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宠婚:男神老公体力好》 第1章 被陷害了! 夜晚,菲新堡大酒店的顶级宴会大厅,衣香丽影,红酒香气缓缓飘散。 数千平米的大厅已经到了不少人。放眼望去,香肩裸露的,后背深v开下去直到臀线的,还有高叉裙,露出一双双洁白的大腿。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精致的妆容,妖艳的红唇含着笑意,眼眸里藏了一丝渴望。 今晚是新城的狂欢夜,因为一个男人的到来,整个新城的商业为之撼动。同时,因为那个男人的即将出现,新城那些单身的妙龄女子,都蠢蠢欲动。 当然,这不包括姚佳忆。她穿了最寻常的黑色单肩长礼服,做了挽髻的发型,只露出修长优美的脖颈。一条简单的珍珠项链做点缀,更衬得她肤如凝脂,白皙光嫩。 她只是作为男友楚奕辰的舞伴出席,算作支持黎、楚两家举办的活动,没什么特殊意义。从一大早开始,楚奕辰就忙得不见人影。姚佳忆到现场也没找到他,只能自己找个角落吃东西。 但此刻—— 姚佳忆靠在一根雕花石柱上喘气,抬手拢了下自己的白色针织披肩,把裸露在外边的肩膀遮挡住。那些衣着艳丽的人映在姚佳忆眼中,都出现了虚幻的重影。她们都在视线中来回晃,整个会厅都开始天地翻转,华丽的吊灯在半空中飘荡,世界像是要被吸入一个漩涡之中。 她头晕目眩,浑身燥热,口渴得要命。最难堪的是,她小腹之中一阵一阵的热流涌动,根本控制不住。 刚刚只是吃了一些大虾和蛋糕,还有半杯酒——是那杯酒有问题?!我只是随手拿了杯鸡尾酒!几十分之一的概率,这是巧合?还是—— 姚佳忆摇摇头,努力将眩晕感驱散一些。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最关键的是,这里有几百号宾客,汇聚了整个新城的名流上层人士,还有媒体记者。如果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那就太糟糕了! 姚佳忆从手袋里掏出一张房卡,冲到vip电梯前刷了卡。电梯应声而开,识别卡内芯片,自动确定楼层。她靠在电梯壁上,整个人都恍惚起来。视线也是模糊的,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发现,电梯停靠时显示的楼层,并不是菲新堡酒店为她保留的s区房间,而是…… vip一号房。 电梯和房间隔了一个玄关,姚佳忆把手袋和房卡都扔到收纳筐里,甩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厚重绵软的地毯上。她一边脱自己的礼裙,跌跌撞撞推开门冲了进去。 太热了,太燥了。水,我需要凉水来降温……有水声? 眼前的画面都在旋转扭曲,四处都是昏暗的,只有一点光亮隔着磨砂玻璃透出来,伴随着水声阵阵。姚佳忆猛地推开那扇玻璃门,直愣愣地摔了进去。 水声戛然而止,柔和的光线照射下来。入目的首先是一双脚掌,踩在湿漉漉的地板上,趾甲修剪得很整齐。往上,是一双强健修长的小腿,带着男人特有的力量,水珠沿着线条流畅的肌肉淌下来。再往上是膝盖,然后是大腿。继续往上—— 姚佳忆在原地愣了半秒钟。浴室内的潮湿闷热袭来,还有男士香波的薄荷清香,她最后一点理智也被视觉刺激给碾碎了。她不想要水,不需要其他东西,她只想要—— 这个男人! 姚佳忆完全凭借本能上的冲动,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那个男人没有躲开,反倒是伸出一只手臂拦住姚佳忆,没让她一头撞到墙壁上。不着一缕的身体贴在一起,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姚佳忆攀着对方强壮有力的胸膛,用那双氤氲着水汽的迷离双眼看过去。 然而,姚佳忆觉得混沌的视线急速变化,天地依然在旋转,那些色彩鲜明的马克砖从眼前闪过。下一秒——姚佳忆被甩进了白玉石浴缸中。 再下一秒,凉水从头顶浇下来,冻得人一个激灵。姚佳忆清醒过来,整个人都懵掉了。她赤裸着身体,跪坐在浴缸中,茫然无措。而那个男人,背对着她,拿起放在旁边的浴巾,裹住自己的下半身。 所能看到的是,宽肩窄腰呈现出完美的倒三角,肌肉微张,力量都蓄积在其中。一双腿又长又直,隐在白色浴巾之下,逆天惊人。浅褐色的头发微卷,发梢挂着水珠,随着走动,轻轻弹下,落在肌肉紧绷坚实的肩膀上。 是荷尔蒙的味道,和凉水交错在一起,让姚佳忆处在一个微妙的临界点上。一边是冰天雪地,一边是炽热炎火。 姚佳忆咬着自己的嘴唇,捧起一把凉水拍到脸上。等她再抬头看过去,那个男人已经出了浴室,反手推上了门。 一个侧脸转瞬即逝,没能看清。 姚佳忆被凉水浇了两个小时,体内的欲望才逐渐消退,她的大脑开始运作。她首先意识到,这不是她的房间!! s级房间以家居舒适为主,浴室也是日常化的,白色基调。不像这里,处处透露出奢华和精贵,每一块砖都是精挑细选。 这种规格的房间,应该是vip贵宾房才对!但是我的s级房卡,怎么会打开贵宾房呢!?以及,这里住的贵宾……是谁?我到底闯到了什么人的房间内? 姚佳忆哆哆嗦嗦地从水里爬出来,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探出脑袋往外看了一眼。书房里似乎有些动静,姚佳忆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去一窥真相的想法,转身往房门的方向溜。 她猫着腰,踮着脚,捡起自己的长礼服,绕着自己的身体围了一圈,在胸前打了个蝴蝶结。长裙变成抹胸小短裙,她捋了把湿漉漉的头发,慢动作地压下青铜门把手。 雕花刻纹的楠木门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打开一条缝,姚佳忆闪身挤了出去。外边骤然闪现的亮光刺过来,她捂着眼睛转头躲避。只安静了半秒钟,吵杂声爆出。 镁光灯频闪,一群记者围着姚佳忆,把麦克风伸到她面前,用尖利的嗓音问道。 “请问姚小姐,您为什么会从这间房中出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作者题外话】:新文新气象,谢谢支持=3= 第2章 发现背叛 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颗炸弹,直接丢到姚佳忆的头脑中。她思绪中一片空白,彻底失去思考的能力。 来了十几位记者,每个人都在说话,声音混杂到一起,却清晰地钻到姚佳忆的耳朵中。 “请问姚小姐,你在房间内经历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衣冠不整地从房间中出来?” “姚二小姐,请回答我!据悉楚家将借今天晚上的宴会,公布你和楚少爷订婚的讯息。这是真的吗?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姚佳忆,你是因为不满意和楚家的婚姻,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 我做了什么样的事情!?还有,他们在说……订婚?楚叔叔让我不要乱走动,说今晚有事情宣布,就是指订婚吗?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楚奕辰他知道吗? “姚小姐!请回答!你认为这会影响到你和楚少爷的订婚安排吗?” 有一支麦克风已经伸到姚佳忆脸上来了,戳得人生疼,也带着彻骨寒意。姚佳忆骤然醒过来,理智慢慢回归。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直了身体。 她身上的气势在渐渐变化,抛下最初的惊慌失措,也没有了茫然不解。她眼中的光芒凝聚,亮得惊人。她呼出一口气,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底气,带着大家风范。 “我倒是要问问,你们直接闯到菲新堡的vip房间,是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了?” 所有的记者一愣,声音和闪光灯一起,戛然而止。 姚佳忆往前迈了一步,逼着那些记者往后退。她继续说:“菲新堡的规矩,你们不会是不知道吧?需要我重复给你们听吗?” 记者面面相觑。已经有人开始动摇,脚步踌躇,想要转身逃走。 姚佳忆冷笑一声,因为眉眼之间还带着水珠,更显冷冽清高:“住在这里边的是什么人,还需要现在去打听?冲撞了新城的贵宾,后果,你们谁来负责?你,还是你?或者是你?” 每一个被她点到的人,都瑟缩一下,往后退去。余下的人纷纷侧头躲避,不和她对视。 其实谁都不知道里边那个客人的身份。但是菲新堡酒店的vip房间,是整个新城最高规格的住宿,是政府指定的接待场所。一号房更是vip之中最豪华的总统套房。 能住在这间房中的人,非官即富,往往是楚、黎两家都要费尽心思去结交的对象。 姚佳忆再次往前迈开步子,挑起一侧的秀眉:“嗯?怎么不说话了?” 那群记者集体咽了口唾沫,为首的那位看看两侧的人,支吾起来:“姚二小姐——” 姚佳忆抬起手掌:“省点口舌,留着跟该解释的人解释去吧。” 说完,姚佳忆淡然转身,去收纳筐里拎起自己的手袋和高跟鞋,继而从记者面前坦然走过,朝着安全通道而去。白嫩如玉的脚掌踩在地毯上,落了一串水渍,留下深红色的小巧脚印。 记者目送她离开。在vip一号房内的监视器前,一个男人的目光也落在她骄傲的脸颊上。 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在拐角之后,姚佳忆的淡定彻底崩碎。她回头看没有人跟上来,慌慌张张地沿着步梯往下走。 她是靠气场震住了那些人,让他们暂时忘记了初衷。一旦他们回过神,以记者的本性,还是会继续纠缠的。而且,更严峻的问题是——他们到这里来,并不是巧合。 菲新堡酒店是楚奕辰和黎家公子主导,由黎、楚两家合建,内部设计还是姚佳忆提的建议。这里的电梯都有芯片识别系统,需要持卡,才能到房间所在的楼层。这些记者能到vip一号房所在的最高层,也就意味着,他们手中有通行卡—— 从哪里来的卡?谁给他们的?再回头想想,自己在误食了药的状态下,刷了自己的通行卡,却出现在了别的房间中。这中间没有关联吗? 姚佳忆一边下行,低着头去手袋里翻找,半天未果,才想起来房卡是扔在楼上的收纳筐里了。她没办法确实是芯片出了问题,还是自己的卡被换掉了。但是现在这种状况,她总不能再回到记者中间…… 而此时,楼上出现一些细微的交谈声。很快,这些声音越来越大,并且伴随着脚步声,向安全通道这边靠近! 姚佳忆咬咬牙,继续往下走。菲新堡最上边三层是vip房间,往下是s级房间,多半是给亲友预留下来的日常房。姚佳忆在这里有一间,是s-2-05,就在安全通道旁边。 而这个时候,那间房居然是开着门的! 姚佳忆直接钻进房间中,把门关上。她为躲过了记者赶到庆幸,然而下一秒,男女的喘气声从房间伸出传来,还有轻快婉转的话语交谈声,这让她彻底僵在原地。 女生娇滴滴地开口:“干嘛那么猴急嘛!?” 那个无比熟悉的男声,随着响起:“赶快!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宝贝,你知道我今天忙到要飞起来了。” “忙?我看你是着急去订婚吧?你不要跟我姐姐订婚好不好?奕辰哥哥,我明明比她更喜欢你啊!” 姚佳忆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步步走过去,要亲眼确定。 可是,耳朵没有骗她,眼睛也看得清清楚楚。床上交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在自己进去时正热烈亲吻的人,正是自己的男友楚奕辰,和妹妹姚芷彤。 门撞到墙壁上,反弹出剧烈的声响。 床上的两个人齐齐愣住,一起回头。楚奕辰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立刻把姚芷彤推了出去,跟着爬起来叫道:“佳佳……佳佳!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姚佳忆冷笑:“不是我想的那样?那难道说,你是在教我刚刚成年的妹妹生理知识?” “不是……佳佳,你听我说。我,我……我错了!佳佳,你别走!” 床上的姚芷彤终于反应过来,抓起枕头挡住自己的身体,尖叫道:“奕辰哥哥!你让她走啊!她自己在楼上做那些苟且的事情,还有什么脸站在这里说我们!?” 姚佳忆被击中:“楼上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原来是你们……我还说不可能这么巧。真是玩儿得一手好算计!” 说着她掏出手机,点开了摄像头。 楚奕辰光着身体扑过来,直接抢到了姚佳忆的手机摔到墙壁上。手机四分五裂,再也不能使用了。楚奕辰站在姚佳忆面前:“你冷静点,这件事被人知道了有什么好处?彤彤才十八岁,她还有学业,还有未来——” 姚佳忆难以置信地反问:“你替她说话?她有未来,我就没有了吗?” 楚奕辰抬手抚摸姚佳忆的脸:“你别这样,佳佳,你一贯顾全大局,你一直很懂事的。彤彤是你的妹妹,你要为她考虑,也要为我考虑。” 姚佳忆气得胸膛都在起伏,缓缓点头。 好一个大局,好一个懂事! 姚佳忆转身,拉开门跑了出去。 第3章 又见面了 从记者口中听到订婚的消息,晚了点,但姚佳忆内心还是感动的。她五年前在法国见到楚奕辰,立刻被他身上的少年气质给迷倒了。那个笑容爽朗明亮的大男孩一下子就走进了她的心里,落叶生根,枝繁叶茂,再也驱散不开。 她不顾妈妈的反对,毅然回国,所想的未来,是帮楚奕辰把事业撑起来。然后两个人有一个小家,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五分钟之前,她都是这样想的。 现实给了她一个大巴掌,打得她措手不及。 姚佳忆拎着高跟鞋,顺着安全通道往下走。没有房卡,不能乘坐电梯。没有手机,没办法联络酒店的工作人员。赤脚踩在地面上,脚掌咯得生疼。姚佳忆记住了这一晚的每一步。 五十六层,每一级台阶都是她心头的鲜血。 一直走到一楼,她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却站在酒店侧门前茫然无措。自己现在应该去哪里?她回国之后也没有回姚家,而是作为楚氏的员工,住在公司提供的员工宿舍中。 难道还要回到楚氏? 怎么可能!难道要回去自取其辱吗? 姚佳忆还没想到一个答案,姚薇从对面小跑过来,还没到跟前就急喘着叫道:“佳佳!终于找到你了!helpme!” 姚薇是只大姚佳忆三天的姐姐,但因为她瘦瘦小小的,她们两个人并不以姐妹相称,经常是直接叫名字。她是舞女所生,在姚家的地位不比姚佳忆这个前妻的女儿好多少。 姚佳忆不在乎父母那辈人的恩恩怨怨,和姚薇更多一些相依相伴的感情。她从法国回来之后,心疼她身体不好,还不受重视,一直对她很好。 姚佳忆把自己的心事压下去,迎着走了两步,抬手替姚薇揉胸口:“跑那么急干什么?找我有事?” 姚薇抿了抿嘴唇,闪躲了一下,之后才慌张地抓着姚佳忆的胳膊晃了晃:“佳佳,你一定要帮帮我!是……是这样的,我是想帮禹行,我是好意,就,就请andre先生的翻译去吃饭。可是,可是现在……” andre?那个刚刚从法国回来的总裁大人?! 今晚的宴会是因为他的出现才存在的,所有的商贵和名媛都的冲着他而来。黎、楚两家提前半年就开始筹备,倾尽全力举办这场酒会,也是为了他!他那边要是出了状况,黎、楚两家的损失,可不是姚家能顶得起来的! 姚佳忆心底打了个突:“然后呢!?” 姚薇惊得抖了一下,眼睛中的水汽更浓重,就快凝结成泪滴落下来了:“可是翻译先生吃坏了肚子……” 换句话说,andre先生今晚没有翻译了?!据说他的国语很不怎么样,仅限于“你好”、“谢谢”这些最日常的词语,偶尔还只能听,说不出口。 姚薇急切地看着姚佳忆:“佳佳,你不是从小就在法国生活吗?你来救个场,没问题的吧?” 姚佳忆沉吟片刻:“andre先生的翻译,一定是深通中、法两国文化、历史等等全方位的。我前十七年在法国,不了解中国。回来五年,又没再接触过法国相关文化。突然之间……是一般人的话还能顶一下,但那可是andre先生啊!” 姚薇仰着头盯着姚佳忆看:“那我是不是要完了……禹行已经生气了,他送翻译先生去医院挂水,临走的时候狠狠骂了我……还有,爸爸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更讨厌我的!佳佳,我要完了!我不像你,有楚家做后盾!” 姚佳忆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姚薇敏锐地察觉到,疑惑地问道:“你怎么?和楚奕辰吵架了?” 姚佳忆呼出一口气:“有点复杂,等静下来我讲给你听。翻译的事情——” 姚薇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来不及了!宴会就要开始了!你快去换衣服!” 时间只来得及换上备用的礼裙。姚佳忆被姚薇一路拖着,单手拎着裙摆,跑回宴会大厅的时候,那座有着百年历史的钟,正好发出悠扬低沉的声音。鸣八声,宴会正式开始。 两扇沉重的红木镶青铜的大门被推开,所有人都望过去,会场内瞬间安静下来。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每个人都保持着张望的姿态,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震撼人心的场面。 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走在一行人前方,是首领,也是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中心。像英勇无畏的骑士,也像孤傲桀骜的君王。 他的侧脸轮廓线条分明,鼻梁高挺,眼窝却深邃,带着法国人特有的忧郁和高雅。他的五官好像是被大师精心雕刻出来的,立体精致,堪称这世间最完美的存在。 他的黑色燕尾服十分熨帖,更衬得他宽肩窄腰,一双修长的腿踩在红色的地毯上,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他就这样,带着圣光,却淡然自若,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姚佳忆暗自感慨了一番,问道:“为首的那位,就是andre先生?” 姚薇也看愣了,被这一问惊醒,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情。她低声念叨“拜托了”,拖着姚佳忆的手腕,一路跑到andre面前。 在这种高档的酒会上dy不会表现出这样的粗鲁。每个人都保持着自己名媛的身份,连微笑都很克制,举手投足之间全是矜持。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两个在奔跑的人,很是瞩目。其中一位穿着黑色的长裙,裙摆扫过地毯,像一只黑天鹅。 素颜,乌黑的直发散落下来,随着动作被惊起。纯洁的天鹅凌乱了羽毛,在优雅之外多了丝放纵的味道。 他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刚刚进来的那一群人。姚佳忆在那群人前刹住脚步的时候,刚好撞上andre转过来的目光。 眉心蹙起,一双幽深的眼睛带着凉意,又有点凌厉。 具有攻击性的目光。 姚薇被那冷漠的一瞥给刻了一刀,禁不住瑟缩一下。姚佳忆错步挡在姚薇身前,微微仰起头,直接和andre对视。她的目光往上瞥了一下,整个人都呆住了—— 浅棕色的头发,微卷………… vip一号房里,住的就是andre先生? 第4章 解围? 姚佳忆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只是发色、发质相似。直到她撞进andre深邃的眼眸之中,看到对方玩味探究的神情,姚佳忆认命了—— 他认出自己了! 自己确确实实,在被下了迷药昏昏沉沉的状态下,以衣衫不整的姿态,冲进了andre先生的浴室。并且当时andre正在洗澡,身上一根线都没有。 自己还想扑了他…… 此刻我该说些什么?“非常抱歉,是我妹妹陷害我的时候没有选好对象”,还是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我会守护你的青白的”。不管是哪一句都不对吧? 明明我也被他看光了身体啊! 想到这里,姚佳忆的脸烫了起来。 姚薇在后背拍她,算作提醒。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从刚刚的惊艳之中苏醒过来,好奇地看着人姚佳忆。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第!一!次! 姚佳忆往前跨了一步,露出职业微笑,用最纯正的法语发音叫了andre的名字,说道:“听说andre先生的翻译出了状况,我想我是不是可以临时救个场?” andre的视线落在姚佳忆双目之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声音低沉优雅,富有磁性,在觥筹交错的华丽灯光下缓缓流淌,像是暗夜中高贵的皇族。 “这个状况,是由于你们的失误造成的。” 不管内心波涛汹涌到什么程度,姚佳忆维持表面上的平静,深呼吸,微微扬起下巴:“这样说可能不太合适,但事实上,请助理先生吃饭的小姐并不代表黎、楚两家,不能代表今晚的主办方。她只是表达个人热情。” andre平静淡然的表情终于裂开一丝缝隙,他嘴角勾起一点点笑意,带了调笑玩闹:“我以为,你们会首先承认错误,无条件的。先前那位楚姓先生的话,他一定会这样做的。” 楚奕辰……像是他的做事风格。行事过于怯懦,很少能有保持底气的时刻。这五年以来,也是姚佳忆在他身边帮衬着,他才能和黎家公子黎禹行一起展露头角,并称新城双杰。 结果……姚佳忆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兀自摇头。 andre轻轻挑眉,目光中有好奇,一直盯着姚佳忆看。 姚佳忆只允许自己略微沉沦半秒钟,之后立刻恢复清醒,把身后的姚薇拉出来,对andre说道:“是我们做错的事情,我们是会承担的。这是我的姐姐,她出于好心,结果却不尽人意。希望andre先生能给她一个当面道歉的机会,并且原谅她。” 说着,姚佳忆凑到一脸茫然的姚薇耳边,低声催促:“道歉啊!” 姚薇脸都红了,低着头看脚尖,手指绞在一起,结结巴巴地开口:“i’msosorryaboutyourtrantor。i……i’msorry!”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姚薇偷偷瞥一眼andre,用中文小声问姚佳忆:“他是不是听不懂英文啊?” 怎么可能…… 姚佳忆保持微笑不变:“请问andre先生,您接收这个致歉吗?” andre不置可否,眼眸中的沉吟审视还是很浓郁,反问道:“对于之前的失误,在房间内的那些,你打算怎么处理?” 姚佳忆的心咯噔一声,瞬间掉到冰窟里去了。躲不过去了!他还是要提这件事!现场还有那么多人!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拜托!不要!” 姚佳忆急切地打断他的话,以一种失礼的方式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轻轻晃了下。她抬头看着andre,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乞求,小巧精致的脸都被阴云笼罩起来。 姚佳忆低声道:“不要提!等……私底下,我们再讨论那件事好吗?拜托了,别在这里讲起来!那根本不是我的本意!” andre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他抬手在姚佳忆的鼻尖上点了一下:“我猜了很久,你会不会用对付记者的那一套来应对我。显然并没有。而且,我喜欢你这个态度,因为你没有把我当成那群傻瓜。” 结果是姚佳忆变成傻瓜,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一同回不过神的,还有除他们两个人之外的,其他所有人。在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出一阵阵悉碎谈论。这种状况在楚奕辰急匆匆步入会厅之后,变得更加喧嚣。 楚家少爷即将订婚的女友,突然握上了andre先生的手。andre先生没有表现出任何厌烦或者排斥的情绪,反倒给了她一个宠溺的接触。 现在楚奕辰出现了,不知道这出戏要唱到什么地方去呢! 楚奕辰的脸色很不好看,直接把姚佳忆拽了回来,低头呵斥:“你在做什么!?” 姚佳忆根本不想面对他,挣扎未果,只能抬头瞪视过去:“你放开我!!” 两个人对峙的时候,楚奕辰的手臂被一股力量给压下去。迫不得已,他只能松开姚佳忆的手腕,转头看过去:“andre先生?您这是……” andre揽着姚佳忆的后肩,手掌虚扶,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大,把姚佳忆带到自己身边。他用简单的英文说道:“请对我的翻译客气一点。” 楚奕辰难以置信地去看姚佳忆。姚佳忆却转头盯着andre如刀刻般的侧脸。 andre又切换成流畅的法语,说道:“翻译小姐,既然楚先生到了,请帮我转达几句话。” 姚佳忆调整好呼吸,让自己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她整个人的气场就立刻不一样了,浑身透露出干练果断的气息,飒飒英姿。 andre:“第一,记者出现在我的私人领域,这让我怀疑我此行的隐私是否已经被泄露。同时,我很担心我在此间酒店住宿时的安危。毕竟——” andre把目光挪回到姚佳忆的脸上:“有人可以轻而易举闯入我的房间。” 姚佳忆脸皮一热,把前半句翻译给楚奕辰听,自动省略了最后一句话。 楚奕辰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 andre继续说:“第二,在意外出现之后,没有任何公关来做后续处理。对此,我十分怀疑楚先生以及新城各位的,诚意。” 这下,连旁观看好戏的人,脸色都不好了。 andre环视四周,声音依旧凌冽磁性:“最后,我授命这位小姐做我新城之旅的翻译,她是我雇佣的员工。请楚先生代我问问,各位媒体记者是想从谁的身上挖到新闻?” 第5章 新上任的翻译小姐 现场一片哗然,举着酒杯的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 “什么媒体?什么新闻?什么意外?” “那些记者呢?这会儿怎么都没见到?去哪里了?” “andre先生是有什么误会了吧!?新城人的诚意,天地可鉴!我已经定好了明天的酒会,请andre先生一定要赏光啊!” “奕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 楚奕辰整张脸窘迫到红胀,看看这个人,看看那个,张了几次嘴,都没能给出个答案。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中年啤酒肚男人,等了半天,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干脆转头问姚佳忆。 “姚二小姐,你快问问andre先生,是不是什么地方有误会呀?” 要说误会,那就是我阴差阳错闯进了andre的浴室内。除此之外,还有哪一件能称之为“误会”的? 姚佳忆没有替他翻译,反倒是目光流转,定定落在楚奕辰身上:“是不是误会,还得问楚奕辰了。” 这么多人看着,很多话都不能讲。楚奕辰目光躲闪,叫一声“佳佳”,就说不出其他话了。 姚佳忆不和他对话,也不再看他,只当自己没听到。 中年啤酒肚急出一脑门汗:“哎呦你们这帮小年轻,这是吵架了闹脾气呢?那也得分个场合是不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姚二小姐,你身边这位先生,对新城来说有多重要,你不会不知道吧?” 当然知道。这场晚会的前期准备,该属于楚奕辰的那一份,都是姚佳忆帮他处理的。andre透露在外的资料信息不多,在策划安排晚会的时候,能够接触的就更少了。但从为数不多的信息之中,姚佳忆也能感受到,新城政府和这些商人的急切心情并不是没有根源的: andre一直在法国巴黎生活,家族内的mta集团在他的领导下,达到了一个鼎盛时期。法国已经没有多余的市场份额了,他需要拓展业务,就把目光放在了海外。 他是中法混血,他的母亲是法籍华裔,祖母则是地地道道的中国新城人。所以他海外投资的第一站,就锁定了祖母的家乡,中国新城。他这次到新城,是以mta集团总裁的身份,带来了五十个亿的融资。 新城的商贾都看中了他手中的资金,就算没有黎家、楚家的实力,能从中分一杯羹,那也能尝到足够的甜头了!而政府就更在意这笔资金了。甚至有传言,新城未来五年的城建规划,已经是在这笔资金到位的基础上来做预算的。 andre手里握着这么一大笔钱,他的重要程度可想可知。人人都追在他身后,小心谨慎,要把最真诚的一面展示出来。也只有姚芷彤那个做事不过脑子的花包,敢把记者往他门前引。 姚佳忆抬头看andre一眼,得到他一个肯定的默许,对那个中年啤酒肚说道:“这一点,我想在场的各位比我都要清楚。所以,你们打算让andre先生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拿到一个答案?”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姚佳忆的气势十足,却在偷偷打量andre。 他的表情一直是收敛又克制的,看得出来,他不打算轻易放过那些问题,一定要等一个回答。姚佳忆不知道是他性格如此,一向严谨,还是……他只在这一次,要替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这种想法真是异想天开。姚佳忆摇摇头,自嘲地想:怎么可能呢?且不说自己也是有过错把柄握在他手中的,他也没必要对一个陌生人表达出这样的善意吧? 高高在上的mta集团总裁,对自己这个小翻译示好……还是临时的……这种可能性,根本就是负数吧?也只有自己反过来讨好他,求他不要追求浴室事件才对。 姚佳忆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去胡思乱想。 对面的楚奕辰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说道:“佳佳,你先帮我道歉,真诚点。现在这里只有你能和andre沟通,你告诉他,这是菲新堡酒店的失误,我会查出问题症结所在——” 姚佳忆“噗嗤”一声笑出来,反问道:“查?那你需要我来检举吗?” “佳佳!别闹!” “是我在闹吗?这件事还需要查吗?” 当然是不用查的。问题出在哪里,楚奕辰比姚佳忆更清楚。统一管理的vip房间通行卡怎么会外泄?制度规定需要由最高权限才能申领的vip房卡,一次流出两张,这可不是单个员工工作上的失误。 楚奕辰被堵得更加面红耳赤,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姚佳忆没理会他,转头对andre翻译了道歉的部分。 andre玩味地反问:“你刚刚对他说了什么?” 姚佳忆一脸漫不经心,随口道:“我让他赶快去吞热塑料自尽。说不定这样你会原谅他。” andre笑起来,比之先前的探究、好奇和玩闹,这次才显出愉悦:“你太粗鲁了。” 姚佳忆耸肩:“这句需要我翻译吗?” andre:“你认为呢?” “当然不。” “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翻译会做的事情。” 姚佳忆眉眼弯弯,带着笑意:“如果andre先生不介意,我想做一个不怎么合格的选择性翻译。” “如果你能保证,对我的忠诚。” “我只能保证对工作的忠诚。” 任谁都没想到,最先达到“和andre先生有说有笑”这种状态的人,居然是姚家的二小姐……并且是以翻译的身份!这太让人痛苦了,因为在旁边看着他们相谈甚欢,却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 楚奕辰迟疑了一下,问道:“佳佳,你不只是翻译我的话了吧?” 姚佳忆眸光闪亮,映着华丽炫彩的灯光,熠熠生辉。她保持微笑,是平常工作时的严谨态度:“andre先生说,给出时间让你们去解决内部制度的缺陷。但是在解决好之前,这场晚会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还有——” 姚佳忆回头看andre,高大英俊的男人双唇轻启,说出一个词语。姚佳忆补充道:“还有,再见。” 众人彻底懵逼。楚奕辰的脸都青了,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而这个时候,andre已经转身,迈开修长的双腿,朝着来路返回。他走了两步,发现身边空下来了,回头,目光只落在姚佳忆一人身上:“翻译小姐,工作失误是要扣薪酬的。” 姚佳忆愣了一下,忙跟上去。 楚奕辰想拉住她,被甩开之后,只好垂手而立:“你去哪里?” 姚佳忆整理自己耳边的头发,动作娴静,透出淡然高雅:“作为andre先生的翻译,你说呢?” 然后转身,昂首阔步,像是要和过去彻底告别。 直到出了会厅的大门,姚佳忆胸口那一口气散开,整个人的精气都被抽走,肩膀跟着塌了下来。她不愿在楚奕辰面前表现出一丁点的失魂落魄,但她也得承认,彻骨的痛都是真的。 姚佳忆浑浑噩噩,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进了andre的车子,就坐在他身边。对面还有一个金发男人,递过来一本文件。 andre低沉轻缓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中流淌:“这是合同,签字。” 第6章 翻译合同 姚佳忆略显迟疑地接过那本合同,目光却长久地留在andre脸上。比起新城的传闻,姚佳忆更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这个男人完全没有所说的可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恶魔形象,那完全不是他。 相反,他身上保留着新城人没有的绅士品格。那是种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从一点一滴汇聚起来,形成了他的行为举止,他的缱绻目光,他低沉迷惑的声线。 这使他这个人丰富起来,并不局限于某些字眼之间。形容词堆砌在一起,却不足以形容他。他有自己独特的灵魂,与众不同。 姚佳忆想用最好的汉语去赞美他,因为他在自己最尴尬、最难堪的时刻,抛出一块遮羞布。自己得以保存颜面,全是因为他的大度和宽容。 感激是最难平复的情绪。 andre看了眼腕表,用法语讲道:“我能留给你的时间不多,翻译小姐。” 姚佳忆定了定心神,坦然地表达自己的心情:“我是想对您说一声感谢。感谢您没有当众戳穿我。” andre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态度闲适悠然:“你该感谢自己的克制力,没有做出让我厌恶的事情。被人闯进房间内,是有点不爽快。但你也说,那并非是你的本意。” 姚佳忆目光有些迷离,喃喃重复道:“对……那不是我所希望的……” 谁会希望被自己最爱的人背叛呢? 失神只是片刻,她很快集中自己的注意力,诚恳地表示:“话虽如此说,但还是非常非常感谢,我会铭记这个恩情。新城会有大把的人等着和您结交,我微不足道,可能也没什么用处。但是一些……私底下,您不方便交给别人的事情,我会尽我所能去实现的!” 话音未落,姚佳忆又着急切地补上一句:“当然,如果您能信得过我。” andre伸出手指在合同上敲了敲。他的指节修长,手掌宽大,带着力量和包容。长期保养的皮肤闪现玉石般的光泽,一动一静都像是艺术作品。 “签了合同,就是对我的帮助。” 姚佳忆这才低头去看合同。封皮上用法语写着“短期聘用合同”。内容是关于andre在新城期间,聘用姚佳忆担任他的贴身翻译,承担他与人交流的所有翻译工作。 合同里明确写了的姚佳忆应该履行的义务,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给了姚佳忆权利和便利。单单是薪酬那一项,就足够令人咋舌。 姚佳忆满目惊讶,一时间连敬称都顾不上了:“你真打算用我当翻译?” andre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难道你不是认真的?” 这可就难解释了啊…… 姚佳忆舔了下嘴唇,尴尬地开口:“说来话长……andre先生应该看出来了,我和奕……楚奕辰之间发生了一点私人矛盾,我本意是不想在他面前露出破绽,让他察觉我的情绪。所以……” “所以你再次利用了我?” 姚佳忆急忙解释道:“怎么能说是利用呢!?况且……嗯?什么?再次?我还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 “比如利用我的身份,震慑住那群记者。” 他居然看到了!? 姚佳忆的脸开始一点点变热,到最后一瞬间,彻底红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煮沸水的茶壶,头顶上都冒出来蒸汽了! andre轻瞟一眼,评价道:“你倒是不怕在我面前暴露情绪。” 姚佳忆摆摆手,半天才从窘迫羞赧中缓过神,低声说道:“那个时候……比较紧急。我只能那样说。我——” “别再岔开话题了。合同,签,还是不签?” 姚佳忆鼓起腮帮子,像只小仓鼠一样,缓缓呼出一口气。她问道:“你真得需要我来做你的翻译?你的那位翻译官先生,可能明天就能出院。” andre盯着她看,眼眸深邃,幽深不见底。他的态度坚决,丝毫没有反驳回转的余地,迫使人随着往前走。上位者的习惯,往往能从一个神态之中表现出来。姚佳忆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迫力,她根本抵抗不了。 姚佳忆慢慢拔下笔帽:“好吧。但你知道的,我现在状态不好。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去处理一下我的……呃,家事。” andre不甚在意:“那是你的事情。” 意思是……合同不仅仅要签,还要以一个精神饱满热情积极的态度去签……工作就是工作,要和私生活区分开。就像之前在会厅内,他所说的,失误是要扣薪酬的。 资本家的本质都是一样的。不过好在,这个资本家给的薪酬确实可观。即使不说“回报”,这也是一份很优渥的工作。在现在自己不能回到楚氏工作的情况下,倒也算是一根救命稻草了。 姚佳忆在合同最后一页写上自己的名字。笔尖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她又重新落笔,一边说道:“yea。这样称呼可能会比‘翻译小姐’好一点。也比中文名字好念。” “佳佳?” andre突然开口,口音蹩脚奇怪,发声缓慢,两个字中间甚至还停留了半秒钟。但他确确实实叫出了这个音节。 在他面前,所有人都叫自己“姚小姐”或者“姚二小姐”。唯有楚奕辰几次脱口而出,叫了“佳佳”。 从那里学来的?他居然会居尊降贵,去学自己的名字? 姚佳忆用手背试了下自己脸颊的温度,苦笑道:“别这样,这让我很难堪。你总是会让我感到窘迫,andre先生。” “凌梓良。” 吐字清晰,音调准确。舌尖含了古韵清雅。 话音响起,又落下。好久之后,姚佳忆才反应过来,那三个字是出自andre之口。她骤然回头:“什么什么?” andre:“我的中文名字。我在新城,会以这个名字自称。希望你在翻译的时候,也能这样称呼我” 姚佳忆好奇地问道:“是你祖母给你取的名字吗?” 凌梓良眉毛微挑,没说话,却表达出了他的含义:你怎么知道? 姚佳忆居然看明白了,笑了笑:“猜的。” “佳佳小姐,还真是冰雪聪明。” 凌梓良脸上又出现那种玩味审视的表情,目光中有探究。说出口的话带了些轻佻虚浮,却并不让人反感。 姚佳忆只当这是个玩笑,回之一个挑眉,评价道:“凌先生的中文发音,进步神速。不如,我教你中文吧。” 第7章 美男计 车厢内一阵沉默。 问得太唐突了?不能提这样的话题? 好像是哦……给mta集团总裁当老师什么的……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 姚佳忆干咳一声,转移话题:“呃,那个,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凌梓良对面的金发男人说道:“andre先生不能再住在菲新堡酒店了。我们在新城购置了一套房产,现在去实地考察。” 一言不合就买房!手笔太大了! 等姚佳忆看到眼前的三层洋房和花团锦簇的园林时,嘴巴惊成一个“0”,连感慨都发不出来了。她指指对面的别墅,问凌梓良:“你刚刚买的‘房产’?” 凌梓良理了下微长的头发:“不能算买。” 随行的金发助理ben先生替他回答道:“andre先生一年前就有新城之旅的计划,那个时候买下了这块地皮,请设计大师莫汉斯操刀主持,建造了这座别墅。” 难怪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连楚奕辰都不知道新城还有这么一座气势宏伟的别墅。地理位置也好。新城是山城,原本气候偏干燥。但新城唯一的护城河从别墅后方穿过,在地势低的地方聚起一个小水塘。 依山傍水,环境清幽。 姚佳忆咂咂嘴:“你这要让黎家的人气死了。以前他们住的房子是新城最好的。你一来,他们就得排老二。” 凌梓良勾了勾嘴角,旁边的ben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姚佳忆再次尴尬,一头雾水:“我又说错了?” ben摇头:“没错没错。黎家生不生气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敢说。” 这一点姚佳忆表示赞同,毕竟他们还盯着凌梓良手中的资金呢!先前迎凌梓良入住菲新堡酒店的时候,还是黎家董事长和楚叔叔亲自出面安排的接风宴。小辈都往后排,根本没有露面的机会。 不过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心思,一转身,凌梓良回自己的别墅了。不知道黎、楚两家知道后会不会炸锅…… 当时在现场的只有楚奕辰。场面没撑起来,他没能留住凌梓良。黎家会不会为难他?还有楚叔叔会不会责罚他?其他的新城人,会不会逼迫他? 新城对于他的评价,姚佳忆一直很清楚。作为新城的两大龙头,黎家公子黎禹行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楚奕辰就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了。 所有人都说楚奕辰人帅心肠好,连过马路的老奶奶都夸他,有善心,会有善报的。但是要继承楚家的事业,那可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没人看好他的能力。现在,他也用实际行为证明了,大家的看法是对的。他的日子,会不会变得更难过? 姚佳忆发现自己这些想法的时候,狠狠在手臂上掐了自己一把,一点都没留余地。她痛恨自己那一瞬间的软弱。她把这种念头归于习惯,是五年间养成的惯性思维。这样想会会好过一点。 她呼出一口气,发现凌梓良正盯着她看,目光深沉,若有所思的样子。姚佳忆摸了摸自己的脸,试探着问:“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凌梓良点点头,伸手过来,拇指并食指在姚佳忆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 姚佳忆反手在自己脸上拨了两下,随口一句:“什么东西呀?” 凌梓良把拳头举到她面前,缓缓摊开手掌:“你的心事。” 掌心空无一物。 姚佳忆怔忪在原地,连呼吸都在不经意的时候乱了起来。 这该死的绅士品格……无差别对待,简直磨人! 姚佳忆后退一步,拉开和凌梓良的距离,礼貌又生疏地问道:“接下来要见的人,需要我做翻译吗?” 她就是有快速调配自己情绪的能力。旁人也不知道她内心是否真得如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总是镇定自若,失神也只是片刻钟,眨眼间就能恢复过来。但看起来,她是很理智很克制型的人格。 姚薇曾经说她冷酷,楚奕辰也说过,她太过于不近人情了。 但姚佳忆感谢母亲和祖母的教导,培养了她坚毅隐忍性格。所以她才能在很多突发状况面前,保持自己的孤高清傲,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包括她的新老板。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姚佳忆有一个坚硬的外壳把自己罩起来,没有缝隙,他就不能把针伸进来。 姚佳忆露出一个标准的商务化微笑:“如果这里不需要我的话,我想有一点个人时间,去处理一下我自己的事情。” 凌梓良看看腕表:“上任第三个小时,你就要请假?” “为了之后无数个三小时,能更好地给boss你服务。中国有句话叫,”姚佳忆切换成中文,“磨刀不误砍柴工。” 凌梓良笑起来:“油嘴滑舌dy真是不多见。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需要司机送你吗?” 姚佳忆婉拒了他的提议,不过向他借了车子。她条顺盘靓,原本并不矮,但是坐在越野的驾驶位上,倒也显出娇小玲珑出来。她发动车子,轰了一脚油门,听发动机的咆哮。 “好车子。” 凌梓良回道:“好司机。” 姚佳忆换挡,切换离合器,越野车在山路上飚了出去。 ben看着迅速消失的影子,有点担忧:“andre,选她合适吗?” 凌梓良双手插兜,转身朝别墅的大门走去:“再没有更合适的了。” ben追了两步,跟在他斜后方,揶揄道:“但是堂堂mta集团总裁,用美男计,这说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你的心事’。我的老天,我后背一层冷汗。” 凌梓良斜眼瞟他:“你这种粗鄙的人,是不会懂绅士品格的——联络悉尼,把lisa送过来。” 远离山庄别墅,在新城中心,霓虹灯闪亮的地方。 姚佳忆敲开家里的门,姚薇扶着门把手给她使眼色,低声说道:“先躲躲,别回来——啊?爸爸,是推销杂志的,没关系,我对他讲——我们不需要杂志,谢谢,您请回吧!” 姚佳忆推着门,略微用力,就把姚薇推到一边了。她走进玄关,把车钥匙放在五斗柜上,脱了高跟鞋。 客厅中的人抻头看过来。 姚芷彤最先炸,光着脚踩在沙发上蹦了起来:“姚佳忆!?你……你你你……”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跟着站起来,走到姚佳忆面前,单手叉腰,另一只手差点戳到姚佳忆的鼻子上:“你还敢回来?给我跪下!不检点的坏女人!” 第8章 反咬一口 姚佳忆没能再往前走,反倒要稍稍退后一些,才不会被对方过长的指甲戳到。越过老太太的头顶,她看到姚芷彤还站在沙发上,双手叉腰,仰着下巴一脸得意。 单说动作的话,她跟眼前这位老太太可真像是祖孙俩,保证亲生。姚家三个女孩,老太太也确实最喜欢姚芷彤,从小就把她带在身边照顾。姚芷彤的举止神情,有七分都是从老太太那里学来的。 而姚佳忆,就是她特别不喜欢的。 其实除了姚芷彤,老太太对于姚家另外两个女孩完全没什么好感。一个是抛弃她儿子远走异国的前妻之女,一个是舞女的私生女,无论哪一个都不能让她感到心情愉悦。只是和怯懦的姚薇比起来,姚佳忆这个丫头更狂更难对付,也就更讨厌了。 姚佳忆刚从法国回来的时候,有试着去做妈妈一直没做的事情:恢复和姚家的联络。但很失败。她自己是要强的性格,有主见,有自己的想法。偏偏老太太是不允许有人忤逆自己的性子。再加上姚家老太太对姚佳忆的母亲一直有偏见,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 亲情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姚佳忆勉强不来,也就减少了和姚家的来往。 今天,是逼不得已了,姚佳忆才会在深夜来敲门,闯入对方一家人的团聚休闲之中。然而,开场依然是让人难以适应的尖锐。 姚佳忆反问:“你这是说什么?” 姚老太太的手臂哆嗦了一下,像是给气着了,下巴抬得更高:“你还敢问!?你你你,你!你丢的是我们姚家的脸啊!” 姚佳忆隐约察觉到一些苗头,余光瞥见姚芷彤一脸的幸灾乐祸,心更往下沉了几分。 姚薇在她身后,动作迟缓地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角。结果一个音还没发出来,姚老太太怒喝一声,吓得她一个激灵,整个人瑟缩起来。 姚佳忆在她掌心捏了一下,算作安慰,低声说道:“没事,你回房间去。” 她和自己的境遇完全不同。自己在法国还有一个家,有妈妈和祖母在等着自己。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自己转身,就能回到她们的怀抱中,就能得到这世间最真挚的安慰和保护。 但是姚薇什么退路都没有。她那个舞女妈妈生下她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她在姚家挣扎生存至今,全凭她自己一个人坚持下来的。她身体不好,离了“姚家大小姐”这个身份,根本寸步难行。 她仰人鼻息,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姚佳忆不想让她为难。 姚薇有些犹豫,在偷瞥到姚老太太一张黑脸之后,立刻消失了。 这个空档,姚芷彤绕过镂空屏风跑过来,把一个文件袋递到姚老太太手中。 姚老太太一只手接过来,顺便握着姚芷彤的手,立刻露出长辈的慈爱。和看姚佳忆的冰冷目光完全不同,连关心都带了暖意:“彤彤啊,怎么又不穿鞋子?小心着凉呢!” 姚芷彤也不同以往的刁蛮,蹭着她扭来扭去,撒娇道:“还是奶奶最关心我。” 话说到一半,她余光瞥姚佳忆,撅嘴补了一句:“不像有些人,我好心还被当成驴肝肺。哼!” 姚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背:“乖哦!彤彤不生气,奶奶来教育她!” 这一幕和谐温馨的场景,还真是让人……作呕。姚佳忆嘴角溢出一声冷笑,反问:“我没猜错的话,姚芷彤说的‘有些人’,就是我吧?正好,我今天回来,也是跟她有关。” 姚老太太瞬间变脸,一秒钟挂出狰狞脸,盯着姚佳忆:“你先给我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文件袋直接飞过来,正好拍在姚佳忆的脸上,停顿了半秒钟,然后才掉下去。 姚佳忆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劝说自己。尊老……爱友……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 但是姚老太太根本没给姚佳忆平静心情的机会。她顺手抽出玄关处放的扫帚横扫过来,嘴里怒骂:“不知道你那个妈妈是怎么教育你的!你会做出这种下贱的事情!我今天就以姚家的名义,告诉你一个良家姑娘是什么样子的!” 姚佳忆后膝窝一阵剧痛,整条腿发软,迫使她往前倾,单膝跪了下来。她用手掌撑住地板,正好按在文件袋上。 文件袋的封口敞开,里边的东西散落一地——是照片。 最上边的那一张,是姚佳忆裹着礼服从房间里往外迈脚的样子,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狼狈不堪。往下翻,是她发现外边的摄像头,捂着脸侧头躲避的样子。因为礼服系起来有些短,露出一双长得过分的腿,画面内白花花的一大片。 这是一个连拍,把姚佳忆从vip一号房中出来的动作全拍了出来。摄影师的镜头有些跑焦,姚佳忆的脸虚化了,但是镜头的重心都放在了……姚佳忆露在外的大腿上。 中间还夹了几张在会厅内的偷拍,画面中姚佳忆握着一个男人的手,仰着头一脸哀切。还有那个男人摸姚佳忆鼻子,从侧面拍过去,镜头正好对准姚佳忆藏在礼裙下的胸部。 镜头很会切,只拍到那个男人的脖子以下,完全看不到正脸。 最后是姚佳忆甩开楚奕辰,跟着那个高大的男人离去的背影。画面借位,居然拍出了姚佳忆和那个男人牵手的场景。 扫帚划破空气再次袭来,姚佳忆半跪在地上,抬手握住了扫帚的末端。她位置低,需要仰头看对方,却有种傲人的气场,目光凌厉,还藏着几分沉稳。 姚老太太没能拽动,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给我松手!反了你了,你还敢跟我动手了!?” 姚佳忆捏着扫帚,缓缓站起来,晃了晃手中的照片:“你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吗?” 姚老太太怒骂:“你还有脸问!不知羞耻的畜生!这是你在外头的姘头!你把楚家当做什么了?” 姚佳忆把照片装在文件袋中,坦然地表示:“我跟这个人是正当的工作关系。反倒是姚芷彤,你最清楚我来做什么。” 姚芷彤目光飘忽不定,往姚老太太身后躲了下。 姚老太太往前跨了一步:“你闭嘴!你跟别的男人做这种事情,彤彤又是花钱费力气帮你压新闻,又是替你去安慰楚奕辰。你还凶她?” 第9章 被抛弃了 姚佳忆气极反笑:“她帮我?” “不然这些照片怎么会在这里?还不是彤彤和楚奕辰找到记者说尽了好话,又花了大价钱才买了下来的!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些照片能见报吗?露着腿,衣冠不整,毫无形象!你自己看!” 姚老太一把夺过文件袋,把那些照片都倒出来。她一只枯瘦的手掌能接住的也就那么一两张,剩下的照片像是下雪一样,纷纷扬扬,在姚佳忆脸前飘荡。 像是一根针扎在目光之中。不因为这些照片,姚佳忆行得正,问心无愧,根本不在乎这些虚假的表现。只是这些纸张提醒她,被人背叛的疼痛,是这样尖锐。 过去五年的时光,到最后换来一句“姚芷彤和楚奕辰一起”。在自己离开之后,他们还是呆在一起?楚奕辰当面挽留自己,一转身,又回去找姚芷彤了? 他们一起买照片?笑话!他们一起拍照片还差不多! 姚佳忆踩着照片,往前走:“这些照片能说明什么?我哪里不合体?我现在往你头上倒杯水,是不是也能说你不守妇道,给作古的姚老爷戴帽子了?那些记者亲眼看到我做什么事情了吗?有证据吗?他们喜欢乱报道,你一把年纪也凭空想象?我能不能也想些下流的事情?” 姚老太气得站也站不住了,靠在姚芷彤身上:“反了反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终于,一个中年男人慢吞吞地走过来,语气低沉,绵软无力地说了一句:“佳佳,怎么跟奶奶说话呢?没大没小!” 一点警告威胁的意思都没有,更像是走个过程,象征性地应付一下。 “那我请问,你们有长辈的样子吗?!!” 姚佳忆的气场全开,一时间根本收不住。中年男人被她骇得脚下踟蹰,在原地站定,没有再往前走。 姚老太哆嗦着手指,隔空点点姚佳忆,又回头看着中年男人,半是哭诉半是哀嚎:“我一个半截腿埋进土里的老太太也就算了,老了是不中用了!连你这个做爸爸的都不看在眼里了!姚家是容不下她了!” 姚启明慢慢叹了口气,替姚老太顺气:“妈,你消消气。佳忆这么大的姑娘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人生安排。她要是不真不想和楚奕辰结婚,我们也没办法,是不是?小孩子的事情,就——” “呵呵。” 姚佳忆冷笑出声,却什么都不想再说了。自己这个便宜爸爸还真是好心,会替自己辩解。但是他一出口,还是顺着老太太的猜想,认定了自己做过那些不入流的事情。 这种建立在莫须有罪名之上的虚情假意,更让人愤怒。 姚佳忆环顾对面的三个人,干脆了当地问道:“我也不跟你们废话了。黎梦呢?” 姚芷彤嚷嚷:“我妈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姚老太一边摇头一边哀嚎:“这真是没规矩了!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姚启明低声提醒道:“佳忆,那是你长辈,你好歹叫一声阿姨。” 姚佳忆目光凌厉,越发冷了下来,最后落在姚启明身上:“我要说姚芷彤的事情。你说话也不顶用,我直接跟黎梦谈。” 姚启明舔了下嘴唇:“你黎阿姨到外地考察去了,还没有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 姚芷彤慌了,声音越来越高,想用音量凸显自己的气势:“我妈什么时候回来,关你什么事?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赶快走!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可惜音量再大,人的底气也是虚的。姚佳忆一个眼神瞥过去,她立刻蔫了,藏到姚老太身后。 姚佳忆最后一点耐心耗光,错步换了一个地方站立,仍旧盯着姚芷彤的眼睛:“你没什么和我说的?你跟楚奕辰睡在一起这件事——” “啪!” 姚佳忆捂着自己被打的半边脸,慢慢回头。 姚启明收回自己的手,脸上带点尴尬,又无措,站在那里嚅嗫:“佳忆,不是……不是爸爸要打你。你说话注意点,彤彤才十八岁,你不能这样败坏她的名声……” 姚芷彤眼珠子转了两圈,嘴一撇开始哭:“佳佳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就是,看到奕辰哥哥太伤心了,我就去安慰了他一下啊!我让他不要相信那些记者的话,你肯定是有苦衷的!我让他去找你和好的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诬赖我呢?” 姚老太心疼得不得了,一边抹自己的泪,还要抬手去揉姚芷彤的脸:“乖宝哦!不要哭不要哭!知道你最善良了!你不会做那种事情的!——姚佳忆,你不要自己脏了,就往我们彤彤身上泼脏水!” 场面乱成一团,姚佳忆被他们吵得头疼。她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来之前,她也没料到姚芷彤能颠倒是非黑白,把谎说到这种程度。 直接来找姚芷彤,是不是错了? 但事已至此,话也说出去了,没有再退缩的道理! 姚佳忆上前,想把姚芷彤拉出来:“你过来,你妈妈不在,我直接跟你谈。” 中间隔了个姚老太,横着手臂挡在姚芷彤身前。老人骨头脆,身体弱,姚佳忆不能直接上手。三个人僵持了半天,姚启明把姚佳忆拉开,一直退到门口。 姚佳忆已经想到结局了。虽然并不意外,但还是会感到胸口憋闷。 果然,下一秒,姚启明低声道:“佳忆,你先避避行不行?我劝奶奶,不追究照片的事情,我劝她。你先回去。” “不追究?你知道那些照片是怎么来的吗?是姚芷彤给我下药陷害我!记者是她找的,房卡是她借楚奕辰的手拿出来的!不然记者为什么能拍到vip房间?你看不到这些漏洞吗?” 姚启明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佳忆啊,这种话可不好说的。对彤彤不好,对你自己也不好的。你还是要和奕辰结婚,让他知道你吃过药……这影响不好,不好。” 姚佳忆闭上眼深呼吸:“你只相信她?” 姚启明没说话,躲闪的神情表明了一切。 姚佳忆拉开门冲了出去。 夜色已经很浓重了,星云惨淡,路灯的光也昏昏沉沉。她还穿着晚宴上换的礼服,随身只有一个手袋,里边空无一物。手机碎在菲新堡的墙壁上,换洗的衣服都在楚氏的员工宿舍里。 当初抛弃一切,到新城来找楚奕辰。结果就是被世界给抛弃,一无所有。 姚佳忆坐在那辆越野车的驾驶座上,把头埋在方向盘上,沉默了很久。耳边传来轻敲声,姚佳忆吓了一跳,往另一侧躲了躲。 她抬头,看到凌梓良的助理ben站在外边,向下比了个手势。 姚佳忆降下车窗。 ben说道:“andre先生让我来的,接你回去。” 第10章 被总裁收留了 每一个单词都很好懂,但是拼成句子之后,姚佳忆就有点茫然:“什么?” ben重复:“你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姚佳忆摇摇头,旋即回过神,补上一句:“完了。没什么可处理的。” ben:“andre先生说,如果你这边可以了,就请你回去。” 回?? 这个字眼用得太微妙了,以至于姚佳忆有点转不过弯。从法国孤身一人来到新城,她觉得能用这个词的场景,是到楚奕辰的身边。现在新城已经没有自己能“回去”的地方了,她在深夜的路边坐了那么久,也没想到自己能去哪里。 却从一个刚见第二次的人口中听到,自己要“回到”新老板那里去。 一直到姚佳忆坐上另一辆商务车,她才想起来问:“andre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那辆越野交给随行的司机,ben暂时充当姚佳忆的司机,目视前方的道路:“什么事?” 姚佳忆无奈地笑:“所以我问你啊!” ben:“你的事情办完了,当然是要回到andre先生身边的。合同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 还有这一条? 姚佳忆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合同上是有一条规定,姚佳忆受聘于andre凌梓良,是私人翻译,承担他在新城的一切事物翻译工作。换句话说,凌梓良跟人谈生意的话,她得跟着。假如凌梓良想出去逛超市、喝咖啡,她还得跟着…… 那他要是跟新城的女人约会,可怎么办? 姚佳忆觉得有点好笑,愁云也被冲散了一些:“但这不太合适吧?andre先生也有私生活,也需要私人空间的。不如这样,我正常上下班,其他时间andre先生有需要的话,我再过去。可以嘛?” ben很耐心地听她讲完,给出一个“我做不了主,你需要和andre先生谈”的评价。 姚佳忆哭笑不得,最后只好感谢他没有打断自己的话。 ben和她开玩笑:“我尝试着用绅士思维来规范自己的行为,但很显然,这并不简单。我有好几次都想让你停下来。” 教养很好培养及保持,所谓“绅士品格”就只存在于个别人身上了。 不过即使不够绅士,良好的教养也是很重要的,ben是这一类人。他并不善谈,但也不会冷落身边的人。姚佳忆和他相处一路,两个人聊了新城的名吃景点,也谈了法国的风俗人情,过程还算是放松。 回到那栋大得可怕的别墅,客厅里站了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年男人,见到他们之后微笑着迎上来。 ben跟对方打了招呼,介绍道:“这是lee叔,在你们中国,是有这个姓氏的吧?” 姚佳忆落落大方地和对方握手:“李,是中国的大姓。你好,我是姚佳忆。” 李叔笑笑,用流畅的法语说道:“欢迎。先带你去看看房间,需要调整的话,我让人去做。” 这算是交接完成,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李叔负责的。ben和李叔道了晚安,又跟姚佳忆saygoodbye,转身沿着走廊消失了。 姚佳忆的房间也在一楼,起居室和卧房相连,房内有卫生间,还有一个小书房。李叔推开一个小槅门,示意她自己进去。姚佳忆才发现,连更衣室也备有,里边挂了几套冰丝睡衣。 “真不敢相信,我是来打工的。” 李叔还是笑意满满,很温和的样子:“这是凌先生亲自吩咐的。你安心住下。很晚了,你先洗漱,好好休息一下。” 姚佳忆表示了感谢,看着李叔带上门出去,才脱下高跟鞋,在椅子上坐着发了会儿呆。三分钟之后,她抬头看看自己头顶的天花板,站起身,把长裙的裙摆系起来,变成一条沙滩鱼尾裙。 她出了房间,沿着客厅正中央的楼梯往上走,循着一个房间里漏出来的灯光过去。房门开了条缝隙,能看到正对面的占满整面墙的巨大书柜。看样子是书房或者是办公一类的房间。 姚佳忆推门进去,环顾四周,没有人。反倒是桌上的台灯亮着,发出柔和的光线。桌子上很干净,像是还没正经启用,只有一张纸摆在中间,上边压了支钢笔。 姚佳忆眯着眼看过去,凭着直觉推开门走了进去。距离越近,不安感就越明显,等她拿起那张纸的时候,骇然惊到——右上角的照片,不就是自己护照上的那一张吗? 而这张纸上,清清楚楚列了自己的个人信息和履历。小时候念过的幼儿园名称,中学时期拿过的奖项。包括自己到新城的时间,在当地的人物关系,都标明了。 这一张纸,代表了姚佳忆前二十二年的生活。 怒火从心中烧起来,把刚刚的感激都给驱赶干净了。姚佳忆捏着纸张的手指有些发抖,惶恐也在缓缓上升,扼制住她的呼吸。 她完全没有犹豫,冲出了书房。右侧有悉悉碎碎的声音,她想也没想,直接朝那个方向过去。负面和激动的情感已经冲到头顶了,所有的理智都被吞噬。她看到一扇门内有光,径直上前,打开了门。然后—— 水汽弥漫,男人不着一缕的身体暴露在眼前。正面的,毫无遮挡的。 这下可好了,上次没看清楚的,这次都补上了…… 姚佳忆愣了半秒钟,瞬间清醒过来,反手拍上门逃了出去。她回到书房,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在骤然明亮的房间内踱来踱去。 怎么脑子就热了呢……怎么没想到那是浴室!? 以及,现在都已经是深夜了,他怎么还在洗澡!?回来也得有五六个小时了,这么长的时间,还不够他洗澡!? 上次是被人下了药,这次可怎么说才好啊! 姚佳忆咬着指甲,听到身后的门响。惊弓之鸟似的转过身,一脸警惕地盯着来人。 凌梓良披了件睡袍,领口掩得整整齐齐,腰带也系得很规整。他的头发还湿着,微卷,全部拢到上方,露出宽阔的额头,更突显立体的五官。 姚佳忆脸一红,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怎么不穿件衣服再过来!” 凌梓良眉梢微挑:“我的起居室,我的书房,我的浴室。你闯进我的地盘,还问我?” 【作者题外话】:有没有小天使在看呀?(????w????)? 第11章 停电 凌梓良施施然地走到书桌前,眸光流转,深邃的眼睛在橙黄色的灯光照耀下,更显出璀璨。宽大的浴袍只遮到膝盖,一双修长有力的小腿稳稳地踩在地毯上,肌肉线条流畅,力量都蕴藏在其中蓄势待发。 空气中还有男人的味道,掩藏在清新的薄荷香波之下,浓厚又炙热。 姚佳忆往旁边挪,始终和凌梓良保持一段距离。两个人各自画了半个圈,合在一起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她紧紧盯着对面那个高大的男人,嘴巴抿起来,手指在捏着自己的裙摆,非常用力。 凌梓良突然轻笑一声,摇摇头,用法语说道:“yea小姐,明明被侵犯的是我。你却比我还要紧张。” “停!andre先生,请注意你的用词!” 耐心地等她说完,凌梓良才提醒道:“请称呼我的中文名字。我的祖辈曾经在这里生活,有属于他们的姓氏。这是对他们最基本的尊重。” 不能冲动!不能冲动!不能冲动!好好讲道理! 姚佳忆深呼吸,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好的,凌先生。如果你想要入乡随俗,真正像一个新城人,首先要搞清楚这里的习惯和用语。我没有‘侵犯’你,明白吗?” 凌梓良嘴角含着的笑意略微减淡一些,露出丝许困惑:“什么意思?” “在中国,‘侵犯’指的是,呃……是那个……总之我只是看了你洗澡!这不叫‘侵犯’!” 凌梓良缓缓点头,意味深长地感叹:“我以为中国以含蓄美为主流,没想到新城的小姐这么开放。看了男人洗澡,也‘只是’而已。似乎并没有很严重。” 糟糕!一激动,又说错话了!这很严重的!不是……我看了他……哎呀理不清楚了! 姚佳忆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局促地往对面瞟了一眼,正看见凌梓良斜靠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沿,修长的双腿交叉,浴袍的下摆散开,露出更深处的皮肤。姚佳忆的头皮也跟着发麻,整个人窘迫得不行。她结巴了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苍白的辩驳:“我不是有意的!” 我只是听到楼上有动静,就想上来道个谢啊!哪里想到会……遇到这么尴尬的事情!这一晚上居然连着发生了两次,说只是巧合,自己都不怎么相信啊! 果然,凌梓良反问:“闯进我的书房,这也是不小心的?” 说到这里了……姚佳忆瞬间找到反击的突破口,抬头挺胸质问道:“你还问我?你为什么在背后调查我!?” 凌梓良微微侧头,拿起飘落在桌上的纸张,轻轻晃了一下:“你是说这些履历表?” 姚佳忆气得往前跨了一小步:“对!你这是侵犯个人隐私!” 凌梓良顿了一下,一脸茫然和不理解:“这里可以用‘侵犯’?抱歉,我不太明白新城的用词规则。” 姚佳忆:“……” 这不是重点啊喂!重点是:他居然能把自己的个人信息调查得这么清楚!连自己在幼儿园时期的外号都知道!还有自己和楚奕辰的交往过程,都列在上边!一个人连自己的隐私都不能保护,这样的社会实在是太恐怖了! 姚佳忆气冲冲地走上前,一把夺过那张纸,握在手里团成球。 凌梓良任由她对着一张纸发泄,末了提醒道:“这只是打印件,我有电子档的备份。” 姚佳忆瞬间僵在原地。 凌梓良略带好奇地问道:“这会让你感到愤怒吗?” “当!然!” “为什么?” “这是我的隐私啊!是属于我个人的记忆,不管是好还是坏,这都是我个人的财富。我把你的过去列成一张纸,放在桌子上给陌生人看,你乐意吗?” 凌梓良想了想,纠正:“我的履历,一张纸写不完。” 姚佳忆:“……” 凌梓良很认真地补充:“我不能体会。我没有想到,谁能调查出我的履历。” 谁跟你讨论现实与假设啊!有钱有权有势真是好了不起哦!随便玩弄别人不要太轻松!简直……啊!要炸裂了!之前的感激全都没有了!只剩下愤怒和恐惧了! 姚佳忆深呼吸,眼睛在书房四周扫视,看到柜子上放了一台电脑。还没启用,电源线还没连接。她直接从凌梓良身边越过,径直朝着柜子的方向走去。 电子档的话,就在那里边吧!? 凌梓良侧了身体,礼貌又绅士给她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yea小姐?” 姚佳忆把电脑搬到书桌上,扯着线开始找插座。 凌梓良敛了神情,严肃起来:“yea小姐,请停止你的行为。你应该明白,pc对于一个职业者的重要性。” 姚佳忆弯下腰,几乎要钻到桌子底下了,声音也闷在里边:“我不动你的文件,我只是要删除关于我的那部分。” “事关商业机密。如果你不停下你的动作,那我只能迫使你停下来了。抱歉。” 凌梓良快走两步,到姚佳忆身后,伸手去拉姚佳忆的胳膊。与此同时,姚佳忆的声音和突如其来的爆破声一起传来。书桌下火光一闪,房间霎时被黑暗笼罩。 “找到了——啊!” 凌梓良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手上立刻发力,把姚佳忆拖了出来,厉声低吼:“有没有伤到!?” 姚佳忆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比凌梓良还僵硬,直接撞到凌梓良胸膛之间,呆愣住了,根本做不出任何回应。 书房没有窗户,月光被隔断在墙外。眼睛适应不了骤然而来的黑暗,环顾四周,什么都看不到,如同失明。只有男人的体温从身前传来,带着薄荷香气的呼吸轻轻从头顶扫过。 姚佳忆连呼吸都变得迟钝滞后。 凌梓良松开手指,还没能离开女人柔软细嫩的手臂,又被对方反手抓住了。姚佳忆终于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拉着凌梓良的手掌,低声颤音哀求:“别,别走……” 凌梓良的手停在半空中。低沉磁性的声音在黑暗中,气声和转音都被放大,多了一丝黏着力,分外吸引人。 “我拿应急灯。” 姚佳忆摇摇头,往他身上贴得更紧了。 凌梓良的浴袍被蹭开了一些,坚实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姚佳忆的头发凌乱,有丝丝缕缕触碰到凌梓良的皮肤,藏在浴袍的边缘,就快要深入到里边。有些痒。凌梓良想躲,却被身前的小女人跟进。 姚佳忆紧紧攥着他的手,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凌梓良默默叹了口气,弯腰把姚佳忆打横抱了起来:“一起去拿应急灯,可以吗?” 第12章 怕黑 刚出了书房门,就见李叔和ben急匆匆地跑过来。手里的应急灯照在走廊的地毯上,晃晃悠悠投出一圈一圈的光斑,越来越接近。 “andre先生!你——呃?这是……?yea小姐怎么了?” ben的目光在姚佳忆和凌梓良的胸膛前来回转,一脸的审视和猜想,略带有不怀好意的揶揄。 凌梓良默不作声地瞪他一眼,声音依旧平和:“突然停电,yea小姐吓到了。” ben张着嘴,夸张地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yea小姐怕黑?” 醒过神之后就因为自己的贸然感到羞愧,姚佳忆正努力装鸵鸟,假装被抱住的人并不是自己。这个时候,ben一声长叹搞得她面皮更烫。姚佳忆在凌梓良胸前尴尬地挣扎了一下,低声说道:“放……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别动,”凌梓良调整了下手臂的动作,转身对李叔说道,“把一楼的休息室整理出来。” 李叔:“已经在收拾了。需要再加几个照明灯吗?” 凌梓良低头看看怀里那个粉色的人:“嗯。多余的都拿过去。” 李叔应了一声,转身去安排了。他拿走一个应急灯,走廊的光亮立刻黯了几分,姚佳忆畏惧地缩了一下身体。 太尴尬了……自己明明是带着怒意打算跟他谈判的,结果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噗通噗通的声音,是心脏在跳动呀!?强健有力,又很温柔。太近了吧?连衣服都没有,自己的额头直接贴在他的胸膛上了!他的胸膛,炙热,随着呼吸有轻浅的起伏。 肌肤相亲……太近了太近了!这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姚佳忆干咳一声,声音高了几分,又提出:“让我下来吧。我也没磕到没碰到,可以自己走的。” 凌梓良:“说了别动。”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音调也很温和。但是气场全开,瞬间爆发出压迫力,让人没办法反抗。这是上位者的习惯,他们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不用那些虚张声势的手段,只是气势就足够了。 姚佳忆悄悄掀起眼睑,偷偷看他。深邃的目光被掩在长长的睫毛之下,鼻梁高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轮廓更清晰硬朗。法国是个柔情似水的国家,但温柔才是最强大的情绪,是居高临下才能给予的。姚佳忆低低“哦”了一声,继续装鸵鸟。 ben往前凑了凑,跟着接道:“boss,我来吧。” 凌梓良手上的动作没有变,只是迈开腿准备往前走:“你去书房看看。是书桌下的插座爆掉了,电脑连在上边。” ben揉了揉鼻子,无奈耸肩:“好吧。这盏灯给你们。yea小姐,能麻烦你拿一下吗?不然,boss要用嘴巴叼着了。” 姚佳忆忙把那个手电筒抱在怀里。ben进了书房,被门和墙壁彻底挡住。又少了一个光源,只剩自己手中的一个光圈,孤孤单单地照在墙壁上。姚佳忆咽了口唾沫,握得更紧。 凌梓良终于迈开腿,稳稳地往前走。他的声音很随意,没有一点负重的疲惫感:“照着地毯可以吗?墙壁反光,会伤害眼睛。” “啊?哦……哦!好的!” 姚佳忆慌乱地调整手电筒的照射范围,因为太紧张,还差点把手电筒掉下去。 凌梓良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低低地笑起来:“闭上眼睛。” “为什么?” “闭上。”凌梓良转过拐角,穿过小吧台,“发挥你的想象力,当做现在是在乘坐摇篮。在星晨、天幕之下,有清凉的夜风,有即将凝聚起来的露珠。自由自在。” 姚佳忆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表情也松动一些:“算了吧!这些哄小孩子的把戏!我才不信呢!” 凌梓良挑眉。 姚佳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继续说:“哎呀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怕黑这种事情,并不值得夸赞吧?我已经很难堪啦!不要再这样看重这件事,让它随风散了吧散了吧!天亮之后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怕黑有什么错?”凌梓良问得太自然了,丝毫没有做作的安慰感,好像他的的确确就是这样想的。他顺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下,手臂随着身体的走动轻晃,真得像是一个温暖安全的摇篮,让人恍惚。 姚佳忆愣了下,喃喃反问:“成年人,还怕黑,这不是很丢人的事情?” 凌梓良无奈:“我不太明白中国话中的‘丢人’是如何理解。但,这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吧?” 姚佳忆被问懵了:“什么意思?” 凌梓良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呼出一口气:“假如漆黑的环境中没有其他人,只有你自己一个,你还会觉得丢人吗?” “当然不会了!” “你会有什么感觉?” “唔……要说实话吗?”姚佳忆露出一些尴尬,不过还是很诚实地表达,“害怕。会很害怕。” 绕过家具和古董架,凌梓良朝着一个没有门和墙的角落走去,一边和姚佳忆聊天:“所以你的首位情感是害怕,这是最本能的。之后在其他人面前才会觉得,嗯,那个词语,‘丢人’。你为什么要因为别的人,去扭曲自己的本能呢?为什么不保持自我?这很奇怪。” 凌梓良走到休息室中间,弯腰,把姚佳忆放在贵妃榻上:“一切原始的情感都应该受到尊重。包括恐惧。” 月光穿透整面玻璃墙,静静洒下来,木地板上一片清清凉凉。休息室的角落摆了很多夜灯,造型各异,有橙黄色的椭圆球体,有闪闪发光的小圣诞树。身体所触碰到的,是柔软的兔毛毯子。茶桌上的茶具被拿走了,换了熏香盘,一根香正在燃烧,一缕烟袅袅上升。 明亮又温暖。姚佳忆置身于这片安宁之中,记忆深处的恐惧和心底的躁动都被抚平。 曾经在漆黑之中的渴望和乞求,迟了这么多年,但总归是实现了。该谢当年自己所求的上天吗? 姚佳忆抬头看凌梓良。他正在整理自己的浴袍,把衣襟敛起来,调整了浴袍的带子。他的头发干了一些,额前有一缕长发不安分,垂了下来。微卷浅棕色的头发搭在眉峰上,是另一种风情英俊。 空气之中有温潮的气息玩转流淌,从人的眼睛之中,一直蔓延到心脏上。 第13章 被体谅? 月光皎洁。 凌梓良整理好浴袍,捋了下头发:“总闸烧坏了,今晚你先睡在这里。这些灯的电量能支撑三、四个小时,在这之前天会亮的。” 眼看他要走,姚佳忆忙跪坐起来,往那个方向挪了些:“那个!呃,凌先生,那你呢?” “我的时差还没有调整过来。” 他原本是想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能更好地进入睡眠。结果被这个女人给打乱了,现在反而更清醒。说起来,这个女人总是带给他惊……和一点点喜吧。并不多,不能抵消那部分“惊”。 姚佳忆舔了下嘴唇,张了下口,却没能流畅地说出来。她很懂礼貌地把嘴边的话换了下去,诚恳地表示:“很抱歉,因为我的冲动惹出来这么大的麻烦。” 凌梓良倒是一脸淡然,不觉得这是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麻烦:“想必是电路设计有问题,之前没有发现。这和你无关,你不用自责。” “那你的电脑会坏吗?” “电脑有防护系统。只要你没有强行开机,就不会有大问题。” 姚佳忆的脸又红了,窘迫地绞着自己的手指:“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等电路修好了,我想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我是说关于我的个人信息的事情。” 凌梓良的动作顿住,干脆站在原地不在走:“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请你来做翻译,这就意味着你能够获取我个人以及我的集团所有信息。我的私人交往、集团对外的合作,都要经过你。这个风险,你明白吗?” mja集团的商业信息,还有其总裁andre先生的个人信息……想想就觉得要出冷汗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旦有泄露,那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和mja有利益相关的,不只是一些商业往来的公司,还包括很多地方的政府组织!比如这次新城的政府,和mja就有内部信息交流。至于总裁andre本人,那他的社交范围就更广泛了!从商业到文艺界,乃至政界、军界,很多人都和他有日常往来,聚会、打球,或者品酒之类。 私交可比公事更隐秘多了!一不小心知道些什么内情……天呐,单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很恐怖啊!我只是想找个工作,有个落脚点而已!我可不想牵扯到什么麻烦的事情中! 姚佳忆脸上的潮红瞬间褪去,变得煞白一片:“我先前没想到……andre,不是,凌先生,这个风险太大了,我不认为这是我能承担的。” 凌梓良缓缓呼出一口气:“所以我让人了解了你的过去。这是一个风险排除,并非针对你个人,要去探求你的隐私。” “我能理解。但是——” “yea小姐,”凌梓良第一次打断她的话,但态度依旧很温和,并不显粗暴,“我已经做过了排除,所以才拿合同给你。中国有个词叫做‘妄自菲薄’,我想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中文有很明显的海外口音,说得再慢,也很难发音标准。他能念清楚的,大概只有他自己的名字。但他每次讲中文都很认真,每一个字都是用心去念了,丝毫不让人觉得怪异。 姚佳忆对上他那双深邃柔情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辩驳,有点泄气。他怎么能肯定自己不是呢?明明才认识不超过二十四小时,这段时间还都是在兵荒马乱中仓促度过的。这么短的时间,这么混乱的场面,他能了解自己多少呢? 他居然已经……信任我了? 姚佳忆的眼睛眨了一下,光芒闪烁,情绪都藏在两汪清泉之中,并不太清明。 凌梓良耐着性子补充道:“我相信人的行为更甚于她的语言。同时,一个人的过去能决定她将来的行为。你的履历很纯净,就像你这个人一样。” 是说自己……纯净? 姚佳忆叹了口气:“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是吗?” 凌梓良笑得略带狡黠,很浅很浅的欢愉:“是的。合同上有你的签名。” 姚佳忆捂着脸深呼吸,声音闷在掌心,用中文呢喃:“工作性质都不一样了啊……我这是跳坑里了吗……” 凌梓良也不问她在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很轻,并不逼迫她。 姚佳忆又换成法语,自己调侃自己:“好吧。我需要点时间来酝酿一下,我是说,我的工作心态。今晚我要和这些漂亮的灯作伴了,一起度过不眠夜。” “放轻松。你能做好,相信我,你是勇敢的人。”凌梓良换了更轻柔的口吻,悠长缠绵,和熏香烟交缠在一起,“你能够和黑暗抗争,直视自己的恐惧。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姚佳忆心头颤抖,有种被人正中目标的感觉。从来没有人懂她的感受,不理解她对黑暗的恐惧。再亲密无间的人,也只能从言语上安慰她,当她是脆弱柔软的小女孩,没有体谅过她的努力。 圣诞树上的彩灯闪烁,光影明明灭灭。如同人的心情。 凌梓良道了声“好梦”,拎起一个布艺灯笼,沿着来路返回了。姚佳忆看着那个红色的光晕越走越远,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忍不住把脸埋在毛毛中间低声哀嚎。 凌梓良在楼梯上遇到ben,刚驻足,听到楼下传来轻微的声响,无奈笑着摇头。 ben越过他的肩膀,好奇地往下瞅了一眼:“什么声音?女人在叫?” “发泄。她才刚刚意识到翻译这份工作的微妙性。” ben皱着一张脸,嘴角抽搐:“不是吧!?之前都没想到吗?她到底行不行啊?” 楼下很快就安静下来。凌梓良重新迈开步子,经过ben身边的时候,在他胸膛上拍了拍:“心无杂念,怎么会想到那些污秽的东西?” ben折返,跟着凌梓良回到二楼:“你这是替她说话?老兄,你有没有觉得,你对她有点太好了?你是boss诶!只是停电而已,你居然亲自抱她下楼!?就算是拉拢她,也没……” 凌梓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他眉目之间的神情冷淡了下来,嘴角微微下压,绷出紧迫感。 ben对上他目光中的凌厉,立刻噤声,垂首低头。 凌梓良低低地开口:“永远别看轻别人的痛苦。你不知道黑夜对于那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说完,凌梓良就上楼去了,留ben一个人愣在原地。 李叔从下边赶过来,奇怪地看ben:“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ben揉揉自己的脸:“我去确认一下lisa的航班……来得及的话,两个人还能交流一下‘黑夜恐惧症’。” 【作者题外话】:大家国庆节快乐呀! 第14章 绯闻 姚佳忆是在阳光中醒过来的。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墙,照射在皮肤上,暖意洋洋,又不会灼伤人。现在是春末夏初,是新城一年之中最舒适的季节。这个时候的阳光最亲人。 她在松软的抱枕中间伸了个懒腰,满足地哼了一声。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真是舒服呀!再赖会床……等等!不对! 姚佳忆坐起来,环顾四周,瞬间爬了起来。 陌生的房子,清透的玻璃墙,十几盏形状各异的灯,还有柔软的毯子……脑中留存的印象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不是自己做梦!背叛,出轨,指责都是真的。稀里糊涂地签了一份不得了的工作合同,这也是真的! 现在可不是赖床休闲的时候啊! 姚佳忆眯着眼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点钟了!在老板家里睡到这个时间点,既失礼又失职!她整理好身上的礼裙和头发,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把地上的抱枕都捡起来在组合沙发上摆好,又去叠毛毯。 李叔从外边走进来,用法语讲道:“放着吧,有人收拾。” 姚佳忆加快速度,把几张叠好的毯子都码整齐,同样回之法语:“不不,我来就好了。这个要放在哪里呢?要拿去洗吗?” 李叔笑笑,露出赞赏:“你先去洗澡吧。等下andre醒了可能会出门,你总要提前准备好吧?” 姚佳忆看了眼茶桌上残留的熏香,为难和羞愧的表情很到位,但话却直接转了方向,干脆利落:“那麻烦李叔您了。” 李叔摆摆手:“哪里麻烦。家里有打扫卫生的阿姨,我也就是动动嘴皮子。清晨又在你的房间里添了些女孩子用的东西,我老头子也不懂,是产品研发部的部长推荐的。你试试看。” 姚佳忆道谢之后,循着记忆找到自己的房间,去洗了澡。盥洗室放了seven最新款的洁面乳,梳妆台上还有同系列的保湿水和面霜。姚佳忆一边做清晨护肤工作,一边感慨凌家的大手笔: 居然拿mja旗下最高端的护肤品送给员工使用,这可真是地地道道的壕啊! 洗去一身疲倦,把那件皱皱巴巴的礼服丢进垃圾桶里,姚佳忆的心情好多了。李叔准备的衣服同样是mja旗下的一线品牌,大概是不了解姚佳忆的尺码,同样的款式一样的颜色,都挂了两件。 姚佳忆取出一条最素净的青黛色长裙,找了条白色细腰带把裙角系上去。她又在鞋柜里挑了双白色浅口鞋,正好露出纤细的踝骨,衬得白皙柔嫩。 穿衣镜里的女人高挑修长,搭配和发型都是完美的。只是眉心的忧愁和落魄不散,整个人的气色都下降了几分。姚佳忆在脸颊拍了两下,让自己看起来红润一些,才打开房间门走出去。 不管怎么样,生活还要继续下去,工作也要努力做好!打起精神! 在长廊上又碰到了ben。他上下打量姚佳忆,面露惊喜地夸赞:“yea今天更漂亮了!你有兴趣到m来做模特吗?老实讲,你比那些麻豆穿得好看多了!” 法国男人的打招呼方式,听了千万不要在意,就当做对方是在感慨“今天的天气很好”。 姚佳忆一手拎着裙子,微微俯身示意:“谢谢夸赞。你也很帅气。”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ben告诉她餐厅在对面,早餐是港式蒸饺和五谷粥。吃不习惯的话,还有培根三明治和牛奶。ben又给姚佳忆一部手机:“以后使用这部手机和这个号码,邮箱地址和必要的社交账号已经保存在里边了。你以前的通讯工具必须全部停用。” “我会被监听吗?” ben做好了长篇大论解释的准备,听到她这么直白地问了出来,只好点头承认:“希望你能理解。” 姚佳忆把手机拿过来,是最新款的智能机,是自己原先那部的升级版。不过操作系统和自己那部不太一样,估计是mja自己添加修改的程序,方便监控。 ben又问:“你以前的手机,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我很想,但是很不巧,那部手机被我前男友摔坏了。我正处于没有联络工具的时期。” ben有点疑惑,暗自思索。 姚佳忆又补充道:“我把号码写给你,你帮我到营业厅停掉吧。” ben点点头:“这样也好。” 姚佳忆又叫住ben问道:“这部手机可以作私用吗?偶尔和家人、朋友联络。” “可以。”ben顿了一下,“监听是有针对性的,有电子识别。你不用担心隐私被泄露。” 虽然不太明白这是怎么一个操作过程,不过既然他这样说了,那就没问题。姚佳忆到餐厅吃了早餐。她其实很喜欢中式早餐,无奈平时要帮楚奕辰打理公司的事情,总是来不及坐下来细细品尝。过去几年她经常拿三明治到办公室吃,或者干脆不吃早餐,用一杯咖啡代替。 难得能悠闲地享受美味的早餐,姚佳忆吃得心满意足,心头的阴霾扫除大半,跟着明媚起来。 李叔来问她是否合胃口。姚佳忆丝毫不拿捏,由衷地地夸赞了凌家的厨师:“我感觉我能吃下两人份的!实在是太好吃了!” 李叔让她不用着急,慢慢吃。李叔说凌梓良的时差很难调整,她睡醒的时候,凌梓良才刚刚去睡没多久。按照凌梓良平时的习惯,这一觉大概要睡到午后了。 现在才十点半。姚佳忆坐在客厅等凌梓良的时候,把手机拿出来研究。软件的使用并不受影响,上网浏览新闻也和平时一样。姚佳忆又装了几个自己习惯用的语音通讯软件,正好有条新闻推送进来。 姚佳忆扫了一眼,心脏被鼓擂了一下,差点要停止跳动了。她忙把那条推送点开,匆匆扫视一遍,手心的汗往外冒不停。 新闻标题:姚家二小姐疑似出轨,宴会当场甩弃楚少。 首页配图就是在自己和凌梓良一前一后离开宴会的背影,摄像借了错位视角差,像是牵着手并行。其余的配图都是自己和凌梓良的互动,但无一例外,图片经过剪切调整,都没有把凌梓良的脸暴露出来,着重渲染自己暴露在外的皮肤。 太眼熟了! 昨晚在姚家,姚老太摔在自己脸上的,不就是这几张吗? 【作者题外话】:节日也在努力码字的鹿锦,夸我?(????w????)? 第15章 婚约 姚家人把那些照片卖给媒体了?!她们怎么敢!?! 那上边的男人可是凌梓良啊! 惊怒之下,姚佳忆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血液往头顶涌。她喝了半杯水,把逆行的冲动给压下去,在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中找到自己的理智。 不对。这不会是姚老太干的。姚老太太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要顾忌楚家的面子的,更别说现在正是敏感时期。姚老太不会在这种时候刻意激怒楚家。 这就牵扯到姚家和楚家的商业合作,以及作为合作基础的婚约——这个中间人就是姚佳忆。 原本来说,楚家虽然比不过根基雄厚的黎家,但也是普通人很难攀得上的豪门了。姚家作为一个小作坊式的手工生产公司,跟楚家根本就是两个世界,不可能有交集的。 是五年前姚佳忆从法国回来的时候,做了中间人,替她们引见的。 当时姚家的启明布艺已经陷入了即将关门倒闭的局面。姚佳忆为了表示友好,努力帮她们出谋划策,还将楚奕辰引见给她们。 不过那个时候的楚奕辰还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整天遛鸟喂鱼,楚家的生意没有让他插手。楚奕辰除了拿出几笔钱,也没帮上其他忙。姚老太一看这事儿没成,开始排斥姚佳忆,根本不听姚佳忆提出的建议。 姚家靠着楚奕辰的钱艰难地挺了一年。楚奕辰在姚佳忆的帮助下,进入楚家的服装公司工作,开始接触核心的部分。而姚佳忆的能力也显露出来,深得楚奕辰父亲楚林江的喜欢,对她的期待比对亲儿子还要多。 新城人这才知道姚佳忆的名字,很看好这对金童玉女之间的感情。 这之后,姚老太一改往日的排斥和敌意,对外开始宣称姚佳忆是她姚家的二小姐。同时,新城开始有人传姚佳忆和楚奕辰婚礼在即的消息。当时的风言风语很多,什么样的传闻都有。 楚林江把姚佳忆叫过去谈了一下午,问了姚家的情况。深思之后,楚林江决定和姚家合作,由姚家供应服装制作时所需要的布料。 姚家这才从危机中翻过身,一直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换了大房子,开上新车,成为新城的上流人士。 别人不知道,包括楚奕辰都不清楚,楚林江跟姚家签署合同的时候,特地叫了姚佳忆到现场。楚林江拉着姚佳忆的手对姚老太和黎梦说道:“我喜欢佳忆这孩子,看在她的面子上帮你们,是希望你们也能对她好。” “这份合同是建立在佳忆和奕辰的婚约之上的。假如他们取消婚约,或者佳忆说她不希望这份合约继续执行下去,那我们的合约就立刻终止。”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姚老太不管再讨厌姚佳忆,也都要咬死了她身上“姚家二小姐”这个称号。有几次姚佳忆和楚奕辰吵架,姚老太还亲自上门,找楚奕辰道歉,求楚奕辰原谅姚佳忆。 她怕姚佳忆和楚奕辰的关系断了。那她姚家的生意就也断了。 这样的境地之下,姚老太捂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把那些照片公布出去? 不是姚老太的话,那就只能是……姚芷彤?姚芷彤这么做,楚奕辰知道吗?别人不知内情,他们两个可是最明白内幕究竟是怎么回事的。他们也很清楚照片上男人的身份,更知道这个男人对新城来说有多重要。 在这种关头,凌梓良手中那几十个亿还没拿出来,他们就先往他身上泼了这么一盆脏水。 他们到底有没有脑子?要被他们气死了! 姚佳忆看了看时间,距离凌梓良起床还有三到四个小时。别墅远离闹市区,来回也需要时间。那就只够去一个地方的,不可能见太多人。 见谁呢……姚佳忆在站起身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个时候就要直击根源,首先控制住消息的传播和转载,接下来再想办法收缩。这是和时间竞争,慢一步就多一分艰难,更多了一种意外的可能性。 她查了消息的源头,是一家从来没听过的新媒体运营公司,注册地址很偏僻,在居民区的一个小胡同里。姚佳忆找李叔借车,保证自己会在凌先生睡醒前回来的。 李叔问道:“你去做什么?——不是要打探你的隐私。我首先要了解你的行踪,andre问起来的话,我才能回答。” 姚佳忆不能说实话,也不想撒谎,诚恳地表示:“是去处理一件意外,唔……和凌先生有点关系,一点点小麻烦。我想在凌先生发现前解决掉它,做出补救,这样我就可以完全向凌先生坦白了。” 李叔脸上神色莫测:“我很高兴你没有撒谎,也欣赏你的坦诚。但是请恕我直言,没有什么麻烦是andre解决不了的。反倒是小姐你,有多少能力呢?你觉得你能解决掉吗?” 姚佳忆沉默了三秒钟,脸上的沮丧和焦灼显而易见。然而并没有绝望,她只是低糜失落了三秒钟,接着抬起头,露出明艳动人的脸庞:“总要试试!先给自己机会,然后再断了其他可能!” 李叔把钥匙给她,领她在一排车中找到她将开出去的那辆,然后回到别墅中。凌梓良穿着睡袍,头发还有些凌乱,懒洋洋地躺在玻璃房中的藤椅上,闲适地打了个哈欠。 “睡醒了?”李叔上前替凌梓良泡茶,“吩咐厨房做饭?” “没胃口,运动完再吃。中国是不是有句古话,叫……”凌梓良盯着落地玻璃窗外的一株紫藤花,换成蹩脚的中文,“置之死地而生存?” 李叔笑起来,纠正道:“是‘后生’。大致是说不给自己退路,只能往前走。” 凌梓良勾着拖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只能往前吗……什么人会这么蠢?连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叫ben过来。” 金发ben很快就赶到,在凌梓良对面坐下:“你怎么醒这么早?找我什么事儿?” 凌梓良把手机丢到ben的面前,食指在藤椅扶手上点着:“去查清楚。” ben把手机调个头,看一眼就惊叫起来:“这不是你吗!?哪个这么胆大,敢发这种新闻?” 第16章 陌生人的信任 发新闻的人不一定是胆子大,还有可能是蠢。比如姚芷彤。 姚佳忆一路开车,都在磨后牙槽,恨不得能把姚芷彤拉过来揍一顿。还想把那个新媒体运营公司主编审核给拽出来,给他好好科普一下照片上那个男人的身份。 等她把车停在路边,又往弯弯曲曲的小胡同里走了十几分钟,姚佳忆的怒火已经平息了,化成更理智的动力——这次来是好好解决问题的,不是要和人吵架。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姚佳忆找到隐藏在角落的破旧广告牌,箭头指着旁白一个老式小楼的二层。旁边有一架生锈泛红的铁质外搭楼梯,姚佳忆拎着裙角在上边踩了一下,楼梯发出老旧磨损的“咯吱”声。 这个不会塌掉吗?这地方也太破了吧!这个公司到底会是个什么状况?经济不好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可以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了,反倒好解决了。 姚佳忆扶着楼梯护栏,小心翼翼地上到二楼,才松口气,拿出纸巾擦手上的灰尘和铁锈。眼前是一个老式的小木门,上边挂了个牌牌,写着“快天下网络运营有限公司”。 门突然从里边打开,走出来一个胖乎乎的眼镜男。格子衬衣,牛仔短裤,人字拖。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整个人都泛出油光。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姚佳忆先开口问道:“请问,网络上的‘我最快’账号,是你们公司在运营吗?”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结巴了一下:“呃……是我们的。你是谁?有什么事啊?” 找对地方了!就是这里! 姚佳忆努力保持平静:“我找你们领导,想谈些业务。” 眼镜男摇头晃脑的,有点沮丧的样子:“我们老大不在。我们现在不谈业务。” 话刚说完,没等姚佳忆给出回应,眼镜男快速往身后瞅了一眼,把姚佳忆拉到拐角僻静的地方。他又小心谨慎地往后边看了半天,确定没有人在之后,才压低了声音跟姚佳忆说道:“你要是想做推广宣传,别找我们公司了!” 还有把生意往外推的?这倒是稀罕。难道是老板欠他工资,他在背后给老板下绊子吗? “为什么?” 眼镜男的声音更低:“这家公司太黑了,赚钱的方式太不道德!” 姚佳忆来了兴致,挑着一侧秀眉:“怎么说?” 眼镜男对上姚佳忆艳丽流转的眼睛,脸一下就红了,喃喃感叹:“你长得真好看啊!——不是,我是说,你很眼熟。不对不对……我不是要跟你搭讪!糟糕,说出口了……我是想说,这家公司太坏了!不知道从哪里买到了姚家二小姐的照片,污蔑二小姐跟别的男人有关系!” 姚佳忆的眼皮跳了跳。还真是巧,自己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还就直接碰上这个小胖子了。省了很多功夫。 眼镜男终于从刚刚的羞赧中调整过来,义愤填膺地说道:“老大明明知道消息是假的!还是要发出去!他说这样才能赚足了眼球,就能换来流量!但是他怎么不想,这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二小姐该多为难啊!你说是不是!” 小胖子说到最后,口水乱喷,握着拳在空中挥舞。 姚佳忆往后退了退,和他保持一个安全距离,问道:“你怎么知道消息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啊!姚二小姐和楚家少爷的感情多好啊!而且二小姐这几年在新城的作为那是有目共睹的!她那么好的人品,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这一定就是污蔑!总之,你不要找我们公司合作了!”眼镜小胖子又往后看了一眼,凑到姚佳忆面前,恢复最初的低声:“我偷偷告诉你,我觉得我们公司要摊上事儿了。” 姚佳忆还没从“被陌生人如此信任”的感动中脱离出来,让这个小胖子神神叨叨的表情给骇住了,跟着绷紧了精神,紧张地问道:“什么事儿?” “你想啊!楚家boss那么喜欢二小姐。我们公司还发这种消息,那楚家会不生气吗?可惜啊,我都跟我们老大说了,他就是不听我的。没办法没办法。”感慨完,眼镜男才想起来,“哦对了,你来有什么事儿?我可以给你推荐个其他的公司。” 姚佳忆勾起嘴角笑了笑:“我就是为了谣言的事情来的。” 眼镜男愣住了,推推眼镜,再推一下眼镜,看了好半天才惊叫:“我的妈妈诶!你是……二小姐?本人!?” “是的。我找你们老大。” 眼镜男立刻开始哆嗦:“二二二小姐!我刚刚是胡说的!你别听我胡说!” “我很感谢你。如果你能帮我引见,我会更感谢你的。” 一个千娇百媚的wink,眼镜男彻底沦陷了,乖乖替姚佳忆带路。 这个公司是真穷,老大的办公场所也在一间破房子里,一推门就往下掉渣渣。眼镜男帮姚佳忆拍开空气中的灰尘,低声道:“里边就是陈主管,我先走了!” 细脚伶仃的秃头陈主管站在窗边思考人生,没回头,喊了一句:“刘小胖啊!你不用说了!消息已经发出来了,你再找我也没用!” “那我本人来找你,不知道有没有用。” 清丽婉转的女声在萧条衰败的房间中响起,骤然带来一丝光明。陈主管受惊,猛地回头,捏着公鸭嗓喊起来:“你是什么人!谁允许你进来的!你——” 喊到一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捏住了嗓子。 姚佳忆还是保持微笑:“我的照片是你发出去的,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陈主管一下就慌了,装模作样地在办公桌后坐下,翻开一本书:“姚二小姐啊!照片是别人给我的,我出了钱。你该找谁去找谁!” “你的书拿反了。” 得了一句提醒,陈主管手忙脚乱地把书转回来。 姚佳忆笑道:“我随口说说,现在才是反的。” 陈主管低头一看,可不是吗!被这个小丫头给戏弄了!陈主管干脆把书丢了出去,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在这里戏弄我有意义吗!?不如好好想想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让人家这么整你!” 姚佳忆脸上的笑渐渐冷了下来,整个人都冰冰冷冷,气势逐渐打开:“该去找的人,我自然会去找,不用你操心。现在我要说的,是你的问题。” 【作者题外话】:冒泡泡~ 第17章 没办法澄清 陈主管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再看姚佳忆的眼神都变得闪躲起来。他随手从刚刚那本书下捡起一张报纸,在半空中晃得哗哗作响,声音都藏在这个间隙中:“我?我有什么问题?你不要乱搞事情哦!” 姚佳忆呼出一口气:“我不跟你绕弯子。我的要求是,删除新闻源头,同样的渠道,在网络上刊登致歉信和澄清说明。” “我为什么要道歉?我说姚二小姐,你不能仗着你背后有势力,就这样威胁人吧?” 姚佳忆踩着轻盈的步伐走向前。陈主管吓坏了,连人带凳子缩到后边,还强装无所谓,显得怪异又滑稽:“你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姚佳忆把新配的手机放在他面前,“这是2013年出台的关于利用信息网络实施诽谤的司法解释,规定诽谤信息被准发超过五百次可以判刑。” 陈主管摸着自己的秃脑门,惊愕地探着头去看手机屏幕。 姚佳忆继续说道:“或者是同一信息点击量超过五千次的,浏览超过五千也算。陈主管,你要不要看看你的后台监控,你那条新闻有没有超过这个定刑的量。” 陈主管彻底慌了,再也装不出来大尾巴狼的淡定,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抄起手机。 姚佳忆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看仔细点。省得到时候你进去了,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 陈主管咽了口唾沫,茫然无措地抬起头,脑门锃光瓦亮。他张了几次嘴,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这这个前提是诽谤!我又没有诽谤你!谁知道你是不是看不上楚家少爷了,在外边又找了其他的人!不然为什么照片里楚少爷也在,但是你却跟其他人走了!?” 事实被几张照片曲解到这种程度,被人当面泼这样的脏水,姚佳忆再好的脾性也忍耐不了了。她暴怒,猛拍桌子,上边摇摇欲坠的书当即倾倒,掉了一地。 姚佳忆探着身子,盯着陈主管:“是不是诽谤,自然会有检察院来判定!真实情况是怎样的,也会有警察来调查!这就不用你多操心了!” 这次真完了……陈主管目光瞬间清明,露出奸诈,立刻改口。 “姚小姐!要说新闻,我们这里可不算是源头。我们这么一个小公司,连摄像机都没有,去哪里弄到那些照片呢?是别人给我们的啊!就算是追究责任,那也不能追究我们的!” 姚佳忆气坏了,语调生硬:“追究什么人,这也会有公检法机关来决定!你等着收律师函吧!” 原本还想好好跟对方交涉的,结果这个陈主管居然摆出这种态度!打哈哈不说,居然还敢当面污蔑我!根本不可能有好好谈的机会了! 陈主管也意识到这个现状,知道自己现在想求原谅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眼睛转了一圈,立刻说道:“姚二小姐!别走!这样,我会亲自发澄清说明,会把整个过程刊登出来,全过程!全细节!你看怎么样?” 姚佳忆的脸色才稍微好一点,但还是充满了愤怒和委屈。 陈主管觑着她的脸色,跟她诉苦:“我们这种小公司,可吃不起官司啊!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马,好不好?” “你们发新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些!?” 陈主管不轻不重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能听见响儿,又不见红,也是个技巧性的活:“这不是我鬼迷了心窍吗!你放心,我现在就删除消息,立刻写澄清信。我会说明的,包括那些照片的来路——” “陈主管!” 一个男声从外边闯进来,莽莽撞撞的,打算了陈主管的话。很熟悉的声音,不同于此刻的慌张和急躁,平时一贯是温和又莹满笑意的。 姚佳忆回头,看到楚奕辰从外边跑了进来。 对于自己那个妹妹,姚佳忆还在姚家见过一次。而楚奕辰,这是酒会之后,第一次见到他。明明才过了不到一天,好像是已经过去几个世纪那么长了。 长到,记忆都模糊起来,眼前的脸庞都陌生了。 楚奕辰在姚佳忆面前站定,喘气还没平息,就那么直愣愣地看过来。两个人对视,姚佳忆觉得得有个把小时了,其实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 楚奕辰那双眼睛中,藏满了挣扎和矛盾。姚佳忆和他在一起五年,懂他的点点滴滴,明白他的任何一个细节,能看穿他的心。她从他身上看到的,还有隐忍的歉意。 还是为了和姚芷彤在一起这件事吗?隔了一个晚上,现在才来表示自己的歉意?不觉得有点晚了? 这么想的时候,楚奕辰深深呼出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姚佳忆的身侧。他微微弯腰,凑到姚佳忆耳边,低声道:“佳佳,我……对不起。不必原谅我。” 姚佳忆错愕。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楚奕辰已经从她身边擦过,站在她的背后,面对那个陈主管。姚佳忆转身回去的时候,听到楚奕辰的话。 “不用写澄清说明。我证明,这些照片,都是……真的。” 每一个字都是清晰无比,一字一顿,楚奕辰说得十分认真。 姚佳忆被打得措手不及,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呢喃似的问道:“楚奕辰,你,你开玩笑吗?” 楚奕辰坚定地不看姚佳忆,对程主管说道:“我以当事人的身份证明,这是事实。是的,我和姚佳忆之间出了问题,我们的感情到了五年的危急关头。” 姚佳忆扑上来,尖叫起来:“楚奕辰!你胡说!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你知道的啊!你明明知道的!你信口雌黄!” 楚奕辰转回去,一把钳住姚佳忆的手臂,把她揽到自己怀里按住,不许她在动。罔顾姚佳忆的挣扎和嘶叫,楚奕辰对陈主管说:“既然是事实,就不存在诽谤这一说。你完全不用澄清。” 陈主管摸自己的脑门更快了:“你确定?” 楚奕辰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姚佳忆了,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是的。我……我当时,在场。” 说完,在陈主管一脸看好戏的神色中,楚奕辰硬生生把姚佳忆拖了出去。 第18章 恶化 姚佳忆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楚奕辰说的“抱歉”,并不是因为他和姚芷彤厮混在一起这件事。他是为了刚刚那几句话。 那些,火上浇油的满口谎言! 姚佳忆不懂,楚奕辰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他背叛在先,这还不够,还要把自己往火坑中推!他明明知道真相不是那个样子的,却还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他到底有多险恶的用心,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会抛弃五年的感情,抹掉那些点点滴滴,对自己相处了五年的爱人做出这种事情! 姚佳忆的心彻底碎成片片块块,落入尘埃之中,沾满了泥浆,变得沉甸甸的。 两个人在破旧的铁楼梯上纠缠。姚佳忆一直在挣扎,但是她比不过楚奕辰的力气,被楚奕辰半搂半扶地拖下来。刚踩到坚实的地面,楚奕辰又想把姚佳忆给圈到怀里,低声呵斥:“佳佳!你冷静点!” 冷静?遇到这种事情,你还希望我冷静? 姚佳忆扬手给了他一巴掌,用力很大,指甲从楚奕辰的左脸划过,立刻出现三道血痕。 楚奕辰没想到姚佳忆会动手,被打懵了,吃痛之下猛然把姚佳忆推了出去。姚佳忆穿了长裙,原本行动就受限,刚从楼梯上下来还没能站稳。楚奕辰推她的时候根本没留余地,姚佳忆毫无防备地就摔了出去。 男人的力气不可小觑,就算楚奕辰一贯温雅和煦,说话轻声细语。他真动起手来,根本不是姚佳忆一个女人能承受得了的。 姚佳忆只觉得眼前一黑,紧跟着视线就开始模糊了。疼痛是很久之后才传来,带着延迟,同时还有温热的液体往下流。她抬手在脑后摸了一把,果然是黏稠的血液。 自己爱了五年的男人,在背叛、污蔑之后,对自己动手了。 姚佳忆的头太疼了,疼到她根本没办法去思考任何事情。视线还是虚的,那个熟悉的男人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在靠近,越来越近,像个吃人的怪兽。 “你走开!”