欺凌,爹你却从不曾看过我一眼。” “我原本以为,只是因为我不够听话,所以我愈发的努力,把一切做到最好,然而,即便我在所有方面都比二弟好上一大截,你对我也从来只有责骂,只有惩罚。” “即便是现在也还是这样,可是没做过的事情便是没做过,即便是将我打死在这里,我也承认不了。” “爹你若是这样讨厌我,亦或者是惧怕我夺去你好不容易握在手上的这叶氏,我离开叶府就是,你大可不必这样想方设法地来寻我的错处。” 叶子凡说完,便径直转身往外面走去。 “逆子!”身后传来叶澜渊的怒骂声,只是除了怒骂之外,却再无其它。 叶子凡没听着下文,这才悄然松了口气,施施然出了主院。 饺子与包子连忙迎了上来:“公子,发生什么了?我听着好像是老爷……” 叶子凡摇了摇头:“没事,将东西收拾收拾,我们搬出府去。” 饺子应了声,急忙回青悟园将东西都收拾妥帖了,包子也已经找来了马车,一行人便乘了马车离开了叶府。 “公子,咱们去哪儿?” 叶子凡沉吟了片刻:“此前为了安置姒儿,不是在城中购置过一处院子,就去那儿吧。” 包子应了声,吩咐着马车启程。 饺子抬起眼来觑了觑叶子凡的脸色,倒了杯茶,才小心翼翼地问着:“公子这是与老爷彻底翻脸了?” 叶子凡嘴角微微勾了勾:“是啊,他要拿算盘来打我,被我抓住了手,顺口激了几句,你没听见最后他骂我逆子?” 饺子眉头叠了又叠,踌躇了好一会儿,终是没有开口。 到了院子外,马车停了下来,包子上前敲门,门打了开来,里面探出一张脸来。 包子经常来,那人认得包子,连忙将一行人迎了进去。 院字里留着叶子凡住的小院,叶子凡随着包子走了过去,刚坐下,姒儿就跑了过来。 姒儿在这院子中将养了一年多,如今倒是比此前见着的时候胖了一些,面色亦是恢复了健康的红润,见着叶子凡亦是十分兴奋,飞快地跑到了叶子凡跟前:“子凡哥哥,你终于舍得来看看我了?” 叶子凡笑眯眯地摸了摸姒儿的头发:“长高了一些。” 姒儿闻言愈发高兴了几分,见着下人在收拾东西,眼睛一亮:“子凡哥哥这是要在这里住下来吗?” “是啊,我被我爹从家里赶出来了,只能来你这里借宿啦。” “这本来就是子凡哥哥的地方,而且,子凡哥哥那个爹对你一点也不好,出来住才好呢,不用受气。” 叶子凡听着她的话,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没错,你说的对。” 这院子许久没人住,灰尘亦是有些大,叶子凡将姒儿拉到院子中:“方才我问了还在收拾东西,你先回屋吧,待会儿我再去你那边用饭。” 姒儿有些不情愿,叶子凡笑眯眯地望向她:“我方才问过下人,下人说你正在学习女红,该不会是丢下先生跑过来的吧?我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暂时不会离开,咱们见面的机会还多着,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姒儿这才撇了撇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姒儿离开之后,叶子凡才信步走到了书房推开了门,书房的书架上摆放着一个盒子,是当初姒儿交给他的那一个,他叫包子拿出来妥善保存着。 叶子凡伸手将盒子取了下来,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叶子凡转过头去,就瞧见包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公子。” 叶子凡点了点头,见包子面有忧色,笑了笑:“怎么了?” 包子沉默了片刻:“属下方才听到了公子在马车中与饺子的对话,公子如今只怕尚不足以与叶澜渊抗衡吧?若是惹怒了叶澜渊……” 叶子凡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今日之事,若我不如此做,只怕他才会想方设法的除掉我。” “他以琉璃阁之事相诈,最后却又将话茬子引向了林静柔与叶修竹之事,疑心他们之事皆是出自我的手笔。” “这两件事情,他若是有直接的证据,定然早就向我发难了。他那样说,也不过是为了诈一诈我罢了。” “若是我当时沉不住气,将事情承认了下来,他定然不会轻易让我走出叶府。可我也明白,如果当时我表现得太过顺从怯弱,他也定会心生怀疑。” “如若我心中无愧,那些事情皆不是我所为,被他那样怀疑,如今的我,最可能的反应,便是如我先前那般,不管不顾地与他闹翻。我这样做,反而可以打消他心中疑虑。” 叶子凡嘴角微微翘了翘:“你且瞧着吧,过不了几日,叶澜渊定会派人来寻我。如今叶氏正处于动乱之中,他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还需要我。” 包子沉默了良久:“公子想要叶澜渊的性命,也不是多难的事情。在叶府之中不容易,可是出了叶府,要杀了他,也并非不可能。” “只因我要的,不仅是叶澜渊的性命……” 第117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9) 第117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99) “我要整个叶氏。” 叶子凡伸手拂过那雕花盒子:“若是如今叶澜渊死了,叶氏多半会落入旁系的手中,那样一来,我虽然除掉了叶澜渊,可是我娘的遗愿便再无可能实现。” “要想实现我娘的遗愿,便还需忍一忍,等一等。局已经开始布下,无论是叶澜渊,还是叶氏旁系之人,皆已经开始入局,很快了。十多年我都忍了,都等了,也不差这么点时间了。” 叶子凡安心在这处别院住了下来,每日里瞧着姒儿写写字做做女红,自己看会儿书,倒也算自得其乐。 就快要到除夕,天气愈发冷了。今年这个年大约是要在这别院过了,只是今年有姒儿在,叶子凡便也不愿太过马虎委屈了她,就早早叫了下人开始备下年货。别院中的灯笼也俱都换上了喜庆的大红灯笼,上面贴着福字。 窗花春联门神,皆一一备好,别院里里外外都装点得十分红火。 有包子在,外面的消息倒也没有落下。 “琉璃阁的琉璃价格比琉光阁略微低一些,且款式是琉光阁没有的,做工也不俗,且又临近年关,一时间几乎卖疯了。” “叶家其他几位,包括叶澜渊在内,俱都在暗中打探叶四叔的琉璃从何而来,我暗中叫人留了些许线索,三人倒是都找上了李金生。” 李金生,是之前包子寻来,佯装西蜀国贵人,与叶四叔接洽之人。 叶子凡点了点头,左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叫李金生告诉他们,货咱们有的是,就看他们出得起价格不,而且,西蜀国过来路途遥远,来往一趟成本不低,且又是运送琉璃这么贵重且娇气的东西,一次若是要的货太少,咱们划不来,一百万两银子的货品起订,押金十万两。” 包子有些诧异地抬起眼来望向叶子凡:“这条件,似乎苛刻了一些,他们会要吗?” 叶子凡轻笑了一声:“会的,你尽管让李金生提就是。四叔的琉璃卖得这样好,他们怎能不眼红,只要眼红了,咬一咬牙,自然也会撑下来了。” 包子应了声,退了下去。 叶子凡才又用右手取了一枚黑子,落到了棋盘上:“鱼儿就要上钩了。” 除夕夜,叶子凡叫人做了一大桌子精致的菜色,让别院中的下人一同入座,欢欢喜喜的吃了一顿团圆饭,晚上又叫人弄了许多烟花来,烟花几乎放了整整一夜。 姒儿兴奋不已,在院子里跑进跑出的,十分欢喜。 “子凡哥哥,方才放的那烟花好像一朵菊花啊,我从未看过这样好看的烟花。” “子凡哥哥,快来看,我堆了一个雪人!可是我找不到东西给他做眼珠子,我找了一圈没找到两个差不多大小的黑色石子儿。” 叶子凡笑了笑,叫饺子取出两颗黑色的珍珠来,递给了姒儿:“这两颗石子儿是前儿个在院子里捡的,我瞧着挺圆润挺均匀的,就拿来玩儿,给你吧。” 姒儿不疑有他,欢欢喜喜地拿了走了,一左一右安在了雪人的脑袋上。 饺子看的肉疼,捂住眼碎碎念着:“待会儿千万要记得将那眼珠子取下来啊……” 叶子凡听着,心中觉着好笑,连眼中都忍不住染上了几分笑意。 一院子人闹腾到了第二日清早,一块儿吃了饺子,叶子凡又一一发了红包,众人才各自去忙去了。 叶子凡瞧着姒儿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笑着摇了摇头:“已经守完岁了,还不赶紧睡觉去?姑娘家,应该好生爱护爱护自己身子,睡得少,老得快。” 姒儿朝着叶子凡吐了吐舌头:“子凡哥哥就知道吓唬人!” 说完,就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走出去了两步,却又快步跑了回来,扶着门框望向叶子凡:“今年这个年,是我娘去世后我过的最高兴的一个年了,谢谢子凡哥哥。” 说完,像是突然害羞了一样,飞快地跑了开。 叶子凡垂眸轻笑出声,半晌才抬起头来,喃喃地道:“是啊,其实我也是。” 大年初三,饺子一大早从街上闲逛回来,就神神秘秘地拉着叶子凡道:“公子猜猜,我在街上遇着谁了?” “遇着谁了?”叶子凡笑眯眯地望着饺子。 “遇着叶府中采买的下人了,我打探了一下如今叶府中的情形,那下人说,除夕晚上,叶府几乎乱成一锅粥。叶氏旁系的人纷纷向老爷发难,说老爷如今连琉璃商道都丢了,害得叶氏损失眼中,应当卸任家主之位。” “老爷在家宴上发了火,说叶氏旁系一个个狼子野心。随后拍出了今年宫中皇商的令书,说,依靠他,今年叶氏拿到了九项贡品进贡的权利,这对叶氏而言是多大的荣耀,问叶氏旁系几人,除了他谁能做到?” “还说,贡品之事,关乎叶氏的生死存亡,到时候若是出了岔子,谁能负的起责来?” “一时间,旁系几人便也不敢再说什么,这才稍稍压了下去。只是听闻最近叶氏旁系几位,都在筹备琉璃铺子呢……” 叶子凡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不错,这事儿办的不错,有赏。” 饺子顿时嘿嘿笑了起来,殷勤地为叶子凡重新倒好了茶水。 晚上,包子回到府中,亦是带来了不错的消息。 “如公子所料,叶氏几位皆答应了李金生的条件,要货最多的是叶四叔,足足要了四百万两银子的货物。其他三位因着是第一回合作,仍旧有些谨慎,皆只要了一百万两银子的货。” 叶子凡点了点头:“倒是与我所料相差无几。” 叶子凡笑了起来:“不过有第一回,自然会有第二回。等着叶氏几兄弟拿到琉璃之后,你再派人用他们给的货款从他们的琉璃铺子中买下琉璃,再搭些银子也无妨。” “只要他们回了本,有点小赚,就会找李金生再拿货的……” 叶子凡说完,轻轻抿了口茶:“咱们的闲散日子,只怕是要到头了。” 第1171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00) 第1171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00) 果不其然,两日后,叶府就派了人登门了。 来的是叶府的管家:“大公子,老爷请公子回府一趟。” 叶子凡神情略带几分诧异,似是带着几分惊喜,又似有些怅然,半晌,才垂下头应着:“劳烦管家回府告诉爹,就说我这几日身子有些不舒服,怕回府过了病气给爹,就先不回府了,等过些日子,我病好全了,再回府给爹请安。” 管家略略抬了抬眼,叶子凡脸色红润,目光澄澈,精神亦是不错,哪有半分生病的模样? 只是管家却也并未开口戳穿,只又低下了头:“是,老奴记下了。” 叶子凡叫饺子送了管家出门,叶子凡嗤笑了一声,拿着账册在自己手心一拍,眼中烧过一抹讥诮来。 “倒当真以为我是他的一条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不一会儿,饺子送完了人一蹦一跳地回到了屋中:“公子你都不知道,方才管家对我可客气了。还说我照顾公子辛苦了,还递给了我几两碎银子,说府中下人过年都有收到的压岁钱,我不是一直都不算是府中下人吗?一直以来,其他下人都有例银,我都没有。我去问过一次,说我是公子捡回来的,又没有签卖身契,没有例银。” “这会儿倒是突然承认我是叶府的人了,还说公子生病了,让我辛苦一些,好生照顾着。” 叶子凡闻言,瞥了一眼饺子:“怎么?照顾我很辛苦?” 饺子没料到叶子凡这样会偏离重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不辛苦,不辛苦的。公子除了对吃穿用度挑剔了一些,总是喜欢挑我的毛病,嘴稍稍毒了一些,其他都挺好的。” 叶子凡轻哼了一声:“你说方才管家给了你压岁钱?” “是啊,虽然只有十两银子,可是府中下人一年的例银才不过十二两,已经十分大方了。” “在我身边侍候,我短了你的吃穿用度?” 饺子瞪大了眼,不知叶子凡为何有此一问,却也连连摇了摇头:“不曾。” “既然如此,那你拿银子来也没什么用处,给我吧。” “啊?”饺子呆住,待回过神来,飞快地往后退了两步,捂住自己腰间的钱袋子:“啊,小的想起来了,小的偶尔出门逛街的时候,会买些零嘴吃吃……” 随即,又飞快地道:“公子的茶水好像有些凉了,小的再去给公子烧一壶开水过来。” 说完便急匆匆地退了出去,那着急忙慌地模样,倒好似后面有什么东西再追似得。 到了元宵节,叶子凡带着姒儿一同出门看灯会。 街上人热闹非凡,一行人好不容易玩了猜灯谜,放了花灯,便已经累得不行,索性寻了个茶楼进去歇脚。 吃了些东西,喝了杯茶,时辰就不早,从雅间出来,正要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叶澜渊的声音:“子凡。” 叶子凡转过身,就瞧见叶澜渊与叶川立在一旁另一间雅间的门口,连忙上前同叶澜渊请安:“爹,四弟。” 叶澜渊点了点头:“前些日子叫管家去叫你回府,管家说你生了病,如今可大好了?” “劳爹担心了,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叶澜渊颔首:“既然好了,明日就回府来一趟吧,我有事与你说。” “是。”叶子凡垂头应着。 叶澜渊见叶子凡应下,嗯了一声:“天色不早,我先回府了。” 随后便带着叶川离开,叶川与叶子凡擦肩而过,深深地看了叶子凡一眼,那一眼中,却藏着无比浓厚的恨意。 叶子凡看的分明,只微微眯了眯眸子,神色不动。 等着叶澜渊父子二人离开,姒儿才撇了撇嘴:“子凡哥哥,你那薄情寡义的爹又叫你回去做什么?你就不应该答应他回去的……” 叶子凡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管如何,我也还是他的儿子。” “有这样的爹,还不如没有呢。”姒儿碎碎念了一句,才又认真叮嘱着:“那你明日回去,也定要小心才是,莫要被他欺负了。” “放心好了。我如今,可不是谁都能够欺负得了的。” 第二日一早,叶子凡就回了叶府,管家径直将叶子凡带到了花园之中。 叶澜渊正在料理一株梅花树,那梅花树不过半人高,树上零零星星地开着几朵花儿,花朵极小,且花枝看起来也快要枯掉的模样。 “你来了。”叶澜渊看了叶子凡一眼,接过下人手中的水瓢,给那梅花树浇了水,才站直了身子,指了指不远处一株花枝繁茂的梅花树:“你瞧见了那棵梅花树了吗?那是一株别角晚水,这种梅花极其珍贵,放眼天下,也未必能够找得出几株来。” “就因为如此,我想着从树上多截取一些花枝来,栽培一些。我于早春取枝插下,精心料理,一共插了十二株,就活了这么一株,这原本是那树上最粗壮的一根枝条,已经是第五年了,才终于长了这么高,开出了一些花来。” “只是却也只零星开了这么一点,且瞧着这模样,恐是活不成了。” 叶澜渊看向叶子凡:“你瞧,有的时候,即便是觉得自己的枝桠已经足够粗壮茂盛,想着自己脱离母枝,也能够长成茁壮大树,可事实上即便是开出了零星花朵,却也不成气候,早晚不得善终。” 叶子凡自然明白他在以树喻人,只淡淡地看了叶澜渊一眼,恭恭顺顺地垂眸应是。 叶澜渊嗤笑了一声:“你不必在我面前装乖,那日那样向我发难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挺好,有点脾气是好事,谁还没点脾气呢。” 叶子凡垂下头:“那日是因爹一直怀疑孩儿,孩儿心中怒极生怨,才做出了那样不当的事情来,还望爹爹恕罪。” “没什么恕罪不恕罪的,是我话说的重了一些。也全因那日琴姨娘死的时候,刻意说了那样一番话,引我多想了,是我错怪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自然不会。”叶子凡摇了摇头:“孩儿明白,不管如何,爹也是我父亲。” 叶澜渊闻言,深深地看了叶子凡一眼:“你知晓就好。” 第117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01) 第1172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01) “你四叔开那琉璃店的事情你已经知晓,我已经寻到了为他提供琉璃货源之人,他叫李金生,是西蜀国人。” “他说也可以给我提供琉璃,且要多少有多少,只是有两个条件,一则是每次要的货物不得低于一百万两银子的,二则是要提前预付一些定金。” 叶子凡闻言蹙了蹙眉:“这实在是有些苛刻了。” “是啊。”叶澜渊随口应着:“不过虽然苛刻,我却也并非承受不起。只是那李金生不答应我只为我一家供货,我知晓,你大伯二伯也都在与他接洽,似乎都有意在此插上一脚。” 叶子凡似是有些诧异:“他们都想插一脚?” 问完不等叶澜渊应答,又接着道:“只是此前琉璃价格昂贵是因为货源极少的缘故,有价无市,可若是那人可以提供的琉璃太多,大伯二伯与四叔都想要分杯羹,这价格只怕会降下来吧?” 叶澜渊摇了摇头:“有一事你不知,今年除夕宫宴上用了几盏琉璃走马灯与几套琉璃做的杯碗盘碟,太后娘娘与德妃娘娘俱是夸赞有加,称那琉璃晶莹剔透,美不胜收,连陛下都破天荒地赞了两句。” “因着这缘故,一时间,渭城中莫不以用琉璃为荣,琉光阁与琉璃阁中的琉璃俱都卖断了货,这股子风潮只怕一时半会儿无法消褪,这价格下不去。” 叶子凡不曾想到竟还有这么一桩事,脸上俱是惊诧。 只是此事于他而言,却是天大的好事。如此一来,他布下的这个局,便一下子彻底的活了。 “此事,你如何看?”叶澜渊骤然发问。 叶子凡沉吟了片刻:“孩儿觉着,这虽然是个机会,但是还是那句话,物以稀为贵,这东西多了,即便是有陛下的夸赞,这股风潮一旦淡下去,这琉璃便成了问题。且那李金生是否可靠还未可知,这第一次,不妨先要个一百万两银子的货物便可。” “若到时这琉璃价格仍旧涨幅极好,再提前一些同那人订好货就是,也不至于让货物砸在了手上。不管如何,咱们小心谨慎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叶澜渊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总觉着,那李金生说要多少有多少,实在是有些蹊跷。要知道,此前我要那些琉璃,费了多少工夫。” “这倒是未必。”叶子凡接口道:“前段时日我叫人查了查西蜀国如今这位陛下是什么样的人。” “哦?什么样的人?”叶澜渊挑眉望向叶子凡。 “与上一位陛下的贤德温和不同,这位却是一个实打实的激进派,十二岁便上战场,二十岁岁就已经是战功赫赫。听传闻说,就连这皇位,也是他弑父而来的。为了这帝位,他将自己的父亲几位叔叔,还有不顺从他的几位兄弟皆尽数斩除,连家人都不曾放过。” “狼子野心,说的,只怕就是这一位了。我想,这样的人,恐怕不会满足于一个西蜀国皇帝……” 叶澜渊眸光深了几分:“你的意思是?” “我觉着,他只怕是有志于天下。”叶子凡接着道:“只是若要征战天下,最要紧的,便是这粮草军饷,这可需要一大笔的银子。银子不会平白飞来,西蜀国最为珍贵的,便是这琉璃,若是能够以琉璃换去足够的银两,这个问题,便可解决了。” “李金生说,要多少有多少,不让爹爹一人垄断,说得以百万两银子起,且要预付定金,只怕也都源于此。这琉璃卖的越多,流入西蜀国的银子,就越多……” 叶澜渊的脸色变了好几变,背着手眯着眼望向不远处的梅花树,半晌没有说话。 叶子凡才又是释然地补充着:“不过这些俱都是孩儿方才听到爹说起此事,再联系到之前我打探到的西蜀国陛下的为人所做的猜想而已,也不一定是这样。” “嗯。”叶澜渊随口应着,只是却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半晌,才回过了神来:“此事我自有决断。叫你来还有件事情,最近旁系频频向我发难,我得费心思应对,叶氏的一些事情倒是没什么空闲处置,我待会儿叫管家将账册给你,你帮我处置处置吧。” 叶子凡愣了愣,却下意识地道:“孩儿无能,只怕是处置不来……” “之前之事我也已经说过了,是我错怪了你,你莫不是还在记恨着我?” “孩儿不敢。” “就这样吧,你最好还是搬回叶府吧,在外面总是有些不方便。” 叶子凡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应了下来:“是。” 叶子凡便又搬回了叶府,当天管家便搬来了厚厚一沓子账册,叶子凡处置了好几日才尽数处置完毕,亲自带着人送回了主院。 叶澜渊正在书房之中与几位管事议事,听见下人禀报,就将叶子凡叫了进来。 见叶子凡身后的下人手中拿着的东西,心中了然:“都处置妥当了?” “妥当了。”叶子凡垂头应着:“爹有事,孩儿就先行告退了。” “不急。”叶澜渊却突然出声叫住了叶子凡:“子凡,你过来。这几位是叶府的几位管事,你来与他们见上一见。” 叶子凡有些诧异,却也依言行至叶澜渊身边站定。 “这位是王管事,负责管理叶氏所有的商队。李管事,负责与叶氏所有铺面的掌柜接洽,张管事,负责督促叶氏店铺中所有东西的价格……” 叶澜渊一一介绍了过来,才同几位管事道:“这是我儿子,叶子凡。” 几位管事连忙见了礼,叶澜渊便道:“今日的事情就商议到此吧,你们先退下吧。” 等着几位管事离开了,叶澜渊才转过身望向叶子凡:“你大伯二伯与四叔皆加大了进货量,且各自将琉璃铺子准备妥当,也俱都没有以叶氏为标志,所有进货的银子都是从他们私库中拿出来的。” “我想了些日子,如今琉光阁中已经没有了货物,我决定将琉光阁也从叶氏独立出来,向那李金生要四百万两银子的货物。” 第117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02) 第117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02) 叶子凡笑了笑:“做生意方面,爹才是行家,爹说这样做好自然就是最好的。” 叶澜渊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便又道:“在经商方面,你四弟资质稍稍差些,只是好在现在也知晓努力了,这段时日都还挺用功的。只是我事情太多,也没有时间教导他,左右如今你住在府上,每日就抽个一两个时辰去指点指点他吧。” 叶子凡有些错愕:“可是……因着琴姨娘的事情,四弟一直觉着是我害死了琴姨娘,视我为杀母仇人,只怕不会听从我的教导……” “琴姨娘是畏罪自杀,与我有何干系?他不过一时想不开罢了,想开了自然就好了。我待会儿会去劝一劝他,你放心好了,阿川素来是听话的孩子,不会违逆的我意思的。” 叶子凡眯了眯眼,垂下头低眉顺耳地应了下来:“只要阿川不嫌弃我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就行。” “那就好,就这么说定了。我让阿川从明日开始,去青悟园找你,听从你的安排。”叶澜渊径直定了下来:“好了,这两日你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叶子凡回了院子,便叫饺子打了热水来。 热水放在了木架子上,叶子凡却并不急着净手,只从包子的手中接过了一个白玉小瓶,从那瓶子里倒了一些东西进去,才将手放进热水中泡了泡。 饺子在一旁看着,眨巴眨巴眼,有些不解:“公子这是放的什么?” 叶子凡笑吟吟地望着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笑着道:“我前段日子不是与我那爹顶了几句嘴吗?你也知道我爹素来是个小心眼的,我害怕他给我下毒,所以让包子给我准备了一些解毒的药水。你方才随我去书房,说不定也中了毒,你也来洗洗吧。” “不会吧?”饺子有些迟疑,只是声音却发虚,想了想,还是依言上前将手放在热水中泡了会儿:“这药管用吗?需要泡多久啊?只泡手就行了吗?要不待会儿晚上洗澡的时候也倒些在洗澡水中?” 叶子凡笑了一声:“就泡手就行了。” 说着,就从包子手中将那药瓶抽了出来,递给了饺子:“这个给你,以后记得,每次去了我爹的书房之后,都要将这个东西倒在净手的水中,千万记牢了。我与你的身家性命,可就握在你手中了。” 饺子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公子放心就是。” 叶子凡哈哈笑了起来,又吩咐着:“从明日开始,四公子每日都会来我们院子里由我教导他经商之术,你也须记得,他进院子,须得沐浴更衣,所有身上用的东西,都得用咱们院子里的,笔墨纸砚那些也不许他自带。” “四公子?”饺子犹豫了片刻:“四公子也想要毒害公子?不会吧,他才多大啊?” “他可是视我为杀母仇人,谁知道会不会想要为母报仇呢?” 饺子幽幽叹了口气:“公子在这叶府之中,实在算得上是前有虎后有狼的,仇人实在是太多了。公子搬回来做什么?整日提醒吊胆的。” “不是有句话说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第二日一早,叶川便登了门,叶子凡尚未起床,饺子连忙唤醒了叶子凡,又按着叶子凡的吩咐,让叶川沐浴更衣之后,才入了书房。 叶子凡洗漱妥当用过早膳走到书房,就瞧见叶川在抬着头看着书架上的书,神情变幻莫测。 “天气冷,我一般起得晚,你明日不用来这么早了。” 叶子凡抬脚走了进去,吩咐饺子泡茶,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抬眼,就瞧见叶川在看他,眼神中满是讥诮味道。 “大哥让我进个书房都要沐浴更衣的,是害怕我给大哥下毒?我倒是不知,大哥胆子竟然这样小。” 声音中满是讽刺。 叶子凡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仍旧浅浅淡淡地笑着:“是啊,毕竟,四弟不过七八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跳入湖中还陷害二弟了,如今六七年过去了,四弟的本事只怕也长进了不少,我自然得小心防备着。” 叶川不曾想叶子凡这样痛快地承认了,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只轻哼了一声:“那大哥尽管等着吧,看看,究竟是谁的本事高些。” 叶子凡漫不经心地看了叶川一眼,随手从书架上取下来了一本书,扔给了叶川:“今日你就先学这个吧。” 叶川接了过来,看了一眼,神情变了好几变:“爹让我来跟着你学经商之术,你就如此敷衍?给我一本道德经是什么意思?” “四弟误会我了,我并不是敷衍四弟。三百六十行,行行有道,商场亦有商道。虽然世人常说,无商不奸,只是商人除了奸猾之外,也得有最基本的道德。因而,这道德经,四弟应该好生看一看才是。” “道德经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过了,即便是现在,我也能够背诵。”叶川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 “哦?”叶子凡挑了挑眉:“这样啊?那为了证明四弟所言非虚,不妨将这道德经默上一遍给我?” 说完,就转身吩咐着饺子:“还不给四公子准备笔墨纸砚?” 第一日,叶川离开青悟园的时候,几乎是暴跳如雷的。 叶子凡从打开的窗户看着叶川的神情模样,嘴角微微勾了勾。 “公子这样捉弄四公子,就不怕四公子去老爷那里闹腾?”饺子问着。 叶子凡笑了笑,将窗户关上,转过身来:“叶澜渊明知叶川对我恨之入骨,却要将叶川交给我,无非就是想要在我身边埋下一颗祸患而已。他既然有这样的心思,无论叶川去怎么闹腾,叶澜渊都不会收回成命,我有什么可怕的?” 正说着,饺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公子,叶府几位爷都找李金生加大了购货的额度,大爷与二爷加到了两百万两,老爷加到了四百万两,四爷加到了五百万两。” “据属下暗中查探得到的消息来看,除了老爷之外,其它几位爷几乎都将自己手上能够动用的银子押在了这件事情上了……” 叶子凡轻轻点了点头:“极好。” 第1174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03) 第1174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03)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叶子凡在叶府之中,每日帮着叶澜渊处置一些事情。时不时地,叶澜渊倒也会带叶子凡去店上巡视,参与与几位管事之间的议事。 在旁人眼中,叶澜渊似乎对叶子凡几位器重的模样。 叶川仍旧每日来青悟园跟着叶子凡学习经商之道,却也渐渐学会了隐匿自己的情绪。 三月初,叶氏几兄弟要的琉璃运到了渭城。 叶澜渊去验过货之后,大抵是因着货品的品质不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连几日,脸上都带着笑。 琉光阁此前因着店中原有的琉璃已经销售一空,关了一段时间。货品清点完毕,便又重新开了门。 重新开门的那日一早,叶澜渊就带着叶子凡去了琉光阁。 琉光阁中共有两层,下面一层摆放着的是琉璃饰品,皆是一些小物件,耳环珠钗手串手镯,却也件件精致非常。 许是因着叶澜渊早早送了帖子给熟客,一大早的,店中就聚集了不少前来挑选的夫人小姐。 二楼是些大件的琉璃摆件,琉璃灯、琉璃瓶、佛像……应有尽有。 最中间是一个约摸一人高的八角琉璃跑马灯,流光溢彩,华美非常。 叶子凡看得眼花缭乱,见叶澜渊望向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从未见过这么多,这么大件的琉璃摆件,一时间看花了眼。” 叶澜渊也笑了起来,用衣袖在那琉璃跑马灯上擦了擦,眼中尽是痴迷:“那李金生手中的东西倒是不错,瞧瞧这大小做工,简直巧夺天工。” 随即转过身来:“此前你说西蜀国有意将这些琉璃换成银两,以充当征伐天下的军饷所用,我还有些不信。只是如今瞧着那李金生的出手,只怕你的猜测,是对的。” 叶子凡闻言蹙了蹙眉,目光之中写满了担忧:“若是如此,如果有朝一日,西蜀国果真举兵攻打咱们楚国,那咱们买了这么多琉璃,岂非助纣为虐?” 叶澜渊嗤笑了一声:“不知者无罪,子凡,你须得记住,咱们只是一介商人,此等军机大事,我们又岂能提前知晓?即便是猜到了,也必须得当作未知。” “且,即便是西蜀国有了足够军饷,真要征伐天下,也不是一两年就能筹备妥当的。说不定等着那时候,早已经没有人记得,我们曾经卖过这么一大批的琉璃了。” 叶澜渊笑着睇向叶子凡:“你年岁尚轻,迈入这诡谲商场也不过几年,有些东西还得记住。商人,唯利是图。这国难财发不发得?只要能够确保安全,没什么财是发不得的。只是还是那句话,一定要确保安全,小心谨慎为上。” “谢爹爹教诲,孩儿记下了。” 叶澜渊尚有事情要处置,叶子凡便一个人先行从琉光阁离开。 出了琉光阁,叶子凡却也并未立即上车,只抬起眼来望向身后的琉光阁,微微眯着眼。 “主子……”包子立在叶子凡身侧,将声音压到只有两人能够听到:“此前公子说,等着这批琉璃运抵之后,让咱们用叶氏几兄弟买琉璃的银子,再从叶氏的几间琉璃铺子中买些回来……” 不等包子说完,叶子凡就径直摇了摇头:“不必去了。” “此前我这样吩咐,不过是因为他们之前从李金生那里购买琉璃出手小心翼翼,每个人都只想着要一百万两银子的东西,一百万两银子虽然不少,却也不足以撼动他们。” “可如今,因着除夕宫宴上太后娘娘与陛下的两句夸赞之词,他们便加了码,几乎将能够调动的流动资金都调动了起来。自然就无需我再去刺激他们了……” 叶子凡嘴角微微翘了翘,眸光渐冷:“你那边可以准备了,时刻监督着这几家琉璃馆,见他们的东西卖得差不多了,就准备下手。” “是,属下明白。”包子连忙应了下来。 叶子凡点了点头,转身榻上马车旁的脚踏,却又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过了身来:“对了,此前你给我的那药,约摸还要多久才能发挥效用?” “大约还要三个月左右。” “三个月啊……”叶子凡沉吟了片刻:“有些久了,再让毒医调整一下份量,我希望,一个月后,便能起效。” “好。” 叶子凡这才进了马车。 马车行至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叶子凡蹙了蹙眉,正要开口,却听见包子的声音在一侧响了起来:“主子,端王爷来了。” 叶子凡一愣,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谁?” 不等包子再开口,却已经醒过了神来,眯了眯眼,将马车车门打了开来,果真瞧见马车前拦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翩翩佳公子…… 而那佳公子此时却正笑意吟吟地看着他:“哟,子凡,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叶子凡眉头轻蹙:“你疯了?” 说罢,才四下看了看,此处正是一个巷子,旁边不知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府邸,围着高高的红墙,倒是并无旁人经过。 “哈哈哈哈……”曲涵哈哈大笑着,从马上翻身而下,快步走到叶子凡的马车旁,一跃而上,径直钻进了马车。 包子看了叶子凡一眼,叶子凡朝着他摇了摇头,也退了回去。 “你来渭城做什么?”叶子凡眯着眼望向曲涵。 曲涵却没有回答,只笑眯眯地望着饺子:“我好歹也是你家公子的亲戚,怎么,连茶都没有一杯?” 饺子撇了撇嘴,从暗格中取出了一只茶杯,倒了杯茶推到了曲涵面前。 曲涵施施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方笑着道:“想着你应该很快就能报仇了,所以过来瞧瞧。毕竟,我也很关心,你能不能够将叶氏夺过来啊。” “话说起来,这回能够如此顺利,你可还得好生谢谢我才是。” 叶子凡顺从地举了举手中茶杯:“多谢你的琉璃。” 曲涵哈哈大笑:“可不止是琉璃,还有你们楚国除夕宫宴的时候,那被太后和德妃夸赞的那琉璃灯……” 第1175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04) 第1175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04) 叶子凡闻言,眯着眼望向曲涵:“那琉璃灯是你叫人送入宫中的?” 见曲涵笑而不语,叶子凡嗤笑了一声:“总不至于,是你吩咐太后娘娘与德妃娘娘夸赞那琉璃灯的吧?” 顿了顿,望向曲涵的眸光更深了几分:“不管如何,也说明了一件事情,楚国宫中,亦或者是朝堂之中,有你的人。” 见曲涵只笑吟吟地看着他,却并未否认,叶子凡的脸色青了几分:“你将这样隐秘的事情告诉我,就不怕我去揭发了你?” “万事总得讲究证据不是?即便你猜到了,可是你也没有证据啊。”曲涵一副全然不惧的模样:“你说,若是我让我的人,去与陛下说,是你暗中指使他这样做,结果会如何?” “你与我说这些,意欲何为?” 曲涵懒懒散散地往身后的大迎枕上一靠:“不过是想要提醒提醒你,记得咱们曾经的约定。咱们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有实力帮你完成你的夙愿,可若是你忘了,我也有的是办法,置你于死地。” 叶子凡铁青着一张脸坐着,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曲涵抿了口茶:“也不必这样严肃,毕竟,你都马上要除掉叶澜渊,弄垮叶氏旁系那些人,拿下叶氏,成为楚国最有钱的人了,你应该开心一些。” “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祝你早日达成所愿。” 晚上叶澜渊回府得早,叫人将叶子凡与叶川皆叫到了主院,叶澜渊的脸上挂满了笑,一见着两人,就朝着他们招了招手:“来,过来陪为父喝上两杯。” 叶川有些诧异,微微往后挪了挪,低下了头,似是有些受宠若惊,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澜渊见着叶川的反应,脸色就有些沉了下来。 叶子凡见状,三两不上前,笑吟吟地朝着叶澜渊行了个礼:“恭喜爹了。” 叶澜渊这才哈哈笑了起来:“喜从何来?” “今日早起琉光阁刚刚重新开门,瞧着爹爹如今这副欢喜非常的模样,定时琉光阁今日的生意极好,自然应该恭喜爹爹,财源广进。” “不错不错,还是你聪慧过人。”叶澜渊上上下下打量了叶子凡一眼,拉着叶子凡坐了下来,吩咐着身侧的下人:“来,给大公子倒满。” 说罢,才抬起眼来望向立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叶川:“你在那儿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坐下?” 叶川连忙坐了过来,神情却有些踌躇,坐立难安。 “你这凳子上是有刺儿?”叶澜渊蹙起眉头。 叶川咬了咬唇,这才开了口:“爹,孩儿酒量不佳。” 叶子凡亦是笑了起来:“阿川只怕不怎么喝酒,他年岁还小,难得爹高兴,还是孩儿陪爹爹喝几杯吧。” “叶氏的子弟,怎能有不会喝酒的?”叶澜渊嗤笑了一声,却也并未再多说什么。 叶子凡有意哄叶澜渊开心,父子二人倒是难得的和谐,两人喝了不少酒,一直到夜色极深了,才各自回院子。 叶子凡喝了不少,脚步皆有些虚浮。 饺子与包子扶着叶子凡往青悟园走,叶川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到了两人该分路的时候,叶川却突然大声喊了一声:“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比你能喝的!” 叶子凡被他这力吞山河的宣誓声给震了震,回过神来,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转过头眯着眼望着叶川。 叶川的脸在灯笼微弱光芒的映照下,有些朦胧,只是那微微冒起的青筋,和眼中的不甘心,却是十分的清晰。 叶子凡勾起嘴角:“好啊,我等着就是。” 接下来一连半个月,琉璃的走势都极好。叶氏兄弟几人店中的琉璃都几乎被卖出去了大半,又纷纷拿了银子找李金生订了不少货,且这回比上一次下的本钱更多许多。 叶澜渊收到包子的消息,嘴角扬了起来:“很好,看来,快到收网的时候了。” 四月中旬,连着下了好几场雨,阴雨绵绵的天气,有些回了凉。 叶子凡用了早膳,将桌上处置妥当的账册都收拾了起来,让饺子抱着去了主院。 一进主院,却闻见了一股子药味。 正好看见管家从屋中出来,叶子凡连忙迎了上去:“怎么了?我闻见一股药味,可是爹病了?” 管家点了点头:“昨夜老爷回来得有些晚,半夜在下雨,淋了些雨,早上起来嗓子就哑了,传唤了大夫来抓了些药熬了,刚喝完药。” 见叶子凡身后的饺子手中抱着账本,才又道:“大公子若是有事给老爷禀报,就进去吧,老爷并无什么大碍。” 叶子凡点了点头,抬脚走进了屋中。 叶澜渊坐在椅子上,还在看账册,不时咳嗽几声。 “爹病了怎生都不好好歇着?”叶子凡连忙道。 叶澜渊摆了摆手:“需要处置的事情还多着,哪能休息呢?前几日给你的账册,都处置好了?” 叶子凡颔首,接过饺子手中的账册递了过去:“北面今年比往年更冷一些,从账册上来看,木炭、棉袄、还有一些皮草走势都比往年好了不少。” 叶澜渊“嗯”了一声:“去年一入冬我就发现了此事,因而特意叫人多往北面运了不少御寒的东西。行商呢,就得要比旁人多一些敏锐。” “比如,若是夏日多雨水或者是非常炎热,庄稼定然收成低,这个时候,就应该多往那边运一些粮食。若是冷,就应该送御寒之物。若是三年一度的科举快要举行之时,渭城中的笔墨纸砚书本定会脱销,要先存货。酒楼也会供不应求,一开始就应该提价。” 叶子凡一一颔首:“儿子记住了。” 叶澜渊伸手拿过一本账本,新手翻了翻:“你的账本做的仔细,看起来不费劲,看起来是下了些功夫的,做得极好。” “是爹爹教导的好。” 叶澜渊笑了一声,却也十分受用:“我叶氏子弟,自然比旁人更优秀一些。” 顿了顿,才又问叶子凡:“你四弟如今可长进了一些?” 叶子凡连连颔首:“四弟近来进步了许多,爹爹若是得了闲,小考一番便知。” “那就好。”叶澜渊点了点头:“我有些累了,你先退下吧。” “是。” 叶子凡从主院出来,嘴角才勾了起来,目光望向一旁的包子:“老爷病了,待会儿去库房中寻些补品送过来吧,不管他用不用,总归心意是要到的。” 包子闻言,眼中光芒一闪,低下头应了声。 第117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05) 第117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05) 叶澜渊这一病,断断续续折腾了二十多天都还没好全,新一批的琉璃,却已经送到了。 叶澜渊虽一直没好,只是却也并未怎么加重,也不过就是嗓子沙哑,是不是有些头疼罢了,便也没怎么在意,亲自带着管家去清点货物去了。 叶子凡呆在府中,闲来无事,取了算盘拨弄着,拨弄了整整一天。 饺子都觉着有些莫名其妙了:“公子,这算盘是有哪儿不对劲吗?你来来回回拨来弄去的,却也没见着你有什么账要算的……” 叶子凡嘴角微微上扬着:“我只是在想,我好似应该换一个算盘了,你觉着,你换个金算盘好呢?还是玉石的好呢?” “……”饺子呆愣良久:“我不怎么懂这些,有什么区别吗?而且公子怎么想起一茬是一茬的,怎么突然就想起要换算盘了?” 叶子凡闻言,眯了眯眼:“不过是觉着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发财了,算盘这种东西,是我常用的,也应该换一个配得上我身份的了。金算盘看起来就觉着富贵,玉的么,低调一些,声音好听一些,就是容易坏。” 饺子想了想:“那还是金的吧。” “啧啧,你怎么这么俗气?”叶子凡瞥了饺子一眼,满目不屑。 “……不是公子你让我选的吗?既然公子不喜欢金的,觉得金的俗气,那就玉的吧?”饺子瞪了叶子凡一眼。 叶子凡闻言,连连点头:“我也觉着玉的好,玉的可比金的值钱多了,要是摔坏了,再换一个就是,左右我有钱啊。” “……”饺子朝着叶子凡拱了拱手:“公子所言甚是,小的甚为服气。公子既然很快就要有钱了,要不,给小的涨涨例银如何?” “唔,为何不是换一个更配得上我身份的侍从?” “……”饺子翻了个白眼:“就当小的没说过。” 傍晚,包子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进门,叶子凡就急切地问道:“妥了?” 包子连连颔首:“妥了,叶家四位爷都已经清点好了货物,将所有的尾款付了,银子都已经拿到手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笑了一声:“找个妥帖的地方将银子放好了。” 顿了顿,才又道:“最开始那一批琉璃,卖出去也已经好几个月了吧?” “是,最开始从叶家四叔的琉璃阁卖出去的琉璃,已经近五月。” “那也快要到时候了,天气越来越热了。” 没过几日,叶四叔的琉璃阁就出了事。 有人抬着一尊琉璃观音像找上了门来,说那琉璃观音像是从琉璃阁中买的,他们买回去就放在了佛堂,日夜香火供奉着,哪曾想,昨日傍晚,却突然瞧见那琉璃观音像竟然开始渐渐融化了…… 那琉璃观音像花了好几万两银子,买主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派人去官府报了官,要叶四叔要么赔偿银子,要么就将他抓进牢房中。 叶四叔一口咬定他的琉璃没有任何问题,说是那买主蓄意找茬,随后飞快地派了人去找李金生,却发现,李金生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叶四叔这才慌了起来,方才还死咬着说自己的琉璃没有问题,如今心中却也存了疑,他会不会是被那李金生给骗了? 只是琉璃观音像的事情尚未解决好,便又有越来越多的人寻上了门来,说买的琉璃制品皆出现了变软,融化的迹象。 且不止是叶四叔的琉璃阁出了问题,其他几人的店中也相继出了问题。 琉璃这东西金贵,价格皆是不低,不过三日,统计下来出了问题的东西价值就高达百万两银子,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有些在买过琉璃,虽然还未出问题的,却也不敢再将琉璃留在手中,也俱都寻上了门来。 叶澜渊怒极攻心,连着好几晚没能睡着觉,本就病着的身子更是受不住,随着事情持续发酵,竟也有人找上了门来,叫了人日日堵在门口,让叶澜渊给个说法。叶澜渊听到消息,惊怒之间,昏了过去。 叶子凡听到饺子的消息,收拾好了东西,去了主院。 到的时候,叶澜渊已经醒了过来。瞧见叶子凡也没个好脸色:“你来做什么?” 叶子凡却也不怎么在意:“爹,那李金生果真跑了?” “跑了,我叫人寻了几日了,都没有找到。”叶澜渊猛地一拍床,额上青筋暴起:“之前我就觉着此事太过蹊跷,只是瞧着那琉璃并无什么不对劲,竟也信了,没想到还是着了道。若是让我寻着,定要将他抽皮剥筋,竟将我害到如此地步!” “那咱们如今怎么办啊?”叶子凡脸上俱是踟蹰:“如今事情闹大,涉及的银两太多,我听闻,都已经惊动了刑部和大理寺了。” 不等叶澜渊回答,叶子凡又接着道:“不过好在这次大伯二伯与四叔开设的琉璃店皆是以自己的名义开设,并未打出叶氏的招牌,倒也实在是万幸。” 叶澜渊点了点头,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照你看来,应该如何处置?” 叶子凡想了想:“事情既然已经出了,虽然我们也是受那李金生蒙骗,可是那些买过琉璃的客人却并不会理解。他们只会觉着,东西是在你们琉光阁买的,便该你们琉光阁负责。” “咱们是商人,开门做生意的,这信誉二字却是丢不得。儿子觉着,为了不影响整个叶氏和咱们叶府日后的信誉,这个亏,咱们只能认下。” 叶澜渊咬紧了牙关:“是啊,你说的没有错,咱们只能认下。只是真要认下,我却又觉着心有不甘,你可知,那是多少银子?” “近一千万两啊!我手中能够调出来的大半银子都被那李金生卷走,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叶澜渊神情激动,说完,便伏在床边剧烈地咳嗽着,半晌也没能停歇。 叶子凡连忙上前两步:“爹爹注意身子。” 顿了顿,才又道:“只是如今不管多少银子,咱们也只能受着。不然若是事情闹大了,影响可就大了。咱们如今可还是皇商,若是不妥善处理,只怕……会影响到日后皇商的甄选。” 叶澜渊听叶子凡这样一说,猛地惊醒了过来,沉默了许久,才又咬了咬牙:“是啊,只能受着。我没事,你先退下吧,让管家去将所有管事请过来,为今之计,唯有倾尽全力,将那些银子赔出去。” 第1177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06) 第1177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06) 叶子凡站起身来,正要告退,就听见管家在门外通禀:“老爷,大爷二爷与四爷求见。” 叶澜渊闻言,冷笑了一声,眼中满是冷意:“此前没出事的时候,就想尽千方百计地想要从我手中夺取家主之位,夺取不成,便想尽办法脱离叶氏的控制。如今出了事了,却又想起我来了。不见不见……” 叶子凡闻言,沉吟了片刻:“爹身子不适,不如由孩儿出去打发了他们吧?” 叶澜渊抬起眼来盯着叶子凡看了许久,才点了点头:“也好,让管家与你同去吧。” 叶子凡随着管家一同出了院子,行至花厅,还未进门,就瞧见几位叔伯在花厅中来来回回地踱着步,眉头紧蹙,脸上写满了急切。 “大伯二伯四叔。” 叶子凡抬脚进了门,同三人打了个招呼。 三人转过头来,见着是叶子凡,眉头便又拧了起来:“怎么是你?你爹呢?” 叶子凡垂下头,亦是有几分惶恐难安:“前段日子,爹就病了,一直太过忙碌,也没能好全。听闻琉光阁出了事,有人跑来府门外闹事,爹一下子怒火攻心晕倒了。” 叶子凡说完,又急忙问道:“对了,几位叔伯方才从外面进来,可瞧见了府门外的情形?府门外的人可都散去了?” 兄弟三人脸色有些难看,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叶家二伯开了口:“没有,我们是从侧门进来的。” “这可如何是好?”叶子凡咬了咬唇,面露担忧:“对了,几位叔伯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不也就是为了这琉璃的事情!如今闹成这副模样,来问问你爹,该如何处置啊。”叶家四叔没好气地回答着:“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叶子凡却像是愣了一愣,才抬起眼望向那三人:“我好似记着,当初三位叔伯开设这琉璃店的时候,是以你们各自的名义开的,并未挂在叶氏名下,不曾同爹爹商议。卖取琉璃所得,也并未上交给叶氏吧?” “既然如此,那如今出了事情,自然应该你们自行处置,来寻我爹做什么?” 那三人听叶子凡这样一问,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你这话怎么说的?怎么与长辈说话的?不管怎么说,我们也还是姓叶的,我们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就能讨着好了?” 叶子凡脸色仍旧十分平静,只笑了笑:“我不太会说话,还请三位叔伯原谅。只是我这话糙理不糙的,不管三位叔伯找谁说理,理也还是这个理。三位叔伯也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这道理应该比我这个还未及冠的小辈知道的多。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爹爹身子不好,还在休养中,三位叔伯请回吧,侄儿就不送了。” 三人皆怒不可遏,偏偏却又无可奈何,若今日来的是叶澜渊,倒是可以闹一闹,可来的却是叶子凡,正如叶子凡所言,他们总不能够在一个晚辈面前失了分寸。 叶子凡便径直让人送了客。 叶四叔走在最后,走出了门,却又转过了身来望向叶子凡:“我记得,琉光阁前段时日也被你爹独立了出来,不归属于叶氏了吧?这一回,琉光阁也折损不少。你同你爹带个话,就说,希望他也不要因为琉光阁,来动用叶氏的一分一毫。” 叶子凡只浅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四叔的话我定会带到,四叔放心。” 叶四叔哼了一声,终是转身离开了。 回到主院,将四人的目的一说,叶澜渊就冷哼了一声:“方才就猜到了,赚钱的时候只顾着自己,如今折了本,却又不想从自个儿腰包掏钱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你做的不错。” 叶子凡笑了笑,关于叶四叔的话,却只字未提,他知道,即便是他不提,管家也会同叶澜渊说。 “爹好生休养吧,孩儿先行告退了。” 出了主院,叶子凡抬起头来,眯着眼望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轻声嗤笑了一声,同包子道:“这几日,叶氏几兄弟应当会想尽千方百计地将手中的商铺出手一些,换成银子,以解燃眉之急。我给你一些银两,你想法子从他们手中收一些铺子过来,价格要压到最低。” “是,属下明白。”包子低声应了。 叶子凡一直盯着叶澜渊的动作,叶澜渊当天就派人打开了琉光阁的大门,派了管事与掌柜的,在琉光阁中登记核对前来要求退货的人的名单,并许诺半个月内将货款一一退还。 琉光阁与叶府外的混乱局面倒是平息了下来。 旁系几家却一直没有动静,只是那些能够买得起琉璃这种金贵东西的人几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应是有人买通了地痞流氓,去将旁系几家店砸了,又跑到旁系府邸外去堵门闹事,闹得不得安宁。 到最后,府尹衙门派了人到旁系各个府邸去抓人,几人才终于承诺下来,会很快将银子退回去。 叶子凡不知道叶澜渊究竟做了些什么,只是听着饺子每日里同他禀报,叶澜渊又与那位管事议事到深夜,又约了哪家商号的东家上门,倒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些。 忙碌了大半个月,倒也果真如他承诺那般,在半个月内,将货款都一一退了回去。 只是此事下来,叶澜渊却也憔悴了许多,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多岁的模样,病也拖得越发严重了。 “叶老爷本来只是寻常的风寒,却因为没有好生休养,拖成了顽疾。加之操劳过度,病入肺腑,如今却是有些棘手了。” 叶子凡脸上俱是焦急,看了眼捂着嘴剧烈咳嗽的叶澜渊:“那现在如何是好?” 大夫蹙了蹙眉,沉默了良久,最后却只叹了口气:“为今之计,也就只有先开一些药来试试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效果,只能试试了。叶老爷这病,想要根除实在是不易,须得好生将养着。” “药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不能太过操劳,平日里须得保持心态平和,心情愉悦,不宜动怒。饮食宜清淡,莫要久坐久站,无事多走动走动。” 叶澜渊咳得胸腔都扯得痛,半晌才缓过神来:“会死吗?” 大夫愣了愣,神情却是严肃了起来:“若是叶老爷不按我说的做,会死,而且会死得很快……” 第1178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07) 第1178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07) “胡说八道些什么?”不等叶澜渊开口,一直站在一旁的叶川已经大声训斥了起来。 叶澜渊看了叶川一眼,眉头蹙了蹙,却半晌没有说话,只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先开药吧。” 大夫开了药,叶子凡亲自送了大夫出门,才又折返回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叶川的声音:“爹,我总觉着,这件事情就是大哥下的手,定然是大哥给你下了毒,一定是他。” 饺子跟在叶子凡身后,听叶川这样说,就要往里面冲,却被叶子凡拉住了。 叶子凡神情淡淡地走了进去,叶川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朝着叶子凡望了过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叶子凡却只作未见,神色如常地同叶澜渊道:“爹这段日子因着琉光阁的事情操劳太甚,如今事情已经基本圆满解决了,爹不妨去庄子上住上几日。正好这段时日天气炎热,庄子上应该会稍稍凉快一些。且庄子上风景宜人,也正适合休养。” 叶澜渊蹙了蹙眉,便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叶川连忙上前轻轻拍着叶澜渊的后背,叶子凡亦是走到了床边,将手中的方帕递给了叶澜渊。 叶澜渊接过方帕捂住嘴,半晌才停了下来,待拿开方帕的时候,叶川就已经惊声尖叫了起来:“爹,血!” 叶子凡亦是抬眸望去,就瞧见那竹青色的方帕之中,有一抹暗沉的颜色。 叶澜渊却是一副波澜不惊地模样,只随手将方帕收了起来:“因着那琉光阁的事情,叶氏的事务已经积压了许多,我哪能走得掉?” “爹,这些身外之事,搁置一段时日也没什么大碍,还是身子最为要紧。”叶川连忙道。 叶澜渊嗤笑了一声:“搁置一段时日?要是搁置一段时日,等我从庄子上回来,只怕这叶氏都得易主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异响,叶澜渊蹙了蹙眉:“怎么回事?” 叶子凡连忙道:“我瞧瞧去。” 叶子凡刚一出门,就瞧见有两个家丁跑了进来:“大公子,大爷二爷与四爷过来了,小的们说老爷身子不妥,正在休养,不宜见客,他们也不管不顾地往里面闯。小的们害怕伤了三位爷,也不敢动手。” 叶子凡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屋中传来叶澜渊的声音:“将他们乱棍打出去!” 显然是已经听见了家丁的话。 家丁应了声,叶子凡就听见叶川在里面焦急地劝着:“爹,你莫要动气。” 只是家丁还未离开,叶子凡就已经瞧见叶家旁系几位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外。 走在最前面的是叶四叔,这次的风波中,他折损的最为厉害。 “大哥,大哥!你这闭门不见的是什么意思?平日里我们也帮着叶氏做了不少的事情,这一出事,你把自己的解决了,却把我们架在火上烤,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叶子凡听着,嘴角却是悄悄勾了起来,来得倒是正好。 “四叔,你这是做什么?爹爹还病着,大夫方才说了,爹的病必须要静养,你若是非要闯,就莫要怪我这做侄儿的不客气了!”叶子凡冷下脸,望向叶四叔,目光锐利。 叶四叔活了大半辈子,也算得上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人了,哪儿会受叶子凡这样的威胁:“我倒是想要瞧瞧,你怎么对我不客气!” 叶四叔说着,就要往里面冲。 “放肆!”身后传来叶澜渊的厉喝声。 叶子凡转过头,就瞧见叶川扶着叶澜渊走了出来。 “爹,你怎么出来了?你先回屋歇着吧。” 叶澜渊却冷哼了一声:“你让开。” 叶子凡见状,只得叹了口气,退到了叶澜渊的身后。 “哟,大哥不是病了吗?我怎么瞧着,倒是好好的呢?这病莫非只是一个托辞?既然大哥出来了,咱们这事情怎么解决,大哥还是给句话吧。” 叶澜渊目光扫过自己的几个兄弟,目光愈冷:“怎么解决?你们当初一个二个地瞒着我开了琉璃店,是你们非要闹着将琉璃店挂在自己的名下的,出了事情自然得自己受着,找我有什么用?” “我将琉光阁独立了出来,如今出了问题都是拿自己的私产来解决的,你们自然也应该如此。我今日就将话撂在这儿了,我不会管你们这茬子事,你们若是解决不了,有什么后果,你们自个儿担着。” “有好处你们得,出了问题让我与叶氏来受着,世界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叶家几兄弟闻言,脸色俱是有些不好。 “老三,话不是这样说的。虽然当初我们将琉璃店独立了出去,可是我们都是叶家人,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叶氏能够丝毫不受影响?况且,叶氏也并非是你一个人的,我们都有份。既然如此,让叶氏来出面处置,有何问题?”叶家大伯眉头紧蹙着望着叶澜渊,声音中满是不满。 叶澜渊嗤笑了一声:“叶氏你们各自占了多少,你们自己不清楚?叶氏之中,我一人占四成,你们三人一人两成,让叶氏出面处置,无非就是想要让我帮你们承担一些,世界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叶澜渊说完,似是气急,弯着腰剧烈咳嗽了起来。 好不容易缓过来,便立马高声吩咐着家丁:“将大爷二爷四爷请出去,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擅闯我叶府之人,尽管打出去就是!” 说罢,也不管那几人是何反应,便径直转身回了屋。 叶家三兄弟见此情形,脸色大变。 “叶澜渊,你我皆是兄弟,你非得要如此绝情?” 不见有人应声,家丁在不停地靠近着,更是气急败坏:“好好好,你等着!” 说完,才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叶子凡垂下眸子,轻笑了一声,又站了一会儿,见管家回了院子,才问道:“都走了?” 管家垂下头应着:“已经让家丁请出去了。” 叶子凡轻轻颔首,转过身准备进屋。 还未进门,就突然听见叶川的惊呼声在屋中乍然响起,声音中满是惊惧与不知所措:“爹!爹!” 第1179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08) 第1179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08) 叶子凡凝眸,快步进了屋,一进屋就瞧见叶澜渊躺在地上,面色苍白,一旁叶川蹲在一旁,神情满是惊慌。 见叶子凡与管家冲了进来,叶川才抬起头来慌里慌张地抬起头来:“大哥,管家,爹晕倒了!” 一屋子人皆有些慌乱,叶子凡稍稍稳定了心神:“先将爹抬上床,管家你再派人去将大夫请回来。”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多请几个大夫,将渭城中稍稍有些名望的大夫都请回来。” 管家连忙应了声,与叶子凡一同将叶澜渊扶着上了床,才飞快地出了门。 叶川站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全然不敢靠近,只殷切地望着叶子凡:“大哥,爹不会有事吧?” 这个时候,倒是忘了他此前是如何憎恶叶子凡,就连方才都还在怀疑是叶子凡对叶澜渊下毒的了。 叶子凡目光定定地望着床上的人,沉默了半晌,却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说罢,长长地叹了口气:“方才大夫还让爹莫要动气,却又……” 叶川闻言,咬牙切齿地道:“若是爹爹出了什么事,我定不会放过大伯二伯还有四叔!” 管家叫了人去请大夫,又回到了屋中,叶子凡转过身望向管家:“爹最近经常晕倒吗?” 管家垂下头,半晌才摇了摇头:“最近老爷也并不怎么让老奴在身边侍候,只是老奴在门外,也时常听到老爷的咳嗽声,倒也劝过几次,只是老爷也全然不听。” 叶子凡闻言蹙了蹙眉:“应该早些请大夫来瞧瞧的。” 管家低下头,一言未发。 过了好一会儿,下人才请了大夫回来,还是先前那大夫,应是刚离开不久,并未走远。 大夫的脸色有些不好:“我方才刚说过,不能让他动怒,必须要心态平和,好生休养才行,这才多一会儿……” 虽如此骂着,只是却也飞快地在床边坐了下来,开始诊脉。 大夫的眉头蹙得越来越近:“怒火攻心,将这病全然激发了出来,此番只怕……” 大夫并未将话说全,只是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这话究竟是何意。 “为今之计,我唯有用针灸,先将人唤醒。后续再如何,也得由他来决定才是。” “劳烦大夫了。”叶子凡低声应着。 大夫从药箱中取出银针来,将叶澜渊的上衣褪去,飞快地下了针。 叶澜渊的额上有细密的汗水沁出,头上、背上皆已经扎满了银针。不多时,叶澜渊就已经醒了过来,见着众人皆围在他床前定定地盯着他瞧,亦是愣了一愣:“这是做什么?” 叶川喉头一哽,呜咽出声:“爹方才一进屋就晕倒了过去,可将我吓坏了。” 记忆渐渐回笼,叶澜渊这才慢慢醒过神来:“他们,都走了吗?” 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叶子凡轻轻颔首:“走了。” 叶澜渊点了点头,抬起手来,正要说什么,却瞧见了手上的银针:“这是做什么?” “爹昏迷不醒,大夫说爹因着方才动了怒,怒急攻心,身子承受不住,这才晕倒了。爹昏迷不醒,大夫就给爹用了银针,这才醒转了过来的。” 大夫适时在一旁补充道:“叶老爷的身子本就应该精心调养,不能有丝毫劳累动怒,我这才刚刚吩咐过,转眼就这副模样了。并非我危言耸听,若是叶老爷再不放下手中琐事好生将养,只怕下一次晕倒之后,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叶澜渊扯了扯嘴角,本想要笑却是笑不出来:“若是放不下这些琐事,我约摸还能活多久?” “这可难说,可能一年两年,也可能一个月两个月,只是断然不会超过三年。” 叶川急了:“爹,你不妨听大夫的,莫要再操劳了,好生休息吧。” 叶澜渊笑了笑:“我知道了。” 大夫见叶澜渊这副模样,摇了摇头,也不再多劝,只又坐了下来:“我先将叶老爷身上的银针取了吧。” 取了银针,大夫便又离开了,离开之前千叮万嘱让叶澜渊好生休息,又吩咐着管家及时去抓药熬药。 大夫走了,叶川便又开了口:“爹……” 才刚刚开口,就被叶澜渊止住了。 叶澜渊望向叶川与叶子凡,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才挥了挥手道:“我没事,你们先退下吧,我还有事要与管家吩咐。” “爹……”叶川有些不甘,眼巴巴地望着叶澜渊。 叶子凡却只立在行了个礼:“那孩儿先行告退了。” 顿了顿,才有望向管家:“爹身子有恙,还是莫要让爹太过操劳了。” 管家略略颔首,叶子凡才低头退了出去。 叶川夜妆,也值得咬了咬下唇,也跟着叶子凡出了门。 出了院子的门,叶川便恶狠狠地盯了叶子凡一眼:“你为什么都不知道劝一劝爹的?定是你想要让爹死。” 叶子凡凉凉地看了叶川一眼,嗤笑了一声,却突然伸手捏住了叶川的下巴。 “你要做什么?”叶川似惊弓之鸟一般,浑身都僵直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地,戒备地望着叶子凡。 叶子凡脸上带着笑:“不做什么,只是想要提醒提醒四弟,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够乱说。” 顿了顿,便又用一种无比讥诮的语气道:“此前觉着四弟还是有些小聪明的,如今瞧来,却是……愚不可及……”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 叶川气得两腮微鼓,脸涨得通红:“叶子凡,你莫要得意,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 “你会如何?你会超过我?还是你会杀了我?”叶子凡冷冷一笑:“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你都做不到。” 叶子凡说完,松开了捏住叶川的手,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以两人才听得清的声音道:“你先前不是怀疑是我对爹下了毒,让他变成这副模样的吗?” 叶子凡的声音带着三分笑意,在叶川的耳中,却如同听到毒舌吐信子的声音一般,叫他浑身都绷紧了。 “我悄悄告诉你,是啊,你猜对了,就是我下的毒。” 第118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09) 第1180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09) 叶川的眼睛瞳孔猛地紧缩,眸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叶子凡。 叶子凡嘴角轻轻一勾,退后了两步,整暇以待地望着叶川。 叶川的手在袖中紧紧握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似乎对叶子凡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样,眼中盛满了难以置信:“你就不怕我去告诉爹吗?” 叶子凡耸了耸肩:“你尽管去啊,左右,你也没有证据。你知道我将毒下在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下的毒吗?你知道我是下的什么毒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说,你去告诉爹,他会相信吗?” 叶川额上青筋暴起:“你这个疯子!” 叶子凡抬起眼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眯了眯眼:“是啊,我就是个疯子。可是,你能把我怎么样呢?爹死了之后,你猜,我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是谁?” 叶川一边退后一边摇着头:“不,我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的。我一定要去告诉爹,一定要去。” 说罢,就朝着主院又冲了进去。 叶子凡也全然未曾阻拦,只笑眯眯地看着,见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垂花门之后,才转过了头。 饺子跟在叶子凡身后,一脸茫然:“四公子在说什么啊?什么奸计?他要告诉老爷什么啊?我怎么瞧着四公子看公子的眼神,那么不对劲呢?” 叶子凡抬起手来遮了遮阳光:“没什么,我只不过是告诉他,我爹的病是我下的毒罢了。所以他急着跑去向爹告状。” 饺子亦是愣住了:“什么?” 半晌才回过神来:“公子胡言乱语些什么?这种话怎么可以乱说?老爷怎么会是公子你下的毒?” “太热了。”叶子凡喃喃自语着,也没有理会饺子的话:“回屋你一定要弄些冰块放在我房中,这样的天气,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说完,径直往前面走着。 饺子跺了跺脚:“公子!” 却又拿叶子凡全然没有办法,只得快步跟了上去。只是神情中却满是焦急:“公子,你就任由四公子在老爷面前胡言乱语,要是老爷信了该怎么办?咱们现在还住在叶府中,要是老爷信了,咱们只怕就真的出不了这叶府的大门了。” 叶子凡被他碎碎念地没有了法子,脚步一顿,转过头定定地望向饺子:“我没有乱说,的确是我下的毒。” 饺子一怔,呐呐地望向叶子凡,好一会儿,才问道:“果真是公子?” 叶子凡颔首,脸上不见丝毫玩笑的模样。 “可是老爷一直十分防备公子,公子怎么有机会下毒?我一直呆在公子身边,怎会丝毫未觉?” 叶子凡笑了笑,笑容有些恍惚:“毒是掺在我的墨中的,我用那掺了毒药的墨水在账本上写字,我每次送过去的账册他都会亲自查看,日积月累之下,便中了毒。” 饺子呆了呆,却是全然不曾想到这一茬。 “可是,那墨不是公子在用吗?若是毒下在墨中,那公子岂非……” “我自己找来的毒药,自己能够没有解药吗?”叶子凡挑了挑眉。 饺子沉默了良久,才又问道:“此前公子交给我那个瓷瓶里面的,就是解药?” 叶子凡颔首。 “难怪每次我帮着公子抱着账本去主院之后,公子都要我将那瓷瓶中的东西倒在洗手的水里面净手,还专程让我也净手。原来公子的确是害怕我中了毒,只是那毒却并非是老爷……” 叶子凡仍旧笑着:“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连自己的爹都能够下这样的毒手?” 饺子急忙摇了摇头,见叶子凡望着他,才笑了笑:“公子此前在这府中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小的都记得。” 叶子凡倒是有些诧异,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饺子的肩膀:“很好,看来我没有白疼你这么多年。” 饺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叶子凡:“所以刚才那些话都是假的吧?公子只是为了试探试探我?” “不,都是真的。”叶子凡复又抬脚往前面走去。 饺子喉头一噎,跑了两步追了上去:“若是真的,那公子为何却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给四公子啊?就不怕四公子去告诉老爷?” “哦,不对,四公子已经去告诉老爷了!”饺子惊叫了一声:“快快快,公子,咱们快些回院子,我抓紧时间将东西好生收拾收拾,咱们立马就走。” 叶子凡笑了起来:“不用着急,我就是故意让他去告诉叶澜渊的。” “我自然知道公子是故意的,公子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可是我不明白公子为什么要这样做啊,这不是找死吗?”饺子面露急切。 “我问你个问题。”叶子凡仍旧不疾不徐。 “公子请问。” “若是叶澜渊死了,谁最有资格继承这叶氏与叶府的一切?” 饺子沉默了片刻:“自然是公子。” 叶子凡点了点头:“不错,你也知道自然是我。方才大夫在屋中说,叶澜渊若是不将叶氏的这些事情放手,只怕活不了多长的时间了。” “随后,我与叶川刚刚离开,叶川便又折返回去,告诉叶澜渊,说他这病是我下的毒,可是却又拿不出任何证据,你猜叶澜渊会如何想?” 饺子歪着脑袋仔细想了许久:“会觉着,四公子是因为觉着他活不了多久了,因而跑去他面前刻意中伤大公子,以除掉大公子,好夺取这叶氏的一切?” “还不算太笨。”叶子凡轻轻笑了笑。 饺子咬了咬唇:“可若是老爷派人去请人来查验他是不是中毒……” “我下的毒,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查验出来的。”叶子凡神情淡然。 饺子听叶子凡这么一说,心倒是稍稍放下一些,只是却也仍旧有些担忧,只沉默地跟在叶子凡身后,回到了青悟园。 饺子给叶子凡准备好了冰块,又端了绿豆汤上来。 叶子凡还未喝上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下人的禀报声:“大公子,老爷请大公子过去一趟。” 饺子闻言,险些将叶子凡手中的碗给打了,半晌才稳了稳心神,带着惊惧地望向叶子凡。 叶子凡笑了一声,将碗放了下来:“无碍,你就留在院子中吧,快到用晚饭的时候了,记得给我准备好饭菜。对了,去将我的折扇取过来,太热了。” 饺子颔首,急忙将折扇取了过来,递给了叶子凡。 叶子凡接了过来,就出了门。 第1181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10) 第1181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10) 叶子凡到的时候,叶澜渊正在喝药,叶子凡便立在一旁,看着下人侍候完叶澜渊喝了药又簌了口,方开了口:“爹。” “来了?”叶澜渊抬起眼来看了叶子凡一眼:“可知我唤你回来,所为何事?” 叶子凡轻轻摇了摇头。 “先前你也听见了,大夫说了,我得放下手中俗务,静心调养身子,我这身子再也经不起什么折腾了。只是这叶氏还有府中诸多事务,却也必须得有人来打理。我思来想去,也唯有你最为合适。”叶澜渊目光定定地望着叶子凡。 叶子凡一愣,似是被叶澜渊这突如其来的决定给吓了一跳。 “我?”沉默了片刻,终是问出了口:“我以为爹会将此事交给阿川。” “哦?”听叶子凡这样说,叶澜渊挑了挑眉,抬眼望向叶子凡,似是询问。 叶子凡垂下眸子,苦涩地笑了笑:“从小到大,爹便不怎么喜欢我。我虽不知道为何,却终究还是有些在意的。所以我从小到大,都比二弟四弟更为刻苦。所以我十岁的时候就选择离开叶府去历练。” “母亲与二弟,还有琴姨娘之事,我知晓爹只怕对我还是有些怀疑的。只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也无从辩解,只能保持沉默。” “我以为,爹已经不再相信我了。即便是明面上不说,也断然不会给我任何插手叶氏产业的机会。” 叶澜渊见叶子凡眸中闪烁着落寞的神色,目光微微一闪:“怎么会呢?你想得太多了。” 叶子凡吸了吸鼻子,笑了起来,眸子渐渐亮了起来:“是啊,如今我知晓,是我想得太多了。多谢爹的信赖,我定不会辜负爹的信任。” 见叶澜渊神情微动,叶子凡便又接着道:“只是我资历尚浅,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爹不妨让管家与其他几位管事从旁协助,所有事务,我亦会与他们商量着行事。若有什么不懂的,也可请教请教。” 叶澜渊缓缓闭了闭眼,轻轻颔首:“嗯,就按你说的办吧。至于你四弟……” “前端时日四弟跟在孩儿身边亦是十分努力,已经有了不小的进步。孩儿想着,此番也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不如让四弟与我一同好生历练历练。”叶子凡连忙接过话头。 “我亦正有此意,如此,那就这样吧。明日一早,我叫管家带着叶氏与府中的管事去你院子中。” “那些管事之前你也几乎都已经见过了,每日里需要处置的事情也几乎都比较固定,若有突发事件,你与他们商议着来,实在是不能做决定的,再拿来问我就是。” 叶子凡连连颔首:“是。” 叶澜渊这才又点了点头,有些疲惫地阖上眼:“就这件事,其它没什么了,下去吧。” “是。”叶子凡应了声,低着头退出了门外。 待叶子凡离开,叶澜渊才又睁开了眼,目光锐利无比:“他与叶川,谁在作戏?” 话是问立在一旁的管家的,管家微微垂下头:“老奴愚钝,瞧不出来。” “瞧不出来?”叶澜渊反问了一句,却又像是突然迷茫了起来:“是啊,我也瞧不出来。” “本来在阿川来寻我说我这不是病,是子凡下的毒的时候,我是怀疑阿川在说谎的。只是后面细细一思量,却又觉着,此事兴许是子凡的刻意算计。” “然而当将子凡找来之后,看他的态度,听他方才那些话,我又迟疑了。方才他的模样,没有丝毫的破绽。” 叶澜渊眉头轻蹙着:“若是他拒绝,我会觉着他是在为了不因我怀疑,装模作样,那么十有八九,就是他刻意算计阿川。” “然而,他虽一脸惊诧与迟疑,却也果断地解了下来,还主动要求让你与其他管事一同理事,态度坦然,没有丝毫不妥。” 叶澜渊说完,又长长地沉默了许久:“只是他们兄弟二人,却总有一个人在说谎,若是阿川倒也罢了,他刻意陷害子凡无非就是为了这叶氏而已,这点心机在我面前,不够看的。可若是子凡……” 叶澜渊眯了眯眼:“若是子凡,那子凡这个孩子,就太可怕了。” 管家立在一旁,沉吟了片刻方开了口:“老奴觉着,应该是四公子吧?大公子虽然聪明,可毕竟年岁在那里摆着,哪有那样深的心机?如此精明的算计,哪怕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也未必能够做到,大公子,也就才十七八岁而已……” 叶澜渊微微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但愿只是我疑心太重。” 管家忙道:“大夫让老爷你莫要太过操劳,老爷你也别想太多了。” 叶澜渊听管家这样劝着,眉头一蹙:“跟个废人一样,即便是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随后在又吩咐着管家:“对了,你暗中找个擅长用毒治毒的大夫来。这些个民间大夫虽然能治病,可是未必能够辨出毒药来。大夫虽然说我这病是因为此前风寒之后未能及时治愈,拖延之下加重了的,可我总觉着我这病来得太过蹊跷了。” “兴许……”叶澜渊的手猛地拽紧了身上的薄被:“兴许真的是毒药呢?” 管家连忙应了下来。 叶子凡已经回到了青悟园,远远地就瞧见饺子站在青悟园门口,来来回回地晃悠着,神情焦躁不安。 叶子凡自然知晓他在等什么,笑着摇了摇头。 饺子却已经瞧见他了,眼中一喜,三两步跑了过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叶子凡一番之后,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老爷没有发现吧?没有为难公子吧?可将我吓坏了。” “怕什么?我说过我不会有事的。” 饺子瞥了叶子凡一眼:“公子说了能有什么用?咱们啊,毕竟还在叶府呢,这可是老爷的地盘。万一公子的事情败露,只怕公子这条小命就没了。” 叶子凡笑了一声,带着饺子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就瞧见包子立在院子中。 饺子眨巴眨巴眼:“哎,我方才都没有瞧见你啊?你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叶子凡却只对着饺子道:“饭菜都准备好了吗?我有些饿了,去盛饭吧。” 饺子上上下下扫了包子好几眼,才进了屋。 等着饺子离开了,包子才同叶子凡道:“旁系几家,都没能凑够足够的银两,似乎相差还不少。” 叶子凡点了点头:“猜到了,极好,他们凑不够银子,我才有机会啊。” 第118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11) 第118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11)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叶子凡倒也正如他所言那样,每日里带着叶川与管事一同议事,几乎事事与管事一起商议处置,态度温和谦卑。 旁系几位叔伯凑不够银子,能够想的法子也唯有叶氏这一条路,几乎日日跑来叶府闹腾。 叶子凡只叫家丁将府中各个门都看牢,不允许将他们放进来。 偶尔叶子凡出府去巡店会客之时,也会被拦住。 “听闻叶澜渊因着身子不适,让你暂代处置叶氏之事?”不过几日不见,几位叔伯都似乎憔悴了许多。 不等叶子凡回答,便又接着道:“叶澜渊凭什么?不管怎么说,叶氏也有我们一份。他身子不适需要别人暂代处置,也应该由我们来才是,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啊?” 叶子凡顿住:“爹是觉着三位叔伯现在只怕应该忙碌着,定然抽不出空来打点这些杂事而已。三位叔伯还是先将自己的事情处置妥当了再言其他吧……” 说罢,就径直上了马车。 “什么抽不出空,都是借口!他叶澜渊问过我们吗?叶澜渊安的什么心我们会不知道?不管怎样,今日定要让叶澜渊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 三人上前拉住马的缰绳,立在一旁与叶子凡对峙着。 叶子凡沉默了片刻,下了马车,眸光变冷了几分:“三位叔伯在城中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非要闹的如此难堪,那也莫要怪我这做侄子的不留情面了。” 说罢,便转过头望向管家:“今日我就不出门了,派人去府尹衙门一趟,就说有人在我们府上寻衅滋事,请他们带人过来瞧一瞧。” “再叫人去同在几位叔伯店上买过琉璃的客人家中说一说,就说我这几位叔伯只怕是拿不出银子来赔他们了,叫他们要告到衙门还是怎样,随他们的便就是。” 兄弟三人听叶子凡这样一说,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叶子凡,你敢!” “我有何不敢的?三位叔伯都敢不要颜面这样做了,我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左右,闹大了,难堪的也不是我。” “好好好……”叶四叔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叶子凡:“好的很,算你狠,你等着!” 叶子凡背着手冷笑了一声:“悉听尊便。” 叶家三兄弟这才讪讪离开了。 管家看了一眼那三人的背影,望向叶子凡的眼神微微有乐些许变化:“大公子,可还要派人去府尹衙门?” 叶子凡摇了摇头:“既然他们都走了,也没什么意义。走吧,咱们也出门吧。” 说完,才又重新回了马车。 这一日,倒是平静无波。 只是到了第二日下午,却突然出了事。 叶子凡正在书房对账,就瞧见包子从门外匆忙而入:“公子,出事了。” “嗯?什么事?”叶子凡头也未抬,手中算盘拨弄的噼里啪啦响着。 “去接四公子下学的车夫回来了,却并未接到四公子。车夫向书院中的其他人打听了,有人说,四公子还未到下学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车夫急忙跑去问了四公子的先生,那先生说,是府中派人来接的人,说是老爷身子极为不妥,让四公子赶紧回府。” 算盘声戛然而止,叶澜渊在府中好好的,叶子凡自然最为清楚。 “四弟不见了?” “是。”包子应着。 叶子凡沉默了下来,几乎是立刻,就有了猜想:“应该是旁系的几人做的。” 说罢,径直站起身来,快步出了门,朝着主院去了。 他已经收到了消息,叶澜渊定也知道了。 果然,一到主院的门口,就听见叶澜渊的怒喝声:“畜生不如!我本想着,他们再怎么样也至少还有基本的底线,却不曾想,他们竟会向后辈下手。” 叶子凡脚步微微一顿,却又极快地重新迈步:“爹莫要发怒,孩儿会想办法的。” 叶澜渊望向叶子凡,眸光微微一顿,眼中似是闪过了什么。 叶子凡看的分明,也清楚明白地知道,叶澜渊那个眼神代表的意义。 叶澜渊,在怀疑他。 叶子凡在心中嗤笑了一声,倒也难怪,此时,若是叶川出了事情,得益最大的,反倒是他。 心中虽满是讽刺,面上却不曾表露分毫。 “我猜想此事应该是几位叔伯中的其中一个所为,所图之事,也无非就是让咱们帮他们解决银子的问题。” “既然他们有所求,就定然会主动联系咱们。只要能够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只是小问题。” 叶澜渊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只要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只是小问题。” 说罢,却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恶狠狠地骂了一声:“那一帮子禽兽!” “爹千万莫要动怒才是,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四弟的安危,先将四弟救回来了,这件事情,咱们再慢慢与他们秋后算账就是。” 叶澜渊听叶子凡如此说,眸光在叶子凡脸上转了转,半晌才道:“你们三兄弟之中,其实只有你最像我。” 叶子凡闻言,手在袖中猛地握紧,面上却含着七分笑意:“我是爹的儿子,自然是像爹的。” 倒是果然不出父子二人所料,晚上刚刚关闭府门,门房就匆匆忙忙跑来了。 “小的刚将门关上,正要离开,却突然听见门上有动静。叫了家丁来将门一打开,就瞧见门上插着这个东西,四下已经瞧不见人影了。” 门房手中拿着的,是一支弩箭,弩箭上钉着一张羊皮纸。 叶澜渊接过羊皮纸展了开来,只看了一眼,就将羊皮纸递给了叶子凡。 羊皮纸上只写了一个地点,一个时间,还有一个数额。 简洁却也明了。 “他们是让咱们在明日戌时之前,将七百万两银票扔进乘风湖中的莲花湾入口?” 叶澜渊点了点头,冷笑了一声:“倒是小心翼翼,以为谁不知道是他们搞的幺蛾子吗?” 叶子凡却在担心另一件事情:“他们只给了我们一日的时间,却要七百万两银票……时间这么短,咱们去哪儿筹措这么多银票啊?” 叶澜渊微微闭上眼,半晌之后,才似是下定了决心,猛地睁开了眼:“用假的。” 第118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12) 第118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12) 饶是淡定如叶子凡也忍不住愣了一下:“假的?” 叶澜渊颔首:“叶氏有钱庄,让他们连夜用假的印泥造些银票,到时候就带这些银票去乘风湖。” 叶子凡沉默了片刻:“可四弟还在他们手中,若是他们发现了银票是假的,伤害四弟怎么办?” “首先,你刚才也已经说过了,一天的时间,我们根本凑不到七百万两银子的银票。” “其次,他们也并未说收到银票之后就会立即放人。若是他们拿了银票,却并未放阿川回来,反而再利用阿川威胁我们其他。到时候,我们岂非落得人财两空。” 叶澜渊看了叶子凡一眼,意味深长:“咱们刚经历了琉光阁之事,已经损失不起七百万两银子了。” 叶子凡默了良久,才垂眸应了下来:“是,孩儿这就让人去准备。” 出了主院,叶子凡吩咐了管家去将管事请来,随后便回了主院,一进门,在椅子上一坐,良久没有说话。 饺子叫人搬了冰盆子进来,又端了冰镇的绿豆汤进屋,做事的时候一直时不时地看叶子凡几眼。 “公子,喝绿豆汤解解暑。小的已经叫人去准备晚饭去了,公子喝完绿豆汤,晚饭就应该上来了。” 叶子凡“嗯”了一声:“放下吧。” “公子从主院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坐了许久了,可是发生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饺子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若是有什么事情,公子也可以与我和包子说一说啊,虽然我们未必能够为公子排忧解难,可是至少也可以听一听,说出来总是会舒服一些的。” 叶子凡抬起眼来看了饺子一眼,就瞧见他眼中不加遮掩的关心。 “四弟被绑架了。”叶子凡叹了口气。 “嗯?”饺子有些奇怪,这个消息,先前在这青悟园的时候,公子不是就知道了吗? 饺子星子单纯,素来将什么都写在脸上,叶子凡自是看明白了他眼中疑惑:“绑架四弟的,应该是旁系几位叔伯,他们开出条件要七百万两银子,让我们将银票想法子沉入乘风湖中。” “七百万两银子?”饺子瞪大了眼:“他们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是啊。”叶子凡苦笑了一声:“叶澜渊只怕是觉着,用这么多银子换一个人不值,因而让我叫钱庄连夜赶制一些假的银票出来,到时候就用那些假的银票去赎人。” “假的?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叶子凡将手放在那绿豆汤的碗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缩了缩手:“被发现了,旁系那几人知道叶澜渊根本不想用银子换四弟,四弟只怕……会死……” 饺子微微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紧蹙着眉头,半晌才叹了一句:“那可是一条人命啊,而且,还是老爷自己的亲骨肉啊。” 叶子凡嗤笑了一声:“亲骨肉?只怕在他的心目之中,没有什么比银子更为重要。” 饺子蹙着眉头叹了口气:“公子就没有其它的法子?” 叶子凡沉吟了许久,才道:“一日之间,我也筹措不出七百万两银子啊。” 说罢,又站起身来,在屋中来来回回踱步良久,才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望向包子:“旁系几人让我们将银票沉入乘风湖中,定是派了人潜在水中接应。你今日便开始派人在乘风湖附近布局,多派一些人假装在乘风湖游玩的游人,若是发现有人潜入乘风湖中,或者从乘风湖中出来,立马派人跟上。” “也唯有一试,看看能不能够跟踪发现他们关押四弟的地方,而后暗中将人救出来了。若是不行,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包子应了声,退了下去。 饺子忙道:“若是救不出来,公子也无需自责。之前四公子总是觉着是公子害了他娘亲,一直都想要害公子的。” “且这个决定是老爷下的,不顾四公子生死的人也是老爷,公子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直至第二日傍晚,钱庄的人才将假的银票赶制了出来。叶子凡与叶澜渊一同检查了一遍,叶澜渊方点了点头:“除了印泥之外,并无其它不同,旁人很难辨认得出。” 顿了顿,才吩咐着钱庄的掌柜:“你让所有钱庄银号的人将眼睛给我放亮一些,辨认仔细了。若是有人用假的银票兑走了银子,我定不会轻饶。” 钱庄的掌柜连连应了下来,叶澜渊这才点了点头:“用牛皮纸包起来,多包上几层,再装在盒子里面,用蜡将盒子封起来,派人送过去,按着他们的要求,沉入乘风湖吧。” 叶子凡垂眸应了,将此事交给管家派人去办了。 管家带人拿了东西离开之后,叶子凡便回了青悟园。却也什么都看不进去,只坐在椅子上发呆。 叶川虽然因着琴姨娘的死,恨不得杀死他,只是叶川本身却也算不得太坏,而且也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不管如何,他也不希望叶川就这样没了。 只是也如饺子所言,他已经仁至义尽,若是未能救下叶川,也只能是他的命了。 若是没能救下,只希望他下次投胎的时候擦亮了眼睛,莫要再投在这样的家中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叶子凡听着外面打更的声音,从一更,到二更,到三更,到四更…… 饺子进来催促了几日,让叶子凡早些歇息,叶子凡充耳不闻。 饺子也无可奈何,只长长地叹了口气:“公子这样熬着也没用啊,还不如早些歇息,明日起来应该就有消息了,公子也好根据情况处置。” 叶子凡神情淡淡地:“至少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消息。” 一直到天蒙蒙亮,外面才传来了动静,饺子站在门口,听见声音连忙探出头去望了望,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公子,公子,是包子回来了。” 叶子凡抬起眼来望向门口,就瞧见包子掀开门帘子走了进来,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湿,脸上亦满是汗,粗粗喘着气。 “公子,属下不负所托,将四公子救下来了。” 第1184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13) 第1184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13) 叶子凡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救下来了就好,救下来了就好。” “只是四公子却一直不相信老爷让人用假的银票去换他,一直在闹腾,还说公子要害他,要见公子……” 叶子凡眯了眯眼,站起身来:“你将他放在何处了?我去瞧一瞧吧。” 包子将叶川安置在城中一处较为偏僻的小院之中,一进那院子,叶子凡就瞧见叶川站在院子中与守卫对峙着,怒气冲冲地模样。 见着叶子凡进了院子,叶川顿时眼中亮起了一簇火:“叶子凡!你将我关在此处是做什么?是想要弄死我要独吞叶氏吗?还骗我说爹用假的银票换我,实在是居心叵测!你放我出去!我要见爹。” 叶子凡见着他还有精神闹腾,便知旁系几人应该也不曾亏待他,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你想要见爹,可以啊。我让人将你放在此处,不过是觉着叶澜渊那样对你,你有资格知道真相,也有资格自己决定自己以后应该何去何从。” “我现在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你易容假扮成我的小厮,去亲耳听一听,你那样信赖的爹,是如何对你的。一个是,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你便可以直接回府,权当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叶川怒目以示:“分明就是你想要害我!分明就是你污蔑爹爹!” 叶子凡见叶川如此冥顽不灵,也动了几分怒:“我要害你?我污蔑叶澜渊?我若是想要害你,可以直接不救你出来,也可以现在将你杀死在这儿。我可以保证,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你的死与我有关。“ “此前我果真没有说过,你就是愚不可及。怎么?莫不是没胆子知道真相是什么样子?害怕破坏了叶澜渊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叶子凡索性来了个激将法,叶川果真上当。 “谁愚不可及?谁没胆子?去就去!” 叶子凡冷冷地看着他:“很好,只希望你到时候听到了叶澜渊的那些话,不要哭鼻子,不要让叶澜渊发现了破绽。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叶子凡说完,径直转身吩咐着包子去寻一个会些易容术的人来,给叶川易容成了饺子的模样,径直带着叶川回了府,直奔主院而去。 叶子凡带着叶川进了屋,叶澜渊已经起了身,正在喝粥。 “来了?可有消息了?”叶澜渊抬起眼来看了叶子凡一眼,目光带过叶川,也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叶子凡摇了摇头:“没有,我猜想,旁系的几位叔伯拿到银票之后,只怕是要去银号验证真假的。” “孩儿还是觉着,应该拿真的银票去换回四弟再说,毕竟,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爹,要不,将钱庄的掌柜叫过来,让他们若是见了有人拿了假的银票过来兑钱,还是先兑给他们吧,等着四弟回府之后,再另说。” 叶澜渊漫不经心地应着:“此事,你无需操心了。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若是有人那假的银票来兑钱,直接将人留下来,送到府尹衙门,我会送些银子给府尹,让府尹假装那人招供出了旁系那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顺势将他们抓入大牢之中。” 叶子凡闻言,脸上闪过一抹焦急之色:“爹,万万不可,若是这样,四弟只怕就性命不保了。” 叶澜渊抬起眸子看了叶子凡一眼:“你四弟处处针对你,你便不生气?如今怎生还替他说起话来了?” 叶子凡闻言垂下眸子:“四弟性子并不算太坏,他只是对我有所误会而已。我怎么也不能因此就断送迪奥他一条命……” “此前我还在说,我三个儿子中,最像我的就是你了。如今你这样优柔寡断,却是一点也没有为父之风。” “这种时候,便应该果决一些。且我昨日就与你说了,即便是给真的银票也不一定能够换回阿川,七百万两银子,咱们损失不起。若是能够借机不费吹灰之力的除掉旁系那几个祸患,这笔买卖做得。” 叶子凡垂下头,眼角的余光撇向身后的叶川。 叶川脸上覆着人皮面具,倒是不见任何脸色的变化,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却早已经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既然爹爹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孩儿就先行告退了。”叶子凡害怕叶川失态被叶澜渊发现,忙道。 叶澜渊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时辰也不早了,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置。旁的你也不必担心了,将自己的本分做好才是最重要的。” “是……孩儿明白。” 叶子凡垂着头退了出去,叶川忙跟上。 待出了院子,叶川便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抬起眼来望向叶子凡,眼中有泪光闪烁:“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如此对我?” 叶子凡伸手拉住他:“走,先回院子再说,这里人来人往的,被人瞧见了引人怀疑。” 叶川像是丢了魂一般,被叶子凡拉着往前走。 一直到进了青悟园的寝屋,叶川才像是突然爆发了一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叶子凡连忙吩咐着包子:“去门口看好,一会儿管家该带着管事过来了。见着人立马派人来给我通禀一声。” 包子连忙应了声。 叶子凡立在一旁,等着叶川哭够了,才递过去了一方锦帕:“叶澜渊这样的人,也值得你哭?” 叶川眼眶通红,接过锦帕擦了擦泪水,抽抽噎噎的道:“他为什么要如此对我?我可是他的儿子啊!” 叶子凡嗤笑了一声:“在他的心目之中,没有什么,比利益更重要。” 叶子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可知我为何要对付他?” 叶川抬起眼来望向叶子凡:“因为你小的时候,爹与夫人对你不好?” 叶子凡冷笑:“若只是对我不好倒也罢了,叶澜渊为了琉璃商路娶了我娘,又为了林静柔,和林静柔一同杀了我娘,杀了我娘之后,为了继续获得琉璃才容我活了下来,一面利用我继续拿到琉璃,却又一面任由林静柔与叶修百般欺负羞辱我。” “就连他费尽心思娶进门来的林静柔,在她疯了之后,叶澜渊不休她也不过是为了继续获得林府的帮助。” “无论是妻子还是儿子,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如今,你可认清了?” 第1185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14) 第1185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14) 叶川紧紧咬着唇,一直到嘴里有腥气蔓延开来,才稍稍松开了一些:“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叶子凡笑了一声,亦是想了一会儿,才应道:“大抵是看在我们小时候都被叶修竹欺负过的份上吧。” 顿了顿,才又望向叶川:“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叶川垂下头沉默了半晌:“你害死我娘亲,却又救了我一命,我与你之间的恩怨从此抵消。只是如今,无论是爹还是你,我都不想再见到了。我会离开叶府,四处游历一番。叶府所有的一切,都再与我没有丝毫干系。” 这个选择倒是并没有出乎叶子凡的预料,叶子凡点了点头:“也好,这叶府不过是什么好地方,离开也好。什么时候走?我叫人送你出城。” “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东西还放在我屋中的,我想回去一并拿走。”叶川一直垂着头:“是我娘亲留下的。” 说罢,才又抬起眼来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叶子凡的神色:“我娘亲兴许对你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可是无论如何,她也是我娘亲,一直护着我为我着想的人。” “我知道的。”叶子凡颔首:“等晚上吧,晚上我叫包子带你潜入你屋中,你将东西拿了就离开吧。” “好。”叶川应了下来。 “公子,管家与管事来了。”外面传来包子的声音。 叶子凡站起身来:“你在屋中呆着,莫要到处乱跑。” 将叶川安置好,叶子凡才出了门,去了书房。 傍晚时候,包子就又带回来了外面的消息:“老爷果真请了府尹衙门去旁系各府上将几位爷带走了,罪名是欺诈,还有谋杀……” 叶子凡看了立在一旁的叶川一眼,点了点头,示意包子继续说下去。 “旁系几位爷并不承认他们绑架了四公子,只说他们本来就是亲戚,路上遇见四公子,请四公子去吃了些东西,住了一晚上,可是第二天四公子就已经离开了。” “府尹带人搜遍了旁系几人的家中,都没有发现四公子。这谋杀的罪名,只怕是没法落下去。” 叶子凡点了点头:“爹可收到消息了?他如何说?” 包子听叶子凡这样一问,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叶川,欲言又止。 叶川见他这样的神色,便知只怕不是什么好消息,心一横:“说吧,如今还有什么是我受不住的消息不成?” 包子这才又接着道:“老爷说,此次是对旁系一网打尽的绝佳时机,断然不能出任何岔子。派出了所有人四处寻找四公子的下落,还说若是找到,便直接杀了,将罪名安在旁系三人身上。若实在是找不到,就寻一具与四公子身量差不多的尸体来假冒四公子。左右,这谋杀罪,一定要落在旁系三人身上才行。” 叶川闻言,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脸色煞白一片:“怎么会?他怎么可以这样?虎毒还不食子呢。此前他用假银票救我,我还可以在心中安慰自己,说是他没有足够的银子。可是如今,他却想要我性命!我是他儿子啊!” 叶子凡亦是觉着有些惊诧,只是却又觉着,这样做,才符合叶澜渊的性格。 “叶氏的商铺遍布楚国,他若是想要利用叶氏的商铺来寻人,也并不是一件难事。你想要游历天下的愿望,只怕要稍稍搁置一段时间了。” “我先派人将你送到我一处僻静的庄子上,你先在那处庄子避避风头,莫要随意出门。等着我将叶氏彻底握在手中之后,你想去哪儿,便可随你所愿。” 叶川仍旧还沉浸在叶澜渊要杀他的噩梦之中,连唇上都不见了血色,听叶子凡这样一说,只木讷地点了点头:“我如今,还有其它的选择吗?” 叶子凡见着叶川这副模样,却也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张了张嘴,也不知从何宽慰起。 夜渐深,包子带着叶川就要出门,叶子凡知晓叶川此去,只怕以后再难相见,只取了一个匣子与他:“这里面有一些盘缠,你也莫要拒绝,以后用银子的地方还多,有银子傍身,凡事也会好上许多。” “还有一块玉佩,是我的贴身玉佩。你离开庄子的时候,约摸我也已经拿下叶氏了。你将玉佩收着,若是以后有什么困难之处,拿了玉佩去叶氏的店铺中求助就是。” 叶川盯着那匣子看了许久,终是伸手接了过来:“多谢大哥。” 说罢,就转身跟着包子出了门。 一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包子才又回了府上。 叶子凡刚看完一本账册,见他进来,便问道:“将人送到了?” 包子颔首:“已经送到庄子上了,按着公子的意思,送到的庄子离渭城并不远,渭城中有什么事情或者消息,很快就能够传到。只是地方偏僻,环境也不错,倒也算得上清幽。” 叶子凡颔首,这桩事情终是放下。 “属下派去的人打探到,昨天夜里,府尹衙门在四爷的别院中发现了一具尸首,身量与四公子相当。尸首是在别院中的井里面发现的,被水泡了有些时候了,已经肿胀不堪,辨不出原本面目了。” “方才属下进门的时候,瞧见管家引着府尹衙门的人往正院走,应该就是为了此事。” 叶子凡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讥诮笑容来:“只怕是来请叶澜渊去辨认尸首的,叶澜渊定会指认那人就是四弟,将这杀人的罪名,往大伯二伯与四叔身上栽。” 果然,没过多久,饺子就打探到,叶澜渊随着府尹衙门的人出了门。 一直到午时,叶澜渊才又回到了府上。 叶子凡拿了几本账册过去,刚一进入叶澜渊的房间,就瞧见叶澜渊眉头紧蹙,脸上俱是悲痛之色。 “爹这是怎么了?”叶子凡明知故问。 叶澜渊抬起眸子来看了叶子凡一眼,一副悲从中来的模样:“子凡啊,昨夜府尹衙门在你四叔的别院找到一具尸首,让我去辨认了一下,那尸首,就是你的四弟啊!那三个畜生,我以为他们只是吓唬吓唬我,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敢对阿川下此毒手啊!” 第118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15) 第118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15) 叶子凡在心中暗自冷笑着,只是面上却也做出一副惊愕模样:“怎会这样?就为了七百万两银子?他们为何竟会如此残忍?定不能够放过他们才是!” 叶澜渊颔首:“他们害阿川性命,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我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给阿川陪葬!” 叶澜渊面上满是哀痛之色,猛地一拍桌子,却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叶子凡连忙上前,伸手拍了拍叶澜渊的后背:“爹身子尚未痊愈,千万莫要太过激动。” 叶澜渊咳了好半晌才稍稍缓过劲来,叶子凡便退了开去,低着头轻声问着:“那阿川的尸首如今在何处?” “还在府尹衙门,仵作还需验尸来断定阿川死去的时间与原因。”叶澜渊叹了口气。 叶子凡蹙了蹙眉:“天气这般炎热,仵作验尸需要多长的时间啊?若是久了,阿川的尸首只怕就要腐烂了。也该让阿川入土为安才是……” “凶手尚且没有受到该有的惩罚,又谈何入土为安?”叶澜渊摆了摆手:“我已经让管家去准备阿川的后事去了,等着仵作验完尸体,让那几个畜生受到该有的惩罚之后,便立即将阿川的尸首接回府上,让他入土为安。” 叶子凡张了张嘴,心知叶澜渊这样做,十有八九是因为害怕这个时候将那尸首带回来,他会认出那尸首并非叶川,索性寻个由头让那尸首留在府尹衙门,等着尸体彻底腐烂再也辨认不出原本模样的时候,在将尸体运回来。 叶澜渊抬起手来,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我的阿川,他的尸首是在井底发现的,也不知在井底泡了多长的时间了,尸体都已经肿胀不堪了。那井那样深,他定然会害怕的吧……” 若非叶子凡亲耳听见叶澜渊说让假银票去换去叶川,若非听见包子禀报,说叶澜渊下令寻找叶川,若是找到直接除掉。单单看此时叶澜渊的模样,倒的确像是一个丧子之后悲痛欲绝的父亲。 还真的是,唱得一手好戏啊…… 叶子凡心中暗自嘲讽着,为了不让眼睛泄露出自己的情绪,便忙低下了头:“爹爹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旁的事了……” 不等叶子凡说完,叶澜渊便径直接过话来:“如今你最为重要的事情,便是好生打理好叶氏的事情,旁的一切,管家自会处置妥当。” “是,孩儿明白。”叶子凡垂下头应着,退出了正院。 等着出了正院,走出去了好一段距离,叶子凡才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正院一眼,眸光暗沉,掺杂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饺子眨巴眨巴眼望向叶子凡:“公子,怎么了?” 