姚佳忆试着自己站起来,可是头晕目眩,她连坐起来都很艰难。楚奕辰伸手过来。姚佳忆吓得浑身颤抖,用力挥开他的手臂。 楚奕辰的声音传过来,虚无缥缈,好像是在很远的地方。他的话也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你……静……,别激动……故意的。” 然而头顶上方的快门声却异常清晰,连着闪了很多下。姚佳忆捂着自己的伤口回头,看到陈主管的脑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端着的相机朝向这个方向,异常醒目。藏在相机之后的,是兴奋和狡诈的目光,嘴角咧开笑得非常无耻。 这个赚黑心钱的家伙!太过分了! 姚佳忆扶着铁楼梯的栏杆,努力站了起来。身后有拍摄的快门,前方是喋喋不休的楚奕辰。姚佳忆的脑子一片混沌,余光瞥到一个满脸肉的小胖子朝自己跑过来。 下一秒,她就失去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 黑暗……最恐怖的黑暗,就在自己周围。席卷了整个世界的黑暗把自己包裹起来,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摸不到。不知道有多少未知的东西藏在黑暗中,在自己不察觉的时候,就会侵袭而来。 姚佳忆努力挣扎,一阵失重骤然袭来,她猛地惊醒,瞬间睁开了眼睛。 视线中是一片白色,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微凉的液体顺着手臂流入身体。 这是医院……我正在挂水……出了什么事?在这之前……对了!楚奕辰!那个混蛋,居然敢对我动手! 姚佳忆气到胸膛生疼,想要坐起来。眩晕感笼罩整个人,阻拦住了她的动作。还有人在她耳边大喊:“别乱动!” 是那个眼镜男,记得陈主管叫他“刘小胖”。 姚佳忆疑惑地看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刘小胖推推眼镜:“我当然在这里啊!是我把你从渣男的手里救出来的!” 姚佳忆更加茫然的表情表明了她的内心的:完全没听明白。 刘小胖手舞足蹈地讲起来:“你被楚家那个少爷打昏过去了!我的那个天啊!都出血了!好多好多血!吓死我了,我还没见过这么多血呢!然后他还想把你带走!我一想这不行啊!他下手那么狠,让他把你带走,那他不定怎么折磨你呢!我就上前跟他理论!” 这个描述实在是有点多,听得人脑袋更晕。 刘小胖还没察觉,只管讲自己的:“我跟他讲道理啦!但是他不听,就是不听!他还是要去抱你,我就跟他打了一架!” “你打赢了,就把我带到医院了?” 刘小胖顿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我打输了……被他推了个屁股蹲。我就不敢上前了……不是我胆小啊!是我妈妈就我这一个孩子,我要是出个意外,我妈妈没办法活的!你得理解!” 姚佳忆:“……我理解……但是你能不能讲明白,我怎么到这里的?” 刘小胖:“哦,后来有个外国人,金头发的,把楚家少爷赶走了。然后就有医生过来看你的伤口。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不太放心,就跟了过来。说起来也好奇怪哦,那个金头发的帅哥交了钱,然后就不见了。你认识他吗?” 金头发……难道是ben? 姚佳忆微微蹙眉,按下心头的不解,跟刘小胖道谢。幸亏有他在旁边挡了片刻,才等到人来帮自己,不然就要被楚奕辰给带走了。虽然不如刘小胖说得那么严重,但现在的楚奕辰……真得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情。 已经不能按照以前的习惯去猜测他了。因为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他了。 刘小胖脸都红了:“你别这样谢我了,怪难为情的。我就是顺手帮帮忙,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哎呀,这是每个男人都应该做的啦!对了,比起这个,还有件事情啊!”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在上边戳戳点点,最后才给姚佳忆看。 上边赫然写着“姚二小姐当街大打出手,楚家少爷身负重伤”。配图是在那个二层小楼前,姚佳忆挥手的动作太快,手臂都出现残影了。另外一张拍到了楚奕辰的正脸,上边显出三道抓痕。 【作者题外话】:有木有小天使在看呀!挥挥手给鹿锦看好吗? 第19章 被逼道歉 对于那个陈主管的无耻运营,姚佳忆已经不意外了。他明明说过他的公司很难维持下去,连相机都没有,却在最后拿出了一台来拍自己。这种满口谎话的人,只会见风使舵,保证利益最大化。不能期待他会有多好的心肠。 相比起看到第一则消息时的愤怒和慌张,在面对这组照片时,姚佳忆反倒能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这不太对劲。 按照刘小胖描述的,当时出现在那里的人,就是凌梓良的助理ben先生。那这组照片怎么还会流出去呢?ben能找到那个小房子,只有两种可能:他也在查新闻源头,查到了那个地方。或者是他是跟着自己去的。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ben已经发现了那条新闻。或者说,是凌梓良知道了,有人在拿他做文章。 这种情况下,凌梓良难道不生气?ben不是要去解决这件事的吗?他应该把消息源头扼住才对啊,要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减少新闻对凌梓良负面影响。怎么还会让光头陈主管有机会再发新的照片出来? 难道……那个人不是ben? 姚佳忆头还是晕的,想不出个所以然。她问刘小胖:“我的手机,你见到了吗?” 刘小胖忙从床头的东西里翻出来手机递给她:“我帮你收起来了。幸好我想起来了,不然手机就落在那让人给捡走了!好贵的吧?这个手机看起来,最新款诶!哎呀我一直很想要呢,陈主管一直不发工资,吃饭都是问题……” 这个小胖子,不能给他说话的机会,不然他能把自我敢想抒发到天边。姚佳忆忙单手解了锁,在通讯录里找到ben的名字,给他拨电话。 没有人接听。 姚佳忆把手机里所有的通讯app都试了一遍,给ben留了很多言,也发了邮件。但都没有得到回应。姚佳忆又回到通讯录,盯着里边的名字犹豫了很久。 刘小胖好奇地凑过来:“你要给谁打电话啊?怎么不拨号呢?凌……凌什么良?是你的家人吗?需要我帮你联络他吗?” “不,不用了。” 姚佳忆匆匆打断刘小胖的话,把手机扣到胸前,不再看那个名字。作为下属,擅离职守已经是失职了。现在事情非但没有解决掉,反而变得更严峻了,自己还处于旷工的状态下。 现在给凌梓良打电话,太不合适了! 最起码也得把事情搞明白,捋顺整个事件的过程,才能以报告的姿态去联络凌梓良啊! 按照楚叔叔的领导理念,面对上司的时候,首先要做到自己内心清楚明白。往下才能更好地接收上司的指令,适时作出反馈。姚佳忆在楚氏做了五年,一直是这种工作习惯和作风。 但是躺在这里可怎么办呀! 刘小胖看她一脸愁苦,试着问道:“要不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姚佳忆回头看床头柜,上边放了个果篮,还有鲜花。她一脸惊奇:“哪里来的?” 刘小胖顺手把苹果放到自己嘴里咬了一口:“哦?这个啊!医院送的!” “医院还送这个?” 刘小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然后就兴奋起来:“我跟你说!我以前只听说黎家的医院是vvvvip级别的,比住酒店还要舒服。没想到还真是啊!护士都会讲外文,服务特别好!还有新鲜水果和鲜花!” 姚佳忆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这是黎明综合医院?” 刘小胖一脸“你果然别吓到了”的表情,冲姚佳忆挤挤他的小眼睛:“对的啊!我下车看到牌子的时候也吓坏了呢!不过这里应该好贵的……幸亏那个金头发把钱给交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金发把自己送到黎家的医院……这中间有什么深意吗? 新城的世家之中,以黎家排首位,跟着就是楚家。黎、楚两家有很多合作,比如给凌梓良办的接风宴,就是由黎家和楚家共同主持的。 最近姚家在新城也能排上个位置,是因为有楚家的帮忙,她们家的经济好了起来。同时,也是因为黎家恢复了和黎梦的关系,黎梦拿回了“新城第一小姐”的身份,帮她在商场上打出了一小片天地。 难道,这次的事情跟黎梦有关吗? 姚佳忆戳戳啃苹果的刘小胖:“你帮我问问医生,我什么时候能走?” 刘小胖应了一声,麻溜地跑出去了,没多久又喘着气跑回来:“护士说了,输完液就能走!这个是你的片子,脑部没有损伤,没有脑震荡。但是回去以后还要注意头晕恶心的迹象,有的话一定要赶快回来。还有……哦对,你的头缝了两针,最近不要沾水,也不要出汗。” 出汗是我能决定的吗………… 姚佳忆一脸无奈:“还有吗?” “每天要来换药,七天拆线。本院也有整形科,拆线前可以过来找医生做除疤痕的治疗。唔……好像其他就没有了。” 姚佳忆耐心等到液体输完,穿上鞋慢慢站了起来。头还是有点晕,但是影响不大,活动起来就好很多。刘小胖帮她打了车,还体贴地帮她挡车顶。姚佳忆留了刘小胖的电话,等车子开动之后,看了看时间。 下午五点钟。 她又给ben打了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听。点了挂断之后,她才注意到个人微信上有未读的信息。她联络ben用的都是手机自带的那一套程序,没有留心自己的个人账号。 姚佳忆点开一看,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前的,发件人是……姚老太? 这个号码还没有人知道,但是社交软件的账户还保留着。姚老太连着发了十几条微信,问自己在什么地方。 姚佳忆给姚老太回了个电话,等了好久才有人接通,那边传来老太太傲慢的声音:“谁啊?” “是我,姚佳忆。” 对方顿了一下,立刻炸了起来,尖利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姚佳忆!?!?你这个死丫头!你还没死呢啊!?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你居然敢对楚奕辰动手!你不想活了吗!?赶紧给我回来!我给你半个小时,立马出现在我面前!我带你去楚家道歉!” 道歉?那我头上的伤,谁来道歉? 【作者题外话】:长假这么快就结束了啊…… 第20章 放了狠话 这一场闹剧啊…… 如果不是真真实实发生在自己的头上,只从半路听来,姚佳忆一定会笑的——哪里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这世道当真黑白不分了? 然而现实给了姚佳忆一个响亮的耳光,大吼着告诉她。没错!这世道就是这样!黑白颠倒!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男友背叛出轨,家人误解自己。然后被诬赖,沾了一身的脏水,连不相干的人都能上来踩一脚。 姚佳忆啊姚佳忆,你自诩聪敏机智,怎么就沦落到这步田地了?你不是一向高傲肆意吗?不是要过快活的人生,从来不在乎那些人吗?结果呢? 结果被你不在乎的人伤到心碎! 也被最在乎的人伤到头破血流! 饶是姚佳忆一贯宽和大度,此刻心中也凝聚起一股恨意,搅在愤怒之中,迅速升到头顶。姚老太尖利的声音还在听筒中喋喋不休,追问她的位置,要求她立刻回家来。 “你想让我去道歉?” 姚佳忆的声音压得很低,呼吸也都含在了胸腔内,说话的时候带起一阵震动。心脏就跟着自己的声音一起轻轻颤。 姚老太似乎被这冷静又理智的态度给弄懵了。这超出了她的预想范围,准备好的泼辣骂街没地方撒,全给憋回去了,应对起来就有点当机。她一时之间跟不上,好半天才想起来补一句。 “对!我告诉你!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决!楚家肯不肯原谅你,还要奕辰说了算的!不过我看在你也姓姚的份儿上,我让彤彤去给你讲讲情。” 呵,让姚芷彤去?那大概是管用的,毕竟是跟楚奕辰睡过了。 姚佳忆轻笑一声,充满了蔑视,姿态高调。 姚老太立刻察觉到异状,变得谨慎起来:“你笑什么?” 姚佳忆的声音带着轻快的娇媚,从高处传下,是一个俯视的态度:“想让我去道歉啊?这也不是不行。但是呢,我这个人也有点脾气,你是知道的。” 姚老太拔高了声音:“你想要什么?” 而姚佳忆还是轻轻淡淡的,不急不燥:“你不是想让我道歉吗?” “是!的!你赶快说!别再废话了!” 姚佳忆笑了笑:“来求我呀!你怎么求我,我就怎么跟楚家道歉。你要是跪下来求我,我就跪着去楚奕辰跟前道歉!” “你放肆!混账东西!你说的什么话?我是你奶奶啊!我生了你爸爸,没有我,哪里来的你!?!你就这么长辈说话的?你那个崇洋媚外的妈妈就是这样教你的!?就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有没有王法了!啊?混账东西!败家子!” 姚老太气疯了,扯着嗓子吼出来一连串的教训,连口气都没有喘。姚佳忆也不打断她,就静静地听着。直到姚老太骂累了,举着手机呼呼喘气,姚佳忆才开口。 “很生气?觉得被羞辱了?” 这一句又换来姚老太一阵骂。姚佳忆还是不阻拦她,让她发泄。刚刚那口气还没喘过来,这次姚老太也就是三五句,声音都抖了。还是之前的内容,没什么新意。 姚佳忆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就受不了了?我啊,我觉得我从你们身上得到的羞辱,大概是刚刚的一百倍吧。” “没教养的东西!给我滚回娘胎里!回到你那个不是东西的妈肚子里!” 姚佳忆的眉心瞬间压了下来,眼神立刻冷了。什么都可以承受,唯独和妈妈有关的话题,是她的底线。妈妈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具有所有独立女性该有的美好品质。在法国,每个见过妈妈的人都会用最好的语言赞美她。 到了新城,却三番五次听到这种辱骂的语言! “姚家老太太,我最后说一次。我的教养是留给绅士和淑女的,不是喂狗吃的。你没有长辈的姿态,就不要妄想从我这里得到尊敬!” “你骂我是狗!?你居然敢骂我是狗!?你这个小兔崽子!你……” “不用再重复了,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我也不想和你当街对骂。顺便,我提醒你,你知道我的性格的。真惹怒了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姚家老太太的声音跟着颤抖起来:“你还要做什么!?” 姚佳忆深呼吸:“我做什么,取决于你的态度。之前只是楚奕辰的一张脸皮,接下来,我也不能跟你保证。” “姚佳忆!你——” 没有听完,姚佳忆挂了电话,把手机摔到座椅上。 司机从后视镜看过来一眼,颤颤巍巍地问道:“小小小小姐……你没事吗?” 姚佳忆一愣,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冷静了片刻,之后向司机道歉:“非常抱歉。我失态了。让你看到这么糟糕的一面,影响你行车的心情了……我会多付小费的。十分不好意思。” 司机爽朗地笑笑:“什么小费不小费的!咱们新城人实在,不讲老外的那一套。你没事就好。一看就是被人欺负了,电话里那是谁啊?我隔着这么老远的距离都能听到她骂人,嘴巴太脏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姚佳忆笑笑,没说话。 司机还是试图缓和气氛:“你这么漂亮的小姐,见着你说话,声音都要放轻一点的。不然就怕你变成蝴蝶飞走了!那可就太心疼咯!” 姚佳忆还真被他给逗笑了,由衷地回夸赞:“有您这么好心的人在,我可不舍得飞走!” 司机见她的表情好转了,跟着放松下来,随意地聊着:“你有二十岁?我家女儿和你差不多大,在外边念书。我看见你们这些漂亮丫头被人欺负,就想我女儿在外边会不会也被人欺负。我要是安慰你们,那是不是就有人去安慰我的宝贝女儿。” 姚佳忆摇头:“还是好人多的。会欺辱人的恶人,都让我们碰完了,不会再有多余的去欺负你女儿。” 司机哈哈大笑:“那可得感谢你们了!今天不收你的车费,我——哎呦?路边那是怎么着了?什么稀罕玩意儿的小摊吗?” 姚佳忆透过车窗往外看,见路边围了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堵得严严实实。等司机从旁边开过去,姚佳忆才穿过两个人之前的缝隙,看到中心的场景——有个人倒在地上。 【作者题外话】:节后第一天……葛优瘫中…… 第21章 捡到的病人? 姚佳忆趴在窗户上往外看:“有个人躺在地上的。是中暑了?还是生病了?怎么都没人上去帮个忙呀!” 话音刚落,司机一脚刹车下去。姚佳忆跟着往前栽,差点撞到前边的座椅。她忙伸手撑在椅背上,还没坐稳,车子又开始急速倒退。 姚佳忆摔回座椅中间,吓了一跳,握住扶手才坐稳:“师傅?这么做太危险!这儿车流量这么大,您突然刹车又倒车的,碰上了怎么办!” 外边已经有尖利急促的鸣笛声,宣泄着不满。司机一手转方向盘,神情严肃,皱着眉回头看着后边的路况:“管不了那么多了!——抱歉了,小姐,您得另外打车了。我的工号和联络电话在牌子上,自己记下。要赔偿的话,回头联系我。” 姚佳忆眨眨眼,没明白:“什么赔偿?” 司机没来得及回话,换了档位熄火,然后拉下手刹。跟着,司机矫健地跳了出去,朝着人群狂奔。姚佳忆瞬间明白过来:他是要救人。 不过是随口说来安慰对方的,结果还真是印证了自己的话。在这种淡漠的社会之中,还是藏着好人的?就像这位司机师傅一样。再比如,在快天下公司门前遇到的小胖。 这不都是好人吗?自己的运气也不是太差,在见识了恶毒凶厉的人之后,还能在陌生人身上看到善意。伤痕累累的心脏上,有一股暖流悄悄滑过。 姚佳忆把自己的手包放在座椅上,跟着追了出去:“师傅!你等等我!我懂点急救知识!或许有用!” 一听这话,司机立马停下脚步,转身朝姚佳忆招手:“那你快点啊!” 姚佳忆匆忙脱了自己的鞋子的,光脚踩在滚烫的地面上。沥青马路不平坦,还有很多细小的杂物,每一步都很痛苦。但摆脱了皮鞋的束缚,速度果然是快了很多。她和司机一路冲进人群中,靠着司机强健的身躯打开一条路,挤到最前边。 只看一眼,姚佳忆就尖叫起来:“薇薇!?我的天呐!薇薇,醒醒啊!” 躺在地面上毫无知觉的人,正是姚家大小姐,姚姿薇。她一张脸毫无血色,嘴唇发青,长发散落一地。这个时候,她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随着姚佳忆的晃动,一点主动回应都没有。 原本救人心切的司机师傅一脸懵,看着姚佳忆直接跪在沥青地上,呆在原地手足无措:“什么情况?你认识这个小姑娘?” 姚佳忆没顾得上回答,手忙脚乱地在姚姿薇随身的包里翻找,一边转头对周围的人喊道:“拜托大家了!你们散开,都散开!这里人太多了,会影响她的呼吸的!全都走开!” 一听这个话,司机立马撸袖子开始赶人,露出凶煞面孔:“都给老子走开!眼睁睁看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躺在这里,不知道救人!?现在还要妨碍救人吗?滚滚滚!再看一眼?就说你呢!走开走开!” 司机实在是太彪悍了,长得壮,皮肤黑,眉毛又浓。瞪起眼来,确实够吓人。没多久,围观的人就散开了,只剩三两个好奇的,站在远处往这边看。 司机还想上前去赶人。姚佳忆忙叫住他:“可以了可以了!这样就好了。”司机冲那几个人晃了晃拳头,才转身回来,跟着蹲了下来:“需要帮忙吗?” 姚佳忆终于从那个白色的小皮包中找到药瓶,慌手慌脚地去开瓶盖。因为太紧张,她的掌心都是冷汗,手滑了好几次。还是司机看不下去了,把药瓶夺过来打开,往手心里倒药丸:“多少?” “一颗。放在舌头底下——我来放,我有经验。” 姚佳忆绕到姚姿薇的头顶,把姚姿薇扶起来,让她枕着自己的腿,一手捏着她的下巴,熟练地把药丸塞到她的嘴里。 没多久,姚姿薇的呼吸稍微平顺了一下,慢慢开始吸气。再等了片刻,她的脸色也没那么青紫了,看样子是缓了过来。 姚姿薇睁开一条细细的眼缝,往上看了一眼,衰弱轻声地叫了一声:“佳佳……” 姚佳忆松了口气,抚着她的胸口,轻轻打圈揉着:“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呢。别怕啊。” 姚姿薇又闭上眼睛,疲惫地昏睡了过去。 司机帮着姚佳忆把人搬到车上,掉转头沿着原路返回。他们刚刚就是从黎明综合医院出来的,五分钟的车程,很快就能到。姚佳忆打了黎禹行的电话,没有人接听。第二次就直接被拉进黑名单了。 姚佳忆才想起来,黎禹行这家伙有个坏毛病,不接陌生人的电话。没办法,她只能先联络了黎明综合医院的急诊部,又给黎禹行发微信。 握着手机,姚佳忆也一身疲倦,靠在椅背上。 司机问:“这是你什么人啊?” “是我姐姐。她有很严重的心脏病。” 司机咂咂嘴:“那你们怎么敢让她一个人出来?这多危险啊!” 姚佳忆揉了揉眉心:“她平时也不出门的,有什么活动也是有人陪着。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一个跑出来。真是吓死我了。” 司机自觉说话太重,忙改口劝解道:“这是遇上我们了。你别着急,这马上就到医院了。” 好在黎明综合医院的效率很高,他们到的时候,急诊床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没等到黎禹行的回话,只能先送急诊大厅,和一起车祸的受伤者放在一起。环境是差了点,但好在有医生、护士在。姚佳忆才真正放下心来。 医生给姚姿薇吸上氧气,配了药,让姚佳忆去办住院。姚佳忆又给黎禹行发了信息,还是没有回。 奇了怪了。这一天是怎么回事?我的手机讯号被屏蔽了吗? 姚佳忆给小胖发信息测试,很快就收到回音了。手机没有问题,那就是他们不想理我? 这个时候,姚姿薇的单肩包里传来铃声。姚佳忆把姚姿薇的手机拿出来,哭笑不得。真是慌了神了,居然没想到用这个号码和黎禹行联络! 再看来电显示的名字:姚芷彤。 姚佳忆点了接通,对方立刻咆哮起来:“你在哪儿呢!?让你送的东西呢!?” 第22章 始作俑者 难怪姚薇会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姚家三小姐的命令压在头上,哪里有她反驳的余地? 姚佳忆的火气瞬间蹿了上来,一刻冷静也保持不了了:“你让薇薇给你送什么?” 对方彻底傻了,好半天才叫出声来:“姚佳忆?!!怎么是你?这是——这是姚薇的手机啊!我没打错的!怎么会在你手里?” “怎么会?你还敢问!?你知不知道姚薇半路发病倒在路边!要不是刚好让我遇到,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你承担得起吗!” 只要是姚家的人,都见过姚薇心脏病发作的样子,知道那有多可怕。一提到姚薇的病,所有人都是心有余悸。 而姚芷彤更是对此有心理阴影。她小时候恶作剧捉弄姚薇,刺激到姚薇发病。姚家的人宠着她,连句重话都没有跟她讲。以至于姚芷彤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在急诊室外还是胡闹。 结果,急诊室的医生把她拎到冰天雪地之中,狠狠骂了她,还要拖她也进手术室。不管姚家的人怎么拦都没有用,黎明综合医院急诊部的医生和护士太多了,根本不是姚家三两个人能顶得住的。 姚芷彤冻坏了,也吓死了。更令人悚然的是,姚薇出院之后,那个医生大叔居然不定期上门!每次姚芷彤快要忘掉那次惨痛教训的时候,医生大叔就来给姚薇做体检,顺便恐吓一下姚芷彤。 偏偏姚家人还拿那个大叔没办法! 于是,那份恐怖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地被加强,深深烙在姚芷彤的脑海之中。同时留下的,还有医生大叔的警告:“大小姐要是再被送到我那里,我就把你也绑到手术台上。” 现在……姚薇居然又发病了! 姚芷彤吓得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地反问:“怎怎怎可能?我又没做什么!我就是让她给我送副耳环啊!又不重,不用她浪费力气的!她她她现在在哪儿啊?” “一副耳环?就为了一副耳环,你把她送到急诊室的病床上?你知不知道她不能出门的?姚芷彤,我看你真是怕天谴不够狠!” 电话里,姚芷彤快哭出来了,期期艾艾地问:“急诊室?哪个医院的急诊室?不是黎家的医院吧?千万不要送到那里啊!姚佳忆,你你你你现在在哪里?” “我就在黎明综合医院!”姚佳忆心底闪过嫌恶,没好气地说道,“我没时间跟你废话。我要挂了。” 还要用手机联络黎禹行,让他帮忙安排住院的。 听筒里的慌乱一直没断,姚佳忆听着三小姐的哭诉,心想:你现在才知道害怕吗?早些时候,你怎么都不想想后果? 这可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姚薇一只脚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勉强被拉了回来。她还要在医院住上很久,要忍受身体上的痛苦。这么严重残酷的后果,哭两嗓子就能扯平了?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挂断电话之前,姚佳忆说道:“我知道你怕什么。我会去找那个医生的,他要怎么收拾你,我也没办法控制。” “你不能!!!” 尖利的一声嘶吼,从听筒中传来,也从身后传来。姚佳忆心生疑惑,挂电话的动作卡到一半,又把手机凑回到耳边。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一边问,姚佳忆一边转过身环顾四周。还没等对方回答,她就看到停车场里的一个粉色身影,正准备钻进一辆红色的跑车。酒红色的大波浪头发,紧身皮裤加上恨天高,脸颊旁的大耳环映着夕阳反光。那不就是姚芷彤吗? 姚佳忆压着声音问:“你在医院?” 姚芷彤重重关上车门,连安全带都来不及去系,急着发动车子:“我不在!我在……我和朋友在k歌。” 姚佳忆提醒:“你回头。” 姚芷彤往后瞥了一眼,瞬间被惊雷劈在原地,手搭在方向盘上都没敢动。 隔着半个停车场的距离,姚佳忆和三小姐对视,通过手机问:“你为什么在医院?” 这一声惊醒了姚芷彤。她迅速收回目光,胡乱应了一句“我走错路了”。然后把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猛轰油门,立刻蹿了出去。 汽车尾气很快就散掉了,那辆拉风的车也看不到了。姚佳忆压下自己的怀疑,用姚薇的手机给黎禹行拨电话,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黎哥哥”,有点无奈。 黎禹行和她们同岁同月,甚至是姚薇早出生三天。但在黎家那种豪门世家的环境中,黎禹行作为嫡长子,自小承担的东西就很多,他这个人也比同龄人都成熟。姚薇又瘦瘦小小,到他面前还真像是个小妹妹。 姚薇也很甘心叫他“黎哥哥”,总是满心欢喜。 叫乱了尊卑长序,居然也没人来纠正他们? 正想着要不要把通讯录里的名字改成“黎家弟弟”,那边就接通了,是黎禹行那个面瘫助理。姚佳忆收起不相干的心思,正色讲了现在的情况。 面瘫助理也很意外,还以为自己会接姚薇的电话,结果却是姚家的二小姐。他处理各种突发情况很有经验,半秒钟之后就收了惊讶,粗略听完之后就去安排。姚佳忆回到急诊部,坐在姚薇病床边守着输液瓶。 几分钟之后,面瘫助理出现在急诊部的大厅中。有太子跟前的红人亲自来办理,院方当然很重视。入院手续很快就出来了,病房也找了僻静的单人间,护士帮姚薇掖好被角,还送来一个果篮和一束鲜花。 一天见两次,也不奇怪了。姚佳忆把目光从鲜花上挪开,问面瘫助理:“你怎么这么快?” 助理言简意赅:“我就在。” “我明明打的是黎禹行的电话。那他也在医院?他人呢?” 助理顿了一下,板着脸回答:“楼上。” 噫……这个态度,有点奇怪! 姚佳忆审视加试探,盯着助理:“哪一层?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助理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你确定?” 姚佳忆笑起来:“有什么不能确定的?难道有什么我不能见的?” “有。”回答太快了,根本没有给姚佳忆反应的时间,助理直接补上一句,“楚奕辰。” 第23章 再见面 楚奕辰也在医院中……这样想的话,就能联系起来了。 楚奕辰也因为脸上的抓痕到黎明综合医院来找医生。不知道是看了新闻,还是私底下通了电话,总之姚芷彤知道楚奕辰的位置,就找了过来。然后姚芷彤又让姚薇给她送一对耳环。没料到姚薇身体虚弱,会在接近医院的路口昏倒。 这可串了起来。悲哀的也不知道该是哪一个。 姚佳忆心头滋味微妙,情绪在翻涌,冷笑道:“楚奕辰的伤可真是严重。这都一下午了,还没看好?” 面瘫助理像是听不出她的讥讽,一板一眼很认真地回道:“在脸上,要小心。” 那在头上的伤就不用小心了? 愤愤不平夹杂着痛楚,从心底往上蔓延,一直到嗓子里。苦的,涩涩的,顶着人的下颌。只能把泪和着苦涩给吞下去。 助理又问一句:“你要去见黎少爷吗?” 姚佳忆咽不下胸腔内一口气,整个人都快要被憋疯了:“见。当然要见!离得这么近,有什么理由不见呢?” 她一连重复了很多遍,不是说给助理听,根本就是在劝解自己。她试图把遭逢暴力的恐惧给压下去,让疼痛的伤口不要再紧绷下去。但是没有用,她始终没办法放松。 她整个人都处在茫然无措之中,被混沌的浓雾给包裹住,什么也看不到,周围也没有声音。未知是一种煎熬,让她时时刻刻绷紧了神经。也把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头上的伤口处。 太疼了。所以她必须要一个答案,来解放自己。 有些话必须要说。有些事情必须要搞清楚。不然,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生活下去?余生再触碰到自己的伤疤时,仍旧是出于雾气之中,伸手摸不到一个真相。 这太折磨人了。 所以不管现在有多困难,不管有多不情愿,都必须去做。一定要强迫自己去做。自己是谁?是姚佳忆啊!是无所畏惧的美少女!从来不会被打败的女侠! 姚佳忆深呼吸,再深呼吸,站起来对面瘫助理说道:“你带我过去吧。” “你要去哪里?” 话音刚落,一个男声从门口传过来,面瘫助理立刻站到旁边,呈待机状态。姚佳忆回头,看到黎禹行朝里边走,穿一件高级定制黑色衬衣。口袋上点了一抹红色往上挑,刚好趁着他那一双标准的凤眼,压住黑色的端庄,显出风骚放浪。 姚佳忆错愕,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你怎么来了?就你一个?” 黎禹行把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可不就我一个。你还想要谁啊?” 姚佳忆抿着嘴没说话。 黎禹行走到她面前,弯腰在她脖间吹了口气:“楚奕辰啊?别看了,他走过了。” 姚佳忆捂着自己的脖子往后躲,狠狠瞪了黎禹行一眼:“再敢胡来,缝了你的嘴!” 黎禹行笑嘻嘻地站直身体,一脸委屈地蹭到助理面前撒娇:“大橙子,她威胁我。” 程助理一字一顿,很认真地说道:“姚二小姐,我会在你缝完之后,把你缝针的手砍下来送给老爷的。” 黎禹行给噎得不行,在程助理脑袋上敲了一把:“缝之前呢?你就看着啊?” 姚佳忆没憋住,眼角有了一点笑意:“黎公子,你看看。你的助理都想缝你的嘴呢!” “想就让他想,反正他不敢。”黎禹行在沙发上坐下来,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冲姚佳忆挑眉,“心情好点没?” 这个小子……都快是当家做主的人了,还一点正型都没有。 姚佳忆无奈:“好了好了。别再拿你这个助理开涮。倒是逗高兴别人了,当心他受不了,背后给你捅刀子。” 黎禹行揪一个葡萄,也不洗,直接丢进嘴里:“他?你没看他配合得多好?我说他早就看上你了,巴不得给你当骑士呢!你不信。可笑的是大橙子居然也不承认!枉费我这腔红娘心啊!” 程助理保持一张冰山脸,垂手立着,一点波动都没有。姚佳忆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就你这个话篓子的程度,倒是可以去做红娘。” “肤浅!一般人,我还不屑于让他们听我讲话呢!” 静默了两秒钟,黎禹行叹了口气:“一张苦瓜脸,看着就烦。走走走,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姚佳忆瞬间抬起眼睑看过去。 黎禹行一脸嫌弃:“你看看你看看,这还没提名字呢,眼里的光要闪瞎人了!——车子就在楼下,再不赶快就赶不上了。” 姚佳忆立刻站了起来,丢下一句“我是要跟他讲清楚的”,就冲了出去。电梯来得慢,走步梯。脚步的回声敲在心上,跟着头上的伤口一起“突突”地跳。 等冲出病房楼,门前只有两辆车,都不是楚奕辰的。姚佳忆在这一块地方跑了几圈,都没看到熟悉的人或者车辆。 已经走了吗……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心中的那一点冲动已经消了下去,高昂的情绪过去之后,只剩一片空虚和荒芜。 人的一颗心啊,曾经被爱意装得满满的。可是一旦那些爱意被抽离走了,人和心脏就会跟着瘪下去,枯瘦干竭。 姚佳忆失落地转身,低着头往前走。一双脚出现在视线中。自己往左边躲,对方跟着往左边。自己再往右边,对方又堵在了右边。姚佳忆抬头,看到一臂之远的人——楚奕辰。 他脸上有纱布块,戴了鸭舌帽和墨镜,只露出半边脸。五年相处的细节,足以让姚佳忆认出他。 没走啊……那我刚刚疯狂找他的模样,是不是都被他看到了?他会想些什么? “佳佳……”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姚佳忆深吸一口气,打断他的话之后,就开始保持沉默。 我只要一个答案。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说你是被迫的,说你不是故意向我动手的。快告诉我,这都是误会。快说,这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之后,谁都没有伤口。 然而,周围的人来人往没有变化,时间在走,真实不变。楚奕辰也没有开口,就站在那里。 姚佳忆的一颗心往下沉,坠入深渊,永无尽头。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楚奕辰终于开口:“今天的事情,能不能不要说?” 【作者题外话】:感谢收藏的小天使~ 大家多多留言嘛 第24章 自私的男人 姚佳忆往后退了一步,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保证自己没有倒下。她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一定是破碎的,暴露了所有情绪。因为再也没办法强装淡然了。连眼睛都不受控制,潮湿氤氲的泪意涌了上来,视线变得模糊。 这一场,是自己败了。败得一塌涂地。 然而楚奕辰还是不肯放过她。他跟着往前迈了一步,仍旧保持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急切地弯下腰。楚奕辰摘下自己的墨镜,眼有戚戚,哀愁地从上方看过来。 “佳佳。你就当是帮我。不要说出去,好不好?” 姚佳忆继续往后退,已经是侧身转过去,随时都会奔走的逃跑姿态了。然而不管她怎么退,楚奕辰都会紧跟上来,还抬起手,试图阻拦她的去路。姚佳忆突然厉声尖叫:“你别过来!” 楚奕辰立刻停下脚步,手臂僵持在半空中,眼眶也红了。 姚佳忆重新转回来,直面楚奕辰,仰头让自己的泪都倒流回去:“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佳佳。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好。但你要相信,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动手的!我就是不小心!你想,我怎么会舍得对你动手呢?你回忆一下,你磕破膝盖,我都要心疼死了!我哪里会舍得让你受这么重的伤啊!看到你受伤,我的心都要碎了!” 姚佳忆缓缓点头,浑身都在颤栗:“我信你。” 楚奕辰的表情立刻明亮起来,乌云开,灿阳少了遮蔽登时显露出来。他终于迈开最后一步,站在姚佳忆面前,扶着她的肩膀:“你懂我的!你还是相信我的。佳佳,你真好!我谢谢你。” 男人啊……是世间的男人都如此?还是自己运气不好,五年的时光都喂给了这么一个黑洞。永远得不到回响,也永远等不到他满足的一天。 真是可悲,可怜,可笑。 姚佳忆抬手,把楚奕辰的左手压下去,又往右肩上看。她的表情正在一点点拼补,渐渐凑成一副完整的面孔——是冷然的。是生离的。是绝望之后的,绝情。 何必呢?这样自欺欺人。说些动情的话,就先把自己给感动了,就以为全世界都被感动了? 可惜,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肯自欺的。 姚佳忆的声音也平复下来,带了寒冰,冷彻骨:“放开。” 楚奕辰愣住,张张嘴只能轻声叫道:“佳佳?你——” “把你的手拿下去。” 话被打断了,楚奕辰彻底茫然,不明白这前后的转变是怎么回事的。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别动!”姚佳忆又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已经抵在石柱上,再也无路可退,“别过来。楚奕辰啊,我和你在一起五年,你还不了解我的性子?” 楚奕辰别的都不说,先承认错误:“是我不好。佳佳。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处理好。你怪我也能理解,你骂我吧!你要是不解气,你打我!来,你打我!我这次绝对不还手了!” 一声轻笑,带着轻蔑,带着鄙夷,带着浓厚的冷意。 姚佳忆抬头看着楚奕辰:“我信你不是故意动手的。五年时间,你不了解我,但我还是知道你的。你向来心软手善,连被猫猫狗狗抓了都不还手。” 楚奕辰慌地点头:“是的是的。这真的是意外,我当时昏了头了!你说我怎么就会还手了呢?我连猫猫狗狗都不舍得动手,怎么就会对你动手?我太畜生了!” 看来在这个男人心中,自己还不如猫猫狗狗。真是越讲下去,越让人心寒。 姚佳忆冷眼看他批判自我,等够了,才开口:“但你应该知道,我生气的并不止是这一件。” 楚奕辰僵住,连目光都凝滞下来,一动不动。 是有乐于自欺的人,活在一个圆满美好的气泡之中,假装那是童话王国。可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姚佳忆。她不要虚幻的泡沫,她要一个清朗干净的世界。 楚奕辰咽了口唾沫,人才渐渐活泛起来:“我以为你不该问的……佳佳,这对谁都不好。真的。” “对谁?我看就是对我一个人吧!”姚佳忆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我来找你,不是叙旧的。我就是要一个答案。” “佳佳!你这是何苦呢!” “是苦是甜,我自然有我的衡量,用不着你来跟我理论。你刚刚说了那么多,我不想再纠你错。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楚奕辰哑巴了。 抛开自欺的那一层面纱,他也知道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没有哪一句能在逻辑上站住脚。 要求在前,道歉在后,这完全没有诚意,就是敷衍来的。如果真得心疼,又怎么会在事后一直消失到现在?如果不是姚佳忆追了出来,他们哪里能见到这一面?见了面,一句“疼不疼”都没有问,他的关注点完全没有放在姚佳忆的伤上。 这太明显了。 楚奕辰的呼吸变得很沉,粗重又急促。姚佳忆真得是了解他,懂他的每一个细节,知道他的弱势和缺陷。和她直面,他一点优势都不具备,根本没有胜算。 “佳佳……” 姚佳忆盯着他,表情淡漠,越来越平静了:“别叫了。没用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我问你答。” 楚奕辰没说话,算是默认下来了。 “第一,什么时候和姚芷彤在一起的?” “去年……” 姚佳忆被当头打了一棒:“一年了!?你们居然瞒着我,在一起睡了一年!?” 楚奕辰想辩解,张了张嘴,最后弱声道:“对不起……你总不让我碰你!我是男人啊!我有欲望的,你让我怎么办?” 姚佳忆的笑越来越寒凉:“这么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 “你不能这么说。不管是哪个男人,都——” “楚奕辰!”姚佳忆厉吼一声,情绪已经很不耐了,“好了,中间那些恶心人的过程,我也不问了。跳过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诬赖我?” “因为……这跟andre牵扯到一起的,我首先要保楚家的利益。” 【作者题外话】:在外地,借了台电脑更新。晚了一点。 抱歉t.t 第25章 各自的利益 利益?这跟楚家有什么关系?又关凌梓良什么事? 姚佳忆拔高声音:“你不要说那些无关的人,这是我和你之间的——” “怎么会是无关的?” 终于是楚奕辰激动起来,毫无章法地打断了姚佳忆。他说出了口,就像是打开了一个缺口,一直无处宣泄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摧枯拉朽地冲撞了出来。沿着那个缺口开始,裂隙如蛛丝一般蔓延至整面墙。 然后瞬间崩塌。 楚奕辰近乎咆哮:“你说怎么会是无关的?你只知道指责,你知道我有多难办吗!?我要撑起楚家,我有责任,我有重担!我还能怎么办?佳佳,你说说,我还能怎么办?啊?” 骤然听到这么强词夺理的话,姚佳忆简直震惊了。这种逻辑为零的辩白,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姚佳忆没想明白,以至于她没能在瞬间做出反应,脑中只剩一条:楚奕辰他是疯了吗? 疯没疯,这个不好评判吗,毕竟姚佳忆不是医生。但楚奕辰是越来越激动,表情狰狞,唾液横飞,看起来像是个疯子:“你要是不跟andre牵扯到一起,我不是也不用出此下策了吗!我只能想到这一种办法了啊!” 姚佳忆抬手,示意他稍微停一停,同时也堵住了他往前逼近的可能性。姚佳忆想了想,说道:“你倒是跟我讲清楚,这跟凌、andre和楚家有什么关系?我怎么逼你了?我做了什么,断了你什么路?我有多恶劣,要让你来伤害我自己?” 楚奕辰的眼眶通红,胸膛剧烈起伏,像是一只困兽。他不是强硬的人,姚佳忆知道。也正是了解他柔软的本性,所以才会在面对突如其来恶意时,心凉至心碎。 从来不肯朝向外部的矛头,第一次对准的人,居然是自己?从来不肯伤害别人的温柔之心,第一次染上硬邦邦的污渍,就直接甩给了自己! 姚佳忆不甘心。她要问清楚,要知道前后始末,要知道所有的缘由。 她是茫然的。 直到楚奕辰痛心疾首地问道:“现在新城那么多人,那么多家族,那么多政府官员,有谁能承担住andre的盛怒?” 姚佳忆领悟到一点苗头。 是了,被楚奕辰搅局,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自己最开始去找快天下公司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在凌梓良发现之前,解决掉绯闻源头的事情吗?就是怕凌梓良会生气,迁怒到任何一个新城的组织或者公司,造成大的损失。 对于新城来说,凌梓良太重要了。同样的,楚家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也微妙平衡。楚家想从中获取利润,还要和黎家一起承担起接待凌梓良的重任。一旦有闪失,就不仅仅是楚家损失利益的那么简单了。 还有新城所有人的指责。 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楚奕辰抬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小心地避开纱布包括的皮肤,抽了抽鼻子:“我本来都已经想好解决方法了。我去找那个小公司,就是想跟他们做个交易。那种没什么盈利的公司,不就是要钱吗?我给他们钱,他们把新闻撤回来。这不是解决了吗?你为什么要来掺和!” 姚佳忆目瞪口呆,反手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问道:“是我掺和?楚奕辰!你摸着你的良心讲!这是我掺和吗?” “你不要和我大吵大闹!”楚奕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是嘶吼出来,想用音量来压制姚佳忆的,“如果不是你!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天呐……这个男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问题的?印象之中,他不是这个样子的啊!他不是最善解人意,最温柔的吗?他怎么变得如此蛮不讲理了? 他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指责我?我被人诬陷,来澄清,来挽回自己的名誉。这叫掺和?他一个加害方、施暴者,反倒来指责我了? 是不是不该来问一个理由的?原因还没听到,先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楚奕辰。曾经五年的时光都被一刻推翻,然后狠狠踩在脚下,落成灰。 忍无可忍。姚佳忆心里那一点悲哀和伤感,都被愤怒之火给烧光了。一直消沉抑郁的情绪终于被点了起来,整个人开始往上走,越发高亢。 她磨了磨后槽牙,抬手,准确无误地按在楚奕辰脸上的纱布块。然后狠狠拧动掌心,纱布在掌心旋转出一个弧度,磨砺着皮肤。 楚奕辰大叫一声,退后,弯腰,捂着脸。 “你做什么!?” 姚佳忆气得整个人都在剧烈起伏,盯着他问道:“不是你说的吗?让我随便打,绝对不还手?” “那你也不能打脸啊!本来就有抓痕,留疤了怎么办!?” “我管你怎么办!” 被宠着爱着过了五年,突然被当成废旧的垃圾袋丢到地上,楚奕辰不适应这种节奏的,愣在那盯着姚佳忆看。看了好久,他才开口,把声音压了下去,低低地问道:“你在生气?” 废话! 楚奕辰呼出一口气:“我刚刚太激动了……因为,因为,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佳佳,你知道我的,我绝对不是故意对你大吼的。我,我……我……” “你就是怕我再坏了你的事儿。楚奕辰,对我大吼大叫之前,先想起来,是你来求我的,求我别说出去。记住,你现在有求于我!” 楚奕辰懊恼地抱着自己的脑袋:“你别说了!你一定要这样戳穿我吗?你知道我听见你和那个地中海的对话时,我有多崩溃吗?原本可以很好解决的问题,你一定要闹大。你要发声明。那你有没有想过,声明发出去了,姚家包括楚家,会面临什么?” 姚佳忆瞬间明白过来“和楚家有关”是什么含义了。 澄清新闻发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那些照片是姚家三小姐伪造的,刻意引导大众的视角。这个“所有人”当然包括凌梓良。凌梓良会做些什么?这个可能性就太多了。 而楚家……楚奕辰心中有鬼,怕被人戳破自己和姚三之间那点私情。矛头已经对准姚芷彤,那很可能会把他牵扯出来。这影响到的,就是楚家的声誉。 那不如就将错就错,把这个谣言继续下去。 为了自保。 第26章 被利用?? “你……你为了自保,就一定要诬陷我吗?你颠倒黑白是非,明明就是你们做了错事,反倒来污蔑我,就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面对指责,楚奕辰已经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羞耻和愧疚了。 可能最初还有自责,所以他摘下墨镜的那一刻,表情是那么痛苦,充满的凄哀和不忍。但吵也吵了,吼也吼过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了。在那面墙坍塌之后,露出其中一层白色的薄膜,覆盖在他的心脏上——那是一层自我安慰。 他惯会自欺,总用心理暗示给自己找一条更轻松的出路。就像他不停强调的,“没有其他办法了”、“我有重担压在身上”、“是佳佳自己把事情变成这个样子的”,这不是解释给姚佳忆听的。而是说给他自己,一遍一遍加强自己的心理暗示。 于是,他内心的罪恶感就一再减轻,一直减到,剩下微弱的一点火光,摇摇曳曳随时都会熄灭。然后,他又想:“佳佳她不是已经动过手了吗?两次。这也足够了吧?能抵消了吧?” 那一层白色薄膜之下,火光黯然,熄灭之后有一簇灰烟袅袅升起。他心里就只剩下理直气壮了。 还是那一句,楚奕辰认定了:“我没办法。” 姚佳忆思绪很乱,心里更乱。她强作出来的硬壳已经濒临崩碎,再补上一锤,被重击一下,她就会崩溃的。 她还是茫然。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呢?曾经多么相爱的两个人,那些甜言蜜语,那些海誓山盟,那些对未来的幻想,都不作数了? 楚奕辰看她神思恍惚,吸了口气,补道:“你也别怪我了。你如果没有和andre在一起,我也不会往下拉你。会可能会换一个人,但是再也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你……佳佳,如今在整个新城之中,都找不出第二个有你特殊的人。” “你什么意思?”姚佳忆一字一句地纠正他的话,“我有没有和andre在一起,你最清楚的!那都是姚三陷害我的!而你就是帮凶!我没有和andre在一起,我们只是工作关系!” 楚奕辰很快就从姚佳忆的话中找到关键:“对!就是那份工作。佳佳,新城那么多人,andre怎么就选你做翻译了?” “那是因为我懂法语!新城那么多人,在晚宴现场的有几个?里边又有几个能做翻译的人?这些,你不是都知道的吗?” 楚奕辰耸耸肩:“是啊,我知道。但是别人不知道。” 姚佳忆脸色煞白,靠在柱子上,喃喃自语:“我明白了……天呐!楚奕辰,你这些心计是从哪里学来的?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楚奕辰的眼神瞬间黯然,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被另一种偏执的坚定给取代:“为了楚家,我只能这样做。佳佳,你要原谅我。” 姚佳忆咬着牙,胸膛剧烈起伏很多次,拳头握在身侧。僵持了很久,姚佳忆松开自己的手,压着呼吸:“我刚刚很想再给你一个耳光。但是我不想再脏了自己的手。楚奕辰,你我恩尽义绝。我和你之间的情分,到此为止。” 说完,她绕开楚奕辰,径直往前走。腰背笔挺,步伐坚定。 走就要走得漂亮干脆。就要斩断那些羁绊,抛下那些过往。前方的路是未知的,但一定会是明朗开阔的。一定会是,更美好的人生。 楚奕辰扑过来,捉住姚佳忆的手腕,把她拉下来:“我不要和你‘到此为止’!佳佳,我心里还是你,全都是你!我喜欢你,喜欢你这么多年,你不能就这么抛下我!我们五年前在法国相遇,这么多年了,我也犯过错,你也原谅过我。现在,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姚佳忆回头,斜睨过去:“机会?那我问问你,你为什么不提姚芷彤呢?你敢不敢保证,再也不和姚芷彤来往?” 楚奕辰嚅嗫:“我……我,佳佳,你也说了,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啊!” 姚佳忆心平气和地笑笑:“很为难啊?行了,也不用你为难了。我告诉你。就算你在这里做出保证,就算你真得和姚芷彤断绝来往。我,姚佳忆,也不愿意再次自降身价,跟你在一起。听明白了吗?我看不起你!” “佳佳!” “还有啊,”姚佳忆打断楚奕辰,眉眼之间全是认真和严肃,“情分到此为止。至于其他的事情,比如诽谤诬陷、故意伤人,我会走司法程序的。你做好接法院传票的准备。” 楚奕辰呆住了,瞪着眼张着嘴:“姚佳忆!你一定要这么狠心吗!?” “我以为五年时间,足够你了解我。你对我好,我还你十倍百倍千倍的好。你把我当工具,你玩弄我,你欺骗我背叛我!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应该能想到结果。” “我知道……我知道……” 楚奕辰慌慌张张地念了几句,低着头,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没过多久,他突然抬起头,眼睛中的失措散开,换成尖利的清明:“你是不是就仗着我对你有感情,就来整治我?你以为只有我利用你吗?别傻了!佳佳,你身边有那么多人都在利用你,你看看清楚啊!佳佳,你别就盯着我,好不好?” 心脏瞬间往下沉。姚佳忆被这一句敲在脑海中,然后往心脏上蔓延。自己建立起的那一层硬壳,马上就要分崩离析了。 姚佳忆甩开楚奕辰的手:“其他人,是我和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会去找那些人。我和你之间,就是这样的结尾。你不用这样挣扎,太难看了。就这样吧。” 挣脱之后,姚佳忆脚步匆匆地离开。楚奕辰没有追上来。她没有再回头去看,也不想象楚奕辰站在原地的样子。就到这里了,五年的感情,少女时代的一个甜美粉色梦,就在这里戳破吧!当初那一腔热恋和爱意,就在这里散去吧! 转过一个拐角,姚佳忆才停下脚步,浑身虚软地靠在墙上。 心跳很快,从楚奕辰提到“利用”开始。 还有谁……在利用我?利用我做什么? 想不出答案,余光有很多人影闪过。姚佳忆错愕地回头,看到—— 【作者题外话】:收藏快破百啦!谢谢小天使们!爱你们! 鹿锦努力码字回报大家(づ ̄3 ̄)づ╭ 第27章 当众澄清 突如其来的人群一窝蜂涌上来,伴随着闪光灯。姚佳忆被逼到墙角,抬手挡在眼前,只能从这手指之间睁开一条眼缝,看过去。 很多很多摄像机朝向自己,好多的话筒伸到面前。每个人胸前都挂着一个工作牌,上边写着“星光娱乐”、“星期八网络传媒”、“新城晚报”、“新城电视台”等等,在狭窄的视线中晃来晃去。 全都是记者。 这一幕太熟悉了,不久之前自己刚刚经历过一次。在那次蓄意安排的偷袭拍摄之后,姚佳忆遭逢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解决掉。 心口的创伤还带着淋淋鲜血,皮肉翻出来,惨烈又疼痛。身体上的伤口才刚刚包扎起来,血渍从纱布中洇出,异常显眼。 这才过了多久?居然又来一次? 这些人,是拿馒头沾着血来吃的吗?他们怎么就能这么残忍?他们根本罔顾人性了吗? 痛苦从姚佳忆脸上露出来。那双形状漂亮上挑的眼睛中,有畏惧和压抑渐渐流出。在频频亮起的闪光灯中,世界渐渐远去,声音却直接在脑海中响起来。省去了在空气中传播的那一段,在脑中成惊雷爆开。 “姚二小姐!网传你殴打楚奕辰少爷,这是真的吗?照片是合成的吗?” “请问姚小姐,你们打算分手吗?还是说,你们已经分手了?” “据知情人士透露,近期楚林江有为你们订婚的打算。订婚宴还会如期举办吗?什么时候?” “姚佳忆!请谈谈你现在的感想!你出现在医院,是因为愧疚,所以来看望楚奕辰吗?“ “姚二小姐,你是在晚宴上确定和andre先生的关系的吗?是一见钟情吗?还是你有其他更现实的目的?” ………… ………… 那么多的问题,全都挤在脑袋中,扭曲变形,缠绕在一起。视线中也是密密麻麻的人,快要把这一方天地的氧气给消耗干净。到处都充斥着流言,要把人、把这个世界给撑爆。 这些魔鬼啊……是最可怕的魔鬼。让人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不!撒旦还有耶和华去驱逐他。这些记者,就能把我困住了吗? 心渐渐沉稳下来。姚佳忆放下自己的手,清了清嗓子,拔高声音说道:“各位,先放下你们的相机,我挨着回答你们的问题。” 没有用。这些记者像是打了鸡血,亢奋激动,一股脑把自己的问题倒出来。 姚佳忆干脆闭上嘴站在那里,让他们继续吵闹。她是很善于自我调节的人,所有的失态和情绪崩溃都只是片刻。一旦自己想明白前后高低的逻辑顺序,就能恢复正常,给自己建立一个坚硬的外壳。 她的表情越来越放松,越来越自然,周身的气场也跟着坦然淡定下来。那些记者后知后觉地感知到这一点变化。先有一个人把声音压了下来,感染到身边的人也沉默。这种压制成原点,往周围蔓延,直至覆盖整个人群。 三分钟之后,这个角落就安静下来了。 姚佳忆看看他们:“吵完了?那好,为了避免以后你们还来骚扰我,我会回答我能回答的问题。” 记者面面相觑,都有点懵。从业这么久,他们还没见过这种被跟踪者。惊慌的多,愤怒的也多。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恢复平静,实在是太少见了。 姚佳忆的目光凌厉冷傲,又很沉静,越发显得她沉着孤高:“就在十分钟以前,我和楚奕辰彻彻底底分手了。” 一阵骚动,伴随着快门声。 换了口气,姚佳忆继续说道:“我到医院来,是因为我被楚奕辰打伤了脑袋,来这里就医。我会展示我的伤口。” 记者忙调整摄像机的焦距,力求把姚佳忆的伤口拍摄得清楚。 姚佳忆转回来,呼出一口气:“这原本应该是我的私事,对于你们这样的探究行为,我其实很厌恶。但网络上已经出现了谣言,我是要两相比较择其重的。但我希望,你们在这里得到你们想了解的答案,然后从我的生活中消失。ok?从右手边开始吧,那位戴眼镜的先生。” 眼镜记者:“我想现在很多人都和我一样抱有疑问!现在网络上流传的说法,和姚小姐你的说辞有些出入。” 周围的人猛点头。 姚佳忆:“我只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至于你们要相信哪边,那要问你们的眼睛和大脑了。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有一个。” 暗讽不辨是非的人……气氛有点尴尬。 一个短头发的女人尖利着嗓子问道:“有网友通过对服饰、手表的对比分析,认出第一组照片上男人就是andre先生。就网友猜测的,你在晚宴上勾引andre先生的事情,你怎么说?” 姚佳忆轻笑:“你都说是猜测了,你觉得呢?我非常提议网络留言实名制,这样的话,那些只敢在网上发泄不如意的loser可能会少很多。” 骂传播谣言的网友……气氛已经冷到了冰点。 换了另一个尖嘴猴腮男人:“第二组照片可以说是片面,只截取了当时的一个瞬间。那第一组照片呢?你穿着暴露,对着andre先生卖肉的那些。” 姚佳忆:“这位先生,你结婚了吗?——请你打开她的衣柜,拿出一条夏天的裙子,和照片中我穿在身上的那条对比一下。看一下是哪一件的布料比较小。” “那牵手呢!?” “建议你去找一个专业的摄影师,问一问借位是什么意思。” 后边一个小个子,踮着脚举手:“但你确实和andre先生走了。” 姚佳忆用法语说了一长串,在众人一脸茫然之中,切换成汉语:“我刚刚说的法语,意思是请你们加强专业素养,做新闻不要只流于表面。andre的翻译官因为水土不服入院,整个会场只有我一个人会**语。你们觉得呢?” 沉默……很久之后,有一个马尾辫开口:“所以说……你在晚宴上对andre先生一见钟情的传言都是假的?你也没有为了攀高枝而甩掉楚奕辰?” 姚佳忆点头:“事实如此。” 马尾辫很不解:“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新闻?” “那是因为——” 话没说出口,有汽车引擎声靠近。 第28章 混乱影响 引擎咆哮,带着冲撞的嘶吼逼近。姚佳忆眉心微蹙,话被打断了半秒钟。等她想要接上去,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听她讲话了。 那些记者都转过头,好奇又八卦地等待着那个音源接近。 不得不说,记者在事件的敏感度上,不是姚佳忆这个普通人可以比拟的。姚佳忆还在想是什么人这么没有教养,在医院的范围之内居然这样轰油门,难道不担心惊扰到休养的病人吗?那些记者已经敏锐地拿起相机朝向那个方向拍摄。 这有什么好拍的? 姚佳忆跟着往道路上看,触目是一辆红色的跑车……车子在行人的尖叫声和仓皇躲避之间,一个横向飘逸,靠着巨大的惯性,直接甩了过来。车身堪堪停在最外围那个记者的脚尖前,轮胎和地面摩擦,空气中充满了橡胶烧焦的味道。 年轻记者挺胸收腹,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一步,脸都吓白了。 车上的人跳下来。粉色的外套,黑色皮裤,粗跟的鞋子。酒红色的卷发散落下来,墨镜架在鼻梁上,只露出涂成吸血大红的嘴唇。 记者瞬间炸锅。原本还保持着身体朝向姚佳忆的姿态,这个时候全都转了过去,齐齐把摄像头和话筒调转了方向。 “姚芷彤!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你姐姐,还是因为楚奕辰?” “姚三小姐!你今天的装扮,你预测可以引领新的学园潮流吗?” “三小姐!听闻你在上学期的期末测验中作弊?有这回事吗?学校会如何处理?” “姚三姚三!上周的夏季汽车拉力赛中,陪在冠军身边的人是你吗?” “姚小姐!新闻中提到,你安慰楚奕辰时被你姐姐误会,你们姐妹会因此产生嫌隙吗?” “姚小姐姚小姐!请回答我们的问题!” 姚芷彤摘下墨镜,仰着下巴,缓缓傲视四方。 姚佳忆嗤笑一声。 听闻这一声,姚芷彤瞬间破功,刚刚装了两秒钟的高傲姿态立刻就碎掉了。她气急败坏地转过头,头发都飞了起来,盯着姚佳忆怒吼:“你笑什么!?” 姚佳忆施施然地把耳边垂下来的碎发勾到耳后,纤瘦白净的手指在众人眼前晃过,显出温婉沉静的大气。 记者看在眼里,心底暗自琢磨:“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啊!素雅长裙,浅淡妆容。反观姚三那一身……啧啧,像只火红斗鸡,难怪姚三能影响的潮流永远都局限在校门之内。” 对峙的气氛已经很明显了。做记者的,能在瞬间捕捉到可以做文章的话题和热点。他们在这两姐妹之间来回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等着她们谁先开口。 或者是期待。记者嘛!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群体。越是乱,越是猎奇新鲜的话题,他们才能做出吸引眼球的新闻,他们才能吃到饭。 “姚家姐妹街头吵架”,这种事件可不是天天都能发生的。记者把录音笔点开,屏气凝神等着。 到底是姚芷彤没耐性,沉不住气,着急地追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你笑什么?” “你不怕急诊室的医生了?要不要我现在联络他?” 姚三明显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脖子,连脚步都往后退了起来。 姚佳忆顿了一下,继续问:“你回来做什么?是来看姚薇的?” 姚薇?那个不常露面的姚家大小姐!?她也在这里? 记者群中立刻爆出骚动,也顾不得平时的竞争敌对关系了,几个人凑到一起议论起来。 现在是什么状况?姚家三个小姐都在这里聚集了?这可是几年难遇的大新闻啊!有机会拍她们的合照!说不定还能拍到姚家大小姐的正脸照! 多少年了,记者的八卦本上,永远缺少这两张照片! 那个大小姐实在是太隐蔽了!几乎没有在公众场合见过她,有狗仔在姚家门前蹲守了一个星期,拍了上千张姚三的照片,都没见到姚薇出门。 也很少见她们三个人一起出游!所以坊间也有“姚家三姐妹感情不慕”的新闻。 现在!机会来了!不管感情怎么样,首先拿下这个空缺! 记者蠢蠢欲动,有嘴快的先问了出来:“姚大小姐也在吗?她在什么地方?” 这群人的意图太明显了,想法明明白白挂在脸上,丝毫不掩饰。姚佳忆皱眉,看向那个男人:“她在病房楼,你敢进去拍?” 当然不敢……跨过医院大门的界限,里边是黎家的地盘。就黎家小公子的那个脾气……敢在他的头上摆弄镜头搬弄这些新闻,他要吃人的! 可惜可惜。不过可以在门口守着!她姚薇进去了,还能不出来? 压住了记者那些念头,姚佳忆回头继续对姚三说道:“你差点害了姚薇一条命,现在总不会是回来道歉的吧?还是说,你还是舍不得,一定要见楚奕辰一面?那刚好,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一下也好。” 哗然。这走向完全超出了记者的预料,每个人都错愕惊讶,把镜头朝向姚三,“咔嚓”声根本停不下来。 姚三立刻慌了,窘迫地看那些记者,嘴里反驳道:“我没有害姚薇!她自己身体不好!关我什么事啊!?” 蠢货。果然是抓不住重点。 但是其他人很要比她敏锐得多。刚刚被漂移的车辆吓到脸色发白的记者,把话筒伸到姚三面前:“二小姐口中所说,你和楚奕辰之间的事情,是指什么事情?” 姚三整个人都懵了,只会呢喃:“没有啊!我和他没有什么事情!姚佳忆,你说话要负责的!” 姚佳忆提醒:“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但这太具有煽动作用了。 姚三眼中瞬间亮起光,想也不想,当即兴奋地反问:“你真得和他分手了?你确定?奕辰哥现在是单身了对吧?那我可以正大光明和他在一起了吧?不用再藏了是不是?” 一阵寂静…… 有个人把话筒往前递:“姚三小姐,你……已经和楚奕辰在一起了?” 第29章 炸锅! 姚佳忆知道这个三小姐细胞简单,也以为只是考试不及格、抽烟被抓包这种。万万没想到,她会蠢到这种程度,完全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不,不能说是挖坑。是以前就有的坑,她自己揭开上边的掩饰遮挡,然后纵身跳了进去。 黎梦那么精明能干的女人,怎么会生出来这种没有脑子的女儿?再说爸爸,虽然不够强势,但素来有“新城第一才字”的称号,也是饱读诗书的。姚芷彤真是他们的孩子吗? 太怀疑了。 姚佳忆靠在墙上,冷眼旁观对面的混乱局面。姚芷彤被那些记者包围在其中,每个人都在问问题,十几个声音搅在一起,还要把话筒往她脸上戳。 姚芷彤快要崩溃了,尖叫着让那些记者“滚开”,恶劣态度反倒激起了那些记者的逆反心理,越发来劲了。那个包围圈越来越小,到最后,最里边那几个人完全就是贴在姚芷彤身上的。 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姚佳忆一脸平静,心想。姚芷彤安排记者去拍自己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风水轮流转”这句话。她一定没料到,有一天她自己也会栽在记者手上。 或者说是,栽在了自己的手里。 这算是给她的报应吗?似乎有点太浅了,还不够,完全不能弥补她犯下的那些错误。 但……差不多就算了吧。毕竟她身体里里流淌的血液,有一半和自己是一样的。同为姚家的孩子,看在这个姓氏的份上,也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就这样吧。 最多以后断绝来往,永不相见。 姚佳忆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道:“各位!” 当然没有人理她。记者的情绪完全被姚三的咒骂给点了起来,在工作之外,更多了份私人的激愤和怒意。一旦抓住姚三的鞭子,根本不肯放手! 这可不好收拾了……姚佳忆正在想该怎么转移记者的注意力,那一个狭窄拥挤的小圈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像是被点了哑穴,刚刚还激昂万分的人,瞬间发不出声音来了。 姚佳忆奇怪,往那个地方走过去,隐约听到一些不太好的声音。听不清,却能让姚佳忆心底一阵发毛。 姚三的尖叫却清晰地传了过来:“你们仔细看看!看清楚!你们现在到底应该采访谁!?这里边是谁?你们认不出来吗?” 有种不好的预感…… 圈子中间,姚芷彤举着手机给那些记者看,屏幕上有画面在闪动。那是—— 姚三抬手指过来:“就是你们身后的姚佳忆啊!就是那个端庄大方,娴静舒雅的姚二小姐!” 随着姚三的动作,所有记者都转回来,盯着姚佳忆看。也因此,人群中间的空隙被拉大,手机屏幕完全暴露在姚佳忆的视线中。 晴天霹雳,直接打在眼前,夺取人的所有感官。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画面上,赫然是自己!仰面躺在豪华浴池之中,花洒喷出的水沾湿了身体和头发,脸色潮红,正在急促喘息。这俨然是动情的状态! 看那个浴室的装潢,奢华又不张扬,手边的沐浴用品都是世界一线品牌。这……这是菲新堡酒店的vip房间!?再精确些,这就是凌梓良曾经睡住过的套间! 而时间,就是为凌梓良接风洗尘的晚宴当天,在自己被姚芷彤下了药之后。 怎么会有视频?菲新堡酒店的监控都装在走廊上,房间内根本不会出现摄像头!更别说是浴室!还是vip的浴室! 哪里出了问题……是哪里不对了? 姚三没这个能耐!她进不去,也不懂这些现代电子产品。她也拿不到视频资料!是有人交给她的…… 是谁? 有一个记者先回过神,把话筒塞到姚芷彤面前:“姚三小姐!这个视频是在什么场所拍摄的?” 自以为扳回一局,姚芷彤得意又自豪,兴冲冲地说道:“菲新堡酒店的vip总统套房啊!你们到官网上去看,能看到浴室的细节图,就是这一间!” 记者的目光多了几丝玩味。姚佳忆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那个记者又问:“菲新堡一共有五套特级vip?” 姚芷彤立刻解释道:“但是每一套的装修风格都不一样的,很容易区分。视频里的这一套,就是前几天andre先生住的那间!你们可以向andre先生本人求证!” 记者互相对视,彼此了然。 姚佳忆的脸煞白,颤抖着开口问道:“你回来,不是因为想见楚奕辰……根本就是楚奕辰叫你来的,对不对?” 姚三一脸“你怎么猜到的”的表情,但她这次再也不敢多说话了,冷哼一声:“你不要再引导我说错话了!你现在应该解释一下,你这副样子出现在andre先生的浴室中,是因为什么呢?现在你不能说我们是看图说话,不了解实情就给你泼污水了吧?” 记者来来回回,又把目光落回到姚佳忆的脸色。好了好了,真得撕开了!年度大戏! 姚佳忆咬着牙,没再理会姚三,直接对记者说:“我承认,视频是真的。但当时的情况是,姚三给我的饮料中下了药,并且换了我的房卡,以至于我撞进了andre的房间中,借用了他的浴室来缓解药性。” 姚三立刻叫起来:“你别血口喷人!你说我给你下药?证据呢?视频可是实实在在的证据,就摆在这里!再说了,我怎么换你的房卡?我能拿到菲新堡的管理权限吗?反倒你,一直帮楚家做事,跟黎家公子也走得很近,经常出入菲新堡。你要是想拿andre先生的房卡,岂不是很简单的?” 这一段太顺口了,却很生硬,明显是硬背下来的。姚三自己没有这么强的逻辑性,完全是楚奕辰写好了词给她。 这个蠢货啊!还没意识到吗?楚奕辰为了洗清自己,要把姚家一起拉下水了! 而姚三没给姚佳忆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你做这么多,不还是因为你对andre先生一见钟情吗?你处心积虑,先借口药性闯了andre先生的房间。又伙同姚薇,把andre先生的翻译送进医院,自己刚好就能做上翻译官,近距离接触andre先生!” 怎么还有姚薇的事情? 姚佳忆脑子快速地转动,想从那段逻辑完美的话中找出破绽:“我——” 话没说出口,一声轻笑传进众人耳中——低哑魅惑,印着天边红色的晚霞,像是矜贵高傲的吸血鬼伯爵,终于出现在人世间。 【作者题外话】:嘿嘿嘿嘿快猜,这是谁出场了? 第30章 漫天绯闻 这是世间最高傲的一把嗓音,带着尊贵和矜持。即使现在依旧天光未熄,却如幽暗深夜中点燃了一抹奢华烛台,光芒在夜色中缓缓流淌,辗转魅惑。入了心之后,柔软轻和。 见过那么多人,只有一个人能把这种孤高和平易在自己身上统一,也丝毫不让人感到违和。他是高贵的王者,有自己的矜持和傲慢。他也是最绅士的那一个,懂得体谅和尊重。 姚佳忆循着声音看过去,凌梓良正站在斜前方。夕阳的红晕是他身后的背景,嘈杂的环境一点都不能近他的身。他站在那里,嘴角一抹浅笑,恬淡闲适。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但他只要现身于此,周围的空气都在跟着变化,一点一点的。时间凝滞,万物寂静不语。 这个男人……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这么淡定从容。这种气场太强大了,是能控制空间的。 原本嘈杂吵闹的一个角落,渐渐安静下来。预想中,凌梓良的出现能把这件事推向高潮,那些记者该比之前更加疯狂躁动的。结果没有。在看到凌梓良本尊之后,他们反倒把所有的问题都收了起来,连相机都放了下去。 姚佳忆暗自叹了口气。自己还是道行太浅,镇不住场子。不知道再修炼多久,才能达到凌梓良这种水平。 越早越好啊!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那些外界强加而来的作用力,对自己的影响才会小,自己才不会受到那些人的伤害。 自己必须要有这个能力,能和凌梓良并肩的能力! 没有人出声。姚佳忆定了定心神,先开口打破这个僵局:“凌先生,您——” “andre先生!” 话被打断。姚三有些畏惧,肩膀还是缩在一起的。但似乎是神经线条太粗,她并不能直观感受凌梓良的压迫,梗着脖子叫了起来: “andre先生!你来得正好!你千万别再听这个姚佳忆说的话!她处心积虑,找了那么多借口,做了那么多安排,就是为了接近你!她这是让你被动做了第三者啊!她想借你的名义来甩掉楚奕辰的!当然,你也不用太在意,我们都知道你是受害者。” 凌梓良挑眉,学着她的口音,用汉语重复反问:“受害者?” 姚佳忆压着心头那点惊惶,开口的声音嘶哑,却还是用法语顺着解释起来:“意思就是,我陷害了您。” 说完之后,她才敢干咳一声清嗓子,又僵硬地咽了一口唾沫。 凌梓良冲她笑了笑,那其中……是安抚?是理解?还是自己看错了? 姚佳忆错愕。 姚三差点冲上来。可惜周围站了很多记者,她一步都挪不动,只能冲着姚佳忆嚷嚷:“你说了什么?你又在蛊惑煽动andre先生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别仗着我们听不懂那些鸟语,就可以胡乱翻译了!” 有个记者实在看不下去了,轻轻碰了碰姚三,低声提醒:“三小姐,慎言啊……” 可惜,姚芷彤还是没有察觉到她犯了什么错误,喋喋不休的话语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成了这个角落最吵闹的人。 凌梓良把目光转到姚三身上,明明是轻飘飘的一眼,很不经意的,落在那个方向却如投下千斤重担。姚三周围的记者自觉膝盖发软,居然都有些站不稳了。 姚三也不例外,剩下的话都含在喉咙间,犹豫,再犹豫。 凌梓良微微蹙眉,想了想,又回头让姚佳忆替他翻译:“不知道我还要强调多少遍,在新城这片土地上,希望所有人都能忘记‘andre’这个名字。” 他对名字是有多深的执念啊!现在这个时候,还纠结名字的称呼的事情呢! 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他听不懂姚芷彤都说了些什么话。不然,就那一句“鸟语”把自己骂成鸟,凌梓良能默认下来? 姚佳忆强迫自己沉稳下来,把凌梓良的要求转告出去:“凌梓良,这是他的中文名字。” 记者立刻拿出笔,在纸上复写名字。没有带随行本的,直接摊开手写在掌心。 姚芷彤看看那些记者,心一横,咬着牙又喊道:“你们这群人,别被她给牵着鼻子走啊!andre!你怎么还让她给你翻译!她是骗你的!” 凌梓良的眸光幽暗,冷了下来。在他开口之前,姚佳忆抢先叫道:“凌梓良!” 突如其来的一声,充满了爆发力。果然把凌梓良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姚佳忆换了口气,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咬咬牙说道:“凌先生,很抱歉把你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我的家事,我……我会尽快解决掉的。” 凌梓良笑着摇头,目光之中的讥讽丝毫不掩饰,混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同情,全部施舍给姚佳忆:“这种话,你已经说过多少遍了?” 但都没有成功。 凌梓良继续问:“好了,不用把头埋得那么深。抬起头,看着我。” 姚佳忆没动。 凌梓良的口气有一点点无奈,声音在接近:“我都清楚。我能听懂一点点中文。” 姚佳忆错愕,立刻抬起头了:“什么?那刚刚姚三她——” “没有那么多什么。”凌梓良在姚佳忆面前站定,“我姑且当做你还不适应新工作,原谅你今天的旷工。” 怎么又跳到这边来了?既然他听得懂,那他应该知道现在的局面啊!他不在意被泼污水吗?姚佳忆完全懵了。 凌梓良挽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现在有工作了。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和这群……这群媒体人打嘴仗?” 当然不要! 姚佳忆很大体地冲记者点头:“我有新的工作任务了。再见。” 凌梓良抿着嘴笑出声,微微侧头看身后的姚佳忆:“你还希望再次见到他们?” 不不不!一点都不想! 姚佳忆忙疾走两步,跟上凌梓良的步伐。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那两个人的步伐挪动。凌梓良身高腿长,但迁就身边的人,步子并没有迈很大,而是保持女性能有的频率。他们走得慢,那些人的头转得就慢。 一直到金发ben替他们打开了车门,这些人才缓过神。 这是什么情况?这个转折,也太大了吧!简直就是三百八十度!要把人转晕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姚芷彤。这超出她的应对范围了,也不在被交代的对策之中。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手机响了一声,她低头看短信,再抬头的时候尖声叫道: “我的天啊!姚佳忆真地泡上andre了!?andre是瞎了吗?” 【作者题外话】:给姚三点蜡o(╯□╰)o 第31章 机场意外 尖利的声音在空气中盘旋,一圈一圈。现场一片寂静,凌梓良上车的动作停了下来,回头看一眼。 姚芷彤后知后觉地醒过来,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了下去。她再蠢,也知道刚刚吼出来的那一句话,性质已经变了。 先前那些只是在攻击姚佳忆,并不关凌梓良什么事。但要说他们两个人搅在一起,就是认定了凌梓良的“第三者”身份。这样的话,攻击目标变成了两个人。更何况,她还补上了后边那一句…… 所有人捧着凌梓良还来不及,对他的花边新闻假装自己是“瞎”,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她敢跳出来,给凌梓良身上泼脏水,敢说他“眼瞎”。 难怪姚三小姐考试总是不及格! 在凌梓良极具压迫的注视下,姚芷彤唾沫都咽不下去了,小幅度地摇头:“不是,我……我不是,我只是……” 只是照着手机上的短信念出来了而已啊!奕辰哥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发这样的信息给我!?他是不是被姚佳忆那个臭女人给刺激到了,脑子都乱掉了!居然犯这种致命的错误!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等等……!andre是法国人!他听不懂中国话的!不然他也不会找个翻译带在身边。很好,保持冷静,镇定下来,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能从表情上泄露了。 姚芷彤瞪着眼,佯作单纯无辜,努力挤出一个笑。打过玻尿酸的脸僵硬颤抖,高耸的苹果肌突兀尴尬,像是扣了一个虚假的面具。 凌梓良收回目光,对身后的姚佳忆低语。 姚佳忆听完之后转向记者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姚三,凌先生说,不希望再听到你叫错他的名字——如果你们还有见面机会的话。” 转身,上车,关门。 司机换了档位,车子平稳地驶出去。姚佳忆双膝并拢,腰背挺直,下颌收进去,一副严肃克制的样子。反观凌梓良,靠在椅背中间,浑身都放松下来,悠然自在。 法国人骨子里追求自由,同样追求舒适。他们会利用一切机会,让自己感到身心愉悦。没有机会的话,他们会创造尽可能多的条件。总之,是不会委屈自己的。 想到这里,姚佳忆很努力把自己的思绪给拉回来,轻轻咳嗽一声示意,然后才开口:“凌先生,今天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凌梓良瞟过来一眼,轻轻淡淡的,带着一点跳跃起来的揶揄,有点欢快意味:“yea小姐,你在法国生活过多久?” 诶?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姚佳忆不解:“你不是看过我的履历表吗?” 凌梓良耸肩:“那只是数据而已,是死的,冷的,硬的。而语言很美妙。说出口的话,是鲜活的,带着体温和心跳。” 比喻很浪漫,然而你还是不会讲中国话——最古老的文明,最复杂多变的文字和语言,带着难以想象的深刻含义。 姚佳忆老实回答:“我在法国出生,一直到十七岁才回到新城。和履历表中写的是一样的。” “十七年,从一个牙牙学语的稚子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女孩。时间真好,给予世界你这样的美人。但你一点都不像法国人,你总是在为难自己。” 递过来的目光之中……居然有点嫌弃和怜悯…… 姚佳忆脑子一团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凌先生!如果你想戏弄我的话,可以换个时间吗?我现在想和你解释一下刚刚的状况。” “那有什么好解释的?” 面对这个反问,姚佳忆一脸茫然,难以置信的样子。 “凌先生,你真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直白点跟你讲,姚三,就是刚刚那个小女孩,她诬陷我用各种手段勾引你,利用你来摆脱我的前男友。” 凌梓良咂咂嘴,感慨道:“这么快就是前、男、友了?他要失去一个很美妙的世界,可惜。” 姚佳忆颓败,抓狂地反问:“你关注一下重点啊!重点是,你突然出现,又突然带着我离开。现在记者都认为我跟你确实,嗯,是有点,呃,那啥啥的!” “那什么?” 姚佳忆破罐破摔,干脆说出口了:“在场的都是新城的主流大媒体,很快就会流传出绯闻了!我和你,说我们苟合,明白吗?” 凌梓良的笑意不减:“那对我有什么影响吗?” 呃……影响? “影响你的名声啊!” “然后呢?我会失去什么?”凌梓良给出些时间让她思考,之后又说道,“我会因此少做成一单生意,还是会被心爱的女孩拒绝?” 好像都不会……现在求着他想跟他合作的人那么多,哪管他的情史干净不干净?至于求爱,他看中的女孩,绝对不会是肤浅到只看绯色新闻的那种。他爱的女人,一定有深度有内涵,不会受这些八卦影响。 那还真是没有影响啊…… 凌梓良无奈摇头:“你啊,还是太在意别人的目光。” 姚佳忆一腔汹涌澎湃的情绪,都被这一句话给浇灭了。凌梓良他,看起来总是抓不住重点,但其实他才是最警醒的那一个。他总是能破除表象的障碍,抓到最根源的那一条线,然后掐断。 干脆利落。 能让人安心。 姚佳忆沉浸在“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厉害”的思绪中,就听凌梓良在她对面道:“你现在是不是该问下工作内容了。” 哦对!工作!这才是正经的! ben一直坐在旁边,闻言才笑着解释道:“去机场接人。” “是商业合作吗?” “不是,见到你就知道了。”ben冲她眨眨眼,“你们会很有共共同话题的。” 什么人啊?为什么说和我有能聊得来? 到了机场,凌梓良让姚佳忆和ben一起去查询航班信息。新城和国内很多城市一样,以汉语和英语为主要语言,辅以韩日俄。法语是冷门语种,很少有机构会设置专业的翻译。 姚佳忆把班次报给服务台,值班小姐说飞机已经降落,乘客正在出站,可以到出站口接机。 ben盯着自己的手机看,着急地说道:“你先去出站口等着!andre那边有点状况,我得过去!” 【作者题外话】:小天使快挥动你们的双手呀!给鹿锦码字的动力! 第32章 一个小萝莉 ben丢下一句话就准备走。 姚佳忆忙拉住他:“诶诶诶!你等等!接机也要认得对象才行!你在这里守着,凌先生那边有什么事情?我过去吧!我还能帮他沟通翻译一下!” ben可没有凌梓良那么好的耐性,沉稳不下来,扯着身体保持要奔走的姿态:“体力活!你一个女人不行的!你就在这里呆着,看仔细点。法国巴黎来的,一大帮人,前呼后拥,一眼就能认出来。” 说完,他挣脱姚佳忆的手,迈开长腿跑远了。 姚佳忆一脸无奈,揉了揉被掰痛的指甲,犯愁。 什么叫“前呼后拥”?这个能当做辨认的标志吗?万一下来一个旅行团,那我岂不是要去找那个导游? 姚佳忆往出口看了一眼,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出现。有接机的亲友,就迎上去欢天喜地地拥抱。或者是独行者,自己拉着皮箱,直接从地勤身边走过,到外边乘坐机场大巴车。 来不及了!只能硬上了! 姚佳忆向值班地勤借了纸笔,趴在服务台,加大加粗地写了“andre”这几个字母。想了想,她又在后边补上“ben”这个名字。 等她把笔还给服务台,准备转身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尖叫,少女们的高亢音调交错在一起,高分贝直刺耳膜。姚佳忆吓了一跳,回头看向出口,先入目的是一条赤红的横幅。除此之外,满眼都是五颜六色的荧光棒和闪着刺目光芒的灯牌。 十几个光鲜亮丽、精心打扮的女孩子,靠着行头组成一个粉色的阵营。最初的杂乱尖叫逐渐过渡,有了整齐统一的征兆。隐约能听到她们在喊的口号:“star!star!闪亮天下!我为星星,伴你同行!” 这什么情况?机场秩序呢? 姚佳忆服务台:“这样没人管吗?她们已经把出口给堵住了。” 值班人员没时间回应姚佳忆的简单投诉,快速抓起对讲机,匆匆指挥道:“三组安保到位!三组安保迅速到位!c口出现接机粉丝,已经影响其他乘客。请迅速清场!” 看这个利落果断的样子,一点也不意外,也不慌张。这是有丰富经验了啊!看来也不是第一次了。姚佳忆皱眉:“接机行为不是明令禁止了吗?怎么还会有?” 新城有不少娱乐公司,规模有大有小,是国内的人气偶像聚集地。这些明星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不可能一直呆在新城,总要飞来飞去的,最容易逮到他们的地方,就是机场。因此少不了有粉丝接机活动。 新城机场的接机,一直是新城粉丝团的一大特色。 和其他地区的接机不同,新城的粉丝团奢侈爱攀比,追求浮夸。隔壁家昨天的接机去了十五个人,我们今天要比他们人数多!据说对头家明天会带她们爱豆最喜欢吃的四分熟牛排,那我们今天要准备好我们男神喜欢的螺蛳粉!两份! 这种气氛越演越烈,粉丝团之间的攀比也演化成了争斗。不同团体之间剑拔弩张,大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架势。 这个局面一直持续到去年,有两个当红男明星乘坐同一辆飞机回新城,机场来了一百多个接机的粉丝。恰好这两个人的荧屏形象相似,走得都是温柔体贴成熟眼镜男的路线,经常争夺资源,是实打实的竞争关系。 粉丝都想维护自己的爱豆,看对家一万个不爽快。一百多个人的机场,气氛特别紧张,一触即发。 后来的起因也没人能说得清了。可能就是哪个小女生多看了对方一眼,被认为成挑衅。先是两个人拌嘴,接着两帮派互骂,到最后直接动起手来。 踩踏之中受伤的人数众多,还有很多无辜的乘客被连累。被曝光的监控视频中有一幕,是一个路人小女孩被撞倒,拼命大喊求救,却没有人理会。那些粉丝只顾自己打架,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脚踩在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身上。触目惊心。 这一事件震惊国内外,引发了大面积的探讨和分析。新城政府一纸通告发出来,禁止新城内任何粉丝接机行为,违者按治安管理条例处罚。 那是冬天的事情,现在是盛夏。还没消停一年,怎么就又兴起了? 服务台通知过各个部门,才分出心思回应姚佳忆,无奈道:“刚发布的时候有效。现在都学会打游击了。没办法啊!这位女士,你是要接机吗?尽快和对方联络吧,我们开通了其他出口供乘客出站。” 虽然十几个人并不算多,但这帮粉丝激动起来根本没有理智可以讲。姚佳忆问清楚另外两个出口的方位,拿着接机纸从那群小姑娘背后绕过去。刚接近她们,又听闻一阵尖叫,兴奋,狂躁,热烈。连空气都跟着颤了颤,已经有人企图冲过安保,剩下的人蠢蠢欲动。 “star!啊啊!我爱你!我们爱你!” “我的天呐!好酷!好冷!好高傲!我要窒息了!我要昏厥了!” 姚佳忆:“……” 有那么帅吗? 姚佳忆仗着身高,微微挺起脖子,越过那些小姑娘的头顶往里边看。是一个红色的脑袋,脸上画了浓重的朋克妆,黑漆漆斑斑驳驳,眼圈像是熊猫,嘴巴像刚吃完人。 这算是帅吗?鼻子上戴环,耳朵塞了又粗又重的钉子。皮夹克上缀满了金属装饰,整个人透露出……疼,且负累的感觉。 这是现在的主流审美? 简直匪夷所思!这种审美称为主流的话,那我们的青少年可怎么茁壮成长? 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姚佳忆收回自己的目光,却在视线转移到一半的时候硬生生卡住。 那个朋克派明星的旁边,是不是跟了个什么小玩意?这些姑娘太晃了,视线被她们给挡得模模糊糊,看不清。 姚佳忆干脆点起脚尖,抻着后背脖颈往那个方向看。 这一看,把姚佳忆吓坏了——那俨然是个粉雕玉啄的奶娃娃!穿了条粉色配鹅黄的公主裙,一双白色的小皮鞋,头上戴了闪闪发光的公主发卡。 这么精致又淑女的妆扮,一看就不是star随行的!然而她身边再没有其他大人了! 奶娃娃突然抬起小脸。姚佳忆看到她那双清澈的大眼中,流露出茫然和恐惧。 坏了,这小孩八成是和大人走散了! 第33章 阴差阳错 这么小的孩子,看起来也才三四岁的样子,走路还不太稳,一点自卫能力都没有。怎么就走散了?她家的大人该多着急? 小娃娃也吓坏了,满脸慌乱,茫然无措,在出口来回张望。这是陌生的地方,周围没有她熟悉的环境,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跟着人走。其他乘客都被疏散到另外两个出口,这边只有star和他的助理团队。小娃娃就认准了他们。 但……迎接star的是一群没有理智的狂热粉丝啊!小娃娃跟着他走,只会走进混乱的人群之中!那会有很多潜在的危险因素,对于她这么稚嫩幼小的生命来说,每一个都会是致命的! 难道没有地勤人员发现异状吗? 姚佳忆狠狠心,把接机纸胡乱团起来塞到手拿包中。她甩掉皮鞋,用力拨开眼前的粉色姑娘,企图能够从这堵人墙之中穿过去。 要尽快赶到那个小娃娃身边!不能让她再乱跑了!一方面是防止再次出现踩踏事件。另一方面,现在还在机场内,还可以联络地勤去广播寻找她的家人。万一她出了机场,那可就糟糕了! 新城这么大,鱼龙混杂,什么坏人都有。一旦分开,想重逢就太难了!尤其是像她这么小的娃娃,说不定连家人的电话号码都不记得。 凡事都要分清内心那份主次。按照ben说的,他们要接的人会有很多人陪同,并不算危急。语言不通也不是什么致命的事情,最多只是沟通的时候麻烦一点,耐下心去尝试就好了。 那边的方法有很多。但眼前的小娃娃只有自己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已经到了很危急的时刻。这才是关键的! 被骂就被骂好了!扣工资也无所谓! 姚佳忆巡视周围,目光锁定在人群边缘的一个缝隙上。那是栏杆的末端,因为是金属制成,显出冰冷坚硬的触感。那些粉丝努力往中间挤,就把这个地方给空了下来。 最外侧的那个粉色姑娘还在晃动,缝隙时宽时窄。不过最宽的时候,也只比姚佳忆的上臂多一点点。 姚佳忆跑到那个地方,深深吸了口气,把自己的肚子给瘪下去。她原本就瘦,努力把自己拉成一个长条,往那个缝隙中间挤。 有突破口比人群外围好多了!最起码有一试的可能性!姚佳忆力气大,用手肘顶着旁边的姑娘,企图给自己营造更大的空间。突然之间,人群暴走,充斥在耳边的尖叫声更高,每个人的情绪都被点到了极致。 这一片激荡的空气被搅动,所有人的肢体状态都开始发生变化,从刚刚蓄势防备转化成了力量充电——她们要冲进去了! “等等!还有个小朋友!” 姚佳忆嘶吼根本没有用,被少女的高分贝尖叫给压了下去。身侧的粉色姑娘晃了一下,刚好撞在姚佳忆的肩头。姚佳忆刚提着一口气大喊,身体上的力道就松下来,被这么一撞,稳不住就往旁边侧倒。 侧腹被压在金属栅栏的装饰花纹上,剧痛瞬间沿着神经窜进大脑。姚佳忆干呕起来,手指死死抠着栅栏。 妈的……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劲儿怎么这么大!五脏六腑都被顶出来了! 姚佳忆出了一身冷汗,眼睛被迷住,她很艰难地抬起一只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视线恢复清明,她回头望里边看—— 糟糕!!! 有第一个粉色姑娘冲进去,剩下的人就再也按耐不住,跟着往里边跑。小娃娃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呆了,浑身僵硬不敢动,好在停在star的斜前方! 下一刻,她会被那些毫无理智的粉丝当成障碍物给踢飞的! 姚佳忆咬着牙,憋着一口气撑着栅栏上的横杆,趁着身边的姑娘往里边挤的功夫跟着蹭了进去。栅栏的雕花装饰从腹部横划过去,钝刀割肉一样,疼都找不到着力点。 好在是从人群中脱离出来,自由了。姚佳忆当即一个转身往前扑,在小娃娃被一个粉丝撞倒之前,抢先一步把她抱到怀里,带着她一起摔到地上。 软软的,温温热热,带着奶香气味。瑟瑟发抖。 “乖了乖了,没事了!” 慌乱的一句安抚。话音未落,姚佳忆拼劲全力,护着怀里的小娃娃往另一侧滚了两圈。堪堪避过上方迎面落下来的一只脚,却被踩住了头发。 “啊!” 原本想起身的,头皮被揪痛,姚佳忆低呼一声。怀里的小娃娃又抖了抖。姚佳忆拍拍她的后背,安慰的话是来不及说了,只能斜眼盯着耳朵旁的那条腿。 三、二……好了! 趁着对方的脚刚刚离开地面,姚佳忆忙把自己的头发甩开,撑着地板坐起来。浑身都在痛,一时之间根本站不起来。她双手抱着奶娃娃,只能膝行。偏偏长裙遮挡,做这些粗鲁不文雅的动作很不方便! 尖叫声还在身后,不知道从哪里飞起一脚,正好踹在她后心窝。姚佳忆闷哼一声,松开一只手撑地面,才没有趴下去——不能趴,会把胸前的小孩子给闷住的! 坚持住……比这还要艰难的时刻都经历过,这点混乱算什么?千万不要慌!稳住,一定要稳住心神! 姚佳忆用了好长时间,才远离身后那群人。她在七米开外的另一面栅栏下坐定,缓缓呼了一口气…… 这下不会再无辜被中枪了吧……姚佳忆互动一下肩膀,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怀里的人再次颤抖,姚佳忆才想起来松开自己的手臂,把小娃娃放出来。 白白嫩嫩的小包子脸,大眼睛清澈水灵,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懵懂。鼻子小巧可爱,嘴唇红润有光泽。掌心之下的皮肤娇嫩,柔软得像是会化开的水。 得是大家名门才养得出这一身娇贵柔嫩的皮肉。不过……这小娃娃居然一滴泪都没有掉?就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盯着人看。 姚佳忆缓了一口气:“你——” 一句话还没问出来,小娃娃趁着她手指疲软的功夫,挣脱她跑开了! 天!她怎么还要跑! 姚佳忆扶着身后的栅栏,却浑身酸痛没站起来。她着急地大喊:“你回来!太危险了!别乱跑!” 小娃娃像是没听到,只管闷着头往前跑。 这可怎么办!!! 姚佳忆急得浑身都开始发烫。突然听到耳边有男人的高吼,是用法语叫出来:“找到了!lisa!andre在这里,在这边!andre哦!” 姚佳忆回头,看到ben推开几个粉丝,冲那个小娃娃跑过去。 诶?认识的? 【作者题外话】:猜猜这个小萝莉的身份~ 第34章 女王殿下 ben身高腿长,具有欧洲血统的强健壮美。那些把姚佳忆折磨到无可奈何的狂热粉丝,在他面前就太弱小了。他像是拎小鸡崽似的,随手把挡在面前的两个姑娘掂了起来,转过身放到一边。 这么一路往前,几秒钟的功夫,粉丝团就被他一个人给冲散了。 姚佳忆:“……” 你倒是早来一步啊!有这种战斗力,也不用我那么辛苦挨她们的拳打脚踢! 眼看着ben冲到那个叫lisa的小娃娃面前,挡住她的去路,姚佳忆才放松下来。这个时候,机场的安保也赶到了。那些粉丝倒是滑头得很,余光瞥一眼,高喊一声“撤”,就分开朝不同的方向狂奔起来。 小姑娘身形灵活,又有经验,在安保的手下来回来回乱蹿,把安保给耍得团团转。到最后,安保只捉住两个看起来偏瘦弱的女生。一个挑染了大红色头发的女生在安保手下来回扭,可怜巴巴地哀求:“你放开我吧!我——啊……我心脏痛!” 另一个粉色短发的女生大叫:“你怎么了?心脏病发作了吗?别着急,药在我身上,我马上拿给你!” 安保犹豫了,互相对视一眼,寻求对方的意见。 姚佳忆无奈叹气,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个方向。这么拙劣的演技,也就是仗着身为女生的娇弱,来麻痹对方,使对方掉以轻心。 实在是种恶劣的行径。 女性的柔软是一种区别于男性的美。就像男人可以阳光帅气,也可以儒雅绅士。女性身上的特质也是可以令人欣赏的美好品质,柔软是天生的,但并不代表软弱。能保持自己本心不变,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也需要坚韧的品质和强大的能力。 绝不是故意装扮柔弱去博同情,把自己放在自轻自贱的位置上去。 这种行为根本就是在给女性抹黑! 果然,在安保犹豫着放开手的时候,那两个女生立刻闪了出去。她们像是泥鳅一样,滑溜溜的,一旦脱手就再也抓不到。安保是好心,结果反被这样捉弄,气得直跺脚。 唉。这下子,这些安保大哥对整体女性的认知要降一个层面了。 而另一边,ben单膝蹲在lisa面前,伸展双臂挡住去路,急切地叙述着什么。但他却没有抱lisa,反倒和lisa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姚佳忆心里又着急起来:“嗨呀!男人真是硬邦邦的!” 这么小的孩子,受了这种惊吓,正是没有安全感的时候。现在给她个拥抱,她一定会趴到你的肩膀上,紧紧抱住你的脖子不松手的!然后带她走就好了啊!也不用说那么多劝解的话,对小朋友来说,行动比言语更能传达情感! 可惜距离太远,姚佳忆只能自己嘟囔,根本是鞭长莫及。 不过好在是没有危险了……姚佳忆靠在栏杆上,长长舒了口气。刚刚一直提着精神,没心思去注意。这会儿身上各处的疼痛反扑过来,翻了好多倍。 姚佳忆默默抵抗,企图找些什么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来回乱看,视线就落在了紧跟而来的凌梓良身上。 凌梓良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衣,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形状完美的锁骨。私底下他一向很随意放松,在车里也是这副装扮。但他出现在公众场合必定会整理好仪表,让自己是无懈可击的——“整洁也是对别人的尊重”,他是这么说的。 现在这么不尊重别人,看样子是匆忙之间赶过来的,没来得及穿外套。就连头发也乱了些,额前有一缕棕色的长发垂下来,微微卷曲,随着大跨步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个样子……倒也是有另一种味道。不同于在别墅中、在车内的闲适放松,是一种骤然开阔的明朗清净。所有的事物都是随着他来改变的,如此肆意的装扮被搬到了局限空间之外,那这天地之间,就都是他的地盘。 没人能指责他的不整洁。如果一定有一方是错误的,那肯定不是他。是这个世界。 凌梓良正在和对面的star对峙,浑身散发出高贵不可侵犯的冰冷气息,狂风暴雨般地汹涌呼啸,直接扑面袭去。一贯温和绅士的人,动起怒来,根本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star那身叛逆出离的行头都在微微颤抖,根本抵抗不了王者的威压。 star身边的助理抬手,拉着star往旁边闪了闪,把道路让开。凌梓良才迈开那一双长腿,直接从star面前走过,目不斜视。就好像……那是一团空气,根本不值得他分出一丝一毫的目光。 姚佳忆轻笑。看,我说的对吧。他从来不会错,连走路也是,他要走的路,就一定是他的。 不过…… 姚佳忆微微眯起眼,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因为,刚刚面对混乱制造者star时的冰冷压迫,在靠近lisa的时候渐渐收敛。等他走到lisa面前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换掉了,像是……融化成了水。 他的眼底甚至带着笑意,眉眼之间都是喜爱,神情中藏着尊重。他单膝跪在lisa面前,牵起lisa的一只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而后,他抬起另一只手,掌心向上,做出邀请的姿态。 姚佳忆被惊呆了,看着lisa伸出手搭在凌梓良的掌心,又看着凌梓良把lisa抱起来,在小女孩的脸上落下一个轻柔的亲吻。 这lisa小朋友……还真是公主啊! 不……应该说她是女王才对。能让凌梓良这样高高在上的王者,对她下跪,对她行吻手礼。这可不是小公主能得到的待遇! 这lisa是什么来历?这么大牌?坐个飞机有人“前呼后拥”,凌梓良亲自来接机,还给他当“车夫”—— 想这些的时候,凌梓良已经抱着lisa走到姚佳忆面前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lisa对姚佳忆非常排斥,立刻把脑袋埋进凌梓良的脖颈中,根本不露面。 姚佳忆:“……” 喂喂喂!亲爱的女王殿下!是我救了你啊!我好歹也算是功臣吧?并且还负伤了! 凌梓良忍俊不禁,抿着嘴轻轻笑。 【作者题外话】:公主只有一位!那就是我们的姚二小姐~ 第35章 总裁已婚??? 被女王殿下lisa嫌弃了,姚佳忆重重地叹了口气。 凌梓良忍俊不禁,安抚地在lisa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才笑着对姚佳忆说道:“yea小姐,做为女性要懂得保养自己。地板这么凉,坐在这里对身体损伤很大的。” 姚佳忆无奈叹气:“如果我还能站得起来,一定不会选择坐在这里——以这么狼狈破烂的形象,像个可怜流浪汉。我都同情我自己了。” 凌梓良微微挑起单侧眉毛,眼睛中的笑意更深,也更暖了一些:“流浪汉?在哪里?我倒是看到一个英勇的骑士。” “lisa女王的骑士。”姚佳忆跟着笑起来,颇有自我调侃的精神,“想我也是要做公主的人,居然就被划分到骑士的行列中了。有点心碎。” 凌梓良眸光幽深,有一簇暗幽幽的小火苗在闪烁。 姚佳忆没注意,仰着一张白净柔嫩的小脸,声音柔和下来,略带一点撒娇式的鼻音:“好啦!不开玩笑了,快帮我一把,地板确实蛮凉的。” ben站在凌梓良身后,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姚佳忆。直到凌梓良提醒他,他才回过神,上前几步,把姚佳忆扶起来。一行人往机场外走,ben扶着姚佳忆,弯腰凑到姚佳忆耳边低声感慨:“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直接使唤andre!” 姚佳忆挑眉:“我为什么不能?” ben着急摆手,差点把姚佳忆给摔出去,忙收回手臂牢牢扶住姚佳忆的手臂:“不是。andre这个人呢,三岁就和现在一样,啧,据说那个小眼神,特别吓人。反正直到现在,除了老夫人,andre谁的命令都不听。” 姚佳忆那双黑润明亮的瞳仁在凌梓良宽阔的后背上逡巡一圈,眨眨眼,露出狡黠的笑意:“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说的是,‘我,为什么不能’。标清重点。” ben又呆愣又茫然。前边的凌梓良倒是轻轻笑了一声。 姚佳忆干脆拔高了声音,也给凌梓良听到:“我可是救了凌先生的小女王。这么大的功臣,说不定凌先生在心里怎么感谢我呢!” ben彻底败给这个女人了。好了,不光是敢直面吩咐andre,现在还明摆着要奖赏了!给andre做了八年助理,哪里见过这么猖狂又明目张胆的?哪个不是遮遮掩掩,把真正的意图藏起来,到andre跟前只歌功颂德? 偏偏andre平时那么多禁忌,这个时候居然还真地顺应了下来! 姚佳忆顿了一下,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嘴,之后才开口道:“我想要……你不要追究之前的事情。” ben差点倒下。 该说这女人是太精明还是太蠢笨?主动开口要东西,好像是种利己的行为。结果酝酿了半天,就提这么一个要求?这算什么好处? ben一脸无语:“呃,yea,你可能还是不太了解andre……在来的路上,他说的那些话,不是敷衍,也不是安慰你。他是那么想的,就那么说。” 好好的一个机会,白白浪费了。andre根本就不在意那些东西,根本没必要再次求情。 姚佳忆没理会ben,往前疾走两步:“凌先生。我是说,姚家。姚芷彤这个人蠢到该死。但她不能代表姚家。” 凌梓良才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lisa本来躺在他的臂弯之内,小小的一团,软乎乎的。这个时候又转头埋到他的胸前,白白嫩嫩的小胖手紧紧抓着他的衬衣。 强壮健硕的男人,和稚嫩柔软的小孩子。这种反差搭配还真是……让人冲动。大概和女人也要坚强独立一样,男性偶尔流露出的柔情,混杂着硬朗的气质,同样美好。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姚佳忆干咳一声,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而且姚芷彤她也不是有心的。她这个人,我了解的。她没有那个脑子能办出这样的事情。” 凌梓良稳稳托住lisa,反问:“那是谁指导她的?” “……”姚佳忆花了些时间,也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念出那个名字,“楚奕辰。” 凌梓良了然地点头:“你的前男友。那么……对于楚家,你打算说些什么呢?” 姚佳忆错愕,明白凌梓良想听到什么。她抬头和凌梓良对视,那一双深邃幽然的眼睛之中,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来。 看不懂这个男人。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还没等姚佳忆反应过来,凌梓良清淡地丢下一句“最好什么都没有”,接着就转了回去,迈开一双长腿继续往外走。 姚佳忆想追,浑身酸疼,又受限于ben,根本来不及。她在身后叫了几声“凌先生”,穿过机场正门,被眼前的场景给震住,什么话都给咽了回去。 机场外,荧光棒和灯牌散落一地,狼藉一片。十几个粉色的小姑娘一溜排开,面朝墙,手背后,蹲得规规矩矩。她们身后并排站了不少安保,中间还混了几个黑衣冷面的壮汉。高大威猛,只是站在那里,就将小姑娘吓得瑟瑟发抖。 什么情况?她们不是跑掉了吗? ben在身边问:“你自己能站着吗?” 姚佳忆扶住门框,点点头。ben松开她,朝着那两排人走去。为首的黑衣人迎上去,两个人交谈了几句。那个头头点了几个黑衣人出来,迅速上了前后两辆越野车。 越野中间夹了一辆熟悉的商务车,凌梓良正抱着lisa准备进去。 姚佳忆看明白了。这群小姑娘运气不好,偷偷钻空子,没想到钻进了凌梓良的圈子,一出去就让他的保镖给逮了个正着。 不过想一下,自己跟着凌梓良来机场的时候,可没见什么保镖。也没这么多车做防护,就一辆普通的商务车,带上司机一共四个人。那这些……都是跟着lisa来的? 这个lisa的身份,可不容小觑! ben留了两个保镖留下来帮安保,又回来接姚佳忆。 姚佳忆扬扬下巴,示意保镖的方向,问道:“这是你们的人?之前可没见着这么多啊!” ben倒是没有隐瞒:“所以我跟你说,要接的人,前拥后簇的。” 姚佳忆眨眨眼,好奇地问道:“这个lisa是什么身份?凌先生自己都不用保镖,直接派给她一整队。” “你不知道!?”ben很吃惊,接着说道,“lisa是小小姐啊!” 姚佳忆懵了一下:“小小姐……那是什么身份?” “就是andre少爷的女儿啊!” 【作者题外话】:凌先生一脸幽怨:能提前揭开谜题么……我媳妇误会我了…… 第36章 女儿控 姚佳忆整个人都懵了。 凌梓良他……他他他他居然有女儿!?那孩子得有个妈妈对吧?所以说,凌梓良已经结婚了??? 这么年轻多金温柔的儒雅绅士,已经是人夫、人父了? 真是看不出来啊…… 不止自己没看出来,怕是新城根本没人知道这件事。想想之前的晚宴,新城那些未婚的少女们暗藏春心,盼着能在宴会的璀璨灯光下与他流转秋波。就连初为少妇的女人也不甘寂寞,不敢肖想太多,只求能和他对视一眼。 万万没想到,她们追捧渴望的男人,已经是别人的了…… 他藏得可真是够好的啊! 惊讶过后,姚佳忆问ben:“小lisa有四岁吗?” “四十九个月。” 那就是四岁多一个月。凌梓良有多大?印象中好像在哪份文件中看到过,没记错的话是二十八岁。 这么一算的话,也不难理解了。世家豪门之中对于子嗣的态度有两个极端:早早成家,立刻生子。或者到大龄才婚,四十多岁才能抱到第一个孩子。 凌梓良就是前者——但事实上,他流露出的气质,让姚佳忆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后者才对。他是真正的绅士,绅士都风流,这两种气质都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过早地把自己束缚在一个有限家庭之中,这和他们享乐的人生主义并不相符。 除非那是个倾国倾城的可人儿,能把一颗飘摇不定的心给拴住。 姚佳忆感慨:“不知道凌夫人是谁,居然一点都没听说过。” ben往下斜睨一眼:“凌夫人是andre的母亲。” “…………那他的妻子应该怎么称呼?少奶奶?” “de·medici家族中没有这个称呼。”顿了一下,ben换了一个方向来解释,“lisa没有母亲。” !!! 姚佳忆更震惊了,一时没忍住,低呼反问:“那lisa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车内传来东西翻倒落地的声音。姚佳忆余光瞥见,lisa把一个医疗箱推了下去,转过身背对车门,留后脑的小辫子给人看。 呃……被女王殿下给听到了……小包子生气了…… 姚佳忆在嘴唇上轻轻拍了一下,尴尬地和ben对视一眼。ben指指车内,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一个合上拉链的动作,然后抿着嘴不说了。 里边,凌梓良揽着lisa的肩膀,探着身体绕到她前边,在她额角上抵着。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声音很低很低,语速也很快。只有几个音节漏出来,带着气声,很缥缈。 这一把幽深磁性的声音,诱惑了那么多人,却无法打动lisa。肉呼呼的娇嫩小娃娃还是背对着这边,不管凌梓良说了多少话,她都一动不动,继续僵持下去。 女王到底是女王呀!比一般人的定力深多了。也因此能得到更多特权,听着凌梓良那把嗓音就在耳边轻转,带着湿润的呼吸一起,可以到永远。 凌梓良不急不躁,说话的时候,眉眼间的笑意和柔情都是从心底溢上来的。其中包含的情感,就无限扩大,一直延伸出去。 这天地都属于凌梓良的话,那lisa就是这宇宙的中心。她有王冠,有宝座,有万众瞩目的光芒。这是凌梓良心甘情愿给予的。只要她一声令下,这个君王可以化身士兵,为她冲锋陷阵。 这么看来……凌梓良是个女儿控? 这个认知让姚佳忆打了个寒颤,有点不适应。凌梓良给她留的印象,一直是风流倜傥的,也是肆意妄为的。他大多数时候是严肃的,但也会有闲情逸致的时候,跟人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他会用他自己独特的魅力,将身边的女士捧到天上,让人忘记自己的普通和平凡,以为真得到了和他一样的高度。 