叶子凡笑了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一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报应啊,从来不会晚到。” 饺子抬起手来挠了挠头发:“公子最近信佛了吗?怎么突然说出这样有禅意的话来?” 叶子凡却只笑着看了饺子一眼,没有说话。 回到青悟园,叶子凡刚踏进屋中,就高声吩咐着包子:“去飘香阁打包几份招牌菜回来,再去买一壶好酒,今天晚上,我要对酒邀月。” 包子应了下来,饺子递上一杯冰镇绿豆汤:“公子今儿个心情好?要吃什么为何不直接叫厨房做呀?我最近倒是觉着,府上的厨子功夫长进了不少。其实飘香阁的东西,我觉着也没有那么好吃吧……” 叶子凡嗤笑了一声,抬起手敲了饺子脑袋一下:“整天想什么呢?四弟出事的消息刚刚传来,我就叫府中厨房做好酒好菜来,旁人怎么想我?” “哦……”饺子吐了吐舌头:“那公子是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吗?” “自然是有的。”叶子凡笑了笑,却买起关子来,只神神秘秘地笑着,任由饺子如何打探,也并未透露分毫。 包子去飘香阁打包了一些饭菜回来,又买了酒。 叶子凡屏退了下人,叫饺子将桌子搬到了院子中,主仆三人坐了下来,一边喝酒一边赏月。 一直到子时左右,才各自尽兴。 饺子也喝了不少,连脚步都有些虚浮。叶子凡见状,便让他不必服侍自己,回屋歇下。 饺子自是乐得轻松,便拉着包子一同回了屋。 第二日一早,主仆几人还在睡觉,就被外面“叮里哐啷”的砸门声给惊醒了过来。 叶子凡坐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眸光却清明得丝毫不像是宿醉之人。 不多时,就听见饺子惊慌失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公子,公子,快起来啊,出事了,出大事了!” 伴随着声音,饺子从外面冲了进来。 见着叶子凡坐着望着他,脚步猛地一顿,自己倒似乎还在睡梦中一般,喃喃自语着:“公子啊,出大事了啊……” “我听见了,你一直叫喊着出大事了,究竟是什么大事却也不说。” 饺子眸子定定地望着叶子凡,眨也不眨:“公子,老爷……去了!” 说罢,见着叶子凡一副波澜不惊地模样,便又快步朝着床走了几步,在床边站定了下来:“公子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所以昨日才跟我说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所以昨夜心情才那样好,还叫包子去飘香阁打包好酒好菜回来。” 饺子将眼睛睁得大大地:“公子……老爷……” 声音隐隐约约带着颤抖,只是叶子凡却已经明白了他话中意思。 叶子凡轻笑了一声,掀开身上的薄被从床上起了身,走到窗户口推开了窗户,目光望向外面。 天色已经不早,院子里早已经洒满了阳光。 叶子凡点了点头,眸光却冷得像是在寒冷冬日里一般:“是啊,你没有猜错,就是我下的手……” 饺子虽然心中有所猜想,只是听得叶子凡证实,却仍旧有些难以置信,瞠目结舌地望着叶子凡,半晌才又喃喃道:“老爷做尽坏事,是罪有应得,罪有应得……” 顿了顿:“只是,公子似乎可以很容易的要老爷的性命,为什么非要是昨日?” 叶子凡笑了笑:“没什么为什么,只是觉着,时候到了而已。” 叶子凡瞧见有下人从外面跑了进来:“公子,管家请公子去正院。” 第1187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16) 第1187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16) 饺子见叶子凡还穿着昨日穿过的衣裳,急急忙忙取了一件衣裳来:“公子,快,我先服侍你更衣。” 叶子凡低下头打量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着,摆了摆手:“不必了,现在这个时候,我若是还有心更衣,岂不惹人怀疑。” 说罢,就径直抬脚出了屋。 刚走到正院门口,就瞧见正院中跪了一地的下人,哭声震天。 叶子凡脚步踉跄地快步进了屋,管家跪在榻前,听见声音,抬起眼来望向叶子凡。 叶子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到榻前,目光定定地望着榻上静静躺着的人,酝酿了好一会儿,大喊了一声:“爹!”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叶子凡满脸难以置信:“昨天分明都还好好的,这才不过过了一夜……” 说完,又转过身抓住管家的胳膊:“你在爹身边服侍,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爹身子不适你为何没有请大夫?为何没有派人来告诉我?” 管家垂下头,低低应着:“老奴也不知道,昨日晚上老爷只是有些咳嗽,也算不得太厉害,老奴便没有放在心上。昨天晚上屋中一切平静,甚至连平日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都没怎么听见,老奴还以为老爷身子好了些,谁知道……” 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叶子凡跌坐在地,脸上满是哀痛。 半晌,才稍稍振作了几分,直起了身子:“事已至此,再追究什么也没有用了,爹也不能够死而复生,你派人去将几位姨娘请过来祭拜祭拜,立即叫人将棺材那些都准备妥当,将道士什么的都请来,给爹入殓,选个日子安葬。” “叫下人将麻绳和孝服准备好,我立即去写讣告,随后将讣告发出去。” 管家抬起眼来望向叶子凡:“老奴觉着,应该请仵作来验个尸,老奴觉着,老爷的死,实在是有些太过蹊跷……” 叶子凡微微眯起眼,眼中尽是讥诮:“蹊跷?什么蹊跷?爹难道不是因为昨日突然得知四弟之死,伤心过度所致吗?毕竟,此前大夫也说过了,爹如今的身子,情绪波动不易太大。”管家挺直背脊:“老奴怀疑,老爷之死,是被人所害。大公子若是不信,便直接去请个仵作回府吧,是非曲直,验过便是。” “管家,你可真是糊涂了!你怀疑,你凭什么怀疑?你是爹身边贴身侍候之人,爹的死,难道不是应该你负最大的责任吗?且如今爹已经死了,你竟还要让仵作来骚扰他的安宁?仵作验尸,十有八九是要开膛破肚的。你是想让爹死无全尸吗?你究竟居心何在?” 叶子凡声声质问着,管家的脸色亦是有些苍白,却只重复着:“老爷之死,必有蹊跷,老奴只想查明老爷的死因而已。” 叶子凡定定地盯着管家,心中暗自觉着好笑,不曾想到叶澜渊如今妻离子散,众叛亲离,却还有一个忠仆维护着他。 叶子凡冷笑了一声:“管家根本就是怀疑我吧?” “老奴并未如此说,只是昨日大公子来过,且在老爷咳嗽的时候拍过老爷的肩膀,此前大公子都与老爷保持着距离,昨日突然如此,随后晚上就出了事,老奴也只是想要为大公子验明清白而已。” 叶子凡与管家二人对峙着:“所以呢,若是仵作验出爹死于非命,那又如何?他能够死而复生?” “至少可以让凶手受到该有的惩罚。” 叶子凡笑了笑,站直了身子,环顾左右。外面哭喊声震耳欲聋,屋中只有他与管家二人,没有人知道屋中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 叶子凡的手悄悄收进了衣袖中,握住袖中寻常拿来防身的匕首,信步走到管家面前,凑近管家的脸:“对,你没有猜错,是我下的手。” 管家脸上波澜不惊,只定定地看着叶子凡,仿佛早已经了然于胸。 “你想要让我受到该有的惩罚吗?可惜,不可能的。因为,只有死人,才配知道真相……”叶子凡将那匕首拿了出来,拔出刀鞘,猛地朝着管家胸前刺去。 管家躲闪不及,匕首径直刺进胸膛,疼痛蔓延来开,身子也渐渐地失去了力气。 “你狠心弑父,会受到该有的惩罚的。”管家额上青筋暴起,隐隐有细汗渗出。 叶子凡嗤笑了一声,眸光中尽是狠戾:“受到惩罚?不会的。我只不过是杀了一个手中沾满了鲜血的恶人而已,叶澜渊杀妻害子,本就该死,我为民除害,是大功一件,又怎会受到惩罚?” 管家张了张嘴,却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目光却仍旧定定地看着叶子凡。 叶子凡笑了笑,却又突然收敛起了脸上笑意,扬声大喊道:“来人啊!管家殉主了!” 随后才又压低了声音,在管家耳边道:“你这样为我爹着想,他定会十分感动的,这样也好,到了阴朝地府,你也可以继续服侍我爹了。” 说罢,才松开了手中的匕首,眼睁睁地看着管家没有了呼吸。 有下人冲了进来,叶子凡连忙站起身来,指着管家道:“快,快去瞧瞧,管家究竟怎么样了?” 一个侍从蹲下身子来,将手放在管家的鼻尖探了探,才急急忙忙地道:“大公子,管家……管家没乞儿了。” 叶子凡闻言,顿时大恸:“管家啊,我知道你忠心为主,可是你为何这么傻啊……” 府中几位姨娘也已经收到消息赶了过来,叶子凡连忙叫人将管家的尸首抬了下去,下令等着叶澜渊出殡的时候葬在叶澜渊的旁边。 几位姨娘纷纷跪在了床前,哭喊了起来,屋中乱作一团,没有人留意到叶子凡。 叶子凡目光定定地望着床上早已经没有了血色的人,嘴角微微勾了一勾。 饺子与包子也进了屋,饺子素来是个灵醒的,连忙上前道:“公子,如今老爷已经不在了,这个府中也唯有公子您能够做主了,公子还是节哀,赶紧准备老爷的后事吧……” 第1188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17) 第1188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17) 一旁跪着的几个姨娘闻言,亦是有人抬起了头来:“是啊,大公子,如今府中的一切,全靠你主持了。” 叶子凡咬了咬唇,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好,我这就去叫人准备爹爹的身后事,定会将此事打点妥帖。” 一连用了七八日,才将叶澜渊的后事打点妥帖。 府中的白色灯笼也取了下来,换上了素净的天青色。 叶子凡站在屋外盯着那灯笼看了好一会儿,饺子才上前道:“公子,小的已经给几位管家下了帖子,让他们明日一早过来。” 叶子凡点了点头,却突然想起一茬子事来:“给我一个灯笼。” 饺子连忙取过一个灯笼来:“这么晚了,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叶子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叶澜渊死了这么几天了,我突然想起,咱们倒是忘了知会一个人了,所以想过去看看。” “啊?谁啊?” 叶子凡眯了眯眼:“林静柔。” “夫人?”饺子瞪大了眼:“夫人被老爷关在西面的玲珑居中,倒是许久没有见到过人了。只是那玲珑居有些偏,这大晚上的过去,多吓人的,公子还是明儿个白天去吧,也不急在一时啊。” “有什么好吓人的?”叶子凡接过灯笼:“这世上最吓人的,从来都是人。” 饺子见叶子凡下了廊檐,往院子外走去,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如饺子所言,玲珑居地方十分偏僻,最开始路上还有几盏灯笼,走到后面,便连灯笼都没了。 饺子瑟缩着脑袋,紧跟着叶子凡的步伐:“早知道就多拿一个灯笼了……” 叶子凡笑了一声:“胆子这样小。” 走了约摸一刻半钟的模样,才隐隐约约瞧见了远远有一处小院子,饺子连忙指着那小院子:“公子,那就是玲珑居,快到了快到了。”声音中带着几分庆幸。 玲珑居门口有两人看守着,见着叶子凡,连忙同叶子凡行了礼:“大公子。” 叶子凡点了点头:“将门打开吧。” 守卫的神色带着几分为难:“这……公子,此前老爷吩咐过,没有他的吩咐,不能开门。” 饺子闻言瞪了那两个守卫一眼:“如今老爷都已经去世了,难不成这地方就一辈子都不让人进去了?现在府中大公子做主,大公子叫你们开,你们开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叶子凡嘴角一勾,这耀武扬威的模样,倒是抓住了精髓。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却也低头应了声:“是。” 说罢,将门打了开来。 玲珑居这名字虽然好听,只是里面却实在是算得上荒芜的。 院子中杂草丛生,能够听见蛐蛐与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 院子中唯有大厅门口挂着两盏灯笼,灯笼有些破旧,上面糊着的纸都破了,露出里面用竹篾子编的灯笼骨来。 “咚咚咚咚……”正厅有声音传来,饺子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望向那正厅:“什么声音?” 叶子凡侧耳听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是木鱼声。” 随后有脚步声传来,似是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随即,就瞧见了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嬷嬷 从里面走出。 那嬷嬷提着一个木桶,见着院子中站着的叶子凡与饺子,似是受了惊吓,“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水桶亦是落了地,滚出去了好长一段距离。 饺子心中本就觉着这地方有些邪乎,一听见那尖叫声,便也跟着尖叫了起来。 尖叫声此起彼伏的,听起来十分骇人。 “闭嘴。”叶子凡厉声喝止着。 饺子这才急急忙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望向那嬷嬷,眼睛瞪得大大的。 “许……许嬷嬷?”饺子已经认出了那人。 许嬷嬷也已经瞧清楚了院子里站的是什么人:“大公子……” 说罢,又往后退了两步,神情戒备地望着叶子凡。 “这么晚了,大公子来这玲珑居做什么?” 叶子凡笑了一声,还真是忠仆到处有,叶府特别多啊。许嬷嬷这模样,倒像是防备着他,不想让他进屋伤害了林静柔的模样。 叶子凡浅浅笑着:“嬷嬷不必惊慌,我来,不过是为了告诉母亲一个消息罢了。想来母亲住在这玲珑居,这地方偏僻,也听不到府中的动静。也不知道府中出了大事了……” “什么大事?”许嬷嬷咬着唇,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叶子凡。 叶子凡轻叹了口气:“爹爹于七日前因病去世了。” “本来应该早些来告诉母亲的,只是因着这几日忙着处置爹爹的后事,一时间忘了,这才拖到了现在。” 许嬷嬷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叶子凡便又重复了一遍:“爹爹去世了。” 屋子里突然响起“咚”的一声,许嬷嬷这才回过神来,却是飞快地转身进了屋。 叶子凡便也跟了上去,就瞧见林静柔穿着一身白色衣裳,头发披散着坐在正厅的观音像前,手中拿着一根木棒,神情呆滞。 地上有一个木鱼,还微微在晃动着。 想来方才听到的那声异响,便是这木鱼落地的声音了。 “孩儿给母亲请安。”叶子凡嘴里说着请安的话,只是身子却是一动不动,只噙着笑静静地看着林静柔。 “啊……啊啊啊……”林静柔急急忙忙地往后退了两步,抱住了那观音像前供奉香案的桌子腿,小心翼翼地望着叶子凡,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叶子凡见着林静柔的模样,嘴角愈发上扬了几分:“母亲,我是子凡啊,母亲不认得我了吗?” 林静柔仍旧抱着那桌子腿,身子瑟瑟发抖着。 “哦,我倒是忘了,听说母亲已经哑了?”叶子凡轻笑了一声:“听说还是爹爹亲自下的毒,毒哑了母亲,就是害怕母亲口无遮拦,说出一些不敢说出的事情。” “爹还真是狠心啊,母亲是他的妻子,他却如此对待母亲。”叶子凡抬起眼来望向那供奉在案上的观音像:“不过他也受到了报应了,他已经死了,死了。大仇得报,母亲应该高兴才是。” 第1189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18) 第1189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18) “啊——” 林静柔的嗓子发出破碎而嘶哑的叫喊声,将手中那敲打木鱼的棍子也朝着叶子凡扔了过来,随后松开了抱住桌腿的胳膊,眼中泛着泪光地朝着许嬷嬷看了过去。 许嬷嬷连忙上前挡在了叶子凡与林静柔中间:“大公子,大公子如今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又何必再来为难一个失了神智的人?难道大公子果真一定要了夫人的命才欢喜吗?” 叶子凡看着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在桌子下面的林静柔,嗤笑了一声:“不,我不会要她的性命,我要让她好好地活下去,受尽这世间一切悲苦,失去孩子,失去丈夫。看着自己最为憎恶的人夺得她原本应该拥有的一切。” 许嬷嬷惊叫了一声,声音拔高了几分:“大公子,你这样做,是会有报应的!” “报应?”叶子凡冷冷一笑:“我就是属于林静柔和叶澜渊的报应……” 林静柔突然咿咿呀呀地发出了声音,叶子凡望向林静柔,见她的手不停地挥舞着,眼中满是憎恨。 许嬷嬷也看向了林静柔,等着林静柔安静了下来,才开口道:“夫人说了,你以为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其实你什么都没有得到,你且瞧着吧,叶氏的一切,你一分一毫都别想拿走。” 叶子凡眯着眼望向林静柔,实在是不知她何以时至今日还能如此笃定。 “是吗?那你便仔细瞧着吧。” 第二日一早,管事们便都聚集在了叶子凡的青悟园。 “今日咱们叶氏发生的事情想必各位管事都已经有所耳闻,我爹病逝,管家殉主,大伯二伯四叔因为欺诈与谋杀罪入狱。如今叶氏正处于风雨飘零之中,自是不可一日无当家作主之人,各位管事对此,有何看法?” 几位管事面面相觑,终是有一人站了出来:“大公子,大爷二爷与四爷虽然入狱,只是这罪名却还没有定下,此事我们也做不了主,大公子也莫要着急,叶氏所有管事都训练有素,即便是这种情形之下,也定能够保证叶氏如常运转。” “咱们可以先按着惯例行事,等着大爷二爷四爷的结果出来之后,再行商议此事。” 叶子凡把玩着书桌上放置着的玉算盘,微微眯了眯眼:“怎么?你们是觉着,我没有资格接管叶氏?” “大公子是东家的嫡子,论资格,自然是最有资格的。只是此前东家交代过,为了防止有些人对叶氏有觊觎之心,为了叶氏不择手段。除非有他的亲口承认,亦或者叶氏的掌家玉佩,不然,我们便不能将叶氏交出去。” 另一人望向叶子凡,目露讥诮。 “东家说过了,这叶氏,即便是毁了,也不能交到心怀不轨的人手中。” 叶子凡眯起眼来:“好一个心怀不轨的人,希望你们记得今日说过的话,莫要落入我的手中……” 等着饺子将那几位管事送走之后,叶子凡才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呵,叶澜渊倒果真留有后手,倒是我小看了他。” 包子在一旁微微蹙了蹙眉:“幸好公子当初还留有后手,公子如今准备如何做?将那叶澜渊……” 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饺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公子,西蜀国那位端王爷来了。” 叶子凡眉头一拧:“他倒是愈发胆大妄为了,竟然找到叶府来了。” 叶子凡站起身来,出了屋:“人在何处?” “小的让前来禀报的门房将他请到花厅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径直朝着花厅而去。 曲涵正站在花厅中,四下打量着,见着叶子凡进来,咧开嘴笑了起来:“啧,这叶府果真是富贵之家,连这待客的花厅都富贵非凡,这桌椅皆是红木所制,墙上的字画俱是名家手笔,花瓶陈设也无一样不精致贵重,真是恭喜了。” 恭喜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给端王爷上茶。”叶子凡没有理会他的话,径直吩咐着饺子,随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饺子忙应了,退了出去。 曲涵也并不介意叶子凡的怠慢,自顾自地道:“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这么久都忍过来了,应该还得过些时候,才会对叶澜渊下手,却不曾想到,你这样心急。叶澜渊不傻,自然不会毫无防备。” “你现在的确是除掉叶澜渊了,只是想要将叶氏握在手中,只怕难了。” 叶子凡神色变了一变,嗤笑了一声,倒是不得不说,他所言,句句属实,就在方才,他才让那些管事给了个下马威。 “我若是你,我绝不会杀掉叶澜渊,我只会将他牢牢握在手中,成为一个傀儡。哪怕是将他弄残了,毒哑了,或者弄得痴傻了,也好过杀了他。只要有他在手中,要号令叶氏下面那些人,就很简单了。” “等着你彻底将叶氏的一切都握在手中的时候,叶澜渊的生死,就可以由你随意决定了。” 叶子凡只静静坐着听着,曲涵却是渐渐收敛起了脸上笑容,神情变得冷厉了起来:“你如今已经铸成大错,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法子,也要将这叶氏握住,若不然……” “为了叶氏之事,西蜀国亦是投入不少,如今此事若是出了岔子,便不是不让你母亲的尸骨回到西蜀国能够解决的了。” 曲涵轻笑了一声,那一声笑中,却满是威胁意味。 将该说的话说完了,曲涵也不多留,径直离开了。 饺子端着两杯茶进来,却瞧见花厅中只有叶子凡与包子二人,眨了眨眼,有些诧异:“人呢?” 包子神情冷冷地应着:“走了。” “这就走了,我这茶……” “倒了吧。”叶子凡站起身来,径直回了青悟园。 包子立在叶子凡身后:“公子,如今要怎么办?” 叶子凡眯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办?如曲涵所言,叶澜渊若是不死,所有事情皆好办了许多。” “所以,那就让叶澜渊再活过来好了。” 第119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19) 第1190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19) 包子顿时瞪大了眼:“可是,公子,叶澜渊……的确已经死了啊。” “活过来的,不一定就是真的。”叶子凡嘴角一勾,脑海中已经快速地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计划:“让人假扮叶澜渊,暗中去寻这几个管事,让他与几个管事说,他诈死不过是为了试一试我是不是别有居心。” 包子仍旧有些担忧:“可是,若是这几个管事不信……”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将叶修竹绑架之后,我叫他写的那些东西?”叶子凡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 包子点了点头:“公子让叶修竹写的,是关于他所接触到的关于叶氏的所有秘辛。” “叶澜渊当初的确是想要将叶修竹培养出来继承叶氏的,因而对叶修竹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毫无保留。你寻一个可以信任之人,将当初叶修竹些的那些东西尽数记牢,若是管事不信任,就一点一点地将这些东西抖出来,让他们不得不信。”叶子凡嘴角微勾。 “曲涵说的的确有道理,叶澜渊在,一切事情都会好办许多。可是,即便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旧会选择,让叶澜渊去死。因为,他活着,无论是残了还是傻了,对我而言,都是隐形的祸患。我断然不会允许有意外存在……”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包子退了下去,不一会儿,饺子就回了屋。 “派人准备马车,我要去府衙一趟。” 饺子眨了眨眼,却也并未问叶子凡去府衙做什么,又急匆匆地去吩咐人准备好马车。 叶子凡路上叫人打包了一些酒菜,到府衙的时候已经临近午时。府尹衙门中的少尹倒的确与叶子凡有些渊源,叶子凡说要见叶家几兄弟,倒也没有怎么为难,就带着人下了牢房。 府衙的牢房阴暗潮湿,带着一股子腐烂味道。 叶子凡蹙了蹙眉,跟在衙役后面往牢房里面走去。 牢房中关了不少犯人,见着几人经过,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那眼神让人觉着浑身不舒服。 衙役带着叶子凡在一间牢房面前停了下来,叶子凡往里面望去,就瞧见大伯二伯与四叔都被关在里面。 三人早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富贵模样,皆是头发凌乱,衣裳上亦满是污渍,神情有些呆愣,没有人看见了他的到来。 “大伯、二伯、四叔。”叶子凡开了口。 牢房中的三人听到了声音,这才抬起了眼来。 叶四叔急忙冲到了牢房门口,扶着铁栏杆定定地望着叶子凡:“是叶澜渊叫你来看我们笑话的吗?你去告诉叶澜渊,想要除掉我们,独吞叶氏,没那么容易!” 叶子凡神情淡淡地落在叶四叔的身上,嘴角微微勾了勾:“四叔在这牢中呆的时间太久,只怕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些什么,我爹已经病逝了。” 牢中三人皆是一愣,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来。 “我爹原本身子就不好,琉光阁出事的时候,就晕倒了。大夫说他操劳过度,不能再劳累,情绪也不能波动太大。可是听闻四弟出事的消息之后,爹悲伤过度,就那么去了。” “你骗我们的吧?”叶家大伯微蹙着眉头,定定地望着叶子凡。 叶子凡笑了笑:“这样的事情,我怎会拿来欺骗你们。” 三人便都沉默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哈哈哈哈!”叶四叔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啊,好啊!我原以为我会被叶澜渊玩死,却没想到他竟然走到了我前头。若是这样,那我即便是死了,也不亏啊。” 叶子凡沉默着,等着叶四叔笑过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虽然我爹已经去了,只是大伯二伯与四叔的日子只怕也快要到头了。爹临去之前专程花了大价钱打通了关系,定要置你们于死地……” 三人便又沉默了下来,脸色皆有些不好。 叶子凡垂下头轻轻笑了笑:“你们想要洗脱罪名出来吗?我倒是有办法。” 三人抬起眼来望向叶子凡,眼中带着警惕,叶家二伯蹙了蹙眉:“你想要做什么?” “想要做什么?我想要的,无非就是叶氏罢了。只要你们帮我,将叶氏给我,我可以帮你们洗脱罪名,可以将你们因为琉璃欠下的债务尽数偿还。” “做梦!”叶家二伯怒斥了一声:“呵,你们父子皆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子凡却只轻轻笑了一声:“二伯可知道,为何这么多天了,你们家中都没有人来探望你们,却唯有我一人进来了?” 叶子凡的话,让三人皆是变了脸色:“你……你把我妻儿怎么了?” 叶子凡哈哈笑了起来:“你猜。” “我这人耐性也不怎么好,我能给你们的,唯有两个选择。一则是帮我,将叶氏给我,我放过你们的家人,将你们救出去,帮你们偿还上债务,从此之后,叶氏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其二嘛,就是你们都会因着这些个罪名而死,你们的家人,也会为你们陪葬……” 叶子凡随意踱着步:“对了,这次的琉璃风波,听闻在你们店上购买了琉璃的人,也有许多是达官贵人。你说,他们在你们这儿吃了个亏,会不会饶了你们?” “我方才进来的时候,还听少尹大人说,你们这件案子,惊动了不少上面的人,上面的人都说,要严惩不贷呢。” 叶氏三兄弟皆是咬牙切齿,额上青筋暴起。 叶子凡也并不继续逼迫,只笑了笑,从从容容地道:“今日我便先行告辞了,大伯二伯四叔你们好好想想,什么样的选择划算。若是想要了,可以转告少尹大人一声,我就会过来了。今日我便先行告辞了……” “哦,对了,方才我经过飘香阁,买了不少酒菜。”叶子凡从饺子手上结果食盒子,递给了衙役:“方才我瞧着这牢中的条件实在是不怎么好,大伯二伯四叔只怕已经很久没吃过饱饭了,小侄请大伯二伯四叔吃顿好的。” “这人啊,只有活着,才能享受更多好的东西,可若是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第1191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20) 第1191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20) 从府尹衙门出来,饺子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公子果真让人将大爷他们的家人都抓了起来?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听见啊。” 叶子凡瞥了饺子一眼:“做人不能这么实诚,我又没说我要对他们家人不利,是他们自个儿胡乱猜测,我不过顺着他们的话随口威胁一下罢了。” 饺子目瞪口呆:“这也行?” 回了叶府,包子带着好几个人已经在青悟园中候着了,饺子瞧着那几个人的模样有些熟悉,应是叶子凡手中的管事,便自动自发地请缨去给厨房给叶子凡弄些茶点过来。 饺子从厨房回来的时候,书房中已经只剩下叶子凡一个人了,饺子将茶点往书桌上一放,忙不迭地道:“公子,出大事了。” “嗯?”叶子凡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什么大事?” 见叶子凡一副波澜不惊地模样,饺子心中暗自着急:“方才我听厨房的人说,叶氏的铺子这两日相继有人闹事,生意一落千丈。” “出了这样的事情,该着急的应该是店铺的掌柜与叶氏的管事,他们如今都不让我插手叶氏的事情,这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 话音刚落,却又瞧见包子匆匆从门外走了进来:“公子,出事了。” 叶子凡失笑:“为何你与饺子都喜欢以这句话开头,说罢,又出什么大事了?” “老爷下葬之后,按照惯例须得请大师在坟前作法超度七七四十九天,今日早上去给大师们送饭菜的下人将饭菜送过去的时候,就瞧见大师们都倒在了坟前,已经没有了气息。老爷的墓室也已经被人动过了,墓中棺材被打了开来,尸体……失踪了。” 不等叶子凡说话,饺子便已经开了口:“天呐,这什么世道啊?如今竟然连尸体都有人偷了吗?” 叶子凡瞥了饺子一眼,只径直吩咐着包子:“既然涉及了人命,爹的尸体又不见了,迅速派人去府衙报官。” 叶澜渊的尸体不翼而飞的消息很快就在府中传了开来,府中上上下下都在讨论此事。 “如今府中分成了两派,一派说此事是灵异事件,是老爷鬼魂不散,杀死了那些和尚。” 叶子凡嗤笑了一声:“所以他鬼魂不散,还顺道将自己的尸体给弄走了?” “唔,或许这是为了练什么邪术?” “另一派呢?” “另一派说,是有人知晓叶氏富可敌国,因而盗了老爷的尸首,好挟尸要银子。” 叶子凡闻言,却只轻轻笑了一声,并未说话。 过了一会儿,包子回了府:“府衙派了人来,请公子一同去老爷的墓前一趟。” 叶子凡颔首,起了身,想了想才道:“将今日前去陵园送饭的下人一并带上吧。” 叶澜渊葬在叶氏的陵园之中,如今他的陵墓周围已经围满了官兵。 少尹见着叶子凡来了,将叶子凡领到了府尹面前:“这位是府尹李大人,李大人,这位就是叶家大公子了。” 叶子凡朝着府尹见了礼,府尹才轻轻点了点头开了口:“本官寻大公子来,是想向大公子询问一些事情,不知,叶老爷是因何去世?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我爹是因病去世,一个月前,他就病了,因着处置琉光阁的事情,一直拖延着没有好好医治,久病成疴,大夫让他定要好生休养,情绪起伏不宜太大。谁曾想,随后就发生了我几位叔伯绑架了四弟,四弟尸首被发现的事情,我爹一时悲愤,就那样去了。” “是九月初六去的,今日已经是第九日。” 府尹点了点头:“今日是谁发现这墓出了事的?” “是府上一位下人,我爹墓前请了七位大师作法超度,每日由他来给几位大师送饭菜。” “将他请上来吧,他毕竟是第一个发现出事的人。” 叶子凡忙不迭地将人叫了过来,府尹便又转向那下人,问了几个问题。 “说说你先前瞧见的情形吧。” 那下人似乎还未缓过神来,面色惨白,眼中俱是惊恐之色,身子亦是微微带着几分轻颤:“先前厨房准备好了饭菜,让小的送过来,小的提着两个食盒子过来的时候,远远地没有听见念经声就觉着有些奇怪,走近了一些,才瞧见几位大师都躺在地上。” “当时小的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可也只以为大师可能被人用药迷晕了,结果走到近处才看见地上的土都已经被血染红了。小的一惊,便将手中的食盒子松了开,落在地上打翻了。随后小的又瞧见老爷的墓上的石门被人打了开来,里面的棺材盖子都被掀开了。” “小的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探着脑袋往那棺材里面看了一眼,就瞧见那棺材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小的心中惊慌,不敢多看,就急急忙忙跑回去报信去了。” 府尹点了点头:“你随我过来好生瞧一瞧,先前你瞧见的模样,可和现在一样?” 府尹说着,就引着那下人朝着被官兵围起来的地方走去,叶子凡也急忙跟了上去。 走近了就瞧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和尚的尸体,如那下人所言,血流了一地,俱都渗入了土中,看起来极为骇人。 叶澜渊的陵墓前竖着墓碑,旁边的白幡还在迎风飘着,墓碑后面的墓室石门却大打开着,隐隐约约能够瞧见里面的棺材,棺材盖子被推了开来,斜斜地靠着棺材。 那下人连连点了点头:“是,方才我瞧见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府尹颔首,转身同叶子凡道:“大公子,我们恐怕要将棺材拉出来仔细瞧一瞧,可方便?” “如今爹的尸首都已经不见了踪影,自然追查尸首失窃之事最为重要,大人请便。” 府尹便又转身吩咐着身后的少尹与仵作:“叫人将棺材拉出来,仵作用炭笔将几个遇害者的尸首位置画一画。” 两人应了声,少尹叫了人来,给那棺材套上了绳子,将棺材缓缓拉出了墓室。 府尹上前往那棺材中看了一眼,就见那棺材中放置着一些陪葬用的金银玉饰、绫罗绸缎,金银玉饰摆在棺材四周,绫罗绸缎铺在棺材底下,正好留出了中间的位置来。 第1192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21) 第1192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21) 府尹叫过叶子凡:“大公子来瞧瞧,这棺材中的陪葬物件,可有少?” 叶子凡连忙上前,往棺材中望去,仔细清点了一番:“没有少,所有东西都在的。” “那你可瞧出这棺材中有什么不对没有?” “嗯?有什么不对?”叶子凡似是被府尹的问题问的愣了一愣:“我爹的尸首没了。” “不是这个。”府尹摇了摇头:“方才大公子说,叶老爷去世几日了?” “今日是第九日。” 府尹颔首:“是啊,都已经九日了。如今虽然已经入了秋,只是天气却仍旧十分炎热,叶老爷去世九日,若是正常情形之下,尸首早已经腐烂不堪。若是尸首腐烂了,这棺材定然满是尸臭味道,且这下面垫着的绫罗绸缎上也定会被尸水浸湿,留下痕迹。” 叶子凡蹙着眉头又往棺材中看了一眼:“没有,这里面没有尸臭味,绫罗绸缎也十分干爽,光洁如新……” “对,这就是不寻常之处了。” 叶子凡急忙问着:“那……大人,这意味这什么呢?” 府尹微微眯起眼来:“意味着什么,自然是意味着,兴许,你爹的尸首压根没有下葬。” 叶子凡闻言,急忙摇了摇头:“不可能,我爹死了之后,尸体是我亲眼看着收敛进棺材中的,灵堂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守……” “如今尚且无法下定论,还得等着仔细查验之后才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几日只怕要辛苦大公子了,若是有需要,本官可能要随时传召大公子过府衙来。” 叶子凡连连颔首:“大人放心,草民定会全力配合。” 回府路上,叶子凡一直沉默着,饺子亦是眉头紧蹙,一个劲儿地自言自语着:“该不会真的是有鬼吧?小的也亲眼见着老爷的尸首入棺的,为什么府尹大人说,尸体没有下葬呢?奇了怪了……” “而且,看起来又不像是为了钱财盗取尸首的。若是为了钱财,老爷棺材里面那些陪葬品件件都是价值连城,可是却一件也没丢。” “真是倒霉极了,本来事情都已经了了的,怎么突然又横生枝节?” 叶子凡闭目假寐,未发一语。 下了马车,叶子凡才吩咐着包子:“买通渭城各大茶楼的说书先生,将叶澜渊陵墓被盗,尸首失窃的消息散布出去,顺便将府尹大人说尸首兴许并未下葬的话,也一并传出去。” 包子忙不迭地应了声。 不过两日,流言蜚语便已经闹得满城喧嚣。关于叶澜渊尸首被盗的案子,一时间众说纷纭。府衙那边倒也很快有了些许消息。 “七位大师皆是被利器所伤,且几乎都是一招毙命,下手之人应该武功不弱,且训练有素。” “因着叶老爷刚刚下葬,周围的土都还松软着,倒是在那叶老爷的墓室周围发现了几个带着血的脚印,从脚印来看,那几人穿的鞋子应该一样,且脚底带着一个图案。本官已经命人去查那团代表的意思,还有渭城各处做鞋子那些的地方,查一查那鞋子从何而来。” “除此之外,还在叶老爷的棺材中发现了一股浓厚的药材味道,本官叫了精通药材的人去闻了,闻出那药十有八九是一味叫做回魂散的药。” “回魂散?”叶子凡蹙了蹙眉:“那药是做什么用的?是毒药?” “倒也不算是毒药,准确来说,那药应该算是一位解药。” “解药?”叶子凡愈发摸不着头脑:“什么的解药?” “回魂散,解的是假死药。” 叶子凡闻言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府尹。 府尹接着往下道:“这假死药十分难得,我倒是听说过,却是第一次遇着,服下假死药之后,便可如死人一样没有呼吸,面色便白,浑身僵硬变冷。” “服下假死药之后,十日内再服下这回魂散,就可以死而复生……” 叶子凡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轻颤:“大人的意思是,我爹没有死?” “不出意外,应是如此。” “若是没有死,他为何又要诈死?又为何服下那回魂散之后,却并不回来寻我……”叶子凡说着,瞪大了眼:“大人,我爹会不会是出事了?” “我爹没有缘由这样折腾一遭,让自己假死又想方设法的复活。应是有人刻意为之,若是如此,我爹定是落入了那人之手。” 叶子凡面露焦急,朝着府尹行了个礼:“求大人查明真相,救出我爹。” 府尹点了点头:“这假死药与回魂散倒也是一条线索,我会派人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假死药与回魂散都不是什么普通的毒药,查起来应该并不算太难。” “多谢大人。” 离府衙不远,便是飘香阁,叶子凡叫饺子去打包一些饭菜回府。 饺子刚一离开,包子就连忙道:“老爷尸首失踪的消息与最开始府尹大人说的那些话都已经传了开去,满城皆知。属下让假扮老爷的人去找上了其中一位管事,那位管事最开始是有些不信的,只是后来听到那些流言蜚语,又听那假的老爷说了一些叶氏的秘辛之后,却也相信了。” “那管事将假的老爷留了下来,正准备按照假的老爷的吩咐,将他送出城外避避风头。” 叶子凡点了点头,微微勾了勾嘴角。 “府尹开始查那回魂散了,你可安排妥当了?” “已经安排妥当了,属下买下了那假死药与回魂散之后,就将那毒医给杀了,而后叫人假扮了毒医。若是府尹去寻到了毒医问起此事,那毒医就会告诉府尹,假死药与回魂散都是两个月前卖出去的,买下药的人,是大爷府上的管家。” 叶子凡点了点头。 “还有那些杀手身上穿着的鞋子,俱都是二爷府上的下人所穿的鞋子,鞋底的印记清晰,应该一查便可知道。” “除此之外,属下叫那假扮老爷的人给了那管事一些金银财宝,那些金银东西大多是城中几家较为有名的店铺中的,俱都是以大爷二爷四爷的名义买下的。” 第1193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22) 第1193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22) 第二天一早,府尹衙门那边就来了消息。 “公子,少尹叫人来传话,说大爷二爷四爷要见你。” 叶子凡倒并不怎么觉得意外,嘴角一勾笑了起来:“好。” 只是却也不着急,只慢吞吞地洗漱了,用了早饭,甚至还将昨天夜里没有看完的那几页账本看完了之后,才去了府衙。 “听衙役说,昨天晚上那三人似乎都有心思,皆没怎么睡。今日天不见亮的,就叫衙役给我传话,要见你。” 叶子凡笑着拱了拱手:“多谢。” 到了牢中,就瞧见那三人在牢房中来回踱着步,目光时不时地朝着牢房外张望,见着叶子凡过来,叶四叔先沉下了脸:“怎么来得这样晚?” 叶子凡眼中带着讥诮笑意:“四叔只怕是忘了,如今是你们有求于我。” 叶四叔咬牙切齿地望着他,冷哼了一声。 叶家大伯将叶四叔拉到了一旁,拍了拍肩以示安抚:“昨日你说的那件事情,我们答应了。叶氏我们可以给你,但是也希望你能够信守承诺,放过我们家人,且将我们从牢中救出去。” “这是自然。”叶子凡勾了勾嘴角:“只是,大伯二伯四叔从来都是狡猾之人,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辈,实在是有些怕三位出尔反尔。三位想要离开牢房,可要小侄先将那几百万两的银子给还上,若是到时候你们出去之后,翻脸不认人,我可就亏大发了。” 牢中三人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让我先将那几百万两的银子拿出来,三位叔伯是不是也应该给点诚意?”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叶四叔转过头瞪向叶子凡。 叶子凡似乎早已经料到他们有此一问,朝着一旁的包子伸出了手来。 包子连忙递上一个匣子,叶子凡接了过来,将那匣子打了开来:“你们当时欠下的债务一共是七百万两,我不知道你们筹措了多少银子,还差多少的缺口。这七百万两,我一并帮你们还了,多余的银子,你们分一分,权当小侄给你们养老的银钱。” “你以为我们还会上一次当?此前你爹拿来的银票,便是假的。” 叶子凡不慌不忙地将那匣子合上:“这七百万两银票,待会儿我就可以交给府尹大人,叫大人亲自派人去银号鉴别真伪,随后让大人帮你们将债务尽数偿清。我与我爹不同,这在银票上弄虚作假的事情,我是不屑做的。” 三人闻言,俱是陷入了沉默,时不时地面面相觑着,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叶家大伯方拍了拍大腿,走到了牢房门口,扶着铁栏杆望着叶子凡:“就按你说的办,你当着我们的面,将那些银票给府尹大人,我们也当着府尹大人的面,将我们在叶氏的主事玉佩给你。” “还是大伯痛快,二伯与四叔都没有意见吧?”叶子凡抬眸望向牢房里面的那两人。 两人沉默着,似乎都默认了。 叶子凡笑了笑,吩咐着包子:“去将府尹大人叫来,让他来给我们做个见证。” 包子看了叶子凡一眼,随即便垂下了头,低声应了声。 不多时,包子便带着府尹匆匆而来,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扫,落在了叶子凡的身上:“大公子是要本官做什么见证?” “今日我与三位叔伯做一笔交易,我为三位叔伯偿还上之前的欠债,三位叔伯将他们在叶氏的主事玉佩交与我。想要请大人做个见证,证明这银票的真伪,以及请大人帮我三位叔伯将欠债用这银票都偿还上。” 府尹看了一眼那匣子,眯了眯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却也只沉默了一瞬,便点头应了下来:“好,既然大公子这样看得起本官,那这个见证,本官做了就是。” 叶子凡连忙递上匣子,府尹接了过来,转身交给了身后的少尹:“带几个衙役,让银号检查检查,这些银票可是真的。这通汇银号的分号不少,多跑几家。” 少尹应了下来,接过那匣子退了下去。 “等着结果出来了,本官自会来通知几位。”府尹说完,也离开了。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府尹才又来到了牢房之中:“已经去查验过了,大公子匣子里那些银票,都是真的。本官亦会按照大公子的要求,用这些银票给三位偿还债务,剩下多余的银票,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三位。” “多谢府尹大人。”叶子凡说着,才又转头看向了牢房中的几人。 几人面面相觑,倒是叶四叔先拿出了一块玉佩,扔给了叶家大伯,随即二伯也将玉佩交了出来。 叶家大伯拿了三个玉佩,伸出手来一言不发地递给了叶子凡。 “那就多谢三位叔伯了。”叶子凡低头道了谢,便随着府尹出了牢房。 出了大牢,府尹才站定,转过头望向叶子凡:“大公子可否告诉本官,为何要帮着他们三人偿还债务?你从他们手中换来的那玉佩,又有何用?” 叶子凡闻言,有些惊诧地看了府尹一眼,却是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 府尹深深地盯着叶子凡:“关于叶老爷的事情,倒是有了新的消息传来。叶老爷假死后失踪之事,似乎与叶家旁系那三位有关。” 叶子凡略略掀了掀眸子,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哦?什么消息?” 府尹见着叶子凡的反应:“大公子应是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知道叶老爷之事,与你三位叔伯有关。” 府尹说着,不等叶子凡回答,又径直道:“此前在你爹陵墓周围发现的那些脚印,是你二伯府上下人的鞋子花样。我们也已经找到了卖假死药与回魂散的人了,那人说,是你大伯派人买的那两样东西……” “物证基本已经有了,只差人证,若是叶公子有什么证据,还望莫要隐瞒才是。” 叶子凡沉默了许久,才终是开了口:“上次我来探望三位叔伯的时候,三位叔伯告诉我,我爹在他们手中。” 第1194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23) 第1194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23) “他们说,只要我想法子填补上他们此前欠下的那七百万两债务,他们就放了我爹。” 叶子凡拿出那三个玉佩:“这三个玉佩就是号令,他们让我拿着这三个玉佩去找一位叶氏的管事,那位管事见到这三个玉佩,就会交出我爹来。我逼不得已,才急忙叫人筹措了七百万两银子的银票,就是为了救出我爹来。” “叶氏的管事?哪一位?”府尹问着。 “那位管事姓刘,家住在明月巷的刘府。”叶子凡似乎有些忐忑:“大人,我已经将所有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大人,还望大人务必要平安救出我爹来……” 府尹连连点头:“大公子放心,此事尽管交给本官就是。” 叶子凡却仍旧一副担心模样,却也别无他法,只得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大人了。” 府尹转身将少尹叫了过来:“去,召集衙役,去明月巷抓人去。” 叶子凡脸上尽是担忧:“大人,我可不可以一起去?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大人放心,我身边这个侍卫功夫不错,可以保护好我,且兴许还能够帮上大人一些忙。” 府尹看了叶子凡一眼,终是点了点头:“走吧。” 叶子凡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等着府尹召集齐了衙役,一行人才朝着明月巷而去。 到明月巷外,府尹先叫衙役藏了起来,随即叫过叶子凡:“大公子去敲门吧,就说你带了玉佩来,是来换叶老爷的。” 叶子凡连连颔首,走到那刘府门前,拉起府门上的铁环,轻轻扣了扣。 门里面没有人应声,半晌不见丝毫动静,叶子凡便又扣了扣,仍旧没有反应。 叶子凡转过头望向府尹,府尹蹙了蹙眉:“将门撞开。” 衙役上前,猛地将门撞了开来,随即便一拥而入。 那府院中安静得有些异常,府尹蹙了蹙眉:“你确定,那姓刘的管事果真住在这里?” “是这里啊,我还专程叫人打探过,就是这里。” 不一会儿,衙役就已经将里面尽数查探了一遍:“府中没有人,贵重的东西都已经收拾走了。” “叫人去查问一下周围人家的人,看看有没有人知道情况的。” 少尹带着人去了,不一会儿又回到了刘府中:“倒是有邻居瞧见昨日夜里临近关城门的时候,这府上姓刘的主人叫人收拾好了东西,遣散了府中下人,离开了。邻居说,他们问过那他要到何处去,他说老家出了些事情,回老家去一趟。” “邻居还说,当时与他一起的,还有以为约摸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男子看起来身子有些虚弱,脸色苍白,不过倒是一身贵气。” 叶子凡闻言,顿时激动起来:“定然是我爹,定然是他!” 少尹接着道:“那刘管事将府中贵重物品都带上了,想来马车应该也不会少,且又是晚上出门的,倒是可以派人去问一问城门的守卫,看看他们昨天夜里有没有见到过人。” “一起去问吧。” 叶子凡亦是有些急切:“要是爹被带走了,这茫茫人海的,我去哪儿找去。三位叔伯明明答应了我,只要我给他们还上债务,他们就不会为难我爹,就会将爹放回来的,为何却出尔反尔……” 府尹蹙了蹙眉:“按理说来,这银两还在我这里,还未偿还债务,那管事将人带走,你没见着人,也必然不会再拿出银子来啊,他为何要如此做?” 叶子凡拧着眉头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包子突然开了口:“会不会是那刘管事自己见财起意,想要将老爷抓在手中,以借此换取更多的银两。” “毕竟,刘管事跟在老爷身边多年,对叶氏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如今又有老爷在手,他想要从中捞银子并非什么难事。” 府尹点了点头:“倒也有这种可能。” 叶子凡抬脚上了马车:“还是赶紧去城门看看吧,问问那刘管事朝着哪儿走了。这地方应该最接近西城门,先去西城门吧。” 他们运气倒是十分不错的,到了西城门,一询问,那城门守卫便道:“昨日夜里快关城门的时候,倒是的确有人出了城。我记得十分清楚,那时候我们刚刚交班,正要关城门,就听见有人喊等等。” “随后就有几辆马车飞快地跑了过来,趁着城门还没关的时候出了门。是我盘查的那几辆马车,装了不少东西,坐人的马车一共三辆,最前面的坐着两个中年男子,都是四十来岁的样子。后面两辆各坐了两个女子和两个孩子。” 少尹在一旁道:“那刘管事的邻居说,刘管事有一位夫人三个妾室,四个孩子,两男两女。” “对,就是两个男孩两个女孩。” “最前面马车中的男子说,他们是刚收到消息说老家出了事情,要赶着回老家。” 府尹点了点头:“你可瞧见他们往那边走了?” “记得的,除了城门就往南面走了。” 府尹闻言,沉吟了片刻,转过头望向叶子凡:“大公子放心,我会派人去追的,大公子还是先行回府等消息吧,一有消息,我便会叫人去告诉大公子的。” 叶子凡神情有些失落,却也只能点了点头,恍恍惚惚地应着:“好,那就有劳府尹大人了。” 叶子凡抬起眼来深深地朝着城门外看了一眼,才又转身回了马车。 戏台子已经彻底拉开了帷幕,这戏也已经开了场,一切就等着最后的结局了。 一直到第三日,府尹衙门才有了消息,叫叶子凡往府衙去一趟。 叶子凡急匆匆地赶着出了门,到了府衙的前院正厅,一进去,就瞧见厅中除了府尹之外,还坐着一个人。 “大公子,本官总算不负所望,将叶老爷带回来了,你瞧瞧是不是毫发无伤。” 叶子凡望着那与叶澜渊一模一样的容颜,深吸了一口气,快步上前:“爹。” 那人抬起眸子看了叶子凡一眼,似乎亦是有些感慨,半晌才点了点头:“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第1195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24) 第1195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24) 叶子凡连连摇了摇头:“不辛苦,不辛苦。” 随即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叶澜渊一番:“爹,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叶澜渊应着,神情却是带着几分冷漠的:“他们都将我当作摇钱树,又岂会轻易为难我?” 叶子凡一直紧蹙着的眉头这才舒展了开来,包子寻来的人他自是应该放心的,若非他自己知晓,单单瞧着这模样这神态这语气,只怕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叶子凡这才转头看向了府尹:“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还望大人从严处置我几位叔伯,他们为了钱财,喂我爹吃了假死药,又杀了那么多僧人,将爹从棺材中带了出来。随后又威胁我让我那银子来换我爹,实在是罪大恶极!” “还有那姓刘的管事,我爹以前十分信任他,他却如此忘恩负义。” 府尹笑了笑:“那刘管事已经死了。” “死了?”叶子凡蹙眉:“怎么死的?” 倒是叶澜渊回答了叶子凡的问题:“他见着官兵围困,意欲以我要挟,我便趁他不备,杀了他。” 叶子凡心中十分清楚,此事是他亲自安排下来的。 当初这个假的叶澜渊去找上刘管事的时候,是说叶澜渊自己假死,想要试一试叶子凡。刘管事若是活着,这个事情被府尹知道了,定会有所怀疑,不如直接杀了,如此一来,便死无对证。这个计划,才能够完美地实施下去。 “这种人,实在是死有余辜,就这么死了,也算是便宜他了。” 几人正说着话,却突然有衙役匆匆而入:“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府尹蹙了蹙眉,脸色有些不好:“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那衙役连忙道:“叶家那几人,死在牢中了。” 府尹亦是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往大牢跑去。 叶子凡抬起眼来,与包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亦是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牢房外,倒是一眼就瞧见了里面的情形,那三人或坐或卧地在牢中,皆是背对着牢门,若是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丝毫异常来。 “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昨日下午查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这个姿势了。此前他们经常在牢中坐着躺着发呆,一动不动的,也不怎么理会人,所以我们也并未怎么注意。送饭的时候也只是将饭菜放在地上就离开了。” “一直到方才,我们瞧见昨日的饭菜都还没有动,又觉着他们似乎已经这个姿势许久了,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府尹拧了拧眉头:“叫仵作来。” 仵作匆匆忙忙拧着箱子跑了过来,一一检查了三人的尸体:“三人皆是中毒而死,所中之毒尚需查验,时间约摸是在昨日下午申时左右,身上并无其它伤痕。” “会不会是我们几天没有消息,他们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因而畏罪自杀了?”叶子凡问着。 “此事尚需仔细查探,尚且无法立即下定论。” 叶子凡点了点头,有些懊恼地哼了一声:“如他们这样丧尽天良的人,就应该五马分尸,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府尹没有应声,只蹙着眉头四下打量着,似乎在想着什么。 叶子凡见此情形,看了叶澜渊一眼,叶澜渊忙道:“大人要忙着查案办案,这个案子亦是牵扯到了我们,我们理应回避才是,还是莫要在这里了,先行回府吧。” 叶子凡应了声,朝着府尹拱了拱手:“大人,我们就先行离开了,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尽管来叶府寻我们便是。” 府尹正在思量着什么,闻言只随口应了一声。 叶子凡与叶澜渊一同出了府衙,上了马车,叶子凡才望向叶澜渊:“此行一切可顺利?” “都顺利。”叶澜渊应着:“我与那管事特意交代过,说不知道其他管事有没有你买通了的人,让他先莫要与其他管事说起此事,也莫要与家人提及太多。在刘府的时候,那管事将我安置在一处僻静小院之中,我大部分时候都呆在屋里,一应事情俱是刘管事和他的贴身小厮在照顾,几乎没有与府中其他人打过照面。” “那小厮……” “那小厮我已经除掉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到了叶府,一下马车,府中门房见着叶澜渊俱是瞪大了眼,面露惊恐之色地望着叶澜渊,就差没有喊出“鬼啊”了。 叶子凡揉了揉额头,同门房道:“将各府各院的下人都集中到前院来,有要事宣布。” 那门房连忙点了点头,慌慌张张地跑了。 叶子凡送叶澜渊回到主院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往前院而去。 前院的院子中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俱是在窃窃私语着。 叶子凡听着老爷、鬼、死而复活这几个词被频繁提起,面上却不动声色,同叶澜渊一同走到了亭子中。 见着两人,院子里的下人皆是不约而同地住了嘴,目不转睛地望着二人。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院子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叶子凡这才开了口:“可能你们瞧见老爷站在此处,皆觉得不可思议,想着老爷分明已经死了,已经下葬了,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叶子凡顿了一顿:“想必前段时日外面的流言蜚语你们也都已经知道了,知道在老爷陵墓旁边超度的僧人都被杀,老爷的尸首失踪,那棺材中没有任何尸体存在过的痕迹。” “这些不是传言,都是真的。” “事实的真相是,旁系的大爷二爷和四爷,为了让老爷替他们还债,想出了这么一出计谋,给老爷喂了假死药,然后等着我们将老爷下葬之后,又将人带走,用回魂散将人救活了。随后来找我要银子。” “好在府尹大人明察秋毫,识破了他们的诡计,这才发现了事情真相,将老爷救了出来。大爷二爷与四爷都已经在牢中畏罪自杀了,此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叶子凡望向叶澜渊,叶澜渊神情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这段时日辛苦你们了,吩咐下去,给所有人多发半年的例银。” 叶子凡垂着头应着:“是。” 叶澜渊便径直转身离开了。 第1196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25) 第1196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25) 没两日,叶家老爷死而复生的事情就已经传得满城皆知,城中的茶馆酒肆的说书先生都在说此事,什么吃了可假死的假死药,还有回魂散,说的神乎其神。 前来叶府摆放的人亦是络绎不绝。 叶子凡皆让门房以叶澜渊身子不适尚未康复为由给挡了回去。 只是第三日,却来了两位特殊的访客。 “是林家人,林老爷和林夫人都来了。”包子低着头同叶子凡禀报着:“毕竟是叶澜渊的岳父岳母,若是拒之门外,只怕惹人生疑。” 叶子凡轻轻颔首:“如你所言,拒之门外,的确是有些不妥。” “只是也不知林家人对叶澜渊了解多少,这假的毕竟是假的,若是三言两语露了馅儿……” 叶子凡蹙了蹙眉,其中利害关系,他自然明白。 如今这府中的叶澜渊,不过是个赝品而已。可虽然是赝品,作用却是不小,他还想靠着这赝品,将叶氏的大权攥在手中。 可若是这赝品的身份被林家人拆穿了,只怕难以收场。 林家人在渭城之中也算得上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一旦发现叶澜渊是假的,再将叶府旁系那些事情一并牵扯出来,所有的谋算也就废了。 叶子凡站起身来,径直吩咐着包子:“将林老爷和林老夫人迎到花厅之中,让叶澜渊装病,我亲自去会一会。” 到了花厅门口,叶子凡垂下头,加快了脚步,匆匆入了花厅。 “拜见林老爷,林老夫人。”叶子凡拱了拱手。 林志清见是叶子凡,眉头轻轻蹙了蹙:“怎么是你?你爹呢?” 叶子凡面上浮起淡淡的感伤:“不瞒林老爷与林老夫人,爹的身子不太好,如今实在起不来身,不能够亲自相迎,还望林老爷与老夫人莫要介怀。” “身子不好?这是怎么回事?” 叶子凡垂下眸子:“其实爹在出事之前身子就已经不好了有段时日了,最开始只是着了凉,只是因为叶氏事情太多,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好生养病,久病成疴,病入肺腑。” “大夫让爹莫要再操心俗务,好生寻个安静的地方休养休养,保持心情平和。可是就在那段时间,琉光阁出了事,四弟也出了事,爹一直没能将养好身子,后来又出了那假死药的事情。” “那假死药听起来倒是十分神奇,可是对人的身子伤害却也是极大的,几番折腾下来,爹的身子愈发差了。这几日一直呆在主院休养,连床都不曾下过。” 林志清与林老夫人闻言,手轻轻在扶手上敲了敲:“带我们去主院吧,我去探望探望。” 叶子凡一脸为难,只是最终却也咬了咬牙同意了下来:“林老爷,老夫人,里面请吧。” 带着两人去了主院,刚踏进主院的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撕心裂肺的…… 林志清眉头轻轻一蹙,却并未说话,倒是林老夫人开了口:“怎生咳得这样厉害?” 叶子凡忙不迭地道:“大夫说,爹这病已经深入肺腑,对肺腑的侵蚀极大,因而才会这样,这些日子一直在用温润滋补的药材养着,却见效甚微。” 正说着,就瞧见一旁一个丫鬟端着一碗冰糖炖雪梨进了院子。 叶子凡连忙道:“叶老爷、老夫人里面请吧。” 三人一同进了里屋的门,就瞧见叶澜渊刚咳过了那一阵,真依靠在床头闭目喘着粗气,神情十分痛楚,一旁还站着一个中年管家模样的男子:“老爷,昨天管事们送来的账册大公子已经处置好了,老爷身子不好,要不老奴先把账册放到书房去?” “不用了,就放在那儿吧,我一会儿看。” 叶子凡神色不动:“爹,林老爷与林老夫人来看您来了。” 叶澜渊闻言,连忙抬起头来朝着门口看了过来,见着林志清夫妇二人,便连忙道:“快扶我起身。” 管家忙不迭地扶着叶澜渊起了身,叶澜渊急忙道:“岳父岳母大人……” 话还没说完,就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林志清见状,连忙道:“你身子不好起来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床上躺着去?” 叶澜渊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摆了摆手道:“哪有岳父岳母大人前来探望,我却在床上躺着的道理,不成体统。且我也还没有到病入膏肓的地步,没什么大碍的。” 说罢,就又抬起眼来望向叶子凡,神色顿时冷淡了许多:“你还有旁的事情就先退下吧,不必在这儿候着。” 叶子凡垂下头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林志清瞧着叶澜渊对叶子凡态度冷淡,甚至隐约带着几分不耐烦,脸色莫名好了许多。 目光落在一旁凳子上厚厚的一叠账册上,眉头又蹙了起来:“既然身子不妥当,就应该好生休养,怎么还在处置这些俗务?” “这些账册都是叶子凡处置好的,我得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不信任之情,溢于言表。 “若非如今我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这些事情也轮不到他来处置。可惜修竹去的太早……” 提到外孙,林志清与林老夫人亦是隐隐有些伤感。 林志清打起精神:“对了,最近这段日子,静柔怎么样了?” 叶澜渊神情中浮起一抹淡淡地怅惘来:“也还是老样子,只是我最近请了一位女师父在府中陪她念佛,如今倒是比以前平静了许多,却也仍旧不开口说话。” 叶澜渊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我也已经别无他求,只希望她好好的,身体健康就好。经过最近这一系列的事情,我倒也看明白了,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你明白就好,这段时日,你便好生将养身子吧。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放手让叶子凡去处置就好了。左右,下面的人都是你的人,叶子凡再怎么能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来。” “唯有养好了身子,才是根本。”林志清意味深长。 叶澜渊轻轻点了点头:“是,岳父大人,小婿记住了。” 第1197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26) 第1197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26) 林志清劝了几句,就带着林夫人离开了。 两人出了主院,林老夫人就拉了拉林志清的衣袖:“老爷,你来不是为了将静婉送到叶府吗?怎么方才一个字不提啊?” 林志清瞥了自己妻子一眼:“你瞧着叶澜渊这副病怏怏的模样,你将静婉送过来,又有什么用?” “可是……”林老夫人蹙了蹙眉:“修竹没了,静柔如今又变成了那副模样,你就甘心看着叶氏这么大的家业落在旁人的身上?若是将静婉送过来,让静婉再给叶澜渊生个孩子,总还有机会。女婿向来敬重你,只要你开口,他定会同意的。” 林志清哼了一声,脸色有些不好:“你整天担心叶府的家业旁落,尽打些歪主意。你的用意那样明显,你以为叶澜渊会不知道?我是读书人,你让我开这个口?” 林老夫人脸色也冷了下来:“是是是,你最清高。你也不好好想想,如今静柔还在这叶府呢,静柔变成这副模样,女婿还愿意这样善待她,不过是因为你还能够帮着叶府,叶府还是女婿在做主。” “一旦这叶府落到了那叶子凡的手里,你觉得,他还会好好待静柔?你别忘了,当初静柔是怎么对那叶子凡的。静柔可是我女儿,你不心疼我心疼,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见有人对她不好。” “我不管,你一定要想办法,绝不能让这叶子凡继承了叶府家业。” 林志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声开了口:“其实,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林老夫人闻言望向林志清。 林志清看了她一眼:“你忘了?静柔不止修竹一个孩子……” 林老夫人一怔:“你是说,小柔?” 林志清颔首:“叶柔也是静柔的孩子,这几年叶柔被我送到蕲州的女学之后,就一直呆在蕲州,已经有几年没有回府了。只怕许多人都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了。这两年叶府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却也没有人去告诉叶柔。也是时候,让叶柔回来了。” “可是,小柔毕竟是女孩子,且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女孩子又如何?女孩子不也是叶澜渊的骨血?嫁人?若是能够将叶氏握在手中,到时候直接招赘入府就是了,还嫁什么人?” 林老夫人咬着唇沉吟着,似乎隐隐已经有些被说动。 “而且,即便是你将静婉送到这叶府来,她侥幸生下叶澜渊的孩子,等着孩子长大还得等上十多年呢?这中间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谁也不知道,而叶柔如今已经年近十五,很快就要及笄了,已经长大成人了,一切就要好办许多了。” 林老夫人恍惚地点了点头:“还是老爷考虑周全,我回府就叫人出发去蕲州将小柔接回来。” 两人这才一同往府门口走去。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长地回廊之中,一旁的竹林之后,才突然走出了两个人来。 走在前面的,赫然就是叶子凡。 叶子凡眯着眼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嘴角带着几分讥诮笑意:“叶柔?若不是今日听他们提起这个人,我还真险些忘了呢。” “难怪没见着,原来是被林志清送到蕲州的女学去了啊……当年,叶柔欺负我的时候,也不少呢。” “蕲州……么。” 包子立在一旁,听叶子凡的喃喃自语,忙垂下头:“公子也要属下去蕲州走一趟。” 叶子凡点了点头:“自然是应该去走一趟的,可以留她一条命,但是我希望永不看见她出现在我面前。” 包子颔首:“最近毒医新制出了一种药,据闻吃了可以失去所有记忆。属下觉得颇为新奇,倒是一直没有找到人试一试效果。不如属下将这种药喂给叶三小姐吃了,将她放在一处林家与叶家都很难找到的地方去?” “还有这样神奇的药?倒是挺有意思的,那就试一试吧。” 说完,才又嗤笑了一声:“叶氏这家业太大,也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你瞧,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想要来打一打这叶氏的主意。” 叶子凡不想太多人知晓这件事情,索性叫包子亲自去蕲州走一遭。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就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叶子凡转过头,是饺子。 “公子,管事到了,老爷叫公子去书房。” 叶子凡点了点头,转身朝着书房走去。 几位管事都已经立在书房之中了,叶澜渊坐在主位上,不停地掩嘴咳嗽着。 见着叶子凡进来,叶澜渊便径直道:“来了,坐下吧。” 等着叶子凡落了座,叶澜渊才抬起眼来望向房中立着的几位管事:“前段时日发生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听说了,真相与外面说书先生说的,其实也没有相差多少。我大哥二哥与四弟那样费尽心机地算计我,我也实在是觉得痛心至极。” “好在有子凡,加上府尹大人明察秋毫,今日我才能重新站在你们面前。” 叶澜渊咳嗽了半晌,长长地喘着气:“我这身子经由这么一折腾,实在是也有些不大好了,从今往后,这叶氏的事情,就交给子凡全权处置吧。最开始这段时间,我也会在旁边听着,等着子凡上了手,我便开始安心养病了。” 说完,朝着一旁的新管家招了招手,新管家连忙递上一个匣子。 叶澜渊伸手接过,将那匣子打了开来,从里面拿出了四个玉佩来。 “这是叶氏的四个主事玉佩,本来在我们兄弟四人的身上,只是如今,大哥二哥与四弟都已经去了,这四个玉佩,就一并交给子凡保管了。” “从今日起,子凡便是叶氏的新主人了。” 几位管事面面相觑,当初叶澜渊刚刚去世的时候,他们还为难过叶子凡,如今事情的发展却全然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只是瞧着叶澜渊的身体似乎的确极为不妥,众人也没有吭声,皆低声应了下来。 叶子凡接过那四个玉佩,笑眯眯地望向下面神情各异的管事们,眉眼带笑:“如此,接下来,就劳烦各位管事多多指教了。” 第1198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27) 第1198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27) 几位管事以为虽然如今也还有叶澜渊在旁监督,可叶澜渊身子如此不好,叶子凡大权在握,定然会想方设法地报复为难他们,一直如履薄冰,小心行事。 却不曾想到,叶子凡表现得却是无比的大度,从来不曾为难他们,反倒十分客气,时不时地奖赏一些小玩意儿,若有问题必定和和气气虚心求教,哪怕是管事们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也从来不发火,只温温和和地说希望没有下次了。 众人皆以为只是因为叶子凡刚刚开始,所以这副模样,只是与叶府中的下人闲聊时候,才知道叶子凡素来会做人,每次出远门都会带许多各地特产回来送给府中各院子,连下人都不曾落下。 院子里的下人亦是奖惩有度,且叶子凡待人和煦,一张娃娃脸上总是笑眯眯地。 几位管事这才稍稍对叶子凡有了几分敬重之心。 府衙那边关于叶家大爷二爷与四爷的死,也有了信儿。 消息送到府中的时候,叶子凡不在府上,一回府,就听到饺子说起此事。 “府尹大人仔细查过了他们的死因,他们虽然都是中毒而死,可是那日送到牢中的饭菜几乎都没怎么动,仵作验过没有毒,且也并没有人前去探望过。反倒是在大爷的衣袖里发现了藏匿过毒药的痕迹,毒药之前应该就藏在大爷的衣袖里面的。” “最后经过多方查探,那毒药也是大爷派人去买的,因而排除了他杀的嫌疑,最后断定是畏罪自杀了。” 饺子轻哼了一声:“这种人啊,罪有因得,死都便宜他了。” 叶子凡只轻轻笑了笑,并未言语。 毒,自然是他下的。 只是饺子不知道而已。 其实第一次去探望的时候,包子就将毒药下在了从飘香楼买去的酒菜之中。 只是那个时候,叶家旁系那三位只怕觉着,叶子凡有求于他们,还打着他们手中主事玉佩的主意,不会对他们下手,因而吃的格外放心。 再加上那毒并不会立即发作,也不会有人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上来。 至于叶家大伯衣袖里面的毒,也是他所为。 大伯将二伯与四叔的玉佩一并给他的时候,他顺手洒在了大伯衣袖里面的。 当时府尹大人也在,自然没有人想到,叶子凡会如此大胆,大胆到当着府尹大人的面,将毒药洒进去。 而那买毒之事,他当初买药的时候,就打着大伯的旗号去的,查问起来也不会露陷。 叶子凡嘴角微微一勾,极好,三位叔伯的死已经盖棺定论,一切与他无关。三位叔伯倒是都有孩子,可惜都还不成气候,不足为患。 即便是他们怀疑到叶子凡身上,也没有证据。 他们以后若要针对叶子凡,叶子凡也没有任何怕的,尽管来就是了。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叶子凡也穿上了厚重的长袍。 包子终于从蕲州回来了。 “事情已经办妥了,那毒药果真厉害,三小姐吃下之后醒来,便再也记不起前尘往事,记不得自己姓甚名谁。属下将她送到了临近东明国的一个小岛上,留下了一些银子就离开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很好。” “只是林府派去的人没有接到三小姐,只怕不会善了。” 叶子凡倒也不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果然,没过两日,林志清就带着林老夫人匆匆而来。 来的时候,叶子凡正陪着叶澜渊在府中散步。 不等叶澜渊与叶子凡行礼,林志清就没好气地道:“小柔不见了你知不知道?” 叶澜渊一脸茫然:“小柔,她不是在蕲州读女学吗?当初还是岳父大人将小柔推荐着去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 “前些日子我想着小柔就要及笄了,及笄之后也应该操持婚事了,见你身子不好,也没有与你商议,就做主派人去蕲州接小柔回来。结果派去的人到了蕲州,却被告知小柔已经有四五日没有到女学了,旁人都不曾见过。” “我派去的人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随后报了官,如今也不知究竟情形如何。你这作为父亲的,连自己女儿失踪了都不知道……” 林老夫人呵斥着。 见叶澜渊蹙起了眉头,林志清拉了拉林老夫人的胳膊:“如今说这些也已经没有用了,还是赶紧派人去找一找吧。” 叶澜渊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连忙转身叫了管家过来,吩咐管家写信给蕲州叶氏的分号,让他们尽最大的力量寻找叶柔,又命管家亲自带人去蕲州督促此事。 林志清与林老夫人见叶澜渊安排得倒也十分详尽,脸色这才稍稍好些。 林志清看了叶澜渊一眼:“你气色倒是比上一次好了许多。” 叶澜渊点了点头:“听从岳父大人的劝告,如今我已经将叶氏的所有琐事都交给了子凡,我自个儿图个清静,也正好将养身子,倒的确是好了不少。” 林志清若有所思:“说起来,静柔出事也已经有些时日了,你为静柔做的也已经许多,只是瞧着静柔如今的情形,只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顿了顿,见叶澜渊倾耳聆听着,才又接着道:“我想着,你府中没个女主人终究不是个事儿。前些时日,我族中一位堂弟一家人意外去世,只留下一个十六岁的女儿,我夫人见她可怜,就将她接到了身边将养着,认作了干女儿。” “那姑娘倒也是个温婉可人的,你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将她接进府中,让她帮你打理府中事务。我与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翁婿,对你的人品也十分相信。你觉着此事如何?” 叶澜渊闻言,先是吩咐了叶子凡到远处等着,等着叶子凡离开才垂下了眸子,神情带着几分感伤:“我与静柔青梅竹马,此前因着我娶了曲云雪之事,静柔就一直对我心存芥蒂。我答应过静柔,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的夫人都只能是她。我虽不是君子,可也知晓信守承诺。岳父,此事,小婿实在是不能答应……” 第1199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28) 第1199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28) 林老夫人闻言,还欲多说什么,叶澜渊却又接着道:“且我如今的身子已经大不好,不瞒二老,大夫已经说过,我五脏六腑皆已经损伤,即便是好生将养,恐也活不过三年。” 林志清与林老夫人不曾听闻过此事,皆是瞪大着眼睛望向叶澜渊。 叶澜渊笑容无奈:“我已经许久没有踏足过后院,心有余而力不足。岳父大人你说那位姑娘不过十六岁而已,那样好的年纪,又如何能够让她到我这叶府后院守活寡呢?” 林志清蹙了蹙眉,半晌没有说话。 正要说什么,却又见一旁叶子凡走了过来:“爹,大夫来了。” 叶澜渊连忙道:“这几日大夫正在给小婿针灸调养身子,每日里定着时辰针灸的,不能陪岳父岳母大人了,要不,小婿让子凡陪二老在府中逛逛?” “不必了。”林志清摆了摆手,他因着林静柔之事,本就不喜叶子凡,并不想和他闲逛,索性告辞离开。 叶澜渊叫管家送了他们出去。 叶子凡才嗤笑了一声:“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若他再不善罢甘休,下次再提及此事,你应下就是。左右不过是后院多一个人,人进了后院,如何处置,就是我们的事情了。左右已经疯了一个了,若是她来了不安分,便再疯一个就是了。” “是。”叶澜渊垂下头,低声应着。 叶氏的事务,叶子凡也都渐渐上了手,驾轻就熟起来。 叶澜渊便开始一点一点地放手,开始静养起来。只是虽说是静养,却也仍旧在叶府之中住着,时不时地能够看见他带着管家一同在府中散步,气色倒似乎有了一些起色。 只不过为了方便叶澜渊静养,主院之中的下人倒是遣散了不少,只留下了一个管家。 一转眼进了腊月,城中到处张灯结彩,准备着迎接春节。 节前购买年货的多,许多卖年货的地方生意倒是极为红火。 叶子凡刚去叶氏所有卖年货的铺子巡查了一圈,只觉着双腿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寻了家叶氏的酒楼下了车,进了雅间。 饺子正在一旁吩咐着掌柜:“公子爱洁,所有的杯碗盘碟都要用自己带来的。还有所有的材料,定要用最新鲜的。对了,茶叶我也有带,就在马车上,我叫人去取给你,泡茶的水也在一起的,记得一定要用那水,那水是高山雪水,无根之水,最为纯净。” 掌柜一一应了下来,叶子凡敲了敲桌子:“这家酒楼位置倒是不错,我以后大抵会经常路过,你叫人给我单独准备一个雅间,我会叫人前来布置,雅间除了我之外,不允许旁人进去。” 说完,才笑吟吟地望向掌柜:“此事,做得好了有赏,做不好,可要罚的。” 叶子凡如今是叶氏的掌权人,掌柜自然当菩萨一般供着,哪有不应的道理,连连点着头:“小的明白,明白的。” 叶子凡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只是掌柜刚走没多一会儿,门又被推了开来,饺子有些不耐烦:“怎么了?忘了什么事了?” 半晌不见人回应,叶子凡才抬起眼朝着门口看了过去,就瞧见曲涵站在门口。 “子凡如今已经是叶氏名正言顺的主子了,应该不会小气到不肯请我吃顿饭吧?” 叶子凡淡淡笑了笑:“怎会?” 曲涵坐了下来,笑吟吟地望着叶子凡:“子凡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呢,那次我说叶澜渊还是活着好,你便弄了这么一出,实在是令人佩服。” 叶子凡没有应声。 曲涵也不生气,只抬起眼来四下打量着:“叶氏果真财大气粗,这酒楼的布置亦是这样奢华。” “端王爷是西蜀国皇室,什么样奢华的场面不曾见过?哪会将这些看进眼里。” 外面有人敲门,饺子这下学乖了,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瞧见是掌柜提了茶水进来,才请了人进来。 掌柜见着凭空多出来的这么一个人,亦是愣了愣,却是不动声色地去了茶杯来,倒了两杯茶,随后将茶壶放下,退了出去。 曲涵端起茶杯晃了晃:“这次是真的要以茶代酒,恭喜你了。” 叶子凡笑了一声,端起茶杯来:“也恭喜你了。” 笑容却并未抵达眼底。 曲涵哈哈大笑了起来:“是,也的确应该恭喜我,毕竟,叶氏如今到了你的手中,也就意味着,西蜀国征伐天下的军饷有了。此乃大功一件,等事成之后,除了能够将你娘的尸骨送回西蜀国风光大葬之外,至少也能够为你讨得一官半职的。” “那就多谢端王爷了。” 曲涵微微抿了抿唇:“端王爷……” 倒似乎是喃喃自语一般,随即又嗤笑了一声,似是不屑一顾。 只这看似无比寻常的动作,却让叶子凡眯起了眼来,手指在茶杯凸起的花纹上摩挲了一下,才又端起杯子来:“端王爷志在天下,以后定然尊贵无比,无人能够匹敌,提前祝君得偿所愿。” 曲涵闻言,这才哈哈大笑了起来:“子凡知我,哈哈哈!” 饭菜上了,两人一同用了些饭菜。 曲涵这才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手已经握住了门把,却又转过头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事。此前便与子凡说起过,希望你安插一些人到宫中,以便日后行事,希望你尽快安排。” “西蜀国的人对楚国不熟悉,贸然入宫容易引起怀疑,培养需要大量的时间,我也没有信任之人,唯有拜托你了。” “你是我们西蜀国皇族的后人,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人不在多,一两个就行,却必然是要你信赖之人。人进了宫中之后,倒是可以把名字给我,我虽无能,倒也能够将你安插的人,安排在最为妥当的位置。” 叶子凡点了点头,曲涵这才打开门来离开了。 叶子凡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推开了窗子。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夹杂着雪花的冷风打在叶子凡的脸上,叶子凡眯了眯眼,这才有了一种真实感。 如今,他的确是大仇得报,将所有欺辱过他的人踩到脚下,将叶氏的大权握在手中了。 只要再将娘亲的遗愿完成,他便可以卸下身上的担子,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 第1200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129) 第1200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129) 只是,曲涵说让他安插一两个他能够信得过的人入宫。 他信得过的人?叶子凡苦笑了一声,宫中即便是选宫女,条件也极为苛责,年岁不能大于十五,不能是奴籍,得是良家女子。 且既然是入宫,定然会经历层层筛选,背景定也要十分干净。 这样的人,他又从哪儿寻去? “外面还下着雪,天那么冷,公子你不是素来怕冷的吗?怎么站在窗口吹寒风?” 叶子凡摇了摇头,转过身来:“走吧。” 下了楼,叶子凡已经上了马车,饺子却突然“咦”了一声,四下张望了一下。 “怎么了?还不走?” 饺子连忙爬上了马车:“小的刚刚才发现,这酒楼倒似乎十分靠近姒儿姑娘住着的那处别院。公子已经有些日子没去探望姒儿姑娘了,之前公子离开回到叶府的时候,可是答应过要经常去探望的。这都大半年了……” 饺子不停地碎碎念着:“这又要过年了,姒儿姑娘一个人在那别院冷清清的,公子不将人接到叶府一起过个热闹年吗?” 叶子凡骤然眯起眼来:“姒儿?” “是啊,姒儿姑娘啊,公子你该不会将人忘了吧?” 叶子凡瞥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 “怎么会呢,公子你记性这么好,呵呵……”饺子讪讪道。 叶子凡沉吟了许久,才又开了口:“叫人去别院布置一番,告诉姒儿,说我在叶府陪着叶澜渊守了岁之后去别院找她一起过年。” “好叻!”饺子欢欢喜喜地应了,他心中倒是觉着,今年年初在别院那段时间,大抵是自家公子过得最为轻松惬意的时间了,因而倒是对他去别院过年这件事情十分乐见其成。 转眼到了除夕夜,叶子凡陪着叶澜渊一同,吃了团年饭,放了烟花爆竹,守了岁。 一过子时,叶子凡就径直回了院子,留下包子明日一早给下人发压岁钱,只带了饺子悄然从后门离开了叶府。 街上几乎没有人,到别院的时候,已经极晚,饺子上前敲了敲门,刚敲了一下,门便打了开来。 姒儿带着笑的脸就从里面探了出来:“子凡哥哥,你来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天气这么冷,你在这儿等了多久?” “也没有多久,子凡哥哥说要等守完岁才来嘛,所以我估摸着时间出来的。”姒儿说着,就带着叶子凡一同进了院子。 “外面冷,子凡哥哥快进屋,屋子烧着炭火盆子呢,暖和着呢。” “子凡哥哥说要来,我都把烟花爆竹留着呢,待会儿我们一起去放吧。” 叶子凡点了点头,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扔给了饺子:“这么好的日子,叫人去温几壶酒来。” 饺子应了声,不一会儿就端了好几壶酒来,叶子凡笑了笑:“你还小,不能喝酒,陪我吃些东西吧。” “不小啦,十四岁啦,我们院子旁边有个小姑娘还没满十四岁呢,就已经嫁人了。” 叶子凡笑了笑不语,自顾自地倒了酒,自斟自饮着。 姒儿在一旁叽叽喳喳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什么巷子里的流浪狗生了好几条小狗,她无聊抱了一条回来喂啊,什么巷子口的阿婆每天都要给她送红薯啊。 叶子凡不发一言地听着,神情带着几分怅惘,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 过了一会儿,姒儿突然不做声了,只一个劲儿地盯着叶子凡看着:“子凡哥哥似乎有些不高兴,我听闻那叶澜渊已经将叶氏交给子凡哥哥了啊,子凡哥哥还不开心吗?” 叶子凡沉默了半晌,才苦笑了一声:“是啊,不开心。” “那子凡哥哥可以把不开心说给我听啊,说不定说出来就开心了呢……” 叶子凡举起酒杯,眼睛有些迷离,似是已经微醺:“你啊,你不懂。” “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不懂呢?” 叶子凡笑了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可知你娘亲与我娘亲的关系?” 姒儿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听爹娘说起过,我娘是子凡哥哥娘亲的婢女,子凡哥哥的娘亲是西蜀国的公主。” “是啊,此前你交给我的那匣子中,是我娘的遗物,里面有她的一封书信,她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尸骨还乡,葬回西蜀国。我此前去西蜀国求过西蜀国国君,他却给我提出了一个条件……” 叶子凡将西蜀国的条件尽数与姒儿说了,毫无保留地。 “让我找个人入宫当细作,还要我信任之人?”叶子凡苦笑:“这些年,我忙着和叶澜渊斗,哪有什么信任之人。” 叶子凡说完,站起了身来,随手将酒壶往旁边一扔:“算了,我大抵是有些醉了,本不应该和你说这些的。走吧,我陪你去放烟花。” 说完,径直出了门。 姒儿咬着唇跟在叶子凡身后,目光落在叶子凡落寞的背影之上,却突然往前跑了两步,抱住了叶子凡的腰身:“子凡哥哥,我是子凡哥哥信任之人吗?” 叶子凡浑身一僵,只觉着喉头有些干涩:“你自然是子凡哥哥信任之人,可是姒儿,你太小了,且姒儿,那宫中是何等凶险的地方,我不希望你去。” “我可以的。”姒儿仍旧抱着叶子凡不松手:“我可以的,子凡哥哥,我可以入宫,只要……子凡哥哥答应我一件事情。” 叶子凡沉默了一会儿,才问着:“什么事?” “我喜欢子凡哥哥,不知入宫之后结果会如何,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着子凡哥哥。所以……” 姒儿沉默了一会儿:“我想成为子凡哥哥的人。” 叶子凡神情一震:“姒儿,你糊涂了。” “我没有糊涂,我喜欢子凡哥哥,很多年了……” 叶子凡垂下眸子,他的确是想要故意装醉,想要让姒儿进宫,可他却绝不曾想到,姒儿竟然…… 叶子凡转过身,拉开了姒儿的手:“天色不早了,早些歇下吧,我有些醉了……” 叶子凡说完,径直出了院子,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回到院子,饺子服侍着他沐浴更衣了,正要歇下,却有听见外面传来姒儿的声音:“子凡哥哥……” 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子凡哥哥,是我犯糊涂了,你原谅我吧。我给你熬了醒酒汤,你若是原谅了我,就喝下我亲手给你煮的醒酒汤吧。” 叶子凡心中一软:“进来吧。” 随即就瞧见姒儿垂着眸子走了进来,手中倒是的确端着一碗醒酒汤。 第1201章 番外三 一叶子凡(完) 第1201章 番外三一叶子凡(完) 姒儿将醒酒汤递了上去:“是我魔症了,子凡哥哥就当今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吧,以后莫要不理会姒儿。” 叶子凡叹了口气:“傻,我怎会不理你?” 说着,接过醒酒汤喝了。 姒儿见叶子凡喝下,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子凡哥哥既然原谅我了,那我也就放下心了,我就不打扰子凡哥哥休息了,我先退下了。” 叶子凡点了点头,吩咐着饺子:“灭灯吧。” 饺子灭了灯,随着姒儿一同出了屋,走出了院子,正要去下人歇息的院子,突然听见姒儿惊呼了一声:“哎呀,我的手串儿落在子凡哥哥那儿了。” “小的帮你回去去吧。”饺子连忙道。 姒儿忙挥了挥手:“不用不用,我自个儿去就是了。对了,方才忘了放烟花了,你要是想看烟花,去正院放吧。我还叫人煮了饺子,守了这么久的岁也饿了吧,你也去吃点儿吧。” “姒儿姑娘真是体贴,倒还真有些饿了。”饺子嘿嘿一笑,倒是不疑有他,果真朝着正院去了。 姒儿摸回了叶子凡的屋中,就听见屋中叶子凡的气息有些重,心中顿时一喜,定是药效发作了。 叶子凡听见脚步声,以为是饺子,蹙了蹙眉道:“饺子?屋中是不是烧多了炭火盆子,有些热,你拿两个炭火盆子出去吧。” 呼吸亦是已经有些不稳。 姒儿咬了咬牙,没有作声。 过了一会儿,叶子凡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什么都不清楚,越来越热,越来越热:“怎么越来越热了,还没拿出去?” 一边说着,就一边将身上的衣裳脱了。 随即,一个冰冰冷冷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脸上,叶子凡只觉着浑身舒畅无比,将那东西抱住,径直抱上了床,压在了身下。 像是做了一个旖旎的梦。 叶子凡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 额心隐隐约约有些疼,叶子凡蹙了蹙眉,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真。 从床上坐了起来,床上却没有丝毫痕迹,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是……梦? 叶子凡有些懊恼,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公子,公子?”饺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不好了!” 叶子凡心中咯噔一下,抬起了头来:“什么不好了?” “姒儿姑娘留书出走啦!” 叶子凡一怔,从饺子的手中接过了那薄薄的书信,书信上只写着短短几句话:子凡哥哥,我还是想要去帮你完成你娘的遗愿。多谢子凡哥哥这几年的照顾,这是我,最珍贵的时光。 “可要派人去找?”饺子问着。 叶子凡沉默了良久,终是摇了摇头:“她既然下定决定要躲,又怎会要我们轻易找到?” “她既然是想要入宫,等着明年宫中甄选宫女的时候,自然能够看到,到时候再叫人想法子将她带回来就是。” 因着这件事情这么一打岔,叶子凡本想问饺子昨夜他是不是回来过,却也忘了。 叶氏事情太多,叶子凡过了年之后便一直忙忙碌碌,一直到开了春,曲涵派人送来书信询问他送入宫中的人的名字,叶子凡这才又想起姒儿之事来。 忙不迭地叫人去打探,却发现姒儿已经经过了重重关卡,入选了宫女。 入选宫女的人,即便是叶子凡本事再大,也不过是一介商人,如今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带出来。 叶子凡心中有些怅然,却又长长地松了口气。 宫中甄选宫女一共好几道关卡,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道,便是检验入宫的宫女是否为处子之身。 若是那天晚上,他果真与姒儿发生了什么,姒儿定不可能入得了宫。 叶子凡独自沉默了许久,才从书桌上抽出一张信纸,写下两个字:姒儿。 她既然已经入宫,诸事他便已经无能为力。 曲涵此前能够将琉璃送到除夕宫宴上,能够让太后与德妃,甚至陛下都开口夸赞那琉璃灯,定然是 随即将信纸递给了包子:“给端王爷送过去吧,就说,这是我选送入宫的人的名字。” 包子应了声,拿了东西正欲离开,却又听得叶子凡叫他:“等等。” 叶子凡从一旁拿了一叠银票出来,又蹙着眉头取了一些银两和金叶子,一并装在了一个钱袋里,递给了包子:“想法子将这些银两送进去交给姒儿吧,宫中艰难,多些银两傍身也是好的。” 包子接了过来,垂头出了门。 叶子凡沉默了良久,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起方才再看的账本,看了许久,却怎么也看不下去。 “哎哟,外面下起雨来了,这春雨还真是,下又下不大,又一直要下,真是愁人得很。” “公子,我给你泡了一杯菊花茶,清肝明目,你整天看账本,每日一杯菊花茶顶好。” “下雨了?”叶子凡站起身来。 “是啊,下雨了。”饺子将茶放下,见着叶子凡要往外走,连忙道:“哎,公子去哪儿?外面下着雨呢?公子你等等,我拿把伞。” 叶子凡却恍若未闻,径直淋着雨到了祠堂。 祠堂中一如既往的阴冷,唯独有所变化的,是祠堂中灵位的位置。曲云雪的灵位移到了中间,一旁的角落中还放置着一个灵位,用黑布罩着。 叶子凡取了一炷香点了,插在了香炉里,才在蒲团上跪了下来,朝着曲云雪的灵位叩了三个头:“近来一直太忙,倒是忘了来给娘请安,告诉娘一声,叶澜渊,死了。” “叶澜渊死了,林静柔疯了,他们的孩子一个死了,一个忘尽前尘往事,不知流落在了何处。娘亲的仇,孩儿给报了。” “只是娘亲的遗愿,似乎有些难以实现,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点一点慢慢来。总有一日,会让娘亲尸骨还乡,再也不必流落在这令人伤心的地方。” 叶子凡在祠堂跪了许久,才站起身来,脚步微微一顿:“慧姨的孩子为了实现娘亲的遗愿,去了一个吃人的地方,是儿子对不住她,娘亲若是在天有灵,念在慧姨曾经照料你多年的份上,请务必护佑她平安。” 说完,才又鞠了一躬,随后出了祠堂。 外面的雨还在继续下着,一丝一丝,好似下在了叶子凡的心头,冰凉彻骨。 前路艰难,可是,他也还是要走下去的。 毕竟,除了为娘亲实现遗愿之外,他好似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世间太大,却似乎并没有他的归途…… 第1202章 番外四 帝宠(1) 第1202章 番外四帝宠(1) 本是元宵夜,宫中早早地挂满了花灯,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看起来倒是十分喜庆,即便是呆在养心殿中,也似乎能够隐隐约约听到宫人笑闹的声音传来。 “还有多少折子啊?今天元宵哎,这样的良辰美景,不去赏花灯猜灯谜,却要在这儿陪着这些奏折度过,实在是令人心酸!” 君墨漫不经心地翻了翻桌子上铺展开的奏折,随手往旁边一扔,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还有二十三封奏折未处置,毕竟初登基,需要处置的事情积累得太多,早些处置完了,以后也稍稍轻松一些。”小林子在一旁笑着劝着。 “且御史台那些人的眼珠子一直都盯着陛下的呢,陛下若是不稍稍勤勉一些,只怕那些御史们定然整日里跑来谏言,说陛下太过懒惰。陛下倒是可以全然不听的,可是也够烦的。” 君墨撇了撇嘴,知晓小林子所言句句属实,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我已经是皇帝了,为什么都不能够把御史台那些个老古板全部都罢了官,直接撤销了御史台?” “要御史台这玩意儿做什么?除了整天在那里说,‘陛下,这个有失体统啊!’‘陛下不可……’‘陛下万万不能……’其他还有何用?又他们在,整天说我这样不好那样不好的,总让我有种楚国江山就要毁在我手中的错觉。” 小林子对自家主子的性子早已经十分清楚,听他如此抱怨,只笑眯眯地道:“纵使身为帝王,亦有许多无奈嘛。今日是元宵夜,方才陛下陪着太后娘娘他们一起吃了元宵离开之后,太后娘娘就带着人在后宫中赏花灯猜灯谜放花灯,陛下若实在想去,也可过去瞧瞧。” 君墨的眼睛猛地一亮,连连点着头:“我也觉着,丞相经常教导我,要劳逸结合,这劳已经劳了,如今该逸一逸了。” “不过待会儿母后要是见着了我,定然也会念叨我的,你去打探打探,母后如今在哪儿,我避着她走。” 小林子失笑,却也点头应了下来,垂下头离开了,不一会儿就打探出太后带着后宫中的太妃太嫔们在静心湖游玩。 “母后在静心湖,那我就去听雪湖好了。快,你去给我拿几盏花灯来,我要去湖边放灯去。” 小林子取了花灯来,又拿了一件明黄色的披风给君墨披上了,才提了灯往听雪湖边去。 刚下过一场大雪,湖边还有雪,君墨直接去了听雪湖旁边最富盛名的明月亭,明月亭里面也挂了好几盏彩灯。 “给我将那个老虎的拿下来,那灯我瞧着十分威武,挺衬我。” 小林子失笑,爬上了栏杆将灯取了下来。 君墨跑到湖边放了灯,看着莲灯飘远了,才又叹了口气:“元宵节这种节日,还是得人多才热闹,一个人孤零零的过,也没什么意思。” 小林子却突然瞧见远远地有几盏灯笼朝着这边过来了。 “陛下,陛下,有人过来了。” 君墨猛地转过头,也瞧见了那几盏灯笼:“是谁?” “陛下这可就为难奴才了,离得这样远,又是晚上,奴才就是火眼金睛,也瞧不清啊。” “只是瞧着一共四盏灯笼,且排列整齐,应该不是普通宫女悄悄来游玩的。会在这后宫之中,想必不是嫔妃就是太妃们的。” 君墨眨巴眨巴眼:“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躲?” “啊?”小林子一时没有缓过神来,躲什么? “快,把灯笼灭了。” 小林子虽然不明白君墨为何要躲藏,却也依言将灯笼灭了。 因着是十五,天上的月亮正圆正亮,即便是将灯笼灭了,面前景致也仍旧十分清晰。 君墨四下张望了一番,却只见不远处有一棵树,二话不说就朝着那树走去。 “你去那花坛后面趴着去,我爬到树上去。”君墨吩咐着小林子。 “陛下为何要爬树?”小林子有些着急,虽然君墨从来就是爬树好手,可他如今身份贵重,怎能还动不动地往树上爬。 “废什么话?难道你要我堂堂一国皇帝趴在地上?多不雅?” 君墨瞥了小林子一眼,就飞快地跑到那树旁,三两下的就爬上了树。 “……”小林子瞧着君墨娴熟的动作,有些欲哭无泪,陛下哎,堂堂一国皇帝,趴在地上不雅,这爬到树上就雅了? 只是这话他却只能烂在心里,只得连忙按着君墨的吩咐,跑到花坛后面趴好了。 君墨踩在树枝上,抱住树干,瞧着那几盏灯笼越来越近,随后从他藏身的树下经过。 君墨倒是已经借着那灯笼的光亮隐隐瞧见了来人的模样,那人比身侧的宫女还略略矮一些,穿着一身水粉色宫装,只从那行走姿态,就能够瞧出她受过极好的教导。 赵云燕? 君墨眯了眯眼,他前些日子才册封的云昭仪。 君墨便躲在树上,看着赵云燕走到了湖边的亭子里,接过了宫女递过去的莲灯,走到湖边蹲下身子将那莲灯放入了湖中,莲灯渐渐飘远,她却一直蹲着,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一旁的宫女才出了声:“娘娘,夜里凉,娘娘出门的时候也没有多穿几件衣裳,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受了凉可不好。” 赵云燕低低“嗯”了一声,站起身来,抬起眼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不知道爹娘还有哥哥妹妹们可还好?现在他们应该也在赏灯望月吧……可惜,今年我也不能陪着他们一起猜灯谜了。” 声音轻轻柔柔,清脆悦耳,却带着几分怅然。 “娘娘莫要惦记老爷夫人,他们定然一切都好的。” “嗯。”赵云燕又应了一声:“回吧。” 说完,便又带着宫人往回走。正走到君墨藏身的树下,却突然有什么东西打在了她的头上,赵云燕拿起来一瞧,却是一个细细的树枝。 赵云燕抬起头来,就瞧见树上站着一个人,就倚在树干上,见她看过去,还咧开嘴朝着她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第1203章 番外四 帝宠(2) 第1203章 番外四帝宠(2) 赵云燕饶是再淡定,也毕竟只是十二岁的小姑娘,见此情形,险些惊叫出声。 只是却在即将惊叫出声的当口,瞧见了那人的明黄色衣袍。 明黄色…… 再一瞧那人的模样,倒实实在在有些眼熟的。 陛下? 赵云燕心中一惊,陛下怎会在此?且……还在树上? 心中心思迅速转了好几个弯,赵云燕连忙垂下了头,装作未见。 “娘娘?” 宫人见赵云燕突然停下脚步,出声询问着。 赵云燕悄悄平复了一下心情,摇了摇头:“无事,走吧。” 随后便装作什么都没瞧见一般,打树下走了过去,只脚步略略凌乱了一些。 等着那几盏灯笼走远,渐渐瞧不太清楚了,君墨才从树上跳了下来。 小林子瞧着心惊胆战的,虽知道君墨在苏丞相的教导下,如今功夫已经大有长进,这样高的距离不在话下,却仍旧觉着心剧烈地跳了一跳。 急忙从花坛后爬了起来小跑到君墨跟前,小林子将灯笼又点亮了,才低声问着:“陛下,方才昭仪娘娘瞧见陛下了?” “唔,应该是看见了吧?”他方才看见她朝着树上看了一眼,随后就变了脸色。 “……”小林子叹了口气:“昭仪娘娘既然看见了,为何陛下不索性从树上下来?陛下避的是太后娘娘,昭仪娘娘性子温顺,家教极好,应该不是会去告状的人。” 君墨闻言,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小林子:“下来?她身边还跟着宫女呢,叫宫女看见我堂堂一国皇帝藏在树上,成何体统?” “……”敢情陛下你也知道不成体统啊? “而且赵太傅为人古板老旧,之前我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整日里只会教训人。那样的糟老头子教导出来的女儿,也定然是个小古板。你看她看见我在树上对她笑也仍旧波澜不惊的样子就知道了……” “虽然如今我是皇帝了,她一个嫔妃不能够训斥我,可若是在我面前喋喋不休,也很烦啊。” 小林子觉着有些无奈:“陛下对昭仪娘娘似乎有些偏见吧?奴才并未见过昭仪娘娘喋喋不休的样子啊?” “哎呀,你烦死了。你是收了她的贿赂吧,做什么总帮着她说好话?” “……”小林子垂下头,不敢再多言。 对此,君墨倒是觉着甚为满意了,施施然往养心殿走去。 刚刚过了年,还是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朝中也并无什么要事,早朝不到一刻钟便下了朝,君墨回到养心殿换了常服就去了长安宫。 太后正在看书,见着君墨过来,脸上便带了几分笑意:“今日怎么这么早?朝中没什么事吧?” “没事。”君墨从桌上抓了一块如意卷:“母后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处置奏折到深夜,都来不及去赏灯,可将我懊恼坏了。” “花灯年年都赏,来来回回也就那样,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自然还是朝中大事要紧。” “嗯。”君墨漫不经心地应着。 李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太后娘娘,云昭仪来给娘娘请安了。” 太后闻言,看了君墨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来:“还不快些将云昭仪请进来?” 赵云燕垂着头从外面走了进来,就瞧见屋中那抹明黄色,脚步略略一顿,才上前行了礼:“妾身拜见陛下,拜见太后娘娘。” “给云昭仪赐坐。”太后吩咐着。 赵云燕坐了下来,见君墨一直没有说话,才从宫人手中取过一个香囊来:“前几日听太后娘娘说起,近来晚上总睡不踏实。妾身翻阅书籍,瞧见了一个安神的方子,去找太医瞧过之后,太医说可行,便从太医院抓了药来,给太后娘娘做了个香囊。太后娘娘可将这香囊放在枕边,试试看可否缓解缓解失眠之症。” 太后面露喜色,笑眯眯地道:“乖孩子,你有心了。” 正要叫李嬷嬷接过来,却有一只手更快。 太后好笑地望向那只手的主人:“这是云燕给哀家做的,你抢去做什么?” 君墨将那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香气倒是十分恬淡,让人觉着有股安宁感。 “朕就是闻一闻看看好闻不,还行,没什么香味。”君墨将香囊放到一旁:“说起来,朕倒是觉得最近也有些睡不安稳,既然云昭仪得了这等良方,不如再给朕做一个吧?” 太后好笑地瞥了君墨一眼,自己的儿子,她自是无比清楚的,什么睡不安稳,他从小到大都是一沾枕头就睡的,最近她才刚问过君墨身边服侍的宫人,也并没有人说君墨睡不安稳的。 赵云燕略略抬了抬头,就瞧见了一双带着三分揶揄四分笑意的眼睛,似是见她看过来了,那双眼睛的主人便又咧开嘴朝她笑了起来。 “……”这一笑,让赵云燕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天晚上在湖边树下瞧见的情形,怕泄露了情绪,便连忙低下了头,低声应着:“是。” “这上面的木槿花是你绣的?”君墨又将那香囊拿在手中把玩着。 “是。” “绣的不错。” “谢陛下夸赞。” 便再没有了话可聊。 君墨觉得这人实在是无趣,撇了撇嘴,挪开了目光:“母后,御花园中的梅花开得正好,孩儿陪你一起去赏花吧?” 太后笑了笑:“你的折子都处置完了?” “……”君墨叹了口气:“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俱都上个折子来,恨不得写上个几千字的,没什么看头。” 说完,才想起现在这殿中还有一个别人,君墨便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养心殿处置折子去吧。” 说完,就站起身来,又抓了两个如意卷,边吃边往门外走去。 赵云燕看得目瞪口呆。 太后在宫中呆了这么些年,最擅猜人心思,见赵云燕的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轻笑了一声:“皇帝就是这样的性子,一点也不沉稳,以后你就知道了。” “皇帝近来,去过你的宫中吗?”太后又转了话茬子。 第1204章 番外四 帝宠(3) 第1204章 番外四 帝宠(3) “不曾。”赵云燕低声应了,复又盈盈浅笑着道:“陛下刚登基不久,朝中事务繁忙,妾身听闻,陛下近来都处置奏折到深夜,不来后宫,也是情理之中。” 太后目光落在赵云燕的身上,笑了笑:“你是个通情达理的。陛下操劳政务,你身为他的嫔妃,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可以送些养身的汤去养心殿。” “是,妾身知道了。” 赵云燕一走,太后才叹了口气:“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等她在这宫中再呆上几年,便知道圣宠对一个嫔妃,意味着什么了。” 君墨回到养心殿,刚坐下,就听到外面传来小淳子的通禀声:“陛下,苏丞相来了。” 君墨闻言,脑袋一下子耷拉了下来:“早知道他要来,我还不如呆在长安宫听母后唠叨呢。” 碎碎念完,才摆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扬声道:“还不赶紧将苏丞相请进来?” 苏远之穿着一身官袍,从外面走了进来。给君墨行了礼之后,苏远之站起身,就瞧见御案上杂乱地摆放着一堆奏折。 “陛下的奏折还未处置完毕?” 君墨瘪了瘪嘴:“苏丞相刚刚从边关回来,就如此操心国家大事,实在是让人佩服,佩服。” “嗯?”苏远之抬起眸子来,静静地望着君墨。 君墨心中一个激灵,忙不迭地道:“啊,方才发生了什么?朕怎么好像一下子被魇住了似得。” “苏丞相入宫来,是有什么事情吗?若是无事的话,朕就先处置奏折了。” “是为了微臣与长公主回来时候遭遇行刺一事……”苏远之垂下眸子:“当时刺客伪装成百姓模样,为了保护长公主和慕阳,微臣下令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因而死伤了不少百姓,如今许多百姓不知当时情况,被人煽动,群情激奋……” 君墨蹙了蹙眉,此事他知晓,皇姐与苏远之接了慕阳回到渭城的时候,有一匹马横冲而出,随后,皇姐下马车查看情况的时候,又有许多箭矢从四面八方破空而来,当时许多百姓还在围观,箭射中了百姓,有些百姓意欲朝着苏丞相一行的马车躲避,却被侍卫拦了下来,苏丞相害怕有刺客藏在那些百姓中,还下令将硬闯的百姓杀了。 “此事,苏丞相觉着,朕该如何处置。” “此事大理寺与臣已经在查了,陛下只需下旨,安抚安抚那些死了的百姓家属便可。其余事情,等着真相查明之后,再行处置便是。” “朕明白了,这就下旨。” 叫小淳子取来圣旨,楚君墨将圣旨内容念了,便让小淳子宣旨去了。 苏远之便也告退离开。 等着苏远之一走,君墨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瘫倒在椅子上:“唉,这个苏丞相简直太可怕了,他看我一眼,朕就觉得心里毛毛的。真不知道,皇姐怎么和他相处的。皇姐是我最为佩服的人……” 小林子笑了笑,将桌上的折子稍稍整理了一番,取了一封没有处置的放在了楚君墨面前。 楚君墨看了两封折子,就有些呆不住了,目光时不时地望向窗外。 “陛下在看什么?”小林子轻声询问着。 君墨眨巴眨巴眼:“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小林子看了一眼窗外,点了点头:“是啊,看起来还下的不小。” 君墨闻言,猛地站起身来。 “陛下?” “天气冷,这个时候,很多没来得及飞到南方过冬的鸟儿,或者太早飞回来的,定然都冻得不行。现在去抓鸟儿正好……” 君墨眨巴眨巴眼:“这个时候,鸟儿们存着过冬的东西定然也都快没了,快,拿些糕点给朕,朕去抓鸟儿去。” “……”小林子看了眼桌子上几乎还未动过的奏折:“陛下,这些奏折……” “哎呀,这些折子大多都差不多,没什么大事儿,大不了晚上晚些睡好了。朕是皇帝,朕的话,你都不听了?” “是……” 君墨如愿拿到了东西,又找了一个自打自己登基之后就被封存起来许久没有用的弹弓,飞快地去了御花园。 又找了个在御花园打扫的宫人要了簸箕,找了一处树多一些的地方,君墨在雪地里挖了个洞,在里面放了好些点心,洞上面的雪下面放了个簸箕,又盖上雪,用一个木棍子将那簸箕撑了起来,随后寻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倒是就看见了好几只鸟儿飞了过来。 那些个小鸟也极为谨慎,四下张望了许久,又在洞口绕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踏进了君墨精心准备的机关。 君墨嘴角一勾,嘿嘿一笑,随手捡了一块石子儿,手中弹弓拉起,石子儿飞快地飞了出去,正正好打中那撑起簸箕的木棍。 簸箕一下子落了下去…… “陛下,云昭仪娘娘来了。”小林子小声地道。 “抓住了,抓住了!”君墨根本没有听见,哈哈大笑着,跑了过去。 “六只!”君墨转过头望向小林子,眼中带着明显的得意之色:“朕许久没有玩这弹弓,倒也功力不减。” 小林子笑着应是,眼睛却一直往旁边瞟。 君墨正要让小林子将那些鸟儿抓出来,就听见一旁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陛下这是在捉鸟?” 君墨一个激灵,转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瞧见赵云燕歪着个脑袋望着他。 楚君墨不曾想竟会被人看见,转过头瞪了小林子一眼,小林子武功不低,他定然是看见了赵云燕的。 “奴才方才提醒过来,陛下忙着抓鸟儿,一直没理会奴才。” 楚君墨这才轻咳了一声,点了点头:“最近几日经过的时候,总听见树上有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烦人得很,叫侍卫抓了几次,没抓住,朕只好亲自动手了。” 小林子的眼睛四处乱飘着,心中想着,自家陛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不减。 赵云燕笑了笑:“长公主进宫了,方才臣妾从长乐宫出来的时候,瞧见丞相往长乐宫去了,想必是去接长公主出宫的,应该很快就要往这边来了。” 第1205章 番外四 帝宠(4) 第1205章 番外四 帝宠(4) 君墨闻言,顿时瞪大了眼,急急忙忙吩咐着小林子:“快快快,赶紧把这里的东西收拾收拾,走走走,回养心殿。” 说罢,又突然想起一茬子来:“不行不行,我现在往养心殿去,他们万一从长安宫出来,一眼就看见朕在前面了。” 说罢,抬起眼来望向赵云燕:“朕先去你那儿避避风头吧。” 赵云燕似是愣了愣,才笑了起来:“陛下请。” 赵云燕住在霜云殿,进了殿中,赵云燕亲自给君墨煮了一杯茶:“这是顾渚紫笋,陛下尝一尝吧。” 君墨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随意的道:“对朕而言,这茶嘛,都是一样的,苦苦的,怪不好喝……” 赵云燕闻言,垂眸浅笑不语。 君墨嗒吧嗒吧嘴:“你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什么琴棋书画诗酒茶的就算了,没什么意思。” 赵云燕想起方才瞧见这位堂堂一国之君躲在树后面捕鸟的情形,嘴角微微一勾:“臣妾这里好玩的东西倒是也不少……” 赵云燕说着,就吩咐着一旁的宫人:“去,将我的那木马拿上来。” “木马?”君墨眨巴眨巴眼:“朕又不是三岁小孩,哪还玩什么木马?” 赵云燕轻轻一笑,似是宽慰:“臣妾这里的木马可不一样的,陛下待会儿就知道了。” 果然,不一会儿,宫人就拿了一只木马上来,木马倒也不算大,约摸一尺长短,形状与君墨此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君墨也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只是觉着十分的憨态可掬。 “咦,这木马看起来倒是有些意思?哪个工匠做的?” “是臣妾自己画的图,找人做的。”赵云燕走到那木马面前,笑眯眯地看着。 “你?” “嗯,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赵云燕蹲下身来:“这木马的精巧之处并非在于它的样子,而是……” 赵云燕不知道在哪儿轻轻拧了几下,君墨只听到咔哒咔哒的声音响了几声,随后就看到赵云燕将那木马放好之后,那木马竟然自个儿动了起来。 君墨顿时瞪大了眼,两三步跑到了那木马跟前,亦步亦趋地跟着那木马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问着赵云燕:“这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 那木马走了约摸十来米才停了下来,君墨就将木马抱了起来:“你刚才动的哪儿哪儿?” 赵云燕笑了笑,指了指木马上一个圆盘:“这儿,往右边拧。” 君墨试着拧了两圈,随后将那木马放在地上,那木马果真又开始往前面走了。 “有意思有意思。这是谁做的呀?叫他也给朕做一个……” 赵云燕笑了笑:“这是臣妾自个儿做的,前两年臣妾无意中救了一位老先生,老先生是十分有名的木匠艺人,教给了臣妾一些做小玩意的花样,臣妾闲来无事就自己画着图做了一些。陛下若是喜欢,臣妾将这个送给陛下吧?” “好呀。”君墨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只是想了想,却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万一叫苏丞相或者皇姐或者是母后瞧见了,又要训斥朕说朕玩物尚志了。这东西就放在你这儿吧,真闲来无事的时候过来看一看玩一玩就是。” 赵云燕觉着有些好笑:“怎会是玩物丧志呢,陛下这叫劳逸结合。” “朕也这么觉着。” 赵云燕又从一旁拿出一个小玩意儿出来,一个小小的圈上面穿着一根木棍,将那在手里转了几圈,一松开,那小玩意儿就飞了起来。 “这个也好玩,有意思有意思!” 君墨在赵云燕殿中一直呆了两个时辰用了午膳才施施然离开,回到养心殿,刚准备处置奏折,就又听到小淳子禀报着:“陛下,宜妃娘娘来了。” 宜妃,阿幼朵。 君墨手轻轻拂过手中的奏折,从霜云殿出来就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黯淡了下去:“请进来吧。” 阿幼朵穿着一身紫色衣裳,飞快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欢快笑容:“陛下陛下……” 君墨这才又笑了起来:“怎么了?这么冷的天,怎么过来了?” “臣妾想着,这么冷的天,陛下还在处置政事,就叫人炖了些鸡汤,陛下快喝一碗暖暖身子。” 君墨的手放在御案后面,悄悄摸了摸腰间,腰间的香囊中,有一颗圆鼓鼓的东西,是皇姐给他的避毒珠。 君墨笑了笑,吩咐着小淳子:“还不快将鸡汤给朕端过来。” 小淳子应了声,将鸡汤呈了上来,君墨随意搅了搅:“香味扑鼻……” 随后就用勺子舀了几勺喝了。 不一会儿,一碗鸡汤去了大半,君墨才推到了一旁:“刚吃过午膳不久,也喝不完了。” 阿幼朵连忙道:“喝不了就不喝,陛下还有要事处置,臣妾就先行回宫啦。” 君墨点了点头,阿幼朵便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君墨这才往后靠了靠,靠坐在了椅子上,眯着眼打量着大殿殿门:“看来,云昭仪那里,我得少去一些了。” 小林子略略侧了侧眸子,看了君墨一眼,细细一思量,便也明白了君墨话中之意,只垂下了头,不再多言。 君墨叹了口气:“可惜了那只木马,倒是很有意思,朕想瞧见也不容易了。” “云昭仪,与她那古板的爹,倒是全然不一样。” 小林子笑了笑:“陛下是皇帝,宜妃与云昭仪都是陛下的嫔妃,陛下想去哪儿,自然是随心所欲的。” “还是算了,朕若是去的多了,平白给她招惹一些祸端。” 阿幼朵这人,小小年纪,心思却是沉的很,赵云燕不是她的对手。 “传旨下去,晚上朕去宜妃那里用晚膳。派人给宜妃传个话,就说朕喜欢吃杏仁豆腐、玉笋蕨菜,叫她给朕备一些。” 苏丞相说过,为君者,须得隐忍。忍,喜欢与厌恶,高兴与悲伤,都不能轻易叫人看出。无论多喜欢,也须得压制欲望。 待有一日,他能够掌控住一切的时候,便无需再忍了。 他离那一日尚且还远着。 第1206章 番外四 帝宠(5) 第1206章 番外四帝宠(5) 傍晚时分,奏折处置得差不多了,君墨看了看时辰不早,站起了身来:“走,去长安宫用晚膳去。” 小林子怔了一怔:“陛下先前不是叫人去给宜妃娘娘传了旨意,说去宜妃娘娘那里用晚膳的吗?” “啊?”君墨亦是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听小林子提醒,才想起来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一桩事,一下子兴致就去了八九分,只点了点头:“哦,那就去永宁宫吧。” 刚到永宁宫,就瞧见阿幼朵站在正殿门口,一见着君墨,便飞快地跑了过来:“陛下哥哥!” 君墨心下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带着担心地扶住阿幼朵的胳膊:“小心些,刚下过雪,台阶湿滑,万一摔了怎么办?” 阿幼朵笑得眉眼弯弯:“还有陛下哥哥接着我呀。” “嗯,有我接着你。” “外面太冷啦,陛下哥哥快些进殿中吧,殿中我叫人烧了地龙,可暖和了。” 两人一同进了殿,阿幼朵叫人端了热水来给君墨净了手,才拉着君墨在桌子旁坐了:“陛下哥哥,你瞧,我叫人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杏仁豆腐和玉笋蕨菜,快尝尝好吃不好吃。” 君墨看了眼桌子正中央摆放着的那两道看起来就清清淡淡一点也不好吃的菜,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嗯,是应该好好尝一尝的。” 落了座,阿幼朵欢欢喜喜地给君墨递上了碗筷,看着君墨身边的宫人上前验了毒,才笑眯眯地道:“今天我在殿中练投壶,十支箭投中了六支,我是不是进步了许多?待会儿吃过饭之后,陛下哥哥和我比试比试如何?” “好啊。”君墨脸上带着浅浅淡淡地笑:“你进步倒是极快,我记着第一回,你连一支都不曾投进去,如今倒是能够中六支了。” “我很聪明的。”阿幼朵嘻嘻一笑:“之前是因为在我们那里没有这个玩意儿,所以一时间不怎么适应罢了。” “说起我们那里没有的东西,倒让我想起今天中午的一件糗事。今天中午御膳房做了一笼包点,将包点弄成了小猪的模样,超大一个。当时揭开的时候我远远瞧见,都惊呆了,还以为是真的小猪,被吓了一跳,走进了才发现,竟然是包点。我觉得很好奇,一个人吃了一个小猪,然后就被撑的动都动不了了。” 君墨十分配合地笑了几声:“你啊……” 阿幼朵也跟着笑,复又问着:“我吃的小猪,陛下中午吃的啥啊?” 君墨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神情没有半分变化:“中午?就一些饭菜吧?有什么菜倒是已经忘了,左右这大冬天的,菜色比较单一,也就那些菜。” 用了晚膳,阿幼朵就叫人摆了许多玩意儿出来,投壶,套圈,弹弓…… 两人倒是玩得不亦乐乎,一直到亥时,君墨才从永宁宫离开。 第二日君墨去长安宫请安,太后就提起了这一茬:“听闻你昨日又去永宁宫了?” “嗯。”君墨脸上还带着笑,低声应着。 “你啊,不是叫你多去云昭仪那里坐一坐,你总也不听。” “昨天中午我就在云昭仪那里用得午膳啊。” 太后瞥了君墨一眼:“敷衍。” 君墨笑眯眯地绕到太后的椅子背后,给太后锤着肩膀:“母后您是不知道,那赵云燕是赵太傅的女儿,小小年纪,看起来就一副古板模样,我与她都没什么话好讲。难道要我与她坐那儿谈论诗词歌赋?” 君墨作势抖了抖身子,一脸难以接受的样子:“这我可受不了。” “你啊……都已经登基为帝了,还如此贪玩。”太后面露无奈。 君墨嘿嘿一笑:“母后可不能这样说,皇姐和苏丞相都说孩儿已经进步多了,孩儿整天都在养心殿处置政事,哪有贪玩?” “还说没贪玩,昨天是谁跑到御花园去捉鸟的?” “咦,母后竟连这都知道?看来是有人给母后打小报告了。母后偷偷告诉我究竟是谁这样不讨人喜欢……” “然后你好去处置了是不是?”太后瞥了君墨一眼:“你是皇帝,你的一举一动,前朝后宫多少双眼睛注视着,只怕到处都知道了,你自己还以为没人知道。” “啊?”君墨瞪大了眼:“不久去捉个鸟儿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君墨说罢,手中揉捏的更卖力了一些:“母后不必担心的,我自有分寸。” 太后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到养心殿,奏折批到一半,就瞧见小淳子提了个食盒从外面走了进来。 君墨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谁送的?又是宜妃?” 小淳子摇了摇头:“是云昭仪娘娘。” “她?”君墨眉头舒展开来:“提上来吧。” 小淳子应了一声,将食盒放在了御案上。 君墨伸手将那食盒打了开来,却瞧见里面装着的也并非是什么吃的,而是一个小木马,比昨日在霜云殿瞧见的要小上许多,只是模样却没有分毫差别。 君墨将那小木马取了出来,找到昨日赵云燕说的那小圆盘,拧了几圈,复又将那木马放到了地上,那木马便欢快地跑了起来。 小淳子瞧着也觉着有些新奇,又好似响起了什么,突然道:“怪不得昨日云昭仪娘娘叫人准备了许多木头和做木工的东西,原来竟是为了给陛下做这个吗?” 木马已经停了下来,君墨闻言却是一怔,抬起头来望向小淳子:“你说,这是她昨天刚做的?” 说完,却已经站起身来,走到那木马停住的地方将那木马拿了起来仔细打量着。 看痕迹,倒的确像是新做出来的东西。 “应该是吧,反正奴才听人说起,昭仪娘娘昨日要了不少做木工的玩意儿。” 君墨低下头沉默着,手指在那木马上摩挲了良久。 小淳子复又道:“对了,陛下,方才昭仪娘娘还让奴婢带句话给陛下。” “嗯?”君墨闻言,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小淳子。 小淳子忙道:“昭仪娘娘说,陛下政务繁忙,便不必常去她那里了,以后有什么小玩意儿,她会想法子给陛下送过来的。” 第1207章 番外四 帝宠(6) 第1207章 番外四帝宠(6) 君墨愣了一愣,目光落在那用来掩人耳目的食盒子上,心微微一动。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君墨将那木马摆放在了御案上,站在旁边看了良久。 小淳子见君墨这样喜欢那个木马,笑了笑道:“陛下这样喜欢云昭仪送来的木马,要不给云昭仪赏赐些什么东西?” 君墨沉默了片刻,却摇了摇头:“算了,还是别了。” 正如母后所言,他如今是皇帝,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有无数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的,他若是大肆赏赐赵云燕,只怕很快就有人去寻赵云燕的麻烦。 他不想连累了她。 “将这个木马找个盒子放起来,放在床下面的暗格里吧。” 小淳子愣了愣,陛下的龙床下面有几处暗格,放置的都是一些十分要紧的东西,这小小的木马倒的确有些意思,可是…… 只是此时却也不是他该发呆的时候,小淳子连忙将东西接了过来,垂首应了,拿着东西进了寝殿。 等着小淳子将东西放好重新出来,就听着君墨低声叮嘱着:“云昭仪送来的,是一碗鸽子汤,朕不喜欢,给你们分着喝了,明白了吗?” “是,陛下。” 小淳子最开始尚且还有些不明白君墨这样吩咐的原因,只是等着他提了食盒子出去,将食盒子交给一旁一个内侍让他送还给霜云殿的时候,那内侍却笑眯眯地问着:“云昭仪给陛下送什么好吃的啦?” 小淳子心中咯噔了一下,漫不经心地道:“送的鸽子汤,可惜云昭仪想要献殷勤也不知打听打听陛下的喜好,陛下素来不喜欢吃这些汤啊水啊的,就叫咱们分着喝了。还别说,味道还真不错……” 那内侍闻言,脸上闪过一抹羡慕:“还是淳公公好,在陛下身边当差,可以经常有这些好东西吃。” “你要是想,好好做事就好了。陛下喜欢规规矩矩的人,不喜欢一些总是喜欢钻空子,最讨厌的是吃里爬外的人。我瞧着你还算本分老实,总有一日能够爬上来的。” 那内侍嘿嘿一笑:“承淳公公吉言了,那奴才先去将食盒子送回去了。” “去吧去吧。” 瞧着那内侍走远了,小淳子才回到了内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同君墨说了。 君墨倒是全然没有丝毫意外,只神情淡淡地道:“以后你帮我多留意这些,这养心殿内外侍候的人,只怕不知道有多少早已经被别人收买了。只怕他们还觉着,不过是将朕每日做了什么,见了些什么人告诉别人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这样的人留着,与我而言,却绝对是个隐患,留不得。” 小淳子连忙应了下来,君墨沉吟了片刻,才又道:“方才那内侍,你留意着就是,先不处置,莫要打草惊蛇了。”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赵云燕与阿幼朵仍旧时不时地派人送些点心和汤水过来,赵云燕的,君墨只每次都叫人说,是分给内侍吃了,阿幼朵的倒是偶尔吃一些。 一个正月过去,君墨的龙床下面的暗格里,便已经装了满满一个暗格的小玩意儿。 会自己走的小木马、可以用木槌击打的地鼠、木头做的剑和匕首、陀螺,甚至还有一座木头雕刻的精巧宫殿,分明与养心殿一模一样,只是缩小了许多。 夜深人静,殿中只有小淳子与小林子服侍的时候,君墨才会拿出来玩一会儿。 平日里偶尔在长安宫的时候,也会碰见赵云燕,只是在人前,两人却仍旧一副寡淡模样,君墨不怎么理会赵云燕,赵云燕也十分识趣,极少往君墨跟前凑。 “近来朝中如何,可还安分?”太后轻声问着。 君墨点了点头:“之前将楚临沐安置在朝中的爪牙清理得差不多,即便是还有一些没有清理到的,如今这种情势之下,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等着春闱结束,再往朝中添一些可信任的人,局势便会好上许多了。” 太后轻轻颔首,顿了顿才又道:“你好好操持朝中事情就是,后宫有我,不会有事的。宜妃与云昭仪都还算安分,你安心就是。” “多谢母后。” 从长安宫出来,君墨走到御花园,将跟随侍候的宫人都留在了下面,独自一个人上了观澜楼。 观澜楼在御花园旁边,是一座六层小楼,只是隐在御花园中的大树之中,倒是极少有人注意到。 爬上六层之上,便可俯览御花园中的景象。 天气暖和了许多,御花园中的花儿渐渐开了起来,倒也热闹了许多。 君墨静静地扫了一圈,就瞧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阿幼朵。 阿幼朵带着宫人在御花园中赏花,从一旁的花园中攀折了一朵花戴在了头上。离得远看不清她脸上神情,只是君墨却知道,约摸是带着笑的。 许是逛得累了,阿幼朵去了一旁的凉亭中歇脚。 不一会儿,就瞧见齐太嫔带着静安从一旁走了过来,静安已经会走路了,跌跌撞撞地走在前面,宫人在后面护着。 宜妃在亭子中瞧见,像只蝴蝶一样跑了过去,蹲在静安的跟前,手中拿着一朵花,似乎在逗弄静安。 齐太嫔立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地伸手帮静安理一理衣裳。 又过了一会儿,似乎静安玩累了,伸手叫宫人抱了起来,伏在宫人肩膀上不动了。 齐太嫔便带着人离开了,齐太嫔已离开,不一会儿,宜妃便也带着人走了。 君墨抿着唇,一言不发,正要下楼,却瞧见另一个人从御花园的垂花门外走了进来。 是赵云燕。 刚刚抬起的脚步便又停了下来。 赵云燕时不时地转过头同宫女说着什么,宫女便走到一旁的花坛中,不知道摘了些什么花。 赵云燕就站在一旁看着,似是觉着有些无趣,也自己抬脚走了进去,和宫人一起摘。 君墨嘴角一勾,笑了起来,花坛中都是泥,且这个时候,又没有太阳,只怕露水都还没有散,她倒是也不怕弄脏了鞋子打湿了裙子…… 又想着,她带着宫人好似已经摘了不少花了,也不知要拿来做什么…… 第1208章 番外四 帝宠(7) 第1208章 番外四帝宠(7) 只是不一会儿,这个问题便也有了答案。 下午时分,赵云燕送来的食盒子就已经摆在了御案上。 君墨原本以为还是如寻常那样,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结果一打开来,却是一盘子点心,只有点心的旁边用木头雕刻着一只小小的,憨态可掬的猴子。 君墨拿起那小猴子看了半天,也瞧不出有什么机关,终于确定了,这真的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猴子而已。 一旁的小淳子目光在君墨和那猴子之间来回逡巡了半晌,却突然道:“陛下,我瞧着,昭仪娘娘送的这只猴子,和陛下长得倒是有些像的。” “嗯?什么?”君墨看了眼那猴子,神态之间,倒的确隐隐约约有些眼熟。 君墨索性站起身来,叫人取了铜镜来,对着铜镜看了半晌,又看了猴子半晌。 “……”君墨蹙了蹙眉:“还真是有些像朕。” 小林子在一旁笑了:“大抵是因为上回元宵节夜里,陛下爬到树上被昭仪娘娘遇见的情形,让昭仪娘娘觉着印象太过深刻,因而才专程刻了这么一只猴子送给陛下。” “竟然将朕比作猴子!”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恼怒,只是眼中却是含着笑的。 小淳子与小林子对视一眼,皆掩嘴偷偷笑了起来。 小淳子连忙将那碟子点心放到了君墨跟前:“陛下要不要尝一尝昭仪娘娘送来的点心?” 君墨点了点头,又将那小猴子递给了小林子:“拿去放好吧。” “还放在暗格里吗?陛下?”小林子低声问着。 “嗯,若是放不下了,再清理一个暗格出来就是。” 小林子倒也并不觉得太诧异,只垂下头应了,拿着那小猴子进了内殿。 君墨随手拿了一块点心起来吃了一口,一股子独特的香味就在嘴里蔓延开来,像是……花香? 君墨低下头看了眼自己咬开的地方,倒的确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似乎有些花瓣。 “她先前摘那么多花,是为了做点心?” 点心香甜,却并不觉得腻,君墨吃了两块,才叫小林子与小淳子拿下去和殿外值守的宫人一起分了。 刚看了两本奏折,就听见外面传来声音:“陛下,中山伯求见陛下。” 君墨蹙了蹙眉,这些个公侯伯大多是此前赐下去的爵位,如今在朝中大多已经没有了实权,挂着一个爵位领着朝廷俸禄罢了。 他之前便与苏远之商议,想要将这些个爵位都给撤了,只是想着如今他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尚还不是时候,也就忍了下来。 “请进来吧。” 那中山伯四十多岁,长得矮胖矮胖的,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君墨瞧见他身上的肉都在颤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陛下!”中山伯走在殿中跪下,就开始嚎了起来:“陛下,你要为微臣做主啊!” “做主?出了什么事要朕为你作主的?你说说看。” 中山伯忙道:“陛下,微臣的女儿三年前就和那礼部侍郎的儿子订了亲,昨日,那礼部侍郎的儿子却突然和一个青楼女子私奔了,礼部侍郎却跑来要退亲,陛下,你说这哪有这样的礼?明明是他的儿子做了对不起我们的事情,即便是退亲,也该是我们先退亲啊!” “如此一来,外面都在传言,说微臣的女儿无盐,且脾气不好,才让礼部侍郎之子宁愿和青楼女子私奔都不和微臣的女儿成亲。微臣的女儿娇宠着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在家寻死觅活的,微臣拦都拦不住啊!” “……”君墨忍不住想要翻白眼,当他这儿是什么地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跑来让他做主。 正想着,外面就又传来了内侍的禀报声:“陛下,礼部王侍郎求见陛下。” “就是他儿子!负心薄幸!”中山伯眼中顿时冒起一蹙火来,厉声道。 君墨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请王侍郎进来吧。” 话音刚落,就瞧见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快步进了殿中,衣衫隐隐还有些凌乱。 “王侍郎,你好大的胆子啊,来面见朕,却如此仪容不整。”君墨眯了眯眼,声音中透着几分冷。 王侍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陛下恕罪,微臣也是逼不得已啊!中山伯带人来堵了微臣家的门,守在微臣家门口,对着微臣家门泼狗血,见着微臣和微臣的孩子出门,就不停地打骂……微臣如此模样,俱是被中山伯弄的啊,陛下明鉴!” “你儿子和青楼女子私奔,你还跑来退亲,让别人说我女儿闲话,我只是泼狗血,没有打死你都算轻的。” “你女儿那样泼辣,在大街上就因为别人碰了她的狗,她就又打又骂的,谁敢娶她为妻?” 眼瞧着两人当着君墨的面就破口大骂起来,君墨忍不住蹙了蹙眉,猛地将手中奏折摔在了御案上:“都住嘴!” 两人顿时噤若寒蝉,规规矩矩跪了,不敢开口。 “当朕这儿是什么地方?什么事都让朕来给你们决断?你们没瞧见?宫门口那面鼓?你们要朕决断,去击鼓去!” “虽然你们略过了击鼓鸣冤这个过程,该遵守的规矩却是要遵守的。”君墨冷笑一声:“来人,将中山伯与王侍郎拉下去,一人打二十大板!等着打完板子之后,朕在来给你们断这桩案子!” “不,陛下……” 中山伯还欲开口,只是已经有侍卫入内,径直拉着他们二人下去了。 君墨眯了眯眼,自打登基之后,经常会有一些人拿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让他决断,之前倒还好,虽然只是鸡毛蒜皮的事情,可是好歹也还和朝政事情有关,他决断了也就决断了。 可如今竟连这样的官司都闹到他跟前来了,若是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只怕能够把他累死。 不一会儿,侍卫便又拖着中山伯与王侍郎进来了。 两人被打了二十大板,衣裳上早已经沾满了血迹,许是因为痛的,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趴在地上不停地喊着痛。 君墨冷笑了一声:“中山伯说王侍郎不应该退亲,王侍郎说,中山伯的女儿太过泼辣,无人敢娶她为妻。既然如此,朕就给你们想一个折中的法子好了。就让王侍郎的女儿嫁给中山伯的儿子为妾室就是了。” “如此一来,也不算退了亲,却也没有娶她为妻,两全其美。朕这就下旨,将此事给你们落到实处。” “你们就先回府,准备着接旨吧。来人,送中山伯与王侍郎回府。” 第1209章 番外四 帝宠(8) 第1209章 番外四帝宠(8) “陛下……”中山伯与王侍郎脸上皆带着几分惧色,支撑着想要说什么,只是已经被侍卫抬了起来,出了养心殿。 看着两人被抬着离开了,君墨才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以前觉着,做皇帝嘛,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左右皇帝是一国之君,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生死尽在手中握着。谁若是做错了事情,谁若是惹得皇帝不高兴了,该打该杀处置了就是。” “可如今当我自个儿坐到这个位置上了,才发现,原来并不那样简单。连判断谁做错了事情,都须得费好大一番功夫。赏罚什么的,更要权衡许多东西。” “之前跟着父皇一同处置政事的时候,尚且觉着有时候父皇处置有失偏颇,如今想来,父皇的做法才是对的。” 小淳子端了茶递给了君墨,笑着道:“陛下刚刚登基,且因着楚临沐叛乱之事,朝中无多少可用之人,会这般辛苦迷茫也实属正常。慢慢的,陛下便能够很快上手,成为先皇那样的明君的。” 君墨嗤笑了一声:“明君?成为父皇那样的人?朕可不想。在处置政事上,父皇兴许的确处置得比朕好多了,可是他也实在是与明君相差甚远。” “陛下……”小淳子声音有些急切,虽然如今先皇已去,可是这些话,即便是当今陛下,也不能随意乱说的啊,那可是陛下的父皇。 只是君墨却全然不管不顾,径直道:“于朝堂之上,父皇轻信佞臣,却怀疑外祖父,是非不辨,险些害得楚国亡国。于后宫之中,父皇盛宠德妃,却怠慢了母后,这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中,只怕是要被人说一句宠妾灭妻的。” “若非因为他宠幸德妃,楚临沐怎会那样容易拉拢那么多朝臣,最后连父皇的性命也给害了?” “朕才不会做父皇那样的皇帝,朕会做得比他更好。” “……”小淳子垂下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瞧,这话,他不敢接。 好在现在殿中服侍的人都是此前东宫带过来的人,原本养心殿侍候的,都调派到了殿外当值,若不然,陛下这番话要是传了出去,只怕是要引起大祸的。 小林子听完君墨的话,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陛下这些话倒也并不算错……” 小淳子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眼中盛满了惊恐。 “只是陛下如今已经是陛下了,方才陛下也说过了,身在帝位,未必比其他人更自由,甚至兴许还没有其他人自由。这些话,若是普通百姓,关起门来说一说,倒也并无什么大碍。可是陛下不同……” “陛下是万人瞩目的一国之君,即便是周围侍候的人,也不敢轻易相信。陛下是先皇的儿子,即便是先皇做错了什么事情,也应该留给史官来评说,而非陛下,为人子者,是不该说这些话的。” 小淳子悄悄朝着小林子比了个大拇指。 君墨听完小林子的话,沉默了许久,才笑了笑:“你说的没错,这些话,的确不应该由朕来说的。” 顿了顿,才又笑道:“你大抵是跟在我身边的日子久了,随着朕一起听苏丞相教训得多了,如今说起话来,都有了两三分苏丞相的感觉了。” 小林子垂下头,眼中含笑:“陛下说笑了,苏丞相是奴才十分钦佩之人。” 君墨点了点头笑了起来:“苏丞相,倒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奇才。也不知当初苏老丞相是怎么教导的,竟然将苏丞相教导成这副模样。” “罢了罢了,不说了,朕还有不少奏折要处置呢。”君墨叹了口气,取了一本折子展了开来,一边吩咐着小淳子:“去御膳房看看今天有没有熬什么汤,朕想喝点汤了。” 小淳子点头应了下来,垂着头退了出去。 小淳子从御膳房回来,带回来一碗冰糖雪梨汤。 “朕又不咳嗽,喝什么冰糖雪梨?”君墨撇了撇嘴,复又响起什么,才又问着:“这是谁叫人熬的?” “是霜云殿的宫人叫熬的,似乎是云昭仪偶感风寒,嗓子有些不适。” 君墨闻言,眉头就蹙了起来,一个人嘀咕着:“嗓子不适还一大早的跑到御花园去摘花?看着宫人摘还不过瘾,非得要自己也去下手。” 顿了顿:“难不成就是因为早上去摘花的时候受了寒着了凉才嗓子不适的?” 小淳子笑了笑:“陛下若是担心,不妨亲自去昭仪娘娘那里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君墨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算了,朕若是去了,只怕她连养个病都不安生。” 晚上君墨按着惯例去长安宫用的晚膳,桌上准备了不少君墨喜欢吃的菜,君墨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酥皮乳猪肉,见李嬷嬷给太后盛了一碗汤,那碗汤红得发黑,看起来更像是药。 “母后喝的这是什么?难不成是病了?” 太后笑了起来:“这不是药,是五红汤,用红豆、红衣花生、枸杞、红枣、红糖熬制而成,滋润补血补气,你要不要喝一碗?” 君墨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我气血旺盛,不需要补。” 只是脑中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中筷子一顿,目光落在太后手中那碗羹汤上,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 君墨想了想道:“母后这汤可有多的?” “有啊,熬了一大锅呢。” “那劳烦母后叫人装一碗,送到永宁宫吧,我瞧着宜妃好似气色不怎么好的样子,想着她只怕应该补补气血的。” 太后闻言,眉头就蹙了起来:“那宜妃,你怎么还与她走得那样近?之前就与你说过了,南诏国狼子野心,将阿幼朵送过来,定然另有所图,你得小心为上。” 君墨嘴角勾了勾:“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她另有所图,我不和她多接触接触,又怎么知道她图的什么?” 太后沉默了片刻,才转身吩咐着李嬷嬷:“装两盅五红汤,分别送到永宁宫和霜云殿去。既然都是陛下的嫔妃,哀家也不能厚此薄彼了。” 君墨听着太后的吩咐,嘴角微微勾了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带着几分算计得逞的意味。 第1210章 番外四 帝宠(9) 第1210章 番外四帝宠(9) 吃完饭,君墨便在长安宫陪着太后说话。 “前两日你皇姐进宫,提起天青的事情,贤太妃当时也在,便说她如今膝下无子,想要将天青养在她那里。” “我与你皇姐琢磨了一下,觉着天青既然救过慕阳,且父母也都不在了,咱们也不能亏待了她。只是你皇姐有了慕阳,让她再将天青养着,又有些不合适。贤太妃愿意养着,自是再好不过。” 君墨点了点头:“是挺好,贤母妃如今在宫中没个寄托,整日里悲春伤秋的,我瞧着都像是老了不少,有个孩子陪着,应该会过得快活许多。” “嗯,是这个理儿,我想着,既然养都已经养了,也算是养子了,这名分上也不能亏待了去,你得了空下个旨意,就说天青为贤太妃养子,封个王爷吧。封地什么的就不必了,就给个封号,也算是给个风光吧。” 君墨点了点头:“孩儿明白。” 从长安宫出来,天色已经极晚了。 君墨信步走着,走到御花园观澜楼下,却又突然停了脚步,让小林子与小淳子留在下面,匆匆上了楼,只是这一遭,上了六楼之后,他却并未朝着御花园的方向看去,反而走到了靠着后宫的那一头,目光搜寻着后宫中亮着灯火的宫殿。 那边是长安宫,那边是未央宫,那边是永宁宫,霜云殿应该在未央宫以西,隔着四五座宫殿的位置…… 君墨眺望了半晌,数了一会儿,终是找到了一处有灯火的宫殿,应该就是那里了。 正殿中尚且有光亮,君墨看了会儿,又蹙了蹙眉,都这个时辰了,她不是病了吗?怎么都还没有睡? 也不知她看到母后送过去的五红汤,会不会知道是朕送的? 哦,也不算是他送的,毕竟他只让母后将五红汤送到了永宁宫,不过唯有这样,才能迂回婉转地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君墨看了一会儿,才从观澜楼下来,往养心殿走去。 霜云殿中,赵云燕正在对着那一盅五红汤发着呆。 一旁的嬷嬷亦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此前太后娘娘赏赐下来的东西无一不是无比精致,亦或者是十分难得的,可是这五红汤……未免也太过寻常了一些,太后娘娘为何突然响起赏赐一盅五红汤来?” 赵云燕趴在桌子上,伸手在那白色瓷盅上敲了敲,因着生病的缘故,显得有些精神不济意兴阑珊的味道。 外面有脚步声匆忙响了起来,一个宫女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娘娘,奴婢去打听了一下,今天晚上,陛下在长安宫用的晚膳,太后娘娘不止给娘娘赏下了这碗五红汤,听闻还给永宁宫那位也送了。” 赵云燕点了点头,却又听得另外一个宫女插话道:“会不会是陛下知道娘娘生病了,特意让太后娘娘赏赐下的?今天下午奴婢去御膳房给娘娘端冰糖雪梨羮的时候,陛下身边的小淳子公公也在,似乎是陛下让他到御膳房瞧瞧有没有什么羹汤。” “小淳子公公见着御膳房正在熬娘娘的冰糖雪梨羮,就要了一些去。还问奴婢熬这羹汤做什么,奴婢就如实与他说了,说娘娘受了寒,嗓子有些不适。” 赵云燕闻言,眸光微动,略略坐直了身子:“还有此事?” “是,奴婢当时觉着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与小淳子公公闲聊了两句,就并未禀告给娘娘。” 一旁的嬷嬷闻言,面露喜色:“莫不是果真是陛下让太后娘娘赏赐给娘娘的?” 只是说完,却又蹙了蹙眉:“可是,若是陛下知晓娘娘生病了,为何不直接来咱们殿中探望娘娘,亦或者直接叫人给娘娘送东西过来就好了啊。为何还要绕这么大一圈,而且又为何连永宁宫也一并赐了?” 赵云燕嘴角勾了勾,这些个为何,她倒是能够猜到的。 赵云燕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推开了窗。 外面廊檐下点着灯笼,照亮着宫殿中的红墙。 赵云燕朝着养心殿的方向望去,眼中带着笑,在这里,即便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只怕也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当局者迷,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却看得无比清晰。 “哎哟,娘娘,外面夜风大,你这还病着呢,怎么把窗户打开了?快,赶紧把窗户关上……” 身后嬷嬷急急忙忙地道。 赵云燕笑了笑,退后了两步,任由着下人将窗户关了,才摆了摆手:“我有些困了,你们先下去吧,我要歇息了。” 宫人们应了一声,倒是嬷嬷看了眼那桌上的五红汤:“无论如何,这也是太后娘娘的一片好意,娘娘还是将这五红汤喝了再睡吧。” 赵云燕点了点头,走到桌子旁坐了,端起那五红汤,咕噜咕噜没两下就喝完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如今都已经是昭仪了,怎么还如此没有仪态?要是被人瞧见了,可怎么得了?” 赵云燕漫不经心地道:“殿中只有你们几人我才这样的,放心好了,若是有旁人在,我一定会好好注意仪态的。” 见嬷嬷还要说什么,赵云燕连忙道:“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下不为例,我是真困了,大抵是病了,脑袋昏沉沉的,你们下去吧。” 嬷嬷与宫人这才垂头应了,退了出去。 赵云燕自打来到这儿之后,就一直不让人在晚上侍候,如今下人倒是已经习惯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外面正殿的门被关上的声音,赵云燕嘴角一勾,飞快地跑到床边,从床下面拉出一个箱子打了开来。 里面放置着各种各样的木头和小工具,赵云燕嘴角微微一勾,喃喃自语着:“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圈给我送一碗汤来,我应该做点什么来感谢感谢你呢?” 脑海中突然想起此前碰见君墨在雪地里面拿着弹弓抓鸟的情形,一下子就有了主意。 “你既然那样喜欢捉鸟玩乐,那我就给你做一把弩箭好了。绝对比一般的弓箭和弹弓威力强多了,你定会喜欢。” 第1211章 番外四 帝宠(10) 第1211章 番外四帝宠(10) 第二天下午,君墨就收到了那弩箭,那弩箭仍旧被装在食盒子中被送了过来,与之一同被送过来的,还有一张图。 “这是什么?”君墨眯了眯眼,拿着那弩箭看了半晌,又不像是什么玩具,模样有些怪怪的。 小林子的目光落在那食盒子的旁边,微微眯了眯眼:“陛下你瞧,昭仪娘娘还送了一些这个过来,看起来像是箭,可是又比寻常的箭更短小一些,应该是弩箭一类的?只是这个看起来好似比寻常弩箭更轻巧一些?” 君墨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那图上,将东西放在一旁,拿起图来展开看了一会儿,复又将那弩拿了过来,取了一支箭装上,眯着眼对准了远处的宫灯,扣动下面的木柄。 只听见“咻”的一声,那箭便射了出去,顷刻间,弩箭就穿透了宫灯上绣着仕女图的布,打在了里面的灯盏上,顿时灯盏落地,灯油四溅。 君墨瞪大了眼,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把弩,又看了眼那箭。 “这东西瞧着乖乖巧巧的一个,威力还真不小。” 眼中顿时就露出几分喜色来:“快快快,应该寻个地方让朕试一试这东西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小林子沉吟了片刻:“奴才叫人去将练功房打理打理?” “去去去。” 养心殿后面就有专门的练功房,只是先帝并不怎么用,君墨登基之后也一直因为苏远之没有在一旁督促的缘故,一直疏于练习,练功房基本没用过。 草草整理了一番,君墨就拿了自己新得的宝贝去了练功房,随即叫小林子准备了箭靶子,站在十米开外瞄准了那箭靶子,射出了弩箭。 弩箭打中箭靶,径直穿过箭靶,钉入了箭靶后面的墙中,入墙三分,小林子上前用了大功夫才将那弩箭拔了下来,神情亦是有些激动。 “陛下,昭仪娘娘这弩箭是她自个儿做的?这威力可比咱们军中现在用的大多了,若是能够用在战场上,定然大有裨益。” 君墨的手轻轻摩挲着那弩,眯着眼沉默了下来,其实他是有些不想让别人知晓这东西的,就像是自己的秘密,不想让别人发现。 可他是一国之君,却不能自私至此。 “朕会寻个合适的机会问一问云昭仪的,此事你们定要闭紧了嘴巴,守住秘密,谁也不能说,若是我发现谁泄露了秘密,格杀勿论。” “是。” 小林子与小淳子连忙应了声,君墨才自个儿拿了那弩箭回了养心殿寝殿,将那东西好好收到了暗格之中,方长长舒了口气。 赵云燕今年才十二岁,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会做各种各样精巧的小玩意儿也就罢了,连弩箭都会做,实在是有些太过……不寻常了些。 赵太傅虽然于诗词歌赋上皆有不俗的造诣,可也从不曾听闻过,他还会其它。 赵云燕之前说,是她救了一个精于木工的老人,那老人将全部的技艺传给了她。可是,她不过十二岁,即便是那老人愿意教,哪怕她是天才,能做出这些东西,未免也太过令人难以相信了一些…… 君墨的手在袖中紧紧握了起来,心中激荡难安。 晚上在长安宫倒是遇见了阿幼朵与赵云燕,太后箭君墨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两人,才笑了笑开口道:“先前哀家去御花园赏花遇见了宜妃与云昭仪,索性就将两人叫到了长安宫来一同用膳,饭菜早已经备好了,皇帝你也去净了手过来吧。” 君墨点了点头,洗了手在桌旁坐了。 因着赵云燕与阿幼朵都在,君墨今日亦是沉默了下来,一顿饭吃得十分安静,倒也正好合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用完了膳,太后叫人奉上了茶点,在一旁同阿幼朵和赵云燕说话:“前些日子哀家从贡品中瞧见了一匹不错的布料,上面的绣花尤为精致,哀家叫了宫中几位绣娘来看了,都不知晓那是什么绣法,哀家拿来给你们瞧瞧……” 说着,李嬷嬷就捧出来一匹布,展了开来,那是一匹青色的布料,上面绣着各种各样的花,栩栩如生,将那布料翻转过来,背面却又绣着一些蝴蝶和鸟儿。把那布料立起来,透过光,两面的画竟似乎融合到了一面上,鸟语花香,蝴蝶翩飞。 阿幼朵看了一眼,眼睛亮晶晶地夸赞着:“好漂亮啊。” “宜妃可瞧出这是什么绣法了?” 阿幼朵吐了吐舌头:“臣妾不知。” 赵云燕细细看了一会儿,才柔声道:“臣妾瞧着,倒像是双面绣。此前臣妾从书中瞧见过关于这种绣法技艺的介绍,便是一匹布,两面绣,自成一画,却又能融成一画。” 太后闻言,细细打量着那匹布,面上露出几分喜色来:“听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可不就是自成一画,却又能融成一画么?云昭仪果真才华出众,见多识广,不愧是咱们楚国的才女……” 这种什么绣花的,君墨自然是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是却也瞧出了一些端倪。 母后这分明是不喜欢阿幼朵,借着这绣花的名义才奚落阿幼朵。 君墨垂下头喝了一口茶,笑了笑,才开了口问着赵云燕:“云昭仪的声音好似有些沙哑,脸色也不怎么好,这是病了?” 赵云燕似是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回到:“是,吹了风受了寒,有些着凉了。” 君墨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茶杯:“既然病了,就该好好呆在自个儿宫中养伤,跑到这儿来,万一过了病气给母后亦或者给朕,怎么办?” 赵云燕闻言,微微垂下头,略带几分惊恐的模样:“是,臣妾知罪。” 太后见着君墨这副模样,便蹙起了眉头:“是哀家让她过来的,你训斥她做什么?” 君墨便转开眼不再说话,倒是赵云燕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臣妾思虑不周,臣妾不应该来叨扰太后娘娘的,臣妾这就告退。” 太后瞪了君墨一眼。 君墨低下头,才漫不经心地道:“去请个大夫到你殿中给你瞧瞧吧,着凉虽然不是什么大病,却也不能拖着,拖着拖成了大病可就不好了。” 第1212章 番外四 帝宠(11) 第1212章 番外四帝宠(11) 太后见君墨对赵云燕这副模样,气得厉害,瞪了君墨一眼:“既然如此,那你就顺便送云昭仪回去吧,让宜妃在这儿陪着哀家说说话就是。” 君墨略带几分惊诧地抬起眼来:“母后,儿子还有政事要处置呢。” “那正好,你送完云昭仪之后,就可以回养心殿处置政事了。”太后仍旧不肯退让分毫。 君墨见着太后坚持,只得叹了口气,低声应了:“是。” 说罢,就站起了身来:“走吧。” 君墨径直转身出了正殿,赵云燕便只得慌忙告退,疾步跟在了后面,太后见着两人的模样,眉头轻轻蹙了蹙,最后却也只得低声叹了口气。 出了长安宫,走出去了一长段距离,君墨才慢下了脚步,转过头望向赵云燕,赵云燕年岁小,身子还未抽条,赶得有些吃力,走到君墨身后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 “陛下……” 君墨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赵云燕眼睛下方的那片青黑色上:“昨天晚上熬夜了?” 赵云燕闻言,连忙抬起眼来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很明显吗?” “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生了病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做什么去了?” 赵云燕垂下头:“给陛下做宵夜去了。” “什么宵夜?你什么时候给朕做过……”话说到这里,却突然戛然而止。 宵夜? 君墨突然想起白日里收到的那食盒:“那玩意儿是你晚上熬夜做的?” 赵云燕点了点头:“臣妾宫中的嬷嬷不喜欢臣妾做那些东西,觉得那不是一个闺秀应该做的,臣妾只能瞒着她们,偷偷做。” 君墨沉默了下来,半晌无语:“朕又不上阵杀敌,你给朕个弩箭做什么?” 赵云燕笑得眉眼弯弯:“给陛下拿去捉鸟儿啊。” “……”君墨嗤笑了一声,心中却想着,他自登基一来,素来自律,为数不多的几次放飞自我,却被这她瞧见了两次。 幸好他是皇帝,没有人敢取笑,不然,只怕就要被她拿来打趣了。 心中如此想着,便哼了一声:“我好歹是一国之君,就不能给我留些面子?” 赵云燕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连忙告罪:“臣妾知罪,臣妾知罪了。” 君墨见着赵云燕这副模样,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平日里你多提防着些阿幼朵,阿幼朵虽然年岁小,可是心思却不少,朕还是离你远些好。” 赵云燕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只低声道:“臣妾明白的。” “明白就好,朕还有政事要处置,就不送你到霜云殿了,你自己回去吧,记得回去之后传个御医瞧一瞧。” “是……” 第二日早朝之后,君墨一回了养心殿,茶还未喝一口,就听见小淳子低声道:“陛下,苏丞相、钦天监大人、户部尚书、兵部尚书都在门外等候陛下召见呢。” “……”君墨痛苦地翻了个白眼:“这么多人?就不能够让朕稍稍休息一下?” 嘴里虽如此抱怨着,却也深吸了一口气:“先请苏丞相吧。” 苏远之来是为了春闱之事:“还有几日就是春闱,许多应考的考生都已经到了渭城侯考,微臣暗中叫人查探了一些今年参加春闱的名望稍稍高些的考生,选取了一些德行、能力、学识都稍稍好些的人,陛下殿试的时候,可着重观察一番。” 苏远之说着,呈上了一本折子。 小淳子将折子递到了君墨手中,君墨打开来,就瞧见里面写了十多个人的基本情况,从姓名、年龄到家庭状况,后面还有简单的评语,清晰明了。 君墨眼睛发着光:“苏丞相辛苦了,有这份名录,朕便知道该如何做了,朕抽空想一想这些人放在什么位置上合适一些。” 苏远之点了点头:“如今朝中可用之人不多,陛下到时候殿试的时候多点评几句,这对这些考生来说,是莫大的荣耀。到时候顶着天子门生的名号,对陛下收拢人心极有好处。” “好。” “那微臣就告退了。” 君墨倒是有些诧异:“苏丞相今日这么快?” 苏远之漫不经心地睨了君墨一眼,神情淡淡地应着:“这两日青梅出来了,你皇姐最近喜欢吃这种酸甜口的东西,我去给她买些回去。” “……”君墨只觉着酸得牙都要掉了,连忙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随后是钦天监:“陛下,祭天的日子,微臣已经选好。本来应该在年初便开坛祭天,祈求风调雨顺的,只是今年一直没有选到好的日子,最近微臣瞧了瞧,五月二十七倒是一个极好的日子。” 君墨闻言蹙了蹙眉:“五月末已经是初夏,那时候祭天是不是太热了一些?” 见钦天监一脸为难,君墨便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五月末就五月末吧,几天还是要的,就当是让百姓增加一些信心好了。” 祭天的日子就这样定下,随后又是户部尚书。 “今年是陛下登基的第一年,按着惯例,新帝登基,应当减免赋税,以示陛下仁德。” 君墨点了点头,这个他明白的,百姓从来不管皇位上坐着的人是谁,减免赋税,是一种收买人心的手段。 “你瞧着,如何减免最为合适?” 户部尚书递上折子:“按着惯例,应是减免三成,去年冬天,北面几座城池遭受了雪灾,微臣将那几座城池的名字列了出来,这些城池可以减免四成。” 君墨点了点头:“受灾的城池减免五成,其他百姓减免四成吧。” “这……”户部尚书有些为难:“这可不是小数目……” 君墨瞥了户部尚书一眼:“朝政动荡,对百姓而言本就是一场灾难,加上这两年与西蜀国战祸连绵,百姓也多受影响,国库尚有一些结余,就让百姓稍稍宽松一年吧。” “是。”户部尚书领旨退了出去。 随后又是兵部尚书:“西蜀国仍旧对咱们楚国虎视眈眈,如今南诏国边境似乎也有一些异动,微臣觉着,应当提前征兵,加紧练兵,以防边关有变。” 君墨揉了揉额头:“年年征兵,百姓苦不堪言,民怨载道,这对咱们楚国江山而言,并非什么好事。若再这样下去,无需外敌入侵,只怕百姓就得反。” “可是……” 不等兵部尚书开口,君墨径直道:“你们只会说征兵征兵,除此之外,你们能不能告诉朕,如何才能让百姓心甘情愿地参兵?你们下去好生想想法子,若不能做到,不如不征。” 第1213章 番外四 帝宠(12) 第1213章 番外四帝宠(12) 等着兵部尚书离开,君墨才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地吁了口气:“还有没有了?” 小淳子摇了摇头:“奴才去给陛下泡杯茶吧。” 君墨刚点了头,就瞧见小林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抱着一沓子的奏折。 君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这些臣子,天天写奏折,天天写奏折,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要启奏的?” 小林子笑了笑:“恐怕是因为朝中无大事,又觉着拿着朝廷俸禄,若是不写点奏折证明自己有做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个屁!”君墨随手拿起最面上的那一本翻开来:“翰林院的,你看看,修补了一部书也要写本奏折给朕说一声?翰林院本应该是积聚着天下最有才华的人的地方,结果就做点这屁大的事儿。” 君墨将那折子往桌子上一摔:“看看这是翰林院哪个官员上奏的?” 小林子连忙将那奏折打了开来:“是赵志书赵大人。” “你去告诉他,他如果那么喜欢修补旧书,可以让他辞官去开一家旧书修补店,说不定赚的银子比他当官的俸禄还高些。” “陛下,这……”小林子垂下头,并未真的领旨。 君墨自也明白他身为一国之君这样不妥,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又道:“马上春闱就要开始了,叫翰林院加紧选拔主副考官、读卷官,今年的试题就不要他们出了,朕会与苏丞相商议着来。毕竟是朕登基之后的第一次科举,不可马虎。” 小林子垂首应了,这才退了下去。 君墨往椅背上靠去,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小淳子道:“你瞧瞧,朕这个皇帝当得有多窝囊,下面那些个官员,着实气人,朕却不能打不能骂的,连说两句都要权衡利弊。” 小淳子连忙绕到君墨身后,替他揉捏着肩膀:“陛下莫要生气,为了那些个蠢人气坏了自己可实在不值当。” 君墨倒也并未真的生气,只是随口念叨两句而已,若是这也要生气的话,只怕以后还有受不完的气。 轻叹了口气,又想起另外一茬来:“试题朕与苏丞相一同出,倒是可以避免试题提前泄露的情况。主考官与读卷官由翰林院来选,自是却也还要一位主读卷官,将所有试卷一一过目,看看读卷官有没有偏颇的,这个人,却是有些难选了……” 君墨半阖着眼:“苏丞相倒是可以,可也不能事事都依仗苏丞相。” 正念叨着,就听见外面传来内侍通禀的声音:“陛下,赵太傅求见陛下。” 君墨眼睛猛地睁了开来,眸中闪过一道光芒:“正烦恼着,倒是自有人送上了门来,此前我一直嫌弃赵太傅为人太过古板,是个倔脾气,当初朕是尊贵的太子,他也从来不肯对朕稍稍宽松几分,朕写错了一个字都要被打板子。” “这样的脾气虽然不讨喜了一些,可是做这主读卷官却是正好的。” “陛下圣明。” 君墨瞥了小淳子一眼:“马屁精,对了,赵太傅找我什么事?传他进来觐见吧。” 小淳子连忙应了下来,传了赵太傅进来。 “陛下……” 君墨摆了摆手:“说吧,何事。” “微臣听闻,微臣的女儿在宫中生了病,微臣内人十分担忧,想求陛下给个恩典,准许夫人入宫探望。” 原来是为了赵云燕而来,君墨沉吟了片刻:“想要朕同意此事,须得赵太傅答应朕一件事。” 赵太傅闻言愣了愣,抬起眼来看了君墨一眼:“陛下请讲。” 君墨笑吟吟地望着赵太傅:“马上就要举行科举了,出题官、主考官与读卷官朕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就差一个主读卷官尚未定下人来,朕觉着你最为适合,若是你应下这个差事,朕就答应让你夫人入宫探望云昭仪。” 这主读卷官并非什么好差事,只怕一公布出去,他赵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且定然有许多人以交情相要挟,让他从中做一些手脚。 赵太傅自然知晓其中利害关系,蹙了蹙眉,终是垂下头,应了下来:“微臣领旨便是。” “好,朕就知晓赵太傅定然能够胜任这个差事,此事就交给你了。今年是朕登基一来第一次科举,朕期望能够从中选出一些真正为朝廷所用,能够为民办事的好官,希望赵太傅不要让朕失望了。” 瞧着赵太傅愣着一张脸退了下去,君墨刚刚有些烦躁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升起一抹兴高采烈来。 “嘿嘿,终于看见赵太傅吃瘪一次。” 因着今日的奏折格外的多,晚上便也没有去长安宫,只在养心殿用膳。 一边用着膳,小林子便一边同君墨禀报着宫中的琐碎事情:“今日长公主带了小公子进宫来了,在长安宫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可惜今天没什么时间,不然朕也想去逗逗小外甥,小外甥长得越来越好看了。” “下午宜妃娘娘与云昭仪在御花园中遇见了,宜妃娘娘见云昭仪在赏一朵木槿花,就让宫人将那朵木槿花摘了下来送给了云昭仪。” 君墨眉头轻轻一蹙:“云昭仪什么反应?” “云昭仪接下宜妃娘娘送的话,谢过宜妃娘娘赏赐。宜妃娘娘又拉着云昭仪说了一会儿话,云昭仪便推说病还没有好全,身子不怎么妥当,就先行离开了。” 君墨眉头紧蹙了起来:“阿幼朵给的东西她也敢接?也不怕那里面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都说了让她病还没好的时候就安生呆在霜云殿伤病,她非不听。” 君墨揉了揉额头:“叫个人去霜云殿同云昭仪说一声,就说明日赵夫人要入宫探望她。” 小林子低声应了。 君墨叹了口气,又站起了身来。 “都这么晚了,陛下还不歇下吗?”小淳子有些诧异。 君墨摇了摇头:“朕今晚去永宁宫歇。” 永宁宫,是宜妃住着的地方。 小淳子闻言,垂下头低声应了:“奴才这就去准备灯笼。” 第1214章 番外四 帝宠(13) 第1214章 番外四帝宠(13) 阿幼朵亦是还没有歇下,听闻君墨过来了,急匆匆地就迎了出来。 “陛下哥哥今日怎么过来得这么晚?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本来都准备歇下的,突然想要找个人下棋,养心殿里的几个奴才全都对下棋一窍不通,只好来寻你了。你怎么也还没睡?” 阿幼朵嘟了嘟嘴:“此前在长安宫听太后娘娘和云昭仪谈论绣花之事,我才惊觉自己对这些个女红的东西一窍不通,所以正在叫宫中的嬷嬷教臣妾呢。” 君墨抬脚进了殿中,倒是果真瞧见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绣花篮子,里面还放着一个绣花撑子。 阿幼朵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将那绣花撑子往身后一藏,脸红了起来:“陛下哥哥别看,我第一次绣花,绣的可丑了。” 君墨嘴角一勾:“你都说了不要看了,那朕当然一定要看了。” 阿幼朵的脸色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了,见君墨打定了主意要看,也没有法子,只得将那绣花撑子从身后拿了出来:“哎呀,陛下哥哥你要看就看吧,可不能笑话我。” 君墨低下头一翘,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若只是花样绣的丑一些我倒是还能忍一忍,可是你这绣线都打结成这副模样了,还怎么绣花?” 阿幼朵跺了跺脚:“陛下哥哥坏。” 飞快地将那绣花撑子递给了宫人,又吩咐宫人准备差点,将棋盘摆出来:“陛下哥哥笑话我绣花,今天晚上我定要将陛下杀得片甲不留,哼……” 君墨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是吗?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棋一共下了三局,君墨两赢一输,见阿幼朵有些困倦,便叫宫人收了棋盘,一同安置了。 第二日早朝之后,君墨就收到小林子的消息,说楚临沐在南诏国为南诏国大公主面首的消息传了开来。 君墨神情倒是淡然,手在桌子上画了个圈,嘴角轻轻勾了勾,此番以来,只怕朝中又要引起一番动荡了。 倒是并未出君墨所料,没两日,早朝之上就闹翻了天。 最先站出来的,是兵部侍郎。 “陛下,微臣近日听闻了一个消息,说咱们楚国的叛贼楚临沐在南诏国。微臣以为,楚临沐夺宫之事早已经闹得天下皆知,南诏国却光明正大的收容楚临沐,实在是将咱们楚国视若无睹!” “南诏国一边收容楚国罪人楚临沐,一边却又将三公主送入咱们楚国为妃,只怕是居心不轨!” 君墨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一瞧:“那依爱卿所见,朕应该如何处置最为妥当啊?” “微臣认为,应该向南诏国递交国书,让他们将楚临沐交出来任由咱们楚国处置。若不然,就让他们将宜妃接回南诏国,从此楚国与南诏国断绝友好关系。” 威远将军亦是出了列:“陛下,微臣认为,南诏国此举,置我楚国国威于不顾,此举,是明目张胆地挑衅之举,咱们就不能对他们客气,理应发兵攻打南诏国!” 君墨揉了揉额头,眉头紧蹙,一副为难模样:“这,咱们楚国刚刚平息了一场动荡,若是兵戎相见,军饷都是问题,且兵戎相见,真正受苦的也不过是百姓。” “可若是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装作不知道,朕却也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南诏国实在是欺人太甚……” 君墨沉默了片刻:“此事有些复杂,你们容朕好好想想。” 下了朝,君墨刚刚回到养心殿换下朝服,就瞧见小淳子匆匆进来。 “怎么了?” “陛下,宜妃娘娘在养心殿外跪着,奴才刚刚去看了一眼,瞧着她双眼通红,好似哭过。” 君墨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她喜欢跪,就让她跪着吧。” 小林子已经将奏折抱了进来,君墨在御案后坐了,取了折子来看。 今日的奏折,也几乎是为着楚临沐之事的,君墨看了两本,就将奏折都推到了一旁,吩咐着小林子:“将这里面说楚临沐的事情的折子都挑出来放到旁边去吧,朕也懒得看。” 小林子应了,一一筛选起来,君墨便在一旁蹙着眉头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小淳子抬起眼来,就瞧见昭阳从门外走了进来。 “陛下,长公主来了。” 君墨应了一声,抬起眼来:“皇姐。” “在想什么?方才我瞧见阿幼朵在门口跪着,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此事。”昭阳笑了笑,问着。 “知道,不怎么想见她。”君墨撇了撇嘴,神情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怎么?”昭阳挑眉,有些诧异。 君墨叹了口气,往身后的椅背上靠去:“也没什么,只是想着她就十来岁,却惯会作戏,心里不怎么舒服。再加上楚临沐在南诏国之事,此前对楚临沐的所作所为我本就有气,虽然一早就知道楚临沐在南诏国,可是这样现下闹得满朝皆知,我还是想冲到南诏国去将他抓来狠狠揍他一顿。” 昭阳抿着唇立在一旁没有作声。 说起这一茬,君墨就想起了之前一些不太好的记忆,声音亦是变得幽深起来:“父皇虽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却也养育了他这么些年。且在所有皇子之中,父皇对他算得上是极好的了。许多时候我都觉着,父皇偏爱他一些,不怎么喜欢我。” 昭阳沉默了下来,半晌没有作声。 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在君墨的脑海中闪过,想起皇姐被逼迫着在破旧的房屋中生下孩子,又与自己的亲生孩子分离了那么长的时间。 想起他与苏丞相带兵赶回渭城之时,渭城中那兵荒马乱的情形。 想起楚临沐站在城墙上,那张狂不可一世的模样…… 君墨紧紧咬着牙关,站起身来,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闪烁着利刃一般的亮光:“楚临沐此人,哪怕是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他抓回来,将他押到父皇的灵位前,以他的人头为祭,以告慰父皇在天之灵!” 第1215章 番外四 帝宠(14) 第1215章 番外四帝宠(14) 昭阳只静静地注视着君墨,轻轻点了点头,笑了起来:““我相信你的。” 顿了顿,又道:“那宜妃,你打算如何?莫非就这样晾着?” 君墨摇了摇头,眸光变得幽深了起来:“不会一直晾着的,等我缓过来了,会处置的,我有分寸的。” 他如今仍旧在掩藏锋芒,在阿幼朵的面前,假扮着一个年少轻狂只懂得玩乐,被强制按在这龙椅上的少年皇帝。 虽然只懂得玩乐,可也毕竟是皇帝,出了这样的事情,按着常理,他心中也定然是有气的。 自然不能够立马就去搭理阿幼朵。 只是他也会想法子寻个合适一些的时机,与阿幼朵和好。 毕竟,他还想要通过阿幼朵,引楚临沐出洞,除掉楚临沐。 昭阳离开之后,君墨又漫不经心地处置了几分奏折,才吩咐着小淳子:“你出去和宜妃说一声,就说朕今日事务繁忙,没有时间见她。她身为宜妃,在这养心殿门口跪着成什么体统,是想让臣子们看朕的笑话吗?让她自个儿回永宁宫去吧。” “你就说,若是她不愿意回去,朕就只好叫御林军送她回去了。” 过了会儿,抬起头来看见小淳子立在一旁站着,便问着:“回去了?” 小淳子轻轻颔首:“是。” 君墨这才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手在桌子上敲了敲:“派人盯紧永宁宫。” 今日的奏折虽多,只是剔除了关于楚临沐的之后,倒也不剩多少了,午膳过后就处置妥当了。 想着近来因着事务繁忙,去长安宫请安的时候愈发少了,便起身往长安宫去。 刚到长安宫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笑声,君墨在门口站了会儿,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虽然这皇帝辛苦烦闷了一些,可若是能够守护这一室欢喜,倒也是值得的。 “陛下……” 有宫人从里面出来,见着君墨在殿外,急急忙忙行礼。 “君墨来了?”太后听见了动静,拔高了声音问着。 君墨连忙抬脚进了殿:“母后。” 殿中倒是热闹,太后、贤太妃、昭阳、赵云燕都在,昭阳抱着慕阳,贤太妃抱着天青,两个孩子六七个月,刚学会爬,太后叫人在地上垫了厚厚的毯子,放着两个孩子毯子上来回爬动。 慕阳性子更活泼一些,爬得累了就躺在地上玩着自己的脚,见天青从旁边爬过,还伸手去抓 天青的脚。 满屋子人看得忍俊不禁。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太后命人给君墨奉了茶,笑眯眯地问着。 君墨亦是笑了笑:“事情不多,处置完了想着有些时候没陪母后说说话了,就过来了。” 太后点了点头,本想问阿幼朵的事情,只是看着大家脸上都带着笑,便也不欲提起这糟心事儿,只笑眯眯地道:“正好,你皇姐过来,我叫人给做了些栗子糕,你也来吃两块吧。” “母后偏心,皇姐来母后就给她做最爱的栗子糕吃,都不给我做我爱的点心。” “你整日里呆在宫里,想吃什么直接吩咐御膳房做就是了。你皇姐难得进宫一次,这你也要和你皇姐计较。” 昭阳在一旁浅笑着望着君墨:“大抵是因为,虽然都是御膳房做,可是母后吩咐做的要好吃一些吧。” “对,是这个理。”分明是打趣的话,君墨却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下来,一群人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君墨察觉到有一道目光静静地看着他,抬起眼来顺着那目光望了过去,就瞧见赵云燕朝着他浅浅笑了笑。 君墨眯了眯眼,有几日没见她,好似长开了一些? “慕阳,别去抓你皇帝舅舅的衣裳。” 突然响起昭阳柔声呵斥的声音,君墨低下头,就瞧见慕阳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自己脚边,正努力抬起一只手去够他的衣摆。 君墨哈哈笑着,将慕阳抱到腿上坐着,却瞧见慕阳的手中抓着一个什么小玩意儿。 君墨将他的手掰了开,里面拿着一个木头雕刻的小小的鱼儿。 木头? 君墨抬起眼来看了赵云燕一眼:“这是哪儿来的小玩意儿?” 昭阳听他这样一问,笑眯眯地解释着:“这是云昭仪给的,喏,那里还有呢,原本是一套,有鱼有虾有螃蟹的,全都可以单独拿下来玩,往那大的木板上一拼,便又是一副完整的画儿。” 君墨闻言看了过去,就瞧见地上放着一块约摸一尺左右的小木板,上面是一幅画儿,水波荡漾,水中鱼虾游着,水草茂盛。 只是画上空了两处位置,一个是鱼儿的位置,还有一个是一株水草的位置。 鱼儿在慕阳的手里抓着,水草在天青的手里拽着。 “倒是有些意思。”君墨抬起眼来看了眼云昭仪:“云昭仪还会做这个?” 赵云燕垂下眸子,低声应着:“闲来无事做着玩儿而已,不是什么精致玩意儿。” “做工虽然比不得木匠精致,可是却别有巧思。”昭阳在一旁笑着夸赞着。 君墨垂下头将那鱼儿还给了慕阳,笑了笑:“我小时候怎么没有这么好玩的东西?” “你小时候玩的东西还少了?连你皇姐的簪花都要抢去戴一戴,整天带着你那些伴读和小内侍,跟个小霸王似得……” 太后瞥了君墨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破。 众人皆笑了起来,君墨摸了摸鼻子,有些窘迫,转过眼,就瞧见赵云燕满眼笑意。 君墨看了眼抓着小鱼儿玩儿无比欢快的小外甥,冷哼了一声,一个小玩意儿,不足挂齿,他的床底下的暗格里,可是藏了一堆。 在太后那里待了一会儿,昭阳与贤太妃各自带着孩子离开了。 君墨与赵云燕陪着太后用了晚膳,太后就指使着君墨送赵云燕回霜云殿。 君墨一脸不乐意地站起身,与赵云燕前后脚出了长安宫。 送着赵云燕到了霜云殿门口,君墨就要离开,却突然听见赵云燕开了口:“上次臣妾的母亲入宫来探望,给臣妾带来了一只会说很多话儿的鹦鹉,陛下可要瞧瞧去?” 第1216章 番外四 帝宠(15) 第1216章 番外四帝宠(15) “鹦鹉啊……”君墨沉默了片刻,想说他此前做太子的时候,纨绔是出了名的,之前那些个朝臣为了讨好他,送过不少鹦鹉给他,虽然会说些话,可毕竟也还是畜生,指挥学舌,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 只是瞧着赵云燕笑吟吟地模样,话到嘴边却又转了个弯:“也好,那就去瞧瞧吧。” 那鹦鹉长得倒是挺好看,身上的羽毛是大红色,唯有翅膀尾部是黑色,就站在鸟笼子里,见着有人进来,才略略抬了抬眼,一副傲骄矜贵的模样。 “这只鹦鹉是我大哥给我寻来的,之前一直是他在养着,也不知他怎么养的,这鹦鹉脾气有些大。” 话音刚落,就瞧见那鹦鹉在笼子里扑腾了几下翅膀:“你才脾气大,臭脾气!” 赵云燕一脸吃瘪的样子,惹得君墨忍俊不禁。 “在朕的印象中,赵太傅十分古板难缠,倒是不曾想到,他的孩子却个个都是有意思的。” 赵云燕浅浅笑着:“是啊,其实爹对我们要求也一样严苛,只是大抵应了那句话,越压迫越要反抗。所以大哥从小厌恶念书,倒是去习了武。臣妾亦是个不听话的,竟然玩起了木头。我爹总说臣妾和大哥不务正业,不知道挨了多少罚,也因如此,臣妾与大哥的感情一直很好。” “你大哥习武?你大哥叫什么?” “赵汉云。” 君墨觉着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一会儿,骤然想了起来:“朕想起来了,你大哥是他啊……” 赵云燕一脸茫然地望向君墨,君墨揶揄地笑了笑:“约摸两年前吧,除夕宫宴上,你大哥还想求娶皇姐来着。” “啊?”赵云燕瞪大了眼:“臣妾竟然都不知还有这一茬。” “当时母后似乎还比较属意你大哥的,但是朕也不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皇姐就同苏丞相成亲了。” 赵云燕笑了笑:“苏丞相是人中龙凤,长公主亦是尊贵聪慧,两人倒是十分相配的,是臣妾大哥没有这个福分。” “你大哥可有意入朝为官?”君墨抬起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那笼中鹦鹉:“如今朝中空缺职位不少,他若是有意,朕倒是可以给他安排一个。你父亲是朕的先生,他虽然对朕严厉了一些,可是他的人品朕却还是信得过的。他教导出来的孩子,朕亦是信得过的。” 赵云燕闻言,眨巴眨巴眼:“这臣妾就不知道了,臣妾可以替陛下问一问大哥。” 说完,便又笑眯眯地道:“臣妾最近做了一个好玩的东西,只是想着那堆东西若是给陛下送过去,没人告诉陛下怎么玩,陛下只怕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所以就没有拿。陛下既然来了,臣妾给陛下瞧一瞧。” 赵云燕说着,就叫人搬出来一大堆东西。 君墨瞧着那些都是一堆木头块儿,大小形状都不同,上面还画着奇怪的花纹,有些不解:“这是做什么?” “这与方才慕阳和天青玩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个更为复杂一些。” 赵云燕看了君墨一眼,索性在地上坐了下来,选了其中一个小堆一些的木头块,从里面扒拉出几块,慢慢地拼凑在一起。 君墨这才瞧见,几乎所有的木头上面都有一个凸起,以及一个凹槽,两个木头之间可以将凸起与凹槽对准,拼接在一起。 “这是一辆马车,我将所有的木头拆卸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可以按照形状和花纹,给它拼凑回去,臣妾在家中的时候,经常与大哥一起玩,我们把这个叫积木。” 赵云燕三两下就将那辆马车拼了出来。 君墨拿在手中把玩着,赵云燕笑着在一旁解释着:“我做的时候通常会先做好完整的,然后拆开来,这样一来,就能够锻炼人的记忆力和思维能力,陛下要不要试一试?” 君墨点了点头,赵云燕就将那马车又接了过来,飞快地重新拆散成了小木块。 君墨接了过来,脑海中将方才马车的模样回忆了一遍,又将那些小木块所有有花纹的都将花纹的那一面转到上面,而后开始动起手来。 说起来简单,只是真正做起来,却发现似乎并不那么容易。 除了将那马车的样子牢记,还得在拿起木块的时候能够大致地想象出,那木块究竟是存在于马车的哪个位置。 君墨的速度有些慢,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将那马车又重新拼凑了起来。 待转过头,却发现赵云燕已经将另外两个都已经拼好了。 “陛下已经很快了,这个马车,之前我大哥第一次玩的时候,用了三个时辰才拼好呢。” 见君墨一直盯着她的另外两个东西,赵云燕便又笑了起来:“这船与宫殿比马车要稍稍大一些,自然也要复杂一些,陛下要试试吗?” 君墨点了点头:“朕自己拆拆试试吧。” 赵云燕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陛下真聪明,拆开的时候,就能清楚地知道,哪块木头什么模样,在哪个地方,拆过一遍,拼起来就容易很多了。” 赵云燕说着,将那船推了过去。 君墨一直玩到了子时还有些意犹未尽,倒是赵云燕瞧着时辰不早,催促着君墨叫人将东西收了起来:“陛下明日还要早起上朝,可不能太晚睡了,身子重要。陛下若是喜欢,臣妾想法子将东西送到陛下宫中就是。” 君墨迟疑了片刻,自己床下的暗格只怕是放不下了,只是放在旁的地方,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还是算了。”君墨摇了摇头:“还是放在你这儿吧,朕得了闲过来玩就是。” “好。”赵云燕低声应着:“时辰不早,陛下是要回养心殿,还是就在这里歇下?” 君墨沉吟了片刻:“回养心殿吧。” 赵云燕闻言,也不强留,只送君墨出了殿门。 君墨走到门口,顿了顿,转过头望向赵云燕:“委屈你了。” 虽只有四个字,却让赵云燕身形一顿,不知为何,喉头竟有些哽塞,半晌,才垂下头轻轻笑了笑:“臣妾不委屈,最委屈的,应该是陛下才是。陛下身处高位,外人皆以为,那里有着最高的权势,十分风光。可是事实如何,却唯有陛下一人能够体会。” 赵云燕笑容清浅,伸手帮着君墨理了理衣裳:“望陛下珍重自己,臣妾这里,若无事,便不必来了,臣妾都明白,不会埋怨陛下的……” 第1217章 番外四 帝宠(16) 第1217章 番外四 帝宠(16) 一直到君墨回到养心殿,脑海中也仍旧一直在回响着赵云燕的声音,甚至她那时候的神情,也都十分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君墨苦笑了一声,自他登基一来,第一次有人同他说这些话,却竟然,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这心情,倒是十分的微妙。 第二日早朝之后,君墨召集了几位朝中重臣商议如何应对南诏国之事,倒也有了结果,最终决定先向南诏国发国书,要求南诏国交出楚临沐。 如苏远之所言,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先礼后兵总是没有错的。 听小林子派去盯着阿幼朵的侍卫禀报,阿幼朵这几日倒是乖觉,整日里呆在宫中看书绣花,闲来无事就在永宁宫大殿外的院子里踢踢毽子,放放纸鸢。 苏远之早上曾禀报过,今日渭城之中,有些异动,似有不少外族人走动,且十有八九是南诏国人。 君墨心中便开始盘算着,他冷落阿幼朵也冷落了些时候了,也的确是应该给阿幼朵寻个台阶下了。 只是如何不着痕迹地给阿幼朵台阶,却是个难题。 君墨带着宫人在御花园中散步,就瞧见一只画着蝴蝶的纸鸢从远处飞了过来,挂在了不远处的树上。 “宫中有人放纸鸢?是哪个宫的?” 小林子沉吟了片刻应着:“瞧着方向,是永宁宫的方向,最近侍卫禀报,宜妃娘娘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在宫中放纸鸢,纸鸢正好蝴蝶花样的。” 君墨沉吟了片刻,三两步走到那挂着纸鸢的树下站定:“朕上去拿,你们在树下候着。” 爬树君墨倒是十分擅长,三两下便爬到了那挂着纸鸢的树枝上,却也并未立即将那纸鸢取下,只站在树桠上远远望向永宁宫的方向。 不一会儿,就瞧见阿幼朵带着宫人匆忙跑进了御花园,抓了个宫人问了,就朝着他这边跑了过来。 阿幼朵不一会儿就跑到了树下,见着小淳子与小林子一脸焦急地站在树下,连忙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小淳子一脸惊惧地指了指树上。 阿幼朵抬起头来,就瞧见君墨正在伸手去够树桠上的纸鸢,心中一紧,惊呼出声:“陛下哥哥!” 君墨刚刚抓住那纸鸢,似是这声惊呼将君墨吓了一跳,脚下一滑,猛地朝着下面栽了下来。 “陛下!” “陛下!” 几声惊呼声接连响起,小林子快步冲上前去,想要接住君墨,只是却还是慢了一步,只拽住了君墨的衣裳一角。 君墨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的。 “陛下,你伤着哪儿了?” 君墨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落地的时候用手撑了一下,现在手痛得厉害,动不了了,其它地方倒是还好。” 小林子上前摸了摸君墨的手:“恐怕是骨折了。” 阿幼朵急急忙忙吩咐着宫人:“还等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传太医啊!” 宫人连忙跑去传太医了,小林子叫来了侍卫一同将君墨移到銮驾上抬着回了养心殿,阿幼朵脸上满是焦急,也急急忙忙跟在后面到了养心殿。 太医倒是来得极快,仔细查看了一番,方道:“是骨折了,陛下忍一忍,微臣将骨头复位,然后用木板固定住。” 君墨点了点头,忍着痛让太医接了骨,而后上好了夹板。 刚刚上好夹板,太后就匆匆而入,脸上俱是焦急之色,目光落在君墨的手上,眉头就蹙了起来:“究竟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伤了手呢?” 说罢,就转身训斥着小林子与小淳子:“你们不是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的吗?怎么还会让陛下受了伤?” 阿幼朵哭得眼睛通红,听太后质问,猛地就跪了下来:“母后,是臣妾的错,臣妾在宫中放风筝,结果线挂住了树桠,端了,风筝就飞走了。陛下是为了帮臣妾取风筝,才爬到树上。臣妾赶到树下瞧见陛下在树上,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结果陛下受了惊,一不小心摔了下来,才折了手……” 阿幼朵此话一出,太后果真就转头望向了阿幼朵:“让陛下爬上树给你捡风筝,你倒是好大的面子!陛下受伤皆是因为你,来人,将宜妃押到殿外,罚跪十二个时辰。” 阿幼朵咬了咬唇,脸色雪白一片。 “母后……”君墨看了眼阿幼朵,轻叹了口气开了口:“此事与宜妃无关,当时孩儿瞧见那风筝飞过来,也不知是谁的风筝。只因起了玩心,这才爬上了树去取风筝。许是许久没有爬树,生疏了,这才从树上摔了下来。” “宜妃什么也不知道,母后也莫要罚她了。” 太后闻言,怒瞪向君墨,眼中泛着冷:“你还护着她?” “不是孩儿护着她,只是事实如此,怪不得她。” 太后咬了咬唇,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对着阿幼朵道:“既然陛下都这样说了,那哀家也不敢罚你了。” 说罢,便不再理会阿幼朵,径直转头望向太医:“太医,陛下的伤势如何?” “普通骨折,倒也并无大碍。微臣已经给陛下将骨头复位固定妥当了。前面几日,疼痛会比较明显。约摸五六日之后,基本就察觉不到疼痛了。约摸半月之后,微臣再将这夹板拆除,在完全恢复之前,陛下都不宜用手。在此期间,陛下可以多喝些骨头汤一类的补一补,注意休息莫要劳累,方可尽快恢复。” 太后闻言,眉头又蹙了起来:“陛下伤的是右手,可还怎么批阅奏折?喝茶用饭?” 阿幼朵听太后这样一问,急急忙忙道:“陛下是因为臣妾才受的伤,求母后给臣妾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臣妾会好好照顾陛下,充当陛下的手,为陛下穿衣脱鞋,端茶倒水喂饭的。” 太后还未说话,君墨就笑了笑:“宜妃既然有这个心,那就这样吧。” 太后眯了眯眼,不知君墨在打什么主意,见君墨抬起头来对着她笑着,半晌才冷哼了一声:“既然皇帝你都这样说了,哀家还能说什么?” 说罢,就拂袖而去。 第1218章 番外四 帝宠(17) 第1218章 番外四帝宠(17) 阿幼朵瞧着太后的背影,转过头望向君墨,眼中满是愧疚:“陛下哥哥,对不起,都怪我……” 君墨缓缓阖上眼,没有看她:“不关你的事,朕说过了,朕爬上树的时候,压根不知道那纸鸢是你的。” “朕有些累了,想睡会儿,你先回去吧。” 阿幼朵小心翼翼地看了君墨一眼,咬了咬唇,还想说什么,站了半晌却也没有说出口,只低声道:“我不回去,我答应了母后要好好照顾你的,从今日起,我便要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当你的右手。陛下哥哥若是嫌我打扰到你了,我就在门外等着,你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是了。” 君墨睁开眼:“宫中有宫人,他们自会照顾好朕的。” “不一样的,宫人是宫人,我是我。我不管,陛下哥哥,你赶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是不会走的。” 君墨见着阿幼朵低着头站在那里,却一脸倔强的模样,沉默了片刻,终是没有吭声,闭上了眼:“出去吧。” 虽是受了伤,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还有许多的政事堆着,需要处置,也不敢真的休息太久。 小睡了一会儿就起了身,阿幼朵倒果真说到做到,寸步不离地跟在君墨身侧,一会儿帮君墨研墨,一会儿帮君墨端茶递水。 君墨说了几次,可是每次一说,阿幼朵便咧开嘴看着他笑,仍旧我行我素地跟着。 君墨也懒得一直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也就由着她去了。 晚些时候,就听到小淳子禀报,说云昭仪过来探望。 君墨拿着奏折的手微微一动,眼角余光扫过一旁正在整理着东西的阿幼朵,沉吟了片刻:“传吧。” 赵云燕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宫人手中提了个食盒,君墨眼角微微一跳,目光定定地落在那食盒上,看了一会儿,才抬起眼来望向赵云燕。 赵云燕瞧见殿中情形,倒好似没有丝毫诧异,小步上前行礼请安。 “嗯。”君墨淡淡地应着:“你怎么来了?” 赵云燕浅浅一笑:“先前去长安宫给母后请安,才知陛下伤了手,就特意叫人炖了些骨头汤过来。” 君墨目光又从那食盒扫过,见赵云燕神情镇定,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朕知道了,东西放下吧,朕待会儿喝。” 赵云燕应了一声,从宫人手中接过那食盒,交给了小淳子。 “还有什么事吗?”君墨漫不经心地问着,似乎隐隐有些不耐。 赵云燕垂下头应着:“没有,臣妾先行告退,陛下好好休息。” “嗯。” 只应了一个字,便再无二话。 赵云燕离开之后,阿幼朵才笑着将那食盒子拿了起来:“先前大夫说让陛下多喝些骨头汤一类的补一补身子,臣妾疏忽,都忘了叫御膳房准备,还是云姐姐细心一些。” 一边说着,一边将那食盒子打了开来。 君墨眼睛控制不住地跳了跳,目光扫过那打开的食盒子,瞧见那食盒子中果真只放了一个汤盅,提起的心这才落回原处。 “陛下,臣妾给你盛一碗汤吧?” 君墨低着头,看着手中奏折,似乎并未听清阿幼朵在说什么,连应都不曾应。 阿幼朵倒也并不怎么在意,只叫小淳子取了个干净的碗来,盛了一碗汤递给了君墨:“陛下,喝碗汤吧?” 君墨头也没抬:“放着吧。” 阿幼朵依言将汤放到了一旁,这一放就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君墨才将折子看完了,随手扔到一旁,抬起眼来,目光掠过那碗汤,却也并未做任何停顿,就站起了身来:“传膳吧。” 一直到晚上,阿幼朵等着君墨梳洗完毕了,才带着宫人离开了养心殿。 阿幼朵一走,君墨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打开床下的暗格,拿出一只猴子把玩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君墨才抬起了头来:“先前她送来的汤可还在?” 小林子与小淳子皆是一愣,却也极快地反应了过来,这个她是谁。 “在的,可是汤已经冷了。” 君墨点了点头:“热一下给朕端上来吧,有些饿了。” 饿了? 小淳子瞥了君墨一眼,明明刚刚才吃了宵夜的啊。 只是这样的话,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的,只垂下头应了声,退了出去。 骨头汤冷了再重新热过,便没有了新鲜时候的口感,只是君墨却也并不怎么在意,喝了足足三碗才停下。 一连几日,阿幼朵都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君墨身边,除了君墨上朝、与朝臣商议正事和出恭的时候没陪着,其他时候都几乎寸步不离了。 连君墨去长安宫给太后请安,阿幼朵也一直跟着。 太后将阿幼朵支了开去,眉头就蹙了起来:“你糊涂了是不是?你那养心殿是什么地方?里面放置着那么多奏折,朝政机密,你整日让阿幼朵在里面自由出入,你觉着妥当吗?” “如今楚临沐还在南诏国,南诏国态度不明,甚至我一直觉着,南诏国将阿幼朵送过来就是一个阴谋,你别瞧着阿幼朵只有十一岁就小瞧了她,君墨,江山社稷,一点也马虎不得啊。” 君墨伸手覆住太后的手,笑容清浅:“母后放心,我自有打算。养心殿的确尽是朝政机要,若是被阿幼朵看去,便不得了。可是她看到的,都是我愿意让她看的,那些个消息,是真是假,可就不一定了。” 太后听君墨这样一说,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你早有打算?” 君墨笑了笑,也并不否认:“南诏国人心思阴狠毒辣,心机深沉,他们对我们用计,我们自然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虽不聪明,可是这么几年,在苏丞相的教导之下,却也还是有了不小的进步,至少,骗过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儿,也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君墨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在太后手掌心蹭了蹭:“母后不必担心,儿臣长大了,都有分寸的。” 外面传来脚步声,君墨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外祖父就要班师回朝了,我准备给外祖父举行一场庆功宴,母后觉着如何?” 第1219章 番外四 帝宠(18) 第1219章 番外四帝宠(18) 太后目光从阿幼朵身上扫过,嘴角微微勾了勾:“自然是好的,你外祖父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如今都已经这个岁数了,还在带兵打仗,除了因为爱国外,也因为,他的女儿,是楚国太后,他的外孙,是楚国皇帝。” “无论多么盛大的庆功宴,他都当得起。” 君墨颔首,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怪孩儿无能,楚国如今可用的将才太少,让只能让外祖父亲自上阵。孩儿想着,重点培养几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出来,让外祖父能够好好休息休息。” “嗯,朝中之事,你做主就好。” 庆功宴的事情,自有礼部与尚宫局的人操持,且有太后盯着,君墨倒也不怎么担心。 手的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太医叫人将夹板拆了,仔细叮嘱着:“刚刚拆除了夹板,会觉着不怎么灵活,陛下这几日可以适当活动活动,但是也不能提重物,不能过久地使用。饮食上,可多用一些滋补活血的补品,约摸五六日后,便可完全恢复。” 君墨应了一声,等着太医离开,才看向脸上带着喜色的阿幼朵:“朕的手如今已经没事了,你也无需内疚了,这么些日子,你一直在朕身边照顾着,也十分辛苦,以后就不用过来了,会永宁宫歇着吧。” 阿幼朵闻言,瘪了瘪嘴:“可是陛下哥哥,我喜欢呆在你身边啊。” 君墨笑了笑:“后宫不得干政,前段时日你总呆在养心殿,朝臣便已经颇有微辞,只是瞧着你一直端茶送水的照顾真,便都没有说。如今朕手伤已好,你再呆在这里,只怕就不怎么妥当了。” 阿幼朵愣了愣,似乎不曾想到竟还有这么一茬,沉默了许久,才委委屈屈地低下头,“哦”了一声。 君墨嘴角一勾,笑容愈发深了几分:“朕知晓你是担心朕,得了空朕就去永宁宫探望你,与你下棋投壶,乖,听话。” 听君墨这样轻声细语地安慰自己,阿幼朵顿时就又高兴了起来,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好,陛下哥哥说话算话,记得要来啊。” “记得的,这宫中也就只有你会陪朕下棋投壶踢毽子了,不去找你还能找谁。” 阿幼朵这才心满意足,欢欢喜喜地行了礼退了出去。 等着阿幼朵一走,君墨刚刚还上扬着的嘴角便垂了下来,轻声嗤了一声,从一旁取过一本奏折,打了开来,掩饰住眼中的讥诮。 “陛下,苏丞相来了。”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小林子的声音。 君墨这才从一堆奏折中抬起头来:“还不快请?” 苏远之施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是惯常的从容不迫:“陛下……” 君墨点了点头,也没出声询问,就听见苏远之清清淡淡地道:“边关已经暗中布防好了,一旦南诏国有所异动,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 君墨点了点头:“我们与西蜀国刚刚经历异常大战,外祖父正要班师回朝,南诏国若是有心,只怕便会趁着咱们精力尚未恢复之际动手,以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嗯。”苏远之点了点头,却不见丝毫焦急神色。 君墨瞧着苏远之这副模样,莫名便觉着心神稍定:“南诏国趁虚而入,西蜀国刚刚输了一场,还未整顿好,倒也不用太过担心,只是东明国与北燕国……” “正好北燕国大王仓央还在渭城,朕想着,倒是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和仓央谈一谈结盟之事,苏丞相意下如何?” 苏远之闻言,眯了眯眼,半晌没有说话。 君墨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便低声询问着:“苏丞相觉得这样不妥?” 苏远之摇了摇头:“也不是不妥,不过陛下若是想要和仓央结盟,只怕须得抓紧一些,最好在庆功宴之前完成结盟,最迟,也应该在庆功宴上。” “啊?”君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何?” 苏远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为何,只是我害怕,等着庆功宴之后,北燕国大王会不愿意再与咱们楚国结盟……” 君墨还想问为什么,只是看苏远之讳莫若深的态度,终是没有问出口。 不过苏远之自然这样说了,定然有他的道理…… 君墨想着,等着苏远之走了之后,就径直叫了人去了笔墨纸砚来,又传召了翰林院的人来,一同将盟约书草拟好了。 科举会试已经结束,赵太傅将最后的结果递呈了上来,君墨拿着名单看了看,发现此前苏远之在科举之前便递交上来的那份名单上的人大多榜上有名,且大多排名靠前。 啧啧称叹了几句,又拿了苏远之的那份名单看了看,差不多对应好了官职。 等着殿试,君墨倒也果真按着苏远之所言那般,钦点了状元榜眼探花之后,又几乎将那名单上的人的文章都一一点评了一遍。 过了两日,就颁发了圣旨,该封官的封官,留用的留用。 小林子在一旁帮着君墨拟旨,亦是有些诧异:“陛下为何将这些人都放到这些较为偏远的地方,不留几个在朝中吗?” 君墨摇了摇头:“如今朕对这些人都不甚了解,不能因为一个科举,就对他们委以重任。这些个地方官员看起来虽然不怎么打眼,可是却也最能够考验一个人的真正本事。真正有本事的,总会一步一步爬到这朝堂上来的,朕对他们有信心。” 小林子有些不明白,却也按着君墨的意思拟了旨意。 “陛下,云昭仪又给陛下送了吃了来。” 小淳子拧着一个食盒子进来,直接放在了御案上。 他在君墨身边侍候这么些年,自然看得出君墨对这位云昭仪有些不同。 君墨伸手将那食盒子取了过来,掀开了盖子,就瞧见里面是一个木头做的风车。 君墨拿出来细细瞧了瞧,嘴角就勾了起来,这风车也是一小块一小块的木头拼成的,是赵云燕之前说的积木。 小淳子见君墨的脸色,亦是笑了起来:“云昭仪说,这里面的东西,陛下闲来无事玩一玩,可以帮陛下的手恢复灵活。” “嗯。” 第1220章 番外四 帝宠(19) 第1220章 番外四帝宠(19) 过了几日,便是庆功宴。 这个庆功宴过得,十分的……精彩。 君墨的皇姐,现在是楚国的镇国长公主的楚昭阳,带着自家夫君苏丞相,后面还呼啦啦跟了八个面首来参加了庆功宴。 君墨缩了缩脖子,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恐怕是有人要糟糕了。 再一听闻那面首皆是北燕国大王仓央所赠,君墨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为何之前苏远之要专程叮嘱一番,让他最迟也要在庆功宴上与北燕国缔结盟约。 苏远之叮嘱过的话,他自是不敢掉以轻心,连忙想方设法地让仓央签下了那友好盟约。 等着那盟约拿到手中,君墨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远之一眼。 苏远之却只低下头抿了口茶,手指在茶杯的花纹上轻轻划过。 “陛下哥哥,这道明珠豆腐还挺好吃的,你不是喜欢吃豆腐吗?快尝尝看……” 阿幼朵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君墨略略抬眉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夹了一块豆腐放在了嘴里。 御膳房的手艺自然是好的,只是这豆腐味道寡淡,又因着放得有些久了,有些凉了,虾有些腥味,实在算不上好吃。 只是君墨却也不动声色地将豆腐吃了下去,点了点头:“嗯,还不错。” 待再抬起眼来的时候,却瞧见仓央端着酒杯走到了他家皇姐的跟前。 君墨轻轻啧了一声,这个仓央,还真是不怕死得很啊。 果然,仓央刚刚和昭阳喝了一杯,苏远之就站起了身,似乎同仓央说了几句话,随即也一共喝了一杯酒。 君墨远远瞧着,满心好奇,心痒难耐。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啊…… 君墨的目光扫过昭阳身后那八个面首,想要听的欲望愈发强烈。 不一会儿,却又瞧见他家皇姐站起身来出了御乾殿。 皇姐走了没多久,苏远之就带着那几个面首一并出去了。 随后,是仓央…… 君墨手指指甲轻轻划过桌子边缘,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苏丞相打算怎么做,只是他总有一种预感,今天晚上定有好戏登场,于是不也不急着离开,反而定定地坐在龙椅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东西。 又过了会儿,昭阳带着丫鬟回到了御乾殿,见到苏远之和那八个面首都不在殿内,似乎有些诧异,低声询问了几句什么,听完丫鬟的回答之后,就定定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再多说话,只是神情却有些担忧。 君墨扫了一眼殿内,苏远之不在,仓央也不在,仓央送的几个面首也不在…… 正暗自猜想着,就瞧见小林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匆匆走到他身侧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君墨心中一跳,抬头问着。 小林子低下头,凑在君墨的耳旁低声道:“陛下,北燕国大王被人撞见在御花园旁边的一处偏殿之中与此前长公主带来的几位面首……在……在……” 后面的话,小林子似乎也有些难以启齿。 君墨眼睛却乍然一亮:“在做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小林子见君墨一脸兴味的模样,只得咬了咬牙:“分桃断袖,行那不可言说之事。” 君墨险些被自己口水呛着,半晌才缓过神来,啧啧叹了两声,苏丞相这一招,还真是狠啊。不过不知为何,他却莫名有种兴奋感。 君墨嘴角一勾,转过头来望向下面正在肆意饮酒笑闹的文武百官。 “朕看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了,春日到了,御花园中百花盛开,是景色正好的时候,众卿不妨随着朕一同去御花园走走,赏赏花,也醒醒酒。” 君墨既然都这样开了口,自然也没有人敢说不,都纷纷起身,跟在君墨身后,一同往御花园走去。 到了御花园,君墨便又叫人去准备一些瓜果点心,就让众人散开,自行赏花去。 君墨正在盘算着,应该如何将这些个文武百官不动声色地引到那处大殿之中,却瞧见昭阳朝着他走了过来。 “你与苏远之究竟在搞些什么鬼?” 君墨连忙往后靠了靠,一副不知昭阳再说什么的样子:“皇姐可莫要冤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昭阳哼了一声:“你觉着我会信?” 君墨与她一同长大,自然十分了解她的性子,知道躲不过,便只轻咳了一声,讪讪道:“皇姐莫要着急,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一旁一处宫殿外隐隐约约传来吵闹声,君墨心中一跳,目光就转向了那处宫殿。 一转头,就瞧见昭阳眯着眼盯着她,君墨愈发心虚了几分,转瞬间却又挺直了腰,虽然他已经得到了消息,可是此事他也的确不曾参与半分。 “皇姐,那边好似出了什么事,皇姐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要是不想让仓央逮住尾巴,你最好是把你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藏好。” 君墨这才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唔,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么明显吗? 君墨连忙收敛了神色,摆出一副严肃模样,却又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眼中满是好奇:“皇姐怎么知道,是仓央?” “你表现得太过明显了。”昭阳说完,又瞪了君墨一眼:““还不赶紧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哎?”楚君墨愣了一愣,才连忙应道:“哦,好,好,咱们一起过去吧。” 出事的地方是在御花园旁边的一处宫殿之中,那处宫殿离御花园极近,倒是没有人住,平时用作来御花园赏花的宫妃更衣小憩的地方。 因着那突然传出的吵闹声,将在御花园中赏花的文武百官和家眷都几乎吸引了过去。 “没想到北燕国大王竟然……” “实在是有伤风化。” 君墨心中实在是好奇得跟猫儿抓一样,疾步跟在昭阳身后走到了殿门口,却突然见昭阳转过了身来。 “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形,陛下尊贵之躯,还是现在外面等一等,容微臣先进去瞧瞧。”昭阳似乎洞察了君墨的想法,面上带着不容置喙的神情。 “啊?”君墨错愕不已,眼中尽是失落。 见昭阳定定地看着他,却也连忙笑了笑道:“好,好好好,皇姐先进去瞧瞧吧。有什么事情尽管来同朕禀报就是。” 第1221章 番外四 帝宠(20) 第1221章 番外四帝宠(20) 君墨眼睁睁地瞧着昭阳进了内殿,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里面望了望,却什么也瞧不见,只得又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不应该啊,为什么都没有什么声音的? 君墨咬着唇,看了眼内殿的位置,脚稍稍往那边挪了挪。 站在内殿的窗边,君墨才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些奇怪的声响传来,似痛苦又似愉悦的,却无端端让人脸庞有些发烫。 随后似乎是谁打翻了凳子还是椅子的,发出了一声响动。 君墨轻咳了一声,脚步匆匆地走到院子里站定,一副正经严肃什么也没有听见的表情。 这种好奇得要命却又不能去一探究竟的感觉,还真是让人抓心挠肝的。 君墨脚在地上划着圈,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沉沉地脚步声在殿门口响起。 君墨抬起头来,就瞧见仓央从里面走了出来,脸色仍旧带着几分潮红,只是脸上神情却极其骇人。 君墨亦是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仓央,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上前了两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仓央转过头看了君墨一眼,那一眼极其阴郁。 君墨讪讪地笑了笑,移开了眼睛:“朕也就是问问。” 仓央的脸色却愈发不好了几分,只冷笑着望着君墨:“小王原本以为,在楚国如今内忧外患之际,小王愿意与楚国结盟,楚国应当对小王是感激的。可是不曾想到,贵国丞相竟如此对待小王,还真是让小王开了眼界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签了友好盟约便万事大吉了?北燕国,如今还是小王说了算的。楚国若是这样待我,哪怕是背上无信的罪名,这盟约,小王也要毁了。” 君墨一脸茫然:“什么?” 仓央见君墨这副样子,眉头一蹙,眼中不耐烦的情绪更重了一些:“楚国还真是没有人了么?