这么一个男人,一旦化身“父亲”这一角色,就脱掉身上闪亮的异性诱惑,只剩似水柔情了。 好吧,虽然这样依然很有魅力……不,是更有了男人的味道。但对异性,和对自己的孩子,那能一样吗? 这个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姚佳忆觉得,自己得要一段时间来转化内心固守的观念,重新审视这位……人父。 “人父”凌先生突然回头,叫了姚佳忆的名字。 yea小姐脑中一团乌七八糟的东西,以为被对方当面戳穿,先红了脸。慌乱之余,她居然大喊报了一声“到”,就差抬手敬礼。 凌梓良抿着嘴笑起来。ben更过分,直接笑出了声。 姚佳忆的脸更红,瞪了ben一眼。 凌梓良握拳,抵在下巴上,清了清嗓子,表情恢复一贯的优雅沉稳:“按照中国讲的人情,我这个时候也不该提这样的话。但是你也看到了,lisa她……所以很抱歉,要请yea小姐乘坐后边那辆车了。” 被提到名字,lisa终于有了反应,转身扑到凌梓良的怀里,在他脖颈间蹭来蹭去。大概是怕他把自己丢在这里的意思,总之,挽留的意味浓重,也透露出一点挑衅。 这个小娃娃……我干嘛要跟你抢凌梓良呢? 姚佳忆觉得好笑。不过到这个时候,她才察觉出异样。从看到lisa到现在,这小娃娃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啊!就连在刚刚的混乱之中,也没听到她大叫或者哭泣。见了凌梓良之后,也没有叫“爸爸”。 该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哑巴? 姚佳忆晃神,对上凌梓良那双深眸,立刻拉回思绪,应道:“哪辆车都可以的。lisa刚刚过来,你们父女好好聊一聊,我就不打扰了。” 凌梓良脸上一副玩味深沉的笑,不知道他的关注点是放在哪里。是“聊一聊”这三个字? 不能猜,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打探老板的私事,这不是好的习惯。要及时打住。 姚佳忆跟着ben到后边的越野车,没多久又上来一个女医生。金发碧眼,看样子也是跟着lisa从法国来的。医生给姚佳忆检查了身上的红肿,仔仔细细按了她身上所有有淤血的地方。 检查完毕,女医生把遮挡的帘子打开,用法语对ben说道:“挫伤不少。比较严重的在腹部和后心,需要到医院做深入的检查。” ben点点头,拿起手机拨号。听他讲话的内容,是打给黎家的医院。 这一天折腾的……刚从那地方出来没多久,又要回去了。 【作者题外话】:lisa:你才是石头! 第37章 一面倒的局势 姚佳忆在座椅上躺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叫ben的名字:“你刚刚打给黎家的医院?” ben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啊!公立医院排队挂号太浪费时间,黎家的医院比较方便。” 姚佳忆反手指自己:“你不需要翻译?” ben被她问得一愣,茫然接道:“不用啊!” 黎家的医院还设立有翻译部?什么时候有法语翻译了?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今年年初统计,新城之中有法语同声传译资格的人数只有七十三。这其中有五十人转行做了其他工作,有四人在大学中任教,十七人在私立培训机构,剩下的两个人在外交部。 黎家要找翻译,首先在资质上就得合格。难道是从那五十个人中请回来的?还是从外地引进的人才? 姚佳忆和ben大眼对小眼,互相看了半天。后者茫然,前者隐隐生出一些焦躁。 回想一下,自己跟凌梓良签完合同到现在,一点正经事也没干。这太不符合她的工作原则和理念了。现在难得有一个体现自己价值的机会,居然直接被隔过去了,工作压根没落在自己头上。 姚佳忆有点不甘心,追根刨底地问:“你打的是急诊?还是服务台?还是新开了什么国际通道?” “都不是。我打给黎禹行的。” 可是黎禹行完全不懂法语啊。姚佳忆刚从法国回来的时候,几个世家的少年们都爱拉着她一起出去喝酒聚会。兴奋起来,会有很多人围着她,要她教几句法语。黎禹行是唯一一个不感兴趣的,并且在别人鼓动他的时候,放出狠话:打死也不学法语。 五年了,周围的人见了姚佳忆,都能用法语问“你好”,感慨天气状况。黎禹行还真是半句都没学过,坚定得很。 听了姚佳忆的疑惑,ben解释道:“他母亲在,会帮忙翻译。” 黎夫人?苏安娜?她早年不是在澳洲留学吗?遇到去看袋鼠的黎博宇——也就是黎家现任当家——就跟着来新城定居。同年生了黎禹行,就放弃学业,开始相夫教子的宅门生活。她什么时候去过法国? ben的神色一闪,眼珠子往车窗外转了一圈,很快又收了回来,反问:“你那么在意,是怕我安排不好吗?” 姚佳忆忙否认:“当然不是了。能留在andre先生身边,你的能力一定很强。” ben挑眉瞪眼,佯作生气:“你这话不像是夸我。倒是变着法子去夸andre。” 姚佳忆笑笑,举手求饶:“夸你们两个。” ben让她继续休息,接着问道:“现在网上是什么局面?关于andre的讨论多吗?” 这话题岔的,倒也算是机智。ben比起凌梓良本人,失了端庄沉稳。但机敏跳脱也有好处,就是思维会很敏捷,处理危急情况的应变能力很快。现在提凌梓良和假新闻的事情,再合适不过了。毕竟这才是姚佳忆的心结,是她最在意的。 至于苏安娜……那是别人的事情,听不听都无所谓。 姚佳忆也没拆穿ben,顺着他的话去拿手机,单手刷网页。不看还好,只做一个知情的当事人,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这一看网上的议论,姚佳忆差点把心肝给呕出来。 那些极尽歹毒的猜测,那些污秽不堪的肮脏言语,所有的恶意全都展现出来。人类心底的狭隘面被搬到台面上,然后借由这件事放大,再放大。到最后,被炒热的不仅仅是事件本身,还有人心之间的阴暗。 姚佳忆怔忪片刻,想不明白,人类怎么会做出这么低下丑陋的面目? 她把手机放回包里,睁着眼盯着车顶看,一言不发。 看她这个反应就知道,网上的局面不容乐观。ben没追问,自己打开随身的电脑,浏览了几大门户网站,被上边的配图也惊呆了。 这是……把姚佳忆以前的照片都给找出来了!? 照片中的人还略显稚嫩,圆润的脸庞还没长开,带着些婴儿肥。灿烂阳光下,小小的人笑得眼睛眯起来,弯弯的。小鼻子也皱起来一点点,只露出一排白净整齐的牙齿。 和现在的风韵不同,照片中的小yea,开怀快乐,无忧无虑,显出莫大的天真单纯。这世界都不能令她感受到悲伤——原本该是这样的。 然而这个时刻,她已经脱去那层稚嫩,蜕变成为美丽的女人。却愁云惨淡,一身伤痕地躺在这里。 看着这本是同一人的不同状态,ben第一次生出怜香惜玉的感触,责怪这个世界太不公平。这么美好的一个人,怎么要让她承受这些飞来横祸?怎么能夺去她的笑脸,让她黯然失色呢? ben有点气愤,把自己代入到凌梓良的位置,琢磨着这个时候说点什么才会显得绅士,才能安慰到眼前的人。 还没等他想出来,姚佳忆突然呼出一口气,斜眼看过来:“你看得懂新闻?” ben无奈:“全是汉字。我只能看明白图片。” 姚佳忆轻轻笑笑:“你肯定连图片都看不明白。” “为什么?这明明……” “因为新城的人是懂得汉语的。他们不仅仅要看图片,还要看文字。文字会引导他们的思维,指挥他们的眼睛,去发现图片中的细节。” ben又低头去看电脑。 姚佳忆坐起来,看一眼屏幕上显示的照片,解释起来:“这一张呢,是说我小小年纪就勾引男生,和众多世家子弟不清不楚。” 但她其实只是和几个关系很好的人站在路边聊天,说到兴起时随手把胳膊搭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肩膀上。 姚佳忆操作电脑,点了下一页:“这个就更简单了,是说我刚刚成年,就急于向大众展示自己的身体。” 照片中,十八岁的她穿了一条抹胸的小礼裙,配了钻石项链。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还未褪去单纯懵懂,却已经有了风韵美人的征兆。两种气质糅杂在一起,分外迷人。 往下还有更多的曲解。明明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几年,却被那些媒体描述得不堪入目。而铺天盖地的新闻,全都是围绕着姚佳忆,只讲述她一个人。 ben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姚佳忆冷笑,眸中的光渐渐凝聚起来:“因为现在,我是被一面压倒的那一个。” 【作者题外话】:不好意思,晚了点 第38章 可爱的人 ben不熟悉新城的风俗规矩,不能理解。 姚佳忆解释道:“我爱我的祖国、我的家乡,但也必须要承认,这个地方存在很大的诟病。是几千年前的习惯延续下来的,积重难返,很难有所改变。” “你是指?” “在男女平等的问题上,但不局限在这一个问题中。在人们的潜意识中,总是会看衰女性。”姚佳忆想了想,举了另外一个例子,“假如一个女性,深夜独自走在路上,被男人伤害了。这样的案例,你会怎么看?” ben蹙眉:“什么怎么看?把那个男人抓起来啊!如果让我遇到那个男人,我会狠狠揍他的!警察也会让我揍完了再带他走的。” 姚佳忆微微耸肩:“在这片土地上,错误是在被伤害的女人身上。” ben惊呆了,难以置信地反问:“你说什么?” “她深夜还在外边游荡,这是错。她穿了短裙,这是错。她没有反抗施暴者,这也是她的错。”面对ben那副呆滞的表情,姚佳忆苦笑,“时间久了,你就明白了。五年……不,五年不够。我到现在都不能接受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人心的阴暗狭隘无处不在,人的思想需要改变。”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身上有些凌冽的气息渐渐腾起。像是渐入冰川雪原,狂风在眼前呼啸而起,卷起刺骨寒冷的碎冰和雪花,扑面而来。 无坚不摧,丝毫不能抵挡。 ben打了个寒颤,不由地抬手,按了按耳朵上的接收器。而后,他才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姚佳忆抬起头,眼眸中有光亮闪过,笑意带着促狭:“当然是维护自己了。大众的视线被引导歪了,那就由我给掰回来。” ben顿了顿,又问道:“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姚佳忆面露欣喜:“可以吗?” “当然。这件事也确实和andre有关。andre不在意,但是作为助理,我还是要想办法来处理掉这些麻烦的东西。” “那我提前谢谢你。” 姚佳忆狡黠微笑,眉梢眼角有欢快的小精灵跳出来,蹦跶着在消失在空气中。ben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当枪使唤了。可是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前方的那辆车中,凌梓良放下讯号接收器,挠了挠lisa的下巴。 lisa缩脖子,往旁边躲了躲。 凌梓良把平板电脑拿到她面前,满腔笑意地问道:“这个姐姐可爱吗?” 画面中是十七岁的少女,站在几个男生中间,笑得眼睛都看不到,只剩一排小白牙。比阳光还灿烂。 lisa不肯看。凌梓良又往后翻,大红色的礼裙给少女添了几分热情似火的成熟,明眸皓齿,在璀璨的灯光下异常瞩目。 凌梓良更像是自言自语,笑意不减:“这个姐姐,还蛮有趣的。” lisa偷偷瞟了一眼,发现这就是刚刚那个女人,抬起小肉手就拍在她的脸上。照片被无意放大,定格在那双眼睛中。 眼角内收,尾稍轻轻上挑,像是笔尖勾勒出最顺滑的一笔,一气呵成。眸中敛着光彩,是水墨落下最浓重的一笔,将整个宇宙都涵盖进去了。 凌梓良拿开lisa的手,轻声道:“新城的水土养人吗?我们的lisa在这里住上多久,才能长成这样美妙的人?” lisa不懂,歪着头看他。 凌梓良哈哈大笑,丢开电脑,把lisa抱到怀里。 到黎明综合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好在头上顶着“andre”的光环,不用排队,也不用等。检查很顺利,姚佳忆躺在病床上等片子结果。进来两个年长的护士,重新替她包扎头上的伤口。 ben在旁边看着。姚佳忆还没反应,他先倒吸凉气,呲呲乱叫,好像伤在他身上。姚佳忆让他给逗得又好笑又无奈,等注意到的时候,护士已经结束包扎了。 虽然两进医院,但都遇到了好人。之前有黎禹行逗自己开心,这次有ben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姚佳忆想,是十七岁这个年纪太小了吗?所以才会在这么多好人之中,独独挑中了楚奕辰。盲目又失聪,走过了这五年,直到现在,才看清本质和真相。 这么想,就有些难过起来。 ben陪着她聊天。姚佳忆突然问:“你知道报道中用的照片,都是哪里来的吗?” ben摇头。 姚佳忆叹了口气:“有些是记者这么多年的存货,有一部分是姚家拿出来的。还有一些比较私密的照片,只有楚奕辰才有。” ben磨了磨后牙槽:“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好过分,对不对?”姚佳忆沉默了一会儿,“那我是不是也不用留情面了?” “当然了!还留什么情面!要我说你就是太善良了!不管是楚家还是姚家,你还要替他们说好话?”ben义愤填膺,气到在半空中挥动拳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姚佳忆保持沉默,蹙眉思索。很久之后,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颓丧地感慨:“这一次大爆发的新闻中,一点没提到andre的名字。你知道为什么吗?” “怕得罪andre。” 姚佳忆点头:“楚家和媒体都在规避,尽量不带andre。然后把锅都推到姚家身上。姚家呢,现在只想抹黑我,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ben还沉浸在愤怒之中,咬牙切齿地说道:“没那么简单。还没人敢在andre的头上打主意。” 姚佳忆问他:“andre是什么意思?” “即使不在意,该追究的,也一定要追究。” “那我能把他的名字带出来吗?” ben耸肩:“这本来就是应该的。顺便,andre让我告诉你,他有专属律师,擅长名誉权方面的案子。” 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才几个小时,他先猜到自己的想法,早一步点好了人? 姚佳忆怔忪,好半天才露出一个会心的笑:“替我谢谢andre。” ben:“不用。他说了,可爱的人,要接受可爱的待遇才行。世界缺失的,必须要有人能补给你。” 这一听就是凌梓良说了浪漫的话,让ben给学岔了。好在含义依然能传达过来,让人安心。 第39章 逆转 姚佳忆在医院住了一晚,见了一个金发蓝眼睛的律师,讨论了四个小时。第二天一早,一则新闻由一个叫“我最快”的公众账号发布出来: 《andre私人律师团队正式做出起诉,新城哪些组织要倒霉?》 这本身只是个没有名气的小账号,在自媒体大潮之中排到末端,以前根本没有流量。也就是这几天,这个账号先是爆出姚家二小姐出轨的新闻,后来又拍到姚二小姐和楚家少爷打架的照片。“我最快”账号瞬间成为这次豪门恩怨情仇的发布中心,被关注度立刻直线上升。 蹲守了好久的网友,在早晨的新闻发布出来之后,收到了第一时间的推送。一传十、十传百,扩散开。有了这么一个受关注的源头,很快,大半个新城人就都看到这则新闻了。 这个账号到底是什么人在运营?怎么对这几个上流社会的世家这么熟悉?并且能在短时间内拿到第一手资料!必定是关联密切的人! 大众正在疑惑,又看到“我最快”的官博发了新的文案,把大众的视线引导向新城的政务网站。 新城政务网阳光公示栏上贴出了这一周受理的案件,以及审查、办理进程。第一例就是以“快天下”、姚芷彤为首的七家媒体和个人,侵犯凌梓良(andredemedici)先生的名誉权以及肖像权。第二例,是以“快天下”、姚芷彤、楚奕辰为首的四十五家媒体和个人,侵犯姚佳忆(yealin-yao)小姐的名誉权、肖像权以及人身安全权。 所有人都愣了。 原来……那个没有露脸的男人,真得是andre啊!还以为姚佳忆在胡扯,想拉andre先生下水给她做垫背的! 所以说,姚家三小姐的脑袋被狗给啃了吗?还有另外那六个人,居然敢拿andre开涮!?真是自己挖坑,自己往里跳!现在好了!自己埋上土吧!也别想着怎么脱身了! 再看第二例……所有人就更震惊了。 不久之前,姚二小姐和楚奕辰还是恩爱的模范情侣。男方体贴温柔,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对方的生活。女方聪敏独立,帮助对方打理工作。分手就已经够让人惊讶了,大家还期待着他们能做朋友,将来还可以坐下来喝喝茶,回忆过去。有可能的话,能看到他们重归旧好更好。 现在居然直接法庭上见了? 还有姚家这两个姐妹。早就知道她们感情不和,但是以前也没有到反目的阶段啊!姚二小姐向来顾及姚家的面子,有些事情都忍了下来,从不肯见公。 这次……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呀!?居然闹这么大? 真是前后十年的新闻都不如这一件劲爆!可惜,中心的“快天下”公司也在被告列表中,以后是不能发布最新消息了。 说来也奇怪,这个账号表现得太不正常了。哪有引导别人去看自己被告信息的?好像账号的运营管理者,跟公司不一心的样子。不知道皮下管理者,会怎么样…… 而清晨的医院之中,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跑进来。脸上的肉在颤,汗水混合着油光,红彤彤地像是刚出锅。他一进来就找水喝,灌了一大杯之后,抹了嘴也抹了额头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道:“都办好了!我拼命跑出来的,差点被主管按倒扒了皮。” 这个人正是“快天下”的刘小胖,清晨的两则新闻都是他发布的。当然,是背着那个秃头主管,悄悄进行的。 姚佳忆把削好的果盘递过去:“辛苦你了。非常非常感谢,让你为难了。” 刘小胖也不客气,一屁股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抱着果盘开始吃。他也不用叉子,直接拿手抓,往嘴里塞。还含糊不清地说道:“为难什么呀!反正我也不打算在那里呆下去了!我早就看我们主管不顺眼!跑出来的时候,我还给他做了个鬼脸,太爽了!早知道这么爽,我早就不忍他了!” 这家伙的话唠属性又出来了。 姚佳忆适时打断他:“这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吧?” 刘小胖摆摆手:“没有没有,放心吧!这能有什么影响啊?我也没有工资能让他扣的。” 姚佳忆还是有点犹豫:“但是,你以后再去找这同类的工作,不会影响你的信誉和诚信吗?” 刘小胖愣住了,嘴巴里还咬着一颗草莓,半天没能咽下去。 之前就提醒过他,他是完全没听进去呀…… 姚佳忆无奈,硬着头皮说道:“如果有麻烦的话,来找我。在新城,我……我好歹也能说上几句话。” 其实是自身难保啊…… 刘小胖十分乐观,听了姚佳忆的话,也没察觉她表情中的空虚和僵硬,又开开心心地吃起了水果。他又跟姚佳忆讲了一遍早上的惊心动魄,还重复了自己写稿子时的激情澎湃,絮絮叨叨一点意境都没表达出来。 姚佳忆正在纠结怎么岔开话题的时候的,手机响了起来。没等她高兴过三秒,一看来电的号码,脸上的笑渐渐冷了下来。姚老太来的电话,还不如继续听刘小胖讲裹脚布。 刘小胖手舞足蹈,胳膊还悬在半空,低头看一眼:“你怎么不接电话?”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伴随着一声冷硬干哑的“不用接了”,姚老太推门而入。 刘小胖看到姚佳忆瞬间皱起的眉头,又感受这个老太太身上的凌厉气质,再一回想:“哦!你是姚家那个老太太!” 姚老太嫌恶地斜过去一眼,往另一侧绕了绕,好像和刘小胖同处一室,让她很为难似的。这些细小的枝节,刘小胖这个粗神经没发现,但是姚佳忆却看得清楚。 小胖是不太整洁。但他心好,脊梁正,比有些人好多了! 姚佳忆的表情更冷,声音挂了寒渣:“你有什么事?” 姚老太把手提包往柜子上一放,仰起下巴,眼睛往下瞟,姿态高傲。但她酝酿了很久,嘴巴哆嗦了几次,才挤出一句外强中干的吩咐:“你去撤诉!” 姚佳忆挑起眼睛,笑看姚老太,一字一句慢慢开口:“那你求我啊。” 第40章 道歉 姚老太愣住了。 姚佳忆收回目光,转向白净明亮的窗外,轻轻浅浅地重复:“我说,你来求我。我以前告诉过你,你怎么求我,我怎么去求楚家。现在同样,你们怎么陷害我的,就怎么还回来。” 姚佳忆回复得非常坚定,一点生涩凝滞的犹豫都没有。姚老太让她给堵得脸都红了,胸膛剧烈起伏,抬起手臂抖了半天。 “你你你,你这个小兔崽子!你要气死我了!” 姚佳忆冷目看她一眼:“放心,这里就是医院,随时可以急救。” 这么冷漠的态度,让姚老太大吃一惊。以前只知道姚二这个丫头主意正,脾气臭,倔得像块硬石头,谁都改不了。但她还算懂得礼数,最基本的尊老态度还是有的,被为难了也是转身避开,从来不还嘴。 最近,她这是要上天了!? 姚老太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姚佳忆斜睨过去一眼:“你不知道这里是医院吗?你跑到这里来,准备大闹一场。不就是把医院当你家后院吗?既然是你家的地盘,让那些医生给你瞧瞧病,也不麻烦。” “谁要闹了?反了你了!”姚老太话没说完,就开始想动手,嘶吼着扑了上去,“不教训你,你真是无法无天了!连自己的妹妹都敢告?你真是,真是反了!目无尊长!没大没小!放肆!什么东西!” 刘小胖忙拉住姚老太的胳膊,使劲往后拖,一边大喊道:“姚小姐!你快走!先走!” 看起来是个瘦小干枯的老太太,走起路来颤颤巍巍,随时都会摔倒的样子。但姚老太年轻时是上过山下过乡,干过体力活的。一辈子的力量都蓄积在狭隘的骨骼中,爆发起来,才显出刘小胖那一身肥肉多没用。 刘小胖被姚老太给摔了个屁股蹲,“哎呦”叫了一声,成个不倒翁躺在地上晃。他只好继续喊:“姚小姐!你快动动呀!哎呦我的屁股——她手劲儿大着呢!你快躲躲!” 然而姚佳忆没动。 她就是安安静静地斜靠在病床上,微微扬起下巴,眼睛看着姚老太。那个目光……像是天空之城之中,天地合而为一,延伸到视线的尽头,都是明朗广阔。她如此坚定,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根本不会为之动摇。 只有内心足够坦荡,才能有这么明亮的目光。 姚老太尖叫着,甩开刘小胖之后,继续朝姚佳忆扑过去。然而在对上姚佳忆的目光时,她没由来地打了个寒颤,心底开始发虚,整个人的气势也就漏了。她的动作没了劲道,迟缓下来。巴掌带起的掌风没能掀起任何动静。 姚佳忆捏住她的手腕,保持这个对峙的姿态,一字一句问道:“给我泼脏水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局面?你们究竟懂不懂,这世界不围着你们转,不是所有场所和事件都能放任你去吵闹,规则也不是由你们来制定的!” 姚老太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腕,但姚佳忆根本就没有用多大的力气,轻轻松松就能脱开。姚老太被自己发力产生的惯性往后带了两步,差点摔倒。这一局,已经是猖狂蛮横的那个先输了。 姚佳忆看着姚老太,厉色呵斥:“不知悔改!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媒体提供我的资料。多少次了?你们有没有想过收手?你们一点动摇隐忍都没有吗?让我撤诉?你这种态度就想让我撤诉?” 姚老太慌起来,眼珠子往旁边乱瞟,开始胡扯:“那些照片不是我们给的!是媒体自己拍的!还有就是……是楚奕辰啊!你跟他最亲密,你们在一起住过!也一起睡过!他手上当然有你的照片了!你说说你,好好的姑娘家,没结婚也没有订婚,就跟人睡了?!这能怪谁?你不跟他睡的话,不就没有那些照片了?” 姚佳忆呼出一口气,缓缓点头:“这样也好。你们和楚家互咬,看你们谁能咬过谁。” 姚老太一跺脚,尖叫着反问:“你骂谁是狗?你这个小王八蛋,你骂谁!?” 姚佳忆周身的气势越来越沉静,人也显出冷漠:“不知悔改。到了现在还要给我泼脏水?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了,你走吧。” 这不是姚老太想看到的结果。她叉腰指姚佳忆:“姚佳忆,差不多就行了!你也别太过分!我跟你好好商量了,你要是不再不同意,就别怪我拿家法伺候了!” 人啊,愚昧起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姚佳忆冷冷回头,嘴角有一抹笑,寒意四射:“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了。对于andre,你也打算用家法来处置?” 姚老太的眼珠子躲闪了一下,再转回来的时候还是尖叫:“这不用你管!你只管撤诉就行了!” “我不。” 还是如此坚定,没有任何可以动摇的余地。就像……姚老太把那些照片交给记者时,根本没有想要放过姚佳忆一样。 但姚老太却不相信这是因果循环。她一辈子强势,整个姚家都要听她的,凭什么这个小丫头不听?她自认自己是老人,是长辈,这姚二无论如何都要被自己制服!必须要遵循自己的安排! 更何况,她状告的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妹妹!名字前边都是一个姓,她怎么能那么狠心? 姚老太气喘如牛,抖了半天之后,直接上前抓姚佳忆的手臂:“你给我起来!跟我去法院!今天必须撤诉!我们彤彤那么乖,怎么能上法庭?绝对不可以的!” “姚芷彤乖?那你问问她跟楚奕辰睡觉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乖?” “你放屁!胡说八道!” 姚老太怒火中烧,一个巴掌扬起来,却在半空中被人握住了。 那只手纤瘦白净,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皮肤透着精心保养的光泽。无名指上带着一颗钻戒,映着窗外的阳光,闪光明亮。 凭戒指认人,这颗方钻镶碎的戒指,只有一个主人——姚家现任夫人,黎梦。 与此同时,姚老太回头也看到了黎梦来。她像是得了靠山,语速飞快地告状:“黎梦!你来得正好!这个死丫头,给我们彤彤身上泼——” “闭嘴。” 黎梦一句呵斥,声音不高,但显出万分不耐。姚老太哆嗦了一下,立刻噤声,明显还想说话,却不敢违抗黎梦。黎梦一口气提在胸口,声音如人一样冷硬,干脆利落地丢出两个字:“道歉。” 【作者题外话】:在看文的小天使举个手呀! 第41章 姚家内讧 黎梦:“道歉。” 姚老太不长记性,眨眼之间就忘了刚刚的呵斥。人有靠山底气足,她跟着挺起胸膛,一脸得意又自豪的样子,指着姚佳忆重复:“对!你赶快道歉!” 如果这座山真得能让她靠上一靠的话。 姚佳忆嗤笑,回头看窗外,没有理会。 这一副高傲的姿态,彻底戳痛的姚老太。也是因为有了黎梦在身边,姚老太的主心骨都回来了,叫嚣着:“姚佳忆!你——” 话被打断了。没有人出声,只是黎梦的目光从姚佳忆脸上挪开,转到姚老太身上而已,足以让姚老太闭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黎梦深深看姚老太一眼,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我说你,跟姚佳忆道歉。” 果然,黎梦是个明白人,能看清现在的局面,也能舍得下面子、狠得下心。姚家只有她一个聪明人,她回来了就好。跟聪明人谈话会省很多力气,也不用再绕那么多弯子,这件事终于可以有一个终结。 姚老太却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黎梦:“你说什么?我跟她道歉?你疯了吗?” “是你疯了!”黎梦的火气终于爆发出来,刻板严肃的神情消散,被嫌恶和愤怒给替代,“我出门才几天?啊?你看看家里闹成什么样子了?我在外边累死累活地跟人谈生意,就是为了让你们在家里给我拆台的?” 姚老太被她吼得脸上挂不住,偷偷看姚佳忆一眼,觉得自己的面子不能就这么丢了,也硬着头皮跟黎梦吵:“你为这个家做点贡献怎么了?至于这样邀功吗?这家里没有你一份啊?你孩子都生在姚家了,给姚家拼一拼,有什么不应该的吗?” 黎梦路上奔波好几天,本来就倦怠疲惫,听了这话,脸上疲态更显:“哈!那好啊!我现在就回去休息了。姚家的生意我不管了,你们谁有能力谁去,法院传票也不要给我,你们谁愿意去谁去。” 姚老太哆哆嗦嗦,但依旧很有精气神来骂人:“听听!这是当母亲的该说的话吗?被告的是姚芷彤!那是你的孩子!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哎呦呦喂诶!现在的人啊,真是一点感情都不讲了的!我们那个年代,做妈妈的连白面都不舍得吃,都要留给孩子的!从来不叫苦不叫累!现在啊,世风日下!” 这正戳中黎梦的心头病。黎梦气得胸膛都开始剧烈起伏:“你还提姚芷彤?你看看她,像什么样子?学生不像学生,小太妹一样,跟人出去厮混。考试成绩不合格,社会实践也一团糟,她蹲了几级了?这不都是你给宠坏了的?” 老太太不能听这话,立刻炸毛:“彤彤怎么了?彤彤怎么了?你有脾气冲我来!别对着我们彤彤!彤彤那么乖!那么孝敬我!比你们谁都孝敬我!” 那两个人吵了起来,姚佳忆把病床床头升起来,靠在上边冷眼旁观。一个强硬,一个泼辣,谁都不肯服输,也不肯让步。 其实从某些角度和层面来说,姚佳忆还挺佩服黎梦的。她有胆识,有谋略,也有行动力。虽然现代女性整体已经在朝向独立、自由的方向发展,在职场上能顶大半边天。但像黎梦这么精明能干的女性,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也还是很少。 就连姚佳忆这个新时代独立女性的代表,也必须要承认,在工作能力上,自己也远比不上黎梦。 只可惜,黎梦陷入这样的一个家庭,被泥沼缠住双腿,就算想飞也受到局限。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过脱去黎家大小姐的身份,毅然离开家,下嫁到姚家这样的小门户。 也不一定就会后悔。毕竟对于她来说,黎家呆起来也没那么轻松。 说起来,她也真是个可怜人。她生在新城首富的黎家,本该是光环加身,被当做真正的公主来宠爱,接受所有世家小姐的嫉妒和艳羡。但黎家家大业大,百年的家训家风传承下来,是出了奇地重男轻女。 黎家的少爷黎博宇是万众瞩目,出生当天,黎氏集团旗下商场所有产品一折庆祝。满月时还有饭店免费开放的典庆,百天时送出去三辆豪车,周岁干脆包了一辆飞机,在新城随机抽了一批人出国旅游。 然而到了黎梦出生的时候,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是狗仔跟拍保姆,贴出照片让新城人猜了好几天,黎家才出声,承认确实新添了子嗣。是女孩,六个月大,单字为“梦”——“博”字辈,单字意味着将来不入家谱。 之后就又没有她的消息了。偶尔能见黎博宇的新闻,又参加了什么国际比赛,又拿了什么奖项。每每记者采访完黎博宇,顺带着拍一下他的妹妹时,总能看到那一个保姆陪着黎梦,再也没有其他人。 这种待遇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像是被分隔开,成了两个世界。就算黎家的人不说,也能想象出黎梦在那个家中过的什么样的生活。 大概就是因为原生家庭中的不公平让她气愤难耐,幼年时无可依靠,强忍着等到成人。她越发独立,用强势来保护自己,争取那些属于自己的权益。 后来她以“出嫁”为名由,坚定地从那个家中逃离出来。不知道她是对姚佳忆的爸爸动了真情,折服在才子的风流之下,还是和黎家赌气的成分更大。但在黎家抛出那句“下嫁的女儿永远不要回门,就此断绝亲情来往”之后,她一步都没有回去过。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憧憬未来的少女吧?如今孩子都十八岁了,她也不再年轻了。 可怜,又可悲。 姚老太吵得累了,渐渐处于下风,却咬着不肯示弱。黎梦难得有这么失态的时刻,平日里藏着没表露的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中间甚至给姚芷彤打了一个电话,但那个蠢货已经吓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还接到姚启明的劝解电话,软弱无能的男人,支吾半天也没什么用。 姚家就这么几个人,大乱。 姚佳忆看准了一个空当,微微拔高了声音:“姚家家事的话,你们回去讨论。” 那两个人停下来,一起回头看过来。 姚佳忆:“既然黎梦你要道歉,我作为晚辈也不能纠缠不休。我可以撤诉,条件就是公开道歉,媒体直播。” 【作者题外话】:谢谢留言!谢谢收藏!开心 第42章 最后的对峙 姚佳忆的话音刚落,外边有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还带着剧烈地喘息:“就,就是这儿,就就就是这个人!艾玛要打人的!你们快管管,太太太太可怕了!要吓死人了!” 刘小胖?他刚刚不是还让姚老太给摔了个屁股蹲,躺在地上叫唤“屁股疼”的吗?什么时候出去的?又从哪儿跑回来的? 姚佳忆错愕,看到他身后慢了半步进来的安保人员,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跟姚老太对峙,小胖偷偷溜出去找人来帮忙了。 他是好心,出发点和方法都没有错,但结果就是会阴差阳错。眼下这局面可不一定就对自己这边有利了……姚佳忆默默扶额,看向相反的方向。 刘小胖还在咋咋呼呼,叫着“就是这个老太太”。安保的目光被引导向姚老太,气势汹汹地准备动手绑人。 为首的队长目光转了一圈,余光瞥见老太太旁边那个梳妆精致的女人,犹豫了两秒钟。他的视线往下走,看到那个女人手上的戒指,一个激灵猛喊:“等等!” 黎梦这才转过身,不轻不重看他一眼,但威胁和压迫的意味一点都不淡。 队长立刻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冲黎梦鞠躬行礼:“黎夫人,这个……你看这是怎么巧的?怎么回事?” 余下的安保一听队长点出来对方的身份,立刻领会,跟着往后退了两步。剩刘小胖还把手指戳在姚老太面前,茫然又慌张地回头看那些安保:“诶诶?你们怎么回事?这个老太太打人!你们管不管?” 黎梦的视线在刘小胖身上掠过,很快就转移开,好像多看一会儿,就是对她自己眼睛的玷污。这个女人什么都好,就是太高傲,简直到了目中无人的程度。 可是小胖这么好的人,哪里能由着她这么鄙夷又瞧不起? 姚佳忆开口,把病房内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冷声道:“既然有外人在,你们再吵下去就太难看了。给自己留点面子,回去商量一下是接传票,还是要组织记者。” 姚老太还想骂,被黎梦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黎梦站着,姚佳忆在病床上,但谁的气势都不弱。姚佳忆扬起下巴,上挑的眼梢勾出冷傲,声音也越发骄扬:“小胖,送客了。” 安保队长想纠正,张了张嘴,又把话给咽了回去。这屋子里四个人,那个老家伙和小胖子不用管,剩下的这两位,可不好得罪啊……黎夫人当然不用说,病床上那位姚二小姐的背景才是谜。 她是黎小公子亲自安排进来的,前前后后手续都是ben先生来做对接。ben是什么人?特级助理,只听从andre先生的指令,连梅迪契家族的话事人都使唤不动他。早上却被这位姚二小姐支出去买早餐。 这病房到底是谁主人,谁是客人,还真不能乱讲。 好在黎夫人好像很匆忙,没有时间在这里消耗。在姚二小姐说完那句话之后,不等那个小胖子有反应,黎夫人转身就走。剩下那个老太太,在原地又是跺脚又是捶胸,没办法,跟着黎夫人走了。 安保队长忙送黎夫人到门口,又回来问姚二小姐。 姚佳忆示意这边没其他事情,让他们去忙。安保队整个松了口气,迅速消失在这层楼之间。 刘小胖还是一脸茫然,看向姚佳忆,求一个答案。姚佳忆无奈笑,示意门的方向:“刚刚那个女人,是黎梦。” 不愧是做媒体新闻的,小胖脑中迅速对上号:“就是被黎家赶出去前两年又认回去的那个黎梦?” “是的。” 小胖感慨:“难怪那些安保立刻就不管事儿了!黎梦上头可是有黎禹行给她撑着腰呐!唉,这些豪门世家中间的关系可真乱,麻烦死了——哦我不是说你。不对,我也不是说姚家不行。呃……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姚佳忆笑笑:“好了,知道你没歪心思。为了感谢你,晚上请你吃饭。” 结果小胖说他正在研究一种新兴的传媒渠道,时间很紧迫。他等到凌梓良的司机来接姚佳忆,反复交代“会有很恶的老太太来欺负她,你一定要保护好她”,之后就奔走忙去了。 回去的路上,姚佳忆看了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有很多陌生人,是因为姚老太把她这个号码信息透露给记者,在新城的媒体上公开了。楚奕辰也打来了电话,还发了几十条短信。姚佳忆没看,直接批量删除。 中间还夹着几个楚林江的电话。想到楚叔叔,姚佳忆心里有点难过。可是这难过也不能解决问题,该面对的,彼此都要面对。自己跟楚奕辰不可能回头了,不能再辜负楚叔叔的期望。 姚佳忆狠狠心,把手机关掉了。 凌梓良的别墅忽然热闹了起来。之前经历过停电那一夜,姚佳忆在脑中自动把这个地方和“阴森鬼屋”联系到了一起:那么大,却空荡荡,没有人气。 然而这次回来,却见到很多人在忙碌。花园中有人在修剪草坪,客厅里有人在擦拭古董,楼上还有八音盒的清脆叮咚声。这个宅子一下就鲜活起来,变得生机勃勃。 姚佳忆像是第一次到这里,一边躲避来回穿梭的佣人,转着头到处看。李叔从楼上下来,先问了她的伤势,看她目不转睛的样子,笑着解释:“这些都是从巴黎带过来的。andre先一步到新城,他们晚了一点。” “真得好多人哦!” 李叔隐隐有些自豪:“这只是服务andre和lisa两个人的。demedici家族的人,要比这个数量多。” 姓氏前加“de”,代表对方是法国的贵族家庭。看来凌梓良在法国不仅仅是经济方面的雄厚,更牵扯到其他层面。 姚佳忆适当地感慨一番,又顺带着提到两句夸赞,才把话题转回来:“说到andre,他在楼上吗?这次的事情,我想去谢谢他。” 李叔:“恐怕不能如愿。lisa的时差倒不过来,他要陪着lisa才行。” 姚佳忆了然地点头:“小孩子到了陌生的环境,大概是会紧张的。那我等一等。“ 结果一直等了两天,姚佳忆都没能见到凌梓良。 第43章 女性 姚佳忆一直等了两天,都没能见到凌梓良,以至于她怀疑凌梓良根本就不在家里。但二楼的八音盒一直在转,声音如泉水清脆叮咚,欢快跳跃。 偶尔还会有钢琴的声音响起,断断续续的。听起来是小孩子的生涩手法,用两根指头在琴键上敲,闹着玩儿。 姚佳忆站在楼梯旁,仰着头往上看。可惜旋转的楼梯,视线只到一半都被挡了回来,什么都看不到。 正在纠结该怎么办,ben从外边回来了。他从佣人手里接了杯冰水,走到姚佳忆身后,站定了跟着一起往上边看。 身后冷不丁出现一个人,姚佳忆回过神的时候吓了一跳,直接踩上第一级台阶往上躲:“天……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你做什么?” ben收回目光,咽下口中的冰水,奇怪地问:“你做什么啊?上边怎么了?” 姚佳忆又往上瞟一眼,动静还是那点动静,钢琴的音符都没有变,八音盒的电量依旧充足。她把ben拉到客厅,小声问道:“andre是不是不在家?” “在的呀!你没听楼上的声音?正在教lisa弹琴呢。” 姚佳忆一脸愁苦:“我想着也是应该在的。不过这两天了,根本没见着他。” ben不怀好意地贼笑起来,往姚佳忆的方向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折服在我们mja集团总裁的翩翩风度之下了?才两天没见面,想他了?” 姚佳忆轻轻挑起眼睑,斜睨过去:“我把这话转述给andre,怎么样?” ben立刻投降:“别别!千万别!我就是随口说说,开玩笑的。让andre听到了,他一定要送我去念绅士学堂!” 姚佳忆佯作恼怒,不肯松口:“但你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现在的言论暴力有多可怕,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还是有区别的嘛!那些人是为了伤害你,心肠恶毒。我只是开玩笑,我是善意的!我保证,再也不开这样的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ben又保证又发誓的,还亲自给姚佳忆倒了茶水,捧到她面前。姚佳忆绷不住,笑了出来:“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啊!” 平时也没觉得凌梓良有多凶。偶尔能见ben思绪跳脱,凌梓良也由着ben随意发挥,没有生气的征兆。难道他是比较在意……呃,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话题? 不应该吧?像他那样受女人追捧的家伙,张嘴闭嘴都是在夸赞女性的美好。这样的人,正反都是处之坦然自若,简直是游刃有余,怎么会在意? “唉……”ben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应该也感受到了,andre这个人呢,特别尊重女性,这是他的一个原则。要是给他知道,我拿你取乐,那我就惨了。” 姚佳忆错愕。原来ben怕的不是“背后讲老板”这件事。不过也侧面反映出了,凌梓良这个人……真是将绅士品格贯穿始终。 在新城这片土地上,能把“尊重女性”写进个人原则中,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或者说,世界范围内的性别歧视都存在着,总体来说,女性都是受到欺压的。因此凌梓良就显得格外珍贵,也让人心安,跟着踏实起来。 这个世界总归是在改变的,不公正的待遇会逐渐消失。曾经因为性别而受到歧视的人,终会有出头的一天。 姚佳忆喝了口新茶,来掩饰内心的悸动和汹涌。一直等到茶喝了一半,她才渐渐平静下来,忙岔开话题问道:“那andre就一直呆在楼上?” ben点点头:“二十四小时陪着lisa,寸步不离。好在楼上的设施比下边完善,不管工作还是娱乐都不成问题。” 寸步不离……再次刷新了姚佳忆对凌梓良的认知。因为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男人……不能说很少,应该是根本没有。 新城沿袭了千百年来的习惯,相夫教子的是女性,男人只管在外打拼事业就可以了。就连在法国生活,也很少见到有父亲能用百分百的精力去陪伴孩子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在孩子之外,也要追求自由和享受。 更别说是世家之中,情况就更突出了。姚佳忆听楚奕辰讲过,他小时候很少见到楚叔叔,一直是跟着保姆生活的。黎禹行也提过,黎先生永远都在忙,每天都有谈不完的生意。每天有开不完的会议。 像凌梓良这种跨国合作的,那应该是更忙的吧? 能把所有的时间都给lisa一个人,这已经不是女儿控了。这完全就是一种责任,他深知自己应该做什么,然后就去做,不留任何余地。 姚佳忆有些好奇:“那他不用工作吗?” ben:“邮件沟通,lisa睡着了之后,他会处理一些事情,用邮件回复。主要是因为lisa的情况特殊,她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差,从来没离开过巴黎的祖宅,又只认准andre一个人。没办法,我们连上去都不行,她看到了会哭的” 说到lisa的特殊……姚佳忆心底还是有猜测,顺着ben的话问道:“lisa怎么了?” ben张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不过最好不要乱打听,lisa是andre的宝贝,放在心上宠爱的那种。你应该明白,在父亲眼中,自己的小公主无论如何都是好的。” 明摆是提醒,也是警告,让姚佳忆不要多说话。ben是好意,多说多错,保持沉默才是自我保护最好的方式。 姚佳忆会意,转了话题,问ben要凌梓良的邮箱。晚上,她向李叔借了电脑,坐在床上,斟酌着语句给凌梓良写了一封感谢信。凌晨两点钟,姚佳忆收到他的回复,用法文写道: “不用客气。也不用道歉。愿以后合作顺利。” 周围静悄悄的,墙上的挂钟发出窸窣的声音。电脑屏幕的光幽幽散出,只照亮这一个角落,像是酝酿一个美妙的梦境。 姚佳忆笑笑,纤瘦修长的手指敲在键盘上,指甲被蓝色的光染上莹莹的一层。 “yes,yourmajesty。”(遵命,陛下) 凌梓良没有回复,大概是去忙工作了吧。 【作者题外话】:不好意思,更晚了。躺平任揍_(:3ゝ∠)_ 第44章 来自总裁的鼓励 姚佳忆关了电脑,躺在床上。悉悉碎碎的布料摩擦声之后,世界重归安静,她的耳朵尖抖了抖,凝神听。 楼上有一些轻微的脚步声,不留心的话,根本察觉不到。家居鞋的“吧嗒吧嗒”声从远处走近,在上方停留片刻,转了两个小圈,又走远了。 住进来的第一天,就是听到了这样的脚步声,然后贸贸然跑到楼上,撞见了不该看的画面。明明是几天前刚刚发生的事情,却像是过了很久很久,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把她过往的生活彻底抹平。曾经的痕迹让变故这双大手狠狠磨砺过去,变得模糊不清,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回不了头了。也永远不想回头。所有的伤痕都会留下,会在以后的时光之中酿成美酒,找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自己对着夜色饮下。姚佳忆不允许自己逃避,她会牢牢记住这段混乱又崩溃的时光。 以后……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只能遵循本心,不虚度眼下的时光。 姚佳忆翻身,换了个舒适的姿态,闭上眼睛。 楼上的脚步声又响起,距离有些远,却能直接传到人的美梦之中。不太确定这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仅仅是一个幻想。但这个声音是让人心安的,好像是种坚定又可靠的讯号,举起一面鲜红色的小旗帜,在暴风雨中摇晃。 岌岌可危,但永不会倒下。 姚佳忆梦到停电的那晚,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诉说:“你是勇敢的。每一个敢于直面自己内心胆怯的人,都值得被赞扬。” 对方在怂恿她,也是在鼓励她。姚佳忆犹豫了半夜,终于点头承认:“是的。我怕。我怕把他们送上法庭这件事,我也怕把他们送上法庭的自己。同姓姐妹,反目成仇。五年的感情,置之不顾。我是不是太绝情了?”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大众强加给你的评价?” 那个声音的踪迹寻不到,却无处不在。听着是在身后,姚佳忆回头,没有人。那个声音又在右侧响起,低沉诱惑,像是暗夜中的流水,在纯白明亮的房间内缓缓流淌。 “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看法?生活是你自己的,还是要过给别人看的?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你自己内心没有评判吗?在意那些人的看法,对你自己有什么利处?” 姚佳忆恍然大悟:“是这样的!是他们说我绝情,我不能让他们动摇了我。我有我自己的标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对的。这是对的。能掌控人生的,才是最强大的勇者。” 对,我是最勇敢的。我不会怕那段过去,也不惧未来。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我有权走出任何一步。 大概是做了梦的缘故,第二天姚佳忆睁开眼看到窗外的晨光,浑身的力量都蓄积起来,身体内似乎藏了用不完的动力和干劲。以至于她在看到铺天盖地的新闻时,内心沉稳平静,并没有纠结和痛苦。 姚佳忆只是对着电脑沉默了片刻,认真思索该如何应对。 ben在她对面,敲了敲桌子,提醒她回神:“喂!你在打坐吗?这个要怎么处理?” ben的手指向电脑屏幕,上边显示着今天早上的新闻,已经用软件翻译成法文了:楚林江当众斥责楚奕辰,声称“佳佳是个好姑娘”。 这是楚家给出的回应,也反应出楚林江对姚佳忆的坚决维护。姚佳忆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楚叔叔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自从他认可了自己之后,这么多年,不管大大小小的事情,他总是无条件支持自己。 连这次的分手都不例外。 姚佳忆没有回ben,把电脑重新转回来,登录自己的邮箱。果然在星标邮箱中躺着一封未读邮件,是楚叔叔早晨八点钟发过来的。 以前为了工作方便,姚佳忆把楚叔叔和公司几个高管的邮箱地址都加了星标,能走加密通道,在邮箱中以高亮显示。但相应的,这边的查收状态,会直接回馈到发信人的邮箱中。 也就是说,姚佳忆在这边点开邮件,楚林江就能收到她已经查看的提示。自己看了多久,下一步是删除还是转为普通信件,都会有记录,通通报送到楚林江那边。 ben又重复地问了一声:“你准备怎么处理?” 姚佳忆的手指停在半空中,把鼠标挪到右上角的红叉叉上,点击关闭。她把新闻页面也关掉,合上电脑屏幕,长长出了一口气:“我非常感谢楚林江先生的信任,对于他的维护,我也很感动。但这是我和楚奕辰之间的事情,还希望楚奕辰能出来直面。” ben略有点吃惊,旋即露出赞赏的神情,冲姚佳忆竖起大拇指:“新城的姑娘有魄力。我这就安排律师给出回应。” 做下这个决定之后,姚佳忆心底有块石头落了地,腾起一片尘土,让整颗心脏都变得雾蒙蒙的。所有的情绪都被这些雾气包裹在其中,渐渐渗透,变得不清不明。 到了下午,姚佳忆接到一封新邮件,邮箱地址中有“limeng”这样的字样。邮件内容很简单,标了地址和时间,除此之外什么讯息都没有。连标点符号都没舍得多给一个。 姚佳忆看着那个酒店的名字,心更加沉了几分,呼吸也稳了下来。就快结束了,这件事,马上就能画上一个句号。 然后,我就能抛下过往,重新开始生活。 时间并不久,就在第二天的下午两点。姚佳忆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白衬衣,把下摆剪开重新缝了造型,配一条牛仔短裙。她在衣橱中找到一条夏威夷风情的腰链,拆拆拼拼,做了短裙的配饰。 一切都收拾妥当,她站在镜子前,看里边那个运动系的女人。棒球帽减龄,胶原蛋白丰盈的脸颊更显年轻活力,身段利落干脆。 很好,就是要以最精神抖擞的状态去做决断。要以最好的心态去迎接未来。 姚佳忆在脸上拍了拍,让脸颊更红润了些,才打开房门走出去。她想找李叔借辆车,还没走到客厅就听到久违又陌生的笑声传来。 这个……? 姚佳忆小跑过去,看到凌梓良带着lisa坐在沙发上。几天未见的男人,正一边说笑,给lisa整理头发上的金色丝带蝴蝶结。 “凌先生?”姚佳忆顿了顿,不太确信地问道,“你要出门?” 【作者题外话】:感谢留言和收藏的小天使~!爱你们! 第45章 总裁的怒意 lisa穿了一条浅绿配黄色的碎花立领衬衣,下边是一条白色的牛仔裤,脚上是素色布鞋。这一身看起来田园又清爽,在盛夏也穿出春意盎然的感觉来。她的头发扎成一个小丸子,在上边扣了金色丝带蝴蝶结做点缀,少了几分乡土气息,更多了大都市的活力激情。 这该不会是凌梓良给她搭配的吧?正在想,ben站在旁边问道:“这一次的搭配要不要挂上官网?” 凌梓良拉着lisa的小手:“那得问问衣服的主人。” lisa把头转向另一边,撅起小嘴,明显是不高兴的样子。 ben无奈,忙顺着她的脾气说道:“不给不给。这是andre送给lisa一个人的搭配,别人都不许穿一样的!” 还真是凌梓良亲自做的! 难以想象……一个男人对“美”和“时尚”有这么敏锐的感触,并且能做到整体如此和谐。在楚家的服装设计公司工作了五年,姚佳忆也只见过极个别优秀的男性设计师。这些人都是埋头做设计,其余事情一概不懂。 至于楚叔叔、楚奕辰这些管理层,他们的审美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他们只能保证自己不穿错,白衬衣搭黑西装,配纯色领带,中规中矩。要是有重要的场合,比如晚宴这种,就需要有人去帮他们搭配衣服和香水了。 凌梓良的话……姚佳忆在准备接风晚宴的过程中,看着那些寥寥几句的信息,脑中对这个男人的形象塑造,就延照着楚家和黎家那几个糙老爷们来进行的。 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被他刷新认知……还有什么是这个男人不会的?还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吗? 姚佳忆回神,由衷地夸赞道:“lisa的衣服好漂亮。穿得这么整齐,是要出门吗?” 换来lisa的一个后脑勺,意思是:不理你。 凌梓良把金色的丝带整理好,放下手,回头看过来:“去看热闹。” 姚佳忆:“……” 要是没理解错的话,是要去看姚家的热闹吧……居然说得这么理所当然,那一脸揶揄,略带狡黠的眼神……真难想象,这是mja跨国集团的总裁,手中握着几十万人的饭碗,言语间都是杀伐决断。 有点太欢快了吧? 姚佳忆跟着笑:“凌先生还真是懂得劳逸结合,工作、生活两不误。” ben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想着,这丫头太大胆了。虽然andre脾气好,很少会为难别人。但是一般人都会被他身上的光环给威慑住,面对他的时候,底气先漏,话就跟着低了几分姿态。 哪个敢这么调侃他?这都快挂上讽刺了! 然而让ben无可奈何的是,andre的好脾气在遇到yea这个丫头之后,简直有强化的征兆。就是听了这么一句话,他也没什么反应,只管说自己的。 “lisa该出门走走了。也没什么有趣的地方,权当找个乐子。” 姚佳忆跟着点头:“多运动对睡眠也有好处。” 心里想的却是:带小孩子去记者发布会找乐子?这还真是另辟蹊径啊!那些游乐场、儿童图书馆都可以关门大吉了。 几个人维持表面上的和谐融洽,内心有无数槽点在往外冒。ben率先出去安排车子,姚佳忆略显局促地看着凌梓良,不太适时地打断他和lisa的对话。 “凌先生。记者会的话,对lisa来说会不会太嘈杂了?” 凌梓良站起来,把lisa抱起来,回头应道:“lisa想去。”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啊……姚佳忆纠结了半天,目光在lisa脑袋上那个小丸子上逡巡几圈,一咬牙干脆说了出来:“我不是不想让你去。我的意思,到时会有很多记者在场。lisa会被曝光的。” 不管凌梓良已婚还是未婚,也不去考虑lisa的母亲是谁。但andre先生身边突然多出来一个小女孩,他对这个小女孩的态度又过分宠溺,这会引发什么后果? 只是议论还算好的,言论对凌梓良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一众未婚女性失望而归也无所谓,他也不会从那些人之间选出自己的伴侣。就怕会有人起了别的心思,走不通的路,想要从lisa这边绕。 姚佳忆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有些伤害会是在无形中的。像lisa这么……娇嫩可爱的孩子,当然是一点负面的影响都不要受到才好。” 凌梓良盯着姚佳忆,目光一瞬不瞬。那一个眼神很深,带着些探究,一直钻到姚佳忆的心底,然后顺着血液扩散开。 姚佳忆发现自己被他的目光给攫取住,浑身都处于他的控制之下。骨骼缝隙里都是深深的畏惧,呼吸被无形的大手扼住,是吸还是呼,要听他的安排。 这种威慑力,第一次直面,冲击力太强大了。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其中,没有任何逃避躲闪的可能。 ben说得对。不管凌梓良的脾气再好,lisa是他的珍宝,永远不能让人触碰到的底线。 姚佳忆努力压下喉咙间的“咯咯”颤意,换了口气,把目光落下盯着地板。不和凌梓良对视,那一份压迫稍微减淡了一些。姚佳忆勉强开口,提醒道:“如果是为lisa考虑的话,这些应该能想到的。” 凌梓良却没应。姚佳忆看着视线中的那双脚,在自己面前停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直接走了出去。姚佳忆抬头,只看到他的一个背影。 到底是在生什么气? 虽然不解,姚佳忆还是暗自松了口气。她拔起沉重的步伐,跟着小跑两步,追到外边。两辆车,凌梓良抱着lisa上了前边的商务。姚佳忆犹豫了一下,朝后方的大越野走去。 越野中坐了几个保镖,身强力壮,大块头使得车厢内狭窄逼仄。姚佳忆冲示意,礼貌地问道:“我可以坐这辆车吗?” 保镖把副驾驶的位置让了出来,让她单独坐在前方。姚佳忆道了谢,给司机看了位置。路上,姚佳忆悄悄给ben发信息。 “现场会有很多媒体,新城各大门户网站和新闻频道同步直播。” ben回信息:“我知道。” 姚佳忆又问:“那lisa没关系吗?” 停了好长时间,ben才回复:“andre在,没关系。” 姚佳忆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他在生什么气?” 第46章 公开记者会 一直到了酒店门前,车停下来了,姚佳忆都没收到ben的回复。为此,姚佳忆纠结了一路,满脑子都在猜测凌梓良的想法,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夺走了。 以至于,在司机说可以下车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接下来是一场硬仗,自己已经胜了九十九场,差这一步,就可以昂首阔步地继续走下去。 不能输。不能露怯,不能有任何闪失。自己必须集中注意力。 大概是因为这一路没能在记者会这件事情上发挥思绪,直接面对现场,姚佳忆还是出门时的气势。凡事讲究一鼓作气,这么看,让凌梓良给扰了那么片刻心神,还是很有作用的。 姚佳忆自嘲地想:“凌先生向来是体贴的绅士。说不定就是要转移我的注意力,所以才跟我发脾气——才怪!哪里有这样的绅士?算了算了,不想了!” 姚佳忆在脸上“啪啪”拍了几下,给自己加油打气。并行的另一辆车门打开,凌梓良抱着lisa下车,往这边瞥了一眼。姚佳忆的动作卡在半空中,半秒钟之后才尴尬地落下,自己揉了揉脸颊。 ben回头,瞬间乐开了:“你这是自虐呐?” 姚佳忆窘迫地把目光收回来,面对ben的时候才会有些底气,气鼓鼓地反驳:“提神醒脑的最佳措施!经济实惠!” ben一边笑一边点头:“是是是。你最厉害了!” 姚佳忆还想再辩驳几句,余光瞥见凌梓良眼底的笑意,话转了个弯:“你这种资本家是不会懂的!” 果然,看戏还无辜中枪的凌梓良错愕,微微挑眉。ben往凌梓良的方向瞅了一眼,更印证了这话里含沙射影的攻击对象。 姚佳忆却捋了下额前的碎发,把棒球帽反戴在脑袋上,一转身就朝着酒店的正门走了。剩下凌梓良和ben互相对视,面面相觑。 良久,凌梓良反手指自己:“她是骂我资本家?剥削压迫她?” ben耸肩:“谁让你要吓唬人。好好的姑娘,好好的心意,好好地提醒你。你来了劲,不领情你不说,说翻脸就翻脸。怪谁?” 凌梓良一口气提到半空,倏地散开。他闲闲地瞥ben一眼:“你也能耐了?” ben低头:“不敢不敢,向资本家势力低头。” “啪!”lisa那只胖乎乎的小肉手直接拍在ben的头顶。 ben:“……” 凌梓良哈哈笑了起来,捏了捏lisa的小脸蛋,用鼻子蹭了蹭lisa的额头:“goodjob!甜心永远和我站在一起。” ben内心狂流泪:打工阶级没人权。 现在是两点整,酒店的二楼宴会厅已经挤满了人。媒体和记者清晨就到了现场,力求占一个最好的位置,能让直播的画面和声音效果都更好。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姚家夫人黎梦早就安排好了坐席,每一个位置前都摆了名牌,由不得人挑。 有两个小报社的记者,仗着在圈内的熟人少,没皮没脸不害臊,想霸占中间最好的位置。结果他们刚刚拿起对方的名牌,就被现场的安保给请了出去。请帖也被没收,再也进不来。往下就没有人敢动换名牌的心思了,规规矩矩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也因为那一个小插曲,这原本充满喧嚣八卦意味的事件,也严肃起来,所有的记者都把情绪往里收,敛在身体内。姚佳忆进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预想中的吵闹和热议都不存在,该是蠢蠢欲动的空气也清爽利落。宴厅中安安静静,根本没有人说话。这一看就是黎梦的手笔,她就是有控场的本事,让事情如她所愿。 环视四周,凌梓良不知道带lisa去什么地方玩耍了。ben戴上墨镜,在预留位上坐下。看到姚佳忆张望到他的方向,他还抬手跟姚佳忆打招呼。 不回短信的家伙!哼! 姚佳忆在对侧的预留位上坐下,把帽檐转到前边,往下压了压。 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两点二十,姚芷彤戴着一副大墨镜走进来,垂着头缩着肩膀。记者再也绷不住了,现场的气氛瞬间燥热起来。有人已经站了起来,镜头闪光频起,要把姚芷彤从头到脚都拍一遍。 因为姚三小姐,居然穿!了!校!服!这可是十八年的头一次!她念幼稚园的时候就坚持穿自己的衣服,校服直接拿来擦桌子!现在她居然穿了三高的宽大校服! 不仅如此,她还把头发也给染了回来,干枯毛糙的黑发随随便便绑成一个马尾。她也没化妆,连最基本的口红都没有用,唇色浅淡苍白,看起来很没精神。 但这像个学生了! 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姚三都快辍学步入社会了,在这之前还能见到她的学生装扮!要知道以前拍到的姚三学生装,那可都是精心搭配过的!穿水手服配短裙,白色过膝袜和圆头皮鞋,连妆容也走日系风格。 那才不是新城的学生呢! 所有的镜头和目光都聚集在姚三身上,只有姚佳忆看的是黎梦。黎梦穿一身黑色的正装,白色宽领衬衣翻出来,在西装外套上提亮。使得她看起来不会太闷,也不轻佻。 不过打扮得再得体,也掩饰不了她那一张阴沉的黑脸。有个不省心的女儿,她也是无可奈何。姚家只有她一人能管住姚三,偏偏她太忙,管也只是管一时。姚三也是记吃不记打,转眼就又犯老毛病。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姚佳忆无奈摇头。 这个时候,黎梦出声了。她作为这次记者会的主持,言简意赅,请媒体安静下来之后直接说:“大家都知道最近新城流传的新闻,我也不多重复了。今天请大家过来,就是要对一些不当言论做出澄清,同时,也为不合适的行为做出道歉。” 顿下来,呼出一口气,黎梦把姚芷彤推到话筒前,才继续说:“本次记者会旨在澄清,意在道歉。希望媒体能实事求是,不要曲解我们的意思,也不要把这件事继续无限制炒下去。“ 说完,她往后撤了一步,留姚芷彤一个人对着话筒。 第47章 道歉的诚意 姚佳忆的心跟着往上提了提,整个人也往前倾,手指握成拳捏得很紧。不管她表现得多平静、多强大,但内心里,她也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子。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楚奕辰,她可能会像别的女孩子一样,中规中矩地念书。现在也还是一名学生,在温室之中做着自己的公主梦,不知愁滋味。 人生从五年前开始发生偏差,彻底转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上。一步步走到今天,成就了另一个不同的自己。 但,现在站在这里的自己才是真实的。是过去的点点滴滴聚集起来,是所有喜和悲,是所有伤痛拼起来的一个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此刻的体会也会留下来,成为将来的自己。 没什么好怕的,也不用紧张。这是通向未来的必经之路。 姚佳忆捏了捏手指,努力压下心底对未知的慌张。双肩包中的手机响起来,她拿出来看到一条信息,发信人是andre,内容是一张照片。画面中是一个可爱的水果蛋糕,奶油丰厚,草莓粉色为主,点缀有蓝莓和黄橙。颜色绚丽,看起来清新爽口,一点都没有奶油的黏腻感。 这是什么意思?也没有配文字。难道是让我眼红来的?意思是他有好看又好吃的蛋糕,但是我只能坐在这里备受煎熬? 凌梓良应该不会这么幼稚吧…… 被这条信息打了个岔,姚佳忆低着头无奈思索的时候,前方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姚芷彤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低哑,像是砂砾磨过一样,特别粗糙。姚佳忆把手机收起来,抬头往前看。 “那个……嗯,呃……” 记者也都躁动起来,对着前台拼命按快门。姚芷彤被这成片的光给闪到,缩着肩膀想往旁边躲。余光瞥一眼斜后方的黎梦,她只好重新站回来,抽了抽鼻子,有点委屈地小声抱怨起来。 “你们先不要拍啦!这不是直播吗?为什么还要照相?你们不要拍我。” 说着,她还抬手挡在额前,掌心往下压,试图把自己那张素面朝天的脸给遮起来。这个举动惹得记者不太愉快,没有耐心等下去了。有脾气急的人直接叫了起来:“姚三小姐!请放下你的手,这会影响直播效果,光线不好。” 姚芷彤把手放下,但是也不想收回,就这么尴尬地卡在半空中。 又有人叫道:“三小姐!现在已经两点二十七分了!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很多!” 黎梦看不下去了,抬手在姚芷彤的肩膀上推了一下。姚芷彤被迫往前跨了一小步,刚好迈到话筒前方。她看看下边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多的镜头,惶恐越来越深。 没有浓妆,没有穿好看的衣服,头发也是最难看的黑色!被拍下来了!所有人都要知道我的皮肤很糟糕,有痘痘还有斑点,根本没有那么白!我的鼻梁也没那么挺。要被人发现自己腿短的事实了!肚子上还有赘肉,屁股又扁又平。所有的缺陷都暴露出来了! 失去了赖以生存的伪装保护,姚芷彤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黎梦站在她的身后,嘴唇不动,压低了声音提醒:“呆的时间越长,他们越过分。尽快解决,道歉!立刻!” 姚芷彤浑身打了个颤,张嘴就叫了出来:“对不起!” 又是一阵快门闪过的声音,底下的人尽量压着自己的声音,不影响直播的声音效果。但是气氛却是难耐的,燥热,激动。 姚芷彤慌慌张张,根本找不回自己的思绪。之前黎梦交代过的事情,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什么都不剩。姚芷彤低着头的,尽量让厚重的留海挡住自己的脸,语速飞快地开口。 “我向姚佳忆道歉!网上的新闻都是我胡说的,根本没有那些事情,她是无辜的,是清白的!我一时冲动,脑子热了,就换了她的房卡,给她的饮料中下了药。我——“ 每说一句,黎梦的脸就黑了一分。这跟安排好的完全不一样啊!黎梦把记者会的时间往后推迟一天,就是为了给姚芷彤留出时间来背发言稿!稿子是黎梦模仿着姚芷彤的口气写的,通篇都在道歉,但是根本不涉及具体的事件。 来之前,姚芷彤背得好好的,也听了黎梦的交代: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提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那些细节全都烂在肚子里,就当做是没有发生! 结果呢?!上来就出岔子!这些事情怎么能让媒体知道?就算是如姚佳忆所愿,当众道歉了,但是这个歉也得有个度!记者会是为了双方满意,姚佳忆不再追究,也给媒体一个交代,让他们不再继续挖下去。 隐藏在阳光下的细节一旦曝光,这件事还能结束吗? “——最初的新闻也是我发出去……” “各位媒体朋友,我希望你们能保持安静。” 黎梦从姚芷彤的身后走出来,把话筒挪到自己身前,一边说着,在桌子底下踢了姚芷彤一脚。姚芷彤瞬间醒了过来,脸色发白,汗涔涔沿着额角往下流。 黎梦不看她,继续对记者道:“我希望你们能明白,面对你们的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请你们给予她应有的善意,不要用你们的言行,在无形中给伤害她,给她带来压迫。谢谢大家。” 黎梦放开话筒,转身,回自己的位置之前,才和姚芷彤对视一眼。目光中有警告,压着姚芷彤的思绪。 姚芷彤深深呼吸,刚要张口,一个清亮明净的生硬从下边传来。 “想要善意,那也得拿出你们的诚意吧?” 所有的镜头往都往转。原本被排在后方的记者,这会儿占了优势,成为前排,把那个缓缓站起身的人拍得清清楚楚。 “姚佳忆?” “是姚二小姐!她在现场啊?” 姚佳忆站起来,把棒球帽摘了下来,露出明艳活力的脸庞。手机又响了一声,还是凌梓良的短信。这次没有图片,终于文字:“漂亮的蛋糕送给yea公主,不知这份诚意可够?能否弥补我犯下的错?” 原来是道歉来的。姚佳忆嘴角溢出一抹笑,整个人从漂浮的半空中落了下来,脚踩实地,内心充实满足。 她收了手机,不理会那些镜头,看着姚芷彤,十分体贴地提议:“我看姚芷彤年纪小,也没有应对记者的经验。好在我最近跟媒体打交道不少,不如我来帮帮你。” 第48章 有利的局面 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出来,姚佳忆的口气再温和关怀,但掺杂在其中的讽刺,可是浓烈得要突破空气界限了。这一嘲讽不仅仅是对着姚芷彤而去的,还包括在场的所有人。 虽然始作俑者是姚芷彤,但一直在骚扰姚二小姐的,可是在座的媒体人。大家都能回想起来,姚二被话筒和摄像头逼到墙角时的场景。 呃,现在回想一下,是有点过分了……那样对待一个被诬陷的无辜女孩,没有搞清楚事实真相,就胡乱报道,根本就是火上浇油啊! 记者们一起抬手,讪讪地摸自己的鼻子或者耳朵,眼睛四处乱瞟。 一句话制服了所有记者,没有任何人出来反对姚佳忆,也没有人产生异议。姚佳忆往前走了一步,隔着中间几层机器,和台上的姚芷彤对视。 “你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一场记者会的话,我可以充当一个提问的角色。” 黎梦先回过神,一把抓住姚芷彤的手腕,把她扯到自己身后。黎梦自己跨到前方,弯腰对着话筒,眼睛却盯着姚佳忆的方向:“提问应该是记者的事情,你来做,这不合适。” 姚佳忆心底沉静,也就不畏惧黎梦的强势和咄咄逼人:“那就要请问了,你们开这次记者会的目的是什么?” 黎梦的话在喉咙间忍了一会儿,之后才无可奈何地回答:“……道歉,澄清。” 姚佳忆:“澄清什么事情?向谁道歉?” 这个问题是回避不了的,答不答都是输,也根本没办法撒谎。其实从姚佳忆出现在这里开始,黎梦就处于下风了。 姚佳忆嘴角的笑意还是浅浅淡淡,不知道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嘲讽。她清了清嗓子,提醒黎梦:“是不是该请姚芷彤出来了?” 黎梦心不甘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姚芷彤再次曝光在众人的视线中。人心中都会有比较,看过姚佳忆,再看姚芷彤,高下立判。样貌不必说,姚佳忆的眉目清淡,五官精致立体。穿着自然也是姚佳忆那一身运动装显出青春活力,像是比姚三还要年轻几岁。气质嘛,姚三小姐有气质这种东西吗? 反正是没有人见过。 单看姚三站在台子上那个怂样,就够好笑了。她被姚佳忆给盯着,一个劲地往她妈妈身边凑,目光却不敢挪开,抖得像只鹌鹑。 这一眼对视够了,姚佳忆才开口问道:“你先说,你骗了媒体朋友什么事?” 场下一片哗然。黎梦的脸瞬间黑了,目光阴鹫,恶狠狠瞪了自家姑娘一眼。姚芷彤被她妈妈这一眼看下来,整个人都慌了。 姚佳忆:“不知道从哪里说?那我提醒你吧,你——” “我给记者的消息都是假的!” 姚佳忆的笑意深了写,继续问:“哪些消息?” 姚芷彤瞥黎梦一眼,后者只是一脸阴沉,没有传递其他信息。姚芷彤看不懂,狠狠心,一咬牙说道:“全部。” 姚佳忆还不肯放过她:“‘全部’的含义是什么?你对这个词语的界定在哪里?” 姚芷彤都带了哭腔了:“我都已经说了!你怎么还要问啊!” 姚佳忆重复:“‘全部’是指哪些?” “所有的啦!从最开始的你抛下楚奕辰和别的男人走开,还有你勾引andre,以及那段浴室中的视频。都是假的!” 姚佳忆这才笑得舒心一些,转而看向那些记者:“所以各位在报道我的事情时,其实是不知情的,对吗?” 有反应快的记者,瞬间明白过来姚佳忆的含义,立刻接话:“是的是的!我们只是听了姚三的话,看了那些片面的证据,就误会姚二小姐你了!” 姚佳忆转眸,看向说话的那个记者:“记者的工作是什么?难道是拿到消息,不去求证就立刻发表出来?是我孤陋寡闻了,还以为记者代表的是‘深入调查’呢。” 讲话的那位被直接打在脸上,其他人也跟着讪讪的,尴尬得要命。但更煎熬的是,他们不明白姚佳忆到底在想什么。前边说的话,明明白白是在替他们这些记者开脱,一转眼就又杠上了。这是什么意思? 正在纠结,姚佳忆呼出一口气,感慨道:“要是你们的专业素养能高一些,咱们新城的媒体业,可不就比其他地方要强出多少倍?” 还是开脱。 记者松了一口气,另外一个人忙着接话:“是这样是这样,姚三小姐说的没错。不管做哪一行,都要有专业精神,不然还怎么进步?还怎么发展?这次是个教训,大教训啊!业内的朋友们,我们可要记住这次的教训啊!” 余下的人跟着附和。姚芷彤和黎梦俨然已经被他们给晾在了台上,根本顾不上了,脸色越来越难看。 姚佳忆等他们表够了态,也不用人提醒,自己说道:“既然你们也是被骗的,那严格来说,你们也是受害者。对你们进行控诉似乎就不太合适了。不专业这种事情,该是你们领导来管理,我没立场发表观点的。我回去就撤销对你们的控诉吧。” 说到这里,彻底收服了那些记者。 姚佳忆又补充道:“但我多一句嘴,我由衷地希望所有人都能有匠人精神。不止是媒体业,包括其他行业。这是我们新城的组成部分,是我们中华的根基。根基稳了,我们才能强大。” 在场的人,不光是记者,就连酒店的安保和侍应生,表情都变得庄严肃穆起来。 姚佳忆示意他们继续:“我只有这一个问题。剩下的还是交给记者,这是你们的专业,是你们的场地。” 得了宽恕,又有了鼓舞。这些记者的内心有些东西在苏醒。是初入行业时的良心,是求真的欲望,在日复一日的操劳中变得浅淡。现在终于被姚佳忆给唤醒了。 记者摩拳擦掌,原本只是八卦的心态完全被纠正了过来。他们一定要得到一个真相,要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摸清楚。要还无辜的人一个清白,要把有罪行的人披露出来,要让一切大白天下。 气氛骤变,已经不是黎梦能掌控的了。记者开始提问,他们思路清晰,问题就越发刁钻。别说是姚芷彤,有些问题连黎梦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现场胶着的时候,大厅的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直接朝着前台的方向走去。 【作者题外话】:不固定更新时间是不是看起来不方便?那我固定一个吧。你们想什么时间? 第49章 来客 现场的气氛实在是太紧张了。记者咄咄逼人,不挖到真相不肯罢休,每一个问题都刁钻凌厉。偏偏姚芷彤的大脑是纸糊的,面对问题的时候,根本注意不到其中的圈圈套套。记者稍微挖个坑,她就往下跳,拦都拦不住。 黎梦给她擦屁股,跟在她的回答之后重新作出解释。要观察记者的神情,要想他们的目的,要临时组织语言。饶是黎梦这样的女强人,在谈判桌上已经闯出天下了,也跟不上姚芷彤说错话的速度。 很快,现场就失控了。记者越发凌厉,语速快到压迫人心。姚芷彤越错越慌,越慌就越错,到后边根本没有哪一句是得体的。黎梦心力交瘁,恨不得封上姚芷彤的嘴巴,让她保持沉默。记者盼着姚芷彤再多说几句,多说多错,能抓到的漏洞就更多。 谁都没有察觉到进来的那个人。 除了姚佳忆。 姚佳忆自觉无趣,越看下去,心越凉。她想要一句道歉,想要洗清身上的污水,让事情的真相被大众所知。她不是来看吵架的,也没想过把姚芷彤和黎梦置于如此为难被动的地位之中。可惜,给了她们母女这个机会,她们依然在玩弄心术,不肯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错误。眼下的局面也是她们自己找来的。 姚佳忆清楚地理解到,不能指望能从那对母女心中看到真正的悔过。今后只能断绝来往,路上相逢也当陌生人,再也不和她们有任何瓜葛。 但好在这些记者并非真得不够专业,他们认真起来,很快就把发生过的细节都给扒了出来。接下来,只要把那些线索拼凑起来,就能得到完整的真相。 两个初衷,实现其中一个。那就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了。姚佳忆站起身准备离开,在后方的通道上,撞见了来人。 是楚奕辰。 楚奕辰也戴了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他脸上的纱布块还没拆下来,只露一个下巴,布满了青色的胡茬。姚佳忆仰头,才看到藏在阴影之中的双眼,充满了血丝,眼底一片青黑,透出疲惫不堪的负重。 不过几天没见,他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几岁。 但这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姚佳忆收回目光,准备从旁边绕过去,就当眼前这个人也是陌生的,没有任何交集。 楚奕辰慌慌张张地抬手,握住姚佳忆的上臂,把姚佳忆定在原地。他急切地叫了姚佳忆的名字,两个叠音之后,就沉默下来。像是有满腔心事要倾诉,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于是就卡在了这个地方。 姚佳忆抬手,想把他的手指掰开。 楚奕辰咬着嘴唇,用力很大,薄薄的皮肤都快破了。两个人僵持一段时间之后,楚奕辰突然说道:“佳佳,你先别走!等五分钟,就五分钟。” 姚佳忆一脸冷淡,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天光:“我没时间。” “不多的!那三分钟,好吗?过了这三分钟,你想走,就……你想走的话,就走吧。” 声音中含着苦涩,还有期望和哀求。他把自己放在了非常卑微的地位上,用尊严和过去的情意绵绵,就换三分钟。以前有多少个三分钟?连坐在一起喝一杯咖啡的时间都不够,总是没有耐心。那个时候总觉得还年轻,有漫长的未来,有走不完的共同时光。 三分钟?看在眼里吗? 姚佳忆回忆过往无数个三分钟的时候,楚奕辰已经急匆匆地朝前台的方向走去了。他的背影不再高大,肩膀也不再宽厚雄壮。以前深爱的人,现在落在眼中,彻底变了模样。 变成了,三分钟的时间都不愿意蹉跎的人。 姚佳忆收回目光,转身,继续迈开自己的步伐。立在旁边的侍应生一脸错愕,跟了上去,低声问道:“姚小姐,您不再等一会儿吗?” “不用了。” 姚佳忆的态度坚定,丝毫没有动摇,也根本没有回头的迹象。侍应生无奈,快步走到姚佳忆前边,替她打开了大厅的大门。姚佳忆道谢之后,微微侧身,走向那扇雕花大门。 出了这扇门,走出那个缝隙,脱离这个地方。未来就是新的。 姚佳忆深吸一口气,把凌乱的步伐调整好,昂首挺胸地迈出去。可是—— “这么着急走?” 前路被人堵住了,还有一声带着笑意的调侃,揶揄的味道扑面而来。姚佳忆惊诧之后,一头黑线:“凌先生……” 凌梓良抱着lisa,施施然地走过来,走到姚佳忆面前之后停了下来:“你的前男友刚刚进去。你不好奇他想做些什么吗?” 姚佳忆板着脸,冷声道:“和我无关。” 凌梓良像是没察觉姚佳忆的脸色,还是笑意莹然:“说不定就有呢?” 姚佳忆干巴巴地说道:“我不关心。” 凌梓良往前走了一小步,错身从姚佳忆面前经过,微微停顿,弯下腰,低声道:“你在逃避。” 气声幽魅诱惑,带着微微沙哑,引着空气都开始震动。那一圈一圈的波动钻到人的耳朵中,在血液中四处逃窜游走,最后直接缠上心脏。 姚佳忆浑身颤抖,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上另一扇雕花木门。心慌,有一只大手扼住了心脏,让人喘不过气。 凌梓良直起身体,继续往里走。姚佳忆还靠在那扇门上,捂着胸口急切地喘气,久久不能平静。凌梓良进了大厅,回头看姚佳忆:“你打算丢下老板,自己逃开吗?翻译小姐?” 这个凌梓良……他故意的!他就是想看我的热闹!有姚家和楚家在这里演给他看还不行!他还要看我出丑才行! 这是坏人! 姚佳忆放下自己的手,愤恨地盯着凌梓良的肩膀和后背。正在腹诽,凌梓良再次转过来,姚佳忆的思绪戛然而止,表情也收敛得很好,仰起下巴和凌梓良对视。 凌梓良空出一只手伸过来,手中还拎着一个粉色的盒子。 姚佳忆愣了一下:“什么?” 凌梓良:“给你的。打开看看。” 这个时候怎么会给我东西?有什么预谋? 【作者题外话】:没有人给建议诶_(:3ゝ∠)_那……还是随机更嘛? 第50章 凌先生的信任 姚佳忆将信将疑地把盒子接过来,盯着那个粉色的纸盒看了有会儿。凌梓良也不着急,就在旁边耐心地等着。姚佳忆又看他一眼,才低头把上边的丝带拉开。 刚打开一条缝隙,奶油的醇厚香气和水果的清爽味道一起飘了出来。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变得明亮欢快起来,空气中的水分子雀跃地跳动,蹦蹦跳跳。 照片中的水果奶油蛋糕?道歉用的那一个? 姚佳忆茫然地抬头看凌梓良。 凌梓良转过身,正面姚佳忆,很诚恳地说道:“我为我之前莫名其妙的怒意向你道歉。” 姚佳忆微微蹙眉:“是有点莫名其妙。突然间发火,现在又突然来道歉。” 凌梓良拍拍怀里已经睡着的小小人儿,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很快很轻,几乎就融在他的话中,根本察觉不出来。他示意姚佳忆看lisa,跟着才说道:“我并不想欺瞒你,但这要讲出来,对我来说有些困难。” “如果为难的话——” “不。既然是道歉,就必须要有诚意。我愿意解释,但希望你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姚佳忆耸起一边肩膀,摊手道:“当然了。” “lisa幼年时遭逢绑架。在那之前是有过明确提示的,就像你今天说的那样,但我没有在意。lisa在那起事故中受到严重的伤害,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康复。我怨恨我自己,无法原谅我自己。” 难怪lisa出行,会跟那么多保镖。这么一想,很多细节都能对得上号了。lisa平时的异状,可能就是事故留下的后遗症。而凌梓良对她那么宠溺,在疼爱之外,也是愧疚的一种宣泄方式。 也不怪凌梓良听到自己的话之后突然愤怒。曾经就有人用同样的手段来伤害lisa,有了前车之鉴,自己说那句话的目的和初衷就值得商榷了。 姚佳忆试着开解凌梓良:“这也不是你的错。” “谢谢你的好意,但很不幸,这就是我的错。对方是为了挑战我,并且已经提醒了我。”凌梓良面色微黯,“如果不做我的孩子,lisa根本不必经受那样的意外。” “话不能这么说,你的孩子当然只能是你的孩子呀!她的身体里流着你的血脉,自然要和你同荣共辱。你不要总记着那一件事,换个角度想,lisa作为你的孩子,享受了很多其他孩子都没有的特权和待遇。不然她哪里会有钢琴和八音盒?” 凌梓良的表情舒缓过来,黯淡渐渐消退。只是渐渐变得有些深长,连目光也变了,悠远沉静,像是藏了什么秘密。呼之欲出,却还是隐藏在湖水表面之下,打不破那一层遮蔽。 凌梓良的目光总是很沉,很难让人看清楚。但这个时候,那种琢磨不透的感觉更加清晰明显。 姚佳忆被他看得有点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反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不……很对。lisa是我的孩子,就当如此。” “对呀!你要往好处想的。而且啊,你也不要总是自己沉浸在过去的事情之中。你有机会问问lisa,她喜不喜欢做你的孩子。我敢说,答案一定是肯定的,她非常非常喜欢你,也很依赖你!” 凌梓良却不看lisa,仍旧直勾勾地看着姚佳忆。不过这个目光不同于他发怒时的压迫和凌厉,相反,是很柔软的,掩了那一层怪异,带着深深的情谊。 “谢谢你这样安慰我。” 姚佳忆把蛋糕拎到视线水平的方向,对着凌梓良示意:“谢谢你能对我如此坦诚,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也非常抱歉,说了那样的话,勾起你不好的回忆。” 凌梓良轻笑:“居然不知道我们算不算扯平。” “姑且算吧。” 话刚说完,姚佳忆的笑意渐渐顿住。想到了什么,她的表情转而成为一个纠结和愤恨。她看着凌梓良:“不!当然不算!凌先生,你不要以为你拿一块儿蛋糕忽悠我,我就能接受现在这个局面了!” 凌梓良忍着笑,挑眉:“哦?什么局面?” 姚佳忆一脸无奈和不解:“你就那么想看我和楚奕辰对手?” 凌梓良学着姚佳忆的模样,耸起一边肩膀:“谁知道呢。我觉得可能会有些乐趣。” 不等姚佳忆开口,凌梓良又补充道:“还有,蛋糕不是用来忽悠你回到这里,是为了记者会散后给你缓解心情用。” 姚佳忆:“???” 凌梓良:“据说,女孩子失恋的时候,需要甜食来安慰自己。” 姚佳忆:“……我早就失恋了。” 凌梓良:“说不定今天会失得更彻底。” 姚佳忆:“……我明白了,你还是来看热闹的!” “姑且算吧。” 姚佳忆闷哼:“凌先生不愧是商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一块蛋糕既算作道歉,又能看一场好戏!好节省!” “比起来,你就不太像是个合格的员工了。mja集团还从来人没有敢用这种态度跟我讲话。” “这句话可不像是你会说的,倒是ben的口吻才对。不过我还是要回你,”姚佳忆扬起下巴,“怎样?你fire了我?” “当然不。我需要你这么直率的人,中国有话说,忠言逆耳利于行。你是好的员工。” “你……!?” 是在吵架,没错吧?他怎么突然就夸起人来了? 这边两个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前台之上,楚奕辰已经和黎梦打过招呼了,记者也重新安静了下来。话筒到了楚奕辰手中,他轻咳一声,试了试麦,开口道。 “佳佳,非常感谢你还没有走。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被点名的姚佳忆暂时放下了凌梓良,转头的时候听到了后半句,心中的厌烦瞬间就腾了起来。 哪个给你机会?要不是凌梓良在这里纠缠,作为员工是得听老板的,那我肯定是早就走掉的! 然而楚奕辰根本不知道姚佳忆心中所想,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今天借着梦阿姨的记者会,是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佳佳,你看看我。” 镜头再次转过来,在空下来的位置上略作停留,然后一通乱晃找到通道上的姚佳忆。也就拍到了她身边的凌梓良。 一阵寂静。三秒钟之后,记者中有人爆出一句:“那是andre先生!?” 【作者题外话】:不要相信评论中的小广告哈!不要相信评论中的小广告哈!不要相信评论中的小广告哈!【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51章 凌先生的失态 小小姚家发起的记者会,引来了楚家少爷不说,现在连andre本人也亲临现场!? 这下可好了!事件中涉及到的主角都在场了!可以现场采访andre先生,了解他对于自己被传绯闻这件事的看法!还有其他很多问题,包括商业上的,之前一直没机会采访他! 更关键的是,在座的媒体之中,有一部分是在andre的状告名单之中的!之前还苦于无门,不知道该怎么联络到andre先生去道歉求情。这是撞上门了,天赐的机会啊! 记者骚动起来,声音越来越吵闹。甚至已经有几个人从他们的位置上离开,朝着姚佳忆所在的方向奔过来。 姚佳忆回头看凌梓良,后者收紧手臂,眉心蹙在一起,显然已经不高兴了。主要原因还是他怀里的lisa,刚刚他们两个人斗嘴尽量压低了声音,这会儿记者可管不了那么多,这么大的动静已经惊到lisa了。 只见lisa小小的身体开始颤抖,睡意朦胧之间,拼命往凌梓良的怀里钻。而一直在不远处看好戏的ben也闪身到了跟前,挡在凌梓良身前,焦急地请示:“怎么办?” 凌梓良眸光微沉,神情难得的严肃,抬头示意ben躲开。姚佳忆一愣,完全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以他对lisa的宠爱、保护程度,这个时候没有拒绝ben的理由呀!应该是以lisa为首要位置去考虑才对的吧? ben微怔,无奈转身,退到一边了。这种情况不像是第一次发生,根本不需要凌梓良多说一句话,也不用ben去辩解强调什么,一切都这么自然而然地进行着。 姚佳忆却着急起来。女性和男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和角度还是有差别的,她心疼lisa那么小的孩子,要被置于这种慌乱纷杂的环境之中。虽然只见那么两次,但姚佳忆也看出lisa的毛病。 这小娃娃是只认凌梓良一个人,别的人在她眼中,都是可怕的存在。她一直黏着凌梓良。也因此在机场的时候,因为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才会慌张到四处乱走。当时ben第一时间发现她,却只在她面前停下,并不靠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种表现的孩子,多半不是因为不会讲话。很有可能是精神上有缺陷。 假如真像姚佳忆猜的那样,那现在这些朝这个方向本来的人,在lisa眼中就是洪水猛兽,是会吃人的。连一个经常见的ben都承受不了,对管家李叔也避之不及,更何况是这么多的陌生人? 这不是勇敢就能解决掉的问题! 姚佳忆错步,站在刚刚ben站的地方,快速说道:“lisa害怕了。你先带她出去。” 凌梓良皱眉:“你命令我?” 姚佳忆呼出一口气,压着声音道:“不是。我为lisa好。” 凌梓良的神情也冷了:“lisa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什么才是对她好的。你让开。” 姚佳忆犟着一张小脸,仰着下巴,不屈不服:“我不。你没看lisa都抖了吗?” ben来拉姚佳忆,低声说道:“andre有他的考量,你不用担心。” 姚佳忆甩开ben的手臂,仍旧和凌梓良对视:“你有什么想法,你倒是说出来。如果是我错,我道歉,立刻让开。” 凌梓良的耐心急速消耗,以一种平时根本不会出现的快速,很快就见了底。他咬着牙,阴冷的气息爆发出来,冻得人骨头缝里都是凉的,一动也不敢动。 要很大的勇气,才能直面他这样的盛怒。这比之前在宅子中可怕多了,简直是百倍的怒意,狂风卷着冰雪,如刀割迎面而来。 两次都是因为同样的话题。姚佳忆在和他的对峙之中,分出些心神思考。凌梓良他,刚刚说的全都是实话吗?或者说,他刚刚讲了全部的实情? 只是那样的理由,似乎不足以支撑他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一贯和煦绅士的人,连下属的玩闹调侃也不约束也不生气的人,居然能露出如此阴鹫森然的情绪?怎么可能就那么几句话的原因! 姚佳忆缓缓呼出一口气,顶着压力,艰难地开口:“还请凌先生告诉我。如果你的作法对lisa确实有好处,我会承认我的错误。” 凌梓良因为咬牙太紧,下颌的肌肉绷起,显出可怕的形状。他一字一句说道:“如何教养lisa,用得着向你汇报吗?” 姚佳忆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提醒他:“但是我想请你低头看看,你怀里的lisa,已经被你吓成什么样子了。” 凌梓良晃神,低头看过去。原本正在往她怀里钻的小孩子,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往相反的方向用力了。lisa胖乎乎的小手推在凌梓良的胸膛上,像是要把她推开,要和她保持距离一样。 凌梓良的脸色彻底黑了,周身的气势再度爆发。而lisa又跟着抖了抖,也不推了,就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凌梓良看。 姚佳忆沉下心,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柔和:“lisa,你想不想到我这里来?” 这一句是戳到凌梓良的逆鳞之上了,完全是点了火。然而在凌梓良爆发之前,lisa突然转过头,盯着姚佳忆看。lisa对不熟悉的人一直没有正面反应,尤其是目光接触,不管说什么都不会看对方的。从她第一次见姚佳忆,就只不肯看姚佳忆,只留一个后脑勺。 现在,lisa居然主动回头了。她对姚佳忆的话有反应了!? 凌梓良所有的情绪都遇到了冰封,就连怒意都被冻进去,成了绚烂标本。可惜再也没办法延续下去,整个人也僵持下来,没有下一步动作。 姚佳忆试着伸出自己的手,朝向凌梓良的方向,声音更轻柔了:“是不是害怕?没关系的,要不要过来试试?” ben站在旁边,呼吸都屏住了,像是怕惊扰到这一方天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预想,然而不管这些大人怎么想,小孩子只会遵循她的内心去行动。 lisa从凌梓良怀抱中挣脱出来,朝着姚佳忆的方向伸出手。那双波澜不惊的大眼睛中,还有急切。 ben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喃喃感慨:“这不是真的……” 【作者题外话】:不好意思来晚了。电脑被小黑屋锁了一天,好不容易写完才出来。 我们的姚二小姐,已经攻略了lisa女王陛下!什么时候能攻略国王呢呢呢? 凌先生:不用攻略我,佳佳你坐好,我自己上! 鹿锦:注意形象啊andre先生! 第52章 逆鳞 不管那些越来越接近的记者已经吵闹成什么样子了,在这一方空间中,是沉寂的……没有人说话,空气都往下落,成了厚重凝滞的存在,堵在人的胸口。 lisa朝着姚佳忆伸出手,小小的身体也努力往外延伸,用肢体表达出了想要逃离凌梓良的想法。有了回应,姚佳忆就知道lisa确实想要一个拥抱。她也就不再犹豫,往前迈了一步,直接站在了凌梓良的面前。 凌梓良可能是惊呆了,手臂上的力道松懈下来。姚佳忆轻松地从他怀里接出lisa,略微调整好姿态,抱着lisa退了回去,仍旧和凌梓良保持距离。 lisa留恋地看凌梓良一眼,但在和他目光接触之后,受惊地抖了一下,迅速转头。lisa把脑袋塞到姚佳忆的胸前,只露出一个小小辫子在外边。上边的丝带还在飘动,划出流畅的弧线。 姚佳忆在lisa后背上拍了拍,学着凌梓良的样子,给她安抚。这一招还挺有效的,姚佳忆明显感觉到,怀里这个小人的抖动轻了许多。姚佳忆就继续拍着她的后背,很轻很柔。 ben看看lisa,又看看姚佳忆,最后去看他老板。各有各的表情,各有各的沉思。大概都不如他后背出的冷汗多。 空气还是僵持的,越来越沉重。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ben。ben一步跨到凌梓良身边,想压凌梓良的肩膀,手都抬起来,觉得这动作不合适。又绕到凌梓良身后,想抚他的后背,还是不合适。ben的手僵在半空,只好低声半劝慰半哀求:“你别激动,冷静下来!冷静!克制!” 凌梓良和之前没有变化,依旧是松散悠然的雅痞绅士,好像下一秒就会跟人开起玩笑来。只是他的怀里落空,手臂就垂了下来,这个时候贴在裤子上,手指紧握成拳。 幸亏他是绅士,尊重女性,不会对女性动粗。不然他现在肯定要暴走揍人的!距离近了才能察觉的出来,他身上已经开始往外冒黑色的烟雾,袅袅不散。 他的胸膛也有些细微的起伏。幅度并不大,但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姚佳忆见过这个样子,外祖父生气爆发之前就是这样的,由浅入深,脾气一点点酝酿起来,在胸口堆积,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再也不忍了。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姚佳忆的屁股就要挨揍了。有一次外祖父还揍了来家里做客的小哥哥,差点把人家的屁股给打开花,吓得小哥哥再也没有来过。 不知道凌梓良爆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难道也要揍屁股吗?揍lisa还是揍我?都不合适吧…… 姚佳忆又往后退了一步。她捂着lisa的一只耳朵,把lisa另半边脸按到自己胸前。 与此同时,凌梓良开口,声音不大,口气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特殊。但话语中的凌厉是空前未闻的,夹着细小尖锐的冰针,刺破人的皮肤,融在血液之中,将周身都给冰冻起来。 他看着前方的记者,表情平淡,只念出一句:“stop!” 听惯了汉语,骤然听到一句外文,其实很多人都很茫然,连是哪国语言都没有分辨出来。不是长期使用外语的人,不能像辨别母语那样自然本能,总要花点时间才能听明白凌梓良说了什么。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单词,让那些记者止住了脚步。哪怕他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理解凌梓良说了什么。 或许凌梓良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了话。他开了口,这其中的气势压住了所有人,他控制了现场,无形的命令就传递出去了。 必须遵守,没有违抗的可能。 记者保持着自己的姿态,奔走的动作都僵持下来,话也卡在喉咙间,再也说不出去。没有人敢动,连转头互相对视都不敢。在强烈的压迫之下,他们只能保持盯向凌梓良的神态,不敢挪开视线,也不敢真正和他对视。 现场有一段时间诡异的沉默。空气紧绷,每一个呼吸都能带起一阵颤动,扰到这一方寂静。 lisa的反应是最大的,吓坏了,刚刚平静下来的身体再次颤抖。姚佳忆打破了这一片僵局,抱着lisa走到角落的凳子旁,小声问道:“你想不想吃蛋糕呢?有很漂亮的水果!” lisa摇头。 姚佳忆带着一丝浅笑,凑到lisa耳边:“还有奶油。你不喜欢吃奶油吗?唔,还会有松软的蛋糕胚。到底有多软呢?lisa,你要不要尝尝看?我猜是像天上的云朵一样软。” lisa动摇了,浑身的颤抖也轻了一些。 姚佳忆让lisa坐在自己腿上,靠着自己的手臂,自己的两只手开始拆蛋糕盒:“哇!盒子也是粉色的,我最喜欢粉色了!lisa你呢?你喜欢粉色吗?” lisa摇摇头。 很好,注意力已经转开了。到底是小孩子,专注力有限,只要有些耐心,试着去引导她,总能安抚她。凌梓良那算什么嘛?明知道孩子害怕,还要强迫孩子处在这种环境,这不是虐待孩子吗?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有着怎样的出发点,孩子都不是那样教养的。 姚佳忆又和lisa讲了会儿话,眼看lisa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大颗草莓,眼睛中只剩下好吃的水果了。姚佳忆才放下心来,转头去看身后那一片……战场。 首先入目的是凌梓良。已经不是气势压迫冰冷了,他自己都变成了大冰块,脸色阴沉,眉目寒鹫,再也看不出平时的绅士和雅痞气质。他周身那种轻松的氛围也消失不见,身体绷得很紧,脖颈笔挺,鼻翼也微微收缩。所有的细节都表明了一个事实: 他真得生气了。 这次是触到了他的逆鳞,最最最根本的底线。 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冷风,姚佳忆后背的冷汗带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连发根都炸起来了。 这个样子的凌梓良太可怕了。姚佳忆怀疑,自己很可能就走不出这里了……或者说,今天可能是要脱一层皮才行的。 但是凭心而论,自己也没做错吧?现在lisa平静下来了,不再感到恐惧,这个结果不就是好的吗?他要是讲理的话,就不能对自己怎么样的! 然而……指望一个盛怒之下的人去讲道理?这好像没什么道理。不都说脾气好的人,一旦生气就会分外可怖吗?这大概很适用于凌梓良…… 姚佳忆咽了口唾沫,勉强保持自己表面的平静。 【作者题外话】:大嘎早上好~ 第53章 对比和嫉妒 ben有一句腹诽是想错了的。他以为只有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惶恐得难以纾解。但事实上,姚佳忆比他还要紧张,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未知总是让人恐慌的,姚佳忆并没有多了解凌梓良,也就不知道自己的举措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她又是警醒的人,不会糊里糊涂地让事情自由发展下去,到什么程度也不去想。随波逐流。她是会猜的,要去考量现在能看到的所有细节,要顺着那些线索去推断,为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局面做出一个预测。这样才能有一个应对,不至于在真正面对危机的时候束手无策。 偏偏凌梓良这个人太深。平时就很难看透,这个时候除了愤怒生气之外,再也看不出其他。姚佳忆也猜不出什么来,不如ben清醒,根本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只是姚佳忆向来擅长维持表面的平静,不管心底慌成什么样子了,她都能给人一种镇定的错觉。 这骗过了ben,也瞒住了所有人,包括那些记者。 空气被搅动,姚佳忆已经打破了僵持的局面,石化在原地的记者渐渐苏醒过来。有几个人的目光随着姚佳忆转动,暗自感慨姚二小姐好定性,在andre的威压之下居然丝毫不为所动,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她怀里那个小娃娃身上瞥。 那是谁?没看错的话,刚刚是在andre怀里的吧?应该不会有人胆大放肆到,让andre替他带孩子。没人敢这样劳驾andre的,andre也不会给任何人这个面子。所以说,这个小娃娃是andre先生的什么人? 能让andre亲自抱在怀里,不顾那双小脚在衬衣上踢出几道脚印污渍,也不在乎的胸口上蹭到的口水和奶油。这个小娃娃的身份必定很尊贵。 这么尊贵的人,现在为什么到了姚二小姐的手上?关键是,她们看起来好像很亲密的样子!一大一小,坐在那里实在是太和谐了!姚二小姐优雅端庄,小娃娃天真可爱,合着后方金碧辉煌的墙面,这完全是浑然天成的一副佳作! 但是!姚二小姐到底会不会抱孩子!为什么要侧着坐?这样刚刚好把那个娃娃的脸给挡住了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见到小辫子和丝带蝴蝶结,以及一只白白嫩嫩的小耳朵。除此之外,就是姚二小姐自己的肩膀了! 这还怎么拍?多好的新闻!太可惜了! 众人正在腹诽,内心有一万个疑问飘过,但是没有人敢开口。andre的气势一点都没散,反倒是越来越强烈。那几个转着眼珠子看小娃娃的记者,被前方ben的一声轻咳给吸引了注意力,回头正对上andre凌厉的目光。 呃……andre好像生气了……不不不,他一直在生气,只是这个时候好像更生气了!是因为心思动到那个小娃娃身上了吗? 那还是及时收住吧!不管这个小娃娃到底是谁,一定是很重要的人。andre的状告名单上,那几个名字可是还没划掉,这个时候再逆着他来,太不明智了。 记者忙管理好自己的眼神和表情,整理心中的疑问,筛选出个别能问的,把话筒递到andre面前。 “请问andre先生,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旁边有人用手肘碰了碰提问者,提醒式地开口问道:“凌梓良先生,你对这次的记者会有什么看法?” 其他人恍然大悟。对了!andre说过,并且强调了很多遍,在新城这片土地上,他希望自己被人以汉语名字来称呼。还是这位新人小姑娘脑子好使,我们都没想起来呢!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改口,围绕着凌梓良展开的提问。 而在他们身后,隔着一段距离的前台之上,站着的三个人表情各异。黎梦终于得了个空闲能喘口气,转头狠狠瞪了姚芷彤一眼,厉声道:“你跟我过来!” 姚芷彤心里一哆嗦,心想楚奕辰和andre这是凑什么热闹!清高一点不好吗?干嘛要来蹭我们家的记者会!他们一来,记者不围着妈妈提问了,那妈妈可就有时间收拾我了啊! 她也知道自己表现得不好,缩着肩膀跟在黎梦身后,小碎步地走过去。她垂着头,始终盯着自己的脚尖,根本不敢和黎梦对视。整个是哆嗦怯懦的胆小样子,瑟瑟缩缩。 这反倒更戳黎梦的怒意。黎梦喝了口水,放水杯的时候看到远处的姚佳忆,被她处事不惊、坦然自若的气度给扎进眼里。再看面前自己的女儿,黎梦就更生气了。 凭什么!?我黎梦的女儿会不如那个穷酸织女生的孩子?她不过是被人嫌弃抛弃的丧家犬,教出来的女儿怎么能跟我比? “给我站直了!抬起头!下巴收进去!” 黎梦一声厉呵,开始教训姚芷彤。 而在旁边,楚奕辰的脸色就很复杂了,他看着台下的凌梓良和记者。凌梓良被记者围在中间,气度轩昂,周身带着贵族气质,淡漠孤傲,享受着所有人的追捧。楚奕辰的心中有些妒忌和不平。 原本自己才是这场记者会的焦点。那些关注和目光都该是属于自己的,那些镜头也要对准了自己才对的。自己会在新城所有人的见证之下,做出这一生最重要的决定! 可是凌梓良怎么会出现?凭什么他一现身,就夺走了多有的关注!?难道他就比自己高出一等? 我不服! 楚奕辰心中犯酸,握着话筒的手渐渐收紧,泛出青白的关节。他的目光挪向旁边,一直到了墙角,看到坐在那里的姚佳忆。他心中的滋味更加难以言明了。 记者没看到,但楚奕辰却看得清清楚楚,知道那个孩子是如何从凌梓良怀里到了姚佳忆怀里的。连三分钟都不肯等,却顺从着凌梓良,跟着他回到这个大厅。她宁愿替凌梓良去哄劝一个孩子,也不肯给自己留一个机会,不肯往自己这边看上一眼。 在她心里,五年的感情还比不过凌梓良眼中那一点功劳? 她竟然是这样现实理智的人?要追求利益的最大化? 楚奕辰心绪难平,脑子里一团乱麻。恰好姚佳忆微微转身,侧脸对着这个方向。楚奕辰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满心温柔都倾注而出。 但不是对着自己。 那是给谁?是给那个孩子?不可能的!几岁的小孩懂什么?她根本就是做给凌梓良看的! 楚奕辰再也忍耐不住了。 【作者题外话】:最近总是把自己锁到小黑屋里qaq 刚刚才出来,抱歉抱歉! 还有四十分钟就到双十一了,小天使们准备买写什么? 第54章 求婚 楚奕辰的脑子被那一个柔和包容的笑意给炸开了,白光四起,将脑中所有的念头都给驱逐出去。到最后,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注意不到了,只剩下本能。 多么好看的笑,多么完美的侧脸。那个人,姚佳忆她,曾经是属于自己的!不,不止是曾经!这个时刻,还有漫长的未来,她还是属于我的!永远! 她不会离开我。我只是犯了错,但我以前也犯过错的啊!她都原谅我了,这一次,她一定还是会原谅我的!她才舍不得离开我,她那么爱我。她能放弃学业,离开从小生长的家,到这里来找我。五年来她都在帮我打理工作,还有谁能有如此大的魅力,让她做到这种程度? 新城这里,除了我,她再也没有亲密的人了啊!离开我,她就成孤家寡人了!她骨子里是胆小的,她那么怕寂寞,她不能忍受一个人独居。所以她不会离开我的! 现在,她只是生气而已。对,就是这样,她只是心底怨我,所以才故意做出那副冷淡的样子,假装她再也不理我了。还用什么诉状来掩饰她的真实想法,根本就是发泄小脾气小情绪罢了!很快,她就会撤销诉状的。她会回到我的身边。 事实就是如此。她姚佳忆根本不可能离开我楚奕辰的!我只要诚恳地道歉,她会接受的。我还要给她惊喜,让她成为最幸福的人。她哪里还会计较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呢? 楚奕辰握着话筒,往前走了一步,直接开口叫了名字:“佳佳!” 音响将楚奕辰的声音扩散开,在宽阔偌大的会厅之中传播。这一声惊醒了很多人,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场的人都把目光转回来。 黎梦停下自己的训斥,微微蹙眉,猜测楚奕辰要做什么。姚芷彤终于得了机会去看楚奕辰,可惜她的奕辰哥哥根本没有回头,注意力全在台下。 记者正苦于不懂法语,没办法和凌梓良交流,又不敢再往姚佳忆的方向乱瞅。ben听见声音先去看凌梓良,等着下一个指令,然后就立刻执行。 凌梓良却不着急。他不是被情绪控制引导的人,相反,在mja集团总裁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久,最基本的素质就是情绪管理。在最初的爆发之后,他渐渐平静下来,转而成为一种更理智更深沉的思索。 记者的问题,他只能听懂三成,靠猜测能领会八分。但是没有办法回答,他只能听,不会讲。现在叫姚佳忆来给自己做翻译,这显然不合适。 这个时候传来楚奕辰的声音,凌梓良缓缓抬头,投出意味深长的一眼。ben一看他露出这个神情,立刻领会,往后退了一些距离,抱胸等看戏。 记者就很为难了。这个时候是继续采访凌先生呢?还是听楚奕辰讲话?还是把镜头对准姚佳忆……算了,还是不要拍姚佳忆了。那个小娃娃还在姚佳忆怀里,要是对那边举起摄像机,凌先生会生气的。 但还是可以趁乱,稍微观察一下姚佳忆的表情! 在ben往墙角瞥去一眼的时候,有记者跟着看过去。但入目的景象,让记者当即愣在原地。 只见姚佳忆还保持之前的姿态,微微侧身,让那个小娃娃靠在自己的怀里。她正举着手机给小娃娃看,屏幕上播放着动画片。小娃娃看得很专注,她也很专心,注意力完全都投在了那个小娃娃的身上。空出的一只手还指着里边的人物讲给小娃娃听,一边笑着,很开心的样子。 这……难道她没有听到刚刚那一声? 然而事实证明,她是听到了的。因为楚奕辰又叫了一声,这一次很慢,语调清晰,把“佳佳”这个叠音念得非常清楚明朗。这种音量,只要是在大厅中的人,绝对能听到的。 但是姚佳忆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侧目看着小娃娃,眼睛笑得弯弯的。 记者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一件事。姚二小姐把楚奕辰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删除了,再也不会听他的话,也不愿和他有任何交集。 唉……好好的一对金童玉女、才子佳人,走到现在这种地步。着实让人心酸又可惜啊! 姚二小姐是多和善的一个人,一直很好说话的。能把她逼到这种程度,同处一室却刻意无视对方,楚奕辰这是造了多大的孽?他是把姚二小姐的心伤成什么样子,才会让姚二小姐放下五年的深爱,从此恩断义绝? 他现在还要做什么呐? 记者一边感慨,心中又腾起八卦之心,齐齐把目光转向前台。 楚奕辰望着下边的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了,连凌梓良都在看着自己。这是他期望的。然而这之中却没有姚佳忆。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还要装下去吗?不过没关系,等她听到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一定会有反应的!没有女人能抵挡得住,这是她们最期待的时刻! 楚奕辰有点无奈,径自说下去:“佳佳。你还坐在这里,就表示你想听我说话。” ben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换来凌梓良一个白眼。ben悄声问:“这家伙哪里来的自信啊?” 