怎么选了这么个皇帝?” 君墨却也不恼,仍旧一脸茫然地盯着仓央。 随后就瞧见昭阳与苏远之前后脚出了正殿,身后跟着那八个面首。 那八个面首人人都是面色煞白,衣衫头发都有些乱,满脸的惶然,有些不知所措。 仓央便立马又将矛头转向了苏远之,三人闹腾了一阵,最后仓央带着那八个面首气冲冲地走了。 君墨看完了整场戏,啧啧叹了两声。 出了这样的事情,宫宴便也有些不欢而散的味道。 君墨一个人往养心殿走,走到半道上,却瞧见赵云燕站在御花园中,似是在赏花。 听见脚步声,赵云燕转过了头来,见是君墨,三两步走到了君墨跟前,抬起头来望着他:“北燕大王的事情臣妾已经听闻了,听说那北燕大王的脾气有些不好,可有为难陛下?” 说着话,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君墨,见他身上并无大碍,才轻轻吁了口气。 “这是在楚国,又是在宫中,他脾气再不好,也不能拿我怎样,没事的。” 赵云燕点了点头:“也是。” 顿了顿,才又问着:“只是,如此一来,岂非得罪了北燕,若是北燕大王恼怒,因此出兵相犯……” 君墨见着她一脸担忧的模样,不知为何,却突然有些想笑。 “不会的。”君墨笑了笑:“楚国与北燕国缔结友好盟约的事情,我已经吩咐人下去,一旦签订了盟约,就叫人将布告贴满整个楚国大小城池。缔结盟约的事情便人人皆知,北燕国若是来犯,便是背信弃义。” “且即便是仓央有意想要和咱们打一仗,也还须得筹备兵马粮草,这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做好。而且,仓央继承王位也就一年多,内政必然也并不安稳,此事出兵,风险不小。” “况且今日之事,仓央定然是最不想要别人知道的那一个,又怎会将此作为理由出兵攻打,闹得人尽皆知。” 赵云燕凝神听着,笑着点了点头:“嗯,陛下所言甚是。” 正说着话,却听见那边传来小淳子刻意拔高了一些的请安声:“宜妃娘娘。” 君墨与赵云燕对视了一眼,便各自收回了目光。 “陛下哥哥!” 阿幼朵提着裙子快步走到了两人面前,眨巴眨巴眼望望君墨,又看了看赵云燕:“云姐姐也在啊,陛下和云姐姐这是在玩什么呢?” 赵云燕垂下眸子,笑容清浅:“不过是听闻北燕国大王在宫中出了事,心中好奇,正打算过去瞧瞧热闹,就瞧见陛下,随口问了两句罢了。” 随后便略略福了福身:“既然都已经处置妥当了,那臣妾也不必过去了,先行告退。” 君墨点了点头,只眯着眼看着不远处一株海棠花,似乎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倒是阿幼朵忙不迭地道:“云姐姐别走呀,你瞧这御花园的花儿开得多漂亮,云姐姐陪我和陛下一起赏花吧?” 赵云燕垂下头笑了笑:“不了,昨天晚上吹了风,有些着凉,想回去歇一歇。” “哦,那就算了。” 君墨心中虽然有些不耐,却也陪着阿幼朵逛了会儿御花园,才回了养心殿。 第二日,仓央就告辞离开了渭城。 仓央离开之后,朝中便开始筹备祭天之事了。 离着祭天还有十多日,一切倒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渭城之中却渐渐有了一些异动。 “渭城之中外族人频繁出没,眼瞧着就要到祭天大典,陛下自登基之后就甚少出宫,只怕是有人想要借着祭天大典陛下出宫之际,对陛下动手。”苏远之在椅子上坐着,眉头轻蹙。 君墨点了点头:“最近我发现,淳安与齐嫔,齐嫔与阿幼朵,接触倒是不少……” 苏远之颔首:“此事长公主与我提过,楚临沐暗中在于淳安接触。” “呵……”君墨冷笑了一声:“那就且看看他们是准备做什么吧,左右,我也没有在怕的。” 过了几日,君墨正在殿中处置事情,便瞧见小淳子匆匆入了殿。 “陛下,宜妃娘娘与云昭仪出事了。” 君墨闻言,眉头一拧:“怎么回事?” 第1222章 番外四 帝宠(21) 第1222章 番外四帝宠(21) “听闻是云昭仪的鹦鹉突然发狂,飞到宜妃娘娘的头上啄住了宜妃娘娘的绢花,宜妃娘娘将那鹦鹉抓了起来,云昭仪见宜妃娘娘的手卡住了那鹦鹉的脖子,担心那鹦鹉出事,上前意欲救那鹦鹉,也不知怎么地,就绊住了宜妃娘娘。” “宜妃娘娘摔了一跤,太医瞧了,说是脱臼了。” 君墨闻言,想起那日在霜云殿见到的那只红色鹦鹉,眉头一蹙:“说详细一些,究竟怎么回事?好好的鹦鹉,怎么谁都不扑,非要去扑她?” 小淳子连忙应了一声:“听云昭仪说,那只鹦鹉自打入了宫之后,许是环境变化有些不适应,脾气一直有些暴躁。云昭仪想着那鹦鹉被娇惯着,素来喜欢看花,就带着去了御花园,还专程挑了人少一些的百花园。” “到了百花园没多久,宜妃突然来了,见着云昭仪的鹦鹉漂亮,就上前逗弄,也不知怎么的,那鹦鹉就突然发了狂。” 君墨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赵云燕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南诏国中,有不少人会召唤术,所有的动物都可以成为他们手中的武器。 此前小选那场落水事故,君墨就有所怀疑,只是一直觉着,那召唤术算是一门比较难以掌握的术法,阿幼朵不过十来岁,应该不会。 可如今瞧来,却恐怕须得重新判断判断了。 “陛下要不要去瞧一瞧?”小淳子瞧着君墨的神色,低声询问着。 君墨沉默了片刻:“此事可禀报给母后了?” “禀报了,太后娘娘已经去了永宁宫了,昭阳长公主恰好也在宫中,也跟着一同过去了。” 君墨点了点头:“后宫诸事,如今也都还是母后在做主。既然母后与皇姐都已经过去了,朕就不必着急忙慌地赶着过去了。” 顿了顿,抬起眸子吩咐着小林子:“叫人盯着那边的动静,母后怎么处置的,派人来知会朕一声。” 小林子应了声离开了。 君墨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又问着小淳子:“云昭仪那只鹦鹉……最后救下来了吗?” “好像是没有,当时宜妃娘娘摔了,所有人都急着去查看宜妃娘娘的情形,待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鹦鹉已经咽气了。” 君墨喉头一哽,突然就想起那日赵云燕邀他去殿中看鹦鹉时候的情形。 “这只鹦鹉是我大哥给我寻来的,之前一直是他在养着,也不知他怎么养的,这鹦鹉脾气有些大。” 那时候,赵云燕说着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 君墨轻轻阖上眼,叹了口气,那鹦鹉没了,她应该十分难受吧。 过了好一会儿,小林子才匆匆来禀:“太后娘娘下了旨意,说让云昭仪禁足半月,在自个儿宫中好生悔过。” 君墨点了点头,稍稍松了口气,母后素来喜欢赵云燕,这惩罚倒也算不得太重。 过了一会儿,又有宫人来禀,说太后请君墨去长安宫一趟,君墨知晓十有八九是为了今日之事,便站起了身来。 出了养心殿,还未走到御花园,便瞧见苏远之从议事殿的方向走了过来。 “苏丞相也是去长安宫?”君墨好奇。 苏远之轻轻颔首:“太后娘娘派人来叫微臣接长公主回府。” 君墨闻言就笑了起来:“皇姐如今又有孕在身,的确也应该注意着些,辛苦苏丞相了。” “微臣的妻儿,微臣不觉着辛苦。” 君墨笑了笑,嘴角却慢慢垂了下去:“苏丞相方才在议事殿,只怕不知后宫发生的事情……” 君墨将事情同苏远之说了,长安宫也已经近在眼前。 “苏丞相觉着,阿幼朵此番作为,究竟是为何?” 苏远之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此事传出去,只怕十有八九的人都会觉着,是因为陛下宠爱宜妃,冷落了云昭仪,因而云昭仪刻意借机报复宜妃。” “……”君墨看了苏远之一眼,想要抗议,却也不敢。 “只是在微臣看来,这恐怕只是宜妃设下的一个局,宜妃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祭天大典。” “祭天大典?”君墨有些茫然,此事与祭天大典又怎么扯上了关系? 想要听苏远之细说,只是苏远之却丝毫不给面子,脚步不曾停顿,直接进了长安宫:“微臣先送长公主回府,晚些时候再来与陛下商议此事。” “……” 君墨抬起头来看了看天,心中暗自觉着,恐怕很难找到有比他更窝囊的皇帝了。 丞相太可怕,惹不起,要怎么办? 进了长安宫,几人说了两句话,苏远之就带着昭阳离开了。 他们一走,太后的目光就落在了君墨的身上:“宜妃与云昭仪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君墨点了点头:“先前听闻宫人禀报了。” “此事你如何看?”太后目光定定地落在君墨的身上。 君墨沉吟了片刻:“南诏国人有不少会召唤术,云昭仪那只鹦鹉突然发狂,只怕不是意外。方才我同苏丞相提起此事,苏丞相说,宜妃的目的,只怕是祭天大典。” “我本欲细问,可是苏丞相急着接皇姐回府,也没细说。” 太后微微眯了眯眼,点了点头:“方才你皇姐倒是仔细说了说,她亦是觉着,宜妃闹出这一茬子,是冲着祭天大典来的。” “原本定好的,祭天大典由你与宜妃主祭。如今宜妃受了伤,自然不可能去参加祭天大典了,而除了宜妃之外,只有云昭仪一个嫔妃,可是云昭仪犯了错,也不可能去参加祭天……” 君墨闻言微微一怔:“她这样做,是为了不让自己去参加祭天大典?” 太后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君墨身上:“若是她与云昭仪皆无法参加祭天大典,最适合参加祭天大典的人,是谁?” 君墨眯着眼沉吟了片刻:“是皇姐。” “是了,你皇姐是摄政长公主,是最为合适的人。宜妃并不知道你皇姐如今怀有身孕,只怕此番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皇姐与你一同担任祭天大典的主祭。” 第1223章 番外四 帝宠(22) 第1223章 番外四帝宠(22) “如今楚国皇室,唯有你与你皇姐能够担得起这江山社稷,若是你与你皇姐都在祭天大典上出了事,楚国,只怕就会彻底乱了。” 君墨良久没有说话,太后的眼中满是隐忧:“看来,南诏国定时准备好了,在祭天大典之上对你和昭阳动手了。你与昭阳,无论是谁,都绝不能够出事,要不,这祭天大典,还是取消了吧?” 君墨伸手握住太后的手,轻轻笑了笑:“母后放心就是,不会有事的。皇姐如今有身孕,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让皇姐跟着去祭天的。” “南诏国想要在祭天大典上面闹事,我亦想要利用祭天大典,将楚临沐引诱出来。” 见太后脸上满是担心,君墨连忙宽慰道:“母后无需担忧,此事我会与苏丞相好生商议,不管如何,也定会确保安全无虞。” 太后目光落在君墨的身上,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你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主意,我也不想多加干涉,只是你也要记着你方才应下我的话,一定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苏远之说晚些时候要入宫来同他商议此事,只是君墨一直等到子时也并未等到苏远之。 “……” 他大抵是被苏丞相放鸽子了。 君墨长长地叹了口气,觉着有些悲伤。 窗户打开着,透过窗户,能够看见天上挂着的月亮。 君墨不觉着困,站起身来走出了养心殿。 小淳子与小林子提着灯笼在后面跟着。 走着走着,却不知怎么地,就走到了霜云殿门口。 霜云殿的门口立着两个侍卫,见着君墨,急急忙忙行了礼。 君墨摆了摆手,叫人将门打了开来,看见里面正殿中隐隐还有灯光,便径直抬脚走了进去。 正殿的门还打开着,门口却没见到有宫人守着,君墨走到门口,就瞧见门边放着一个鸟笼,鸟笼中的食盒里面还装着小米和水。 君墨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在那鸟笼上停了一下。 正要进门,却瞧见有人从殿中走了出来,险些同君墨撞上。 “陛下?”却是赵云燕的声音。 君墨抬起眼来望向赵云燕,见她神情淡然,眼睛也没有红,倒是不像是哭过,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你这是要去哪儿?” 赵云燕垂下头:“臣妾如今正在禁足中,哪儿也不能去,不过是瞧着今夜月光好,睡不着就想要出来赏月而已。” “怎么不见宫人侍候?” 赵云燕笑了笑,抬起眼来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周围有侍卫守着,自是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哪里还需要宫人守着,臣妾叫她们都去歇着去了。” 君墨看了赵云燕一眼,又看了看地上那鸟笼子:“这鸟笼子好好的,做什么扔了?等着果断时日,朕叫人再给你送一只有趣一些的鹦鹉过来就是了。” “却也不是我之前养的那一只了。”赵云燕摇了摇头:“不必了,臣妾以后不想养鹦鹉了。” 君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沉默着陪着赵云燕赏月。 “陛下不该来这里的。” 君墨闻言,转过头望向赵云燕,十二岁的女孩子,容貌还没有长开,声音亦是还带着几分稚气,可是神情却十分沉静,目光通透,说着与她年龄全然不相符的话,倒也并不觉着有丝毫的违和。 君墨一下子就笑了起来:“这是楚国皇宫,我是这里的主人,有什么该不该来的?想来就来了。” 说完,却又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又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好了,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不过这段时日恐怕会有些乱,你呆在这霜云殿中,有侍卫守着也好,至少能够稍稍安全一些。” 君墨说完,抬起眼就瞧见赵云燕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了?”君墨有些迟疑地问着。 赵云燕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会有危险吗?” “嗯?”君墨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宜妃恐怕只是一个引子,真正藏在宜妃后面的人,应该是南诏国。南诏国这样费尽心机,要对付的,肯定不会是臣妾,所以,陛下,你,会有危险吗?” 君墨只觉着心中酸酸涩涩的,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道:“不会的。” 说着,还狡黠地对着赵云燕眨了眨眼:“朕这样英明神武,聪明机智的人,怎么会有危险?” 赵云燕闻言,倒是轻笑出声,半晌才点了点头:“嗯,那就好。陛下不必担忧臣妾,臣妾素来比较喜欢安静,太后娘娘罚臣妾禁足半月,倒还正好合了臣妾的意。这半月左右也无事,要不,臣妾给陛下做一个大玩意儿吧,保证陛下会喜欢。” “好呀。”君墨应了下来:“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为了保证神秘感,陛下这段时间可千万不要来找我,不然要是被陛下瞧见了,也就一点也不神秘了。” 君墨睨了赵云燕一眼,却也轻轻颔首:“好吧,既然你这样不愿意见到朕,那朕也就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从霜云殿出来,君墨也并未立即回养心殿,反而在御花园中转了一圈, 脑中一直想着方才赵云燕说的那些话。 他何尝不知道,赵云燕只是害怕他到霜云殿探望的消息传到阿幼朵的耳中,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故意那样说。 君墨嘴角勾了勾,有一个人这样想方设法地为他着想,这种感觉倒也还不赖。 又想着,赵太傅那样古板的人,怎么教孩子的啊,竟然教出这个懂事又讨喜的一个姑娘。 第二日一早,尚未到卯时,小淳子就将君墨叫醒了起来。 君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眉头轻轻蹙了起来:“这么早?” 小淳子叫人准备好了水,拿了鞋子来侍候君墨穿了:“苏丞相已经在外殿候着了。” 君墨一惊,这才急急忙忙叫人拿了衣裳给他穿了,匆忙走了出去。 苏远之果真早早地等在了那里,一见着君墨就行了个礼:“今日微臣趁着上朝前来面见陛下,是为了祭天大典主祭人选之事。” 第1224章 番外四 帝宠(23) 第1224章 番外四帝宠(23) 君墨点了点头:“这次南诏国恐怕是冲着朕和皇姐来的,皇姐如今有了身孕,断然不能拿皇姐来冒险,此次祭天,就朕一个人主祭便可。” “微臣不会拿长公主来冒险,只是宜妃特意设了这个局,却也不能让她觉着落了空。待会儿早朝之上,陛下可宣布由陛下与长公主来主祭这场祭天大典……” 苏远之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只是君墨却也很快领会过来他话中之意:“苏丞相的意思是,假装皇姐要参加祭天,以迷惑对方?” “嗯,毕竟长公主有孕的消息还未曾公布,按着常理而言,倒也的确是应该由长公主与陛下一同主祭的。” “好,那就照着苏丞相的意思来办吧。” 早朝之上,没有人启奏其他事情,君墨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敲了敲,扬声开了口:“昨日宫中出了些事,宜妃受了伤,云昭仪被太后娘娘禁足。原本定下祭天大典由宜妃主祭的,如今只怕得换个人选了,你们有什么建议?” 昨日宫中发生的事情,极少人知晓,乍然听君墨说起,俱都有些诧异,殿中安静了片刻,就瞧见礼部尚书上前了两步:“微臣认为,长公主为主祭的不二人选。” 礼部尚书话音一落,便有好几个人附和着。 君墨点了点头:“朕亦是认为,此事镇国长公主最为适合,那就这么定下了吧,有些东西恐怕要重新准备,礼部抓紧时间办。” 礼部尚书连忙应了声。 君墨目光从殿中众人的身上扫过:“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没有人吭声,小淳子看了君墨一眼,扬声道:“退朝。” 君墨站起身来转身出了御乾殿。 刚在御乾殿坐下,就听见外面的宫人禀报:“陛下,赵太傅求见。” 君墨自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来,沉默了片刻,只转过头吩咐着小淳子:“你出去告诉赵太傅,就说朕忙着,让他回吧。” 顿了顿,才又道:“悄悄告诉他,云昭仪一切安好,叫他不必担心。” 小淳子应了声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又走了进来。 君墨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小淳子便低声禀报着:“赵太傅说,云昭仪一切安好就好,还说,云昭仪年岁小,不懂事,还望陛下念在他曾经教导过陛下的薄面上,稍稍照拂一下。” 君墨拿着笔的手微微一顿,赵太傅是什么样子的性子,他自是比谁都清楚。古板、倔,带着文人的清高。 可是却不曾想到,那样一个人,却竟然会为了自己的女儿,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他。 君墨垂下头,心中隐隐有些伤怀。 是他的错,这宫中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他虽为皇帝,却没有能力照顾一个女子,若是早知道会这样,当初他便不应该应下太后,将赵云燕选进了宫中。 看了会儿奏折,正欲去长安宫陪着太后用个午膳,就瞧见小林子匆匆走了进来:“陛下,长公主出事了。” 君墨眉头一蹙,眸光利了几分:“出了什么事?” “听闻是有人易容成了苏丞相身边的侍从,潜入了丞相府,意欲行刺长公主。” “长公主如何?可有受伤?” 小林里摇了摇头:“并未,听闻只是受了些惊吓,幸而暗卫反应极快。” 君墨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派太医去丞相府给长公主请个平安脉,此事瞒着,不要让母后知道了,母后若是知道了,只怕又该担忧了。” 小林子应了下来,君墨去长安宫用了午膳,又回到了养心殿一直处置政事到了晚上,才站起了身来:“晚膳在永宁宫摆吧,宜妃受伤之后,朕还未去探望过。” 阿幼朵的手绑了夹板,看起来有些滑稽,见到君墨,脸上倒是带着满满的欢喜:“陛下终于来看臣妾了,臣妾还以为陛下生臣妾的气了呢。” 君墨瞥了阿幼朵一眼:“朕为何要生你的气?只是这两日事情太多了,一直没得空罢了。” “陛下哥哥事情很多吗?”阿幼朵见君墨这样说,便又高兴了起来,欢欢喜喜地拉着君墨在椅子上坐了,叫人奉了茶,自己站在一旁歪着脑袋望着君墨。 君墨点了点头,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敲了敲:“是啊,事情很多啊。本来之后的祭天大典是你与朕一同主祭,可是如今你受了伤,主祭人选就要重新选。” “可以找云姐姐啊。”阿幼朵声音清脆,像是一个全然不喑世事的孩童。 君墨面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云昭仪?呵……” “云昭仪刻意伤了你,那样心思歹毒之人,哪佩与朕一同主祭?更何况,母后已经下了旨,让她禁足半个月,好好思过。” “啊?”阿幼朵瞪大了眼,好似初次听闻此事,脸上带着几分惊讶与惶然:“怎么会这样子呢?云姐姐本是无心之失,本来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去逗弄云姐姐的鹦鹉的。母后为何要罚云姐姐呢?” “陛下,你带我去见母后,让我给云姐姐求个情吧。” 君墨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淡淡地扫了一眼阿幼朵:“无论是什么理由,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就应该承担应有的惩罚。你也无需为她说话了,这是她罪有应得。” 阿幼朵脸上满是自责,咬了咬唇,又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君墨的脸色,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朕好不容易把事情都处置好了,来这里不是让你说那些扫兴的事情的。” “是臣妾的错。”阿幼朵连忙回过神来:“臣妾已经叫人做好了菜了,陛下饿了吧……” 君墨点了点头,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宫人忙着布菜,君墨拿起筷子,却又幽幽叹了口气:“朕总是觉着,有人在刻意针对这回祭天大典,本来你是主祭,你受了伤,赵云燕被禁足,今天早上早朝朕刚宣布了由皇姐来替代你与朕一起主祭,结果早朝之后皇姐就出了事,有人假扮了苏丞相的侍从,混进了丞相府行刺。” 君墨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阿幼朵的神情。 阿幼朵顿时瞪大了眼,着急忙慌地问着:“那皇姐怎么样了啊?没受伤吧?” 第1225章 番外四 帝宠(24) 第1225章 番外四帝宠(24) 君墨摇了摇头:“皇姐倒是并无大碍,那刺客也被抓了起来,苏丞相正在审问。” “没事就好。”阿幼朵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怎么会有这样胆大妄为之人,竟敢混入丞相府行刺,定要好好审问审问,抓出幕后指使人。” 君墨点了点头:“自然,苏丞相最擅长的就是审问犯人,不管什么人,一旦落入了苏丞相手中,可就有得受了。若是抓着幕后主使之人,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了才是。” 阿幼朵一个劲儿地附和着,神情看不出半分端倪。 吃了晚膳,君墨又叫阿幼朵一同下了两盘棋,才起身准备离开。 阿幼朵恋恋不舍地送君墨到了门口,拉着君墨的衣袖小小声地道:“陛下,母后让我在宫中养伤,可是这永宁宫中也没什么可以玩的,好无趣啊。陛下你可不可以同母后说一说,让我可以到处走走啊……” “我是手受伤,又不是脚受伤了……” 君墨笑着望着阿幼朵:“母后也是为了你好,这段时日也不怎么太平,你还是先在宫中把伤养好了再说吧。” “哦……”阿幼朵委委屈屈地低着头应了。 君墨走出去了良久,才轻声嗤笑了一声。 有意思。 眸光中却尽是冷意。 第二日倒是平静无波,只是第三日,君墨便又接到了消息。 “昨天夜里,丞相府受到了围攻。” “围攻?”君墨忍不住蹙眉:“究竟是谁?竟然如此大胆,这样明目张胆地围攻丞相府?” “回禀陛下,是蛇。” “蛇?”君墨闻言一愣。 即将到早朝的时候,君墨上了早朝,就派人将苏远之请到了养心殿之中:“朕听闻昨夜丞相府被蛇群围攻,暗卫也说的不清不楚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远之的脸色有些沉:“应是南诏国的召唤术,最开始发现蛇群之际,微臣就叫人倒了酒,取了易燃之物来烧了不少,可是蛇却越来越多。” “长公主想起之前陛下的选妃小宴上,阿幼朵便是用笛声吸引蝴蝶,此前隐隐约约也有听见过笛声,便叫暗卫直接冲着笛声去,找到了吹笛子的人,笛声一停,蛇群就退散了。” “幸而发现得及时,倒也并未造成什么损失。” 君墨眉头蹙了起来:“南诏国人最近在渭城动作频频,且愈发放肆……” “是啊。”苏远之眯着眼冷笑了起来:“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楚国,也并不是那么好招惹的了。” 正说着话,就瞧见有宫人匆匆而入:“陛下,太后娘娘派人将长公主接入了宫中,方才长公主派人过来,让奴才禀报陛下一声,说太后娘娘听闻昨夜蛇群围攻丞相府之事,怒极,已经往永宁宫去了。” 君墨苦笑了一声望向苏远之:“母后素来宠爱我与皇姐,见不得我们二人受分毫委屈,此番只怕是要找阿幼朵大闹一场了,只是不知,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苏远之摇了摇头:“你方才也已经说了,太后娘娘素来宠爱长公主,这是人人皆知之事,出了这样的事情,太后若是不动如山,才会引人怀疑。” “也是。” 君墨释然,却又蹙起了眉头:“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了,南诏国既然已经布局,打算在祭天大典之上对付我与皇姐,又怎会在祭天大典之前就这样大张旗鼓地用尽手段来刺杀?就不怕引起我们的怀疑吗?” “这……恐怕正是南诏国故布疑局,声东击西。我们已经猜测到了他们想要在祭天大典上动手,可是南诏国却不知我们已经猜到了,所以才这样闹出大动静来,掩饰他们真正的目的。”苏远之道。 君墨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说罢,才站起身来:“我还是去后宫瞧瞧去。” “嗯,微臣叫了几位大臣在议事殿候着,一同商议祭天大典之事,便先行告退。” 君墨匆匆忙忙赶到永宁宫,好不容易把太后劝服,又陪着昭阳一同去观澜楼上面转了一圈,才送昭阳出宫上了马车,方折返回了养心殿。 “陛下,奴才去御膳房叫人做了山珍汤,陛下可要尝一尝?” 君墨沉默着接了过来,喝了几口,才又靠在椅子上沉默着半晌没有说话。 南诏国之事,有些棘手。 这个国家,像是妖孽一样的存在,会巫蛊之术,蛊毒亦是人人闻之色变,懂兽语,能召唤动物野兽。 蛊毒,巫术,所有野兽,都是他们的武器。 实在是不好对付。 可是再难对付,他们既然已经威胁到了楚国,威胁到了他在意的人的性命,他也决不能够坐视不理。 临近祭天大典,却有越来越多的消息传了过来,说楚国许多城池之中都有异动。 最开始是柳州,柳州的百姓皆传闻,柳州出现了吸血鬼,不断地有百姓失踪,失踪三日之后,尸体便会出现在城中十分现言的地方,可是却已经被吸干了血变成了干尸。 随后是淮安,淮安的明月湖中出现了水怪,长足有四五米,据闻吃了四五个百姓,闹得人心惶惶。 而后是招安,据闻招安两个临产的妇人生下来一团血肉,却不见孩子,人人都说,是有魔鬼将那孩子吃掉了。 泉州也有消息传来,说有人在乱葬岗见到了鬼火。 君墨愈发觉着有些头疼,这些消息是各地的探子打探到传回宫中的消息。只是若是这样下去,只怕这些消息很快也会传到渭城,到时候,恐会扰乱民心。 眼瞧着就要临近祭天大典了,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开来,恐怕会有更多奇怪的传言出来。 比如楚国将灭,鬼神当道之类的。 比如他这个皇帝不受上天庇佑,天降惩罚之类的。 君墨嘴角微微勾了勾,南诏国倒是打得一手好主意。 “陛下,苏丞相求见。” “传。” 苏远之从殿外走进来,朝着君墨行了个礼:“陛下,微臣听闻各地皆有乱离鬼神的流言蜚语传出,想要前去瞧瞧究竟是什么情形,请陛下恩准。” 第1226章 番外四 帝宠(25) 第1226章 番外四帝宠(25) 第二日便是祭天大典,君墨眉头轻轻蹙了蹙:“非要这个时候去?” 苏远之颔首:“祭天大典的各处,微臣都已经派人仔细盯着,一旦有什么异常,定能够及时发现,禀报给陛下。南诏国此番打定了主意,要在祭天大典上面闹事,微臣此时离开,亦是为了明日祭天大典能够顺利举行。” “此话何解?”君墨眼中满是疑惑地眨了眨眼。 “此时,南诏国定然派人牢牢地盯紧了微臣,若是微臣这个时候离开了渭城,南诏国定会怀疑咱们有什么计策,会好奇微臣要去往何处,便定会派出人马跟踪微臣。” “若能够在此时将南诏国藏在渭城中的人马分散开一些,也不错。” 君墨轻轻点了点头,却又沉默了片刻:“好,只是此去路途遥远,且南诏国定然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苏丞相也要万事小心才是。” 苏远之应了下来,退了出去。 苏远之离开,君墨才转过身望向小林子:“明日就是祭天大典,去唤礼部尚书来,朕要亲自检视明日祭天用的祭品与器物。” 小林子忙不迭地应了声。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礼部尚书才匆匆而来。 君墨站起身来:“走吧,朕去瞧瞧,明日的祭天大典筹备得如何了。” 礼部尚书连忙应了:“几天所用的器物已经准备好了,大件已经送往了天坛。小件会在明日一早,随着陛下的仪仗一并过去。祭天用作祭品的牛羊也都早已经挑选妥当,在宫中御膳房喂养牲畜的地方,由宫人提前用最为精细的食物喂养着,确保万无一失。” “陛下要不先去瞧瞧祭天进贡的牲口?” 君墨点了点头,由着礼部尚书引着他到了御膳房旁边的一处小院中,管事早已经得了消息,候在了一旁。 虽是喂养牲口的地方,倒也打扫得十分干净,闻不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陛下,祭天用的祭品养在这里的。”管事引着君墨到了一处圈栏旁。 君墨探着身子往里面看了看,就瞧见里面分栏喂着几只猪,几只羊,还有两头牛。 看起来喂养的应该也很好,精神倒还不错,皮毛十分光滑。 “这几只祭品,奴才们每日要给他们冲洗,每日喂的水皆是宫中饮用的井水,吃食亦是精挑细选的,昨儿个礼部尚书大人还专程派了人来查验过这几头牲畜的身体。” 礼部尚书在一旁连忙道:“为了保证新鲜,这些牲畜都会在明日早上一早屠宰,屠宰之前亦会派人来先检查牲畜是否健康无恙,屠宰之后,太常寺卿在安排祭品摆放之时亦会再三验视,以确保万无一失。” 君墨颔首,从御膳房出来,又跟着礼部尚书到礼部一一检查了祭天所用的物件,才回了宫。 刚回到养心殿,还未落座,小林子便走到君墨身侧,低声道:“陛下先前查看过的那几头牲畜,有问题。” 君墨转过头望向小林子,微微蹙了蹙眉:“可是苏丞相安排的人发现了问题?什么问题?” “是。”小林子低声道:“苏丞相安排随着陛下一同去检查那牲畜的人中有一位懂得一些巫蛊之术,他说,那几头牲畜皆中了蛊毒。恐怕是有人在一早就喂食了蛊虫,看起来没有任何端倪,明日祭天大典之上恐怕就会出问题。” “可查出了究竟是什么蛊毒?究竟会出什么样的问题?” 小林子摇了摇头:“那人说,光是这样看是无法知道是什么蛊的,明日宰杀之后,他会进一步查验,到时候一有消息,便会立刻禀报给陛下。” 君墨点了点头,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小林子瞧着君墨的脸色,低声询问着:“陛下,若不然,奴才提前一些叫暗卫出宫,准备好替代的牲畜肉,以免破坏祭天大典?” 君墨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是应该提前打算,准备好替代品。只是先不必替代,等着明日出了结果,知道那蛊毒究竟有什么作用之后,再决定究竟替代不替代。” 小林子低声应了,又低声道:“苏丞相还提前准备了一些打湿的木柴,之前已经吩咐过暗卫,说若是到时候祭天大典出了什么问题,便将那打湿的木柴点燃,到时候天坛之上便会烟雾缭绕,下面的臣子便看不清上面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也方便争取解决的时间。” 君墨点了点头:“苏丞相还准备了什么?” “还有一些能够引来喜鹊的香料,就涂在祭台上的香上。” “引来喜鹊的香料?”君墨眨巴眨巴眼,眼中尽是疑惑:“拿这个来有何用?” 小林子笑了笑:“苏丞相说,喜鹊代表的是吉祥,既是祭天大典,便应该有些祥瑞之兆,让百姓觉着,陛下此番祭天可以为他们带来吉祥。” 君墨点了点头,嘴角勾了起来:“苏丞相倒是考虑得十分周全。” 因着苏远之突然在祭天大典之前离开而带来的一些慌乱终是慢慢平复了下来,君墨亦是深知,苏远之虽然是楚国丞相,是他可以依仗之人,可是,有些事情,总归只是他的责任,有些路,还得自己一个人走。 他也应该慢慢地学着不那么依赖别人。 晚上,君墨照常去了长安宫陪着太后用晚膳。 因着此前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后对明日的祭天大典亦是有些担忧,一直念叨了好几遍:“希望明日不要出什么事情。” 说完,又看向君墨:“你且记着,不管明日发生什么,第一重要的,便是你的安危。哪怕是祭天大典砸了,你也断然不能出任何事情。” 君墨点了点头应了下来,伸手拍了拍太后的手轻声安抚着:“母后放心,我与苏丞相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太后眉头仍旧紧蹙着,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有时候不知道,让你做这个皇帝,究竟是对还是错。” “自然是对的。”君墨笑了起来:“当皇帝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威风啊。” 太后闻言,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就知道哄我。” 第1227章 番外四 帝宠(26) 第1227章 番外四帝宠(26) 从长安宫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太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明日的祭天大典定然万无一失。 可是,真正心中没有底的人,却是他。 君墨走到御花园边上,将宫人留在了下面,一个人上了观澜楼。 已经是晚上,观澜楼上其实也什么都瞧不见,只能够看见御花园中零星的灯笼发出的光芒。 君墨站了会儿,又转过身望向另一边。 霜云殿的方向还亮着灯。 算起来,他也已经有几日没见过赵云燕了,今夜,却不知道为何,有些想要去看一看她。 那些不敢对母后说的担忧,也想要找个人说一说。 君墨在观澜楼上站了许久,也无法压制这种欲望,反而让它愈发肆意疯长。 下了观澜楼,便让其他宫人先行回养心殿,自己只带了小林子一人,往霜云殿去了。 霜云殿外的侍卫是君墨特意安排的人,见着君墨过来,便连忙将门打了开。 正殿门口守着两个宫女,听见声音便朝着这边看了过来,见着是君墨,两人俱是吃了一惊,连忙行了礼:“见过陛下。” 君墨点了点头:“你们家主子呢?” “主子在殿内。” 君墨走到正殿门口,就瞧见赵云燕匆匆忙忙走了出来,应是方才听见了宫人请安的声音。 “陛下……” 君墨目光落在赵云燕的身上,见她身上只穿着一身浅粉色常服,头发亦没有仔细梳理,只用一条粉色的丝带松松地系了系,半披散在身后。 素来见惯了她穿戴整齐,打扮精致的模样,乍然见着她这副模样,君墨倒是觉着有些新奇,盯着她瞧了好几眼。 赵云燕自然也知道他在看什么,面色有些无奈:“臣妾不知陛下会突然驾到……” 君墨闻言笑了起来:“这几日在宫中禁足,不必去长安宫请安,也不用担心朕会突然来,更不用应对其他人,你倒是松快,连穿衣打扮都这样随意了,看起来这个惩罚,你倒是觉得惬意得很。” “陛下就莫要取笑臣妾了。”赵云燕浅浅笑着,吩咐宫人去端些茶点上来,等着君墨入了座,才在另一侧坐了下来:“臣妾听宫人说起,明日就是祭天大典了。听闻祭天大典事情很多,陛下应该早些歇下的。” 君墨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桌子:“睡不着啊。” 见赵云燕脸上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才笑了笑:“朕紧张。” 赵云燕闻言“噗哧”一声笑了出声,目光中带着笑:“陛下当初登基大典那样重要的场合都已经经过了,还会因为一个祭天大典而紧张吗?” “会的。”宫人奉了茶上来,君墨随手接了过来放到一旁,却也并没有碰。 赵云燕见状,便将那茶端了开去:“陛下现在都已经紧张得睡不着了,便更不应该喝茶了,臣妾叫人煮一碗安神汤给陛下好了。” 君墨笑了笑:“不必了,喝了安神汤也未必能够安神。” 赵云燕却只吩咐了宫人,才转过头同君墨说话:“上一回同陛下说起,臣妾禁足的时候给陛下做一个好玩的玩意儿,陛下可还记得?” “记得呀,怎么了?已经做好了?” “唔,倒是还没有做好,不过已经有了一个雏形,倒也可以玩了,臣妾叫人拿上来让陛下玩一玩试试看,若是陛下觉着有什么不合适的,臣妾也好趁着这几日好好再改进改进。” 赵云燕亲自带着宫人去了寝殿,不一会儿,就拿出来了一个形状有些奇怪的玩意儿。 君墨看着那玩意儿上面有两个奇怪的像是勺子的东西,下面有好几个凸起的木头块,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便抬起眼来望向赵云燕。 赵云燕拉着君墨的衣裳在其中一边坐了,她在另一边坐了,又叫人去提了一桶水上来。 君墨愈发觉着奇怪:“这东西还要水?难不成是水车不成?可是看起来也不像啊?” 赵云燕笑而不语,等着宫人提了水进来,才舀了水,倒在了君墨觉着像是勺子的里面。 “陛下瞧,这东西两侧都有十二个凸起的木头,这十二个都是可以按的。咱们一人选择按一个,每一回,其中都会有三个,会让这个勺子跳起来,把水洒出来。” “这个玩具可是有惩罚的,我们两人须得将头放在这里,若是按到那三个洒水的木头,水洒出来就会正好浇在脸上……” 君墨眼睛亮了起来,眼中却带着几分疑惑:“只是,只有三个木头会洒水,我记住那三个按钮不就可以了?” 赵云燕摇了摇头:“每一次,哪三个木头按下去会洒水都是不一定的,它会不停地变化,就全凭运气了。” “听起来倒是挺好玩的样子,来,我们来试试?”君墨说着,将头放在了赵云燕说的位置上。 赵云燕笑了笑:“若是水浇在了陛下脸上,陛下可不许生气。” “朕哪是那么小气的人,来吧来吧。” 赵云燕见着君墨迫不及待的样子,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头放了上去。 “陛下先,还是臣妾先来?” 君墨摆了摆手:“你是女子,自然你先来的。” 赵云燕笑出了声来,看了君墨一眼,却也并未说什么,毫不扭捏地按下了一个木头,没有任何反应。 君墨亦是立马按了一个,亦是没有任何反应。 紧接着赵云燕又按了一个,就瞧见那装着水的木头勺子突然跳了起来,水正好洒在了赵云燕的脸上。 赵云燕惊叫了一声,连忙闭上了眼,却也不可避免地被浇了一脸。 君墨哈哈大笑了起来,亦是按了一个,结果笑声还未止住,就被猝不及防地浇了一脸。 “瞧吧,陛下这就叫乐极生悲。” 君墨也不在意:“该你了,该你了。” 两人玩了一个多时辰,赵云燕看了看时辰,才劝道:“陛下该回养心殿歇下了,明日的正事要紧。” 又听得外面有雨声,忙叫人拿了伞来。 君墨尚且未尽兴,却也应了下来,一出正殿,守在门口的小淳子见着君墨的模样,大吃一惊:“陛下这是……” 说着,抬起眼来看了看正下着雨的天:“霜云殿漏雨了吗?” 第1228章 番外四 帝宠(27) 第1228章 番外四帝宠(27) 君墨嗤笑了一声,看了小淳子一眼:“你就差把蠢写在脸上了。” 小淳子委委屈屈地垂下头,君墨将伞扔给他:“还不赶紧撑伞?” 回了养心殿,便叫人送了热水进来沐浴洗漱,躺在床上,原本以为该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却不曾想,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感觉也没有睡多久,就听见耳畔有人在叫他:“陛下,陛下。” 君墨翻了个身,睁开眼望向来人,眼睛里写满了困顿,是小林子。 小林子行了个礼:“陛下,已经查出那些祭祀用的牲口被下了什么蛊毒了。” 君墨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什么蛊毒?” “是一种叫做食腐的蛊毒,中了此蛊毒,那些牲口活着的时候倒是并无什么异常,一旦死了,便会以极快地速度腐烂发臭,且臭味极为浓郁。” “若是用这些肉去祭天,只怕到祭天大典的时候,这些肉便都已经臭了。” 小林子说完,方低声询问着:“陛下,可要奴才叫人将那些肉全部换了?” 君墨沉默了一会儿:“确定只是会让肉发臭,没有其它的问题?” “确定。”小林子应着:“奴才已经叫人确认了好几遍。” 君墨点了点头:“此时着急忙慌地更换祭品,易打草惊蛇,便不换了吧。” 小林子有些诧异,迟疑着道:“可若是不换,那臭味熏天的,若是有人闻见了,在祭天大典之上做出了什么不合时宜的反应,恐怕不妙……” 君墨自然也想到了此处,想了想:“你暗中派人去寻太医,叫太医配上一些提神醒脑的东西,效果好些的……” 小林子应了下来,匆忙退了下去。 过了会儿,小淳子便带着好几个宫人进了殿:“陛下,该起身更衣了。” 君墨点了点头,洗漱准备完毕,才任由着宫人给他穿上了朝服。 “陛下早膳想要吃些什么?奴才叫人去准备。” 君墨摇了摇头:“今日祭天大典,待会儿要换上祭祀礼服,这祭祀礼服要穿大半日,里三层外三层的也不好脱,出恭不怎么方便,便不吃了。” 小淳子应了一声,却瞧见有宫人来禀:“陛下,长安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太后娘娘有恙,今日恐怕不能和陛下一同祭天了。” 君墨眉头一蹙:“母后怎么了?” 不等宫人回答,就径直往长安宫去了。 太后只是着了凉,倒也并无什么大碍。 时辰不早,太后就劝了几句,让君墨赶紧回宫准备祭天之事。 君墨匆匆赶回养心殿,又吩咐着小淳子:“派暗卫仔细盯好了丞相府、永宁宫和母后的长安宫。务必不能让长公主离开公主府,也不能让母后出长安宫,永宁宫那边倒是不必理会,只看紧阿幼朵都做了些什么,等着待会儿朕回宫之后与朕禀报。” “是。” 日出前七刻,宫中敲响钟鸣,楚君墨已经带着文武百官离开了御乾殿,往天坛而去。 天坛东南面的祭桌上摆放着一个牛头,西南面悬挂着三盏白色的天灯。天尚未全亮,天坛之上用白色的蜡烛围了一圈,烛影摇曳,给人以神秘莫测的感觉。 天坛旁边设有具服台,楚君墨入了具服台,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黑色祭服,而后从左门进入了天坛。 文武百官早已在天坛之下围着天坛跪了一地,楚君墨一步一步走到了天坛祭台之上,祭台上的燔柴炉便烧了起来,楚君墨行至玉皇大帝等诸神的牌位之前跪了下来,拜神位,上香。 祭台之上的司祝便开始念祝文。 四周皆是一片肃穆,只听见司祝的声音响起,平板不带丝毫感情。 正在此时,却听见隐隐约约有鸟鸣声传来,那声音嘶哑难听,像是……乌鸦。 楚君墨仍旧端端正正地跪在神位之前,面色平静,不见丝毫波动。 天坛之下,却已有官员抬起了头来,朝着天上望了过去,便瞧见远远地有黑压压地一片鸟群飞了过来。 有人在窃窃私语着:“莫不是乌鸦?祭天的日子,若有乌鸦这样不吉之鸟在天坛之上盘旋,可并非祥瑞。” “是啊,天坛附近近来不是专门派了人巡查么?怎么有乌鸦盘旋都没人发现呢?” “难不成今日的祭天大典有什么不妥,触犯了神明?惹得神明以乌鸦示警?” 众人正窃窃私语,天坛周围的八处小祭台适时点起了火把,有带着鬼面的舞者跳起了祭祈舞,天本就灰蒙蒙地尚未大亮,也不知那点着火把的木头是不是没有晒干,烟雾有些大。烟雾缭绕,呛得众人眼睛都睁不开。 等着烟雾散去,再往天上望去,却已经不见了那群乌鸦,倒是有不少喜鹊在天坛附近的八处小祭台上盘旋着,渐渐聚集起来朝着中间的天坛飞去。 “方才都还有乌鸦,这烟雾之后,就变成了喜鹊,这是吉兆啊,意味着祸尽福至……”柳传铭开口道,声音不小,周围众人都听得清楚。 众人连连附和着。 天坛之上,楚君墨正在主位、配位前奠玉帛,钟鼓乐声更换了一曲新的曲调。 祭天仪式十分繁琐,一共九个程序,不过刚进行到第二,天色便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时已是初夏,太阳渐渐升了起来,周围便渐渐热了起来。宫人将盛放着牛羊等肉食的礼器一一放置在祭台之上,初时倒是并无异常,只是随着太阳越来越大,跟在楚君墨身侧的小淳子蹙了蹙眉,望向那祭台之上的那些肉食。 这些肉食……似乎已经腐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小淳子压制住胸中渐渐涌起的不适感,心中却满是担忧。祭天用的东西,都应当是最新鲜的,昨日陛下还亲自去检查过那些牛羊,特意下令今日一早宰好送过来,从牛羊的喂养到宰杀,再到送到这里来,都有专人一一把关,这样怎么可能会有腐臭味道? 且随着太阳越来越大,这腐臭的味道也越来越大。小淳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楚君墨,却见楚君墨仍旧一脸虔诚地跪着,仿佛根本闻不到似得。只是周围的宫人却都已经蹙起了眉,似乎有些不适。 小淳子自然明白,今日的祭天大典对楚君墨而言,是何等重要,只得暗自拽紧了拳头,指甲轻轻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做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察觉到周围宫人渐渐有些受不住,有人已经忍不住发出作呕的声音,似乎已经快要吐了。 小淳子连忙抬起头来,冷冷地扫过天坛之上侍候的宫人,他在楚君墨身边侍候了好几年,如今楚君墨登基,他也已经成了御前内侍总管,已经能够熟练地做出一副色厉内荏的神情。宫人们见状,俱都低下了头,身子挺直,动也不敢动。 第1229章 番外四 帝宠(28) 第1229章 番外四帝宠(28) 司祝是苏远之找来的,只静静地立在一旁,见着楚君墨三拜九叩起了身,便从袖中取出了三支香来,点燃了递给了楚君墨。 楚君墨伸手接了过来,又拜了三拜,将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那香似乎与寻常的香有些不同,散发着一股清清凉凉的香味,那香味渐渐在祭台之上弥漫开来,小淳子只觉着那清凉香味似乎将腐臭味道冲淡了许多,被那腐臭味道熏得嗡嗡直响的脑袋也渐渐清醒了几分,周围的宫人神情也变得正常了起来。 司祝漫不经心地从袖中取出了一卷竹简,扬声念起了祝词。 下面的文武百官自是不知天坛之上发生了什么,皆是低着头听着祝词。 一直到午时左右,祭天大典才接近尾声,宫人将祭品尽数放进了燎炉之中,火一下子便窜了起来,窜得老高,燎炉周围刚刚将祭品送过去的宫人被那突如其来的大火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有人低低惊呼了一声。 惊呼声被司祝的声音盖了过去:“炉火高一丈,天命所望。” 楚君墨立在祭台之上,目光定定地望着那炉火,神情淡然。 佑平之章奏了起来,祭天大典结束,楚君墨方幽幽松了口气,起驾回宫。 宫中会设小宴,楚君墨带着文武百官回到御乾殿入席的时候,宴席也早已经准备妥帖。 君墨先回了养心殿更衣,小林子在一旁垂首禀报着。 “今日一早,淳安公主意欲入宫,宫门守卫发觉她身边的丫鬟和侍从有些不对劲,将人拦了下来,经查,那几个丫鬟和侍从是南诏国人,身上带了不少的蛊虫。” 君墨的动作微微一顿:“蛊虫?” “是。侍卫将淳安公主的丫鬟和侍从都扣留了下来,因着陛下不在宫中,侍卫也不敢暗自扣押淳安公主,便派人将淳安公主先行送回了府。” 君墨点了点头:“还有呢。” “奴才按照陛下的吩咐,叫人将昭阳公主留在了公主府中。也叫人盯着永宁宫,早上陛下离宫之后,宜妃娘娘起身,便去了长安宫,意欲给太后娘娘请安,奴才让长安宫的侍卫同宜妃娘娘说,太后身子抱恙。宜妃没见着太后,就自个儿回了永宁宫,随后便一直呆在永宁宫中并未出来过。” 君墨点了点头:“那就好。” 换上了常服,君墨带着宫人到了御乾殿,待坐到了主位之上,才瞧见太后的位置上尚且空着。 君墨眉头轻轻蹙了蹙:“母后呢?” 小林子亦是有些疑惑,连忙叫了人去长安宫询问。 不一会儿,派去的宫人就又回到了御乾殿:“奴才在去长安宫的路上遇见了长安宫的宫人,听闻太后娘娘身子不适昏倒了,她正赶去太医院请太医呢。” 君墨闻言,猛地站起身来,将桌上的碗都给带倒了,发出一声轻响。 下面文武百官皆抬起眼来望向君墨,君墨摆了摆手:“朕有要事处置。” 随后就匆忙离开了御乾殿。 一到长安宫,君墨径直进了内殿,就瞧见李嬷嬷站在床边,眉头紧蹙,脸上满是担忧。 君墨连忙上前,便见太后躺在床上,脸色红得有些吓人。 君墨顿时心中一紧,只觉着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手轻颤着伸到太后的额头上,便被那额头上的灼热吓了一跳,手猛地往后缩了缩。 宫人带着太医快步走了进来,太医见着君墨也在,连忙跪了下来,向君墨请安。 君墨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还不赶紧给太后娘娘诊脉?” 太医忙应了下来,上前请脉。 诊脉结束,太医便转过身,同君墨禀报着:“太后娘娘应是着凉引起发热,微臣开一副药来,熬了喝下,应该便可快速退热。” “那你还不赶紧去开方子?” 太医开了方子,宫人便连忙拿着方子去太医院抓了药,又匆匆忙忙拿回来将药熬了,放在冷水中晾凉了,才让李嬷嬷接了过去,喂了太后喝下。 好在太后虽然人已经昏迷,却还知道吞咽,喂下去的药都尽数喝了下去。 君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哪曾想这口气尚未松下去,太后的脸色却愈发红了几分,额上亦是隐隐有汗渗了出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话,话说得又急又快,却是谁也听不清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君墨伸手摸了摸太后的额头,却觉着似乎比方才更烫了一些。 心中怒火顿起,抬起脚就朝着那太医踹了过去:“你不是说,喝了你开的药就会很快退热吗?为何母后却越来越严重?” 太医亦是有些惶惶然,也说不出个缘由,只支支吾吾地道:“微臣,微臣亦是不知……” 君墨听了更是烦闷:“来人,将他拉下去,打三十大板!重新去太医院,将今日值守的太医全部带过来。” 小林子连忙应了下来,亲自朝着太医院去了。 君墨瞧着太后神情痛楚,不停胡言乱语的模样,心中满是担忧,只伸手握住了太后的手:“母后,母后你千万不要有什么事啊,你要是出了事,叫儿臣怎么办啊?” 等得君墨都快要失去耐心了,小林子才带着两个太医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太医快步走到床边给太后诊脉,两个太医与李嬷嬷在床边一围,倒是围了个水泄不通,君墨见状,便走到一旁坐了下来,只是心中却仍旧满是担忧,只得伸长了脖子朝着那边望着。 “长公主来了。” 君墨抬起眼,就瞧见昭阳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母后怎么样了?”不等君墨开口,昭阳便急匆匆地问道:“我半个时辰前就已经收到了母后病了的消息,怎么太医还在诊脉?难不成这么久了还未诊出个所以然来?” 见着昭阳,君墨慌乱的心情稍稍安定了下来,只是听昭阳问起此事,眼中却忍不住闪过一抹戾气:“先前李太医说诊断出来说只是因为受了凉引起发热,开了一些药来熬给母后喝了,只是母后喝了之后好似愈发严重了几分,脸色通红,开始胡言乱语说起胡话来了。朕觉着这症状不像是受凉引起的发热,便将李太医发落了,又传召了王太医和刘太医过来看诊。” 第1230章 番外四 帝宠(29) 第1230章 番外四帝宠(29) 昭阳蹙了蹙眉,走到床边朝着床上看了一眼,目光才又落在了两个太医身上:“你们可诊出个结果来了?太后娘娘究竟是什么病?为何突然发病?” 那两个太医却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王太医有些踌躇地道:“微臣与刘太医看了好一会儿,太后娘娘的脉搏紊乱无章,时弱时重,有时候竟会突然地消失不见。微臣实在不知,这究竟是何疑难杂症。” 君墨听见王太医的话,心中愈发恼怒,抓起桌子上的茶杯便猛地朝着地上砸了下去,茶杯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碎片四处迸射开去。 “什么病都看不出来,朕拿你们来何用?” 两个太医见状,面上闪过一抹惊惧,急急忙忙跪倒在地:“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昭阳咬了咬唇:“苏远之身边有位大夫医术不错,现下正在丞相府中照看苏远之的侍从,我派人出宫将他接进宫中来吧。” 君墨听昭阳如此一说,倒是想起来了,倒是听闻过苏远之身边有一个神医,苏远之的腿原本都断成一节一节的骨头,还是那位神医将苏远之的腿医治好的,如今瞧着苏远之走路的模样,几乎与旁人无异,想来那位神医的医术应该是极好的。 楚君墨闻言,连忙开口唤着小淳子:“小淳子,还不赶紧去丞相府将那王大夫接进宫来?” 小淳子急忙应了声,领旨而去。 楚君墨的目光复又落在了那两个太医身上,冷哼了一声道:“滚!别在这儿碍着朕的眼,滚外边儿跪着去!你们最好在外面磕头祈祷,祈祷太后无事,若是太后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的狗命今日就交代在这儿了!” 那两个太医身子抖得跟筛糠似得,巍巍颤颤地站起身来,朝着楚君墨行了个礼,才退了出去。 昭阳在一旁坐了下来,伸手握住太后的手,才转过身望向君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今日母后未与你一同参加祭天大典?” 昭阳如今身怀有孕,朝中那些事情,苏远之也并未与她细说,怕她太过伤神,影响到腹中孩子。 君墨摇了摇头,同昭阳解释了事情原委。 昭阳一回过头,却瞧见太后朝着她眨了眨眼。 “母后……”昭阳有些讶异。 君墨却已经快步走到了昭阳的身边,打断了昭阳的话:“母后的病虽然来势汹汹,只是我相信,吉人只有天相,母后断然不会有什么事的。” 昭阳望向君墨,眼中满是疑惑,君墨却朝着昭阳挤眉弄眼,目光定定地望向内殿的门。 昭阳不是个傻子,见母后与君墨这番情形,便差不多明白了过来,只怕母后的病是假的,是装的,君墨不好与她说实话,是为了防备门外的人。 君墨自然也知晓,先前太后晕倒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宜妃、齐太嫔与贤太妃都已经匆忙赶了过来。 两人交换了一番神色,昭阳沉默了片刻,便站起身来出了殿。 君墨听到昭阳在门外同宜妃说话的声音,却并未出去,齐太嫔与贤太妃似乎已经离开,君墨听见宜妃在门外同昭阳说,他们南诏国的巫医医术极好,听闻有巫术不错的人在渭城,想要出宫去寻一寻,找人进来为太后看诊。 君墨伸手握住了太后的手,微微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来。 随即便没有丝毫意外的听到昭阳拒绝了阿幼朵的请求,然后叫人将阿幼朵送回了永宁宫。 君墨站起身来,走到书桌旁,取了纸笔来写了隔墙有耳四个字。 昭阳一进殿,张嘴就要说话,君墨连忙将那纸条递了过去,见昭阳疑惑,君墨又随即走到桌子上,重新写下一排字:“南诏国能操纵各种动物,这耳未必是人。”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李嬷嬷掌了灯,姐弟二人坐了下来,却一时无话。 不一会儿,小淳子带着王大夫入了殿,一本正经地看了诊,随即朝着两人拱了拱手:“陛下,长公主,太后娘娘只怕是中毒了。” 昭阳抬起眼看了一眼君墨,心中暗自想着,方才母后那模样,分明便没什么大碍,王大夫为何…… 只是突然想起君墨先前递过来的那隔墙有耳四个字,便明白了过来。 这只怕又是一出戏。 昭阳不知君墨意欲何为,只得顺势问着:“什么毒?” 王大夫却说:“草民此前在一本毒经上似乎看到过这样的症状描述,只是尚不能确认,草民想先行回去一趟,拿那毒经来看一看如何确诊。只是这一来一回地恐会耽误救命的时辰,陛下瞧……” 楚君墨焦急地在店中踱步,半晌才似是下定了决心:“这样,朕命人准备马车,将母后一同送至你要去的地方,而后你快速将你所言的毒经给拿出来看看,然后确诊用药。” 王大夫想了想,点了点头:“如今看来,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楚君墨便急忙转身命小淳子去准备马车,又吩咐李嬷嬷找几个宫人随侍。 楚君墨又连忙道:“宫中尚有一些珍贵的药物,一同带上,兴许有用。” 李嬷嬷亦是忙应了下来,去准备去了。 昭阳转过头望向一脸闲适的王大夫:“王大夫准备将母后带到何处去找这毒经?” 王大夫连忙低着头应着:“回楼里。” 楼里?昭阳微微眯了眯眼,是苏远之的血隐楼吧?她倒是听苏远之说起过无数回,却从未去过。 母后在苏远之的地盘上,她自然是无比放心的。 昭阳轻轻颔首,抬眼望向一旁不停帮着张罗的君墨身上,眸光微动。 楚君墨亦是察觉到了昭阳的目光,同昭阳对视了一眼:“我在宫中不能轻易离开,皇姐若是得闲,不妨跟着一同去吧。我知晓,母后病重,皇姐定然十分担忧,皇姐随侍在母后身旁,我也能够稍稍放心一些。” 昭阳瞥了楚君墨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我自是要一同去的,只是,你便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楚君墨讪讪地笑了笑,抬起手来挠了挠头:“也不是不说,只是时候不到。” 第1231章 番外四 帝宠(30) 第1231章 番外四帝宠(30) 昭阳轻哼了一声,转开眸子,不再看楚君墨。 忙碌了好一会儿,李嬷嬷才将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楚君墨亲自将太后抱着上了马车,昭阳便也跟着坐上了马车。 外面已经黑尽,马车前面点了一盏宫灯,前后有十二个提着灯笼的宫女,小林子带了一队御林军护卫在前后。 楚君墨立在马车旁,将马车帘子掀开来同昭阳说着话儿:“我听闻苏丞相将他身边那位本事极其厉害的怀安留给了皇姐,皇姐与母后去了血隐楼,我在深宫之中不得相见,亦会担忧皇姐与母后的安危,皇姐可否让那怀安每日入宫来与我报个平安?” 昭阳轻轻颔首,眼中满是担忧,轻声道:“我不知你与苏远之究竟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只是你在宫中定然凶险无比,你……一切小心,你既然都知晓让怀安入宫报我们的平安,你也应当明白,我与母后亦会担心你。” 楚君墨轻轻应了一声:“我也会让怀安把我的平安捎带给皇姐的。” “不止是平安,还有,若是有什么无法拿定主意的事情,也可以带话来与我们商量。你虽是皇帝,却也不是万能的,有些棘手的事情没法子办到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昭阳的声音平静,脸色却是十分郑重的。 楚君墨低头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在皇姐与母后面前,我不怕丢脸。” 昭阳伸手摸了摸君墨的脑袋,楚君墨却也没有躲开,立在原地任由昭阳蹂躏了半晌:“时辰已经不早了,皇姐快些出宫吧。” 昭阳颔首,楚君墨才将马车车帘放了下来,扬声道:“启程吧。” 昭阳与太后的马车一离开,君墨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如今他最为担心的就是皇姐与母后,如今她们二人离开了,他总算是可以稍稍放下心来了。 不管如何,只要她们平安无事便可。 接下来,与南诏国之间,只怕有一场硬仗要打。 君墨回了养心殿,刚吩咐了宫人准备热水沐浴洗漱,就听见外面传来阿幼朵的声音:“我要见陛下……” 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似乎刚刚哭过的模样。 君墨轻轻蹙了蹙眉,手握住椅子的扶手,极轻地嗤笑了一声,随即才同小淳子道:“让她进来吧。” 阿幼朵飞快地跑了进来,跑到君墨跟前便顿住了脚步,委委屈屈地望着君墨。 君墨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地叹了口气:“怎么了?哭什么?” 阿幼朵小心翼翼地看了君墨一眼,才低声询问着:“我听闻皇姐带着母后出宫了?” 君墨揉着太阳穴的手微微一顿,复又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苏丞相身边有位神医,他说母后应是中了毒,只是那毒他只在一本毒经上看过,那毒有些凶险,朕此前叫太医看诊已经耽误了不少的时间,若是他再去找那本书来,一来一回地只怕会耽误母后的病,朕就叫皇姐陪着母后一同出宫去诊治去了。” “哦。”阿幼朵低低应了一声,复又抬起眼来,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君墨。 “怎么了?” 阿幼朵垂下眼:“先前我本来是想要去宫外找找看,看有没有巫医在的。之前我听闻母后说,曾有南诏国人用召唤术召唤蛇群攻击丞相府,才起了这样的心思。可是皇姐似乎不信任我……” 阿幼朵说着,便又哽咽了起来:“陛下哥哥,我真的只是想要治好母后的病,我不是想要害他。” 君墨却并未看她,只走到椅子上坐了,才抬起眸子来淡淡地望向阿幼朵:“你可知,今日祭天大典上出了事?” 阿幼朵一愣,呆呆愣愣地望向君墨:“啊?” 一副茫然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君墨瞧着她那副模样,却是嘴角一勾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厉色:“祭天大典好好的进行着,却突然有一大群乌鸦飞了过来,铺天盖地的。” “你说,这是为何?” “臣……臣妾不知。”阿幼朵咬了咬唇,手轻轻绞着绣帕。 “不知?你不是不知,只是不愿意说而已。好好的,怎会有乌鸦?不过是你们南诏国的召唤术罢了。” “除此之外,祭祀用的牛羊肉皆腐臭无比,今日刚刚新鲜屠宰的牛羊,这还未到盛夏,不过两三个时辰的功夫,怎么就腐臭了?” “你们南诏国的蛊毒,倒真是厉害。” 声音中满是讥诮味道。 阿幼朵自然也听了出来,急急忙忙地跪了下来:“陛下,臣妾是真不知道。” “臣妾虽然是南诏国的公主,可是臣妾年岁小,在南诏国的时候,无论是朝中之事还是巫蛊那些,都知之甚少。后来臣妾被送到了陛下身边,心心念念的只有陛下,其它事情便更是一无所知了。”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问一问臣妾身边侍候的宫人。臣妾身边侍候的宫人都是太后娘娘派过来的,陛下一问便知。” 君墨却只是浅浅笑着看着她,随后站起身来,将她扶了起来:“朕当然是相信你的,正如你所言,你如今是在楚国宫中,楚国这皇宫,可是朕的地方,朕自然什么都知道的。” “只是,无论如何,你都是南诏国人,这是无法磨灭的事实。南诏国在我楚国皇城这样肆意妄为,势必引发众怒。到时候,必定百官上书,让朕处置你。” 阿幼朵闻言,更是惊惧交加:“为什么啊?臣妾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方才朕已经说过了,只因为,你是南诏国人,是南诏国的公主。即便是你嫁到了楚国,南诏国的一切,却都还是会伴随你一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陛下哥哥……” 阿幼朵脸上满是焦急,泪珠一滴接着一滴地滑落下来。 君墨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拭去,长长地叹了口气:“好了,我知晓你心中委屈,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乖乖的,我自然会想法子保住你。只是这些日子,定然许多目光都落在你身上,你就安分守己地呆在永宁宫,等着这场风波过去再说吧。” 第1232章 番外三 帝宠(31) 第1232章 番外三帝宠(31) 阿幼朵脸上满是不情愿,只是见着君墨的模样,却也不敢多言,只哽咽着道:“臣妾听陛下 的,这些日子会好好呆在宫中的,只是陛下可万莫要忘了臣妾……” 君墨点了点头:“怎么会忘了你?这宫中这么无趣,朕还等着这场风波过去,找你陪朕玩儿了。” 阿幼朵这才稍稍开怀,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养心殿。 阿幼朵一离开养心殿,君墨的脸色就冷了下来,只微微垂下眸子,嘴角冷冷地勾了勾,带着几分摄人的寒芒。 “南诏国皇室是怎么教导他们的皇子皇女的?还真是厉害极了。朕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爬树捉鸟,四处惹是生非呢。” 小淳子听君墨这样说,眼中闪烁这笑意:“陛下这几年跟着苏丞相,倒是比以前成熟多了。” “朕都已经十六了。”君墨瞥了小淳子一眼,眼中明显带着不满。 “是,是。”小淳子笑着应着。 第二日上了朝,君墨就派人去将淳安请进了宫。 淳安已经怀有身孕,月份比昭阳尚且要大一些,肚子已经十分明显。 一进殿,便同君墨行了礼。 君墨摆了摆手:“你也是双身子的人,不必行礼了,赐坐吧。” 虽然知晓如今眼前这个淳安不过是昭阳寻来的替身,只是瞧着她那张脸,君墨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神情亦是淡淡地。 “知道朕今日寻你进宫,所为何事?” 淳安的面色有些苍白,却也十分顺从地点了点头:“是为了昨日一早之事。” 君墨颔首,眸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你既然知晓,那你告诉朕,你为何要带他们进宫,带她们进宫,又意欲何为?” 淳安咬了咬唇,声音轻轻的:“一个月前,楚临沐寻上了民女。” 饶是她已经假扮淳安许久,只是在君墨面前,却仍旧有些放不开,只敢自称民女。 “民女当时本是想派人告诉昭阳长公主,只是楚临沐派来的人寸步不离地跟着民女与孟志远,并以民女腹中孩子与孟志远的性命相要挟,民女无法,只得顺从。” 君墨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敲:“他都让你做了些什么?” “他让民女入宫,传信给齐太嫔。” “齐太嫔?”君墨眯了眯眼,想起自己此前在观澜楼上,的确是见过好几次淳安与齐太嫔一同逛御花园的情形。 “是。”淳安颔首:“我便以身怀有孕,向齐太嫔请教请教怀孕需要注意些什么的由头,时不时地入宫寻齐太嫔。” “他让你传的什么信?” “每次他都让我递的纸条,民女偷偷看过,那纸条上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淳安眉头轻轻蹙了蹙:“我亦是不知道,他这是何意,却也只能照办。他派来的人一直跟在我身边,甚至连孟志远身边的小厮亦是他的人假扮,我想了许多种法子,也没法摆脱。” 君墨轻轻敲了敲:“除了齐太嫔,便没有让你给别人传过信?比如……宜妃?” “不曾。” 君墨点了点头:“那你昨日带那些南诏国人入宫,本来是要做什么的?” “楚临沐让我带着那些人去长安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君墨闻言眯起眼来,阿幼朵因伤不能够主祭,昭阳皇姐又身怀有孕,他本是打算假意宣布昭阳皇姐主祭,到时候祭天的时候寻个由头,最后由太后同他一同祭天的。 所以原本,旁的人都不知道太后会同他一起祭天,只以为是昭阳。 可是哪曾想,太后却突然病了,最后便只有他自己主祭,却是让楚临沐歪打正着。 若不是因为祭天大典,宫中加强了防卫,查出了淳安身边的人不对劲,只怕就让楚临沐成了事。 “侍卫拦下了那些人,又命人将民女送回了孟府,楚临沐留下的那些人见事情败露,悄然又同民女原来的丫鬟换了回来,悄悄离开了。” 淳安离开之后,君墨却只坐在椅子上发呆,没有其它的动作,也不曾说话。 小淳子看了一眼,小小声地询问着:“陛下,可要关闭城门,全城缉拿楚临沐?” 君墨嗤笑了一声:“你方才也已经听淳安说了,昨天跟在淳安身边的人就已经尽数离开了。楚临沐那人,比泥鳅都要狡猾三分,定然已经嗅到了不对劲,早早地离开了渭城了。这个时候去追,哪还追得上。” 君墨曲起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阿幼朵那边,一定要给朕盯紧了。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来报。” 小淳子忙低声应了。 接下来的几天,阿幼朵倒是十分规矩,每日里只呆在永宁宫中放放纸鸢踢踢毽子,偶尔离开永宁宫,也大多是来给君墨送些羹汤之类的。 只是几日之后,却突然发生了一件事情。 “宜妃娘娘本是在永宁宫中放纸鸢,结果不知发生了什么,那纸鸢的线突然端了,纸鸢被风吹跑了,正好落在了霜云殿。” “宜妃娘娘就带着宫人追着纸鸢去了霜云殿,说是要捡纸鸢。霜云殿中的侍卫将宜妃娘娘拦了下来,说太后娘娘让云昭仪禁足,也不许外人随意探望。” “宜妃就生了气,在门口闹,说那纸鸢是她最喜欢的一只,不能丢了。侍卫见状,只得派了个侍卫进霜云殿去寻那纸鸢,只是寻了一圈都未曾寻到。可是宜妃却咬定那纸鸢就落在了霜云殿,闹腾了好一阵,说要自己进去找,侍卫没辙,只好派人来禀报给陛下。” 君墨微微眯了眯眼,站起身来:“朕瞧瞧去。” 到了霜云殿门口,君墨就瞧见了宜妃站在殿门口,怒气冲冲地模样,听见宫人请安的声音,便飞快地转过了头,朝着君墨跑了过来。 “陛下哥哥!他们欺负人!”阿幼朵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那两个侍卫。 君墨神情淡淡地望着阿幼朵:“那个纸鸢就那么重要?” “那是臣妾做了好久才做好的,那纸鸢也并非是用纸做的,而是用的上好的雪缎,上面还有臣妾自己好不容易才绣好的花儿。陛下也知道臣妾的绣功,绣了一个多月才绣好的……” 君墨眸光淡淡地:“可是母后下了旨意,朕也不能违抗。” 阿幼朵便急了:“可是,云姐姐禁足也已经半个多月了吧?不是只禁足半个月的吗?怎么这些侍卫还未撤走啊?” 第1233章 番外四 帝宠(32) 第1233章 番外四帝宠(32) 君墨闻言微微眯了眯眼:“已经半月多了吗?” “是啊。”阿幼朵撇了撇嘴:“陛下哥哥莫不是忘了吧?可怜云姐姐都已经禁足半月有余了,都还不能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就瞧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宫人:“给陛下请安,给宜妃娘娘请安,主子听闻陛下和宜妃娘娘在门外,特意叫奴婢才请陛下与宜妃娘娘入内喝个茶。” 君墨尚未开口,阿幼朵已经欢天喜地地点了头:“好啊,正好我的纸鸢落到这霜云殿了,侍卫都说找不到,我得去仔细找找。” 说完,就飞快地抬脚往里面走。 门口的两个侍卫看了看君墨的脸色,皆没有动作。 君墨眉头轻蹙着,说赵云燕正在禁足,不过是因为觉着阿幼朵这一遭实在是有些蹊跷,害怕阿幼朵有什么目的,不想将赵云燕陷入危险之中。 可是如今,这个理由也不能够成立了。 若是他在加以阻拦,阿幼朵只怕会起疑心。 思及此,君墨便摆了摆手,示意侍卫退到一旁,也跟在阿幼朵身后走了进去。 赵云燕穿着一袭浅绿色宫装,带了宫人立在殿门口,浅笑盈盈地站着。 阿幼朵已经跑到了赵云燕面前:“云姐姐。” 君墨眉头轻轻一蹙,看了一眼赵云燕,眼中满是担忧。 赵云燕自是将君墨脸上神情看的一清二楚,只是却只当作未见,笑眯眯地伸手扶住了阿幼朵:“宜妃娘娘慢着些,莫要摔了。” 随后才朝着两人行了礼:“臣妾见过陛下,见过宜妃娘娘。” “云姐姐,我的纸鸢刚刚飞到这霜云殿了,我瞧着它落进来的,可是方才侍卫进来找了一圈都说没有找到,云姐姐有瞧见过吗?”阿幼朵连忙将人扶了起来,眨巴眨巴眼问着。 “臣妾方才在屋中绣花,倒是没有注意呢,宜妃娘娘与陛下在殿中先用些点心,臣妾叫人将宫人都召集起来问一问吧?” “好,那就多谢云姐姐了。” 阿幼朵说着,就挽着赵云燕的手往里面走去。 赵云燕觉着她与阿幼朵这样走在君墨的前面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脚步顿了一顿,转过头望向君墨:“还是陛下先请吧。” 君墨漫不经心地睇了赵云燕一眼,径直走到屋中坐了。 阿幼朵瞧着桌子旁边放着一面绣花屏,眼睛亮晶晶地望向赵云燕:“云姐姐在绣花啊?可不可以让我看一看呀?我最近也在绣花来着,可大概我实在不是这块料,怎么绣都绣不好。” 赵云燕浅笑嫣嫣,将那绣花屏转了过来:“宜妃娘娘也不必着急,绣花这件事情,本就是熟能生巧罢了,多练习练习总会好的。” 阿幼朵接了过去,眼中满是惊叹:“这幅山水图绣的真好看,得花不少时间的吧?我就完全没有这个耐性,都坐不住的。” “也没有多久,绣了约摸四五个月了吧,不过也绣得差不多了,我时间多,绣点东西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君墨闻言,略略抬了抬眼看了一眼赵云燕。 时间哪有很多,还要抽空做那些木头东西,还要绣花,还有其它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瞧着云姐姐绣的这山水图比教导我绣花的那位师父绣得都还要好些,云姐姐,如今你也已经到了解除禁足的时候了,我以后可不可以来找你讨教讨教这绣花的事情啊?” 君墨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听阿幼朵这样一说,有些不耐烦地道:“绣花做什么?宫中有的是绣娘,想要做什么不能做?” “那哪里能够一样?自己做东西多有趣啊。陛下哥哥你等着,等我绣花绣的稍稍好些了,我亲自给你做个荷包。” 君墨嗤笑了一声,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转身问赵云燕:“宫人都到齐了吗?有没有问好,究竟有没有人见过宜妃的纸鸢。” 话音刚落,就瞧见一个嬷嬷匆匆而入:“见过陛下、宜妃娘娘,奴婢刚刚召集了殿中所有的下人,皆说不曾见过宜妃娘娘的纸鸢。奴婢已经吩咐了他们仔细在殿中找一找,若是纸鸢在咱们霜云殿,定然能够找见。” 阿幼朵闻言,嘴角就垂了下来:“难不成真的是我看错了?那纸鸢果真不是落在霜云殿的?” 君墨手指轻轻摩挲着衣服上的花纹:“在叫侍卫在霜云殿周围仔细找一找。” 不一会儿,就有侍卫拿了一只纸鸢匆匆而入:“陛下,在霜云殿旁边的花坛中发现了一只纸鸢,不知是不是宜妃娘娘丢失的那一只。” “是我的,是我的。”阿幼朵飞快地站起身来,跑了过去,将那纸鸢接了过来。 “云姐姐你瞧,这是我绣的蝴蝶,是不是特别丑?”阿幼朵拿过纸鸢,放在了桌子上。 赵云燕垂下眸子看了看,嘴角勾了起来:“宜妃娘娘比妾身好多了,妾身刚开始学女红的时候,用了大半年,才能够绣出这样的来。宜妃娘娘这才一个多月便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十分不错了。” “那看来我还是有天分的嘛。”阿幼朵欢欢喜喜笑了起来,将纸鸢抱在怀中。 “好了,纸鸢也已经找到了,可以走了吧?”君墨似是已经有些不耐烦。 阿幼朵面上露出几分尴尬来:“那云姐姐,我们就先走啦?” 赵云燕连忙起身,送君墨与阿幼朵出了正殿,一路送到了霜云殿门口。 阿幼朵走到霜云殿门口就蹙了蹙眉:“云姐姐,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想问了,你这霜云殿,好似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你闻到了吗?好像是什么药的味道,是什么啊?” 赵云燕愣了愣,似是仔细回忆了一下,才轻声应着:“哦,应该是宫人放置的驱虫鼠药。之前妾身在这殿中发现了一些老鼠,妾身素来怕这些东西,就吩咐宫人去弄了一些驱赶虫鼠的药,在霜云殿中洒了一圈。” “哦,原来如此啊。”阿幼朵恍然大悟,又蹙了蹙眉:“只是这药味,云姐姐适应吗?” “大抵已经习惯了吧,倒也并未觉着有什么。” 君墨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倒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大抵是明白了,为何今日阿幼朵非要想方设法到这霜云殿来了。 第1234章 番外四 帝宠(33) 第1234章 番外四 帝宠(33) 阿幼朵似乎还想说什么。 “走了。”君墨眉头轻蹙,不耐烦地道。 “哦……”阿幼朵回过头来看了君墨一眼,忙不迭地应了一声,讪讪地朝着赵云燕笑了笑:“云姐姐我先走了,空了来找你玩呀。” “好。”赵云燕浅笑着应了,行了个礼:“恭送陛下,恭送宜妃娘娘。” 瞧着君墨与阿幼朵走远了,赵云燕脸上的笑容才悄悄淡了下去,转身回到正殿,就吩咐着身后的嬷嬷:“刘嬷嬷,你叫人重新沿着霜云殿的墙根洒一遍驱虫药,方才宜妃碰过的所有东西,都悄悄搬出去烧了。你们拿几块布,洒上一些驱虫药,搬东西的时候,隔着布搬。” 刘嬷嬷应了一声,目光望向那绣着山水画的绣花屏:“这东西,也要扔了吗?主子绣了好几个月的。” “扔了吧。”赵云燕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赵云燕瞧着刘嬷嬷一一安排了下去,才又接着道:“在咱们殿中找几个擅长刺绣的,照着这副刺绣的花样,重新绣一幅,尽快绣好。” 君墨陪着阿幼朵在御花园中放了会儿纸鸢,才回了养心殿。 小林子看了君墨一眼:“陛下,云昭仪在霜云殿周围洒上驱虫药,是不是为了防宜妃娘娘啊?” 君墨闻言笑了一声:“看来你也还不算太笨。” “瞧着宜妃娘娘的态度,这个法子应该是有用的,既然如此,那咱们何不也在养心殿附近洒上一些驱虫药呢?” 君墨笑着瞥了小林子一眼:“云昭仪可以这样做,是因为她是以害怕老鼠蛇虫为借口,且她年岁小,看起来一副柔柔弱弱不知世事的模样,那样的借口,阿幼朵不会怀疑。” “可宜妃本就觉着朕因为她是南诏国人,有些怀疑她。若是朕再叫人在养心殿周围都洒上驱虫药,只怕就会觉着朕刻意防着她了。” 说完,才又吩咐着道:“去给朕磨墨,朕要批阅奏折了。” 小林子应了声,走到一旁磨墨,君墨拿起奏折来翻阅着,嘴角却一直微微勾着。 看来,她比自己想象中要聪明多了,至少知道对阿幼朵心生防备,知道如何对付阿幼朵。 下午批阅完了奏折用完了晚膳,天还未黑,尚有些闲暇,君墨便上了观澜楼。 最近天气渐热,白日里在御花园中散步赏花的人倒是越来越少,到了傍晚时分,方都出来透透气了。 君墨在观澜楼上站了片刻,就瞧见齐太嫔带着静安从一旁的垂花门走了出来。 静安的手中拿着一个捕蝴蝶的网,跑在最前面,齐太嫔带着宫人跟在后面。 君墨眯了眯眼,想起此前淳安说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冷漠的弧度来。 按道理说,先皇已逝,齐太嫔如今有静安公主傍身,在宫中已经享尽富贵,却不知,她为何要同楚临沐联通一气。 她出来了,说不定立马就能瞧见阿幼朵了。 君墨心中念头刚起,果真就瞧见阿幼朵从另一侧的垂花门走了出来。 齐了。 君墨瞧见齐太嫔上前拉住了静安,朝着阿幼朵的方向指了指,静安便拿着捕蝴蝶的那网兜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君墨眯了眯眼,拿一个全然不懂事的孩子来做挡箭牌,还真是…… 静安跑到了阿幼朵跟前,阿幼朵上前扶住了静安,弯下腰同她说着什么,随即就带着静安去一旁的花坛边扑蝶了。 过了会儿,齐太嫔才走到了两人跟前,随后宫人上前将静安带到一边玩去了,阿幼朵便站在一旁,同齐太嫔说着话。 君墨看了会儿,转身下了观澜楼,径直朝着阿幼朵的方向走去。 倒是齐太嫔先瞧见了君墨,似乎对阿幼朵说了什么,阿幼朵才转过了身来,脸上闪过一抹喜色。 “陛下哥哥也来逛御花园呀?” 君墨点了点头,笑着望向在一旁玩得十分开心的静安:“静安倒是长大了一些了,如今走路也走得十分稳了。” “也还是经常摔跤,而且,这丫头啊,懒着呢,走一会儿就不高兴了,一累了随便往旁边一坐就是,也不管地上是不是干净。” 君墨笑了笑:“还小嘛。” “她是在扑蝶?”君墨又问着。 “嗯,她现在可喜欢蝴蝶了,长得越好看的就越喜欢,整日里在殿中的花园里面扑蝶,不过一只也没有扑到过。” “这简单。”君墨转过头望向阿幼朵:“齐太嫔大抵不知道,宜妃有一个绝活,她吹笛子的时候,可以将蝴蝶都召到身边来,你将静安带过来,叫宜妃吹个笛子,等着蝴蝶都过来了,再让静安扑就是了。” 齐太嫔似是突然想起来一般:“倒是我忘了,之前还听人说起过,当初选妃小宴上,宜妃娘娘露的这一手,可是让大家都十分惊艳呢。” 阿幼朵吐了吐舌头:“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倒也许久没有听过你吹笛子了,不如就帮静安这一回?”君墨笑眯眯地望向阿幼朵。 “陛下哥哥都开了这个口了,臣妾怎好再推辞?” 阿幼朵说着,就从腰间取下了一支玉笛,放在了嘴边。 齐太嫔连忙朝着静安招了招手,静安跑了过来,抬起头有些好奇地望着几人,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不解。 阿幼朵便吹响了手中笛子,果然,笛音一响,就有蝴蝶朝着这边飞了过来。 静安欢喜坏了,急急忙忙拿着网挥了挥,就瞧见网中落了两只鲜艳的蝴蝶,高高兴兴的笑了起来:“蝴……蝶……蝶……” 吹了一曲,阿幼朵才笑眯眯地望向静安:“静安,够了吗?” “姐姐,还要……” 君墨眯了眯眼,原来,静安都同阿幼朵这般熟悉了啊。 看来,阿幼朵与齐太嫔私下里并未少见面啊。 君墨笑眯眯地将静安抱了起来:“跟皇兄一起去玩好不好?” 静安看了看齐太嫔,又看了看阿幼朵,似乎有些不愿意,只是看他们都没有说话,只得垂下头低低“嗯”了一声。 第1235章 番外四 帝宠(34) 第1235章 番外四 帝宠(34) 君墨抱着孩子走在前面,阿幼朵与齐太嫔便都跟了上来,亦步亦趋地走在后面。 “静安都喜欢做什么啊?”君墨笑眯眯地问着。 静安窝在君墨的怀中:“喜欢蝴蝶,喜欢骑木马,喜欢花花,喜欢吃肉肉。” “喜欢花花?静安喜欢什么花?皇兄给你摘下来送给你好不好?皇兄那里还有好多好吃的,各种各样的肉肉,还有好多蜜饯,想吃吗?” “想想想。”静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到底是小孩子,十分好哄。 君墨嘴角微勾:“那就跟着皇兄一起去吃肉肉吧,皇兄那里还有不少小玩具,要玩吗?” “要!” 君墨说着,转过头望向齐太嫔:“朕带孩子去养心殿玩玩,待会儿给你送回去,你继续逛御花园吧。” 齐太嫔沉默了片刻,方颔首应了:“是。” 君墨便随手从花坛中摘了一朵花来,递给了静安把玩着,静安抬起眼看了看齐太嫔,倒也还有些不舍。 君墨叫人提前准备好了不少小吃,静安一进养心殿,瞧着桌上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吃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君墨笑眯眯地将静安放了下来,静安便飞快地跑了过去。 君墨叫小淳子与小林子在一旁侍候着,进屋将赵云燕第一次给他做的那小木马拿了出来。 静安吃的正开心,见着君墨拿着东西出来,目光定定地落在君墨手上的小木马上。 君墨笑了笑,拧了拧开关,将小木马放在了地上,小木马就飞快地朝着静安跑了过去。 静安看的目不转睛,连手里的吃的都忘了往嘴里塞。 “想玩吗?”君墨眨巴眨巴眼,诱惑着。 静安不停地点着头,目光一直牢牢地黏在了那木马上。 君墨嘴角微勾:“那,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让你玩一会儿?好不好?” 静安又点头。 君墨笑了笑:“你娘亲经常和阿幼朵姐姐见面吗?” 静安盯着他,一脸茫然。 君墨瞧着她的反应,想了想,换了个称呼:“你娘亲经常和宜妃姐姐见面吗?” 这下静安听明白了,连连点了点头。 君墨眯了眯眼,正欲再问,却突然瞧见窗户上隐隐约约透着一个小小的黑影子,像是一只鸟,却又不太像。 君墨目光落在那黑影子上,眼中闪过一抹冷光,又继续道:“你喜欢宜妃姐姐吗?” “喜欢的。”静安见君墨将木马递到了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 “为什么呀?” “蝴蝶。” 君墨笑了起来,小孩子心思倒是果真单纯得很。 “我也很喜欢宜妃姐姐,可是你应该叫她嫂嫂的。” “嫂嫂?” “是啊,嫂嫂。”君墨将那木马放在地上:“来,我教你怎么玩这个。” 那黑影子一直停在窗户外,君墨便只同静安玩了会儿,瞧着天色不早,就叫人将静安送了回去,果然,静安一走,那黑影子便消失不见了。 君墨坐在椅子上,目光定定地看着那窗户,微微眯了眯眼。 阿幼朵莫不是经常以这样的手段操纵东西来养心殿听他议事? 思及此,君墨便扬声唤了小林子过来:“方才朕瞧见窗外有个黑影子,像鸟又不像鸟的,有可能是南诏国的东西,今天晚上,你想法子故意弄出一桩刺杀来,朕便可以以此为借口,增强养心殿的防卫。而后传令下去,若是瞧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靠近养心殿,直接处置。” 小林子应了下来,君墨眯着眼沉默了一会儿,仍旧觉着有些不安全:“叫人在宫外寻一些懂南诏国巫蛊之术的人,给血隐楼的暗卫传信,叫他们找了送进宫来。” 小林子都应了下来,匆匆出了养心殿。 君墨窝在椅子里,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突然又想起一茬来。 先前在御花园的时候,阿幼朵还带着宫人的。 齐太嫔身边的宫人倒是都被指使去跟着静安去了,阿幼朵身后的宫人却是一动未动的。 那些宫人,都是母后专程挑选来放在阿幼朵身边的,便是因为母后不放心阿幼朵,专程弄来监视阿幼朵动静的。 可是,阿幼朵三番四次地与齐太嫔碰面,甚至搞出了不少事情,他与母后,却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母后送过去的人,定然是靠谱的,也断然不可能轻易被阿幼朵收买。 不可能轻易被收买,却又听命于阿幼朵,什么都不与他们禀报,甚至阿幼朵丝毫不避讳她们,似乎压根不在意她们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这样的情形,唯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蛊。 阿幼朵知晓那些宫人是母后派去的人,刻意给那些宫人下了蛊虫,让那些宫人听命于她。 君墨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凉。 南诏国这样妖异的国家,还真是不好对付啊。 一个尚且十一岁的阿幼朵便已经这样难对付…… 君墨正想着,却又瞧见有人匆匆忙忙进了殿:“陛下,边关急报。” 君墨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点了点头:“传。” 进来两个穿着盔甲的士兵,在殿中跪了下来,取出了战报:“陛下,边关有急报。” 小淳子连忙上前将战报接了过来,打开来仔细核对了上面的密文,确认无误之后,才转呈给了君墨。 君墨打了开来,就瞧见上面字迹凌乱的写了长长一篇。 君墨急急忙忙看了下来,眉头蹙得愈发紧了一些:“南诏国有异动?” 其实奏报上已经写得很清楚,只是那两个士兵却仍旧点了点头:“南诏国调集了几万大军,兵临我楚国其宁关,却只在其宁关外三里外主营,也不进攻,却弄来了不少的凶禽猛兽,四处骚扰边关百姓,边关百姓苦不堪言。” 君墨轻轻阖了阖眼,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两个士兵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小林子又回来了:“楚临沐和南诏国的大祭司阿其那都在淮安一带现了行踪……” 小林子看了君墨一眼:“陛下,淮南那一带,可是楚临沐的老窝,如今苏丞相正在那边,会不会……” 第1236章 番外四 帝宠(35) 第1236章 番外四 帝宠(35) 君墨觉着最近事情太多了,有些累得慌,又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们即便是再担忧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等。能够派去的人都已经派去了,如今渭城乱成这副模样,朕也不可能直接丢下这烂摊子跑到淮安那边去。” “况且,即便是朕去了,也只是添乱,帮不到他分毫。现在这种情形之下,唯有相信苏丞相了,他素来无所不能,定然能够平安归来。” 小林子低声“嗯”了一声。 君墨靠在迎枕上阖眼假寐了好一阵子,才猛地睁开了眼来:“传旨下去,晚膳摆在永宁宫。” 君墨到永宁宫的时候,阿幼朵还在正殿外的院子里踢着毽子,见着君墨便飞快地跑了过来,仰着头对着君墨笑:“陛下哥哥。” 君墨点了点头,目光静静地落在阿幼朵身上,神情有些冷淡。 阿幼朵似乎察觉到了君墨的不同寻常,神情语气皆变得小心翼翼了几分:“陛下哥哥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君墨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宫人,几个宫人只静静站着,也瞧不出丝毫不对劲。 “下午的时候,朕收到边关奏报,南诏国调集大军兵临我楚国边关,还召唤无数凶禽猛兽骚扰边关百姓,闹得人心惶惶……” 阿幼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满脸恍然不知所措:“陛……陛下哥哥。” 君墨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全然察觉不到她的不安:“你说,你们南诏国,是不是根本不管你的死活啊?你都还在我楚国皇宫之中,他们便敢公然的发兵,要是我一怒之下将你杀了,南诏国是不是也全然不会有丝毫的反应啊?” 阿幼朵往后退了两步,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周围侍立着的宫人。 君墨自是将她这小动作纳入了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来。 “臣妾……臣妾不知道。”阿幼朵声音中隐隐带上了几分哽咽:“臣妾被送到楚国的时候,大抵就已经被父皇母后视为弃子了。” 阿幼朵说完,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扑上前就抱住了君墨的腿:“陛下哥哥,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为何会攻打楚国,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是真心喜欢陛下哥哥的,陛下哥哥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哦?你父皇母后对你不好?” 阿幼朵抽了抽鼻子:“我皇兄皇姐有好几个,父皇母后,并不怎么留意我。皇兄喜欢太子哥哥,母后喜欢大皇姐,太子哥哥和大皇姐都十分聪明,我不聪明,所以父皇母后不喜欢我。只有在宫宴的时候,我才能够见到父皇母后……” 君墨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阿幼朵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从父皇母后根本没有注意过她,到她在南诏国宫中每日里都做些什么。 到了最后,嗓子有些哑了,才抬起头来委委屈屈地望着君墨:“陛下哥哥若是果真想要杀了我,那便杀了吧。一个人选择不了自己的出生,虽然我十分不愿,可我是南诏国公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命运对我不公,让我与我喜欢的人偏偏是相对立的国家,我唯一的愿望,便是下辈子运气可以稍稍好一些,投生在和陛下哥哥同样的国度。” “既然你都做好了死的准备了,那朕便也只能成全你了。”君墨目光冷冷地落在阿幼朵的身上:“来人,将永宁宫围起来。” 阿幼朵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呆呆愣愣地望着君墨,张了张嘴,却最终也什么话都没有说。 君墨神情亦是十分凝重,咬紧牙关,半晌,才拂袖而去。 出了永宁宫,君墨才略略抬了抬眸子,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来。 小林子似乎有些顾忌:“陛下这样做,若是将宜妃逼急了,奴才怕她……” “怕她会对朕不利?”君墨嗤笑了一声:“朕就是要逼一逼她。” “传令下去,夏日蚊虫滋生,叫尚宫局准备一批驱虫药,在宫中各处全部洒上,永宁宫附近尤其注意。” 南诏国放出凶禽猛兽侵犯边关百姓的消息一出,倒是不出君墨所料,第二日桌子上就已经堆满了折子,君墨随意打开了两封看了,就瞧见里面写着让君墨严惩南诏国妖妃,以泄民愤。 君墨将那折子往桌子上一扔,嗤笑了一声:“虽然朕也看不惯南诏国,不喜阿幼朵,可是这些朝臣未免也太过好笑,他们觉得,把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拿来千刀万剐了,就能平息民愤,就能让南诏国退兵吗?” 君墨揉了揉额头,如今苏远之不在渭城,皇姐在血隐楼中养胎,母后也在血隐楼陪着,这些事情,他连个商议倾诉的人都没有,觉着尤其疲惫。 “陛下,云昭仪娘娘来了。” 君墨从一堆奏折里面抬起头来,脸色尚且有些不好。 “传吧。” 赵云燕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没有跟着宫人,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君墨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头发发梢微微有些湿:“外面在下雨?” “一点小雨罢了。”赵云燕浅浅笑着,将食盒放在了御案上,目光扫过那一堆奏折,微微一顿,才打开了食盒,从里面端出来一个白玉盅来。 君墨凑过来看了看:“朕还以为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呢。” 赵云燕闻言笑了笑:“喏,这也算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陛下定然没吃过。” “什么?”君墨听赵云燕这样一说,倒是顿时有了几分兴趣,从赵云燕手中接了过来:“凉的?” “嗯,外面虽然下着小雨,只是天气却有些闷热,吃些凉的下下火。” 君墨瞥了赵云燕一眼,眉开眼笑地将盖子掀了开来:“白色的?这是豆腐?上面的是红豆?” 赵云燕笑着点了点头:“这东西啊,臣妾叫它双皮奶,其实是用牛乳做的,不过看起来像是豆腐,陛下也可以叫它奶豆腐。” “我试试。”君墨接过勺子,尝了一口,眼睛便亮了起来:“嗯,奶味十足,可是很嫩,冰冰凉凉的,好吃。” “这上面的红豆也比平日里吃的更甜更糯一些。” “陛下喜欢就好。” 第1237章 番外四 帝宠(36) 第1237章 番外四 帝宠(36) 君墨一口气吃完了一盅,还有些意犹未尽,砸吧砸吧嘴,将空了的玉盅递给了赵云燕,才抬头望向她:“你来,是不是想要问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的?” 赵云燕笑着摇了摇头:“臣妾不过一介女流之辈,不懂朝政大事,也不想过问。只是想着陛下最近辛苦,所以特意给陛下送些吃的来罢了。” 君墨闻言一怔,半晌,才轻声笑了笑:“你这哪里是不懂,分明是太懂了。” 赵云燕只笑吟吟地看着君墨,也不辩驳:“臣妾此前听太后说,陛下从小喜爱玩乐,会玩的东西很多。臣妾小的时候一直被爹爹拘着念书学女红,很少有机会出去玩,都没有尝试过正常小孩子玩的东西,陛下可以教教臣妾玩吗?” “嗯?你没尝试过小孩子的玩意儿,怎么会做出那么多小玩意儿来?” “那些啊,都是教臣妾木工的那位老先生给的图纸,臣妾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 “那你找朕可算是找对人了。”君墨兴致一下子便起来了:“你会玩空竹吗?” 赵云燕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泥哨和柳哨呢?” “那……是什么?” “你都没玩过?”君墨见赵云燕又摇头,脸上满是惊诧:“蹴鞠?弹弓?” “这些,应该都是男孩子玩的吧?” “好吧。”似乎是这样,君墨想了想:“那七巧板、九连环、华容道和鲁班锁呢?” “七巧板和鲁班锁臣妾倒是知道的,毕竟臣妾也算是比较擅长木头的东西了。” 君墨点了点头,看了看赵云燕,嘿嘿一笑:“你一个女孩子,也就适合玩一些比较文静些的玩意儿了,那朕就教你玩泥哨好了。” “……”赵云燕倒是不曾想到,君墨如今身为一国之君,竟还有如此调皮的一面,只得笑了笑:“泥哨是什么?” 君墨笑嘻嘻地站起身来,拉着赵云燕进了寝殿。 将宫人都屏退了下去,才将书架都移了开,从里面摸出一个好几个小盒子来。 “陛下将小玩意儿都往这些地方藏?” “是啊。”君墨面色坦然:“之前还是太子的时候,父皇啊太傅啊,就一直说朕玩物丧志,不让朕玩这些东西。可是朕就是喜欢玩这些啊,就悄悄藏起来。书房啊,寝殿啊,甚至小淳子他们的房中,都藏了不少东西,等着太傅不在,将父皇派来监督支开,就悄悄玩。” “不过也被抓到过不少次,所以,他们都说朕不学无术。” “后来登基之后,虽然成了至高无上的皇帝,可是盯着朕的人就更多了,御史台那些个老古板,每天就等着抓朕的把柄,朕自然只能藏得更妥当一些。” 说完,还抬起眼来朝着赵云燕眨了眨眼:“朕这寝殿,可甚少有人能够进来。” “如此,臣妾倒是要多谢陛下信任了。” 君墨摆了摆手,神秘兮兮地道:“你送过来的那些东西,朕都藏在床板下面的暗格里了,除了小林子和小淳子,谁也不知道。” 像是一个分享自己秘密的孩子。 赵云燕眼中笑意更深:“那陛下可要藏好了才是。” 君墨摆了摆手,将那几个小盒子打了开来:“泥哨呢就是用泥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可以吹出曲子的。” 赵云燕探过头去,就瞧见那些盒子里装的都是做工极为精致的泥哨,十二生肖的模样,各个惟妙惟肖。 “朕约摸六七岁的时候特别喜欢玩这个,朕生辰的时候,皇姐叫人给朕做了这一堆泥哨,我珍藏了差不多快十年了。” 赵云燕伸手摸了摸那些泥哨:“陛下和长公主感情真好。” “那是,皇姐从小就一直护着朕,若非有她,何来今日的朕。你兴许不知道,当初朕玩物丧志,纨绔不堪,朝野上下不知多少人上奏要父皇废掉朕的太子之位。那时候,楚临沐在父皇面前表现得极好,德妃在后宫又十分受宠,兴许父皇也犹豫过吧……” “皇姐是跪着求苏丞相亲自来教导朕的,便因为苏丞相,才有了今日的朕。” 赵云燕倒是不知还有这一茬,眉眼微动。 “对了,你是属什么的?” 赵云燕笑了笑:“臣妾属兔的。” “兔子啊,倒是与你十分贴切,纯良温顺的兔子。”君墨一边说着,一边从盒子里取出了一只兔子来,递给了赵云燕:“喏,送你的。” 赵云燕愣住:“可是,这是长公主送给陛下的。” “皇姐送给朕就是朕的啦,况且,你也送了朕那么多东西,就当回礼了。” 赵云燕目光落在那精巧的小兔子上,嘴角微微扬了起来:“那臣妾就多谢陛下了。” “朕记着,你好似是会弹琴的?” “嗯,会一些。” 君墨笑了笑:“那你吹这个应该不难,朕教你。” 君墨说着,在里面翻来找去,取了一个小猴子形状的,拿来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赵云燕悟性不错,教个一两遍就能吹出简单的曲子了,自己适应了一会儿,吹得就十分流畅了。 眼瞧着天色渐晚,赵云燕才站起身来告辞。 君墨也没有多留,只低声吩咐着:“这段时日你就尽量呆在霜云殿吧,宫中的其他人都警惕着些,你殿里面那些驱虫药,重新在洒一遍再好不过。” 赵云燕一一应了,才转过头望向君墨:“陛下喜欢吃什么?臣妾再给陛下做了叫人送过来。” “肉。”君墨倒是毫不扭捏。 赵云燕闻言似乎有些诧异,微微思量了一番,眼中笑意渐浓:“好,那明日臣妾给陛下做肉。” 赵云燕一走,君墨才又重新回到了御案后坐了下来,慢吞吞地将桌上的奏折打了开来,却隐隐觉着有些诧异。 似乎,因为方才同赵云燕那一通玩闹之后,自己都觉着心情放松了许多,不那么疲乏了,脑中清明一片,拿着手的笔微微顿了顿,突然有了一些主意。 “小林子,你暗中传两个永宁宫的宫人过来养心殿,朕有话要问,记得,不要让宜妃娘娘知道此事。” 第1238章 番外四 帝宠(37) 第1238章 番外四 帝宠(37) 小林子的动作极快,很快就带来了两个宫女。 君墨站在半人高的花瓶前,拿着剪刀摆弄着小淳子刚刚从御花园剪下来的花枝,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两个宫女跪在殿中,神情满是惶然。 殿中十分安静,只听见君墨偶尔剪着枝叶发出的咔嚓声,每一声,都让人忍不住眼皮一跳。 君墨剪了一会儿,才将剪刀递还给了小淳子,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转过头望向殿中跪着的那两个宫女。 “朕记得,你们应该是母后派到宜妃身边,监督宜妃一举一动的吧?” 两个宫女垂着头,急急忙忙应着:“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君墨点了点头,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那你们与朕说一说,宜妃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宜妃娘娘……宜妃娘娘近来每日大部分时候都呆在永宁宫中,下棋绣花,也没什么特别的。” “哦?那你们同朕说说,宜妃近十天来,同齐太嫔见过几回,都说了些什么?” 君墨瞧见那两个宫女的神情与方才的惊惶有了一些区别,虽仍旧是怯怯的,只是眼神却有些暗淡无光,虚虚地盯着面前的地面,仿佛失了神智一般。 君墨眯了眯眼,心中倒是更加确定了,宜妃身边的宫人,只怕早已经被她用蛊虫控制住了。 “宜妃娘娘这十日来,同齐太嫔见过两回,都是在御花园,宜妃娘娘同齐太嫔说的话,大多围绕静安,宜妃娘娘很喜欢逗小孩子玩,大多时候是同静安说话,偶尔会问问齐太嫔娘娘,静安的事情。” “因着宜妃娘娘最近在绣花,也偶尔会请教请教齐太嫔,绣花的花样一般怎么画,绣花的手法之类的……” 君墨听着两个宫女的话,目光在那两人身上转了转:“除此之外,便无其它,可曾提到过南诏国?” “南诏国……”一个宫女神情呆滞地想了想:“哦,有的,宜妃娘娘有时候也会给齐太嫔说南诏国的一些风俗习惯,比如,南诏国的男女若是看对了眼,通常会用笛声传情。比如,南诏国的树林极多,可是也因着气候潮湿,许多人会在树上搭建房屋。也有很多人喜欢建竹楼,住在竹楼中……” 君墨的手摩挲着桌子上已经凉下来的茶杯:“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 君墨轻笑了一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猛地朝着那两个宫女扔了过去:“满口胡言,宜妃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们背叛太后,这样帮着宜妃说话?” 两个宫女跪在地上,一脸茫然,似乎不知发生了些什么。 君墨也懒得再看,扬声道:“来人!把这两个吃里爬外的拉下去,杖责二十,送到浣衣局当值。” “是。”侍卫上前,拉着那两个宫女便离开了。 小淳子连忙上前将地上的茶杯随便归拢,叫宫女拿了扫帚来清理了。 君墨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抬起眼来望向小林子:“方才你注意到了吗?那两个宫女,有些不对劲……” 小林子点了点头:“神态,像是没有灵魂一样。” 君墨嗤笑了一声:“阿幼朵的雕虫小技,也敢拿到朕跟前来卖弄。朕听闻,南诏国有一种蛊虫,可以使人成为傀儡一样,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甚至下蛊的人,还可以操纵他们说话做事。” “方才,哪两个宫女,应该就是被阿幼朵操纵着。” 小林子有些诧异:“被操纵着?” 顿了顿,才问着:“陛下从何看出来的?” “从那两个宫女的话中。”君墨回忆了一下方才那两个宫人说的话:“最开始朕也不曾留意,可是那两个宫女回答朕问题的时候,漏洞百出。” “普通的宫人,按着规矩叫齐太嫔,定然会叫太嫔娘娘,叫静安,理应是叫静安长公主。可是方才,那宫人直呼齐太嫔和静安。还是在朕的面前,你见过有人这样大胆的?” 小林子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君墨冷笑了一声:“兴许是因为,阿幼朵也不曾料到朕会突然问起她与齐太嫔之事,一时间乱了分寸,没有留意这个细节。” 小林子应了一声:“陛下今日先是将宜妃娘娘软禁了起来,又发落了她的宫人……” 话未说完,君墨却也明白他的意思。 “朕便是要逼一逼她。”君墨将桌上的镇纸拿在手中把玩着:“南诏国将阿幼朵送到宫中,如今又贸然出兵,阿幼朵的存在定然有她的目的,朕就是要逼一逼她,看一看她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楚临沐,朕势必要除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南诏国一直帮着楚临沐,朕亦要他们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 晚上,君墨在养心殿用膳,就听见小林子来禀:“陛下,宜妃娘娘闹着要见陛下。” 君墨点了点头:“应是为了那两个宫女的事情,不必理会她。朕现在没有心情去看她唱戏,朕一瞧见她,便会觉着,南诏国还真是厉害,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心机如此深沉,呵……” 君墨用完晚膳就早早地睡了,第二日一早不到卯时就起了身,穿戴洗漱用膳上朝。 朝堂之上,百官又为了南诏国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君墨眉头轻轻蹙了蹙,咳了一声。 下面的人顿时鸦雀无声。 “上一回,听闻南诏国收留了楚国逆贼楚临沐,朕觉着他们不一定知晓楚临沐的身份,因而送了国书过去,让他们交出楚临沐。” “谁曾想,他们竟然这样得寸进尺,侵犯我楚国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朕决定,同南诏国开战,众卿可有什么异义?” 君墨的目光在朝堂上扫了一圈,众人皆觉着有些心悸,不知何事,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也已经有了如此魄力。 “陛下英明,犯我楚国者,虽远必诛!” 下了朝,君墨刚回到养心殿,就听见小淳子压低了声音禀报着:“陛下,方才从永宁宫传来消息,宜妃娘娘……病了。” 第1239章 番外四 帝宠(38) 第1239章 番外四 帝宠(38) “病了?”君墨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太医看过了没有,什么病?” 问完,才又冷笑了一声:“这病的时间还真是巧,该不会是为了博取朕的同情,自己对自己下了狠手吧?” “太医已经瞧过了,说看起来像是着凉发热,可是症状又有些不同,怕误判了,也只好让宫女用湿帕子和白酒来去热。” 君墨点了点头:“这样说来,那应该就是自己给自己下了蛊毒了。” “陛下可要去瞧瞧?” 君墨摇了摇头:“瞧?朕瞧她做什么?你去告诉她,楚国太医的医术有限,怕是医治不好她这疑难杂症了,朕已经传令下去,若是她死了,便定然会派人将她的尸首送回边关,亲手交给南诏国的将领,必会让她尸骨还乡的,让她尽管放心就是。” 小淳子眨巴眨巴眼,轻咳了一声,应了下来,正欲退下去,却又听见君墨开口叫住了他:“等等……” 小淳子以为君墨改变了主意,忙停了下来。 “你随意叫个宫人去传话。”君墨眯了眯眼:“阿幼朵既然还能够在自己身上下蛊毒,就证明她手中还有蛊虫之类的东西,你是朕身边贴身侍候的宫人,莫要着了道才是。” “是。” 小淳子离开了,君墨翻开几本册子看了看,就瞧见小林子带了两个宫人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小林子同君墨行了礼:“陛下前些日子叫奴才让血隐楼寻的会写巫蛊之术的人,已经寻到了……” “就是他们俩?” 小林子点了点头,君墨目光从那两人身上掠过,“嗯”了一声,沉吟了片刻:“安排他们二人在永宁宫附近侍候,留意着永宁宫中的动静,若发现异常,及时禀报。” 顿了顿才又道:“宜妃病了,你去太医院传一个太医,叫他们跟在太医身后充当医侍,让他们瞧一瞧宜妃,看看她是真病还是假病。顺便留意留意永宁宫中,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两人皆应了下来,随后退了下去。 小林子带着那两个暗卫离开,没过多久就又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陛下,淮安那边的消息,断了。” 君墨愣住,抬起眼来愣愣地望着小林子:“怎么回事?” “苏丞相此前到了淮安之后,便命了暗卫守在淮安城外,每隔一日,便会想方设法地传递消息出来,可是一连四五日,都没有收到苏丞相的消息了。城外的暗卫派了几人进城查看情况,几乎都有去无回……” 君墨的手指猛地蜷缩了起来,从淮安到渭城,即便是飞鸽传书也需要几日光景,如此说来,苏丞相在好几天之前,就已经出事了? 君墨咬了咬唇:“血隐楼那边如何说?” “苏丞相前几日将怀安派遣回了血隐楼,怀安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将血隐楼能够派出去的人都已经尽数派了出去,去寻找苏丞相的下落。” 君墨点了点头,在桌案后坐了下来:“淮南那边,一直是楚临沐的老窝,此前淮南那一片,都被楚临沐牢牢掌控在了手中。此前科举之后,朕刻意派遣了几个在科举中表现出色的前往淮南一代任职,便是想一点一点将那边收回来。” “朕还派了人在他们身边,既然没有人给朕奏折,说明那几人都还安分,朕给那几人都去一封密信,让他们暗中也帮着寻一寻。” 君墨飞快地写好了密信,递给了小林子,见小林子一一装了起来,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才又问着:“长公主可知晓此事了?” 小林子闻言微微一顿:“奴才也不知道。” 君墨咬了咬唇,心情有些烦躁:“苏丞相身边的人应该知晓分寸的,皇姐如今身怀有孕,受不得刺激,不能告诉她。” 随即又抬起头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皇姐上一次怀着慕阳的时候就出了事,连累她早产,如今苏丞相又因为朕的缘故不能呆在她身边陪着她,是朕的错。朕一直想要保护好她,却不曾想到,最后还是没能做好。” 小林子瞧着君墨如此懊恼,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该如何劝,他只是一个奴才,说的话,陛下也未必会听。 心中一下子浮现出另一个人来,小林子沉吟了片刻,才低声道:“陛下,奴才先叫人将信送去了。” 君墨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挥了挥手,小林子退出了永宁宫,唤了人来将手中的密信递了出去,抬起眼看了看天上明晃晃地太阳,想了想,转头往后宫的方向去了。 既然决定了要应战,军饷粮草以及征兵的事情,便得提上日程。 君墨传唤了户部兵部尚书前来议事,一整个下午,却也没商议出什么结果来。 大战刚歇,便又有祸乱将起,无论是对百姓还是对楚国而言,都有些难以承受。 让两部尚书各自回去仔细想想法子,才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了。 君墨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愈发觉着,这个龙椅,他坐得太累,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能勉力维持朝中平稳。 他也时常会胡思乱想,想,若是别人坐在这个位置,是不是就不同? 当初父皇虽然也挺忙,可是看起来却游刃有余许多。 甚至,若是苏远之,或者是楚临沐,他们是不是就能很从容地处置好这一堆乱七八糟的麻烦? “陛下,云昭仪娘娘来了。” 君墨睁开眼,就瞧见赵云燕提着一个食盒站在殿中笑吟吟地看着她。 君墨眉眼一动:“怎么来了?不是同你说过,最近外面有些不太平,让你尽量呆在霜云殿中不要出来吗?” 赵云燕却似乎一点也不怕她,只径直从食盒子中端出来一盘子东西。 “竹笋?这个季节了,还有竹笋?” 赵云燕笑了笑,手中拿了一双筷子:“之前早春的时候,拿来储存好的,尝一尝?” 君墨接过筷子,默不作声地吃了一片,眉头就蹙了起来:“酸的,还挺辣。” 赵云燕笑出了声来:“嗯,酸辣竹笋。” 赵云燕若无其事地自己拿了筷子吃了一片:“陛下知晓,一根竹子,要长大,需要多长的时间吗?” 第1240章 番外四 帝宠(39) 第1240章 番外四 帝宠(39) 君墨有些奇怪地望向赵云燕:“要不了多久吧,几个月?” 赵云燕摇了摇头:“竹笋还蛰伏在地下的时候,四年才长一寸长,到了第五年,便开始疯长,只需一个半月的时间,即可长成十多米的成竹。” “我们通常只看到了竹子迅速生长的那一个半月,却没有瞧见为了那一个半月拼命积蓄力量的四年。” 赵云燕瞧着君墨手边的茶杯已经空了,笑了笑,拧起茶壶给他添了一杯茶:“没有谁的成功是轻而易举的,臣妾经常觉着,那些商人赚钱赚的容易,那些官员处置案子手到擒来,可是却不曾瞧见他们在背后付出的努力。” 君墨抬起眸子静静地望着赵云燕,若是到此时他还不知道赵云燕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那就真的是蠢了:“你是在宽慰我吗?” 赵云燕笑容染上了几分狡黠:“是呀,臣妾想着最近乃多事之秋,陛下刚刚登基不久,兴许会觉得有些心力不足,害怕陛下钻了牛角尖。” 君墨低下头低声笑了起来:“朕还以为你会否认呢,会说,不是啊,就是瞧着这笋子,突然想起这一茬来。” 赵云燕也笑:“可能臣妾还没有到那种境界吧,臣妾为了这些话,可准备了好长时间。找了许久才找到了竹笋,给陛下做了这道菜,一直在盘算着要怎么同陛下说。” “陛下可能不知道,方才臣妾就一直在紧张着,就害怕说的不好,陛下没听懂。” “你有心了。”君墨又夹了两筷子竹笋吃了,才搁下了筷子。 赵云燕也没有真的想要君墨就这样干巴巴地把这东西吃完,笑眯眯地将盘子收了起来,放回了食盒子中。 “臣妾以前在家,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把自己心里想要说的话写下来,然后再慢慢烧掉,这样一来,就可以假装所有的烦忧都付之一炬不见了,心情便会畅快许多。” “陛下也可以试试,若是觉着有些东西写下来不好,也可传召臣妾过来陪陛下说说话,下下棋什么的,臣妾那儿还有好些个玩意儿,到时候一一拿给陛下试一试玩一玩。” 君墨点了点头应了:“好。” 声音轻柔。 “说起来,现在天气热了,湖中的荷花都开了,莲子也能吃了,陛下可以抽空去划船采莲。湖里面养了不少鱼,也可以钓鱼捉鱼什么的。” “嗯,好。” 赵云燕见君墨先前一直紧蹙着的眉头已经渐渐舒展开来,眸中的郁色也淡了许多,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笑着道:“陛下还有事要忙,臣妾就不打扰了。” 君墨点了头,赵云燕便浅笑着退出了养心殿。 君墨看着赵云燕的背影渐渐消失,才垂下头,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小林子。” 小林子连忙上前了两步。 君墨抬起眸子来望向小林子:“云昭仪是你请来的?” 小林子垂着头,笑了笑:“是,奴才瞧着陛下心情不佳,也不知该如何劝,想着云昭仪娘娘素来能够让陛下开怀,这才去霜云殿求了昭仪娘娘。” “赏。”君墨从一旁摸出一块玉佩,随手扔给了小林子。 “谢陛下。” 君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才又接着道:“只此一次,以后,不要再去请云昭仪过来了。” 小林子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 “苏丞相曾经教朕为君之道,其中有一条,讲的是克制。” 君墨微微顿了顿:“克制是什么呢,便是再喜欢的东西,再讨厌的东西,都不能够表现出来。朕喜欢吃肉,肉菜里面尤爱蜜汁排骨,小时候不懂,喜欢就是喜欢,巴不得一日三餐都有它,于是就被人发现了,就有人在里面下了毒。” “虽然最后死的是试菜的宫人,可是谁能保证,下一次不是朕呢?” “所以朕慢慢地就不吃那道菜了,旁人只以为是朕喜好发生了改变,其实不然。喜欢的东西,若是不知克制,表现得太明显,便容易被人抓住,被人利用,成为软肋。” 君墨垂下头:“云昭仪……很好,正是因为她很好,朕才不忍心她被伤害。” 君墨喉头微微一哽,顿了顿,才道:“不让她被伤害的方法也很简单,便是让她远离朕,让所有人都以为,朕不喜她……” 小林子只觉着此前君墨在人前与人后对云昭仪的态度相差极大,却不曾想到其中还有这些缘由,沉默了半晌,才垂下头应着:“是奴才思虑欠妥。” “朕知晓你也是好心,朕不怪你,只是,下次莫要这样做了。” “是。” 君墨用过晚膳,小林子才又匆匆来禀:“先前那两人随着太医去永宁宫瞧过了,宜妃娘娘身上的确用的是蛊,恐怕因为宜妃娘娘年岁尚小,无法养成厉害些的蛊虫,用的蛊也皆是十分寻常的。” “除了宜妃娘娘之外,宜妃娘娘身边的宫人也都中了蛊,的确如陛下所料,中的是可以让宜妃娘娘控制的那一种。” “那两人说,以宜妃娘娘的年岁,即便资质极好,会的召唤术和养育的蛊虫也定然十分有限,蛊虫倒是极好解决,寻个由头,让宜妃娘娘沐浴更衣,重新带到另一处宫殿之中居住便可。到时候,永宁宫他们去检查一遍,将所有蛊虫都清理出来便是。” “至于召唤术,他们会轮守在宜妃娘娘住的宫殿之外,一旦发现宜妃娘娘使用了召唤术,便立即应对破除。” 君墨点了点头:“就按他们说的办,让宜妃搬到玉明殿。一来可以清除蛊虫,而来,也可以堵住朝中百官的悠悠众口。” 小林子应声退了下去。 第二日下了朝,君墨换了常服,便踱步到了玉明殿。 阿幼朵躺在床上,一副病怏怏地模样,见君墨来,眼中顿时便积聚起了泪光,急急忙忙就要起身行礼。 “免了吧。” 阿幼朵咬了咬唇应了声。 君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神情冷淡:“朕如你所愿的来了。怎么?还不自己将你下在身上的蛊虫除了?” 第1241章 番外四 帝宠(40) 第1241章 番外四 帝宠(40) 阿幼朵猛地抬起眼来望向君墨,眼中盛满了难以置信。 君墨长长地叹了口气,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近来因为南诏国之事,加之朝中各种琐碎杂事,朕已经很累了。” 阿幼朵咬了咬唇,手微微收拢,不知君墨突然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 君墨放下手,静静地望着阿幼朵:“朕小的时候,不学无术,整日里只喜欢各种玩乐。只是宫中宫人对朕毕恭毕敬,与朕年岁相当的兄弟姐妹又没有,因而没有什么玩伴。” “你入宫之后,朕发现你能陪朕玩之后,心中其实是十分欢喜的。每日应对朝中那些古板的大臣很累,到你这里能够稍稍放松放松,朕很珍惜。因而朕想着,虽然你是南诏国人,可若是楚国能够与南诏国友好共处,朕亦可以把你宠着,让你一直陪着朕。” “可是朕不知道为什么,南诏国就对楚国对峙起来了。母后一直不喜欢你,朕几次三番地劝服了她。朝中文武百官皆上奏,让朕处置了你,以平民心,朕假意软禁你,其实亦是在保护你。” 阿幼朵神色微动,手指在袖中慢慢收紧。 君墨又揉了揉太阳穴:“可是你太让朕失望了。” “你是朕的嫔妃,若是按照民间的算法,朕应该算是你的夫君。民间有句话,叫出嫁从夫。朕知晓你是南诏国人,也并不想让你彻底忘记南诏国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忠于楚国。可是朕是楚国皇帝,你可以不忠于楚国,却也不能做任何损害楚国利益之事。” 君墨说完,才又望向阿幼朵,眸光中满是失望。 阿幼朵心中没来由地一慌,下意识地反驳着:“陛下,臣妾没有。” “没有?”君墨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中却隐约含着无尽的苦楚:“你在自己身上,在自己身边侍候的宫人身上下蛊,召唤乱七八糟的东西去养心殿外听墙根,频频和齐太嫔接触,你真当朕是个傻子不成?” 阿幼朵张大着嘴望着君墨,眼中尽是慌乱。 “宜妃,朕其实真的很喜欢你,觉着你活泼开朗,可以让朕开怀。朕自打登基之后,开心的时候其实很少,却有大半时候,是因为你。朕想要珍惜……” “就因为这样,即便是知道这些事情,即便是如今南诏国与楚国局势已经这副模样,朕仍旧只想着将你换到这玉明殿,让重兵把守,好让朝臣以为,朕下定决定要治你,好堵住悠悠众口。” 阿幼朵面上神情又是一变,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君墨将她换到这里,竟是这样的原因。 君墨转过头不再看阿幼朵的神情,只长长地叹了口气:“朕想要保你,已经保得很累,你莫要再做这些让朕为难的事情了,好不好?” “陛下……”阿幼朵咬着唇,声音带着颤栗。 君墨摆了摆手:“这段时日你就好好呆在这里,等着这场风波稍稍过去一些,朕再接你出去。” “你无需担心,朕会时常抽空来看你的。” 顿了顿,才又问着:“朕方才说的话,你可能够答应?” 不等阿幼朵回答,君墨又飞快地道:“阿幼朵,你如今不过十一岁,你在南诏国呆了十年,可是你如今已经嫁到了楚国。人的一辈子,有好几个十年,你第一个在南诏国度过了,接下来的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甚至更多,都将在楚国度过。” “楚国会成为你的第二个家,朕保证,若是你真心实意地将楚国当成你的家,即便是南诏国与楚国水火不容,朕也能够让朝中文武百官,让母后好好待你。” “可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要学着放下南诏国的一切,真心实意地对待楚国这一切。一个人,她的爱憎,其实旁人都感觉得到的。” 阿幼朵咬着唇,嘴唇微微发着颤:“臣妾会尽力的……” “好,你既然如此说了,那朕便再信你一回。” “信任这个东西也是有限的,朕希望你知道珍惜,莫要一点一点地将朕对你的信任消耗掉。” 君墨说完,就径直出了寝殿。 阿幼朵望着君墨离开的背影,手一点一点地松开了身下的床单,慢慢将那床单抚平,却又猛地抓住了。 出了玉明殿,君墨抬起眼来望向天空中明晃晃地太阳,嘴角勾了起来,带着几分兴味。 不就是唱戏么? 他在这宫中,从小到大,各种宫宴小宴,陪着不知道听了多少戏,谁还不会唱两句怎么地? 连着几日,都有边关战报频繁送来,边关俱是愈发紧张。 只是南诏国却也暂时没敢轻举妄动,毕竟,东明国北燕国西蜀国都盯着,若是南诏国先动手,便暴露了他想要征伐天下的野心,其它几个国家未必会坐视不理。 不过却也一直动作频频,时不时地骚扰骚扰边关百姓,就等着楚国按捺不住。 淮安那边亦是每日有书信传来,却都是尚未有苏远之消息。 却还有另一则更加不好的消息传来,楚临沐与南诏国大祭司在淮安频繁现身。 君墨眼皮微微跳了跳,心中的不安愈发深了几许。 苏远之务必要平安归来,若不然,他定然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因着开始筹备战事,朝中文武百官倒是都开始忙起来,奏请处置阿幼朵的折子倒是少了不少。 君墨便让人将晚膳摆在了玉明殿。 阿幼朵的病不药而愈,见着君墨倒也比此前要拘谨了许多,只是眸光中却隐隐带了几分怯意。 君墨自然认得那眼神的含义,这样的眼神,君墨见过许多。 此前父皇尚在世的时候,后宫许多嫔妃看父皇的时候,便是这样的眼神,带着几分静养,倾慕,却又含着几分羞怯。 君墨嘴角一勾,看来,是他前几日作的那场戏有了效果。 “最近上奏让朕处置你的折子已经渐渐少了,朝臣们最近忙着,也没什么空暇来关注朕的后宫,过两日,你便可到处走走,只是行事却也应当稍稍低调一些,莫要再闹出事端了。” 阿幼朵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真的?” 第1242章 番外四 帝宠(41) 第1242章 番外四 帝宠(41) “真的。”君墨嘴角微勾,眼角眉梢都是笑,静静地看着阿幼朵,眼中似是盛满了柔情。 阿幼朵的耳朵微微红了起来,忙把目光挪了开去,声音轻轻地:“我不会再给陛下哥哥添麻烦的。” 阿幼朵倒是果真乖巧了好几日,每日里只呆在玉明殿中看看书踢踢毽子下下棋。 君墨偶尔过去,她便寸步不离地跟在君墨身边,一双眸子亮晶晶地叫着:“陛下哥哥。” “陛下哥哥,这甜汤好喝,陛下哥哥要不要尝一尝?” “陛下哥哥,我今天绣了一朵牡丹花,宫人说绣的还挺好看的。” “陛下哥哥,你整天批阅奏折是不是累啦?我帮你揉揉肩膀吧?” “……” 天气愈发热了起来,难得有一日稍稍凉爽一点的天气,阿幼朵便拉着君墨,要君墨一同去湖中采莲。 两人上了船,阿幼朵兴致极高,弄了一片大大的荷叶罩在头顶,又摘了一朵荷花插在船头,笑眯眯地摘起莲子来。 “陛下哥哥,我们来比一比,谁摘的莲子更多啊?” “好啊。”君墨漫不经心地应着,见阿幼朵欢天喜地的模样,只将头转到一旁,开始摘了起来。 “好啦,时间到!”不一会儿,阿幼朵就叫了停。 君墨将莲子交给了阿幼朵,阿幼朵自个儿在一旁数着数。 不一会儿,就欢欢喜喜地转过了头:“我赢啦。” “嗯,你赢了,待会儿回去,朕给你赏赐。” 阿幼朵嘻嘻笑着,拿了莲子剥了往嘴里放。 一只鸟儿落在两人的船头上,叫了几声。 君墨目光落在那鸟儿身上:“这鸟倒是不怕生。” 余光却瞧见阿幼朵的脸色微变,乍然间心事重重地模样。 鸟儿在船舷上来回走了两圈,便飞走了。 阿幼朵垂下头,将手中的莲子放了下来。 “怎么不吃了?”君墨问着。 阿幼朵摇了摇头:“剥起来有些费劲,我带回去让宫人剥好了再吃。” 随即又道:“今天虽然没有太阳,可也还是有些闷热,陛下哥哥,咱们先回去吧。” “好。”君墨的目光在阿幼朵脸上转了转,愈发柔了几分:“你觉着热,我叫人先回玉明殿准备好冰块消暑。” 陪着阿幼朵回了玉明殿,在玉明殿中喝了杯茶,君墨便借口尚有政事要处置,离开了玉明殿。 回到养心殿,君墨想着先前发生的事情,若有所思。 半晌才抬起头来问着小林子:“朕听闻,南诏国许多人,都能够听懂兽语?” 小林子略略颔首:“是有此事,南诏国人能召唤野兽,能够御兽,亦能够听懂兽语。” 君墨眯了眯眼,将先前在船上发生的事情同小林子说了:“你说,那鸟,会不会有蹊跷?朕瞧着,那鸟叫了几声之后,阿幼朵的脸色便变得不怎么好看了,也没有了采莲的兴致。” “陛下的意思是,有人通过鸟儿向宜妃娘娘传递消息?” 君墨“嗯”了一声。 小林子却是蹙了蹙眉:“可是奴才听闻,要以这些飞禽走兽传递消息,即便是南诏国人,也须得耗损不少的精力……” “自打朕解除了阿幼朵的禁足以来,阿幼朵为了重新获得朕的信任,乖顺得很,朕将玉明殿防备得水泄不通,只怕是南诏国放在外面的人联络不上阿幼朵,急了。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君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叩了叩,越想越觉得此事有些可疑。 “这几日,盯紧了阿幼朵,有任何异动,都立即回禀给朕。” “是。” 只是接下来的几日,阿幼朵却仍旧乖巧无比,乖巧得,让君墨以为自己那日的猜测出了错,是自己太过草木皆兵了。 南诏国异动频频,兵部开始在各地征兵,户部也开始筹集粮草。 朝中事务日渐增多,君墨对阿幼朵的关注便稍稍少了一些。 一日下朝之后,君墨正在批改奏折,就听见外面有宫人禀报:“陛下,工部尚书与宗正寺卿求见陛下。” 君墨有些奇怪,不知这二人来求见他所为何事。 只是却也叫人将两人传了进来。 “微臣拜见陛下。” 君墨点了点头:“平身吧。” 见两人起了身,君墨才又问着:“你二人有何要事?” 殿中二人面面相觑,倒是工部尚书笑了笑:“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一桩小事,还是一桩私事想要求陛下。” “哦?” “微臣的儿子与宗正寺卿大人的孙女即将成亲,想来求陛下一则赐婚圣旨,添添喜气。” 君墨听工部尚书所求为这事,倒也稍稍松了口气。这也算是平常事,许多品阶高些的臣子子女成亲,也会来求赐婚圣旨,也不为旁的,只为说出去体面一些,毕竟是天子赐婚。 “朕还以为是什么事。”君墨笑了笑:“这亦是一桩喜事,朕应下了,朕待会儿就拟旨。” “谢陛下隆恩。”工部尚书与宗正寺卿行了礼,退了出去。 君墨笑了笑,重新拿起奏折来。 只是想起自己近来事忙,害怕一忙起来就忘了,便又从一旁取了一张圣旨来,盖了玉玺。 正要将那圣旨递给小林子,让他寻翰林承旨拟旨,却听见外面传来宫人的禀报声:“陛下,边关有紧急军报……” “传!” 君墨将那圣旨随手往旁边一放,扬声道。 外面匆匆进来两个穿着盔甲的士兵,快步走到殿中跪了下来。 许是因着连日赶路,两人脸上俱是疲惫,却也高高地将军报举了起来:“陛下。” 小淳子连忙将那军报接了过来,仔细查验之后,才递给了君墨。 君墨接了过来,打开来飞快地看了,眉头就蹙了起来,手猛地拍向身前御案:“糊涂!” 小淳子吓了一跳,有些诧异地望向君墨。 君墨深吸了一口气:“朕那三舅舅,受不得南诏国每日的挑衅,派人同南诏国发生了冲突。这一仗,只怕马上就要打起来了,且这理亏的一方,还落在了我们身上。真是……” 君墨心中气急,却也知晓事已至此,气也没有任何用,只得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传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威武将军、威远将军、宣威将军到议事殿议事。” 君墨说完,便径直出了养心殿。 第1243章 番外四 帝宠(42) 第1243章 番外四 帝宠(42) 整整一日,君墨都耗在了议事殿。 从议事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小林子提了灯笼,跟在君墨身后往养心殿而去。 到了养心殿,就瞧见小淳子守在养心殿的门口:“陛下,晚膳已经备好了,陛下这么晚都还未用膳,定然早已经饿了。” 君墨点了点头:“议事的时候倒也没有觉得,一闲下来就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说完,才又转过头望向小淳子:“对了,今天养心殿有什么事没有?” 小淳子低着头应着:“下午的时候,宜妃娘娘过来过,说是叫人做了银耳莲子粥,送来给陛下尝尝,说用的是她叫人下午才采摘的新鲜莲子。” “奴才说,陛下在议事殿议事,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回得来。她便将食盒子放在了御案上,叮嘱奴才,若是陛下回来得晚了,银耳莲子羹凉了,就再热一热再让陛下吃一些。” 君墨点了点头:“倒了吧。” “是。”小淳子应了声。 君墨抬脚进了养心殿,便有宫人迎了上来,君墨净了手,拿了帕子将手擦干了,走到桌前坐了下来用了晚膳。 小淳子抬起眼瞧了眼君墨的神情,见他眉头紧蹙,就知今日议事结果只怕是不怎么好。 君墨用了膳,又漱了口,才又回到御案上坐了下来,取了奏折来看。今日将时间都耗在了议事殿,奏折还有一堆尚未批阅。 看了几本,又取了一本新的奏折过来,一打开,是工部尚书的折子,说的是工部铸造兵器的情况。 君墨仔细看了一遍,拿起朱笔批阅了,才突然又想起今早工部尚书所求之事,便转过头朝着一旁看去,目光一凝。 “先前朕放了一张圣旨在这里,尚未拟旨的,你可曾看见过?”君墨抬起眼来看向小淳子。 小淳子一脸茫然:“奴才并未留意。” 君墨闻言,拽着笔的手愈发收紧了几分,他记得十分清楚,先前就是将那圣旨放在了此处的,为何会突然不见? “你说宜妃先前来过,她碰过朕御案上的东西没有?” 小淳子仔细回忆了片刻:“宜妃娘娘将食盒放在御案上的时候,在御案旁站了片刻,还问奴才,陛下近来是不是特别忙?” “奴才低着头回完话,宜妃娘娘还叮嘱奴才,说国事再忙,也要让陛下注意休息,莫要熬坏了身子。奴才应下之后,她便离开了。” 君墨眯了眯眼:“那你可曾看见,她是否拿走了桌上圣旨?” 小淳子亦是察觉到此事事关重大,神情有些惊慌:“奴才并未注意,宜妃娘娘问话,奴才们都只敢低着头回话,不敢肆意打量宜妃娘娘。” 君墨深吸了一口气,倒也知道这些都是宫人们的规矩,养心殿的宫人尤其严苛,倒也没有责怪,只站起身来:“朕去玉明殿瞧瞧。” 天色已晚,玉明殿的殿门已经关了起来。 小淳子连忙上前敲了门,门从里面打了开来。 门内的宫人见着是君墨,急急忙忙跪了下来:“陛下。” 君墨快步走了进去,直接进了正殿:“宜妃呢?” 正殿中尚有宫人值守,连忙回话:“宜妃娘娘今日身子不适,早早就歇下了。” 君墨掀开寝殿的珠帘,走了进去,寝殿中尚还点着一盏灯,灯光摇曳。床前的床幔已经放了下来,他来玉明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阿幼朵却并未起身问话,似是已经睡熟。 君墨却愈发觉着蹊跷,三两步上前,将床幔掀了开来,床上的被子倒是微微拱起,君墨将那被子掀开,就瞧见被子下面放着一个枕头。 “来人!”君墨声音中满是怒意。 宫人匆匆而入,君墨冷笑了一声,将那枕头扔到了地上:“歇下了?你们的宜妃娘娘就是这玩意儿?” 宫人见着那枕头,皆是面色苍白,满脸慌张,跪了下来:“陛下恕罪……” “恕罪?一个大活人你们都看不住,朕要你们何用?” 君墨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吩咐着小林子:“传令御林军,封锁各宫宫门,在宫中各处仔细查找,定要将阿幼朵给朕找出来!” 小林子匆匆领命而去。 君墨这才又转过身来望向了殿中跪着的一众人等:“来,哪些是宜妃身边贴身侍候的?你们给朕说说,宜妃今日都做了些什么,为何会突然消失不见?” 两个宫女膝行上前:“奴婢紫兰,奴婢紫晴,是宜妃娘娘的贴身宫女。” “说!” 那叫紫兰的宫女伏在地上,声音低低地:“今日下午,宜妃娘娘叫人去采摘了一些莲子,又叫人熬了银耳莲子羹,亲自给陛下送到了养心殿。从养心殿回来之后,宜妃娘娘就说,方才去养心殿的路上恐是晒了太阳,有些不舒服。” “奴婢本想叫人给宜妃娘娘熬祛暑汤,可是宜妃娘娘说她困得厉害,先去歇一会儿,还叮嘱奴婢们,晚膳时候她若是还没醒,也不必叫她了。” “奴婢进来看过几次,也试图唤了几次,见宜妃娘娘并未回应,便以为,宜妃娘娘是睡得太沉了……” 君墨嗤笑了一声:“所以,你唤了几次,她都并未回应,你也不曾想过掀开床幔看一看?” 那宫女神情略有些慌张:“不是奴婢不想,是奴婢不敢……” “最近这段时日,宜妃娘娘睡觉的时候脾气有些大,一旦被人叨扰,就会发火。娘娘说,天气太热了,心情有些烦躁,难得睡踏实,不想有人打扰。还吩咐奴婢们,她睡觉的时候,不要唤她。” 君墨眯了眯眼:“最近这段时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宫女仔细慧姨了一下,却似乎实在是想不起来,有些慌乱。 一旁的另一个宫女连忙道:“约摸五六日前开始的。” 君墨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利芒,五六日前,那也就是,他与阿幼朵一同泛舟之后了。 果然,那日那鸟,有蹊跷吗? 所以,阿幼朵离开,是在五六日前就已经开始筹备了吗? 第1244章 番外四 帝宠(43) 第1244章 番外四 帝宠(43) 君墨垂眸,沉默了几许:“这几日,宜妃便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常吗?”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想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才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这几日宜妃娘娘总是给陛下做了不少东西……” “朕?” 那宫女颔首:“这几日宜妃娘娘呆在宫中,一直跟着绣娘学做各种各样的东西,给陛下做了两件衣裳,还绣了一个香包。” “拿来给朕瞧瞧。” 宫女忙不迭地站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篮子,将里面的衣裳铺展开来:“这两件里衣是宜妃娘娘叫尚衣局的宫人来教她做的,奴婢记得,那时候宜妃娘娘还说,这布料是陛下赐给她的雪缎,做里衣极好,夏日里穿着最为舒适凉爽,给陛下做两身里衣,做得稍稍大一些,以后陛下都可以穿。” 随即又拿出一个明黄色的香包来,上面绣着祥云图案:“这香包也是宜妃娘娘亲手所绣,其实此前宜妃娘娘对绣花这件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虽也跟着绣娘学绣花,可是却总也不怎么集中注意力,最近几日突然极为认真了起来。” “那日奴婢在旁服侍,宜妃娘娘还问奴婢,说陛下若是戴着这个香包,会不会经常想起她?” 君墨眯了眯眼,心中倒是通透了几分。 大抵是那鸟儿是传信来让宜妃离开皇宫,可是因着他前段时日作的戏,宜妃已经对他有了几分不舍,这才有了这一出。 君墨目光落在那些东西之上,嗤笑了一声:“收起来吧。” 随即又吩咐着玉明殿中的宫人:“仔细清查清查,宜妃究竟都带走了些什么东西,朕就不信,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会突然消失了。” 宫人每日收拾整理这殿中之物,自是对这殿中的东西都了如指掌。 不一会儿,就已经将清点完毕。 “少了一套宫人的衣裳,除此之外,陛下此前赏赐给宜妃娘娘的首饰都不见了。” 君墨蹙了蹙眉:“宫人的衣裳?” 心中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君墨叫了懂得南诏国巫蛊之术的宫人在这玉明殿侍候,若是阿幼朵是利用巫蛊之术亦或者召唤术离开的,他们定然能够察觉。 既然没有察觉,便说明阿幼朵压根没有动用那些旁门左道。 是他想得太多了。 “那宫人的衣裳,是几等宫女穿的?” “一等宫女。” 君墨点了点头:“你们殿中有几个一等宫女,今日下午你们可有见过谁离开过玉明殿?” 众多宫人面面相觑,有人道:“殿中一共两个一等宫女,便是紫兰和紫晴,今日下午酉时二刻,奴婢见紫兰与紫晴一同离开过玉明殿。” 紫兰连忙道:“是,宜妃娘娘歇下之前,说她绣花要用的银线没有了,叫奴婢去尚衣局拿些过来。又说想要用珍珠做些装饰,让紫晴去尚珍局要些珍珠回来,奴婢与紫晴便一同出了门。” 紫兰话音一落,另一个侍从却突然开口:“奴才在酉时半的时候,曾见紫晴姐姐离开过。” 紫晴闻言,却是连忙道:“不可能的,奴婢酉时半的时候还在尚珍局呢。尚珍局的所有人都可作证的……” 君墨闻言,目光在紫晴身上转了转,才转身问那侍从:“你怎么确定是紫晴?你见到了她的脸了?” “不曾。”那侍从低着头怯怯地道:“奴才当时在廊下擦柱子,就瞧着有个穿着一等宫女衣裳的身影从正殿出来,奴才当时所在的位置瞧不见正面,只是瞧着她穿的衣裳,又看了看她的身量,便觉着应该是紫晴姐姐。奴才当时还叫了一声紫晴姐姐,可是她并未理会。奴才只当她没有听到,也并未怎么在意。” 君墨听了那宫人的话,转过头对着紫晴扬了扬下巴:“你站起来。” 紫晴连忙站起身来,紫晴瞧着年岁应该不大,身材娇小,稍稍比阿幼朵要高一些,其它倒是差不了多少。 高矮倒是可以在脚上做手脚,且若是只晃眼一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君墨几乎立刻便能够确定,阿幼朵是穿了宫人的衣裳,假扮紫晴离开了玉明殿。 “派人一一查问,和时辰对应起来,查出来阿幼朵究竟去了哪儿。” 小林子连忙应了声,退了下去。 这殿中也没什么好查问的了,君墨转身离开了玉明殿,回了养心殿。 一直到晚上,小林子那边才有了结果。 “奴才一路追问到,宜妃娘娘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青岚阁附近,约摸是在戌时三刻,那时候天色已黑,且青岚阁因为没住人,周围宫人极少,便失去了宜妃娘娘的踪迹。” “不过据闻宜妃娘娘是一路往东南边去的。” “东南边?”君墨眯了眯眼:“齐太嫔,就住在东南面吧?” “是。” 君墨冷冷一笑:“朕倒是忘了她了。” “你集结御林军与宫中近卫军,就说宜妃娘娘失踪,各宫各殿全免搜查。” “派人去各处宫门询问,今日戌时之后,都有哪些人出宫。” 君墨把玩着从玉明殿中拿回来的,宜妃给他做的香包,神情若有所思。 皇宫颇大,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搜查完。 倒是各处宫门口已经回了话,将今日戌时之后出宫的人名册呈递了上来。 君墨一一翻阅之后,眸光冷了下来。 “宫中运送污物出门的侧门,今日戌时之后有人运送了几车东西离开。这些污物的来源,分别是御膳房、浣衣局、净房。” 君墨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叫御林军与近卫军都不必再搜查了,阿幼朵已经离开皇宫了。” 小林子闻言有些诧异:“离开了?可是这并未有齐太嫔宫中亦或者玉明殿的人啊?” 君墨眯着眼,眸光中尽是厉色:“可是,有浣衣局。” “你可曾记得,此前朕处置过两个宫人,在宜妃身边侍候的两个宫人,她们被宜妃下了蛊,听从宜妃的吩咐。朕叫人将她们打了二十大板,送到了浣衣局……” 第1245章 番外四 帝宠(44) 第1245章 番外四 帝宠(44) 小林子一怔:“陛下的意思是,是那两个宫人帮着宜妃娘娘离开了皇宫?” 君墨点了点头:“东南面,不仅有齐太嫔住着的安宣殿,还有浣衣局。” 小林子忙道:“奴才先去浣衣局查问一番……” 君墨点了点头,等着小林子离开之后,便唤了人进来洗漱宽衣。 等着小林子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君墨已经睡着了。小林子想着君墨最近几日实在是太过劳累,便也没有打扰。 君墨第二日卯时左右方醒,醒来用冷水洗了把脸才全然清醒了过来,转过头望向小林子:“怎么样了?” 虽然只有四个字,小林子却也很快反应过来君墨在问什么,忙不迭地应着:“昨日奴才去浣衣局寻了浣衣局的管事,昨日傍晚运送浣衣局的杂物出宫的,的确有那两个宫女中的其中一人。” “且管事说,本来是没有她的,只是昨天下午原定去运送杂物的宫人腹泻不止,那宫女便自告奋勇地说她可以去。他当时也没有多想,便同意了下来。” “浣衣局运送的东西大多是一些破旧废弃的衣裳那些,要藏一个人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君墨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复又道:“看来,阿幼朵昨日离开,是临时决定的。” 小林子疑惑不解地望向君墨,君墨眯了眯眼:“她应该是前几日就准备离开了,只是昨天因为恰好从朕这里拿到了那个圣旨,因而才临时提前了计划。从浣衣局那边来看,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从下午才临时准备的,若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事情,绝不可能这样仓促。” 小林子迟疑了片刻,才道:“昨日奴才打探了消息回来之后,瞧着陛下已经歇了,就没有打扰陛下,倒是吩咐了暗卫循着往南诏国的方向暗中追寻……” “嗯,你做的没错。”君墨伸开手,任由宫人更衣:“一旦人出了宫,就如同一滴水汇入了大海之中,想要找,便难了。且近来仍旧有南诏国人在渭城中活动,想必便是为了接应阿幼朵的。” “南诏国人巫蛊之术召唤之术各种妖邪之术层出不穷,离开渭城并不难。” “就让暗卫往那边几处必经之路寻着吧。” 君墨心中也知晓,即便是往南边找着,找到的可能也并不怎么大。 君墨刚刚穿好衣裳,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 君墨转过头,就看见一个宫人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宫人忙不迭地道:“陛下,有紧急军情奏报。” 君墨一愣:“这么早?” 只是却也飞快地回过了神来:“朕这就出去。” 小淳子闻言,连忙提醒着:“陛下,要不用了早膳再去?而且马上就要早朝了。” “军情紧急,朕一顿不吃也饿不死,朕先去接见了边关派来的斥候再说。至于早朝,等着到了早朝的时候,朕若是没有时间上朝,你就让百官先等上一等。” 小淳子闻言,低声应了声。 两个斥候早已经在殿中等着了,见着君墨出来,忙不迭地下跪行了礼。 “平身。” 宫人将奏报接了过来,仔细检查之后呈给了君墨,君墨打开快速看了一遍,眉头紧蹙着,手猛地拍向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谁下令的?” “柳将军。” 朝中被称作柳将军的人不多,驻守在楚国与南诏国边关的,唯有一个。 他的三舅舅。 君墨冷笑了一声:“南诏国如今重兵放在边关,却按兵不动,就是等着咱们按捺不住,给南诏国创造出兵的由头。这种情形之下,边关所有守将与士兵本应该夹紧尾巴,好好缩着。他却下令去挑事?还去抓南诏国的平民百姓过来,还意欲处死之后把尸首悬于城墙之上?” “其他几位副将都劝过柳将军,可是柳将军说,大丈夫,岂可做缩头乌龟?” 两个斥候低着头,咬了咬唇,其实原话更难听的,只是他们有些说不出口。 那位柳将军性格暴躁易怒,却也有些狂妄自大。且在营中总是说,如今的陛下是他外甥,太后娘娘是他亲妹妹,武将之首的柳太尉是他爹,还说,他爹从未打过败仗,他继承了他爹的所有本领,哪能畏惧南诏国那样的小人,缩头乌龟,他是绝不会做的。 君墨冷笑了一声,却是连冲到边关将那位三舅舅打死的心情都有了。 “现在是他逞匹夫之勇的时候?其它三国都盯着南诏国,若是咱们先出了兵,南诏国名正言顺的反击,其它三国即便有心想要助咱们也寻不到合适的缘由,到时候,必将把我们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好在几位副将一直留心着柳将军的一举一动,在柳将军派人去从南诏国抓了人之后,迅速地将人都放了回去,只是此举也惹怒了柳将军,柳将军说几位副将不听指挥,意欲处置几位副将。” 君墨只觉得额上青筋突突地跳着:“好啊,好极了,南诏国还没有打到咱们这儿来呢,咱们倒是内部先动起手来了。蠢货!愚不可及!” 骂了几句,才扬声道:“来人,给朕准备一道圣旨,剥夺柳清绝的领兵权,将领兵权交给长明将军王明志,罚柳清绝在营中做伙头兵半个月,看他表现再说,叫王明志盯紧了柳清绝,他若是不服管教,直接派人押送回来。” 旨意迅速拟好了,君墨将圣旨递给了小林子:“派暗卫,以最快的速度,将圣旨送到边关。” 小林子应了声。 君墨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才又道:“去御乾殿传个话,就说今日的早朝取消,让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工部尚书,还有五品以上的武将全都到议事殿,朕有要事与他们商议。” 小林子垂着头应了。 君墨想了想,又吩咐着:“对了,方才那圣旨,你再写一封密信一同带过去,将圣旨上的内容都重复一遍,再告诉王明志,按兵不动,若是有人假传旨意,让他出兵,绝不能相信。” 第1246章 番外四 帝宠(45) 第1246章 番外四 帝宠(45) 为了应对南诏国的突然进攻,楚国这边已经几乎做好了准备,君墨一一布置下去,让所有人都加快速度。 事情还未处置妥当,却又瞧见小林子出现在了议事殿门口,脸上满是焦急。 君墨心生疑惑,看了小林子一眼,才开口道:“此事你们先商议着,今日之内必须要给朕一个完满的处置方案。” 说完,便站起身来出了议事殿。 不等君墨开口询问,小林子便已经急匆匆地开了口:“陛下,淮安那边传来消息,苏丞相出事了。” 君墨一怔,却是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问完,却又反应过来先前小林子那句话的意思:“究竟怎么回事?与朕细说!此前不是说只是失去了踪迹吗?怎么突然就出事了?” “守在城外的那些暗卫想尽了法子才联络到了原本呆在苏丞相身边的人,才知晓,苏丞相听闻边关战事一触即发,便想要离开淮安,往边关去。只是却中了阿其那与楚临沐的计策,被害跌落了山崖。” 君墨的心猛地揪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跌落了山崖?人可找到了?现在情形如何?” “暗卫们不眠不休在山崖下寻到了四五日,终是找到了苏丞相,只是苏丞相已经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大夫已经瞧过了,说苏丞相从山崖跌落,五脏六腑皆有损伤,须得休养一段时日。可能脑中也尚有淤血未散,大夫也不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君墨的手在袖中握紧:“血隐楼那边不是有一个王大夫非常厉害的?叫王大夫即刻前往淮安,为苏远之看诊。” “可是奴才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现在苏丞相身边的暗卫正在护着苏丞相往回赶。” 君墨又是一愣,脸上满是诧异:“往回赶?他们发的什么疯?苏丞相重伤未愈,怎能赶路?他们是想让苏丞相的伤再重一些不成?” “奴才已经派人前去接应去了,咱们受到消息便已经是几日后,苏丞相他们一行应该已经出发了好几日了,想必很快就能够有消息了。” 君墨心中急得厉害,来来回回踱步了好几圈,才咬了咬牙,事已至此,他再说什么也已经于事无补。 便转过头望向小林子:“皇姐……皇姐那边可收到消息了?” 小林子摇了摇头:“奴才亦是不知,只是咱们都已经收到了信儿,想必血隐楼那边也已经有了消息,只是不知道血隐楼那边会不会隐瞒长公主。” “瞒着,必须瞒着。”君墨咬了咬牙,又开始来回走动:“皇姐与苏丞相感情甚笃,若是知道苏丞相出事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昏迷不醒,定然会十分着急担忧,她如今身怀有孕,最是不能听这样的消息,若是情绪波动得厉害了,会影响腹中孩子的。” “是,奴才这就派人给血隐楼那边传信,让他们务必将此事牢牢地瞒住。” 君墨这才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只觉着心中烦躁无比。 “楚临沐,楚临沐!这个人,先是与德妃一起,害母后与皇姐。又害死了父皇与皇祖母,如今又害得苏丞相受了重伤,朕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给除了。” 只是君墨却也知晓,他虽然最近两年跟着苏丞相学了不少东西,长进了不少,可是若真和楚临沐对上,却是没有丝毫优势的。 “哪怕是以命换命,也要将这根心头刺,彻底给拔了。” 这句话,说得十分轻,小林子也并未听清,只一脸茫然地望着君墨。 君墨摆了摆手:“你下去吧,让朕好好静一静。” 小林子自然也知晓君墨听闻这个消息心情定然不好,便也不敢多加打扰,只得垂着头退了下去。 君墨脑中乱得厉害,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带着宫人信步往御花园走去。 走到御花园,却正好碰见了赵云燕,赵云燕正在指挥着宫人从花坛中摘花,见着君墨过来,连忙上前行了礼。 君墨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指了指在花园中忙碌的宫人:“这是做什么?” “臣妾此前吃过一种十分好吃的点心,是用鲜花做的,臣妾瞧着御花园中的花开得不错,有好几种花都是可以吃的,比如茉莉花,荷花那些的,就叫人摘了一些起来,准备做一些鲜花饼。” 君墨又“哦”了一声,站在一旁看着,不吭声了。 赵云燕愣了愣,侧过眸子望向身侧的人:“陛下可是不开心?” 君墨亦是一怔,倒是不曾想到赵云燕竟然一眼就瞧出来了他的不对劲,且还这样直白地问了出来。 君墨点了点头:“是啊,烦心事太多。” “因为南诏国?”赵云燕闻言,却一下子想到,她身为后妃,是不能干政的,便笑了笑,不等君墨回答,径直开了口:“那……臣妾请陛下吃好吃的吧?” 君墨脸上有些诧异:“吃好吃的?” 赵云燕颔首:“臣妾在家中的时候,母亲经常带我们一同吃涮锅,陛下应该不曾吃过,就是放些调味料,倒上水,把生的菜放进去煮,煮好之后,再沾调味碟吃。” “臣妾可爱吃了。”赵云燕笑得眉眼弯弯:“臣妾的娘亲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涮锅没法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顿好了。” “那什么涮锅,果真有这样的魔力?”君墨倒是不信的。 赵云燕眨巴眨巴眼,脸上难得露出几分俏皮来:“陛下若是不信,去臣妾殿中吃一顿就知道了。” 君墨点了点头:“好吧,那就试试吧。” 一到霜云殿,赵云燕就吩咐宫人开始准备涮锅的材料。 君墨就坐在殿中的主位之上,看着宫人进进出出,显示搬上来一个铜锅,看起来形状有些奇怪,又搬上来一个火炉。 “这么热的天,难不成要围着火炉吃?” “涮锅就该夏天吃,出出汗,什么烦恼都没了。”赵云燕倒是理直气壮。 见君墨一脸怪异的表情,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不逗陛下了,臣妾已经叫人准备了好多个冰盆子。保证即使围着火炉,也不会觉得热的。” 君墨看了赵云燕一眼,心中仍旧有些迟疑,却也不忍打击赵云燕的兴致,只得耐着性子等着了。 第1247章 番外四 帝宠(46) 第1247章 番外四帝宠(46) 那形状奇怪的铜锅又被宫人端了下去,不一会儿再端上来的时候里面便已经盛满了略略泛着白的汤水,上面还漂浮着葱姜和一些蘑菇。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熬制的大骨汤,在熬制的时候,就已经加了八角山奈香叶那些香料,现在加上一些蘑菇那些菌类,菌类的鲜味渗入汤底之中,妙不可言,陛下待会儿就能知道了。” 赵云燕目光定定地望着那锅东西,砸吧砸吧嘴,一副已经馋了的模样。 君墨看了觉着有些好笑:“倒是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贪嘴的。” “民以食为天嘛。”赵云燕嘿嘿一笑:“陛下喜欢吃什么,牛肉猪肉鸡胗鸭肠还有各种各样的素菜都可以。” 君墨略略抬了抬眉:“肉吧,肉朕都喜欢的。” 赵云燕便转身吩咐着宫人:“那肉多准备一些,素菜也不能少了,陛下这段时日劳累,还是应该多吃些素菜,营养均衡一些,绿叶菜多一些。” “你都已经自作主张了,还问朕做什么?”君墨神情略带几分无奈。 赵云燕笑而不语。 不一会儿,宫人便端着菜鱼贯而入,将菜摆在了桌子上。 君墨这才发现,那桌子与旁的桌子也有些不同,中间有一块圆形的木板可以拿下来,而后把那火炉摆在拿出位置,放上铜锅,却是刚刚好。 君墨围着那桌子转了好几圈:“这是你的想法?” 赵云燕倒也不否认:“这样吃起来方便一些。” 君墨又看了眼桌子上的菜,俱是生的,肉还泛着血色。 “……” “生的?” 赵云燕点了点头:“嗯,待会儿把这菜放在锅子里涮一涮煮一煮,沾上蘸料碟便可以吃了,蘸料碟中放了芝麻酱、腐乳、葱姜蒜、盐和鸡粉之类的,陛下可以先尝尝,有什么不合适的也可以再调整便是。” 宫人已经将蘸料碟摆放在了桌子上,赵云燕在一旁碎碎念着:“可惜了,这里没有辣椒,不然才是人间美味啊……” “嗯?没有什么?” “嗯,就是一种调料,此前偶然吃过一次,是一位来自很远的地方的商人飘洋渡海带过来的,味道很好,只是后来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哦。”君墨也不懂赵云燕在说什么,只得看着满桌子的东西:“可以吃了吗?” “可以啦。”赵云燕笑眯眯地拉着君墨坐了下来,飞快地往那锅里面扔了一些肉:“这肉可也有讲究,肥肉相间的最好,切成薄片,入锅烫上片刻,肉发白了,便可食用。” 赵云燕说着,手中筷子飞快地将肉夹了起来,放到了君墨面前的蘸料碟中:“陛下试试?” 君墨看了一眼,觉得其实并不怎么有食欲的样子,只是看赵云燕已经吃得欢快,便也夹了起来,放到了嘴里。 入口最开始是芝麻酱浓郁的香味,而后便是肉香味,还伴着各种调料的味道,层次十分丰富,仿佛连天灵盖都打开了。 “咦!”君墨有些诧异,沉默地吃完之后,又夹了一片。 “臣妾觉得夏天吃吃涮锅,出上一身汗最为酣畅淋漓。冬天围雪煮上这么一锅,也十分畅快。” 君墨连着吃了几片肉,嘴角才浮起了一抹笑来:“你倒是懂得享受。” “陛下是不是现在也觉得,没有什么是一顿涮锅没法解决了的?” 君墨眼中满是笑意,手中却是没有断,自己夹了一片肉放在了锅中。 “这肉片薄,陛下可以夹着烫,默数五声,就差不多可以吃了。” 赵云燕一边说着,一边给君墨做着示范。 一顿饭吃下来,君墨倒是难得吃得这样撑,窝在椅子里面靠着大迎枕便不想动弹了。 赵云燕叫宫人将东西都收了下去,在君墨身侧坐了下来:“陛下也无需太有压力,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切都会好的。” 君墨笑了笑,笑容中却暗含着几分苦涩味道:“朕并非是因为南诏国之事烦忧,而是因为,苏丞相出了事,如今重伤昏迷不醒……” 君墨也不知为何,每次瞧着赵云燕,便觉着心情十分放松,许多心事也就这样随口而出了。 赵云燕愣了愣,倒是并未想到还有这一桩。 “苏丞相伤得可严重?” “自是严重的,不过暗卫只说脑中有淤血,不知何时能够醒来,想来性命应当是无虞的。” 赵云燕轻轻颔首:“苏丞相在朝中威望甚重,许多人都因忌惮苏丞相不敢胡来,苏丞相出事的消息,陛下应该压一压。” 君墨“嗯”了一声:“这我自然知晓,只是如今我最烦恼的事情是,此事我应不应该告诉皇姐……” “皇姐与苏丞相感情极好,若是知道苏丞相出了事,伤成那样,定会伤心难过。” “她如今还怀着孕……” 赵云燕垂下头笑了笑:“在臣妾的心目中,长公主并非是那样柔弱之人,臣妾此前听闻过长公主的许多故事,对她极为钦佩,臣妾相信,这个时候,长公主最希望的,是知道真实情况。” “至于她腹中孩子,臣妾反倒觉着,正因为长公主腹中还怀着苏丞相的孩子,便更加会为了孩子,好好照顾好自己。毕竟,她腹中孩子,是她与苏丞相爱的延续。” 君墨有些诧异地望着赵云燕,半晌才道:“倒似乎是朕魔障了。” “是啊,皇姐断然更希望知晓苏丞相的真实情形。也更希望苏丞相能够回到她身边,哪怕是昏迷不醒,她能够日日见着,也心中宽慰一些。” “是这样。”赵云燕附和着。 君墨笑了起来:“倒是你看得通透一些。” 赵云燕浅笑着应着:“不过是因为陛下是当局者,而臣妾是旁观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君墨心中的心事放下去一大半,心情亦是轻松了许多:“朕总觉着,你十分早慧,倒是不像是十二岁的小女孩。” 赵云燕脸上仍旧带着浅笑:“兴许是因为臣妾自幼被爹爹逼迫着,看了不少书,书看得多了,书中那些道理便也能够懂一些了,其实说起来,也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第1248章 番外四 帝宠(47) 第1248章 番外四帝宠(47) 从霜云殿出来,就瞧见小林子守在门外,似乎刚刚来不久的样子。 见着君墨出来,小林子忙上前道:“陛下,奴才派人去血隐楼那边问过了,那边说,长公主已经收到苏丞相出事的消息了。” 君墨脚步一顿,神情略微有些复杂,虽然方才已经在赵云燕的劝说下,下定决心准备告知昭阳真相,只是听闻昭阳已经收到消息,心中却仍旧有些担忧。 担忧她承受不住,也担心她责备自己。 毕竟,若非为了他,若非为了这飘摇中的楚国江山,苏远之也不会受此一难。 “长公主怎样了?”君墨的喉咙有些干涩。 “听血隐楼中的人说,长公主并无什么大碍,照常吃饭喝水说话,连每日的散步爬楼都没有落下,还有条不紊地吩咐着楼中迅速调集所有能够调集药材,随时待命。还将王大夫唤了去,让前来报信的人将苏远之目前的情形一一同王大夫先交代了,叫王大夫提前做好充分准备。” 君墨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昭阳竟是这样的反应。 半晌没有作声,过了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这才是朕的皇姐。” 声音中带着几分骄傲,却也隐隐含着几分难过。 过了片刻,才又问着:“苏丞相约摸还要多久才能回到血隐楼?” “应该顶多两日,送信的人和送苏丞相回血隐楼的人几乎是同时出发,只是路途之上,因着时不时有人阻拦刺杀,也不过堪堪比苏丞相他们早两三日罢了。” “血隐楼已经派出了人去接应去了。” 君墨点了点头:“你安排一下,苏丞相到血隐楼之后,朕亲自去血隐楼探望探望。” 小林子应了下来,君墨才抬脚往养心殿而去。 果真,第三日,君墨就收到消息,说苏远之已经回到了血隐楼。 自收到消息开始,君墨便有些坐立难安,只是白日里还得在养心殿中处置政务,好不容易等着天色暗了下来,胡乱吃了些晚膳,就拿了本治国论坐在椅子上等着灭灯时分。 一个多时辰,那本治国论却也只翻过去了两页。 “陛下,已经准备好了,陛下先更衣吧。” 君墨连忙将书扔了开去,站起身来,等着小淳子给他更衣,披了一件黑色连帽披风,才跟在小林子身后,往暗道方向去了。 到了血隐楼,小林子带着君墨上了主楼,刚爬上楼,就隐隐约约听见昭阳的声音传来,温柔的。 似是在读什么书。 门口候着的两个丫鬟先发现了君墨,细细打量了几眼,才认了出来。 “皇……皇上……” “给皇上请安。” 两个丫鬟急急忙忙同君墨行了行礼,君墨摆了摆手,抬脚进了屋。 昭阳果真手中拿着一本书,想来应该是听见了动静,正抬着头朝着门口看了过来。 君墨将披风的兜帽一掀,望向昭阳,就瞧见她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站起身来,朝着她走了过来。 “皇姐……”君墨开口唤了一声,目光却率先落在了昭阳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眉头一下子就蹙了起来。 昭阳此前怀着慕阳,临近生产的时候,他也在一旁的,总觉着这一回,月份相差不多,可是肚子却比上一次大了许多,让人看着就觉着有点担忧。 “皇姐这一胎怎么比怀着慕阳的时候肚子还要大一些啊?快,快坐下。我瞧着你走路都觉着心中悬吊吊的。” 君墨瞧见昭阳听了他的话,嘴角稍稍松动了几许,噌道:“哪有那么娇弱?” 顿了顿,才又问君墨:“你怎么来了?” “在宫中收到消息,听闻苏丞相重伤回了血隐楼,我心中担忧,就趁着夜色叫了暗卫来接我出宫来瞧瞧。” 君墨响起自己此番出宫来的主要目的,便走到了床边,探过头望向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似乎消瘦了许多,此时正闭着眼躺着,面色苍白。 倒是几乎从未见过苏丞相这副样子,君墨咬了咬唇,心中有些不忍:“还未醒来?王大夫可看过了?可曾说过大约什么时候能醒?” 昭阳点了点头:“王大夫看过了,只说可能在摔下山崖的时候脑袋撞上了石头木桩什么的,脑袋里面约摸有淤血,他先开几副药吃着看看情形,只是究竟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却是不知道。”昭阳轻声回答着楚君墨的问题。 君墨听昭阳这样一说,眉间的褶子愈发深了几分,有些怅然若失地叹道:“这样啊,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昭阳目光落在君墨的脸上,细细打量着。 昭阳的目光素来极利,君墨只得轻咳了一声,转开了脸。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昭阳忍不住将语气加重了几分:“此前我离宫的时候便曾与你说过,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不要瞒着我与母后。可是我与母后出宫这么几个月,除了你报平安的信,其它什么都不曾收到过。” 君墨的目光愈发心虚了几分。 昭阳接着道:“我听闻阿幼朵从宫中盗取了什么东西消失了,究竟是什么东西?阿幼朵那么大个人,怎么说消失就能消失了?这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南诏国与楚国边境如今境况究竟如何?听闻南诏国已经调兵遣将,欲与楚国开战。三舅舅镇守边关,他虽也如外祖父一样骁勇善战,可是他性子冲动易怒,若是南诏国挑衅,只怕会坏了事。” 君墨从昭阳开始责问的时候,眸光便微微变了。 “这些消息,皇姐怎么会知道?” 昭阳轻嗤了一声:“你就莫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便是。此前我知晓了这些消息,却并未插手,只不过是想着你与苏远之自有打算。可如今苏远之成了这副模样躺在这里,朝中那些事情,你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让我与母后如何放心得下?” 君墨听着昭阳的责备,却觉得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这是他的皇姐啊,是他的亲人。 她的夫君还昏迷不醒地躺着,她自己亦是身怀六甲,却还分出心来担忧他,害怕出了事,他在宫中没有可以商议的人。 第1249章 番外四 帝宠(48) 第1249章 番外四帝宠(48) 几乎在这一瞬间,一个一直存在于君墨脑海中的念头,渐渐坚定了起来。 这楚国河山,他来护着便是,他只希望他的亲人,他的皇姐,他的母后,都能够平安顺遂,尽享荣华。 “我知晓你是顾及我怀有身孕,母后年事渐高,不希望我与母后多增烦忧。只是,你可曾想过,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楚国出了什么事,我与母后却置身度外,你让我们以后如何面对楚国百姓,面对自己的良心?” 昭阳以为君墨还心存顾虑,柔了声音低声劝导着。 君墨神情微动,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目光中带了几分妥协:“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不过我也不可能让你一个这么大肚子的孕妇独自操心这些事情,去将母后请来吧。” 顿了顿,目光又落在了床榻上:“算了,还是莫扰了苏丞相静养,咱们去母后那里吧。” 昭阳应了,嘱咐着怀安和棠梨一同好生照看着苏远之,便同君墨一同去了旁边的屋子。 太后已经歇下了,昭阳便进屋将君墨来了的消息同太后说了,太后这才连忙命人服侍着她穿了衣裳起了身。 昭阳瞧着太后收拾妥当了,才将君墨带进了屋。 君墨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同两人说了,两人皆是静默不语。 “我本没有料到苏丞相伤重成这样,还想着我亲自挂帅,带兵出征,以刘平安为副帅,以振奋军心,让苏丞相在城中坐镇,稳住朝中局面。而后写国书,向北燕国、东明国求助。” “我不同意。”太后蹙着眉头望向君墨:“你又不曾打过仗,如何带兵征战?且你是一国君王,若是你在战场出了事?楚国岂不就此毁了?” 君墨抿着唇沉默着,半晌才沉沉开口道:“若是任由南诏国踏入我楚国土地,肆意凌虐,占我城池,屠我百姓,我这个所谓的帝王,当与不当又有何区别?” 君墨深吸了一口气,复又长长地吐了出来,猛地掀起衣袍,朝着太后跪了下去:“母后,这一次,我必须去。如今的情形,军心涣散,连朝中百官也渐渐起了观望之心。御驾亲征,是现下唯一可以振奋军心的法子。” 君墨朝着太后磕了个头:“请母后恕儿子不孝,儿子今日会将这些事情同母后及皇姐说,也不过是因为方才瞧见苏丞相昏迷不醒。苏丞相且不知何时能够醒来,边关的战事却是耽搁不起,儿子近日便会出发远征,请母后暂时回宫主持朝中大局。” 太后闻言,目光定定地落在君墨的背上,紧咬着唇,面色苍白,脚步踉跄地退后了两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昭阳见状,快步走到太后身旁,伸手扶住了太后。 君墨听不到太后的回应,却只是倔强地跪着,头抵在地上:“儿子这一次若是不去,只怕即使与南诏国这场仗侥幸赢了,儿子也会失了民心,从而再也无法坐稳这江山。儿子求母后,以大局为重。” 太后嗤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胸中的郁气压了下去:“以大局为重?我一介妇人,哪里知道什么以大局为重?我所求不多,不过是儿女平安顺遂罢了,什么大局,与我何干?” 君墨咬了咬唇,声音中带了几分哀求:“母后……” 一时间,屋中气氛有些胶着,无人再开口,只听见太后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响着。 昭阳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又在太后和君墨之间来回扫了一圈,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却听见太后颓唐的声音响了起来。 “罢了罢了,你不过仗着你是我儿子,我见不得你为难罢了。”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 君墨闻言,身子微微一顿,便立马朝着太后磕了三个头:“儿子谢过母后。” “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回宫吧。朝中那些事情我本也不怎么懂,只怕还得熟悉熟悉些时候。”太后神情淡淡地道。 君墨连忙应了:“儿子明日就让人护送母后回宫。” 太后嗤笑了一声:“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宫吧,从这里到宫中也得些时候,要是明日赶不及早朝,只怕图引事端。” 君墨颔首,又朝着太后磕了三个头:“那儿子就先行回宫了。” 君墨出了屋,下了楼,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 想要御驾亲征的念头已经在他脑海中盘旋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只是因为顾及着苏远之不在渭城,昭阳又身怀有孕,没有人主持朝中大局,便一直没能够提出来。 只是苏远之受伤,却是让他一下子想明白了许多。 他是楚国的皇帝,这江山,终究需要他来守护。 且,他做这个决定,也并非是一时冲动,此前他那样对待阿幼朵,便是等着这一日。 此前南诏国大祭司阿其那护送阿幼朵来楚国之时,他便发现阿其那对阿幼朵倒是不错,并不像是准备将阿幼朵当作弃子。 楚临沐与阿其那都离开了渭城,城中却仍旧有南诏国人活动,且不时传递消息给阿幼朵,便证明了,阿幼朵在南诏国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如今阿幼朵从宫中逃离,定然会回到南诏国的庇护之下,端看阿幼朵离开时候的态度,倒像是对他即为不舍的。 哪怕是有朝一日他落入了南诏国人手中,有阿幼朵在,说不定也可留他一条性命。 回到养心殿,天光微亮,君墨换了身衣裳用过早膳,便往御乾殿走去。 处置完大臣奏报的事情之后,君墨的手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摩挲了片刻,目光扫过御乾殿中的众人,挺直了背脊,神情淡淡地开了口。 “南诏国出兵已经有段时日,如今边关局势十分不好,军心不稳,百姓难安,朝政难定。朕决定,御驾亲征。” 不过寥寥数语,却像是在一片平静的湖中扔下了一块极大的石头一般,顿时惊起波澜无数。 “陛下,不可。” “陛下三思啊……” 君墨抬了抬手:“朕心意已定,便不必再多言了,御驾亲征需要筹备的事情也不少,从即日起,便开始筹备着吧。明日起,太后会开始垂帘听政,朕不在的时候,朝中所有大小政务,都由太后决断。” “就这样,退朝吧。” 第1250章 番外四 帝宠(49) 第1250章 番外四帝宠(49) 下了朝,刚回到养心殿,就听见外面传来喧闹之声。 “陛下,殿外聚集了好些官员,皆要面见陛下。” 君墨揉了揉眉心:“传吧,恐怕都是为了朕御驾亲征的事情来的。” 果然,那一群官员一进殿中便齐齐在殿中跪了下来:“陛下,御驾亲征之事,请陛下三思啊。” “楚国经由去年那一场夺宫之变,朝野震荡,如今才稍稍安稳下来,却又受到外敌入侵,此时,陛下本应该镇守这渭城之中,以安民心,万不可冒险去边关啊……” “陛下,边关战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发生意外,如今的楚国,再也承担不起这样的意外了,陛下,御驾亲征之事,万万不可啊。” 君墨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所以,你们是觉得朕从未上过战场,从未打过仗,害怕朕死在了战场之上,引起朝政动荡?觉得朕应该龟缩在渭城,龟缩在皇宫之中,派遣一些将士去边关,自己在宫中等着消息?” “若是胜了,朕便可以继续安稳的做这个皇帝。若是输了,朕就赶紧收拾收拾该跑跑,或者等着被杀,做一个亡国之君?” 君墨的话说得太重,下面顿时没有了声音。 君墨长长地叹了口气:“朕知晓你们的顾虑,也知道你们的打算,朕也的确可以窝在这宫中等着,毕竟朕是皇帝。可朕若真这样做了,即便是到时候这仗打赢了,朕可以继续做这个皇帝,可是文武百官该如何看待朕?天下百姓该如何看待朕?” “朕即便是得了这江山,却也失了民心。也兴许你们觉得,这些都不重要,左右从古至今,这无能的皇帝多了去了,多朕一个不多,少朕一个也不少。可是朕做不到这样……” “如今边关局势恐怕很多人都还不知晓,边关其实已经开了战,且面对南诏国不过数万士兵,我楚国十多万将士,却节节败退……” “这种情形之下,军心已经不稳。朕理应去的,哪怕只是为了振奋军心也好。朕答应你们,上了战场,定然不会意气用事,胡乱指挥。会安安分分地缩在最后面的大营之中,不会去冲锋陷阵,不会将自己陷于危难之中。” 君墨说道此处,才垂下头笑了笑:“你们担心朕的安危,其实朕比谁都更惜命,毕竟朕还未及冠,还有许多事情还未做过,还有大段大好的人生还未享受过。” 君墨长长地几段话说下来,殿中百官皆是沉默了下来,面面相觑了片刻,终是有人上前了两步,似是要说话。 正在这个时候,却有宫人从外面匆忙而入:“陛下,太后娘娘的车驾已经快要到二宫门了。” 君墨闻言,这才站起身来:“走吧,不说这些了,跟朕一同去迎接太后回宫吧。” 君墨带着那十多位朝臣穿过御乾殿前广场,就瞧见太后的车驾在门口停了下来,君墨连忙快步上前,见太后从俯身从马车中走了过来,忙伸出了手去。 太后略略抬了抬眼,见着君墨,却也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将手放在了君墨的手背上,踩着矮凳下了马车。 “恭迎太后娘娘回宫。” 太后眸光落在那十几个朝臣身上,眉头轻轻蹙了蹙,不动声色:“平身吧。” 等着几位大臣起了身,太后才又开口询问着:“几位大人这是知晓哀家今日回宫,特意留下来相迎?” 几位朝臣面面相觑,却不敢应话。 “张大人,你来说说。” 被唤住的人连忙上前了一步:“方才微臣们正在养心殿同陛下商议政事,听闻太后娘娘车驾回宫,这才随着陛下前来相迎。” “哦?”太后看了君墨一眼:“商议的什么政事?” 张大人有些为难,略略抬了抬眼,朝着君墨看了一眼,见君墨沉默不语,这才壮着胆子应着:“是为了陛下御驾亲征之事。” “哦,皇帝已经将他要御驾亲征的事情说了啊?”太后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那几位大人对此事是什么意见?哀家倒是想要听听。” “母后……”君墨有些无奈。 太后已经转过了头望向了君墨:“怎么?哀家听不得?” “听得,听得。”君墨哪敢说不,只得垂着头,目光定定地落在自己的脚尖。 “微臣们皆以为,陛下此举太过冒险。朝中朝政刚稳,又有外敌环伺,楚国再也经不得任何风波了……” “呵……”太后冷笑了一声,转过头望向了君墨,却不发一言。 君墨自然知晓太后其实打心眼里就不同意他御驾亲征之举,听闻朝臣们亦是反对,自然是想要看看他是如何应对了。 君墨垂着头,声音愈发温顺了几分:“母后舟车劳顿,定然已经十分累了,不妨先回宫歇息吧。” “呵,听陛下的吧。” 君墨带着太后一同换了銮驾,到了长安宫。 长安宫门口,后宫中的太妃太嫔,还有赵云燕也已经收到了消息,在长安宫门口等着了。 众人见了礼,君墨便摆了摆手:“太后娘娘刚刚一路奔波,受了累,见了礼就先散了吧。” 众人皆应了声,正要退出去,太后却突然出了声:“云昭仪留下来吧。” 赵云燕低头应了,躬身退到了一旁。 等着其他人都离开了,太后才吩咐着李嬷嬷:“给云昭仪赐坐。” 赵云燕看了眼仍旧站着的君墨,垂着手立着,不敢入座。 太后见着赵云燕如此规矩,对着君墨愈发没了好气:“你站在那里做什么?碍眼不碍眼?” 君墨听着太后的语气隐隐有些孩子气,忍不住有些想笑,只是却也知晓若是这个时候笑了出来,只怕又要遭太后一顿絮叨了,便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母后没有叫儿子坐,儿子哪儿敢。” “哀家没有叫你去御驾亲征,你怎么就自作主张下了旨意要去御驾亲征了?” 得,这是正好说到了太后的痛处了。 君墨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再说话。 却是一旁的赵云燕开了口,声音中带着几分诧异:“陛下……要御驾亲征?” 第1251章 番外四 帝宠(50) 第1251章 番外四帝宠(50) 太后转过头望向赵云燕:“他没同你说起过?” “不曾。”赵云燕低下头,眉眼温顺,只是声音中却似乎隐隐带着几分委屈。 “……” 君墨叹了口气,为何他竟有一些心虚的感觉? “可不就是想御驾亲征,这才把哀家请回来,让哀家垂帘听政,等着他离开之后,好帮他操持政事么。” 赵云燕低着头,半晌,才轻声道:“陛下心怀天下,是有雄心壮志的人。俗话说,打天下易,守天下难。楚国虽已经立国数百年,可如今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陛下为了守住楚国江山,才如此艰苦辛劳,臣妾却呆在这后宫之中,安享荣华,实在是惭愧。” 太后与君墨闻言,皆是有些诧异地望向赵云燕。 却见赵云燕浅浅笑着:“臣妾所能做的不多,也唯有将所有金银首饰那些捐出来,作为军饷,期盼陛下能够得胜归来。” 太后瞧着赵云燕的模样,嘴角一勾,攸然笑了起来:“倒是哀家小家子气了,既然云昭仪都如此说了,哀家自然也不能够落后了。你如今旨意都下了,也没有扭转的余地了,哀家也唯有好好为你守护好这朝堂,这后宫了,你且安心吧。” 君墨心中激荡,猛地跪倒在地:“多谢母后……” 太后要休息,君墨同赵云燕一同从长安宫出来,两人氛围倒是十分宁静。 一直到了霜云殿门口,君墨才转过身来望向赵云燕:“你最近,可有做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有啊,陛下想玩吗?” “朕瞧瞧去。” 赵云燕叫人奉了茶,自己进了内殿去拿东西。 君墨等了好一会儿,才见着赵云燕从内殿走了出来。 “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什么样的好东西?难不成很大?” 赵云燕笑着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一个长匣子来递给了君墨。 君墨接了过来打了开来,就瞧见那匣子里面装着一个木头人,模样打扮都与他如出一辙。 君墨怔了怔:“木头人?” 赵云燕点了点头,在君墨下首坐了:“是啊,臣妾此前也没有做过这个,耗费了不少时间,做坏了好几个才做出这么一个来。” “这里面有什么机关吗?”君墨来来回回摆弄了许久,却都没有发现这木头人与外面大街上几十文钱雕刻的有什么不同。 唯一的不同,大抵便是这个更为精致一些罢了。 “没什么不同,只是想给陛下刻一个木头人,就刻了。陛下不是就快要御驾亲征了吗?若是喜欢,将这个带在身边吧。这木头用的是在佛前供奉多时的檀木,能够保平安的。” 君墨把玩着那木头人,细细看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好,朕会记得将它带上的。” 将那木头人又放回了匣子,君墨才抬起眼来望向赵云燕:“先前在母后跟前,多谢你了。母后自打知晓朕要御驾亲征之后,就一直与朕闹脾气。” 赵云燕垂下眼,声音十分温柔:“也不怪太后娘娘会生气,陛下是太后娘娘的孩子,太后娘娘一直十分疼宠陛下,知晓陛下将自己陷于危难之中,你生气的。” “是啊。”君墨笑了笑:“从小到大,母后都将朕保护得很好,还有皇姐。可是,朕总不能一辈子都被他们小心护着,朕也希望自己能够成长起来,成为能够为她们挡风遮雨的人。” “臣妾明白,臣妾别无所求,只希望陛下能够好生保护好自己,莫要让挂念陛下的人伤心难过……” “嗯。”君墨点了点头应了。 “陛下想必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置,臣妾便不多留陛下了。” 君墨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赵云燕送着君墨到了殿门口,君墨才转过头望向赵云燕。 “包括你吗?” “嗯?”赵云燕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有些诧异地望着君墨。 君墨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只定定地望着赵云燕:“朕是说,挂念朕的人,包括你吗?” 赵云燕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微微垂下头,低声应着:“自然包括的。” “陛下是臣妾的夫,是臣妾的天,臣妾今年不过十二岁,并不想成为寡妇。哪怕哪个寡妇,是十分尊贵的太后、太妃亦或者太嫔。” 赵云燕自然也知晓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逾矩,忙退后两步就要跪下:“臣妾胡言乱语,还望陛下……” 还未跪下,身子就被君墨扶住了。 “你没说错什么。” 君墨目光定定地落在赵云燕的身上,笑容带着几分苦涩味道:“朕倒是忘了,你今年,不过十二岁。” “好了,朕走了,外面日头毒,你先回去吧。” 君墨说完,就径直带着小林子与小淳子离开了。 御驾亲征,需要筹备的事情太多。且又因着太后此前并无处置政事的经验,接下来整整一个月,君墨都异常忙碌。 八月末,君墨派遣刘平安先行带兵出发,去调遣兵将支援边关。 君墨定于九月初六离开渭城,九月初五,小林子与小淳子还在殿中来回检查要带去的东西,生怕有什么遗漏。 如今政事都已经交托给了太后,又怕太后一人太过劳心费神,君墨还专程请了齐王从旁协助。 明日就要离开,今天倒是没有什么事情,便站在一旁看两个侍从来来回回地检查东西。 “好了,朕是去打仗,又不是去游山玩水的,能够不带的东西就不必带了。” 小淳子连连摇头:“正是因为陛下是去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所以该带的东西才一定要带齐备才是,边关条件艰苦,陛下恐怕要受苦了。” “有什么受苦不受苦的,边关那么多将士都能够坚持,朕还不能坚持了不成?” 君墨突然想起什么,指挥着小淳子:“对了,书架上那梨花木的匣子也一并装上。” 小淳子以为是什么要紧东西,连忙取了过来,打开来一瞧,却看见是一个木头人,忍不住愣了愣:“陛下要带的是这个?” “对。”君墨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什么,神情柔和了下来:“这是用在佛像面前供奉了许久的檀木雕刻的,保平安的。” “那是应该带着。”小淳子连忙将东西装了起来。 第1252章 番外四 帝宠(51) 第1252章 番外四帝宠(51) 第二日一早,御驾亲征的仪仗便已经准备妥当,太后率领着朝中文武百官前来相送。 太后张了张嘴,却只呐呐地望着君墨,半晌不得语。 君墨笑了笑:“母后在宫中,定要好生保重自己。朝政之事,若是太过繁杂,便让下面的朝臣多分忧。不管如何,也莫要累坏了自己才是。” “哀家知道。” 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是楚国的皇帝,可是,在母后心目中,你只是母后的儿子, 母后别无所求,惟愿你平安。” “儿臣知晓的,母后安心就是。” 吉时至,君墨拜别了太后,上了龙辇,临进龙辇的时候,转过头往后看了一眼,却瞧见一旁的钟楼上,似乎站着一个人。 不知道为何,君墨几乎能够立刻就确定,那人,应该是赵云燕。 君墨身形微微一顿,沉默了片刻,才低着头进了龙辇。 出了渭城到达第一个驿站,君墨便将龙辇换成了马,一路往楚国南面边关而去。 经由一个多月的长途行军,终是在十月中旬到达了楚国边关一个叫凉城的地方,凉城往南再行七八里路,就是其宁关,其宁关外便是南诏国的地方了。 南诏国的大军便驻守在凉城与其宁关的中间,君墨直接便去了营地。 营中早已经收到消息,众将领皆前来相迎。 见礼之后,君墨方将目光扫向立在最前面的王明志:“如今情形如何?” 王明志似乎不曾料到君墨一来就询问起此事,愣了愣,才忙不迭地道:“我军与南诏国大军正面冲突过三次,赢了两次,输了一次。但是这也不过是因为南诏国不过数万人,我军在人数上略有压制。” “事实上,南诏国极少会给我们与他们正面冲突的机会,大多时候,他们都只会玩偷袭,派凶猛野兽前往凉城扰民,使用蛊毒这些下三滥的法子。” “只是,法子虽然有些下三滥,却三番四次让我们吃了亏,如此一来,我们军中将士的军心便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君墨点了点头:“朕明白了。” 王明志这才寻到了机会,忙不迭地道:“陛下赶路辛苦,末将已经准备好了王帐,末将先带陛下过去,陛下先好好歇息一番吧。” 君墨颔首应了,随着王明志去了营帐。 营帐位于大营正中间的位置,营帐极大,里面东西虽然算不得十分精致,只是该有的却都有,收拾的也还算干净,看起来便知道废了一番功夫。 “多谢王将军了。” “末将不敢。” 王明志见君墨一脸疲惫,便先行告退离开了。 小淳子连忙叫人打了水来,侍候君墨梳洗了,服侍着君墨上了榻歇息。 “这南地倒似乎比渭城还要冷一些,这十月中旬,便已经感觉到寒风刺骨了。”小淳子眉头紧蹙着,低声抱怨着。 “倒也不是冷些,只是稍稍潮了一点,所以一冷就感觉像是冷气浸入了骨子里一样。与渭城干燥的风不同的……” 君墨打了个哈欠:“你们也找个地方稍稍歇一歇吧,到了这营中,想要安安稳稳睡个好觉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小淳子与小林子二人皆应了下来,退了出去。 只是却也睡不着,正青天白日的,外面时不时传来士兵巡逻经过的声音,盔甲声脚步声,还有稍远处练兵的声音,喊杀声震天。 君墨睁着眼听着,后来实在是困倦得厉害,才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儿,一觉醒来,精神倒也稍稍好了一些。 小淳子与小林子都已经在一旁侍候着了,两人正在悄无声息地摆放着从渭城带过来的一些日常用品。 “什么时辰了?”君墨开口问着。 两人皆转过头望向君墨,小林子连忙应着:“刚酉时。” 君墨愣了愣,原来他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吗? 起了身,君墨走到营帐门口,外面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君墨转过头:“南地似乎比渭城天黑得要稍稍晚一些。” “是啊,若是在渭城,这个时候天都已经暗下来了。” 君墨站在营帐门口沉默了片刻:“朕四处走走去。” 小林子闻言,连忙道:“可要知会王将军?” “朕就随便走走而已,叫他做什么?这是在大营之中,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朕还有暗卫呢。” 小林子见君墨坚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垂着头应了声,跟在了君墨身后。 营中的情形比君墨料想中好了不少,一切井然有序,一路上,君墨一连遭遇了不少盘问,虽有些麻烦,心中却还是高兴的,看来,王明志治兵还是十分严苛的。 一路走到营帐边缘,似乎是伤兵营,有不少士兵都受了伤在养伤,闲着无事聚在一起说话。 “听闻陛下御驾亲征,今日已经到了大营?” “是啊,我也听说了,不过啊,我瞧着也没什么用处,陛下虽然是皇帝,可是这行兵打仗的事情,哪是他做得来的?” “嗯,我有个亲戚在宫中当值,此前在老家的时候,他出宫探亲,倒是说起过当今陛下。那个时候,当今陛下还是太子,听闻是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 “啧,这样的货色,就因为生在了皇家,竟也当了皇帝。唉,可惜老子不太会投胎啊,要是老子也能够头胎在皇家,在个富贵人家,那就好了,就不用在这儿卖命了。也不知道这场仗能够赢不,我老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小林子听见那些话,脸上眉头微皱,就要上前。 君墨抬了抬手,将他拦了下来,转身从另一侧离开了。 “他们说的都是实话,当年,朕的确是混蛋得很。” 见小林子神情郁郁,君墨笑了笑,不以为意:“打仗,最苦的就是这些士兵了,朕不过被他们念叨两句而已,又不会少一斤肉。” 王明志找到君墨的时候,君墨正在营地边缘查看营地旁边那一条极深的沟壑。 “陛下。” 君墨转过身,见是王明志,连忙朝着王明志招了招手:“王将军,朕方才瞧了许久了,这沟是什么东西?” 第1253章 番外四 帝宠(52) 第1253章 番外四帝宠(52) 王明志连忙上前:“南诏国巫蛊之术盛行,又会召唤飞禽走兽,为了抵御南诏国的蛊虫和野兽攻击,末将与其他几位将军想了不少的法子。” “哦?都用过什么法子?” “我们在野外行军的时候,为了防止野兽进攻,也时常会点燃火堆来防御,所以最开始想到的就是用火,可是需要日夜不停歇地燃着火,能够烧的东西都烧得差不多了,就没有了抵抗之力。” “随后我们才挖了这一条沟渠,在里面放上一些捕猎用的机关。倒也能够抵御一些野兽攻击,可是对蛊虫却是没有丝毫的用处。” “之后我们又针对蛊虫加以改进,弄了许多生石灰来,洒在了这沟渠之中,又加上之前那些捕兽的机关,如今才稍稍好了一些。只是不知道,这沟渠能够坚持多久。” 君墨点了点头:“辛苦了。” “末将应该做的,且这些法子都不是末将一个人想出来的,当不得陛下这一句辛苦的。” “陛下,晚饭已经准备好了,陛下先行回营用饭吧。” 君墨点了点头,跟着王明志一同回了主营。 营帐中已经布好了菜,王明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营中条件艰苦一些,末将只能弄到这些菜了……” 君墨探过头看了一眼,一共三菜一汤,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菜的青菜炒肉,一个丝瓜炒鸡蛋,一个炒茄子,还有一个青菜豆腐汤。 君墨眉头蹙了蹙:“朕既然已经到了这营帐之中,便不是来享福的,朕方才瞧见了士兵们吃的东西,不过一碗米糠混杂的粥,半个窝窝头。以后,士兵们吃什么,朕吃什么就是了。” 见王明志低声应着,却似乎并未放在心上的模样,君墨便又重新强调了一遍:“若是不从,军法处置。” “是。” 吃了晚饭,君墨才问王明志:“柳清绝呢?” “此前收到陛下的圣旨和密信,柳将军不肯相信,拒不服从,带亲卫兵在营中闹事,末将实在没有法子,派人将柳将军送到了凉城的城守府中休养去了。” 君墨点了点头:“你做得不错,朕明日去城守府瞧瞧。” 君墨早早歇下了,夜半三更,却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君墨睁开眼,就瞧见在值夜的小林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怎么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回禀陛下,是南诏国又召唤了野兽和蛊虫来夜袭了。” 君墨沉默了片刻,坐了起来:“朕瞧瞧去。” 小林子连忙侍候君墨起了身,又拿了一件斗篷给君墨披了,才随着君墨一同出了营帐。 “陛下……” 门口的守兵见着君墨,忙不迭地行礼:“陛下,野兽和蛊虫夜袭营地,陛下的营帐周围都已经洒了驱虫药,外面不安全,陛下还是先回帐中吧?” 君墨摆了摆手:“放心,朕不会有事的。” 说着,人已经走了出去。 傍晚时候看过的沟渠的位置君墨还记得,穿过因着这场夜袭而显得有些吵闹和混乱的营地,就瞧见了。 沟渠周围已经围满了士兵,火把不停地挥舞着,是不是还有野兽的叫声响起。 君墨瞧见刘平安立在一旁,眉头紧蹙着,便上前了两步:“情形如何?” 刘平安转过头瞧见君墨,微微愣了愣:“陛下。” “目前还好,沟渠中的生石灰和捕兽夹那些起了些作用,拦住了大量的蛊虫和野兽,偶有冲过来的,也能够很快除掉。” “陛下,这里太过不安全,陛下还是先回营帐吧。” 君墨抿着唇站着,眼皮有些跳,总觉着还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要发生似得。 脑中念头刚起,就突然听见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嗡嗡嗡的,像是什么扇动翅膀的声音,却又比那声音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众人皆在寻找着声音的来处,君墨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只怕是南诏国召唤了能够飞的虫子来夜袭了,传令下去,所有人回营帐。” 刘平安神色一凛,急忙将消息告诉了王明志,王明志飞快地下了令,众人慌忙后撤。 “陛下,末将送你回营。” 刘平安快步走到君墨身侧,直接拦住君墨的肩膀,便往后带。 刘平安是武状元出生,力气极大,君墨踉跄着被他推着走,嘴紧紧抿着,不发一言。 声音越来越近,刘平安的脚步也越来越急,最后几乎将君墨提了起来,朝着主营冲去。 等着回到主营,将营帐的门一关,所有人才都松了口气。 “叫门外的守兵一起进来。” 刘平安应了,出门将所有守兵一并叫了进来。 “陛下的营帐周围,包括营帐顶都洒满了驱虫药,陛下不必担心。” 君墨来来回回地踱步着,听刘平安如此说,转过了眼来,眼中已经赤红一片:“朕的命是命,那些将士们的命也是命。” 那“嗡嗡”的声音愈发近了,似乎就在头顶盘旋一般,吵得人不得安宁。 “也不知外面情形如何。”君墨喃喃自语着。 没有人应声。 “你过来已经有段时日,此前南诏国可用过这种能飞的虫子来袭营?” 刘平安摇了摇头:“不曾。” 君墨拢在袖中的手猛地收紧,面色愈发冷了几分:“如此看来,倒是南诏国知晓朕已经到营中了,是用这样的方式来给朕一个下马威啊。” 那些飞虫一直盘旋不去,夜已经很深,只是营中却没有人睡得着。 一直到天光渐亮,君墨才突然抬起了头来:“你们听,外面的声音是不是没了?” 经由一夜那嗡嗡嗡的声音,众人耳朵都似是已经习惯了那样的声音,只觉得还有那样的声音在盘旋,只是仔细一听,却又似乎没了。 刘平安连忙道:“末将出去看看。” 君墨心中担心:“再等等吧。” 又等了一会儿,的确是听不见那声音了,君墨才将放在一旁的斗篷扔给了他:“你披上再出去,手上拿个火把,不停地挥舞着,若是有虫子接近,便用火把烧。” 刘平安应了声,武装妥当,才小心翼翼地将营帐门打开了一条缝,钻了出去。 第1254章 番外四 帝宠(53) 第1254章 番外四帝宠(53)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外面渐渐有人声响了起来。 君墨侧耳停了片刻,才终是确定了下来:“应该是无碍了。” 小林子与小淳子连忙劝阻着:“陛下还是等着刘将军打探消息回来吧,昨天夜里那情形,实在是有些吓人,这南诏国,这么就这么邪乎啊?” 君墨沉默地站着,营帐门被推了开来,刘平安从门外走了进来:“已经无事了。” 君墨瞧着刘平安的神情有些凝重,心中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营中伤亡如何?” “目前还未统计出伤亡人数,反应迅速,大多数人都撤回了营帐,伤亡应该不算太多,只是……” 君墨定定地望着刘平安。 “只是那些被那飞虫攻击死去的士兵,死得太过惨烈,衣裳都被虫子给吃掉了,全身上下都是伤口,血肉模糊,有好些被那些虫子咬去了皮肉……” “方才末将瞧见的时候,都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营中有许多士兵瞧见了,如此一来,若是不能尽快想出应对这飞虫的法子,必定军心涣散。” “王将军已经在叫人掩埋失去的士兵的尸首了,因为被咬的血肉模糊,几乎不辨面目,暂时都不知道死的是什么人。还得等着待会儿清点之后才能完全确认下来……” 不用出去看,只听刘平安描述,君墨便已经能够想象得出那些死去的士兵是什么样的情形。 君墨跌坐在椅子上:“南诏国,还真是狠啊。” “咱们连南诏国一个士兵都不曾见到,南诏国便将咱们的士兵杀了,还将咱们的军心都给杀散了……” 营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有士兵送了饭菜过来,君墨叫人将饭菜放在了桌子上,却全然没有任何胃口。 在来之前,他便已经设想过可能会遇到的各种各样的情形,却不曾想到,现实比想象更为悲惨许多。 营中一直安静着,外面却突然又响起了一阵吵闹之声。 君墨抬起眼来和刘平安对视了一眼,刘平安连忙又打开营帐出去了。 不一会儿,便又回到了营中。 “营中有些士兵瞧见了昨夜被飞虫攻击的士兵的模样,太过害怕,就当了逃兵,只是还未跑远,就被抓了回来。” 君墨深吸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眉头紧蹙着,半晌,才站起了身来:“朕瞧瞧去。” 逃跑的士兵被抓到了校场上示众,君墨到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士兵。 被抓回来的士兵被捆绑着跪着,周围的士兵皆是垂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们入营也不是一两天了,都知不知道,逃兵,应该受到什么样的处置?”王明志站在一旁,脸色铁青。 跪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男孩,约摸不到二十岁的样子,满眼通红。 “知道,煽动士兵逃跑者,杖毙。逃跑者,仗十,罚做苦力兵。”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逃?” “因为,即便是杖毙,也比被虫子咬死来得好,至少还能留个全尸。” 周围的士兵皆在低声交头接耳,君墨的心中却是一片荒芜。 他深知,这个士兵说出的,只怕是许多人的心声。 昨日夜里那些被虫子袭击的人死去的模样只怕让许多人都觉得心有余悸,都是死,自然选个体面的死法。 王明志脸色更差了一下,鞭子猛地抽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稍稍小了一些。 “那你们可知,我们是楚国的士兵,是楚国的守护者。若是今日我们大家都因为这个逃了,那么明日,南诏国的大军踏入我楚国,这样死状凄惨的人,就可能是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兄弟姐妹,你们的妻子,你们的孩子,甚至你们,也依旧难逃一劫。” 众人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动容的神色来。 那跪在地上的士兵脸上却仍旧带着几分不羁:“可是即便我们守在这里,我们连南诏国士兵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却还是在不停地死人。如果是这样,那我们镇守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君墨阖了阖眼,眼中带着几许疲惫:“你去同王明志说一声,这个士兵所言没有错,想要活命也没有错,让他从轻发落吧。” “陛下……” 君墨摆了摆手:“再派人在营中张贴公告,许诺三日之内解决南诏国那些可以飞的蛊虫的问题。若是不能解决,所有想离开的人,朕都放他们离开。” 刘平安脸上满是诧异,沉默了半晌,才低头应了下来:“是。” 刘平安快步走到了王明志跟前,附在王明志耳朵旁边说了,王明志抬起眼朝着君墨看了过来,沉默了片刻。 半晌才终是开了口:“是,的确如你所言……” 君墨看了那跪在地上的士兵一眼,转身离开了。 回到营中,君墨看了眼桌上冷笑的饭菜,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了碗。 “陛下,这饭菜都已经凉了,奴才端下去叫人给重新热一下吧?” 君墨摇了摇头:“不必了,不过只是凉了而已,没什么关系的。” 刚吃完了饭菜,将碗搁下,营帐外就响起了士兵的禀报声:“陛下,王将军与刘将军求见陛下。” 君墨知晓他们来所为何事,叫小淳子将碗筷收了,才点了点头:“进来吧。” 王明志与刘平安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王明志脸上带着几分焦急:“陛下,那些虫子会飞啊,根本无法处置啊,咱们也不可能把整个营地给罩起来吧?” “何况,即便是能够将营地罩起来,南诏国也还可以指挥蛊虫去侵袭凉城中的百姓啊……” 君墨倒是不怎么着急,转过身望向小林子:“朕记着,朕之前叫血隐楼寻了两个懂些巫蛊之术的人,好似一并带着来了的吧?” 小林子颔首。 “人在何处?” “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进出军营,奴才将其他人都安置在了凉城。” 君墨点了点头:“传信过去,叫他们立马入营来见朕。” “是。”小林子应了声,退了出去。 君墨这才抬起眼来望向王明志与刘平安:“他们以巫蛊之术与召唤之术来袭击,咱们便以其人之道来应对便是。” 第1255章 番外四 帝宠(54) 第1255章 番外四 帝宠(54) 两人来的极快,一到营中,就按着君墨的吩咐,趁着尚未将昨夜遇难士兵的尸体全部掩埋之际,前去仔细查看了一番。 随后又在营中走了一圈。 昨夜那些飞虫袭营之际,有些士兵用火把烧了一些虫子,地上还残留着那些飞虫的尸首,两人仔细看了一圈那些虫子的尸体,神情皆有些凝重。 “这些飞虫名叫隐翅,十分凶狠,算是召唤虫类中极为厉害的一种了。只是有些奇怪的是,这一带地方,并不符合隐翅的生活环境。也不知南诏国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将这些隐翅召唤了过来的,若是能够在千里之外召唤这些隐翅,那召唤师的召唤之术定然十分强大了。” 君墨摩挲着衣裳上的花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兴许,南诏国根本不是利用召唤之术将这些隐翅带到这儿的呢?” 众人闻言,皆是抬起眼来望向君墨,眼中满是不解。 “兴许,正是因为这些隐翅十分凶狠,所以南诏国特意将这些虫子抓了起来,以专人驯养之,然后将这些虫子运到了战场之上,便是为了以这些虫子来征伐天下呢?” 君墨眯了眯眼:“毕竟,他们连蛊虫都能驯养来作为战争的工具,不是吗?” “陛下所言,倒也十分有可能。虽然隐翅对生存的地方有些挑剔,不过总得说来,也不过就是冷热和水,冷了可以用炭火盆子烘热,热了可以用冰盆子降温,都并非太难的事情。” “是,属下确定,这附近原本的环境不适合隐翅生存,且隐翅分布的地方属下也大致知道一些。若是如陛下所言那般,一切倒是有了解释。” 君墨目光落在那两人身上:“所以,你们有了什么应对之策了吗?” 两人沉默了片刻:“召唤术有一定的限制,便是召唤之人不能离召唤出来的东西太远。南诏国若是放出这些隐翅出来袭击营地,那他们的召唤师定然就隐藏在附近。” “属下们虽然召唤之术不一定比得上南诏国的召唤师,不过等着隐翅到咱们营地之后,我们离得近,倒是占据一定的优势,虽不至于将那些隐翅给废掉,只是要打乱南诏国那边的计划,却也并非太难。” “属下二人可以一人留在营中扰乱南诏国的计划,一人暗中探寻南诏国召唤师所在的位置,带着刺客前去刺杀。” 君墨点了点头,眉头微蹙着:“这倒是一个暂时应对之法,只是无论是扰乱计划,还是刺杀召唤师,都不能够彻底消灭祸患。南诏国召唤师的数量不少,杀得了一个,便还有两个三个。” “最大的祸患,还是这批隐翅虫。” 众人沉默了下来,皆是一脸沉思的模样。 君墨盯着地上那些隐翅虫的尸首,声音渐沉:“若是你们二人所料想的是真的,这批隐翅虫的确是被养在南诏国营中,而并非分散在周围,被召唤而来,那事情兴许就好办了许多。” “咱们只需想法子潜入南诏国营地之中,一把火烧了那养隐翅虫的地方便可。” 君墨继续问着:“你们说那些隐翅虫本不是生长在这片地方,若是它们出来太久,不能够回到适合自己的生存环境之中会怎样?” “会死。” 王明志却蹙了蹙眉:“要潜入南诏国营地,此举似乎有些太过冒险……” 君墨手指在袖中轻轻捏了捏:“这些隐翅虫,是咱们最大的隐患,不除掉,咱们兴许还未见到南诏国大军的影子,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众人听君墨这样一说,却又不作声了。 君墨沉吟了片刻:“咱们营中,可有南诏国派来的细作?” 王明志不明白君墨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来,却也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两军交战,互相混入细作本是寻常事,不过陛下放心便是,即便是有南诏国的细作,也断然只是普通士兵。营中守备森严,一些普通士兵,成不了事。” 君墨笑了笑:“所以,南诏国营中,也有咱们的细作了?” “有。”王明志应答之后,才恍然明白了君墨的意思,稍稍愣了愣,才又道:“可是即便是有咱们的细作……” “嗯,朕知道的,他们也大多只是普通士兵,在营中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不过,探一探虚实,应该是够用了的。” 君墨说着,吩咐着王明志:“你派人想法子传信过去,让他们帮忙打探一下,南诏国营中可有隐秘所在,重兵把守,不让旁人靠近的地方。大抵在营中什么位置,打探好之后,想法子传信来报。” 王明志应了声好。 君墨又接着道:“至于咱们营中那些南诏国细作,他们潜伏在咱们营中的作用,大抵也同样是打探消息所用。兴许朕昨日入了营的消息,就是他们传出去的,因而才有了昨天晚上隐翅虫袭营之举。” “既然他们是为了打探消息而来,那咱们自然应该合理地利用他们,传递一些对咱们有利的消息出去了。” 君墨将手背在了身后,脸上带着几分坚定:“你这两日,要刻意营造出,咱们怕了那隐翅虫,频繁调动军队的表象来,要让南诏国的那些细作以为,咱们要往后撤退,撤回凉城。” “你派人同凉城城守传个旨意,让他组织凉城所有百姓往后撤,撤退到后面的周望城。如此一来,既可以让这出戏更加真实,即便是出了什么岔子,也能够保证城中百姓的安危。” “凉城之中到处都是房屋,一旦我们将凉城中的百姓撤离,后撤到凉城之中,到时候即便是隐翅虫来袭,士兵们也有躲避之处。南诏国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定会想方设法地阻止咱们后撤……” “你们猜,他们会如何来阻止?” 王明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闻言只稍作沉吟,便抬起头来望向了君墨:“连夜发动攻击,想方设法,将我们彻底留在凉城之外。” “是了。”君墨点了点头:“南诏国想要让我们死在这里,定会倾尽全力。包括那些隐翅虫和士兵。” “我们兵分两路,趁着南诏国营中空虚之际,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大营。” 第1256章 番外四 帝宠(55) 第1256章 番外四 帝宠(55) 许是因着之前一直被软禁在城守府的缘故,柳清绝只穿了一身靛蓝色常服,并未着盔甲,看起来倒不像是个武将,更像是个儒雅书生。 “君墨啊,你可算是来了。对了,我刚才听王明志说你刚起,吃饭了没啊?” 柳清绝的脸上满是关切神色,像是一个长辈对一个小辈的普通问候。 只是,这样的话,放在此处,却似乎就有些不对劲了。 柳清绝却似乎浑然未觉:“我刚已经听人说起过昨天晚上的事情了,也看到了那被虫子咬死的士兵尸首了,南诏国这一手,可算是十分歹毒的了。” “我就说过,就该早点出战,趁着南诏国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可是其他人却畏畏缩缩的,都不让出兵,害得咱们丧失了最佳战机,你看,现在南诏国准备充分了,事情变成了这副样子,怪谁呢?那王明志还说……” 柳清绝说了半晌,才发现君墨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一边说着一边有些疑惑地抬起眼朝着君墨看了过去,就瞧见君墨坐在矮几后面,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眼神暗沉如墨。 柳清绝骇了一跳,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有些想不起下面自己想要说什么了,只蹙着眉站着,心中暗自想着,他上一回见到君墨,似乎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君墨才不过到他的胸口那么高,一脸的稚气,若是给他一个好玩的玩意儿,定能高兴半天。 可不过才两三年,面前的这个人,却让他几乎不敢认。 身量比以前长高了许多,面容也已经褪去了稚气。眸光深沉,早已经不见了印象中的稚气,就那么默不作声地坐着,却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压迫感来。 见柳清绝站着不说话了,君墨才收回了手指,神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柳将军可说完了?” 柳清绝又是一愣,此前君墨总是跟在他身后,喊着三舅舅三舅舅,让他带他爬上房顶,带他去骑马打猎,带他玩弹弓玩蹴鞠的。 如今柳将军三个字一出,却一下子就让柳清绝想了起来,面前这个少年,已经是楚国的皇帝了,万人之上的皇帝,连他都应该跪拜的君王。 他方才似乎……并未行礼,且还在君墨面前你你我我的称呼着,甚至还直呼了君墨的姓名。 柳清绝眉心一跳,连忙上前跪了下来:“末将柳清绝拜见陛下,末将方才无状,还请陛下恕罪。” 到底是柳传铭教导出来的,大是大非,还是十分清楚明白的。 君墨在心中暗自评判了片刻,才施施然开了口:“柳将军方才所言,朕都听得分明。柳将军是觉得,应该抢下战机,所以三番四次地不听朕的旨意,执意出兵?” 柳清绝也是在战场上混过十多年的人了,如今认识到了自己与君墨的身份差异,自然也就沉下心来仔细应对了起来。 “陛下,南诏国狼子野心,对咱们楚国虎视眈眈,三番四次骚扰我楚国百姓,让边关百姓不堪其扰,不能不除啊。” 柳清绝并未直接回答君墨的问题,却也是在为自己解释着。 君墨笑了一下,只是柳清绝却一眼就瞧出了那笑容中的冷意。心中愈发诧异了几分,究竟是为什么,君墨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了这么多,仿佛都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柳将军倒是很为边关百姓着想啊,可是柳将军有没有站在楚国的立场上,为楚国想一想?有没有把自己换到南诏国的角度去想一想?” “南诏国为何将大军放到楚国边关外,却不进犯,只骚扰边关百姓?” “是为了挑衅我们。” “是啊,是为了挑衅我们,柳将军既然知道南诏国是为了挑衅我们,又怎会不去想想,他为何要挑衅我们?我们与西蜀国战事刚歇,正是最为疲乏需要休整的时候,南诏国为何不趁此机会,一鼓作气,直接派大军攻打,反而一味地骚扰呢?” 柳清绝垂着头沉默不语。 “是因为,南诏国很清楚,如果他吞下楚国,势必会打破如今这个天下的格局,到时候南诏国独大,其它几个国家必然受到威胁。” “若是南诏国先动了手,就将他们的狼子野心昭然天下,那样一来,无论是西蜀国还是北燕国还是东明国,势必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必然会派兵援楚。那他受到我们四国群起而攻之,如何招架得住,又如何能够让他顺利攻下楚国?” “所以,他刻意在边关百般骚扰,就是等着我们坐不住。” “一旦我们先出兵,他就有了借口,说是我们先动的手,他们是逼不得已的。如此一来,其余三国即便是想对咱们伸出援手,也找不到理由。” 君墨的语气愈发尖锐了一些:“柳将军也是纵横沙场十数载的老将军了,这样浅显的道理难道就不懂?即便是你不懂,朕三番四次下旨,你也抗旨不尊,这又是为何!” 柳清绝方才进入这营帐之前,还在想着,进入营帐之后,一定好好地同君墨聊一聊,告诉他当初他出兵也是有苦衷的,他见百姓那样受欺负,心中自然受不得。 然后等着君墨认同他之后,便好好在君墨这里,将王明志和其它几位将军告上一状。 只是如今,却好似一盆凉水兜头而下,凉了个彻头彻尾的。 倒是的确想过这些问题,王明志与其它副将也三番四次地说起过,甚至圣旨他都是看过的。 可是,却也总是觉得,王明志他们上战场的经验比不上他们,他们懂什么。君墨远在渭城,对边关的局势全然不知,自然不能做出最为正确的判断。且君墨不过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那些个圣旨一定是朝中那些文臣瞎指挥的。 而且不是有一句俗话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故而,才闹出了那么一出,只是方才被君墨的变化震撼了一番,又被君墨如此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倒是稍稍冷静了一些。 好似,这一回,的确是他错了? 第1257章 番外四 帝宠(56) 第1257章 番外四 帝宠(56) 他只是性格急躁冲动易怒了一些,却并不是傻子,细一思量,便只觉着头皮有些发麻,这深秋初冬的天里,额上却冒出了细细密密地汗珠来。 君墨的目光静静地落在柳清绝的脸上:“柳家乃朕的外祖家,将门之家,深得百姓爱戴,群臣信服,柳太尉花甲之年,却仍旧在外带兵征战,护卫家国安宁,这才得到了世人的爱戴与敬重,让柳家这块金字招牌在朝中,在百姓中竖了起来。” “你是柳太尉的儿子,朕希望,柳家的名声,不要辱没到了你的手中。” “陛下,末将……知罪,请陛下责罚。”柳清绝冷汗涔涔,将头重重地叩到了地上。 君墨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柳将军若是果真知错了,那朕便给你一个将功抵罪的机会,你觉着如何?” “陛下尽管吩咐,末将定然万死不辞。” 君墨便将他们打算诱惑南诏大军前来攻打,而后派人绕后去南诏国大营放火烧营的计划同柳清绝说了。 “朕若是将这带精卫悄悄去南诏国大军放火的重任交与你之手,你可能够完成任务?” 柳清绝仔细思量了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末将定能将此事做好,请陛下放心。” 君墨颔首:“夜袭敌营的计划须得保密,你因着抗旨的罪名,被软禁的消息在营中人尽皆知,片刻之后,朕佯装对你发怒,而后叫人将你送走,而后将你送去与精兵暗卫回合,他们会告诉你具体计划,你若是有什么好的计策亦可与之商议。等着收到信号之后,你们便出发……” 柳清绝颔首:“末将明白。” 君墨侵害感情“嗯”了一声,半晌,才又幽幽叹了口气:“楚国能否守住,这一次,是至关重要的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末将遵旨!” 君墨颔首,伸手握住一旁的茶盏,将茶盏拿了起来,猛地摔在地上。 “朕叫你一声舅舅是对你的敬重,可是你却因为朕对你的敬重,就如此不知好歹。抗旨不尊,对朕大呼小叫,还敢来质问朕,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来人,将柳将军带下去,找个妥帖的地方关押起来,命人仔细看守,没有朕的允许,不准任何人前往探望!” 小林子朝着外面打了个手势,便有不少守卫进了营。 君墨面色铁青,脸上满是怒意。 柳清绝脸色亦是有些难看:“陛下,陛下定是受奸人所惑,末将一心为国,陛下却如此对待末将,当真是忠奸不分,简直昏庸至极!” 君墨气急,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高声怒吼着:“拉下去!给朕拉下去!” 不多时,王明志就匆忙赶了过来:“陛下,柳将军怎么……” 君墨低低地应了一声:“夜袭之事,就不需要动用营中其它将士了,朕已有安排。” 王明志仔细一回味,便明白了君墨话中之意:“陛下是想让柳将军去……” 君墨点了点头:“南诏国在咱们营中有细作,定然会仔细盯着咱们营中所有人,一旦发现异常的兵马调动,定会起疑。既然决定要夜袭,就定要做得天衣无缝才行,若不然,便功亏一篑了。” “营中其它将领,都绝没有柳清绝来得合适。