凌梓良又瞪他一眼。ben抬手投降:“好好好,我保持沉默,不影响你看戏。” 前台之上,楚奕辰继续说:“我借了梦阿姨的记者会,是有件事情想宣布。对我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有诸位媒体朋友帮我直播,我很感谢。整个新城都会成为我的见证人,这一刻会铭记在所有人的心中。” ben没忍住,又往凌梓良的身边凑了凑:“我听懂了一半。不是我想的那样吧?是的话,这男人也太不要脸了……” 凌梓良的眉心微蹙。 楚奕辰深吸一口气,看向姚佳忆的方向:“佳佳!我决定,我们结婚吧!” 全场静默,记者都愣住,目瞪口呆地盯着楚奕辰。黎梦皱眉,看着楚奕辰的侧身,眸中是怀疑。姚芷彤完全傻掉了,连她妈妈的训斥也顾不上听。 只有ben爆出一声咒骂,在空荡荡的大厅中回荡。 【作者题外话】:鹿锦的两只手都剁掉了!接下来用脚码字,赚口粮_(:3ゝ∠)_ 第55章 拒绝 谁都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转折。这完全就是一百八十度……不,根本就是在原地画圈,要把人都困在其中,再也走不出去了。 黎梦简直不明白楚奕辰的脑回路,搞不清楚这个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现在是求婚的时候吗?他是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了,还是他自己疯掉了? 他跟自己说想占用三分钟的时间时,黎梦也象征性地问了他要做什么。楚奕辰只说想借这个机会跟姚佳忆道歉,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这倒是可以理解的。楚家不同于新起的姚家,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做,没皮没脸也习惯了。楚家毕竟是新城的世家,仅次于黎家的豪门。要是召开记者会跟未订婚的前女友道歉,这里子面子都要丢尽的。楚林江要维护楚家的名声,不可能让楚奕辰承认自己犯下的错,也不会让楚奕辰发起记者会。 楚奕辰只能借着姚家这个机会,这么模棱两可地糊弄过去。 但道歉就道歉,求什么婚? 哦不,那根本就不算是求婚。看楚奕辰的态度和口气,那是单方面通知啊!他认定了姚佳忆会跟他结婚,把“姚佳忆会拒绝”这个选项排除在外,根本不做考虑。他以一种笃定的态度,在新城全媒体的直播下,让所有新城人都看到,告知姚佳忆“我们可以结婚了”。 他以为姚佳忆还等着跟他结婚的吗? 太匪夷所思了!以至于黎梦在刹那间产生了怀疑,以为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楚奕辰犯下的,而是一个和他长相一样、声音一样、性格一样的外星人! 不然他怎么会在做出那样的背叛之后,还腆着脸来找姚佳忆,要和她结婚!? 黎梦自知自己不算好人,但也不会无耻到这种程度啊!先是出轨,接着泼脏水、诬陷、卖消息,连过往相处的甜蜜细节都能拿出来,根本不顾情面。这桩桩件件,楚奕辰都当没发生过? 台下,ben很认真很严肃地问凌梓良:“我可以揍他吗?” 凌梓良斜眼看过去:“你应该知道,我对她的怒意还没消除。” ben耸肩:“但事实上,不管是哪一件事,我都是站在yea这边的。台上那个无耻之徒的事情,以及你吓坏lisa这件。” 凌梓良咬牙:“闭嘴!” ben找死地补上一句:“你是养了lisa,但你也确实吓到她了。你得承认,在‘父亲’这个职位上,你模仿得非常糟糕。” 凌梓良:“我现在想扣你的薪水。” ben抬手,在嘴巴上做合上拉链的动作。过了两秒钟,他又反着把拉链拉开:“但我一定要揍那个家伙!没想到我认真学过的第一句汉语,居然是从这样一个无耻之徒的口中听到的!真是玷污了如此美妙的一句话!生气!” 凌梓良再次斜眼过去,ben捂住嘴巴,抬手对天作发誓状。 他们对话的这个空当,台上再生变故,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连距离最近的黎梦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尖叫吵闹声传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姚芷彤已经扑过去了。黎梦心中猛沉,自觉要出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姚芷彤三两步跑到楚奕辰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尖声质问:“你说什么?你要和谁结婚!?” 楚奕辰被她拉得晃来晃去,眼睛却还是盯着墙角的姚佳忆:“佳佳!这本该是andre来的那天就宣布的!中间走了那么多弯路,但是没关系!现在不用我爸爸来说,我自己讲!我们结婚吧!” 姚芷彤的眼睛都红了,呲着牙,鼻腔喷出粗重的气体,像是一只粗鲁的野兽。她拉着紧紧抓着楚奕辰的胳膊,指甲深陷在楚奕辰的皮肉之中。她尖叫起来:“你不是说会等我毕业吗?你不是说解决掉姚佳忆那个贱人,你就和我结婚吗!?为什么?我都和你睡过了,你为什么骗人!我陪你睡了那么久!” 拉扯之间,两个人距离话筒时近时远,被音响外放出来的话就忽高忽低,飘飘渺渺,断断续续。 黎梦才刚刚赶到姚芷彤的身后,手还没来得及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没有反驳的机会了。这是最隐蔽的一件事,黎梦尽量去掩饰了,很努力地去藏了。但是没有用,还是被这个丫头给说出去了。 记者在错愕两分钟之后,终于把所有的细节都对上,串成了一个完成的事件。难怪,姚芷彤害姚二小姐不是没有根源的。姚二小姐私密照的泄露,也都是从楚奕辰手中出来的。这都是姚芷彤和楚奕辰商量好的,他们为了能够在一起,联手往姚二小姐身上泼脏水! 更恶心的是,他们居然早就睡过了?姚三上个月才刚满十八岁吧?居然就和准姐夫在一起那么久了? 这对狗男女! 黎梦按着姚芷彤的肩膀,把挣扎的人给拖回来,扬手给她一个巴掌。这一下根本没留余地,即使她们距离话筒还有一段距离,但还是被音响给外放出来,听得人半边脸都跟着疼起来。 姚芷彤被打懵了,呆在原地。黎梦抓着她的上臂,厉声道:“跟我回家!” 黎梦挡着自己的脸,拽着姚芷彤从旁边的小门出了会厅。 记者犹豫再三,决定还是留在现场,看看楚奕辰准备怎么办,也等着姚二小姐给出回应。 楚奕辰看看台下的镜头,指示灯闪烁,表示他现在正被无数人看着。楚奕辰整理好呼吸,再次开口:“佳佳,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你别生气了,我们结婚之后——” 墙角的姚佳忆站了起来,她把lisa放在凳子上,让lisa面对着墙。她又把手机放在lisa的腿上,给lisa打开新的一集动画片。 ben看见,立刻奔了过去,在距离lisa一步之外的地方站定,做出保护的姿态。 姚佳忆对ben点点头,目光之中尽是感激。她朝前走了走,把记者的镜头吸引开,确保lisa那个地方不被拍摄住才停下脚步。 站定之后,她微微扬起下巴,隔着人和机器,同台上的楚奕辰对视。 楚奕辰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喃喃重复:“佳佳……” 姚佳忆吸了口气,问道:“你知道我最庆幸什么事儿吗?” 没有人回答。 姚佳忆也不在乎,她根本不等这个答案。她轻轻开口:“我庆幸这么多年,没有让你碰我的身体。现在你没有拿捏我的理由。” 楚奕辰的脸色变了。 姚佳忆轻笑:“结婚?我还嫌恶心!” 第56章 独一无二的人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有一个人竟然开始鼓掌。随后又有两个人加入,接着是成片的掌声响起。大概是鼓掌并不能表达自己心中的汹涌澎湃,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句:“说得好!姚二小姐,这种渣男,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记者本该是个中立的职业,在一起事件中,他们扮演的是信息传递、搬运的身份。他们不该有自己的态度,不然这是会误导阅读者的。侍应生也不能发表自己的观点,在工作中,他们要沉默,做好服务之外,当自己不存在。 但这个时刻,情绪传染开,所有人都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姚二小姐能如此勇敢如此坚定,她能大声说出“不”,我们怎么能冷眼旁观呢?必须要给她鼓励,让她知道这世界并不是全是黑暗和阴谋!世界中是有光明和温暖的! 有人和她站在一起,渣男是万人唾弃的! ben比较满意群众的这个反应,冷哼一声,嫌弃地往前台瞥过去,又立刻收回来。好像多停留一秒,都是对自己的玷污,自己身体上就会被脏虫子给爬满一样。 lisa抬起小脑袋,不满意地看着ben,意思是:你吵到我看动画片了! ben立刻换上讨好的笑脸,举手投降,夸张地抿着嘴不再出声。 凌梓良却一直看着姚佳忆。不管外界如何喧嚣吵闹,他隔绝那些纷杂的信息,目光始终落在姚佳忆的脸上。 他看见这个女人神情上的坚定,然后又看出她眼中的痛苦,还有她紧握成拳的手,表示她的动摇,她绷紧的肩背是一种不安。然而把目光挪回来,看着她的侧脸,却还是最初的那一份坚定,带着磅礴气势,根本没有变化。 这个女人很有趣。 她在法国生长,却不像法国人那样肆意洒脱。她总是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咬着牙扛下来,连句抱怨都没有。她一直是表里不一,她所呈现出来的举动,和她的内心完全不同。 但这并不让人讨厌。 凌梓良微微蹙眉,仍旧盯着姚佳忆的侧脸。看她光洁的皮肤,看她清瘦的下颌,看她近乎透明的粉色耳廓,耳垂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褐色胎记。凌梓良有些茫然。 即使这个女人总是不表露真实的感情和想法,用一张假面去伪装她自己,但也让人讨厌不起来。至于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凌梓良想不太明白。 就像是在lisa的事件上,她明明怕得要命,特别像一只炸毛的猫咪。但她还是要去做,仍旧坚定地把lisa从自己的怀里抢走,放到她的范围之内。 这也让凌梓良不解。从来没有人敢违逆他,自己稍微皱皱眉头,就有人痛哭流涕,求自己原谅,求一次机会。但是这个女人,面对自己的盛怒,吓到浑身僵硬,却连一句软话都不肯说。 她明明也是怕的。怎么就不能表现出来?反倒是越恐惧,她的表情越沉稳安静。 真是神奇。她好像是在男人和女人之外,单独开了另一种属性。这属性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再没有和她相似的生物,能被归为她这一类属性。 这个想法又让凌梓良发笑。说一个女人“独一无二”,这根本就是在夸赞她吧? 那些混小子泡妞的时候就会这样讲的。但从根本上来讲,“泡妞”这个词语到这种行为,都是很糟糕的。自己并不屑于去做那些事情。 凌梓良低头,轻摇,有些无奈。他把自己发散到不着边际的思绪给拉回来,试着强迫自己一次,去关注那些无聊的八卦新闻。 抬眼看到的场景,就让凌梓良真正笑出了声,更是摇头叹息。因为台上的楚奕辰,已经彻底慌了神。 作为世家的少爷,居然会如此失态?楚家是怎么教养他的,连最基本的礼仪风度都顾不上了,满面惊慌,眼神四处乱瞟,定不下神。不够沉稳,应变能力为零,处理问题没有条理。别说的场控能力,他连他自己都管理不好。 这种程度也算是新城第二的家族?那新城的实力,是不是有点太差了? 凌梓良暗自思考,已经生出很多新的念头。 前台楚奕辰还不知道,因为他一个人,拉低了整个新城留给凌梓良的印象。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正在影响新城未来的经济走向,关系到新城能不能拿到凌梓良手中那笔巨额投资。 这个时候,楚奕辰像是被一拳打在脸上,痛了,也醒了。他营造出来的那个虚幻梦境,用来麻痹自己的自以为,彻底破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次已经不是做错了事情,根本就是十恶不赦。他也知道,姚佳忆不可能原谅他的。他和姚佳忆在一起五年,知道姚佳忆的性格的。她轻易不说分手,只要说出来了,那就是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但是怎么办?到了这个程度,他还能怎么办? 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他必须求得姚佳忆的谅解!楚家这么多代,什么时候背过官司?楚家经营生意向来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好口碑,难道要断送在自己手上? 事情刚发,父亲只丢出来一句话:“你想办法吧。解决不了这件事,你也不要回来了。只当我楚林江不孝,没有给楚家留后。” 父亲是要把自己逐出家门了!现在我是楚家的少爷,人人都敬我尊我。我脱去“楚”这个姓,还有谁会理我?我还能怎么办? 我只能装疯卖傻!把这场戏演下去! 楚奕辰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姚佳忆,急切地叫道:“佳佳!我已经道歉了!你不要走啊!你不能走!” 姚佳忆冷声反问:“我有什么不能?” 楚奕辰卡住了。他情急之下随口胡言,被反问了,才临时开始想应对的词语。人是慌到一定程度了,说话就不经脑子,心里有什么说什么。他随便捡了自己想过的一句,喊了出来:“你在新城只有我这一个亲密的人!和我分开,你一个人还怎么生活?” “楚先生,不对。” 低沉的声音适时响起,时间点卡得很巧妙,不突兀,也不落后。这句话的发音不准确,但一字一顿,很慢,也很稳,直落到人的心里去。 【作者题外话】:早上好!鹿锦是被快递的电话叫醒的=_= 第57章 维护 听过凌梓良说中文的,在场的可能只有ben和姚佳忆了。但只有ben不意外他会开口。老板是什么性格,会在什么场合做什么事情,ben作为高级助理,能猜到一点点。 很明显,yea小姐的表现已经引起了老板的兴趣。现在来说,和她有关的事情,老板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站在一边观察这个人,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靠近了去插一手。一半一半的概率,还比较容易中奖。 但当事人姚佳忆非常惊诧,难以置信地转头去看凌梓良。她以为凌梓良就是来看热闹的,热闹看不过瘾,还和自己发了一通火。这种情况下,他肯定是要站得远远的,看着自己出糗他才会爽快吧? 没想到他会开口,会替自己讲话。这太突然了,以至于姚佳忆不知道该怎么去消化吸收,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把自己固有的观点给扭转过来,于是愣在了原地。 凌梓良像是有些苦恼,微微蹙眉,用法语快速地念了一句:“是这样说的吗?” ben耸肩摇头摊手,表示自己还没凌梓良本人懂的汉语多。然后ben转头,去看姚佳忆。凌梓良同样挪动目光,最后定在姚佳忆脸上。 记者大概能猜到这一幕的含义:凌梓良说了一句法语,现在等姚佳忆替他翻译了。于是所有的记者也跟着转头,一起去看姚佳忆。 这一幕在无声中完成,不过眨眼的功夫,所有人的动作齐刷刷保持一致,都盯着姚佳忆看。姚佳忆让他们看得脊背发凉,倏地醒了过来,结结巴巴道:“嗯?什么?说法啊……哦,差不多。不是,对着呢,是那样。不过太简略了,而且发音不太准。” 凌梓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眉眼之间藏了一些揶揄。就像平时一样,好像随时都会开口玩笑,将人逗弄得无可奈何。 跟一个法国人讲什么汉语发音啊……姚佳忆脸上一热,也意识到自己的废话太多了,干咳一声,收了心思。 要冷静,冷静下来。别慌张。不能让凌梓良这么逗一下就慌了神!说不定他就是想要看自己这个样子,才不能让他如愿呢!我又不是猫咪!我有我的定性! 姚佳忆深呼吸几次,掀起眼皮偷偷往凌梓良的方向觑了一眼。结果正撞上凌梓良的目光,那么深,又悠远,好像能通向另一个世界。彼端是一片幽深,丛丛树林遮蔽,看不穿,也看不透。 他居然一直看着自己呢!?从那份深沉之中挣脱出来,回到现实,流于表面。他还是刚刚那个神情,带了揶揄和调侃,视线对上的时候,还流露出几分好笑的意味。 感觉……他根本就是在挖坑!就等着自己主动往里跳了! 偏偏自己还没忍住,偷偷看他干嘛呀?这不是自己往坑里跳嘛?完全就如了他的心愿了! 真是要被他给拿捏住了!说起来,他怎么那么清楚我性格中的弱处?每一次都正中红心,断电恐黑那一次是这样的,刚刚逼迫自己回到会厅时也是这样。 这个男人,三言两语就能戳中自己的心事,然后紧紧握住。 姚佳忆有点懊恼。她一向不愿意以弱处示人,时时刻刻都把自己武装起来,从头到脚都包裹得严严实实。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机敏能干的,是独立坚强的,是完美的。 她没有劣势才对。 可是现在,她被人看穿了。这种感觉……像是在深海中浮沉很久,突然有一束光照进来。那是久违的光明,是自己渴望已久的光。却不知来自何处,不知道是否安全。 这种模棱两可的感觉并不好。姚佳忆向来喜欢清爽利落,对和错分两边,善和恶隔开站,没有中间的灰色地带。 她暗自叹了口气,就听到凌梓良的声音,是冲着自己来的。 “翻译小姐,该开始工作了。” 姚佳忆立刻提起精神。她本来想抬手拍自己的脸,手都到半空中了,看见凌梓良那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又硬生生给压了下去。她把手垂在身体两侧,指甲狠狠在掌心掐了一下,这才算是清醒了。 凌梓良看到了她的小动作,觉得好笑,但是也没戳破。他恢复到那个温雅绅士的样子,流畅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只需要告诉台上的那一位,你在新城并不是一个人。” 从凌梓良开口发出第一个音节,姚佳忆已经开始在脑海中将信息过滤,然后把他的话切换成汉语。正准备开口,后半句在大脑皮层上渐渐显现,有了凹凸感,变得意外深刻。 姚佳忆呆愣住了。 凌梓良也不催她,只管补充自己的:“你,佳佳小姐,在新城还有我凌梓良。没有人敢说你是独自一人,即使没有台上那位的陪伴,你也不会感到孤独。你也不用去挣扎。” …… 姚佳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酒店大厅的,她也不知道后来的记者都问了什么,更没关注楚奕辰又表达了什么观点。总之一切都像是在做梦,晕晕乎乎的,时间被快速播放,倏地一下就没了。 然后就转换成了现在的场景。 车厢内,自己抱着lisa坐着,平时这是凌梓良的位置的,占据了车内最舒适的角落。而这个时候的凌梓良坐在另一边,是ben平时呆着的地方。而ben,蹲在小板凳上。 没人说话……沉默的气氛已经延续了很久很久。姚佳忆从恍惚中回神,也有很久很久了。 怎么没有人说话呢……ben不是很话唠吗?这个时候怎么不说点什么来打破沉默呢?他不是很擅长插科打诨吗? ben眼观鼻鼻观心,完全神游状态。 好吧,不能指望他了!那……那我自己来吧! 姚佳忆轻咳一声,低头问怀里的lisa:“你看,andre已经好起来了,你要不要回去?” ben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垂下去。 凌梓良的神色莫测,不太愉快,但藏有期待。lisa回头看他的时候,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就往前倾了一些。 姚佳忆继续劝lisa:“他好想抱抱你的。” 凌梓良尴尬地轻轻嗓子,咳嗽一声。 姚佳忆借题发挥:“他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呀?你要不要去给他呼呼?” lisa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作者题外话】:如果更新很晚,那就是……我被小黑屋锁住了…… 刚刚爬出来的鹿锦,求抱抱! 第58章 另类的安慰方式 看到lisa点头同意,姚佳忆先松了一口气。她用自己的额头抵在lisa的额头上蹭了蹭,又揉了揉lisa地脑袋,笑着夸赞:“好宝宝。好了,去吧。去找andre。” lisa背靠在姚佳忆的膝盖上,身体往后仰着,忸怩了两下。不过那是她最喜欢的andre,虽然刚刚有点点恐怖,不过现在已经好啦!他刚刚可能是被大恶魔给控制了,所以才会那个样子。他从大魔王那里逃出来,好辛苦的,还生病。我现在要过去给他呼呼,他就能好起来了。 于是在姚佳忆轻轻推lisa后背的时候,小娃娃已经迈开了步子,朝凌梓良走了过去。 而对面……凌梓良几乎是在lisa点头的瞬间,就已经朝着那个方向伸出自己的手了。他的动作表现了他内心的急切和焦灼,一刻都等不下去的。却在对上的姚佳忆的余光时,立刻放慢自己的手臂,迅速调整表情,作出一副耐心又随意的样子。 姚佳忆:“……” 当做没看到!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看窗外!看风景! 不过这人真是不够坦诚!在孩子的问题上,再着急都不为过,都可以理解的。谁不希望孩子能亲近自己,呆在自己身边呢?干嘛要装模作样呢?又不会有人笑话他,也没人敢这样做。相反,lisa能沐浴在这种关切之中成长,反倒是好事呢! 不过这些话只能在心里翻来覆去地转圈圈,当然不能说出口。姚佳忆真是怕了这个男人。和善的时候一点架子都没有,随便是什么人都可以开他的玩笑,他也不生气。发起怒来……姚佳忆发誓,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一次了! 那边,lisa蹭到凌梓良面前,刚开始还是有点畏惧的。不过等她踮着脚,撅着嘴鼓起圆嘟嘟的脸颊,对着凌梓良的脖子吹气之后,她就渐渐靠到凌梓良的怀里,整个人都趴在男人的胸前。 这就算是好起来了,气氛也缓和下来。lisa又抬起小手在凌梓良脸上摸了摸。凌梓良捉起她的手,作势要往嘴巴里放。lisa一边躲,脸上却露出笑容。 这可能是他们之间的小游戏,经常这样玩乐,已经熟悉到每一个细节都是顺畅的,代表着欢愉的气氛。姚佳忆斜眼看旁边的ben,发现ben也跟着放松下来,终于敢肯定是没事了。 大魔王的情绪已经缓过来,那个雅痞的绅士又回来了,不会再随随便便发火了。 解决了啊……噩梦般的几日,到这里才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过往和未来之间横了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切下去之后,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性。 可惜吗? 姚佳忆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在疼。斩断过去,毅然决然地往前走,这是直接踩在心上,每一步都要踏出血来。 但是要回头吗?不。那会是另一种疼痛,切实刻在心里和身体上。生活中的所有都会提醒她,她曾经生活在欺骗和背叛之中,每一个细节都是当时的苦楚延续下来的。 姚佳忆更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她要干脆,要利落,要干干净净的未来。哪怕是要把心尖上的血给耗光,她也要走下去!绝对不回头。 姚佳忆缓缓呼出一口气,浑身疲软地靠在椅背上,头歪在皮枕上。她的眼睛盯着窗外,但急速倒退的风景根本没有入她的视线,只从眼前一闪而过,就成了过往的历史。 她放空自己,什么都没想。直到对面传来自己的名字。 “佳佳。” 讲习惯法语的口舌,骤然念起汉语,总会带些奇怪的音调和味道。但这次却没有。 姚佳忆抬头看过去,脑中首先想到的问题是:“他这是第几次叫我的名字?” 并不是告诉的“yea”,也不是护照上登记的“姚佳忆”。而是去了姓,作最亲密的人那样,只叫一个叠音“佳佳”。 三次?还是四次? 记不太清了。不管这个数字是“三”还是“四”,都可以称得上是寥寥。太少了,还不如楚奕辰一场记者会上喊出来的多。 但却意外得清晰。 同一个音节,从凌梓良的口中讲出来,像是从新城古早的历史中溢出来,一直飘到眼前。穿梭了数年的时空,染了沉重的风霜和雪月,成了厚重又凝结的存在。 姚佳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被人叫了名字,居然就感动得想要流泪哭泣。 她掩了下自己的眉目,转头深深呼吸,再转回来的时候依然是笑脸:“凌先生很有口语天赋,有些新城人的发音都不如你呢!” 凌梓良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姚佳忆。好像叫她的名字就只是为了让她抬起头,好和她对视下去。 那目光太轻柔了,又深沉,带着宇宙宽广的包容。星辰沉默不语,心事都可以藏在其中。 姚佳忆的笑意渐渐僵住,然后一点点变得浅淡,最后落成一个落魄又空寂的沉默。她眼藏哀伤,心中的凄然全都展现出来了。她叹了口气,低声道:“凌先生,别这样。” 凌梓良轻轻眨了下眼,深邃的目光便更灵活,有魄人的吸引力。他顿了一下,才开口:“我想说,在会厅中的那些话,不是说来骗楚奕辰的。我是认真的。” 姚佳忆的心跟着颤了颤。旋即,她露出一丝苦笑:“真的,凌先生,你别拿你那套绅士品格这样对我。你应该知道,心伤期的姑娘是很没定力的。我会很轻易相信的。” “你不需要定力。你也可以相信我。”停顿片刻,凌梓良换成汉语,一字一顿,很认真地讲道,“你、不是、一个人。” 这一句的发音就很糟糕了,音调都不知道拐到什么地方了。姚佳忆破涕为笑,泪还在眼中打转,嘴角先扬起来。她捂着嘴看向窗外,把自己一个又哭又笑的疯子表情印在玻璃上。 凌梓良跟着轻轻笑了下,还是用法语表述:“不要被楚奕辰迷惑了,你不是孤独的一个人。我在新城一日,就有人叫你的名字。” 姚佳忆转回来,看着凌梓良:“但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给我的称呼,一点都不好!” 凌梓良耐着性子,很认真地问道:“那你喜欢什么?” 姚佳忆想了想:“阿忆。我的妈妈这样叫我。” 第59章 道歉 车内的气氛很平和,呼吸声交错在一起,静静的。lisa已经睡着了,ben保持沉默,唯有姚佳忆抽了下鼻子,似哭未哭。 凌梓良看着姚佳忆,展颜一笑:“那我需要练习一段时间。” 风景依旧在倒退,注意的话才能察觉,车子行驶时发出的运作声成为背景。姚佳忆心底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只见一缕阳光,便在泥土之下蠢蠢欲动。 但种子还太弱小,还没有破土而出的力量。 姚佳忆望回去,回之一个释怀爽朗的笑意:“那我要期待一下了。” 气氛骤然轻松,先前萦绕在彼此之间的消沉和寂寥都散开,倏地一下都消失了。连lisa都轻轻动了下身体,伸展自己的肢体,吧嗒吧嗒咂咂嘴。 凌梓良靠着椅背,顺着姚佳忆的话说道:“我打算找一个汉语老师,平时随行,纠正我的汉语发音。闲下来的时候,也教lisa一些简单的汉语单词。你可以做吗?” 姚佳忆微微怔住,偷偷去看ben,发现ben也是一脸意外。看来这不是之前安排好的,完全是凌梓良临时起意。至于目的…… 凌梓良补充道:“当然,做汉语老师的薪资,和翻译那部分是分开的。我可以给你提供双薪。” 姚佳忆略有些无奈:“凌先生,你知道我失恋的同时,也就是失业了,对吗?” 凌梓良点头。 姚佳忆:“这个时候,突然有人给我一份双薪的工作。虽然很感激,但是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我受之有愧。” 凌梓良皱着眉心思索很久,没太明白:“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做?” 呃……跟法国人绕这些圈圈弯弯的,确实有点复杂,不好理解……他们只合适直来直往地交谈,有一说一。 姚佳忆也皱眉,很是思索了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并不是。是这样的,我如果没有领会错误,自作多情,凌先生提供另一份工作给我,是为了帮我对吗?” “一半。” 姚佳忆顺着他的话说道:“对,有一半。但是我觉得我平白无故受了这一半的善意,心里会不安的。还有刚刚,老实讲,凌先生安慰人的方式是我见过最奏效的。但是我同样会感到惶恐,不知道我哪里值得您这样用心。” 凌梓良用汉语讲道:“妄自菲薄。” 呦呵!还会用成语了!? 凌梓良换成法语:“新城是有这么一个词语吧?我不太明白,谦虚低调是不是新城人的习惯?明确告诉你,我只有一半是想帮你,你完全担得起这一半。” 姚佳忆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凌梓良突然坐直了,身体往前,微微颔首:“首先我向你道歉。” 姚佳忆吓了一跳,忙往旁边躲了一下。但是车厢内行动毕竟受限,凌梓良来得又太突然,根本没有防备。姚佳忆没能避开,硬生生受了他这个礼。 正不知道该怎么做,凌梓良突然又来了一次,跟着说道:“另外。谢谢。” 什么什么?这是什么节奏?又是道歉又是感谢的,要是让那些媒体知道自己受了凌梓良这两个礼节,恐怕自己又要上一次头条新闻了。 尊贵如凌梓良,在新城人的心目中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姚佳忆不是不知道新城人对凌梓良的看法,那完全把他当成王者。只是她自己在法国呆过十几年,又是洒脱直率的性格,在新城算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并不服这样的“尊卑”。 再加上她和凌梓良有过近距离接触,深切地感受到他脾气温和,也体会过他的绅士柔情,更难以去把他当成不可侵犯的神圣之光。 但这不代表姚佳忆不知道他的位高权重。不然在他发火的时候,姚佳忆也不会那么紧张了。 现在,凌梓良把自己放在一个低下的地位上,把姚佳忆捧到高处,真真切切仰望着对方。 这可太吓人了…… 姚佳忆半天没说出话来。 凌梓良继续讲道:“我为之前的反复失态道歉,涉及lisa的事情,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刚刚也反思了,我的心态确实有些问题,我会试着调整。” 姚佳忆喃喃接道:“总之爱她才是首位的。爱她就要站在她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去体会她的感受。” 凌梓良点点头:“这是第一点理由,我感到非常歉意,我想对你做出补偿。同时,你对lisa的善意让我相信,你来教导她的话,会以她为出发点,会真正对她有利。” 一谈到正经事,这个男人就变得十分理智,逻辑清晰明朗。到目前讲出一个理由,就已经印证了他刚刚说的“一半”。 凌梓良继续说道:“我也感谢你,在lisa选择了你之后,你留在会厅之内,没有带lisa离开。” 他居然看得出来?还以为他已经被气疯了,什么细节都顾不上了呢!当时姚佳忆确实很想离开会厅,远离楚奕辰和那个记者会。但不管自己有多强烈的愿望,都不能带lisa离开凌梓良的视线。 看不到孩子的时候是会很担忧的,更何况凌梓良还处于暴怒的状态,情绪一定更焦躁。另一方面,lisa的精神方面有问题,也随时会成为一个炸弹。 留在会厅,对凌梓良来说是安抚,也防止了lisa身上会出现的变故。 凌梓良:“我简直不敢想象,当时要是看不到lisa,我会不会发疯。你就当我在记者面前为你辩护,是因为你先给我留来尊严吧。这是第二代理由,我感激你,也想帮助你。同时,你尊重我,我愿意让你来纠正我的发音。” 顿了一下,凌梓良反问:“这两个理由够吗?不够的话,我还可以说出很多。” 真是没什么能反驳的…… 姚佳忆忙道:“够了够了。那我就心安理得接受你的高薪了。” 凌梓良伸出手:“合作愉快。” 姚佳忆握上他的手指,轻轻晃两下:“期待你念出我的名字。” 回到宅子,ben拿了合同过来,姚佳忆被薪酬那一栏的数字给惊到,好半天没缓过神。ben打趣几句,等她签完,就把合同拿到楼上。 凌梓良只看了签字,就把合同随手放到书桌上的。 ben出言提醒:“yea是个好姑娘。” 凌梓良挑眉:“然后?” ben:“我们也不能太过分了。比如之前不接电话这样的事情,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有?” 第60章 一个笑容 ben的话说出口之后,书房内有短暂的沉默。空气很静,落地钟的长摆有规律地摇动,表示时间并没有被凝固。 在凌梓良的凝视下,ben往后退了一小步。他咽了口唾沫,又舔舔嘴唇,哑着嗓子说道:“我只是,呃,我是觉得yea很不容易。她一个女人,遭受背叛,这……andre,我错了。我不该多话。” 到底还是没有扛得住。凌梓良的审视实在是太具有威慑力了,根本不用他开口,周围的人都会被他的气势给扼住命脉,完全没有逃脱的可能。 作为凌梓良的时候,他是温柔雅痞的绅士,尊重女性,宽和大度,包容这世界的不完美。但作为mja集团总裁的他,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杀伐决断,目标坚定明确。他有双面,生活和工作分开,中间有明确的界限。 作为他的助理,ben要适应他的双面性,并且配合他的生活和工作。ben一直做得很好,从来不会出错。却在遇到姚佳忆之后,破例质疑起凌梓良的决策。 ben低着头,看着地面。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鼻梁淌下来,凝聚成一滴,经历了漫长的摇摇欲坠,最终落到地板上。 这次真是多嘴了!说错了话! 老板的决策部署,哪里是自己能提出怀疑的!?作为一个助理,所有的工作都是执行!执行!执行!质疑?这完全是越权了!再者,这是在事后提出来的……andre他最讨厌人马后炮了!事前提出来可能是商讨,事后再讲,那可不一定就是总结经验了啊! 这次真完蛋了! 凌梓良仍旧是不发一言。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他迈开步子,正在靠近。很慢,落脚很稳,像是野兽围困猎物时,用最大的耐心蓄势,最后给致命的一击。 ben的肩膀开始有轻微地颤抖,咬着自己的下唇,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室内紧绷的气氛瞬间断裂,空气涌进胸腔内,救活了人的一条命。 凌梓良的脚步顿下,略微停了两秒钟,转身折返回去。他在宽大的书桌后坐下,开口时已经恢复正常了,很随意地说道:“开门。” ben如蒙大赦,急忙朝门的方向走去,因为太慌张了,脚下还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到了门前,他停下来,深呼吸,整理自己好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擦掉额头上的汗,才打开门。 “请——yea小姐?!” 中国有句古话叫……说曹操,曹操到?换到这里,就是提yea,yea立马出现。 ben结巴一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微微错步挡住了入口:“那个,你,yea小姐,你有什么事情吗?” 凌梓良在里边提高了声音:“请yea小姐进来。” ben又急出一脑门的汗,浑身紧张,勉强保持表情上的镇定,侧身让开:“请进。” 姚佳忆奇怪地看着ben,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还盯着他,笑着问道:“你怎么啦?生病了吗?” ben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没有。天太热了。” 姚佳忆看看房间里的冷气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么凉爽的房间,体质偏寒的人进来,还要加件外套才行。ben的火力可真大,怕热到这种程度。 记得自己那里还有清凉败火的方子,回头找出来送给ben吧。不知道法国人能不能喝惯中国的汤药。 一边琢磨这些闲事,姚佳忆走进去,看到大班桌后的凌梓良,先眯着眼睛笑起来。凌梓良抬头的瞬间对上她的表情,微微错愕,惊诧在深邃的眸中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等姚佳忆定睛去看,凌梓良已经恢复了正常,仍旧是平时那一贯的轻浅笑意。 怎么觉得……怪怪的?ben也是,现在凌先生也是,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不过没有时间给姚佳忆去细琢磨,凌梓良已经开口了:“有什么事情吗?” 姚佳忆回神:“哦,是这样的。我刚刚想了想,如果要教你和lisa汉语的话,还是有些困难的。” 凌梓良放在桌面上的手十指相握,听了这话瞬间收紧指节。除此之外,什么变化都没有,连表情和眼神都和之前一模一样,以至于和他对视的姚佳忆根本没有发现。 姚佳忆补充道:“所以我想去买些资料书。” 这次凌梓良的错愕在脸上保留了很久,他微微瞪着眼睛,不理解似地看着姚佳忆:“嗯?” 不是要辞职? 姚佳忆有点尴尬,声音也低了下去,略带讨好的意味:“经常请假肯定是不好的,我也知道……但是这次我真得只是去买资料书,你可以让ben和我一起去,我不办其他私事的。” 凌梓良缓缓呼出一口气:“只是……买书?” 姚佳忆忙点头。 凌梓良的一口气吐完,声音沉稳:“让司机送你去。去lee那里拿张副卡,要买什么直接刷。” 姚佳忆跟着松了口气,摆摆手:“不用不用。买书用不了多少钱的,你给我那么高的薪资,这些资料就让我来付钱吧。也不用麻烦司机,借给我一辆车就ok。” 凌梓良通过内线电话让李叔去安排。姚佳忆开开心心地道了谢,准备走人。凌梓良又叫住她。姚佳忆回头,笑意还挂在嘴角,眉梢有些疑惑:“还有什么事?” “你……”一句话没问出来,凌梓良改口道,“买正版的,纸张要好,字迹清晰。” 姚佳忆了然地抬手示意:“明白!不会损害小朋友视力的那种!” 自己的话被抢了,凌梓良有些意外,只得停顿一下,点头附和。或许ben说的是对的,她是个好姑娘。善解人意,体贴细心,又直爽单纯。她总能想到自己所需要的,尤其在lisa的问题上,她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保姆都关怀。 有研究数据表明,一个人对孩子和动物态度,反应了他内心的柔软程度。 所以,她是个温柔的人? 让ben出去之后,凌梓良一个人靠在椅背上。周围很安静,他却定不下神。眼前都是自己抬起头时看到的那张脸。 笑意莹然。像是和煦春风,轻柔拂面。又像是灿烂夏阳,明亮璀璨。 落了人的眼中,就自动往心里走,然后找个角落扎根。 怎么会呢?她遭逢背叛和舍弃,现在一无所有,是人生最晦暗的时段。预想中她应该是灰突突的才对。 怎么会,这么瞩目? 【作者题外话】:谢谢收藏和留言的小天使!爱你们! 第61章 真相 李叔就在客厅等着,见到姚佳忆从楼上下来,立刻迎上去。 姚佳忆先道谢:“麻烦李叔了。” 年过半百的老人缓和慈善,笑着摆手:“说这样的客气话做什么?你平时习惯开什么车子?” “我只是借用一下,什么车子都可以的。” 李叔解释道:“家里闲置的车子不少,你挑一辆,就做你以后的座驾吧。” 惊呆了!给凌梓良打工也太好了吧?薪资高到可怕,是自己在楚氏的十倍。还有豪华别墅住,有高端品牌的衣服穿,有免费的顶级护肤品,有最新款的手机。现在连车子都给配上了? 这个福利……厚到让人惶恐。 看出了姚佳忆的心思,李叔说道:“andre雇了三个人帮他保养车子,定期把车子开出去磨合打理。反正也是要让别人做的,你不如当做是帮忙,出去的时候顺便溜溜车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就太不领情了。姚佳忆挑了一辆最便宜的奥迪q7,居然还是高配版,裸车就要过百万了。去库里提车的时候,姚佳忆看着那一排品牌、型号、功能各异的车子,忍不住感慨凌梓良的经济实力。 一般世家子弟都要有几辆车的,这是他们享受财富的一种方式,也是同龄人攀比的资本。但再多,也有个限制。就拿姚佳忆知道的来说,在法国的时候,隔壁家弟弟的车子最多,也只有两辆。到了新城,认识了爱玩儿车的黎禹行,她才算是开了一回见识。 跟着黎禹行混的,都是新城的富少,手里每个月有几百万的零花钱。以黎禹行为首,他们组建了一个车队,经常比赛和拉力。黎禹行作为太子党,新城首富的独子,最早进入家族企业工作的人,经济自然要比其他少爷们强劲许多。 他有钱,又爱车,自然把大笔资金都投入到车上。姚佳忆见过的人中,也是他的车子最多,除了平时经常开的两辆轿跑和一辆商务,库里还有两辆改装跑车和一辆负重越野。 但这种程度跟凌梓良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啊…… 凌梓良的库中,居然还有两辆形状奇怪的车子,很小,方方正正的,只有一个驾驶位那么大。姚佳忆根本没见过。数量和质量就不说了,最重要的是,时间。 黎禹行在新城生活了二十一年,资本积累都在新城,在这里有几辆车也符合他太子的身份。但是凌梓良,他可是刚刚才到新城!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已经拥有这么多车子了!? 是新买的?还是把法国的车子给运过来了? 就算是后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完成这项转移工作,也是从另一方面体现他的财力吧…… 姚佳忆战战兢兢地开了车锁,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唯恐碰坏了豪车。然而等她看到车厢内的状况,觉得自己的格局实在是太小了——皮座上有水渍留下的印记,上边还有烂菜叶子,脚踏板上还有几根鹅毛。 哪里需要自己那么谨慎小心? 看姚佳忆呆住了,李叔从后边看过来一眼,一拍脑门:“哎呦!这车居然还没洗?真是不好意思!之前这辆车是用来采购食材的,后来定了新鲜上门服务,车子就闲下来了。下边的人怎么干活的?” 姚佳忆忙接道:“没关系,我开去4s店维护一下吧。” 李叔点点头:“也好。andre刚到这里,跟汽车厂商还没做好对接沟通,暂时没有人上门服务。辛苦你这一次,往后就有人上门维护了。” “不辛苦。只是要你跟凌先生说一下,我可能要晚点回来。” 好在驾驶座还是干净的,姚佳忆跟李叔道了再见,就平缓地开了出去。李叔看着汽车尾巴,还立在原地。ben从上边下来,站到李叔身边,和他一起看。 李叔跟ben闲聊:“我还以为经历了那样的挫折和伤害,她会一蹶不振。最起码要消沉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开朗。一点阴霾都没有,看起来反倒精神饱满的。” ben耸耸肩:“我也没想到。” 李叔感慨:“真是个坚强的好孩子啊!又懂事又乖巧。这么积极向上的人可不好找了,现在的人啊,都喜欢顺势而下。肯逆流而上的人太少了。” ben搭着李叔的肩膀:“这话可别乱说了。andre刚发过火。” 也不问原因和经过,李叔当不知情,只佯作生气,斜眼看着ben:“没大没小! ben才笑笑,收了自己的手臂,和李叔一起回到地面上。有下属等在客厅里,见到ben就迎了上去。李叔不过问公事,直接去厨房查看火上煲的汤,把客厅空出来。 下属递过来一个档案袋,有一指厚,沉甸甸的。年轻凶悍的小伙子一脸沉稳,在ben面前收了自己的煞气,很恭敬地汇报工作:“新闻爆出之后,几乎所有的商贾都持观望态度,有动作的也是暗地进行,没敢放在明面上。” ben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抽出里边的资料,快速浏览起来。 下属继续汇报:“一些没有登记在册的小商户和规模过小的个体户,都粗略地统计在最后两页,没有异状。中小型的企业多是上网、看新闻、社交讨论,资料中附有网络舆论观点的比重排行以及收视率和具体地区分布。” 果然有几页纸上列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各种图表。ben把那几张抽出来放到一边,低着头继续翻:“说重点。” “新城那些大商户对于绯闻的态度很有意思,都没有找记者打听。但是黎家的商场在两天之内成了十七笔大单子,单单过百万,销售出去的却不是珠宝、名表之类。” ben抬起头,脸上露出玩味的笑。 下属继续说:“是服饰。姚二小姐这些年穿过的所有同款,以及和她穿衣风格相似的单品。” 模仿姚佳忆?用意何在,这就很明显了。 ben点点头,把资料按照凌梓良的审阅习惯重新整理排序:“我知道了。辛苦你们。” 下属忙谦逊地否道:“不辛苦不辛苦,都是我们应该的。只是……我多句嘴,andre先生这次由着绯闻闹大,不去处理,是能试探新城商贾的态度。但是……” ben抬眼看他。 下属忙低头,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但是法国那边已经有动静了,有本部的兄弟找我打听。” ben站起来,在他肩膀上拍了拍:“andre自有安排。” 【作者题外话】:早上好~~~看文的小天使快举手呀!让我看到泥萌! 第62章 偶遇楚叔叔 在宅子里发生的对话,姚佳忆一概不知。她同样不知道,在“快天下”公司外,拦下楚奕辰,而后将她送到医院的金发男到底是不是ben。以及为什么后来ben和黎禹行都不接她的电话。 甚至,她已经忘记去想这回事了。 经历了那么多,失去所有,又得到凌梓良的帮助,重新站在起点。愤恨过,痛苦过,大悲大喜走过来,人生真是恍惚如梦。她完全忽略了这个小细节。 直到她接到小胖的电话,一道光才从脑中闪过。 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虽然是很微小的事情,但还蛮重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喂,姚小姐!你的伤怎么样了?” 小胖的声音把姚佳忆的思绪拉了回来。姚佳忆叹口气,可能是自己记错了,都回想不起来,可能并不重要。姚佳忆把车子停在路边,专心和小胖讲电话。 “还好,凌梓良的私人医生重新给我做了包扎。” 小胖咋咋呼呼地感慨:“私人医生诶!医术肯定很好,希望你不要留下疤痕啊!不然女孩子头上有疤,多难看的!也不对,姚小姐怎么样都好看,都好看!” 又开始了……小胖的字典里从来都没有“集中”和“专注”这两个词。一旦开口,话题不知道要跑到天南海北什么地方去了,絮絮叨叨全是废话。 正这样想着,又听那边小胖说了一句:“姚小姐,你千万不要悲观!身体上的疤痕可以祛除的,心底的伤痕也会痊愈的!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是最棒的!” 姚佳忆错愕,之后有股暖意渐渐升起来,在心田流淌。这么直接的关心方式,对别人可能没什么效果,但对姚佳忆来说,真得很管用。 别人的一点点善意,都能成为她的动力。她能从其中汲取阳光和热量,能充盈自己的身心,让自己恢复干劲。 姚佳忆道了谢,又听小胖讲起他最近在研究的自媒体。姚佳忆高中辍学归国,之后也没有念大学。她在楚氏工作,也是凭着天赋和从小的耳濡目染,从最基础的助理做起,一步步晋升成为楚氏的高级服装设计师。后来帮楚奕辰处理公司事务,则完全是她性格要强,又足够机敏。 涉及到其他专业的问题,她根本听不明白。小胖说的“通道”、“流量”之类的词眼,听在她耳朵中,只觉得是很新潮的东西。不过她还是很耐心地等小胖讲完,并没有中途打断小胖。 一直聊到小胖去忙工作了,姚佳忆跟对方道了再见,挂断电话。时间已经不早了,预定的目的地只来得及去一个,但书店和4s店哪个都不能放下。姚佳忆只能换目标,在地图上搜索新的位置。 好在确实搜到一个大型购物区,其中有几家书店,楼下也有奥迪的4s店,距离自己也不远。姚佳忆设置好导航,一路开过去越来越觉得眼熟,到了目的地才想起来,这是黎家今年主推的商业区项目“千禧盛年购物广场”。 今年春天开业的时候,姚薇接到一张黎家的邀请函。她身体不好,不能独自出门,姚佳忆就陪她来逛了逛,尝了顶层的中式餐厅。 不过这地方是新开发区,位置有点偏僻,周围商品房的入住率很低。黎家也一直在做调整完善,规划周边的其他配套设施。商业广场试运营的成分更大一些,显得有点荒凉萧条,平时也很少会到这边来。 要不是看到入口处的潮流涂鸦,姚佳忆还真没想起来。 不过这地方这么冷清,商店还开门吗? 姚佳忆有点怀疑,从入口进去,慢慢朝导航上显示的小绿点行驶。出乎预料的是,虽然没有多少消费的人,但租赁出去的商铺全都在营业,并且人员配备很齐全,一点敷衍了事的意思都没有。 黎家可真是大手笔呀!花钱养着这么一个不盈利的商业区,每天得投进去多少钱才行?就算黎家百年基业,家大业大经济雄厚,能这样拖累多长时间? 难怪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黎博宇,对于凌梓良这个晚辈也是那么殷勤,甚至亲自为凌梓良接风洗尘。 姚佳忆一边感慨,找到奥迪的4s店,把置物箱里的整套资料拿给店员验证,又刷卡付清保养的费用。洗车的时间,姚佳忆在商业区内闲逛,找到一家休闲书店,进去要了杯冰茶。 书香和茶香袅袅氤氲,和在一起沁人心脾。姚佳忆品了两口茶,起身去书架上寻找自己需要的资料。周围安安静静的,有一个阿姨带着小孙子在看连环画,五六岁的小朋友很懂事,居然一点都不吵闹。 千禧盛年针对的就是高素质人群。不,说是“针对”,不如说是“吸引”。姚佳忆之前也听说过一点,是姚薇从黎禹行那里学来的,说新城政府有意打造一个高品质的富人区。千禧盛年立项的时候,就是政府首批,意在以高品质的商业服务,带动周边的居住环境,将新城的上流人士都聚集到这里。 政府推行的项目,是以不管千禧盛年如今如何萧条,黎家都不能关掉它。只能硬撑,撑不下去也要想办法去撑。 难怪入了夏开始,就很少见黎禹行了。他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学校的课业也停掉了,做一个空中飞人。 同样是二十一岁,自己和他,还有姚薇,真是不同的人生啊…… 姚佳忆轻轻叹口气,一边希望黎家能解决这个大难题,又期盼姚薇的身体能好起来。最后目光落在书架上,暗自笑道:“想那么多?还是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姚佳忆低头翻看小篮子里已经选购好的书本,还差一点。她到前台问道:“帮我查一下《韵律启蒙》在什么位置。” 侍应生在电脑里键入关键词,抬道:“抱歉,这本书暂时没有入库。您可以留下您的联络方式,我们的采购人员会帮你购入。您是方便接收邮件还是接听电话?” 姚佳忆接过笔填了表格中的邮箱地址,正准备放下笔,忽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中音。 “丫头,我那里有几本,你要不要?” 姚佳忆回头,眼睛微微瞪开,眉心却蹙起:“楚叔叔?” 【作者题外话】:周末好~ 顺便提一句,黎禹行和姚薇都是关键人物!超关键的! 大家来开脑洞尽情猜吧! 第63章 楚叔叔的歉意 身后站着一个面白微胖的中年男人,嘴角自然微扬,轻轻凹陷在虚软的肉中。戴着一副金丝边方框眼镜,后方是一双已经松弛的桃花眼,眼袋垂下来。头发用发油抹得整齐有型,都梳向后,露出一个美人尖。 “楚叔叔?你……”姚佳忆顿了一下,勉强压住自己惊诧和尴尬,才继续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尽管楚林江是天生笑唇,啤酒肚也显出心宽体胖的气质出来,这个时候他露出的神色同样有些局促。他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说道:“这边有楚家新开的专营店,我过来看看。” 说完之后,楚林江就沉默下来。姚佳忆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话来说。气氛渐渐凝固,落了一地的屏障,像是又厚重又坚硬的水泥,累积起来之后把两个人隔开。 以前跟楚林江在一起的时候,姚佳忆从来不用担心冷场。因为他们之间有谈不完的灵感设计和商业运营模式,经常在一起讨论公司下一个季度的主题和策划。有理念一致的时候,也有矛盾争执的时候,但谈话的内容总不会落空。 回想以前……再看现在的沉默相对,姚佳忆有些唏嘘。 说实话,楚奕辰在设计上没有天赋,在经商上也不够有魄力。姚佳忆在这两方面都很难跟他沟通到一起,每每谈起这些工作内容,都只能得到楚奕辰一句“你看着安排就好”的回复。 而公司里的其他人,看着姚佳忆从一个没有文凭的小丫头一步步往上爬,成为高级设计师,心中泛酸不甘。后来姚佳忆和楚奕辰的恋情被楚家承认并接受,她也成为楚奕辰的行政助理。那些人又觉得她不过是玩弄心术,靠美色获取利益,徒有其表了。 再加上姚佳忆性格要强,刚入公司的时候年纪也小,在法国又是自由自在的环境,到了新城也不知道应该避其锋芒。她总是据理力争,只要自己认为是正确的事情,从来不肯放弃,显得咄咄逼人。也因此,她得罪了不少人,公司之中从来没有人跟她交往。 她孤孤单单生活了两年多,只有下班离开公司之后,才能和楚奕辰悄悄相处片刻。楚奕辰瞒着楚家人恋爱,也不敢在外停留过久,经常是陪着姚佳忆吃一个匆忙的晚饭,就立刻回家。余下漫长的深夜,姚佳忆独自捱过。 把姚佳忆从这种孤寂沉默的生活中解救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楚林江。 楚林江察觉了儿子的行踪异常,一番询问调查之后,才把线索放在姚佳忆身上。当时楚奕辰吓死了,以为父亲会逼着他和姚佳忆分手,还会在新城的世家中挑出一位小姐,逼迫他与之立刻结婚。姚佳忆在这种恐慌情绪的感染之下,同样很紧张。 直到楚林江请姚佳忆在五星饭店用餐,凝滞的气氛才渐渐缓和下来,姚佳忆也冷静了许多。不知道楚林江打着什么算盘,但姚佳忆内心坚定,不管对方给出怎么丰厚的补偿,她都不会离开楚奕辰的。 结果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楚林江根本没有发难。最后还是姚佳忆的急脾气上来,不喜欢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直接了当地问了楚林江的想法。 当时楚林江说的话,深深刻在姚佳忆心上,永不磨灭。直到现在,姚佳忆想到他的态度,还是心头一暖,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那一天,楚林江当着姚佳忆的面训斥了楚奕辰,并且亲自向姚佳忆道歉:“我这个孩子被我娇惯得一点担当都没有。他不负责任,让你苦了这两年,我感到很抱歉。” 在所有人错愕之下,楚林江又说道:“我知道你们小孩子在想什么,不就是怕我认为你是攀高枝吗?我说实话,楚家这根枝,说高也不算多高,也就是比一般家庭富足一些。但金钱跟爱情比起来,算什么?” 在场的人已经不是错愕了,完全就是惊呆了。姚佳忆本以为他又是请吃大餐,又是道歉的,态度这么和缓是为了接下来放大招。却没想到楚林江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完全超出了姚佳忆的预料,朝着她期盼的光明方向疾驰。 楚林江只当没看见两个孩子脸上的欣喜和兴奋,又说:“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互相的。你选择了奕辰,同时奕辰也选择了你。你为了他不远万里到新城来,他却连你们的关系都不敢公布,让你一个人苦苦熬着。这一点是他的错,错得离谱。“ 这一段话出口,姚佳忆的眼眶已经湿润了。略微上挑的眼睛红彤彤的,嘴巴紧紧抿着,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她实在不想在这种场合下失态,但被人理解、被人关怀之后,委屈和感激并齐,让她难以自持。 忍了很久,楚奕辰一直重复“再忍忍”、“再等等”、“会好的”。楚林江是第一个说出这些话的人,在楚奕辰之前,他是最理解姚佳忆的那个。 楚林江让儿子去劝情绪失控的女孩。等姚佳忆平静下来之后,他又说道:“感情固然重要,但是在情爱之外,现实的利益并不能忽视。你明白吗?我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去拆散你们,但我楚家毕竟是世代经商,到奕辰这里同样不会改变商人这个身份。你们要有能并肩站在一起的实力。” 楚奕辰还在替姚佳忆擦泪,闻言回头,一脸不解。姚佳忆却瞬间领悟到楚林江的含义了:自己要有价值,才能和楚奕辰在一起。 姚佳忆推开楚奕辰的手,慢慢站起来,对楚林江鞠躬致谢:“谢谢楚叔叔给我这个机会,我会让你看到我的才华和能力的!我不会让奕辰娶一个对他事业没有帮助的花瓶!” 心怀感激,姚佳忆在楚氏的工作更加拼命,每天都加班熬夜,不管楚奕辰怎么劝都没有用。天赋加努力,她拥有了寻常人碰都碰不到的两项成功要素,瞬间在设计界崭露头角。 她设计的“柔·深水”系列春装成为当季销量最高的女装,营销额超过楚氏过去五年的数额。楚氏凭借这个系列的女装,一举打进世界服饰前十强,站稳了新城第二世家的位置。 楚林江接受了姚佳忆和楚奕辰的感情,也认下了姚佳忆这个儿媳妇。 第64章 离间 回忆过去总是会让人唏嘘不已。这两年来,楚氏都是楚林江和姚佳忆在打理,一步一步往上走,眼看就快要追平黎家了。 姚佳忆和楚林江是上下级的工作关系,也是搭档的伙伴关系。姚佳忆胆大心细、敢想敢做,很有年轻人奇思妙想和冲劲。楚林江经验老道、人脉资源丰富,深谙生意场上的规则。他们两个人一直配合得很好。 虽然有时候也会吵架……但姚佳忆向来尊老,楚林江对晚辈也慈爱和善,即使是意见相左,也不会伤了情面。两个人的初衷都是好的,都把全身心投入到楚氏服装设计公司。不管走的道路有什么区别,最终的目标是一致的,总会合在一起。 而楚奕辰,是他们之间的纽带。 姚佳忆还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将来她会嫁给楚奕辰,会有可爱的小宝宝,到时候让妈妈和外祖母归国,时常能见面。等楚叔叔退休之后,楚奕辰接管楚氏,她就相夫教子,偶尔做做设计,帮帮楚奕辰打理公司。 天不遂人愿。 不,不能这样说。天只是冷眼旁观,并不会做出什么事情。只是自己一厢情愿,错把自己的心愿当两个人的奋斗目标。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路已经走错了,不管是谁的错,总之自己和他们,已经不在一条路上了。 姚佳忆暗自心伤的时候,楚林江开口寒暄:“你来买书?” 姚佳忆回神,低头看看自助购物篮中的书本,点点头道:“是的。买一些凌先生需要的书籍。” 这个时候提到凌梓良,其实很不合适。楚林江上前来搭话,带着如此尴尬和窘迫,气场都收敛起来,那一定是有想要缓和关系的意图的。而姚佳忆和楚家之间的矛盾,虽然并不因凌梓良而起,却是以凌梓良单方面挑衅结束。 因为凌梓良在记者会上的最终表态,这已经不单单是姚佳忆和楚家之间的事情,同样牵扯上了凌梓良本人,以及……他身后庞大的经济帝国。在护着姚佳忆的同时,凌梓良也做出了对楚家的宣判——我们是敌对的。 楚家唯一能奢想的,只有当时的混论之中,姚佳忆并没有对此作出回应。她当时的失魂落魄都印在众人的眼中,大家都知道她遭逢刺激和骤变,心思不知道在哪里。凌先生那个态度,说不定也只是临时起意,并不是和姚佳忆达成了共识。 但现在,姚佳忆提起凌梓良,那就是选择和凌梓良保持一个阵营——站在楚家对面。 这前后因果颠倒了,到最后也算不清究竟是因谁而起,又在谁那里结束。总之结局如此,这是现实。 楚林江沉默了片刻,而后默默呼出一口气,摆出了长辈的姿态,自以为是地提点道:“佳佳,这件事是奕辰做得不对,你不肯原谅他也无可厚非。但是你想好了,andre,或者是你口中的凌先生,他是什么人?” 姚佳忆的眉心往下压,情绪收敛起来,隐隐有些不快,却碍于长辈的面子没有表现出来。 也不知道楚林江看没看出来,总之他继续说了下去:“他是跨过集团的总裁,是法国贵族家庭的少主人。他每天签字批准的流水账单,能买下新城所有家族的产业。他动动手指头,世界上会有几十万人丢掉饭碗。佳佳,你向来是聪明敏锐的孩子,你要认清楚这些。” 姚佳忆往后退了一步,以行动表示自己的态度,表情也冷淡了下来:“楚叔叔,我敬你这么多年帮我、提携我,所以我还叫你一声‘叔叔’。但我希望你也能认清自己作为长辈的身份。” 楚林江叹口气,颇有点痛心疾首的样子:“我也是为你好!你别不当回事!andre能心血来潮找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那是因为他有资本,玩儿了也就是玩儿了,有什么影响呢?但是你不同啊!你是女孩子,你要警惕,你要爱护自己!你不保护你自己,让人玩弄一番,随手丢到一旁,你往后还怎么生活?” 这番言论,和之前记者报道的虚假消息有什么区别?记者会已经开过了,媒体都相信了姚佳忆的青白,网络上的言论也彻底翻转。那些无关的人都知道,姚佳忆是被冤枉的,她是受害者。可是这个如师如父的人呢?他居然还这样想? 姚佳忆简直惊呆了,以至于根本说不出话来。 楚林江还以为姚佳忆是被他说动了,换了另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一边叹一边讲:“其实你想想,凌梓良那种身份,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会看中你呢?说来说去,就是图一个新鲜感,以前没见过,没交往过你这种的。出来打个野味是好的,但谁愿意一直吃野味呢?” 野味?我是野味?暂且不提我和凌梓良之间干净到不能再干净了,楚叔叔居然拿我当野味!?他以前也是这种看法吗?不不不,楚家注重名声,他不会让楚奕辰娶一个“野味”回家的。 现在,自己和楚奕辰分手,婚事也作罢。自己和他楚家再无关联,所以就成了野味? 姚佳忆突然就开始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了。爱了五年的男友,一直敬重的长辈,一定要等到他们和自己撕破了脸,才能看清楚他的面目。 真是可悲啊!姚佳忆,你真是瞎了眼! 偏对面的楚林江还是在苦口婆心地劝:“佳佳,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让你和奕辰和好。我也是想提醒你一声,别被眼前的繁华给迷惑了。小姑娘容易冲动,容易失去自我,尤其你家人都不在身边。你不用觉得孤单,还有楚叔叔,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楚家都欢迎你的。” 姚佳忆呼出一口气,已经调整好表情了。她擅长于此,内心的情绪越是翻涌,表面上就越是淡然。她抬头看着楚林江,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我告诉你,凌先生很好,比你想象得要好一万倍。" 楚林江错愕,整个人惊呆在原地。 姚佳忆:“请你先记住这一点,再和我谈话。” 【作者题外话】:天越来越冷了,码字冻手qaq 手好僵 第65章 设计师 姚佳忆的态度十分坚定,话语掷地有声,没有丝毫的动摇。这完全超出楚林江的设想,在他所想的无数种回应之中,唯独没有这一种。 同时感到错愕的,还有豪宅别墅的书房中,一坐一站的两个人。 站着的ben好半天才回神,咽了口唾沫,想说些什么,但是没敢开口。换做平时,作为好友的他肯定早就炸起来了,要一番感慨和揶揄。但今天他已经多嘴说错了话,以下属的身份惹怒了老板。现在只好沉默起来。 而凌梓良本人……似乎还没有从惊愕中缓过神,神情去了平时的镇定和挑弄,保留了一丝震惊和玩味,看着视频通话中画面。他也不开口,书房内就很安静。 三秒钟之后,视频中传出一个略显清嫩的男声,欢乐跳脱,笑嘻嘻地调侃:“andre,你听得懂吗?” 凌梓良表情才渐渐散开,那一副惊讶都消失不见了,眼底藏着的无措也无影无踪。他恢复到平日里一贯的和煦悠然,动作优雅地剪开一支雪茄。等吐出一口烟之后,他才对着视频中那个人开口:“要说听不懂,岂不是浪费了黎公子辛苦找的同声传译?” 视频里的黎禹行“哈哈哈”大笑起来:“你就会拿我取乐,表哥!” 凌梓良略微挑眉:“我倒是对你这一声‘表哥’有些感兴趣。” 黎禹行的笑立刻就胧拉下来了,半是哀求地讨饶:“你可饶了我吧!要学汉语就找你的小翻译去,她那么信任你,肯定是全身心地投入。一定是比我这个半吊子水平教得好!” 话题又绕回到姚佳忆的身上,凌梓良有些不快。倒不是说他不愿意听到那个女人的事情,只是黎禹行的称呼让他有些不适。作为男人,该尊重女性才对。姚佳忆是他的翻译官,而不是什么“小翻译”。 这两者之间,从音调和语气上就有了本质的区别,态度自然就有了高下之分。 称呼是一个人最显著的标签,是其门面,也是他在世界之中的身份象征。凌梓良很在意这个细节。也因此,他之前才会在记者和公众面前强调称呼问题。 然而,还不等凌梓良有表示,黎禹行又碎碎念了起来:“讲真,andre啊,我还没看到过她这么维护一个人,目光坚定,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什么理由都不需要——这些词语你能明白吗——总之,连她那个混蛋前男友都没有哦!” “你拿我跟那个人比?” 黎禹行笑嘻嘻都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我打嘴。那种东西,放到表哥面前提鞋还不够呢!” 一打岔,刚刚想提点的纠正就给误过去了,时机不合适,再开口就是自己小心眼了。凌梓良也只好由着他去。不过耐心也快要被视频里的小滑头给消磨干净,凌梓良干脆直接问道:“你拨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哦!就是想找表哥聊天嘛!” 才怪。凌梓良不发一言,眼睛懒懒地半掩,一副不经心的姿态。瞥向屏幕的目光却是精湛透亮的,一眼就能洞穿人心,直接看到心底去了。 黎禹行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脸,像只稚嫩的小狐狸,毛都炸起来,还努力装出强大的样子:“这不是你的小翻译到了我的地盘,又让我听到了很有意思的话,就转达给表哥你听听嘛!不然她为了你得罪楚家,还没人知道,岂不是太亏了?” 这话……好像有深意。凌梓良先前觉得黎禹行不尊重姚佳忆,也把自己给捎带上了,心里不痛快。但是听他这话,倒不像是看轻姚佳忆的样子,反倒是在护着她,给她铺路? 凌梓良问道:“你说这话,是站在谁的立场上?” 黎禹行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睛却越来越明亮,偏偏那光又是往内收敛的。他呼出一口气,换了副讨好的表情:“当然是我自己啦!而且,不管是为谁,肯定是有表哥你的一份,对不对?” 这小子精明得很,看得清局势,还比他老子活络会说话。凌梓良一直中意他,希望他能有出息,早点把他那个封建顽固的爸爸给换下去。 现在看来,他还真是长大了。比幼时沉稳,也有了自己的心计。很好。 那边,黎禹行又开口,一反常态,很严肃很认真:“表哥,咱们两个人也不用绕圈子。我跟你说实话。我知道你刚到新城,肯定是会有些动作的。我也支持你。新城的市场还是很肥的,能咬住的话,周边几个省份都能吃下来。” 这么快就谈上生意的事情了?这小家伙比自己想得还要激进。凌梓良一边重新认识这个弟弟,一边问道:“有但是?” “嘿嘿,哪有什么但是啊?就是看到姚佳忆和楚家那个老头子聊天,突然想到些事儿。楚家的服装生意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很大一部分都是依赖于姚佳忆的。我怕你一心想着学汉语,把人才给埋没了,那对你来说可就太亏了。” 到底是谁亏? 凌梓良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随意地丢出来一句:“人该怎么用,我自己会看。你实在太闲的话,去检查一下你那辆ry-1的左前轮。” 在黎禹行“什么什么我的轮子怎么了”的惨烈嚎叫之中,凌梓良挂断了视讯通话。ben小心翼翼地抬眼看过去,正好被凌梓良给捉住了,闲闲地问:“怎么?” 总不能说是怕他发怒,殃及自己吧……ben临时找了个借口:“我也想问,你怎么知道轮子有问题?” 凌梓良的心情不错,耐着性子解释道:“新闻报道了他去飙车。” “然后?” “声音不对。” ben是真服了。开车的那位都没发现异常,这位只是听了两秒钟,还是新闻中那么嘈杂混乱的环境,居然都发现了!知道他耳目聪灵,对车子又有研究。但这种程度,还是让人震惊的。 凌梓良自己就觉得很正常了,也不当回事。他的指尖在桌上敲了两下,打开电脑浏览器,键入“楚氏服装”,找到楚家的官网。 官网做得不错,色调鲜丽明艳,充斥着年轻人的活力和动感的少女心。饱和度刚刚到一个临界点,往下一分就显得黯然,往上一点就会刺目了。 做这个配色比的,也是个触觉敏感的人才。 凌梓良暂且放下官网版面,在其中搜索“yea”这个名字。中间的缓冲圆圈转了一半,画面中突然跳出一张照片。 照片下,标着称谓:高级设计师。 第66章 黎家公子 只有姚佳忆自己知道,她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强大,也一点都不淡定。她心慌得要命,一点底气都没有,几乎是从楚林江面前逃开的。 自己怎么就那么坚定呢?居然想都没有想,就说出了那些话?什么“凌先生好一万倍”,幼稚园的小孩子才会用这种形容吧!?! 太羞耻了!没有脸见人了!才认识凌梓良多久,就这样替他讲话。难道说,自己潜意识中还是希望能夸得他高兴,然后……继续给自己涨薪水? 不不不,现在的薪水已经超出国际标准的最高限了!再高的话,那劳务双方的关系可就会有点变味道。薪水比等量酬劳多出去的那部分,该怎么说?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包养…… 停!姚佳忆你快给我停下来!你在想什么呢!?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姚佳忆在原地跺脚,又羞又恼,深呼吸好多次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前走。 好在除了自己和楚林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自己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楚林江的话,他总不能告诉别人他自己被一个小姑娘给骂了吧?这人还是他曾经的下属,前准儿媳。他的面子往哪儿放呐? 那就没有问题。就让这件事消失在历史中吧! 只是想到楚林江,姚佳忆心底还是会有点别扭,不太舒服。就为了那几句话,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上……这,这根本不在姚佳忆的预料之中。即使跟楚奕辰分手,闹到要上公堂的地步,姚佳忆也没想过和楚林江撕破脸。 毕竟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是他帮助自己。是楚林江给了自己一线希望,让自己看到光亮。也是他在后来的工作中,帮助自己成长。毫不夸张地说,就是因为有他当时的善念,才有现在的姚佳忆。 要和楚家断绝来往,也应该是体面地道别,挥挥手,然后转身。以后再见面了,客套地问声好,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是微笑。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吵了一架,丢出去几句狠话,然后发誓再也不要看到他们家的人。 同在新城,怎么可能不见面?但是闹到这种地步,还怎么见面? 姚佳忆愁眉苦脸地往4s店的方向走,满腹心事。直到一个人影从旁边跳出来,拦在她面前,她才惊醒。防御本能被激发,一个小擒拿手就出来了。 对面的人立刻哀嚎起来:“诶诶诶!姚二!是我是我!黎禹行!” 嗯?黎家的混账小子? 姚佳忆松开手,退后一步:“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黎禹行揉着自己的肩膀:“我这不是看你心事重重的,想给你个惊喜嘛!你倒好,上来就动手!可怜我的一片真心呐!” 拖着长音,戏腔都扮上了。这位黎公子可真是好心性,什么时候都不忘玩乐。 姚佳忆斜睨他:“喜没有,惊吓倒是不少。这个点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黎禹行重重地叹了口气:“微服寻访啊!唉……这商场是建起来了,客流量跟不上,我家里那个老子着急上火,跟前伺候的小太监倒霉遭殃。太子爷我啊,只能出来溜达了。” 这家伙就是有逗人开心的本事,看着一表人才,想逗乐的时候满嘴跑火车。听了他三两句话,姚佳忆愁苦了一路的脸瞬间转晴,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大清早亡了,有你在这充阿哥的?还微服寻访,我看你是躲你爸爸来的。是不是让你爸爸给骂惨了?” “看透不说透,还能做好朋友嘛!” 两个人一边聊天,黎禹行陪着姚佳忆去4s店,一路上的气氛还挺好的。结果一进了店面,对上工作人员,黎禹行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随性变成漫不经心,那点调笑收敛起来,成了居高临下的戏谑。仍旧是个散漫的人,却让人不敢轻视了。 店员战战兢兢,走路的步子都缩小许多。本来已经保养好的车子,又重新开进去清洗了一遍,内饰也全部拆换。而黎禹行本人,在店内晃晃悠悠,四处闲逛,挑出来一些“这边的灯光不行”、“这个摆件太廉价”之类的毛病。 姚佳忆在旁边看着,轻轻摇头。 黎家公子这个位置,不好坐啊……或者说,生成了黎家人,就要背负重担,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去生活,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真正的自我。 真正的黎禹行是什么样子呢? 可能是两个人同龄,姚佳忆又是随性的人,黎禹行在她面前偶尔会露出幼稚的一面。他其实是个很跳脱的性子,爱闹,但并不难相处。私底下,他的包容度还是挺高的,除了自己的车子不给人碰,其他什么都好。 哪里像现在,吊着眼梢勾着嘴角,摆出一副笑面虎的样子,管那么多无聊的闲事? 他其实自己也不愿意。 早几年的时候,两个人年纪都小。黎禹行的定性远不如现在,跟姚佳忆凑到一起时还会抱怨,说他不想要“黎家公子爷”这个称号。姚佳忆正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玩笑道“那不如给我,让我来做黎家大小姐”。 两个小孩子什么弯弯曲曲的心思都没有,表达最直白的一面。 到了现在,黎禹行也知道了有些话不能乱说,只能烂在肚子里。姚佳忆也看清楚了,黎家不是随便能进的。黎家公子过得是水深火热,换成黎家大小姐,那可就是地狱火海了。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黎家百年传承,出了名的重男轻女。黎禹行他老子和他祖父一样,只看重男孩,生了儿子要好好培养。要是生下的是个女孩子,不定要受什么罪呢。 去了黎家,倒是能只海参鲍鱼,穿高级定制,享受私人spa。但是日子不能这么物化,还是要过得开心才行。 黎家公子就不开心。 姚佳忆看黎禹行在旁边杵着,店员都不敢动弹了。她无奈地叫黎禹行陪她出去买饮料,反被拒绝。 “你修你的车,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姚佳忆一脸囧,也没办法拦。 黎禹行转身准备走,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又拐回来:“这车不是你的吧?andre给你配的?” 姚佳忆点点头。 黎禹行上下打量她,笑眯眯地凑过来:“andre是个好伯乐,他很欣赏有才华的人。” 这话什么意思?一直到黎禹行都没影了,姚佳忆才后知后觉地琢磨出来。黎家小公子是想让自己去做千里马自荐? 【作者题外话】:感谢收藏的小天使~ 爱你们! 第67章 本职工作 因为黎禹行的太子光环影响,4s店很认真很仔细地返了次工。车子是擦得锃亮反光,不过时间就多用了些。姚佳忆回到宅子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原本留的晚饭也凉掉了。她去换衣服洗漱的时候,李叔又让厨房重新做了夜宵。姚佳忆一出来看到桌上的馄饨面,惊得惶恐不安:“不用这么麻烦的!随便什么粥吃点都可以。” 李叔笑道:“晚饭放到现在已经不新鲜了。也不费事,你只管吃。” 姚佳忆又是再三道谢,觉得这碗面意外得好吃。面条劲道,用了蔬菜汁揉成的。汤汁浓郁,汤面上撒了一把虾米,碗底还埋了蟹肉、蛤蜊和大虾。馄饨里的肉均匀沾上蛋清,每一口咬下去,都是鲜嫩柔软的。 太好吃了!有多久没吃过这么用心的夜宵了? 回想过去的五年,晚上加班做设计、改手稿,经常饿到前胸贴后背,肚子都是瘪的,也只能啃干面包。姚佳忆不是不懂享受生活的人,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会花上时间和精力,给自己做一顿美味的大餐。 但是不可以,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说。 通常她感到饿的时候,都是又饿又累,浑身上下连指甲盖都是酸痛的。她只想赶快填饱肚子,然后抱着被子睡觉。根本没有力气再去厨房洗菜、煮面。 而且场合也不合适。她住的是楚家的员工宿舍,狭长的楼,两排公寓房面对面。筒子楼的消防安全是一个大问题,为了防止火灾,公司禁止员工在宿舍内用明火。连用电也限制得很严格。 别的人还能偷偷摸摸用电饭煲做些吃的,但是姚佳忆不行。她背着“关系户”的名声,头上顶着“裙带”二字,行为都是和楚奕辰直接挂钩的。她这边有一丁点做得不好,董事会上立马就会有人对楚奕辰发难,员工也会在私底下议论纷纷。 她不想楚奕辰为难,凡事恭谨恪守,绝对不会越矩。别人守一分规矩,她就要守十分。那么多个夜晚,她连泡面都没有吃过,唯恐味道以引起别人的注意,被人误解。 冬天下着雪,面包都变得又干又硬,必须配着牛奶才能吃下去。那样的日子,自己居然都给挺下来了。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要知道在法国的时候,她也是被妈妈和外祖母呵护长大的。 说得夸张一些,她曾经也是被当成小公主来疼爱的。 想到这里,姚佳忆心底就有点酸酸的。吃完面之后,她抢了厨房阿姨的工作,把碗筷给洗干净,放在旁边沥水,这才回到房间。 到了房间内,她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钟了。法国现在是下午四点,妈妈可能刚刚带着小朋友品完下午茶,现在在给那些毛头小子将三国的故事。 姚佳忆拨了一个国际长途,等了有一会儿,对方才接通。听筒里先传来小孩子嬉笑的声音,有人用法语高喊:“阿姆!是谁来的电话?是给我们送玩具的邮递员叔叔吗?” 妈妈对着那边“嘘”道:“不要吵哦!乖乖地坐好,要安静。”然后声音才对准话筒,含笑问道:“你好,请问是哪位?” 姚佳忆这边憋了三秒钟,还是破功笑了出来:“哈哈,是我啦!妈妈,这是我的新号码!” “阿忆啊!”话说到一半,那边的嘈杂声瞬间爆起,妈妈不得已又离开话筒,“没错,是你们的阿忆姐姐!好啦,会让你们和她通话的,但是在这之前,先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听听我女儿讲话,可以吗?” 姚佳忆耐心地等着两分钟,听筒里的嘈杂声渐渐远去,直到关门声响起,彻底安静下来。姚佳忆笑着问道:“是不是影响到你们了?” “不会。你上次寄来的玩具,他们都很喜欢,盼着你来电话呢!” “要更多的玩具吧?” “不,”林秋莲很严肃地否认,之后又笑道,“是想要一些新城的糖果。” “那可不行。现在这天气,包裹还没出新城就会化掉的。等有机会了,我给他们带一些吧。” 林秋莲那边顿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你要回来吗?我也看到你和楚奕辰之间的事情了。阿忆,觉得委屈了,就回来吧。妈妈和外祖母还在呢,家也在呢。” 消息传得这么快!?法国那边也知道了吗?那边的新闻是怎么报道的? 姚佳忆脑子里转了好多个猜测,到嘴边只能是报喜不报忧,挤出一声笑:“没什么大问题啦!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什么时候会让自己受委屈?不过暂时也回不去。对了,我就是要跟你说呢,我离开楚家的公司了。现在呢,在给一位凌先生做翻译和私教。你应该听说过的,是梅迪契家族的少主人。” 林秋莲问起了她新工作的事情,母女两个人聊得很开心。姚佳忆分外感激自己有这样的母亲,她永远不会逼迫自己,自己不愿意开口的事情,她就不问。也正是因此,很多事情姚佳忆也不会瞒着她。 当时难过,不希望妈妈替自己担心。但走过那个低谷之后,她还是会从头到尾讲给妈妈听,当成自己的一个人生经历,和妈妈共同分享。 在他们家,是没有秘密的。 母女两个人对话的时候,楼上的书房之中,ben把一个比手机小一点的接收器递过去。 “她回房间之后,就拨了一个海外长途,现在还在通话。” 凌梓良看着ben手中的讯号接收器,指尖停在桌面上,很久都没有动,也没有出声。ben低着头,轻轻抿了下嘴唇。 老大最近情绪不太对啊!他心底一装事情,周围的人就跟着要背压力的!上一次出现这么明显的情绪,还是他刚刚掌管mja集团的时候吧? 那个时候有多少人遭殃倒霉?我还是老老实实的,最近都收敛一些吧…… 良久之后,凌梓良把那个接收器拿过去,按了开关。女人的声音立刻传出来,是陌生的,听起来并不年轻。但是带着岁月的沉淀,温婉和缓,很好听。 “但是阿忆,你要想清楚以后的路。现在不管是做翻译也好,教人说中文也好,但是要记得你的梦想。梦想所在,那才是本职工作。” 大半听不懂,但是凌梓良分辨出来两个字:阿忆。 是她的母亲。 【作者题外话】:周末愉快~ 第68章 天赋还是经验? 凌梓良只听了这一句,立刻关了接收器。ben正在腹诽“又听不懂”,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吓得后背的汗毛立刻站了起来。 结果凌梓良也没有收拾他,反倒是随手把接收器丢进抽屉里,给出一句:“以后不要监听她的电话了。” “好的——诶?什么?不监听了?” 这可奇了怪了。老大不是朝令夕改的人。他做决定前一定会深思熟虑,前后推测过几次之后才会发出来。平时看起来他工作的状态很轻松很随意,但事实上,那是因为他有一套自己构建的思维模式,效率极高。他的反应速度也快于常人,所以很多会议上,他只是略微沉吟片刻就有了答案。 他刚开始接管mja集团,很多人都担心他年纪轻,压不住阵。又看他上下两张嘴碰一碰,一个决策就出来了,太轻浮急躁,一点都不稳重。结果只用了两个月,他就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他发出去的指令,从来没有落空的,一就是一,连小数点后几位都不会偏差。反倒是那些没有认真贯彻的人,给集团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之后就没有人敢质疑他了,而他自己,所言所行更慎重——暗地里的慎重,外人看起来依旧是轻松的。 但年龄毕竟是个缺陷。mja集团有史以来,就没有用过这么年轻的总裁,梅迪契家族的话事人也都是德高望重之辈。他没办法让自己变得更老,只能在行事上显出稳妥。 话在说出去之前一定是思考好了的,一旦发出指令,轻易不会收回。ben在他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很少见到他这么快就改变主意。 关键是,这个指令并不涉及到集团的重大事项,不是大额资金流动,也不是下季度市场定位。只是一件小事啊!老大不说的话,等上一段时间,yea小姐那边一切正常,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哪里用得着他刻意去改变自己的安排? ben惊呆了,第一个念头:“那个女人太厉害了!居然能改变老大!” 第二个念头:“老大为什么不监听了呢?难道刚刚那通电话有什么问题?” 第三个念头:“可惜现在接收器在老大手里,没办法找人去翻译其中的录音。” 然后ben突然发现,接收器被凌梓良给收走了。这也是个反常的地方。老大向来喜欢干净简单的坏境,他的房间和书房都是宽敞明亮,但是物品很少,只留生活、工作的必须品。 像接收器这种已经没有用的东西,一般都是让ben去处理了,偶尔也会叫李叔来。总之是不会堆放在他这里的,他嫌看着不整齐。 今天他居然把那么个小东西给留下了……那是不是说明,这东西对他来说还有用? ben好像明白了…… 电闪火光之间,ben脑子里就转过这么多念头。他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表情也没摆端正,就听老大又发话了:“你还站着做什么?” ben立刻往前走了一步:“还有什么吩咐?” 凌梓良:“……你不睡觉?” “睡!”开玩笑,不睡也不能留在这里啊!老大多少年没有这么重的心事了,自己在他跟前讨罚吗?当然是能溜就溜! 更别说老大这是想要独处了,开始撵人了。 等ben走了之后,凌梓良又在书房里呆了一会儿。他手中翻着一份会议记录,用笔在其中圈了几行字。再往下,他就看不进去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右手边的抽屉里。 蠢蠢欲动。 凌梓良承认,自己很好奇。 楼下那个女人,已经引起了他的无限猜想。他脑中有很多形象,倔强的,理智的,警醒的。也有体贴的,有狡黠的,有笑语晏晏的。却都是片面的,各自分开独立,没办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 他见过姚佳忆很多面,却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她到底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会说自己是很好的人,会为了自己和楚林江吵架。要论起来,自己比她强大得多,在自己面前,她只是个小蝼蚁。但是这么弱小的人,怎么会想要去维护自己呢? 这不是相当于蚂蚁站在狮子面前,说要替狮子遮挡风雨吗? 太奇怪了。 她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人呢?是我的翻译官?还是我的私人教师?或者说,就像黎禹行所说,她其实是个设计师。 凌梓良放下会议记录,从旁边抽出几张照片,看着上边的衣服。右下角标了服装的系列,名为“柔·深水”,设计者就是姚佳忆。 这是让楚家的服装公司一跃进入世界前十强的关键转折,也奠定了楚家在新城的地位。早在法国巴黎的时候,凌梓良就听说了黎家的危机和压迫感。却没想到,造成那个局面的,居然就是姚佳忆。 是……那么单薄的一个小姑娘。会被人欺负,受了委屈就有泪在眼眶里打转。明明是那么弱小,却蕴涵着如此巨大的能力。 她居然有这样的才华? 凌梓良重新审视照片。整个系列以黛青为底,加了明黄做点缀。衣料轻薄有垂感,剪裁上很随性,宽松缥缈。有水的柔情温存,有春的倦怠散漫,也有初夏交接时的勃勃生机。 最关键的还是颜色。饱和度恰到好处,黛青不暗,明黄不刺目。看起来协调完整,让人十分舒适。 凌梓良知道楚家官网的版面是谁设计的了。同时,他也认准了,姚佳忆不是有天赋。 而是有经验。 凌梓良又叫了ben过来,问道:“yea的资料中,亲属一栏只写了母亲?” ben嘴角还带着牙膏泡泡没擦干净,一脸严肃地回道:“还有父亲以及父亲的家庭状况。” “母亲那一支呢?” ben愣住了:“调查过程中发现她父母离异,母亲那边环境很简单,开了一家儿童收容院。但是父亲这里牵扯到黎家,所以主要针对她父亲进行调查了。” 凌梓良沉吟片刻:“我记得她说过,她有外祖母的。” ben整个人都恐慌起来:“是我们疏忽了!我立刻叫人去查。” “不要惊动她的家人。还有她本人。” ben对上那个冷淡的目光,浑身打了个哆嗦,立刻退出去了。这可糟大糕了!居然会出现这种失误!ben一抹嘴巴,叫了他的下属过来。 今夜通宵吧! 【作者题外话】:哇收藏变多了!努力码字更一章!谢谢大家支持(づ ̄3 ̄)づ╭?~ 第69章 梦想 姚佳忆跟妈妈通完电话,失眠了半宿。妈妈不爱用“过来人的经验”去告诫她什么事情,但这一次,妈妈是摆出了长辈的态度,给了她忠告,让她好好思考未来。 未来吗……这可是人生大事,比失恋重要多了。就像妈妈说的,人在不同的阶段,会遇到不同的人。这些人之中,有些是可以陪伴自己走下去的,比如母亲。也有一些是会在半路分开的,比如外祖父和楚奕辰。 也正因为此,人生才变得有趣起来。因为你不知道身边这个人会陪你走到什么时候,你就要很珍惜彼此相处的时光,努力去维护彼此的感情。你也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样的人能来到你身边,你就会对明天充满期待。 “把心态放平,敞开胸怀,失去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但人生在世,陪自己时间最长的,其实是自己。你说对吗?” 是的。只有自己永远不会离开自己。 “那你希望这个伴侣是什么样子呢?” 姚佳忆思考了很久,才给出答案:“是我喜欢的样子吧。” 林秋莲笑起来:“所以要努力成为自己喜欢的人。你要自爱,这个‘自爱’的意思是,你要欣赏你自己,你肯为你自己去拼搏,你愿意和自己相处。” 这样才不辜负自己。人生只有一次,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要走自己想走的路。不能为了旁的人改变自己的步伐,既然有目标,就要坚定地走下去。 姚佳忆知道妈妈的深意,承诺自己会认真思考的。有了答案,会第一个告诉她。大概也是母女连心,她们两个都没有再提起楚奕辰,但就是很神奇地,困扰了姚佳忆很久的心结纾解开了。 姚佳忆突然意识到,比起梦想和未来,失恋这件事简直不足挂齿。谁还没碰到过几个渣男呢?人生是自己的,怎么能让渣男影响了自己的前途? 所以不能消沉下去了,要站起来,要抬起手,要努力去触碰阳光! 至于楚奕辰和楚家?见鬼去吧!我曾经有过成绩,那是我自己的实力!换了其他的平台,我难道不能东山再起吗? 能成功一次,我就能成功千千万万次! 母女两个人聊了很久,姚佳忆问道:“妈妈,当初姚启明背叛你,你也是这样想,用这种方式激励自己摆脱痛苦吗?” 林秋莲叹了口气:“并不是。这些都是我后来的人生经验,是从你外祖父去世之后才开始明白的。” “那当时你是什么感受?没有人生目标做支撑的话,会很难捱吧?”这个问题,姚佳忆从来没有问过。她自小就知道,爸爸伤害了妈妈,让妈妈很伤心。那自己就不能再去揭这个伤疤,不能让妈妈再痛一次。 所以小时候的姚佳忆,总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好像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父亲”这种生物。学校里要求父母参加的活动,她也从来不哭闹不要爸爸,开开心心地叫外祖父陪自己。 即使是自己也遭遇了同样的背叛,内心茫然无措,姚佳忆也没有打算把妈妈的伤口扒开。只是听了妈妈的那些话,她自己心底纾解开,觉得妈妈应该也是放下了。 内心有偏执和记恨的话,是说不出那些话的。这才问了出来。 “感觉嘛……”林秋莲顿了下来,像是在回忆,“这么说吧,跟他离婚之后,出国之前,我给他了他一脚。” 姚佳忆倒吸一口凉气。 林秋莲在那边笑起来:“就是你想的那个地方哦!姚家老太太还指望我能温婉隐忍,但是怎么可能?我的温柔是留给他们糟蹋的吗?男人管不住自己,还不如直接废了他。不过我当时怀着你,为了走得体面还穿了裙子、高跟鞋,行动不便,没能废成功。据说后来他在医院躺了好久。” 那个温柔的妈妈,说话总是慢声细语的妈妈,居然还有这么火爆脾气的时候!姚佳忆听得心惊胆战,胸口最后一股闷气都散了,爽快得不得了。她心想,自己怎么没有给楚奕辰来一脚呢? 太可惜了! 姚佳忆惋惜地说道:“我没想起来那些。不过我把楚奕辰的脸抓烂了,有可能会留疤痕的。” 林秋莲一反端庄的常态,夸赞道:“也不错啦!当然,还是没有我狠。” “可是我们这样好像八婆诶!” “难道你还想对渣滓保留人性吗?” 两个人隔着越洋电话笑成一团。末了,林秋莲轻轻说道:“幸好,他没能夺走你的笑声。不然我不会放过他的。” 姚佳忆眨眨眼,故作大度的口气:“我可没有你那么小心眼!我还感激姚启明呢!谢谢他给了我生命,不然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多孤单。” 林秋莲在那边道了晚安吻,柔柔的声音传过来:“有你,我永远不孤单。好好睡一觉,我的宝贝。看到明天的太阳,你就离你的梦更近了一步。” 等姚佳忆被闹铃叫醒,看着窗外的晨光,继续思考困扰了自己一晚上的问题:怎么离自己的梦更近一点呢? 她爱服装,也爱设计。她从小就想做一名设计师。如果没有到新城来,她是准备去念巴黎最顶尖的艺术设计学院的。 后来到了楚氏,她虽然没有专业知识,好在勤奋,也有了成绩。她一度把楚氏当成自己的第一面小旗子,扎稳在土地里,可以随风飘摇。 只是当时她一心都在楚奕辰身上,也努力想要让楚氏壮大,完全忽略了个人品牌这个问题。她的作品,都是以公司的名义发布的,宣传画册也没有提及设计师的名字。 以至于到了现在,离开楚氏就意味着,姚佳忆必须从头开始。 这是需要平台的。去哪里找平台?还不能影响现在的工作,如何兼顾? 姚佳忆一边想着这些问题,洗漱之后迅速搭配了一身衣服。没有重要场合的时候,她都喜欢穿得舒适一些。上身是剪掉了袖子的黑白竖条纹衬衫,下身穿一条灰绿色的西装裤,配白色平底乐福鞋。 行动方便,也不会太随意。 姚佳忆出了房间,到客厅的时候看到ben和保姆阿姨围着lisa转圈,汗都给急出来了。姚佳忆问了一句。ben像是找到了救星,直接扑了过来。 “help!帮帮我!lisa要穿这条裙子,可是没有合适的发饰来配。快帮帮忙!” 第70章 父女不像! lisa坐在沙发上,很努力地想板起自己的小脸。不过她的脸实在是太嫩了,粉嘟嘟,又肉呼呼的,噘嘴瞪眼都成了卖萌。不但没有威慑力,反倒看得人心底痒痒,手指头也痒痒。 好想捏捏她的脸啊……好想把她抱到怀里使劲揉啊揉!自从到了新城,再也没有接近小朋友的机会了!好想念在法国,每天都能揉小团子的时光! 那个手感,啧啧,小孩子浑身都是软的,抱在怀里像是棉花糖。就连那些调皮的小男孩都是,身上带着奶香气味,甜甜的。更别说粉雕玉琢的小公主,lisa到底是在豪门中教养出来的,浑身都透着贵气和娇嫩。 真可爱。不,是更可爱! 不愧是凌梓良的孩子,基因好,从小就长得这么好看。不过等等……姚佳忆盯着lisa看了半天……怎么觉得这孩子跟凌梓良不太像? 凌梓良是深眼窝没错,但他是混血,还保留了中国人的很多特征。但是lisa就不同了,她是标准的洋娃娃长相,眼窝很深,双眼皮特别明显。睫毛像是刷过一样,又浓又长,像两扇小翅膀。 凌梓良是高鼻梁,山根比较明显,鼻梁直挺。lisa反倒是小巧的鼻子,鼻头圆润,很可爱。 而且仔细看的话,会发现lisa的瞳仁是偏灰绿色的。但是凌梓良的眼睛是棕色,中国血统占了上风,接近新城人的黑色瞳仁,只是颜色浅淡一些。 其他都可以解释,小孩子还没长开,或者是女孩子的性别特征问题。但那两双眼睛就太奇怪了,总不会是基因突变吧?难道说灰绿色慢慢能变成棕色?这在医学上能解释得通吗? 姚佳忆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大事件,正在犹豫是深究下去,还是给自己留出安全距离。旁边的ben推了推她:“yea小姐!你愣什么呢?快帮帮忙!” 姚佳忆才回过神,回头看ben。后者挂着两个黑黑的大眼袋,两只眼睛充血红肿,下巴的胡茬参差不齐。姚佳忆吃惊,问道:“你昨晚是去做贼了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ben:“……没有。临时有工作,刚刚回来就看到lisa不开心了。” 姚佳忆一脸无奈:“我开玩笑的,不是说你真地去做贼了。这是新城的一种形容。” ben快哭出来了:“别管什么形容了,快看看lisa的衣服该怎么办。再不解决掉这个问题,她要开始闹脾气了!” 不过姚佳忆有点好奇,lisa闹脾气是什么样子的……这孩子也不说话,好像也不会哭。有凌梓良那样的绅士教养她,她应该也很注重礼仪形态,不会做出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事情。 那她怎么闹? 不能想了!总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在这里拖延时间,等着lisa去闹脾气。小孩子应该处在平和欢乐的氛围之中,太多的压力和负面情绪会影响他们的身心健康的。不管是谁家的孩子,都应该有一个完美无瑕的快乐童年。 姚佳忆转身朝lisa的方向走过去,保姆阿姨原本还想拦她,被ben一个眼神给制止了。保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lisa小姐不喜欢别人靠近她……” 话音没落,lisa已经站了起来。下一秒,在保姆阿姨的错愕目光之中,lisa在原地忸怩了一下,然后扑到了姚佳忆的怀里。 别说保姆,就连知道详情的ben都有点震惊。lisa这个孩子自闭怕人,除了凌梓良,其他人在她眼中也只是分出“有点讨厌,勉强忍受”、“一般讨厌,我不想理他”和“非常讨厌,我不要看到他”。 保姆阿姨从她出生就开始照顾她,只得个“勉强忍受”,平时照顾lisa的起居生活,lisa和她并不亲昵。像ben自己,在lisa面前晃了那么多次,lisa大部分物品、玩具都是他采购回来的,还处在不被lisa搭理的程度中。 要说姚佳忆……才见了几面,怎么就成了第五类人呢?她有什么魔法?前边刚让凌梓良改了主意,这边立马就得到lisa的青睐。 那可是lisa的另眼相看啊!这世界上除了凌梓良,也就只有她这一人!连lisa的生母都没有得到这么高的待遇! 当时在酒店的记者会上,姚佳忆确实给lisa提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也确实护着她不被凌梓良的怒意给波及到……好吧,后来她也陪着lisa看了好长时间的动画片,给lisa讲故事。最后也在lisa和凌梓良之间做了一个桥梁,让lisa顺利回到凌梓良那边…… 想不下去了……只是见了几面而已,她居然已经为lisa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了?没有数的就更多了,比如在机场的时候,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lisa。还有私底下的关心和体贴,很多保姆阿姨都想不到的事情,她都能注意到。 要是这么说的话,那lisa跟她亲近,也可以理解了…… ben泪流满面。原来lisa小姐喜欢这种强硬派的?可以不用顾虑她的心情和意愿,强行介入她的生活中?那我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和她保持距离,到底是为什么!?!我在机场第一个发现她,我为什么不冲上去! 走错路了!心好痛! 可是时光不能倒流……没关系!接下来的相处中,我会让lisa小姐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强硬”!我会用行动表示的! 姚佳忆实在不懂,ben为什么突然燃起了莫名的斗志。整个人像是被点着了,瞬间变成小火苗,眼睛中还有点点星光。还是应该把那个去火的药方给找出来给他。 姚佳忆暂时把ben放到一边,轻轻拍着lisa的后背,柔声问道:“大早上小鸟都开始唱歌了,花朵也在舒展腰肢。我们的lisa却在这里闷闷不乐,这是怎么了呢?” 保姆阿姨回过神,藏起自己的震惊,把手里的裙子递过去,解释道:“小姐今天有一个活动,她想穿这条裙子。可是裙子的颜色太扎眼了,没办法配头饰和鞋子。” 姚佳忆安抚好lisa,把小小的裙子接过来,抖开看了一眼。 【作者题外话】:看到收藏就有动力码字了!谢谢大家支持!爱你们! 话说,你们看出来了吗?我们的lisa女王,身世不简单哦! 第71章 配色 lisa的这条裙子,该怎么说呢…… 确实扎眼……裙子是玫红色的,饱和度太高,布料又选用了天然冰丝。动起来像是一滩刺目的红水,静下来像是会反光的塑料。总之是让眼睛很不舒服,看着的时候,心里也别别扭扭的。 以凌梓良的品味和眼界来说,不会给她买这样的衣服啊……而且小孩子不是都喜欢看上去让自己开心的颜色吗?多半是喜欢五颜六色的,但那些颜色的饱和度会有一个范围,低了颜色灰暗,高了就变成这条裙子这样。 所以现在市面上的儿童玩具,优劣从颜色上就可以区分了。几个大的品牌商生产的玩具,多是柔和的彩色,提高灰度,降低饱和度,整体很协调。而那些劣质的,不仅仅是材质不好,颜色更是刺目廉价。 lisa生活在这种优渥的环境中,也是见过好东西的。现在这个年纪,她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审美——虽然这个审美多半还是建立在周围大人的欣赏水平基础之上。 那就是凌梓良。lisa只跟凌梓良亲近,看什么好还是不好,这些经验和感受都源自凌梓良。有凌梓良这么坚实的基础,她自己也不会跑这么偏啊…… 怎么就挑出这么一件呢……从理论上来说,这样的一件衣服,就不应该出现在这座房子中。 姚佳忆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隐隐有种猜测——凌梓良他,不会是在给自己出考题吧?他突然发现自己是服装设计师,也做出过成绩,就想现场验证自己的能力。 有这种可能吗……没有吧?就算要出考题,他怎么会拿lisa来当试卷呢?他那么疼爱lisa,肯定不会舍得让lisa这样不开心一个早上。 而且凌梓良自己也经营服装品牌,手下有世界顶尖的设计师。他肯定知道一个设计师的灵感,是从生活的细节和感悟中迸发,然后在经年累月之中逐渐成型的。 好的作品都需要时间的沉淀。这种突发状况,只能考一个设计师的应变能力,却不能作为她的实力来考量。 实在是不懂。可能就是个意外吧,说不定lisa就是喜欢这件衣服呢?这条裙子的剪裁没话说,绝对是高级定制,纯手工缝制。如果颜色调配好,单是一条裙子就足够了,什么配饰都不用加。 这在童装中是很少见的。 不想那么多,只能先解决好眼前的问题。毕竟小lisa还等着穿漂亮衣服呢!既然是有活动,当然是要开开心心地去参加,这样才是美好的人生经验。 姚佳忆把自己的猜想打包丢出去,重新把lisa抱回来,低头笑问:“lisa啊,你有没有中文名字?” lisa不懂,微微歪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姚佳忆。 姚佳忆给她举例子:“比如说呢,andre的中文名字是凌梓良。我在法国叫做yea,在这里呢,叫做姚佳忆。你呢?” lisa被四个名字给绕晕了,眨巴着大眼睛,露出懵懂纯净的光。 姚佳忆想了想:“我猜想你是没有的。你想要一个吗?” lisa犹豫了一下,点头。 姚佳忆在她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那去找凌梓良要一个,让他取给你。你知道凌梓良指的是谁吗?就是andre哦!” lisa从姚佳忆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优雅地穿上自己的小拖鞋,啪嗒啪嗒地往楼上去了。人小腿短,吭哧吭哧地爬楼梯,小屁股一扭一扭的。 看来还是个实干派啊!脾气还挺急的,一秒都不愿意等。 ben看得目瞪口呆,嘴巴都合不上了。姚佳忆对上他的目光,笑眯眯地问道:“你要中文名字吗?” ben不明白:“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提名字的事情?” 姚佳忆反问:“难道由着她继续生气吗?小孩子的快乐是很宝贵的,时间怎么能被坏情绪给侵占掉?小孩子的注意力都容易转移的。况且……” “况且什么?” 嘴上说的是:“况且服装搭配不仅仅是看场合和行动,也要和穿衣者的心境相符的,兴致飞扬时要大裙摆,安逸消闲时要平底布鞋。不把lisa哄高兴了,怎么能搭配出让她满意的服装?” 心里想的是:“况且不把凌梓良给拉下来怎么能行?谁知道他想做什么?又会不会在楼上偷偷看这里的状况?还是让他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彼此观察才比较稳靠。” 姚佳忆不是傻子。这么大一座宅子,到处摆放着古董和名画,却只有门房处的两个小伙子看着。房子里经常活动的人是不少,但是也耐不住房子太大,不管什么时候都有视觉死角。 这不是等着人来偷呢吗? 况且这房子里最重要的,其实是人。跟凌梓良自身的价值比起来,那些古董、收藏品都不值一提了。他这个人是世界级的宝贵财富,一举一动都牵连着世界范围内的经济状况。他要是出点意外,会累及很多相关的产业,得有无数个家庭跟着动荡。 有凌梓良在的地方,一定是一个金融核心圈,心脏部分。 所以这座宅子,不可能没有安保系统的。只是没有放在表面上罢了。 既然有安保系统,那一定会有监视器。不知道摄像头都装在哪里,但肯定是能连通凌梓良的书房,让他能随时掌握这个宅子里发生的事情。 单方面被观察?这可太不爽了!我才不要这么被动的场景! 姚佳忆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没多就,凌梓良就抱着lisa下楼了。他像是被吵醒的,穿着深灰色的棉麻睡衣,微长的头发有点乱,整个人透出随性和慵懒。 这个样子……还真不是一般得好看…… 姚佳忆默默转头,深呼吸,调整好之后才转回去。凌梓良懒洋洋地在沙发上坐下,靠着椅背,手臂架在抱枕上。大喇喇的,看似漫不经心,倒是显出一种压迫。 ben跟他说了衣服的事情。 凌梓良掀起眼皮,看了姚佳忆一眼:“一件一件来。衣服能改吗?” 姚佳忆:“我需要看一下lisa的衣橱,找一些材料。而且,可能会破坏掉一些衣服原本的形状。” 意思就是,要剪掉。 凌梓良低头去看身边的lisa。lisa点点头。 姚佳忆来了干劲,挽起马尾辫:“给我找一截纱网,浅灰色,要宽一点长一点。要有锁边,最好是黑色。灰色的话……多找几种吧,我一时半会也形容不了。” 凌梓良微微眯眼。 灰色是吗……果然,这个小姑娘,不是有天赋那么简单。 【作者题外话】:啊被锁了一整夜……来了来了! 大家的留言都有看哦!谢谢大家!! 第72章 跟谁亲密些? 姚佳忆一抬头,就看到凌梓良的目光了。那不能算是对视。凌梓良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但是看的好像并不是自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其实已经走神了,连自己看他都没有发现。 凌先生居然有这种失态的时候。平时不管他是什么状态,绅士也好,悠闲慵懒也好,他都是气氛的主导者。他有强大的控场能力,单单是站在那里,就能使周围的人顺从他。根本不需要说话。 但现在,他的沉默暴露了他,他已经失去了对现场的主导力量,转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可见这次搭配服装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但肯定是非常态的。 果然让lisa把他叫下来,是正确的选择。不然自己闷着头在这里做搭配,什么都察觉不到,像个五感失常的人一般。即使现在也摸不清大象的形状,但有预知就好。总比不知道眼前有大象,闭着眼往前冲要好很多。 那样的话,说不定什么被大象一脚踩扁了,依旧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境地之中。 姚佳忆收回自己的猜测和探究,目光往旁边挪一点,笑眯眯地朝lisa招手:“你带我去你的衣橱好不好?我们去挑一件可以搭配的衣服。” lisa不会说话,但用行动表达了自己对姚佳忆的喜爱。她从凌梓良的怀中出来,走到姚佳忆身边,小心地牵起了姚佳忆的手指。 一大一小两个人,又上楼去了。保姆阿姨跟在后边,远远的,并不上前打扰她们。 留在客厅中的凌梓良和ben,一坐一站,都不说话。李叔从厨房端出来一壶皇室红茶,配了面包、沙拉和培根,送到餐厅。ben借口帮忙布置早餐,跟了过去。 等进了餐厅,ben拉着李叔的胳膊,压着声音却压不住激动:“lee,我猜boss今天情绪会不好,怎么办!我会不会被炮灰!?” “出什么事了?” “你刚刚没看到!lisa啊!她啊!她居然跟着yea走了!” 李叔是上了年纪的人,在梅迪契家族呆了半辈子,什么风浪都见过的。他比ben沉稳许多,略微思考就明白了:“我看到了一点。andre有反应吗?” “暂时是没有。但是你想想,什么人能把lisa从他的怀里抢走?从来没有!那位嗯嗯不提名小姐都不行!” ben越说越激动。从前一天说错话开始提心吊胆,到这个时候都没有放松过半秒。他以前也不是不犯错,但是凌梓良的脾气好,很少会跟他计较。所以ben有好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胆战心惊的局促和窘迫了。 都快忘了该怎么挨罚了,不知道该怎么适应这种局面。 李叔笑着拍了拍ben的肩膀:“也不至于那么紧张。那位小姐是跟lisa疏远了,平时总也不见面,不能拿来当参考标准。yea的话,没问题的。” 这跟lisa的习惯有关。 她幼时开蒙期遭人绑架,被关在阴冷潮湿的小黑屋里饿了好几天,是凌梓良冲进火海中把她带出来的。从此之后她就只认凌梓良一个人,不光是再也不看其他人,对凌梓良的黏贴程度也超出所料——简直是一刻钟都不能分开。 到了今年,她年纪稍大,心智更接近健全人一些。兼之凌梓良一直有意引导她,她对凌梓良才放松一些。像之前凌梓良先飞,她落后几天的情况,也就是最近两个月才可能。再早一些的话,凌梓良必须随身带着她才行。 现在可以有一些距离了。但是没有距离的时候,她反倒表现出另一种坚定。一旦靠近凌梓良,轻易是不会离开的。就连晚上睡觉,也要凌梓良亲自送她到房间,再磨蹭个把小时,她才会跟着保姆阿姨走。 刚刚姚佳忆只是招了招手,她就离开凌梓良了,一点都没留恋。ben怎么会不吃惊? 虽然李叔是这么说的,但是ben还是放松不下来。那可是老大最真爱的宝贝啊,就这么轻易被别人夺走了?想想就怕老大发怒。 李叔看ben平时机灵,一慌神就什么都理不清了,好心提点道:“lisa一年一年长岁数,身体也在长。现在她是个小娃娃,但总有一天会变成小女孩,以后还会是女人。” ben眨眨眼,好像有点懂了。 李叔干脆讲明:“andre这个人,他在法国生长,但他自幼和祖母一起生活,听的是中国文化,感受的是新城的环境氛围。他自己也喜欢这些。所以他在很多地方,尤其是思维和观念方面,是很接近新城人的。” 换句话说,某些方面,凌梓良其实是个蛮传统、保守的人。 这么一说的话,lisa总黏着他也不是长久的事情。等lisa成了大姑娘,怎么办?还黏在一起抱抱吗? ben还以为之前凌梓良对lisa的引导,是想要lisa能独立一些,尽早摆脱自闭的影响。李叔点出来了,ben才明白,这中间还有更大的深意呐! 那姚佳忆的存在,就更值得玩味了。老大正需要这样一个人,她正好需要,还非常合适。 ben悄悄往客厅瞅,见他家老大还坐在沙发上,一脸深沉。 已经动心思了吗?这么快? 楼上的两个人毫不知情地挑衣服。lisa是照着本能喜好做选择,她年纪小,又和正常人不一样,顾虑不了那么多。姚佳忆就更别说了,她只知道有事情发生,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哇!这一件也是你的衣服吗?很漂亮哦!lisa原来有这么多漂亮衣服。那能不能告诉我呢,有这么多漂亮衣服,为什么一定要穿那件枚红色的呢?” 姚佳忆蹲在lisa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小奶娃娃,尽量表达自己的善意。 赌这一把!保姆阿姨在外边,这个房间内就只有自己和lisa两个人。至于监控……姚佳忆就赌这里没有摄像头。 小女孩的房间内,怎么能放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凌梓良不会这么丧心病狂的! 【作者题外话】:没管住嘴吃坏了肚子……委屈求安慰t^t 第73章 设计本能 然而姚佳忆问了几次,都没有回应。 虽然没有其他人,也笃定这里不会有摄像头。但是问题是,lisa太难沟通了。她没有听障碍,对着她讲的话,她都明白。关键就是她肯不肯听……凌梓良在她身边的话,她会理凌梓良。凌梓良不在的话,她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不太听人说话。