南诏国知晓柳清绝是什么样的性子,也知道柳清绝抗旨之事,朕恼怒将他关押起来,没有人会怀疑。” “没有人会想到,朕会让柳清绝带人去夜袭敌营。” 王明志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陛下此计甚妙,只是柳将军那性子……” 君墨笑了笑:“柳清绝性格的确是冲动了一些,可是绝非不懂大是大非的人,他此前只是因为太过自负,全凭着一时意气去做事。如今既然已经知道自己错了,那他便仍旧是可用之才。” 此话王明志倒是极为认同的:“柳将军在行兵打仗之事上,营中无人能比得上。” “那就是了。”君墨往后靠了靠:“剑是一把好剑,就看怎么用了。若是用得好,便是若虎添翼,所向披靡。若是用的不好,便只能损伤自己了。朕虽无能,却自觉,能够用好这一柄利剑。” 王明志忙道:“陛下圣明。” “行了,此事就这样安排了。其余的事情,你抓紧些时间。” 王明志应了声,退了下去。 夜里,南诏国又放出了隐翅虫来进攻,君墨命那两个懂巫蛊之术的人前去应对,一人留在营中想法子控制隐翅虫,一人带着暗卫去寻找隐藏在不远处的召唤师。 又是一个不眠夜,外面隐翅虫的声音扰的人心慌意乱。 只是第二日到了早上,王明志迅速派人清点了营中士兵,却发现死亡人数骤降,只有两人遇难。 而南诏国的召唤师也被暗卫刺杀了两人。 军心一下子安稳了许多。 王明志仍旧命凉城的太守将凉城百姓撤离出了凉城,随后先行派士兵搬了一些东西进城安置了。 一时间,将要退守凉城的消息在营中传了开来,王明志也不解释,反倒传令下去,叫所有士兵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随时待命。 君墨也叫了小淳子与小林子,前前后后的收拾东西,准备东西。 当日傍晚,君墨在营中闲逛的时候,就听见许多士兵在议论此事。 “看来是真的准备退守凉城了。” “不是已经能够对付那隐翅虫了吗?昨日夜里也没怎么死人,怎么还退守啊?” “毕竟只是一时之计,谁知道南诏国还会不会有其它乱七八糟的飞禽走兽放出来啊,还是退回城中比较安全吧可能。毕竟城墙可以阻挡住走兽,躲在屋中可以挡住飞禽……” “这样最好,老子可不想把性命这样交代在这里。即便是死,也得杀他几个南诏国人再死啊,就这样被虫子咬死,多不风光啊。” 君墨回到营中,便将王明志与刘平安等人唤了过来。 “南诏国若是要攻,只怕就是今夜了,准备好迎战。” 倒是果然不出君墨所料,当日夜里,就有探子传信过来,说南诏国带兵打过来了。 第1258章 番外四 帝宠(57) 第1258章 番外四 帝宠(57) 先来的,是隐翅虫。 嗡嗡的声音在营地上方响了起来,吵得人心惶惶。 君墨听见战鼓与号角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即外面吵闹声渐渐大了,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高声喊着:“快些,敌军袭营,准备迎战。” 君墨立在沙盘面前,目光缓缓扫过。 这一两日,他站在这地方的时间最多,他虽不曾出过营地,营地周围的地形地势却也早已经了然于胸。 君墨抬起眼来看了看沙漏,子时刚过,暗卫应当已经埋伏在了敌营附近。 “报——” “敌军的先遣部队已经到达凉风顶附近。” 君墨的目光落在了沙盘上一处高地之上。 王明志冷声吩咐着:“再探!” 随后转过头来望向君墨:“陛下,敌军袭营,营中危险,要不陛下还是先行回城中暂避一夜吧。” 君墨摇了摇头:“无碍。” 复又问着:“敌军的先遣部队约摸还有半个时辰便可到我军营地附近,你想如何应对?” “敌军有隐翅虫助阵,若是贸然出兵迎战,恐伤亡惨重。末将想主要兵分两拨,一拨出营应战,一拨留守营地之中。两拨士兵分别跟着一位懂巫蛊召唤之术的高人,如此一来,也可应对南诏国的巫蛊召唤之术。” 君墨点了点头:“就按你的想法去办吧。” 王明志点了点头,快速吩咐了下去。 “报——” “敌军的大部队已经到清山坡。” “报——” “敌军先遣部队已经到达孟光湾附近。” 君墨的手在沙盘上轻轻移动着:“南诏国一共调集了多少大军?” “一共六万人,只留守了五千人左右在营中。” 君墨嘴角微微勾了勾:“南诏国自恃自己有蛊虫,能够召唤飞鸟虫兽,倒是十分大胆,只留区区五千人守住营地。” “等着敌军大部队到达孟光湾,便发信号,让柳清绝他们动手。孟光湾离南诏国大营约摸六七里地,即便是收到消息,第一时间便回营相救,也须得要一个时辰左右。” 王明志颔首应了。 君墨才又吩咐着:“一旦敌人流露出要折返回营相救的意图,你便带兵追在敌军后面打,用骚扰战术,打一下,撤一下。” “报——” “敌军先遣部队已经达到我军营地外一里地的地方,并召唤了不少凶猛野兽前来袭营。” 王明志点了点头,转过身望向君墨:“陛下,末将先去瞧瞧。” 君墨应了一声:“去吧。” 王明志快步从营中走了出去,君墨听见他叫营帐外的亲兵取剑来,随后又吩咐着副将派人再调集一小队的精兵,守在主营之外护卫陛下安危。 号角声与战鼓声愈发密集,叫人心潮澎湃。 君墨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手紧紧地握住扶手,心中到底是有些担忧的。 正如当初他来的时候,这营中的一些普通士兵所言那般,他从未上过战场,所有的计策谋略,此前不过止于纸上谈兵而已。 这是他到这营中,亲自参与指挥的第一场仗,只能赢不能输。 若是输了,军心必定如失去了束缚的沙子一般,肆意溃散。 只是这个赢字,说起来似乎极为容易,做起来却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 “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小林子与小淳子往君墨身侧靠了靠,眼中不无担忧:“陛下,要不,还是叫人护送陛下回凉城中吧,敌军袭营,这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君墨挺直了背脊,一动不动:“你们听见了吗?外面的声音?” 小林子与小淳子面面相觑,不知君墨为何问这个问题。 只是不等他们回答,君墨便又接着道:“这些个士兵,皆有家有父母兄弟,有些还有妻子子女,可是他们为了护佑楚国安宁,却不顾自己生死,不顾在家挂念着自己的亲人,以命相搏。朕是楚国的皇帝,又岂可轻言退缩。” “去瞧瞧看,外面情形如何了。” 小林子应了声,掀开了营帐帘子,只是刚刚将帘子掀了起来,就听见几声破空声响起。 “陛下,小心!” 暗卫皆现了身,将君墨护在中间,用剑飞快地挡开了箭矢,有人追了出去。 小林子快步退回了君墨身侧:“南诏国先遣部队虽然已经达到了大营外,可是却尚未攻入营中,定是此前藏身于咱们营中的南诏国细作,趁此机会埋伏在了陛下的营帐外。” 果真,没过多一会儿,出门去追的暗卫便回到了营中:“有四人,皆穿着楚国士兵的衣服,已经全部处置完毕。” 君墨点了点头,就听见小林子嗤笑了一声:“他们未免也太急不可耐了一些。” 君墨倒并不这样认为:“只怕他们的目的并非是真的想要刺杀朕,十有八九,是为了来打探朕是否还在这营帐之中。恐怕,真正的刺杀即将要来了。” 营中众人闻言,眼中皆隐现几分担忧:“那……陛下,咱们要如何应对啊?” 君墨神情倒是淡淡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着便是。” 倒似乎为了应君墨的话,很快地,就听见嗡嗡的声音在靠近。 “陛下,是隐翅虫。” 君墨点了点头,营帐内外都点着火把,隐隐约约可以瞧见外面的影子,众人便瞧见黑压压地一片靠拢了过来。 “南诏国是准备用隐翅虫来刺杀陛下?”小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从未见过如此情形,连身子都在打着颤。 小林子急急忙忙道:“那两个会巫蛊召唤术的暗卫,应当还有一人在营中,属下传信与他。” 君墨点了点头,抬着头望向那营帐上面黑压压的影子,眉头轻蹙。 隐翅虫扇动翅膀的声音恍惚是在耳边响起的一般,吵得人不得安宁。 君墨瞧见那些黑压压的影子慢慢汇聚到了一处,朝着营帐顶冲撞了过来,营帐顶凹下来了一片,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些虫子的影子。 “天啊……” “这……这可怎么办啊?” 那些隐翅虫似乎在尝试着咬那营帐,小林子将君墨护在身后:“陛下,快走……” 第1259章 番外四 帝宠(58) 第1259章 番外四 帝宠(58) 只是还是慢了,那营帐已经被隐翅虫撕烂了一片,一大群隐翅虫从那片缝隙冲了进来,径直冲着营帐中的众人冲了过来。 小林子与其他暗卫一同,将营中的火把拿了过来,飞快地挥舞着,隐翅虫飞到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有虫子的尸体不停地落下。 只是隐翅虫太多了,仅仅靠着这些火把,似乎已经抵抗不住。 隐翅虫逐渐逼近…… 君墨紧紧握着手,心中终究还是泄出了几分仓皇,他答应过母后与皇姐,定会好生保重性命,平安而归,莫不是要食言了? 可是,战事还未歇,他不过将将来到这战场之上,还未击败南诏国…… 便在此时,营帐外突然有笛声响了起来,方才还无比凶猛的隐翅虫似乎像是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似得,在营中乱窜。 随后,便又汇聚在一起,顺着那方才被它们咬开的洞,飞了出去。 一时间,营中众人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跑了?” 小林子带着暗卫在营中搜寻了一圈,复又将那被隐翅虫撕开的口子挡了起来,众人才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定是被咱们的人给召唤走了。”小林子轻声道。 君墨点了点头,走到椅子旁,缓缓坐了下来。 背心早已经湿了一片,君墨长长地吁了口气,心中暗自想着,其实他也并没有那么不畏惧生死。 “陛下,属下赵仁求见陛下。” 外面传来禀报声,君墨看了小林子一眼,小林子便低声道:“赵仁,便是那两个精通巫蛊之术的暗卫中的其中一人。” 君墨点了点头,将他传了进来。 赵仁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见君墨端坐在椅子上,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陛下并无大碍吧?” 君墨点了点头:“无碍,辛苦你了。” 赵仁却摇了摇头:“属下察觉到有隐翅虫朝着主营这边过来,便连忙赶了过来,只是属下的修为也不过能够扰乱隐翅虫的进攻而已,方才在外面瞧见那些隐翅虫突然有序地退了出来,心中惊异,还以为陛下出了事……” 君墨身子猛地一顿:“你是说,让隐翅虫退离开主营的人,不是你?” “并非是属下。” 小林子亦是觉着有些诧异:“不是你,难道是南诏国的人不成?” “南诏国这样处心积虑的,先是派人来以箭矢试探陛下是否在营中,随后指挥着隐翅虫前来进攻,眼瞧着隐翅虫几乎都要攻击到陛下了,却突然又撤离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君墨的手紧紧捏住椅子扶手,心中却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想来。 莫不是……她也在? 不等君墨细想,王明志匆忙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满是喜色:“陛下,末将瞧见南诏国大营的方向有火光亮了起来,看那火光,似乎火势不小,定是柳将军他们成事了。” 君墨闻言,心中亦是一喜,连忙站起身来,快步出了主营。 外面仍旧乱作一团,君墨朝着南诏国大营的方向望了过去,就瞧见那处的确有红光渐渐亮了起来,半边天空都被火光照亮了。 且越来越亮,似乎是火势越来越大的模样。 小林子目光落在不远处,似是突然瞧见了什么,目光一凛:“陛下,已经收到暗卫的信号,事已成。” 君墨闻言,心中一喜,抚掌大笑道:“好好好!” 有马蹄声渐渐近了,一个穿着副将盔甲的男子在离几人不远处勒马,翻身下马:“陛下,王将军,敌军已经开始后撤……” 王明志脸上亦是难掩喜色,连忙道:“还不赶紧整顿兵马,追!” 说罢,才又转过身来朝着君墨拱了拱手:“营中难保没有敌军趁机混入,陛下还是先行回营暂避吧。” 君墨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句:“南诏国大军忙着撤离回营相救,你们追击的时候,莫要与他们正面冲突,打完就跑。” “是。” 君墨转身回到营中,复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小林子派了暗卫出去查看情形,营中隐翅虫已经被尽数离开,那些凶猛野兽也都不见了踪迹,王明志只带了一支约摸四五千人的精兵前去追击,其余士兵都仍旧留守在营中,已经在开始打扫战场。 小林子收到消息,方转身劝着君墨:“陛下,看来今夜之战几乎已经开始落下帷幕了,陛下也熬了大半宿了,还是先歇歇吧。” 君墨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展开手由着小淳子给他脱了衣裳,方躺到了床上。 “若是柳清绝亦或者王明志求见,直接将朕叫醒便是。” 小林子与小淳子都连忙应了下来,君墨方闭上了眼。 因着这一场惊魂的经历,君墨也并未睡踏实,睡梦中来来回回地梦见黑压压的一大片隐翅虫朝着他扑过来,惊出了一声冷汗,却又因着太过疲惫,怎么也没法醒过来。 “陛下……陛下……” 君墨听见有人在唤他,这才猛地睁开了眼,眼中满是厉色。 小淳子似乎被君墨的眼神吓了一跳,一下子愣住,连想要说的话也忘了。 君墨倒是已经稍稍清醒了过来,目光在营中转了一圈,才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怎么了?” 小淳子这才回过神来:“陛下,王将军与柳将军在营外候着了。” 君墨点了点头:“朕刚醒来,还有些头晕,你去打些冷水来,让朕清醒清醒吧。” 小淳子忙应了下来,匆忙退了出去。 君墨抬起眼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天已经全亮了,营帐外面有士兵巡逻经过的声音。君墨来这营中不过几日,倒也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声音。 泼了一把冷水洗了脸,又换了衣裳,君墨才将柳清绝与王明志传唤了进来。 “情形如何?”君墨问着。 柳清绝与王明志对视了一眼,柳清绝先行开了口:“昨夜一切顺利,末将带着暗卫一同,潜入了敌军营帐之中,一把火将敌营给烧了个干净。南诏国士兵见起了火,一个二个地先跑去抢救粮仓了,那养隐翅虫的几处地方倒是没能救回来。” 君墨颔首:“很好。” 第1260章 番外四 帝宠(59) 第1260章 番外四 帝宠(59) 君墨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如今那些隐翅虫已经成了他的心中大患,只要将那养隐翅虫的地方给毁了,一切便好办了许多。 “柳将军立了大功,等着此事了结了之后,论功行赏吧。” 柳清绝脸上带着笑,连忙朝着君墨拱了拱手:“谢陛下。” 君墨这才又看向了王明志,王明志忙道:“战场已经打扫完毕,伤亡情况也已经清点妥当,我军伤三千六百余人,亡七百六十四人。敌军受伤士兵数不明,已经清点到的死亡人数为一千九百余人。” 君墨闻言,猛地一拍桌子:“好!” 王明志脸上亦是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是啊,从开战至今,我军一直处于劣势,此前大多数时候,连南诏国的兵马都未曾见到,便已经有士兵伤亡。这一次,总算是扳回一城。” 听王明志如此说,一旁的柳清绝脸上笑意倒是渐渐淡了下去,眼中带着几分心虚。 君墨眼中亦是带着笑意:“此番咱们倒的确是占了优势,不过距离扳回一城还有些距离,南诏国诡计多端,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王明志与柳清绝皆应了下来,随即退了出去。 打了一场胜仗,君墨心中亦是无比轻松,遂带着侍卫出营巡视。 虽楚国军中也有不少伤亡,只是大抵是因着这一场胜仗众人已经等了许久,此时营中是难得的轻松,时不时能够听到士兵们的欢声笑语。 君墨嘴角一直微微扬起,走了一圈,便直奔伤兵营而去。 王明志与柳清绝也在伤兵营,见着君墨,急急忙忙过来与君墨行礼,伤兵营中的士兵见状,亦是明白了君墨的身份,一时间,行礼的声音此起彼伏。 君墨点了点头,才低声问着王明志:“药材那些可够用?” “目前尚且足够,只是剩余却也并不太多,不过押送药材的队伍已经在路上,陛下如今在营中,想来也没有人敢克扣分毫。” 君墨的手轻轻一颤:“此前朕不在的时候,经常有人敢克扣粮饷药材那些?” 王明志低下头未发一言,一旁的柳清绝倒是满脸愤怒地道:“可不是吗?朝中每次运送粮饷药材衣裳那些过来,都会先将运送清单送到我们手中,每次送过来的东西,数目倒是都对得上,只是……” “只是粮食之中却时常掺杂着存粮,有些早已经发霉腐烂了。这都还算轻的,有的甚至还会掺杂一些石头沙子那些,每次火营的那些士兵光是清理那些石子沙子便得要费些功夫。每次我们上奏,奏折还会被人中途拦下……” 柳清绝说着,便快步走到一旁,抓了一把草药过来:“若说粮食倒也罢了,陛下你瞧瞧这些药材,有些已经发霉生虫,有些甚至用别的草混杂在其中,这可是将士们救命的东西……” “将士们为了家国安宁在边关拼命,可是他们却在将士们的饭菜,衣裳,药材里面做手脚,实在是令人太过寒心。” 君墨伸手接过柳清绝手中的药材,他分辨不出是什么药材,只是却也看得见药材上长出的霉。 当他高坐庙堂之上的时候,其实也知晓,运到边关的粮饷药材衣裳会遭遇一些官员贪墨,这似乎早已经成了惯例,他虽有心阻止,可心中却也明白,这种情况在各朝各代都屡禁不住,想要制止,只怕不易,便也并未怎么放在心上。 只是如今身临其中,看到将士们拿命拼搏,却吃不饱穿不暖,甚至受伤后连药材都没有的时候,心中愤怒得无以复加。 “朕知道了。”君墨声音沉沉,带着几分压抑。 从伤兵营回到主营,君墨便让小淳子取了圣旨来:“一封圣旨,命人从边关往渭城发,谁敢克扣运到边关的粮饷,株连九族。” 小淳子低声应了下来,开始草拟旨意。 拟好旨意便递给君墨瞧了,君墨点了点头,又重新誊写了一遍,盖上了印章,才交给了小林子叫暗卫尽快送过去。 这一场胜仗似乎很好的振奋了军心,且开了一个好头,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陆陆续续打了好几场胜仗,南诏国接连退兵好几十里地。 只是南诏国虽然退兵到了几十里之外,却仍旧不死心,不停地派各种飞禽走兽前来骚扰边关百姓。 君墨见百姓不堪其扰,便决定将营地往南诏国方向推进二三十里地左右。 对于这个决定,柳清绝与王明志倒是都同意,只是却也有些担忧。 “再往前推进二三十里地的话,就进了南诏国境内了,南诏国与咱们楚国虽然相毗邻,可是地形地势却有极大的不同,楚国这边,地势稍稍平坦,虽也有山丘林地,可是却至少没有瘴气那些。” “南诏国境内,沼泽多,且多藏于草地之下,看表面根本看不出下面是沼泽,可是人一旦踩上去,便极易陷下去,一旦陷下去,几乎便是一个死。山高林深,有密林的地方便大多有瘴气,瘴气除了会阻碍人的视线之外,有些林中瘴气还暗藏毒气,一旦吸入,便会浑身酸软无力,很快便会呼吸不畅,随后慢慢死去……” “南诏国的士兵早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地形地势,对沼泽密林瘴气那些都应对自如,可是咱们楚国的士兵却极少接触这些地形地势,十分不熟悉,只怕要吃亏。” 君墨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可是就这样任由南诏国肆意骚扰咱们楚国边关百姓,也不是法子啊。” 柳清绝抬起头来:“末将倒是觉着陛下所言,将主营地往前推进二三十里地,把我们的防线推进一些,阻拦住敌军的进攻这个法子极好。” “至于南诏国与咱们楚国地形地势不同的问题,倒也并非全然不能解决。” “咱们只需仔细探查周围地形地势,选择一处地势相对平坦,周围没有密林沼泽的地方驻扎便可,等着驻扎好之后,随即便排出侦察兵去,仔细将周边地形地势都探查一遍,当将领们都将周围地图背熟了,打仗的时候趋利避害便是。” 第1261章 番外四 帝宠(60) 第1261章 番外四 帝宠(60) 君墨点了点头:“这也已经是如今最为可行的法子了,就按柳将军说的办吧,这主意是柳将军提出来的,这探查地形地势的重责大任,就交给柳将军了。” 柳清绝面上一喜,拱手应道:“末将定然不负使命,将此事办妥。” 一连几日,柳清绝都带着侦察兵在外查探地形地势,倒也很快有了结果。 柳清绝的手指向沙盘上一处地方:“这处地方名叫望月谷,此处地势平坦,利于扎营。且望月谷之后,有两座大山,两座大山之间相隔不过七八米,像是一道天然的大门。若敌军进攻,咱们便可退至大山之后,彼时只需守住这道门,便可阻止敌军进攻,是一处进退皆宜,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君墨的目光随着柳清绝的手落在了那处地方,仔细看了片刻:“朕记得,南诏国大营,设在王赵坡,便在这望月谷不远……” 柳清绝颔首:“望月谷与王赵坡遥遥相望,视野也不多,亦可方便地探查敌军动静,敌军一旦有异动,咱们便可很快发现。” 君墨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若果真如此,那倒的确是处绝佳之地。” 柳清绝离开之后,君墨在沙盘旁站了良久。 外面下起了雨来,小林子从箱子里取出一件氅衣来披到了君墨身上,才轻声问着:“陛下可要将营地驻扎到这望月谷?” 君墨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了口:“这望月谷若是真如柳清绝所言,倒的确是一处极好的地方,只是朕总觉着有些不对劲。” “若是这望月谷这样好,为何南诏国大军却并未将营地驻扎在此处,反而选在了王赵坡。这王赵坡的地势虽然稍稍高些,只是后面便有一条河,左边又是悬崖,若是两军交战,南诏国大败,就连退路都被封死了。” 小林子想了想:“这是冬日,河中水只怕也干涸得差不多了,想来即便是退兵,也并不算什么阻碍。” “倒也是。” 君墨手指在沙盘的边上敲了敲:“三舅舅的脾气到底还是急躁了一些,朕仍旧有些放心不下。这样吧,再派暗卫带兵前往,暗中探查一番。若是果真没有什么问题,那就收拾收拾东西,将营地搬到这望月谷吧。” 小林子应了下来,当即同暗卫传了消息,派出了暗卫前往望月谷探查。 接下来的两三日,君墨接连派出去了三拨人前往望月谷探查,传回来的消息倒都如柳清绝所言那般,望月谷地势平坦,周围也并无沼泽密林,且身后有两座大山,是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之地。 君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传令下去,命全军准备拔营。 营中筹备了几日,终是选在了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拔营。 选好的营地离此前驻地约摸三十里地左右,大军行进慢,几乎须得一日左右的时间。 南诏国不时召唤一些飞禽走兽来骚扰,好在楚军准备充分,一切倒也十分顺利。 从天光微亮行至天光微亮,终于瞧见了那望月谷谷口的两座山。 大军穿过两山之间的峡谷,渐渐踏入了望月谷。 小淳子掀开马车车帘往外望去,就瞧见先抵达望月谷的士兵已经在开始安营扎寨,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奴才还以为,南诏国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定会想方设法地阻碍咱们,看来南诏国吃了这几场败仗,也怕了咱们了。” 君墨抬起眼来,眉头微微蹙着:“可朕总觉着,太过平静了一些,反倒显得不同寻常了。总觉着,南诏国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咱们。” “左右如今咱们已经到了望月谷,等着咱们扎了营,南诏国即便是来袭,咱们也可从容应对,毕竟,咱们在人数上便比南诏国不知要多上多少。”小淳子乐呵呵地道。 君墨扫了他一眼,沉默了下来。 马车在望月谷中央停了下来,小淳子扶着君墨下了马车。 脚下是一片草地,这个季节,草地上的草也已经枯黄。 君墨在周围走了一圈,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此地处于南面,即便是冬日也很少下雪,只是雨却带着凉意。 “陛下,下雨了,要不您先回马车上避避雨吧?”王明志快步走了过来。 君墨摆了摆手:“先安营吧,将营帐搭起来,将士们也能够进营中避雨。” 王明志应了声,看着小淳子与小林子正在给君墨撑伞,才稍稍放下心来,正转身同身边的副将说话,却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脚下的地似乎隐隐约约在晃动。 王明志低下头,就瞧见原本看起来坚硬的地面在不停下陷着,下陷的速度极快,转瞬间,他便已经半截身子都没入了泥沼里面。 “啊……” “沼泽!是沼泽!”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王明志心中一紧,朝着君墨的方向看了过去,就瞧见君墨也已经陷了下去,泥沼已经没到了他的大腿。 “不要挣扎!不要挣扎!” 王明志高声喊着,猛地拍了拍身边,想要一跃而起去营救。 只是这泥沼却似乎将他紧紧地钳制住了一般,怎么也无法跃起,反而愈发陷得深了几分。 “陛下!陛下!” 君墨听见了王明志的声音,转过头朝着王明志看了一眼,便又收回了眼。 “陛下,你莫要动。” 身侧小林子伸手抓住了君墨的手,试图往上拉,只是却也全然徒劳,只得飞快地放出了求救信号。 还有些士兵并未进望月谷,其中混杂着一些暗卫,见此情形,已经用了轻功跃了过来。 只是君墨在望月谷的中间,周围已经全然变成了一片沼泽,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暗卫目光一凛,只得踩住还在往下陷的士兵,不停地借力朝着君墨飞去。 到君墨跟前的时候,泥沼已经没到了君墨的胸膛。 暗卫伸手拉住君墨想要将君墨往上拉,只是君墨却觉着,似乎有什么拉住了他的脚一般,无论暗卫怎么使力,他也全然岿然不动。 君墨心中一动,脚动了动,的确是有人拉住了他的脚。 君墨眯了眯眼,心中隐约有了一些猜想,径直松开了拉住暗卫的手。 “陛下!” 第1262章 番外四 帝宠(61) 第1262章 番外四 帝宠(61) 君墨的意识渐渐清醒了过来,隐隐约约听见有说话的声音,声音有些熟悉。 脑子有些疼,闭着眼反应了良久,才全然回过神来,想起了那声音是谁的。 阿幼朵。 阿幼朵还未察觉到君墨已经醒了,还在同人说着话。 “那蛊虫不会对他的身体有什么影响吗?怎么还没有醒来啊?” 君墨手指微微动了动,他们是在说他?蛊虫?什么蛊虫? “放心好了,那蛊虫只会让他忘记一切,并不会对他身体有什么损伤,你求我的事情,我什么时候食言过?” 回答阿幼朵的,似乎是个年轻男子。 这个声音,似乎也在哪儿听过?只是君墨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这究竟是谁的声音。 “只是,阿幼朵,他是楚国的皇帝,本该直接杀了以绝后患的,你却执意要留下他的命来,若是你父皇母后知晓了,定会大怒……” “师父……”阿幼朵的声音软软的:“你不会告诉父皇母后的,对吧?” “当时那么多楚国士兵都陷入了沼泽之中,定不会有人发现,他不见了的,对吧?” 那男子的声音复又响了起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师父……”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打断了阿幼朵的话:“大祭司……” 君墨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方才同阿幼朵说话的男子,便是南诏国大祭司,阿其那。 只是,阿幼朵叫他师父? 难不成,阿幼朵竟是阿其那的徒弟不成? “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 君墨听见阿其那起身离开的声音,随后,屋中便安静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君墨才小心翼翼地掀了掀眼皮,睁开了眼,佯装刚刚醒来的模样。 “水……” 略显虚弱的声音,让坐在桌子旁打盹的阿幼朵一下子回过了神来,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醒了,你醒了?” “水。”君墨眉头紧蹙,又重复了一遍。 阿幼朵连忙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君墨接过来有些急切的喝了一杯,阿幼朵才又将杯子接了过去:“可还要?” 君墨抬起眼来,蹙着眉头定定地望着阿幼朵,眼中似乎满是疑惑不解之色:“你是谁?” 说罢,又着急忙慌地四下张望着:“这是哪儿?” 阿幼朵急忙道:“夫君,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的娘子啊……” “……”君墨瞧着阿幼朵一脸急切的模样,脸上的疑惑愈发深了几分:“娘子?你……是我娘子?” “是啊。”阿幼朵垂下头,似乎十分伤怀的模样:“我与夫君成亲已经一年,前几日夫君外出游玩出了一些意外,昏迷了几日,莫不是伤着了头,竟连我也不认得了?” 君墨仍旧一脸茫然,阿幼朵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罢了,夫君不认得我便罢了,只要夫君平安无事便可,等过些时日,身子痊愈了,应当都会想起来了。” 君墨垂着头,一副懊恼样子,心中却是冷笑连连,还真是唱得一出好戏呢。 她既然要唱,他便配合就是了。 只是这一遭事情事发突然,不知他昏睡了几日,阿幼朵将他掳到此处,只怕外面也不知晓,恐怕旁人都以为他已经陷入沼泽之中殒命。也不知消息是否已经传回渭城,母后皇姐听闻消息,怕是又要惹她们担惊受怕了。 君墨缓缓闭上眼,心中情绪翻滚。 阿幼朵见状,还以为君墨刚刚醒来,尚且疲惫,便低声道:“夫君若是还觉得累,便多睡会儿。” 他本不想在此与阿幼朵周旋,只是在听到阿其那声音的时候,却改变了主意。 南诏国是他的心腹之患,而阿其那,便是南诏国中十分重要的一个人物。 阿幼朵是阿其那的徒弟,这倒是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只是能够接近阿其那,便是极好的机会。若是能够寻机除掉阿其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左右他现在也走不成,便陪着阿幼朵唱好这一场戏好了。 一连几日,君墨都假装自己处于失忆的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时不时地问阿幼朵一些问题。 比如,他叫什么名字,生辰八字为何,家在何处,家中尚有什么人。 阿幼朵似乎早已经筹谋妥当,随意编了一个身份,应对了下来。 阿幼朵虽然时常跟在君墨身侧,却也并不怎么拘着君墨,君墨甚至能够离开那处院子去街上走一走。 只是他却发现,自己似乎在一处全然陌生的城池之中。 君墨问阿幼朵,阿幼朵告诉他,这处地方叫聊城。 聊城……君墨倒是记得的,那是楚国临近南诏国边关的一处城池,离凉城、淮安都并不太远。 君墨有些奇怪,为何阿幼朵与阿其那会将他放在聊城。 只是一连许多日,君墨都不曾见过阿其那。 阿幼朵告诉君墨,他家是商家,世代行商,这一遭也是趁着楚国与南诏国战事起,想趁机来这聊城买些东西卖到南诏国,家中有意派君墨出来历练一番,他们便带了商队和护卫一同来了。 只是在经过一座山的时候,遇着了山匪,君墨从山上摔了下去,找着的时候便已经受伤昏迷。 君墨身子将养得差不多,阿幼朵就开始带着君墨到处游玩,到仿佛真的只是一对做买卖顺便游玩的小夫妻。 见不着阿其那,也没有找到法子递消息出去,君墨心中有些烦躁,只是面上却仍旧不显,只是催促着阿幼朵找大夫来医治他的失忆之症。 阿幼朵倒也找了不少的大夫来敷衍他,只说大夫也没有法子。 天气已经渐渐暖和了起来,阿幼朵带着君墨在这聊城已经逗留了一月有余。 君墨却全然摸不清她的意图。 倒是又见到了阿其那。 阿其那来的时候,是在晚上,彼时君墨与阿幼朵正在用晚饭,就瞧见一个披着披风的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阿幼朵已经丢开碗筷扑了过去:“师父!” 君墨转过头,就瞧见阿其那将披风的兜帽掀了下来,笑眯眯地将阿幼朵抱了起来,随后转过头眯着眼望向了君墨。 第1263章 番外四 帝宠(62) 第1263章 番外四 帝宠(62) 阿其那身处高位许久,心机深沉,自然比阿幼朵难糊弄许多。 好在君墨早已经悄悄练习过许多次与阿其那见面时候应当摆出来的表情,好奇,疑惑,甚至还因为阿幼朵对阿其那太过亲近而带着几分不满。 “君墨这般看着我们做什么?”阿其那微微一笑,径直问着君墨。 阿幼朵闻言,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君墨,眨巴眨巴眼,有些不解阿其那的意思。 君墨撇了撇嘴:“男女授受不亲。” 阿其那似乎没有想到君墨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微微一愣,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一年未见,你还是这般可爱。” 君墨略略抬了抬眼,神情淡漠地看了阿其那一眼,没有吭声。 阿幼朵笑嘻嘻地从阿其那身上滑了下来,走到君墨身侧,拉住君墨的手:“夫君,这是我师父,你也应该叫师父的,他可厉害了!” “哦?”君墨瞥了阿其那一眼,眼中隐隐带着不屑:“怎么厉害了?” 阿其那轻轻笑了笑:“她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我并无什么特别的。” 说罢,才转过头吩咐着一旁的丫鬟:“赶了几天路,有些饿了,准备些吃的吧。” 君墨轻嗤了一声,心中却在暗中留意着阿其那的一言一行。 他说赶了几天路,是去了何处?又做了些什么? 此前阿其那与楚临沐出现在淮安,还得苏丞相重伤,如今阿其那在这里,楚临沐又在何处? 心思百转千回,脸上却丝毫不显。 饭菜送了上来,三人同桌用饭。 阿幼朵时不时地同阿其那亦或者君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君墨似乎对阿其那还有些硌应,一言未发。 饭吃到一半,阿其那却突然看着君墨开了口:“近来,楚国渭城那边倒是有些消息传了过来。” 君墨正夹着菜,筷子都不曾顿一下,倒是阿幼朵带着几分好奇地问着:“什么消息?” “据闻,楚国皇帝御驾亲征之时,陷入了泥沼之中,生死不明。不过他御驾亲征之前,似乎留下了一道圣旨,圣旨中写着,若是他有任何意外,便将皇位禅让给镇国长公主楚昭阳。” “听闻,镇国长公主已经临朝,准备登基了。” 阿其那虽然在回答着阿幼朵的问题,目光却是落在君墨身上的。 君墨似乎亦是有些诧异,也不管自己还在怄气,满脸疑惑地道:“镇国长公主?既然是公主,应该是个女子吧?女子也能登基为帝?” “女子登基为帝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南诏国出过不少的女帝,女子可以登基为帝,也可以立为皇太女,只要有本事,没什么不可以的。恰好,这位镇国长公主,便是一位有本事的。”阿其那意有所指。 “哦。”君墨全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管它谁当皇帝呢,同咱们普通老百姓关系也并不太大。只要皇帝不总加重咱们的赋税,便没什么要紧的。” 阿其那闻言,轻轻笑了笑:“也是,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阿其那这一次来,便没有离开。 每日里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君墨总觉着,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阴谋。 他们如今抓了他,想要避开暗卫的追查,不被发现,最好的办法,是回南诏国。 可是他们却一直盘踞在这聊城,实在是太过奇怪。 最为奇怪的是……在阿其那来到聊城之后,阿幼朵便不再带他出门了。 他问过几次原因,阿幼朵却只说,楚国和南诏国在打仗,最近聊城来了不少流民,有些乱。 这个理由,君墨是不信的。 阿幼朵似乎也察觉到了君墨的不耐,想方设法地寻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来陪他打发时间。 这样的日子过了近两个月,阿幼朵才终于松了口:“城中的流民也不知怎么地,好似突然少了,我今天带你出去玩吧?” 君墨转头,脸上带着几分喜色:“真的?” “自然是真的,走吧。” 两人一同出了那庭院,阿幼朵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过两天,咱们的另一支商队就要到聊城了,咱们这院子就住不下了,到时候我们一起搬到客栈里面去住吧。” “反正咱们这院子离城中心太远,逛个街都不方便,还得坐大半天的马车。到时候直接找一个在城中心的客栈,想出去玩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出去玩。” 另一支商队? 莫不是南诏国又要派人过来,是准备暗中潜入这聊城? 可是,为什么啊? 难道南诏国是准备转而从这聊城突破,拿下聊城,打开楚国边关,一路攻向渭城? 街上倒似乎与此前出来的时候并无什么不同,仍旧十分热闹。 “那里有卖烤红薯的,你想吃烤红薯吗?”阿幼朵瞧见一旁路边一个老婆婆在卖烤红薯。 君墨点了点头,阿幼朵便嘻嘻笑着跑了过去,买了两个烤红薯走了过来。 阿幼朵递了一个稍大一些的给君墨,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好吃。” 说完,又转过头望向君墨:“夫君你吃吃看啊,可甜了。” 君墨默不作声地咬了一口,红薯倒的确是很甜,只是烤得不怎么好,一边有一点烤焦了,另一边却还有一小块还夹着生。 君墨不动声色地吃完了,才道:“嗯,是很甜,我再去买一个,拿回去待会儿吃吧。” “好呀。” 阿幼朵随着君墨一同走到那卖红薯的老婆婆跟前,君墨看了看盆子里面的烤红薯,选了一个稍稍小些的。 “阿婆的红薯很好吃,卖了很多年了吧?” 君墨看着她拿了油纸将红薯包起来,漫不经心地问着。 “是啊,几十年啦。大家都说我的红薯烤的好呢……” 君墨笑了笑,接了过来,从腰间钱袋里拿了银子付钱,那钱袋上面绣着一朵花,是阿幼朵绣的。 拿了红薯,两人又沿着长街慢慢逛着。 一群乞丐正沿街挨个讨饭,阿幼朵并未注意,目光落在一旁的一家店上:“那个桂花甜汤看起来很好喝,我去买一碗。” 说着,就跑了过去。 “贵人,给点吃的吧?” 两个乞丐低着头走到了君墨面前,低声乞讨。 第1264章 番外四 帝宠(63) 第1264章 番外四帝宠(63) 听见那个声音,君墨浑身一震,转过头,目光定定地落在那个乞丐的身上。 说话的那乞丐衣衫褴褛,带着一顶帽子,还有些头发凌乱地垂落下来,脸上亦满是灰尘泥土,看不出本来容貌,只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赵……” 话还没说完,那乞丐便将手中的碗递到了君墨面前,压低了声音道:“贵人,给点吃的吧?” 君墨瞪大了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不是应该在宫中吗?怎么会在这里?还是以这样的打扮出现? 跟在君墨身侧的护卫眉头一蹙,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柄:“走开走开。” 两个乞丐打了个颤,低下头就要离开。 “等等。”君墨叫住他们,随后低下头,将手中的红薯放到了那碗中。 两人的手都带着一些轻颤。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夫君。”阿幼朵已经买好了桂花甜汤,端着碗走到了君墨跟前。 她方才远远地瞧见君墨在同别人说话,倒是没看见模样,急忙赶了过来,却也只看见了两个背影,暗自蹙了蹙眉,面上却不动声色:“夫君在同谁说话啊?” “两个乞丐,不过十一二岁就出来行乞了,看着挺可怜的,我把我刚刚买的红薯给他们了。”君墨一脸漫不经心,抬起眼来四处看了看:“为何感觉,这城中的乞丐多了不少。” 阿幼朵笑了笑:“大抵是因为战乱流离失所,逃难到这聊城的吧。夫君以后还是少与这些乞丐接触吧,万一有刺客藏在这乞丐里面……” “刺客?”君墨闻言,一脸的茫然:“我不过一个商人,为何会有刺客千辛万苦藏身在这乞丐里来刺杀我?” “啊?”阿幼朵被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才撇了撇嘴:“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君墨似乎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只望向一旁带着一个孩子行乞的妇人,幽幽叹了口气:“两国交战,最苦的还是百姓。” 说罢,又从钱袋中取出了一块碎银子,递给了身侧的护卫:“去给那对母子吧。” 护卫看了阿幼朵一眼,见阿幼朵没有说话,才快步上前,将银子递给了那妇人。那妇人千恩万谢,朝着护卫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君墨喉头一哽,半晌才道:“不知为何,看着这些人流离失所,只能露宿街头,我心中总觉着有些愧疚……” 君墨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困惑。 阿幼朵看的分明,却只笑了笑:“夫君一直心底纯良,乐善好施。” 一路上,君墨倒是散出去了不少银子,阿幼朵倒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过了两日,阿幼朵便叫丫鬟收拾了东西,一行人一同搬进了城中的福来客栈。 福来客栈的门口遵守着不少乞丐,在他搬进福来客栈的第二天,就在客栈门口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赵云燕。 君墨在心中默念着她的名字,眉头却蹙了起来,心中溢满了担忧。 他不知道赵云燕为何会出现在聊城,只是,阿幼朵认得她,她这样明目张胆地守在客栈门口,若是被阿幼朵看见了,定然就没了活命的机会。 君墨与阿幼朵在大堂中用完了午饭,阿幼朵瞧着今天天气不错,想要出去逛街。 君墨应了下来,随着阿幼朵走到了门口。 目光扫过一旁的乞丐,君墨脚步一顿:“我们方才剩了不少饭菜,叫护卫去端出来分给这些乞丐吧。” 阿幼朵点了点头,吩咐了护卫,转过身同君墨说着话:“我昨日看上的那条裙子也不知卖出去没有,我回到客栈想了想,觉得还是很喜欢,有些后悔没有买下来。” “待会儿去买就是了。”君墨漫不经心地应着。 逛了街回到客栈,客栈对面有小摊贩在卖糖人,阿幼朵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要了两个,等在旁边等着摊贩做。 君墨等在客栈外,好不容易寻得了机会,只悄悄挪到了赵云燕身侧:“回去。” 赵云燕却只捧着碗:“贵人,给口饭吃吧。” 君墨心中急躁,只是见着跟在阿幼朵身边的护卫朝着他看了过来,便又佯装无所事事地模样,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就在君墨见着赵云燕后的第七八天,便在城中见到了小林子。 彼时他刚与阿幼朵在酒楼中用了饭,阿幼朵正在叫掌柜将剩下的饭菜打包,君墨先出了酒楼,随即就瞧见小林子与另一个暗卫快步走了过来,小林子脸上满是激动之色,快步走到了君墨身侧。 “陛下!” 小林子低声唤了一声,君墨却恍若未闻,只转过头同还在门内的阿幼朵说着话:“我觉得方才那道豆腐不怎么好吃,口味有些重了,约摸盐放得多了。” 小林子脚步一顿,这才瞧见了君墨身后的阿幼朵。 阿幼朵笑眯眯地扫了小林子一眼,那笑容带着几分诡异。 小林子见君墨就要跟着阿幼朵上马车,也来不及深究那笑容的含义,急忙上前拦住了君墨与阿幼朵。 “陛下!” 君墨蹙了蹙眉,眼中带着几分疑惑与不耐:“你们是何人?为何拦住我们的去路?” 小林子听君墨这般问,一下子就愣住了,目光定定地望着君墨:“陛下,莫不是不记得奴才了?” 君墨的眉头拧得愈发紧了几分:“你认错人了吧?我不叫陛下,也不认得你。” 阿幼朵挽着君墨的胳膊,看向小林子,满脸惶恐:“这两人感觉好生奇怪,怕是疯子吧?咱们还是莫要和他们说话,快些回客栈吧。” 君墨点了点头,拉着阿幼朵绕过了小林子,扶着阿幼朵上了马车。 “陛下,奴才是你的侍从啊!”小林子说罢,君墨却毫无反应,只径直推开了他,上了马车。 见君墨与阿幼朵就要离开,小林子心中亦有些着急,急忙发了信号,将周围查找的暗卫都唤了过来:“陛下,请恕奴才无礼了。” 说罢,便拉住君墨的手,意欲将他带走。 只是君墨身侧却也出现了不少护卫,同小林子交上了手。 阿幼朵趁机急忙将君墨拉进了马车之中,见着小林子被护卫缠住,连忙吩咐着马车车夫: “走!” 第1265章 番外四 帝宠(64) 第1265章 番外四帝宠(64) 回到客栈,阿幼朵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疯子太多了,夫君,最近你还是莫要出门好了,免得被人缠上。” “他们不过是认错了人罢了,一旦发现我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自然就不会来骚扰我了,有什么好怕的。”君墨脸色波澜不惊。 阿幼朵点了点头:“夫君说的叶氏,咱们可不能为了这些疯子打扰了兴致。” 君墨听得阿幼朵这样回答,额角微微一跳,心中却是想着,阿其那与阿幼朵如今呆在这聊城,按着阿其那的性子,这聊城里里外外定然都有他们的人,赵云燕也就罢了,应当极少有人会料到,赵云燕会到聊城来。 可是,如今暗卫都找到了聊城,阿其那与阿幼朵却放任暗卫到了他跟前,未免就有些太过奇怪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仔细思量,目的无非也就那么几个可能。 一是,阿其那与阿幼朵怀疑他的失忆是假装的,所以故意试探。 二则是,他们刻意让暗卫发现自己,好让暗卫将他的消息传回渭城,至于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他却是有些想不明白。 让朝中知晓他没有死,对阿其那与阿幼朵而言,有什么好处吗? 难不成,是想用他的性命来要挟皇姐母后些什么? 倒也有这样的可能。 他记得,上一次见着阿其那的时候,阿其那故意在他跟前说起过,皇姐已经拿着他的禅位圣旨开始主持朝中政事,一旦皇姐控制住了朝中局势,他的存在,对阿其那而言,就没有了意义。 阿其那那样的人,断然不会允许这样的局面出现。 君墨眯着眼,心思转得飞快。 皇姐若是知道他还或者,就在这聊城,会如何做? 定会派人前来救他的,这人,十有八九是苏丞相,若是苏丞相不在,以皇姐的性子,说不定她还会亲自前来。 难不成,阿其那的目的,就是引苏丞相,亦或者是皇姐现身? 若是如此,那阿其那定然早已经在这聊城中布置好了一切,就为了守株待兔。此前那段时间,阿其那早出晚归,莫不是就是在筹备此事? “夫君?夫君?” 阿幼朵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君墨猛地回过神来:“怎么了?” 阿幼朵嘟起嘴来:“我在同夫君你说话呢,敢情你根本没有听啊?” 君墨揉了揉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发生的事情,我眼皮跳得十分厉害,总觉着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时走了神,你方才说什么了?” 阿幼朵却不急着说,只满脸担忧地望着君墨:“眼皮跳得厉害?可是哪儿不舒服?” “大抵是有些困了。”君墨满脸的烦忧,又揉了揉额角。 “那夫君你先去歇着吧,我没什么事,只是同你说闲话罢了。” 君墨听阿幼朵这么多,便果真站起了身来:“那我先回房了。” 君墨与阿幼朵住在一间房中,君墨回了房,阿幼朵便也跟了上来,看着君墨脱了鞋袜上床,伸手帮君墨掖了掖被角:“夫君睡半个时辰吧,白日里莫要睡得太多了,不然待会儿晚上便又睡不着了,我待会儿叫你。” 君墨点了点头,阖上了眼,没多一会儿,就听见了关门声。 困了不过是他找的借口而已,他心中装着事,又如何能够睡着。 君墨脑中飞快地转着,却突然闻见了一股有些熟悉的奇怪香味。 是迷香。 君墨连忙屏气静息,将头缩在了被子中用被子捂住了脑袋,他身上带着的避毒珠能够应对毒药与蛊毒,可是这迷香却并不属于毒药的范围,避毒珠也没辙。 好在先前他早上离开屋子的时候将窗户打了开,方才阿幼朵并未注意,也没有关上,等着君墨满脸憋得通红终于忍不住开始呼吸的时候,屋中迷香的味道也散得差不多了。 君墨刚缓了一口气,突然听见吱呀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君墨连忙闭上眼,放轻了呼吸,佯装中了迷香昏迷不醒的模样。 进门的是阿幼朵,阿幼朵走到床前仔细查看了片刻,才转过身开了口:“师父,他已经昏迷了……” “嗯。”是阿其那的声音。 君墨心中一颤,他丝毫没有听到阿其那的脚步声,想来阿其那的功力已经十分高深。 “今日你们在街上见着楚国的暗卫了?”阿其那问。 “是,楚国的暗卫倒也有些本事,咱们才稍稍泄了一点蛛丝马迹,这才几日,就已经有人寻了过来,寻过来的是他身边的贴身侍从,方才在街上打了个照面。” 阿其那“嗯”了一声,才又问着:“你用迷药将他迷晕,又着急忙慌地将我叫来,所为何事?” 阿幼朵连忙道:“不知为何,我总觉着有些心神不宁,总觉着他似乎并未全然失去记忆,所以特意请师父过来,看一看他体内那食梦究竟还在不在?” 片刻之后,君墨多久察觉到有人抓起了他的手,君墨将呼吸放轻,全身放松,精神却紧绷到了极致,生害怕露出任何马脚。 指尖突然传来刺痛感,君墨险些收回了手,却在最后关头反应了过来,仍旧一动不动。 半晌,阿其那的声音才响了起来:“食梦还在。” “还在啊……”阿幼朵声音似乎带着几分疑惑。 阿其那笑了笑:“是你太过紧张了,你无需太过担忧,这食梦是咱们南诏国十分难寻的蛊虫,效果绝佳,只要食梦还在他体内,他便不可能有之前的记忆。” “可是,他总是莫名其妙的出神,偶尔说话做事,都与之前一样……”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可是却仍旧是楚君墨。失去记忆前喜欢的东西,并不会因为失去了记忆而不喜欢,失去记忆前的习惯也会下意识地保留下来,这恰恰说明他是真的失去了记忆。” “若是他失去记忆前后截然不同,甚至喜欢的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那才真正要好好怀疑怀疑了,因为那说明,他在刻意假装……” 第1266章 番外四 帝宠(65) 第1266章 番外四帝宠(65) “既然师父都这样说了,那便应该是无误了,是我魔障了,有这食梦在,我还胡乱担心些什么。”阿幼朵低声道。 “你啊,是关心则乱。” 阿幼朵沉默了片刻,才又问着:“这聊城中,师父可都布置妥当了?” “嗯。”阿其那低低应了一声。 “师父确定,楚昭阳一定会来这聊城?” 阿其那轻笑了一声:“自然确定,我有的是法子,将她引到这聊城来。”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这段时日,聊城中暗卫会渐渐多起来。我暂时不想将行踪暴露,这段时间,咱们先莫要再见了。若是你有事寻我,去城中的云饰坊寻我。” 阿幼朵低声应了下来:“师父一切小心。” “需要小心的是你才对。”阿其那声音清冷:“楚君墨在你身边,定会有无数暗卫想要将他救走。虽然城中早已经布置妥帖,暗卫想要救走楚君墨几乎不可能,只是你最近行事也应当稍稍谨慎一些才是。” “是,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两人说了会儿话,才一同出了屋子。 君墨听得两人脚步声渐行渐远,呼吸才渐渐急促了起来。 阿其那果真在这聊城之中布好了陷阱,他果真是想要引皇姐来聊城。 不行,他定要想方设法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才是。 可是虽然如今小林子他们已经寻到了这渭城,但他全然处于阿其那与阿幼朵的监视之下,想要往外面递消息,谈何容易? 君墨咬了咬唇,心中满是惶然。 第二日,想来是因为前一日阿其那的那些话,阿幼朵推说自己身体不适,不想出门,拉着君墨一同窝在客栈之中下了一整天的棋。 第三日又开始下起雨来,春雨绵绵,接连下了四五日,这四五日,两人便都没有出门。 好不容易等着天气放了晴,阿幼朵终是耐不住,拉着君墨一同上了街。 在街上逛了一圈,阿幼朵便说想去买首饰,带着君墨到了一家首饰店门口。 君墨的目光落在那首饰店的招牌之上,倒果真是阿其那那日说的云饰坊。 “夫君,听闻这云饰坊的首饰样式精巧,每隔几日就会上新,还可现场根据客人的要求绘制图案定做,我想去做些首饰。只是若是现场绘制图案的话,需要的时间只怕是要久一些,对面有一个茶楼,夫君不妨先去茶楼喝杯茶吧。” 君墨闻言,面上倒是不见丝毫异色,只点了点头:“好,你去吧,你弄好之后直接来找我就是。” 阿幼朵点了点头,想了想又低声道:“城中乱得厉害,夫君莫要离护卫太远了。” 君墨心知即便是他不同意,那些个护卫只怕也会寸步不离地跟着,索性也不挣扎:“嗯,我知道的,你先进去吧,我见你进去了再去茶楼。” 阿幼朵闻言,朝着君墨扬起一抹笑来,笑眯眯地进了云饰坊。 瞧着阿幼朵走了进去,君墨才转过身,准备朝着那茶楼走去。 茶楼就在云饰坊对面,君墨穿过街道朝着茶楼走过去,护卫跟在他身后两米远的位置。 君墨刚走到街对面,就有一辆马车经过,刚好将护卫同他割了开来。 几个乞丐正好在一旁乞讨,朝着他围了上来。 “贵人,打发点银子吧。” 君墨一眼就瞧见了混在乞丐堆中的赵云燕,默不作声地从腰间取了钱袋来,将手伸进去抓碎银子,目光却定定地落在赵云燕的身上,将声音压得极低。 “小林子来了聊城,你想法子叫他传个信回渭城……” 话还未说完,就瞧见护卫快步走了过来。 “滚开,滚开,滚远点去要饭去。” 护卫快速地挤了进来,冷着脸驱赶着。 君墨蹙了蹙眉:“让开,乞丐也是人。” 那几个护卫被训斥了一顿,却也不敢多言,只低着头应了是,退到了一旁。 君墨将碎银子拿了出来,一个碗中放了一点,才挥了挥手:“去吧。”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几个乞丐连连道了谢,散了开去。 君墨暗自咬了咬牙,佯装毫不留念地转过了身,进了茶楼。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赵云燕定然也不知他想要带什么样的话回渭城,十有八九也不会冒险去找小林子。 如今阿幼朵对他看得严,出来的时候少多了,下一次见到赵云燕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更遑论,寻机会给她递话了。 君墨上了茶楼的二楼,就在大堂中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 刚刚下过雨,空气湿润且清新,窗户打开着,正好能够看见下面街上的情形。 君墨点了壶茶,垂下眼给自己倒了杯茶,一抬眼,就瞧见原本跟在他身边的护卫少了两个人。 君墨转过头看向窗外,果真看见那两个护卫正站在街边,定定地打量着街边正向行人乞讨的那些乞丐。 君墨的心猛地紧了几分。 他们定是起了疑了。 不行,以后再也不能同赵云燕搭话了,这样只会害了她。 最好离她远一些,越远越好,越远她才越安全。 茶喝了两杯,君墨才看见阿幼朵从对面的首饰店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 刚走到街道中间,就有一群乞丐围了上去,阿幼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冷着脸挥了挥手,将所有乞丐都赶了开,才快步走了过来,进了茶楼。 君墨收回视线,放下了茶杯。 “夫君……” 阿幼朵已经快步走了上来,娇俏的脸上满是笑意。 君墨笑了笑:“选好了?” “嗯。” 君墨摩挲着茶杯边缘:“我叫的茶都快要凉了,你要喝茶吗?我再给你叫一壶吧。” “不必了,咱们也出来了有些时候了,还是回客栈吧。” 君墨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来。 刚出了茶楼,就瞧见有官兵拿了一张布告往布告栏跑去,一边跑还一边高声喊着:“征兵啦,征兵啦!” 短短几个字,却惊起了不小的波澜。 官兵的后面跟了一大群人,皆在议论纷纷:“怎么又征兵了?” “听说是前段时间和南诏国打仗,打了败仗,死了不少人,只怕是又要抓人去填补空缺了……” 第1267章 番外四 帝宠(66) 第1267章 番外四帝宠(66) 许多人的脸上皆带着惶恐不安的神情。 “我大儿子上一回征兵去了,才走了一年半,怎么又征兵了?我大儿子还没有回来呢……” “年年征兵,哪有那么多人来征的?再这样下去,所有的男人都上战场了,这楚国也快要绝后了!” 君墨眼中闪动着晦涩难明的光芒,沉默地望着那些情绪激动的百姓,半晌才转过头望向阿幼朵:“这是要征兵去打仗了?” 阿幼朵点了点头:“嗯,楚国正在和南诏国开战呢。” 阿幼朵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君墨,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君墨蹙了蹙眉:“此前倒也没有问过你,我家中可有兄弟姐妹?我会被征兵吗?” 阿幼朵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嘴角一勾笑了起来:“你家中只有一个姐姐,你是独苗,暂时不会被征,况且,即便是征兵咱们也不怕,咱们有银子,交个几十百把两银子就可以从名单上剔除了。” “那就好。”君墨颔首:“大家都赶着去看布告,街上乱得很,咱们先等会儿再走吧。” 阿幼朵点了点头:“夫君不去看看热闹吗?” “什么热闹?征兵?”君墨眉头轻蹙着:“不知道为何,一提起征兵,我便觉得心中有些不舒服,似乎隐隐约约对此事十分反感,倒是并不怎么想去看。” “对了,我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是不是以前发生过什么?” 阿幼朵一怔,半晌才笑了笑:“我嫁入你们家也不过一年多一些,之前的事情并不怎么清楚,不过这一年多似乎并未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夫君既然觉着不舒服,那咱们不去看就是了。” “这样啊……”君墨轻轻叹了一声,似乎有些怅然若失。 阿幼朵同君墨站在茶楼门口等了会儿,等着人潮过去,才信步往客栈走去。 因着征兵之事,聊城中接下来近一个月都怨声载道,君墨呆在客栈之中都时常能够听到外面传来的哭喊声叫骂声。 每每听见这样的动静,君墨便显得十分的沉默。 君墨与阿幼朵在这福来客栈之中住了近两个月,近来发现阿幼朵往那云饰坊去的愈发频繁,城中也隐隐透着几分不寻常,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太好的预感来,总觉着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几日后,他与阿幼朵准备出门逛逛,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了楼梯下面那个十分熟悉的人影。 那人似乎正要上楼,也已经瞧见了他,眼神之中满是灼热。 店小二察觉到了那人的目光,循着目光望了过来,似乎有些诧异:“夫人与这两位客人认识?” 君墨眉心猛地一跳,飞快地收拾好心情,做出一副疑惑不解地模样。 “这位夫人可是要上楼?”君墨说着,略略往旁边让了让:“夫人请……” “君墨,你果真不认得阿姐了吗?” 阿幼朵就站在君墨身后,却并未出声,反倒饶有兴致地盯着两人。 君墨身子微微一怔,似乎有些诧异,目光在昭阳身上逡巡了半晌,才低声询问着:“这位夫人……认得我?” “自然认得,你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你说我认不认得你?”昭阳笑容苦涩。 君墨脸上神情写满了迷茫,侧过头看了眼身边挽着他手的阿幼朵:“娘子……这位夫人说,她是我姐姐?” 阿幼朵一直在看昭阳,目光晦涩难明,听君墨这样一问,却是极快地收回了目光,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是啊,她的确是夫君的姐姐呢。” 君墨听了阿幼朵的话,似乎也有些意外,愣了片刻,才连忙将阿幼朵挽着他的手拿了下来,朝着昭阳作了一揖:“原来竟果真是我的阿姐,阿姐恕罪,我此前伤了脑子,不记得此前发生过的事情了……” 昭阳叹息了一声,神色有些复杂:“你失忆之事我与娘亲都已经知晓,此番前来,是来接你回家的。” 君墨闻言,却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阿幼朵。 阿幼朵脸上笑容便愈发灿烂了几分,甜甜地道:“阿姐难得来一回聊城,这聊城虽然临近边关,风景却是十分不错的,阿姐不如在聊城多呆一段时日,我与君墨陪阿姐到处逛一逛?” 君墨忙附和着:“是啊,阿姐既然来了,不妨多玩几日吧。” 昭阳瞧着君墨对阿幼朵这般顺从,眉头叠了叠:“你们这是要出去?要去何处?” “西市新近来个一个杂耍团,我们想去瞧瞧去,阿姐可要同去?”应话的仍旧是阿幼朵。 昭阳深深地看了阿幼朵一眼,摇了摇头:“我连日赶路,刚到聊城,还未用饭,就不去了,你们自个儿去吧,早去早回。” “哎!”阿幼朵笑眯眯地应着:“阿姐好生休息。” 昭阳低下头,抬脚上了楼。 君墨便同阿幼朵一起与昭阳擦肩而过,下楼出了客栈。 “阿姐?”除了客栈,君墨才蹙了蹙眉,转过头望向阿幼朵,眼神中满是疑惑不解。 “那果真是我的阿姐?是同父同母的?还是异母姐姐?” “那是夫君同父同母的亲姐姐。”阿幼朵笑眯眯地应着,似乎心情极好的模样。 君墨眼神晦涩了几分,皇姐会出现在此处,证明阿其那的计策已经奏效,她自然是应该欢喜的。 只是不知,他们要如何对付皇姐。 “她说是听闻了我失忆的消息,所以特意来接我回家的。”君墨脚步微微顿了顿:“可是我失忆已经好几个月,家中应该早已经收到了消息,为何时至今日,阿姐才来呢?” 阿幼朵撇了撇嘴:“我一直在夫君身边,家中是何情形我也并不知晓,兴许是家中有事耽搁了,所以现在才来呢?” 君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们要跟她一同回去吗?” “夫君想同她一同回去吗?” 君墨沉吟了半晌,终是又轻轻点了点头:“虽然我不记得她,可是瞧着方才她见我时候的模样,似乎对我亦是十分关切的。” “况且,我因着失忆,也记不得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都有什么亲人,我也想要回去看看的。” 阿幼朵笑了起来:“那夫君就随着阿姐一同回家吧。” 第1268章 番外四 帝宠(67) 第1268章 番外四帝宠(67) 君墨不知道阿幼朵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只微微笑了笑:“阿姐刚刚到这聊城,兴许也要游玩一段时日再走,我回去问问她是何打算再说吧。” 君墨的神情略带几分踌躇:“我与这个姐姐,寻常关系如何?算好吗?” 阿幼朵点了点头:“夫君与阿姐一母同胞,阿姐比夫君长六七岁,寻常对夫君十分照顾。夫君对阿姐也十分依赖,诸事都喜欢询问阿姐的意见。” “这样啊……”君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可是我如今失去了记忆,对她全无印象,她对我而言,不过就是一个陌生人,我实在是做不到对她十分依赖。她会不会多想啊?” “阿姐知晓夫君失去了记忆,定然不会责怪夫君的,夫君无需担忧。” 君墨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两人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去西市看了杂耍团的表演,又陪着阿幼朵买了一些胭脂水粉,逛得累了,才回了客栈。 回他们住的闲云居将东西放了,阿幼朵才转过身同君墨道:“差不多该用饭的时候了,阿姐初来乍到,定然也不知聊城有什么样的特产,不知道这福来客栈中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东西不好吃,夫君你不妨去问一问阿姐住在哪间房,去请阿姐来同我们一起吃个饭?” 君墨沉吟了片刻:“是该如此。” 走到门口,却又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阿幼朵笑眯眯地问着。 君墨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神情带着惶然:“娘子不妨与我一同吧?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阿姐。” 阿幼朵脸上笑意愈浓:“怕什么,那是夫君你的姐姐,又不是仇敌。” 见君墨仍旧满脸踌躇,阿幼朵才点了头:“好吧好吧,我陪夫君同去就是了。” 两人出了门,问过店小二昭阳住在何处,才又寻到了昭阳的房间门口,阿幼朵推了推君墨,君墨才上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昭阳身边一个叫做棠梨的丫鬟,那丫鬟见着君墨与阿幼朵亦是有些吃惊的模样,连忙转过头朝着屋里道:“夫人,二公子来了。” 那丫鬟说完,就侧开了身子。 君墨探过头朝着里面望去,就瞧见昭阳正坐在桌子旁,手中捧着一只茶杯,似乎正在喝茶。 君墨立在门外,连忙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来,站直了身子,朝着昭阳作了一揖:“阿姐可曾用过晚饭了?若是没有用过,不妨同我们一同吧?这客栈中有几个菜味道还不错,阿姐可以尝尝。” 昭阳掩下心中诧异,目光在立在君墨身旁笑语嫣然的阿幼朵脸上顿了顿,方点了头来:“好,你们先去点菜吧,我随后就到。” 君墨忙又行了个礼,应了声好,才退了下去。 走出去一段距离,君墨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阿幼朵瞧着觉着好笑,睨了君墨一眼:“阿姐又不是什么骇人猛兽,不过叫你去请阿姐于我们一同吃饭,你做什么这样一副死里逃生的表情。” 君墨眉心叠了几叠:“我不知道我没有失忆之前是如何同她相处的,就害怕说错做错了什么,惹得她不高兴了。我瞧着她的模样,虽然面容温和,可是却感觉是十分威严的样子,心中还是有些发怵。” “夫君的眼睛倒也还是很厉害的,阿姐平常在家中当家作主,自然带着几分威严。” 阿幼朵笑得眉眼弯弯:“不过夫君是她素来疼爱的弟弟,倒是无需这样小心翼翼。” 君墨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心中却是将自己见到皇姐至今的所有表情动作话语都回忆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不妥,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虽然不知阿其那与阿幼朵准备如何对付皇姐,只是也必须要寻个法子,告诉皇姐这聊城十分的危险。 只是如今皇姐也已经到了这聊城,住进了这福来客栈,也不知道还来得及不。 两人在二楼的大堂坐了,不多时就瞧见昭阳过来了。 君墨连忙请昭阳入了座,脸上露出几分拘谨来。 阿幼朵瞥了一眼君墨局促不安的样子,嘴角一勾,笑了起来:“阿姐尝尝这香煎胭脂鱼,火候正好,外面酥脆,里面极嫩,好吃极了。” “这春笋已经是最后一茬了,过两日就应该没了,阿姐倒是刚刚赶上,虽然也有春笋干,只是,这应季的食物还是得在应季的时候吃最美味。这春笋炖肉,鲜得让人恨不得咬掉舌头。” 昭阳弯唇笑了笑:“你们吃便是,我先前吃了不少糕点,如今还饱着呢……” 阿幼朵抬起眼看了昭阳一眼,没有说话,却也不再劝昭阳吃东西。 等着他们二人用了饭,几人一同回屋,阿幼朵方笑眯眯地同昭阳道:“先前与君墨在外面逛街,瞧见有卖胭脂的,顺手给阿姐也买了两盒,我待会儿给阿姐送过来吧。” 昭阳点了点头:“好。” 君墨同阿幼朵一同回了闲云居,阿幼朵从梳妆台上的盒子里面取出了一个胭脂盒子,转过身望向了君墨:“夫君,我给阿姐送一盒胭脂过去,陪她说说话,你在屋中看会儿书?” 君墨点了点头,目光从阿幼朵手中那盒胭脂上扫过:“好,去吧。” 说完,才又抬了抬眼:“若是她有提起我,你回来记得告诉我啊。” “好。”阿幼朵言笑晏晏地应了,拿了胭脂出了门。 阿幼朵一走,君墨的脸色便冷了下来,心中有些担忧。 阿幼朵拿着胭脂去找皇姐,定然不只是为了送胭脂这么简单,不知道她究竟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那胭脂盒子里面动手脚。 不过,皇姐应该也有一颗避毒珠,普通毒药和蛊毒定然无用。 也不知,她们究竟会说些什么。 君墨心中满是担忧,眉头紧蹙着,眼中满是阴郁之色。 如今皇姐也已经到了聊城,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一定要快些寻个法子,告诉皇姐阿其那的阴谋,除掉阿其那和阿幼朵,离开这里。 如今阿幼朵不知他并未失忆,他倒是有机会。 第1269章 番外四 帝宠(68) 第1269章 番外四帝宠(68) 第二日,君墨却并未见到昭阳,阿幼朵叫人去问了客栈中的店小二,店小二只说昭阳早早地就出了门,至今未归。 一直到晚上,君墨也不见昭阳回来,心中隐隐生出几分担忧来。 阿幼朵不足为虑,可是如今皇姐尚且不知,阿其那也在这聊城之中。 阿其那诡计多端,当初就连苏丞相都在他手中吃过亏。如今阿其那又早在两个月之前就已经在这聊城之中开始布置,这聊城之中定然满是陷阱。 皇姐初来乍到,万一落入了阿其那的陷阱之中,该如何是好。 君墨心中虽然无比担忧,只是却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只在用晚饭的时候蹙着眉头念叨了一句:“我那位阿姐不是说是来接我回家的吗?怎么却一整日人影也不见的?这哪里像是来接我回家的样子啊?” 阿幼朵笑眯眯地劝慰着:“咱们家在聊城之中亦有不少的产业,之前夫君来聊城也是准备来处置那些事情的,只是夫君失了忆,自然无法再操心那些,阿姐定然是去帮着夫君处理那些杂事去了。” “夫君无需着急,等着阿姐处置妥当,自然就会带夫君回家了。” 君墨撇了撇嘴,一副不以为意地模样。 晚上回到房中,君墨坐在椅子上看书,眼角的余光却发现阿幼朵手中停着一只小虫子,看起来不过苍蝇大小,只是模样却不像是苍蝇,因着太小,若是不留意,只怕不太能够看到。 君墨瞧着阿幼朵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那小虫子,眼中闪过一抹焦躁。 南诏国召唤之术素来厉害,虽看起来只是普通的虫子,只是君墨却不敢真的把那虫子当成普通虫子来看待,不知道这虫子究竟有何作用。 也不知道,皇姐是否有防备。 君墨站起身来:“这是什么虫子?这还没有到夏天,就已经有小虫子了吗?” 阿幼朵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将那虫子放走了:“不过是普通虫子,方才一直停在桌子上,我瞧着它长得奇特,不像苍蝇也不像蚊子的,就抓来看了看。” “抓来看了看?”君墨眨了眨眼:“你们女孩子不是素来厌恶虫蚁之类的吗?我倒是胆子大。” “我性子比较大大咧咧一些,小时候淘气事情没少做,不过是抓个虫子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幼朵吐了吐舌头,似乎不欲再谈论那虫子,笑了笑道:“天色不晚了,夫君可困了?可要歇息了?若是不觉着困,可要我陪夫君下一局棋?” 君墨点了点头:“那就下一局吧,我前日输了你两子,今天定要赢回来才是。” 第二日一早,君墨与阿幼朵起了身,洗漱妥帖,两人一同去大堂用早饭。 “这桂花酒酿丸子倒是十分好吃,我再叫一碗,待会儿给阿姐送过去。” 阿幼朵说着,就叫了店小二来,又叫了一碗桂花酒酿丸子。 君墨心中亦是担忧着皇姐,便也没有阻止。 两人吃好了,阿幼朵便端起了酒酿丸子跑到昭阳门外敲了门。 棠梨将门打了开来,阿幼朵就端着碗钻了进去:“阿姐快来,今天客栈做了桂花酒酿圆子,可好吃了。” 君墨也跟在阿幼朵的身后走了进去,见昭阳好好地站在屋中,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 昭阳瞧着阿幼朵飞快地将那碗放在桌子上,而后抬起手来捏了捏耳朵,就知晓应当是被那酒酿圆子烫着了。 昭阳的目光隔着阿幼朵落在君墨的身上,君墨温温和和地笑了笑,朝着昭阳作揖:“阿姐。” 昭阳笑了笑转过头看向阿幼朵:“这种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又何必还要亲自动手。” 阿幼朵吐了吐舌头,笑眯眯地道:“若是凡事都交给下人,可就少了不少乐趣了。” “你们用过了吗?今儿个又准备去哪儿玩呀?”昭阳状似漫不经心地道。 阿幼朵素来是个活泼的,听昭阳这么问,忙回答道:“刚在大堂吃过了,我吃了两碗桂花酒酿圆子,还吃了一碟子饺子。君墨吃了一碗绿豆粥,吃了好些红豆卷。今天天气好,准备去街上逛逛。早上在大堂吃饭的时候听说聊城城守不知道为何被吊在了城门上,好多人去看,我也想说去看一看呢。” 昭阳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道:“聊城城守吗?是我下令叫人将他吊起来的。” 阿幼朵闻言,瞪大了眼:“阿姐下的令?这是为何?那城守可是欺负阿姐了?” 昭阳点了点头:“可不是欺负我了,昨天傍晚我想着去城守府看看,问一问聊城百姓境况如何,却不曾想,那李虎有眼无珠,竟敢出言不逊,戏弄于我。” 阿幼朵张大着嘴,似乎有些愕然,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切地点了点头:“那也未免太狂妄了一些,阿姐将他吊起来是对的,若是我,有人对我出言不逊,我也是会撕烂他的嘴的。” 昭阳笑了笑,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来,转过头同棠梨道:“你再去叫店家送一些吃的来,顺便去请李夫人过来一同吃饭吧。” 李夫人? 君墨抬起眼来看了一眼昭阳,前儿个皇姐来的时候,似乎只有她自己一人,怎么突然多出来一个李夫人。 君墨也十分敏锐地察觉到,在昭阳提起那位敏夫人的时候,阿幼朵的眸光微微闪了闪。 君墨眯了眯眼,莫非,这位敏夫人,与阿幼朵还有些关系不成? 君墨心中暗自猜想着,就听见阿幼朵问着昭阳:“阿姐前日不是一个人来的吗?这李夫人又是谁呀?” 昭阳温温柔柔地笑着:“是在聊城的一位朋友托付我帮忙照看一下的家眷。” “哦……”阿幼朵低低应了一声,笑眯眯地拉着君墨在一旁坐了:“阿姐待会儿要不要与我们一同去逛逛聊城啊?” “自然是好的,我来了两日了,也没出去逛过。此前倒是去了楚国西边的边城,风土人情与渭城大不相同,自然也想要看看这南面的。” 昭阳说着话,就听见门外传来棠梨的声音:“李夫人里面请。” 第1270章 番外四 帝宠(69) 第1270章 番外四帝宠(69)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妇人,先是同昭阳行了个礼,才抬起眼来看向君墨与阿幼朵。 阿幼朵见着那李夫人,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慌乱神色,虽然极快地被她掩饰了下去,却也被君墨捕捉到了。 君墨心下诧异,对这位李夫人愈发感兴趣了。 “李夫人来了?来给李夫人介绍一下,这是我阿弟,他身边的是他的小夫人。”昭阳笑眯眯地道。 李夫人闻言,便又朝着君墨和阿幼朵行了个礼:“见过公子,见过夫人。” 话毕,便起了身,目光定定地望着君墨:“公子的身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李夫人的话一出口,屋里几人皆是愣住。 “我此前因为意外受伤,失去了记忆。”君墨看了一眼阿幼朵,快速应道。 “不,你失忆并非受伤所致,而是中了蛊毒。”李夫人神情笃定。 “蛊毒?”昭阳与君墨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而后,两人似乎都被对方的反应吓了一跳,抬起眼来对视了一眼。 君墨只觉得,昭阳那一眼略有些奇怪,像是试探,心中暗自纳罕,连忙垂下头,害怕被阿幼朵看出了端倪。 “李夫人说,我弟弟是中了蛊毒?”昭阳又开了口。 李夫人颔首:“是,这是一种叫做食梦的蛊毒,会吞噬人的记忆。中了蛊毒和其它原因所致的失忆症状略有不同,我可否问小公子几个问题?” “你问吧。”君墨应着,目光却撇向一旁的阿幼朵,阿幼朵神情倒是已经淡定了下来。 君墨拢在袖中的手略略收紧了几分,方才阿幼朵见这李夫人略显慌乱,大抵就是因为这李夫人也是个懂巫蛊之术的人。 她似乎一早就知道李夫人了,因而方才在昭阳说出李夫人的时候,才会有那样的反应。 只是她既然知道李夫人,为何还要让他与李夫人打照面。 且看她如今的神情,已经丝毫不见慌乱,难不成,她丝毫不在意他中蛊毒的事情被拆穿来? 君墨心中正猜想着,就听到李夫人又开了口。 “小公子可是晚上和早起的时候会觉得头疼?偶有恶心欲作呕的感觉?” 君墨脸色闪过一道惨白,神情亦是凝重了几分,缓缓点了点头:“是。” 李夫人颔首:“那就是了,小公子正是中了食梦。” “夫人可有解这蛊毒之法?”昭阳低声询问着。 李夫人沉吟了片刻,方道:“办法倒是有,只是解毒的药材却是难寻,其中有一种叫冬虫夏草的,唯有南诏国皇城周围的高山之上方能采到。只是这味药材却是无可替代的,将所有药材研磨成粉,制作成香,割破皮肤,点香以诱之,那食梦闻香才会出来。” 阿幼朵闻言,终是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来,头微微扬起,带着几分得意的。 君墨垂下眼,心中倒是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阿其那与阿幼朵会千方百计地引皇姐来这聊城。 怪不得阿幼朵知道这李夫人能够看穿他身上的蛊毒,却仍旧放任他见这李夫人。 原来都在这儿等着的。 他们根本就是刻意让皇姐知道这食梦蛊虫的解法的。 皇姐素来疼爱他,为了他不惜千里迢迢到这聊城来。他们便觉着,皇姐也会为了他,千方百计去南诏国皇城寻到那药材。 君墨眼中划过一抹冷意,只是可惜了,他并未失忆,倒是得让阿其那与阿幼朵的诡计落空了。 昭阳亦是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却是阿幼朵先忍不住了,雀跃地开口道:“若是要冬虫夏草,我倒是有法子的,冬虫夏草极其珍贵,生长冬虫夏草的山皆有皇室派人守卫,不如让君墨跟着我一同去南诏国皇城吧,只要去南诏国皇城,我定能够找到冬虫夏草为君墨解毒。” 昭阳眸光中闪烁着冷光:“阿幼朵公主的主意倒是打得极好的。” 阿幼朵索性也不加以掩饰了:“听闻阿姐与君墨哥哥素来姐弟情深,定也见不得君墨哥哥受这样的苦楚。且若是让君墨哥哥一个人随我一同去,阿姐定然也不放心,不如与我们同行吧?” 昭阳眼皮一掀,流苏已经快速抽出了腰间软剑,将剑横在了阿幼朵的脖子上。 君墨急忙站起身来,伸手握住了阿幼朵的手,满脸惊愕地望着昭阳:“阿姐这是要做什么?” 昭阳抬起眸子望向君墨:“方才那些话难道你不曾听明白,你身上的蛊毒,十有八九是她刻意为之……” 君墨连连摇头:“不会的,阿姐,不会是她的,定然是阿姐误会了什么。” 阿幼朵见君墨这般反应,愈发得意:“是啊,我怎么会给君墨哥哥下毒呢?我是想要带君墨哥哥回南诏国皇城,取药来救他的啊……” 昭阳的眸光愈发冷厉了几分。 “阿姐何必兵戎相见?若是我死了,不是更没有人能够拿到那冬虫夏草救君墨哥哥了吗?”阿幼朵笑意吟吟。 “将你拿捏在手上,我再派人修书一封,送到南诏国陛下手中,以冬虫夏草交换你的性命,你觉得南诏国陛下会如何选择?”昭阳的手轻轻抚摸着桌子上的茶杯。 阿幼朵笑意愈深,眉眼弯弯,极为讨喜的模样,只是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阴狠:“我以为阿姐知道的,我父皇将我送到楚国来,就是因为我这个女儿不怎么重要。若是以我的性命能够换取阿姐和君墨两人的性命,自是划算的。” “好,好的很。”昭阳手指骨节泛着白:“小小年纪,算计人心的本事却是不小,若是我不答应呢?” “嘿嘿。”阿幼朵不顾横在脖子上的软剑,站起身来,走到昭阳面前,笑眯眯地看着昭阳:“阿姐以为,进了这聊城,还有机会离开吗?兴许父皇更希望我能够带回一位活着的楚国皇帝,但若是实在没有法子,带回一具尸体,他大抵也会十分欢喜。” 她一动,流苏的软剑便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道子,只是阿幼朵却似乎全然未觉,只笑嘻嘻地望着昭阳。 昭阳收回握着茶杯的手:“流苏,不得无礼。” 流苏将剑收了回来,阿幼朵脸上笑得愈发张狂:“阿姐方才也听这位李夫人说了,君墨哥哥中了这蛊毒,会经常有头疼恶心的感觉,且这症状会越来越眼中,还望阿姐早些做决定才是。” 第1271章 番外四 帝宠(70) 第1271章 番外四帝宠(70) 话毕,便抬起眼来望向了楚君墨:“君墨哥哥,咱们出去逛街吧?看来阿姐是不太愿意与我们同去了的了……” 君墨略带几分担忧地看了昭阳一眼,才站起身来跟在了阿幼朵身边:“你与阿姐方才说的那些话,为何我都不怎么听得明白呢?” 阿幼朵嘴角一勾:“君墨哥哥无需明白,只需相信我就好,我是绝不会害你的,毕竟,我是你的娘子啊……” 两人一边说这话一边下了楼,刚走到客栈门口,却瞧见客栈门口站了好几个守卫,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两人回过头,就瞧见昭阳身边的侍女流苏带着守卫出现在了楼梯口,手一挥,守卫就将两人团团围住。 “这……这是要做什么?” 君墨瞪大了眼,一副茫然模样。 流苏笑了笑:“夫人说了,城中乱得很,两位还是莫要出客栈了,带两位回房吧。” 阿幼朵方才虽然挑衅了昭阳,可是却也没有料到君墨还窝在她手中,昭阳却竟然会突然发难,微微蹙了蹙眉,脸色有些难看,转过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护卫。 流苏自然也留意到了阿幼朵的动作,嘴角一勾就笑了起来:“奴婢劝您,还是别挣扎了,毕竟我们人多,你这几个护卫,只怕也没有什么用处。” 阿幼朵眼中闪过一道戾色,正要用召唤术,却看见李夫人站在了楼梯之上。 阿幼朵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她虽然跟在师父身边学习巫蛊之术,可是到底年纪小,学的时间不长,终究还是稍稍弱了一些。 “走吧。”流苏定定地看着阿幼朵。 阿幼朵咬着唇,却也全然没有法子,只得愤愤然地上了楼。 流苏带她去的房间却也不是她之前住的那一间,而是新开的一间干净的房间。阿幼朵的脸色愈发不好,她养的蛊虫都还留在之前那房中,如今却是全无了用处。 流苏叫人将君墨带到别处,君墨眼中满是慌乱,定定地看着阿幼朵,有些手足无措:“阿姐,阿姐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阿幼朵见着君墨这般模样,面色倒是稍稍有了几分松动:“夫君,你不要怕。” “我……我想同你呆在一起。”君墨愈发着急。 流苏看了君墨一眼:“把二公子带下去吧。” 侍卫拉着君墨出了关押阿幼朵的房间,流苏将门关上了,君墨才收敛起了慌乱的神情,恢复了波澜不惊。 流苏回到了昭阳的房中同昭阳将事情禀报了,君墨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垂下眼将自己方才弄得有些乱的衣裳整理妥帖。 流苏禀报完毕,从里面走了出来。 君墨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推门而入。 “皇姐。”君墨从门外走了进来。 昭阳嘴角微微一翘,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怎么不假装失忆了?” 君墨一脸无赖地往昭阳身侧凑:“皇姐英明神武,我这小把戏如何能够骗得过皇姐,如今那阿幼朵都被皇姐关起来了,这福来客栈想必也都已经被皇姐控制了,我又何必还要同皇姐装?” 昭阳望向君墨,眸光柔了几分:“这段日子,可吃了什么苦头?身子果真没事?” “没什么大碍,只是要防备着阿幼朵发现我并未失忆,麻烦了一些罢了,身子并无大碍,皇姐给我那避毒珠,果真是好东西。”君墨在昭阳对面坐了下来。 “自然是好东西,与我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你可知,你可让我与母后担心坏了。”茶已经凉了,昭阳又让丫鬟重新倒了两杯,推了一杯到君墨面前。 “也就是那日落入了沼泽之中,本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可是醒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还未睁开眼,就听见了阿幼朵的声音,我就知自己恐怕是落到了她手中,就索性一直假装昏迷,倒是听到了不少事情。其中就有,阿幼朵让阿其那给了她那食梦,想借由我失忆的事情,将皇姐亦或者苏丞相引到聊城来,想法子将你们除去。” 君墨神情淡淡地:“那阿幼朵将那蛊虫放到了我体内,只是我却并没有失忆,当时就猜想,兴许是皇姐给我那避毒珠的功劳。那时我身边皆是阿幼朵的人,也逃不掉,心中想着,倒是不如将计就计,佯装失忆。” “暗卫寻来的时候,我本是想要伺机叫暗卫来相救的,只是无意间听阿幼朵说,阿其那在聊城中布置了不少人。觉着若是贸贸然行动,不但逃不出去,反倒容易打草惊蛇,便又决定按兵不动。” 昭阳颔首:“你的决定是对的,按兵不动是最为妥帖的法子。” 君墨闻言,忍不住望向昭阳:“那阿姐如今将阿幼朵囚禁了起来,可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昭阳笑眯眯地朝着君墨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昭阳在君墨耳边说了几句,君墨眼睛一亮,沉吟了片刻,才道:“那阿幼朵年岁虽小,却也是个机灵的,若是到处防备森严,却露出了一个破绽来,兴许会引她怀疑,此事倒是不妨交给我……” “你?”昭阳略带怀疑。 君墨笑着点了点头:“那阿幼朵一直以为我失忆了,一直不停对我洗脑,说她对我最好,要最为信任她。阿姐不妨,让我见见她?我会伺机想法子让她逃出去的。” 昭阳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也好。” 君墨又同昭阳闲话了几句,才退了出去。 这个晚上,是君墨自出事以来,睡得最为安稳的一晚。 第二日,君墨便去见了阿幼朵。 流苏带着君墨进了屋,就一直立在一旁,监视的意味十分明显。 君墨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流苏,才快步走到了阿幼朵面前:“你……没事吧?” 阿幼朵的脸色不怎么好,她原本以为,她的本事虽然算不得十分高明,可是被人关起来也应该可以很容易地传递消息出去,却不曾想到,楚昭阳竟然将她防得那样死。 那李夫人是个厉害的,丝毫没有给她任何机会。 “不怎么好,我想出去玩……”阿幼朵撇了撇嘴,一脸委屈。 君墨低下头:“我已经求过她了,可是她不听我的。” 阿幼朵摇了摇头:“没事,你怎么来了?你阿姐让的?” 第1272章 番外四 帝宠(71) 第1272章 番外四帝宠(71) 君墨轻轻摇了摇头:“是我去求她让我来看看你的……” 君墨眉头紧蹙着,抬起眼来看了一眼阿幼朵,眼中隐隐带着几分委屈:“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只是我有的记忆中,睁开眼瞧见的人就是你。在聊城的这段时日你对我也极好,我相信你绝不会害我的。” 阿幼朵冷笑了一声:“可是你阿姐并不相信我,我与你姐姐之间,你会选择谁?” 君墨听阿幼朵这样问,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手紧紧拽着衣摆,似乎十分难以抉择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我自醒来,你就在我身边,我在你身边呆了这么长的时间,你若是想要害我,我无论如何也活不到现在。” “可是阿姐似乎也对我十分关心,且你说我与她是一母同胞,以前关系极好,我十分信赖她。虽然如今我不记得她,可我总觉着对她十分熟悉和亲切。” 君墨紧紧咬着唇:“不可以不选吗?都是一家人,我更希望你们能够友好相处,这样不可以吗?” 阿幼朵见君墨如此为难,叹了口气:“可是你姐姐囚禁了我,万一她想要杀我,你会救我吗?” 君墨瞪大了眼望着阿幼朵,似乎被她这样的假设给惊住了:“杀你?我姐姐为何要杀你?杀人,那可是犯法的事情。” 阿幼朵张了张嘴,只是目光落在一旁立着的流苏身上,却只嗤笑了一声,不再多言。 “你回去吧,我在这儿也挺好的,只除了不能够出去不够自由之外,吃得饱穿得暖,你不必担忧。” “正如你所说,杀人犯法,你姐姐不会杀我的。” 君墨沉默着看了阿幼朵一眼,又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却并未离开。 阿幼朵见着君墨的模样,心念一动,朝着君墨勾了勾手指。 君墨眼睛一亮,走到阿幼朵身侧坐了下来,阿幼朵靠了过来,附在君墨耳朵旁边用气声道:“君墨哥哥,救我出去好不好?我不想呆在这鬼地方。” 君墨抬起眼来望着阿幼朵,半晌,才定定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好了,我定会想法子的。” 阿幼朵垂着头,又低声道:“不要去求你姐姐,她不会答应的。” 君墨似乎有些紧张,点了点头:“我……我知道,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阿幼朵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君墨身上,沉默了半晌,却突然道:“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定然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出事的。” 君墨的手轻轻一颤。 阿幼朵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明明是她被皇姐困在了这客栈之中,她却说,会保护好他? 再一联想最近聊城中他看到的,以及之前在心中隐隐约约的猜测,君墨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君墨心中正猜想着,外面却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二公子,夫人请你过去。” 君墨似是被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随后才又回过神来,长长地吐了口气,目光望向阿幼朵:“那我……就回去了。” “嗯,回去吧,记得多来看看我,下次来的时候,顺便带上棋啊或者毽子什么的,我在这里面都快要无聊坏了。” “好……好。” 君墨忙应了下来,快步离开了房间。 君墨倒也的确如他答应阿幼朵的那样,每隔一两日就跑去探望她,倒也时不时地带一些小东西,有时是一些小玩意儿,有时是阿幼朵喜欢的小零嘴。 只是即便是如此,君墨却也能够明显地感觉到,阿幼朵似乎愈发烦躁了起来。 同他说着说着话,眉头就忍不住蹙了起来。 下棋的时候,棋路亦是比往常更繁乱了一些。 也经常会忍不住地在君墨面前念叨:“你姐姐究竟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君墨将这些变化都看在眼中,心中暗自盘算着,阿幼朵每隔几日就要去那云饰坊一趟,是去找阿其那的。 如今皇姐将她关了起来,她已经好几日没有去那云饰坊了。 皇姐既然将她关起来,必然做好了完全的防备,阿幼朵只怕也无法传递书信出去。 阿幼朵拜师在阿其那门下,从此前几次他见到的阿幼朵与阿其那的相处可以看得出,阿幼朵对阿其那倒是十分依赖的,如今无法与阿其那互通有无,只怕她心中有些慌了。 此前君墨便将阿其那在聊城之事告诉了昭阳,连同阿其那一两个月之前就在暗中布置什么的消息。昭阳近来也时常出门,君墨自然也知道她定然也在布置什么。 只是阿其那那人素来狡猾,皇姐虽然也十分聪明,只是两相斗法,却不知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君墨手中拿着一本书,在心中暗自揣测着。 “二公子,夫人请公子过去。” 将书放下,君墨去了昭阳住的房间。 昭阳身后的丫鬟拿出一个食盒,从里面端出了一碗馄饨来。 君墨眼睛一亮:“这福来客栈的馄饨是真好吃,鲜味十足,我一次可以吃上四五碗。” 一个馄饨下肚,手上动作却是微微一顿:“皇姐出去逛去了?” 昭阳颔首,目光落在君墨脸上,淡淡一扫:“此前父皇尚在的时候,我们一同去行宫,那日随父皇进城游玩,我曾经考过你一个问题,今日,我却是又要拿同样的问题来考考你了。” 君墨将筷子放了下来。 “你在这聊城呆了数月,同阿幼朵一同在城中游玩过许多次,可瞧出,这聊城之中有什么不妥?”昭阳眸光亮得吓人。 君墨眼中带着笑意,其实这个问题,这一两个月,君墨一直在自己问自己。 只是得到的结果太过骇人,他一直放在心中,不敢轻易猜测。也因为实在没有什么把握,全然不敢告诉昭阳。 只是昭阳既然已经开口问自己,那定然也是看出了什么蛛丝马迹了,君墨心中想着,垂下头:“皇姐果真比我资质好了许多,我在城中逛了七八回,才察觉到了不对,皇姐只在城中呆了几日,就已然发现。” 微微一顿,才又接着道:“这聊城中的百姓,所有百姓,都不对劲。” 第1273章 番外四 帝宠(72) 第1273章 番外四帝宠(72) 昭阳的手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着,听着君墨说着:“城中那些生意人,皆似乎对自己所卖的东西不怎么熟悉,物品与价格倒是并无太大的出入,也大致清楚那些货物的用途,只是再细问那东西的做工与由来典故,却几乎没人能够答得出来。” “至于普通百姓,我在城中这么些时日,几乎从未见过有小孩在街上玩耍,若是有带孩子出来的百姓,那孩子多半不过几个月大小,话也不会说。” 昭阳轻轻颔首:“这些不妥,你如何看待?” 楚君墨沉吟了片刻,稍稍琢磨了一下:“我觉着,这城中百姓,应该都是阿其那叫人假扮的,真正的百姓,早已经遇难。” “你倒果真已经长进了许多。”昭阳赞了一句,眉头却蹙了起来。 君墨知晓她在想什么,看着昭阳神色变幻,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这聊城,皇姐不该来的。” 昭阳端着茶杯,正想着应对之策,听楚君墨这样一说,便又浅浅笑了笑:“阿其那既然设了这么大一个局,定会想方设法引我来的。我不来,苏远之也会来的,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说着,眸光落在君墨身上,却是微微顿了一顿:“不过话说回来,你既然早已经察觉这城中的不对劲,此前有阿幼朵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尚且是因为顾忌阿幼朵,不敢与我说。可是我将阿幼朵囚禁了之后,你却为何仍旧不据实相告,反倒要等我自己察觉了才与我说呢?” 君墨张了张嘴,却又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在昭阳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却又突然出了声。 “最开始的时候,虽然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可是却也不曾往那方面去想,兴许是觉着那个猜想太过匪夷所思了吧。屠城,将全城百姓尽数替换,却竟然周遭城池都并未听到丝毫消息,这未免太过疯狂了一些。” 昭阳颔首,倒的确如此,若非昭阳此前因着阿其那竟让苏远之也负伤而归,对阿其那高看几分,也未必会有这样的想法。 “也是前两日,我去探望阿幼朵的时候,觉得她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好似有着天大的依仗一样,再联系城中那些异常之处,终究还是往那方面想了想。” 君墨目光落在昭阳身上:“那样一想,就觉着这聊城实在是太过危险,这两日都在琢磨着,趁着皇姐尚未发现,寻个由头让皇姐离开聊城,却不曾想,皇姐竟这样敏锐。” 虽然理由拙劣了一些,昭阳却是相信的,自己这弟弟,在对待自己在意的人之时,总是十分天真的。 “你以为,寻个理由让我离开,我就能够离开吗?若是我这样轻易就走了,阿其那这番苦心布置不就白费了吗?我该说你傻呢还是说你傻呢。”昭阳摇了摇头,眼中颇有几分无奈。 君墨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我想着,苏丞相既然能够放心让你前来,定然是为你筹谋了许多,皇姐身边定带了许多暗卫的。皇姐应当也想到了,这城中那些人,皆是没有武功的,因而才能够瞒住暗卫。” “没有武功是不假,可是南诏国的人,素来依仗的便不是高强的武功。”昭阳笑了笑。 楚君墨颔首:“我亦是明白,南诏国人靠的是蛊毒与召唤术。只是皇姐身上有避毒珠,蛊毒于皇姐无用,而那召唤术所能够召唤的,也不过就是一些兽类,暗卫武功高强,总不至于连一些野兽都对付不了。” 昭阳轻叹:“蛊毒的确于我无用,可对付我身边的人却是绰绰有余啊……用蛊毒将我身边暗卫尽数除去,再对付我,岂不是手到擒来?” “……”君墨还真没有想到这一茬。 昭阳将手中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轻叹了一声:“如今倒真正是如笼中困兽了啊……” 声音虽带着几分怅然,却似乎并没有多少惧意。 反倒是君墨猛地站起身来,在房中来来回回地踱步:“这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昭阳眯了眯眼,望向窗外,先前还阳光灿烂的天气,却突然阴云密布,像是要下雨的模样。 如今眼前局势,看起来似乎毫无生机…… 昭阳心中思量着,抬起眼来吩咐着棠梨:“去将棋盘和棋子拿来吧。” 随后又转过头望向君墨:“与我下一局。” “这都什么时候了,皇姐竟还有心情下棋?”君墨愕然。 “为何没有心思?即便是干着急,也寻不到解决之法啊,倒是不如下棋打发打发时间。此前在宫中的时候看书,偶得一个棋谱残局,想借此来考考你的棋艺可有精进。”昭阳说着,等着丫鬟将棋盘拿了过来,便执了棋子,将残局摆了出来。 “你执黑子吧。”昭阳将棋娄推到了楚君墨面前。 楚君墨目光在棋盘上微微一扫,眉头就蹙了起来:“皇姐欺负我,这黑子分明已经陷入死局,不管从哪儿走,都是一条死路,我如何落子?” 昭阳拿起一颗白子在玉石棋盘上敲了敲,笑眯眯地道:“陷入死局,不管从哪儿走,都是一条死路,不就是咱们如今的处境?你可知,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楚君墨若有所悟,目光在棋盘上看了半晌,快速落下一子。 昭阳笑了起来,孺子可教。 一步之后,黑子便盘活了整个棋局。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这死地,究竟在何处?”楚君墨轻声问着:“生门又在何处?” 昭阳嘴角微微一翘:“既然是要置之死地,自然就是应该将生门给断了的。” 昭阳站起身来,将放在书桌上的地图取了过来:“如今咱们在这聊城之中,你觉着,若是我们要离开,哪些地方是所谓的生门?” 楚君墨却连看也不看,摇了摇头:“没有,咱们如今就已经是陷入死局了。” “……” 楚君墨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确是啊,你瞧,外有南诏国大军压境,聊城内又尽是阿其那的人,这种情形之下,皇姐难不成还能瞒天过海,找到生路不成?” “若是有心,遍地都是生门。”昭阳翻了个白眼:“正因为如此,阿其那才这样防备着啊,不过方才那局棋,要想盘活棋局,在将自己置之死地的同时,却也要将对手的棋子置之死地。这满城南诏国的细作,且应当大多是会蛊毒亦或者召唤术的,要如何绝了他们的生路?” 楚君墨沉吟了片刻,抬起眼来望向昭阳:“放火!一把火将这聊城尽数烧了便是。” 第1274章 番外四 帝宠(73) 第1274章 番外四 帝宠(73) 说完,却又摇了摇头:“可是这样不妥啊,咱们也在这聊城之中,这一放火,岂不是将咱们也烧了?而且,这光是一把火,没得个助燃的东西,也烧不起来的。可如今这形势,要在阿其那的眼皮子底下浇点桐油或者将整个聊城都铺上易燃物,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昭阳笑了起来:“傻弟弟,这天底下,并不是只有火才能屠尽生灵的。” 见楚君墨一脸茫然,昭阳嘴角微微一翘:“还有水呀……” “水?”君墨瞪大了眼:“可是这聊城哪来的水?且水淹聊城,岂不是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了?” “你且瞧着便是,看你皇姐如何水淹聊城。”昭阳嘴角微微一翘:“不过,虽打算水淹聊城,可是我倒是从未想过要与阿其那他们同归于尽的。南诏国大军尚未抵达聊城外,这几日,阿其那唯恐咱们发现端倪,我派出去的传递书信也好,炸桥也好的人,都并未受到任何阻拦。可是事实上,咱们已经先他一步发现了城中的秘密,这便是咱们的生机……” 见楚君墨仍旧一脸茫然,昭阳却也不再多言,笑着转过身:“来人,准备笔墨纸砚,我要传信给刘平安,叫他调遣大军前来抵御南诏国的进攻。” 昭阳将信写完,递给了流苏,就听见棠梨在门口禀报着:“夫人,顾清泽求见。” 昭阳挑了挑眉:“让他进来吧。” “这顾清泽又是何人?”楚君墨蹙了蹙眉,问着昭阳。 昭阳笑了笑:“是去年年底甄选的皇商,如今军中的粮饷,可都仰仗他。” 正说话间,就瞧见顾清泽从门外走了进来,应是将昭阳方才的话听得分明,一进门就笑着道:“原来,草民在陛下眼中,就是一个移动的粮仓啊?” 昭阳抿嘴笑了起来:“大约也差不了多少了,怎么,今日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一听昭阳这样一问,顾清泽便敛了笑,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这几日得了闲,城中巡查顾家的商铺,却发现,这聊城之中有些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昭阳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就听见顾清泽开口道:“顾氏所有的商铺,似乎所有商铺掌柜都被换了人。我本以为,是府中管事因为一些缘故调换了人,忘了与我禀报。只是后来却觉得不对劲,若是因故调换,不会聊城中全部更换。全部更换了掌柜这样大的事情,管事不可能忘记与我禀报。” 昭阳听着顾清泽这样说,却竟还有心思笑了起来:“是啊,我们只怕是要被困死在这聊城了。” 顾清泽一怔,便明白了过来,昭阳说着话,十有八九是已经发现了端倪。 “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顾清泽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哦?”昭阳诧异地看向顾清泽,连君墨眼中亦是亮了起来。 顾清泽却没有立刻开口,思量了片刻,方道:“陛下觉得,从密道走,可行得通?” “你倒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昭阳又笑了:“只是,阿其那在这城中盘桓数月,城中有哪些密道,只怕早已经掌握得一清二楚。可若是新挖一条……” 昭阳摇了摇头:“这城中到处都是南诏国的耳目,挖密道这样大的动静,很难瞒得过。” 顾清泽神情温和,低声道:“草民冒犯了。” 昭阳尚未反应过来顾清泽为何要这样说,就瞧见顾清泽朝着她靠近了过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昭阳愣了一下,才凝神听着,眼睛渐渐染上了一抹亮色。 “顾公子料事如神,竟早做好了打算,实在让人佩服,如此一来,倒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昭阳笑了起来。 顾清泽倒是一副谦逊模样:“不过是被算计得多了,习惯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罢了。” 顿了顿,又问昭阳:“陛下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南诏国今日调集兵马,朝着前柳关来了,前柳关不过一道关卡而已,其实还是冲着聊城来的,便是为了对我形成前后包围之势,让我走投无路,我自然要等着他们布置妥当了。等着阿其那以为万无一失,以为我势必会死在这聊城的时候,我才好离开。”昭阳应着。 顾清泽颔首,却又有些疑惑:“边关大军,陛下不准备调集到聊城来?” “不,我准备将大军调集到聊城后方,到时候南诏国大军压境,占领聊城,定是要继续北上的。我将大军放在聊城后面,正好可以养精蓄锐,等着南诏国占领聊城,尚未布防之际进攻,将南诏国大军赶出聊城,赶出楚国……” 君墨同顾清泽一同离开。 君墨的目光落在顾清泽的身上,微微眯了眯眼,心中暗自想着,皇姐兴许没有发现,这个男人看她的目光,实在是有些不对劲。 那样的目光,君墨见过无数次,在苏丞相的身上,苏丞相看皇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目光。 不同的是,这个顾清泽,比苏丞相多了几分克制。 这顾清泽,莫不是爱慕皇姐? 只是皇姐知道不知道? 君墨心中暗自思量着,回了屋。 没两日,便有消息传来,南诏国大军抵达了聊城对面,与聊城隔了一条沧浪江相望着。 昭阳先去见了阿幼朵,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她,下午,君墨便又去了关押着阿幼朵的房间。 君墨拿了棋同阿幼朵下棋,阿幼朵一见着君墨,眼神中带着探究:“你怎么来了?” 君墨垂下头:“阿姐最近有些忙,也不让我离开客栈,我一个人在客栈中实在有些无趣。阿姐并不阻拦我来找你,她说,客栈里里外外守备森严,你想逃也逃不掉……” 君墨一边说着,一边将棋盘摆在了桌子上。 这一局棋,两人都下得有些心不在焉。 阿幼朵亦是发现了君墨的失常,微微挑了挑眉:“你有心事?” 今日流苏倒是不在旁边,君墨低着头,声音中满是疑惑不解:“我觉得,我阿姐好似不是普通人……” 第1275章 番外四 帝宠(74) 第1275章 番外四 帝宠(74) 阿幼朵眨了眨眼,声音娇俏:“君墨哥哥为何这样说?” 君墨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总觉得阿姐身边的人,个个都十分厉害的样子,神神秘秘的。只是阿姐凡事也不让我知道,总让我安心。” “大抵是为了你好吧。”阿幼朵想了想道。 随后把棋子收回棋篓子里,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了?叹什么气?”君墨低声问着。 阿幼朵笑了笑:“你还记得之前我同你一起出门的时候,在一家店里面买过桂花甜汤吗?” 君墨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他记得,他第一次发现赵云燕的时候,就是阿幼朵去买桂花甜汤的时候。 “最近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些想要吃那桂花甜汤了。” “这好办啊。”君墨连忙道:“阿姐虽然将你关在此处,也不让我出门,只是叫人去买一碗桂花甜汤,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你等着,我待会儿就让人去买。” 阿幼朵脸上满是喜色,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君墨:“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买回来我就给你送来。” 阿幼朵高高兴兴地点了点头:“夫君对我最好了。” 从阿幼朵的房中出来,便正好遇见昭阳上了楼。 昭阳见着君墨身后的房间,略略挑了挑眉:“去探望阿幼朵了?” 君墨颔首,沉吟了片刻,走到了昭阳身侧:“皇姐,阿幼朵叫我派人去给她买一碗桂花甜汤。” “哦?”昭阳眯起眼来,脸上带着笑:“不过一碗桂花甜汤罢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在何处,你叫人去买就是了。” 