更别说回应了,连点头摇头都少得可怜。 又试了一次,姚佳忆终于放弃了。跟这个奶娃娃对答,还不如直接冲到凌梓良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当然,后者也不太好实现…… 那就只能去搭配衣服了…… 好在这是姚佳忆擅长的,也是她喜欢做的。她把lisa的衣柜扫视一遍,目光锁定在夏季单衣的灰色系中。她对着那一排灰色的小衣服翻翻找找,取了两件下来。又挑了两双凉鞋,这才牵着lisa的手出去。 保姆阿姨立刻把衣服接过去,这种殷切的态度让姚佳忆有点惶恐。她生长在自由的国度和环境中,从小就是自力更生,从来没有让人服侍过。冷不丁被扔到凌梓良这里,阶级差别显著,都是压在她心头的重荷。 她只能把自己当成一个打工者,要为老板尽心尽力。要她去承受另外一个打工者的殷勤伺候,这太奇怪了! 姚佳忆一脸别扭地回到一楼,借口自己现在要用,就把衣服给拿回来,悄悄呼出一口气。客厅还是自己上楼前的模样,玫红色的小裙子摊在长沙发上,凌梓良坐在对面看新闻。 不是之前大喇喇的样子了。感觉上来说,似乎收敛了一些?凌梓良的情绪开始往内收,严肃起来,也多了几分威严和压制。 刚刚发生了什么? 算了算了,不要猜那么多没有用的!好好工作!姚佳忆松开lisa的手,看着小娃娃回到凌梓良身边,靠在他怀里坐好。她自己也开始动手。 自己要的东西已经有了,四个灰度的纱网,从浅到深排列在茶几上。有三个都锁了黑色边,另外一个是金色边,末端还加了金色的蕾丝带装饰。 姚佳忆直接把那根金色边的纱网给丢到一边了,弃用。剩下的三根,她每一根都拿起来看了。先是展开,颜色最浅的那一根是一指宽,纹路细密,带有灰色的流光。她把这一根放到沙发上,备用。 剩下的两根,她看了半天,选了深灰的那一根。这个不知道是从哪个窗帘上拆下来的,足有成人的巴掌宽,锁边的时候还在黑线中加了细铝丝。 姚佳忆自己都没料到,会找到这么合适的装饰,不用自己多道程序加工。她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手指蠢蠢欲动,恨不得现在就开始缝制。 另一侧的凌梓良,到底是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放下平板电脑,抬头看过去。这一眼,正好对上那两汪清亮闪光的眸子。 太亮了,盛了明月和星光,也装了宇宙和远方。是深夜之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凌梓良被晃得有片刻失神,接着才意识到:这不是白天吗?自己怎么给看成了寥寥夜空?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黑夜还是白昼?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困扰了凌先生一晚上的问题再次浮现,清晰地摆在眼前。 让人迷惑。 而处在兴奋中的姚佳忆什么都没发现,完全忽略了凌先生,直接对他身边的lisa说道:“你去换上裙子。” lisa一脸抗拒。她也知道这条裙子不好看,颜色让人不舒服,穿上去就变成小丑了。lisa扭来扭去,就是不动。凌梓良干咳了一声,绷着脸一本正经:“去换上。” 姚佳忆摆摆手:“你别勉强她嘛!” 凌梓良:“……???” 明明是设计师小姐你先说的吧?凌先生自认为自己是在配合设计师的工作啊!不是为了减少她的阻力吗? 在凌先生被噎得有点好笑的时候,姚佳忆已经开始耐心地劝lisa了:“我保证,这条裙子会变得很好看!你看到这些纱网了吗?都是给你用的!” 说了很多好话,又有凌梓良沉默地威逼,lisa才慢吞吞地去换裙子了。姚佳忆坐下来,拿了针线开始缝那些纱网。她的动作很娴熟,穿针引线丝毫不见生疏,抬手伸臂像是……跳舞。 很好看。 凌梓良也见过自己的设计师亲自动手裁衣。但那些人的样子,像是要吃掉面前的布料一样,又紧张又严肃,眉头永远是皱在一起的。还没见过有人像姚佳忆这样,嘴角含着笑意,眼睛中全是享受。 她爱做这个。 凌梓良瞬间就确定了。越洋电话中,她的母亲提到的梦想,就是设计。她想要的未来,是和衣服相关的,是和那些针线在一起的。而不是给人做翻译,或者教人讲中文。 设计是她的本能。而自己差点埋没了一个人才,真是可恶! 凌梓良脑子里转了很多想法。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每一个关键的信息都被提炼出来,在脑海中罗列。都是有用的。姚佳忆这个人,不管是在什么层面和方向上来说,总是很有用。 每一条信息都有相应的结果,几种可能排列开,呈现在他的大脑中,清晰明朗,条理顺畅。他又试着把这几条线给拧到一起,最后归并到一个终点。 然后成了姚佳忆的模样。 她有很多面,不管是黑夜还是白天,每一面都是她。合在一起,就是眼前的她,是日日夜夜。 多棒的人,每一次见面都能给人惊喜。随时都能迸发出一些火花,让人看她不同的闪光点。好像根本就无穷无尽,她永远是有趣的。 幸好,现在还不算晚。 凌梓良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只等着最后一次考验,然后就开始实施。 姚佳忆完全不知道她的老板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只是在缝完纱网之后,抬头问了一句:“lisa的这件衬衣,我可以剪开吗?” 凌梓良风度翩翩,颔首微笑,很大度地表示:“可以。” 得了批准,姚佳忆当即下剪刀,丝毫不心疼。灰色的冰丝衬衣,也不知道是沿着什么线路剪的,总是很快就变成几片破布。剪完之后又开始收边,这个过程中,完全没有打设计稿,也没有划石膏线。 全凭想象,以及手感。 凌梓良看着那一双灵巧的双手,心底的决定又落实了几分。 【作者题外话】:谢谢td46788095的塔豆*2 谢谢asteria的塔豆 爱你们! 关于更新……最近经常跑外地,大半时间都用在路途上了,码字时间不稳定。过了这段时间,我会多多存稿多多更新的!比心~ 第74章 成功的修改!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完成了,姚佳忆抬头环视,才发现lisa还没有回来。凌梓良叫了人去问,才知道lisa是换上了那条裙子,却不肯出来见人——是嫌不好看。 知道小孩子有自己的审美,但是没想到lisa的美丑观已经深深刻在行为准则中了!丑的事情,即使是被迫无奈去做了,也坚决不要给更多的人看到! 时尚世家中的小孩子都这样吗?是因为从小的环境熏陶才形成的吧……毕竟mja集团的顶尖产业是奢饰品,从衣服到鞋子再到包包,还有几大配饰公司。几百年传承,家里的人自然要比普通小孩子敏锐。比如妈妈那里收容的豆丁们,给什么衣服穿什么的,从来不挑的。 震惊完,姚佳忆忍不住笑了起来,起身去劝lisa了——没人觉得不对,连姚佳忆也没发现。她之前劝了lisa几次,比之其他人苦口婆心却说不到重点上,她的话还是很有用的。 ben站在旁边,偷偷看了凌梓良一眼。刚开始还意外,凌梓良居然没有拦姚佳忆,而且表情平平,一点反应都没有。后知后觉地想到李叔说的话,ben在心底暗自叹气。 看来已经决定了。姚二小姐是逃不掉了。 不知道这对她来说,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余光瞥见凌梓良站了起来,ben急忙打住自己的猜测,把那些念头从脑海中赶出去。要相信老大的为人,绝对不会害了姚二小姐的。相反,对老大有用的人,老大在用她的时候,会给出相当丰厚的报酬。 至于其他……只能盼着姚二小姐自求多福,不要逆着老大的脾气来。 ben往前一步,还不等及问“有什么吩咐”,就见凌梓良已经把茶几上的纱网给捡了起来。正面看看,反面看看,然后丢了回去。凌梓良又捡起被剪掉的衬衣,冰丝的料子在掌心滑动,微凉浸润,很舒服。 两条纱网缝在了一起,窄的叠宽的,末端多留出来巴掌长。至于衬衣,奇形怪状,更是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只看得出来,姚佳忆真是舍得下手。 lisa这件衬衣是mja集团旗下的奢侈童装,并且是主打经典款。lisa要穿肯定是不会掏钱的,但这件衬衣在官网上标价:七百九十九,美元。按照现在的汇率折合成人民币,要五千五百元。 说剪就剪,凌梓良不相信姚佳忆是没看出来。她在服装行业也做了五年了,光是面料和剪裁就能评估出价值。更何况衬衣外角还缝了品牌标志——那个小指甲盖大小的布条占了这件衣服一半的价值。 剪的时候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难道说,mja集团旗下的奢侈经典,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凌梓良暗暗记下了这一件,打算等以后有机会了,好好跟她沟通一下。 这边刚放下东西坐回去,姚佳忆领着lisa出来了。前后不过两分钟,是lisa闹脾气史上最短时间。之前的记录保持在四十七分钟,还是凌梓良有一个相当重要的会议要开,哄到一半准备走人。 这么看,姚佳忆这个人更适合留在凌家了。 和姚佳忆的意气风发不同,lisa扭扭妮妮,走路的时候两条腿纠缠在一起,总想捂住自己的裙摆。姚佳忆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就笑着说道;“其实你穿哪一件都很好看的!这一件同样。因为你本身就很可爱呀!裙子有瑕疵的时候,更能凸显你的完美了。” lisa愣愣的,有点信了。ben适时地补了一句:“能把这个颜色穿得很漂亮,lisa可真是太了不得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把lisa的情绪给调动了起来。姚佳忆趁着机会,让lisa站在自己面前,先是从那堆废布料中捡了一块细长三角,贴在lisa的后肩上。 凌梓良有点看明白了,她这是要用遮挡法。 枚红色本身就很亮,饱和度过高的时候,就容易刺目。而关键问题在于,玫红适合做点缀,而不能用于大面积地使用。lisa这条裙子的裁剪很棒,就是一整张枚红色的冰丝,剪成了直筒长裙。 所以姚佳忆就要用饱和度很低的灰色来中和,并且试图减少玫红冰丝的面积。她的主要目的其实是在那些灰色的纱网上,后肩添加的这一块,大概是为了对照呼应,增加整体的和谐度。 凌梓良来了兴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就见姚佳忆拿着线在lisa身上缝了起来。保姆阿姨在旁边脸都吓白了,急吼吼地叫道:“还是换下来再缝吧!这要是扎在肉上可不好了!” 姚佳忆又缝了一针:“不行,我得看着她上身的效果来缝。这条裙子对她来说有点长了,我要把腰这里收进去一些,两侧做镂空。” 保姆阿姨也没听明白,反正就是担心,前后左右围着姚佳忆看。ben得了凌梓良的一个眼神,立刻上前撵人:“阿姨,你去休息吧。今天andre带lisa。” 等阿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客厅,姚佳忆也缝好了。她从小就开始缝沙包,大点之后自己做布艺书皮,手工早就练出来了。阿姨心疼lisa,她同样爱护这个可爱的小娃娃呀!怎么舍得让她受伤呢? 姚佳忆剪断线头。lisa立刻低头去看身上的裙子,怎么感觉,更怪了呢?本该在屁股上的布料被揪到了腰上,和衬衣的角缝在一起。于是变成后边短,前边长了。 更难看了! 姚佳忆笑嘻嘻地拿起纱网,安抚lisa:“还没完呀!重头戏来了哦!要睁大你的双眼,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夸张的语调暂时安抚下了lisa。姚佳忆快速地把纱网绕着lisa圆滚滚的小肚皮缠了两圈,在身前打了个蝴蝶结,然后开始调整。 不用凌梓良去点评,ben眼前一亮,难以置信地叫道:“这样就好多了啊!这个蝴蝶结这么大,很吸人啊!灰色压下裙子原本的亮度,还分担了剩余部分的注意力,一下就不觉得裙子的颜色有问题了!因为根本注意不到了啊!” 不止是这样。凌梓良在一旁看着,暗自赞叹。 裙子本身是冰丝的料子,容易贴身显得单薄。蝴蝶结有铝丝贯穿,能塑型,可以做出立体的效果。再加上蝴蝶结上的小心思,是两个不同的灰色,还有黑色的收边添上几笔重墨,更分出了随性的层次。 原本单调的裙子,立刻丰富起来。 至于这个修改设计是成功还是失败…… 凌梓良看向lisa。小女王满脸通红,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非常成功。 【作者题外话】:andre:我老婆真棒! 姚二小姐:凌先生,请自重。 感谢qianqiu和td46788095的塔豆~~爱你们! 第75章 设计理念和生活准则 设计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作品成功与否,是顾客说了算的。不能让顾客满意,那设计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这个规则在新星设计师之间尤为深刻,这关系到他们能够晋升,只能严格遵照,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当然,那些世界顶尖的设计师,已经脱离了这个禁锢。那是因为,他们的设计作品已经成了世人的瑰宝,是属于全人类的,并不单单针对某一个独立的个体。 目前来说,姚佳忆达不到大师级别的高度,所以还是要询问顾客——也就是lisa的意见。 而她的小顾客非常给面子,兴奋得小脸都红彤彤的,在原地站不住,想要蹦起来。姚佳忆忙按住她的肩膀,笑着说道:“等等,别着急!还差最后一步。” lisa立刻僵直地停下来,连呼吸都压得很轻很慢。 姚佳忆调整好蝴蝶结的形状,把裙子中间折起来一些,压在灰色的纱网中间,用针线固定了两处。 这下前后的长度都一样了,整条裙子缩短了半指,少了几分拖沓。而且从前边看过去,灰色的腰带和枚红色的裙子交错辉映,形成一个很自然的过度。 凌梓良第一次发现,枚红色和灰色放在一起会拼出这么惊人的效果。这让人费解。这两种颜色搭配,也不是姚佳忆独创,先前肯定有过不少的。但从来没有哪个成品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怎么姚佳忆就能做出这么精彩的修改? 盯着看了好长时间,凌梓良恍然大悟,关键点在于比例问题。灰色占了大概百分之六十多一点,余下的玫红,比他想象的要多上三倍。 依照凌梓良来看,整个修改方案都是要减少枚红色的面积,那腰带肯定也是灰色占绝大部分,玫红只做点缀呼应就可以了。所以让他去做的话,玫红只会给出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十二的比例。 脑中构图绘色,凌梓良想了一下自己的方案,再和眼前的成品对比,高低就分出来了——还是姚佳忆的配色更和谐、统一。玫红色过少的话,腰带会显得突兀分离,没办法很好地和裙子融为一体。 这种浑然天成的配色方案…… 果然不是天赋可以弥补的。这一定是有很多年的经验积淀,才能达到这种程度——凌梓良所知,这世界上只有一人。从这个层面来说,继承了这些经验的姚佳忆,仍旧是这世间独一无二而的。是必须要进凌家的。 这短短的一个上午,姚佳忆已经坐稳了她在凌梓良心中的位置。 然而姚佳忆什么都没察觉,开心地拉着lisa去照镜子。一楼的更衣室中,有一面lisa的专属镜子,比普通的镜子要矮,但是很宽。镜子边缘做了实木的雕塑装饰,右上角还用粉钻和蓝钻点缀了星海,华丽又奢贵。 看到镜子的时候,姚佳忆整个人都震惊了。 那可是钻石啊!是整块的钻石!不是碎钻废料!是极为少见的粉钻!那是多少女人的梦想,居然就被拿来装饰镜子了!?!还是放在这种犄角旮旯里,不见天日,欣赏它们次数最多的是清洁阿姨。 这几块钻石死不瞑目! 姚佳忆再次感受到凌梓良的财大气粗……不,是财力雄厚。姚佳忆以前觉得是他们一家人都对金钱没有概念,近百万的车子随便拿去拉蔬菜生禽,搞得一团糟。现在看来,是自己的境界太低,没办法理解他们的消费观念。 什么时候才能像凌梓良一样……因为足够有钱,才能视金钱为身外物。根本不在意,只要疼爱的人喜欢,随便怎么糟蹋都行! 不不不,真正到了那个层面的话,就不能用“糟蹋”来形容了。物件永远都是供人享用的,只要用得开心,那就是它的价值。没有什么“这件东西就该这样用”的标准,钻石也不一定必须放在首饰,在其他地方取悦拥有者也完全可以。 就像lisa的那件衬衣和玫红裙子。要说价值的话,肯定是衬衣在裙子之上,贵到令人咋舌。但是不管衬衣还是裙子,都是为了服务lisa而存在的。只要lisa有需要,那该剪就得剪。 这次是裙子打底,所以剪了衬衣。如果是其他的搭配,那说不定剪的就是哪一件衣服。 在衣料上能明白的道理,换了更为贵重的钻石,就给忽略了。看来自己的眼界还是太窄,心态也不够开阔。以前总被教导,设计师的心要大、要野,要气势磅礴,要有指点江山的气势。 “阿忆你啊,就是心太小,只盯着一个点看。局限,太狭隘。这样的设计师是走不远的。” 这么多年了,虽然已经改正不少,但还是没能把这条准则刻到骨子里,成为设计师的习惯。 还是得修炼啊……要留心那些保守观念的禁锢。要突破常规,才能做出自己的特色,才能在这条路上走到顶端。比如凌梓良,他不拦着自己剪衣服,是不是就是因为此?在他眼中,衣服和钻石和纸张没有区别,能用就是好的。 嗯,猝不及防就被上了一课……凌先生的生活中,处处是哲学,够自己学习很久了。 在姚佳忆自我反思的时候,lisa已经跑到镜子前边,亲了亲里边的小娃娃。姚佳忆笑着和她逗乐,往前一步就看到镜子里的另外一个人——凌梓良。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刚刚自己站在侧面,是一个视觉死角,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有种被抓包的羞愧感……但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呀!我只是在心底惊叹了一下凌家这么有钱,然后又夸了一下凌先生的行为处事,实在是超脱世俗,到了愚人不可及的至高境界。 我羞愧什么呢?根本没理由呀!夸人又不是坏事,那一刻觉得凌先生超有魅力也是正常的反应。看到他映在镜子里,宽肩瘦腰大长腿,高鼻梁深眼窝,嘴角含着笑,稍微悸动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这都是很正常的,嗯,就是这样。 给自己定了定心神,姚佳忆故作淡定地转身:“凌先生,以mja集团总裁的眼光来看,如何?” 凌梓良的笑更深了:“以一名父亲的身份来讲,你真得非常棒。lisa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你绝对成功。” 姚佳忆暗自松了口气。 凌梓良突然开口:“我让厨房准备了早餐——虽然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我能邀请你共享早餐吗?” 【作者题外话】:又在外地,借了台电脑。更晚了抱歉。 好消息是,我再跑几次就解放了!很快就能稳定下来更新了! 第76章 年迈的设计者 姚佳忆有种……不知道祥不祥的预感。她只能察觉到一些异状,一定有什么事情在暗地里进行着,等到浮出水面的时候,会掀起惊涛骇浪。然而,她没办法去了解到底是什么事情。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很准。姚佳忆作为一名设计师,更是有着敏锐的触觉。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的。 但到底是什么事情…… 刚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在凌梓良做出邀请之后,又给提了上来。 在这座宅子里已经呆了有段时间了,姚佳忆也知道,凌梓良用餐向来是很随意的。他在生活习惯上也随了自己的性子,自由散漫,全凭心情。没有固定几点起床,什么时间用早餐,中餐和下午茶之间要间隔多久。他是想吃的时候就去厨房叫。所以厨房一直备着人,火上煨着几样常用的汤料。 凌梓良是太随意了,加上lisa刚来,他要陪着lisa。姚佳忆还没有和他一起吃过饭,连遇到一起都很少。 现在,凌梓良突然邀请自己共进早餐……这算是一个非常态的状况吧?非常态就意味着有变故,之前的状态会被打破,进入另一种局面。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没等到回应,凌梓良一双幽深的眸子更内敛,嘴角的笑意不变,倒是做出一副夸张的沮丧神情:“怎么?阿忆小姐不愿意?” 姚佳忆被那个称呼给拉回了神,恍惚了一下,盯着眼前的人确定他的身份。只有在法国的时候才会被人称为“阿忆”,到了新城之后,能听到这个称呼的,只有国际长途和影讯通话中。 现在,凌梓良叫自己“阿忆小姐”…… 自己之前跟他提过一次,他居然就记在心上了。而且还去学了发音,念得如此标准。要知道这个两个字是很容易产生偏差的,一不小心就像是叫了“阿姨”。 姚佳忆小时候一直被这个昵称困扰着,觉得妈妈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太奇怪了。妈妈却不认同:“这两个字呢,如果是用心去念出来,是不会有歧义的。你试试。” 姚佳忆年纪小,很容易被引导。林秋莲对着她多念了几次,她就从欢喜中品出来一些其他的味道。 好像是不一样哦!妈妈叫出来的,格外温柔好听呢! 到了叛逆期,她才反应过来,妈妈是在骗自己呢。不过名字也叫了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她也就把这件事放到脑后,不再去想。 直到来了新城,第一次和妈妈通国际长途的时候。一听到妈妈叫出来“阿忆”两个字,姚佳忆瞬间泪目,体会到了妈妈所谓的“用心”。 言语有灵力,是承载情绪的媒介。呼唤一个人的名字时,有没有爱意,是能听出来的。 从此姚佳忆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只听别人叫自己的名字,就能判断对方对待自己是喜爱的,还是充满敌意的。 但是现在…… 凌梓良的发音特别标准,比新城人还要正常,尾音压下去,根本不会让人听错。但是也太标准了,像是教科书上搬下来的,板板整整,保持一个中立——听不出厌恶,也感受不到亲近。 姚佳忆的技能在面对凌梓良的时候瞬间熄灭,愣了有两秒钟也没琢磨出来这一声中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但不管怎么说,凌先生这种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居然能记住自己一个小小的要求,这已经很难得了。跟别说他还真地去念了这个发音,简直震惊姚佳忆,让她再次诚惶诚恐。 对上凌先生那双深邃的眼睛,姚佳忆临时找了个借口:“当然不是。我太兴奋了,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情绪。” 凌梓良挑眉:“哦?为什么?” 总不能说是“我觉得有事情要发生,有点不安”吧?更不好意思说“谢谢你特地去学了我的名字”,这更羞耻了。姚佳忆脑子转得快,很自然地说道:“我面对的是mja集团的总裁诶!可是世界上最有品味的男人了。我的修改设计能过了你的眼,难道不用兴奋吗?” 表面上是在夸自己,但其实话里话外都是在拍凌梓良的马屁。每次看到她这么直白又爽朗的样子,凌梓良就觉得心底好像有只小鸟在扑棱翅膀。她的眼睛中有几分狡黠,那只小鸟就有多欢乐。 真是个擅长调动气氛的女人。 凌梓良起了玩乐的心思,故意逗姚佳忆:“你可能没听清,我是以lisa的父亲来看你的作品。” 原本是想看她窘迫或者失落的样子,想看到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结果姚佳忆一点都不在意,眼睛仍旧是亮亮的:“lisa是不是这世界上最尊贵的小公主?” 凌梓良点头。在他的世界中,lisa是被捧在掌心的,是自己很珍贵的宝贝。 姚佳忆笑道:“这不就对了吗?最尊贵的小公主的父亲,是什么人?” 凌梓良微微错愕,跟着笑了起来。 又给绕回来了。是因为自己的地位和权势,所以lisa才会是最受宠爱的。但是她把这个逻辑往下画圈,回到了最初。反倒变成借着lisa受宠的事实,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地位是蛮高的。 鬼灵精怪。 凌梓良摊开手:“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那么,伟大的设计师小姐,你接受我的邀请吗?” 姚佳忆:“当然。” 管他是什么阴谋阳谋的,先吃了早饭再说!肚子早就饿扁了! 在凌梓良极为绅士地询问下,姚佳忆表示她想吃广式早点。不到一刻钟,桌上就摆满了茶点。lisa看着一笼晶莹剔透的虾饺,眼睛都亮了。 忽略心底的不安,这是一个十分愉快的早餐。姚佳忆真是饿坏了,饭量吓到了同桌的ben。姚佳忆有点不好意思:“我每次做完一个设计,都觉得像是跑了半马一样。特别饿。” 凌梓良很体贴地给她铺台阶:“脑力活动是最大的消耗。” ben的大惊小怪被噎了回去,只好默默低头,努力往肚子里塞食物,以证明自己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徒。 饭毕,凌梓良又邀请姚佳忆去参加lisa的活动。姚佳忆问清楚活动的内容和场合,又回房间去搭配自己的服装。 客厅里,ben终于有机会把一叠资料拿出来。 凌梓良只看一眼放在最上边的照片,就把资料装了回去。他已经确定了。照片中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就是他一直在找的设计师。 真是巧。 【作者题外话】:猜猜那是谁! 第77章 距离太近了! lisa的“活动”其实是一个公益广告的拍摄。主题是“关爱儿童健康成长”,旨在呼吁人们提高对幼儿心理健康的重视。 姚佳忆听到内容的时候很是震惊。一来lisa胆小怕人,没办法和人交流,更恐惧陌生的环境。之前在机场,就是因为和家人走散了,到处都见不到熟悉的人或者事物,所以才恐惧到失神,四处乱走。 拍摄的话,会被带到影棚,那是陌生的环境。要有刺目的灯光和打光板,这会在儿童心理上形成压力。还会有很多不认识的人在她身边走来走去的。她的行为和表情都要被纠正,会有奇怪的大人告诉她,要怎么样做才是对的,不能做什么样的动作。 lisa能行吗? 抱着“尽量减少对lisa的伤害”这种心态,姚佳忆硬着头皮问出来了。凌梓良目光中藏着很深的情绪,像是一种审视,但很浅很淡。更多的,好像是……满意? 他在欣赏什么?难道说这也是给我的考题?用来当场测验我对lisa的关爱是真是假?够不够细致,能不能注意到所有的细节?符不符合小孩子的心理需求? 但是测这个有什么用?我只是给lisa做家庭教师,讲一些最简单的词句而已。lisa的日常起居生活,又不在我的掌控范围之内。不用这么夸张吧? 姚佳忆有种被野兽从背后盯上的感觉,毛骨悚然,后背一阵发凉。 凌梓良没有开口。ben解释道:“这是lisa自己要求的。她把这个当成了一种……娱乐活动,和游乐场一样,不过她不怎么喜欢游乐场那种地方。她很喜欢镜头。在镜头前就会乖乖的,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原来如此。 按照姚佳忆之前的猜想,自己的孩子有自闭症,这是件蛮心酸的事情。像凌梓良那种地位的人,应该是不怎么希望这件事被报道出去,更不想看到孩子的病情被人拿去反复讨论宣扬。 而且他那么疼爱lisa,不舍得lisa受一点委屈。当然,他也不缺钱,不会为了那一点拍摄报酬,就把lisa给送了出去。反倒有可能是他花钱去请别的小孩子来拍摄。 之前姚佳忆还奇怪,这种事情是怎么谈下来的,其一、其二都行不通的。要说是lisa自己喜欢的话,那就能理解了。难得有她想去做的事情,这能帮助她打开自己的世界,去接触更多的人和事物。凌梓良当然不会阻拦。 但…… 姚佳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忍住,说了出来:“但是lisa没有行为能力,而且她的分辨能力有限,有些事情不是说她喜欢就可以去做的。监护人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吧?” 凌梓良来兴致了,一扫之前懒洋洋的姿态,坐了起来:“怎么说?” “她喜欢镜头,那就可以找一些其他的拍摄活动给她。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分分钟就可以办到的,想要什么样的资源都可以。至于这个公益,不是我自私,不考虑其他受害的儿童。事实上,不能为了其他的小宝宝,就把lisa暴露在公众之下,让她饱受议论啊!” 凌梓良嘴角的笑越来越深。 被盯上感觉越来越清晰了,姚佳忆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舔了舔嘴唇:“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她现在还小,等到她长大一些,能够明白那些非议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感受?她要如何自处?舆论是很可怕的。” 汽车在向前行驶,窗外的风景急速倒退。周围安安静静的,只有几个人的呼吸声,有重有浅,交错在一起。 姚佳忆受不了这个沉默,尴尬地问道:“我,我说的不对吗?” 凌梓良饶有兴致地点头:“对,很有道理。那么我有几个问题。首先,你是以什么立场来发表这通演说的?” 完了!这话里的意思,是不高兴了?他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是不是?毕竟是他的女儿,怎么教导,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事情,哪里有外人插嘴的地步? 脑子里闪过很多种回应,结果一句合适的都挑不出来。对着别人,姚佳忆是伶牙俐齿的辩论派。但是到了凌梓良面前,她发现不管说什么,都像是狡辩。 在这个男人强大的压迫之下,所有人都会显出原形。根本无处遁形。言语都成了多余的,他能看穿你的内心,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冷静!冷静下来!自己问心无愧,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就算是多嘴了,但本意是好的,出发点也是善意的。 不要慌张。 正在进行心理建设,就听凌梓良又开口了:“那你觉得拍摄什么比较合适?” 姚佳忆刚好调整过心态,谨慎地想了一下,才回道:“一些儿童节目,或者广告?还有电影之类?” “电影拍摄太辛苦,lisa还在长身体,休息和食补是第一位的。广告,我像是为了利益就会出卖孩子的人吗?另外,你觉得现在有制作精良的儿童节目?” 姚佳忆:“……没有。” 凌梓良笑起来,耸耸肩,算是一个结束。 姚佳忆:“但是,lisa的缺陷就这样被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这毕竟不好。” 话音未落,凌梓良突然欺身上前,手掌撑在她脸侧。姚佳忆被迫靠在椅背上,下巴收进去,呼吸都努力往下压。 呼吸搅缠在一起,声音也像是从耳边传来的,低低的,带着磁性,如暗夜鬼魅般诱惑。 “就因为有太多人抱持你这种念头,她们才不能得到公平的对待。lisa那不是缺陷,是她的特质,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别人都没有。” 姚佳忆眨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她求饶——不能点头,两个人会碰到一起的。 凌梓良继续说道:“lisa拍摄这个系列的公益短片,就是打破自我的束缚,也要打破你们的偏见。” 姚佳忆连眼睛都不敢眨了,努力瞪大。她的视线被凌梓良的脸给填满了,呼吸间充斥了男性古龙水的味道。来自身体的热度也渐渐散发过来,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其中。 男性的荷尔蒙…… 惹怒了凌先生可太糟糕了!他这种惩罚方式,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抵抗得了的啊! 姚佳忆后悔死了,脑袋一片浆糊,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了。 就听耳边的声音又响起:“人要接受自己,才能爱自己。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作者题外话】:感谢td46788095的塔豆!小天使破费了,爱你! 第78章 反落陷阱 凌梓良又往前凑了一些,嘴唇已经碰到了姚佳忆的脸颊。又好像是在耳朵上。总之是软软的,贴在了自己的皮肤之上。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湿热的呼吸扫下来有点痒痒。但到底是哪里在痒,根本区分不出来。整个人都僵持住了,变得麻木又迟钝。感知能力被砍断,从根本消灭,彻底失去作用。 与之相对应的,却是情绪在逐渐往上攀升。肢体有多僵硬,情绪就有多高亢。一直一直上升,不停地上升,姚佳忆觉得很烫。 到底是哪里烫呢?脸颊吗?还是身体?或者是,自己胸膛内的一颗心脏? 然后心脏之中警铃大作,姚佳忆清楚地意识到危险在逼近。但没有办法,自己已经消失了,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只剩这一个念头在脑中转圈。 面对凌梓良的雄性荷尔蒙,只能大喊一声“糟糕要沦陷”,然后就坐以待毙。根本逃不掉的。他如果想要引诱一个人,什么都不用做,打开他的气场,散发出平日里不寻常的氛围就足够了。 他有这样的魅力。 姚佳忆在茫然之中突然产生了一种疑惑,凌梓良他这是要做什么?他确实有这个魅力,能让所有的女性为之疯狂。但他对着自己开屏,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 或者说,他有什么样的目的? 理智稍微回归,姚佳忆的脑海中被丢了一颗霹雳星。炸出一片白光,驱散了那团胶着黏稠的混乱,她的思绪跟着清晰起来。 这样做很没道理啊! 难道说,凌梓良是打算验证一下自身魅力,看看是不是每个人会在他的气息之中沉沦?这也太自恋了吧?而且逻辑上来说,根本讲不通的啊!因为太突然了。 谁在生气的时候想要去引诱对方呢?好吧,就算凌梓良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但也是在教训人的吧?怎么突然就…… 不管怎么猜想,姚佳忆都搞不明白那个理由和根源。她实在不知道凌梓良到底有什么阴谋。但她知道,自己正在被算计,很快就要落入网中。 网会一点点收紧,到时候自己再也没有逃离的可能。 车子还在行驶,风景继续倒退。然而姚佳忆的热度急速下降,整个人从发烫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浑身如坠冰窟。 这种极端的差异变化来得太快,中间连个缓冲都没有,让人痛苦。姚佳忆禁不住开始发抖,很细微的颤栗从内心最深处开始散发,连呼吸都没办法保持平稳。 假如是个迟钝又慢热的人,察觉不到也就不会感到恐怖。然而姚佳忆不是迟钝的人,她太敏锐,很容易发现潜在的威胁。一般来说,这种生存本能可以帮助她避过很多糟糕的事情。但现在是,她碰到了道行更高的凌梓良。 很多讯息通道都被掐断,连最基本的自身感知能力都变得薄弱了。接下来的事情都变成未知。而未知是种最让人不安的变数。 凌梓良也发现了。他的呼吸有半秒钟的凝滞,之后带着他那一身强烈的侵占欲望远离姚佳忆,保持一个正常的交谈距离,皱着眉打量她。 姚佳忆瞬间解放出来,压迫力散开,她也得了自由。但内心的茫然和恐慌并没有因此就消退多少,她更坚信,有事情要发生了。 很大很大的事情,大到,能让凌梓良做出这种非常规的举止。 姚佳忆压着自己的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跟着发抖。但很显然,这种恐惧之下的生理反应是没办法控制的,她一开口就破了音,瞬间暴露了自己。 往下的话就说不出去了,也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凌梓良的眉心更紧,似乎有些不解,又往后退了一些问道:“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对自己太苛刻了,你的言行表明了,你不能容忍不完美的存在。这也是不接受自己的一种表现。” 谁要听你这些人生哲理?!给我说重点啊!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是不是要把我打包给卖掉了? 凌梓良补了一句:“你别紧张。你对lisa的善意,我能感受得到。只是你年纪还太小,在思想和眼界上会有偏差。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需要积淀,需要引导。你要一个能带领你的人,这对你以后的人生有帮助,对你的设计理念也会有拓展作用的。” 什么!?设计? 姚佳忆瞬间抬头,瞪着一双大眼睛,眸中的茫然和恐慌正在散去,被兴奋和期待给替代。嘴巴还微微张着,露出一点点银白的牙齿。嘴唇刚刚咬过,此刻殷红一片。 这个样子……凌梓良漫不经心地挪开目光,心底像是被小猫爪子给挠了一下。 原本是想用自身魅力去征服对方的。就算她是心智坚定的人,但影响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一点。凌梓良有这个自信,没有人能从自己的荷尔蒙之下逃脱。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 他在谋划的事情,要是说出去,确实显得突兀又奇怪。还是要有一个铺垫,让姚佳忆先有些感觉才好。凌梓良本着抓紧时间去预热的念头,借着这次lisa的事情,先行动起来。 但现在来看……自己好像没有成功?荷尔蒙什么的,好像有点变味了,成了一种威吓?展示自己气质的环节,怎么却把这位小姐给吓住了? 哪里出问题了? 而且,非但是没有成功,自己好像一脚踩到陷阱中……好看的女人太多了,但眼睛这么明亮的人却很少见。mja集团旗下也有演艺公司,那些明星即使用上打光板,眼睛也不如她。 她的眼睛太纯粹了,干干净净,毫无杂质。 还有她的嘴唇……拍唇膏广告的时候,导演找来的都是什么人?当时看着好看,但和眼前这个人比起来,瞬间黯然失色了。 凌梓良觉得自己好像是处在一个往下深陷的状态下,处在失重之中,没有一个着力点。很难去制止自己……沉沦。 这个词太微妙了。凌梓良从来没想到,这个词语会用在自己身上。 向来是他使别人沉沦。 向来是别人为他疯狂。 这一次……没有奏效。 【作者题外话】:感谢td46788095的塔豆!又感激又感动,谢谢谢谢。 原本担心大家不喜欢这篇文,每次码字、更新、看评论都很忐忑。真得是有你们在,我才安心啊!感谢。 第79章 取名 气氛有片刻沉默,很诡异的,都等着对方开口,却谁都没有开口。然后都开始想“我需要说话吗?”,接着陷入了某种惊疑不定之中。 lisa察觉到气氛的怪异,有点不安,抓着蝴蝶结垂下来的纱网末端,头埋得更深。 ben也很奇怪,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老大冲上去的时候,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也惊叹于老大的行动力。两个小时前才刚刚下的决定,这么快就开始实施行动了。 虽然老大以前没有做过“色诱”女人这种的事情,但是以老大的颜值和气质,再加上他的身份背景,这种事情肯定是信手拈来。绝对一击即中,保证成功。 结果……姚二小姐就给吓住了。 ben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因为在他以为老大要发怒的时候,老大居然一反常态,自动放低了身姿,好声好气地哄起了姚二小姐! 那个瞬间,ben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我的天呐!我是在做梦吗?我是不是这几天太紧张了,希望老大对我和颜悦色一些,所以做了一个超级温柔的梦?其实老大不是对姚小姐温柔,那只是我的一个替代啊!” 然而现实不由他自欺,这是真正发生在眼前的场景,不管他信还是不信,都存在着。姚二小姐确实受了惊吓,而他们家老大,也真真切切用了十足的耐心,去安抚姚二小姐。还顺便给出了一个承诺,只用“设计”两个字,就把姚二小姐跑偏的心情给拉了回来。 老大的心理学不是白修的,太懂人心了…… 不不不,现在不是讲这些废话的时候。ben把自己的思绪给拉回来,一半清醒一半茫然不解,想着自己该说点什么去缓和现在的气氛呢? 但是现在可以随便开口吗? 老大的状态有点怪怪的,好像有点失控的样子。自己要是一说话又踩中什么雷点,那可怎么办?这几天已经够难熬了,再来一件,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收拾包裹滚蛋了? 新城人有句话,叫说得越多,就越容易出问题。所以我还是保持沉默吧。 于是ben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心里琢磨这个局面到底是怎么回事,顺便假装自己不存在。 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姚佳忆。她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凌梓良还有什么话要说,只好自己开口:“我不是说lisa不好。” 只能从这里开始了……不然还能怎么样?难道问“你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近”吗?还是问他“你到底打算对我做什么”这样的问题…… 太尴尬了。根本开不了口啊!现在两个人能谈的,只有lisa了。这是一个万年不会错的聊天开场白:不知道讲什么的时候,就讲彼此共同熟悉的人或者事物。 那就是在场的lisa和ben。ben的话……好像没什么好聊,还是lisa比较适合。 凌梓良慢慢吸了口气,坐回去,靠在椅背上:“我明白。” 简简单单三个字,但传递的信息和能量却是巨大的。姚佳忆的心尖尖跟着颤了一下,自觉这种状态不太妙。已经处在岌岌可危的钢丝绳上,稍有不慎,就会偏向一侧的方向。 会摔下来,会粉身碎骨。 还是保持沉默吧……稍微冷静一会儿。 于是车厢内再次沉默,但好歹气氛是在缓和的。lisa渐渐放松下来,抓着自己的裙角,仰头看看身边的凌梓良。后者一脸沉默地看着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lisa只好再去看姚佳忆,看着另一边的车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奇怪哦……lisa歪歪头,小脑袋瓜想不明白,只好去拉凌梓良的衣角。 凌梓良已经调整好心情了,正在自疑,重新审视刚刚那一连串的事件。结局和他预想的相差太远了,根本就是南辕北辙,像是两件不同的事情。这在他的决策历史中,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震惊之后,他是要反思一下原因的。结果偏差,那只有两个原因,要不然是过程中出问题的,比如姚佳忆这个人不同寻常。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决策根本就是错误的。 以凌梓良的习惯,他会先怀疑过程中的变量——也就是姚佳忆。但很奇怪的,他脑中都是姚佳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然后念头就开始偏向另一侧。 自己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对待她? 这种自疑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一时间居然有点新鲜,勾着他的心思,要往那只猫爪子上去碰。在回头看lisa之前,凌梓良的目光从姚佳忆身上扫过。 这位小姐,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倘若只是在执行的过程中出现偏差,这倒也没什么稀罕的。但是这位小姐,能让我凌梓良去怀疑自己,这就太少见了。 少见的都很是有趣的。有趣的人,要用更多的耐心去对待。 凌梓良的心情瞬间变得很好,对上lisa的时候也分外轻快:“怎么了?” lisa只是拉着他的衣服,轻轻晃着。这是不安的表现,凌梓良在她头上摸了摸,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lisa,你不是想要中文名字吗?” lisa忙不迭地点头。 凌梓良话是继续对lisa说,却抬头看姚佳忆:“你的中文老师就在这里,去请她帮帮你。” 冷不丁被点名,姚佳忆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确实是在说自己。这是什么节奏!?取名什么的,这不是父母或者家中长辈做的事情吗!我一个外人,怎么能参与这种事情!? 然而不等姚佳忆拒绝,lisa已经蹭到姚佳忆的膝头,趴在她腿上抬头看。 呃……好吧。小娃娃水灵灵的大眼睛实在是太可爱了,杀伤力巨大!被这种眼神盯着,谁还能拒绝? 当然是说什么都好!要什么买什么!一个名字而已!给她给她!给她最好听的! 姚佳忆礼节性地跟凌梓良道了一声:“那我就越权了。” 凌梓良抬手示意,请便。 姚佳忆想了很久。lisa的本姓是de·medici,这是凌梓良的族姓。中文名字的话,肯定也要随凌梓良,为“凌”才对。 刚想到这里,凌梓良在旁边补充一句:“她不需要姓氏。” 姚佳忆一头黑线。 凌梓良怕她不理解,补充解释:“‘凌’是我的中文姓氏,不用冠给她。” 这是什么奇怪的设定…… 【作者题外话】:凌先森:lisa跟她父母姓,不用跟我姓! 第80章 语言天赋 孩子不随父亲的姓氏?这从来没见过啊!新城人讲究血脉相传,子随父姓这是根本,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就算不想那些封建老旧的传统,单单是父女之间亲情,也是希望孩子随着自己的姓吧? 这是在血脉之外,另一种维系羁绊的形式。同样的姓氏,证明这是自己的家人,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怎么凌梓良反倒往外排斥似的。他不想让lisa用他的姓?他这么小气啊! 姚佳忆瞬间脑洞大开,猜了无数种可能。当然,她自己也知道这不可能的,不过是自己想着解闷罢了。有了凌梓良这一句,姚佳忆干脆就不考虑名字和姓氏的搭配,埋头翻起了随身的小词典。 凌梓良倒是很意外。不管在新城还是在法国,不让孩子随自己姓氏的父母,几乎不存在。一方面是传统习俗和亲情观念,另一方面,姓氏是家族成员的标记,在历史演变之中形成的一种便于登记管理的方法。 但是姚佳忆居然都没有问?她不好奇吗? 还是说,她好奇,但是她可以忍下自己的好奇。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强大了!她的心智一定到了常人不可及的程度。毕竟人生在世,永远无法忍耐的三件事之中,有就“好奇心”这一项。 凌梓良又悄悄给姚佳忆加了一分,对她的赞扬和欣赏之情更浓厚许多。这不过是半天的时间,凌梓良已经不记得自己给她加过多少次分了。 品到这其中的欢愉和乐趣,凌梓良有点后悔,之前那么多天,自己居然从来没有想过去发掘她身上闪光点。这么有趣的人,真是一天都不愿意错失。 在凌梓良琢磨这点心情的时候,姚佳忆终于把头从小词典之中拔了出来。自从接了家庭教师这个任务,她去书店采购了一些相关的书本,之后就一直把这本小词典带在身上。 毕竟给凌梓良和lisa上课,肯定不能指望着两个人排排坐好,对着黑板按时上课到点下课。只能利用平时的闲暇时间,在任何一个可以教、他们想学的场合下进行授课——比如乘车无聊时。 也好在身上有词典。不然凌梓良突然说让自己给lisa取名,那可就为难了。赐名这种事情应该是很庄重,不能随便捡出来一个了事。 凌梓良见她抬头,先问了一句:“定下了?” 姚佳忆忙笑着说道:“我只是给建议,定不定,还是要你这个父亲来决定的。” 凌梓良耸肩,不置可否。姚佳忆从包里拿出记事本和马克笔,随便翻到空白页写下来,先给lisa看了一眼。lisa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上边画的是什么。姚佳忆笑笑,这才递给凌梓良。 凌梓良把本子接过来,手掌触碰到皮质的封面,然后看到内页中粉色的小桃心。 不管多理智多坚定多强势,内里还是个小女孩。柔软多梦的那种。 凌梓良笑了起来,这才去看上边的字:语诗。 好巧,刚好认识这两个字。 凌梓良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把lisa抱起来,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然后圈着她一起看本子。 “这是你的中文名字,你要记住了。” 姚佳忆在旁边一脸窘:“诶?!这么快就定下来了?你不质疑一下?” 凌梓良好笑地反问:“质疑什么?” “那你不挑挑啦?就这么一锤子买卖,定得也太快了!” 凌梓良轻轻拍lisa的肩膀,对姚佳忆说道:“你念给lisa听。” 这……直接跳过筛选的步骤,也忽略了释义的步骤,直接开始发音教学了吗…… 姚佳忆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老板好说话,还是该担心这个老板有点太随意了。哭笑不得间,姚佳忆心想,谁让他是老板呢!自己只能听了。 定就定吧!这个名字也挺好听的,写出来工整好看,又有韵味。如果lisa长大之后,喜欢中国古文化的话,一定会喜欢这个名字的。 姚佳忆念了一遍。凌梓良问lisa:“好听吗?” lisa点头,眉眼弯弯,有了一点笑意。看来不用等到她长大了,现在就已经挺喜欢了。 凌梓良又把本子放到lisa面前,继续问:“好看吗?” lisa继续点头,连着点了好多下。 凌梓良学着姚佳忆的发音,跟着念了出来:“语诗。” 居然很标准!以前听他说中文,还以为他是在私底下很认真地练习了。但“语诗”这个名字可是刚刚选出来的,他只听自己念了两遍,居然就能把音调控得这么准。 这不是练习不练习的问题……根本就是有语言天赋啊!而且这个天赋简直是开了刻录机的外挂,听完就会。 凌梓良很习惯自己学习中文的速度,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继续对lisa说道:“以后这就是你在新城的名字了。如果有人叫‘语诗’,那就是在叫你,你要给出回应,明白吗?” lisa,不,现在该改称语诗了。小家伙重重地点头肯定,然后从凌梓良的怀里挣脱,跑到姚佳忆的面前。姚佳忆眨眨眼,不懂。就见语诗突然弯腰,在姚佳忆的膝盖上吻了一下,然后捂着脸跑回去了。 姚佳忆一脸懵逼。 凌梓良哈哈笑起来:“语诗是在表示她的感谢。” 这太突然了……要知道为了配合语诗接下来要去的拍摄现场,姚佳忆特地换了一条黑色的短裙,膝盖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原本想着这样会端庄时尚一些,没想到会被小家伙吃豆腐……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么可爱的孩子,想做什么不可以呢?又不是坏事。 姚佳忆跟着笑了笑,打算收回自己的本子。却见凌梓良的手撤了回去,又把本子凑到自己面前,盯着看了起来。 姚佳忆::“……有什么问题吗?” 凌梓良的声音满是愉悦:“这是你的字体?唔……和电脑打印出来的相差很多。你这个看起来……很女生。”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 姚佳忆纠正:“你是想说秀气吧?我的字是跟着妈妈练的,所以偏温婉清丽一些。真正的好字,应该是具有傲傲风骨的。” 凌梓良把笔接过来,盯着“语诗”两个字看了一会儿,下笔复写。姚佳忆看到他写下的汉字时,整个人都震惊了。 姚佳忆问:“你是不是练过汉字!?” 【作者题外话】:周一早上好~ 大家不要相信那些招打字员的广告呀! 第81章 练书法的法国人?? 凌梓良的字……已经初具风骨了。虽然下笔的力道控制得并不是很完美,但笔画基本成型,也有自己的韵味在其中。有狂傲,有肆意洒脱,还有大气磅礴。 他他他他怎么做到的!?他还是人吗? 要说发音模仿,就有人在这方面具有天赋,能分辨出声音出的音阶和音色。但书法这个东西,那可真不是简单一句天赋就能了事的。 多少书法家都是朝朝暮暮临摹研究,日日夜夜勤恳练习,才能有那一笔风韵皆存的字。这是个功夫活,不仅要有天赋、会开窍,还要耗上很多时间和精力才行的。 凌梓良他第一次写,就能出这种效果? 姚佳忆说什么都不信! 凌梓良也不答她的话,只问道:“写得如何?” “相当好!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吃惊了!”姚佳忆激动地往前挪了挪,“你快老实说,你肯定练过书法对吧?” 凌梓良高深莫测地笑笑,把本子合上还了回去。姚佳忆还是难以置信,又找到刚刚那一页,仔细欣赏了好久,咋舌碎碎念:“要是第一次写,那就太不公平了!我小时候可是被敲着手背练字的,好痛的,结果还写不好。你第一次就能——诶?你这个字有点眼熟啊……” 凌梓良挑眉,等着她往下说。 姚佳忆看了一会儿:“也不像。味道还是不一样的。” 凌梓良轻轻咳了一声,漫不经心状地问道:“你说谁?” 姚佳忆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有谁。大概男性的字体都偏向于狂草这个方向,毕竟性别限定了,很难出秀丽的字。” 话题居然就这么给结束了,凌梓良有点失望。转念一想,机会还多,不求这一时,以后慢慢来。 凌梓良浑身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慵懒惬意地问道:“ben,你要不要中文名字?” ben装隐形空气人好长时间了,这会儿看着气氛不错,才把自己给放出来。他正想要一个中文名字,闻言立刻一脸兴奋地凑过来,非常期待地看着姚佳忆。 姚佳忆哭笑不得:“连ben的名字也要我来取吗?这会不会不尊重?” 毕竟ben要比姚佳忆年纪大,尊称一声“哥哥”也不多。以新城尊卑长序的习俗来说,没有年纪小的给年纪大的取名字这一说。 凌梓良问ben:“你想要?” ben点头,再点头,使劲点头。 凌梓良转回去问姚佳忆:“ben这个名字,用中文汉译过来,是什么?” 姚佳忆瞬间明白凌梓良的意思了,憋着笑回道:“本,或者是布恩。都可以的。是这样写。” 然后在ben也意识到的时候,凌梓良发话了:“这两个,你选一个吧。” ben欲哭无泪,在凌梓良的目光之下,指着两个字:“要多的吧!” 姚佳忆没憋住,终于笑了出来。她把本子拿回来,把小词典递出去:“别这么为难的样子啊!名字嘛,肯定是要自己喜欢的才好听。这样别人叫起来,才会想要给回应。名字很重要的,是维系人和人之间关系的纽带。你翻翻看,有看着顺眼的,我解释给你。” 这观点有点耳熟……老大好像也是这么说的。他们这是又保持同步了?所以说,聪明的人在思维方式上都是一致的吗? 不愿意接受自己是蠢人这件事,抱着“还是姚二小姐是好人”这种心情,ben把小词典搂到怀里,暗自松了口气。 老大会开自己的玩笑了,同之前一样,看来风波阴云是过去了。他的情绪终于好了起来,自己也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但是,老大这情绪起于姚小姐,眼前看来,也是因为姚小姐而灭的?应该是的吧,他跟姚二小姐聊了这么几句,心情就好起来了!? 这姚二小姐,实在是太厉害了……才多长时间,就把lisa和老大都给收拾得服服帖帖,都给她特殊对待。难道是她身上有某种感染力? 我要是学会的话,以后的工作是不是就能好做很多了?老大生气的时候也不用吓成鹌鹑了…… 一旦放松了精神,ben就打了个哈欠,困意全都涌了上来——头天晚上他也没好好睡觉,全凭着紧张心情撑到这个时候。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凌梓良也没叫ben。姚佳忆跟着轻手轻脚地下车,还笑着调侃道:“你这个老板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嘛!知道体恤员工。” 又来拍马屁……这位小姐明明是威武不能屈的刚烈性子,偏爱来撩自己。也正是因为她太正直爽朗,所以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好话,让人非常受用。 凌梓良心情更好了一分,笑着应道:“你也是员工,我会体恤你的。” 姚佳忆:“???”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怎么好像我是在争宠一样?但是完全没有啊!ben是他的私人助理,已经很多年了,于公于私都不是自己能比得上的。 不,被带跑偏了。我也没想跟ben比啊!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翻译…… 说到这里了,不知道凌梓良打算在新城呆多久?他回法国的话,就不需要翻译了吧?那到时候自己要重新找工作,有楚家的hr在行业内压着,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肯录用自己……难道真得回法国吗? 想着这些乱糟糟的念头,姚佳忆跟着凌梓良往里走,进了新城电视台的录影棚。有电视台的负责人来接待凌梓良,姚佳忆在旁边做翻译,过程中也了解了详情。 这并不是第一次拍摄。这个公益短片是一个系列,总归十二集,由mja集团发起组织,在世界范围内进行拍摄、投放。在这之前,已经在巴黎当地拍摄过第一支片子,并在法国全境范围内播放过。 法国巴黎不用说,那是凌梓良和语诗的家所在,第一站肯定是放在那里。这第二站,就至关重要了。系列短片的核心是在巴黎,这一点毋庸置疑。那第二站就是领头,是这个话题的先驱者。很多城市的电视台和儿童权益保护组织都在争取,希望能拿到这个机会,在世界范围内做出表率。 这不仅仅是对当地儿童的一个舆论倡导,同时,也反应了凌梓良个人的选择趋势。 他定下来的城市,一定是他重点关注的地方。他本人能再带进来一笔巨额资金,用于儿童基础设施的建设。这是各地政府都希望得到的。 现在看来,新城是双喜临门。 【作者题外话】:猜猜andre先生是和谁学的书法 第82章 活动上的意外 很多人都以为,第二支片子不会在新城拍摄了。毕竟凌梓良带进来一大笔资金,这对新城的经济是一个历史性地促进和提升,很有可能彻底扭转新城如今的经济基础和机构,变换另一种经济模式。 商业合作还没有定,但肯定是在新城的企业中选择。不管是和哪一家合作,都能拉升新城的消费,刺激经济增长。 政府项目也正在谈,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可能性。一旦谈下来,新城整体的基础设施建设都将上一个台阶,在世界范围内都能名列前茅。 凌梓良到东方的第一站,就建在了新城,还给新城人带来了如此可观又丰厚的受益。那公益短片的项目,该换个地方了吧?让其他城市也稍微沾一点光,添一点彩,对不对? 然而万万没想到,公益短片的第二站,也放在了新城。 新城电视台和儿童权益保护组织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结果,兴奋得血液都沸腾起来,发誓会好好工作,为儿童权益提供保护,不辜负凌梓良给的机会。政府也乐于看到这种结果,准备接受凌梓良无偿提供的儿童设施建设资金。 其他的城市和国家垂头丧气,看着跟踪报道,眼红也没有办法。谁让凌梓良先生名字前边冠了一个“凌”姓呢?谁让他有一个姓凌的祖母是新城人呢? 这是血脉优势。新城的水化成了血,在凌先生的身体内流淌。祖母的亲情也记在他心中,沉甸甸的,是他割舍不下的部分。 除了法国巴黎,他最想建设的,跑不了就是新城。其他任何一个地区都要往后排。 姚佳忆看着电视台台长急匆匆赶来,对着凌梓良又是鞠躬又是握手,态度殷切得不像话。台长好歹也是叔叔伯伯级别的人了,头发秃了一半,见了晚辈反倒放低了自己的姿态。 看来凌梓良的地位真得很高啊!而且这次语诗要拍的片子,对新城来说至关重要,一点都不能马虎。 姚佳忆本来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要认真工作,回报凌梓良给自己的高薪报酬。又被台长烘托出来的气氛染得更紧张了,她的神经都绷在一起,根本不敢碰。 趁着台长出去安排茶水的时候,姚佳忆才松了口气,揉了揉僵直的后颈。 凌梓良眉眼含笑,却是柔柔的,很轻很缓:“不用紧张。我的人,就算做错了,也没人敢批评。” 什么叫……你的人? 怎么感觉怪怪的…… 凌梓良像是看穿了她的窘迫,补了一句:“我的翻译官小姐,放松些。” 姚佳忆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那双眼里藏满深意,是揶揄和善意的戏弄。这样更怪啊!一点都没有变得更好! 凌先生他到底哪里出问题了!?为什么突然开始调戏我了!?? 好在还有语诗可以用来转移话题……姚佳忆窘迫地转开头,看着被打光板围在中间的语诗,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语诗的镜头感不错啊!” 凌梓良倒是配合,顺着应道:“她很有这方面的天赋,血脉中带着的。” 嗯?跟血脉有什么关系?是说天生擅长吗? 姚佳忆顿了一下,还没及回答,眉头微蹙:“等等,我看着不太对劲呢……语诗的表情有点奇怪。” 凌梓良一直盯着前方,但只是看着语诗周围的情况,并没有仔细盯她的表情。听姚佳忆这么说,他才观察起来:“是有一点。” 两个人都站了起来,往摄像的中心区域走。导演看到凌梓良过来了,忙让工作人员都停下来,垂手立着,问他有什么事情。 签合约的时候说得很明确,必须在凌梓良亲自陪同下进行拍摄,不得擅自开工。语诗的状态不好时,或者是凌梓良认为她的状态不好时,必须停止拍摄。不限时机,凌梓良随时都有这个权利。并且休息的时间不定,重新开拍的时间等候通知。 所以拿到了这个拍摄机会,工作人员兴奋归兴奋,其实还是很紧张的。世家贵族的小孩子都娇嫩,寻常人家觉得没什么关系的事情,换到他们的小孩身上,那可能就是惊天的伤害了。 况且这位小姐自身也有些不正常,不说话,不会笑,也不哭。像个木头人一样,对外界环境的回应少到几乎没有。 也是直到开拍见了真人,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才明白,为什么凌梓良突然想要做这样的公益短片——原来是自己家有受害的儿童,所以才会关注。 用新城老旧的观点想想,凌梓良也挺可怜的。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孩子不健全,有钱也治不好,这多糟心?要不然凌梓良为什么会隐瞒他已经结婚生子的事实?不就是不想把这一点给暴露出来吗? 真是,小孩子遭罪,大人也可怜。 所有人被迫停下手中的工作,跟着导演一起紧张。凌梓良没有看周围的人,径直走到语诗面前,单膝蹲下看语诗的表情。 小孩子正是一副隐忍的样子。心里不开心,但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摄像机还对着自己,所以不敢表露出来。语诗被拘在这里,只好浑身僵硬地站着,一动不动紧紧抿着嘴。 凌梓良把语诗拉到自己身前,牵着她的小手,柔声问道:“怎么了?” 语诗绞着自己的手指,慌乱地看凌梓良一眼,快速地挪开视线。只见她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开始四处乱瞟,在周围转来转去的。 凌梓良领悟:“你找什么?” 没等有回应,语诗的目光突然锁定,然后从凌梓良的手中挣脱,朝着凌梓良身后跑过去。凌梓良诧异,跟着回头看的时候,语诗已经扑到了姚佳忆身上,抱着姚佳忆的腿,把脸都埋了上去。 现场一片寂静…… 工作人员是不懂这个变故。凌梓良震惊于语诗的举动,她居然在不开心的时候,去找了自己以外的人?在宅子里的时候,那是姚佳忆主动给她邀请了,她被动做出回应。 现在跟当时的状况可完全不一样!从小到大,语诗不开心的时候,没有一次不是呆在凌梓良的怀中的! 然而此刻,凌梓良被抛弃了?!? 与此同时,姚佳忆立刻抬手,手臂掌心停留在半空中,显出另一种无措。她表情慌乱,低头看看语诗,又看看脸色渐渐暗沉的凌梓良,心中暗道不好。 语诗小公主,这是怎么了? 第83章 boss的细心关怀 单看凌梓良的表情,姚佳忆就知道不太妙,语诗这个举措让他不高兴了。想来也是,凌梓良那么在意语诗,占有欲自然是很强的。现在语诗把他丢在一边,径自跑来抱自己的大腿…… 换做我是孩子的母亲,我也会很伤心的!况且凌梓良位高权重,从来没有人忤逆他,也就没遇到过不合心意的事情。这个时候,他该更多一份生气恼怒才是。 有时候清醒自知也并不一定就是件好事……比如此刻,能意识到这个问题,就会变得束手束脚。以至于姚佳忆抬着手举在半空,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先安抚语诗。 好在凌梓良只微微一怔,旋即站了起来,表情也在这个过程中恢复正常。 “你问她,出什么事了。” 语气还是低沉,不太好。但那是情绪上的问题,非个人意志可以控制的。态度嘛,倒是蛮正常的。凌先生是会控制自己的人,行为举动向来绅士沉稳,不会单纯因为心情不好就迁怒于其他人。 姚佳忆放下心来,手臂才落在,轻轻顺这语诗的头发:“拍摄不开心吗?是想要英俊帅气的小王子来陪伴你,还是需要一块草莓超级多的牛奶蛋糕?” 调侃和玩笑并没有起到作用。语诗贴着姚佳忆的腿,仍旧是一动不动。小孩子软软奶香的呼吸都喷在皮肤上。周围的人都看过来,目光在小朋友和姚佳忆之间逡巡,视线落在一些微妙的部位——腿。 当初能被姚芷彤拿出来做新闻,足以说明姚佳忆的腿有多抢镜。长,直,并且白皙。薄薄一层肌肉恰到好处,不失女性的柔美,但也不会显出娇弱虚软,反倒带着一份不经意的爆发力。 如她的性格一般,既美,又颇具韧性。 凌梓良刚刚进行了一番自我开解,情绪还没缓和过来,就察觉到周围的打量。他顺着看过去,视线只在那一双堪比模特的美腿上停了半秒钟,立刻压下自己的心惊和欲望。挪开目光的时候,他更不爽快了。 这群人都不明白什么叫做“绅士守则”吗!?中国也有古话“非礼勿视”!他们怎么能用目光去冒犯女性? 我都忍下来了!这群人居然不知道收敛!? 凌梓良大跨步走过去,一边脱了自己的西服外套。及至跟前,他把衣服盖在语诗头上,顺便揽住姚佳忆光洁的双腿。 姚佳忆错愕,一句“怎么”还没问出来,看到不远处一个工作人员尴尬的目光,瞬间明白了。她心底有点懊恼,骂自己怎么如此大意,根本没察觉到。又觉得脸颊有点热,又羞又窘迫。 凌先生真是细致入微,又体贴。倘若是朋友间的关怀,倒也正常,即使是男性朋友,姚佳忆也能当成好哥们欣然接受。但,凌梓良先生,那不是朋友啊! 那明明是boss!是发布号领给自己的领导,彼此是上下级的关系。被老板这么对待,总是会有些奇怪的。 不,应该说,凌先生这一整天都很奇怪! 姚佳忆只能转移双方的注意力,微微点头致谢之后,看着小朋友的脑袋说道:“语诗不肯开口。你知道怎么和她沟通的吧?” 没有回应。 姚佳忆奇怪地看过去,见凌梓良的表情又有些微妙的变化,眉心微微蹙起,嘴角轻轻绷出一个弧度。他看着自己,目光幽深长远,像是要看到更深更多内容,带着试探,也在思索。 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他干嘛这样打量我? 凌先生的心思,越来越难懂了啊…… 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职场生存守则第一条:千万不要学电视剧中那些耿直少女!生活不是表演,公然顶撞领导并不能得到什么特殊对待,也不会升职加薪。那只会让你丢掉工作。 在不违背原则和底线的情况下,适当地讨好领导,在职场上是很有必要的。先哄他们父女俩高兴,其他事情往下再说! 姚佳忆忙解释道:“我问了语诗,她不肯跟我讲。还是你来比较好,你是她的父亲,她跟你比较亲近,也愿意和你沟通。” 说完,姚佳忆小心地觑凌梓良的脸色,瞬间有点沮丧。怎么凌先生好像更不满意了??没道理啊,自己这一招屡试不爽,用来哄楚叔叔从来没有失败过的。 难道是凌先生太过与众不同,不吃这一套吗…… 正想着,凌梓良又往前逼近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姚佳忆想后退的,但是语诗还趴在自己腿上。 于是只能作罢。姚佳忆眼睁睁看着凌梓良的脸在视线中放大,放大,继续放大。最终,视野之内只剩那一张英俊硬朗的脸,呼吸间也是他的气息。还有他的体温,他的气场,他的一切。 自己整个人都被他给占据,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事物。自己的世界中只有他一个,好像自己是属于他的。 姚佳忆的心脏跟着“砰”了一下,然后停了不知道多久,才重新恢复正常的跳动。漏掉的那一拍,不知道去了哪里。 姚佳忆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凌……先生,你——” “如果我说……” 话被打断,占据主导地位的人却顿了下来。凌梓良的情绪不减,只在嘴角含出一抹笑。和深邃的眼神和在一起,有些罕见的魅惑,又极具压迫感。让人无法挪开目光,又随之瑟瑟发抖。 “如果我说,我希望语诗能和你更亲近呢?” 姚佳忆:“……???” 完全懵掉了。这是什么的路子?凌先生说这句话,是在反讽吗?他明明还是生气的,笑也显出些不同寻常的凌厉。话就居于中间,让人听不明白。这个人是会分裂吗? 凌梓良的笑意渐渐深了,将眼中的情绪渐渐替代。他抬手把姚佳忆脸色的一缕发丝拨开,指尖若有似无地从白皙的皮肤上划过。 “你还会这样讨好我吗?” 尾音转换成了气声,空气不会颤动,直接在大脑中炸开一片空白。姚佳忆打了个寒颤,再也顾不上语诗如何,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凌梓良把语诗抱了起来,一边轻拍语诗的后背,一字一句很认真地说道:“我没有开玩笑。语诗应该和你亲近,我真心希望如此。” 【作者题外话】:圣诞节快乐!不要宅在家里,快出去约会 ——————来自宅家码字的鹿锦t^t 第84章 告白!?! 姚佳忆花了点时间去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要压住心头那点悸动就太难了,她暂时做不到。 作为一名女性,被凌梓良身上散发出来的男性气息影响到,这太合理了。姚佳忆相信,不管换了谁站在这里,都抵抗不了的。她自觉坦然。 自己也只胜在一份清醒。在动摇的同时,能理智地旁观自己的反应,也观测凌梓良的行为。比起那些被迷惑却不自知的人,她也说不清自己如此克制是好还是坏。 最起码是没办法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其中,更不可能尽情享受扑面而来的荷尔蒙。 姚佳忆深深吸了口气,在短短的一秒钟内做出决定。等她呼出那口闷气的时候,她抬手,把凌梓良的手臂格挡开。同时,她再次后退,脸还是红的,眼睛中氤氲着水汽,表情却搬出了严肃认真。 “凌先生,我能先问你个问题吗?” 在空气中捻了下手指,凌梓良丝毫不觉尴尬,收回自己的手臂:“你问。” 姚佳忆做好了心理建设,问得十分自然:“你是不是在勾引我?” 凌梓良微愣,三秒钟后露出一个苦笑,一宠溺地叹息:“yea,你该给我个时间,好让我营造出一个独处的环境。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围观。” 瓦特!?! 姚佳忆慢动作地环顾四周,视线从每一张脸庞上划过,大脑清晰地记录着每一个的表情。她后知后觉地在内心大叫:糟——糕!居然忘记了,现场还有这么多不相干的工作人员!!! 只顾着和凌梓良较劲了!果然受到的影响不小,脑子都短路了! 这下可糗大了! 凌梓良伸出手指揉自己的太阳穴,适时地补充:“是我比较尴尬,yea……阿忆小姐,我要说,yes。” 正在来回转的脑袋瞬间定住。足足有半分钟,姚佳忆才像机器人一样,动一下卡一下,把目光挪了回来。凌梓良还在笑,去了之前的恼怒阴沉,也没有让人费解的复杂情绪。他还是那个绅士又坦然的男人,目光柔和,带着无限包容。 好像是被爱给沐浴着。 我看错了吧?刚刚还在生气的男人,怎么情绪瞬间就好起来了!?那些负面情绪呢?他哪儿是会分裂呀,根本就是变色龙才对!这么点时间内,已经变了几次了! 然后呢?我该怎么办?我该说点什么? 完全不知道要给出什么样的回应啊! 在一片呆滞之中,凌梓良再次开口:“你能看得出来,我还是挺开心的。相比较起来,刚刚被你浪费掉的关心,让我有些失落。我不希望看到你逃避躲闪。” 姚佳忆终于回过神,但是却找不到自己的思绪和理智了:“你你你你……你在说什么!?” “你紧张。” “我才没有!”姚佳忆外强中干地否认,话语掷地有声,好像是很肯定。 凌梓良提醒她:“那你怎么会没有发现,我们是在**语?这些人,听不懂我们的对话,围观也只能观看。他们不会知道我在勾引你——勾引,这个词用得很好。” 姚佳忆彻底石化。 不行了,我脑子不够用,我想不明白了!这到底算是什么状况?他不是因为语诗的举动才生气的,而是因为我刻意无视他的体贴才不开心。他也不介意语诗和我亲近,明确表示了他倒是希望如此。 他承认,他在勾引我?! why!?为什么!? 他……这是在告白吗? 不不不!姚佳忆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快停下来!凌梓良怎么会对你告白呢?他那么高高在上,是王者,是神明,是作为普通人的自己根本没办法触及的梦幻! 况且彼此都已经过了冲动的年少时期,感情要来的话,哪有那么简单?都是成年人了,哪里会相处这么短的几天时间,就能产生感情? 再说了,他来自法国的贵族家庭,背负着责任和义务。他要对自己的家族负责,在选择伴侣这件事上就不能随性而为。毕竟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受世界范围的关注。他的伴侣,也一定是能陪着他撑起那个庞大帝国的人。 说他来告白,不如说他是有什么目的,要利用自己才对! 等等……我我我我这是在想什么!?明明不可能的事情,为什么还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好像真得有这么一回事一样! 根本没有的!不能再乱想了! 姚佳忆抬手,掌心向前,做一个打断的动作:“抱歉,我知道这不礼貌。但是请你先不要开口讲话,我需要一点时间。” 凌梓良仍旧是笑意盈盈:“当然。” 别人看来会觉得毫无异状,只是两个人站在这里对话而已。但姚佳忆知道此刻的场面有多混乱,简直是炮弹攻击过的战场,到处是废墟。凌梓良,andre先生他啊,太有本事了。 一个人就能发起战争。然后承受的那一方,连抵抗能力都没有,只能被攻击得千疮百孔。 这太不公平了! 姚佳忆因此生出一些愤慨,自觉这场对峙中,自己首先处于下风,被凌梓良给压住了。她是要强的人,这种不对等的地位让她有些不爽快,很难继续忍受下去。 于是,理智开始渐渐回归。她是遇强则强的类型,度过起初的慌乱和无措,就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思绪也清晰起来。想了很多,脑中列了许多条线,最后归结出一个答案: 现在不是谈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姚佳忆抬头,正要开口。对面的凌梓良先说道:“你如果想放到以后再谈这个问题也可以。当然,我知道你不是愿意糊涂生活的人,但你现在更想要冷静和距离,对吗?” 姚佳忆惊呆了。凌梓良也太了解她了吧? 姚佳忆呆滞地点点头:“是……嗯这样的,现在是语诗的事情比较关键。大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可以放一放先。” 凌梓良玩味地重复那两个词语:“恩怨纠葛……这些用汉语怎么讲,我的教师小姐?” 居然搬出工作……这样根本没办法拒绝呀! 姚佳忆看看周围的人,在众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说道:“恩怨,纠葛。” 鬼知道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从这两个词语中,会产生什么样的联想!偏偏凌梓良好像很感兴趣,还在模仿这个口音练习,跟着念了两遍。 姚佳忆欲哭无泪。 andre大人,学习汉语也要分场合的! 【作者题外话】:感谢菲菲的塔豆~爱你~ 下个月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可以多多更新!大家期待吗! 第85章 遥远的距离 不仅是姚佳忆一脸尴尬,电视台的导演同样不知所措,搓着手低头,把目光放在地上。他一点都不想旁观凌先生的私事,更不想听凌先生站在不远处念什么“恩怨情仇”。 豪门世家之间难免会有辛秘。这是在普通人家中看不到的,也是寻常外人不能去了解的。听多了,还会招来灾祸。 之前还在庆幸凌先生和姚二小姐讲的是法语,这里没有人能明白他们的谈话内容。但现在,中文词语已经跟了出来,难保下边不会听到什么。 万一凌先生突然来了兴趣,要现场学习长句子呢?要是拿实例教学,从那些“恩怨”中挑出来两句模仿呢? 导演再也站不稳了,舔了下嘴唇,咽了口唾沫,才抬头弱声道:“那个,excuseme,凌先生,呃……lisa小姐需要休息一下吗?我先带这边的工作人员离场?” 有人说话简直太好了!不用和凌梓良继续对峙了! 姚佳忆在内心给导演放了个超级大的烟花,忍不住投去赞许加感激的目光。真是太棒了!凌梓良都没有说让他们回避,他自己居然敢提出来!勇气可嘉! 导演被她看得一头雾水,更加迷惑,心想这又是怎么了?难道他们刚刚的对话和自己有关?那我这个时候突然开口出声,岂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而姚佳忆依然用眼神鼓励导演,再多说几句!不管什么都好,能转移凌梓良的注意力就好!不,要转移所有人的思绪,包括我自己的!赶快另起一个话题,大家一起讨论下去! 于是导演和姚佳忆两个人大眼对小眼,互相看了好长时间。 还是凌梓良出言提醒:“翻译小姐,你猜,我能听懂几分?” 姚佳忆瞬间醒悟,掌心在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真是被凌梓良给击懵了,连本职工作都没想起来。姚佳忆慌慌张张地开口,简短地转述了导演的意思。 凌梓良摇摇头:“不用。等我片刻。” 导演那一口气仍旧没能放松下来,略带试探地问道:“姚二小姐,刚刚……” “没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分贝过于高,姚佳忆立刻用指尖捂着嘴,来掩饰自己的失态。人就更窘迫了,脸颊上烫得要命。 导演更加茫然了,犹豫了一下,关心道:“你,没事吧?你不用那么激动。我只是想问一下,我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吧?andre先生有没有不满意?” “没有没有!”姚佳忆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在四处晃了晃,“哦对!请你们稍微等待片刻,要先问清楚语诗出了什么事儿。” 导演做出“请便”的姿态,重新恢复到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中。 岔开了……姚佳忆呼出一口紧捏的气,才察觉自己后背都冒出细密的冷汗。自己和凌梓良的对话,绝对绝对不能被第三个人知道!自己,也不能再想下去了。 都变成惊弓之鸟了! 很少体会这种滋味。她向来无畏无惧,心慌意乱到影响工作的程度,也几乎没有出现过。现在骤然体验了一把,感觉特别奇怪,也不好受。姚佳忆觉得自己在凌梓良面前,彻底变了个人。根本不像自己了。 不能这样下去!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那岂不是永远要被他给压制住? 姚佳忆深吸了一口气,让“砰砰”乱跳的心脏安分一些。她回头看语诗,目光难免会在凌梓良的身上掠过。高大硬朗的男人,怀中抱着柔软稚嫩的孩子,反差很大,也很具有戏剧性的冲突效果。 如果有人能把这个场景画出来,一定能成为传世名作。 不,根本不需要什么冲突对比。单单是凌梓良本人,入了画之后,就能成就一幅名作。旁人能用“优秀”来形容,但只有“完美”一词能配得上他。这世间再也没有其他事物能和他相称,也没有什么人,能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携手。 世俗之人,距离他是很远的。永远都是。 所以啊,姚佳忆小姐,摒弃你内心深处那些动荡吧。好好工作,努力做一个……优秀的人。这才是你如今该做的事情。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听到动静,凌梓良抬头望过去的时候,惊异地发现,那位惊惶窘迫的小姐,正在变得冷静。她周身的气场渐渐沉淀下来,气息变得安宁平和。脸还有点红,但神情已经趋于平静。 凌梓良有点好奇,想知道她的小脑袋中想了什么。同时,凌梓良有点为难。她的自我调解能力这么强,自愈修复速度这么快,所有的事情都先内部消化解决掉了。那以后,她也用不到自己去安慰啊。 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了。 凌梓良轻轻叹了口气,温言出声:“你还要发呆吗?” 姚佳忆已经走到身前,抬手在语诗的脑袋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有问出来吗?” 凌梓良一脸无奈:“看来打击不小,连我都不愿意沟通了。” 话正说着,语诗突然抬起小手,一把捏住姚佳忆的手腕。凌梓良错愕,三秒钟之后笑起来:“如我所愿,她确实和你亲近。” 姚佳忆低声道:“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帮我问清楚缘由就好。”凌梓良仍旧是第一次见到的那个andre先生,柔和,并且包容,“总要有个人去了解她,打开她的心扉。不是吗?” 姚佳忆赞同地点头,把语诗接到自己怀里,转身去了一个角落。凌梓良停在原地,跟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身影挪动目光。等到姚佳忆在拐角的阶梯上坐了下来,凌梓良的目光也随之停了下来。落在她耳边的那一缕黑发上。 之后是很长时间的交流,以及同样长的凝视。 凌梓良发现,自己挪不开目光。 那个姑娘,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她瞩目,她闪耀,她吸引人。但她却站在很远的地方。即使面对面,她也同人保持距离,礼貌却客套,克制又生疏。 很难深入下去。 感觉会很棘手啊……这样一个妙人,触手不可及。 凌梓良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息了。 第86章 冤家路窄 凌梓良看得清楚,姚佳忆是先犹豫了一下,才冲自己招手的。纤细修长的手指从扣住的掌心中舒展开,在半空中来回晃了只有三下,连幅度都很小。 他暗自感到无奈。这位小姐实在是太克制了。 语诗都在她手中,现在也只有她能安抚语诗。这是自己最深的底线,也就是她能凭借的资本。在这种时候,她拿住了驱使自己的命脉,完全可以高傲起来,也可以理直气壮。 凌梓良相信,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会借机缩短和自己之间的距离。无论男女,没有人不想要靠近自己,在公事之外建立起另一种关系。 但姚佳忆……她在刻意保持距离。她慎小谨微,始终把自己摆在下属的位置上,完全不想去越矩。连叫自己过去都要慎重思考一番,考量对上司做如此“召之即来”的举措,会不会有不合适的地方。 她真得是在法国生活过吗?性格怎么会这么执拗倔强? 凌梓良带着一肚子问号,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语诗的脑袋深深埋下去,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鹌鹑。很久没有看到过她这个样子了,凌梓良眉心渐渐皱了起来,也把其他的心思给抛开。语诗和正常的孩子不一眼,他很担心。 姚佳忆倒是不紧张,脸上是哭笑不得的无奈:“她的腰带被一个场务的钥匙给挂坏了。她觉得变丑丑,但是也不敢说。” 凌梓良:“……” 丑丑的小鹌鹑又往姚佳忆的怀里钻了钻。 姚佳忆在语诗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以作安抚,声音越发温柔:“语诗别难过哦!我现在帮你改一下,会变出一条更好看的腰带的!你相信我,剩余的材料,我都有带过来呢!就放在我们的车子后备箱里。” 一边说着,姚佳忆抬头,给凌梓良去了个眼神。凌梓良瞬间会意,配合她说道:“我去取材料,五分钟回来。” 姚佳忆笑着哄劝语诗:“哇!andre亲自去取材料了啊!他的腿那——么——长,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语诗的身体开始放松,没那么僵硬了。 姚佳忆继续说:“你想不想知道andre一步能迈出去多远?真得很长哦!我觉得比我跑起来还快呢!你快看!” 语诗才把自己的脑袋拔出来,小心地往外边瞅。姚佳忆又用andre逗了她几句,开始给她讲《女娲补天》的故事。语调夸张,表情生动,还带有肢体动作。语诗的注意力暂时被吸引住,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期待地听着。 姚佳忆一边讲,余光往录影棚的出入口看去。凌梓良身高腿长,几个呼吸之间,已经看不到他人了。真是赶巧……恰好ben在车里补觉,不然也不用boss亲自跑这一趟。 说起来,凌boss对下属确实蛮好的,这个时候也没有想要一个电话把ben给召唤起来。他也很少会有傲慢的架子,对外从不会盛气凌人。换做黎禹行那个小混球,估计是要叫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当跑腿工的。 收回目光,姚佳忆看着语诗继续说:“这是中国的古典神话,你以前听过吗?” 语诗轻轻摇头。 “有趣吗?” 语诗快速地点头,眼睛眨啊眨,嘴巴微微张开露出银白的牙齿。这是期待的表情。 “那我再给你讲一个《精卫填海》的故事吧!” 姚佳忆幼时总是听外祖母讲这些故事,外祖父还会把故事画出来给她看。每次画得都不一样,姚佳忆看过很多个版本,记忆深刻。后来妈妈领养了很多小萝卜头,她就接替了外祖母,把这些中国传统文化继续传播下去。 虽然是生活在法国,但她深爱中国的一切。自己去了解,去研究,也乐于去传扬歌颂中国的文化。 一个喜欢讲,另一个爱听。在等材料的这段时间中,这一个小小角落很和谐,空气都带着历史的积淀。 姚佳忆讲道:“其实在神话中,还有一个叫做刑天的巨人,和精卫是同——” “姚二!?你在这里做什么!?” 故事被打断,语诗眼中的光瞬间熄灭,小嘴巴也撅了起来。姚佳忆在她头上揉了揉,轻声说道:“你先猜猜刑天的样子,等晚上回去了,我画给你看!” 语诗还是不开心。 姚佳忆补了一句:“还有精卫。我会画好好多版本的精卫呢!你可以选一个最——” 背后的声音再次想起:“姚二,你这是什么意思?” “——最喜欢的。” 姚佳忆把话说完,才转头看身后:“姚芷彤,有事吗?” 说这话的时候,姚佳忆的脸色寻常,语调平静,整个人都毫无波澜。但其实她内心有点烦躁,生出一种厌恶感。 新城只有这么大了吗?真是冤家路窄,走到什么地方都能遇到她。 姚芷彤也很生气,神色不豫:“我叫你,你没听到吗?你是聋了还是要装不认识?你不打算姓‘姚’了吗?” “我姓什么,是我父母决定的,跟你没有关系。至于不理你,那我现在是在和什么东西对话?” “你——!!” 姚佳忆抱着语诗站起来:“以及,打断我们谈话的是你,擅自闯进来的也是你。我有权无视无礼之人。现在我对你做出回应,你应该感恩才对。” 说完,也不等姚芷彤有什么反应,姚佳忆径自从她身边走过。 大概是先前的记者发布会给这个十八岁少女造成了心理创伤,也或者是回去之后黎梦狠狠教训了她。总之姚芷彤一反常态,脸都气红了,也只是愤恨地咬着牙,在原地跺脚泄愤。她并没有追上来,也没有继续找麻烦。 这样最好不过了。姚佳忆暗自想着,倒是不畏惧直面姚芷彤,只是语诗还在这里,凡事都要有所顾忌的。姚佳忆不希望给语诗留下不好的记忆,也不愿意她看到紧张激烈的场面。 导演也察觉到这个角落的异状,甩着手中的剧本跑了过来。人还没站稳,他先急切地开口:“姚二小姐,没事吧?” 姚佳忆表示无妨。 导演看一眼躲在姚佳忆怀中的语诗,尴尬地解释道:“是这样的。姚三小姐在隔壁录一场直播,本来互不影响的,我也没想到她会到这里来。我……” 姚佳忆温和地笑:“没有关系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正说着,姚佳忆客套的笑开始往眼底蔓延,转而露出真挚开心的表情:“抱歉,我要先离开一下。我姐姐来了。” 导演回头,看到站在出入口的姚薇。 【作者题外话】:感谢袁文杰的塔豆~笔芯~ 这篇文明天上架。感谢大家一路支持,也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啰嗦的话不多说了,不浪费大家的流量。 明天爆更,我们明年见(づ ̄3 ̄)づ╭ 第87章 凌先生不回来 导演对姚佳忆的态度也很微妙,忙着应道:“你先去。我们等着就好,不着急。” 态度可以用“谦卑”来形容…… 似乎是沾染上了凌梓良的光辉,连带着姚佳忆这个被人抛弃、无世家可依的外姓人,也被人小心翼翼地对待起来。但老实讲,做惯了平民,姚佳忆是真心不适应这种特权阶级的待遇。 感觉并没有很爽快,反倒会让她不自在。 她冲导演笑笑,略微点头,就朝姚薇走去。导演也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目光落在姚薇身上,心底忽然漏了气,有点不安。 嘶……现在是姚家三姐妹聚到一起了?这种机会可不多,上次三个人聚在一起,就闹出了大新闻。 短短的几天时间,又要来一次? 千万不要啊!这次可是有贵人在现场。凌先生倒是还好,冲撞了那位小公主,那麻烦可就大了!何况小公主是跟着姚二小姐的,一旦发生摩擦或者矛盾,小公主势必在第一时间被卷进去! 导演抹了把汗,叫旁边的一个小实习生过来:“你去叫台长过来,就说需要他坐镇。还有,通知隔壁的导演和策划,赶紧把姚三那个女人给我弄走!” 而姚佳忆完全不知道背后有什么事情在悄悄进行。她疾走到姚薇面前,先上下打量姚薇一番,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姚芷彤逼你来的吗?有没有不舒服?” 姚薇一脸笑意,过来攀姚佳忆的手臂,微微仰头:“你问这么多,我很难回答耶!” 姚佳忆顿了一下,呼出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下来:“看来是没问题?” 姚薇点点头:“放心吧,我很好。只是在家里太闷了,姚芷彤说她有直播,我没有见过,就求她带我来开开眼界。” “开眼界是小事,在网络上都能见的。要当心身体。” 姚薇松开手,故作羞恼的样子:“你好啰嗦!我原本开开心心地出门来,遇到你就完了。” 知道她只是做样子,姚佳忆也不慌,倒是配合着讨饶:“我错了我错了。你随意,你尽兴就好。” 姚薇跟着掩嘴轻笑,眼珠转了半圈,最后落在语诗身上:“呀!这是谁家的小娃娃?好可爱!” 语诗抖了一下,立刻扭头,把自己埋到姚佳忆怀中,严严实实地躲了起来。排斥的意味很明显,分明就是不想见姚薇的意思。 姚薇有点尴尬,伸出来的手僵持在半空中,也不知道能不能落下去揉一揉奶娃娃。 姚佳忆也很为难。当着语诗的面,她也不能解释语诗有些缺陷,让语诗心底生芥蒂。更不能道明语诗的身份,怕犯了凌梓良的忌讳。 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都签了保密协议,只有高层和拍摄团队的核心成员知道语诗的身份,却不见任何一个人提起来。可见凌梓良并不希望这件事传播出去。 尴尬了两秒钟。姚佳忆开口打破沉默,转而说道:“我陪她来拍一支公益片。顺利的话,下个月就能看到了。” 姚薇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那很好啊……公益很好,这是做好事。是有协议之类的,不能提前剧透,是吗?” “对。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姚薇的气场渐渐缓和下来,笑也自然许多:“我是姐姐嘛,我了解你的。说起来,姚芷彤是来做一期服装搭配的直播。摄像头坏了,现在正在换。” 对于那个名义上的妹妹,其实姚佳忆并不关心她要做什么……然而姚薇要找话题来岔开刚刚的别扭气氛,姚佳忆不能再出言让她尴尬,只好继续听下去。 “是楚家的服装公司新推出的少女系列,正好是姚芷彤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穿的。楚家派人来谈,说是嫩粉和青草绿的色系看起来单纯,可以扭转姚芷彤的形象,所以……你也知道,姚芷彤现在被人骂得蛮厉害的。楚家对姚芷彤还是蛮好的,这种事情也想着她。她现在……” 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姚薇转头看过来,微微错愕:“诶?佳佳,你的脸色不好看啊!是……是我说的这些,让你不开心了吗?对不起……我,我不说了。我只是,我以为你会想知道的。我……” 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了下去。看着姚薇满心愧疚的样子,姚佳忆还能怎么样去追究?只能一声叹息,反过来去劝慰对方。还要反复强调“我没有事”、“我并不在意”。 正在谈,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吵闹声。姚薇先看过去,瞬间紧张地握住姚佳忆的手臂:“好像是姚芷彤和人吵起来了,用不用过去看看?” 当然不去!她吵架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是做圣母帮她吵架?还是小心眼地帮对方骂她? 姚佳忆摇摇头:“我在这里等boss,不方便走开。” 姚薇贝齿轻咬朱唇,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我过去一下。毕竟我是和她一起出来的,被梦姨和奶奶知道的话,我……” 不好过啊。 姚佳忆理解,轻笑道:“去吧。不过注意些,他们要是动手的话,你要离得远一点。救心丸在身上吗?” “安啦!我最近身体好多了,医生都说,再养两年就可以独自出门了。” 离开之前,姚薇又往姚佳忆的怀里看了一眼,目光有犹豫和打量。姚佳忆看了出来,笑道:“等以后有机会了,介绍你们认识——如果她的父亲同意的话。” 姚薇忙收了目光,干笑辩驳:“没有啦,没有的,不用不用,没关系!那我先去咯!” 转身,握拳,指尖掐在掌心的皮肉之中,手臂贴紧身体。 姚薇脸上的笑意不减,呼吸散乱,步子依旧短窄又虚浮。唯独肩背越发笔挺,双肩都打开,僵硬地保持下去。 姚佳忆无奈叹息,觉得姚薇这样生活实在是太辛苦。只是去面对姚芷彤而已,整个人就紧张到这种程度。那她平时能放松下来吗?始终紧绷着,她的病怎么会好转? 她身体不好,性子又怯懦柔软,是需要依靠别人才能生存的。但除了苛刻严待她的姚家,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她。 还是得想个办法,把她捞出来才行啊…… 【作者题外话】:感谢支持原创的小天使! 第88章 那就要 想来想去,如果姚薇想脱离姚家,那她首先要有独立生存的能力。经济是一方面,她得会赚钱,能负担自己的生活开支和医药费。另一方面,得有人陪着她,以防她发病的时候得不到救助。 以前的话,后边那一项还好解决,只要自己和她一起住就好了,一定能保证她的生活很舒适。但是现在,自己被凌梓良留在别墅中…… 然而这都不是关键。最大的问题在于,姚薇根本不能工作。她一天里要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卧床,偶尔起来走动,精力也不盛,片刻就要坐下休息。从小如此,所以她没有念书,也没有认真学过什么技能。 换句话说,她没有能赚钱的能力。 姚佳忆叹了口气,自问:“所以说……还是要先给她治病,让她恢复健康?” 这样就是死路了,走不通。因为医生说过,她是先天不足,身体太过虚弱,根本不能做手术。更别提是开胸的心脏手术,手术太大,她很有可能上了手术台,就永远下不来了。 “要想根除她的弱症,除非重新投胎,再生一次。”医生当时是这么说的,“怪不了我们医生的医术不高,你们得去找她妈妈的原因。她是不是早产儿?” 当然不是。姚薇是足月出生,早了姚佳忆几天,坐稳了姚家大小姐的位置。黎禹行那帮小混蛋还笑话过姚佳忆,说她妈妈不如姚薇妈妈会盘算,差了几天就落个“姚二”的尴尬身份。老大疼,老幺娇,中间的老二是最多余的受气包。 但生孩子这样大的事情,哪里是人能控制的?不是到了该生的时候,就会生出来的吗? 姚佳忆年纪轻,还是姑娘家,不懂这些深层的门道。但姚老太认定了十月孕育,怀出有缺损的胎,这太不寻常。一定是姚薇那个做歌女的娘不检点,怀孕期间做了有损胎儿的事情。 至于是什么事情……这就看个人的联想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的,甚至有可能是污秽肮脏的。 原本出身就不好。子凭母贵,有一个做歌女的母亲,姚薇的人生已经被蒙上一层阴影。姚老太又总是犯这层忌讳,觉得姚薇在娘胎里也沾了那些脏东西,才会身体不好。所以姚家养着姚薇,却不愿同她亲近,看她的眼神也带着嫌弃。 也好在姚薇性子软,对姚老太是没底线地尊敬顺从,好歹能在姚家继续生活下去。二十多年了,有饭吃,有衣服穿。除了姚芷彤恶作剧刺激她发病,其他倒也没有出过大的风波和乱子。 到底是无辜的可怜人啊……身不由己,最是可悲。 姚佳忆轻轻叹了口气。语诗仰起小脑袋,茫然地看过来,伸手在姚佳忆口鼻前抓了一把。姚佳忆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笑着逗语诗:“你要抓到叹息吗?” 跟她父亲一样——把忧愁抓在掌心,这是凌梓良曾经做过的事情。对自己。 想到这里,姚佳忆心里一阵暖意洋洋,感激之情更浓。不自觉又想到十分钟之前的对话,于是脸又红了起来。绅士和暗示之间,只有一层薄薄的纱,风一吹就能掀起,露出全面貌。 但到底要不要掀起?姚佳忆很茫然。她能接受绅士的凌梓良,无论是安慰失落的自己,还是给出关怀和包容,这都是他骨子里的教养。是普度世俗之人的,只有靠近他,都能感受到。 暗示的话……味道就不太一样了。那是只针对自己,只给自己一个人的。没有目的吗?姚佳忆并不信。她自认这会是一个庞大的局,而自己是局中的一颗棋子,而那份撩拨人心的暗示,是执子的手。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担起凌梓良的目的。果然要更强大才行。 她在语诗鼻尖上轻轻蹭了一下,回头去看出入口。人还没回来,去找找看吧。 另一侧,姚薇走到人群外围,轻声开口:“不好意思,你们……” 太低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 姚薇咬着嘴唇,试图挤进去。恰好姚芷彤愤怒地挥动手臂,她面前的工作人员为了躲闪,跟着往后退了一步。这一下刚好撞到姚薇。如幼猫一样轻咛一声,姚薇低声惊呼倒下。与此同时,吵闹的人群终于静了下来。 姚薇纤瘦单薄的身体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姚芷彤吓坏了,先往后退了一步,隔着人冲姚薇喊:“你你你,你没事吧?喂,你要是没事就自己站起来!” 千万不要发病!那太可怕了!见过一次之后,再也不想见到那副模样!简直是心理阴影! 姚薇缓缓转头,弱声道:“谁,帮我,一下。我站,不起来了。” 工作人员醒神,忙上前搀扶她。又有人搬了椅子放到她身后,好一番忙活。姚薇要了水,哆哆嗦嗦地取出包里的药和水吞下,又等了很久,她的脸色才好转起来。 姚芷彤在远处盯着,试探着问:“你,没事了吧?” 姚薇摇摇头。 姚芷彤才松了口气,转而对着周围的工作人员怒道:“还要做什么?我姐姐不舒服,我要在这里看着她!你们还有没有同情心了!?” 众人:………… 刚刚在帮忙的,都是我们吧?你姚三小姐有到前边来吗? 不过姚家不同往日。姚三现在有楚家撑腰,连新品的发布都留给姚三来做了。姚大嘛,那是黎家一直惦记着的。工作人员也不能太强硬,总要留一线余地,日后好做事。 有机灵的实习生环顾四周,没看到姚二小姐和小公主,悄声提醒。也就是怕凌梓良那边被冲撞,不管楚家还是黎家,到凌先生面前都不值一提。现在贵人走了,那随便她们两个姑娘在这里做什么都好。犯不着跟她们较真。 眼看着工作人员三三两两散开了,姚薇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出门的时候梦姨还交代过,不要和人争吵。” “难道是我愿意要和他们吵架的吗?”姚芷彤秀眉倒竖,一脸凶神恶煞,“我在这里怎么了!?居然赶我走!” 姚薇抿了下嘴,目光闪烁了一下,犹豫开口:“我想,可能是因为姚佳忆吧……” 第89章 出事了 姚佳忆刚出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给糊个措手不及。来的时候,车子是开到了录影棚外。短短几步路,从空调车到空调房,也没觉得热。现在要去停车场找凌梓良,一路上连能遮蔽的树荫都没有。 盛夏的骄阳炙热,皮肤暴露在外,被晒得微微发痛。 语诗在姚佳忆怀里拧了拧身体,同样表达了自己的不舒适。她不肯自己走路,抱在一起又容易出汗。刚出去没多久,她额头前那些细软的碎发已经被打湿了。 姚佳忆犹豫了一下,低头问道:“太热了,我们回去吧?” 语诗不说话。从姚薇出现开始,她就很不安,浑身僵硬。直到姚佳忆说带她去找凌梓良,她才平静下来。姚佳忆庆幸果然还是父女情深,自己并没有在中间造成什么分裂。赶快趁热打铁巩固父女感情,姚佳忆当然很乐意带她出来。 可是这个天气,小孩子大都内火虚旺,中暑就得不偿失了。 姚佳忆无奈:“可是我们在这里,万一和andre走岔路了怎么办?他会找不到我们的。” 语诗又紧绷起来,眼睛瞪得特别圆,充满了恐惧。 姚佳忆忙跟着补充:“andre以为我们还在录影棚里呢,肯定会直接去录影棚找我们,对不对?” 语诗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很有道理。那就回去吧! 两个人沿着原路返回,踏进录影大楼的瞬间,凉气把黏在皮肤上的灼烧感给赶走。姚佳忆松快地呼出一口气,发现语诗也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像个小大人一样,鲜活生动,带着奶香和灵气。 姚佳忆暗自记下语诗这个举动,打算回头问问凌梓良,以前有没有发生过。毕竟这个反应能够算是“主动”,是在对外界的环境做出一个回应。 以前就有过类似行为的话,那说明语诗的问题并不是非常大。如果没有过,那就太好了,这证明语诗有了好转的迹象。 因为那个小小的呼吸,姚佳忆心情变得非常好,脚步也轻快许多。在路过一号录影棚的时候,迎面有工作人员搬着一个超大号反光板过来。她闪身避过,贴墙站立,把走廊的路给留了出来。 搬东西的实习生路过她面前的时候,额上一滴汗往下淌,就快迷住眼睛了。实习生抬手去抹汗珠,反光板的重心偏移,要往旁边倒去。姚佳忆伸手扶了一下,堪堪稳住要倒向墙壁的板子。 也就是一两秒钟的事情,小哥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转头对姚佳忆致谢。姚佳忆回之一个柔和的笑,仍旧扶着板子,让实习生调整姿态。 这个空当,姚佳忆另一只手臂上一松,压迫力瞬间消失。她心底一惊,视线还没转过去,手臂先本能地抓过去,拉住了语诗的手臂。 然后才回头,入目的,仍旧是姚芷彤。 还有完没完了!?公然抢孩子,她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抢的还是凌梓良的孩子,她简直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一定要继续作下去,把姚家败完了,她才肯本分!? 姚佳忆怕伤到语诗,不敢硬抢,虚握语诗粉藕一样的手臂。但姚三却无所畏惧,环着语诗的上腹,用力往她那个方向拖拽。 十八岁的女生,下手没个分寸,根本不知道轻重!她没有抱孩子的经验,完全把语诗当成个物件,姿势非常生硬怪异。恐怕她也承担不了语诗的重量! 姚佳忆气急,压着声音低吼:“放手!” 姚芷彤嘴角一抹冷笑,眼底露出阴狠:“这小孩有意思,居然不哭啊!——你倒是来抢啊!怎么,心疼?” 心疼语诗,这是事实。也怕这个蠢货顶着“姚”姓,把姚家牵连进来!真伤到了语诗,惹怒了凌梓良,恐怕一整个新城都不够用来赔偿的!更何况是小小的姚家? 真是要被这个脑子空空的蠢货给气死了! 姚佳忆顾不上跟姚三说太多,压着语速安抚语诗:“你乖一点,不要怕哦!没关系的!我马上会带你走……” 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姚三冷笑,反问道:“这是什么人?你这么紧张?该不会是你自己生的吧?都这么大了!” 姚佳忆闭上眼,让自己马上喷薄而出的怒意继续克制下去。白痴惯用的招数,就是要把你拉到和她同等的水平之上,然后用她的经验打败你。所以姚三说话就可以当作是排泄废气体,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真难以想象,自己身体内居然有和她一样的血液基因。简直是耻辱! 语诗在发抖,小小的手臂在自己掌心中颤栗。她害怕,但是又不会表达,哭不出来。这反倒会成为内伤,比哭喊更严重,加倍作用于她的心灵上。 姚佳忆牵着语诗的小手,抬头对姚三说道:“这个孩子跟我没有关系,只是我的工作范畴之内需要负责的。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你想算的话,ok,我完全可以。你先把她还给我。” 姚三嗤笑:“现在想算账了?你不是很高冷吗?不是不屑于和我对话吗?你不是不想理我吗?” 姚佳忆重复:“这是我和你的事情,同旁的人无关!” “怎么无关?从你手中拿来的,是不是和你有关?既然是和你有关,那我们之间,也要有点事情可以谈谈呢!”姚三凑到语诗面前,“你说是不是啊?小萝莉?” 简直强词夺理! 眼看语诗越来越紧张,手指在自己掌心开始抽搐,姚佳忆根本等不了了。她握紧语诗的手,声音立刻就放轻柔:“不用怕。andre马上就回来了,他回来就好了。有andre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对不对?” 姚三微愣:“你说谁?andre先生?” 现在也不知道是该期待凌梓良早点出面比较好。还是再给自己点时间,解决掉姚三这个蠢货再去面对凌梓良。 一边是能减少语诗的痛苦,尽快平复这场插曲。另一边……自然不用说,整个姚家都押在上边了。 姚佳忆正在为难。姚三的声音中已经有了警惕:“这小孩……是你和andre的!?” 第90章 有我。 姚三的脑子里全是水。这是姚佳忆在瞬间得出的结论。 早就澄清过的谣言,姚三也为散布谣言而付出代价了。结果呢?她居然还敢这样信口雌黄?!她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她自己还在凌梓良的告状名单上啊!黎梦为了这件事,找了多少门路去求情! 姚佳忆气结,卡了五秒钟才开口说道:“有空多做作业,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你身上背着姚家的未来,你知道吗?” 姚三被她骂懵了,难以置信地反问:“你教训我?你凭什么教训我?你自己连书都没念完,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不要以为你年纪大就可以当我姐姐!我不认你这个姐姐!” 情绪在往上走,声音跟着大了起来。两个人的气场都开始有变化,碰撞到一起,越发剑拔弩张。姚佳忆自认不会在气势上输给姚三,但问题在于,语诗。 语诗的反应更大了。整张小脸煞白,嘴巴微微张开,眼睛却是往上翻。她急促地呼吸,手脚都开始抽搐。姚佳忆没见过小孩子有这种反应,像是过呼吸,但症状又有些微差别。难道语诗是有生理上的病? 慌乱之下,姚佳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先前的凌厉和恼怒都给收了起来,姚佳忆无措地握着语诗的手,抽了下鼻子再开口,声音已经软了下来。 “姚芷彤,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我跟你道歉。”说到一半,掌心里的小手猛地抽了一下,她吓了一跳,“语诗,lisa!你平静一下。好吗?lisa宝贝,你听着,你有最强大的保护,就是你自己。你——” 视线内一花,是姚三突然转身,把语诗带到另一侧,用身体挡住。 “姚佳忆,你搞搞清楚,现在和你说话的人是我!你求我原谅是吗?” 姚佳忆是掌心落空,再也抓不住语诗了。也看不到语诗的反应。 姚三继续说道:“那你就好好求我呀!我要你亲口承认,奕辰哥哥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自己来说,他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你的设计稿,只是因为你设计的衣服能帮楚氏赚钱。至于你这个人,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快说!” 心底,倏地一下,成了一片荒原。有凄凉惨淡的风,黑色的风,扫过枯黄的荒草。天上有乌云,大块大块的,灰褐色。没有一点生机。 姚三她是要把自己内心彻底焚毁。她要摧毁自己的尊严,要推翻脑海中的记忆群块。她要抹杀掉自己这个人。 人是由过去的自己组成的。经历过的事情,每认识一个人,沉淀下来,就是这个人的根本。爱过,被爱过,都是作用在自己内心的历史。甜也好,恨也好,那些心情留在自己心中。否认过去,那如今站在这里的人,便也成了虚幻假想。 姚三逼着自己承认,自己并不是自己。 那我,是我吗? 有片刻沉默。姚三戾气更重,威胁道:“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小孩子了!?想要的话——啊!” 惨叫声突兀地响起,姚佳忆惊醒,抬手去捂自己的耳朵。然而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扣住,整个人被拉着旋转向前。头顶窗户的阳光闪过,在画面中留下残影。 灿烂,又明亮。 世界在瞬间寂静。时间的指针停顿,永远不再流逝。 姚佳忆撞到一个坚实的胸膛上,停下来的时候脚下不稳,又被那只手揽住后背,紧紧箍在怀里。 “咔嚓”。 指针倒转,声音在渐渐回归。 炙热的气息也在靠近,带着男性的荷尔蒙,体温的热量从四面八方溢过来。充斥着整个人世界,完全被包裹住。低沉优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点点气声,是流畅的法语。是深夜的贵族王者。 “不用讲。不用……”法语切换成汉语,一字一句清晰明朗,“委曲求全。有我。” 那只手臂松开了自己。气息消退,温度降了下来。新鲜空气涌进来,世界骤然明亮,姚佳忆才终于能用眼睛去看。 是凌梓良。有一抹余光从自己身上扯走,比动作慢了半拍,转到了另一侧的语诗身上。似是有留恋,并不能好好地分开,总要迟疑一些才好。 不过是刹那之间。从他出现,到他离开自己,也只是两个呼吸的时间。自己都没来得及去看。 已经结束了。 姚佳忆有点茫然,不太清楚电光火花之中是什么内容。 他说……有他在? 然后呢? 姚佳忆脑子有点乱,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手腕上还残留于余温,就像几秒钟之前看到的阳光,永远留在余光之中,无法消退。 这个男人……他具有随意干涉别人灵魂的能力。只要他想去做,他就能轻轻松松控到别人内心最深处的一抹摇曳思绪。然后随意揉搓。 被他掌控了呀……真是糟糕。 姚佳忆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无视眼前的阳光,也不去关注手腕上的温度。努力找回理智,从纷杂的思绪中捋清楚最关键的一点,放在眼前去考量: 姚家会不会被牵连。 在ben出手制服姚三的瞬间,凌梓良单手抄起语诗,强健有力的右臂把小孩子稳稳护在臂弯之中。他另一只手去拉了姚佳忆,把受惊的女人带到身前,用最直接干脆的方式给出了安抚。 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个时候,他已经松开了姚佳忆,换成双手抱语诗的姿态。没有多余的话,动作行云流水,他转身朝走廊上深处走去。 这一扇窗户之下,只剩三个人彼此对峙。 ben的头发还有些乱,显然刚刚睡醒,只来得及用手扒拉两下算做整理。但他的眼神却已经清明凌厉,绷起的嘴角表面他现在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 森然,阴狠,绝辣。和平时的嬉皮笑脸完全不同。 他把姚三按在地上,干脆利落地卸了姚三的一条手臂,同时堵住了她的嘴,把凄惨嚎叫给闷了回去。 姚佳忆跟着打了个哆嗦。 ben瞬间转过头,目光阴鹫低沉,充满了警告的意味。讲情的话立刻被那一击目光给打散了,姚佳忆本能上后退一步,冷汗也跟着冒了出来。 第91章 恐怖力量 姚佳忆咽了口唾沫,压着呼吸,像只受惊的猫一样,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ben直勾勾盯着她,反问:“你要说什么?” 是想说,饶了姚三这一次。还想做保证,这是唯一的一次,以后绝对不会出现。但看着ben那双如翱鹰般的眼睛,姚佳忆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ben微微抬头,脖颈的肌肉线条绷得很紧,声音冰冷寒酷:“lisa是andre的女儿。” 姚佳忆本能地点头。 ben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更显出冷漠无情:“绑架威胁andre的女儿,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不知道。但是能够想象得出来,很严重。不,是毁天灭地的严重。 ben继续问:“你还有话要说吗?” 姚佳忆摇头,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ben很满意,下巴轻颔,目光不如刚刚那么尖锐:“你明白就好,聪明人。” 话音未落,ben卸了姚三的另一只手臂。这次没有堵她的嘴,但是姚三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她已经疼昏厥了,眼睛半眯着,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一号录影棚中有人探出头,刚看了一眼就立刻缩回去,顺便把门给关上锁住。这个角落安安静静,没有人经过,根本没有人敢现身。更别说会有人来阻拦。 这是姚佳忆第一次直面领会到“andre”这个名号所代表的真正含义,并不是mja集团所构架出来的庞大经济帝国,可以拿捏住了多行各界的命脉。而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恐怖。 大概是andre太过绅士,他总是体贴,又带着圣明的包容。以至于姚佳忆忘记了,在作为一个帝王的基础上,他很有可能是一个暴君。遵守规则是他的教养,但他完全可以无视一切,全凭他的心情做事。 包括处罚任何一个人。不管用什么手段。 先前那一点旖旎缱绻的气氛全都散掉,姚佳忆如坠冰窟,浑身的骨头都被冻得发寒。她忍不住发抖,看着伏在地上的姚三,似乎能看到从少女身体内流淌出来的血液,正在向她蔓延。 她能看到未来,能看到自己被鲜红的液体包围。腥臭味充斥在鼻端,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手腕上的热度越来越高,像是火在灼烧。然而四周却是惨厉的炼狱,把人逼到角落,无处可逃。 姚佳忆是真得,怕了。 andre可以是凌梓良,但他永远不变的身份是,medici家族话事人。那个古老又庞大的家族,根基深厚,势力盘综错节,远不是一句“有钱”就能概括的。新城的商贾如此追捧凌梓良,连政府都在示好,也不仅仅是因为他能带来利益。 还因为,眼前这般,根本无法抵抗的力量。 自己和这样的人牵扯上了,如今还辨不清楚那是种什么样的关系。未来,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是不是也同姚三一样,要遭受这种暴力,没有反抗的机会? 姚佳忆想不下去了。她知道再往下想象,自己会生出同理心,会不由自主地将地上的姚三换成自己。会陷入自己营造的血腥恐怖场景中,很难逃脱出来。这是种梦魇,后续影响力太大了。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应该做点什么?难道一直这样呆愣地站着? 这么想的时候,ben已经拉着姚三的头发,把她提了起来。大概是头皮刺痛,姚三闷闷哼了两声,眼皮翻上来,有醒过来的征兆。ben却仍旧是阴冷森然的表情,动作没有丝毫凝涩,拖着姚三迈开脚步。 姚佳忆往后退了一步,深呼吸几次驱除眼前的血红斑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不能开口替姚三求情,但也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被ben带走。姚三是犯了错,骄纵傲慢且不论,她的行为确实构成了绑架威胁。她应该得到相应惩罚。该走法律程序,无论法官怎么判,那都是她罪有应得。但是私刑…… 这不合理。 可是贸然开口的话,一定会惹怒ben的。到时候不仅帮不了姚三和姚家,反倒连自己也折进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另外,为了姚家和姚三,冒这个险,值得吗…… 姚佳忆想到ben刚刚散发出来的冰冷警告,又想到凌梓良的身份,以及他们所带来的压迫。再回想姚家老太曾经对自己百般恶劣的行径,姚启明对母亲的背叛,黎梦的强势冷漠,还有姚三和楚奕辰纠缠在一起的躯体…… 这真得很难去做决断。姚老太再凶,却不至于狠毒。她不喜欢自己,在言语上为难找茬,但也没有对自己下杀手。至于姚三,情感之间的纠纷,那跟眼前的事件并不在一个范畴之内。 至于二十多年前的恩怨纠葛,那是长辈的事情。姚佳忆尊重母亲,也尊重母亲选择的结局,深知自己不该干涉如今的局面。退一万步,就算是自己咽不下,要替母亲出恶气,也不该在这种时刻。 看着姚家走向深渊,这种事情,姚佳忆做不到。 可是……我能做什么?对方是凌梓良,是medici家族的andre,是掌管统领一个古老家族的,君王。蚍蜉撼树,在他面前,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值一提。他要做掉姚三和自己,完全是大象踩死两只蚂蚁。 然而姚三却没有给姚佳忆留出太多的思考时间。在经过姚佳忆面前的时候,姚三瞪大眼睛,突然开始狂躁,身体剧烈扭动起来。ben以为她已经彻底昏厥,也不觉得一个双肩被卸掉的小丫头片子能翻出什么花,因此并不防备。 姚三就借着ben脱手的空当,垂着两条绵软无力的手臂,直直朝姚佳忆撞去。姚佳忆还处在深思之中,内心已经开始琢磨如何在姚三被带走之后,再把她给弄回来。万万没想到ben居然会让姚三给挣脱了,等意识到再抬手臂去挡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已经随着姚三摔倒在地。后背撞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姚佳忆痛到皱起眉。下一秒,手腕上的疼痛登时传来,才逼着她低低呼出一声:“姚三!你疯了!?” 姚三死死咬着姚佳忆挡在胸前的手腕,目光充满了恨意,像是要把姚佳忆给吞吃掉。 局面并没有持续很久。ben一掌劈在姚三的后颈上,然后把深度昏迷的人拎了起来,转身走了。 【作者题外话】:andre先生:你吓到我媳妇了。 躺枪ben:吓到姚二小姐的,是先生你的势力啊…… andre先生:你说什么? ben(立刻改口):我错了!我去找姚二小姐道歉!我自动扣工资!我关禁闭! 姚二冷眼旁观中。 ben(泪眼汪汪):姚二小姐你真得不替我说好话吗? 姚二(坚定):不! 第92章 是在邀吻吗? 姚佳忆捂着自己的手腕,撑着地面坐起来,看ben越来越远的背影:步履平稳,不慌不忙,显出一种淡漠。 是因为他有绝对的把握,所以并不担心姚三再玩儿出什么花样吧?即使刚刚脱了手,他也不慌张,而是平平静静地上前补上掌刀。 这么看来,局势已定,对方有力量,也有坚定的念头。想捞姚三出来,基本实现不了了。 不知道保姚家,还能不能行。直接去求凌梓良行吗? 手腕上的热度被啃咬的痛感给压制住了,好像之前的安抚都是梦,他喷在耳边的湿热呼吸是自己的一片幻想。凌梓良并没有对自己做出任何暗示,也没有散发出一丁点的善意和容纳。 那不过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罢了。想得太深,便有了那些具象的错觉。 到底是真是假……没办法辨明了。 姚佳忆在走廊上呆了很久,窗外的阳光已经转到了另一边,洒进来的光芒开始惨淡消黯。这才有个秃顶大肚子的男人急匆匆走过来,在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叫姚佳忆的名字。 一连叫了四次,姚佳忆才醒过来,茫然回头:“你找我?你是?” 对方畏缩不敢上前,说话的底气也不足,整个人散发出动摇不安的气场:“我是电视台的策划编辑。是这样的,我刚刚从外边路过,被凌梓良先生拦了下来。他让我把这个交给,阿忆小姐。” 这个称呼……?想来不会是这位策划自己想出来的。姚佳忆在外多是被称作“姚二小姐”,不需要区分的时候是“姚小姐”,不然就是全名全姓地叫。连“佳佳”都没有听到过,更别说是……阿忆。 新城之中,只有凌梓良会这样称呼自己。 姚佳忆伸出去的手颤了一下,心底的动摇和犹豫偏了方向。不过是半秒钟的功夫,在策划有察觉之前,她已经恢复平静了。 递过来的是一张纸条,黑色的签字笔写下一串法语:“让对方带你过来。” 话语简短干脆,是命令也是吩咐。笔体潦草狂狷,带着肆意而为的随性和不羁。不是凌梓良平时所展现出来的温雅,这一手字,才彰显他真正的性格,andre的性格。 所以,自己将要面对的,到底是宽和包容的凌梓良,还是medici家族的话事人andre? 天平又倾斜回来,摇摇摆摆,始终没个稳定的时候。心也跟着飘飘忽忽,落不到厚重坚实的地面上。 姚佳忆深深吸了口气,礼貌地对策划说道:“你是在哪里遇到凌先生的?可以带我过去吗?” 跟凌梓良有关的事情,怎么会“不可以”?完全是多此一问。姚佳忆跟在策划身后,整个人都乱糟糟的,连外边的高温都察觉不到。一直走到停车场,策划停下脚步,示意姚佳忆往前。 凌梓良的车子停在前方,姚佳忆却不知道该怎么迈开下一步。 还是怕。 恐惧是在听到惨叫声之后被激发到最大值,姚佳忆浑身一个激灵,骨头缝里溢出又冷又算的寒气。策划也被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又适时地把话给咽了回去。 他不能问。一旦开了口,那就意味着他是卷入到了凌先生的私事之中。而这是最不能去触碰的。 但策划的反应倒是惊醒了身边的姚佳忆。人往往是在独处的时候容易失神失常,旁边有其他的人在,就要让自己处于正常状态之中,不至于表现太异常。尤其是姚佳忆那样的性格,从来不肯在别人面前示弱。 她稳了稳心神,让策划先生先离开,自己朝车子的方向走过去。转过一辆商务车,入目就是躺在地上的姚三,旁边有两个黑衣人正弯着腰,手里扯着绷带。ben就站在旁边,垂目冷眼旁观。 走中间这一段路的过程中,那两个黑衣人用绷带绑了姚三的双脚,同样捆住她的嘴巴。姚佳忆知道自己内心的畏缩和抗拒,也知道自己的步伐有多慢。以至于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她走到跟前的时候,姚三的眼睛也被绷带缠了起来。 这……俨然是一副绑架现场啊!大庭广众之下,四周还有监控,他们居然……居然……居然敢如此正大光明?在andre面前,在medici家族面前,法律真得只是摆设吗? 姚佳忆压着自己的呼吸,在车头前一米远的地方停下,嗓音发抖:“b……ben,凌先生找我吗?” ben早就察觉到她的脚步声了,听到她开口才回头,示意中间的那辆车:“andre在里边等你。” 因为今天是带语诗出来,所以是三辆车配置,凌梓良和语诗一直被保护在中间。姚佳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出门配保镖的人,怎么可能只是有钱而已? 黎家穷吗?黎宇博出行,什么时候带过保镖?最多也只是一个司机加一个助理而已。再说黎禹行,那是黎家三代单传的继承人,新城身价最高的年轻人。他还不是一个人来回乱蹿?连司机都不要。 怎么自己以前没意识到呢? 姚佳忆深呼吸,努力不去看地上的姚三,躲开她扭曲挣扎的身体。有保镖开了车门,姚佳忆扶着车顶钻了进去,眼睛却先理智一步,闭了起来。 这是恐惧到了极致,完全出自本能。怕看到凌梓良的表情,怕面对这个男人的盛怒。怕……很多很多,未知的东西。 出乎预料的,耳边出来一声轻笑。男人幽魅蛊惑的声线带着一丝调笑揶揄,随意又轻快。 “女孩子闭上眼,是不是在邀吻?” 姚佳忆一惊,睁开眼,正对上那一双深邃清明的眼睛。不是反讽,也不是在发泄不满。凌梓良的眼中一片澄澈,如同他的声音一般,仍是有笑意的。 ??? 这是什么情况?凌梓良怎么没生气?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还能笑得出来? 姚佳忆再去看语诗。她躲在凌梓良的怀里,这个时候却是偷偷转过头,拿眼睛瞄自己。看起来还蛮正常的,当然,是和她平时的样子比起来。目光灵动,不像在姚三手中那样僵直失神。 姚佳忆彻底茫然。 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第93章 直接求婚?!! 姚佳忆愣神之间。凌梓良轻轻挑眉,目光浅浅落在姚佳忆脸上,扬着音调反问:“嗯?是不是?” 是……什么?他刚刚说了什么? 哦,想起来了。闭上眼……是在,邀吻!?! 姚佳忆吓了一跳,立刻反驳:“不是!不是的!我才没有在邀……呃,那什么。凌先生你想太多了!” 凌梓良没忍住,轻轻笑了出来。姚佳忆才反应过来,凌梓良是在拿自己逗乐。并且很成功,他确实从自己身上尝到了乐趣。 但这有什么好乐的!一点都不好笑! 姚佳忆的脸迅速烧了起来,连耳朵都开始发烫。 好在凌梓良也看出了她的窘迫,只一息之间就转了话题,主动说道:“语诗受了惊吓,我是安抚不好她了。才叫你过来。她现在很喜欢你,是你的话,应该会有用。” 不提姚佳忆这么长时间没有呆在boss左右,也不追究她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履行一个翻译官兼随身语言教师的职责。姚佳忆想,现在自己面对的,大概是凌梓良。而不是andre。 这样算是好事吧?毕竟凌梓良是温和又体贴的,甚少会为难人。 姚佳忆也想不了太多,毕竟现在语诗的状况比较重要。她脑中只转了一下,那些猜想和推测就被丢到了一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语诗身上。她弯着腰凑到语诗面前,轻声问道:“语诗宝贝,我能抱抱你吗?” 没有回应。刚刚还在偷偷看她的小孩子,这个时候完全埋到凌梓良的怀里,藏得严严实实。 姚佳忆的声音就带了几分失落:“你是不是不理我了?” 语诗连动都没有动。 “你……是不是在责怪我?” 语诗的身体一僵,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 姚佳忆特别懊恼沮丧:“你一定是在怪我,我也怪我自己。我怎么就保护不好你呢?我宁愿是我受到伤害,我——” 话没有说完,语诗突然从凌梓良的怀中拔出小脑袋,转了个身朝姚佳忆的方向扑过去。凌梓良手臂微松,并不限制语诗的举动,反倒是把语诗轻轻往前送了送,让语诗能触到姚佳忆。 姚佳忆伸手接住语诗,让她坐到自己腿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这是原谅我了吗?” 语诗停顿了很久,似乎是在理解和思考,然后立刻摇头。态度十分坚决,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这下连姚佳忆都愣了,没理解她这个回应的含义。按理说,都肯让自己抱了,那应该是消气了才对。怎么还否认起来?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反悔了吧? 正想着,语诗往前趴,努力用自己藕节似的粉嫩手臂去环姚佳忆的肩背。她学着大人的样子,在姚佳忆的肩膀上轻轻拍起来,一下又一下,一直持续下去。 这是……安慰? 凌梓良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你根本就没有怪她?” 语诗立刻点头,仰起小脑袋,大大的圆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姚佳忆。 那么纯净的目光,像是山林之间的清泉。初雪覆盖在绿油油的松柏枝叶上,阳光照下来的时候反射出闪耀的光,映衬着泉水叮叮咚咚。 没想到,这么一个敏感脆弱的小孩子,内心居然如此柔软善良!姚佳忆从来没想过,语诗会有成人般的体贴,用她并不擅长的方式去关爱身边的人。 真得是太感动了! 姚佳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只得把语诗搂到怀里,也不征求语诗的意见了,直接在她额角亲了一下。凌梓良笑道:“还没见过语诗这么主动。看来她确实喜欢你,也愿意亲近你。” 姚佳忆动容,低头问道:“是不是这样呀?” 正是情到深处难控制,也顾不上太多了,想不了这会不会惹得旁边那位父亲吃醋。至于凌先生的怒意什么的,那才更是管不了的。 语诗同样很诚实,小心地点了点头。下一秒,小小的手立刻握住姚佳忆的手指,像是怕人跑了。 这都看在凌梓良的眼中,他神色坦然,笑意不减:“你倒是敢承认了?” 姚佳忆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明白凌梓良的含义。他是说自己之前一直逃避语诗的亲近,为了自保就不肯面对那份喜爱。这会儿被凌梓良给点了出来,姚佳忆才意识到,刚刚自己问语诗的问题太直白了。 觑着凌梓良的神色,倒也不像是生气或者恼怒。姚佳忆正在猜boss的心思,就听后者又开口了:“既然如此,你就呆在语诗身边,怎么样?” 当然没问题!这么好的孩子,姚佳忆看到她,心都化成水了。又可爱又可怜,姚佳忆心里有一百个不舍得,根本不愿意离开她。只要是和语诗有关的事情,那一定是往前排,其余的都成了闲杂事。 但保证的话还没说完,凌梓良难得不绅士,打断了姚佳忆的话:“我想,你理解的含义,和我要说的事情,有些偏差。” “诶?什么?” 凌梓良嘴角勾起,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他像是在谈天气很好,轻巧开口:“我是说,我们去结婚。” 姚佳忆:“……” 凌梓良换了个坐姿。腰背笔挺,宽阔的肩膀打开,身体微微向前倾——也就是靠近姚佳忆的方向。他去了之前散漫慵懒的样子,认认真真地说道:“原本并不急于讲出来,但恰好走到了这里,我便直说了。和我结婚。” 姚佳忆:“…………” 凌梓良:“以语诗继母的名义,继续陪在她身边。” 姚佳忆:“……………………” 凌梓良舔了下嘴唇,轻轻叹了口气,颇有点宠溺的语气:“阿忆小姐,你要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向人求婚。所以,给点回应,ok?” 姚佳忆终于回神,幽幽地反问道:“你看过童话故事吗?” “什么?” “你不知道吗,继母是用来虐待孩子的!你还想不想让语诗好过了?” 凌梓良忍不住笑起来:“你舍得?” “我……!”姚佳忆泄了气,无奈承认道,“当然不舍得。” “那么,”凌梓良再往前,彼此的距离很近很近,“你的答案呢?” 第94章 太现实了! 凌梓良在等一个答案,或者说是一个回应。他一直看着姚佳忆,目光太认真太虔诚,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好像全世界只剩姚佳忆一个人重要。除此之外,他不愿意去看其他的人,也不在意那些世俗的事情。 灼灼目光,深情又悠长。一眼就是一生,陷进去之后,美梦永远不会醒来。 如果真的是求婚,这一定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场景。 对面的可是medici家族的andre先生,有着常人不能比拟的尊贵身份,背后的势力庞大又坚实。他是凌驾在绝大多数男人之上的王者,一手将medici家族发扬壮大,将mja集团构筑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商业帝国。 又是身高腿长的混血帅哥,宽肩窄腰,深眼窝高鼻梁。姚佳忆要承认自己的肤浅,凌梓良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看一眼就会怦然心动。 而最重要的,是凌梓良待人的态度。他明明可以高高在上,可以俯视众人,却始终保持自己的随和低调。这些年少见如此尊重女性的男人。不管是在新城还是在法国,像他这样把绅士品格贯穿在骨子血液中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他是如此完美…… 姚佳忆想,如果非要从他的身上找出一个缺点,那就是自己的身份地位和他完全不配。但这不是他的问题,是自己的高度不够。 总之,他是完美无缺的。 现在,这样一个连毛病都找不出来的人,要和自己结婚? 这可真是做白日梦,睁开眼就会醒过来的那种,永远不会实现才是常理。 姚佳忆呼出一口气,往后退了一些,几乎要靠在椅背上了:“凌先生,别开这样的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确实,凌梓良的表情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没有玩弄姚佳忆的意思。他是在很认真地求婚,并且,期待着一起生活的日子。 被求婚……就是这样的感受吗?茫然,忐忑,警醒,还有点点……抗拒。 不不不,一定不是的。这太无厘头了。不管凌梓良有多认真,这都不是求婚。他怎么想的,姚佳忆不清楚。但姚佳忆知道,她骗不了自己。 姚佳忆还企图拉开和凌梓良之间的距离,干脆靠在椅背上,半是苦笑半是凝涩地开口:“凌先生……你……这太突然了,我大概是需要点时间去思考的。” “不用着急回复。”凌梓良浅笑,“这是人生大事。我明白的,你自己需要时间,也要给你的父母时间。” “不,不是需要时间去考虑这桩婚事。我说的是,我要思考一下,你究竟是在逗我玩儿,还是有什么目的。” 凌梓良错愕,先前的笑意一点一点淡下来,略微有点呆滞:“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很少能看到凌梓良这么没防备的失态样子,倒是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从高高的神坛上拉下来,更贴近寻常的人了。平时的他无懈可击,永远完美,连一点破绽都不会表露出来。 骤然看到他略带迷蒙的眼神,姚佳忆的笑不由自主地跟着出来,很淡很温和:“难道我不该这样想吗?如果现在电视台的那个女主播跑过来告诉你,她要和你结婚,你不意外吗?” 凌梓良挑起一边的眉毛,很意外:“原来我在你心中,还是个陌生人?” “不,也不能说是陌生人。但最起码,没有熟悉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地步。”姚佳忆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听闻你从小和祖母一起生活,接受的是东方的传统思想。你也很喜欢新城的历史和文化,那你应该知道,这是个悠远缓慢的城市。不光是生活节奏,包括感情,也是慢的。” “我明白了,你是想说,你是日久生情类型的。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不会爱上我。” 姚佳忆提醒:“同样,你也不会……爱上我。我们之间只是上下级的关系,贸然谈论‘情爱’,这是对职业的不尊重,也是对‘爱’的蔑视。要知道,这世界上最美妙的,就是爱情。它值得最慎重的对待。” 凌梓良盯着姚佳忆看了好久,看得长篇大论的翻译小姐后背有些发毛,他才夸张地叹口气:“ben总说,没有女人能够抵挡得了我的魅力。我居然还当真了。” 避重就轻,这是故意岔开话题啊! 姚佳忆顺着他的话笑言:“他没有骗你,那是事实。” “但你就没有。这使我有些沮丧。” “我得说实话,”姚佳忆很诚恳地看着凌梓良,“我同样会折服在你的魅力之下。但我的理智告诉我,那不是爱情。” 凌梓良没忍住,“噗嗤”一声:“你这个说法倒是新奇。别人的爱情都是在荷尔蒙作用下的冲动,是种抛下理智的本能反应。你居然要用理智来调控你的爱情?” 因为我已经不是十七岁时遇到初恋的小女孩了啊……我有辨别的能力,能区分清楚“动心”和“动情”之间的不同。也知道如何去避免自己陷入漩涡之中,能给自己指出一条最安全的道路,避免日后的沉沦。 但是这些话,姚佳忆不知道怎么去说。一旦开口,就像是在发泄抱怨,暴露自己还没愈合的心伤。这是姚佳忆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她情愿自己看起来坚强又冷漠。 姚佳忆克制着自己内心的起伏,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反倒是凌梓良,真是有点失落沮丧的样子,声音都变得很轻,口气中有些惋惜:“所以说,你是用你的理智,拒绝了我吗?” 与其说是拒绝,不如说……是根本就没考虑。 姚佳忆冷静了一下,脑中的思绪过了很多种。最后发现,对着凌梓良的话,还是坦白讲明比较合适。这是个善解人意的男人,他不会让自己为难的。 “那我能问问吗,你刚刚说……结婚,是说来逗我的吗?” 凌梓良无奈:“我说过了,我是认真的。我想和你结婚,并且打算和你共同生活,一起抚养lisa。” “这太没道理了。我再多句嘴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和结婚?” “因为我现在需要结婚,而是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姚佳忆心尖尖上被扎了个孔,气倏地一下就漏光了。 原来只是“合适”,真是个……理智的男人。比我还要理智。 第95章 不是灵魂契约 姚佳忆自嘲地笑了笑,自我调侃道:“我还以为能从你口中听到什么情话。比如对我一见钟情之类的。凌先生,你这样让人很伤心的。” 凌梓良跟着笑:“你可是一点伤心的样子都没有。我看你倒是松了口气似的。” 松下来的……是尴尬和无奈啊!andre先生一定不明白,一个刚刚遭遇背叛的女人,心上全是创口,随便一碰都会流出血来的。 大概是情到深处难掩饰,姚佳忆的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了些真实情绪,让凌梓良看出了端倪。凌梓良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冒犯到你了?” “有一点吧。”姚佳忆很诚实,“对于女人来说,被求婚是一个……一生难忘的经历。这代表着,从这个时刻开始,和爱的人签订了灵魂契约,后半生要一起走。这是种托付,也是信任,把自己都交了出去。这种仪式是很庄重的,这辈子可能只会出现一次。” 说到一半,姚佳忆停下来挤出笑,略微苦涩:“没想到我的第一次,被凌先生给抢走了。在这种场景下。” 环顾四周:封闭的车厢,稀薄的空气,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变故,还有懵懂无知的小孩子。 真是个糟糕的体验。 凌梓良的眉心微微蹙起,比之前的认真,更多了几分凌厉的严肃。他重申:“求婚也只有一次。我说过,我是认真的。” 姚佳忆只笑,摇摇头,不说话,含义未明。 “yea,你还是没信我。” 凌梓良周身的气场渐渐压了下来,越发显出骇人的气势,连眼神都跟着凝了起来。他抿了下嘴,拿手机拨电话:“ben,安排一个求婚的晚宴。就今晚。” 姚佳忆惊诧,坐直身体:“andre先生!不是,凌先生,你这是要做什么?” “是我疏忽了,以为时机到了,就可以提出来。对不起。” 无比真诚的道歉。当真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很卑微的地位,口气和表情中都透露出乞求原谅的仰视。他那么高贵的人,居然在这个时刻,甘心自降身份,把姚佳忆捧在了天上。 他可真是……侧面进攻,要夺取防线,让人战败沦陷啊! 姚佳忆感觉得出来,他已经很不快了,但还是在尽力做一个“求婚者”该有的姿态。当然,他也做得非常好,单单是被他用这么虔诚神圣的目光看着,姚佳忆觉得作为一个女人来说,也算是值了。 但心头的悸动只是生理反应。就像男人看到美女的照片会感到赏心悦目一样,看着这么帅气英俊的男人对自己表达出如此诚挚的邀请,不可能没有反应的。 只是这不是爱情,也不是结婚的基础。 姚佳忆企图让他不要那么激动:“凌先生,你先冷静下来。” “我不是冲动。我是在认真思考很久之后,才做出和你结婚这个决定的。鲜花和音乐,戒指和单膝下跪都会有。世界会成为你的鉴证。我会给你一个最完美的求婚仪式,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你余生回想起这一刻,永远不会感到遗憾。” 这是许下了承诺? 姚佳忆:“但是凌先生,幸福的基础,是爱情。” 凌梓良被重击打在门面上似的,怔忪起来。还真就渐渐冷静下来,刚刚不经意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也在往内里收,又恢复成那个温柔平和的男人。 姚佳忆浅笑:“我们之间没有爱情啊。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你不是会拿这种人生大事来愚弄女士的人,我相信你。但是凌先生,我很费解,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结婚?” 凌梓良缓缓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情绪已经调整好了:“你真是太清醒了,这种警醒完全刻在你的骨子里。我想换做别的女孩子,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能保持这样理智的思考。” 姚佳忆眨眨眼:“所以你才会选了我,不是吗?” 凌梓良很意外她能看穿自己的想法。转念一想,她一直是这么聪敏机智的女人,有着寻常人不具备的敏锐触觉。她看得懂这个局,也不奇怪。 他点头应道:“是的。我是在求婚,不是在骗婚。我需要对方是清醒的,在衡量过一切条件之后给出回复。而不是,在昏了头的状态下,贸然同意。这对彼此都没好处。” 果然如此。 一边这样想着,姚佳忆庆幸,对话终于打开了一个通道,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就怕凌梓良不想对自己坦白,那自己要如何去表达,能讲到什么程度,都需要拿捏得分毫不差。现在他肯沟通下去,自己也就能如实表达心情。 “所以说,我不能在这种茫然的状态下就给出回复。我需要知道,在我看不到的背后,到底有什么事情发生。” 凌梓良的眼睛亮了亮:“我还有机会?” 干嘛要用这种期待又兴奋的目光看过来啊!andre你不知道自己的杀伤力有多大吗?真是看得人……怦然心动,难能可贵的理智都快要被打散了! 姚佳忆干咳一声,瞥开目光调整自己的心情:“你这样会给我一种错觉,好像你真得是在追求我。别让我上了云朵,又摔下来呀!” 凌梓良半是认真半揶揄道:“但此刻,你确实手握生杀大权,我的余生都交给你了。” 余生……?再说就过了啊……点到为止!为止! 姚佳忆忙把话题给掰回来:“我们需要讨论的不是这些。我现在很茫然,一点头绪也没有,所以我也没办法给出提问。只好凌先生,你自己来‘坦白’了。” 插科打诨几句,气氛终于没那么凝重了。空气添了几分雀跃的欢快,有三分符合现在的场景。 凌梓良沉吟片刻:“我近期需要结婚。至于原因,这涉及到另外一个人的隐私,我不能说出来。我能保证的是,绝对会对你负责。” 姚佳忆迅速抓住关键:“但这会对你的妻子,呃,我是说,求婚对象,不管是谁。这会给对方造成不便吗?” “会有一些影响。但如果那个对象是你,这些影响就不存在了。” 说得这么认真……不像是随便讲来糊弄人的。但,这才更值得玩味吧? 姚佳忆更茫然了,把脑中断断续续的线索连接起来:“我可以这样理解吗?你因为一个不能说的理由,需要找一个人去结婚。但是这场婚姻会给对方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你又不愿意去伤害别人,所以一直搁置了这件事。直到遇见我?” “感谢你如此理解我,看来我在你心中的形象还不算太坏。” 姚佳忆笑道:“当然不坏。你很绅士,伤害别人为自己谋利的事情,我想你是不会做的——那么接下来,我和其他人相比,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能消除掉那些影响?” 这个问题让凌梓良沉默了有几秒钟,他像是在权衡,自我交战之后说道:“因为你的设计。你知道的,mja集团以设计著称,medici家族也更加认可有才华的设计师。老实讲,你今天的表现太惊艳了,给lisa做的搭配,完全可以成为下一季度的系列主打。” 只是因为这样?这个理由似乎太单薄了。medici家族现在是凌梓良的一言堂,他要往新城的商场中注入大笔资金,没有第二个人敢说不同意。事业工作尚且如此,事关婚姻大事,凌梓良他会让别人拿捏住,去选一个大家认可的? 才不会呢!坐到他这种地位的人,他的婚姻就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不管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家族都必须接受,还是毫无异议地容纳对方。 再者说…… 姚佳忆调侃:“我倒是怀疑了,这是选爱人,还是选mja集团的设计总监?要结婚的话,看的难道不是品行和感” 第96章 理由呢? 姚佳忆更茫然了。像是九十九个谜题未解,又多了一个新的,刚好凑成整百。但她有种直觉,把最后一个问题搞清楚,这个事件就可以变得通顺明朗。 她把脑中断断续续的线索连接起来:“我可以这样理解吗?你因为一个不能说的理由,需要找一个人去结婚。但是这场婚姻会给对方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你又不愿意去伤害别人,所以一直搁置了这件事。直到遇见我?” 凌梓良点头致意:“感谢你如此理解我,看来我在你心中的形象还不算太坏。” 姚佳忆笑道:“当然不坏。你很绅士,伤害别人为自己谋利的事情,我想你是不会做的——那么接下来,我和其他人相比,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能消除掉那些影响?” 这个问题让凌梓良沉默了有几秒钟,他像是在权衡,自我交战之后说道:“因为你的设计。你知道的,mja集团以设计著称,medici家族也更加认可有才华的设计师。老实讲,你今天的表现太惊艳了,给lisa做的搭配,完全可以成为mja服装下一季度的系列主打——如果你把版权卖给我的话。” 只是因为这样?这个理由似乎太单薄了。medici家族现在是凌梓良的一言堂,他做出的决定,没有第二个人敢说不同意。不管是本家还是旁系,从商也好,钻研科学也好,在艺术领域发展也好,那些人都是依附于凌梓良的。有谁敢对他的婚姻大事指手画脚? 他还需要去考虑家族的意见吗? 才不会呢!坐到他这种地位的人,他的婚姻就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不管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家族都必须接受,还得是毫无异议地容纳对方。 再者说…… 姚佳忆调侃:“我倒是怀疑了,你这是选爱人,还是选mja集团的设计总监?你的婚姻,跟设计天赋有什么关系呢?” 看起来是给出了两个理由,但其实都解释不通。凌梓良的个人地位太高了,medici和mja都是因为他才能发展下去。不像楚家,首先被人们熟知的是楚家服装设计公司,在这个背景之上,楚奕辰才进入到大家的视线中。 不同于当年楚林江对自己讲的“门当户对”、“和楚奕辰匹配”之类条件,凌梓良只用想着自己的心情和喜好就可以了,没有什么能成为他的阻拦。 凌梓良还理所当然地辩解道:“婚姻的基础是感情,这点没错吧?” 姚佳忆点头。这是一直是她主张的,刚刚也表达出来了。 凌梓良轻轻耸肩:“我现在需要结婚,是没有感情存在的。那不如,就选一个对我最有利的。如果是你的话,这是最完美的契合。从各种方面来说都是。” 真是现实,让人心头颤栗,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这是对的,成人的世界就是如此残酷,由不得有半分幻想和梦境存在。人要走一条最便捷的路,要选择最轻松的生活方式,要去做最“正确”的决定。 姚佳忆勾着嘴角笑了笑:“我猜,接下来你要开始列一二三了。” “如果你想听的话,当然可以。” 其实不用凌梓良说,现在姚佳忆多少能理解一些他的思维方式。也是很巧,姚佳忆发现自己和他是很相似的,所以不难懂。只是自己的理智清醒,是在强迫自己独立的时候逼出来的,很被动。而他,本质是商人。 那些现实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他不会为了追求利益就去伤害别人,当然,他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获利的机会。这个“利益”可以是任何一种内容,金钱也好,或者是声望,也有可能只是现在的局面——他要解决一个难题。 他要解决掉自己的婚姻问题。 凌梓良还是很尽心地解释道:“最重要的,你是lisa第一个愿意去亲近的人。” 语诗听到自己的名字,看看凌梓良,又使劲仰头看要姚佳忆。她有点茫然,没听明白这两个大人在讲些什么。“结婚”是什么意思?“爱情”又是什么?是很美好的东西吗? 小朋友不需要懂那么多,将来会有她的白马王子带她体会这些心情。姚佳忆在语诗脑袋上轻轻揉了下,算是给她的回应。 凌梓良握拳抵在下巴,抿了下嘴掩饰自己的笑意:“你之前也说了,继母多半会虐待小孩子。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姚佳忆轻轻叹了口气:“还有其他理由吗?” “我说了的话,可能就是更大地冒犯你。我不敢保证你不会生气。” 一听就知道接下来不是什么好话了……姚佳忆很诚恳地表示:“那算了,还是不要说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尴尬,凝滞,让车厢里的人都有些坐立不安。 最后还是姚佳忆忍耐不住,直接反问道:“另外一个原因,是不是你觉得我会同意?” 凌梓良当即否认:“你已经拒绝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看凌梓良努力克制的表情,能看得出来自己还是猜对了。或者说,是对方料准了自己的性格。自己的耐心只能在瞬间飙到五十分,起初的时候看起来分外沉稳,接着就要往下掉,变得焦躁不耐。 自己是不愿意糊糊涂涂继续下去的,所有的疑惑都要问出口。他算到了,即使他不开口,自己也会替他讲出来这一句。 到这个时候,话不是他说的,也不算是他冒犯了自己。自己也不能追究什么,生气也只能生闷气。 商人真是一本万利啊……他太懂自己了。这场博弈,注定是自己要输。 姚佳忆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倒是刺激到了凌梓良,他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往前凑了凑:“我真心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你太单纯,行为模式和想法都很直接,一眼就能看得穿。” 姚佳忆幽怨地看他:“你要听实话吗?” 凌梓良点点头。 “是你比较像怪物……除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说我很好懂。” 凌梓良的目光深深地落入璀璨星际:“所以啊,那些别人都不懂的坚强和固执,那些自我防护,那些你假装出来的独立,我都懂。” 第97章 同意吗? 一直到把自己蒙进被子中,姚佳忆脑中不断回想的,还是那一句“我都懂”。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因为紧张而起的绷涩感,尾音上挑,直接戳到人的心窝中。他是那么认真,是把交谈的对象看得很重要,所以那一把嗓音才会有这样的异样。 更多的,还是撩拨人灵魂的磁性。 andre对自己的认知一定太少了!他不知道自己目光专注地看着别人时有多瞩目,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好听。他真是什么都不知道,随随便便就出来乱撩! 说是会负责……但是又没有感情,负什么责任? 姚佳忆在床上翻了个身,终于把被子掀开,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外边的天已经黑了,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在静悄悄的房间内来回传。仔细算算,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 中午回到宅子之后,姚佳忆就因为太难堪太羞涩,直接回到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当然,她很克制地保持自己表面上的平静,对凌梓良说自己是“需要考虑一下”。 凌梓良也很体贴地表示“给你时间和空间”,还很贴心地补上一句“不用着急,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去沉淀”。 我……们?还什么都没有答应,怎么就变成“我们”了?好像已经不分彼此了,两个人是一个整体,共同组成了这个“我们”。 在最后几秒钟的时候,姚佳忆差点破功,几乎没办法保持自己的淡定。后来回想一下,自己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定像是逃窜一样。也不知道凌梓良看出来了没有,更不知道他有没有在背后嘲笑自己。 脑中已经浮现了凌梓良忍俊不禁的样子,他抿着嘴憋笑,眼底却全是坏坏的揶揄和调侃。姚佳忆的脸烫得要命,只能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装鸵鸟,一直装到现在,月亮都挂在树梢上了。 从回来到现在,还没有出房间的门。中午给阿姨的回应是“不饿,不用管我”,晚饭干脆就没有人来叫她了。 当然,凌梓良打给ben的那通电话也作废,没有什么“求婚晚宴”,一切都平平静静的。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姚佳忆大床上翻来翻去,摸出手机举起来,对着屏幕犹豫了很长时间。 只能拨给妈妈。但是……这件事要请妈妈给建议吗?要讲给她听吗? 姚佳忆又把手臂放下,摊开双腿,在床上躺成个“大”。躺了一会儿,她又翻个身,侧躺着蜷缩起来,把自己变成一个虾米。 老实讲……这是蛮纠结的一件事。她自己茫然的时候,不习惯向别人求助。因为自己都没有想明白这件事,也没搞清楚自己内心更偏向于什么方向,还是一团乱麻。这个时候讲给被别人听,也只能是发泄,解决不了人任何问题。 只能换来妈妈的担心而已。 还是不要了。还是应该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在回来的路上,凌梓良说:“你追求的爱情,是种灵魂契约。和我结婚的话,我给不了你爱情,但是我同样可以给你一个契约——更坚固不可摧毁的契约。” 凌梓良给出了丰厚的报酬,其中包括mja集团服装产线设计部的工作。这是姚佳忆梦寐以求的岗位,能和世界顶级的设计师一起工作,想想就觉得浑身的血液在沸腾。但以她的资历,别说是入职,就是给其中的哪位设计师做助理,都不够资格的。 虽然很具有诱惑力,但这让姚佳忆有些忐忑。这种走后门的行为,有点不妥当吧? 她翻来覆去地衡量,脑中不停地冒出想法,然后又被另一个念头给打消。正在自己跟自己作战,听到几下敲门声音。姚佳忆瞬间紧张起来,抓着枕头静止下来,侧着耳朵听。 “笃笃笃。” 又是三声,很轻,不急不缓,很有耐心的样子。 姚佳忆急忙坐起来,顺手整理好自己的头发,清清嗓子:“咳,请进。” 门被推开,最先出现的是一个托盘,之后才是凌梓良。姚佳忆愣了一下,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高大男人,有点没回过神来。香味慢了半拍飘散过来,刺激着收缩的胃部和迟钝的大脑。 这是……夜宵?凌梓良亲自来送夜宵? 我的天……能受到这种待遇,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了吧!?! 连语诗平时还是李叔送过去的餐点,从来没见过凌梓良亲自下楼来取。凌梓良对语诗是“陪伴”的角色,日常生活这些琐事,有专门的阿姨去照顾她。凌梓良一般是不会动手的,偶尔一两次也是心血来潮,是想拉近和语诗之间的亲密。或者是语诗闹脾气,阿姨也没有办法靠近她。 现在……凌梓良给自己送夜宵来了? 姚佳忆太震惊了,以至于自己还愣在床上,没能做出进一步的反应。 凌梓良在走到中间的空地就停了下来,不再往前:“你是要到外边的小茶室吃,还是,在这里?” 虽然分给姚佳忆的是客房,但也是套间。有盥洗室和衣帽间,卧室连着一个小小的书房,外边还有一个小茶室当做客厅。 姚佳忆终于醒过来,从床上下来找自己的拖鞋:“到外边吧。在卧室吃东西不太合适。” 谁知凌梓良很认真地说道:“如果你想在卧室吃的话,完全没有关系的。” “呃?这个……” 凌梓良笑笑:“如果你和我结婚,这座宅子有你一半。作为女主人,就算你想拆了这间屋子,也没问题。” 姚佳忆没忍住:“……我没事拆房子干嘛……我又不是拆迁大队的。” 凌梓良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看到你恢复活力了。我很担心,你会因为我的关系就压抑起来。这不是我想看到的。即使你不同意结婚的事情,我想我们还是可以保持上下级的关系。” 他又补了一句:“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的设计才能流入别的公司。新城有个词叫做,养虎为患。现在放你走,说不定就是放任mja集团的竞争对手发展壮大。” 这个评价可是太高了……姚佳忆表示,自己一点都担不起。还是先吃夜宵,填饱肚子比较合适。 第98章 才不是包养! 吃饱了才有充足的糖分,大脑才能转动起来。姚佳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即使是到了这个时刻,凌梓良还是保持着他的绅士风度。进了女士的房间,眼睛也绝对不乱瞟。走到一半就停下,不靠近自己的床。 这么自律的话……就算假结婚,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吧?不不不,打住!不能继续想下去!我为什么要假结婚呢?我现在又不需要一个婚姻! 各种念头在脑子转来转去,姚佳忆又想到一个关键,脱口就提醒凌梓良:“凌先生,你对中国的法律是不是不太熟悉?你有没有带专业的律师回来?” 凌梓良正在拿纸巾擦嘴。他端来了两碗乌冬面,咖喱的给了姚佳忆,自己留了一碗清汤牛肉,陪着姚佳忆一起吃。不过他大概是不怎么饿,姚佳忆把配的小菜都给吃光了,他也只是挑了两口面。 听到姚佳忆这样说,他抬头看过去:“嗯?新城分公司有法务部,怎么了?” 起话头是冲动,担心他不懂,让有心的人给钻了空子,将来会遇到麻烦。现在被问起来,姚佳忆后悔死了,简直想回到十秒钟前,把自己的嘴巴给堵上。 面对凌梓良疑惑的目光,姚佳忆磕巴了一下:“因为听你说的话,感觉你不是太熟悉。你也知道,商律不分家,商场上行事,少不了要和那些条例打交道的。” “怎么?”凌梓良还是不解。 姚佳忆咬咬牙,干脆说道:“在中国,婚前财产不属于夫妻双方共有——我只是听到了,然后想到了,提醒你一下,中国的法律在条款上和法国有很大的不同!你不要忽略这一点!这在商场上是致命的!” 凌梓良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光亮闪闪烁烁,显出愉悦的情绪。单看他这个表情,姚佳忆就知道,完了,他一定是做了某种联想——至于他的脑内活动是什么样子的,姚佳忆完全没脑子去猜了。 感觉越解释越黑啊!怎么好像自己已经……把自己摆放到了某种位置上,去行使特有的权力了呢? 但并没有啊!我一点都不想去过问凌梓良的私事!也不想插手mja集团的公事!我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女主人!我只是……我干嘛要多那一句嘴呀?! 姚佳忆不自在地在椅子上扭了一下:“你别这样看我。我告诉你,你现在所有的猜想都是你自己的脑洞,不是我本人的含义和目的!” “我并没有想什么。” 姚佳忆:“……” 这算是谁挖的坑?不管是谁动的手,摔下去的都是自己…… 凌梓良笑够了,才清清嗓子,看着姚佳忆的眼睛:“明天让ben去办理过户怎么样?” “什么?!” “这座宅子送给你,算是订婚的礼物。” 姚佳忆吓得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了。恼怒比惊骇慢了半步,后知后觉地拱了出来,在胸口缠缠绕绕,憋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心底有小火苗正要点燃,冲得人心不定,即使面对着boss,也必须一吐为快。 “a……andre先生,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即使再穷,也不打算出卖自己。” 凌梓良有点茫然,不太能理解。刚刚还是很和谐的气氛,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得僵硬了。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冒犯她的事情,她怎么会这么生气? “出卖……是什么意思?” 换做姚佳忆愕然,看着凌梓良的眼睛,企图从中找到一点掩饰。但没有。凌梓良的表情,是真真切切的不解,半点表演的成分都没有。他真地没意识到那些话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两个人都陷入沉思之中,开始猜对方的心理活动。 半分钟的对峙,凌梓良的茫然散开,表情明朗起来。他想明白了,目光就凌厉起来,板起了一些不快,又有点无奈的退让。 “yea,我现在真地很怀疑,在你心目中,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 嗯?这话换我来问才对吧!明明是andre先生高高在上,对人的态度阴阳不定。一会儿是极有绅士品格,要把人尊重到天上的云朵中间。转了眼就又居高临下的看过来,把人当成可以交易的物件。 怎么还怪起我来了?难道是我让你这样做的? 凌梓良轻轻叹了口气:“你认为,我是想包养你吗?” 就是这个意思……姚佳忆再理智,被戳穿了这样的心事,也觉得又尴尬又羞恼,脸皮都烫了起来。连带着神色都变了起来,她目光闪烁,眼珠转了一下看向其他的地方。 “看着我!” 声音不大,甚至是有些低沉的。但语气中的气势瞬间爆发,空气立刻变得压迫起来,水分被抽干,紧绷绷地箍着人的皮肤。这像是一种绝对指令,发出之后,没有人能违抗。姚佳忆在一种很不情愿,却又没办法自我调控的状态下,一个激灵就把目光挪了回来。 凌梓良很满意这种反应,和姚佳忆的目光接触,他不离开,姚佳忆被迫保持这种状态。他很认真地说道:“你要记得,如果我想做的话,你,或者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是的。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样的手腕。 凌梓良继续说:“我之所以还在和你商量,就是想征求你的意见。我不想为难任何一个人,你明白吗?我是尊重你的,并没有想要包养你。即使你现在同意和我结婚,我和你之间,也是合作的关系。予我所需,给你所求。这是双方的,互相的。很公平。” 好像……很有道理啊? 凌梓良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我送你房子,不是想要拿金钱物质来收买你。假如你同意我的要求,那送妻子任何东西,都不过分。哪怕你要mja集团的股份,我立马召开董事会。退一步,就算你没同意,现在是我求着你做事,总要表示自己的诚意,对不对?” 逻辑满分。虽然觉得自己是被他给忽悠住了,思路被他给带跑了,但是完全找不到反驳的根据啊! 真得是这样吗? 自己和他结婚的话……是,他求着自己?这样想,好像心里就舒服多了。 第99章 契约婚姻 凌梓良已经把他的诚意表达得非常深刻了。送夜宵这种特殊待遇,是抛下惯有贵族作风,把自己放到和姚佳忆平等的位置上,做到该有的“呵护”。连mja集团的股份都可以分出来,这是把自己的身家捧出来,以此来证明自己。 没有感情是吗?但是我有真心,除了感情之外,我可以给你最好的真心。在这个真心之上,你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会用十分来待你。 这完全不是包养一个情人能做到的程度。 姚佳忆想了想比较熟悉的姚家和楚家,连亲姐妹或者叔侄都要防着,不会放到公司的运营核心中。mja集团那么庞大的商业帝国,恐怕枝节是更加错综复杂,动一发而牵全身。 他敢说给自己股份,那真得是彻底打开心扉,完全不设防了。他是诚心的,真正当成一件人生大事来处理。 说不感动是假的,普通人尚且做不到这种程度,更何况是andre。他的身份特殊,位高权重,说话前是要考虑三分,衡量各方力量的权衡,话语带来的后果。他能给出承诺,这太难得了,又稀少。 姚佳忆原本乱掉的脑子就更乱,深深吸了口气,反复吐纳。 “我还是需要点时间。这像是……天上掉馅饼,太让人震惊了。” 凌梓良稍微缓和下来一点:“那什么时候吃掉我这个馅饼吗?” 吃……掉……!?!什么的……这种话很容易让人想歪的啊! 姚佳忆回到座位上,拿叉子吃水果,放进嘴里却是半天没有嚼。 必须赶快做出个决断了!总是这么拖着,自己心神不宁,也没办法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再者,起先是凌先生有求于自己,请自己帮忙,自己还有考虑的机会。时间久了,这件事可能就会变味道。 干脆点,行就行。不行就直接拒绝凌梓良,他也好去想其他的办法,找另外合适的人选。 但是……这样想的话,总要有个人要站在这个位置上的吧?要去扮演他的妻子,和他并肩而行。他们依然没有爱情,有的只是一纸契约,往后的生活被绑在一起。互相尊重,各取所需。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人是谁都行?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况且我比任何人都适合。其他人能解决七十分的困难,自己能帮他做到百分百,连语诗的问题也能得到改善。 至于自己……他开出了优渥丰厚的条件,自己可以用到他的资源,然后朝自己的梦想迈进脚步。可以去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可以靠近自己心目中最神圣的殿堂。 而且,妈妈那边也会安心许多。她不用随着自己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不用再担忧自己的生活,不用惦记自己会受到姚家的为难和楚家的骚扰。她可以放心,因为有更好的人来照顾自己了。 当时凌梓良料准自己会同意,就是因为这一点。自己刚刚失恋,正是心如死灰的阶段,心中的花园成了茫茫一片荒原,空空荡荡的枯草随风晃荡。对感情,不管自己再向往,一时半会也不会再去轻易触碰。 而自己的这种状态,不仅仅会影响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也会成为亲人心上的一个结。语言上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不管自己怎么保证“我很好”,都抵不过母爱浓郁的操劳。自己不想因此连累到亲人,就要尽快摆脱这个“单身”的局面。 和凌梓良结婚,这是最好的出路。 在得罪了楚家和姚家的同时,还要在新城继续生活下去,在这里工作。要在这里打拼出来一条道路,凌梓良会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不管怎么想,似乎并不亏? 心底有另一个声音跳出来说道:“当然不亏了!凌梓良什么都不缺,怎么还会占你的便宜呢?他是绅士,只会给出更多,更多更多。在这场合作交易之中,如果一定会有不平等,那就是凌梓良的付出会比你多!” 所以,就同意了吗? 那个声音又说道:“不然呢?难道你对楚奕辰还抱有期待吗?你还在等着他,还想给他一个机会吗?” 怎么可能!没有的!绝对!没!有!我根本不想回头看,我想斩断和过往之间的联系。我要向前!我要一个没有楚奕辰的未来! 姚佳忆一拍桌子:“好,我同意了。” 冷不丁的一声,凌梓良微怔,犹疑尚存:“你确定?” 姚佳忆深深吸了口气:“我们会有契约的,对吧?” “是的。契约会明确双方的行为准则,你可以把你想要的权力以及对我的限制都提出来,商讨之后进行最终确认。” 姚佳忆露出一抹难以辨明的笑意:“别的总裁要搞契约,就是单方面的命令,是强制性的。你这里走民主路线,还可以商量?” “我要想强制的话,现在你的名字已经写在了我的……”顿了一下,andre先生勤学好问,“新城是叫做‘户口本’对吗?” “对。要到民政局扯证,九块钱。” 凌梓良笑起来,指尖摩挲两下,有些期待的样子:“那很划算的。” 姚佳忆跟着笑,气氛轻松淡然,像是饭后讨论,彼此在说“这顿夜宵味道很不错”。于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就把婚事给定下来了? 真是做梦一样。还是一个十分冲动的梦。 凌梓良离开的时候,还把餐盘和碗筷给带走了。姚佳忆还以为他只是单纯示好,为了换取自己的同意。一旦自己答应这场契约婚礼,他就会恢复成那个高雅的贵族,这些事情还是交给阿姨来做。 没想到…… 倒是蛮贴心的。做老公的话……还不错吧? 不不不,想什么呢?你们只是契约婚姻,没有实质关系的! 姚佳忆简单洗漱一番,在小书房找到纸和笔。她端坐在书桌前,一手托腮,沉思很久,然后写下第一行字。 “第一,不得干涉对方的私人生活。” ……………… 在楼上的书房中,凌梓良一脸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lisa呢?” 李叔说道:“已经睡了。” “嗯。ben,之前交代给你的事情,尽快安排下去。” ben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最终把话给咽了下去,转而问道:“晚宴邀请楚家吗?” 第100章 相处细节 日月轮转,星沉星移。不管是什么样的生活,但日子是要过下去的。谁都阻止不了时间的流逝,也抓不住时间的尾巴。 只能跟着它走,一直走。 确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整个人就忙碌起来。首先要考虑契约上明文书写的条条框框,既不能吃亏,也不愿意去占便宜,中间那个平衡点很难找。一想到这和自己的婚姻大事有关,姚佳忆不自觉就紧张,绷得非常厉害。 从吃完夜宵到第二天早上,她一直趴在书桌前。想着,写着,改着。差点把自己的头发给薅下来,天亮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眼睛酸涩肿胀。她去冲澡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出现一个格外憔悴的人。 眼睛红彤彤的,血丝明显。眼底青黑色的圈圈,像是熊猫一样。气色也不好,脸色发青,嘴唇发白,还起了干纹。再一看,头发也毛躁躁的,干枯蓬乱。 看到镜子的瞬间,姚佳忆愣了一下,下一秒捧着脸开始哀嚎。 这是一个即将成为新娘的女人吗?!结婚是很甜蜜的事情啊!应该是浑身的细胞都在跳跃,毛孔都要跟着轻轻歌唱。要是一种喜悦期待的状态,怎么自己搞得好像是要打仗一样! 这也太惨了吧! 不行不行!我要先骗过自己,才能瞒住全世界的人!我要在所有人面前扮演这个角色,一定要演好,不能露馅! 现在是这么糟糕的状态,别人还以为自己有多不情愿嫁给凌梓良呢!呃……虽然确实没有“情”在里边,但自己也是甘愿的。这是自己选择的路,就要走好。 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有敬业的态度才行。 姚佳忆游魂一样晃到外边,抓住遇到的第一个阿姨,告诉她:“吃饭不要叫我,我要补个美容觉。” 在阿姨一脸错愕茫然的表情中,姚佳忆又飘了回去。涂了精华液,贴了面膜,戴上眼罩,然后睡觉!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状态调整回来,心情也不错。姚佳忆出去找东西吃的时候,看到凌梓良以及他带来的契约合同。 “这是暂拟的。把你有异议的内容标注出来,我们再重新修订。” 姚佳忆快速浏览了一遍,发现自己想到的内容,凌梓良都想到了。自己没有想到的那些,凌梓良也替她想到了。 不愧是经常和合同条款打交道的,太专业了……自己一晚上都没能捋顺的东西,到他这里就变得很简单很轻松,动动手就能到做到完美。还是实力差距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赶得上他,才能成为这么强大的人。 凌梓良在一旁问道:“有问题?” 姚佳忆摇头:“暂时没有,我再看一下。” 其实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要补充了。契约的核心精神其实很简单:两个人结婚,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凌梓良提出的条件是,一是保密,二是照顾语诗,三是对外履行妻子应有的职责。所谓职责,限定在“需要夫妻共同出席的商业聚会”、“medici家族聚会”、“需要夫妻双方共同出席的法律活动”、以及“在姚佳忆(yea·lin-yao)同意下进行的其他活动”之中。 这完全是把凌梓良的权力压榨到最小化,以尊重姚佳忆的意愿为前提,来设置的。姚佳忆也明白,既然是夫妻,很多场合要求自己出席,那完全是自己应尽的义务。 真正的夫妻,可能会耍赖闹小脾气,不愿意参加的活动就给拒绝掉。但契约的精神,其实和工作是一样的。不能排斥自己应该履行的义务,就像不能对boss布置下来的工作说“no”一样。不同之处只在于,契约之中的双方,都是对方的boss。 凌梓良能把这些繁杂的事情尽量压缩,只剩下那三项,确实是够尊重姚佳忆了。 从姚佳忆这方面去写的,第一项就在不影响契约的前提下,互不干涉私生活。发散地思考一下,意思就是说,可以有自己的社交。但是在和异性相处的时候,要把握住度,不能被人以“出轨”的名由抓住。 至于姚佳忆最在意的是……同居安全,凌梓良也写进去了:不得以任何理由与对方发生非自愿肉体关系。这一条之后还有一个小备注:未经对方允许,不得私自进出对方居室。 姚佳忆自己都没想到这一点,乍一看发现这么一个补充,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以前是不是定过这样的契约?” 凌梓良举手对天:“我发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可太细心了。我自己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凌梓良靠在沙发上,穿着家居服和拖鞋,头发也没有整理,整个人都散发出慵懒惬意的气质。他的声音也低低的,很柔和,带着些温驯:“这是应该的,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妻子,我要保护你不受到任何伤害才对。” 顿了一下,凌梓良补充道:“当然也包括我自己,更加不能伤害你。” andre先生的情话技能满分诶……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得人心中暖洋洋的,一股温热的气体沿着血脉喷张,一直传到大脑中。于是脸跟着微微发烫,眼睛也受了影响,羞赧窘迫,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到什么地方去。 往后的每一天,都要面对这样的凌先生……姚佳忆暗自叫苦,我可不敢保证,我能抵抗得了这样的荷尔蒙。 姚佳忆的眼神乱瞟了一圈,被理智硬生生给拉了回来,放在白纸黑字的契约之上。收收心!继续看契约!看契约是正经的,要研究清楚……总之不要和凌梓良对视就好。 往下就是凌梓良开给姚佳忆的回报,太过丰厚,到了骇人的程度。以至于只看了两三条,姚佳忆不光是没心思去想其他的,根本就是坐都坐不住了。 “凌先生,这些……是不是太过了?” “什么?” “怎么做你的……呃,妻子,还有工资可以拿的?每年三千万……mja集团的员工,也没有这么高的年薪吧?” 【作者题外话】:第一百章!讲真,为了爆更,我已经连续好几天熬夜了……现在感冒上火嘴角起泡泡_(:3ゝ∠)_求安慰qaq 第101章 许诺 凌梓良给出的条件太丰厚了,完全到了姚佳忆不能接受的地步。 比如说,每年有三千万起步的零花钱,不够可以刷凌梓良的副卡。再比如说,mja集团服装产线的设计师职位,还是不用到人事部门登记的那种。随便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制图,有作品了就报送,没有的时候可以随意休息。 诸如此类的天价报酬还有很多,前前后后列了十几项。从房子到车子,还有每年的生日宴会和环球度假旅游,都给承诺进去了。 姚佳忆被纸张烫着手一样,忙把那份契约还给凌梓良:“这太不平等了,会让我产生罪恶感的。” 凌梓良疑惑:“什么?” “就零花钱的那个,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哪知凌梓良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是给你买衣服和饰品用的。难道你和我在一起,还要走平民路线?” 呃……这倒是不能。作为andre先生的妻子,首先在装备上就不能有丁点的将就。不然他穿价值千万的高级定制,自己穿几百块钱的铺货,能行吗?外人看着还以为andre虐待妻子呢! 再者,mja集团到底是做奢侈品行业的,凌梓良的衣品、形象从某些层面上也代表了这个集团的实力。以前他是单身,只看他一个人就够了。现在结了婚,那他的妻子同样是集团的形象代表之一。 甚至于,女性的世界对于“美”的要求更为苛刻。凌梓良只要穿得精致、得体就能获得好评,作为他的伴侣,不仅要合适,更要有新意,要穿出别人都没有的范儿。这样才算配得上“凌夫人”的称号,也才对得起“mja少奶奶”这个身份。 姚佳忆已经想到了自己将来要面对的局面:被挑剔,不停地被挑剔,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会被挑剔。 不过她倒是不怕。在穿搭上来说,她有自己的风格和特色,也相信自己的品味。不然楚氏也不会在她任职高级设计师之后,一跃成为世界排名的服装设计公司。 这些道理都明白,只是这个钱…… 凌梓良又问:“还是说,你打算自己掏钱去置办那些东西?” 还是算了……自己的收入,连一条裙子都买不起的。 凌梓良很陈恳地说道:“说起来还该是我道歉。我忙起来的话,可能没有时间陪你去购物扫街。只能把钱给你,你看中什么东西,自己买。” 我我我我的天……现在还会陪妻子逛街的男人,基本上已经灭绝了好吗! 小时候经常看到外祖母为了逛街的事情和外祖父生气,说外祖父没有耐心,才逛了一条街就消失不见。回到新城之后,也偶尔听黎梦抱怨,姚启明根本不会帮她挑衣服,只会坐在一边喝茶玩手机。 凌梓良还能有这个觉悟,真是太难得了。 然后就听凌梓良又说道:“所以配了车子和司机给你,不然买完东西,你自己也提不回来。” 一下解释了三条,都让姚佳忆没办法反驳。估计其他的那些,他还是能找到逻辑满分的理由,把姚佳忆的拒绝给堵回去, 这都是小事。他一定要让自己接受,也有化解的方法。钱到了自己手里,必须要用的肯定是不会省的。除此之外,还放在账上就好了。司机和车子,也尽量不麻烦对方,他还能逼着自己去用不成? 至于那些生日宴会啦、环球旅行之类,同样的道理。享受的事情,自己不愿意,他也逼迫不了的。 唯独mja集团设计部的工作,姚佳忆不敢糊弄。 “我得说实话,我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但是我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可以走到什么位置。”姚佳忆抬起两只手,一高一低,“他们是在巅峰的人,而我现在只走到这里,是在半山腰。我相信我将来也能站在这个高度上,但不是现在。” 凌梓良抬手轻压,指尖搭在姚佳忆放在高处那只手的指背上。他也没有用什么力气,但姚佳忆就是跟着他往下行,最后把两只手都放下了。凌梓良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个人品性还是……新城人特有的传统观念。” 嗯?什么? 凌梓良反问:“我的人,难道不能用些特权?整个mja都是我一个人的,你明白吗?” 轻轻松松的口气,说的话却是狂妄自大的。偏偏……不让人生出不适感,就像刚刚相触及的指尖,并没有什么不妥。 不排斥,也不恼怒。 想来也是因为他说得没有错,mja是他构筑掌管着的帝国,他想拆掉其中一面墙也没问题。要往门前垒上一块砖,也是他说了算,不管这块砖有没有瑕疵,没有人能反驳。 因为他有这个能力,就有狂傲的资格。 但自己没有。姚佳忆非常清醒,能够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是andre,不是自己。所以不管凌梓良再有气势,在这件事上,自己不能让步。 前边的商讨都很顺利,在最后一个问题上卡住了。凌梓良不明白姚佳忆为什么拒绝,这明明是她想要的,她的梦想就是如此。短线来看是对她有帮助,长线来说的话,mja也能收获一位有天赋有想法的设计师。这不是双赢的事情吗? 新城人的思维都有这么多转弯吗?还是yea小姐太特殊,不同寻常? 姚佳忆也不懂凌梓良为什么对这件事有这么深的执念。其他的条件已经够优渥了,足以保证自己衣食无忧。不用为生计奔波,那剩下的时间内,自己都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 自己可以在毫无压力的状态下去做设计,这其实也是一种激发设计灵感的环境啊!同样可以往前走,也可以去靠近心中的位置。 为什么一定要去接受一个,本来不该属于自己的职位? 片刻之后,姚佳忆打破沉默:“这个职位,我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我自己没有那个实力,即使现在进去了,我学不到什么,只会感到压力。紧张和焦虑是灵感杀手,我不想废掉自己。” 凌梓良抿着嘴,没说话。 姚佳忆右手握拳轻轻敲在左手掌心:“不如我们换一种形式。” 凌梓良才稍微有些兴趣:“嗯?什么形式?” 第102章 好想捏脸 让姚佳忆去提条件,这确实有些困难。她是习惯独立生活的人,凡事都喜欢自己去解决,有困难也很少去求助于其他人。 之前关于要不要同意凌梓良的“求婚”,她也是自我消化,连母亲都没有求助。最亲密的人尚且如此,对待一个临时上任的“老公”,她是更开不了口的。 还是凌梓良威胁她:“你再不说的话,我现在就给法国总部发人事函了。” 姚佳忆一紧张,才磕磕巴巴地问道:“能不能,你资助我一些启动资金,我来做一个独立的原创品牌。就是一个全新起步的,不借mja的名。” 凌梓良的眉心微微蹙起。 姚佳忆以为他是不满意,忙解释道:“这个品牌的运营归你。成功的话,赢利点和分配模式也可以重新商定。” “那你要什么?” “我要一个历练的机会,也要作为设计师的声望。”姚佳忆眨眨眼,“你已经给我这么丰厚的物质条件了,我以后都不缺钱的,还用考虑赚钱营生的问题?” 凌梓良无奈地轻摇头,笑起来似乎有些宠溺的意味:“金钱永远是不够的。你现在认为我给你的很多,你很满足。但是将来,等到你的才能突显,你的名气越来越大,这些还能和你的身价匹配吗?” “那个时候,我就有能力凭借自己去赚更多的钱了啊。做这一行的,才能和名气才是最重要的。” 凌梓良的课资本论还没讲完,反倒上了一课,噎得有点没回过劲来。好半天之后,他才笑出来,先前的宠溺就更深刻了一些:“你这个姑娘啊……该说你心大呢,还是说你乐观?” 姚佳忆只笑,得体大方,并不多言语。 凌梓良又问道:“你知道吗,运营和商标是在一起的。你把运营权交给我,意思是你必须放弃商标的所有权,连商标一起给我。如果你想从这个品牌离开,那就意味着,你要从新开始。” 姚佳忆点头:“是的。” 不用凌梓良再多解释,姚佳忆也是在楚氏工作过的人,从基层到设计部,再到高层管理,她都经历过。她了解一个企业的经营模式,也清楚这些关键信息点。 一个品牌最重要的,对外是商标,对内是运营。后者决定了钱能进谁的口袋,前者会在出现纠纷的时候,决定法官把钱判给谁。 凌梓良盯着姚佳忆看了有一会儿,企图去验证她所谓的“知道”,究竟有几分深。但想来想去,才发现自己的举措实在是有些无聊,多此一举,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自己会要她的运营权吗?当然不会。 倒也不是看不起这个还没诞生的新兴品牌。相反,是姚佳忆做的原创,凌梓良非常期待。甚至于,是很看好这个牌子的。他见识过姚佳忆在配色上的老道经验,也能看得出来她的设计天赋,能够预见她的未来。 但钱财这种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永远没有赚够的时候,却也不是什么钱都要往怀里划拉。凌梓良还不至于眼皮这么浅,要和自己的妻子去争夺运营权。 哪怕这个牌子将来能做成能和mja集团比肩的规模,他也是心甘情愿捧出去的。该属于姚佳忆的那部分,他会原封不动地留给她。她欠缺的那些,他也会规整起来,送到她面前。 凌梓良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只是眼下起了些调笑的心思,并不想就这么轻易松口给她更多承诺。看着那张白净小脸上绷出的严肃,再看她眼中的紧张和认真,亮晶晶的,凌梓良就觉得手指头有点痒。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以前只有在面对lisa的时候会出现。一般都是捏lisa的脸蛋可以缓解。 难道现在我要去捏对面这个傻姑娘的脸吗? 是不是太早了点?昨天才刚提出结婚的事情,现在契约还没签订,自己就先违约,不合适吧? 凌梓良有点懊悔,不知道捏脸算不算“肉体关系”。但是严格来说,这应该是蛮单纯的肢体接触吧?对了,契约中有没有标注“肢体接触”这一项? 指尖凑到一起捻了几下,凌梓良把自己的手收回去,换了一种发泄方式。 “这是成功的话。假如失败呢?” 原本是有些戏弄的意思,以为这个傻姑娘会说“我想办法把资金还给你”这样的话,然后就能看到她更加窘迫局促的样子。凌梓良是起了顽劣的心思,觉得那一幕一定很有趣,视觉上也会很享受。 却没想到局促是有,窘迫不见踪影。姚佳忆咧开嘴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就当你送给我的一个试验品呗!” 她自己说得都没底气,话音没落,又急着解释:“你看,你本来说要给我设计部的职位。跟那个比起来,一点启动资金就是毛毛雨,对吧?” 明明是梗着脖子在强装,心里忽上忽下的,一点都踩不踏实。能被一眼看穿忐忑心情。居然还能说得一本正经,假装自己就是这样认同的。 这姑娘真得是太有意思了。平时总是很“正”,偶然显出调皮的样子,让人满心欢喜,想多看上一会儿。 于是凌梓良不说话,且等着她还有什么说辞。 姚佳忆一点都没发现凌梓良的目的,低着头,也不和凌梓良对视,只管说自己的:“再说了……呃,再说,那什么,我和你结婚,你总要有点表示对不对?你那么厉害,送我一个店铺又怎么样?” 凌梓良慢吞吞地开口:“我已经送你很多东西了。” 姚佳忆急了,立刻抬起头:“那些我可以不……” 后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因为她对上凌梓良的目光,看到那其中满满的笑意。福至心灵,姚佳忆瞬间明白过来,又是恼怒又觉得好笑,半嗔怒半无奈:“凌先生!捉弄人很好玩吗!?” 闹够了就收手,凌梓良很清楚这个度。他收敛了玩乐的心思,换了寻常的正经口气:“别说那么多丧气话,还没动手,就先看衰自己?店铺我给你开,盈利与否都算你的。” 顿了一下,凌梓良说道:“算是我送你的结婚纪念品。” 第103章 期限 契约内容没有问题,凌梓良在根本上就已经给姚佳忆留够了可以活动的余地和空间。除了他自己提出来的三条要求,其余的全都是姚佳忆能从这桩合作中得到的权益。 十分丰厚。 姚佳忆也不拿捏,向ben要了签字笔,又取了自己的印章。抬手准备写下自己的名字时,姚佳忆突然想了起来:“不对,这上边没有写截止期限啊!” ben立即看凌梓良,表情绷了起来,略有些紧张的样子。倒是凌梓良,仍旧是先前的闲适模样,淡然慵懒,临时思考了一会儿说:“到你的品牌做出成绩的时候,怎么样?” 嗯?这算是什么规定? 凌梓良解释道:“既然你和我结了婚,我自然是要保你一生平和富足的,这是我作为丈夫的责任。所以,在你有能力给自己优渥的生活之前,我绝对不会放你走开。” 心尖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拨弄,只一下,带来一阵颤动。 没想到,andre这么会说“情”话……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呢?还以为他只是喜欢调侃别人,爱做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现在接触多了,关系也更深入一步,居然…… 这仅仅是契约的“夫妻”,他就能做到这种近乎满分的程度。将来他遇到了真心喜欢的女人,岂不是要把整个宇宙都放在对方面前,拱手让她去选想要的星系? 这么想一下,还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样子,就先艳羡起来。 那个人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是公主,也是女王。是永远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可以躲在凌梓良的怀中,不受半点风霜苦雨。 可惜自己是没有这样的命。 姚佳忆一个自嘲的笑刚冒头,又被她自己给按了回去。她学着凌梓良平时的口吻,调笑道:“人都知道甜言蜜语是最不能信的,十几岁的小女孩也懂的。过了那个度,就会变成油嘴滑舌。” 气氛和谐轻松,看起来像是很欢快的样子。从确定自己要进行这场契约开始,姚佳忆就一直是这样的气场,带来的是愉悦的氛围——但这个状态,总是有点勉强的意味。 凌梓良盯着姚佳忆看了片刻,目光探究深邃。姚佳忆刚有些察觉,他又在刹那之间转了另一种心情,配合着往下说:“但你信了,不是吗?” “……对。”姚佳忆默了半秒钟,旋即笑道,“嗨呀,你这么认真,很容易让人当真的。” 其实是因为,凌梓良这样的人,实在没必要去说什么大话。一来他不用讨好任何人,不想做的事情,也不必去夸下海口,反正没有人能拿他怎么样。另一方面,他和“油嘴滑舌”之前差了很长一截的身份和资历,那是没有水准的小男孩才会做的事情。 他说过的话,绝对可以实现。有这样的基础,不管是什么样的甜言蜜语,都没办法和花言巧语的“轻浮”牵扯到一起。从他口中讲出的事情,那就是承诺。 凌先生的“承诺”,谁会怀疑呢? 不会有的。 对面,凌梓良像是很满意:“那就当真好了。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最真实的想法。” 姚佳忆立刻抬手,做投降状:“好了。知道你能说会道的,别再给我喂糖吃了。糖分摄入太多,身体会受不了的。” 凌梓良轻轻挑眉:“多吃一些,会习惯的。” 才不要!习惯才是最糟糕的!等有一天,契约废除,两个人离婚了。那以后再也不会有甜甜的糖来吃,那可怎么办? 怕是会走投无路的! 姚佳忆没接那句话,转而说道:“还是规定一个终止日期好了。不然‘成功’的标准没有严格限定,很难去说什么算是成功。” 凌梓良没说话。 姚佳忆问道:“你那边有要求吗?就是,必须要保持多久的婚姻关系,才能解决掉你的麻烦。” “三年。” “好长!” 姚佳忆顺嘴感慨出来,喊出来之后才意识到不太妥当,急忙去掩自己的嘴。但是已经晚了,凌梓良的目光扫过来,带了些寒意,气压也低下来许多。 呃……真得只是感慨啊!一点抱怨推脱的意思都没有的!凌梓良是不是误会了? 姚佳忆把自己的手放下,讪讪地说道:“三年就三年好了。契约就在三年后的今天终止,怎么样?” 凌梓良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声音也凉了下来:“你就那么想早点摆脱这场婚姻?你是不是很不情愿?” 不是啊……我只是想表达,三年的时间也没问题的!怎么听着凌梓良这个意思,三年也不满意?还要更长? 心里这么想,姚佳忆有点茫然,反问道:“三年能解决掉你的麻烦的话,那之后我们还保留夫妻关系,有什么用?” 凌梓良像是被噎了一下,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姚佳忆很坦诚地表示:“我也不想占你的便宜……毕竟我和你做一年‘夫妻’,你就要有很大一笔开销。” “我会在乎那些钱?” “但是那些钱完全没必要去浪费的,你有钱也不能白扔,是不是?”姚佳忆试着问道,“是不是三年有点紧张?我可以配合你的,一定等到你彻底消除隐患。” “……我怕三年时间太短,你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画出来。”凌梓良站了起来,“就到你的作品拿到夏兰奖的时候好了,彼时,契约作废。” 说完,凌梓良就走了,态度十分坚决。剩下姚佳忆看他的背影,再回头看垂手而立的ben,一脸呆滞。 这是什么情况?这个转折也太突兀了吧? 之前不是还说我有配色经验,又有天赋的吗?他不是很看好我的吗?还告诫我,在一切都没展开之前,不能先看衰自己。怎么一转眼,他又觉得我不行了? 哪个设计师三年画不出一件衣服?这么艰难的话,干嘛还要吃设计师这碗饭? 而且……拿到夏兰奖才解除触契约……凌梓良他,这真地不是在为难我? 第104章 兴趣 ben带着几张纸回到楼上书房的时候,凌梓良正对着电脑浏览网页,眉心锁起,目光凝重。ben往他的屏幕上瞟了一眼,发现是一个系列的女装样照。 先前调查过资料,ben还记得,这是姚佳忆刚刚进入楚氏时设计的夏装。系列名为“骄傲”,用了橘调黄色,再加大亮的鲜绿,以粉色做点缀。整个配色十分大胆,但出奇得和谐,视觉效果上并不让人感到奇怪。 当时她是……十九岁?还是十八岁?这个系列的设计看起来还是有些稚嫩的,主要是剪裁和版型上有些粗略,没有把握住女装的精髓。但是能把色彩玩转到这种程度,ben得承认,他从没有见过第二个。 这么鲜艳的撞色,两个主色系都是饱和度很高的颜色,实在是太夸张了。稍微有一点处理不好,就会适得其反,成为被人唾骂的搭配——连平庸、普通都达不到。 但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做到了。 ben再看凌梓良一眼,暗自感叹老板的眼光,能挖出这么好的苗子。ben自己是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对于姚佳忆,他一直觉得不过是个性格很可爱的小姑娘。够独立,很理智,还有着少见的细心体贴。 还是凌梓良让他去搜集姚佳忆的作品,ben才发现她在配色上的独到见解和大胆创新。 都能体现在她的作品中。几乎是一个系列就玩一种配色,每一个系列都不同,都有专属的风格和味道。 凌梓良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也没抬眼,直接问道:“有什么看法?” 问的是他正在看的“骄傲”系列。 “热情,奔放,激昂。是夏天的骄阳,也是生机勃勃的植物。颜色很鲜亮,保留了童真童趣。”ben概括了几个关键,然后苦笑道,“你别拿这个考我了,你知道我最不擅长的就是fashion元素。” 凌梓良的指节停下来,这才抬头看过去:“错。你说的只是表面。这个系列真正的含义是‘热爱夏天,热爱万物,但更热爱自己’。那个十九岁的小姑娘,以自己为傲。” ben一脸懵逼,完全搞不明白boss是从哪里看出来这么多深刻含义的。 凌梓良把页面收藏,意犹未尽地多看了一眼,这才说正经事:“她签了吗?” ben把纸张递过去:“咬着牙签的。我猜,咬牙的意思不是为难,而是怒气冲冲。” “我知道。” ben立刻说道:“你知道?andre,我现在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以夏兰奖做期限,你是想把她一直绑在你身边吗?你该不是真得动心了吧?” 凌梓良靠在宽大椅背上,十指交叉相握,悠然自得。 ben满脑袋线头,全都缠绕在一起,把思绪给堵得严严实实:“那可是夏兰奖啊!你觉得yea花多长时间能拿到夏兰奖?” 法国夏兰服装设计周是全球规格最高的服装设计展赛,其中的最高奖项“夏兰奖”,可以说是服装设计界的终身成就奖。这个奖项的参赛要求是:系列展赛。意思是,不能只拿单品去报名,必须要有一整个系列的设计。 想要在夏兰周中脱颖而出,做单品就很难了,要用到十成的精力,用很长的时间去准备。想要做出一个系列,那更是要耗尽心血去熬。要有整体的核心灵魂,保证系列的统一和谐。还要求每一件单品都有自己的特色,在系列中出彩,不会被湮没。 这太难了,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构思,去选面料,去实践,去修改。反复的可能性太大,以至于做出一套能够参展的系列服装,用到的时间长到可怕。ben以前就见过一名俄罗斯设计师,前后一共花了八年的时间。 所以单单只是“参赛”的时候,设计师的年纪就已经很大了。至于获奖,那就更不能保证。毕竟参赛了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会被刷下来,那就得重新来过,把之前走过的路重新走一遍。 比如那位“八年选手”,第一轮展赛就落选了,现在还在准备第二次参赛。 迄今为止,“夏兰奖”最年轻的获奖者,是被称为上帝之眼的日本设计师吉见侑子。获奖的时候,她是四十三岁。 现在用这样的条件去约束一个二十二岁的小女生…… ben摇头:“andre,如果不是因为熟悉,我几乎要和yea产生一样的想法了。” 凌梓良很有兴趣:“哦?” “我也会以为,你是在羞辱她,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嘿你没戏的!认清自我吧,别做梦了’。” 凌梓良没忍住,笑了起来:“果然会这样想啊……但是我告诉你,恰恰相反,我相信她。” ben惊呆了。 “你等着看。最多两届,她一定能拿到夏兰奖。” boss这么看好她的设计才能!?不不不,重点不是这个。夏兰周每三年举办一次……上一次是两年前。也就是说,这份契约要保持四年的时间!?! “andre,你一定是动心了!你根本不需要四年的时间,甚至于,连三年也不需要!你只要三个月就够了!” 凌梓良活动自己的手指,声音透着雅痞的范儿,却又轻快:“谁知道呢?原本可能是四年,现在因为这份契约,说不定就变成一年了。不过,一年似乎有点短,我已经提前舍不得了。” ben用实际显示了什么叫做“目瞪口呆”和“被闪瞎眼”,好半天之后,他才摇着头说道:“boss,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对一个人产生这样浓厚的兴趣。” 凌梓良耸肩,非常诚实:“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 ben不耻下问,本着助理要了解boss的原则,又问道:“那你之前设计契约,刻意不加期限,就是在这里等着的?” 凌梓良小小地伸了个拦腰,长叹一口气:“不。我企图在她忽略这个问题的时候,直接蒙混过关。” “……你死心吧。你看着yea是有趣,让我看来,她是第一机警聪敏的人。她绝对不会忘记这些细节的!” “所以说,我有点失望。” ben表示,他越来越不懂自己家老板了。 姚三小姐,真得那么有趣吗? 还没琢磨出来点什么,又听到凌梓良说道:“接下来,该说结婚证的事情了。” 第105章 追星的迷妹??? 凌梓良和姚佳忆的婚礼,稍微想一下也知道,会是迁就凌梓良比较多。姚佳忆同意进行这场契约合作,原本就是要帮凌梓良解决婚姻上的麻烦,自然不会再多生事端。 不过以凌梓良的性格来说,应该不会独断专行吧?看他平时的行事作风,那么尊重人,不至于完全忽视另一个当事人,全凭他的心意。 果不其然,姚佳忆还在琢磨“契约期限”是不是有点猫腻,ben就过来了,询问一些订婚晚宴的细节。 姚佳忆无奈苦笑:“我的意愿?我其实并不想大张旗鼓地去举办宴会……如果可以的话,就是请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吃顿饭。” ben立刻严肃起来:“这当然不行。” 姚佳忆点头:“我知道的。这应该算是需要夫妻双方共同出席的……呃,算是medici家族聚会,还是商业活动?” 不管是哪一种,总之凌梓良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终于结婚了,肯定是要昭告天下的。藏着掖着的话,那他结和没结是一个样,困扰他的问题依旧存在。 这一点,姚佳忆还是很清楚的。不过就是有点感慨,坐到他这种位置上的人,私生活也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和明星一样,不管情愿不情愿,都要拿出来做些文章。 明星是要利用自己的私生活,来营造一个迎合大众口味的荧幕形象。凌梓良嘛,商人,举手投足都是商界的风向标,意味着商场会有新的走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他。公开的活动,也就是他抛出的讯号,是所有人挤破头也要去抓住的。 这么比喻一下,凌梓良就是明星?商场上那些追随着他步伐的人,就是他的粉丝? 那凌梓良一定是实力派,“明明可以靠颜值,偏要靠才华”的那种。那自己的话,算不算是他的一个散粉?偶尔崇拜他一下,暗地赞叹他的手段和人品。再偶尔欣赏一下他的颜值,像个小姑娘一样心花怒放。 这么一想,自己不经意间出现的悸动就可以理解了啊!那是追星一族的普遍症状,很正常的。 正在脑内活动,就听ben说道:“晚宴是一定要办的。andre的意思是,这是纯粹的订婚晚宴,和生意没有关系。你不用担心。” 嗯?什么? ben又解释道:“办宴会的目的,是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他的妻子。andre说,即使是契约婚姻,也要给你一个名分。所以你不用担心,不会有商业上的事情来破坏晚宴。” 这……是不是给自己的定位有点太高了?别家的明星肯定不会对粉丝这么体贴细心的。 姚佳忆喃喃:“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有什么想法的话,你可以直接和andre沟通。” 平时也是很随和的,一旦讲到正经事,ben立刻绷了起来,显得有些刻板。看他这个态度,姚佳忆知道这件事是凌梓良做的决定,可以商量,但是更改的可能性就不太大了。 照着凌梓良那份完美逻辑和口才,一定能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反正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还每次都能成功。换了这一件,基本上可以预见到结果——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倒不如自己给自己做好功课,不找那么多麻烦事情。 姚佳忆应了下来:“那就办吧。以前给楚家打工办了太多酒会,全是做服务生。这次自己订婚,想彻底享受一下,可以的吧?” 看着她眨眼之间流露出来的狡黠,ben的情绪也松快了一些,跟着笑道:“我看你是怕自己出糗。放轻松,andre的订婚宴没有你想得那么苛刻严格,不会要求你走路要用什么速度,说话用什么音调。一切都以取悦你为主的。” 这么直白的表述方式……从ben的口中出来,和凌梓良本人来讲,感觉完全不同诶……倒也不是ben这样讲会让人厌烦,只是凌梓良说的时候,好像真得有神情在其中。 让人跟着心生荡漾,不由自主就飘了起来。 姚佳忆清了清嗓子,转了个话题:“那就稍微提一个要求:不管是订婚还是结婚,我拒绝灌酒,也不接受闹新娘。” ben微微歪头,不太理解。不过这是姚佳忆提出的第一个要求,andre说过,不管是什么,都要配合她。先同意好了,至于“闹新娘”的意思,之后再去调查吧。 接下来…… ben趁机提到:“契约已经签订,andre想尽快办理结婚手续。” 两个人都想尽快进入状态。只不过办理手续的话,也是有点麻烦的。 按照凌梓良的意思,他是想要新城的结婚证,九块钱的那种。姚佳忆没有意见,新城本来就是她的家乡,小时候经常听外祖父讲“我们老了,走不动了,但你要回家”这样的话。 她对新城也有一种向往,这在当年追随楚奕辰回国的时候,是一个助力。只不过她在法国出生,随着妈妈成为华侨,在国内并没有户口。当时年纪小,没考虑太多,也只办理了永久居住证明,平时出行买票用的还是护照。 而凌梓良是法国国籍。不管他身体内有几分之几的中国血脉,从国际法律上的划定来讲,他是真正的法国人。 他们两个人要在新城结婚,要走的手续就比寻常夫妻多上好几道,一时半会也不能去掏那九块钱。凌梓良一直在书房召开跨国视频会议,姚佳忆想着,这件事让ben在中间传话还是不妥当。 等再见到凌梓良的时候,当面讨论一下比较好。 结果用晚餐的时候,家里的阿姨都消失不见了。偌大的一层只剩凌梓良和姚佳忆两个人,四周静悄悄的。 “这是……” 姚佳忆还没问出口,凌梓良抬起食指压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的嘴唇微微翘起,修长的手指带着劲道,像是一个封印。 于是剩下的话就没能问出来。 凌梓良放下手指,拿起房子的中控指令器,按下一个按钮。 所有的灯骤然熄灭,黑暗降临。姚佳忆的喉咙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扼制住,呼吸也停了下来,心脏如擂鼓。 下一秒,烛光燃起。摇摇晃晃,散发出柔和的光圈。 第106章 烛光晚餐 烛光只照亮一个角落,小小的一片,微弱不堪。光被黑暗给吞噬,交汇的地方融合在一起,完全承担不了外边的黑暗。 顶不住的,迟早会被吃掉。到最后,一点光都不会存在。世界都是黑暗的。 姚佳忆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方向靠近。空气搅动,吹在烛光之上,那个光晕立刻摇晃起来。姚佳忆慌乱地停下脚步,闭上自己的眼睛,手指捏着衣摆,用尽力气。 恐惧。刻在骨子里的寒意,能把人摧毁的记忆。 下一秒,拳头被一只大手给包裹起来。温热的,很有力量,能彻底包容自己,却轻柔沉缓。耳边有声音响起,低低的,尾音换了气声,蛊惑人心。 “睁开眼。别怕,有光。也有我在。” “我在。我永远都在。” “滴……答!” 如一滴水落入湖泊,惊起一片涟漪,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死寂的水面活泛起来,有了新的动力,阴霾碎成齑粉,消失在空气之中。 姚佳忆脑中有一团白光,膨胀,继续膨胀,最后炸开。于是,她的思绪被刺目的光亮给侵占,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缝隙,都填满了这些光亮。 被吞噬掉的,是黑暗。 是光明战胜了黑暗。 为什么?十多年的反复沉淀,畏惧早就在脊髓之内,和灵魂缠绕在一起了。用了很多种方法,也看了心理医生,都没有用。 却在这里,因为几根蜡烛就好转起来? 如果是这样,在法国的时候为什么不可以?偶尔电路故障,那些点燃起来的蜡烛,怎么没有治好自己怕黑的毛病呢? 哦对了。是因为愤怒。 人的五感七欲,不管在什么阶段,总会有其中的一种是占据上风的。面对黑暗的时候,姚佳忆一直处于恐惧的支配下,其他的情绪落败。时间久了,强势益强,那些被压制的感触,就越来越弱。 “怕黑”成了痼疾,根深蒂固。 但是突然有了愤怒,在瞬间爆发出来,有那么短暂的片刻压制住了以往猖狂的“恐惧”。于是,黑暗就没那么可怕了。 姚佳忆仍旧闭着眼,深呼吸,让自己的理智回归。 现在还不能睁开眼。还没调整好心态,愤怒还停留在自己的胸腔内,没有熄灭。她敢肯定,睁开眼看到对面那张脸的时候,她一定会忍不住揍过去的。 就是生气!特别生气!在听到凌梓良那把诱惑又低沉的嗓音时,姚佳忆就觉得很生气! 他明明知道自己怕黑的!是他亲口说过,要接受“怕黑的自己”,是他说这是人最本能的反应,要坦然处之。当时说得那么认真,让姚佳忆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 结果呢!?他明明知道自己怕黑!却还是营造了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黑暗环境!毫无预兆!犹如当头棒喝,打得人措手不及! 那个瞬间,惶恐茫然的思绪被现实给拉回来。在恐惧之外,听到凌梓良的声音,姚佳忆就不可避免地动了怒。无心之失可以谅解。但是在知情的状况下,还要做这样的事情,这难道不是故意伤害吗? 实在是太生气了! 然而此刻,理智冒了个头,摇摇晃晃地提醒姚佳忆:不能冲动,冷静下来想一下,凡事都要追溯一个根源。 凌梓良是爱开玩笑,但他不会恶作剧。他不会没有理由去就做这样一件……毫无逻辑可言的事情。他有什么目的? 手背上的热意刺激着姚佳忆的神经,叫嚣跳脚,大声喊着“你别忘记了我呀”。是的,还有这样一份温热,从皮肤传到血脉之中,流入心脏。这这个温度,在安抚自己。 在凌梓良开口之前,他先握住了自己的手,一直将牵手的姿态保持到现在。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凌梓良的身形高大,只是这样站着,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形成一个屏障。 像是……要将自己圈起来一样,这么一个保护的姿态。 他到底在想什么? 思绪有些困顿,转不动,理智被拖累,一切猜想就多了几分情绪化的本能。姚佳忆想,他是不是在帮我呀?他是想让我摆脱这份恐惧吗? 只是方法有些讨厌,过程也糟糕。但毕竟,结果还是好的。自己现在能站在黑暗之中,不至于颤栗难耐,算是他的功劳吗? 所以能怪他吗? 姚佳忆有点茫然,就听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吓到了吗?抱歉,现在有没有好一些?” 姚佳忆本能上就先点头了。 一声轻笑,带着明朗轻快。凌梓良又往前凑了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他的声音也压得更低了:“那睁开眼睛。” 姚佳忆顺从地配合他,听着他那些指令,慢慢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烛光还在那个小角落,铺天盖地的黑暗之中,那一份橙色的分外祥和。偶尔会因为外来的风而晃动,但总是能留下一抹亮点,之后又摇曳着燃起。 “什么感觉?” 姚佳忆回神:“嗯?什么?” 凌梓良问道:“有没有什么不同?” 姚佳忆彻底睁开眼,盯着那几个光点,看到眼睛发痛。很久之后,她长舒出一口气:“我明白了……谢谢你。” 睁开眼之后看到的烛光,比先前亮了许多。姚佳忆知道蜡烛没有变,那点光晕也没有变,变得是自己的心。以前面对这些微弱的光亮,总担心顶不住黑暗的侵蚀,担心那一丁点的亮光太微弱。 但其实……那些光也没那么容易就灭掉的。 和闭上眼之后的黑暗相比,那些光就是希望呀!是很明亮的,能驱散一个角落的阴霾。这不是很厉害了吗? 不用凌梓良去解释,也不用姚佳忆再去阐述,两个人在烛光中对视一眼,就明白彼此的心意了。 凌梓良才放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微微弯腰,做出邀请的姿态。 “有幸请佳佳小姐,陪我一起进餐吗?” 姚佳忆深吸一口气,把胸口的憋闷给换了出去。她笑了笑,用中文讲道:“乐意之至。” 【作者题外话】:更完啦!我再熬几天,继续写,接下来就日更or日多更。 第107章 结婚证 两个人的烛光晚餐。凌梓良重新开了几盏壁灯,室内不至于太暗,光线也刚好营造出氤氲的气氛。 “这是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 姚佳忆还以为他指的是这顿晚餐,正想说下次自己做些新城小吃给他,算做回报。又听凌梓良用法语表达:“算是……契约成立纪念日?总之,祝你余生都不会被黑暗侵蚀,不受阴霾笼罩,可以无畏无敌,永远面向光明。” 原来……这这样? 姚佳忆抽了抽鼻子,转开目光掩饰自己的动容。目光所及是香槟,橙色的液体在烛光下发出晶晶亮的光芒。姚佳忆端起杯子,隔空轻举:“cheers。” 凌梓良拿起杯子,和她轻碰。 准备工作都是李叔和阿姨做的,做了甜汤和前餐,煎了牛排,还备了好几种酒。一切妥当,然后那些人就消失了。真正吃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是很不方便的——想要加些黑胡椒,还得自己起身去厨房拿。 凌梓良本着“你坐着享受就好,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的原则,去厨房溜达了一圈,然后空着手回来了。看来是没找到。 姚佳忆“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凌梓良倒是不觉得很尴尬,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自己动手拿醒酒器倒红酒:“巴黎有一套政府保护性私宅,是medici家族数百年前传下来的。我在那里出生,一直居住到十八岁。” 嗯?现在是讲故事时刻?他是要让自己了解他的生活背景吗?这样转移话题有点生硬哦! 姚佳忆很配合地问道:“然后呢?” 凌梓良继续说道:“十八岁独立,开始自己居住生活。我个人名下的房产,在巴黎有两处,马赛有一处,这是经常居住的。其他的国家,比如澳洲和日本的房子是交给中介机构在管理。” 姚佳忆:“……” 所以说……现在是炫富时间吗?那可真是不巧了,我一座房子都没有,没办法跟你对着来。 凌梓良:“我经常搬家,算一下,经过的厨房也有十几个了。但是老实说,我很惭愧,我从来没有进过厨房……” 姚佳忆:“…………” 凌梓良讪讪地补上一句:“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厨房里的构造。不瞒你,我刚刚还试了下灶火。” 姚佳忆:“……………………” 可真诚实!一点都不隐瞒!是不是该发朵小红花? 姚佳忆站起身:“你坐着等好了,我去取调味料。要黑胡椒,还要什么?” “柠檬。再加一点番茄酱。” 姚佳忆记下来,快步朝外走。出餐厅门的瞬间,她忙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笑出声。 真是太让人惊奇了,世界上居然还有人没有进过厨房?将近三十年诶!一次都没有! 重点是,凌梓良说这些话的时候,看起来好委屈啊!像是个青春期的大男孩,有点别扭,还有一点点的叛逆。 太可爱了!让人生出一种想要去照顾他的欲望。 姚佳忆在厨房里找调味料时,嘴角一直是上扬的。其实平心而论,凌梓良对她真得很好,非常好,已经超出他可以付出的那个界限。回忆自己活过的二十二年,外祖父去世之后,再也没有哪个男子会对自己这么贴心了。 完全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他个人的原则可以往后退一步,不那么重要。 连姚启明都做不到这其中的一半,楚奕辰……现在想来,他还是想着自己和楚家的生意更多一些。 该满足的。虽然没有爱情,但自己得到了爱情之外的所有,包括尊重,包括呵护。或许将来会有宠溺,这不都是女人想要的吗?况且他还会给出未来的路,帮自己打开那扇门。将来分开之后,也不至于走投无路。 这场婚事,挺好的。妈妈知道了也会满意的,不会再担忧。 姚佳忆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很快摸清楚这里的区域划分,找到了凌梓良要的调味品。她看火上还煨着两罐鸡蛋羹,干脆用夹子取了下来,一并端了出去。 凌梓良整个人都很随意,脾气很好,底线很低。唯独在用餐上,才显出他在贵族家庭中生长的娇惯,也是为数不多表露出严苛的时候,一点也不怕麻烦别人。他的口味十分刁钻,吃饭完全是看心情,临时更换菜谱的次数非常多。 大概是从小就被人服侍成了习惯,没有进过厨房也在情理之中。姚佳忆在这座宅子里呆了一段时间,就是餐厅之中,也没见他端过饭碗,李叔会帮他布置好一切。至于厨房,是二十四小时轮班的,总有人在守着,不定他什么时候想吃点东西。 这两个陶罐煲出来的鸡蛋羹,可能是他要的宵夜。姚佳忆提前取了出来,还没坐下就先说道:“这个先吃掉了,晚上我做夜宵给你。” 凌梓良张了张嘴,想解释的话给咽了回去,配合地点头:“好啊,尝尝你的手艺。” 两个人继续吃饭,姚佳忆找到机会说起扯证的事情。 凌梓良想了想:“我这边没有问题,明天联络大使馆出具证明就可以了。你那边怎么想?” 是该好好考虑一下身份的问题了。以前把情感都寄托在楚奕辰身上,总以为楚奕辰就是自己的归属,他在的地方就是家,没有想太多。现在独身一人在新城,总觉得是没有根的,正在飘荡。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姚佳忆想了想:“我现在是华侨身份,有永久居住权。如果……入国籍,在新城落户,会难办吗?” “不难。只要你想,就可以办下来。” 姚佳忆咬咬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留在这里。” 凌梓良笑了笑,很随意的样子,完全是讨论“明天去买包包”的态度:“ben会尽快办这件事,需要的资料,他会找你来拿。抱歉,我是不能脱离法国国籍的,只能让大使馆证明我单身未婚。” 姚佳忆顺着调笑道:“那刚好啊,扯证之后,你的居住权就放在我名下。以后你就是我户口本上的人了,在新城,我罩着你。” 第108章 亲人 凌梓良没想到这个傻姑娘的适应能力这么强。 半天之前还会因为这份契约感到窘迫和羞赧,虽然很克制,努力不在表面上去显露。但她所谓的“擅长掩饰情绪”,也只是对于那些路人而言,那些根本没有认真去了解过她的人。 其实是很容易看穿的人,所有的情绪都藏在水汪汪的眼睛中。在理智和冷静背后,是一颗柔软敏感的心,带着婴孩似的温热,需要温和的对待。 还有些胆怯的。根本不像她所营造出来的“女强人”形象,她其实很胆小,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是畏缩的。她不肯迈出第一步,不会主动去与这个世界交好。当世界对她伸出手的时候,她就会往后退一步,企图用拉开距离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明明就是个小女孩,完全可以撒娇耍赖度过一生。为什么要逼迫自己,让自己那么辛苦呢? 凌梓良觉得很有意思,这和自己以前见过的世家小姐不一样,也是别人模仿不来的。他现在很喜欢看着姚佳忆,期待从她身上看到更多的趣闻,也想要感受到更大的能量。 两个人闲聊了起来,话题不知怎么就绕到了服装设计上边。姚佳忆说道:“你看过我的履历,应该知道的。我其实没有正经念过设计相关的课程,也没有系统地学过画画。” “是天赋?” 姚佳忆回忆起糗事,三分羞涩七分调侃,笑起来:“说是天赋的话,那是不是觉醒得太晚了?我五岁的时候,还只会画太阳公公,就是一个圆圈,还是椭圆型的。” 凌梓良挑眉:“那后来怎么学会画画的?” “挨揍挨多了。不想再被打屁股,就开窍了。”发现凌梓良一脸难以置信,姚佳忆解释道,“你可能没有见过,但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用拳头教育是很正常的。这是一种家庭文化。” “怎么可能正常!?这不是什么文化,是虐待儿童!” 呃……出身娇贵的andre先生,好像不能理解这种“亲子活动”……可以想象到他幼年的生活,一定是被人小心谨慎地照看,衣食住行都要精心筛选。和他对话的时候,连声音都不能太高,在他面前走路要端庄缓行。 高门深府中,大多都是这样的。 姚佳忆试着换种表述方式:“其实也不是真地动手打孩子。自己的孩子,哪里舍得下狠手?也就是吓唬一下,心理威慑。” “吓?这不会给孩子造成童年阴影吗?” 应该……不会吧?能造成心理阴影的程度,那是真正的家暴,也不能说是“吓唬”了吧?我现在不就好好的吗?积极向上,阳光健康。 “这和真正的暴力是有区别的。比如说我小时候,冬天是打屁股,因为穿着厚厚的棉裤,动静很大,却一点都不疼。到了夏天,犯了错就去站墙角。看起来很辛苦,其实墙角是最凉快的地方。” 凌梓良沉思了很久,再开口之后就是问道:“你会这样对待lisa?” “噗……”姚佳忆差点喷出来,忙掩住自己的嘴,“不好意思,我有点惊讶。” 好在凌梓良并不要求这座宅子中的人必须遵守餐桌礼仪,吃饭的时候是最放松的,只要保持卫生清洁就好了。想要聊天或者浏览网络都没有问题,甚至于工作也可以拿到饭桌上来布置。 姚佳忆把笑意咽回去:“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担心?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我都不可能这样对待语诗的呀!” “哪些角度?” “首先我是继母,严厉就是苛刻,行为一样,本质却是不同的。其次我是契约来的,语诗也算是我的小老板。而且,语诗的状况和一般的小孩也不一样。对她的话,不能做任何要求的,她想做什么让她去做好了。要给她宠爱,再多也不够,甚至于可以是溺爱。一定要很有耐心,去诱导她表达自我。这是个突破口” 突然就变成了育儿经验交流会。 姚佳忆分析出来条条框框。凌梓良饶有兴致地听她讲,末了才问:“你自己还是个小女孩,为什么会懂这些?” “你不知道吗?我妈妈在法国经营一家救助站,收留了很多孤儿。我带过很多小不点的!” 一脸自豪,看来她和她的妈妈都很热爱这份工作。 倒是一家子心善的人。 凌梓良好奇地问:“你们在救助站,也会那样‘吓唬’孤儿?” 姚佳忆:“……当然不会了……妈妈是很有耐心的人,不管小豆丁们办了什么坏事,还是口头教育为主。只是会有点啰嗦,惹得那群小豆丁很不耐烦。” “那是谁揍你?” “我的外祖父,他是个急脾气的人。”姚佳忆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目光变得很悠长,像是回头去看过去的时光,“他也是设计师,我的绘画以及设计课程都是他教给我的。他总想能有人来接他的班,把他在设计上的心得传递下去。可惜我妈妈对设计一点天赋都没有,三十岁还没有开蒙。” “于是就往下轮换,你来接班。” “对。”姚佳忆笑笑,“我小时候也蛮调皮的,好动,坐不下来。比起坐在那里画苹果香蕉、看图册,我更喜欢到小河里去游泳。于是矛盾就产生了。外祖父他教学心切,遇上我这么个不听话的学生,结果就是他生气,我挨揍。” 顿了一下,姚佳忆才低低地感叹一句:“现在想想,真是感谢他一次又一次地生气,却始终没有放弃我。” 于是才有了今天的姚佳忆,才有了肯为之奋斗、拼搏的梦想。 凌梓良也有些感慨:“能教出你这么出色的学生,他在设计上的功底一定十分深厚。