君墨将地方说了,才又压低了声音道:“这城中皆是阿其那的人,阿幼朵不会无缘无故地想要吃一碗桂花甜汤,我料想,应该是想借此往外传递消息,是想要逃……” 昭阳颔首:“嗯,南诏国大军到了沧浪江对面,定然是想要行动了,这个时候,阿幼朵自然不希望自己还留在这里,成为我们威胁阿其那的一颗棋子,必然会想方设法地逃,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昭阳看了君墨一眼,嘴角一勾笑了起来:“无妨,她要逃就逃,正好,我抓她起来,便是为了让她逃的。” 见君墨眼中满是疑惑不解,昭阳也不多加解释,只笑了笑:“阿幼朵逃了,比关在这客栈中对我们有用……” 甜汤买了回来,君墨便叫人送到了阿幼朵的房中。 倒是果真不出君墨所料,没两日,客栈中就出了事。 那日昭阳带着人离开了客栈,只君墨连同暗卫留在客栈之中。 君墨正在房中看书,就瞧见窗外有人影闪过,君墨心中警惕,急忙站起了身来,走到了门口,窗户被猛地撞了开来,一个黑影从窗口闪了进来。 君墨急忙推门而出,高声大呼着:“有刺客!” 暗卫急忙现身,围在君墨身侧,将君墨护在中间。 只是却不见刺客的身影,暗卫统领连忙道:“快,阿幼朵还在恭房之中,快去看一看。” 说着,就带了两个暗卫进了恭房。 君墨也跟在暗卫身后走了进去,刚走进恭房,突然,从恭房狭小的窗户口飞进无数用纸折的鸟。 那些纸折的鸟像是有生命一样,径直朝着暗卫们扑了过来。暗卫急忙拔剑抵抗,那些东西没什么攻击性,只是数量不少,等着暗卫将那些东西全部砍落之后,打开恭房的门,却发现阿幼朵已经不见了踪影…… 暗卫首领的脸色有些难看:“阿幼朵,逃了!” “首领,可要追?”有暗卫问着。 暗卫首领摇了摇头:“保护好二公子。” 君墨被暗卫护着回到了房中,房中早已经恢复了平静,除了被打开的窗户,并无任何异常。 暗卫仔细检查了房中,确定并无任何威胁,才又各自藏在了君墨的房间各处。 君墨重新把书拿了起来,只是眉头紧蹙,心中满是担忧,怎么也看不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君墨才站起身来出了房间。 见着昭阳身边侍候的丫鬟立在走廊中,君墨面上一喜:“皇姐回来了?” 丫鬟点了点头:“暗卫首领正在屋中禀报要事。” 君墨点了点头:“今日你们出门,可遇到了什么事情?” 那丫鬟有些诧异,却也并未隐瞒:“城门被人关上了,禁止任何人进出。说是聊城的城守下的令,可是聊城城守都被陛下给杀了,如今新城守尚未任职,聊城之中根本无城守,却不知是谁下的令。” 君墨却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阿其那,必然是阿其那,是他下的令。” 如此说来,阿其那是准备动手了? 君墨立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见着暗卫首领出来,才快步走了进去。 “皇姐。” 昭阳点了点头:“我都知道,阿其那恐怕是准备动手了。我已经命人去接赵云燕去了,咱们所有人就守在这客栈中,寸步不离便是。” 君墨点了点头,嘴唇微微泛着白。 他自然明白如今局势到了怎样紧要的时候,阿其那太过狠辣,若是一个不小心,他们便都要葬身在这聊城了。 君墨抬起眼来看了看昭阳,见她神情仍旧淡然,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若不是为了他,皇姐也不用到这儿来,以身犯险。 只是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晚了。 等了一会儿,果真瞧见门被打了开来,赵云燕,连同那日见过的那个顾清泽,一同从外面走了进来。 昭阳在同顾清泽说着话,谈论的是如今聊城的局势。 君墨只抬起眼来,目光定定地落在赵云燕的身上。 此前倒也见过她几回,只是每次在阿幼朵和护卫的眼皮子底下,也不敢多说什么,加之她衣衫褴褛,脸上戴着人皮面具,还弄满了泥污,也全然瞧不见原本的模样。 如今她倒是已经换上了干净衣裳,洗去了脸上的伪装,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只是瞧着瘦了一些,黑了一些,憔悴了一些。 赵云燕也似乎有些怯怯,一直站的远远的,小心翼翼地看着君墨,不敢上前。 “站那么远做什么?”君墨嘴角一勾,笑了起来。 第1276章 番外四 帝宠(75) 第1276章 番外四 帝宠(75) 赵云燕抬起眼来,微微一笑,吐了吐舌头,朝着君墨身侧挪了挪,而后侧着耳朵听昭阳与顾清泽说话。 “草民已经听闻了消息,说城门已经被关,草民便想着,只怕是南诏国那边有了什么动静,正想着过来问一问陛下接下来如何打算,陛下就派人来请了。”顾清泽面色温和,身后只带了一个贴身仆从。 昭阳笑了笑:“南诏国大军已经到沧浪江对面了,只怕如今已经准备渡江了。城门被关,听闻是城守下的令,城守此前被我发落,悬于城门之上示众,后被人救走。如今瞧来,这城守大抵是真的,只不过投靠了阿其那。聊城地处边关,城守素来称霸一方,我倒是已经管不了了。” 顾清泽闻言,倒也并未有丝毫的惊讶,只淡淡地点了点头:“那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昭阳摇了摇头:“为今之计,不过一个等字。” 顾清泽沉吟了片刻,目光落在昭阳身上,微微一顿,却又极快地挪了开去:“陛下若是不嫌弃,微臣与陛下下盘棋吧?” 赵云燕微微愣了愣,听两人话中之意,如今局势已经十分不妙,只是一转眼,两人却竟有摆起了棋盘。心中诧异,眨了眨眼望向君墨。 君墨似是读懂了她的眼神一般,嘴角一勾,笑容中隐隐透出几分无奈来。 “如今咱们被困在了这聊城之中,着急也没有任何作用,也唯有这样苦中作乐了。走吧,他们下棋,也没我们什么事,我们出去走走吧。” 赵云燕点了点头,跟在君墨身后出了门。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君墨声音温和,目光定定地落在赵云燕的脸上:“我听闻,你是一个人从渭城独自来到聊城的,受了不少苦吧?” 赵云燕眸光温柔:“皇姐暗中派了人保护,倒也算不得苦。” 君墨将房门打了开来,等着赵云燕进了门,又将门关上,随后才道:“你为何……要来寻我?” 君墨的眼中像是缀满了星光,亮晶晶的一片。 赵云燕垂下头,嘴角微勾:“其实也没有多想,只是觉着,你定然不会有事。阿幼朵虽然是南诏国人,虽然偷窃了圣旨离了宫,可是她对你的感情,却也并非全部作伪。我想着,阿幼朵应该不会让你出事。” “既然知晓我应当不会有事,为何不在宫中等消息?” 赵云燕抬起眸子来:“大抵是因为,我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心无波澜吧。” 赵云燕脸上溢出一抹自嘲来:“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我今年十三岁,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希望,这么早,就成为一个寡妇。” “我离开皇宫,离开渭城,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想着,能够尽全力来寻一寻你,你若是活着,那自然最好。你若果真出了什么意外,我兴许会离开吧,隐姓埋名,重新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赵云燕定定地看着君墨:“我这样,你可会恼我?” 君墨听赵云燕这样说,非但不恼,心中还溢满了欢喜:“自然不会,有我没我你都可以好好活着,我觉得这很好,我很高兴。” 赵云燕眸光柔和:“幸好,你还活着。” “是啊。”君墨在椅子上坐了,兴致勃勃地望着赵云燕:“来,你也陪我下一局棋吧。” 赵云燕从善如流,在君墨对面坐了下来,执了白子。 君墨的目光落在赵云燕的手上,就见她的手上满是各种各样的伤口,目光微微一闪,有些心疼。 面上却是不显,只垂眸落了子。 几人在福来客栈之中倒是吃住如常,丝毫不见焦虑。 不能离开客栈,几人每天想着法子的找乐子。 一连几日,赵云燕都瞧见昭阳躺在软榻上晒太阳。 赵云燕眨了眨眼:“皇姐在做什么呢?” 君墨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人:“大约在等着下雨吧。” “下雨?”赵云燕有些不解:“等下雨做什么?看着天气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君墨摇了摇头,他大抵知道,南诏国大军已经在准备渡江,只是也不知道昭阳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君墨带着赵云燕上了客栈的屋顶,站在客栈的屋顶,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沧浪江的方向。 赵云燕看了一眼,眉头就蹙了起来:“江山好似有不少人?” “是。”君墨目光亦是落在江面上:“南诏国大军在渡江。” “这城中百姓,可要撤离?”赵云燕问着。 君墨笑了笑:“这城中,根本就没有百姓。” 赵云燕闻言一愣,有些愕然地转过头:“城中没有百姓?” 君墨颔首:“几个月前,阿其那与阿幼朵便在城中暗中布置,将城中百姓尽数杀光,而后让南诏国人来假扮了百姓。其实,你一进聊城,阿其那与阿幼朵便知道你来了。只是好在你十分谨慎,并未让他们察觉到,我并未失忆的事情。” 赵云燕脸上满是骇然,半晌没有说话。 “怪不得……怪不得……” 君墨也没有问她怪不得什么,目光四处扫了一圈:“南诏国人凶狠毒辣,咱们这一次务必要让南诏国大军折损于此,否则,后患无穷。” 赵云燕似乎仍旧还未回过神来,嘴唇微微颤了颤,半晌没有开口。 傍晚时候,晴了几日的天终于开始阴了下来,刮起了风来,风中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湿润的气息。 赵云燕眨了眨眼:“要下雨了?” 君墨侧耳听了听屋外的风声,点了点头:“好似是要下雨了。” 只是天虽然阴了下来,风也不小,雨却一直到几个时辰后,才落了下来。 君墨没有睡着,听见雨声便爬了起来。 有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虽不是再敲他的房间门,君墨却也打开了门。 “我们被包围起来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君墨心中咯噔一下,随即又听见了几声开门的声音,就瞧见顾清泽与赵云燕也已经起了身。 赵云燕看了君墨一眼:“怎么了?可是出事了?” 君墨点了点头:“好似是我们被南诏国人包围起来了。” 正说着,昭阳的房门打了开来,昭阳亦从屋中走了出来。 第1277章 番外四 帝宠(76) 第1277章 番外四 帝宠(76) “皇姐,方才那是什么动静啊?”君墨连忙迎了上去。 昭阳与顾清泽交换了一个眼神,才笑着拍了拍君墨的肩膀:“我也不知,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君墨见流苏手中拿着伞,眉头轻轻蹙了蹙:“这深更半夜的,又下着那么大的雨,皇姐要出去?” 昭阳颔首:“阿其那来了,我出去会会他。” “什么?”君墨神情一凛,急忙抓住昭阳的手:“那阿其那可是个厉害角色,皇姐别去。” 昭阳笑了笑:“放心好了,我早已经布置妥当了,咱们今夜,就能离开聊城了。你就在这里呆着,保护好云燕。” 君墨还要说什么,只是昭阳却已经摆了摆手,下了楼。 君墨要跟过去,却被暗卫拦了下来。 顾清泽目光落在昭阳的背影上,沉默了片刻,转身同君墨道:“我去瞧瞧去,不必担忧。” 说罢,便也跟着快步赶了上去。 君墨被暗卫拦了下来,不知外面什么动静,脸上满是焦灼之色,快步走到窗边站定,想要听一听外面什么情形。 只是雨下的太大,君墨只听见雨淅淅沥沥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皇姐身边高手如云,你无需太过担忧。” 赵云燕见状,只上前提了茶壶,给君墨倒了一杯茶。 君墨心中焦躁无比,却也什么也不能做,只得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手紧紧地握着茶杯。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君墨抓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杯中茶水倒出来了一些。君墨却也全然顾不上,只猛地站了起来。 随后,却似乎又有马蹄声,喊杀声远远传来。 “南诏国大军,也似乎进城了……” 君墨的心揪成一团。 如今他们被阿其那围困在这客栈之中,南诏国大军还在步步逼近,似乎全然没有生路可言,这样的局势,皇姐究竟要如何打破? 君墨在屋中不停地来回踱步,外面马蹄声喊杀声越来越近,近处的打斗声却并未停歇。 过了一会儿,却又有异响传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连打斗中的人都忍不住四下张望了起来。 君墨与赵云燕对视了一眼,眼中皆带着疑惑与骇然:“什么声音?” “我也不知。” 两人侧耳听了良久。 “好像是……水声?”赵云燕的声音带着迟疑。 君墨却一下子愣住:“是,是水声。” 许多许多的水扑来的声音。 伴随而来的,还有惊呼声,房屋倒塌的声音,地动山摇。 君墨突然响了起来,那日,皇姐与他谈论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计策的时候说的话。 “傻弟弟,这天底下,并不是只有火才能屠尽生灵的。” “还有水呀……” 那日君墨不解,昭阳却似是有十足的把握一般。 “你且瞧着便是,看你皇姐如何水淹聊城。” “不过,虽打算水淹聊城,可是我倒是从未想过要与阿其那他们同归于尽的。南诏国大军尚未抵达聊城外,这几日,阿其那唯恐咱们发现端倪,我派出去的传递书信也好,炸桥也好的人,都并未受到任何阻拦。可是事实上,咱们已经先他一步发现了城中的秘密,这便是咱们的生机……” 思及此,君墨的眼睛攸然亮了起来:“是水,是皇姐请来的水。” 赵云燕满脸疑惑不解:“皇姐,请来的水?” 君墨连连点头:“皇姐说过,她打算水淹聊城,还说,咱们的生门,便在这水中。” “可是,这水若是淹了聊城,哪还有什么生门啊?”赵云燕一脸茫然。 君墨亦是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将窗户打了开来,夜色之中,什么也瞧不清,只隐隐约约看见一些黑色的影子。 却也能够瞧见,远处不停地有房屋倒下,声音越来越大,似是洪水倾泻而下。 君墨心中慌乱无比,只飞快地拉着赵云燕下了楼,跑到了院子中。 一抬眼,就瞧见昭阳站在客栈的屋顶。 “皇姐,皇姐!”君墨连忙高声叫喊着:“皇姐,涨水了!” 只是昭阳却没有丝毫动作,似乎全然没有听见一样。 随即,却又隐隐约约响起了笛音。 君墨瞪大了眼,心中大骇。 他在边关呆了那么久的时间,自然知晓,这笛音,是南诏国的召唤术的笛音。 “皇姐!” 水已经漫了上来,淹没到了君墨的膝盖处。 有暗卫飞身跃下,将君墨与赵云燕带上了屋顶。 昭阳转过头望向楚君墨,低声道:“别急,我说过了,今晚,咱们就能离开这聊城了。” 君墨咬了咬牙,正要说话,却听见阿其那的声音从另一边传了过来:“陛下水淹聊城,生灵涂炭,就不怕受尽指摘吗?” 君墨一转头,就看见阿其那穿着一身黑色披风立在下面的街道对面,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看身形十分熟悉,应当是阿幼朵。 “天灾而已,与我何干?”昭阳眼中闪过一抹赤红:“况且,这聊城中的百姓,不是早已经被你屠尽了吗?这满城皆是你的人,我又何必有不必要的怜悯。” “好!好好好!”阿其那连叹了三声好:“陛下可真是女中豪杰,在下佩服!” 昭阳笑了起来:“大祭司怎么不跑?莫非真打算与我同归于尽,连逃都懒得逃了?” “是啊……”阿其那冷笑:“聊城地势低,这水蹊跷,涨得极快,逃只怕也是逃不掉的。既然陛下准备与我同归于尽,我自然要亲眼瞧着陛下死了,我才能放下心来。” 雨势越来越大,昭阳有些睁不开眼来:“莫非大祭司还有什么后招,可以让自己不死不成?” 阿其那没有应声。 “只是大祭司即便是侥幸从这水灾之中逃脱,只怕也活不了多长的时间了。我托阿幼朵带回去的毒,可好受?”因着一直大声说话的缘故,昭阳的嗓子有些受不住,带着几分沙哑。 “原来果真是你下的毒。”阿其那的声音愈发冷了下来:“陛下心思玲珑,实在是叫人刮目相看。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用逃了。” 水位上升得极快,很快就已经将客栈淹了,水已经没过了君墨的脚背,远处的哀声惨叫渐渐消匿…… 那些南诏国士兵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昭阳在心中暗自想着,夜色中,却瞧见一个白花花的浪径直朝着他们这边拍了过来。 “陛下,小心!” “皇姐!”君墨厉声喊了一声,便也被浪拍倒了。 第1278章 番外四 帝宠(77) 第1278章 番外四 帝宠(77) 君墨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脑中一片混乱,半晌,才忆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姐!皇姐!” 门被推了开来,门外走进来一个丫鬟模样打扮的人。 “这是何处?”君墨问着。 “回禀公子,这是顾家的别院。” 顾家? 君墨想了半晌,终是想了起来,此前跟在皇姐身边那个皇商,便是姓顾。 “皇姐呢?赵云燕呢?” 那丫鬟连忙道:“都还未醒,不过大夫都已经瞧过了,她们并无什么大碍。” 君墨掀开被子起了身:“带我去看看她们。” 丫鬟带着君墨往昭阳住着的院子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门口的丫鬟在往外传话:“陛下醒了。” 君墨心中一喜,快步跑了进去:“皇姐!皇姐!” 见昭阳安然无恙地站在屋中,君墨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就要这样子交代在聊城了呢。” “你就这样不信我?”昭阳笑着打趣:“我说了会让你们平安无事的离开聊城,就定然会做到。” 君墨眼睛一亮,拉了凳子在昭阳跟前坐了:“皇姐皇姐,你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如今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呢……不过才下一会儿的雨,怎么就会有那样大的洪水?且明明我们都落入水中了,怎么竟然安然无事?” 昭阳瞥了君墨一眼:“此事么……说来话长。” “那皇姐就长话短说吧。”君墨一脸兴味盎然。 “你就不饿吗?”昭阳蹙眉。 “不饿,不饿。” “你不饿,可是我饿了。”昭阳笑了笑。 身后正在为昭阳整理头发的丫鬟连忙道:“奴婢已经派人准备好了吃的,这就给陛下端上来?” 昭阳颔首:“送上来吧。” 说完,又转过头望向君墨:“等明日吧,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你自然就明白了。” 君墨满腔热情就这样被昭阳一把浇灭,瘪着嘴不愿意再说话。 昭阳却是自顾自地道:“如今咱们都脱险了,你也应该回渭城了。” “回渭城?”君墨诧异。 “你自然是要回渭城的,当初你出了事,遍寻不见,为了稳定朝纲,我不得已才应下帮你暂理政事,这本事你的职责,难不成还想推诿到我的身上不成?”昭阳瞥了君墨一眼。 不等君墨反驳,昭阳便又接着道:“你回了渭城,记得下旨让苏远之来边关,我与他一同将南诏国这个隐患除去。我与苏远之为了这朝中政事,不停分离,如今成亲四年,在一起的日子却寥寥可数,总该让我们团聚团聚吧?” 听昭阳这样说,君墨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皇姐与苏丞相聚少离多,如今却也已经有三个孩子了,若团聚的日子再多一些……” 声音中满是揶揄。 昭阳抬起手从梳妆桌上抓起梳子就朝着楚君墨扔了过去:“没个正行,仔细我同苏丞相告状……” “别……皇姐……千万别啊……”楚君墨连连摆手,将头摇得更那拨浪鼓似得。 “也就苏丞相治得住你了。”昭阳沉吟了片刻,目光定定地望着君墨:“算起来,你今年合该有十五六了吧?” “唔,是啊。”楚君墨随手拿起妆柩中的簪子来把玩着:“怎么了?” “十五六,该立后了,也该生个孩子了。”昭阳笑眯眯地道:“我瞧着赵云燕就不错,对你的心意也是极好的。” 楚君墨这回却并未反驳,只支支吾吾了半晌应着:“我知晓了,我会仔细考虑的。” 见他这般反应,昭阳倒觉有些诧异:“你竟同意了下来?难不成果真对她有心思?” 楚君墨浅浅笑了笑,站起身来,踱步到窗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来聊城这段时日,整日里化装成小乞丐在我跟前晃荡,她一个官家小姐,原本我出了事,与她也并无什么关系,即便是我没了,她也可以在宫中尽享荣华富贵,可是她却甘愿为了我千里迢迢跑到聊城,还遭了不少罪,我自然都看在眼里的。” “你能这样想,我倒是十分高兴,说明你长大了。”昭阳望着楚君墨,眼中满是感慨。 顿了顿,才又道:“如今经此一役,南诏国大军死伤惨重,又逢南诏国大公主出事,朝中乱成一团,我想着不妨乘胜追击,定要让南诏国短期内不敢再犯我楚国。等着我派人泄了洪,再仔细商议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国不可一日无君,我明日里给你一封书信,你带着,先行启程回渭城吧。” 君墨沉默了下来,终是点了点头。 丫鬟给昭阳梳了发髻,姐弟二人用了饭,昭阳就赶着君墨回去好生休息休息,准备早日回渭城。 君墨实在是没有法子,无奈只得应了下来。 从昭阳住着的院子出来,君墨便又去看了赵云燕。 赵云燕尚未醒来,正厅之中立着一个大夫,看起来像是一直守在旁边等消息的。 君墨先进了屋,就瞧见赵云燕躺在床榻之上,面色倒是正常,只是眼睛紧闭着,只静静地躺着。 “云燕,云燕?” 君墨唤了两声,却也不见有人回应,眉头一蹙,快步出了屋。 “屋中的那女子情形如何?怎么都已经这么久了,还未醒来?” 那大夫连忙垂下眼:“按理说来,不应该昏睡这么久的,只是这位姑娘气血两亏,有些失调之症,兴许便是因为如此,才使得她比旁人昏迷得更久一些。” 君墨咬了咬唇:“她这几个月一路奔波受累,一直紧绷着,只怕早已经身心俱疲,却又不能安睡,也不能够吃什么好的东西……” 君墨说着,却也有些说不下去,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那她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摇了摇头:“说不准,不过她并无什么外伤,脉搏那些都一切正常。如今沉睡不醒,应当便是身体在休眠之中,目的是为了聚气养神,调理身子。身子一调理好了,自然很快就醒了。” 君墨沉默地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第1279章 番外四 帝宠(78) 第1279章 番外四 帝宠(78) 君墨从赵云燕住的院子出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又匆匆忙忙往昭阳那里去。 行至半路,正巧遇见了刘平安。 刘平安连忙同君墨行了礼。 君墨见着刘平安,脚步一顿,开口问道:“刘将军?刘将军刚从皇姐那里过来?” “是。”刘平安应着。 “如今聊城那边怎么样了?” 他刚刚醒来,来来回回折腾了几趟,倒是忘了问这个关键的问题,见着刘平安这才想了起来。皇姐千方百计水淹了聊城,当时南诏国大军就在聊城之中,也不知究竟如何了。 “南诏国大军已经尽数折损,末将亲自前去查探过,如今洪水尚未完全消褪,只是下流河岸两边皆是尸体,且几乎都是南诏国士兵的尸体。如今当务之急,便是打扫战场。只是因着聊城是被水淹没的,许多南诏国士兵的尸体只怕已经被冲到了下游,要清点伤亡只怕也不是易事。” 君墨点了点头,听到刘平安说南诏国大军尽数折损,心中顿时激动难耐,南诏国大军累楚国百姓受苦许多时日,如今这场战事终于有了结果,且还是这样喜人的结果,叫他如何能够不兴奋。 “辛苦你了。” 君墨随口道了一声,便又匆匆而去。 昭阳见君墨去了没多一会儿就又回来了,脸上有些诧异:“怎么了?” “赵云燕还没醒,我想明日回去的时候带她一同。” 昭阳挑了挑眉,神情带着几分揶揄:“原来是这一桩事啊,倒也没什么关系,你们回去的时候坐马车就是了,我叫两个大夫跟着。” “嗯。”君墨这才展颜:“皇姐为何不随我们一同回渭城啊?我方才遇见刘平安了,他不是说,南诏国大军几乎已经尽数折损,如今只剩下打扫战场了吗?” 昭阳眯着眼睛笑了笑:“我来边关,有两个目的,却并非是为了督促战事。一则是想要瞧瞧你的情形如何,将你带回渭城。二则,是因为此前苏远之去了南诏国,将南诏国大公主除去了,此前楚临沐在南诏国受南诏国大公主庇护,南诏国大公主一死,他在南诏国就没有了依仗。” “且此前他为南诏国大公主的爪牙,将南诏国太子得罪得彻底,如此一来,他在南诏国定然是呆不下去的。我料想他十有八九,会从南诏国逃回楚国。” 君墨闻言,便明白了过来:“皇姐是想要趁机将他除去?” 昭阳颔首:“我们与他的恩怨,也是时候该彻底了结一番了。” “楚临沐不是个好对付的,皇姐……”君墨有些不放心。 “楚临沐不好对付,那阿其那就好对付?连苏远之都在他手中吃过亏的,且此番凶险,你也瞧见了的,我不也照样带着你全身而退了?” 昭阳说着,就想要抬起手来拍君墨的脑袋,只是手抬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了。 “在边关这几个月,你都吃了些什么啊?怎么突然就长这么高了?我都够不着了。” 君墨闻言,亦是有些惊奇:“是吗?” 说着,便欢欢喜喜地比了比两人的身高:“真的比皇姐还要高些了哎?哈哈哈,真好,以后皇姐就没有办法敲我的脑袋了。” 昭阳眯着眼望着君墨,冷哼了一声:“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了是吧?蹲下来。” 君墨瞪大了眼望着昭阳,有些不明所以。 昭阳冷笑了一声:“即便是你长得再高,我也是你皇姐,长姐如母,我让你蹲下,你还敢不从?” “啊?”君墨瘪了瘪嘴,却是乖乖蹲了下来。 昭阳抬起手重重地敲了敲君墨的额头,又揉了揉君墨的头发,笑得眉眼弯弯。、 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一声轻笑。 姐弟二人朝着门口看过去,就瞧见顾清泽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草民实在不是有意偷看的……” 君墨已经收敛了神色:“不管是不是有意,看都看了,拉出去砍头砍头!” “咚”的一声,额头便又被敲了,耳畔传来昭阳恶狠狠的声音:“你就这样对待你救命恩人的?” 君墨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皇姐维护一个外人,却欺负我这个弟弟。” “瞧你,都已经十六了,还这副样子,走开走开,别叫人看了笑话。” 君墨委委屈屈地看了昭阳一眼,害怕昭阳继续欺负他,连忙道:“皇姐与他有正事商量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想来是白日里睡的多了,君墨天还未亮就醒了。 起了身,去赵云燕屋中瞧了瞧,赵云燕仍旧未醒。 君墨亲自喂赵云燕喝了些东西,才回屋洗漱更衣。等着天光大亮,才往昭阳那处去了。 昭阳屋外有两个丫鬟守着,见着君墨连忙行了礼:“夫人还未醒来……” 君墨闻言,眉头就蹙了起来:“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 正闹着,就听见里面传来昭阳的传唤声。 两个丫鬟先进去侍候昭阳起身去了,君墨便在厅中候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瞧见昭阳从屋中走了出来。 君墨抬起眼来,委委屈屈地看了昭阳一眼:“皇姐昨儿个说带我去哪儿看什么,说告诉我聊城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却又催促着我今天就要离开……” 昭阳愣了愣,低声笑了起来:“倒是我忘了此事了,罢了,那就允许你明日离开好了。” 昭阳本也打算去瞧瞧战场清扫的状况的,与君墨一起用了早膳,刘平安就来接了。 昭阳与君墨一同随着刘平安骑马走了一段距离,就远远地瞧见了前夜涨水淹没了的地方,水位倒是降了下去,只是经由这样一洗刷,倒是满地淤泥,一片荒芜景象了。 退了水的地方偶见一些尸体,一路有许多穿着铠甲的士兵在仔细清理。 一路沿着淹没了的地方往下游走,过了聊城往东,就瞧见远处有连绵的高山,原本沧浪江正好从两山之间穿过,只是如今,那山却似乎像是经历了滑坡,两边的山上都露出了黄色的岩土,滑落下的岩土正好倾斜在沧浪江中,挡住了河道,中间只留了一道口子,让江水经过。 “就是此处了。”刘平安指了指那处地方。 第1280章 番外四 帝宠(79) 第1280章 番外四 帝宠(79) 昭阳方才瞧见此处情形便已经有了猜想,听刘平安这么一说,便点了点头。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君墨不满。 昭阳笑了笑,指了指那处地方:“这两山之间,本是沧浪江的河道。” “我叫人在两边山上埋了炸药,将山炸了,山上滚石滑落,阻拦了河道,河水无法倾泻,自然水位上涨,再加上那夜的暴雨,因而才快速涨水,淹没了上游的聊城。” 昭阳笑了笑:“至于我们是如何逃脱的……” “则是因为,顾清泽这人素来喜欢挖地道,在我们去聊城之后,就叫人在外面挖了地道,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从淮南直接挖到了聊城。地道中有石门,我们进去之后,就快速关闭了石门,阻挡了大水。” 君墨愕然地瞪大了眼:“皇姐,你这未免也太过大手笔了吧?” 昭阳盈盈一笑:“我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不过是想要让你知道,做任何事情之前,定要为自己留好后路。我们都是有亲人关心的人,且因着身处高位,更要多为自己打算几分。你仔细想想,若是你来边关,在上战场之前就谋定退路,如今这些事情也不会发生不是?” 君墨神情严肃了起来,沉吟了半晌,才沉沉点了点头。 “其实一开始这也是我为自己留下的最后的退路,彼时不知道聊城中究竟是何情形,此举太过狠辣,一旦动手,定会死伤无数,我不愿伤及无辜。直至在聊城中,发现聊城中的百姓竟然全是阿其那的人之后,我才下定了决心。” “刘平安此前本就是我的人,以往我有事吩咐他,给他传递书信,为了防止有人从中作梗,窥得其中秘密,便将真正的命令以暗记的方式在信中注明。我在传给他让他调动大军到聊城后方的心中,就让他准备,在这山中埋好炸药。” “原本我留下的退路,是水师,想要让他们在水淹聊城的时候,趁着涨水的时机潜入聊城,伺机相救,只是这样相对而言,要危险那么几分。后来顾清泽来寻我,同我说,他在来之前便已经暗中叫人开始挖地道了,我就决定,将那地道作为我们的生路。” 君墨恍然大悟:“原来,皇姐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竟是这个意思。” 昭阳笑了笑,这才侧过头,睨向楚君墨:“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来救你了,我希望以后你能够多为自己盘算盘算,再也不会有需要旁人来救你的时候。” 君墨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以后定然不会再这样冲动行事,让母后与皇姐担心了。” “如今为你担心的,是我与母后,以后还会有你的妻子,孩子,为了他们,你也应当要让自己好好的才是。”昭阳笑着为君墨掸了掸身上的灰:“好了,先回去吧。咱们在这儿,不过是给刘将军徒增压力罢了。” 君墨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 昭阳又看了一眼那山,轻声道:“如今已经是夏日,夏日雨水多,这处的山石还是应该早些清理干净才是,不然若是又下了暴雨,此处排水不畅,上游的百姓也还是会遭殃的。” 刘平安应了声,昭阳才同楚君墨一同回了淮南。 赵云燕仍旧未醒。 第二日一早,君墨便带着赵云燕一同上了马车。 昭阳本想让人准备两辆马车,君墨与赵云燕一人乘坐一辆,多叫几个丫鬟跟在一侧侍候赵云燕,君墨却拒绝了,只用了一辆宽敞的马车,叫人在马车上垫了厚厚的褥子,他与赵云燕同乘,丫鬟们坐着一辆青色小马车跟在后面。 赶路无比枯燥,君墨只得叫人搬了一大堆书放在马车中,闲来无事时打发打发时间。 到了下午,马车才出了淮南地界。 君墨放下手中的书,揉了揉略有些酸涩的眼睛,看向躺在褥子上的赵云燕,看着看着便也困了,眼睛一闭,靠着马车车壁睡了起来。 马车颠簸了一下,君墨无意识地往前倾倒,迷迷糊糊的,却又似乎反应了过来,往后挪了挪,手肘碰到了一侧堆得高高的书,书堆一下子被碰倒了,尽数砸在了赵云燕的身上。 君墨尚还睡着,全然没有意识到。 躺着的人却微微蹙了蹙眉,眼皮动了动,有些艰难地掀了开来。 赵云燕刚刚醒来,神智尚且有些不清醒,全然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只睁着眼盯着马车顶好半晌,眼珠子都不曾转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云燕才眨了眨眼。 耳畔是马车轱辘的声音,身下也有些颠簸。 赵云燕转过头,就看见君墨靠着马车车壁闭目小憩的模样,眸光微微顿了顿,心却是放了下来。 盯着君墨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脑中意识才慢慢回笼,此前发生的那一切都在脑海中回忆了起来。 赵云燕咬着唇坐起身来,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一堆书上,苦笑了一声,伸手慢条斯理地将那些书都拿了开,整整齐齐地堆放在了马车的角落里。 身子还虚弱着,做完这件事情,额上便竟然沁出了不少汗。 赵云燕深吸了一口气,从一旁取了一个大迎枕,也靠着马车车壁坐了起来。 许是因为睡了太久,此刻身子虽然无比虚弱,却全然没有睡意,只是懒懒的不想动。 马车似乎压过一个大石头,又落了下去,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 君墨被颠得醒了,迷迷蒙蒙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就垂下头朝着褥子上看去,却并未看见赵云燕。 君墨被猛地惊醒了过来,险些跳了起来,抬起头来正要叫人,却瞧见一双缀着星光的眼睛,正定定地看着他。 君墨一怔,和她对视了良久,才回过神来:“你……醒了?” 赵云燕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问着:“咱们这是……脱险了?” 君墨颔首,嘴角微扬:“是啊,咱们都没事,就你,醒来得最晚了。” 赵云燕眼中亦是蔓延开一抹喜色,神情愈发柔和了几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回渭城。” “啊!”赵云燕似是讶然,轻呼了一声,却又觉着,似乎理应如此,便又点了点头:“哦。” 第1281章 番外四 帝宠(80) 第1281章 番外四 帝宠(80) 赵云燕虽然醒了过来,只是君墨却不敢掉以轻心,连忙叫停了马车,传唤了大夫过来给赵云燕看诊。 大夫仔细把了脉,方道:“昭仪娘娘既然醒了,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这两日一直昏迷,也并未进食,身子只怕是虚弱的紧,草民建议,还是莫要赶路了,寻个地方歇息歇息,让昭仪娘娘吃些东西。” “不过娘娘如今的情形,吃食上亦有将就,此时不宜大补,须得饮食清淡得宜,最开始应该只喝些清粥。” 君墨点了点头,传唤了护卫首领过来。 “离咱们最近的驿站或者客栈还有多远?” “附近约摸五六里地的地方有一个小镇,应该有客栈。” 君墨点了点头:“那就加快速度,尽快赶到那镇上,咱们今天就在那镇上歇息了。” 护卫首领应了声,扬声吩咐着准备启程。 赵云燕浑身无力,只能懒懒散散地躺着,心中却满是疑惑:“我记得,咱们当时被水淹没了,怎么会突然就没事了呢?” “皇姐呢?皇姐也随着咱们一同回渭城吗?” 君墨一一回答了,赵云燕讶然了半晌,才长长地吁了口气:“皇姐聪慧过人,实在是令人佩服。” 君墨笑了起来,觉着自家皇姐被夸赞,也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是啊,皇姐绝顶聪明,我能够生而为她的弟弟,是我的福分。” 两人低声闲话着,不一会儿,便到了那小镇。 护卫寻好了客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上前禀报着:“陛下,客栈到了。” 君墨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赵云燕的身上,赵云燕正要努力站起身来,却突然身子一轻离了地。 赵云燕惊呼了一声,抬起眼来望向君墨,她整个人被君墨抱在怀中,只能够看到他的下巴,和坚挺的鼻子。 君墨的脚步十分稳,赵云燕收回视线,心中却是想着,原来,这个看起来有些羸弱的少年,力气竟也这样大了么? 将赵云燕送到房中,丫鬟已经铺好了床。 君墨吩咐着人去准备清粥,随后才转过头望向赵云燕:“朝中有母后与苏丞相在,咱们无需太急着赶路,你若是身子不舒服,可得告诉我才是。若不然,留下了什么病根,到时候可就悔不当初了。” 赵云燕笑了起来:“方才大夫都说了的,我并无什么大碍,只是身子有些虚弱罢了,你不必担忧的,将养两日便无事了。” 君墨嗯了一声,便又不说话了。 赵云燕看了君墨一眼:“咱们到渭城,还需得走多久呢?” “差不多要十多日吧,快的话,十三四日,慢的话,接近二十日。” 赵云燕点了点头:“还是快些吧,离开渭城有段时日,倒是真的有些想了,我大约还是习惯渭城的气候和吃食那些,出门在外,总觉得不自在。” 君墨听她这样说,眸光愈发柔了几分:“嗯,很快咱们就能回去了。” 赵云燕觉着自己刚刚醒来的时候身体虚软多半是因为饿的,却又响起大夫说,她此时身子太过虚弱,进食要尤其注意,于是尽管觉得饿到全身虚软,却也只喝了一碗粥,便搁了碗筷。 不过虽然只有一碗粥,却也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吃完没多久,她就觉得自己似乎好了许多。 第二日起来,赵云燕也能够自己站起身了,便劝君墨早些启程,君墨却不依,又在那镇子上停留了一日,才启程离开了。 有人陪着,路上倒也不那么无趣,与赵云燕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是觉着赵云燕是个妙人。 她好似总有各种各样的新鲜主意,能够想到许多玩法。 下棋,玩牌,教他做木雕。 不仅如此,她的脑中似乎藏着一本食谱,每日里都可以翻着花样地让人准备一些新鲜的菜色和甜点,让君墨这个本就喜欢玩乐,重口腹之欲的人,欢喜非常。 这样一路玩乐,路途的时间倒是过的飞快。 转眼,就到了渭城。 天已经很热,君墨把赶路的时间改到了晚上,到渭城的时候正好是早晨。 回了宫,君墨连养心殿都来不及去,便直奔长安宫而去。 太后应当早已经得了消息,只是见着君墨与赵云燕一同进来,目光定定地落在君墨身上,眼中却也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君墨心中一哽,快步走到太后跟前跪了下来:“孩儿不孝,让母后担忧了。” 太后声音哽咽着:“你也知道你让我担忧了啊?你之前离开的时候是什么向我保证的?说你绝不会出事,可是事实如何?你可知我收到消息知晓你出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受?” “言而无信,背信弃义,哀家以后再也不相信你那些鬼话了。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地给哀家呆在宫中,哪儿也不许去!” 君墨陪着笑脸:“孩儿这不是也没事吗?” “你还敢顶嘴是不是?”太后怒瞪着君墨。 君墨缩了缩脖子,声音弱了下来:“不敢。” “哼,你就跪着吧,左右哀家看见你便不高兴,你就跪到哀家高兴为止。” 君墨不敢违抗,只得垂着脑袋一脸委屈地跪着。 太后用锦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才又抬眼朝着赵云燕看了过去,脸上却迅速地扬起一抹笑来:“云燕辛苦了,快过来,这边坐。” 赵云燕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君墨身上,脚步微微有些踌躇。 太后自然看的分明,嘴角一勾:“你莫要管他,来,咱们说说话。” 赵云燕垂眸笑了笑,走到太后身侧坐了。 太后伸手握住了赵云燕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赵云燕,眼中泛着几许心疼:“瘦了,也黑了。” 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心疼愈发明显了几分:“你瞧瞧,以前你的手葱白如玉,现在怎么都落了这么多伤了?可是受了不少苦吧?” 赵云燕笑盈盈地摇了摇头:“妾身不觉着苦。” “此事也还怪这混小子,若不是因为他,你哪需要受这样的苦,就应该再让他多跪会儿,才能长长记性!” 第1282章 番外四 帝宠(81) 第1282章 番外四 帝宠(81) “你是个乖巧的。”太后握着赵云燕的手,神情愈发温和:“你也莫要帮着这混小子说话了,今儿个哀家必须要好好收拾收拾他,不然他不长记性。” 君墨和赵云燕对视了一眼,悄悄勾起嘴角笑了笑,却又低下头,声音低低地认着错:“母后所言极是,此番是我做错了事情,的确该罚。” 太后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楚君墨,只柔声同赵云燕说着话:“我听昭阳来信中说起,你因着身子太过虚弱昏迷不醒了好几日,我收到信便一直担心着,好在你虽然受了些,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 “没什么大碍的,让母后担忧了。” “说什么傻话,你都叫我一声母后了,我担心你亦是人之常情。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了宫,可得好生将养将养,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 太后面色柔和:“我待会儿就传旨意,让御膳房每日里给你做些滋补的东西。” “多谢母后。” 君墨见太后果真只同赵云燕说话,并不怎么搭理他,撇了撇嘴:“母后,我膝盖疼。” “不疼我叫你跪着好玩的吗?就是要让你疼一疼,疼了你才记得教训。” “哦。”君墨挪了挪身子,委委屈屈地看了看太后:“儿臣刚到边关的时候,跟着将士们同吃同住,每顿饭连吃饭都很奢侈,大部分时候都是吃粥,有时候还是吃糠饼,每顿饭只有两个菜,都是野菜。母后,你瞧,我是不是瘦了?” “后来被阿幼朵和阿其那掳走之后,我假装失忆,整日里过得十分骄傲,精神高度紧张,就害怕被阿幼朵和阿其那发现我并不是真的失忆了。这种情形之下,我也没心思吃饭。这又接连赶了好几日的路,害怕回来的晚了惹母后担忧,一路赶路,风餐露宿……” “你活该。”太后瞪了君墨一眼。 君墨瑟缩了一下身子:“是,都是我自找的,母后你莫要生气。” 赵云燕见君墨如此伏小做低,耍宝卖乖的样子,垂下头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才在君墨殷切的目光之下抬起了头来:“母后,陛下这段时日的确也十分辛苦,今天想着早些回宫,也没有用早饭,吃随便吃了一点干粮。” “这么赶做什么?又不差那么点吃饭的时间。”太后撇了撇嘴,对上赵云燕却又和颜悦色了起来:“云燕饿了吧?” “母后不说倒是不觉得,母后一说,倒是果真有些饿了。”赵云燕连忙顺杆子往上爬。 太后点了点头:“你身子如今还未恢复,可不能饿着,我之前就叫人准备好了饭菜,一直热着的,我叫人布了菜,你就在这儿吃。” “是。”赵云燕低头应了。 又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宫人才将饭菜都摆上了桌。 赵云燕净了手,扶着太后在桌旁坐了,才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君墨。 君墨伸长着脖子看着桌上的饭菜:“母后,我好饿啊。” “饿着吧。”太后说着,却又没好气地道:“还不起来去净手?吃完饭再继续去跪。” 君墨脸上闪过一道喜色,急急忙忙站起身来,却因着跪得太久,脚步有些踉跄,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胡乱洗了洗手,就飞快地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 “还是母后对我最好了,准备的饭菜都是我最喜欢吃的。” 君墨笑嘻嘻地说着,飞快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好吃,好吃极了!” “饿死鬼投胎的呀你?”太后噌了君墨一眼,嘴里虽然这样说着,神情却十分温柔,伸手给君墨夹了一筷子菜:“小心别噎着。” 君墨连连点头,含含糊糊地道:“离开渭城这近一年的时间,我可怀念宫中御膳房做的饭菜了,总算是吃到了。” “食不言寝不语。”太后瞥向君墨。 君墨忙不迭地应了,手中筷子舞得飞快。 吃了饭菜,赵云燕陪着太后低声说着话,君墨在一旁作陪,见赵云燕的精神已经不似先前那样好了,便开口道:“云燕赶了几天的路,都没有好好休息,只怕是累了,母后你就先放她回去休息休息,等休息好了,母后想要问什么再问就是。左右咱们都已经回来了,以后也多得是时间。” 太后暗自好笑地撇向君墨:“哟,知道心疼人了?” 君墨与赵云燕身子皆是一顿,面上都有些发烫。 太后看在眼中,心中自是欢喜的,只笑呵呵地拍了拍赵云燕的手:“倒是我一时高兴,没有顾及到你的身子,还是君墨细心,提醒了我。你辛苦了这么些时日,就先回霜云殿好好休息休息吧,我叫李嬷嬷送你回去。” 赵云燕也不拒绝,站起身来同太后行了礼:“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又转过身朝着君墨福了福身,才跟在李嬷嬷身后离开了长安宫。 君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赵云燕的背影,直到见不到了才漫不经心地收了回来。 太后将此情此景看在眼中,嘴角一勾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打趣:“当初我叫你将她纳入宫中,你还嫌弃云燕无趣,如今知道她的好了吧?幸而当初我没有听你的话,而是执意让她入了宫。” 君墨垂下头,浅浅笑了起来:“嗯,母后慧眼识珠。” 君墨说完,沉默了片刻,才又接着道:“赵云燕是个好的,我出事之后,她千里迢迢跑到边关,我见着她的时候,她混在乞丐堆中,向人乞食,满身泥污。我看着的时候尚且如此,之前从渭城到聊城,那样远的距离,她只身一人,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太后闻言亦是沉默了下来,半晌才点了点头:“平日里看她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却也是个烈的,刚柔并济,极好。” 君墨垂下眸子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太后也转开了话茬子,叫人拿出来一个雕花匣子,递给了君墨。 君墨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打开了那匣子,看见匣子中那明黄色的圣旨,心中便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第1283章 番外四 帝宠(82) 第1283章 番外四 帝宠(82) 太后瞥了一眼君墨:“你们姐弟二人,拿这皇位不当回事,你让给我,我又让给你的,御史台那些官员都快要翻天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了。” 君墨轻轻点了点头,撇了撇嘴:“若非皇姐不愿意,我倒是宁愿她一直当着这皇帝的。” “说什么浑话。”太后厉声训斥着:“你皇姐离开渭城也有段日子,朝中那些事情,有苏丞相照拂着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只是你年岁也不小了,既然坐上了这位置,以后也应当更加勤勉才是。” “此前你为太子的时候,太过胡闹,朝臣对你本就有些意见,再加上这一档子事情闹的,更是心中不满。奏折别人可以替你处置,可是这满朝文武的心,却只有你自己去笼络了。你只需记得,只要你是个明君,是个好皇帝,那么,他们定然是会向着你的。” 君墨轻轻颔首:“此前我刚刚登基的时候,因着朝中尚且还有楚临沐的一些爪牙,就心想着仍旧假装不学无术的纨绔模样,好迷惑楚临沐那些爪牙。” “只是如今楚临沐没有了依仗,如同丧家之犬,我也无需再这样了,日后我定会励精图治,治理好这楚国江山。” 太后点了点头:“你既然有这样的觉悟就好,社稷大事,哀家也帮不了你什么,这条路,只能靠你自己走。” “是,孩儿明白。” 太后瞥了君墨一眼:“这社稷大事,哀家不过问,只是后宫的事情,哀家却还得关注关注的。” “你如今也已经十六了,你大舅舅家的二表哥,比你大几个月,如今都已经做爹了……” “……”君墨轻咳了一声:“母后,如今朝中不稳,儿臣没空去想这些,只想赶紧稳定了朝纲,笼络了人心,创造一个盛世江山。” “皇家子嗣,也是大事。” 君墨说不过太后,只得苦笑了一声,低声道:“母后,方才你也说了,赵云燕是个好的。我想……立她为后。” 太后早已经料到如此,倒也并不觉得意外:“赵云燕是赵太傅之女,论起身份来,倒也的确担得起这皇后之位。她此前千里寻你,有勇有谋,情深意重,的确是极佳的人选。” 君墨点了点头,眼睛中盛满灼灼光华。 太后却又接着道:“只是,她今年才十三。离及笄,也尚且还有两年光景,未免太小了一些。” 君墨面上露出几分无奈来:“母后,我也不过才十六而已……” “我十六,她十三,正好。” “还需得两年,她才能够及笄,到时候你就十八了。她及笄之后你才能与她圆房……” 君墨自然知道太后操心的只是子嗣问题,连忙握住太后的手:“皇姐嫁给苏丞相的时候,苏丞相都已经二十三了。可是苏丞相如今也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且与皇姐琴瑟和鸣,感情极好。” “我羡慕皇姐与苏丞相之间的感情。此前倒也不觉着,只是如今因着有了一个赵云燕,便希望我与她,也能够有这样真挚的感情。” 君墨目光定定地看着太后:“母后,当初父皇后宫三千,对你虽相敬如宾,可是却宠着好些个嫔妃,你心中欢喜吗?” 太后抿了抿唇,沉默了下来。 “父皇当初那样宠爱德妃,连带着宠着楚临沐,却对身为太子的我极少过问,我虽然心大,其实也还是难受的。” “父皇会夸赞楚临沐,宫人会在我耳边说,太子如此顽皮,怎能担得起楚国江山这重责大任。沐王倒是个贤能的,若他是太子……” 太后的手猛地收紧,手背上隐隐有青筋浮现。 君墨垂下头笑了笑:“母后,我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再出现在我孩子的身上。” 太后垂着眸子,沉默了半晌,终是幽幽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只是子嗣之事,的确是一件大事,我不提,朝中文武百官都会一直盯着。左右,你自己好自为之便是。” 君墨连忙站起身来,笑意吟吟地朝着太后行了个礼:“孩儿多谢母后。” 太后瞥了君墨一眼:“你赶了几天的路,只怕也累了,回养心殿休息休息吧,哀家也要午歇了。” 君墨闻言,忙不迭地站起身来:“那孩儿就先行告退了。” 还未出长安宫,便遇见了李嬷嬷,君墨笑了笑:“已经将云昭仪送回霜云殿了?” 李嬷嬷笑呵呵地点了点头:“送回去了,奴婢刚刚也吩咐了御膳房了,叫御膳房给云昭仪煮些血燕送过去。云昭仪瘦了不少,奴婢瞧着都心疼,是该好好补一补。” “嗯,多谢李嬷嬷。” “陛下怎还同奴婢说这些,可实在是折煞了奴婢。” 君墨笑了笑,离开了长安宫,只是走到御花园,就看见方才李嬷嬷口中已经被送回了霜云殿的赵云燕正站在御花园的凉亭之中,面朝着长安宫到御花园的垂花门,似乎是在等他。 君墨嘴角一勾,施施然走了过去。 “不是叫你回去休息?怎么又跑回来了?” 赵云燕眉眼弯弯:“臣妾害怕太后娘娘责罚陛下,实在是放心不下,便又折返回来看一看。看着陛下这么快就出来了,便放心了。” “母后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是她的儿子,她怎么舍得责罚我?” 赵云燕点了点头:“是臣妾多虑了。” 楚君墨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好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几日赶路,也实在是辛苦。整日里在马车里面躺着坐着,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嗯。” 赵云燕应了一声,却从袖中取出一只柳哨来。 “方才在这儿等陛下,无聊随手折了个柳枝来做了这个小玩意儿,就送给陛下吧。” 君墨目光落在那柳哨上,眼中光芒璀璨,低着头接了过来:“这玩意儿,我倒是会吹,就是吹的不怎么好,我给你吹一曲?” 赵云燕点了点头,君墨将柳哨放在嘴边,随便吹了起来。 赵云燕的身子却是微微一顿,有些诧异的看向君墨。 这是一曲……《凤求凰》? 第1284章 番外四 帝宠(83) 第1284章 番外四 帝宠(83) 君墨却好似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自顾自地将这首曲子给吹完了,随即才望向赵云燕。 “此前倒是看过曲谱,只是没怎么练过,好似有几个音吹错了。” 赵云燕急忙摇了摇头:“很……很好。” 她方才心中乱得厉害,也并未真的太留意听君墨吹的曲子,也不知道究竟吹没吹错。 君墨见着赵云燕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眼神十分勾人:“嗯,我听母后说,你琴棋书画诗词音律皆是十分精通,应当也知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吧?” 赵云燕的脸上掠过一抹薄红,低着头,掩饰住眼中的慌乱:“知……知道。” “你素来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临危不乱的模样,倒是难得一见你这样慌张。”君墨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既然知晓这曲子的名字,便应当也知晓我想要表达的意思了,所以,你的答案呢?” 赵云燕沉默了半晌,脸上倒是很快恢复了素日的平静无波,只幽幽叹了口气。 “……”君墨一脸茫然,叹气,这是什么答案? 赵云燕似乎猜到了君墨心中疑惑,轻笑出声:“臣妾叹气只是因为,陛下,臣妾都已经不远千里地追到了聊城,还险些在聊城丧了命,难不成陛下竟还不知道臣妾的答案吗?” 君墨一愣,却是反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赵云燕话中意思,眼角眉梢皆染上了几分喜色,伸手握住了赵云燕的手:“真的?” “自然是真的。”赵云燕笑容愈发温柔。 君墨欢喜非常,只恨不得蹦上一蹦,只是想着自己方才才答应了母后要好生维护好自己的帝王形象,这才忍了下来。 一连道了三个好。 “方才在长安宫,我已经同母后说了,我会封你为后。” 赵云燕笑眯眯地看着君墨,眸光十分专注,嘴唇却紧抿着:“位分什么的,我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只要陛下心中有臣妾一份位置,臣妾便知足了。” 君墨与赵云燕也已经算是十分熟悉了,对她平日里的一些习惯也已经十分熟悉,见赵云燕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口是心非。” 赵云燕闻言,挑了挑眉,却并未反驳。 君墨接着道:“我虽重新为帝,可是在这后宫嫔妃一事上,却不希望像旁的嫔妃那样,后宫三千,嫔妃无数。” “我生在宫中长在宫中,我父皇后宫便是有许多人,也见多了后宫嫔妃为了争夺宠爱而用尽心机,各种阴谋算计。也曾见过有兄弟姐妹沦为后宫算计争宠的工具,见过有父皇的孩子被他冷落,甚至死在深宫的角落里,也得不到父皇的丝毫注意。” “我不希望以后我的生活变成这副模样,我最为羡慕的,便是我皇姐与苏丞相之间的感情,苏丞相娶我皇姐之前便曾经承诺过,这一生,只会有的皇姐一人。” 君墨的眼中光华灼灼:“我要娶你为后,并非是为了给你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分,而是想要给你一个与你一同携手,从少年到白头的我。” “你可愿意接受?” 赵云燕似是被君墨的话给镇住了,半晌没有言语,许久,才呐呐地望向君墨,张了张嘴,声音带着轻颤:“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君墨眼中光华大盛,连连点了点头:“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赵云燕闻言,嘴角微扬,无声地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却与方才所有的笑都不同,笑意像是星光点点一样,洒进了她的眸子里,而此刻她的眸子里,却只有他的倒影。 约摸所有发自内心的笑,便都是这副模样。 君墨觉着,自己这十多年,似乎从未如此满足过,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像两个傻子一样牵着手笑了好一会儿,君墨才道:“走吧,我送你会霜云殿。” 这般说着,握着赵云燕的手却并没有松开。 两人一同到了霜云殿,君墨才轻声道:“你先歇会儿吧,赶了一路,你也累了。我陪着你,等你睡着了再走。” 赵云燕点了点头,也不扭捏,径直带着君墨进了寝殿。 宫人侍奉着赵云燕入了净房洗漱,君墨闲来无聊,便在殿中闲晃。 这霜云殿的内殿,他倒也来过几回,却从未和这次一样,能够静下心来仔细看看。 殿中布置得十分清雅,桌子上堆着许多的书,琴桌上放着琴,床对面的榻上还放着一张棋桌,桌上还摆放着棋子。 君墨在殿中转了一圈,却突然瞧见床上的枕头旁边,似乎放着一个卷轴。 君墨伸手拿起来看了看,似乎是……画? 画不放在书桌上也不放在书架上,却放在枕边,大抵是赵云燕极其喜欢,且时不时会拿出来看一看的画了。 她会喜欢什么样的画?似乎快要到她的生辰了,到时候倒是可以根据她的喜好送她几幅画。 君墨心中这般想着,便将那画轴打了开来。 最先入眼的,是一身明黄色的衣裳,衣裳上绣着龙纹。 君墨眯了眯眼,画的是人?明黄色的龙纹衣裳,那便是龙袍了?莫不是,这画中之人,是他? 心中暗自揣测着,便飞快将画轴完全打了开来。 君墨目光落在那画中人上,脸色却变了好几变。 画中之人是他,却也不完全是他。 君墨的目光落在那张脸上,那画上的,并非是如今十六岁还少年模样的他。而是约摸二十多岁早已经及冠成人的他。 五官容貌倒是并无太大的变化,只棱角愈发明显了一些,脸上的神情倒是变了许多,带着几分坚毅,隐隐有了几分君临天下之风。 君墨仔细看了看这画中墨迹,他辨别墨迹的功夫还是赵太傅交的,只是那时候他贪玩,学得并不太认真,只大致能够看出来,这画中墨迹并非新墨,应当是画了一段时日了。 君墨拿着画发了会儿呆,才听见有脚步声传来。 是赵云燕出来了。 赵云燕一出来就瞧见了君墨手中拿着的画,神情微微一变:“陛下,这是臣妾的东西。” 第1285章 番外四 帝宠(84) 第1285章 番外四 帝宠(84) 君墨点了点头:“嗯,我方才看见你将这画放在枕边,心中好奇,什么样的画竟然得你如此青睐,想着看看你喜欢什么画,等着过段时日你的生辰好送你几幅,却没有想到……” 赵云燕神情已经如常,只笑眯眯地打趣着:“陛下若是要送臣妾几幅,臣妾也决不推辞,定也会好生保存,日日拿出来瞻仰陛下的风采的。” 君墨细细看了看赵云燕的神色,顿了片刻,才开口问着:“这画中之人,是我?” “难不成臣妾的画技那样拙劣,陛下竟然没有认出来吗?” 君墨低下头又看了眼画中人,他自然是认出来了。 “我只是觉着,这画中的我,似乎比我现在还略略长了几岁,因而有些不敢认罢了。” 赵云燕笑了起来,凑过来看了一眼:“嗯,这的确是陛下再年长几岁时候的样子,是臣妾此前根据自己想象中陛下二十多岁时候的模样画出来的,陛下觉得臣妾画得如何?臣妾觉着,陛下再过十来年,定然就是这副模样了。” “为何突然想起要画我十年后的模样?” “也没什么,只是刚进宫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做了个梦,梦中的陛下便是这副模样,臣妾醒来之后,却也还能够清晰地记得陛下的模样,心思一动就给画了下来。” 君墨略略抬了抬眼,扬起一抹大大的笑来:“原来你刚进宫的时候,晚上就已经会梦见我了啊……看来你对我早已经情根深种……” 赵云燕瞥了君墨一眼,轻轻地“啧”了一声。 这一声“啧”,几乎踩到了君墨的神经,君墨顿时瞪大了眼,定定地看着赵云燕:“你啧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错了?” “没错没错。”赵云燕连忙摇头。 “哼,来不及了,我已经从你那一声里面,听出了你对我的不屑一顾,赵云燕,你完了。” 君墨说着,将画放到一旁,就上前两步,伸手抓住了赵云燕的手,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两只胳膊,另一只手伸到赵云燕的腰间,轻轻地挠了挠。 赵云燕未曾防备,浑身一颤,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陛下,饶命!” “现在讨饶,已经晚了。” 君墨说着,手不停地挠着赵云燕的腰间,赵云燕哈哈大笑着,不停地扭动着身子,不停地告饶。 最初倒也并未有什么,只是不一会儿,君墨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温香暖玉在怀,他似乎下意识地,便有了反应。 脸色猛地一变,君墨连忙松开了赵云燕的手,退后了两步。 赵云燕倒是未察,经过方才这一番玩闹,她的头发也有些散乱,面色潮红,眼睛里面笑出了泪光,亮晶晶地一片。 君墨只觉着赵云燕此番模样,实在是引人遐思,急忙将目光挪了开。 “好了,不与你胡闹了,你好生休息吧,我得回养心殿了,只怕养心殿还有堆积如山的政务等着我去处置。” 赵云燕点了点头:“陛下去吧,只是政事虽然咬紧,陛下却也千万要记着保重身子才是,莫要熬夜太久。” “嗯。” 君墨几乎是落荒而逃。 离开霜云殿好一段距离,才停下脚步,稍稍平复了一番心情。 待心绪平静了,才忍不住自我唾弃地“呸”了一声,自言自语着:“楚君墨啊楚君墨,你简直了,怎么这样畜生啊。她才十三岁啊……” 说完,顿了半晌,才又声音极低地骂了一声:“简直是个小妖精,不过十三岁,就这样勾人,要是再长大一些,可还得了。” 碎碎念了半天,才轻叹了口气,放慢了脚步,朝着养心殿去了。 太后知晓君墨要回宫,养心殿早已经收拾妥帖,小林子也已经在养心殿等着了。 君墨站在门口,却突然发现,这养心殿中,似乎少了一个人。 沉默了片刻,君墨才抬起眼来望向小林子:“小淳子呢?” 小林子闻言,只轻轻垂下了眼,低声回答着:“陛下,在望月谷之时,暗卫们都忙着救陛下,一时没能顾上其他人,等着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淳子已经……没了。” 君墨脚步一顿,方才因着赵云燕还染着几分笑意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没了?” 似是喃喃自语。 小林子的心中却满是怅然,轻轻点了点头:“是,没了。” 君墨站在养心殿门口,外面还出着太阳,明明十分炎热的天气,他却只觉着浑身像是如坠冰窖一般。 “怎么就……没了?” 他身边,陪他最久的人,应该就是小淳子了。 从他有记忆以来,似乎小淳子就一直在了。 小淳子一直陪着他长大,陪着他闯了不少祸,也陪着他受罚。 这么多年,他就一直像是影子一样呆在他身边,相处得久了,两人便更像是朋友一般。 小淳子明面上只是一个奴才,可是私底下却会打趣他,吐槽他,陪着他胡闹,插科打诨。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突然没了。 “陛下,奴才已经叫人将小淳子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虽然小淳子落入了沼泽之中,尸骨难寻,只是小淳子毕竟照料陛下这么长的时间,奴才想着,哪怕是衣冠冢,也应该有一个的。” 君墨喉头一哽,点了点头:“嗯,应该有的。” 说完,便又沉默了下来:“小淳子很小就在我身边侍候了,他也不知道他自己究竟从哪儿来。你就在这渭城周围,选一处风景好的地方,给他埋了吧。” 顿了顿,才又接着道:“最好地势高一些,能够望得到皇宫的。” “他虽然没了,可是朕也仍旧希望,他能够陪在朕的身边,让他能够看得到皇城,看得到渭城,看得到在朕的治理下的盛世江山。” 小林子低头轻声应了,君墨这才抬脚进了养心殿。 在御案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君墨随手取过一旁对着的奏折打了开来,低着头一行一行看了下去,又取了朱笔来批复了,随后才将奏折放到了一侧。 做完这一切,才顿住了身子。 心中暗自想着,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在的时候也没觉得,如今倒是突然发现,没了他,这养心殿,似乎一下子就全然安静了一般。 第1286章 番外四 帝宠(85) 第1286章 番外四 帝宠(85) 君墨没了心情看奏折,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骄阳炙烤着的宫殿,沉默了许久。 关于此前的这一次御驾亲征,他原本以为,虽然惊险了一些,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终也成功的除掉了阿其那这个心腹大患,且还拉了南诏国十万大军陪葬,也算是一桩划算的买卖了。 可是在方才听到小林子说,小淳子没了,葬身在那泥沼之中的时候,他却突然觉着。 他还是输了。 兴许,正如母后所言,他什么都不懂,便不应该去掺合边关打仗的事情。 也许,即便是他不御驾亲征,也能够将阿其那除掉。 是他,害死了小淳子。 君墨拢在袖中的手微微颤了颤,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转身进了寝殿。 “陛下可是要午睡?可要奴才服侍陛下更衣?” 君墨“嗯”了一声,由着宫人为他除了衣裳,脱去了鞋袜,才翻身上了床。 这一觉,睡得着实长了一些。 一睁开眼,天色已经亮了起来。 君墨看了看周围,明黄色的床帐,雕着龙的床柱…… 半晌,才终于有了几分真实感,他真的回宫了。 “陛下,该起床了。”床帐外传来带着试探的询问声。 “嗯。”君墨应了一声,坐了起来。 床帐便被掀了开来,外面站着好几个宫人,挨着侍候君墨穿好了鞋袜,洗脸漱口,束发更衣,早膳之后,上朝。 走到门口,尚且能够听到御乾殿中嘈杂的声音,众人皆在低声交谈着。 “皇上驾到!” 内侍的声音响起,殿中顿时没有了说话声,只剩下一片下跪行礼的声音。 君墨抬脚进了御乾殿。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了玉阶,行至龙椅前,转过身望向大殿之上,匍匐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声音平静得几近淡漠:“平身。”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启奏!”刑部尚书颜阙站了出来。 “陛下,半月之前,翰林院院士赵志书大人的公子于闹市之中强抢民女,遭民女反抗,赵公子一怒之下,竟将那民女一家老小七人给当街打死了,幸而那民女的父亲当时不在,逃过了一劫。” “后来,府尹衙门上门缉拿凶手,却不见了赵公子的踪影,赵府上下都说赵公子不见了,畏罪潜逃了,可是却有人瞧见过赵公子,说赵公子就藏在赵府中。” “那民女的父亲一路告状,告到了微臣面前,微臣询问赵大人,赵大人却矢口否认了此事。只是那民女的老父亲每日里,早上早朝的时候,就跪在宫门口,散了早朝,就跪倒刑部衙门,下午就跪倒赵府门口。” “微臣想着,不管如何,也应该给那民女的父亲一个交代。只是赵大人是官身,微臣不能扇子搜查,因而想来陛下这儿求一道旨意。” 君墨闻言,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定定地落在了那赵志书的身上。 “赵大人,可有此事?” 赵志书忙不迭地出列,跪倒在地:“微臣惶恐,虽然凶手是微臣的儿子,可是微臣也在朝为官,自然知晓杀人偿命的道理,这藏匿凶手的事情,微臣怎么也做不出来的,可是颜大人怎么也不信。” 君墨笑了笑,手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赵大人可真是教子有方啊,当街强抢民女,强抢不成就直接杀,呵……” “此事倒也好办。”君墨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颜阙,朕给你搜查的旨意,你尽管带人去搜,掘地三尺的搜。若是搜出来了,赵府藏匿杀人凶手,罢免赵志书的官职,按律问罪。若是搜不出来,便发通缉令,在整个楚国范围内通缉。” “一个月的时间,若是无法将人缉拿归案,那么,赵志书教子无方,子罪父偿,将赵志书问斩。” 赵志书猛地抬起了头来,脸上满是震惊。 “不,陛下!杀人的不是微臣啊……” “是啊,可是却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杀了那么多人,按律当斩,可是你儿子逃了。你教子无方,才让你儿子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自然应该由你来偿还。” 赵志书眼神中写满了惊慌:“陛下,从古至今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是吗?那又如何?那就从朕这儿开创这个先例好了。”君墨冷笑了一声:“刑部尚书听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散朝后你就去办吧。” 颜阙垂着头应了下来:“是,微臣领旨。” “好了,其他人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启奏的?” 户部尚书出了列:“陛下,此前与南诏国开战之时,在运送军粮的时候,查出了一些贪墨粮饷的官员,已经查出有实证的,共有二十六人,名册在此。” 小林子上前接过了户部尚书递呈上来的名册,君墨也并未接,只神情淡淡地吩咐着:“朕不想看,这名册上面的二十六人,全部处斩,数额超过三万两银子的,直接诛九族。” 户部尚书亦是愣了愣:“可是陛下,这名册上面尚有些人,贪墨的数额并不太多,不过几千亮左右……” “可都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他们贪污了?”君墨问着。 “是,这名册上登记在册的,都是已经确认的确是贪污了的。” “那就是了。”君墨脸色仍旧淡然,只是眸中却如同染了墨一般,沉得吓人:“从即日起,但凡是贪墨了军饷的,哪怕只贪墨了一两银子,也直接处斩。” “将士们在战场上为了保家卫国,背井离乡,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我们却仍旧在家中享受安逸祥和的生活,唯一能够支持的,也不过就是为将士们准备好充足的粮饷,让将士们可以吃饱穿暖。” “可是连这些军银粮饷都有人贪污,朕御驾亲征之时,瞧见军中将士们挨饿受饿,吃不饱穿不暖,却还要上阵杀敌。” “大抵是现如今的律法对贪墨之事太过纵容,才造成今日此番局面,既然如此,那朕就重新改一改这律法。刑部尚书……” “微臣在!” “回去起草修订楚国律法,所有楚国官员,只要是贪墨,哪怕是一两,只要证据充分,皆处以斩刑。” “是,微臣遵旨。” 第1287章 番外四 帝宠(86) 第1287章 番外四 帝宠(86) “可还有其他事?”君墨摩挲着龙椅扶手上雕刻着的龙头,漫不经心地问着。 没人回答。 君墨便站起身来,目光在殿中扫了一圈,落在了太傅的身上:“赵太傅早朝之后到养心殿来一趟吧。” 回了养心殿,小林子还在议事殿整理奏折尚未回来,殿中侍候的,是生面孔,只是细看却又似乎见过,应是刚刚调来替代小淳子的。 君墨瞥了他一眼:“你此前在哪儿做事的?” 那内侍手中还捧着茶杯,闻言连忙应着:“奴才原来就在养心殿侍候,此前负责的是茶水,林公公叫奴才来陛下身边侍候。” 君墨点了点头,由着内侍将茶水侍奉到了他的手边。 “陛下,赵太傅到了。” 内侍的通禀声传来,君墨轻轻点了点头:“传。” 赵太傅从门外匆匆而入,同君墨行了礼:“陛下。” 君墨瞧着他一副紧张模样,嘴角微微勾了勾笑了起来:“太傅不必惊慌,我今日寻你前来,不过是想要问一问你,你应当有些时日没有见到过云昭仪了吧?” 赵太傅颔首:“是,一个月前,是臣妻的生辰,微臣原本想着臣妻许久没有见过云昭仪,想要带臣妻入宫求见,只是云昭仪叫人传了信来,说陛下不在宫中,她身份敏感,须得谨言慎行,免得落人口实,只叫人送来了生辰礼物,也并未见着人。” “一个月前?” 君墨愣了愣,一个月前,赵云燕不是还在聊城吗? 赵太傅又点了点头:“是啊,微臣与臣妻虽然心中有些遗憾,可是云昭仪派人的人说,她在宫中一切安好,吃穿不愁的,且太后娘娘温和,素来也不怎么约束她,她也十分自在,叫我们无需担忧。我们也只是希望看看她好不好,既然一切都好,也就安心了。” 君墨心中大约明白了过来,想来是赵云燕压根没有将她千里迢迢寻到边关的事情张扬出去,唯有少数几人知晓。 君墨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过几日是云昭仪的生辰,朕想着在宫中给她操办操办,想要问一问赵太傅和赵夫人,云昭仪都喜欢什么,到时候好有所准备。” “等着生辰当日,朕也会派人将你们一家都接入宫中,与云昭仪一同庆贺,你瞧着如何?” 赵太傅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陛下……这样,这样不合规矩吧。” 君墨闻言,嘴角勾了勾:“无事,这等小事,朕大抵还是能够做主的,不用在意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赵太傅喜不自胜,忙不迭地行了礼:“微臣多谢陛下。” 君墨点了点头:“旁的倒是没什么事情了,你退下吧。” 赵太傅应了声,站起身来,要往外走,脚步却是顿了顿:“陛下。” “嗯?”君墨有些疑惑地望了过去。 赵太傅笑了笑:“微臣觉着,陛下此番从边关回来,倒是变了许多。” 君墨挑了挑眉,笑了起来:“所以太傅觉着,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呢?” “时日尚短,微臣也无法下定论,说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只是微臣方才在御乾殿上,倒是看到陛下有了几分王者之风。” “那便是好的了。”君墨脸上笑意愈浓:“此前赵太傅教导朕的时候,经常说朕太过胡闹,整日嬉笑玩乐,全无身为一个储君的意识。说朕如此胡作非为,以后登基之后,没有地王之风,定然难以震慑住百官。” 赵太傅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愧疚之色:“微臣忏愧,当初教导陛下那么些年,却因才疏学浅,没能教导好陛下。” “朕倒是觉得朕挺好的。”君墨哈哈笑了起来:“你也无需自责。” “陛下如今的确是挺好的,只是这一切却都归功于长公主与苏丞相。”赵太傅垂下眸子:“微臣先行告退了。” 君墨摆了摆手。 赵太傅离开,小林子便抱着奏折走了进来。 君墨取了奏折,一一翻阅了一番:“咦,如今这些官员的奏折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倒是不怎么说废话了,语言精炼,直击重点。” 小林子闻言,亦是笑了:“奴才听闻,就为了这奏折之事,长公主此前可是发了好几通大火,抓出了好几个朝臣来杀鸡儆猴,这才慢慢将此前那些陋习给改了过来。” 君墨看着手中的奏折,再想起此前那些长篇大论,却没什么重点的玩意儿,啧啧叹了两声:“看来,皇姐是废了一番大功夫的。” 今日的奏折数量不少,只是许是因着奏折相对简练的缘故,刚到傍晚,就已经将所有的奏折处置完毕了。 君墨一时间觉得心旷神怡:“走,去长安宫陪母后用晚膳去。” 到了长安宫,正殿中除了宫人,并无其他人,君墨给宫人打了个手势,制止了他们通传。正要进内殿,就听见内殿中传来说话的声音。 仔细一听,是母后与赵云燕。 母后正在同赵云燕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尚宫局,有尚宫二人,正五品,掌导引中宫,凡六局出纳文籍,皆印署之。若征办于外,则为之请旨,牒付内官监。监受牒,行移于外。总司记、司言、司簿、司闱……” 君墨抬脚走了进去:“母后这是在做什么呢?” 屋中两人听见声音,皆朝着门口看了过来,赵云燕连忙起身行礼:“陛下。” 君墨笑了笑:“又没有外人,不必见礼了。” 太后叫人给君墨搬了椅子来,又奉上了茶水,点心。 “哀家还以为,皇帝刚刚回宫,定然有数不清的政事要处置,今日恐怕是不会过来了。” 君墨笑嘻嘻地应着:“皇姐与苏丞相十分厉害,将诸多事情处置得妥妥帖帖的,也无需我操心太多,今日事情虽然不少,但是处置起来却也极快,所以早了一些过来。” “母后这是在教导云昭仪?”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你既然决定要立云燕为后,便应当尽快将此事提上日程来,后宫诸事,以后定也是要云燕来处置的,我左右闲着无事,慢慢教着吧。” 第1288章 番外四 帝宠(87) 第1288章 番外四 帝宠(87) 君墨眸子一转,落在赵云燕的身上,便瞧见赵云燕面上含着浅笑,轻声道:“只是臣妾太过蠢笨,学了大半日了,记住的却实在是不多。” “慢慢来就是了,不着急。” 太后说着,从手中取出一本册子来递给了赵云燕:“这是宫中各司各局官职设置,负责什么的详细记录,你先拿回去,得了空好好瞧一瞧吧。” 赵云燕连忙接了过来:“是,多谢母后。” “太后娘娘,静安长公主午睡起了,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李嬷嬷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人,连忙通传着。 “进来吧。” 君墨转过头望向门外,就瞧见宫人带着静安走了进来,静安神情似乎有些怯怯,见着君墨,忙不迭地后退了两步,往宫人身后躲了躲。 君墨瞧见静安身侧的宫人似乎都是原本长安宫的宫人,微微愣了愣,转头望向了太后。 太后似乎一下子就看懂了他的神情,笑着解释着:“齐太嫔出事之后,静安便养在了我这里。” 说罢,朝着静安招了招手:“静安,来,母后这里来。” 静安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走到了太后身侧,太后拉着她的手,指了指君墨:“那是你皇兄,以前还抱过你,陪你玩过的,静安不记得了吗?” 静安抬起眼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君墨,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 君墨虽然不喜齐太嫔,只是却也深知齐太嫔是齐太嫔,且如今齐太嫔也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迁怒到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身上。 君墨嘴角翘了翘,从盘子里取了一块糕点来,朝着静安扬了扬:“静安来皇兄这里来,皇兄给你吃糕糕。” 静安目光落在那糕点上,眼中写满了渴望,却仍旧没有动。 “去吧。”太后轻轻拍了拍静安的肩膀,静安身子一顿,才上前两步,走到君墨面前。 君墨将那糕点放在了静安的手中,静安便乖乖巧巧地行了礼:“多谢皇兄。” 太后定定地看着,半晌,才弯了弯嘴角,转过头望向李嬷嬷:“哀家让小厨房做的牛肉羹可做好了?” “已经做好了,奴婢这就去喂静宜长公主吃。” 李嬷嬷将静宜带了出去,太后才幽幽叹了口气:“齐太嫔也是造孽,孩子才这么大丁点儿,却偏生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如今倒是苦了孩子。” “因着齐太嫔之事,这孩子变得安静沉默了许多,刚刚来我这长安宫的时候,谁也不让靠近,如今虽然稍稍好了一些,见着生人也还是十分防备。也唯有天青来的时候,稍稍活泼一些。” “孩子还小,慢慢就好了。” 两人一同陪着太后用了晚膳,才离开了长安宫。 “你离宫之事,一直瞒着家里的?”君墨陪着赵云燕往霜云殿走着。 赵云燕点了点头:“我父亲是文臣,娘亲在闺中的时候被外祖父母宠成了一位娇小姐,出嫁之后又被爹爹宠着,胆子都小,若是让他们知晓,定然会日夜担惊受怕,倒还不如瞒着。” 君墨笑了起来:“太傅与夫人胆子都小,你与你哥哥倒都是胆大妄为的,也不知像了谁。” 赵云燕眼中划过一抹狡黠:“关于这个,我娘倒是有一套解释,她说大抵是因为她怀着我的时候,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所以将我带坏了。而我哥哥,却是被我带坏的。” 君墨轻声“啧”了一声。 “你胆大妄为,我不学无术,以后我们两个的孩子,大抵是个混世小魔王。” 君墨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说出了这话,话一出口,才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妥,脸上隐隐有些发烫,连忙转过头看向了赵云燕,却见赵云燕脸上带着笑,似乎并不觉得不好意思。 “陛下这话可就不对了,怎能盼着自己孩子继承爹娘所有的不好,臣妾倒是觉着,兴许他能够继承爹娘所有的好呢?” 君墨闻言,垂下头低声笑了起来。 “嗯,也是,你沉静温柔,聪慧过人,朕……” 君墨顿了顿,想了许久,却也没有想出自己有什么优点来,见赵云燕一直笑眯眯地盯着他,只得轻咳了一声,强行补了上去:“朕英俊潇洒。” 赵云燕眼中笑意更浓,君墨见了,却有些不满了起来:“你笑什么?莫不是觉着朕说错了?” 赵云燕连忙摇了摇头:“没,没错,陛下自然是英俊潇洒的,若不然,臣妾也不会画陛下了。只是臣妾听陛下夸赞臣妾沉静温柔聪慧过人,觉着自己着实担不起这样的夸赞,所以才觉着好笑罢了。” 君墨轻声哼了哼,自然听出了她不过是宽慰他罢了,却也不揭穿:“你生辰快到了,我叫尚宫局的人准备准备,到时候我们在宫中庆祝庆祝,我叫尚宫局的人明日里去你宫中一趟,到时候你有什么喜欢的,都直接同她讲就是了。” “也不是什么大的生辰。”赵云燕轻声道:“这样铺张,不太好吧?” “也不算铺张,就我们一家人一起吃吃饭什么的就好。” 赵云燕这才应了下来:“好。” 将赵云燕送到霜云殿,君墨便回了养心殿。 小林子侍候着君墨洗漱了,正要歇下,却听见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君墨蹙了蹙眉:“去瞧瞧发生什么事了?” 小林子应了声,快步走出了寝殿。 刚出了正殿门,正好遇见了前来禀报的御林军统领。 “有刺客。”御林军统领面沉如水。 小林子闻言,连忙引着御林军统领进了内殿。 “是有刺客偷袭,约摸有十来号人,好在宫中守备森严,刺客尚未进入内宫宫墙,便被御林军发现了,只是那些刺客却也十分狡猾,飞快地就各自散开了。御林军已经加强了守卫,也已经派出人去搜查去了。” “内宫守备十分森严,末将瞧着那些刺客武功并不算太高强,定然进不来内宫,各处宫门末将已经下了令,严防死守,将那些刺客关在各宫门和内宫宫墙之间,而后仔细搜查,掘地三尺,也定会把人都搜出来。” 第1289章 番外四 帝宠(88) 第1289章 番外四 帝宠(88) 君墨点了点头,眼中暗沉一片:“已经很晚了,你们动作小些,莫要惊动了宫中其他人,后宫几位主子的宫殿附近,加强戒备,莫要让刺客有任何可乘之机。” “是。”御林军统领应了声,君墨才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小林子看着御林军统领出了门,才转过身垂着头询问着:“陛下,可要出动暗卫去寻?” 君墨摇了摇头:“这些刺客连内宫都未进,就被御林军发现了,想来也不是什么高手,就让御林军去寻吧。” 想着过会儿御林军只怕是要前来禀报搜查结果,君墨便也不急着睡了,随手拿了本书来看着。 一个多时辰之后,御林军统领又匆匆而来。 “陛下,已经搜查完毕,抓获刺客十六人,只是末将正要审问之时,那些刺客却都自尽了。” 君墨倒是并不怎么意外:“来皇宫行刺,只怕早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了,仔细搜查这些人的尸体, 将尸首交给刑部,叫刑部细查。” 御林军统领应了下来,又退了下去。 君墨摩挲着手中的书册,心中暗自有了一些猜想。 第二日一早早朝,君墨进了御乾殿,往龙椅上一坐,脸上带着肃然:“平身。” 目光往众人身上一扫,便瞧见昨日里刚刚被他训斥了的赵志书脸色苍白,隐隐约约带着几分愕然与惊慌。 君墨心中冷笑了一声,默不作声地移开了目光。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启奏。”户部尚书上前两步:“陛下,近日来,衢州连日大雨,若雨势再不停止,只怕会爆发洪涝灾害。微臣觉着,虽然现在还未致洪涝,却也应该防患于未然。” 君墨点了点头:“刘卿所虑极是,既如此,朕便派遣六卿前往衢州,开渠分流,修防洪堤,遣散下游百姓以防洪涝灾害。具体事宜,刘卿仔细思量一番,拿出可实行的措施来,再来与朕相商便是。” 户部尚书连忙应了下来。 君墨见其他人都默不作声,没有事情要启奏,目光便又落在了赵志书的身上:“赵志书赵大人退朝之后到养心殿来一趟吧,朕有事与你相商。” 赵志书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尽是惊慌,见君墨定定地瞧着他,便又飞快地移开了眼:“臣……臣遵旨。” 君墨回到养心殿,并未立即将龙袍换下,喝了一盏茶,却也仍旧未见赵志书过来,便抬起头来望向小林子:“去瞧瞧,赵志书到了何处了。” “是。” 小林子离开了养心殿,不一会儿就将赵志书带了过来。 赵志书额上满是细密汗珠,面色却十分苍白,进了殿同君墨行了礼,手微微有些轻颤。 君墨嘴角一勾,眼中划过一抹讥诮:“赵大人出了这么多汗,外面很热?” 赵志书抬起手来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点了点头,结结巴巴地应着:“是……是有些……有些热。” “是吗?”君墨笑容愈冷:“朕倒是觉着今日倒还算凉爽,外面有风,像是要下雨的天气。赵大人出这么多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得?” “微臣……微臣有些怕热。” 君墨意义不明地嗤笑了一声:“今日朕寻赵卿来,赵卿可知道,所为何事?” “微臣愚……愚钝。” 君墨从一旁取了一本奏折翻了开来:“昨日夜里,宫中来了一批刺客。” 君墨声音漫不经心,却如愿瞧见了赵志书浑身猛地颤了颤,脸上俱是惊慌:“刺……刺客?何人……何人竟然这样大胆?陛下……无事吧?” “朕自然无事,不然也不能够和赵卿你在这里闲话了。那些刺客也实在是傻的,皇宫之中守备森严,哪是那么容易闯的?这不,连内宫宫门都没进,就被御林军发现了,已经被尽数抓获。” 赵志书低着头,身子忍不住地轻颤着。 “那些刺客应该是死士,舌下藏了毒,只是却也终究有怕死的,藏着毒囊却并未因为太过害怕,并未咬破。” 赵志书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望向君墨,额上隐隐有青筋暴起。 君墨笑眯眯地往后靠了靠,似是在欣赏赵志书的窘态:“朕听闻,赵卿家中四世同堂,有八十岁的奶奶,有六十岁的老父老母,有娇妻没妾,除了昨日刑部说的当街杀人的公子,还有三儿两女?” “是,是。”赵志书神情有些恍惚,不知所措。 “为了一个儿子,赵卿要赌上你家这么多人的性命,值吗?” 君墨的声音轻飘飘的,却一句话便击溃了赵志书强装的镇定。 “微臣……微臣知罪。”赵志书浑身颤抖着,脸上俱是慌乱:“此事并非微臣所为,实在是家中那不懂事的妇人……” 赵志书声音急切:“她听闻陛下下令搜查府邸,缉拿那逆子,这才起了此等大逆不道的心思。微臣也被蒙在鼓里,直到今天早上才知晓此事……” 君墨冷冷笑着:“赵大人这样惊慌做什么?其实,那些刺客都已经自杀身亡,朕压根没有从他们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朕原本也只是猜疑,结果朕诈一诈,你就尽数招认了。” “赵大人可知道,刺杀朕,是什么罪名?应该如何处置?嗯?” 赵志书脸上闪过一抹难以置信,浑身瘫软在地,半晌,才呐呐道:“满门抄斩。” 赵志书说着,眼中便有泪水落了下来:“微臣知道那逆子被家中妇人藏了起来,微臣可以把那逆子与那大逆不道的妇人都交出来,任由陛下处置,求陛下放过微臣家中其他无辜之人。” 君墨眸光淡淡地看着赵志书,眼中俱是冷意:“放过?” “此番只是那些刺客没什么本事,因而才未能成事,若是宫中守备稍稍松懈一些,朕让那些刺客伤了,甚至杀了,那谁来放过朕?” “是不是所有来刺杀朕的人,只需随意推出一个替罪羊羔出来替了罪,便可依旧逍遥?” “赵志书,你莫不是欺负朕年轻不懂事?” 赵志书愈发慌张:“微臣,微臣不敢!” 君墨坐直了身子:“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后果。” “来人!” 第1290章 番外四 帝宠(89) 第1290章 番外四 帝宠(89) “翰林院院士赵志书,指使刺客行刺朕,大逆不道,弑君之罪,处满门抄斩!” 处死朝廷命官动静本就不小,更何况是要将朝廷命官满门抄斩。 晚上君墨去长安宫,刚一进门,太后就冷声质问着:“听闻昨日宫中来了刺客?” 君墨点了点头:“已经审问出来了,是翰林院的赵志书家中买通的死士。” 君墨索性便将昨日早朝之上的事情说了说。 “嘭”地一声响,君墨被骇了一跳,就瞧见太后冷着脸猛地拍了下桌子:“呵,买通死士入宫行刺,赵志书未免也太过大胆了一些?” “一个朝廷命官,就为了这等事情,就要弑君,此等居心不良之人,就该从重处罚!” 君墨应了一声:“我已经判了赵志书一家满门抄斩了。” 太后对这个处置倒也还算满意,只是眸光一转,却又落到了君墨身上:“你也是,昨夜宫中出了刺客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派人同哀家说一说?” “那些刺客连二宫门都不曾进来就被御林军发现了,我想着也不是什么高手,彼时天色已晚,我便没有叫人打扰母后。” 太后冷笑了一声:“你如今主意倒是大了。” “刺客未能入内宫,你便以为刺客是平庸之辈,你可曾想过,此事也有可能是刺客的阴谋呢?刻意在二宫门之外便暴露行踪,让御林军发现,引御林军追踪。” “御林军首领定然会前去养心殿同你禀报,若是刺客心思重一点,就趁此机会,杀了御林军首领,易容成御林军首领,前往养心殿刺杀……” “二宫门之外宫人多,亦或者,刺客趁此机会,易容装扮成宫人,潜伏在宫中,伺机行事,又该如何?” 君墨眸光一动,他倒是的确不曾想到这一层。 太后见君墨神情,便知他心情所想,叹了口气道:“你如今身在高位,你须得记着,如今最为金贵的,便是你这条命,凡事都需要谨慎行事。” 君墨点了点头:“母后所言,的确并非不无可能,只是,即便是刺客易容成御林军统领,来养心殿同我禀报,朕身边亦有暗卫,刺客也定然没有可乘之机。” “且二宫门之外,虽也有不少宫人,可是二宫门外的宫人平日里不能自由出入内宫,想要行事也诸多不便……” 见太后拧起了眉,君墨连忙道:“此番是我大意了,孩儿记得母后叮嘱了,下一次定然更加谨慎。” 太后脸色稍霁:“既然那赵志书说是他家中妇人买通死士入宫行刺,你便派人仔细审问他妻子,问一问她买通了几人,如何与这些刺客死士联络上的。叫颜阙仔细一些,瞧一瞧那赵志书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是,孩儿明白。” 在太后那里得了一顿训,君墨觉着有些沮丧,出了长安宫,在门口站了片刻,便开口道:“去霜云殿吧。” 赵云燕得了消息迎了出来,君墨同她一起进了殿,就看见桌上还摆放着饭菜。 “正在用膳?” 赵云燕浅笑着点了点头:“饭菜刚上,陛下可用过了?” “用过了,方才在长安宫陪着母后一同用的。” 君墨走到桌边看了一眼,指了指桌子上一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东西:“那是什么?发糕?” 赵云燕摇了摇头:“这东西叫蛋糕,是我此前同府中一位嬷嬷学的,陛下试一试?” “一小块就好。”君墨方才在长安宫一直被太后训,也没吃多少东西,就匆匆寻了借口逃了,如今瞧着这一桌子东西,倒又觉得有些饿了。 赵云燕取了盘子来,给君墨切了一小块蛋糕。 君墨吃了一口,眼睛便亮了起来:“嗯,香甜柔软,入口即化,看起来像发糕,不过比发糕好吃多了。” “陛下若是喜欢,便多吃一些吧。” 赵云燕说着,便又叫人给君墨取了一套碗筷,又将其中一道菜推到了君墨面前:“这蛋糕是餐后甜点,陛下可以先吃些菜再吃。” “这道菜也是臣妾吩咐人做的,叫柠檬凤爪。酸甜可口,这夏日里开胃正好。” 君墨在赵云燕这里吃过一些新奇的菜色,皆是以前闻所未闻的,不过都有一个特点,那便是好吃。 “柠檬?那是什么?” 赵云燕笑了起来,从菜里面夹了一片柠檬起来:“陛下你瞧,这就是柠檬?” “这不是……橙子吗?” “这东西与橙子可不同……” 赵云燕话还没有说完,就瞧见君墨已经夹了一片放在嘴里。 “陛下……” 赵云燕正要制止,就瞧见君墨已经变了脸色,飞快地又将那柠檬片吐了出来:“呸,这什么玩意儿,这样酸?” 赵云燕忍俊不禁:“臣妾方才正要说,谁曾想陛下手这般快,这柠檬同橙子不一样,要酸涩许多,直接入口,许多人都不能接受的。” 君墨有些嫌弃地看着那盘子柠檬凤爪:“这东西做出来的凤爪,能吃?” 赵云燕眨了眨眼,夹了一只凤爪放到了君墨碗中:“陛下尝一尝吧。” 君墨迟疑了片刻,终是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地试了一口,入口倒是的确有些酸味,只是却不像先前直接吃柠檬那样令人难以接受。 除了酸味,还带着蒜味的辣,盐和酱油的咸,糖的甜。 应还放在冰窖里面冰过,还有些微微的凉。 几种味道综合在一起,倒是出乎意料的和谐。 君墨便又吃了一口,到果真如赵云燕所言那般,十分开胃。 赵云燕倒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只浅浅笑着,又为君墨夹了一只。 吃了几只凤爪,连带着又吃了一些菜,吃完之后还吃了一块蛋糕。 君墨只觉着肚子有些撑了,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赵云燕见状,忍不住掩嘴轻笑了起来:“天色还早,陛下要不要同臣妾一起到御花园去走走,消消食吧?” “走!”君墨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赵云燕却连忙叫住了他:“陛下等等。” “臣妾闲来无事做了个小玩意,正好陛下来了,臣妾去拿来给陛下,陛下待会儿带回养心殿吧。” “哦?什么东西?”君墨眼中满是好奇。 “一个灯。”赵云燕说了,就进了内殿。 第1291章 番外四 帝宠(90) 第1291章 番外四 帝宠(90) “灯?” 君墨隐约有些失望,灯他是经常见的,各种各样的造型,兔子灯,南瓜灯,花灯。各种各样的材质,琉璃灯,珍珠,宝石…… 还有点亮便会不停转动的走马灯。 若是灯,应该也没有什么太新奇的吧。 不一会儿,赵云燕便捧着一盏灯走了出来,君墨看了一眼,觉着这灯与平日里用的灯并无太大的不同,只除了…… 形状有些奇怪。 放在灯盏上的灯罩木制的,圆形的,只是却又带着棱角,上面还密密麻麻地刻着镂空图案,那些镂空的图案却并不能够组成一副画,更像是无规律的排布着。 君墨蹙了蹙眉:“这灯,有什么不同吗?” 赵云燕见君墨略显失落的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道:“陛下晚上将这盏灯点亮之后,便知这灯有何不同了,现在,还请陛下允许臣妾卖个关子。” 君墨无奈,却也只得点了点头,吩咐着小林子将灯盏接了过来。 两人在御花园转了一圈,夏日的傍晚,太阳虽已经落山,却也还有些闷热,君墨便同赵云燕一起到了湖边。 湖中的荷花已经盛开,赵云燕笑眯眯地道:“等着天气稍稍凉爽的天气,倒是可以泛舟采莲。” “采莲有什么好玩的?都已经玩腻了。”君墨撇了撇嘴。 “的确没什么好玩的,只是,这满湖可都是宝,莲藕可以做炒藕丁、凉拌藕片、香煎藕饼、冰糖糯米藕、排骨莲藕汤等等等等……荷叶呢,可以做荷叶饭、荷叶鸡、荷叶糯米排骨、香酥荷叶卷……” “这荷花可以做炸荷花、荷花冰粥、荷花鸡蛋饼、荷花酥饼,还可以泡荷花饮……莲子可以做莲子羹、莲子冻、莲子糕、蜜汁莲子……” 君墨眨了眨眼:“可以做这么多吃的?” “是呀,陛下若是喜欢,臣妾可以叫人采摘了东西来做,不过臣妾觉着,若是能够自己采摘,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君墨点了点头:“的确如此,那等着凉爽些的天气,朕便同你一起来泛舟,你想要摘什么便摘什么。” 赵云燕眼中含笑,轻轻应了一声。 天色渐晚,君墨将赵云燕送到了霜云殿门口便又回了养心殿。 今日没什么要紧事需要处置,君墨便早早沐浴洗漱了,坐在椅子上摆弄着那盏不怎么好看的木头灯。 小林子见他一直拨弄着,便笑着道:“陛下,要不奴才给陛下将这盏灯点上?” 君墨的手微微一顿,点了点头:“点上吧点上吧。” 小林子小心翼翼地将灯罩取了下来,就瞧见里面放置着好几支蜡烛。 小林子取来火石一一点亮了,便又将那灯罩给放了上去。 君墨盯着那灯盏,就瞧见有光亮从那些镂空的小洞之中透了出来,君墨四下看了看,却也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同。 心中暗自思量了片刻,君墨才低声吩咐着:“将殿中的其它灯盏都灭了。” 小林子应了声,唤了内侍一同来,将殿中的灯盏尽数吹灭了。 其它灯盏全部吹灭之后,却是小林子先惊呼了一声。 君墨亦是愣住了。 原来,那些镂空的小孔偷出来的光亮照出来,映照在墙上,屋顶上,看起来,便像是满天星空簇拥着一弯月亮。 星河璀璨,君墨脑海中却有一瞬间的空白,过了一会儿,却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这个赵云燕,还真是一个宝。 小小年纪,也不知那脑袋中装着什么,总是能够给他惊喜。 一室星光,君墨叫人抱了被子过来,就躺在软榻上看着这繁星点点睡着了。 第二日早朝之上,虽朝中大部分官员都已经听闻了赵志书满门抄斩的消息,只是却也没有人站出来为赵志书说话。 一连半月,朝中都风平浪静,并无什么大事。 一转眼便到了赵云燕的生辰。 下了朝,君墨便去了霜云殿。 霜云殿中倒是一如往常,也并未怎么特别的布置。 君墨蹙了蹙眉,进了殿,赵云燕倒是穿了一身胭脂色的宫装,在宫装的映衬之下,看起来脸色倒是比往日里红润了许多。 “朕叫人请了戏班子,在畅听阁唱戏,过会儿宴席也就摆在那边了,你同朕一块儿过去吧。” 赵云燕点了点头应了,便要起身。 君墨目光落在赵云燕的手腕上,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不喜欢戴镯子吗?” 赵云燕闻言,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笑眯眯地道:“镯子虽然好看,可也金贵,我平日里总喜欢玩各种木头的,戴着镯子就害怕磕着碰着了。” 君墨沉默着抓过赵云燕的手,从袖中取出一对红珊瑚镯子来套了进去:“戴着吧,挺好看的。你若是担心弄木头的时候磕了碰了,你便在弄木头玩意儿的时候摘下来就是了。” 赵云燕垂下头,目光落在那镯子上,定定地看了良久,眼中的情绪复杂得让君墨都有些看不懂,似是怅然,似是激动,也似乎带着几分回忆。 “怎么了?不喜欢?” 赵云燕笑着摇了摇头:“臣妾很喜欢,多谢陛下。” 随即便笑眯眯地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过去吧。” 君墨点了点头,同赵云燕一同出了霜云殿往畅听阁走去。 走到畅听阁门口,就听到了咿呀咿呀的唱戏声。 “谁先来了吗?”赵云燕有些诧异。 君墨笑眯眯地看了赵云燕一眼:“应该是母后吧,她喜欢听戏。” “陛下也不早些同我说,怎好让母后等着咱们?”赵云燕说着,便加快了步子。 “无妨的。”君墨拉了拉赵云燕:“贤母妃也应该陪着的,母后不会觉着无趣的。” “……” 这哪是因为无趣。 赵云燕哭笑不得,他们身为晚辈的,怎好让长辈等着。 只是念头一起,却又想起身边人的身份来。 他是皇帝,是楚国最为尊贵的人,让旁人等着似乎叶氏应该。 进了畅听阁,赵云燕的目光往里面一扫,脚步却猛地顿住了:“爹,娘?大哥大嫂?二哥?” 第1292章 番外四 帝宠(91) 第1292章 番外四 帝宠(91) 赵云燕见着畅听阁中的人,下意识地侧过头望向身侧的人。 君墨脸上一副稀疏平常的模样,只笑了笑:“朕听闻赵太傅说,此前你娘亲生辰本想让你回家,只是那时候你在聊城,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你只让身边的人谎称你在宫中,一切都好,派人送了礼物过去就是。” “可是,我瞧着赵太傅的模样,他嘴里虽然说着,你在宫中一切都好他们便都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心中只怕也是十分挂念你的。今日你的生辰,你也已经许久没见过你家人了,所以朕就将他们都请进宫来陪你过生辰了。” 赵云燕张了张嘴,半晌才轻声道:“多谢陛下。” 君墨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愈发温和:“谢什么,这本就是朕应该做的。” 君墨见赵云燕情绪稍稍平复了下来,才看了一眼小林子,小林子会意过来,这才高声道:“陛下驾到。” 赵云燕跟在君墨身后进了畅听阁,里面的人听见声音,皆站了起来,同君墨行了礼。 君墨笑容和煦地叫众人平了身。 太后坐在一旁笑眯眯地同赵太傅一家人道:“今日是云昭仪的生辰,你们都是她的家人,就当是一家人小聚而已,不必拘束。” 赵太傅低声应了,君墨才转过头看了一眼赵云燕:“你与爹娘应该许久没有见面了,你今日便坐在他们旁边,同他们好好说说话吧。” “是,臣妾多谢陛下。” 看着赵云燕在赵太傅夫妻二人旁边坐了下来,君墨才在太后身边坐了。 太后看了眼还有些拘束的赵太傅一家,只转过头问着君墨:“皇帝想要听什么?” 君墨瞥了一眼那名目单子,撇了撇嘴,他素来不爱听戏,只随手指了一出。 太后笑了笑,便将君墨指的那戏的木牌子递给了身后的宫人,才转过身同赵太傅道:“今日请赵太傅与夫人入宫来,除了庆祝云燕的生辰,倒是还有一事。” 赵太傅与夫人对视了一眼,才转过身朝着太后拱了拱手:“太后娘娘请讲。” “云燕入宫也已经一年了,此前南诏国的阿幼朵与云燕一同入宫,为了迷惑那阿幼朵,不得不冷落了云燕,其实皇帝心中亦是十分喜欢云燕的。” “本想着等处置了阿幼朵之后,便提一提云燕的位分,后来却又决定御驾亲征。皇帝御驾亲征之时便同哀家说,此番一去,生死不知,若是能够平安归来自然是好,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希望哀家能够做主,放云燕出宫。” “不过好在上天眷顾,皇帝还是平安回了渭城。前些日子,皇帝便同哀家说,想要立云燕为后,哀家也已经同意了。本来打算早些下旨筹备的,哀家想着,云燕是太傅的女儿,此等大事,怎么也应该同太傅说一说的。” 赵太傅一家皆是一脸震惊的模样,赵夫人转过头看了一眼赵云燕,见赵云燕面色如常,便知太后所言属实,他们的确早已经有此打算。 “这……云燕她年岁尚小,且性子跳脱,臣妇恐她难当此大任……” 君墨闻言,笑了起来:“朕十四岁便登基为帝,彼时年岁也小,对朝政大事几乎算是一无所知。朕觉着云燕很好,年岁小些,不会处置后宫诸事都无碍,慢慢学就好了。” “是啊。”太后看了君墨一眼,眼中带笑:“哀家这不也还在么?这段时日,哀家也在渐渐开始教导云燕处置这中馈之事,云燕聪明,一学就会,以后也定然会是个好皇后。”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太傅与赵夫人自然已经无话可说,况且,赵云燕如今已经入宫,为帝王嫔妃。 若能够受封为后,自然是最好。 至少,当了皇后之后,也能够少受一些欺负。 赵太傅便连忙站起身来,跪倒在地:“微臣谢陛下隆恩。” 君墨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母后方才已经说过了,今日只是家人小聚,不必如此多礼,朕才应该多谢赵太傅与赵夫人,将云燕教导得这般好。” 赵太傅一家用了午宴,君墨便叫赵云燕将他们请到了霜云殿,一家人好好说说贴心话。 君墨回了养心殿处置政事。 傍晚时分,宫人才来禀报,说赵太傅一家已经出了宫。 君墨将奏折都处置妥当,才站起身来去了霜云殿。 到霜云殿,却瞧见赵云燕正席地而坐,手中摆弄着一张极大的纸,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 赵云燕抬起眼来朝着君墨看了过来,嘴角微微翘了翘:“做孔明灯。” “孔明灯?”君墨四下看了看,见着一旁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几个东西,倒的确是孔明灯。 “怎么突然想起要做孔明灯了?”君墨有些疑惑。 “唔,臣妾从小到大,每一年生辰的时候,都要做孔明灯,把每年的生辰愿望写在孔明灯上,将孔明灯放飞。” “臣妾想着,兴许天上真的有神仙呢?那些神仙若是瞧见了臣妾写在灯上的愿望,说不定一个开怀,就帮臣妾把愿望实现了呢?” 赵云燕年岁虽小,却素来是稳重沉静之人,倒是难得见她如此童趣的一面。 君墨笑了起来:“那你今年十三岁,应该也已经许了不少愿望了吧?可都实现了?” “有的实现了,有的不知道,不过我希望是都实现了的。” “愿望实现没有实现,还有自己不知道的?” “自然有的,比如啊,臣妾有两个极好的亲人,他们呢去了很远的地方,臣妾每年许愿都希望他们在远方过的好。这个愿望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实现,不过臣妾希望是实现了的。” 君墨的目光落在赵云燕的身上,沉默了许久,才笑着道:“朕也觉得实现了。” 随后便岔开了话茬子:“你还要做多少?” “马上就好了。” 君墨点了点头:“朕叫人准备了烟花,朕陪你一同去放了孔明灯,咱们一起看烟花吧?” “好。”赵云燕笑了笑,手下动作微微顿了顿:“臣妾突然觉着,今年的生辰愿望,似乎已经实现了。” 第1293章 番外四 帝宠(92) 第1293章 番外四 帝宠(92) “嗯?什么愿望?”君墨好奇地问着。 赵云燕垂眸浅笑着:“寻一人,臣妾觉着,那人,臣妾已经找到了。” “找人?”君墨有些诧异:“你要找什么人?” “这是个秘密。” 赵云燕不说,君墨便也并不继续追问下去,只笑着摇了摇头,蹲下身子帮着赵云燕递一递东西。 赵云燕将孔明灯准备好了,君墨便叫了宫人拿着那孔明灯一同去了御花园,寻了一处开阔的草地,准备放孔明灯。 赵云燕自己拿了火把来将孔明灯点了,一点亮,孔明灯就鼓了起来。 赵云燕手一松,那孔明灯晃了晃,便渐渐飘了起来。 君墨抬起头来,望着那孔明灯升空,飞远,隐隐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一低头瞧见赵云燕又点了一只。 赵云燕一共准备了十三只孔明灯,大抵是因为她今年十三岁的缘故。 等着十三只孔明灯都放飞了起来,君墨才想起他为何觉着不对劲了:“你不是要许愿?不是应该将愿望写在孔明灯上吗?怎么一个都没写啊?” “已经写了。”赵云燕笑得眉眼弯弯:“只是没有写在孔明灯外面。因为之前有人跟臣妾说啊,愿望一旦被别的人看到了,就不灵了。所以,臣妾把愿望都藏了起来,只天知地知我知,还有天上的神仙知道,这样,实现的机会就更大一些。” “哪儿听来这么多的歪理邪说?”君墨暗自觉着好笑:“孔明灯也都放了,走吧,我们一同寻个视野好些的地方,咱们去看烟花去。” 君墨带赵云燕去的,是观澜楼。 小林子已经叫人在观澜楼的楼上设了宴,两人落了座,宫人便开始布菜。 赵云燕目光扫了一圈,眼中满是好奇:“这观澜楼倒是有些意思,地势高,在这儿看风景赏月极佳。” “嗯。”君墨笑了起来:“的确如此,你若是喜欢,以后你也可以来这里看风景。” 小林子轻声询问着:“陛下,昭仪娘娘,烟花准备好了,可要现在放?” 