可以的话,我还真是想结识他。婚礼的时候,他会到场吗?” 姚佳忆的一口气憋在胸口,郁结不散,声音也变得低沉落寞:“他已经去世了。” 凌梓良怔忪:“怎么会……” 姚佳忆深深吸了一口气:“病逝,算是……年轻的时候操劳过度,积累下来的隐患。到了晚年一下爆发出来,时间很短,就,去世了。” 快到,连遗嘱都没来得及交代。 第109章 靠山? 气氛瞬间低沉下去,带了肃穆,凝结在一起。 凌梓良放下餐具,很诚恳地道歉:“抱歉,勾起你不好的回忆了。” 姚佳忆笑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恢复平静:“没什么。已经很多年了,我们都接受了这个事实。虽然还是会怀念,但是想想,或许他是去给天使设计服装,这样就会安慰许多。” “天使比我们幸运。” “只希望他不要骂哭天使才好。” 两句调笑,也没有商量,彼此配合得很好。气氛才缓和起来,去了几分生死的苍茫,更多的是对故人的怀念。 凌梓良以为这个话题会这样揭过去,却听姚佳忆突然说道:“我有时候会想,只要记忆不散,那人就永远存在于天地之间。我们还记得外祖父,那,他就没有走。哪里都没有去,还在我们身边。” 挂钟的摆在摇晃,发出干脆利落的“咔嚓”声。时间是在流逝的,谁都阻挡不了。眼下发生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填补到历史的巨轮之下。 历史有几分真?谁能追溯过去? 姚佳忆说道:“但是如果记忆散了呢?我们记得外祖父,可是我们也会有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到时候,记忆就随着我们一起消失了。那外祖父就也消失了。” “想到这些,我就感到很绝望。宇宙实在是太大了,奥秘繁多,相比较起来,人真得很脆弱。历史想要抹杀掉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了。” 这些碎碎念,更像是在呢喃,说给她自己听的。偏偏还有一个凌梓良在旁边,把这些低落的话全都给听了去。周围有多安静,那些音节就有多清晰,一字不差。 看着那张悲伤的小脸,眉眼都因为沮丧而微微垂下去。凌梓良很不合情景地想:“这是第一次吧?她肯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内心。她愿意去掉伪装,把脆弱暴露出来,放在空气中摊开。” 真是难得。 凌梓良出言道:“这个很好解决。” “嗯?”错愕的小姑娘抬起头,思绪还没转过这个弯,“什么?” “让历史记住你就可以了。” 对面那张茫然的脸上,全是空白,什么都没有。精明的她很有趣,带着些狡黠,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很活泼。理智又清醒的时候,让人欣赏,惊叹于她的意志力。换做这副样子,微微张着嘴,傻乎乎的,也很……可爱。 没错,就是可爱。 凌梓良突然发现,对一个人最高的评价,只能是“可爱”。你能为美色所惑,夸赞一个女人“漂亮”。但美人迟暮,颜色总会有衰败的一天。还能认同一个人的品行,由衷地说一句“有内涵”。但这内涵与自己有什么关系?所有人都能品尝到这内涵的深邃,自己如何能从中脱颖而出? 唯有“可爱”这一件,她在自己眼中就成了一个小朋友。小小的,娇娇的,放在心尖上。要用大男子的样子去对待她,要呵护她,要宠着她,要让她永远做一个无忧的小女孩。有自己在,给她做靠山,纵容她,娇惯她,哪怕是做了坏事也是可爱的。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她始终是自己的小女孩。 这种感觉……凌梓良觉得心尖的位置瞬间空落了下来。该有个可爱的小女孩呆在这里的,但那人现在只坐在自己对面,和自己还有段距离。 不太爽。 该是我的,她什么时候才能是属于我的? 凌梓良的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个圈,沉吟了两秒钟,再开口说道:“让自己的名字刻在历史上,连历史都不敢忽略你,你就是历史的一部分。你觉得,夏兰会被人遗忘吗?” 当然不会!夏兰展赛周已经是设计界的一项传统,也是设计才能的考证和代表,会一直一直举办下去。第一届的发起人夏兰女士,她的名字会一直一直被人念起。设计灵魂不熄,夏兰周不止,每一次举办,都能带着整个设计界一起回忆夏兰女士。 姚佳忆明白了。 凌梓良已经习惯了姚佳忆的敏捷,也很满意彼此之间的契合度。很多事情不用说太多,只点到,她就能领会。跟她交流,倒是很轻松。 “其实很简单,你怕什么,就转头迎上去,从根源上破了它就可以了。” 姚佳忆想了想:“就像怕黑,所以要营造一个黑暗的坏境?这算不算……以毒攻毒?” 凌梓良摸了摸鼻子,第一次因为烛光的事情流露出一些尴尬:“你还在记恨?很抱歉,这没有给你带来其他的影响吧?” 姚佳忆佯作余怒未消:“你这样才是会给人留下心理阴影的!幸好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会的,我在你身边,你会是安全的。”顿了一下,凌梓良补了一句,“事实上,以后你都不用感到害怕了。” 喂……一言不合就说情话,这个技能也太过分了点啊!我要锻炼多久才能达到“即使andre先生说了情话我也不为所动”的地步?先留点时间给我练习一下啊! 姚佳忆不说话。所有情话都默认成“是说给她未来那位真正的妻子”,不是给自己的。那听听就好,不用给出回应。 换了话题,姚佳忆岔开说道:“这么说,我原先的梦想就不太够用了。我只想到要做当世著名的设计师,从来没考虑过在历史上留下成果。” “然而只有能够影响历史、改变历史的人,才算是成功。服装潮流因为你而转向,爱美之人追随你的脚步,后世记载就永远不会遗忘你。” 姚佳忆捧着脸想象了一下,感慨:“好难哦……” “当然,也不用那么辛苦。”凌梓良把托盘上的鸡蛋羹取出来,起身放在姚佳忆的面前,“呆在我身边,你就成功了。” 姚佳忆:“……” 换做别人说这么猖狂的话,姚佳忆就要糊他一脸鸡蛋羹了。但是凌梓良的话……算了,他讲的是事实。千百年之间都不会再出他这样的商业奇才,也没有人做到他现在的成绩。 姚佳忆无奈:“你确实是能影响历史的人,整个商界都会因你改变。” 凌梓良:“……?” 这姑娘,好像抓错重点了? 第110章 太亲密了吧? 一直绷着神经,注意力保持高度集中。脑子始终转不停,要想很多,要衡量一切。在这种状态下度过了两天,时间都变得缓慢了,像是已经过去很久很久。 等到那些耗心神的准备工作都开始着手办理,一切都步上正轨,姚佳忆终于放松下来。看着未来要走的路,和原本划出来的路之间出现一个很大的分岔。是一条笔直的路,突然从中间开了另一条大道。 人生,从这里开始,就要转向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紧张之后的轻松,会有些空虚感,热情还没消散,但是没有地方安置,就在半空中飘着。姚佳忆辗转反侧,最后还是给妈妈发了条信息,先跟她讲了自己想落户新城的事情。 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应,姚佳忆不可避免地忐忑起来。 应该是正在忙,没有看到讯息吧……总不会是生气了?不会吧……自己是要回到新城,还是继续留在法国,这对她来说,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以前外祖父在耳边碎碎念的时候,她也没有表示过反对。 当然,也不支持就是了。 妈妈对“归属”这个问题并不是很看重。她看起来温婉柔和,说话总是慢慢的,很轻。但其实是很洒脱的人,生活只遵循内心,追求本质上的根源。是哪里人,在什么地方生活,这些形式化的东西,都改变不了自己和她之间的母女关系,那她是不会在意的。 只是她自己不喜欢新城,大约是不会回来的。 会不会是想到以后聚少离多,她有点不适应,所以还在调整心情? 不不不。妈妈是很坚韧的人,最不会顾影自怜,不喜欢把自己关起来自我怜悯。要真有这种心情,她肯定是要讲出来的。还是在忙,嗯,这个可能性比较大。耐心等着好了。 姚佳忆深呼吸几次,把自己的失落给散开,拍拍脸恢复精神。她在小书房中挑了一本字典,又找出来几张自己制作的卡片,打开房间门出去。 在走廊的时候,听到ben的说话声,口气很严肃,像是在汇报什么事情。可是当姚佳忆踏进客厅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单词说到一半,剩下的音节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ben憋得脸色都微微变了,故作镇定地挪开目光,却还是掩饰不了他的刻意和生硬。 呃……这是,撞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场合?是什么机密事件吗?我要是跟他们发誓我没有听到,他们会信我吗? 但我真得没有听到啊!ben说的是法国的地方语言,声音压得挺低的,速度又很快。我连一个单词都没听明白! 姚佳忆也很尴尬,捏着词典的手指用力收紧,先往后退了一步,跟着说道:“你们在开会吗?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你们继续。我回房间。” “留下。” 刚要转身,凌梓良先出言制止。语调轻缓,简简单单的一声,分量却很重。 姚佳忆只得停在原地,保持侧身站立的姿态:“我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想起来ben说你晚上没有日程安排,来问问你要不要认几个汉字。你们忙的话就继续,汉字什么时候都可以学的,不急于这一时。” 凌梓良直接无视那一长串的话,招招手:“过来,和你有关的事情。” 嗯?和我有关?还得是ben想瞒着我的……那可没有几件。 往客厅沙发走的时候,姚佳忆心底已经有了几个猜想,情绪也跟着沉重起来。她挂了一脸的心事,走过去之后想坐凌梓良对面的沙发。从凌梓良身边走过的时候,却被他长臂带着腰背,直接按到了他身边的位置上。 这样并排坐……好像有点太亲密了吧? 他的手臂没有收回,还搭在自己身后的靠背上,保持半环的姿态。手指闲闲地垂下来,指尖和自己的肩膀只有半掌的距离。这不是夫妻之间才会有的姿态吗?对自己这个契约来的假“妻子”,是不是定位错误了? 然而没有人理会姚佳忆的窘迫……ben垂手站立,眼观鼻鼻观心,完全够当局外人,像是没有看到这一幕一样。至于始作俑者凌梓良,他才更是没事人一样,连余光都没扫过来。他只冲ben点点头,略显冷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好像……一切都很正常?就该是这样子的?难道说,作为andre的妻子,即使是假的,也要这样相处才行? 可是现在是私底下,也没有其他人在场,演给谁看呀?给彼此嘛?那入戏也太深了点…… 姚佳忆偷偷觑了凌梓良一眼,正好听到他说道:“不用瞒着她。你继续说。” 呃……虽然说能被这么坦白地对待,应该是很庆幸很欣慰的。但是姚佳忆的思绪从最开始就偏了一点方向,然后一路歪下去,不由地想到其他内容。 他说的这个“不用”,是指这一件事不用瞒着自己,还是从今往后的所有事,都可以让自己知晓?总觉得这话的味道怪怪的,好像有点深意。 确切地来说,从那顿惊心动魄又跌宕起伏的烛光晚餐之后,andre先生对自己的态度,就有那么一点微妙的变化? 很细小的,一般人可能根本察觉不出来。姚佳忆生性敏感,学画画做设计更是提高自己对世界的感知触及能力。加上在楚氏工作的这些年,又锻炼出了机敏的洞察力,她第六感非常强大。 是什么呢…… 正在想,ben的一句“是你小妹妹的事情”,就把姚佳忆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姚三?果然是和她有关。 姚佳忆收了心神,暂时不去想那些问题,转而看身边的凌梓良:“是姚家来人找了?” “托黎家打来了电话,问那个女人的下落。”凌梓良压下眉心一点厌恶,反问姚佳忆:“你知道?” 姚佳忆实话实说:“嗯,他们先打了我的电话,我没有接。估计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才找到黎家。” 这下倒是让凌梓良有点意外了:“怎么没听你提起?” 姚佳忆挤出一个笑,略显生硬刻意:“这是你们的事情,我不好插手的。而且,她对语诗确实过分了……” 第111章 娘家人 “你们要教训她,呃,这是你们的处置方案。” 说到一半的时候,姚佳忆不由自主地往ben的方向瞟了一眼。完全是本能反应,大脑应激反应所带来的体现。眼睛不受理智和想法的控制,也没有任何深意和目的。 但这一眼,看在其他人眼中,就有了不一样的含义。 ben头皮一麻,什么都没来得及讲,凌梓良的眼刀就跟着射了过来。凌厉尖锐,去了面对姚佳忆时的平和,带着警告和威慑。 ben:“……”我委屈啊!我也不是故意要吓唬姚二小姐的啊!谁知道boss你的行为准则还会变的?以前对别人那么心狠那么毒辣,到了姚二小姐这里居然反过来心疼上了? 那可是lisa!宝贝lisa!上一个有可能威胁到lisa的人,你是怎么处置的,你忘记了吗?你怎么说变就变…… 你改归你改,你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冤不冤? ben哭丧着脸,干咳一声,也不敢随便乱开口——千万不要再撞andre的枪口了的。当然,按照眼前的发展程度,也不能碰到姚二小姐的底线…… 做人难,做andre的助理更难! 姚佳忆埋头装鸵鸟,没发现那两个人之间的怪异氛围,听到ben突然咳嗽了两声,还想着他果然内火太旺盛了。之前想着要给他找清火下热的方子,最近总是有突发状况,一直耽搁到现在。 这次一定要记得。晚点等妈妈不忙的时候,给她拨一个电话吧。 旁边的凌梓良收回了目光,沉吟片刻,开口道:“下次你可以直接问。” “嗯?”姚佳忆还在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思绪往姚三的事情上想,“什么?” 凌梓良转过头,看着姚佳忆的眼睛,一字一顿很认真地说道:“既然是伴侣,当然不必要互相隐瞒,你想知道什么事情,都可以问。不然我还要去猜你的想法……老实说,这并不容易做到。” 这这这……什么状况!?! 姚佳忆越来越觉得,所谓“契约婚姻”并没有那么简单……凌先生这完全不是当成任务来执行的态度啊!这有点太认真了! 怎么办,我有点慌啊……现在撤退还来得及吗? 显然……已经晚了。因为凌梓良跟着对ben说道:“带那个女人来见yea,要怎么处置,听yea的安排。” 姚佳忆:“……” 我一点都不想安排这种事情好吗!不用那么大方地给我这种权利!我不需要! 然后,在姚佳忆无声的抗议中,ben也看过来,等一个指示。 这很为难的啊!冠上了“姚”姓,难道能看着姚三坏在这一件事上,再也没有改正的机会?那姚家可就完了。没有姚三的话,黎梦不会留在姚家,姚老太也不会这么生龙活虎地到处蹦跶。剩姚启明一个?他也就是吟诗作对风花雪月在行,到了生意场上,保证让人碾压得骨头残渣都不剩。 但是做为姚家的人,公然偏袒姚三,似乎也不合适吧?人得本分,还要认清自己。凌梓良给了自己权利,不代表自己就可以用那个身份去猖狂张扬,为所欲为。 界限要有。凌梓良对待这场契约婚姻的态度,或许也只是上位者心血来潮,不一定能保持多长时间。自己却不能昏了头,以为自己真地飞上枝头当上凤凰了。 说来说去,ben是对的。这是凌梓良的家务事,谁都没有资格去干涉。 姚佳忆沉默了好长时间,一直没有开口。 大概是看出来她的为难,凌梓良在旁边说道:“这件事不往大了说。牵扯到和你同姓的人,这就是家务事,只能由你来处置。” 家……家务事?逗我吗…… “姚三是你的……”凌梓良被一个词语给困住,想了有一会儿才说道,“娘家人,汉语是这样讲的吧?你是我和姚家的桥梁,是中间的关系人。你觉得,谁出面合适?” 两天之前的话,当然是谁都可以出面,哪怕是ben派一个手下过去也说得过去。是以“andre”的名义对姚家做出“告知”,这件事已成定局,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但现在,凌梓良和姚佳忆有了婚约,即将向世界公布。也就是说,所有人都会知道,凌梓良和姚家是亲属关系。还这样做的话,姚佳忆就很尴尬了——老公完全无视她的面子,以高高在上的凌厉态度对待她的家庭。 只这一件,就能奠定姚佳忆将来作为“凌夫人”的地位,也决定了她要迎来的是阿谀奉承的追捧,还是尖酸刻薄的踩压。 凌梓良替她选好了路,要送她到康庄大道之上,让她以后走得轻松一些。 姚佳忆咬了咬牙,低声说道:“你来决定吧。我可以出面,可以做联络,但在这之前,你来拿主意。” 人要懂得感恩。凌梓良给了自己外边的面子,那在家里,就是自己给他支持。与人相处这件事,原本就是互相的,更何况是夫妻呢? 相敬如宾才好。 凌梓良沉吟片刻,笑了笑:“不管怎么样,我是她的姐夫啊!” 这是说……要放了姚三? 姚佳忆顺着讲道:“但是她欺负了外甥女,这一点可是没办法耍赖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目光之中的理解越发浓重,带着星星点点的相惜之情。都在替对方考虑,也就更容易感受到彼此的心情。姚佳忆发现,她和凌梓良之间有种迷之默契,完全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就是存在于他们的对视之中。 在旁边目睹了整个过程的ben表示:闪瞎人眼……还是让我工作让我做苦力吧! 说是带姚三过来,姚佳忆留了个心,提前问ben:“她现在在哪里?” “仓库关着呢。” 姚佳忆:“……算了,别带了,直接送回姚家吧。” 之前ben卸了姚三的两条手臂,还有其他的暴力击打,当时看着已经很惨了。想着ben气愤的样子,恨不得把姚三的皮给扒了,关起来给不给水喝还不一定,更别提请医生。 姚佳忆估计,这会儿的姚三,看起来不会太规整。带过来也是多道程序,白折腾,不如直接让姚家给她找医生治伤。 ben照做。 姚佳忆想了想:“谁去送?我也一起去。” 第112章 去姚家 只让ben把姚三给送回去,岂不是浪费了凌梓良给自己铺的路吗?姚佳忆看得很透彻,知道自己该出这个面,那就不能回避——虽然很不情愿去面对姚家的人。 出门前,凌梓良问她:“用不用我陪你?” 有andre先生作陪,那就是随身带了一个超级强势的移动靠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解决掉——也不会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给他添堵找麻烦。姚佳忆心思动了一下,抬头看凌梓良的时候,念头一转,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那都是我的亲人,总不会吃掉我的,放心。” 要真是亲人就好了……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只是想起那些人的名字,内心就一阵唏嘘感慨。他们也不会把我当成仇人,用尽全力来表达厌恶和憎恨。 内心不是不忐忑的,也有点担忧。姚佳忆之所以拒绝凌梓良,还是一个“合适”的问题。现在自己和凌梓良的婚姻关系还没有公布,如果登门的话,他要以什么身份过去? 语诗的父亲吗?仍旧是以andre的身份,要去谈判,去给姚家施加威压? 还是女婿?那这第一次拜见岳父,就是因为伤了小姨子这件事……矛盾可就结大发了,往后可没办法再见面。 所以才说是姚佳忆出面比较合适。凌梓良先想到了这些,才会来征求意见。不然以他的性格,哪里还用问那一句,肯定是直接和姚佳忆一起出门了。 回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旁边没了其他人,姚佳忆终于叹出一口气。凌梓良的体贴和尊重是她从来没想到的,实在是……超出了一个正常的水平范围,浓郁得几乎快要盛不下。 连原则都可以更改,底线也能再往下降。姚佳忆知道,只要自己点头说“好,你陪我去”,凌梓良一定不会推脱的。即使十分清楚地知晓这不合适,他也会去做这件“不合适的事情”。 只为了能给自己安心,只因为自己提出了要求。 这么好……他是这么好的人,对我也是这么好。 姚佳忆抬手,按在自己想胸口,感受胸膛内那颗跳动的心脏。很长时间之后,她才呼出一口气,在脸上轻轻拍了下,对着镜子给自己鼓起。 “别发呆了!现在是什么局面,还看不出来吗?要知恩图报,凌先生对自己好,不能让他的好浪费掉了。” 一番自我劝解,姚佳忆的心渐渐稳了下来,思绪也越发沉静,有了自己的考量。 司机开车,ben和姚佳忆同乘一辆,披着夜色出行。有手下去提了姚三,乘坐另一辆车,走其他的路直接去姚家。 这也是凌梓良安排的。姚佳忆换好衣服出来,正好听到一句:“……别脏了眼睛。”ben应了一声,拨电话交代手下,等姚佳忆上车之后,就让司机定了姚家的导航。 联想了一下,大概是姚三现在的状况比较糟糕,到了会给人造成心理不适的程度。不能看的……这么一想,脑子里首先浮现的画面,就是大片的血污。这可能还是最保守的,说不定姚三连个人形都没了,成了残缺的破娃娃…… 幻想的画面在眼前转来转去,单是想想,姚佳忆就觉得神思不定,也坐不住了。寒意从后背升起,钻进骨头缝里,血液中凝结了冰碴子。 畏惧,恐慌。这是“andre”带给她的直观感受,不是凌梓良的体贴能抵消的。姚佳忆在这种时刻才最能清晰地明白过来,对方的名字到底代表着什么。 恰好身边传来一声咳嗽,姚佳忆浑身一个激灵,脊背立刻挺直,连脖颈也绷紧了。被她这个反应一惊,原本想缓和气氛找个话题的ben也僵了起来,保持拳头抵下巴的刻意,一动不动。 气氛诡异起来,很安静。 三秒钟之后,姚佳忆小心翼翼地往另一侧挪了点距离。 ben内心泪流满面。我本来就是想起个头,找个切入点进去,好跟她道个歉啊!不然总惦记着自己吓到她的那件事,还要时时刻刻受着andre的眼神威胁,我的日子很不好过的! 怎么话还没说出去,好像又吓了她一次? 姚二小姐不是以“胆大心细,英勇无畏”出名吗?她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不管什么事儿都不看在眼里而是踩在脚下的吗? 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对了?!为什么boss和她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按常理出牌呢?!我冤枉啊! ben强忍着哭诉欲望,继续做作地清嗓子,先尴尬地笑了笑:“哈哈……车子里有点挤啊?” 然后就没有话了…… 还能说什么啊!?估计在姚二小姐眼中,自己已经成了杀人嗜血的魔鬼,残暴得狠!谁会想和一个杀人魔对话? 于是一路沉默。车停的时候,姚佳忆一句“到了”,ben一句“下车吧”,就是所有的谈话内容。 ben心里苦,还不能表现。姚佳忆心里同样不轻松,在看到花园树木背光处停的黑色轿车之后,她的心就更沉了。 姚三就在里边,状况不明。虽说是她咎由自取,但姚家的人可不一定会这么想…… 接下来会是一场硬仗啊。希望黎梦在家,算是有个明白人,可以沟通下去。黎梦要是不在的话,那最好是只有姚启明一个人在,根本不用沟通。 ben按了门铃,然后退后半步,立在姚佳忆的侧后方,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摆出了随行下属的姿态。姚佳忆侧目,对他点点头,表示感谢。 等了有两分钟,门才打开一条小缝,很慢,带着谨慎防备的意味。接着,姚薇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露出一半,虚弱的眼睛在看到姚佳忆之后瞬间亮了起来,抿了下干裂苍白的嘴唇。 姚佳忆皱眉。看姚薇的状态不好,像是刚刚发过病?怎么不在床上歇着,还起来乱走动什么? 不等她们姐妹俩对上话,房里传来老太太尖利的质问:“谁啊?” 姚薇眼中的神采立刻熄灭,重新蒙上一层慌乱无措。她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几天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第113章 冲突 姚薇的担忧实在是太浓重了,凝成水汽从目光之中溢出来,沉淀淀地压在姚佳忆心头。姚佳忆知道,这话问出来是埋怨,但在姚薇心里转了两天,是不可忽视的关心。 这地方总还有个人是真正惦念着自己的,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暖意。 姚佳忆想,就是看在姚薇的面子上,也要保住姚家。自己是不依附于姚家生活,不管姚家是兴旺还是败落,自己都有在社会上立足的根本。觉得苦了、累了、委屈了,还可以回法国,回到妈妈身边。 可是姚薇不同。她连自己都不能指望,所能依凭的,只有“姚家大小姐”这个身份。眼下是姚家顾着她的衣食和医药,给她提供调理身体的机会。再等上一两年,年纪到了,姚老太一定想要打发她出门。到时候可以借着姚家的光,又有黎梦在中间活动,可以给她找一个不错的联姻。 最起码可以保她余生不会受风雨所迫,可以衣食无忧地生活下去。 现在姚家要是倒了,她孤苦伶仃一个人,该怎么办? 一想到姚薇的将来,姚佳忆就觉得愁,眼神也跟着温柔起来。她没答话,先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 姚薇惊惶地往后看了一眼,转回来的时候声音就更低了:“先不说这些。你知道姚芷彤的下落吗?” “我就是送她回来的。黎梦在家吗?” 姚薇错愕,畏缩地看一眼ben,又往后方看:“不在,和爸爸出去找姚芷彤了。她……怎么……人呢?” 姚老太的声音又响起来,听着是越来越近的:“你聋了还是哑巴了?我问你是谁!?开个门应个人都不会?要你有什么用啊!?整天在家里当小姐,什么都不做,躺着让人伺候很舒服啊?明天就给我滚出去!没出息的……东……西——姚佳忆?你来干什么?” 干瘦的小老太太已经转过屏风,现身了。姚薇胆怯刻在骨子里,最怕的不是生病昏厥,而是姚家老太太。她本能上往旁边躲,也就让开了中间的位置,姚佳忆和老太太正对了个面。 姚佳忆轻轻挑眉,心底暗自叹气。听着声音是中气十足,还想着这老太太怎么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这么有劲头,家里出了这种变故依旧是盛气凌人的。这会儿看到那张松弛苍老的脸,再看她充血的眼睛和颤抖的嘴唇,姚佳忆有点唏嘘。 倒是自己忽略了,她对姚三的疼爱是实打实,把人给宠到心尖尖上的。姚三出了事儿,她怎么可能没有反应?想想她平时总担心姚薇不吉利,多半是无视姚薇,不去招惹的。刚刚那样破口大骂,也是没了方寸主张了吧。 这一家让姚三一个人给搅得鸡犬不宁……姚三什么时候能懂点事? 轻轻叹了口气,姚佳忆公事公办地开口:“我送姚芷彤回来。” 老太太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环视四周,突然之间目光僵直,连呼吸都屏住了,面色灰败,直挺挺地往后仰倒。这该是个好消息,姚佳忆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还是ben反应快,抢先一步扶住老太太,抬手掐她的人中。 ben的手劲大,刚一下手,老太太就“嗷”的一嗓子醒过来。还没等那口气喘匀,脸色也还是青白的,她扯开嗓子就哭,一边哭一边嚎:“哎呦喂我的宝贝孙女啊……你还没成人,就让人给害了啊!你怎么舍得丢下我老太太,你怎么就走了啊……” 姚佳忆:“……” ben:“……???” 姚薇在旁边怯怯地说:“奶奶……你,冷静下。你别哭呀……” 这种场面,哪里是姚薇这个病人能扛下来的? 姚老太太只管哭,嘴里的念词能写成一出话本,音调还抑扬顿挫的。情到深处眼泪鼻涕一起流,干枯的身子还在颤抖。姚佳忆让她吵得头疼,也怕她把自己给哭出个好歹来。刚想开口解释,就见姚老太扑腾起来。 要做什么? ben一脸不解,回头看姚佳忆。后者同样茫然,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下一秒,姚老太就冲着姚佳忆的方向扑过去,嘴里的话更污秽不堪:“我的宝贝没了,我也不活了!我今天就跟你这个狐狸精拼了!你那个烂作死的娘不管你,你跟她一模一样!” ben心底倏地一下,头皮都炸开了。这老东西叽里呱啦说什么呢?看着架势,怎么的,还想对姚二小姐动手? 当我是死人吗?在我面前,要对我家凌夫人动手?疯了吧!? ben煞气尽现,伸手捞住姚老太的衣领,手腕一转,直接把人给丢出去了。姚老太撞到屏风上,在空中顿了半秒钟,才摔下来,连实木的屏风都往后挪了半寸。 姚薇吓坏了,惊叫一声,手已经捂着胸口往后退,人也摇摇欲坠,呼吸凌乱起来。 姚佳忆暗道“不好”,只来得及冲ben喊一句“住手”,先跑到姚薇的房间去找强心剂。回来的时候,看到ben已经把姚薇打横抱起来,往客厅的沙发上放。没等ben抽回自己的手臂,姚佳忆直接过来掰姚薇的嘴,把药给塞了进去。 等了有五分钟,姚薇的呼吸才平缓过来,脸色也在慢慢恢复。 姚佳忆松了口气,紧绷的弦放松,烦躁恼怒的情绪越来越清晰。 ben问道:“现在我能起来了吗……” 他还保持抱姚薇的姿态,单膝跪在沙发上,另一条腿屈起,弯着腰压着背。也幸亏是他,平时锻炼得比较多,对肌肉的掌控能力强。换其他人来,早就抽筋了。 姚佳忆指指姚薇的房间:“帮忙把她抱到床上。” ben一脸惊悚:“那是女孩子的闺房!我进去合适吗?” 姚佳忆用中国话征求姚薇的意见。姚薇说不出话,一脸疲惫地闭着眼,只轻轻点了一下头。 ben也没办法再推脱,只能把姚薇抱起来。还没迈开步子,就听屏风外有动静。没用多久,姚老太从短暂的昏厥中醒过来,声音孱弱颤抖,说的话却依旧不变:“你,你这个丫头,你敢对我动手?跟你妈是一路货色!一模一样的贱种!” 姚佳忆的神色敛了下来,平静地对ben说道:“麻烦你照顾姚薇。先不要出来。” 第114章 “狐”假虎威 座钟的摆在摇晃,“咔嚓”一声,钟鸣响起,“铛铛铛”地敲了起来。姚老太虚弱的叫骂盖不过钟鸣,终于闭上嘴,靠着屏风喘粗气。 一时间,室内就只剩下座钟悠扬沉缓的声音。 姚佳忆往外走的时候,除了愤怒和狠戾,还有些疑惑。其实对于姚老太,姚佳忆一直非常不解,不知道老太太到底长着一颗什么样的心,也搞不懂老太太的思维方式。 她有试着站在姚老太的位置上去思考问题,也企图用姚老太的眼睛去看彼此之间的关系。但是很可惜,她还是不能够感同身受。 一来是不清楚老太太为什么对妈妈抱有那么深刻的敌意和憎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不管是妈妈还是姚启明,都有了新的生活,对于分手这件事平和淡然。怎么老太太还死揪着不放,把妈妈恨到了骨子里? 再者就是,因为侮辱妈妈而激起自己的反抗,这种事情也发生过几次。老太太一点都没察觉吗?每次都是以她自己狼狈落败做收场,气得血压飙升,怎么现在还是要往这个底线上撞,一定要来戳这个死穴? 她难道是有受虐倾向?我客客气气地和她保持距离,给她留足了尊严,她不满意。一定要把我的怒意给点起来,让我把那层脆弱的面子给撕碎,把她从“长辈”的位置上推下来,她才会好过一点? 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这一次,姚佳忆同样没有想明白。老太太也没有给她想明白的时间。钟鸣十声停下,余音还未止,老太太再开口,还是那些肮脏的言语。 她到底有多深的执念? 姚佳忆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老太太,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着空气骂了半天,骤然看见本人,姚老太更添了几分激昂:“你看什么看?瞪什么?生气呢?你以为你妈妈是什么好东西?你……” “住嘴。”姚佳忆的声音很平淡,音量也不高,甚至也没什么起伏波动。 但极具威慑力,真得让姚老太闭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气氛僵持了几秒钟,姚老太使了大半辈子的泼辣迟钝缓慢地回来。她一梗脖子,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怎么,你还要动手?好啊!来啊!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是个半截腿进了黄土的人,我宝贝孙女走了,我也不用活了!你打死我!“ 姚佳忆把那口浊气吐出来,声音稍微高了一些:“从现在开始,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人把姚三的手剁下来送给你。” 姚佳忆从来没有过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去威胁别人。她向往光明美好的世界,不爱那些血腥污秽的手段,听不得,也见不得。但有那么一瞬间,姚佳忆发现对于有些人来说,这种方式才是最直接有效的。 也就理解了ben对姚三的暴行。因为这些人是不会讲理的,也不会遵守约定和秩序。他们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犯,这一次装出屈服的态度,但内心却并没有多少认同感。那么过不了多久,同样的状况还是会发生。 倒不如直接给他们威慑,把恐惧和那些劣根绑在一起,种到骨子里。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他们起了心瘾想犯老毛病,就同时忆起当时经历过的苦痛,就会畏缩,会收敛自己的行为。 改不了这些人的劣根,那么,这才是从根源上杜绝的方式。 姚老太也没见识过姚佳忆这样凶残狠戾的一面,呆愣了有几秒钟才回神:“你……你这是……哟呵!你消失这段时间……你傍上了andre就厉害了,就敢说这样的话了?你以为andre会看你多久?用不了几天,你也会跟你那个穷酸的娘一样,也……” 没听老太太说完,姚佳忆干脆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对面的人很快就接听起来。她眼神轻瞟,往老太太脸上掠过,对着手机说道:“把姚三的指甲拔了,给我送上来。一个就行,别弄出太大动静。” 姚老太震惊了,一脸的难以置信,转不过这个弯。姚佳忆没理她,挂了电话之后在穿鞋凳上坐下,安安静静地等着。 andre的人效率很高。也就是两三分钟的时间,就有个黑西装疾走过来,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姚佳忆冲老太太扬扬下巴。黑西装很懂事地转了个方向,把小盒子打开,放在老太太面前的地板上。老太太当即嚎了一嗓子,噎住了似的哽好半天,才出声“呜呜”地哭起来。 盒子里是一枚带血的指甲,前端已经裂开了,毛毛糙糙,像是在粗粝的地板上摩擦过。但还是能看出来美甲的纹路和样式,黑色的基底,调了绿色的点缀,上边镶了两颗水钻。 姚佳忆装模作样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又一脸深沉地收回了目光,老神在在的样子。事实上,她也让盒子里血淋淋的惨状给吓了一跳,眼皮子狂跳,当场就想闭上眼。 还是适应不了这种场面。但气势做到一半,总要继续下去的。更何况姚老太那张嘴,自己也确实忍不下去了,该整治她一次。 定了定心神,姚佳忆示意黑西装把盒子给收起来。等下还要和姚老太说话,现场有这么一个东西在,自己可没办法静下心来。 结果不等黑西装动手,姚老太干嚎一声,抢先把盒子抓了起来。谁都没想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能有这么迅猛的速度和爆发力,眼睁睁看着她把盒子塞进怀里。 黑西装慢了半拍要上前,姚佳忆拦住他,让他出去等着。盒子在谁那里都无所谓,只要不敞着口子让自己看见就行。姚老太肯处理,那再好不过了。 姚佳忆站了起来,走到姚老太面前停下。她微微弯腰,和老太太对视,一字一句慢慢说道:“这是警告。以后再让我听到任何侮辱我妈妈的字眼,就不是指甲的问题了。” 老太太哆嗦了半天,张了张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但她的表情依旧扭曲阴狠,目光射过来,仍然带着恶毒的光,像是要下一道诅咒。 姚佳忆直起身体,眼睑懒懒地垂下:“想说我仗着andre的势欺人?” 第115章 我就是仗势欺人 姚佳忆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想才是对的。这些人,从姚老太到姚三,都是死不悔改的性格。明明黎梦是很明理的人,懂得退让躲避,保存实力。姚启明也软弱、没有主见,少有这么固执的时候。 怎么姚老太和姚三却是这个样子的?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收敛自己的恶意?她一点都没看出来吗,我现在不是威胁她来给自己壮声势,而是因为我有绝对的碾压权,是在单方面对她做出通知。她已经没有反抗机会了。 可惜姚老太始终不肯服,她大半辈子霸道,在姚家作威作福,从来没有人会忤逆她的意思。她捂着自己的衣襟,把盒子护得紧紧的,狠狠地瞪姚佳忆。 那个眼神……姚佳忆心想,看来自己是说对了,是在控诉。 大概是人上了年纪之后,脑子就不如年轻的时候那么灵活了。容易钻牛角尖,认死理,很难去做出转变。她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在那片狭窄又贫瘠的天地之间,做一个女王——她自己的女王,除此之外,没有人认同她这个身份。 她需要有人来帮助她认清现实。 “仗势欺人,狐假虎威……”姚佳忆顿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我就是啊,你能拿我怎么办?” ……………… 夜已经深了,别墅归于静谧,像只巨兽蛰伏起来,进入睡眠状态。唯有书房透出一点灯光,显出肃严冷淡。 门后,凌梓良眉心微蹙:“她真这么说?” ben站在宽大的书桌前,一板一眼地回道:“她那个病怏怏的姐姐翻译给我听的。” 凌梓良沉吟片刻,两分钟之后又问:“她还说了什么?” “咳咳,”ben清了清喉咙,捏着嗓子模仿女人的强调,“我能傍得上andre……” 这半句就让凌梓良把眉心皱个彻底,仅剩的一点好脾气都被烧没了。他略有些不耐烦,出言提醒:“正常说话。” ben一边腹诽“boss什么时候能对我也宽和容忍一些就好了”,忙切换回自己的口音,继续说道:“大致意思就是,她能傍上你,能让你心甘情愿为她做事,这是她的资本,就像老太太仗着年纪大就撒泼打滚一样。” “还有。” 呃……还要听啊?boss怎么知道还有? ben吸了口气:“还有……她能利用你,这就是她成功了。那不管是有多久,在这个期限内,姚家那个泼皮老太婆都要听她的。她可以做任何事情,比如拔掉姚三的指甲。” “继续。” 冷淡低沉的两个字,传到ben的耳朵里,激起ben后背上的汗毛倒竖起来。ben抬眼觑过去,发现boss的表情已经十分阴郁了,彰显他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 还要继续说吗……??说了的话,他会更生气的。不说的话……他还是会生气。 ben犹豫了半秒不到,迅速做出抉择,老实道:“她还说,老太婆说的那些都不是问题。她有信心,你对她的兴趣只有一秒钟的话,那她就能把这个时间延长至两秒。她说……她能吊着你的胃口,让你一直保持对她的兴趣。你不会放手,她是不会失宠的。让老太婆别浪费那些时间和精力,乖乖听话。” 复述完毕,空气安静下来,压迫感也随之而来。 ben有点喘不过气,硬着头皮加了一句:“没了。后来黎梦和那个男人就回来了,yea让人把姚三带上去交给他们,又警告了他们。倒是没有提起婚约的事情,只说姚三再不收敛,迟早要闯大祸。” 凌梓良的眉心渐渐松开,表情也是越来越沉静,只是目光变得深远悠长,让人看不不穿。ben在他身边做得久了,知道这是个很糟糕的讯号——他的不满到了最高值,是顶峰了。看起来平静,那是他把情绪都藏到心底,暂且搁置。 原则上来说,andre不是喜欢秋后算账的人,但凡有看法或者意见,一定是当时就会提出来。当然,一些商业上的谋略方策要求他往后拖延,他不会胡来,可以沉稳缓慢地和对方周旋。 只是在对个人时,他不用去顾忌什么,可以随心表达自己。也没有人敢公然顶撞他,只要他开口,就能在第一时间解决掉问题。他也是干脆的性格,当时没有讲,那就算是揭过去了,不会翻旧账。 这是ben对他的一般认知。至于不一般的……这么多年来,ben见过两次,都是现在这个态度,后果都十分……壮烈。不,用“惨烈”来形容比较合适。 medici家族百年来的两次动荡,就是在这种状况下发生的……第一次洗掉了mja集团内的一大半管理人员,几个家族旁枝被从根砍掉,元气大伤,至今没有复原的迹象。第二次做掉了法国名媛界的领头军团,重伤这个虚假繁荣的圈子。牵连到medici家族的小姐们,通通逐出族谱,终生不得冠“medici”的姓氏。 当时的惨状历历在目,男人、女人的哭喊求饶声偶尔还会浮现出来。那是ben职业生涯中最煎熬的两段时间,每天都要处理遗留的问题,要勉力维持当时的现状不至于出现更多的状况,还要去应付那些上门求情的人。 虽然现在ben的能力比当时强很多,处理突发状况也得心应手。但抛下助理的身份,作为一个人来说,ben还是一点都不想再次感受那种动荡。 眼睁睁看着历史的巨轮在脚下变迁,目睹一个家庭从兴盛堕入衰败,见识到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被踩进泥土中……这种落差带来的心理折磨,比没时间睡觉痛苦多了。 而且……虽然因为姚三的事情吓唬了yea,但凭心而论,ben还是很喜欢yea这个人的。他不希望看到yea也步入那种后尘。 但是很明显,andre已经动了念头,静悄悄地给yea记了一笔。自己是andre的私人助理,没有偏袒其他人的道理。不管自己有多喜欢yea,也只能在一旁看着……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ben才发现,自己的衬衫都已经湿透了。 第116章 一辈子 ben很能理解andre的愤怒。 姚二小姐在andre以及自己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是划清楚了界限,洁身自好,一副不愿意沾半点便宜的样子。表面如此,其实往深里挖掘,她是有些“诚惶诚恐”的,总担心自己接受的“好”比她自己付出的多。 她是坚韧自立的性格,不退缩不妥协,能镇得住场子。但很奇怪,她骨子中有种不合适的谦卑。她很擅长把自己放在下方的位置,看andre的时候,就是仰视的。 andre说这叫“妄自菲薄”。 不管是什么,总之,和她对姚家那个老太婆说话时所呈现出来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差太多了,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那之前她所展现出来的那一面,都是为了利用andre吗?还是说,那就是她口中的“手段”,用来“吊着”andre的胃口,让andre再也舍不得放开她? 这么想来,andre确实是越来越看重她了。在不经意之间,为了她改掉自己的原则,一而再再而三地后退,把底线撤到根本看不见的地方。她引起了andre的注意,也勾起了andre为数不多的兴趣。 andre被她吸引住,接纳她,包容她。然后一步步走向她,靠近她。 她成功了。 这难道不是在愚弄andre吗? 想到这里,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一阵风,悄无声息地卷起ben的衬衫角。身上的汗还没落下,让风吹了一下,瞬间带走体温。ben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不能够感同身受,但是这个时刻,ben能够理解andre的异状。 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做出这种事情,这只是其一。另一方面,也是最根本最重要的原因,是andre对yea的态度——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重视。 难得有andre想要接近的人。就连对待商业上的竞争对手,他也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去了解过,不是一叠履历放在面前,而是认认真真用心去感受的。比起寻常人可能还是差了一点点,不够热烈,但在andre这个人的标准来说,完全超出了他能给出的程度。 结果一转身,就发现自己是被骗了。满心的柔情送出去,对面却是一片空空荡荡的荒原。得不到任何有效的反馈,那些心情都是浪费,白白消耗掉的。 andre能不生气吗? ben又想到之前和andre的对话。 姚佳忆答应签订那份契约的时候,ben其实有点不安的。他一直对姚佳忆有好感,也觉得这么一个小姑娘,遭逢背叛,孤身一人在新城飘摇,确实可怜。碍于凌梓良是老板的原因,ben藏着自己的心情,一直没敢表达。 还是凌梓良主动问起来的。ben坦言承认:“我知道这种方式是最直接、最简单的,能一击即中,少走很多弯路。但这样对待一个小姑娘,我确实于心不忍。” 凌梓良表情不变:“不忍什么?” “andre,我跟你讲实话。这一纸契约,说好听些是互惠互利,双方共赢。但换个角度想想,这难道不是利用她吗?你对她了如指掌,连她的心情都能猜得到。但是反过来,你并没有向她袒露实情。” 凌梓良的表情有了些细微的变化,眉心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皱起,这让ben十分惊讶。ben是硬着头皮才说出这些话的,原本以为自己会遭到boss的镇压,会被臭骂一顿。结果居然……boss居然听了别人的指责? 听完之后还反思了? 在ben目瞪口呆之中,凌梓良缓缓开口:“你认为,我应该告诉她?” “当然不是。从mja集团的角度来说,我是希望我们能获利的。只是……”ben停了下,“你不是教过我,要在最小牺牲的情况下去获取最大的利益吗?就算是利用对方,也要减轻给对方带来的损耗。” “因为还有可能用第二次。对方保留下来的实力,就会是我们未来的资源。”凌梓良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但这和你想表达的方向,并不一样。” ben懊恼地挠头:“是……这是个借口。我是想说,我们不能伤害这样一个姑娘。” 凌梓良略带疑惑:“我并没有打算伤害她。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ben咬了咬嘴唇:“她会失去家传的珍宝,还会变成一个‘离过婚的女人’。andre,就算是你,也应该知道的,对于普通人家的女孩,名声很重要。等到你和她离婚的时候,她……” “谁说我要和她离婚了?” “什么?!” 凌梓良的眉心终于放松:“配色书是我的,人也是我的。东西交给我,我会用到最关键的地方,把她的家传发扬光大。至于人,既然嫁给了我,就不存在分开的可能。” ben张着嘴,完全反应不过来。 凌梓良补了一句:“这个婚结了,我就没打算离。契约的期限是一辈子,她不用考虑离婚后的生活。” 多少人想要andre的这个“一辈子”,甚至有人铤而走险,把花招耍到了极致。当年扫荡法国的名媛圈,就是因为有些手段太过阴损恶劣,在背地里沾了人血,戳到了andre的底线上。 那场风波之后,再没有人敢肖想“andre夫人”这个位置。就算是自诩天仙美貌的人,也收敛了心思,到了andre面前本本分分,一点多余的魅惑动作都不敢有。 却没想到,能在这里听到andre说出“一辈子”这种话。而对方…… ben回到房间,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打开电脑。他其实是有些怀疑的,不怎么相信姚佳忆会是两面三刀的人。人要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所看到的,是一个赤诚真挚的女孩子。 会不会是翻译出了问题? 姚家那个病怏怏的大小姐,能讲几个法语单词,诸如进了卧室之后说“谢谢”,听到外边的动静时说“请帮帮我”。都是一些基本用语,听起来像是旅行社教她的,除了那两句之外,还会有点餐用语,问路用语,道歉用语。 但姚大小姐很熟悉汉语,听了之后用手机打出来给ben。 认识姚佳忆之后,凌梓良那个吃坏了肚子的翻译就给ben用了,一般都是随行的。不过和姚佳忆一起出门,有一个现成的翻译在,就没必要带那个音调拐出山路十八弯的法国人。 好在ben身上一直带着翻译器,是mja集团电子产品部针对凌梓良的用语习惯研究的。ben很熟悉凌梓良的讲话方式,用起来也是很顺手,甚至拿到翻译器之后就不想学汉语了。 当时距离屏风有些远,中间隔着一个客厅还有一道卧室门,嘈嘈杂杂录不清楚。ben就切换了文字输入模式,按照姚家大小姐提供的汉语,翻译出来看了个大概。 翻译器是没有问题的,回来之后就检测了,一切正常。 那……会不会是作为根源的原版汉语有问题? 比起只见过一次的姚家大小姐,ben当然是更相信姚佳忆。但那个病弱的小姑娘,看起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人,面善心慈的样子。况且,她们姐妹情深,都很惦记彼此的。因为担心妹妹被为难,会焦急到流泪的人,难道会在背后陷害自己的妹妹? 不不不,不会的。ben也算是阅人无数,见过的专业演员也有一火车皮。什么是装出来的,哪一种是真情流露,这一点他能分得清。 况且yea那么机敏的人,要是姚大小姐真得对她有什么仇恨,她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的。真有那么一回事的话,以她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肯定当场就套挑明了问清楚。好就是好,不好就分开,再也不来往。 回想一下她从姚家出来之前,还特地到姚大的房间内看了,确定姚大睡着了,才放下心。 那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难道yea真得……在利用andre? 第117章 凌夫人 ben把那些汉语导入电脑,抹掉了andre的名字,以邮件的形式发给了翻译,也请教了几位语言学教授。得到的答案一致,和翻译器给出的结果是一样的。 他谢过几位教授,顺便透露出这件事让andre不太愉快,就不用惊动他了。对方自然明白。也不是什么值得刻意去讲的事情,只要不说漏嘴,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何况故意跑到andre面前告状,也不一定能换来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现在应承了ben,什么都不用做,倒是可以在ben这里记上一笔功。 要知道,自从九年前mja管理层大换血,andre把身边的几个高级助理都辞退了,只剩下ben一个。这么多年来,andre也没有再招新的助理,mja集团总裁助理这个团队上,只有ben一个人。 君王跟前的红人,也是唯一的传话人。下边的人想和andre搭上话,都要经过ben。而andre有什么新安排和想法,mja集团的战略动态,肯定也是ben最先知晓。 这个位置有多重要,可想而知。有多少人想搭上ben这条线,也不难猜测。 近几年andre的性格是越发平和,不管对着谁都能笑眯眯地调侃两句,把他的绅士之道落实到每一个人身上。但事实上,他越来越不接地气才是真的。好像是脱去了年少时的一层冲动和稚嫩,沉敛之后又升华,整个人开始变得神秘。 于是就产生了距离感,总让人很难触碰。 而且他在位置上坐的时间久了,一些习惯和倾向开始浮出水面,在那些人的试探中一点点被发现。最开始还想找他套近乎的人,渐渐发现他其实很不喜欢这种人情世故,更不耐心去应付。 大家也看明白了,那些小心翼翼的举措,说好听点是去讨好他,在他看来却是给他找麻烦。一次两次,他还只是不高兴,再多了,就要反应在具体措施上了——曾经有一个代理商,在谈合作期间频繁邀请他赴酒会,不管怎么拒绝都没有用。andre默不作声,直接换了其他的代理商来做那一单,从此再也没有给那家公司机会。 这种事情发生多了,旁观者也就看得清明。心里动了念头,也不敢乱来,只能百般按捺。后来有机灵的转念一想,东西送不到andre面前,但是他跟前还有ben在啊! andre不用去顾及的人情,ben作为私人助理,要替andre兜着,于是处事就圆润很多。这么多年锻炼下来,ben越来越会打太极,却也不是油盐不进,很多事情都会留一线。 那些盯着andre的人,也就把目光放在了ben身上。尤其是这些年,andre在人际交往上越来越懒散倦怠,ben的作用就越来越突出明显。 现在ben发话了,那些教授自然是乐意去听的。邮件沟通到最后,还有几个人在表示“有其他需要,一定会尽全力帮忙的”。 还帮什么啊……这帮迂腐迟钝的老学究。都已经说了这是避开andre去问的,点到为止才是最好。还继续下去?怕andre不会发现吗? ben谢绝了那些教授,把邮件删除,清掉了所有的痕迹。 瞒着凌梓良也不算是ben有什么私心,确实是因为这件事让凌梓良的心情不太好,ben不想再拿去惹他烦。而且,凌梓良已经把这件事给搁置了,暂时放在心底,不打算现在去清算。那作为助理,自然要顺着他。 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宅子是可以藏秘密的,所有的潮涌都放在暗地里,让表面的光鲜华丽给掩盖住。斗转星移,清冷的月亮消失,鱼肚白之后,太阳的光辉洒在宅子前的草地上。 一切都恢复正常。 ben在餐厅喝咖啡的时候,姚佳忆从卧室里出来了,掩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之后问了早安。 “早上好。”ben放下咖啡杯,“没有睡好?” 姚佳忆抹掉眼角的一滴泪:“接了通法国那边来的电话,睡得晚了些。” ben不动声色,关切地问道:“你妈妈?” 姚佳忆在ben对面坐下,谢了佣人送上来的清水,才回答ben:“是的。之前我发讯息给她,说了入国籍的事情。” “她同意吗?” 姚佳忆抿了口水,笑起来:“十分支持。她其实也很想回来的,可惜,这里有她不愿意见的人。大概是种同理心或者情感转移吧,她很希望我能回来。” 那是因为你没有说结婚的事情……不然她肯定要舍不得的。 ben没有戳破,跟着笑:“有这么善解人意的母亲,你从小的成长环境一定是很宽和平静的。” “唔……算是吧。”姚佳忆歪着脑袋想了想,“除下我的外祖父。他的脾气很暴躁,和他在一起就没那么平静了。” ben顺着说道:“稍微有些风浪,才更有趣。” “对。和他在一起确实很有意思。” 姚佳忆的目光之中流露出怀念,神情带着少见的怅然若失,眉眼之间是浓郁的忧愁。一直到佣人把早餐送上来,她才回神,收了那些情绪,对阿姨致谢。 早餐是中式的豆浆和煎饼,加了小碟的腌黄瓜和凉拌木耳。姚佳忆先尝了黄瓜条,眼睛瞬间就亮了,忍不住一边嚼一边夸赞:“这个做得很好吃啊!脆脆的,味道一点都不重,还这么新鲜。用的什么酱汁?” 厨房的佣人还没有走,立在一旁等着吩咐。听了这话,跟着笑眯眯地说道:“小姐喜欢就好,我再去盛一盘出来。” 话音未落,凌梓良的声音从餐厅外传进来:“以后都要改口了。” 黯哑低沉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慵懒,像是淡薄的阳光照在清凉露珠上,折射出一抹光亮。尾音轻下去,却显露出男性的深厚韵味。在听者的脑中辗转还不够,一定要往深处去,到人的心里溜达一圈。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他的声音都这么好听。而且每次都有不一样的好,总能给人新鲜感,撩拨人的心弦。 姚佳忆心头一颤,脑子就当机了,没去想那句话的含义。 是ben先领会,对着在场的佣人交代道:“以后改口叫夫人,都记住了。” 夫……夫人!?! 姚佳忆回神,瞬间就窘迫起来。“夫人”什么的……这种称呼不会很奇怪吗?做戏做到这种程度,真是以假乱真啊……凌梓良和ben实在是太投入了……被人称作“夫人”,这种感觉太微妙了啊…… 这么腹诽的时候,凌梓良已经走进来了。他穿了件开襟的软料冰丝居家服,单手抱着语诗,领口被语诗给蹭开了一些。他走到餐桌旁,把语诗放在宝宝椅上,弯腰的时候,松散的袍子开得更大了。 视线能从领口一直看进深处,强健的胸肌,再往里,平坦的腹部…… 姚佳忆忙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喝豆浆。 凌梓良给语诗系好餐巾,回头看姚佳忆,轻声笑了出来。 姚佳忆:“……” 笑什么!?已经很尴尬了啊!干嘛还要戳穿?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好吗!? 好在这个时候,厨房的阿姨再次进来,手里端了一盘腌黄瓜。姚佳忆忙往前靠了靠,准备好好谢谢阿姨,这样就能打断眼下这个暧昧的气氛,可以转移话题了。 没等姚佳忆开口,阿姨把餐盘放下,很贴心地问了一句:“还有其他需要吗,夫人?” 呃……阿姨的适应能力也太快了吧??端个菜的功夫,就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真是好棒棒呢! 姚佳忆一脸酱黄瓜的菜色,有点无奈。 另一侧的凌梓良满含笑意,轻轻挑眉:“有什么不满意吗?我的夫人?” 第118章 后“妈” 姚佳忆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和凌梓良说过“yes,yourmajesty”这样的话。当时是心情激荡,对凌梓良的感激之情压过了一切,情绪到了高昂处。半是缓和气氛,另一半确实是把凌梓良当成君王的。 一转眼,也没有过去多久,就听到了凌梓良回了这一句。 我的夫人。 用法语念出来,分外优雅深沉。凌梓良说得认真,每一个发音都很庄重严肃。他的声音很好听,低低的,尾音带着气声,也带着一些明目张胆的诱惑。 抬头看过去,他的眼中有笑,深邃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缥缈雾气。引着人向往,带着人去探究,要让人一直往里走,走到最深处。 他是在勾引我啊?! 虽然以前也有过……但感觉完全不同了!之前两个人还没有确定关系,他是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让彼此产生关系。现在已经有关系了,他还乐此不疲地做这样的事情…… 是想让关系更近一步? 那会是什么? 姚佳忆觉得自己的脸立刻烫了起来,耳朵也热热的,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落。而始作俑者凌梓良,对着她窘迫的样子欣赏了一会儿,满意地收敛了调戏,让李叔拿早餐。 佣人把凌梓良的早餐送上来,是西式的培根三明治和咖啡,配了一盅茶油炖蛋。语诗的早餐是蒸饺和牛奶,同样有炖鸡蛋,外加了一盒果蔬沙拉。 终于进入早餐时间,不用再接受凌梓良的目光洗礼,姚佳忆松了口气。语诗突然看过来,目光灼灼,盯着姚佳忆的筷子。 呃……这是? 姚佳忆试着问:“你想吃什么?” 语诗的思维比寻常小孩要慢,对事件的处理能力要落后半拍。她想了想,把自己面前的白瓷盅往姚佳忆的方向推,一下,再一下,直到她短短的莲藕手臂再也伸不长了。 姚佳忆:“???”这是要换什么东西吃? 凌梓良在一旁笑道,叫了李叔过来:“再拿一盅炖鸡蛋。”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有,但是自己没有,所以语诗替自己不平了。姚佳忆还以为像语诗这种情况的小孩,占有欲会很强烈,但凡是到了手里的东西,就很难再分享出来了。 没想到,她倒是蛮大方的,居然舍得把自己的早餐分出来。 姚佳忆忙说道:“大家都有的,不用担心。你先吃。” 厨房确实还煨有几盅,是备着语诗不小心打翻了自己那份,或者凌梓良吃着味道合心意,好有后补。李叔很快就端了一份新的出来。姚佳忆一看是李叔亲自端上来的,先一步站起来,伸出双手去接。 其他人也就罢了,是打工领薪水的,自己拒绝服侍反倒是给她们找麻烦。但李叔在这宅子里的地位,只要有点眼力见都能看得出来。他是专门伺候凌梓良的,别的事情哪里需要他动手?甚至于,姚佳忆见到过,他吃饭的时候,都是下边的人替他布置好的。 自己怎么心安理得地承他的服侍? 李叔倒是不在意,避开姚佳忆的手,把炖鸡蛋放在她面前,笑道:“别那么客气,夫人。” 呃……又是“夫人”……看来在这宅子里已经是既定的现实了,改不了了。 只能自己尽早适应…… 一顿早餐吃得心惊胆战又面红耳赤,总有些焦躁不安,以至于吃完饭的时候,姚佳忆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凌梓良拿纸巾擦嘴,俯身把语诗抱下来放在地上,让她自己去玩儿积木。 语诗不愿意走,磨磨蹭蹭的,从姚佳忆身边经过的时候,突然转身抱住了姚佳忆的腿。 这小家伙还真是黏人啊! 姚佳忆在语诗的头顶轻轻揉了揉,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玩儿?” 语诗小心地点点头。 姚佳忆看了看座钟显示的时间:“我现在要去赶飞机。这样吧,我们来做个约定。等到我回来的时候,我们互赠对方一件礼物,好不好?” 语诗不太理解这段话的含义,眨眨眼,一脸茫然。 姚佳忆解释道:“我现在要出远门,会带礼物给你的。带……先保密!你可以猜一猜,但一定会是你喜欢的!” 语诗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你是不是也要回赠我一件呢?” 语诗点点头。 姚佳忆循循善诱,引导她:“那你赶快准备哦!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快是有多快?要赶多快才行?语诗的小脑袋转不过来这么多弯弯,就当做最紧要的事情来理解。于是姚佳忆的话音刚落,语诗的呼吸急促了一些,转身就往楼上跑。 她的玩具室在二楼,她大概会去里边挑一件她最喜欢的玩具出来。 姚佳忆站直了身体,拔高声音嘱咐:“小心点!当心摔跤!” 也没有回应。语诗还是匆匆忙忙地爬楼梯,小短腿努力往上走。保姆阿姨跟了过去,在一旁护着她,陪她一起上楼。 很快,语诗的身影就消失在拐角处,看不到了。 姚佳忆笑道:“她是不是比之前好一些?对外界的反馈充盈了一些。” 凌梓良没回答,说了其他的事情:“早上和她沟通过了,她会拿你当阿姨。” “没有问题。反正也是临时的,现在叫‘阿姨’,以后就不用再去改口。”姚佳忆笑笑,“如果我们离婚之后还会见面的话。” 凌梓良的表情僵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很快就恢复正常,解释道:“不是说你做不了‘母亲’,是她的世界中没有这个角色,不明白‘母亲’到底是什么。倒是‘阿姨’才能让她想要去亲近。你放心,她很喜欢你。” “我知道的。” 都舍得把自己的早饭分出来了,要说语诗对自己有敌意,姚佳忆第一个不认同。况且姚佳忆也没那么强烈的功利心,不会在语诗面前去争夺这个名分和地位。本来就是假的,自己底气也不足。不如没有那一个称谓,自己反倒是一身轻松。 不过说到这个问题,姚佳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我是没关系的。只是……语诗的母亲那边,我是不是去见一见比较好?” “不用。” 凌梓良回复得很快,干脆利落,把姚佳忆的话给堵死了,一点余地都没有留出来。 姚佳忆险些被噎住,顿了一下说道:“好的。如果以后有需要我出面,提前告诉我吧。” 一边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客厅了。凌梓良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姚佳忆,一字一句很认真地说道:“没有以后。在这个问题上,你不需要去见任何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lisa的母亲都只有你一人。” 啊?难道语诗是我生的? 怎么可能!?我很确定,我还是……那什么之身,绝对没有这么大的一个孩子…… 还是说,语诗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姚佳忆抿了抿嘴唇,想劝解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后还是给咽了回去。凌梓良的态度太坚决了,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吧。总之,和自己的契约没有冲突就好,自己也不用去管别人的私生活。 更何况,自己说了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只能以后对语诗更好一些,试着去完成一个母亲该履行的责任,让语诗能感受到母爱。这样或许能弥补一些语诗在这方面的欠缺。 姚佳忆收了话题,转而对凌梓良说道:“我可能要走至少一周,你这边的翻译工作,有人顶上吗?” “比起这个,你是不是更应该问另一个问题?” 嗯?什么? 凌梓良嘴角勾起,往前跨了一步,站在姚佳忆的面前,低头轻道:“新婚别离,作为妻子,该说的有很多吧?” 第119章 吃货 一直到过安检,姚佳忆觉得自己的面皮还是烫的,胸腔内“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什么“新婚”……根本就还没有结婚好不好!还没有九块钱扯证,也没有举办仪式,哪里有那么多话可以说?还能说什么?难道连“你侬我侬情深蒙蒙”都要演出来嘛? 这不是为难人吗? 凌梓良真是……他怎么那么会撩人呢?三言两语就能把人逼到角落,挑着人的窘迫和羞赧,扬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他用这种态度撩过多少人?是不是早就身经百战,经验十分丰富了? 姚佳忆又气恼又无奈,虎着脸不说话,表情不善。 跟着她的助理是个棕色长发的年轻女人,叫ines,身形修长,腰背双腿都蓄积着力量,像一只迅猛精瘦的豹子。和她的外形很相似,她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处事风格简单直接,一点都不会拖泥带水。从出门开始,姚佳忆什么都不用管,ines都处理得妥妥当当,一点纰漏都没有。 凌梓良分过来的,还有一个金发的中年男人,叫lucien。四方脸,身形宽厚,膀大腰圆,看起来同样可靠。不过随行贴身的话,还是女性比较方便一些,姚佳忆就留了ines。lucien做了副手。 过了安检,ines跟在旁边,觑一眼姚佳忆的神色,解释道:“andre先生的私人飞机正在办理入境注册审批,预计三天之后能通过。回来的时候就不用这样赶飞机又转乘了。” 嗯? 姚佳忆正在走神,茫然地回头看ines,慢了半拍才理解过来:“不是。我不是因为要赶飞机不高兴。” ines一本正经:“您果然是在不高兴。” 姚佳忆:“……” 她可真会玩儿文字游戏,给人挖坑啊……是不是凌梓良手下的工作人员,都像凌梓良一样,逻辑满分,特别会讲话? 但是感觉不太爽啊……如果是凌梓良的话,姚佳忆自认比他的段数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不管怎么注意都是避免不了的。但是换了其他人还是这样…… 我只是在想其他事情!没有注意而已! 有防备的话,我才不会被这么轻易绕进去的。 姚佳忆深呼吸,再开口的时候还是平平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冷静一下就好。” ines很诚恳地说道:“如果方便的话,您可以告诉我,我会试着帮您解决。” 没等到姚佳忆说话,ines又补了一句:“夫人,我是您的私人助理,理应帮您解决困难和麻烦。” 是真心实意的,姚佳忆看得出来,她确确实实是在关心自己。换一个冷漠点的助理来,说不定就直接无视自己的臭脸,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了。说来问题不在她那边,而是自己的心乱了…… 被凌梓良给搅乱的。 姚佳忆叹了口气,没什么精神:“没关系,飞机上调整一下就好。” ines还是有点担心,没那么容易放弃的样子。 姚佳忆只好临时找了个话题:“哦对,你不用那么拘谨,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也别用敬称了,我们的年纪差不多吧?” ines露出浅浅的微笑,非常标准的职业化笑容:“我今年二十五岁。” 姚佳忆自我介绍:“我二十二岁。真说起来,我还应该叫你‘姐姐’,被你用敬称称呼,我倒是有罪恶感了。” ines的笑才深了一些:“被称作‘姐姐’才会让我惶恐的……”拿yea小姐当妹妹,那andre先生成了什么?妹夫吗?这个关系可不敢乱攀的…… “那公平一些,我们都用最正常的方式对待彼此就好了。” 达成一致,也岔开了前边的话题。 上了飞机,姚佳忆从包里拿出纸笔,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这一程要飞十一个小时,她准备画些手稿来打发时间。 她在设计上的耐心十分充沛,一旦沉浸进去,总是会忘记时间。还是ines问她想吃什么,她才意识到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了。头等舱可以点餐,也有自助区域。姚佳忆不想那么麻烦,起身去取了自助餐,简单吃了些。 ines陪她一起吃自助餐,闲聊起来:“吃饭这一点上,你跟andre先生太不一样了。” 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像是石块丢进琥珀,激起圈圈涟漪。姚佳忆心头一阵悸动,听话的耳朵似乎又开始发烫。 ines完全没有察觉,继续说道:“ben在andre先生面前工作,说andre先生什么都好,脾气也好,很少会责罚人。只有一点让ben很为难,就是吃饭。” 姚佳忆敷衍地应了一句:“哦,是吗……” ines笑笑:“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的事情。andre先生把吃饭当成享受,每一顿都要求很精细,一点都不肯将就。”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不仅是不将就,想法还很多……姚佳忆和他在同一个宅子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知道他吃饭的时候有多折磨人。比如点了意面,吃到一半突然回想起来芥末的味道,就要吃日本寿司。 让姚佳忆惊讶的是,从李叔到厨房的佣人,从来没有表现出慌乱。他们总是有条不紊的,很快就能把他加的餐食准备好。姚佳忆想了想,觉得这是有经验了,不管出什么状况都算不上措手不及。 可以想象得出来,他这个习惯有很长的时间了。 要说起来,凌梓良喜欢中国,喜欢新城,很有可能也是因为中国的美食……他可真是个标准吃货。会吃的人,会更热爱生活吧? 这个喜好倒是很接地气。有了血肉,如此生动,又带了些活泛,是个鲜活的人。 想到这里,姚佳忆的脸上终于出现一抹很淡的笑容。她喝了口鲜榨果汁,好奇地问道:“那他在飞机上,会吃什么?” “唔……我不太清楚。要看他的心情吧?” 这倒是,保不准他会突然想到什么。照着他的习惯,食物是情绪的反映,也是缓解调整状态的一种途径。要吃什么,是要和当时的感受保持一致的。 姚佳忆试着想了想,又犹豫了一下,问ines:“我可以要一杯布丁吗?” “当然。” 姚佳忆补充:“焦糖。” 现在的心情,就像是焦糖布丁,有点……香香甜甜的。是少女的,在粉色的天空之下,阳光也染上一层薄薄的粉意。姚佳忆能看到眼前的颜色,很柔和的粉,多加了一点蓝,透出欢快的气息。 感觉不差。 一个布丁解决了姚佳忆焦躁慌乱的心情,让人平稳安静下来。闭上眼休息时,鼻端还萦绕着甜甜的味道,不经意地就往心底去。继续涂画手稿的时候,连落笔都轻快了许多,线条都比之前流畅。 十一个小时过得很快,飞机在费尤米西诺机场降落,是当地的午后两点。ines最后给姚佳忆用了一次面部保湿喷雾,把桌子上的东西收起来。 “飞机会在罗马停留三个小时,之后是两个小时的行程,当地时间七点钟到达戴高乐机场。这三个小时,有什么安排吗?” 时差让人有点疲倦,明明该是晚上了,结果外边却是明晃晃的太阳。姚佳忆没什么精神,也不打算挤着这三个小时再去安排什么游览。 “不用了。就在机场等吧。” “好的。休息室已经安排好了。你要睡一会儿吗?” “我先去wc洗洗脸。飞机上太干燥了,喷雾也没有太大用。”姚佳忆看看指示牌,“没关系,你不用陪我去了。就在拐角处。” “那好,我去准备餐点。” 第120章 偶遇巨星 用凉水洗了脸,看着镜子里那张略显憔悴疲惫的面容,姚佳忆开始明白私人飞机存在的必要性了。这样赶行程实在是太累了,频繁的等待和转乘也会消耗人的耐心,旅途所带来的欢欣,也一点点被磨掉。 还要五个小时才能到巴黎,之后再乘车回家。还有很长一段路程啊…… 姚佳忆抬手拍了拍微凉的脸,安慰自己:“但是马上就能见到妈妈和外祖母了,还有那群小萝卜头。比起漫长的日日夜夜,几个小时而已,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不知道她们最近身体好不好,生活有没有什么困难。也不知道那群小豆丁有没有长个子,会不会喜欢自己带过去的特产小吃和糖果。 姚佳忆换了口气,从包里拿出纸巾,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她的皮肤很好,没有毛孔和斑点,也不长痘痘,一直都不用化妆。只有出席正式场合,比如酒会、晚宴之类,她才会修饰一下,配合礼服,以示重视。平时出门,也只是涂一层防晒。 对着镜子看了看,她从包里拿出一支口红,点在嘴唇中间,用手指拍开。 俗话说修眉提精神,口红显气色。马上就到巴黎了,这副被长途飞行给折磨出来的倦怠感,自己看看就好了,不能让妈妈看到。 好久没有见了,一定要以一个精神百倍的状态去见妈妈。 调整好状态,姚佳忆从洗手间出来,沿着走廊上指示牌去找休息室,脚步却被地上滚落的一支笔给止住。vip候机区域的人很少,也不见外边的拥挤和接踵。姚佳忆一路都没有见到人,突然看见地上的签字笔,还有些意外。 循着笔的方向往前看,先是看到一双凌空放在踏板上的脚,脚踝处还有黑色的绑带,把双腿固定在踏板上。姚佳忆心头一惊,目光往上挪了一点,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 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黄皮肤黑头发。刀刻似的眼睛尖锐凌厉,鼻头微勾,唇峰略高。面相看起来有些……刻薄。 这都不是重要的,姚佳忆不由自主地往对方瘫软的腰腹上看去。那里也系了根黑色的绑带,和脚踝处的带子材质一样,只是加宽,把他的身体固定在轮椅上。 这是……受伤了?看起来很严重啊。怎么自己一个人乘坐飞机,没有家人照顾他吗?他家人的心也太大了吧,居然敢放他一个人在这里。 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呢?比如现在,笔落在地上,他不可能自己弯腰捡起来的吧? 一边猜想,姚佳忆避开自己的目光,蹲下去把笔捡了起来。之前没注意,拿到手之后才发现,这一支笔还是很有分量的。仔细看能发现,黑色的笔身上用了纯金点缀,笔帽的前段还镶了一颗白钻。 这类笔一般都是高级定制,纯手工打造,价格也高得离谱。实用性不强,多是送人用的,也是身份的象征。姚佳忆换了只手拿笔,指腹在末端上摩挲了一下,果然触及一个浅浅的阴刻。 是一串字母,摸不出来内容具体是什么。但既然有刻痕,只能有两种情况。一是持有者的纪念字符,这个符号对他来说很重要。或者是大师完成作品之后习惯留下的印记,证明这支笔是出自他的手。不管是哪一种,这支笔的收藏价值立刻往上提了一大截。 姚佳忆也算是识货懂行的人,摸到那个阴刻之后,立刻谨慎小心起来。她往前走了两步,把笔递过去,试着用英文和对方交流:“这是你的笔吗?” 应该能听懂英文吧……姚佳忆的英文发音不是太标准,但日常对话没有问题。对方要是听不明白,那就只能比划了。 对方倒是有反应,但只是缓缓地抬起头,挑着眼睛盯过来。因为高低位置的差异,他又只是微微扬起下巴,往上看的时候,下眼睑露出大片的眼白,显出阴鹫尖刻。 不是个和善友好的人啊…… 换了正常人还好,正常交流就好。但对方是个受伤严重的患者,又落了单,是“弱势群体”中很微妙的一员……还是尽量不要去招惹了。姚佳忆心底发憷,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犹豫了一下才再次开口:“这个,是你掉的吗?还给你。” 男人的目光还落在姚佳忆的脸上,手却慢慢抬起来,来接那只笔。姚佳忆的余光瞥见,他的手臂似乎也有伤,往上抬的时候很吃力,还有些颤抖。 看来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严重。姚佳忆忙把笔往前递,也往下放了些,正好送到男人的手中。对方捏住笔端,下一秒,手臂就失去控制,重重地摔了下去,砸在扶手上。 然而明明是这么艰难才拿到手的笔,他却拨动轮椅扶手上的操控杆,转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在姚佳忆茫然的目光中,他再次抬起手臂,把那支笔丢了进去。 姚佳忆:“……” 什么毛病!?!?行为逻辑呢?内在驱使原因呢?他这个行为的意义到底在什么地方?既然要丢掉的,干嘛还要费劲力气去接?不不不,应该说,为什么要丢掉那样一支昂贵的奢侈品? 有钱花不完!?! 接着,姚佳忆就看见那个男人脸上露出……嫌弃厌恶的表情。比之刚刚的阴鹫敌视,这会儿的他,突然就摆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和凌梓良的高贵不同,这个人的高傲,更显残暴狭隘。 姚佳忆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他在嫌弃什么,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高傲的。我就是个路人而已,何必拿这种态度对待我? 对方在手指搭在操控杆上,开口是流畅的法语:“再盯着我看,我会让你知道‘后悔’怎么写。” 姚佳忆:“…………” 是我的错?我……这也太不讲理了吧……不过既然懂法语,那就很好了,最起码语言交流没有障碍。 轮椅男人已经转动操控杆,转了个方向,朝前滑行。姚佳忆跟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和:“这位先生,如果我有冒犯到你,我向你道歉。我……” “滚开。” 充满暴戾厌烦的一句,嗓音粗粝沙哑,威胁也带出阴暗面。 姚佳忆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再克制:“但我并没有恶意。我想,和人对话之前,审视对方的身份和状况这是常理,也是尊重。我要判断你是否需要帮助,以及需要什么程度的帮助,才能推断我接下来的行为。” “我说了,滚开!” “我也及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并没有盯着你看。”姚佳忆顿了一下,“当然,如果你觉得正常的视线交流就算是‘盯’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我平时就是这样‘盯着’别人的。” 轮椅男人似乎被气到了,手指松开操纵杆,侧目看过来:“你想说,是我太敏感了?” “对,我是这个意思。就像现在,难道我要背对着你来交谈吗?那样你会坦然一些自在一些?” 并不会。那样只会更加让他觉得自己不被尊重。这样阴沉的人,就是对这个世界抱有敌意,不管怎么做,都不会合他们的心意的。他们总能挑出毛病,用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姚佳忆无视对方煞青的脸:“我说完了。再见。” 回去的路上,遇到来找自己的ines。姚佳忆解释道:“遇到一只咬人的孤狼,所以耽误了时间。” ines震惊:“什么?机场里有狼?” 第121章 作曲家 机场里当然没有狼,但是有会咬人的人。 姚佳忆当场发泄过了,觉得这件事可以翻篇,不想再碎嘴地多说。但又觉得不讲清楚的话,ines会一直担心下去的,搞不好影响更大。她简短地总结了一下:“遇到一个不讲理的男人。好心帮了他,反倒被指责。” ines宽慰她:“有些人确实没有素质。用不用让lucien出面?” 姚佳忆笑着摆手:“别别,就是小事,什么出面不出面的呀?不过是个路人,以后也不会见到了。” 两个人回到单间休息室,一起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姚佳忆突然想起来,对ines说道:“外边走廊的第二个垃圾桶里,有一支那个人不要的定制钻笔。” ines咽下嘴里的意面,机敏地问:“要找回来吗?” “嗯。然后拿去卖了吧,找个孤儿院把钱捐了。”姚佳忆想了想,补充,“以无名氏的名义吧,别带我们。” ines也不多问,搁下筷子出去安排,行动力和效率都非常高。不过她留了心,让人先拿那支笔去查一下,确定一下对方的身份。回休息室的路上,她还给ben发了封邮件,简要地说明了情况。 上飞机前,ben回了信息,要那支笔的照片。 这些事情,姚佳忆都不知道。姚佳忆确实累了,吃完饭在沙发上看杂志,居然就歪倒下去睡着了。还是ines把她叫醒,告诉她该登记了。 姚佳忆尴尬地揉揉眼睛:“幸亏你和我一起。要是我一个人的话,一定会误机的。” ines笑道:“不会的,andre先生不会放你一个人搭飞机的。” 呃……别突然就扯到凌梓良身上啊……我有手有脚,是成年人,有独立的人格。我是成熟的个体,不是依赖于凌梓良才能生存下去的附属品。 念头刚一转,ines在后边补了一句:“他不舍得,会心疼的。” 预料之外的解释……也在意料之中的,自己的脸又红了。 姚佳忆发现自己的心态已经不能放平了,被搅起的那些涟漪,以后就很难去抹除。像是湖水已经记住了那些痕迹,只要有微风轻扬,那些波澜就会出现。 这可怎么办呀…… 以后,分开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姚佳忆摇摇头,把脑中的猜想和发散念头都给驱逐出去。人还是要看眼前才行,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现在还没走到“以后”,不是吗? 要稳住,不能自乱了阵脚。从现在到“以后”,还有很长一段路程。只有自己沉稳下来,才能走得妥当安全。 姚佳忆深呼吸几次,只冲ines笑笑,并没有接话。过了安检,走vip通道。电梯上只有姚佳忆和ines两个乘客,但是配了一群地勤接待人员,微笑着引导她们。姚佳忆以前代表楚氏出去谈业务的时候,也是坐商务舱,但是绝对没有这种待遇。即使是商务舱,也有不少人排队登机的。 看她面露疑惑,ines解释道:“andre先生是各大航空的vip客户,享有vip待遇的。” 待遇就是把周围的人都赶走了?人都赶去哪里了?或者,重点应该放在……凌梓良有自己的私人飞机,还办什么vip业务?他能享受得到吗? 姚佳忆回想一下,早上因为堵车,赶到新城机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当时慌慌张张登机,也没有什么异状,和平时自己坐飞机是一样的。倒是这会儿,vip特权显露出来,大概是……和时间有关? 哦,那就是了。vip客户享有的特权,除了单间休息室和餐食供应,大概还有一点就是优先登机。 这是凌梓良支付过的报酬,不管以什么形式,金钱也好,商业合作也好,但是一定是有付出的。作为名义上的老婆,自己享受一下,也没问题的……吧?这么想着,姚佳忆就心安理得地跟着地勤继续走。 结果接驳车靠近机体的时候,远远看到几个地勤人员和空乘服务人员围在一起忙乎,有弯腰的,也有半蹲的。车子越来越近,那边的场景也就清晰起来。姚佳忆看见被围在中间的那架轮椅,忍不住叹了口气。 ines敏锐地察觉到,转头问:“怎么了?” 姚佳忆无奈:“看到那只咬人的狼了。” ines瞬间紧张起来,却还是先安抚姚佳忆:“没关系的,这是公众场合,他不敢胡来的。” 想来也是。跟路人拌嘴而已,这么小的事情,微不足道。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会记仇?过去就过去了,再见面,仍旧是陌生人,不理会彼此就好了。 好在这一程只有两个小时,也不用煎熬很久。 旁边的ines本想询问地勤人员,考虑到这属于客户隐私,把问题咽了回去,只眯着眼往人群中看。等车子转过一个弯,中间那人的脸露出来,她才低低地惊叹一句:“那是azrael啊……” 姚佳忆没听清:“谁?死神?” ines有点意外:“你不知道azrael吗?” 姚佳忆茫然地摇头。我应该认识一个死神吗?这好像有点不太吉利啊…… ines解释:“azrael是两年前突然杀出来的作曲家,第一张唱片就拿了世界销量榜单的榜首,引起全球狂潮,成为现象级的音乐人。之后每次有新作品问世,都在打破前一张唱片的记录,再次成为第一。他是唯一一个把自己的记录连续刷新七次的人,也是霸占各项榜单首位时间最长的人。” 顿了一下,ines的语气没那么平淡了,略带些憧憬和感慨:“二十七个月。并且这个记录还会继续保持下去,因为目前来看,是没有人能把他从榜单上挤下去的。可以说,他已经是大师级的人物了。最年轻的大师。” 这么厉害?姚佳忆不关注音乐界,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传奇的人。现在ines讲起来,她很难感受那份震撼和激动,只觉得尴尬:“呃……这位大师,脾气可不太好啊……” ines轻轻叹了口气,第一次在姚佳忆面前表现出动摇的情绪:“是啊。其实看他给自己取的艺名,就能体会到的。azrael,死亡之神。他这个人有些偏激晦暗,行事也阴狠决绝。很敏感,也很难相处。大概,是和他的经历有关吧……” 这个时候,接驳车在登机口停了下来。azrael和工作人员就在旁边,距离不过两米,ines收声,没再继续讲下去。 姚佳忆下车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他们是在做什么:把azrael从他那架看起来很高级的电动轮椅上挪下来。一个便服男人扶着他的手臂,另外一个人弯腰,把他抱起来,转身放到另一张狭窄的轮椅上。 姚佳忆才发现,在这个过程中,azrael一点都不动。那两个人把他摆成什么样子,他就是什么样子,完全没有主动配合的意思。就好像…… 姚佳忆心底一惊,回头看ines,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会这样?” ines抬手,在锁骨的位置比了一下,示意道:“瘫痪。这里以下是没有知觉的。” 瘫痪病人!? 不是受伤,不是暂时的,是永远没有知觉?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存在,那会是什么感觉?不能走路,被绑在轮椅上,永远都不能离开。姚佳忆想象了一下,却没办法去体会。 毕竟自己的双脚踩在地上,坚实有力。 但对方,却是再也没有机会使用自己的身体了。 姚佳忆瞬间明白,不是他敏感,确实是自己冒犯了对方…… 而这个时候,艰难喘息的azrael已经看到了她。 【作者题外话】:azrael也是关键人物。很快会揭秘的。 第122章 原来是熟人 先前azrael是背对着接驳车的,周围的人也多,嘈嘈杂杂,他没有察觉有人到来。直到被放在舱内专用轮椅上,一个人扶着他的肩膀帮他调整坐姿,他的余光才看到姚佳忆。 对视的半秒钟,气氛瞬间凝结,周围的温度降低。 姚佳忆懊悔得要命,先在心底把自己骂了一顿,表面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然而嘴角翘起的弧度还没摆好,话也没想好该怎么讲,就对上了azrael的冷脸。 他非常生气。坐姿还没有调整好,根本不管自己是不是在往旁边倒去,质问的话就先蹦了出来:“为什么会有其他人!?” 旁边的人忙伸手扶住他的身体,帮助他保持平衡。地勤讪讪地解释道:“这是我们的vi……” “闭嘴。”糙粝的声音像是在砂纸上摩擦,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我问你了?” 地勤被一句话噎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azrael还是盯着姚佳忆,还是问那一句,只是换了陈述的语气:“为什么会有其他人。” 看来……是要自己来回答的。这样也好,不管是怒意还是恨意,都朝着自己来,不用牵连其他人。姚佳忆领会到他的怒意,有点窘迫地舔了舔嘴唇,清清嗓子说道:“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先回避的。” “你说谁不方便!?” 呃……又踩到他的另一个死穴了吗?敏感到这种程度……有点太过了吧?明明是很正常的对话,让他一理解,完全就变了味道。 好像自己在欺负他一样……但对天发誓,我完全没有歧视他嘲笑他的意思。第一次是误会,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受伤,没有想到他是有诸多忌讳的瘫痪病人。这一次,我是在努力表达友好和善意啊…… 一点都不领? 气氛再度尴尬下来,姚佳忆很少会有这么为难的时刻。如果对方是健全的正常人,她的脾气是不会忍受下来这种对待的。但偏偏对方是病人,也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不管遭受怎么样的苛责,都必须得去承受。 该道歉的,必须要道歉。 姚佳忆抿了下嘴,很诚恳地开口:“那你希望怎么样安排?我是去还是留,你来说。我完全配合你。” azrael微怔,只是刹那之间,那个空白的表情就被阴鹫和狠戾给代替了。他的声音越发嘶哑:“你这是什么意思?赌气?你觉得是我在为难你?” 姚佳忆:“……” 难道不是吗…………就算是病人,需要得到特殊的照顾和忍让,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姚佳忆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常识也知道,这世界上有相当一部分的人正在承受病痛的折磨。 所有的病人都是这样的吗?这么的……无理取闹?那这个世界岂不是要乱套了,大家都不用去做其他的事情,只要考虑怎么照顾病人好了。 姚佳忆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笑是再也挤不出来,只能勉强保持声音平稳:“是你问的话,我回答了。我尊重你的意见,你又不乐意。难道要我不尊重你?” 语气中已经有了些气恼和不满。姚佳忆以为azrael会更生气的,但他好像非常擅长反着听人说话。好声好气地跟他沟通的时候,会被他误解,被当成敌人。真正发泄出了自己的情绪,他就听不出来了,依旧是之前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我只问一个答案,为什么这里会有其他人。” 姚佳忆反问:“为什么不能有其他人?” 地勤终于回过神,往姚佳忆的方向凑了凑,小声说道:“国际航空惯例,为保证残疾人的安全和隐私,机组工作人员要安排残疾人先登机。” 是这样?不见得吧……azrael所呈现出来的人格和情绪状态,不太像是会接受这种条例的人——他应该很忌讳“残疾人”这个词语,不会把自己和残疾人划上等号,当然也不会愿意听到别人用这个词语来称呼他。 果然,azrael的脸色瞬间变了。原本就惨白的嘴唇更是失去最后一点血色,彻底沦为铁青灰败。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暴怒之下嘶吼道:“谁允许你说话了?” 地勤吓得一个哆嗦,耸着肩膀往后退了一步。这位客人的脾气实在是太坏了,一般人还真招架不住。还是避其锋芒,顺着他比较好。另一位……看起来还挺和善的,应该不会闹起来吧? 接着,azrael转头继续看着姚佳忆,目光之前更阴沉狠绝。 姚佳忆刚想开口的,手臂被ines握住,轻轻往后拉了一下。 “azrael先生,”ines往前,站在姚佳忆面前,直面azrael,“好久不见。很高兴同乘一班飞机。” 嗯?这是什么走向?他们两个人认识? 姚佳忆看看azrael,发现他的表情有几秒钟的空白,像是在脑内搜索记忆。然而失败了,他没有任何与ines有关的记忆。再回头看ines,一本正经的样子,很严肃,完全没有糊弄人的心虚和动摇。 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ines又往前走了一步,面带微笑,礼仪姿态都恰到好处:“在波利亚珍珠大厅分别,一转眼好几个月过去了。” azrael渐渐回神,上下打量ines,露出疑惑。看来是有这回事,但是他不记得ines这个人。 ines继续说道:“andre先生一直很挂念你。还讲道等你身体好一些,请你到家里喝茶。” 凌梓良认识他?能邀请对方到家中做客的,这一定是很亲密的关系。毕竟凌梓良家里还有语诗这样一个小孩子,他一般不会放陌生人进来的。那azrael应该也认识语诗吧? 世界真是好小。坐次飞机,在异国他乡也能遇到这种拐着弯熟悉的人。倒也算是缘分吧? 姚佳忆乐观积极,发现和azrael之间有这层关系,之前的不快就去了三分。而azrael不管性格有多恶劣,到底要卖凌梓良的面子,勉强收了那些针刺和敌意。 “你是他的助理?……不对,他的助理一直是个男人。” ines笑着回道:“是下属,以前听命于高级助理ben先生。现在被派来给夫人做贴身助理,陪她回巴黎的母亲家。” azrael眉心往下压:“夫人?andre的夫人……她?” 姚佳忆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了一样的礼貌:“正式认识一下。我是andre的未婚妻,yea。之前的误会非常抱歉,我……” “我并不想和你认识。” 话再次被打断,虽然消除了之前的戾气,但冷漠疏离的态度还是让人十分不爽。姚佳忆握着拳,深呼吸,再次深呼吸。 冷静,冷静下来,殴打残疾人是很不道德的。不要和他计较,你看他那么弱,坐都坐不稳,还要被人扶着才行。他已经这么可怜了,就不用跟他生气了。淡定下来。 而对面的azrael像是完全没察觉自己的态度有多糟糕,侧目看着身边的人:“都是死人?不登机还在摆着让人看的?” 那两个人忙应了一声,和空少一起搬着轮椅,很困难地往上走。一直等到他们的身影已经在云梯的上端了,中间有很远的距离,姚佳忆才吐出一口闷气。 ines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生气,他不是针对你。他一直是这个样子,换了andre先生这里,也难得到他一个好脸色。” 姚佳忆感慨:“我真好奇,他这样的性格,怎么活到现在的?还没有得罪人吗?” ines苦笑:“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哦?有故事? 第123章 帮助 ines颇有点遗憾,目光一直放在远处的人群身上,有点缥缈:“他以前做歌手的时候,是……” “他还做过歌手?”姚佳忆太惊讶了,不自觉就出言打断了ines,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之后有点尴尬,“抱歉。我听他的声音,呃,说实话,不像是能做歌手的嗓音。” ines很体贴地替她开脱:“不了解的人听到这些,都会很惊讶的。但他确实做过歌手,声音……很棒,真得很棒。当时还被评为日本摇滚的新生力量,风靡一时的暗黑奢靡风,也是他推起来的。” “日本人?” “是的,他本名叫藤崎望。还用这个身份面对听众的时候,他的声音是……很有磁性的。很多人都说他是上帝的宠儿,生来就有一副适合摇滚的嗓音。说实话,我再也没有见过比他更会唱摇滚的人了,有力量,有韧性,饱和度高。过去的那些大师也不行,都不如他。” 这么高的赞誉,看来回去要找个机会听一下。 姚佳忆想了想,问道:“是事故?” “是……大概是四年前。事故造成颈椎爆裂性骨折,肺部挫伤,声带严重受损。天赐的嗓音被夺走了,练习的转气运气也没办法继续下去。现在别说是唱歌,就连说话,对他的声带和肺部来说,都是负担。” 姚佳忆回头看一眼,跟在下方的最后一个空少也进了机舱,刚刚那群人就都从视线范围内消失了。也看不到藤崎望的影子,只能靠想象来描绘他现在的样子。 怎么可能不感慨。人生十虐,要数云端坠入泥沼最痛苦。这之间有十万八千里,落差实在太大,远不是普通人掉入深渊那么简单。心智稍微软弱一些的人,都不能承受下来的。 要说藤崎望还坚强地活着,也算是比那些选择轻生的人要厉害些吧?虽然脾气性格都差劲了一些……但在生死面前,其他的事情都不足为道。 如果能把心态修正过来,那他就是真正的强者了——任何人或者事情都无法将他打败。 姚佳忆轻轻叹了口气:“后来就改了名字,成了作曲家?“ “休养了两年多才出山。藤崎望就是那种……很冷傲的人,听他的歌就能发现。他很少话,穿黑色的衣服,戴墨镜,酷酷的。遭逢打击,冷酷就变成了……阴冷。这么说也没错,以前他是摇滚的代表。抛弃过去的身份,以azrael的身份出道,他就是真正的死神。” 两个人正在谈,空姐过来请她们登机。要先安排好她们这个vip客人,后边的乘客才能坐接驳车过来。姚佳忆也不好意思耽误时间,先向空姐道歉,和ines一起往云梯上走。 姚佳忆回头问身后的ines:“是车祸?还是什么?” “没有详细的报道。我猜……是为了救人。” “天呐……”姚佳忆惊叹,“什么人?一定很重要。” 伤到这种程度,当时的状况一定非常惨烈,几乎是一命换一命。哪怕自己去死,也要救回来的人,在藤崎望的生命中,一定有着至关重要的位置。 “女人吧。”ines苦笑摇头,“不过这都是我猜测的,ben都没有透露过。” 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入口处。姚佳忆往里看了一眼,收了自己的八卦心思,有点不好意思:“这样打探别人的私生活,不太道德啊……” ines虚扶她一下,等她踏进机舱站稳之后才放开手:“人之常情。很多人都对他那段过去抱有好奇,毕竟不寻常。” 有个这么善解人意的助理,真是太轻松了!姚佳忆试着想了下,如果是ben在身边……那自己大概会被ben的耿直给噎到吐血的。这么一想,ben也就只能呆在凌梓良身边。 一物降一物,只有凌梓良那个级别那种段数的人,才能镇得住ben那个家伙。 转乘之后的飞机比新城那架稍显简陋,但也是很宽敞,座位非常舒服。姚佳忆把自己随身的单肩包交给ines,低头找安全扣。余光瞥见斜前方的轮椅,眼皮跳了一下,她又急忙收回目光。 藤崎望这个人,最好是和他没有交集,连眼神交汇都不要有。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和他呆在同一个空间内。实在没有办法了,那就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吧,不要去招惹他——也别给他反过来找毛病的机会。 过去的经历确实让人唏嘘感慨,在这么严重的挫折之后还能继续生存下去,也的确让人敬佩。但……这都改变不了他性格糟糕的事实。他很难相处,这是姚佳忆已经见识过的,也要去规避的。 ines蹲下来帮姚佳忆把安全扣系好,拿了眼罩给她:“休息一会儿?” 姚佳忆点点头,接过眼罩调整带子,听见不远处传来怒不可遏的质问:“你说什么!?” 粗粝的声音,音调带着偏执激昂,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藤崎望。姚佳忆没往那边看,但堵不住对方的声音充斥在这个空间内,让人根本没地方逃。 “我要你这个助理做什么的?当猴看吗?你觉得你自己好看吗?” 跟着一个嚅嗫胆怯的声音响起,都带上哭腔了,用日文讲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非常抱歉。真得非常抱歉!” “还用我教你怎么做吗!?!啊?你跟我道歉有用吗?能弥补我的损失?继续跟对方联络!” 助理慌张下讲了母语,听到藤崎望说法语,才回过神,用法语应道:“是!是!我现在就拨电话!” 下一秒,一部手机掉了下来,在地毯上滚了两圈,落在过道中间。姚佳忆低着头,手机堪堪停下她的视线边缘,想看不到都不行。然后就看到伸过来的那只手,哆哆嗦嗦,几次都没能把手机捡起来。 真是吓坏了啊……藤崎望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震慑力?说得不太好听些,他是重残人士,日常起居都要依赖别人,自己一个人根本活不下去的。助理干嘛那么怕他?他又不能跳起来打人。 大不了就是被辞掉。工作再找就好了,总不会就走上绝境,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姚佳忆收回自己的目光,想了想还是于心不忍,给ines去了个眼神。ines愣了一下,很快就领会了姚佳忆的含义,站起身往藤崎望的方向走去。 藤崎望在对侧的前方,已经被挪到座位上安置好了,腿脚无力地搭在脚踏上,安全扣系着他的前胸。轮椅暂时还放在过道,还没有收起来,一个黑色的皮包放在椅座上。 特等舱的座位都是可以放平的,藤崎望已经躺了下去。ines却在离他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关切却满含客套地询问:“azrael先生,有需要帮忙的吗?” 藤崎望艰难地回头,还是看不到斜后方的ines。在他努力几次都未果之后,ines像是刚发现一样,才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座位前方,让藤崎望看得到自己。 姚佳忆偷偷看着,心想果然还是ines经验丰富,懂得如何去试探。如果藤崎望对她是排斥的,那肯定不会那么辛苦地去转头。毕竟他锁骨以下都不能动,肩膀也被固定在座椅上。既然有回应,那就表现可以交流。 又学了一招诶…… 那边,ines已经和藤崎望的助理交谈起来,听了大概。末了,她沉吟片刻:“如果是服装的问题,倒是可以请andre先生帮忙。不知道azrael先生介意吗?” 第124章 思念 想让藤崎望说出“不介意”这样的话,恐怕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他对这个世界的敌意奠定了他同别人交往的基础,决定了他永远都不可能是和善的,更不会放低自己的姿态。 就连ines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作为一个“熟人”去询问他的麻烦,他仍旧要保持自己的高傲和冷漠——尽管这些东西十分没有必要。 他根本不愿意去表露自己需求,更不可能求助於人。ines要帮他,还得是求着他接受帮助。即使是处于一个被动的位置上,但这个位置一定要在上方,要让人供着他、捧着他—— “我并不需要你们多管闲事,是你们自己凑上来要把帮助塞给我的。事实上,没有你们,我也可以解决掉我自己的麻烦。” 虽然没有表达出来,但他沉默的行为彰显了,他就是这样想的。 真是糟糕的性格啊…… 姚佳忆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忍不住感慨。受伤到现在已经四年了,他没有放弃自己,也没有放弃音乐。历经磨难,他重新爬了起来,甚至比以前的成就更突出。从“潜力新人”到“大师”,走到了巅峰顶端,这是质的变化。 中间的这条路有多难走,稍微想象一下都能明白。 但这么艰难的苦楚都克服了,他怎么还是没办法坦然面对自己、接受自己呢?他内心该是怎么样的分裂,才能一边憎恨着这个世界,一边征服他所厌恶的世界? 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是不是怜爱和嫌弃并存呢?一边咒骂无能的身体,又把自己看得比别人尊贵,要保持自己的孤傲? 他简直不把人当正常人看待了,完全像是对待物件机器,没有一点人情味。刚刚那个拨电话的助理被他骂到哽咽,身边还剩另一位,也是嘴唇煞白神情紧张,说话前要先看他的脸色。 也幸亏那两位助理脾气好,被骂了也只是默默忍受,还很尽心尽责地帮助他。换了其他没有耐心的人来,说不定一生气转身就走,剩他一个人乘坐飞机,那就惨了——他不会动,很容易出意外的。 姚佳忆心想,不知道这种虚张声势的恐吓和镇压能维持多久,又有几分成效。还是凌梓良那种以德服人的方式比较好,让人真心实意地敬佩他,自然就顺从他,心甘情愿为他卖命工作。 相比较起来,凌梓良那种才是真正的高贵吧。有涵养,有包容性,又有统领能力。凌梓良才是真正的王者,有睥睨世人的资本。 暗自把凌梓良夸了一通,姚佳忆的思绪戛然而止,停在某个点上。几秒钟之后,她不受控制地想起一句……这么好的人,以后就是我的老公了? 这种脱离表层的认识,从内心最深处去思量的事实,让人有些恍惚。像是一场梦,在光鲜的泡沫层摩挲了很久,突然就触及了核心。泡沫“boom”一下炸开,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绚丽色彩。 很美好。但也很短暂,稍纵即逝。 就在这个时候,姚佳忆听到ines那句“倒是可以请andre先生帮忙”。内心最敏感的地方被戳中,像是按下了一个开关,通过的电流让姚佳忆浑身打了个轻颤。跟着,她不受控制地出声,在意识之外问道:“找andre什么事情?跟我说吧。” 一句话从口中流出,姚佳忆自己先顿住。尴尬从心底升起,脸颊开始发烫,ines闻言投射过来的目光让她有些窘迫。 怎么问得这么顺口?以这种熟稔亲昵的口吻……好像自己有权利决定andre的事情一样。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我和凌梓良的婚姻只是一直契约,是假的,用来欺骗别人的。实质上,我根本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摆出这种态度。我没有任何权利去干涉凌梓良的事情,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 我没有忘记,我一直记得这个事实。但……我为什么会以“凌夫人”的身份自居? 难道我在欺骗别人的时候,把自己也骗过了吗? 我……当真了? 姚佳忆被这个念头给吓到了,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整个人都处于惊愕呆滞的状态中。还是ines走回来,一脸平静并着理所当然:“是这样的,azrael先生要到巴黎参加一个音乐晚宴。但是他的礼服在转机的时候丢了,现在还没有找到。” 服装什么的……我并不是很在意。我现在更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和心情。我要尽快把心底那根小小的苗头给压下去,在它茁壮生长之前,让自己的心恢复到以往的状态。 要理智,要冷静。要……不动声色。 然而ines没有察觉姚佳忆的异状,继续说道,同时也示意藤崎望的助理一起听:“mja集团总部设在巴黎,刚好是我们的目的地。所以我想,请andre先生在总部调动,从mja集团旗下的服装产线拿一套礼服出来。” 姚佳忆没心思去想这个方案是否可行,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只能分出三成的理智来听周围的人说话。剩下的七分,全都被“andre先生”这个称呼给塞满了。 出行二十个小时,在这一刻,是姚佳忆第一次生出……思念。 好像明白了凌梓良的话。新婚别离,是要说些什么才好。这样在漫长的分别时光中,每次回想起来,就是那个氤氲着暧昧的甜蜜时刻。能记得对方讲话时的模样,能记住他的发音、他的气息。就好像他仍旧在身边。 有点后悔。当时只顾着羞恼,拎着包就走,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讲。 现在拐回去,重新再出一次门行不行?把这一程旅途给推翻,再赶一次飞机。在那之前,向他道“再见”,把他刻在脑子中…… 显然这不现实。 姚佳忆轻轻叹了口气,纷杂的思绪被吹开,勉强露出一点被掩盖在下方的理智。她想,回不去的话,现在倒是给他拨个电话吧?一样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就当做他是在身边。 这么想着,姚佳忆干咳一声,找了一个很冠冕堂皇的借口:“可以。正好趁着现在飞机还没启程,我拨电话给他。” 手机还拿到手,立在藤崎望身边的助理开口道:“不行的。” 姚佳忆:“……” 给你们提供帮助!还有什么好不行的!?不要太挑剔哦!有礼服穿就好了嘛,哪里还有那么多“行不行”的? 再者……就算是行不通,能不能不要拒绝得这么快?就不能等一下吗?不能让我拨完这个电话吗?不能让我听听某个人的声音吗? 不能吗? 姚佳忆内心咆哮,表面维持得体恰当的笑意,默默收回了手:“嗯?怎么?” “azrael老师的衣服……”助理小心地觑了藤崎望一眼,又心虚收回目光,避重就轻地说道,“都是定制的。老师不穿一般的衣服。” ines微微蹙眉,提醒助理:“mja集团旗下的高定工作室,占据了世界前三位。穿mja集团的服装,不至于损害身价吧?” 眼看ines有些不快,助理更慌了,忙解释道:“不不,mja集团的实力,是无人可以否定的,也无人能及。只是……呃,azrael老师,嗯……老师有自己的服装设计师。” ines看藤崎望一眼。后者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嘴唇绷得很紧,眉眼间露出阴沉。ines收回目光:“那就无能为力了,抱歉,帮不了你们。” 姚佳忆看着藤崎望的双脚,突然开口:“是因为长度问题吧?” 第125章 第一位顾客 从姚佳忆的方位看过去,座椅靠背的边刚好把藤崎望的身体挡了一部分,上半身都隐匿在其中。能清晰看到的,只有他搭在踏板上的双腿和脚。 软料的运动裤下垂,贴着腿部,细弱到隔着皮肉和布料,能看到骨头的形状。因为无力,突兀的膝盖并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态。双脚不自然地弓起,布鞋堪堪挂在他的脚上。 他的身体已经变形了啊…… 那在服装上,确实需要特殊的改良。 姚佳忆解开自己的安全扣,站起来,往过道的方向走了两步。她在距离藤崎望还有一排的地方停下,站在藤崎望的身后,开口说道:“服装设计都是针对站立状态的,从手稿到成品都是以站姿为基准。但人总要坐下,不同的服装,在坐下之后会呈现不同的变化。” 助理眼睛立刻亮了,冲着姚佳忆点点头。但只一下,随即就克制住自己的动作,小心地观察藤崎望的神情。 实话都不让说?藤崎望到底是有多霸道多不讲理? 姚佳忆自管说下去:“女性的礼裙,在坐下之后失去支撑,就变得更长。但裤装的话,因为坐下的时候膝盖会屈起,正装的布料又不具备弹性,所以裤脚会往上移,裤子会变短。” 这也是服装设计把袜类单独分出来一个版块的原因。设计师不能为了不一定会不会出现的状况,就把裤装变长。那样在大部分站立、走动的仪态中,裤装都失去了它应有的干练和利落,甚至连最基本的得体都不存在了。 没有设计师会做这种舍本取末的事情,只能想其他的方法,以应对这个尴尬的境地。于是袜子的另一种功能就被发掘了,在保暖之外,它成为了弥补裤装缺陷的必需品。 现在也有很多品牌在开发袜子的款式上非常用心,也是因为市场有这个需求。 但这只是针对“偶尔”的需要。试想一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在片刻坐姿中露出脚踝上的纹路,这彰显了他的得体与品味。如果是有魅力的人,还会让人探到平常观测不到的深层内涵,显出另一种禁欲的吸引力。 这是因为不常出现。少即是精,让人惦念。一旦多了…… 换个场景想想,如果一个男人始终保持这种状态,会是什么感觉?永远短了一截的裤子,做配饰的袜子一直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得体变成失态,不管在什么场合,对在场的人都是种冒犯。 而藤崎望,他就是需要长期坐着的。 姚佳忆对ines说道:“倒是可以问问巴黎那边的设计室,有没有给残……腿比较长的人定制的正装。” 好险好险,差点把“残疾人”这三个字说出来…… 可以想象,如果让藤崎望听到这个称呼,他一定会炸开的。 ines应了一声,转而问助理:“你们的活动地点告诉我,我确认之后,让人直接送到目的地。” “彼得圣礼堂……” 姚佳忆打断助理的话:“不行,先拿给我。还需要改。” 在场的人都露出不解。藤崎望本人也在听了这一句之后,似乎很震惊,努力回头往这个方向看。 姚佳忆反问:“助理先生不知道吗?那azrael先生本人应该清楚的吧?你的裤子可不仅仅是加长那么简单。” 藤崎望搭在身侧的手指收缩,指尖往掌心里扣。肌肉状态最能反映一个人的内心,这是直接作用于大脑,藏不了的。 姚佳忆问道:“你的裤子,要比正常的裤子瘦才行吧?” 藤崎望虚握的手指瞬间收紧,握成拳。姚佳忆看不到他的表情,单从他这个动作上推断,自己说对了。