君墨转过头看向赵云燕,一脸征询。 赵云燕笑着点了点头:“那便放吧。” 小林子拉了拉一旁的一根绳子,片刻之后,就听见一声巨响,随即,便有巨大的花束在空中炸了开来…… 放完烟花,将赵云燕送回了霜云殿,君墨便带着小林子往养心殿而去。 走出御花园,要穿过一片广场。 一行人正走着,小林子突然开了口:“咦,陛下,你瞧,那是什么?” 小林子说着,将手中的灯笼往前面照了照。 侍卫已经戒备了起来,小林子提了灯笼上前瞧了瞧:“好似是先前云昭仪放的孔明灯。” 君墨愣了愣,上前了两步,倒果真是先前赵云燕放的孔明灯,应是被风吹灭了火落了下来,孔明灯倒是并未破损。 “捡起来,带回养心殿吧。” 小林子应了声,将那孔明灯拾了起来,带着回了养心殿。 洗漱了更衣之后,君墨没有睡意,便将那孔明灯放在桌子上。 赵云燕说,她将愿望藏了起来,只是既然是许愿,这愿望定然也是在这孔明灯上的,她究竟藏在了何处呢? 君墨仔仔细细地查找着,到处都没有,目光落在那放置火把的木头上面,突然顿住。 她素来喜欢做这些木头玩意儿,会不会,是在这木头上? 君墨将那木头取了过来,翻看了半晌,终是找到了机关。 原来那小小的木头块竟还做出了一个小抽屉,一边能够拉出来,拉出来之后,那挖空的小抽屉里面,便放着一张纸。 君墨将那纸取了出来,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终是打了开来。 纸条上的确是赵云燕的字迹,写着几句话,二十个字。 择一城终老,寻一人白首。赏一世繁华,享一曲安逸。 君墨的目光微微一顿,嘴角却是微微翘了起来。 脑海中突然想起先前赵云燕的话。 “臣妾突然觉着,今年的生辰愿望,似乎已经实现了。” “寻一人,臣妾觉着,那人,臣妾已经找到了。” 寻一人,白首。 她说,那个人,她已经找到了。 君墨将那纸条拽紧了,眼中满是欢喜,嘴角越翘越高,忍了又忍,却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陛下?” 小林子不知君墨为何突然发笑,有些奇怪地望向君墨。 君墨摇了摇头:“没什么,突然高兴,想喝酒了,去,给朕拿一壶酒来。” 小林子忙应了声,正要退出去吩咐,就又听见君墨道:“对了,你给御林军统领带个话,叫御林军今天晚上在巡逻的时候,仔细留意留意,看看有没有其他地方有孔明灯掉落的,若是有,都好好捡起来,给朕送过来,立马送过来。” “是。”小林子垂下头,心中这才明白了过来,陛下心情突然变得这样好,大抵与这孔明灯有些关系。 这孔明灯,是云昭仪做的。 小林子心中纳罕,这云昭仪不知有什么本事,似乎每次,都能够让陛下开怀。 小林子送了酒来,还叫人准备了几个下酒菜。君墨自个儿把赵云燕送的那灯翻了出来,将殿中其它宫灯都给灭了,将那灯点了起来。 又将赵云燕此前送的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一个人坐在软榻上一边喝着酒一边把玩着。 他酒量不好,也没有喝太多。 这一夜,君墨几乎一夜未眠,御林军得了令,卯足了劲地在宫中寻那孔明灯,倒是找到了四个,皆匆匆忙忙拿了过来。 君墨一一将那小抽屉中的纸条拿了出来,所有小抽屉中的纸条都是同样的内容。 君墨心中便愈发欢喜了起来。 只站起身来吩咐着小林子:“去,拟旨。” 小林子连忙应了声,取了圣旨过来,磨好了墨。 君墨将酒壶一扔,自己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桌旁,拿了笔开始拟旨,一边拟旨一边轻声念了出来。 “赵氏云燕,秉性嘉柔,温婉淑德、娴雅端庄,于宫尽事,克尽敬慎,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舒庭之礼教维娴,堪为六宫典范,实能赞襄内政。着,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钦此……” 第1294章 番外四 帝宠(93) 第1294章 番外四 帝宠(93) 第二日早朝之上,小林子便将这圣旨当着百官之面念了出来。 因着君墨登基为帝近两年,后宫空虚,赵云燕是太傅之女,出身也算是十分高贵,因而这则封后圣旨也并未引起多少波澜。 君墨见无人反对,便直接吩咐了钦天监选一个良辰吉日准备封后大典,又令礼部开始着手准备大典的各项事宜。 下了朝,君墨换了一身常服,就想要去霜云殿。 刚走出寝殿,就瞧见内侍匆忙入内通禀着:“陛下,户部侍郎求见陛下。” 君墨撇了撇嘴,心中有些不高兴,去也明白户部侍郎来,定是有要事,只得点了点头:“传吧。” 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就瞧见户部侍郎快步入内。 “陛下,微臣收到消息,衢州果真发生了洪涝。” 君墨眉头一蹙,每年夏日总会有些地方发生洪涝灾害,有些地方发生旱灾,天灾无情,自古多少帝王,都拿这些天灾没辙。 “情形如何?”君墨忙询问着:“朕记着,约摸二十多日前,户部尚书便已经拟好了提前预防应对的法子,朕也及时叫他亲自去衢州布置了下去,可有效果?” 户部侍郎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激动:“刘大人达到衢州,便叫衢州那边的官员提前便已经开始驻防潮堤,又挖了不少水渠分流,虽洪涝严重,可是却并未受到多少损害。” 君墨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顿了顿,才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惜经过与西蜀国和南诏国的几场战事,如今国库空虚,若是有闲钱,朕定要好好让南面那些经常遭遇洪涝的地方将堤坝筑起来,将分流水渠挖出来。” “还有那些时常遭遇旱灾的地方,定要修筑一些水井水库,春日里就让百姓们存够足够多的水,以备不时之需。” 户部侍郎连忙道:“陛下一片忧国忧民之心,楚国百姓有如此圣明君主,是百姓之福啊。” 君墨瞥了户部侍郎一眼,嗤笑了一声:“拍马屁的事情少说,多学学你们刘大人,多做一些对百姓有利的实事。” 君墨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户部尚书也已经六十多岁了吧?” 户部侍郎点头应是。 “你可知,为何刘大人这么大的岁数,朕却仍旧让他统领户部?” 户部侍郎匍匐在地,不敢回答。 君墨冷笑了一声:“便是因为你们户部没有可以接替刘大人的人,整日里只知道溜须拍马,却不知做事,若是再这样下去,你们不仅没有升迁的机会,连自己现有的官职也得仔细了,说不定哪天说没就没了。” “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退下吧。”君墨满脸冷漠。 户部侍郎应了声,匆忙退了下去,出了养心殿,才忍不住抬起手来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他本是瞧着衢州在那样的洪灾之下,竟没有丝毫损失,因而想要借机来向陛下讨个赏,却不曾想到,却险些连头顶乌纱都给丢了。 他怎么觉着,陛下去了边关一趟,如今回来,便变得不怎么好糊弄了呢? 瞧他方才厉声质问的模样,哪里像个才十六岁的少年皇帝…… “呵,愚蠢。”君墨瞧着户部侍郎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来,随即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衣裳的褶皱,抬脚出了养心殿。 到了霜云殿,殿门口的人却告诉君墨,赵云燕去了长安宫。 君墨撇了撇嘴,便又掉头往长安宫而去。 君墨一走进正殿,就听见太后带着打趣的声音从殿中传来:“皇帝可极少大中午来过哀家这长安宫,今日倒是稀奇啊……” 君墨轻咳了一声:“大夏天的,中午天气炎热,实在不想走动,今日倒是难得的凉爽,早上下了一场雨,如今正凉快着,这才特意来母后宫里来陪母后用个午膳,没想到皇后也在啊。” 早朝之上封后圣旨已下,君墨便直接改了称呼。 话说完,君墨就察觉到有视线朝着他看了过来,一抬头,就抓住了赵云燕偷偷打量的目光。 君墨嘴角勾了勾,垂下了头。 太后瞧着两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的,几乎气得笑了起来:“行了,我是你亲娘,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吗?” 说完便转过头吩咐着李嬷嬷:“叫人摆饭吧,早些吃了饭,叫他们两个想干嘛干嘛去。” 赵云燕这才明白太后话中之意,面上忍不住浮起一抹薄红,瞪了君墨一眼,垂下了头去。 君墨素来是个脸皮厚的,听太后这般说,却也只嘿嘿一笑,默认了下来。 李嬷嬷叫人布了菜,一家人一同吃了饭,太后借口说自己要午睡,便将两人赶了出来。 一出了长安宫,君墨便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同赵云燕道:“你怎么去了长安宫,先前朕去霜云殿寻你,你却不在。” 赵云燕脸上满是诧异:“陛下不是去同太后娘娘请安的?” 君墨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母后方才不也说了么,朕极少在中午的时候去长安宫。” 赵云燕脸更红了一些:“陛下寻臣妾做什么?” “前些日子你不是说,想要泛舟游湖吗?朕瞧着今日天气正好,天朗气清,微风徐徐,正凉爽着,乘船游湖最为合适了,所以来寻你一同去泛舟。你此前说的那些吃食,有许多朕都不曾吃过,待会儿摘些荷花荷叶莲子的,你吩咐御膳房做些来试试。” 赵云燕闻言,好气又好笑:“知道了,臣妾先去换身衣裳。今日一早去同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便将臣妾留在了长安宫中教导臣妾处置后宫琐事,因而穿的还是繁琐的宫装,这衣裳好看是好看,去泛舟却是有些不适合。” 君墨目光在赵云燕身上转了一圈,点了点头:“嗯,的确很好看。” 赵云燕听着君墨直率毫不掩饰的话,面上便又红了几分:“陛下就知道打趣臣妾,只怕下次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便又要打趣臣妾了。” “嗯?”君墨眨了眨眼:“打趣什么?我说实话而已。” 第1295章 番外四 帝宠(94) 第1295章 番外四 帝宠(94) 赵云燕噌了君墨一眼,不再开口。 回到霜云殿,赵云燕去换了一身轻便一些的衣裳,才出了寝殿,君墨的目光落在赵云燕身上。因为是要去泛舟,她如今穿着的是一身鹅黄色轻纱宫装,只是样式更接近骑装,不似平日里那样宽袍大袖,长裙曳地,却更多了一些灵动活泼。 “这身也好看。”君墨嘴角一勾,笑眯眯地道。 赵云燕面色泛着红,瞪了君墨一眼:“陛下再这样打趣臣妾,臣妾便不同陛下一起去泛舟了。” 君墨见她难得羞涩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好好,不打趣了,不打趣了就是。” 小林子早早地到了湖边准备,等着两人一到,船已经准备妥当,穿上还放了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一些酒水茶点。 君墨上了船,便拿了船桨,俨然一副要自己划船的模样。 赵云燕挑了挑眉:“陛下会划船?” “那是自然。”君墨一脸得意:“要知道,我年少时候最是纨绔了,各种各样的玩意儿,没什么是我没有玩过的,这划船泛舟采莲,不过是小意思而已,还能难倒我不成?” 赵云燕笑着竖了个大拇指,提了提裙子,上了船。 “坐稳了。”君墨笑呵呵地提醒着,撑船离了岸。 船滑进了荷花之中,四面都是荷叶荷花,赵云燕眼中俱是欢喜,摘了一枝莲蓬过来,剥了莲子,放了一个在嘴里。 “这边上的莲子平日里宫人们都会来摘,好的都被摘走了,你若是喜欢吃这个,咱们往里面划一些,再摘饱满一些的。” 赵云燕点了点头:“还是这个时节的莲子好吃,带着新鲜的清香味,比晾晒之后的味道好多了。” 君墨本对莲子并不怎么感兴趣,听她这么说,却突然觉着有些馋了:“唔,我也有段时间没吃过新鲜莲子了,我划着船,没有空闲的手来摘来剥,可我又有点馋了,怎么办呢?” 赵云燕暗自觉着好笑,却也笑眯眯地剥好了莲子,走过去,喂到了君墨嘴里。 君墨吃得眉眼弯弯:“嗯,的确是好吃,比我这些年吃过的任何一颗莲子,都好吃。” “陛下觉着好吃,便多吃一些。”赵云燕便索性在君墨身侧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剥着莲子。 船划到了莲花深处,君墨便索性将船桨放到了一旁,也坐了下来:“自登基之后,便极少有这样闲暇的日子了,倒真可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赵云燕听君墨这样一说,倒是嘴角一勾笑了起来:“陛下这话,臣妾可不认同,臣妾可仍旧记得,前年冬天,看见陛下去捕鸟时候的情形。还有后来,陛下躲在树上时候的情形。” 君墨眼中有些无奈:“这都多久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着呢?” “记着呢,还得记一辈子呢。” 君墨看着赵云燕一脸得意的表情,啧啧叹了两声:“你还真以为,我治不住你了是吧?” 说完,便双手扶着船舷,晃动着船。 赵云燕惊呼了一声,连忙抓稳了船舷。 “你向我求饶,我就放过你。” 君墨一脸狡黠。 船晃得厉害,赵云燕连忙道:“陛下,臣妾知错了,陛下别晃了,你瞧,点心酒水都要洒了。” 君墨哈哈笑着,这才停了下来。 随即,便又站了起来:“这处的荷花也比外面的开得好看一些,我给你摘两枝荷花,你拿回你的霜云殿养着吧。” “快来瞧瞧,你喜欢哪一枝?” 赵云燕也站起身来,仔细看了看周围的荷花,指着不远处的一枝:“那枝好看。” “好,那我就给你摘那支。” 君墨将船往那边划了划,只是那边荷叶太多,也划不太过去。 君墨试着伸了伸手,还差一点儿。 “若是摘不到,就不要了,换一朵也好。” “就这一朵,我摘定了。” 君墨哼了一声,拉住一片荷叶,脚勾住船舷,身子往前面送了送。 够了几次,才堪堪碰到了那朵荷花。 赵云燕看的心惊胆战,却又不敢出声打扰,害怕惊扰了他。 君墨蹙了蹙眉,四下看了看,随即弯腰将船桨拿了起来,用船桨将那荷花往他们这边压了压,终是够到了。 君墨心中欢喜,伸手将那朵花摘了下来,转身望向赵云燕,一副邀功的神情:“摘到了。” 赵云燕配合得拍了拍手:“陛下最厉害了。” 君墨哈哈笑着,将荷花递了出去。 赵云燕伸手要接,君墨却又突然缩了回来,看着赵云燕一脸气馁的模样,起了坏心思,两只脚踩在船舷上,不停地摇晃着船。 船又开始剧烈晃动了起来,赵云燕一脸焦急:“陛下,别闹了,快下来,太危险了。” 君墨却充耳不闻。 船晃动得愈发厉害,一下子撞到了一株十分粗大的荷叶,往旁边倾斜了一下。 只听见“噗通”一声,人就已经落了水。 赵云燕一下子愣住了随即才高声叫了起来:“来人啊,来人啊,陛下落水了。” 接二连三跳水声从周围传了过来,是在周围暗中保护他们的侍卫。 不多时,君墨便被救了起来。 虽然全身都被打湿了,一身狼狈,君墨却仍旧摆了摆手:“我没事,没事,回去换身衣裳就好了,不必惊动太多。” 赵云燕却不依:“上了岸去传太医来看看,万一着了凉,可不是好玩的。” 君墨叹了口气,心中暗自哀嚎着,他不是带赵云燕来泛舟游湖的吗?怎么突然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君墨回到养心殿,太医便来了。 太医给君墨诊了脉:“陛下暂无大碍,不过为了防患于未然,微臣建议,还是喝一些红糖姜汤最好。” 赵云燕应了声,连忙唤人去准备红糖姜汤去了。 “我就说了我没有大碍吧,你偏不信。”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宫人的禀报声:“太后娘娘驾到。” 君墨一下子就苦了脸:“你瞧吧,这下,我要被母后念叨好长一段时间了。”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 君墨没有大碍,赵云燕紧绷着的神经也稍稍松懈了下来,勾起嘴角道:“正好,让太后娘娘念叨念叨,看陛下以后还敢这样肆意妄为不?” 第1296章 番外四 帝宠(95) 第1296章 番外四 帝宠(95) “哀家前段时日还在说你如今已经进步许多,做事张弛有度,成熟不少。你还真是经不得夸啊?这才几天啊,你就闹出这么一出来?” “要是让朝中御史台的官员们知道了你这样肆意妄为,明日里谏言的奏折就会如雪花一样地朝着你砸过来。” 太后脸色黑得厉害:“你习惯了,不惧怕御史台的那些人不要紧,可你怎么也应该为云燕着想着想啊,你刚颁布了圣旨,要封云燕为后。现在却又带着云燕去泛舟游湖,还让自己落了水,你是想朝中文武百官指着云燕的鼻梁骂她是惑国妖精啊?” 赵云燕垂着头立在一旁,轻轻咬了咬唇:“母后,是臣妾……” 君墨和太后同时朝着赵云燕看了过来。 “你不……” 君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后打断了:“你不必帮着他说话,我自己生的儿子,他是什么样的性子我清楚得很,他就是一日不闯祸,就觉着心里不痛快。” “……”君墨垂下头,无法反驳。 太后在养心殿发了一通火,才同赵云燕一起出了养心殿。 太后站在养心殿外,望着不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幽幽叹了口气:“哀家十六岁便为皇后,三十九为太后,按理说来,哀家年少时候便已经身居女子的最高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世间繁杂,应该无比畅快才是。” “甚至在哀家尚未入宫的时候,也觉着身为皇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权力荣华尽享,可直至真正坐上了那个位置,才知其中心酸。” 太后脸上神情不见太大的波动,声音中却透着几许无奈:“彼时哀家不过十多岁,正值活泼之际,可是,宫中嬷嬷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哀家,无时无刻都须得谨记自己的身份,要端庄……” “端庄这两个字,是宫中教习嬷嬷对哀家提得最多的。欢喜的时候不可大笑,悲伤的时候不可大哭,明明想让陛下来宫中陪自己,却也要学着把人推出去,因为哀家是皇后,要平衡后宫,要让陛下雨露均沾。”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便也不会大笑不会痛哭了,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身为皇后的雍容华贵,即便是陛下一个月两个月不来哀家那里过夜,哀家也心无波澜了。” 太后转过头看向赵云燕,浅浅笑了笑:“哀家过多了那样的日子,可是却也恨透了那样的日子,自然不会希望你也如此。你比哀家好,至少君墨真的很喜欢你。” “哀家也希望,你能够与君墨白头偕老,能够一直得他的喜欢。毕竟,君墨身为一国帝王,本就已经十分孤独了,若是后宫中再连一个知心的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那就真的太可怜了。”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私心,所以我更希望,你能够坐稳了皇后这个位置,一直长长久久地陪在君墨身边。” “要想长长久久地坐在皇后这个位置上,陪着君墨,光是能够得君墨的喜欢,却是远远不够的,你还得能够得朝中文武百官的爱戴,得天下百姓的爱戴。让她们觉得,你很好,好到可以让别人提起母仪天下这个词就想到你,好到,即便是君墨后宫只你一人,独宠你一份,朝中文武百官及天下百姓也都觉得,理所当然。” 太后说完,才转过头深深地看向赵云燕:“哀家这么说,你明白吗?” 赵云燕轻轻点了点头:“母后,臣妾明白。” 太后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明白就好。你与君墨私底下怎么玩闹都成,不会有人知道,便不会有人指摘,可是一旦事情摆在了明面上,别人便会觉得,太过荒唐。你是女人,这便决定了,你处于劣势,即便这件事情事实上只是君墨胡闹,可是让朝中那些臣子知道,也指只会说你的不是。” “今日之事,哀家会叫人想方设法瞒下来,以后,哀家却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赵云燕连连颔首:“多谢母后。” 太后笑了笑:“走吧,回宫吧。” 君墨不知外面两人都说了些什么,只仰起头来叹了口气:“唉……” 小林子暗自觉着好笑,端过宫人奉上的红糖姜汤来:“陛下莫要叹气了,先把姜汤喝了吧,好在陛下没有着凉,若是陛下真生病了,只怕太后娘娘才会真的整日念叨了。” 君墨撇了撇嘴,没有应声。 傍晚时分,户部尚书派人从衢州送了奏报回来,君墨连忙叫人将奏报拿了过来,仔细看了,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朕就记得,几年前同父皇一同去明城行宫那边的时候,似乎衢州就闹过一次洪灾了,那时是楚临沐去赈灾的,楚临沐还因此落入了洪水之中。后来,朕记得,似乎父皇也拨款要衢州官员修缮过防洪堤坝。” “朕一直记着有这么一桩事,此前还纳闷,为何刚刚修好的防洪堤坝就已经不抵用了,原来修缮防洪堤坝的钱款都被那些官员给贪污了去。” “真是胆大妄为!将百姓的性命视为儿戏!朕不判他们一个诛九族都对不起那些因为他们而丧命的百姓!” 君墨扬声道:“来人,拟旨!判衢州知州,浚县县令诛九族,所有人游城三圈,衢州知州和浚县县令的尸体悬挂城门之上,暴晒三日。” 小林子一一应了下来。 拟好旨意,又递回君墨手中,君墨仔细看了,才点了点头,盖了印。 “快马加鞭,送到衢州户部尚书手上。” 君墨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仰,有些颓然地靠坐在椅子上。 这个皇帝越是当得久,就越发觉得,还有许多百姓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个国家,似乎满目疮痍,贪官污吏遍地,战事连连。 可是许多时候,他这个皇帝,却全无任何办法。 兴许这些问题,每个国家,每朝每代都有发生,可他却仍旧希望,这些不好的,能够少一点,再少一点。 君墨揉了揉太阳穴,抬起眼吩咐着小林子:“去将历朝历代关于治国方面的记载,都搬过来,我想看看。” “是。”小林子应了声,退了出去。 第1297章 番外四 帝宠(96) 第1297章 番外四 帝宠(96) 小林子叫了宫人搬了好些东西进了养心殿,几乎堆满了养心殿的一个角落,从竹简,到羊皮纸,到册子,应有尽有。 君墨亦是有些被吓到,伸手先拿了一个竹简过来,看了一眼,随后又默默地放了回去。复又换了一卷羊皮纸,将羊皮纸展开,便又默默放了回去。 小林子有些疑惑:“陛下,难不成这些都不是陛下要的。” 君墨有些幽怨地看了小林子一眼:“朕也不知这些究竟是不是朕要的东西,毕竟,这些东西朕也看不太明白,因为上面的文字皆是古文,朕压根看不懂。” “……”小林子亦是不曾想到这一遭,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君墨:“那,奴才去翰林院叫些人来,先让他们将这些东西译上一遍,再给陛下看?” 君墨点了点头:“去吧,去吧。” 君墨随手挑了几个能够稍稍看懂些的册子来放到了一旁,当闲书看了起来。 被太后教训了一同,连着几日,君墨都缩在养心殿中看书处置政事。 只是目光却时不时地朝着殿门口望去,几乎望眼欲穿。 到了第四日,君墨终是忍不住了:“皇后,这几天都在干什么?” 小林子自是明白君墨这几天在等什么,连忙低声应着:“回禀陛下,皇后娘娘这几日每日早起辰时便会去长安宫同太后娘娘请安,午时回到自己宫中,下午通常会小睡半个时辰左右,而后下午会抽空召见宫中各宫各司的管事,熟悉宫中事务。晚上用完晚膳之后,会在御花园逛半个时辰左右,随后回宫歇息。” 君墨蹙了蹙眉,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她怎生比朕还忙?” 顿了顿,才又抬起头来:“那日朕落水之事,母后会不会训斥了她?” 问完这话,不等小林子应声,君墨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会的,母后素来明理,她也知晓那日泛舟游湖是朕的主意,朕会落水也是因为自己跳脱,不会责怪皇后的。” “可是,这么些日子了,她也一次都没有过来看过朕啊。她明知朕在养病,不宜去后宫闲晃,却还不来看我,也不应该啊。” 君墨自言自语地碎碎念了半天,又抬起头望向小林子:“你刚刚说,她每日里晚膳之后会去御花园散步半个时辰?” “是。” 君墨点了点头:“嗯,朕觉着今日好了许多,整日呆在养心殿也实在烦闷得很,等会儿晚膳之后,朕也去御花园走一走。” “是。” 由于君墨一直催促,今日的晚膳比平日里早了一些,用完晚膳之后,君墨就径直去了御花园。 “嗯,要假装朕是不经意同她遇见的,这样一来,即便是被人瞧见,也寻不出话来讲。所以,朕应该先四处逛一逛,然后你叫暗卫仔细盯好,见到皇后,便随时同朕禀报她的动向,朕在找个绝佳的路线,寻个绝佳的位置与她偶遇。” 小林子低头忍笑:“是。” 君墨自顾自地往湖边走去,沿着堤岸走了一段距离,那边,暗卫就有了消息:“陛下,皇后娘娘现在朝云亭。” 君墨点了点头,低头嘀咕着:“朝云亭这个位置不是太好啊,朕走哪儿去也不会经过朝云亭啊,除非是去霜云殿,那就太刻意了。” 不一会儿,暗卫又传来消息:“陛下,皇后娘娘现在在紫芍园,正在往玉桂苑去。” 君墨眼睛一亮:“那咱们就去玉桂苑吧。” 小林子有些迟疑:“可是陛下,如今还正值盛夏,这玉桂苑的桂花都还没有开,陛下若说去赏桂花,似乎有点太早了……” 君墨瞥了小林子一眼:“朕为何要说是去玉桂苑赏桂花的,朕可以说是去观荷亭看荷花的,只是去观荷亭正好需要路过玉桂苑罢了。” “是,陛下英明。” 君墨越想越觉得自己此计甚妙,便匆匆抬脚往玉桂苑而去,倒是果真在玉桂苑门口就瞧见了赵云燕。 “咦,皇后?”君墨脸上满是诧异:“皇后怎也在此?” 赵云燕亦是笑了起来:“臣妾刚用过晚膳,想要来御花园走走,消消食。陛下这是要去……” “朕也是出来散步的,正打算去观荷亭看荷花呢,皇后可要同去?” 赵云燕沉吟了片刻,方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朝着观荷亭走去,一路上仍旧如往常一般闲话,说宫内外发生的奇趣事儿。 “新任御史大夫龚金川其实是个妻管严,此前朕年岁还小的时候,有一回宫宴,朕嫌宫宴太过无趣,就跑到外面和内侍一起斗蛐蛐,结果就瞧见龚金川他妻子拧着他的耳朵骂他,好像就是因为龚金川在宫宴上多看了舞姬几眼。” “因而此前那御史大夫秦忠的女儿喜欢上西蜀国端王叛国之后,朕就将龚金川提拔了上来,朕想着啊,畏惧妻子的人,大抵性格绵软一些。放在御史台,应该不会太过令人烦忧。” “谁曾想,那龚金川虽是个妻管严,却也是个雷霆手段的人,简直可以说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朕稍稍有什么不妥,他的折子就递上来了,朕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最近好想将他罢免了啊。” 赵云燕低头轻笑:“陛下不会的。” 君墨听赵云燕这样笃定的语气,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啊,那龚金川虽然烦人了一些,可到底也还算一个好官。他虽然监督着朕,却也还监督着朝中百官,一旦百官之中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向,他便能第一时间向朕禀报。” “就拿前几日的事情来说吧,朝中一个六品官员,买了一只鹦鹉,在回家的路上被龚金川碰见了,第二日,龚金川便来向朕禀报,说那官员恐有收受贿赂之嫌,结果朕派人一查,还朕就查出来那官员贪赃受贿。” “原来是龚金川认出那官员买的那鹦鹉是紫蓝金刚鹦鹉,价格十分昂贵,再回去一查,那官员俸禄不高,家中又没有什么富贵的亲戚,便觉得不对劲。” “身为御史台的御史大夫,有此般敏锐的嗅觉,是社稷之福啊。” 第1298章 番外四 帝宠(97) 第1298章 番外四 帝宠(97) 君墨说了一大堆,见赵云燕听得入神,才突然转了话茬子:“朕听闻,最近这段时日,皇后也十分辛苦,每日要去长安宫向母后请安,讨教宫中诸事,下午还要召见宫中各处管事,处置杂务?” 赵云燕点了点头:“是。” “辛苦吗?若是觉得辛苦,那就稍稍放一放,这些事情,不急在一时的。” 赵云燕浅笑着轻轻摇了摇头:“臣妾不觉着辛苦,臣妾亦是听闻,陛下这几日,召集了翰林院的官员,为陛下翻译古籍,每日研读古今治国之策直至深夜。” “臣妾身为楚国皇帝,尚且这般努力,臣妾自然也不能够落了后。” 赵云燕转过头,面色平静而温柔:“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职责与宿命,也应该为了自己肩上所背负的责任而努力。臣妾既然已经被陛下封为皇后,也应当承担起身为皇后的指责来,为陛下处置好后宫诸事,让陛下无后顾之忧。” “陛下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代明君,为百姓打造一个盛世江山。而能够跟上陛下的步伐,不让陛下将臣妾甩得太远,努力让自己有资格与陛下比肩而立,则是臣妾的愿望。” “明君之路定然不好走,臣妾只希望,能够一直陪在陛下身边,让陛下不至在这条路上,太过孤独。” 君墨停下了脚步,定定地望向赵云燕。 他生来尊贵,出生不久便被封为太子,后虽经过了一番波折,却也顺利登上了皇位。 从小到大,身边人对他,皆是捧着宠着,各种各样的好听话他听过不少,自以为早已经对这些没了感觉,只是如今听身边女子声音无比平静地说着希望能够为他处理好后宫诸事,让他可以无后顾之忧,说希望一直陪着他,让他不至于太孤独。 明明这也算不得什么花言巧语,却让他的脑海中像是突然炸出一片烟花一样,欢喜得无以复加。 赵云燕见君墨看向她,浅笑着歪了歪脑袋:“臣妾希望,除了能够让陛下放下心防笑闹,能够让陛下愿意同臣妾说说话之外,还能够偶尔为陛下出出主意,能够真正成为陛下的同路人,陛下可愿给臣妾这个机会?” 君墨垂下头,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伸出了手来。 赵云燕抬起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手中,便瞧见君墨脸上俱是温柔笑意:“既如此,那你可得抓牢了朕的手,莫要走丢了。” “好。” 君墨顿了顿,才又接着道:“还有,莫要再几日几日的不理会朕了,处置宫中杂务,也无需冷落了朕吧?” 声音中是满满的不满。 赵云燕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好。” 随后才又抬起了头来:“臣妾吩咐人做了荷花冰粥,还做了一点小菜,陛下可要去吃一些?还是想要……继续往观荷亭去看荷花?” 去观荷亭看荷花不过是一个借口,君墨毫不犹豫地道:“走吧,去霜云殿。” 赵云燕笑声便又响了起来,心中却满是欢喜。 两人一同往霜云殿走去,行至霜云殿门口,君墨才又低声道:“你如今既已封后,再继续住在这霜云殿便有些不合适了,朕叫钦天监选个好日子,你准备准备,搬到未央宫吧。” “未央宫要大一些,而且离朕的养心殿也近一些。” 赵云燕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应着:“是。” 君墨便又接着道:“你可以先去未央宫瞧瞧,里面的陈设那些,都让尚宫局更换一下,按着你的喜好布置就是。” 顿了顿,才又状似漫不经心地一提:“不过,以后朕去未央宫的时候应该也不会少,你叫人顺便给朕准备一间演武房吧。现下苏丞相不在渭城,朕尚且可以偷偷懒,若是他回来了,定要督促着朕练武了。” 说完,又蹙了蹙眉:“不行,在休息几日,朕便应该练起来,不然等着苏丞相回宫,定会查看,看朕没什么进步,定然就知道朕这段时间偷懒了。” “到时候,苏丞相定会想出各种奇奇怪怪的法子来折磨朕了。” 赵云燕掩嘴轻笑:“苏丞相便那样可怕?臣妾此前在宫中倒是见过苏丞相几次,倒是觉得他没有传言那样恐怖啊?” 君墨看向赵云燕,一副“你大约是在逗我”的表情。 顿了顿,却又想起了什么:“你见到苏丞相的时候,是不是皇姐也在?” 赵云燕仔细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是,倒的确大部分时候,皇姐都在的。” “那就是了,苏丞相只对皇姐一人和颜悦色。对其他人,那就……”君墨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大约是不知道,他对他自己的孩子都十分不耐烦。” 赵云燕倒是第一次知道此事,忍不住张大了嘴,眼中带着几分向往:“嗯,对全世界都不假以辞色,只对一人和颜悦色,只宠一个人,这样的感情,真让人羡慕。” “羡慕?”君墨撇了撇嘴:“朕倒是觉得,苏丞相会如此,大抵是因为,这天下间唯有我皇姐一人会不顾当初他名声坏成那样,而且还是残疾之身,下嫁给他。” 赵云燕见君墨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便又忍不住垂下头笑了起来。 一同到了霜云殿,赵云燕叫宫人将冰粥端了出来,又端出几个小菜来,才轻声道。 “这是新鲜荷花熬制的粥,熬好晾凉之后,放了些冰块在里面,又放在冰盆子里面冰了大半日才拿出来的,冰凉爽口,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面来一碗,便觉着浑身都舒畅了。” 君墨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小菜。 “这些都是臣妾自制的一些小菜,这是泡菜,配粥吃最为爽口。这几个分别是凉皮、口水鸡、酸辣竹笋、黄金三色蛋……” 君墨光是看着这几个菜便觉着十分有食欲,刚吃过晚膳,便又觉着腹中饥饿,忙伸手夹了一筷子酸辣竹笋,一筷子凉菜再加上一口凉粥,倒实在是惬意无比。 只是刚吃了一碗粥,赵云燕便不让他再盛了:“粥冰过之后太凉,吃太多容易伤胃,陛下还是喝点其它粥吧。” 君墨撇了撇嘴,却也没有反驳,只长长地舒了口气:“就冲着你的这些菜,朕也离不开你了。” 第1299章 番外四 帝宠(98) 第1299章 番外四 帝宠(98) 没几日,赵云燕就搬到了未央宫,等着天气稍稍凉下来,便又举行了封后大典。 两人倒也培养出了一定的默契来,平日里在人前便相敬如宾,将皇帝与皇后的架子端得极好。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便十分随性,甚至是孩子气。 一起踢毽子、投壶、玩各种木头小玩具,也会下棋、看书,说说前朝后宫的烦心事儿,日子倒也过得十分舒畅。 此前科举选拔出来的人,经过近一年的考察,也都大抵有了结果,君墨将可用之人尽数调回了渭城,倒也几乎将朝中的职位空缺填补妥当了。 君墨也渐渐地将政事都理顺了,对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能够应对妥帖,日子倒也好过了许多。 转眼过了年,开了春,如今他唯一的心病却变成了皇后,皇后……太小了。 正如太后所言,他如今已经十七岁,许多寻常百姓家的男子,十七岁,大部分都已经有了孩子,皇后尚未及笄,后宫又只有一位皇后,便再无别的妃嫔,这子嗣之事,自是不可能。 因而,前朝稍稍平静一些,没什么大事发生,官员便闲了下来。 一闲下来,便开始关心他的子嗣问题了。 “陛下,臣以为,皇嗣乃国之要事,皇后如今年岁尚小,难当此重任,而如今陛下后宫空虚,实在是有失妥当,一国繁荣,陛下英明,亦须得从后宫嫔妃得以体现。后宫百花争艳,皇家枝叶繁茂,方可扬我国威啊……” 君墨冷笑了一声,声音却是泛着冷:“笑话,朕还从未听说过,一个国家是否繁荣富强,得看皇帝有多少嫔妃子嗣。” “朕倒是觉得,无论朕与皇后感情深厚,相敬如宾,比后宫嫔妃无数,每日争宠斗心机更能让我楚国繁荣。” “你也是朝中老臣了,也兴许正是因为年岁大了,在朝为官的时日久了,这思想也开始变得迂腐了,朕觉着,若是朝中大臣整日里正事不做,整天盯着朕的后宫有多少嫔妃,朕又宠幸了谁,哪个后宫嫔妃又有了身孕这样乌七八糟的事情,这楚国才要亡了呢。” “你是闲得没事做了是不是?你若是闲得没事做,那朕倒是觉着,你如今这个官职直接撤销得了,反正也没什么用处。你若是有事,却不去做,反倒来关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那朕索性罢免了你,反正你身在其位却也不谋其政。” 君墨如今虽然比以往有威信多了,但也只是在处置一些朝中大事之时,方会露出雷霆手段,平日里对百官依旧和和气气,笑容满面的。 突然见君墨变了脸,那官员亦是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道:“微臣只是觉着,皇家子嗣绵延,也是大事……” “齐大人,朕如今几岁?” “陛下……十七。” 君墨点了点头,嘴角带着冷笑:“原来齐大人知道啊。” “朕才十七岁!十七岁!不是四十六岁!朕刚登基两年,才十七岁。你就如此担心朕后继无人?你这是在咒朕死吗?” 那齐大人听君墨这样一说,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连忙朝着君墨磕了个头,“咚”地一声,响亮无比。 “微臣不敢,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朕觉得你就是这个意思!平日里整天朝着朕喊着万岁万岁,心里却只怕觉得朕会早亡,若不是这样想的,又何至于朕才十七岁,就迫不及待地催促着朕绵延子嗣,等着朕生了孩子之后,你是不是又要催着朕早日立太子?” “等着朕立了太子,你是不是就准备谋反,杀了朕,然后把太子扶持上皇位,好自己挟天子以令天下,把持朝政啊?啊?” 齐大人的身子抖得跟筛糠子一般,他不过是想要让陛下选个秀,往后宫添些人,怎么就变成了想要弑君谋反,扶持幼帝,挟天子以令天下了呢? “陛下,微臣万万不敢有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啊,求陛下明鉴!” 君墨嗤笑了一声:“没有这个想法,就别整天催促着朕广纳后宫,催促着朕繁衍子嗣,要不然,朕就以意图谋反的罪名,诛你九族!” “是,是。”齐大人哪还敢辩驳什么,连连应着是。 “滚吧。” 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了,君墨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端起小林子地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冷笑着道:“和朕理论?朕会让他后悔踏足这个养心殿。” 小林子暗中觉着好笑,低着头,嘴角微扬,连连应着:“是是是,论这嘴皮子功夫,除了苏丞相,谁都不是陛下的对手。” “啧,你这话中听,该赏。” 君墨说着,随手从腰间扯下今日早上戴上的玉佩,扔给了小林子。 “奴才谢陛下赏赐。” 君墨径直站起身来:“走,去未央宫看看皇后在干嘛呢。” 一到未央宫门口,就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君墨脚步顿了顿,就听清了里面的声音似乎有天青,也有慕阳的。 君墨抬脚走了进去,果真瞧见里面好几个孩子在一起玩,天青和慕阳一人拿了一个用竹篾子做的,弄上了蜘蛛丝的捕蝴蝶的网,正在花园里疯跑着,一边跑还一边笑闹着。 静安还在蹒跚学步的慕昭和慕楚站在一旁等着,慕昭和慕楚看着天青和慕阳玩得开怀,亦有些蠢蠢欲动:“蝶……蝶……” 静安有些踌躇:“不去,不去,会摔痛痛的。” 君墨看着静安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慕昭,慕楚,来叫舅舅,舅舅抱你们过去扑蝶。” 慕昭和慕楚听见声音,转过头朝着君墨看了过来。 “舅……”慕昭先朝着君墨伸出了手。 君墨瞧着慕昭粉雕玉琢的模样,心中欢喜,快步走了过去,一把将两人都一起抱了起来。 “舅舅!” 慕阳也瞧见了君墨,连忙朝着君墨跑了过来:“舅舅,你看,我抓了两只蝴蝶,还有一直蜻蜓。” “厉害,不愧是朕的外甥。” 说罢,将慕昭和慕楚举了过去:“快,让你弟弟们摸一摸。” 慕昭手飞快地伸了过去,手抓住了那蜘蛛丝,猛地将那蜻蜓扯了下来,只是手也被蜘蛛丝粘住,没法张开,顿时就哭了起来。 “笨。”慕楚看了慕昭一眼,开始挣扎起来。 君墨被这兄弟二人闹得,拧着两人就进了正殿:“皇姐,你快来看看你儿子啊……” 第1300章 番外四 帝宠(99) 第1300章 番外四 帝宠(99) 昭阳与赵云燕正坐在内殿之中说话,听见声音便转过了头来,见着舅甥三人这副模样跑了进来,愣了一愣,才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这是怎么了?” 君墨将两个孩子往昭阳跟前一扔:“刚这俩小屁孩在院子里,见着慕阳与天青在那里用蜘蛛丝捉蝴蝶,硬要闹着要过去,过去之后,慕阳把他捕的蝴蝶和蜻蜓拿来炫耀,慕昭便伸手去抓,结果手上沾满了蜘蛛网,黏糊糊的,手动不了了,就哭。” “慕楚见了,就说慕昭笨。” 昭阳闻言,亦有些忍俊不禁,摇着头道:“慕楚这孩子像他爹,年纪虽小,心眼可多了,总是欺负他弟弟。” 赵云燕连忙叫宫人去打热水来给慕昭洗手。 君墨见着昭阳一手抱着一个,目光落在慕楚身上顿了顿,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皇姐说的没错,慕楚的确是像苏丞相,无论是容貌还是神情性格,都很像。” “不过,慕昭这性子却不知像谁了,什么都想去玩,又爱哭,又调皮,还爱撒娇。” 昭阳望向君墨:“外甥肖舅,慕昭恐怕是像了你了,你小时候可不就是这样的?” 君墨额上划过一滴冷汗,有些无奈地看着昭阳:“皇姐,给我留点面子可好?” “啧,果真是大了,也知晓爱惜面子了,罢了罢了,你小时候那些糗事,我也就不在云燕跟前说了,你啊……” 君墨装模作样地朝着昭阳拱了拱手:“谢皇姐不杀之恩。” 君墨刚坐下,就听见有奇怪的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还不止一个。 君墨抬起头朝着门外看去,就看见那几个小崽子一人坐在一个木头马上,被宫人推着到了门外,因着殿门的门槛有些高,木马在门槛外一停,几人便又爬了下来,等着宫人将木马抬进殿中,才又骑了上去。 君墨这才瞧见,那木马与他小时候骑的木马有些不同,下面装着轮子,可以由人推着前行,且还被人细心画上了各种各样的花纹图案,每个的花纹图案都不尽相同,五只木马在殿中停下,排成一溜,看起来颇为壮观。 君墨一瞧这木马,就知定是赵云燕的手笔,转过头看向赵云燕:“你前段时日一直说自己忙,敢情,就是在忙这个?” 赵云燕点了点头:“前些日子看皇姐进宫,从二宫门到后宫,尚需走小半个时辰,大人倒也罢了,只是这些半大孩子,有些才刚刚学步,走不了多久,便就走不动了,就得宫人抱着。” “只是哪怕是最轻的慕楚与慕昭,如今都已经二十多斤,抱着也实在吃力。臣妾就想着,做个这样的木马小车,孩子们喜欢,大人推着也不怎么费事,所以就给他们做了几个,今天趁着他们进宫,就让人拿出来给他们试一试,看起来他们倒是都很喜欢。” 赵云燕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慕阳笑嘻嘻地开了口:“喜欢,超喜欢的,谢谢皇舅母。” “喜欢!”天青也跟着道。 天青在贤妃那里养着,如今已经偶尔在开始跟着慕阳静安一同在太傅那里启蒙,虽一个月也不过去个三五日的,只是性子倒也比之前开朗了许多。 “喜欢就好。”赵云燕眉眼间满是温柔。 君墨瞧着,心中就跟猫儿抓一样,只得飞快地撇开了目光:“真不知你脑袋怎么长的,怎么总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 “不过是借鉴别人的罢了,并不算是我自己的主意。” 这话君墨早已经听过无数次,便也全然没放在心上。 “慕阳,快到舅舅这儿来。听说你爹爹最近已经开始让你练武了,怎么样,辛苦不辛苦?你爹爹是不是特别凶?” 慕阳听君墨叫他,一个人双腿着地,往后撑着木马往前跑到君墨跟前,不停地点着头:“凶。” 君墨似是找到了知音:“你爹真的,凶起来六亲不认,舅舅教你啊,以后你爹要是对你凶,你就哭,撒娇耍赖,都不行的话,你就去跟你娘亲告状,你爹怕你娘亲,要是你娘亲生气的话,他就不敢了。” “舅舅经常这样吗?”慕阳盯着君墨,眨巴眨巴眼。 “对啊,包你百试百灵。” 赵云燕听着舅甥两人的对话,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转过头望向昭阳:“皇姐就不怕陛下将慕阳给带坏了?” 昭阳眼中带着笑,全然是看笑话的眼神,低声应着:“你别瞧着慕阳年岁小,这小子,鬼着呢……” 那厢君墨还在同慕阳说着话:“你爹爹都让你做什么了啊?” “让我蹲马步,让我练骑马,还有拉弓……”慕阳小小声的应着,神情有些委屈。 “这么多?你才这么小,苏丞相竟然就这样对你,未免也太过不像话了吧?累不累啊?” “累。”慕阳伸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君墨的衣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君墨:“舅舅,娘亲说,你是皇帝,可以命令天下所有人,是不是呀?” “是呀。”君墨点了点头。 “那你给爹爹下令,让他不要让我做这些了好不好?” 君墨见慕阳一脸委屈模样,毫不犹豫地便点了头:“好,待会儿,舅舅就去给你爹下圣旨,要是他再敢如此对你,舅舅就罚他……” 慕阳眨巴眨巴眼:“罚他做什么?” “罚他每日跪一个时辰!”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传来宫人的禀报声:“陛下,皇后娘娘,长公主,苏丞相来了,让奴才给长公主传个话,说他来接长公主了。” 君墨吓了一跳,转过头望向昭阳,稍稍镇定了一下心神,正要开口,就听见慕阳高呼了一声“爹爹”,随后飞快地跑了出去。 君墨还未回过神来,又听见慕阳的声音在殿外脆生生地响了起来:“爹爹,舅舅说,你凶,说你凶起来六亲不认。” “还说让我哭,让我撒娇耍赖,给娘亲告状……” 君墨张大着嘴,心里像是被挖了一个洞,关进了风来,透心凉。 “他还说什么了?”苏远之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清冷。 “还说,他要给爹爹下旨,让爹爹不许凶,不然就让爹爹每日跪一个时辰。” “哦?” 第1301章 番外四 帝宠(100) 第1301章 番外四 帝宠(100) 这一声反问,让君墨心肝都跟着颤了颤,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快步出了未央宫正殿,就见着苏远之立在院子中,正低着头听着慕阳说话,似是听见了君墨的脚步声,只抬起眼来,漫不经心地看了君墨一眼。 这一眼,让君墨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连忙道:“苏丞相,你可莫要听他胡说八道,他污蔑朕……” “舅舅就是这样说的,爹爹,我不会撒谎的。” 苏远之点了点头,轻轻摸了摸慕阳的脑袋,又抬起眼来望向了君墨:“方才慕阳说的那些话,不是陛下说的?” “……” 是他说的,可他觉着,他纯粹是中了慕阳这个小屁孩的计啊。 谁能想到,慕阳套了他的话,转身就将他给卖了呢。 苏远之神情云淡风轻:“陛下觉得微臣很凶?” “不……不凶,怎么会凶呢?” 苏远之挑了挑眉:“哦?那就好。对了,微臣听闻陛下最近在看《国策》和《战谋》?” “是在看这两本书。”君墨颔首。 “陛下可都看完了?” “此前通读了一遍,现在正在细看,也已经基本看完了。” 苏远之颔首:“甚好。这两本书,只有宫中的藏书阁中有,是孤本,陛下既然看完了,可否将这两本书借给微臣一观?微臣今日带回去看一看,明日进宫来与陛下比一比,看谁记住的内容多一些,输的人,便要将这两本书抄写十遍,可好?” 君墨瞪大了眼望向苏远之:“苏丞相只用一晚上?” “是,微臣只用一晚,陛下看了应该有些时日了,该不会不敢同微臣比吧?” “自然不是。”君墨眼珠子转了转,心中暗自想着,苏远之即便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一晚上,也不可能把那两本厚厚的书都背下来吧? 他总被苏远之欺负,若是能够赢了他,至少可以小小的报个仇。 这般想着,君墨脸上便扬起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来:“好,那朕便接了苏丞相的战书。” 说完,便转身吩咐着小林子:“去养心殿,将这两本书给苏丞相送过来。” 小林子匆匆领命而去。 昭阳与赵云燕在殿中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赵云燕转过头看向昭阳,神情略带几分无奈:“陛下又中了苏丞相的激将法了。” 昭阳低声笑了起来:“他大抵是被苏远之压迫得太久了,求胜心切,就想要赢苏远之一回。你瞧着吧,一会儿等咱们走了,他冷静下来,定会后悔。” 小林子取了那两本书送了过来,苏远之便带了妻儿告退了,君墨进了未央宫正殿,气哼哼地道:“慕阳那孩子,平日里看起来活泼可爱,其实跟苏远之一个模样,贼精贼精的,一不小心就中了他的算计,朕定然要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 赵云燕垂眸低笑不语。 君墨端起茶杯,若有所思:“不过苏丞相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朕听着慕阳同他告状,我还以为朕要遭,可是他竟然提出和朕比赛,皇后你说,那两本书,摞在一起起码三寸高,一晚上的时间,连翻完都够呛,更别说看完了,他这不是送上门来让朕欺负吗?” “看朕明日,定要让他认输。” 说完,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灌了一大口茶,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赵云燕仍旧笑着,替君墨将茶满上了,轻轻点了点头应着:“是,臣妾明日等着陛下的好消息。” 君墨看着赵云燕倒茶,听着水流进杯中的声音,脑子倒是稍稍冷静了一些:“可是,他今日这么好说话,朕总觉着是有什么阴谋。” 说完,眉头就蹙了起来,连着摇了好几次头:“不,不对,苏远之就是一只老狐狸,他绝对不可能做什么吃亏的事情,肯定是有阴谋。” “难不成,他真的可以过目不忘?”君墨咬了咬唇:“朕此前受苏远之教导,总觉着他好似什么都知道一样,随便什么书,哪怕是朕信手从藏书阁中取过来的孤本,一问苏远之,他都好似读过一般,他肯定过目不忘……” 赵云燕连忙宽慰道:“哪有过目不忘的人?” “有的,朕的皇姐就有这样的本事,她天生记忆力就比普通人好上许多,看过的东西,几乎都能够记住。” 思及此,君墨心中愈发忐忑不安:“若是苏远之能够过目不忘,那他今日看完,明日就定然还记得,可是朕只是囫囵吞枣看过一遍,虽然后面也曾细看过,可是能够记住的却也并不太多,那朕……岂不是输定了?” “哎呀,朕怎么就一时冲动,竟然中了苏狐狸的计,答应了下来啊?” 赵云燕瞧着君墨后悔不已的模样,想起昭阳先前说,君墨定然很快就会后悔的断言,愈发觉得有些好笑。 “这都还没比呢,陛下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输了输了,朕肯定输了。”君墨叹了口气:“要抄那两本书十遍啊,那么厚的书,十遍,朕要抄到什么时候才抄的完啊?苏远之这狐狸,一家子的狐狸!气死朕了,当初皇姐要嫁给苏远之,朕就应该死活不让。” 赵云燕好笑不已,看君墨这把懊恼,连忙叫人送了一些点心来。 君墨一连吃了好几块新鲜热乎的点心,心情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对了。”君墨抬起眼看向赵云燕,思量了片刻,终是开了口:“这几日,总有朝中官员来谏言,让朕广纳后宫。” 赵云燕正在削着梨的手微微一顿,没有作声。 君墨也不曾注意,只径直道:“这些官员真是闲得慌,一天到晚尽做些无意义的事情,朕已经训斥过了,朕也不想选秀什么的。” “只是那些官员虽然被朕放了狠话,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他们想些乱七八糟的馊主意,闹到你面前来,你也无需顾忌什么,尽管处置就是。若是觉着不好处置,就叫人知会朕一声,朕来处置。” 赵云燕垂下眼,嘴角微微勾了勾:“是,臣妾明白了。” 第1302章 番外四 帝宠(101) 第1302章 番外四 帝宠(101) 倒是果真不出君墨所料,那些个朝臣见君墨态度坚决,便又采取了迂回战术,派了两位诰命夫人进宫见赵云燕。 进宫的是,兵部尚书家的刘夫人,礼部尚书家的李大人。 两人还都带了自家的女儿一同进宫,两位姑娘约摸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应是刻意打扮过,模样可人,人比花娇。 赵云燕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便知她们的目的,只是面上却不动声色,请四人入了坐。 几番寒暄之后,那两位夫人终是按捺不住,进入了正题。 “陛下今年,应该已经十七了吧?” 赵云燕点了点头:“是。” 刘夫人笑着道:“那也不小了,臣妇的小儿子今年十六,孩子便已经三个多月了。” 李夫人颔首:“是,臣妇的几个儿子都几乎在十六岁便抱上了孩子。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许多人都盯着皇家子嗣,陛下只怕压力更大吧?只是陛下后宫又只有娘娘一人,娘娘又尚未及笄。” 赵云燕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陛下不过十七岁,正值年少,子嗣之事,不急。” “这可不能不急。”刘夫人连忙道:“娘娘及笄的时候,陛下已经十八,即便是圆房之后立即怀孕,也得陛下十九方能生下孩子……” 赵云燕浅笑了一下,将手中的茶杯搁在了桌子上。 一旁的嬷嬷蹙了蹙眉,厉声道:“大胆,陛下与皇后娘娘的事,岂是你们可以过问,可以责难的?” 坐上的四人皆是吓了一跳。 赵云燕抬了抬手,笑容温和:“两位夫人不懂规矩,莫要吓着了她们。” “陛下纳不纳后妃,什么时候要孩子,这说到底,是陛下与本宫的家事。太后娘娘身为陛下亲生母亲,她不着急,陛下不着急,本宫也不着急,倒是你们着急得很,仿佛陛下十七岁了每个子嗣便是天理不容的事情。” “你们是这样觉得的吧?”赵云燕声音轻轻的,温柔似水。 不等两人回答,赵云燕又看向了那两位娇娇俏俏的小姐。 “说了这么久的话,本宫倒是还没有认识认识两位小姐呢,两位小姐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 那两人见赵云燕突然发问,都有些懵,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应道。 “民女李思静,今年十六。” “民女刘若雅,今年十五。” 赵云燕点了点头:“十五六岁,正值韶华,可有许配人家?” 两人对视了一眼,面色皆有些微红:“不曾。” 赵云燕睁大了眼,有些诧异:“都已经及笄了,竟还没有定下亲事吗?那两位大人和两位夫人可就得抓紧才是了。” “刘小姐要稍稍小些,却都已经十五了。十五岁了,即便是要定亲,也要先相看人家,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下来,至少也得一两年的时间。那都已经十六七了,成亲之后哪怕是立即便怀了身孕,只怕也要十八岁左右才能生下孩子,这……未免也太晚了一些……” “本宫记得,许多人家几乎都会在及笄之前就定下亲事,及笄后就立即成亲,这样一来,兴许不到十六岁就能抱上孩子,两位夫人只顾着关心陛下和本宫的子嗣问题,怎么都忘了自己孩子了?” 两个夫人脸上皆有些尴尬,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说说,只得低声应着:“是,是,是臣妇疏忽。” “算了,要不本宫好人做到底,帮两位千金相看相看朝中有没有没有成亲的官员,或者官员的孩子,直接让陛下给两位小姐指一门好亲事,陛下指婚,那些六礼相关的流程便可减少许多,如此一来,也可以帮着两位小姐早日成亲嫁人,让两位夫人早日当上外祖母啊……” “皇后娘娘,这……” 坐上四人皆有些惊慌,赵云燕脸上却带着笑,似是越发觉着这个主意不错,径直打断了她们的话:“本宫觉着此计可行,两位夫人和两位小姐放心,本宫第一次做媒,帮人相看夫家,定会仔细相看,保证两位小姐能够嫁得如意郎君。” “皇后娘娘……” 赵云燕见四人神情,脸上的笑意也突然淡了下去:“咦,看起来你们似乎也不怎么高兴啊?怎么?难道不想让本宫和陛下一起给两位小姐指婚?要知道,圣上指婚,可是天大的荣宠,普通人求之不得呢。若是陛下指婚,夫家定然不敢怠慢了两位小姐,两位小姐也不至于以后在夫家吃什么苦……” “不不不,臣妇十分高兴,多谢皇后娘娘。” 赵云燕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既然你们都很高兴,那本宫也就放心了。” 遭赵云燕这么闹了一通,几人也不敢再在赵云燕跟前说什么,生害怕赵云燕一个心血来潮又想出了什么其它主意,坐如针毡地同赵云燕又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了。 赵云燕瞧着几人离开时候的脸色皆有些不好,心中便也畅快了,笑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同身旁的宫人道:“今日本宫心情不错,本宫写张单子,你们去御膳房拿些新鲜的菜来,今日本宫亲自下厨。” 傍晚时候,君墨便来了,见着赵云燕又在鼓捣着吃的,眼睛一亮:“这又是什么?怎么菜都用竹签子串上了?” 赵云燕将盆子里用竹签子串上的菜翻了翻,让菜能够尽数浸在配好了调料的汤汁中,才抬起头来朝着君墨笑了笑:“这叫钵钵鸡,臣妾叫人拿碗筷来,陛下尝尝吧?” 君墨点了点头,趁着宫人去取碗筷之际,目光落在了赵云燕的身上:“朕听闻,今日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的夫人来了?” 赵云燕点了点头,知晓他担心什么,笑眯眯地道:“放心好了,臣妾没吃亏。” “对了,臣妾答应了两位夫人,替她们帮着两位小姐选一位佳婿,让陛下帮忙赐个婚。等得了空闲,臣妾叫人将朝中适龄的官员以及朝中大员的公子的资料拿来,仔细选一选。” 君墨挑了挑眉:“朕还以为,她们带女儿进宫,是想要说服皇后让朕选妃的?” 第1303章 番外四 帝宠(102) 第1303章 番外四 帝宠(102) “陛下想要选妃?”赵云燕转过头看向君墨:“那两位夫人倒的确是有这样的心思,陛下若是喜欢,可以直接下旨,让他们两家把女儿送进宫,臣妾相信,他们定然会欣喜若狂,飞快地就将人送来的。” 君墨连忙摆了摆手:“别,敬谢不敏。” “前朝各种事情都已经让朕焦头烂额了,朕只希望后宫能够安稳一些,想要后宫安稳,就不能够让后宫嫔妃太多,嫔妃一多,各种勾心斗角,安稳二字,就实在是奢侈了。” 赵云燕抓了几只签子来,用筷子将签子上面的菜放到了君墨碗里。 “前朝?最近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君墨叹了口气:“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北燕国,只怕是有大动作了。仓央本就狼子野心,他继承王位这几年,大力发展兵马,北燕国的马皆是膘肥体壮,士兵皆矫勇善战。此前我们忙于对付西蜀国,忙于应对南诏国,倒是忽视了北燕国。” “如今西蜀国和南诏国在同咱们的战事中皆损失不小,正在养精蓄锐之时,咱们楚国虽然打胜了仗,可是亦是折损不小,北燕国若是发难,咱们三国,只怕都难以应对。” 赵云燕微微蹙了蹙眉:“他这是趁火打劫啊……” “是啊,又有什么法子,如今五国争霸,如今这局面,实属正常。”君墨微微眯了眯眼:“要想真正的天下太平一段时间,除非……” 君墨突然停下了话头,赵云燕却明白了过来:“除非有谁可以一统天下。” 君墨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是啊,可是这天下,不是谁说想要统一便能够统一的,这五国,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完全不堪一击的。正因为五国实力差距不大,所以才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和平。” “想要一口气吞掉其它四个国家来一统天下,难。” 赵云燕笑了笑,停下手中动作:“陛下可想一统天下?” 君墨倒也毫不忌讳:“想啊,可是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哪有那么容易?” 赵云燕听君墨如此回答,点了点头:“是不容易,可是再不容易,咱们也必须要去试试。” “其实事到如今,要不要逐鹿天下,已经不是陛下想不想的问题了。经由这几次大战,其实咱们早就已经卷入了这场纷乱之中,咱们不争不抢,便只能被别人吞并掉,成为别人的俘虏,对着别人俯首称臣。” “所以,即便是不想,也必须要努力去争一争了。至少,争上一争,还有希望。若是不争,便全然没有希望了。” 君墨听了赵云燕的话,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叹了口气:“乱世降临,只怕天下百姓便要受苦了。” 赵云燕颔首:“唯一可以让百姓少受苦难的法子,就是尽快结束乱世,要么继续维持五国共处这样微妙的平衡,要么就由其中一个国家来统一天下。” 君墨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赵云燕又道:“好在如今咱们楚国、西蜀国和南诏国都尚需养精蓄锐,若是北燕国果真挑起战事,只怕西蜀国和南诏国都不会坐视不理。毕竟,唇亡齿寒,若是咱们楚国被北燕国吞并了,西蜀国和南诏国便压根没有一战之力。” 君墨颔首:“为今之计,也就只有想方设法地挑起西蜀国和南诏国一同来反抗北燕国了。西蜀国与北燕国接壤,若是北燕国难大军南下,西蜀国便可挥兵北上……” “是如此。”赵云燕笑眯眯地道:“虽然五国彼此都是敌人,可是这世上永远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陛下若是能够学会利用五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运筹帷幄,方为上上之策。” 君墨听赵云燕如此说,忍不住抬起头望向赵云燕,眼中带着几分诧异:“想不到皇后连这些都知道?” 赵云燕垂眸浅笑:“臣妾生在赵家,父亲最希望我们做的事情,就是多看书。因而,臣妾便也养成了看书的习惯,臣妾看书也杂,拿到什么看什么,倒也看过一些战术国策。不过臣妾这全然是纸上谈兵,陛下可莫要笑话臣妾。” “笑话你做什么?朕与你相比也好不了多少,朕只怕看的书还没有你多呢。” 君墨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难得下一次厨,也莫要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先吃东西吧。” 君墨低下头,就看见碗中已经堆了整整一碗的菜了,忍不住失笑:“不过说话间,你就给朕夹了这么多?你的动作倒是快。” 说罢,夹了一筷子放进了嘴里,半晌,才点了点头:“鲜香麻辣,朕吃出了花椒、姜、茱萸、扶留藤、桂、胡椒的味道……” “只不过,这花椒,似乎与平日里朕吃的花椒味道有些不同,好似更鲜美一些?” 赵云燕点了点头:“这味香料也算是花椒,但是是不同的品种,叫藤椒,臣妾在御膳房偶然发现,御膳房中的人觉着这花椒味道不纯,便没有用,臣妾便拿来做了这个。” “好吃。” 君墨笑了起来:“你似乎总能够发现一些特别的东西,上次的柠檬是,这次的藤椒也是,对了,这菜叫什么名字来着?” “唔,臣妾将它叫做藤椒钵钵鸡。” “这名字有些奇怪,这藤椒朕倒是明白,鸡也懂,可是这钵钵是什么?” 赵云燕浅笑着将那盛放着菜的盆子端了起来:“陛下你瞧,这放置菜的容器,叫钵,只是若是叫藤椒钵鸡不怎么好听,就叫藤椒钵钵鸡了。” “原来如此。”君墨垂下头笑了起来。 “对了,后宫事情也不少,你刚刚接手不久,可还能够对付?” “能的。”赵云燕轻声应着:“母后处事井井有条,臣妾并不需要费太大的劲便可应付。且,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顺意的事情,办法总比问题多。即便是遇到不好应付的,臣妾多想想法子,也便可以解决了。” “办法总比问题多。”君墨筷子微顿:“你这话说的倒是极其有道理,朕虚长你几岁,倒还不如你看得透彻。” 赵云燕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极轻地道:“陛下可未必长臣妾岁数。” 第1304章 番外四 帝宠(103) 第1304章 番外四 帝宠(103) 君墨听不太真切,抬起头望向赵云燕:“你说什么?” 赵云燕摇了摇头:“无他,只是说,陛下太过自谦了。” 从未央宫出来,君墨径直回了养心殿,便吩咐着小林子:“去,将苏远之传进宫来。” 苏远之来得极快。 君墨连忙道:“想必苏丞相也已经收到了消息,北燕国这一两年来,勤于招兵买马,且几次三番派出探子来北燕国与我国的边关处查探地形地势,探查楚国边关收兵分布,只怕是狼子野心。” 苏远之点了点头,脸上神情倒是无比平静:“陛下准备如何应对?” 君墨咬了咬牙:“朕觉着,虽然如今北燕国还没有大举出兵,可是咱们也绝不能坐以待毙。咱们可以做两手准备,一面派出暗卫,潜入西蜀国与北燕国两国交界处,假扮北燕国士兵,偷偷潜入西蜀国边关守军大营捣乱,挑起西蜀国对北燕国的不满。” “另一方面,咱们亦是应该加强练兵,想法子筹备军饷,做好万全准备。” 苏远之听君墨这么一说,嘴角倒是勾了起来:“陛下所思所想已经十分全面,就按陛下的想法去做吧,骚扰西蜀国军营之事,微臣会立马安排暗卫去办。” “只是这筹集军饷,却是有些困难。” 君墨点了点头,长叹了口气:“朕也知晓此事有些困难,此前打的几场仗,对咱们楚国损耗太大,如今尚未完全恢复过来,要是再要户部筹备军饷,户部只怕也只能加重百姓赋税。” “百姓赋税本就不轻,若是再加,只怕北燕国还未打过来,咱们楚国的百姓倒是被逼得反了。” 苏远之颔首:“那陛下可有解决之法?” 君墨紧蹙着眉头在殿中来回走了好几圈,突然停下了脚步:“你说,咱们可不可以用……偷的?” “偷?”苏远之挑了挑眉:“如何偷?” 君墨抬起眼来,有些怯怯地看了苏远之一眼:“朕记得,血隐楼的信部,隐藏在各国各地,形成了一张极大的消息网?” “是如此。”苏远之点了点头。 “那信部定然也知道,每个城池之中,那些人比较有钱了?”君墨越说越觉得此计可行,声音也有了几分中气。 “就让暗部的人配合信部收集的消息,专门去偷各地的富贵人家。那些人好些都富可敌国的,若是能够偷上一些,充入国库之中,那军饷粮草什么的,就都有了啊!” 苏远之暗自觉着有些好笑:“陛下可是一国之君,这偷鸡摸狗,可非君子所为?” “现如今,还管它什么君子不君子的,朕也是为了守护楚国安宁,若是楚国的富人,身为楚国百姓,为了自己的家国贡献一份力量,也是应该。” “至于其他几个国家,我们与他们本就是敌人,敌人的东西,若是我们不拿,只怕就会被他们拿去用来对付我们,还不如我们先拿了,苏丞相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为了咱们楚国,朕就强取豪夺这么一回,哪怕是以后留下骂名,若是能够守护好楚国,那也值了。” “啧。”苏远之啧了一声,却没有说话,神情似乎带着几分思量。 “苏丞相觉着,朕此计是否可行呢?” 苏远之笑了笑:“陛下既然都这般说了,微臣便只能照着陛下吩咐去做了。微臣会立即让血隐楼往各处送信,只是,即便是此事事成,这些东西来得也不甚光彩,陛下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一想,要如何向户部解释这批东西的来源吧。” 君墨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朕回头好好想想。” 君墨寻苏远之来也就这么两件事情,苏远之抬脚往外走,走了几步,才又转过头来望向君墨,嘴角似乎带着几分笑意:“陛下如今,长进了不少。” 说完,便转过头继续抬脚出了养心殿。 君墨愣了半晌,才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望向小林子:“你方才听见了没有?苏丞相夸朕了?” 小林子脸上亦是带着笑,点了点头应着:“奴才听见了,苏丞相的确是夸了陛下,说陛下长进了不少。” 君墨脸上满是雀跃:“哈哈,难得啊,朕还以为苏丞相那样的冷性子,是绝对不会夸谁的。” “这皇后,还真是朕的福星啊!要不是她方才提点了朕两句,朕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些法子。” 君墨脸上尽是笑意:“你随朕一起去选一些东西,朕要好好赏赐赏赐皇后才是。” 到盛夏时分,各处都渐渐传来了消息,因着有信部的消息网与暗部的高超武功相配合,偷窃行动进行得无比顺利。 短短两个月,从各国各地偷窃到的钱财,便近千万两。 随后,这些金银财宝也都尽数分开悄悄运抵渭城,君墨叫人将这些钱财都藏在了渭城附近的一处山洞之中,又费尽心思让刘平安带兵去那处山上练兵,随后安排刘平安发现了那处山洞。 君墨提前叫人写了一封信放在那山洞之中,大意是,这些钱财是一个商人的毕生积蓄,经商数十年,赚钱无数,却后继无人,只得将这些钱财都放到了这里,期待有缘人来发现。 就靠着这样狗血无比的信,君墨堂而皇之地将这些金银尽数收归了国库之中。 为了不让那些丢失了钱财的富商发现端倪,君墨还想法子叫人将那些金银都重铸了一遍。 夏天尚未过去,倒是果真有了异动,苏远之在渭城附近发现了北燕国藏兵的痕迹。 饶是君墨早已经知晓仓央狼子野心,对楚国势在必得,也忍不住吓了一跳,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仓央竟然不动声色地在渭城附近藏了这么多的兵马。 君墨飞快地调集了所有能够调集的力量,暗中仔细查探。又命苏远之亲自盯着,定要将所有北燕国藏兵尽数歼灭。 那几日,宫外兵荒马乱,君墨在宫中亦是忧心忡忡,忙着安抚朝臣,忙着调遣人马,为苏远之布置。 经由近半个多月的布置与努力,倒是终于将北燕国藏兵清理得差不多了,仓央也生死不明。 北燕国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第1305章 番外四 帝宠(104) 第1305章 番外四 帝宠(104) 养心殿中,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 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皆立在殿中,君墨手指轻轻敲击这龙椅扶手,蹙着眉听着朝臣争论不休。 “北燕国默不作声地藏了数万兵马在渭城附近,若非咱们反应及时,只怕渭城就即将遭大难了。” “北燕国如此对待,咱们既然将北燕国藏兵尽数清除了,如今北燕国大王又生死不明的,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对北燕国开战!” “陛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镇国将军一脸痛心疾首地劝诫着。 “打打打,你们倒是就只会说打,莽夫所为!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咱们向北燕国开战,是不是又要征兵?是不是又要粮草军饷?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你是想逼着百姓谋反呐!” “北燕国此番的确是做的过分了,咱们也的确可以用这个缘由,向北燕国开战。可是,你当其它三个国家是死的啊?他们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吞下北燕国这块大肥肉?” “况且,即便是北燕国折损了数万兵马,北燕大王也生死不明,可是却仍旧是一块硬骨头啊,咱们此前一直陷于战乱之中,和西蜀国开战,和南诏国开战,元气大伤,尚未恢复过来。要想啃下这块硬骨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户部侍郎跺了跺脚,脸上满是不屑。 “能不能不要怂?做什么事情都忧心这个忧心那个的,等你什么都想好了,什么都准备好了,机会早就没了!” 安北将军猛地跪了下来,朝着君墨拱了拱手:“陛下,末将彭庆涵,请战!” “陛下,不可……” 君墨被吵得脑仁儿都疼了,手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都闭嘴。” 殿中众人顿时都沉默了下来,垂着头,不吭声了。 总算是安静了。 君墨冷哼了一声:“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的?” 君墨指了指那帮子武将:“打打打,你们只知道喊打,士兵从何而来,粮草军饷从何而来?你们想打,东明西蜀南诏就能让你们打?到时候四国联合起来将矛头指向咱们,又该如何应对?” 几个武将似是还有一些不满,挺直了背脊,正要开口,君墨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没让你们说话,把嘴巴给朕闭严实了。” 说完,又望向一边的文臣:“不可不可不可,你们整天只知道喊不可,北燕国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若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别人还以为我们好欺负,说不定一个个的都来欺负咱们了。” “你们一个二个的,究竟有没有脑子?” 苏远之站在一旁,隔山观虎斗,脸上写满了云淡风轻。听君墨这么一说,终是嘴角微微一勾开了口:“陛下可已经有了良策?” 君墨被噎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是不是良策,朕不知道。朕只是觉得,这仗,是不能打的,只是全然不作为,却也是决不能够的。” 君墨眉头拧了拧,似是在思量:“既然如此,那就让北燕国脱层皮吧。” 殿上诸位大臣都连忙将耳朵竖了起来。 君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如今北燕国的莫央公主尚在渭城,咱们可以不计较此事,也可以将莫央公主平安送回北燕。” 见众人脸上皆是一脸不认可的表情,君墨才又接着道:“只是,咱们也要提出条件。” “北燕国最名贵的,是他们的战马。北燕国有几个稍显繁华一些的城池,位置临近咱们楚国。不妨让北燕国割让三个城池给咱们楚国,在赔上战马三万匹,你们意下如何?” 朝臣们皆沉默不语。 君墨蹙了蹙眉头,正要发火,却是苏远之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微臣倒是觉得,陛下此计极好。” “众位将军们主战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用马蹄踏平北燕国吗?可是如今形势,想要将北燕国彻底占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陛下此策,却可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北燕国三座十分繁华的城池。” “兵书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何乐而不为?” “众位文臣主和又是为了什么?自然是因为害怕战事一起,劳命伤财,又担心咱们对北燕国出兵,其它三国不应,会对咱们出手。” “可若是北燕国主动认输,送来三座城池和三万匹战马,不用出战,便可获利,何乐而不为。其它三国也全然无法诟病,且这三座城池,还可为咱们楚国进贡,让咱们可以更快的恢复元气,大善。”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急忙行礼:“陛下英明。” 君墨见终是有了定论,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那此事就这么定下了,翰林院派人拟好国书,朕派使臣给北燕国那边送去。” “都散了吧散了吧。” 众臣连忙行了礼,退了下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君墨才瘫倒在了椅子上,将手伸了出来:“小林子,快快快,给朕拿点药膏来,刚刚拍桌子拍得太过用力,手心都红了,痛死朕了。” “刚才那些个朝臣在,朕也只能忍着。” 小林子失笑,连忙应了声,快步进了内殿,取了药膏来。 正要给君墨涂上,君墨却又突然抬起了手:“等等,等等。” 随即便站起了身来。 小林子一脸茫然地看着君墨:“陛下,这药膏不涂了吗?” 君墨点了点头:“不涂了不涂了。” 说着,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无比响亮。 小林子整个人都震了一震:“陛下,你这是做什么啊?” 君墨痛得龇牙咧嘴,紧紧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没事,没事,我去未央宫一趟。” 说完,就一边吹着拍得通红的手,一边匆匆忙忙往殿外走去。 小林子眼中满是疑惑,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陛下刚才还在说拍桌子太过用力,手都红了。 方才可以说是为了震慑那些官员,方才又是为了啥? 这拍红了手不涂药,跑去未央宫做什么? 小林子心中虽然疑惑不解,却也只得连忙将药膏放在了桌子上,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第1306章 番外四 帝宠(105) 第1306章 番外四 帝宠(105) 君墨脚步匆匆地到未央宫的时候,赵云燕正在绣花。 听见宫人的请安声方抬起头来,一抬头就看见君墨眉头紧蹙,满脸痛楚。 赵云燕脸色猛地一变,慌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君墨可怜巴巴地举起手来:“刚才在养心殿中议事,文官武官当着朕的面就吵了起来,吵吵嚷嚷的,烦人,朕按捺不住情绪,就拍了几下桌子。那些官员散了之后,朕就说过来寻你一起用个午膳的,走到半道上才觉着手掌有些疼。” 君墨将有些红肿的手递到了赵云燕跟前:“一看,才发现都已经红肿了起来,一碰就疼。” 赵云燕伸手握住君墨的手,眼中满是无奈:“陛下置什么气?何必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个儿?快这边坐,臣妾叫人去取药膏来给陛下抹一抹。” 君墨顺从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小的时候朕其实蛮羡慕父皇的,觉着他处于那个位置了,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着他,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简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所以那个时候特别希望自己能够当上皇帝,当时就想,如果当上了皇帝,就一定每天什么都不做,一觉睡到自然醒,也不用担心大冬天还被人叫起来去听太傅教诲。然后每一顿,就让御膳房做好多好多的肉,让全楚国做玩具的人给朕做各种各样的玩具。” “如今想想,觉得自己那个时候真是痴心妄想。” 赵云燕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药膏,给君墨仔细涂抹上,低声道:“这药膏涂抹之后会觉得凉丝丝的,陛下可感觉好些了?” 君墨点了点头:“嗯,好像痛得不那么厉害了。” “那就好。”赵云燕将药膏放在了桌子上,笑着道:“陛下的愿望,其实也并不那么难实现,每天睡到自然醒,也不一定非得要是早上,陛下早早地将奏折那些都处置好了,下午就开始睡,便能睡到自然醒了。” “然后陛下想吃什么肉,给臣妾说一声,臣妾让人去准备便是。至于玩具,臣妾这儿也有不少,陛下想玩什么,到未央宫来就好。” 君墨低声笑了起来:“朕都已经十七了,哪还能整天玩那些个东西?不过随口和你抱怨两句罢了。” “朝中大事,臣妾也不懂,也不能帮着陛下出什么主意。这样吧,陛下想吃什么,臣妾亲自去给陛下做?” 君墨笑了起来:“怎好让你劳累?” 顿了顿,却又道:“此前你做的那个青花椒鱼,做起来可麻烦?” “不麻烦。”随即便转过身吩咐着宫人:“去看看小厨房今日有鱼吗?最好是没有刺儿的那种,若是没有,叫人去御膳房拿两条吧。” 宫人连忙应了声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又回来复命:“小厨房还有几条钳鱼。” 赵云燕点了点头,转过头柔声同君墨道:“那陛下稍坐片刻,臣妾去给陛下做鱼。” “嗯。”君墨点了点头:“好。” 小林子在一旁看着君墨如此无赖的模样,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心中想着,他到底还是太年轻,先前竟然没有想到陛下会借着这基本称不上伤的小伤来欺骗皇后娘娘,陛下这也太……恬不知耻了一些。 想着,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叹完气,就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朝着他扫了过来,随后就响起了君墨冷冷的声音:“你叹什么气?” 小林子连忙摇了摇头:“奴才只是看陛下与皇后娘娘夫妻情深,想着奴才这辈子只怕再也无法娶妻,再也无法感受这样的乐趣,因而有感而发叹了口气而已。” “呵呵。”君墨笑了一声:“朕若是信了你的鬼话,才是真傻,你十有八九是在暗中腹诽朕,对不对?” “……”小林子叫苦不迭,陛下平日里都不这么斤斤计较的,今日里怎么? 君墨瞧着小林子的模样,终是笑了起来:“看见你就烦。” 说着,就站起身来,往小厨房走去。 小林子最开始不知道君墨要去哪儿,也跟着走了出去,瞧见他往小厨房走,顿时反应了过来,连忙道:“陛下,那厨房污秽之地,陛下可去不得。古语有云,君子远庖厨,陛下去那里做什么?” 君墨转过头瞪了小林子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厨房怎么就是污秽之地了?皇后都去得,朕为何去不得?” “这如何一样?” 小林子正要再劝,君墨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眯着眼睛望向小林子,就差把不满写到脸上了:“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多?再唧唧歪歪的,将你拉下去打五十大板再说。” 小林子脚步猛地一顿,面露苦涩。 君墨便又道:“这种话,以后莫要说了。朕整日里在前朝,就须得戴着面具过活,到了这未央宫,就像随心所欲一些。整日里这不能去那不能去,这不能做那不能做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小林子闻言,便也不敢再劝,连连应了是。 君墨已经快步进了小厨房,小厨房中收拾得倒是十分干净,宫人正在一旁收拾鱼,赵云燕立在边上,正在配调料。 见君墨进来,赵云燕微微愣了愣,却也并未多言,只嘴角翘了翘:“陛下怎么来了?莫不是饿得厉害了?” 君墨摇了摇头:“哪能饿得那么厉害?不过是好奇来看看罢了。此前经常吃各种各样的菜,倒是没有到过厨房,就过来了。” 君墨倒也果真如自己话中所言那样,整个人都满是好奇,目光落在正在杀鱼的宫人身上:“为什么要将鱼肚子划开呢?不能直接做吗?” 赵云燕见宫人惶恐的眼神,连忙替她解释着:“鱼腹里面有些东西不能吃的,而且把鱼划开,切成块,也更入味一些。” “原来如此。” 君墨说完,又围着灶台走了一圈:“原来,灶台就长这样?比我们狩猎和赶路的时候在郊外自己搭的规整多了。” “这又是什么?” 第1307章 番外四 帝宠(106) 第1307章 番外四 帝宠(106) 赵云燕探过头去一看,就看见君墨正在好奇地摸着风箱的拉手。 “这是风箱,用来鼓风,可以让炉火烧得更旺一些。”赵云燕解释着。 “这么神奇?” 君墨在灶台前坐了下来,伸手拉了拉拉手,又推了进去。 “咦,果真炉火烧得更旺一些了。” 君墨玩风箱玩得不亦乐乎:“朕觉着有时候人真是聪明,连这样的东西都能够想得出来,厉害极了。” 鱼已经处置好了,赵云燕手中的调味料也已经准备妥当,接过宫人递过来的鱼,放上了一些盐、料酒、淀粉和胡椒粉抓匀腌制了起来。 负责烧火的宫人小心翼翼地看了君墨一眼,见君墨全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只得又求救似地望向赵云燕。 赵云燕无奈:“陛下还是莫要在那里玩风箱了,宫人要烧火了,不然陛下可得再等些时候才能吃到午膳了。” “朕来烧吧?”君墨仍旧有些意犹未尽。 “可别,做菜讲究火候,烧火亦是一门学问,这火该大的时候就须得大,该小的时候就要小,火候不同,烧出来的菜味道差距亦是很大,陛下还是让宫人来吧。” “好吧。” 君墨撇撇嘴,终是站起身来,只是却又走到了赵云燕身侧:“那我看你炒菜。” 赵云燕知晓他今日不会轻易从这厨房离开,便点了点头,径直往锅里先放了些油:“陛下离得远一些吧,这油溅起来烫伤了陛下可是不好。” 君墨笑了起来:“无妨无妨,朕会自己注意的。” 赵云燕也不再理会他,径直将腌制好的鱼头和鱼骨放进了锅中,煎至表面金黄,随即掺入了鲜汤,撇去浮沫,随后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砂锅,将汤盛到了砂锅中,让宫人端到一旁的炉火上去小火慢熬。 等着宫人将锅刷洗了一遍,又在锅中放上热油,随后飞快地倒入了干花椒粒和一些香料,炸出香味之后,将里面的渣滓滤去,留下油。 随后在底油中放入葱姜蒜的碎末和一部分新鲜的青花椒炒香之后,把放在炉火上熬着的鱼骨汤倒了进去,等着水沸腾后便放入了盐酱油调味。 随后,将鱼片倒入了汤中,略煮片刻,等着鱼肉泛白之后便盛起。 再在菜的面上放在一些新鲜青花椒,烧热油,从上面淋下,放在一些葱花香菜便可。 君墨虽然不知这菜如何做,只是瞧着这菜已经变成了此前在桌上瞧见的模样,便抬起头问着:“做好了?” “嗯,做好了。” 君墨眨眨眼:“看起来也不怎么难嘛,下回朕也来试试好了。” 赵云燕哭笑不得,只得点了点头:“好,陛下什么时候得了空,臣妾在一旁教陛下。” “陛下要的青花椒鱼已经做好了,其他菜小厨房一早就准备好了,咱们回正殿用饭吧?不然一会儿等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君墨轻轻颔首:“走吧走吧。” 许是因为这菜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好的,君墨觉着今日的菜格外的好吃,一连吃了好几碗饭。 北燕国之事一了,朝中倒是太平了好些日子,君墨觉着如今的生活倒也十分悠闲,每日早起上上早朝,下朝之后与朝臣们议事一个时辰,随后看会儿奏折,中午去未央宫吃个午膳,下午午歇会儿。 起床之后,若是还有奏折未处置完,便再处置处置政事,若是已经处置完了,就看会儿书。晚膳通常会去太后宫中吃,大部分时候皇后也在。 用完了晚膳,两人陪着太后说说话,再一同离开,君墨去未央宫同赵云燕一同说说话,下下棋,玩玩投壶或者玩玩赵云燕新做出来的小玩意儿。 转眼好几个月弹指便过。 几个月后,倒是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此前君墨叫苏远之派到西蜀国军中的暗卫终是起了一些作用,又或者是西蜀国与南诏国瞧见北燕国大王已去,如今北燕国中太后和莫央宫中处置政事,起了一些不该起的心思,竟组成了一支联军,调兵遣将,直奔北燕国而去。 只是北燕国的地形地势与西蜀国却又有些不同,两军开战的时候,正值隆冬刚去,初春而来。 北燕国大部分地方是草原,冬日里草原上百草枯黄,河流封冻尚未解冻。 西蜀国与南诏国地处南面,大部分花草树木即便是在大冬天也仍旧绿油油的一片,初到北燕,兵马皆有些不习惯。 百草枯黄,人马都几乎找不到吃的来补充,只得靠后方运来的粮饷支撑。河流封冻,找不到喝的,便只得叫士兵去封冻的河上取冰来用火化开来喝。 几场交战下来,西蜀国与南诏国看似兵马众多,却并未捞着什么好处,反而输多赢少。 君墨听闻消息,倒是悄悄松了口气。 如今五国之中,北燕国仓央出事,楚国此前几场大战下来,尚未恢复元气,东明国前段时日刚刚经历了一场政变,新帝虽然已经登基,可是朝中却仍旧动荡难安。 因而,现如今,五国之中,国力最为强劲的,便是西蜀国与南诏国。 他此前尚且担忧西蜀国和南诏国会趁机联合起来对付楚国,如今西蜀国与南诏国向北燕国动手,却没讨着什么好,他倒是最为高兴的。 至少,这样的局势,给了楚国足够的休养生息的机会和时间。 春日一过,转眼入了夏,便是赵云燕的及笄礼了。 赵云燕身为皇后,及笄自然是一件十分隆重的事情。 太后一早便开始亲自操持准备起来,也准备在赵云燕及笄的时候,再给君墨与赵云燕补办一场婚礼。 毕竟赵云燕及笄,意味着君墨与赵云燕可以圆房了,也算是真正的成亲了。 听了太后的话,君墨与赵云燕倒都有些不自在。 君墨回到养心殿,才同小林子道:“这感觉,就像是皇后的及笄礼一办,全楚国上下都知道朕要在皇后及笄那日和皇后圆房,未免也太过……” 小林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陛下也要理解,毕竟此事也是咱们楚国上下的一件大事。” “哪有这样的?还不能给人留点隐私了?”君墨低声道,脸有些红。 第1308章 番外四 帝宠(107) 等到了赵云燕及笄的前一日,君墨早早地沐浴洗漱上了榻,取了本书靠在大迎枕上面看着,君墨看了一会儿书,伸手碰了碰茶杯,已经有些凉。 君墨目光还落在书上,头也不抬地高声吩咐着。 “小林子,倒茶。” 过了好半天,也没见着小林子有动静,才抬起眼来。 他晚上睡觉之前素来只让小林子一人侍候,如今殿中却空无一人。 “来人!” 门外有值守的人匆忙而入:“陛下。” “小林子呢?” 那人连忙垂首应着:“方才长安宫来了人,将林总管请了过去。” “长安宫?” 君墨眼中满是疑惑,这般晚了,母后叫小林子过去做什么? 君墨叫人倒了茶,才又将人屏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就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君墨抬起了头来,就看见小林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还抱着一个盒子。 “母后叫你去做什么?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小林子连忙道:“太后娘娘叫奴才过去,就是为了拿这个东西,太后娘娘让奴才带个话给陛下,让陛下今儿个好生瞧瞧这盒子里的东西,明儿个能够用上的。” 小林子说着,就飞快地将那盒子递给了君墨,那神情,倒像是扔掉一个烫手山芋一般。 君墨有些奇怪,随手将那盒子打了开来。 里面放着好几本书,书上都没有写上书名,也没有什么图案,倒是显得愈发神秘了起来。 君墨随手取了最面上的一本,翻了开来。 一打开,就被里面的图画震撼住了,顿时面红耳赤,慌慌忙忙地将那书册扔了开去。 “这什么东西?母后做什么要让你把这个给我?” 小林子垂着头,脸上亦有些发烫:“太后娘娘就说,陛下明日须得用上,让陛下一定要好好瞧瞧。太后娘娘说……说……” “说什么?支支吾吾的。”君墨问着,目光触及那匣子,便又飞快地挪了开去,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说陛下须得看仔细了,要好好学着一些,明儿个才不至于让皇后娘娘太过难受。” “……” 君墨无言了好一会儿,终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难受?为何会难受?” 小林子抬起眼来望向君墨:“陛下想知道吗?太后娘娘还叫了一个嬷嬷过来,说是仔细同陛下说说明日夜里应该怎么做,陛下……要见吗?” “……”君墨瞪大了眼:“还派了人过来?” 君墨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只是思及方才小林子说的话,终是咬了咬牙:“将她带进来吧……” 顿了顿,才又道:“你让她自己进来便是,你在外面守着。” 此话倒是正合小林子之意,小林子忙不迭地应了下来:“是,奴才明白。” 不多时,就有一个中年嬷嬷从门外走了进来,笑眯眯地同君墨行了礼。 君墨有些心慌意乱,抬了抬手:“起来吧起来吧。” 那嬷嬷起了身,轻声道:“陛下,太后娘娘叫奴婢来给陛下传授传授这房中之事的一些技巧。” “……” 嬷嬷见君墨脸上满是红晕,倒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径直道:“陛下未经人事,对圆房之事并不怎么了解,只是行此事,若是方法不得当,便会让两人都觉得痛苦……” “痛苦?”君墨又想起方才小林子说,要好好学着一些,明儿个才不会让皇后太过难受。 关于此事,以前君墨吃喝玩乐,纨绔无比,同下面的内侍那些混得不错,那些个内侍与他称兄道弟之时,也说过不少。 可是,他们都说,那件事情是怎样怎样的销魂,怎样怎样的快活,为何竟会难受痛苦? 嬷嬷见君墨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只垂眸笑了起来:“陛下明日便可知晓,无论是什么事,都并非生来就会。凡事须得注意方式方法,若是方式不当,自然只会令人觉得痛苦。” “可若是方式得当,却也能够慢慢体验到其中的快乐。。” 嬷嬷的声音波澜不惊,只是君墨却仍旧觉着浑身都似乎在发烫:“那要如何……如何才能……” “陛下只需好好将太后娘娘送来的书册仔细瞧瞧,且记着几个要诀,不可急躁,不可妄图一蹴而就,一定要温柔,一步一步慢慢来,多询问关切皇后娘娘的感受……” 君墨听着嬷嬷一点一点教诲,只觉着面红耳赤。 “奴婢能够告诉陛下的约摸就是这些了,具体的,还需得陛下与皇后娘娘明儿个自己好生探索。” 君墨忙不迭地挥了挥手:“朕知道了,知道了。” 那嬷嬷离开之后,君墨用了好半天才稍稍缓过劲来,咬着唇在榻上坐了好一会儿,目光落在那盒子上,犹豫了好半天,终是从里面取了一本书来。 刚将书翻开,只看了一眼,就又飞快地合上了。 这……这这这,未免也太过……露骨了一些。 君墨有些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沉默了片刻,便又咬了咬牙,重新将那书册翻了开来,这次翻了两页,君墨就又将书扔了出去。 那……那个姿势,也太羞耻了。 一想到他和赵云燕不着寸缕,以这样的姿势…… 君墨的脸顿时烫得厉害。 不行,打住打住! 君墨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那书册,男人和女人做那档子事,必须要以这样的姿势吗? 好似先前看的上一页不是这样的姿势。 这姿势上面有什么学问吗? 君墨脑海中闪过各种各样奇奇怪怪地念头,眼神空洞,沉默了半晌,才又将书拉了过来。 就这样反反复复打开合上的,君墨几乎一夜未眠,却也终是将那一盒子的书册都尽数看完了。 天蒙蒙亮,君墨才将那些书册全都放回了盒子里,又将那盒子仔仔细细地藏到了床下面的暗格之中,才长长地吐了口气,扬声喊着:“来人啊,送热水进来,朕要沐浴。” 外面小林子应了一声,君墨顿了顿,又改了主意:“算了,还是送冷水吧,天太热了,送冷水进来。” 第1309章 番外四 帝宠(108) 及笄礼便在御乾殿举行,太后亲自主持。 就位、开礼、宾盥、初加、二加、三加、置醴、醮子、字笄者、聆训、笄者揖谢、礼成…… 及笄礼十分繁琐,又因着赵云燕的身份,愈发隆重。整场及笄礼下来,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君墨耐心素来不怎么样,只是这两个多时辰,却专注无比。 赵云燕的发饰从笄到簪,最后到凤冠,衣服也换了好几身,最后换回了一身大红色的凤袍。 君墨的目光落在赵云燕头顶的凤冠上,又往下,看向了她身上的凤袍,脸却莫名其妙地红了起来。 旁人皆不曾注意到,唯有立在一侧侍候的小林子发现了。 小林子有些诧异,虽时值盛夏,可是殿中放了不少冰盆子,也并不觉着太热,陛下的脸为何这般红? “陛下?可是有些不舒服?为何脸这样红?莫不是发烧了吧?”小林子压低了声音关切地询问着。 君墨连忙摆了摆手:“就是觉着人有些多,闷得慌,没事。” 闷吗? 小林子满脸疑惑,只是君墨既然说了没事,他也没敢多问,只得应了一声,复又站直了身子。 行完礼之后,在西宫开宴,宴席之后,太后与皇后带着诸位朝廷命妇去了畅听阁听戏,君墨仍旧去了养心殿处置政事。 一直到傍晚时分,小林子才轻声提醒着:“陛下,今日是陛下的好日子,陛下要不要现在摆驾未央宫?” 君墨觉着自己兴许是真的病了,一听小林子说起此事,脸就隐隐有些发烫的趋势。 “马上,朕处置完这个折子。” 君墨这个折子处置的时间有些长,约摸一刻钟之后,君墨才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决然的神情:“走吧,摆驾未央宫。” 小林子瞧着君墨的脸色,觉着陛下这副样子,倒不像是去度过洞房花烛夜,而是去上战场的。 未央宫里里外外挂满了红灯笼,君墨在宫门口站了片刻,目光望向那一片片艳红,心神有些荡漾,他一直觉着,这大红色十分的喜庆,却从未想到,这颜色,竟也这般旖旎。 “陛下驾到——” 内侍的声音响了起来,君墨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就瞧见赵云燕迎了出来。 她已经换下了今日行礼最后穿的那凤袍凤冠,换上了一身红色的轻薄常服,宽袍大袖,风扬轻纱,倾城绝艳。 君墨有些诧异,在他的记忆之中,赵云燕年岁小,虽然性子沉静,可是脸却还是带着几分稚气的。 可是什么时候,她竟就这样悄然长大,模样也长了开来,容貌秀丽,笑容温婉,竟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臣妾给陛下请安。” 赵云燕垂着头行了礼。 君墨这才回过神来,快步上前,将赵云燕扶了起来:“何至于这样见外?” 赵云燕垂眸轻笑:“饭菜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都是陛下爱吃的,陛下饿了吧?” “是有些饿了。”君墨摸了摸肚子:“今天下午事情多了一些,来晚了。” 赵云燕点了点头,也并未追问,只扬声吩咐人布菜,随后又看向他:“陛下稍坐片刻,饭菜都在厨房热着,马上就好。” 君墨嗯了一声,目光下意识地就落在了赵云燕身上,脑中却是在想着,昨夜里母后给他送了那些图册来,那赵云燕这里呢?可送了? 他好似记得有人说过,女子出嫁的时候,娘家都会准备那些东西作为压箱底的。 她看过了没有? 只是看她的神情这样淡定,又不像是看过的样子。 君墨只觉得心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让他心神难安。 宫人布了菜,两人上桌接过碗筷开始用饭,平日里用饭的时候两人大多有说有笑,今日饭桌上却没有人吱声。 晚膳过后,就听见门外传来宫人的声音:“陛下,娘娘,太后娘娘身边的李嬷嬷来了。” 两人转过头朝着门口看去,就看见李嬷嬷笑容满面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给陛下与皇后娘娘请安……” 君墨免了她的礼,李嬷嬷站起身来,笑呵呵地问着:“陛下与皇后娘娘已经用了膳了吧?” 赵云燕点了点头,李嬷嬷方道:“那就好。” “太后娘娘说,陛下与皇后娘娘虽然已经成过亲了,可是今日圆房,有些程序却还是要走的。叫奴婢带人过来给陛下与皇后娘娘布置布置寝殿,准备交杯酒……” 君墨轻咳了一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李嬷嬷笑呵呵地带着人进去了。 君墨抬起眼看向赵云燕,晃了一下神:“要不,咱们下盘棋?” 赵云燕应了。 一局棋刚结束,李嬷嬷便从寝殿走了出来:“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准备妥当了。” 赵云燕与君墨一同进了寝殿,就瞧见寝殿之中已经布置一新,屋中点了大红蜡烛,床帐与被褥床单都换成了喜庆的大红色,铜镜窗户宫灯上,都贴上了红色的喜字。 李嬷嬷笑着道:“陛下与娘娘,榻上坐。” 两人落座,李嬷嬷便叫人端了酒来,侍候他们喝了交杯酒,又吃了半生熟的饺子。 随后,李嬷嬷才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随后带着人离开了。 寝殿之中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气氛有点尴尬,君墨轻咳了一声:“刚才那饺子是我最喜欢吃的猪肉白菜馅儿。” 这没话找话实在是太过明显,赵云燕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来,见赵云燕笑了起来,君墨愈发觉得有些尴尬了。 赵云燕笑了会儿,倒是神情自若地站起了身来:“臣妾侍候陛下更衣吧?” 君墨满脸通红,呐呐地点了点头,伸开了手。 赵云燕瞧着君墨这副紧张到无法呼吸的样子,愈发觉得可爱得很,心中早已经笑翻了天,只是顾忌着君墨的颜面,只得垂着头,拼命忍住。 赵云燕将君墨的外袍和中衣除了,又让君墨坐了下来,脱掉了鞋袜,也跟着上了榻。 君墨一脸呆呆愣愣地望着赵云燕:“接下来该做什么?” 赵云燕轻轻挑了挑眉,眼中带着慢慢的戏谑:“陛下,你想不想知道,我这衣裳里面穿的是什么?” 第1310章 番外四 帝宠(完) 君墨顿时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赵云燕:“什……什么?” 那模样,实在是有些太过有趣,赵云燕忍不住垂下头轻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似是一下一下都撞在了君墨的心坎上。 君墨脸色涨得通红,似是有些恼羞成怒,咬了咬牙,径直翻身将赵云燕压倒在身下:“你捉弄我?” 说着,就伸手去扯赵云燕身上的那件红色常服:“好啊,我倒是想要看看,皇后里面究竟穿着什么呢。” 只是君墨无论是穿衣还是脱衣都有宫人侍候,对着赵云燕身上那有些繁复的衣裳,实在是有些无从下手,急得抓手挠腮,最后咬了咬牙,直接将那衣裳给扯了开。 赵云燕听见布料的撕拉声传来,眼中笑意愈浓,心中又起了捉弄的心思:“陛下……” “嗯?”君墨正在和她的衣裳作斗争,却也还是抽空应了一声。 “昨日夜里,太后娘娘有没有给陛下送什么东西过去?送过去的东西,陛下可看过了?” “……”君墨心中猛地一惊,顿时一脸诧异地抬起头望向赵云燕:“母后……也给你送了?” “嗯……”赵云燕点了点头,一脸好奇:“那上面的图,陛下都看懂了吗?” “……” 君墨有些抓狂,这样的话,赵云燕是如何用如此云淡风轻还带着几分求知欲的表情问出来的? “我……”君墨张了张嘴:“不是太懂。” “哪儿不懂啊?” “……” 君墨这下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脸色通红,只低着头将赵云燕身上的衣裳脱掉扔了开去。 里面穿了件月白色的里衣,里衣轻薄,隐隐约约透出里面的大红色来。 里衣里面穿着的…… 是肚兜吧。 君墨想着,大红色…… 君墨咬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我看了一夜,因为实在是没有见过女子的身子,不知女子的身子与我的有何不同,因而对那图册上面的内容一知半解的。只是……” “我觉着,也不着急,咱们今天晚上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好好让我探索探索。” 赵云燕戏弄了君墨两句,便一直盯着君墨的动作,觉着他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可爱。 突然听他这么一说,却突然愣住了。 这怎么突然开窍了? 随后又想,他方才过了这么久才回应,莫不是…… “陛下刚才这么长的时间,莫不是都在想应该怎么回答我吧?” 赵云燕瞪大眼看着君墨,见君墨的脸上迅速的飞起一抹红晕,便知晓了答案,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陛下……哈哈哈哈……” “陛下你真是太有趣了,臣妾从未见过像陛下这样可爱的人,臣妾可真是爱死陛下这副样子了,笑死臣妾了,哈哈哈……” 君墨眸光微动:“你方才说什么?” 赵云燕还在笑,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什么什么?” “你刚才说,爱死我了?”君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赵云燕,似是要将她看透一般。 赵云燕眨巴眨巴眼:“什么?有吗?” “有的,我听见了。”君墨有些着急:“你刚才说过。” 赵云燕又想笑了:“嗯,臣妾的确说过。” 君墨眸光一定,眸中突然亮起一蹙火焰来,火光越来越盛,像是星星之火燎了原。 随后,君墨便径直扑倒在了赵云燕的身上,径直将她身上的衣裳飞快地撕去,随后将嘴覆在了赵云燕的唇上,辗转反侧了片刻,才慢慢往下挪了挪。 今夜的红烛,旖旎无比。 两人直至天光渐亮,才沉沉睡去,赵云燕倒是难得的做起了梦。 梦到的,是许多年之前的事情,是一个与楚国全然不同的世界。 赵云燕在那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家中祖辈都和木头打交道,是木雕匠人,算不上富裕,却也十分幸福。 赵云燕也喜欢木雕,从小到大,生活顺风顺水,平平静静地考上一个大学,顺顺利利地毕业,然后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司上班,最开始两年有些累,好在她素来上进,处理事情愈发得心应手。 唯一的缺憾大抵就是,谈过两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单身了两三年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她也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关于梦的秘密,即便是最亲密的人,她也不曾提起过。 自打十八岁之后,她便一直做一个奇怪的梦,且这个梦竟还能够连接起来,像是在上演一部电视剧,只是这个一做就是几年的梦,梦里都有同一个人。 她也不知这个梦究竟有什么意义,直到她在一个平淡的早晨醒来,却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成了一个婴孩。 起初的惶恐不安担惊受怕过去,她也渐渐学会随遇而安,也渐渐长大,开始一点一点学习这个世界的东西,学会融入到这个世界中。 只是穿越到这里之后,她再也没有做过那些梦。 她以为所有的一切就过去了,她也许会在这里长大,继续生活下去,也许会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 直到有一日,她被太后召进宫中,见到了那个十多岁便登基为帝的少年皇帝。 那个少年皇帝虽然脸上尚且带着几分稚气,模样也还未长开来,她却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便是她此前梦了许多年的男人。 于是,她这才明白,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兴许,她便是为了她,才穿越了数千年,来到了这里。 赵云燕睁开眼来,尚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就看见头顶绣着龙凤呈祥的红色床帐帐顶,腰腿之间酸涩无比,所有的意识渐渐回笼,昨夜的点点滴滴也都记了起来。 赵云燕面上闪过一抹薄红,略略转过了眼。 身边的人也已经醒了过来,目光正在看一旁的床帐,看的十分专注。 只是在赵云燕看向他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过了头来,见赵云燕睁着眼,他似乎愣了愣,才突然扬起了一抹笑来:“你醒了啊?” 随后,便又接着道:“我刚才发现了一件事情,心中有些疑惑,你看,这床帐上绣着的龙凤呈祥,为何竟是龙在下凤凰在上呢?你看,那龙的脑袋都被凤凰的尾巴压着的……” 赵云燕愣了愣,全然不曾想到君墨竟然会问她这么一个问题,忍不住垂下头,低声笑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未来的另一半竟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只是如今得以遇上,却又觉得,一切似乎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