并且,再次戳到他了的敏感点。 跟他交往还真是困难重重啊……什么都不能说,一个不注意,就会犯了他的忌讳。和别人聊天只要不说冒犯的话就好了,面对着他,那应该是不说话才对。 心累…… 理由是不能解释了,因为和他的残疾有关,他肯定不愿意被那么多人听到。姚佳忆顿了一下,转而交代ines:“上装也要改的。找到合适的尺寸之后拿给我。最好颜色深一些的,但是不要黑色和深灰,不要那么中规中矩的。嗯……比如深蓝或者深墨绿就很好,加一点点暗纹的。” “你以为你是我的造型师?” 这是登上飞机之后,藤崎望第一次开口对姚佳忆讲话。姑且算是主动吧……虽然还是充满了火药味,并且排斥和敌意一点都没有减少。 姚佳忆无奈叹了口气:“你的轮椅是纯黑色金属,穿颜色太浅的衣服是压不住那个色调的。对比反差太明显,会显得你更瘦弱更轻飘,更……像个病人。而且,所有看向你的人,注意力都会被你的轮椅给吸引走,他们会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你要依靠轮椅代步这个事实。” “你……!” “不然你试试?” 藤崎望被噎住,好半天才赌气地把头转了回去,冷声道:“我只穿黑色。” 姚佳忆轻笑:“你的轮椅已经是黑色元素了,你再穿一身黑。把自己搞得这么沉闷,你是觉得自己看起来不够丧吗?” 不……够……丧……???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ines过来拉姚佳忆的手臂,提醒她注意用词,也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但是姚佳忆不肯,只顿了半秒钟,反问藤崎望:“晚宴是吧?你是打算趁着停电的时候进场,别人一看,好家伙,怎么飘过来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你知道的吧?正常人走路的时候,是有步调和频率的。但是你不行,你只能滑进去。” 这完全是戳藤崎望的痛点……句句都是暴击,正中红心的那种。 气氛一度尴尬下来,藤崎望大概是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一时半会居然没有反应过来,连愤怒都晚来了好久。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姚佳忆已经继续讲下去了:“我真得很不喜欢你们这些人。看起来好像是对服装有着极大的热情和尊重,出门前要选定服装,要搭配袖扣和领带。出点问题就暴躁生气,好像活动会的效果完全取决于这一套服装似的。” 藤崎望的怒意酝酿到一半,张张嘴却没有开口的机会。姚佳忆的语速太快了,以他的肺部和声带情况,根本讲不过姚佳忆。 “但事实上呢?不过是装腔作势!你对服装根本没有任何的尊重可言!你穿一套不适合的正装,和你穿着休闲服出席活动,有什么区别?固执保守,留存偏见,这就是你的尊重?” 并没有……反正都是不恰当,只是不恰当的程度有高低之分而已。 越讲越愤慨,姚佳忆吸了口气:“但正装也好,休闲装也好,服饰会施魔法吗?活动成功与否,是和你这个人有关的。你是否有内涵,你的品味如何,你擅不擅长和人交流,这些才是根本。衣服是什么?那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你很优秀的话,合适的服装会帮助你更完美。” 现场一片寂静。藤崎望也不企图去反驳了,闭着嘴,默默听着。 姚佳忆冷眼看过去:“但是很抱歉,从你身上,我没有看出来所谓的‘内涵’。你能为了一套衣服,就把人骂到泥土中,对方还是尽心尽力帮助你的助理。面对别人的善意和帮助,你仍旧要保持那些没有用的高傲和冷漠。” “就算是世界欠你的,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顿了一下,姚佳忆继续,“收起你那些凌厉的刺,这样对你自己也好。” 【作者题外话】:姚二:没忍住怼了第一位顾客,生意要黄,怎么办,在线等。 第126章 第一单预约 憋了好久,一下子全都发泄出来,姚佳忆爽快了。 但轻松归轻松,眼前的局面变得……更难收场。气氛凝重,连空乘人员都站在远处,不敢动,唯恐搅起了空气,也惊动了这边的人。 长久的沉默之后,ines尴尬地轻咳一声,打破这个僵持的对峙,问道:“那……azrael先生,你要黑色还是其他颜色?” 藤崎望没有说话。 ines无奈,回头看姚佳忆,以目光征求意见。 姚佳忆摊手:“我的建议已经说过了,理由的话,就是黑色太沉闷,会让没有活力的人更加死寂。添加了色彩元素,一来能让人生动一些,二来是可以和黑色的轮椅形成一个浅度的变化,视觉效果上会让人更舒适。哦对,还有,加一些饱和度高但是明亮度低的颜色,更适合‘一个历经磨难保留创伤的作曲家’这样一个身份。至于要不要听,你自己看着办。” ines又去看藤崎望,目光在他和助理之间转了几次,也没有等到答案。以藤崎望的性格来说,要是有意见,早就要出言制止了。现在没有动静,那就是默认。 到最后还是抱着自己的高冷,不肯放下架子。 ines心下了然,跟着说道:“那我就按照夫人的思路去安排了。不过长还要瘦的裤装不一定好找,azrael先生最好有第二套备用方案。” 藤崎望仍旧没有说话,倒是助理忙着感谢,态度十分殷勤。姚佳忆看看藤崎望紧握的拳头和颤抖的手臂,轻轻挑眉,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想不到,他居然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以他先前的表现,姚佳忆还以为字典中的“忍耐”这些相关的词语,都被他直接删除了,永远都不可能存在。 看来对待这些人,就是不太难好脾气。你好声好气地和他讲话,他还以为你就是好欺负,蹬鼻子上脸,越发过分。 不过,这次的事情还真是提醒了姚佳忆。她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弱势群体的服装需求,刚刚说的那些理论,全都是临场发挥,一边观察一边猜想才得出的。更别说实践了,根本没有过。 仔细想一想的话,这其实是市场的一个空缺。 服装设计最早是基于模特的标准身材来进行开发研制的。一件衣服想要销量好,那首先要让消费者心动,这样才能刺激消费者的购买欲望。“好看”是服装设计之中最根本的,也是核心的内容。 而要做到“赏心悦目”这一点,除了衣服本身好看之外,它的展示手段也非常重要。同一件衣服,在专业模特身上的效果,和一个矮胖的素人所展现出来的效果,不可能是一样的。 所以早期的服装,非常挑人。 后来服装业发展完善,从高端人士往下过度,到了普通群体之间。所有人都能享受到时尚所带来的快感,人人都热衷于追捧潮流元素。因此出现了一些非常规的分类,诸如“适合微胖人群”、“小个子女生显高的搭配”等等。 再之后还衍生出一些特殊服装,比如戏服和lo娘装。整个世界的经济都在发展,服装也随之进步,种类越来越多。到现在,最能代表时尚和经典的,也彰显身份的类型,就是高级定制—— 不流于大众,量身设计,最适合个人特点。 姚佳忆回想了一下,高级定制的成功案例实在是太多了,现今世界上著名的工作室和设计师,都要能拿出来很多件“经典”。但这其中,一件针对残疾顾客需求的服装都没有。 这有点奇怪。姚佳忆可不认为自己有多特别,是什么千百年难遇的天才,别人都想不到的内容,只有她能发现。 来路上有那么多前辈和大师,随便哪一个的成就拿出来,讲一遍都要震得山体抖三抖。如果市场上有这个需求,他们不可能没有察觉,也不会留这样一个空缺,不去填补起来。 那是说……没有市场? 难道残疾人都不穿衣服? 姚佳忆看一眼藤崎望的腿,摇摇头,呢喃道:“怎么可能!就连小婴儿都要穿衣服,残疾人怎么了?残疾人只是身体不好,又不是脑子不好,怎么可能不穿衣服?” 那为什么……如今没有针对残疾人专线设计的服装?没有工厂批量生产,那可以说是这个群体的人数少,在经营和销售上有顾虑。但服装定制的工作室也没有……这就很难理解了——都是单件设计、剪裁,根本不用考虑销量。 正在想,ines回来了。姚佳忆的思绪被打断,抬头看过去。ines先是对藤崎望说道:“我联络了集团的设计部,据部长所说,他印象中去年的产线有一款符合要求的西服。花点时间,还可以找到当时打板的样衣。” 说完,ines就静静地等藤崎望的回应。在场的人都有猜测,认为藤崎望多半是不会同意的,ines也不过是等他拒绝, 量产化的高端时装,更新是以“周”来计算,换代就是以“月”来衡量。每周都会有新品上市,一批服装上架销售最多一个月,就要撤回去了。去年的款式,那可以直接和“老古董”划上等号。 要穿一套陈旧过时的服装去参加晚宴,这不是向所有人表示“我没有新衣服”吗?这太丢脸了,还不如穿休闲装进场,好歹还能装作特立独行,摆出高傲姿态去堵那些议论。 一秒……两秒……三秒钟之后,藤崎望开口,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扶我起来。” 嗯?好不容易把他安置好了,从助理到空乘人员都松了口气。现在他又要做什么? 助理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忙弯腰解开他身上的安全扣,扶着他的肩背。没有支撑的话,藤崎望自己是坐不稳的,但他却固执地想要转头。助理照顾他的时间不短,能看懂他的意思,帮他把上半身扭过来,朝向侧后方。 藤崎望的腰背也没有知觉,当然也不受控制,是瘫软无力的。被强行转了过来,腿还搭在脚踏上,整个人呈现出一个诡异的扭曲姿态。这种程度的动作,对他来说似乎也是负担,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然而他却抿着嘴,保持坚定的沉默。 姚佳忆:“……” 费这么大力气,就为了看着我? 大概有一分钟,藤崎望才艰涩地开口:“你是设计师?” 用语不太礼貌啊!但……对他这种性格的人来说,能主动问出这一句话,已经很难得了。就当他是个闹不到糖吃的小孩子好了,不要和他计较那么多。 姚佳忆点头:“是的。” 藤崎望又抿了下嘴:“去年的款式,你能改吗?” 姚佳忆挑眉:“当然。这世界上不存在不能改的衣服。” 藤崎望努力吸了口气:“那好。我现在聘请你做我的临时服装设计师,你要负责我今晚出席活动的造型。酬劳你开。” “噗……”姚佳忆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聘请我,我就愿意做啦?” ines也有点无奈,在旁边补充道:“azrael先生,很抱歉。yea是我们mja集团的总裁夫人,不用打工赚设计费的。况且,我们这一行有目的地和计划安排。” 藤崎望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想来也是,他那么冷傲的人,难得有一次主动,居然还被拒绝了。他肯定接受不了。 倒是他的助理在一旁觑着周围人的神色,小心地问道:“但是这位夫人说,会帮我们修改服装,不是吗?” 第127章 灵魂指导师 姚佳忆示意ines别激动,自己解释道:“对,是我说衣服送到我这里,我帮忙修改。但这是出于友情帮助,因为你们azrael老师和我,呃,我家andre是朋友。所以我可以受回累,想想办法。” 助理一脸期待,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 姚佳忆耸肩:“但很显然,你们azrael老师不接受别人的善意,我也没有办法。那刚好,我从中国新城飞过来,已经很辛苦了。我也希望下了飞机,迎接我的是温暖的大床,而不是工作。” 话说到这里,ines略微有点惊讶,回头打量姚佳忆的神色。姚佳忆知道她在想什么。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的脾气很和缓,和她相处的这大半天,自己也确实很好说话。传闻中的yea小姐,也一定是宽和包容的,善解人意,从来不为难人。 但很不巧,他们都理解错了。我只是不为难不该为难的人罢了。对于藤崎望这种……性格奇奇怪怪的人,不让他一次吃够苦头,根本触不到他内心最深处。 之前都只是毛毛雨,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转眼就可以忘记。他不会有任何改变,仍旧是很难相处。 姚佳忆要一个好相处的藤崎望。那在这个开端的时候,就要把他给掰过来。从一开始就不能惯着他的坏毛病,不然往后会更难办的。 话说到这里,助理快急死了:“夫人,看在andre先生的面子上,你就帮帮我们?” 姚佳忆奇怪了:“我们andre的面子就这么不值钱?想拒绝就拒绝,想要就得给?” 助理:“……”说错话了怎么办?会不会被andre先生封杀? ines:“……”夫人这些犀利,andre先生你知道吗? 姚佳忆冲助理笑笑,略带安抚地说道:“不过好在找到勉强符合的服装了,只是过时而已,总比休闲装要合适的。azrael老师将就一下。” ines:“…………”太狠了!以后千万不要得罪夫人。 恰好到了正常登机的时间,舱内铃声响起。空乘人员被惊醒,忙收了看戏的心态,开始忙碌。寂静尴尬的空气被来往走动的人搅动,去了几分凝滞,只剩这一块区域仍旧沉默。 头等舱还会有其他乘客,马上就会登机。藤崎望还被扶着,以很艰难的姿态面向后方。这个问题再不解决的话,他的窘迫和无能无力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他扭曲怪异的身体会成为更多人的谈资,被不同国家的人带到自己的生活圈子中。 姚佳忆猜测,在藤崎望所有的忌讳中,这应该是排在首位的一个。他一定不愿意自己的身体被别人看到,尤其是在这种病态下,连掩饰都没办法。 那着急是应该是他自己。除他之外,在场的人都不用感到慌张,连助理也可以放平心态。 既然如此,那就耐心等着咯。 打定主意,姚佳忆干脆收回目光,不再和藤崎望对视——无视他,这是最好的击打方式。 果然,几个呼吸之后,藤崎望压着声音中的羞恼愤怒,干巴巴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嗯?什么?” 闻言,姚佳忆“施舍”给他一个眼神,仍旧面带微笑,却不往下说。 藤崎望:“……我道歉还不行吗?” 助理惊呆了,完全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azrael老师口中说出来的!老师居然要道歉?天呐……跟了老师快一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然而姚佳忆还是不肯放过他,眨眨眼,恍然大悟:“原来道歉就是说一句‘我来道歉’就可以了。” 助理:“……”夫人我告诉你,你把老师逼急了,后果很可怕的! ines:“…………yea……”差不多就行了吧?不管怎么说,azrael好歹是音乐界的大师,还从来没有人敢给他甩脸子看。他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惜姚佳忆不这么想。 事实上,也确实是姚佳忆掌握主权。在所有人绷紧了神经,提防着藤崎望的怒意会爆发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一句低哑的“对不起”。 助理:“……????” 刚刚是谁说话?是我幻听了吗? 在看到姚佳忆脸上露出的狡黠笑意,助理终于相信,刚刚确实是azrael老师的声音。老师道歉了,老师对一个小姑娘道歉了。老师他…… 这一刻,完全可以被载入史册啊! 姚佳忆见好就收,笑意只在脸上晃了一下,旋即收起来,很诚恳地说道:“这并没有那么难,对不对?你要知道,与人为善,也是予几方便。不是所有人都会来害你,你是成年人,应该可以区分得出来善和恶吧?” 藤崎望的脸色更难看了,显然很不乐意被年纪比她小的丫头片子教育。只是有求于人,他不得不低头,把情绪都忍耐了下来。 姚佳忆也知道自己不能说太多。对于藤崎望来说,重击之后,还有很漫长的调教之路,要一点点去修补他人格上的缺陷。时间还很长,还有很多机会,慢慢来,不用急于这一时。 “ines,告诉部长,带着衣服在机场等我。我需要修改衣服必备的工具,针线用普通的就行,裁刀要小号的,我拿不了大的。至于辅助材料……我要看到衣服之后才能决定。” ines立刻出去找有讯号的地方,快速地给部长发讯息。 姚佳忆咬着下唇琢磨了好半天,抬头的时候发现藤崎望还在看她。她愣了一下,关心的话顺口就说了出来:“你不躺下吗?再休息一会儿吧,晚上有活动,会很辛苦的。” “你……” “我没有说你身体不好的意思,你别不分青红皂白的,又发怒生气。正常人要在乘坐飞机之后再参加晚宴,都会觉得疲惫。”话顿了顿,姚佳忆转念一想,也不装模作样了,干脆说实话,“何况你不是正常人。事实上,你的身体确实不好。” 助理:“……”夫人,我敬你是个勇士! 然而,出乎助理的预料,藤崎望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微怒,神色有不自然的僵硬,冷声道:“我要转回去。” 助理小心地扶着他,把他的身体摆正,有搬着他的两条腿调整姿态。空乘人员送上来一条薄毯,助理抖开之后,轻轻盖到藤崎望身上。变形扭曲的身体被遮挡住,只露出肩膀以上,他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陆陆续续有人进到机舱,姚佳忆想了想,去找助理换位置。 助理再次受到惊吓,在姚佳忆和藤崎望之间来回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姚佳忆解释:“有些关于服装的细节,我需要向azrael老师核实。” 藤崎望躺着,需要仰视姚佳忆。他板着脸,声音越发沙哑,对助理说道:“你去那边。” 助理如蒙大赦,立刻跑去找ines聊天了。 姚佳忆在助理的位置上坐下,先问道:“你听听看我说的对不对。你的裤子要长,并且要瘦。上衣的话,也要比寻常的衣服短一些。” 藤崎望面露惊讶:“你知道?” “长的原因,之前说过了。瘦的话,一是在坐下之后,过宽的裤子会产生更多的褶皱,看起来不利落。再者,因为你的腿部肌肉已经萎缩了。你的腿很瘦,只有皮包骨头。” 藤崎望的呼吸顿住,是在隐忍的边缘,快要爆发了。 姚佳忆继续说:“上衣其实是一个道理。你站不起来,长期保持坐姿,衣摆堆在一起会显得臃肿。短一些的话,可以帮你把比例往上提,也会看起来精神。但现在,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第128章 长期合作 藤崎望的羞恼愤怒,在听到姚佳忆最后一句话之后,被止住了上升的势头。两个人刚刚认识,认识的时间用两只手都可以数出来,交流不多,但都是非常有个人色彩的言论。 就像姚佳忆已经摸清楚藤崎望的脾气一样,的藤崎望对姚佳忆的说话方式,也有一点基本的了解。没有多深刻,但在姚佳忆换了那么严肃认真的口气之后,他能察觉出不同寻常。 她说,有其他的事情?什么事情?很重要? 藤崎望微微蹙眉,侧头看着身边的人。 姚佳忆顿了一下,问道:“我能看得出来你的……身体状况。就是刚刚说的,皮包骨头,你知道为什么吗?” 藤崎望眼眸中的幽光沉下来,暴戾的情绪重新开始高涨,沿着之前的那个激昂的程度,一路攀升。 姚佳忆提前给他打预防针:“我是打算跟你探讨一下这个问题,顺便讲一下解决措施。如果你还是分不清好坏,一定要无差别地发怒,那就算了。我有这个力气不如留着,需要帮助的人,不止是你一个。” 这么长一串,几乎是一口气说出来的。姚佳忆的嘴皮子溜,语言组织能力也很强的,当即就把藤崎望给压下去了。后者在表达上吃亏,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 姚佳忆居高临下,盯着藤崎望看了一会儿,问道:“控制住了?” 藤崎望把头转回去,看向另一侧,只留一个后脑勺给姚佳忆。姚佳忆也不在意,想着如果不是身体有缺陷,估计他要起身走开的,根本不会听自己讲话。但没办法,他不能动,只能躺在这里听下去。 这就够了。 姚佳忆很乐观地安慰自己一番,继续说道:“我觉得吧,跟你接触过的人,应该都清楚这个事实。不管是正面接触还是侧面,只要是见过你的。只不过你脾气太坏了,到现在都没有人敢在你面前提起。我是第一个。” “什么!?” 藤崎望瞬间把头转回来,太过迅猛,力道很大。他还顺嘴说出了日本语,足以证明他内心有多震荡。 以前因为姚三爱学日本动漫台词的关系,姚佳忆研究过日语,能听懂基本的日常对话。很久不听姚三讲,骤然听到一个日本人的标准发音,姚佳忆默默感慨:“姚三真是没有语言天赋……” 一个“什么”这样的两音节单词,都能拐出来山路十八弯。不知道姚三的外语家教老师,在授课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 一边腹诽,姚佳忆保持严肃的表情:“难道你不知道?我以为这种拙劣的欺瞒,只能用来对付小孩子。” 藤崎望额角的青筋暴起,薄毯微动,看样子是手掌在下边握成了拳头。 姚佳忆不怕死地追问道:“你是不是从来都不关注自己的身体?” “闭嘴!” “闭不上,我在跟你谈很正经的事情。对你、对我,甚至对这个世界都很有益处的事情。”姚佳忆笑笑,暖意洋洋,像个活泼的小太阳,“恕我直言,你该多关注自己一些。就是因为身体没有知觉,你才更应该用其他的感官去弥补。” “恕我直言,除了羞辱,我看不出你还有其他的正经事情。” 才不是呢! 姚佳忆轻轻呼出一口气:“随你怎么想吧,有还是没有,我心里挺坦荡的。好了,铺垫完了,进入主题。冒昧问一下,你的服装都是什么人帮你做的?” “无可奉告。” 呃……好像铺垫得过火了,惹恼了他……他现在完全不打算配合了…… 姚佳忆也不气馁,很顺口地跟了一句:“那也没关系。反正不会是什么大师,你说了我也不一定认识。” 藤崎望:“……你怎么确定?我不缺请大师的钱,以我的身份,想请谁会请不到?” “现在在服装设计界活跃的大师,你知道有几位吗?” 沉默。 姚佳忆:“但是我知道。他们的所有作品,从出道到成名再到问鼎,我都背下来了。从一等到c等,并没有你身上的这些。” 继续沉默。 “我猜测,你身上的这些,也只是一个手艺不错的裁缝做的。”停顿片刻,姚佳忆说道,“所以我才说,你对服饰并没有你表现出来的追崇和敬意。因为你根本就不关注自己,不在乎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随便找一套衣服套在身上,这样就好了。” “闭嘴。我不想说第三遍。” “不管说多少遍都没有用。andre都不能让我闭嘴,你觉得你比andre的面子更大?” 藤崎望自己闭了嘴。姚佳忆心想,凌梓良还真是蛮好用的……狐假虎威的好“老虎”,以后有状况,都可以把他搬出来。 思绪拉回来,姚佳忆叹了口气:“其实是很浅显易懂的鸡汤。首先要你自己爱惜自己,才能有别人来爱你。你要尊重你自己的身体,别人才不会把你看成异类。你要接受自己的缺陷,才能让你的其他闪光点大放异彩。” 空乘人员开始检查每个人的安全扣,带着甜美微笑,用软萌的声音提醒大家关闭手机。来回两次,像是在时间上划下一条分割线,之前与之后,有明显的不同。 藤崎望主动开口,声音平和:“你到底想说什么?” 姚佳忆抬手,往下落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硬生生把自己的动作卡在半空中。停顿半秒,她收回自己的手,在脸颊上轻轻抓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是不认识你的服装师,但是我认识你身上的布料。” “什么意思?” “你注意了服装的尺寸,却忽略了最重要的布料。你自己低头看。” 一句话换来一个愠怒的回视。被狠狠瞪了一眼,姚佳忆才意识到,他是躺着的,还盖着毯子,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身体。 “抱歉抱歉。那我描述给你,你想象一下平时坐轮椅时见到的场景。大概是为了舒适,也方便你穿脱,你的衣服都用了软料,对不对?” 藤崎望不出声,那就是默认。 跟他交流好累啊……要多说很多话才行。但是都走到这一步了,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看到胜利的曙光! 姚佳忆继续说:“冬天暂且不做考虑,只说现在的盛夏季节。大家的衣料都是越轻薄越好,你的衣服同样,也是尽量追求凉爽。” “不应该吗?” “看你自己的需求。如果你不在乎被人看到……嗯,身体原本的样子,你可以穿短裤和凉拖。但你能接受吗?” 毫无疑问,答案是否定的。 姚佳忆轻轻挑眉:“你是要把自己包裹起来的。你认为,那些软榻塌又薄到几乎没有的料子,能把你自己的身体遮挡起来?” 依然是否定。这是个无解的矛盾。 藤崎望瞬间领会:“扶我起来!把该死的毯子拿走,我要看看我的腿!” 姚佳忆笑眯眯地安抚他:“好好躺着吧,死神老师。其实你一直都知道的,只是你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体变成这副模样,就在刻意忽略无视这个现实而已。这在心理学上……嗯,我不太记得叫什么,是应激创伤吗?但我建议,你有时间的话,去找个心理医生调节一下。” 藤崎望还在暴躁,言语之间已经吸引了空乘人员的注意。 姚佳忆的笑更深了一些:“不妨晚点再焦躁。现在,我们谈一场长期的合作。” 【作者题外话】:凌先生:我两年的劝解安慰都顶不上我老婆的一番谈话。我老婆真棒! 姚二:看在你嘴巴这么甜的份上,设计费分你一半。 凌先生:那什么时候让我出场? 鹿锦:→_→ 第129章 代言人 空乘人员走到近处,微微俯身,轻声缓语地询问:“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姚佳忆冲空姐笑笑:“没什么——哦,对了,帮我拿两杯果汁,清火的雪梨柚子汁。” “好的。请稍等。” 姚佳忆回头,对旁边座位的藤崎望说道:“雪梨能清你的火吗?” 藤崎望咬着牙,额角的青筋还是非常明显,一点都没有放松。他用细微的表情给出了回答:并不能。 他这样的性格,就是把他挂在雪梨树上,也不一定能让他平和下来。情绪化,自控能力差,还有些神经质。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暴躁生气的,不如干脆不要想了。 好歹也是成年人了,把所有的事实都摆在他面前,他还能做不出一个抉择? 就算一时被激动的情绪给蒙蔽住了,但总会有想明白的一天。还是之前说过的,他受损的只是身体,是肌肉的运动能力,而不是脑子。只要脑袋不坏,正常的逻辑思维能力就存在。 况且,如果连这点理智都不存在了,那这种人也没办法继续合作下去。趁早放弃,换另一种方案,才是止损。所以呢,现在就是一个检验的时刻。 空姐端了果汁过来。姚佳忆又问:“你要不要喝?我喂你?” 藤崎望立刻把头转向另一侧,用行动表示他的拒绝。姚佳忆看得出来,他这个时候心情不好,已经不是针对自己了。是因为他刚刚被迫去察觉一直忽略的事实,努力营造的梦境被打碎,现实让他措手不及。换了其他的人过来,他还会是这种态度。 姚佳忆也不在意,把果汁放在桌上,拿起另一杯,咬着吸管品味道。半杯果汁进了肚子,让人心旷神怡,整个人都愉悦起来。姚佳忆才再次开口:“你要是冷静下来了,那我就继续说。” 没有回应。还是能看做……默认了吧? 姚佳忆也放下杯子:“我打算自己创办服装设计工作室,之前一直没有头绪,刚刚看到你之后突然有了想法。你来和我合作吧,做我的代言人。” 藤崎望终于有了些回应,把头转回来,眉心皱得很紧:“你说什么?” “代言啊。”姚佳忆一边组织语言,慢慢地说道,“残疾人——你不用生气,这是中性词,没有恶意的——残疾人的服饰,在这个领域内是个空白。我想把这个空白填补起来。” “哼。痴人说梦。” 姚佳忆挑眉:“怎么?没有可行性吗?” 藤崎望冷言泼凉水:“我拒绝。” 指望他给出解释和理由,那不如期待飞机能瞬移,眨眼间就到了巴黎,结束这程辛苦的飞行。姚佳忆耸耸肩:“那算了。世界上也不是你一个残疾人,我找其他人。” 藤崎望:“……” 姚佳忆觑到藤崎望的嘴角轻轻抽搐,额角挂了三根黑线,心情颇好。他还等着我百般说服苦苦哀求吗?怎么可能!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我掌握着谈话的节奏和进度,什么地方停下,该如何进行下去,他已经完全被带着走了。他平常那些傲娇和高冷,在我面前是不管用的。 早就跟他说了,对人平和一些,这样对他自己来说也是好事。 怎么就是不听呢?一定要把事情搞得这么麻烦。绕来绕去的,到最后,还不是要回到出发点?唉,这么别扭的人,除了助理,一定没有其他人愿意和他亲近的。 姚佳忆一边欣赏藤崎望满脸的憋屈,重新拿起果汁,咬着吸管喝了起来。她也不走开,还坐在助理的位置上,一派悠闲自得的样子。 一分钟……两分钟……果汁喝完之后。空姐告知乘客,飞机要起飞了,请大家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安全扣。姚佳忆把空杯子和那杯完全没有动的果汁都交给空姐,靠在椅背上耐心等待。 飞机起飞的时候,失重感让姚佳忆的右耳有些耳鸣。这是她的老毛病了,不管坐多少次飞机都没有改善。她自己也习惯了,抬手堵住右耳,微微张开嘴,缓解耳鸣的症状。 也是这个时候,她微微侧目,发现藤崎望的脸色非常难看。虽然他的脸色一直不好,但这会儿更是糟糕到了极点,煞白之中已经透出铁青。他同样张着嘴,吸气的时候非常用力,像是呼吸不过来。 姚佳忆吓了一跳,放下自己的右手:“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藤崎望没回话,眼睛已经闭上了,专心抵抗身体的不适。 姚佳忆忙回头叫助理:“azrael的脸色很差!他不能呼吸了!” 正是加速阶段,机舱内是不允许有走动的,助理也没办法和姚佳忆换回座位。隔着过道,助理回应道:“你把他的座位升起来,那样对他的呼吸有帮助。” 姚佳忆照做,在一旁等了好半天,见藤崎望的呼吸渐渐恢复正常,脸色也没那么青了,才放下心来。她跟助理讲了情况,让助理不要担心。 藤崎望还是一脸讥讽,冷笑道:“少见多怪。” 姚佳忆:“……” 不知好歹就是这个意思吧? 姚佳忆看着藤崎望,手指在夹缝中摸索,碰到按钮之后用力。藤崎望的靠背瞬间往下降,甚至已经低过先前半躺的高度,彻底平躺了下去。 藤崎望:“……你!” “我什么我?我欺负残疾人?我就是欺负了,怎么样?”姚佳忆一脸坦然,“我都跟你说过了,对人和善点,这对你自己有好处。” 藤崎望大口地喘气:“给我升起来!” 姚佳忆眯着眼冲他笑,随手抽了一本杂志开始翻看。 藤崎望的呼吸越来越重:“我……你……!!” 无奈姚佳忆就像是没听到一样,施施然地翻了一页杂志。藤崎望的手臂在薄毯下挪动,花了些时间才露出来。他吃力地把手搭在座椅边,再往旁边挪,就承受不了重力,立刻垂了下去。 手指还在晃动,却没有力气抬起。藤崎望的脸色越发难看,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帮……帮我。” 姚佳忆才合上杂志,回头看他。 藤崎望闭上眼喘息,再睁开之后,低哑地说道:“对不起。我为我的失礼道歉,请原谅我。拜托,请帮帮我。” 这还差不多。 姚佳忆按了调节钮,椅背重新升起。她还好心地把薄毯往下拉了拉,让藤崎望胸口的负担减轻许多。 十分钟之后,姚佳忆问:“能好好说话了吗?” 藤崎望心不甘情不愿地应道:“嗯。” 哎呀?给出回应了?不错不错,有进步。看来他的性格还是有拯救的可能的。 姚佳忆也不再为难他,自己说道:“我也知道,这个市场空缺没有被填补起来,那说明它本身就是个缺陷,没有填补的必要。但我还是想试试,不亲自看一下,我不死心。” “会失败的。” 姚佳忆笑起来:“那又怎么样?” 藤崎望愣住。 姚佳忆反问:“我怕失败吗?并不。失败不会让我失去什么。我经历过一无所有的生活,没什么好怕的了。” 好半天之后,藤崎望才慢慢开口:“你一定要这样做?” “嗯。我想试试。” “为什么?”藤崎望难得有主动表达的时候,补充道,“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方面。这是非常规的,你既不能赚钱,也失去了在全领域获得成就的机会。这是偏路,走不到头的,永远到不了行业巅峰。” 姚佳忆眨眨眼:“一,andre给我的零花钱足够了。二,这是副业,不影响我的主创。第三……我天真地认为,这个世界需要。” 第130章 达成一致 飞机遇到气流,轻微颠簸起来。只是短暂的几秒钟,很快又恢复平静。姚佳忆以前看过数据分析,说飞机是目前最安全的交通工具。但是让她费解的是,近几年的空难越来越多。 每一起都是血泪交织的惨剧,让无数人跟着心酸落泪。如果可以许愿,姚佳忆希望所有出行的人都平安归家,希望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伤痛和遗憾,希望所有人都能喜乐安闲。 以前说给楚奕辰听的时候,被他评价“太天真了”。当时十八岁,现在,二十二岁。空难家属已经习惯了如今的生活,事件被人遗忘,再也没有人提起。 姚佳忆发现,自己却没有多少变化。 心底还是有一个小小的殿堂,华丽又梦幻,里边只承载美好的事物。她一直很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妥协退让也好,据理力争也好,但不管自己做什么,都守护着内心那一片净土。 谁都不可以去玷污那个存在,连自己也不可以。 在激荡中,姚佳忆看着藤崎望的眼睛:“可能是我太理想化了,但是我并不打算放弃这样的自己。富者自足,那贫者如何自保?我向往天下大同,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喜乐。” 藤崎望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眼眸中似乎有不解,也有些光在闪闪烁烁,让人捕捉不到。他的嘴巴开阖几次,最后呢喃道:“我不懂……” 姚佳忆笑起来:“唔……你就当做是,我想要做些好事吧。我现在大概能想得到这个领域为什么会出现断层。其实你算是这个群体中的个例,同样也能代表群体的状况。” 气流过去,飞机变得平稳。而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心境大不相同。姚佳忆越发沉稳,心门打开,变得豁然开朗。类似于释怀一般的情绪,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藤崎望恰恰相反,憋闷的胸口之内,有一股气在缓缓涌动,四处激荡。有个念头在其中酝酿,很快就会破土而出。 就快要显出形状,却还差最后一步。 姚佳忆解释道:“我姑且这么想,服装设计在残疾人方面的空白,是因为残疾人没有这个需求。以你为例,你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服装对你们来说,只是遮羞,只要能把身体挡起来,其他都无所谓。” 默认,说中了。 “所以,即使你有能力去请到大师,也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心思。在你内心深处,你认为这具身体完全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没有那个必要。甚至于,越是有价值的衣服,越让你感到不自在。如果可以的话,你恨不得撕一片床单,把自己裹起来了事——如果那不会引来更多的瞩目。你是在回避。” 这些东西,藤崎望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现在被姚佳忆点出来之后,潜意识被拉到表层,他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用“回避”来形容自己的状态,实在是太客气了。倒不如说那是“逃避”,躲开所有引人注目的机会,让别人的目光不要停留在自己身上。 这让藤崎望有些茫然。他结束康复训练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到音乐界,要站在那个领域的顶端。他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仍旧是可以的,没有人能因为身体的原因看轻我。 事实上,他确实做到了。用了两年的时间,他成为了这个行业领域的佼佼者。没有人能超越他,所有人都追随他,他的名字被数万亿的群众叫喊,他被无数的目光注视。他一直引以为傲,当自己是音乐王国的国王。 到了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其实我是逃避注视的? 这太矛盾了,无法理解。 姚佳忆不知道藤崎望的心思,继续说道:“这是你们这个群体的共同征兆。而在群体之中,你是特殊的。” “什么地方?” “有社会地位,有才华,受人追捧。相应的,还有钱,有权利。正常人之中,能像你这样的也是寥寥无几。更何况残疾人……我想,你应该比我体会深刻。残疾人在很多方面都受局限。” “嗯。” 很冷淡的回应,似乎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但既然他了解,姚佳忆也没再往下解释,接着之前的话题来说:“所以你想啊,你还不在意穿着,他们呢?那些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更不会注意了。” 藤崎望提醒她:“所以我说,你会失败的。” 姚佳忆灿然一笑,如拨开乌云,藏在其后的阳光骤然洒下。世界都是明亮的,带着徐徐清风,撩拨人的心弦。 “市场也是可以引导的。” “你想……” “我其实没有想什么。我只是觉得,不管是什么人,都要关注自己。这是爱自己的第一步,入门级别的内容。而且,就算是身体有残疾,也有追崇‘美’的权力。”姚佳忆狡黠地眨眨眼,“况且,我说了,我不需要恐惧失败。”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剩下的,就是藤崎望的思考时间。沉默在彼此之间慢慢流转,像是一条青嫩的小蛇,在这边停留片刻,又滑向另一侧。藤崎望看舷窗之外,姚佳忆继续翻杂志。 空乘配送饮料的时候,藤崎望突然开口:“你已经把所有的内容都告诉我了——布料那些问题。我回去告诉我的服装师,我的一切都达到完美程度。这场合作中,我并不能得到其他好处。” “好处的话……”姚佳忆的指尖在杂志上打圈,“你的心,现在还不够完美。” 藤崎望被一声惊雷炸开,说不清楚脑中是什么东西。总之,和平时不太一样。突然出现了一些……很奇怪的感受,很微弱,并且擅长闪躲。让人抓不到。 姚佳忆补了一句:“同不同意,这都是你的权力,我没有办法去逼迫你。好在,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还有时间,你可以思考一下。” “不需要思考了。” 姚佳忆挑眉:“哦?那么,答案呢?” 藤崎望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用。用实力说话,我等你的成品。” “没问题。” 巴黎时间17:05,飞机降落在戴高乐机场。vip出口的人很少,从远处看过去,有两个穿着很时尚的女人等在外边。一个粉色豹纹裹胸配黑色皮裙,脚踩米基格林最新款铆钉罗马凉鞋。另一位穿正红色的泡泡袖长裙,裙摆之下是一双白色细跟鱼嘴鞋。 时尚感非常强烈,姚佳忆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ines上前和对方碰了个头,等姚佳忆走到跟前的时候,介绍道:“这位是米基格林工作室的首席助理e小姐,这位是设计部的高级设计师tida。” 姚佳忆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yea。” 粉豹纹的e先往前迈了一步,很殷切地说道:“夫人好。部长去安排接风宴,委托我们来接机。他让我们向你致歉。” 呃……“夫人”这个称呼……还是让姚佳忆有些不太适应,好像立刻被压力负在脑袋后边,坠着头皮都开始发紧。姚佳忆只能尴尬地岔开话题:“不用那么麻烦了,我晚上回家用餐。也代我向部长道谢。先把衣服给我吧,辛苦你们了。” 姚佳忆直接在原地打开防尘袋,把里边的西服拎出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果然是深墨绿,左襟上绣了一些暗纹,面积并不大,但很精致。这一套原本就是走复古风,用料很考究,西装还加了外饰垫肩,扣子用了犀角雕刻。 唔……这样的话,就好办了。 第131章 成品 而在几万公里外的新城,ben在套间的小客厅里犹豫了很久,忍不住转来转去。李叔垂手立在起居室门前,压低了声音问道:“要紧吗?” ben又看一眼房门:“我……说不好。” “如果不是要紧的事情,就不要叫醒少爷了。” ben苦恼地抓头发,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是,应该让andre先知道才行。” 两个人正在争论,吵醒了房间内的凌梓良。 “ben在外边?什么事?” 低沉舒缓的嗓音从里边传来,ben一咬牙,越过李叔推门进去。凌梓良已经起身了,按开了壁灯。橙黄色的灯光照在座钟上,显示着现在的时间:凌晨三点钟。 凌梓良披了件浅灰色的丝绸上衣,拿起床头的一副圆框眼镜戴上,问道:“法国那边?” 他完全不像是从睡梦中被吵醒的样子,没有丝毫惺忪,特别清醒敏锐。要不是习惯了他这副模样,ben会怀疑他根本就没睡,一直在等着消息。 ben应了一声,帮他把灯光调暗,一边说道:“yea和azrael乘了同一班飞机。” “藤崎望?” 凌梓良正准备下床,刚刚掀起被子,修长的腿还没迈下来。他的动作停下,卡在原地,皱眉道:“azrael的行程拿过来。” ben立刻递上去一张a4纸,上边详细地列了藤崎望这三天之内的活动安排,包括他下榻的酒店及房间号,还有乘坐的飞机班次和时间。凌梓良借着昏黄的灯光扫了一眼,没有抬头,问道:“yea跟他有接触没?” ben很为难:“……嗯……有。” 凌梓良抬头,幽深的目光藏在平光镜片后,危险的气息越越发浓烈。他什么都没有说,骇人的气势却更加凌人,连带着周围的温度都开始往下降。 ben结巴了一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ines发来的那支笔,是出自日本手作大师井上先生的关门弟子之手。对方在手作界没有名气,甚至从来没有在公众前露过面,所以查的时候……嗯,绕了些圈子。刚刚查出来,是送给azrael的。” 瞬间的失神之后,凌梓良恢复正常,继续之前的动作,从床上下来。他踩着家居鞋,平日的慵懒散漫在这个深夜全都消失不见,整个人都是收紧的,像是等待捕捉猎物的猛兽,在黑暗中蓄积力量。 ben的声音越来越小:“应该是候机的时候遇到的,还发生了一些小摩擦。之后,azrael的行李出了问题,随行的礼服不见了。yea就帮他改了一套正装。五分钟前巴黎来的电话,当时还在处理细节配饰。” “从哪里调的衣服?” “总部。用了morning产线去年的的样衣。” “为什么现在才得到消息?” “呃……”ben再次磕巴,断断续续地解释道:“ines直接联络了设计部,当时是巴黎时间十三点五十分,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二十分钟。” 意思是,时间紧张,ines来不及给ben打报告。她为了方便,跳过了这个程序,直接和巴黎当地的部门接洽了。 ben小心地看一眼凌梓良,继续说:“ines在电话中讲明,是夫人要的。总部……第一次听到‘夫人’这个存在,默认是你的指令,也没敢怠慢。前前后后忙了将近两个小时,找到当时的样衣之后,部长才想起来找我核实。” 一阵沉默,空气变得压抑憋闷。别墅的中控冷气越发显出寒意,却逼着人出了一身的冷汗。 很久之后,凌梓良开口问道:“管理样衣的员工呢?” 凌梓良接管mja集团之后,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番改革。第一次大动作之中,就在总部和各个工作室设置了相关的样衣管理人员。mja集团出品的所有服饰,大到一件皮草,小到一枚扣子,都必须登记造册。设计部负责管理资料档案,收纳整理备案和详细信息记录,仓库负责保存、打理样衣。 这个已经成为mja的传统了,保持了将近十年。 听凌梓良问起这个,ben瞬间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想哆嗦。还以为boss的注意力都在姚三身上,不会注意这些细节的。能蒙混过去,那过了今晚,他不会翻旧账,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怎么还怎么敏锐? ben认命地想,指望自家boss被情爱吸引注意力,从而忽略工作……那不如期待明天就会丧尸爆发,人类进入终结之日。 没办法的,硬着头皮也要面对这个问题。ben闷声道:“备案的册子丢了。我已经跟总部行政和人事科都下过死线了,两天之内必须找回来。” “十二个小时。” ben后背一凉。 凌梓良补充一句:“从巴黎时间十三点五十分开始算起。” 从ines拨给总部的那通电话开始?那岂不是没有多久了!?! ben咽了口唾沫:“好的,我现在就通知下去。另外,我以你的私人名义给各大工厂以及商场都发了信息。” 产品目录丢失,那意味着mja集团的核心设计脱离了管控。目录是被遗忘在哪个角落了,这还好说。但假如落到了别人的手中,那这就是一场机密泄露。有心的人只要翻一翻那个册子,总结一下,升华提取部分内容,就可以进行一场仿制。 mja集团向来是走在时尚最前端的,主导着市场的趋势和走向。mja的设计师所掀起的风暴狂潮,余温也能持续两年以上。所以,即使是他们用过的元素,稍微改造一下,重新流入市场,还是可以获得一席之地。 这种事情,走公没有用,但是也没办法从源头上根绝意外的发生。ben直接斩断了仿制品的加工渠道和销售渠道,让利用者有了制图和方案,也没地方进行声场。即使漏了网,让他们找到制作的地方,也没有商场敢接他们的货。 至于那些不在统计范围内的小作坊,ben相信,如果他们能用得起mja的原料,也就不会是小作坊的水平了。小作坊在人力和财力上都支撑不起来,别说一样的,连相似的面料,他们都承担不起。那些小鱼小虾扑不起来水花的,不足为虑。 这个补救手段,好歹是在凌梓良面前表了一功。凌梓良的表情稍微好了一些,“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晓了。 ben带着一身冷汗,退出去通知总部更改时限。三分钟之后,他又带着一脑门的汗回来,敲门的动作都急躁粗鲁起来。 李叔很不满意,皱眉拦他:“ben,深夜时分,人容易受惊。请……” 话没说完,ben已经推开门,直接往里走了。 凌梓良已经摘了眼镜,用肉眼习惯深夜的灯光。看见ben重新回来,还是这么着急的样子,他的眉心也跟着蹙了起来。 “怎么?” ben:“ines那个蠢货!气死我了!我刚刚才知道,yea给azrael修改礼服,是有要求和报酬的!她之前想做工作室,你也知道的。现在店面还没找到合适的,她转了个飞机看见azrael,居然就想做残疾人相关!” 凌梓良已经猜到了,“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ben越说越气:“ines居然都不知道拦着!?yea请azrael给她做代言人!azrael说礼服合心意就同意。yea有她那个开山鼻祖的外祖父,怎么可能改不好?现在他们已经签了协议了!在车上就签了!” 凌梓良的眉心往下压,目光沉敛。 ben被这个气势吓了一跳,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太激动了。他瞬间收了抱怨,嚅嗫了一下,问道:“用不用给你定飞巴黎的机票?” 【作者题外话】:有事出门,明天晚点更新。但是不会断更的,放心。 第132章 收获粉丝 姚佳忆对自己的作品还是很有信心的,尤其在色彩搭配上。她从小就对色彩有接触,也受过专业的指导,系统化地学习过框架和内部细节。见得多,见到的也都是有质量的搭配,随便哪一件半成品都可以拿出去做教程的。 这是她的幸运。在别人还处于启蒙阶段的时候,她能够接触到色彩搭配的核心原理,能掌握服装设计的三大基础之一。这是很多设计师穷其一生追求的内容,有人直到最后结束设计生涯,都没能摸到那一边一角。 因为有外祖父的引导,自己可以比别人少走几十年的弯路。从小被培养出来的色彩触觉,都成为了自己的习惯,刻在骨子里和性格中,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挥热量。 这些都反映在了成品上。 mja集团总部送来的那套服装,是mja服装产线的高端品牌,在版型上已经很难改了。剪裁是一件衣服的骨架,是撑起设计灵感的直接载体。越是精致巧妙的剪裁,越不具备可修动的可能性。随便动一下,那就是拆骨重塑,风险太大。 而男士的正装,也不能像对待语诗的衣服那样,用过多的点缀来提升整体的层次。男士要呈现出的是沉稳的气度,外形只能是精简,不能冗杂繁复。这就是千篇一律的内容了,无非就是袖扣或者领带夹。再高级一点的,可以从口袋巾做些小心思。但,可以修饰的内容很有限,很难去突破。 设计的三大核心:剪裁、配饰,还有色彩。 前两项都不是姚佳忆的特长,也因为领域限制,很难做出点睛的效果。姚佳忆想了两分钟,决定还是从色彩上入手。 袖扣都有的,再奇思妙想,也出不了那几种材质,只能从价值上拔高。领带夹的话……换一下,可以出色彩的东西替代。这是重点。 好在ines在身边,也有mja集团总部的人作陪,需要的材料很好找。也有人手可以调动,不用自己一个人赶时间。 “找两个人把上衣的下摆给裁掉。沿着原先的骑缝,还保持它的直筒版型就好。不用太在意,只要能把衣服变短就行。裤脚用暗线收一下,还是有点宽,要更窄才行。” 姚佳忆随着车厢摇摇晃晃,大致画了手稿,标上数据尺寸,递了出去。 “azrael,你自己有那种贵到吞舌头的袖扣吗?” azrael:“……” “没有?”姚佳忆试探着问,“那……要不你跟andre借一对?我记得新闻报道过,mja集团珠宝部去年天价收了一块祖母绿,被andre留做私人物品了。那块石头用玄铁镶嵌,雕一对袖口,一定特别精致。配你今天的行头再合适不过了。” ines在旁边干咳一声:“andre先生的私人物品是不出借的——不过我可以问问总部,有没有类似的袖扣。” 姚佳忆叮嘱:“要很贵的那种!最好是mja集团的镇店之宝,一拿出来就能把人吓住的!没有的话,就找其他玉石袖扣来替代,一定不要拿钻石过来。墨钻也不行。” ines:“……我,尽量……” 姚佳忆又盯着藤崎望看了半天。直看得藤崎望浑身不自在,快要发怒了,她才一拍手:“有了!” 助理殷切地期待着。 姚佳忆:“去找几条男士丝巾,暗红色为底,配明兰最好。饱和度和色差值……唔,我给你们个数据,尽量靠近这个数值。” e目瞪口呆,在旁边感慨:“用数值来标注剪裁,这是惯例,毕竟毫米之间的差距,出来的效果会有很大的不同。但是我还没有见过配色用数据来表示的!我以为只有电脑才会显示这些,夫人,你的大脑是台计算机吗?” 姚佳忆笑:“你让我处理代码,我会立刻当机的。不过我脑中有一套色卡,全色系都记录在上边的。” “包括饱和度和对比度这些?” “是的,只要是和色彩有关的内容,我都记得。或者说,已经习惯了。你们看到一件衣服时,会怎么形容颜色?” e看一眼平铺在轿车座椅上的西装:“比如这件,深墨绿。染色时蓝色比红色多。” ines表示:“我只能看得出来,是墨绿。完全看不出来蓝色和红色。” e笑起来,安抚她:“作为消费者和欣赏者来说,你们不需要知道原材料的问题。那是我们的工作,你们只要评价‘好看’or‘不好看’就ok。” e又为姚佳忆:“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子的?” 姚佳忆拿起笔,在纸上写起来:“色调100到105,饱和度80左右,亮度……嗯……大概是55往上。红35,绿80,蓝60。这都是估计值,真正检测的话,可能会有些出入。” 满车厢的人都目瞪口呆。 沉默了一路的藤崎望,终于主动说了第一句话:“你在糊弄人?” 姚佳忆气笑了:“这里还有另外两位设计师,我能糊弄谁?” e从包里拿出一只电子笔,在西装上取色,连接到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数据导入分析之后,e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的诶……没有差多少!” 藤崎望的表情变得很微妙,对姚佳忆的审视打量更重。结果换来姚佳忆一个非常自信的挑衅眼神,他才气恼又不甘心地收回目光,不再看姚佳忆。 后半程都是e对姚佳忆的崇拜中度过。e临时又点了好几件东西,让姚佳忆分析色彩数值。结果就是目测和实际的出入越来越小,e越来越激动,ines打趣她“完全成了夫人的粉丝”。 “如果能获得夫人的这项技能,做粉丝也是蛮好的嘛!我从这个时刻开始,就是夫人的迷妹!坚定不移!” 车子在宴会厅外停下,有人拿了袖扣和丝巾等着。姚佳忆先看了看袖扣,虽然很想克制,但还是忍不住低呼:“mja真是太大方了……” 和她期待的一样,翠玉加玄铁,整体的色调往下压,看起来很内敛沉稳,很精致很有年代感的一对袖扣。让她感慨的是那两块翠玉的成色。饶是姚佳忆这种对珠宝玉石只懂皮毛的人,也看得出来连城的价值。 没有一丝杂质,沁着温润的光泽,灯光在光洁的表面缓缓流淌。看着这样的玉石,人的心都跟着静下来,随之变得闲适淡然。闪光灯都变得无所谓,宴会之上的争奇斗艳都和自己无关。自有一片悠然的角落,让自己安闲地度过这个浮华喧嚣的夜晚。 是极好的玉。雕成袖扣就该是用来收藏的,摆在家里看着,有宾客到访时拿出来共品。现在居然能借给藤崎望用…… 姚佳忆看一眼藤崎望,嘴上感慨,心底的疑惑渐渐升起。 mja集团,没有讨好藤崎望的理由吧?凌梓良的话,跟藤崎望的私交如此亲密?能倾全力来支持他的一次晚宴,丝毫不在意代价或者损失。 怎么觉得……有点上杆子的意思? 姚佳忆一边琢磨,拿起丝巾放在藤崎望的胸前比了比。他非常抵触,但是身体动不了,躲不开,只能皱眉来表达自己的不情愿。 助理忙上前,客气地说道:“yea夫人,我来吧。” 还有排斥造型师的?真是稀罕。难道妆发师给藤崎望做造型的时候,要用意念隔空工作? 姚佳忆换了另一条,继续在藤崎望胸前比划:“不忙。他不适合这个颜色,我再找几条。” 助理担心地看一眼藤崎望,很惊异地发现,azrael老师虽然情绪不佳,但在很努力地克制。 助理有种感觉,遇上这位夫人,azrael老师可能会好起来。 【作者题外话】:回来晚了,抱歉。今天把更新补上。 第133章 变听话了 姚佳忆装模作样地比了好几次,又换了一条暗红花纹的方巾,随手团起来摆在藤崎望的下巴处。 藤崎望的耐心终于耗尽了,咬着牙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被看出来了吗?”姚佳忆很坦然,接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尴尬,仍旧平平静静的,“你以后和我合作,会有很多这类体验的。所以现在先提前适应一下。” 藤崎望提醒:“我还没答应。” 姚佳忆自说自话:“你坐着就好。反正你一直是坐着的,身体也没什么知觉。我做什么,其实和你都没太大关系。” 助理:“……”这一定是azrael老师吃瘪次数最多的一天…… ines:“……”我家夫人一定要把野狼惹怒了才算满意? e在旁边叽叽喳喳地感慨:“夫人,你别光比划呀!你快说点什么,让我能跟着你学一学!” 藤崎望可没有这么高的兴致,陪着她们当教学模特。他原本就厌烦别人关注他的身体,多看一眼就会让他感到不舒服,更何况现在被姚佳忆比来比去的。他的眉目沉下来,阴鹫冰冷的气质就出来了。 不用他说话,e哆嗦了一下,讪笑两声:“还是先给azrael老师搭配比较好。时间紧迫,哈哈……” 助理也在旁边帮腔:“是啊,夫人,距离宴会开始已经很近了。” 姚佳忆把丝巾收回礼盒中,轻轻皱眉:“这些颜色都不适合,我还得再想想。” 助理快急哭了:“什么?这么多条,都不行吗?” “理论上来说,这其中的任何一条,都可以配这一身正装。墨绿撞暗红,营造复古风。但是你们azrael老师的气色太差了,完全用不了暗红色。” 被点名批评的藤崎望:“这还怪我了?你作为造型师,提前没有想到吗?” 姚佳忆反驳:“作为一个人,你没想到让自己看起来健康一些吗?” 藤崎望:“???”这是什么新型的指责方式?身体不好也怪我了? 姚佳忆叹了口气:“换了其他人,妆发上修饰一下,会好一些。但是你肯让人在你脸上涂涂抹抹吗?还是说,你能忍受别人在你头上抓来抓去?” 当然不愿意……azrael老师是拒绝任何陌生人的肢体接触的。虽然他没有自理能力,但也只有助理碰过他的身体——助理是他从几百个人中选出来了,很谨慎。 出乎大家预料的,藤崎望听了姚佳忆的话之后,居然沉默了。似乎真得有些羞愧,连神色都开始不自在起来。 姚佳忆倒是能想到这个反应。藤崎望的失常暴躁,完全是被意外蒙住了眼睛。他自己看不到,也没有人提醒他。现在自己点出了那些事实,他作为一个有理智有思维的成年人,是能够理解并且消化的。 排斥心理肯定还是会有。但是成人和孩童最大的区别就在这里。小孩子完全凭借本能做事,但是成年人要考虑很多因素,要理智,要警醒。 姚佳忆相信,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以这副重病的身躯做出如此卓越的成绩,藤崎望这个人的本性是坚韧的。他一定有常人不能及的特质,能做常人所不能做,忍受别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才能换来别人一声尊称“老师”。 这样的人,不会是眼盲失聪,彻底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听不看,一意孤行。 姚佳忆十分欣慰,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未来的工作状态——并不会很糟糕,藤崎望也会配合。一定会顺利的,能够在这个领域,为这个世界作出一些贡献。 一边这样想着,姚佳忆说道:“所以只能用色彩来弥补这个缺陷了。既然你用不了暗红……唔……我想想。” 周围十分安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安安静静地等着。 五分钟之后,姚佳忆开口:“去找橙色系的丝巾。最好还是有暗红点缀,但是橙色的比例要多。具体的话……你们多找一些吧,回来了我自己配。” 总部的效率很高。ines在宴厅楼上安排了休息室,助理刚刚把藤崎望扶到沙发上躺下,就有人敲门。姚佳忆靠在另一组沙发上,揉揉眼睛坐起来,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找到了?” 进来一个年轻人,先把手里的皮匣子递给e,又送上来一本画册:“我把画册集带过来了。这里边如果没有夫人想用的,可以看画册集,把编码抄下来。我们这边对照着仓库去找。” 姚佳忆道了谢,先看了匣子里的丝巾。大概三十多条,很幸运,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在匣子里挑挑拣拣,比配了好久,选出来两条丝巾。一条橘橙色底,加正红点缀,很艳丽明亮的色彩。没有固定的形状,大幅大幅的曲线缠绕,封闭的区域被红色填满,像是燃烧的火。 另一条是暗红为主,有一抹天兰滑过。中国风,下笔时墨汁浓重,尾端拖出长长的痕迹,一直到没了墨。 看着姚佳忆拿起第二条,e先紧张起来,呵斥那个年轻人:“可能是谁放错了。这不是夫人要的颜色,还不快收走!” 姚佳忆拦住那个年轻人的手,笑道:“留着吧,有用。还得感谢你放错了,才给了我灵感。” 她要了把剪刀,也没画线,一边想一边剪,把那条暗红加兰的丝巾给裁出来一个长条:“去把这个收边。线要和丝巾的颜色掩住,别让针脚露出来。” 丝巾的收边很难做,而且不够细致的话,很容易露出破绽。但是居然没有人表示困难,很快就有人小心地拿起那个长条,到一边埋着头仔细做了起来。 姚佳忆等着有人提出意见的,已经做好了应对准备。结果根本没有她发挥的余地,想传授一些小经验和技巧都没机会。 不过看样子,mja的人也不用自己去教。 收边用了半个小时,姚佳忆趁机睡了一下。藤崎望的理疗师也过来给他按摩身体,放松他的关节。姚佳忆只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暴躁的声音,十分不耐烦,断断续续的字眼传到耳朵里。她闭着眼嘟囔道:“好好说话!” 周围安静了下来。 嗯,很好。可以好好睡觉了。 等ines来叫醒的时候,她看ines的表情,有点不解:“你怎么了?” “呃……”ines凑到近处,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知道你说梦话了吗?” 在这里?房间了有不少人的!除了藤崎望那一队,连老师带助理,好几位都在旁边候着。还有总部派来的人,也有六七位了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梦话? 姚佳忆受惊:“我说了什么!?” ines干咳一声:“训斥了azrael……”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ines继续:“你让他闭嘴。然后,他就听了你的话,闭嘴了……” 姚佳忆:“……” 完了完了!以后还怎么面对藤崎望啊?还有凌梓良,作为藤崎望的挚友,这件事传到他那边,多丢人啊!? 姚佳忆有点懊悔。之前ines提出给她单独开一间休息室,她觉得浪费,没有接受……早知道就接受了啊!最起码说梦话也不会被外人听去! 偷偷往藤崎望的方向觑了一眼,正对上那个阴鹫男人的目光,又立刻收回。姚佳忆装作看其他方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也很尴尬的样子哦? 这次正大光明地往那边看去,果然发现藤崎望也收了目光,正在四处看风景。 这是……什么走向?藤崎望还会有这样的反应? 【作者题外话】:友情提醒:死神老师和姚二没有男女关系!没有男女关系!没有男女关系! 凌先生:他敢!信不信我停掉他的赞助? 姚二:andre先生你太敏感了…… 凌先生:叫老公! 第134章 合同 好在还有第三方的人存在——mja集团设计部。先前做收边的那个人,一边活动脖子,把丝带递给姚佳忆:“夫人,您看一下。” 手工很细致,每一针都下在最恰当的位置,刚刚好把针脚隐藏在丝巾本身的花纹中。针脚也很细密,间隔的距离相等,很完美。 姚佳忆由衷地赞叹了一番,心想幸亏自己没有出言提醒,没有告诉她该怎么给丝巾收边。不然真是班门弄斧,糗大发了。 顺手拿起那条橘橙色的丝巾,姚佳忆定了定心神,朝藤崎望的方向走去。这次她才发现,藤崎望靠在沙发背上,已经换好了衣服。里边是黑色衬衣,领口加一点点褶皱设计,配着墨绿的正装显出复古的潮流感。精致的剪裁又透露出一丝高贵典雅,只是坐在那里,像是一个尊贵学者。 虽然和他的脾气很不符合……但老实说,他保持沉默地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发怒的时候,是个挺好看的男人。可惜,只能看静态。一旦开口,或者只是转头看别人一眼,他就会透露出一种戾气。 这是长久积累下来的,都储存在他的身体之内。一时半会是消除不了的,只能慢慢来,保证那些戾气不会再产生新的,旧的那些自己散去。 很漫长的过程啊…… ines跟着姚佳忆,贴着她的背,低声解释:“起因是他的理疗师怕他坐了飞机,身体太疲惫,撑不过晚上的宴会,就出面提出按摩的要求。但是看样子,他认为理疗师的出现伤了他的自尊心,让在场的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他的窘迫,于是狠狠地发了一通火。”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截瘫病人需要按摩,这个不难理解吧?毕竟他长久坐着,保持同一个坐姿,不能自主活动,肌肉会僵硬也是正常的。这个时候有人被动帮助他活动一下肌肉和关节,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一个健康的人保持一个姿态不变,也会觉得不舒服。长期对着电脑打字,肩膀会酸痛,也想要找个人给自己按摩。更何况藤崎望那样的身体状况,没什么问题的吧? 看来想等他的脾性变得平和一些,果然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ines继续说:“你说梦话,警告他好好和人对话,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然后他就沉默了。当然,他对理疗师也没有什么转变,只是冷着脸不再同理疗师对话。后来他让助理帮自己换衣服。” “不肯按摩,肯换衣服?” “我另外开了一间休息室。”ines顿了一下,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他似乎有些……被你给驯服了。他换衣服花了将近半个小时,已经很辛苦了。但是也不肯在隔壁休息,一定要让助理带他回来。” 嗯?有什么问题吗?大家都在这里啊,他一个人呆在隔壁,多寂寞。 ines:“你可以想象那个过程。要把他从床上搬到轮椅上,挪到这边来,然后再从轮椅搬到沙发上。他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脸都白了,一点血色都没有。但是……他一直盯着你看。” 姚佳忆顿悟,微微皱眉,语气隐隐带上了一些不快:“你想说什么?他辛辛苦苦跑回来,就是为了看着我?” ines敛眉低头,很恭谨的样子:“azrael是死神,没有人敢和死神唱反调。但是你骂了他,当着他的面,并且是很多次。在他看来,你或许是特殊的……” “ines。”姚佳忆的脸冷了下来,口气也彻底寒了,“你有搞清楚我们的身份吗?” 被点到名字,接着就听到冷冰冰的询问,ines心底一惊,话就说不出来了。糟糕!果然还是太得意了吗?忘记了这位夫人的脾气,平时是和气好相处的,但是自己也见识过她冷言的样子。 怎么就没注意呢?boss的私事,完全不是自己做下属能插嘴议论的。就算是ben,和andre已经成了好兄弟,在讲话时还要注意分寸。自己却说了这种越矩的话,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姚佳忆深吸一口气:“我姑且看做你对andre衷心,所以才会有这方面的联想。我眷顾所有为andre着想的人,我原谅你。但是我也很明确地告诉你,只此一次。” ines头皮发麻,梗着脖子艰难地辩解道:“我……我是想提醒夫人。azrael这个人的性情不定,并且残暴无常,变端太多了。你和他相处,要提防他。” 姚佳忆停下脚步,回头看着ines:“你猜,andre知道你如此诋毁他的朋友,能不能容你?” ines的冷汗已经下来了,却并不是因为即将被andre责难。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想过,一个女人能有如此骇人的气势。男人有先天的优势,无论是从体格和是力量上都能爆发出强大的压迫力。相应的,女性以柔美为尊,如水,擅婉转。即使是强大的,也受先天的制约,很难有惊人的表现。 姚佳忆完全打破了ines的这个关键。她只觉得站在夫人面前,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迎面接受夫人滔天的怒意。根本无处可逃。 这种局面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姚佳忆率先迈开步子,转身继续朝前走去。禁锢在身上的束缚瞬间撤销,ines立刻呼出一口气,后背一阵酸痛,才察觉自己的衣服都已经有些湿掉了。 刚刚的某个瞬间……太可怕了。夫人生起气来,丝毫不亚于andre先生本人啊! 原本还以为,被派来做夫人的私人助理,这会是件轻松又讨巧的事情。ben透露过,夫人的脾气很好,也不喜欢麻烦别人,遇到什么事情都爱自己解决。万万没想到,她脾气好,不代表着她没有脾气。 相反……正是因为脾气好,触到她的底线之后,才更显出恐怖。 ines小心地往前看,脑子之中的思绪飞快地转动,想着该如何破解这个局面。一是和夫人的相处,接下来还有几天的行程,但两个人之间不可能再像来时那样和谐。但做私人助理,绝对不能和老板形成僵硬的敌对关系。一定要想办法缓解。 再者,假如夫人把这件事告诉andre……那就完了。 那……我要不要先一步讲清楚?只是把情况说明,避免自己被误会,遭到误判。 正在想这些,姚佳忆回头叫了ines的名字。清丽温婉的声音钻进脑袋中,ines瞬间回神,后背又是一身的冷汗。她忍不住猜想,难道夫人知道我的心思了?现在是在提醒我,不要擅作主张吗? 所以说……我是不是应该再等等?再观察一段时间,之后再做决断? 一边想着,ines应了一声,疾步走上前:“什么事?” 姚佳忆的神色很平静,虽然看不出愉悦,但至少不是刚刚的暴怒状态。她弯腰对着藤崎望,手指灵活地在他的领口穿梭,把丝巾系起来。 “去拟一份合同,我聘请藤崎望先生做我名下peace&love品牌的代言人。” 藤崎望不适应这个距离,浑身僵硬,却挤出一个冷笑:“我还没说同意,你连品牌名字都想好了?” “名字是次要的。我的服装设计得好,有意义,难道会因为名字不够响亮而失去顾客吗?” 藤崎望:“……”重点难道不是,我根本没同意吗? ines有些犹豫,试着问了一下:“这件事要不要和andre先生商量一下?” 姚佳忆的动作微顿,回头看过去,面无表情。 ines立刻收声,恭敬地说道:“我现在就去!” 刚刚已经惹得夫人不开心了。往下的话,就顺着她的心意吧。不然再犯到她手中,最后到了andre面前,还是错。 【作者题外话】:还有一章,正在写。等我! 第135章 救赎 姚佳忆调整好丝巾,直起腰对着藤崎望打量一番,先前的不爽快才渐渐消散。 人在看着自己的作品时,都会有种满足感,进而生出一些愉悦,这是很多设计师最大的认同。姚佳忆这种情结尤其深厚,她不在乎作品属了谁的名字,更在意的,是谁在展示她的作品。 她喜欢这种感觉。看着自己的作品出现在最合适的人身上,看着那个人因为自己的设计而闪出光彩。人和服装会成为一个整体,服装是气质的外延,代表着这个人的品味和风格。而人的社会地位也决定了身上的服装,是什么层次的存在。 这种相辅相成的提升是很微妙的,而自己是把两者糅合在一起的桥梁,是一种神圣的媒介。这种认知,每次都可以让姚佳忆心跳加快,脸颊跟着微微发烫。 但显然,有人并不如她那么开心。 藤崎望眼梢微挑,眉眼之间略带了些犹疑和鄙夷:“只是一条丝巾而已,就能让你这么高兴?” 冷水也泼不灭姚佳忆的好心情,她继续欣赏自己的成果,越看越觉得满足。直到藤崎望隐隐有些不安了,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耸肩道:“让助理推你去照镜子。” 助理很适时地从旁边跳出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脱口而出:“对对,azrael老师,你快照照镜子看!我从来没见过你脸色这么好的时候!” 周围的人:“……” 姚佳忆忍笑:“你这样说的话,你的azrael老师很快就会恢复黑脸状态了。” 助理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窘迫地辩解道:“那个,我是想说,azrael老师看起来很……好看。像是以前的贵族公爵,温文尔雅,很有内涵。却又有着平民不可能具备的高雅,处处都是细节,都彰显出品位。而且,这个颜色也很适合老师,真得很适合!” 藤崎望皱眉,环视四周,发现那些人脸上都有惊叹,甚至还有两个人眼中流露出艳羡。就好像……就好像能得到那位“andre夫人”的搭配,是种莫大的荣幸。 怎么可能?!只是一条丝巾!那么小的一条,简单系在领口。难道就能让我脱胎换骨? 藤崎望的疑惑越来越深,冷声道:“扶我过去。” 助理把他架到轮椅上,两个人帮他调整了坐姿,又帮他捋平了衣服上的褶皱。做完这些,已经过去五分钟了。助理把他的手臂抬起来,放到扶手上,让他能够操控摇杆。 电动轮椅缓缓滑行,电机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尤为清晰。藤崎望停在落地镜之后,抬起头的瞬间,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下来。他的手指还捏着操纵杆,忘记放开。但他却没有动,长久地注视着镜中的人。 寂静,凝滞。克制。 所有人都在克制自己,妄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这似乎是一个脆弱的时刻,如同巨大肥皂泡,吹起来之后在空气中摇摇晃晃,随时都会破掉。所有人都怕戳破了那层泡泡,怕惊醒了梦中的人。 没有人愿意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只有一个人在动。脚步轻缓沉稳,像是深夜的猫,优雅悄然,一步步走到藤崎望身后。 藤崎望抬头,和镜中的姚佳忆对视。他知道他们处在同一个时空中,知道她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可是看着她的时候,藤崎望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她在另一个世界中看自己。 姚佳忆轻轻开口,带着些柔和的春日阳光,有些涓涓流淌的溪水,清清凉凉。又像是一只纤细白嫩的手,在小男孩毛毛糙糙的头发上揉动,嘴角的笑意深切又真挚。她是宽和的,是包容的,能接纳一切。她带着母性,散发出光芒。 “你有多久,没看过这样的自己了?” 藤崎望沉默。 多久?有很久了。很久很久,没看到如此精神的自己。自己都快忘记了,人的面孔应该有怎么样的气色,人穿了合体的衣服,会是什么样的样子。 都忘记了。在两年的逃避之间,全都忘记了。 然后这一刻,镜子破了封印,记忆分沓而至。过往的一切,从幼年具备记忆能力开始,到时间缓缓消逝的现在,这之间的所有往事都在脑海中涌现。 有甜蜜的,有幸福的,有决绝的,有偏执的。有疼痛,有磨难。 一切一切。是自己存在于此的证明。 女人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悠悠地传来:“这样的自己,好不好看?” 藤崎望点头。 一声轻笑。并没有恶意,带着少女的欢愉跳跃,轻轻踩在人的心上。只刹那,那只轻盈的小精灵就一跃而起,从心上消失,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藤崎望把目光往下挪,让视线仍旧放在自己身上。他开口,声音冷静清醒,带着摇滚歌手的金属质感:“我同意。拿合同过来,我签。” 姚佳忆从后边绕过来,正面藤崎望:“理由呢?” 没有回答。姚佳忆却明白。 人都需要一个救赎。 假如服装能遮掩人在身体上的缺陷,能让人脱胎换骨,那是不是就可以修复心灵上的创伤?是不是可以把人从深渊之中救出来,能够把阳光重新洒进干涸的心田? 这个问题很难答。姚佳忆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次,往下,还需要无数次的证明。藤崎望想看看,这个小姑娘的魔法能有多大的效力,她能凭借一腔天真的热血,拯救多少人。 他要留在这个小姑娘身边,亲眼看着那个神迹出现。 签合同的时候,助理把一个指套戴在藤崎望的右手食指上,动作小心谨慎,唯恐扭伤了知觉不甚明显的手指。 藤崎望看着自己被摆弄的手指,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失去知觉是什么感受吗?” 姚佳忆摇头:“但是我不需要知道,对不对。” 沉默片刻,藤崎望才开口道:“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把自己的身体状况放在公众面前展示,没想到我要去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我一直在回避,在掩藏这个事实。” 姚佳忆轻笑,先拿了合同,在左下角写上自己的名字:“你自己也说了,这是事实。事实是不可能被回避的,也无法掩藏。” 顿了一下,姚佳忆把合同放到藤崎望面前:“你只能接受、承认。然后,你可以打破局限,可以打败现实丢到眼前的炸弹。” 助理取了藤崎望的签字笔,扶着他的手指,把笔塞到他手中。那支笔在指套的固定下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从手中掉出去。但藤崎望却没有动手,一直盯着姚佳忆,问道:“你一直都这么积极乐观?” 姚佳忆笑:“关于我的故事,等我们成为良好的合作伙伴之后,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现在的话,azrael老师,笔快要掉出来了。” 助理再次上前,扶正那支笔。 藤崎望轻轻摇头,艰难地在右下角签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得非常认真。 等到手臂颤抖,落下最后一笔,他抬头喘气:“你根本不会懂,没有知觉有多痛苦。” “一个团队合作中,有一个人懂就足够了。”姚佳忆伸手,接住了那支下落的笔,放到藤崎望的掌心中,“但在你觉得痛苦难以自持的时候,合作伙伴会在你的身边,帮助你。” 【作者题外话】:尹娜思:我见证了一个历史的开端!感动!激动!想哭! ben:我要捶了尹娜思这个蠢货!谁都别拦着我! andre:呵呵(内心:我要捶了藤崎望,谁敢拦?) 第136章 林秋莲 合同签完之后,姚佳忆的一句“合作愉快”还没说完,就听对面的藤崎望先说出一声“再见”。 没什么温度,冷冰冰的单词。一点多余的话都没有,好像和姚佳忆交谈让他很不爽快似的,他恨不得能立刻结束这场对话。 姚佳忆:“……” 变脸也太快了吧?一点都不犹豫,没有丝毫的心理障碍。姚佳忆看着那张脸在瞬间恢复淡漠冷酷,心想这人的心态也真好,要无情就能无情,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就好像刚刚的动容都是假的,是姚佳忆自己的错觉。事实上,藤崎望根本没有透露出一丁点的软弱,也没有表现出他心底的动摇和感激。至于大梦初醒的恍惚和深思,也根本就不存在。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还是那个高傲冷酷的死神,是喜怒无情的azrael老师。他还是要用这一层冷漠,来把自己包裹起来,伪装成一个强大的人。 真是擅长自我保护啊!虽然这种防备心理并没有错,反倒是一个敏感的艺术从业者多多少少都会具备的触觉素质,但……他如果不把这种态度用在熟识是人身上,那就更好了。 看来他还是没有接纳自己,没把自己当成自己人。 不过已经打开了那一扇门,总一天,他会改观的。 出了宴会厅,mja总部的人开车送姚佳忆回家。e作陪,路上碎碎念地替姚佳忆打抱不平:“夫人,azrael这也太过分了吧?你明明帮了他,他也很喜欢你给他做的造型,当时激动得眼圈都红了。一转眼居然过河拆桥哦!” 姚佳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盼着早点道别,好能早点回家。妈妈一定还在等她,在路上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她实在是不想再耽搁下去了。她看看时间,已经九点钟了,很晚了。 她笑笑,安慰e:“不然呢?难道要留下来参加宴会吗?” e卷着自己的头发:“难道他不应该提一句嘛?既然您要做工作室的,宴会就是替自己宣传的好机会,可以创建很多人脉关系的!他不可能想不到的,居然都不提。” 姚佳忆眨眨眼:“有andre在,我还需要别的人来帮我创造机会吗?” e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对哦!夫人有这么棒的色感天赋,还有andre先生做老公,哪里还需要其他人?嘻嘻,我都没有想到呢!” “我说实话,就算azrael请我留下来参加宴会,我也会拒绝的。我已经迫不及待回到我自己的家,能见到我的母亲。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她了,实在是想念。” e打了个响指,冲姚佳忆做一个俏皮的wink:“好办——司机,开快一点。让我们飙起来!” 司机倒是没听e那么不着调的吩咐,依旧保持平稳的车速,不快也不慢。一路上的繁华渐渐消失,城市被抛在身后,霓虹灯越来越远。空气变得凉爽清新,月朗星疏,蓝色的光洒下来,越发宁静平和。 十点半,车子停在乡下的一幢小别墅前。一楼的客厅还亮着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映在姚佳忆视线中,暖洋洋的。 回来了,我的家。 引擎停止转动的时候,玄关处的门从里边推开。妈妈站在廊灯下,清瘦温婉的身形被灯光拉长,影子投在地上,也带了欢悦的味道。 小时候很爱玩踩影子的游戏。那盏廊灯也有些年头了,灯泡都烧断了好几次钨丝,外罩壳染上了时间的沉淀,青铜上有些斑斑的锈迹。每次因为玩耍忘记了时间,很晚回来时,都能看到妈妈这样站在门前。 姚佳忆会扑过去,踩住妈妈的影子,然后保住妈妈的腰,仰头冲妈妈讨好地笑。不管妈妈有多大的怒火,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在姚佳忆的额头上点一点,叹口气。 “你啊你……你这个鬼机灵的丫头啊……” 现在,那个鬼机灵的丫头,已经变成大姑娘啦!就要嫁人了,要有自己的家庭,开始过新的人生——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也是新的一步,迈出去就再也不可能收回来。 姚佳忆从车里下来,一步一步走到玄关,和林秋莲对视。五秒钟之后,姚佳忆没绷住,先笑了出来:“妈妈,你那个跟男孩子私奔的臭女儿,回来啦!” 林秋莲抬起手臂,把姚佳忆揽到怀里,在她额头亲吻,跟着笑道:“知道你要来,房间都打扫干净了。你外婆和那群小萝卜等了一天,想今天就见到你,刚刚实在熬不住去睡了。你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姚佳忆先跟e等人道了谢,又说了“再见”和“晚安”。ines想让姚佳忆休息两天,调整好时差之后再去办各种手续。在这之间,她先留在市区的总部,把准备工作都处理好。姚佳忆这边有需要的话,她再过来。 姚佳忆没什么表示,倒是林秋莲温和地留她:“今天已经很晚了,不如在这里睡下。坐了几十个小时的飞机,现在一定很累,我烧了热水,先泡个澡解解乏。” ines用了敬语,很恭谨地表示:“不了。在市区的话,办事会方便一些。况且……夫人很久没有见您了,母女之间一定有很多悄悄话要说。我做为外人,就不叨扰了。” “夫人”这个称呼,让林秋莲有一瞬间的晃神,本能地转头去看身边的姚佳忆。不过也只是片刻失神,几秒钟的功夫,林秋莲就回过神,笑着对ines说道:“那也好。你等下,晚上还没有吃饭吧?我烤了面包,你带一些在车上,先垫垫肚子。” 一边说着,林秋莲已经转身进了厨房。e和司机都回到车上等待,小小的客厅中只剩姚佳忆和ines两个人。 在宴会厅的休息室中对峙之后,还没有她们两个人独处的机会。姚佳忆也迷迷糊糊睡了一路,眼睛都没有张开。现在骤然得了这么片刻,尴尬和僵持立刻就凸显出来,让彼此都很不自在。 从社会关系上来说,姚佳忆是ines的上司,ines是从属者,这种僵持中最难办的是ines才对。但姚佳忆向来不是愿意与人为恶的性格,同样难以忍受这种不和平的状态。 几秒钟之后,姚佳忆绷着脸,起了话头:“把签约的事情告诉andre,合同也发给他看一下。” 老板亲自给铺了台阶,这是有心要缓和彼此之间的关系。ines在ben手下做了那么久,这点眼力见当然是有,立刻顺着往下走:“好的。azrael的资料,我明天发到你的邮箱。” “嗯,好。”顿了一下,姚佳忆补了一句,“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您也好好休息。关于品牌注册的事情,等您有精神了,我再过来拟定。” ines走的时候,姚佳忆也没起身去送。她歪在沙发上,强撑着酸涩的眼皮,昏昏沉沉地看着两个人出去,又看着林秋莲一个人进来。视线是横过来的,世界都被放倒了,她眯着眼笑,抬手冲着林秋莲比划:“妈妈,我这样看着你是在横着滑行。这样子的。” 林秋莲抿着嘴笑,在她身边坐下,顺便在她额头重重点了一下:“多大的姑娘了,玩儿心还这么重!没个正型!” 姚佳忆顺势抱住林秋莲的手臂,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上边:“我不管我不管,我还是十七岁,我还是小孩子。我就是要撒娇!” “你啊你,”一声轻叹,林秋莲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柔顺,“你这个丫头,这么多年都白长啦?” 【作者题外话】:凌先生:原来我老婆的本性是这样的。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姚二:→_→我只有二十二岁好吗?难道我平时看起来很老成? 凌先生: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老婆这么可爱的样子? 第137章 命运 林秋莲换了另一只手,捏着姚佳忆的脸颊:“那你这五年都长到我身上去了吗?难怪我最近皱纹变多了呢!” “是吗是吗?!有皱纹了?我看看!” 姚佳忆一骨碌爬起来,跪在沙发上凑到林秋莲面前,盯着林秋莲的眼角感慨:“哪里有皱纹啊?我看着,比我的皮肤还好呢!连毛孔都没有,真让人嫉妒!” 林秋莲让她哄高兴了,揽住她的背又把她按了下去,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就你嘴甜!” 姚佳忆“嘿嘿”一笑,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脸颊在林秋莲的裙子上蹭了蹭:“我说的是实话啊!妈妈你就别装了,肯定有很多人羡慕你皮肤好。不过呢,我有你的基因。等我老了,我也没有皱纹,我也不显老!真好!” 没有回应。 姚佳忆仰着脑袋,从下往上瞅着林秋莲:“你说对不对?基因的力量是很强大的!我相信,妈妈你的基因要比新城那位先生的基因厉害。我一定比较像你。” 林秋莲的笑淡了几分,没应姚佳忆的话,转而说道:“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刚刚那个尹娜思是什么人?你居然也不起身去送客,赖在沙发上,像什么样子?” 又要开始上课了。妈妈什么都好,就是太啰嗦,总爱碎碎念。尤其是后来办了收容院,跟小孩子在一起呆的时间久了,更是越来越啰嗦。 姚佳忆悻悻地收回目光,把头埋到林秋莲的衣料中间,闷声闷气地说道:“是助理。不用送的,她今天办了错事,得让她反省反省。” 林秋莲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感慨道:“你现在还真是有领导的模样了。” “你就笑话我!”姚佳忆有些羞恼,声音也软了下来,“妈妈!” 其实是有样学样。在楚氏的时候,姚佳忆是没有助理的,凡事都自己上手做,不存在和助理僵持的状况。姚佳忆回忆着凌梓良和ben相处的细节,猜想凌梓良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呢? 按照他的性格,往下推理一下,似乎……并不会做什么。凌梓良是高高在上的,也是随心所欲的。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用勉强自己,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 自己的想法……姚佳忆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自己对ines太客气了,才让ines认为她可以骑到自己头上来指挥,能够干涉、议论自己的私事。既然这样的话,那有必要改变一下自己给她留下的既定印象。 脾气好不代表没有脾气,也不意味着我没有原则,任由她随便搓成圆的方的。 嗯,这是我的想法,我应该……可以这样做的吧?姚佳忆自我怀疑了一下,转而想到,其实这还是在借凌梓良的虎威,然后给自己撑场面。因为有“凌夫人”这一层身份,所以自己可以和凌梓良一样,随心所欲。 “想什么呢?” 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惊醒了姚佳忆。姚佳忆往下凑了凑,把脸完全埋进衣服中间,敷衍道:“没有什么啦——呃,是想到……嗯……合作伙伴。” 林秋莲把她的脑袋扒拉出来,让她继续和自己对视:“那么,领导,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呃……一用上这种像是开玩笑一样的口气,那就说明,接下来要讲的话,是比较严肃的。再往下说,就类似于课堂提问,必须回答,不能逃避,不能撒谎,不能隐瞒。 姚佳忆坐起来,小小声地叹了口气,跟林秋莲商量:“妈妈,我今天好累哦,我先睡觉好不好?” “不好。” 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姚佳忆无奈,也不再故作小女孩的天真烂漫状,恢复到她一贯的冷静状态。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理智又清醒:“你问吧。” 林秋莲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和,仍旧是聊天时的和缓:“尹娜思叫你‘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mja集团的员工。” 林秋莲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微微瞪开眼睛,连嘴巴都张开了,一时居然没想到合上。 “很惊讶吧?”姚佳忆心想,一定是很震惊的,不然妈妈怎么会露出这种失态的表情?她一直是慢节奏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总是能保持自己的步调,不慌不忙,慢慢往前走。 很少惊慌的,却在这件事上破了功。 十七岁离家的女儿,在二十二岁时回来。走时是为了一个男孩子,回来的时候,是打算走上另一种人生道路。 姚佳忆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很努力才说出下边的话:“是的。我准备结婚了,和mja集团的andre。” 灯光闪烁,映衬着深夜之中的动荡和摇摆,照到心里,成了雷鸣般的电闪。这是座老房子了,从姚佳忆有记忆开始,她们一家人就住在这里。每一块砖都有了历史沧桑感,连灯也年迈了,不足以支撑起这个瞬间。 明明灭灭之间,姚佳忆看到自己的母亲,抬起手挡在的眼前。母亲轻轻往后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声说道:“这是……孽缘啊……” “命中有注定。兜兜转转,人都是要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这不怪你,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你违抗不了自己的命运。” …… 姚佳忆在自己睡了十七年的单人床上做了梦。在教堂之中,她看到凌梓良站在自己的前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姚佳忆想,我要成为他的新娘了,我要和他并肩前行,我将会所向披靡。 她提起裙摆,迈开自己的脚步,朝凌梓良走去。 她被拦住了道路。红毯之上,母亲挡住了自己的去路,轻声说道:“阿忆,这不是你应该走的路,转回去,回去。阿忆,你违抗不了命运的。” 她抬头,却再也看不到凌梓良。说要迎娶自己的人,消失了。在婚礼之上。 她只好问母亲:“这就是我的命运吗?我命中注定的,就是被抛弃吗?” “不。我的孩子,转回去。上帝给你写好了剧情,你有你的角色身份,没有人能改变。那些抛弃你的人,仍旧会回到你的身边,这是你的命运。” …… 这一觉睡到下午,身体被透支的疲乏感蔓延全身,连指尖都是酸软的。姚佳忆困顿地盯着天花板。 发呆。不想动,连翻身都觉得费力气。坐了几十个小时的飞机,担心时差倒不过来,在飞行中一直保持警醒。连续几十个小时,只借着空闲的时候小憩一番。也幸亏姚佳忆年轻,身体底子好,还有在楚氏时加班画图的经验。不然真地不一定能撑下来。 不过这种方式还是伤身,后遗症在这个时候全都爆发了出来。虽然人已经醒了,但身体似乎还在沉睡,并且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把那个梦翻来覆去品了四遍的时候,门被悄悄推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门缝中探进来。 姚佳忆回头,正对上一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褐色的,异国的血统。眼睛的主人大概是没想到会有对视,瞬间当机,愣了足足有两分钟。还是姚佳忆忍着笑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冲那边说道:“身后有几条小尾巴?” 那颗小脑袋立刻往里伸,带进来他的身体。门被撞开,一连串的小萝卜头奔进来,大声嚷嚷起来:“妈呀!吓我一跳!yea姐姐醒啦!” 打头的两个小萝卜直接爬到床上,撞得姚佳忆又躺了回去。姚佳忆哭笑不得,但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心底被温柔给填得满满的。 【作者题外话】:凌先生:我老婆身上好像有秘密! 鹿锦:是什么秘密,难道你不知道嘛? 凌梓良(茫然):难道我知道? 姚二:快想!想不起来不许进房间! 第138章 闪耀人生 当年姚佳忆还在法国的时候,她带过的那帮小萝卜头,现在有一多半不在这里了。有些年纪小的,被领养走了,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到了适龄的那些,有政府救济,指定学校念书,由学校继续承担他们的生活费用。 还留下来的,只有两个没有被领养走的小男孩。姚佳忆离开的时候,他们两个才刚刚被捡回来,还在襁褓之中。现在五岁多,还不到念书的年龄,暂时留在收容院中。 除了那两个小男孩,其余几个也不算生面孔。姚佳忆经常和妈妈开视频通话,因为时差,有时候会是在他们做游戏的时间,有时候会是下午茶讲故事的时间。所以经常见面,彼此都很熟悉。 虽然人不在这里,但姚佳忆对院里的人来人往还是很熟悉的。什么时候来了新的小朋友,又有哪一位遇到了好心的家庭,这些都在她心里记着。 姚佳忆看着面前排排坐的小孩子,叉着腰在他们面前踱来踱去,一边假装正经:“我先考考你们。早上谁的被子叠得最整齐?” 一只小手举起来。是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梳一根马尾辫,眨巴着蓝眼睛。姚佳忆从行李箱中拿出一个鹅黄色的发夹,上边用粉色的蕾丝缠绕起来,最后系了个蝴蝶结。 “那这个奖励给你!接下来,谁吃饭最多?”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蹦了起来,拍着小小的胸膛:“是我是我!我能吃两碗米饭!” “那你怎么不长个子?”姚佳忆逗他,笑着说道,“篮球送给你,好不好?吃得多,也要多运动才好,不然就只长小肚子,不长个子了。等你比我还高的时候,我再送你一件礼物,ok?” “拉钩钩!这是约定!” “一言为定!”姚佳忆转着眼睛在小孩子中间扫视,“还有呢,谁画画最漂亮呢?” …… 一皮箱的礼物很快就分完了,每个人都拿到了礼物,兴奋得小脸都是红扑扑的。姚佳忆抬手,示意所有人看向自己,把小孩子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没有得到礼物,或者对礼物不满意的人,举手。” 得了发夹的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怯怯地举手:“yea姐姐,还有……william弟弟没有礼物。” “嗯?william?他人呢?” 没听过这个名字,是最近才进来收容院的吗?也只有最近,从楚奕辰出轨开始,自己的生活变得动荡不安,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收容院的事情,连视频的次数都变少了。 得到篮球的小男孩比较活跃,语速飞快地说道:“他在医院。因为他生病了,很严重很严重,可能会离开我们。我去看过他,他的身上有好多管子!他像个机器人,好酷的!” 另外一个稍微大一些的小女孩拉拉男孩子的衣角,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你不要那么大声啦!这是秘密,明白吗?不许被人知道的!” 小男孩噘嘴,不开心地嘟囔:“可以yea姐姐送给我们这么多玩具……我们不能撒谎的……william没有玩具也很可怜啊!要给他留一个玩具的!” “可是lin老师说,不可以被yea姐姐知道的!你要听老师的,还是要yea姐姐的?” “这个嘛……”小男孩为难了半天,眼珠子转了几圈,跟小姐姐讨好,“现在yea姐姐已经知道了。你不要告诉lin老师是我告诉yea姐姐的好吗?求求你了!” 姚佳忆的眉心蹙起,心下有了些猜测。这所收容院也接收过病重的小孩子,大多是父母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给孩子的治疗,又不忍心把孩子抛到荒无人烟的地方等他自生自灭。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寄希望于陌生的“好心人”。 那些做父母的,就盼着有人能替他们承担责任,去做本应该是他们做的事情。 放在路边的风险太大了。小孩子体弱,没有生存能力,尤其是生重病,撑不了多久。说不定根本等不到有圣人出现,连神都救不了他。但是放在收容院门前就刚刚好,因为传闻中,收容院的林院长是好心人,把每一个孤儿都当成自己的孩子去疼爱。 是林院长的话,一定不会放弃那些孩子的。不管孩子病有多重,不管要付出多坎坷的代价,她一定会坚持下去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林秋莲养过三次这样的重病儿童。两次是父母狠心,趁着深夜把孩子放在门前,留下孩子的信物和一封信,从此彻底消失不见。还有一次,是单身母亲带着先天性心脏病的婴儿,跪在林秋莲面前求她救命。 但这三次,姚佳忆亲身经历过的,只有第一次。当时她十三岁,看着妈妈为了孩子的医药费四处奔波,也跟着日日夜夜愁思不断。后来她突发奇想,跑到广场上去给别人画画像,打算赚点钱拿去给那孩子打针。 她瞒天过海地翘了三天课,运气很好,赚到了两千法币和三个盒饭。第四天的时候的,帮她串口供的同学说漏了嘴,这件事被林秋莲知道了。林秋莲让她拿着那两千块钱,在门外站了整整一个晚上。 同样是那盏廊灯,还是在那个台阶上。林秋莲的影子长长的,和往常等姚佳忆回家一样。但她的表情却是从未出现过的冷凝严肃,她的声音也很低,语气平淡,却在冷静之外,隐隐透出一些失望。 “你比孤儿多了那么多种可能性,但你却在浪费这种机会。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不如做回孤儿去,把这个位置让出来,让其他的可怜人来享用。” “你认为,你的命运只值得那两千块钱吗?你甘心这样自贬身价?” “你现在的人生是偏差的。你要想拿回属于自己的角色,想回到你的剧本之中,要非常耀眼才行啊!为了蝇头小利,你就不去念书了,也学会撒谎欺骗了。你要放弃自己的人生了吗?” …… 年幼的姚佳忆没听明白这番话的含义,只觉得林秋莲误解自己的一片好心,实在是委屈。在林秋莲关上房门之后,她立刻转身跑开,回到了卖画的广场,在长椅上坐了一晚。 当时想着,做孤儿就做孤儿,有什么不好的?我自己能卖画,能赚钱,还有好心人送我盒饭吃。我可以过得很好,我才不要回到那个家中,我才不要做什么“人上人”! 现在想来,叛逆期的小女孩真是没有任何理智,也缺了点心眼,真是太大胆了。十三岁,处于青春荷尔蒙萌动的时期,身体正在抽条发育。怀里揣着两千法币的“巨款”,够酒鬼在小酒吧里沉醉一周。 居然敢以这种状态,在外边留宿一晚。如果不是妈妈一直在背后守着,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呢? 天亮之后,姚佳忆去医院,把钱交给医生。然后她到学校,对老师道歉,把作业补起来。放学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中,拒绝和家里的人对话。 这种对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总之渐渐就被生活中的其他琐事给冲淡了。家人的含义就是,我不会记恨你,我永远爱你。谁都没有道歉,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只是后来再出现窘境,不管有多困难,有多难坚持,林秋莲都不让姚佳忆知晓。那三天的旷课没有惹恼林秋莲,唯独后来的深夜出走,触及了林秋莲的底线。然后,姚佳忆就失去了陪伴家人共渡难关的机会。 一直到现在,仍旧如此。 第139章 凌梓良有婚约!? 一直到现在,姚佳忆还是没能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 即便是她已经成人,有了承担重任的能力,可以帮林秋莲分担一些责任。但她还是没办法在这件事上取得林秋莲的信任,依旧被排斥在外,无能为力地原地转圈。没有什么用,也帮不上忙。 林秋莲的观点是:“救助这些孩子是我的决定,也是我要承担的责任。不管后果是什么样子,那都是我的人生。阿忆你的话,只要过好自己的人生就好了。” 后来的两个重病儿童,都是在快要康复痊愈的时候,林秋莲才象征性地通知姚佳忆:“我刚刚救回来一个孩子,过段时间会到院里生活。” 这次的william……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姚佳忆拿了一盒糖果,逗着这帮小孩子开心,把他们的注意力从william身上转移开。又陪他们做了会儿游戏,院里帮忙照顾小孩的阿姨过来叫他们去吃加餐。 小孩子一脸悻悻地收了玩闹的心思,依依不舍地往外走,还频频回头看姚佳忆。 姚佳忆笑道:“我要在这里呆好多天的,你们不用这样啦!现在开始,谁表现乖乖,我下次选谁当我的队友!” 一句话说出去,刚刚还在磨蹭的那些孩子,立刻转身跟着阿姨往外走。小孩子稚嫩的嗓音在房子里回荡,交错在一起,叽叽喳喳的,透出年幼的天真。 自己小的时候……大概比他们还要调皮吧? 姚佳忆笑着揉了揉头发,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等再次抬头,就看到外祖母站在门前,笑盈盈地朝自己的方向看。 “外婆!?你干嘛站在那里啊!我昨天都没有见到你,妈妈说你睡觉了。” 姚佳忆惊喜地脱口而出,埋怨和撒娇的意味藏都藏不住。小女生的烂漫天性一点点膨胀,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无限扩大,成了最真挚的一面。 她冲过去,立刻抱住外祖母,在老人的脸上印下一个亲吻。 “外婆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啊!想得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好,路也走不好。我真是太想你了!” “我们阿忆丫头的嘴巴越来越甜,就会说瞎话。你想我?那怎么还要离开我,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为了个……” 没等外祖母问完,姚佳忆先一步在对方脸上蹭了蹭,含糊不清地撒娇:“唉,外婆啊,你看你也不会用网络视频,搞得我想你的时候,都看不到你!这次回来,我一定要教会你!以后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啦!” 好听的话都让姚佳忆一个人说了。外祖母只能跟着笑,轻轻在她后背上拍了拍,无奈笑道:“你这个丫头,就拿这一套对付我!” “那外婆你吃这一套吗?” “吃!当然吃!我就吃我们阿忆丫头的。” 姚佳忆“嘿嘿”笑了两声,放开自己的手臂,在鼻子上揉了揉:“外婆啊,我饿了……我想吃你煮的家常面。” “都做好了,还热乎的。” 外祖母转身。姚佳忆才发现,旁边的五斗柜上放了托盘,里边盛了一碗面,还有两个小菜。一叠焖笋,还有一叠小黄瓜。 外祖母端起托盘,一边说道:“就知道你想吃,也知道你这个丫头要缠着我撒娇。我可有经验了,要等你撒完娇,我才好端过来!不然要被你撞翻的。” “我才不会!我已经成年了,是大人了。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克制得住的。”姚佳忆跟着在外边的饭厅坐下,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唔,吼吼次!” 外祖母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咽下去再说话!” 姚佳忆把那口面吞下来,笑嘻嘻地说道:“好好吃啊!好久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面了。外婆你知道吗?这就是家的味道啊……真是让人留恋。你要是再多做几碗给我,说不定我就留下来,舍不得走了。” “贫嘴。” 一老一少两个人闹着玩儿,比那帮小豆丁凑到一起还热闹。姚佳忆捡着自己在新城遇到的趣事讲,正讲到一个有洁癖的设计师遇到一个邋遢的代理商,就看到林秋莲从外边进来。 姚佳忆嘴边的话立刻顿了下来,一颗焖笋也直接塞了进去,低下头默默地嚼。少有的惊慌,连林秋莲的表情都没来得及仔细看,没办法分辨她现在的情绪状况。 这是大忌呀……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连妈妈的心情都没摸清楚,接下来要是谈话的话……那可就太糟糕了。自己完全站在了很不利的位置上。 毕竟昨天晚上的对话……并不太愉快。并且没有得到一个结果。以至于姚佳忆现在看到林秋莲的时候,有些心虚,没底气继续没心没肺地开玩笑。 林秋莲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干脆利落地问道:“昨天你太累了,没有仔细说。现在可以谈一下这个问题了吗?你的,婚姻问题。” 姚佳忆轻轻叹了口气,放筷子的动作也卡了半拍,在半空中僵持了一下。 外祖母在另一边训斥林秋莲:“有什么话一定要现在说?不能等到孩子吃完饭?” 林秋莲深深吸了口气,眉眼之间透露疲惫感,也流露出一些力不从心:“妈,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外祖母仍旧袒护姚佳忆,义正言辞地说道:“能有什么?阿忆这个孩子,我知道。她那副小孩子的模样,都是做出来哄我们高兴的,就看着我们喜欢。她有分寸,知道进退,不会犯大错的。” “妈!”林秋莲叫一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又压了下来,“她背着我们,自己把婚事给定了下来。对方是那位andre。” 这下,连外祖母都愣住了。 姚佳忆小声辩解:“不是背着你们……只是没有和你们商量。要背着你们的话,怎么会现在告诉你们呢?” 没人在乎这些字眼上的纠结,毕竟“背着”和“没商量”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不正确的,但却不是最重要的。外祖母的眉心也皱了起来,表情跟着变得严肃,问姚佳忆:“是梅迪契家的那个小少爷?” 姚佳忆硬着头皮点头:“是。mja集团现任总裁,中文名字叫做凌梓良。” 外祖母的眉心拧得更紧,也有些疑惑不解,一边思索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但……如果是那位少爷的话,他是有婚约的啊!” 晴天霹雳,正中姚佳忆的头顶,把她定在原地。 好半天之后,姚佳忆才醒过来,结结巴巴地反问:“什什什什么?凌梓良他,他有婚约?和谁?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过?什么时候的婚约?” 林秋莲也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变得很紧张:“他有婚约了还要和阿忆结婚?阿忆,你跟妈妈说实话,你认识的那位,真得是梅迪契家族的少爷?不是什么骗子?你带来的那些助理,真得是mja集团的人吗?还是骗子花钱租来的?” 不会吧……花钱租ben和ines这种级别的助理来演戏,这个费用也只有总裁才能负担得起吧?还有e身上的衣服、他们开的车、用的随身电脑……要真是骗局,那这骗子可真是下血本了! 问题是,骗了一无所有的我,能把成本给捞回去吗? 姚佳忆完全被这个场面给搞懵了,神思都有些恍惚:“妈妈你……你不知道婚约这件事?那你为什么要拦我?” 外祖母也觉得奇怪:“对啊,你为什么要拦阿忆?” 林秋莲揉自己的额角:“我不是要拦你。这件事……” 【作者题外话】:凌梓良:老婆你听我解释! 姚二:不用。反正我是契约来的。 凌梓良:岳母你听我解释! 林秋莲:不用。反正我对你们男人不抱希望。 心疼andre大人 第140章 对等关系 姚佳忆等一个答案……不,应该说是,很多个答案。她不意外母亲和外祖母的反应,毕竟是婚姻大事,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她们一定会惊讶。但没想到她们殊途同归,因为完全不同的理由和考量,最终给出了一样的结论。 好像是命中注定一样,自己必须走向那个终点,不管中间的过程是什么样子的。总之,逃不出……命运。 姚佳忆隐隐觉得这有些戏剧化,暗自唏嘘感慨。心底有点忐忑,一个念头瞬间冒了出来:是不是说……自己不应该同意和凌梓良的契约? 林秋莲捧着一杯茶,轻轻转动陶瓷的杯子,叹了口气说道:“阿忆,我知道你的脾气。你做下的决定,我拦不住,对不对?” 是的,姚佳忆从来不给自己留反悔的机会。她总是往前走,挥手斩断身后的路,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狠心又决绝,逼着自己前进,让自己永远是所向披靡的。 这次的婚姻契约也没有退路。 字是自己签的,提了要求,按了右手食指的指纹。也……对外宣称了自己的身份,也借了凌梓良的虎威,这一路都逍遥胆大,随心所欲。 难道到了现在,告诉凌梓良自己后悔了?然后跟所有人说,所谓“夫人”其实是开玩笑的,逗你们玩,有没有很惊喜呢? 一定会被当成神经病的吧! 而且,最眼前的事情,怎么向ines解释中间的契约问题?还有和藤崎望之间的合同,没有凌梓良的资金支持,自己完全没有能力去履行甲方的职责。还有那些已经用过的人情和物力,怎么去还? 最重要的……这样算不算是玩弄凌梓良? 他会很生气的吧?出尔反尔,这是直接照着他的脸上打,换了谁都不敢做这种事情。这完全是触他的逆鳞,是要承受喷薄的怒意的。稍微想一下,就觉得很可怕。 没有其他可能了,自己一定要嫁。不管命运如何,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是深渊地狱,自己都必须继续迈开脚步。 更何况……这是自己思考了之后做出的决定,已经把即将面对的状况都考虑进去了,包括妈妈的反对。姚佳忆完全没打算,因为妈妈不同意,就推翻这次的契约。这是她为自己的人生做出的决定,是自己要走的路,要承担的一切。 不管是从凌梓良的权势压力上来说,还是从她的本意上来说,她都不打算停下来。 林秋莲轻轻叹口气:“也好。你已经是大人了,做事有分寸的。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拿定主意就好。” 姚佳忆小声道歉:“对不起……没有和你们商量。” 林秋莲轻轻笑了笑:“不用说‘sorry’,这是你的命运。你能嫁到梅迪契家族,成为那里的女主人,也挺好的。” 挺好?那刚开始的时候,妈妈为什么是有阻拦的深意的?怎么坐下来谈了这两句,其实什么都没有说,她又改变主意了? 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姚佳忆想到昨天晚上她说的那些话,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发生了。一切都藏在深处,在水面之下,有冰山覆盖,很难被人发掘。 错过了这次机会,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知道真相了。 想了想,姚佳忆试探着问道:“妈妈,你……跟梅迪契家是不是有什么,呃,过节?还是渊源?” 林秋莲一点都不惊讶慌张,相应的,在这个问题面前依旧保持淡定。她的指尖在茶杯上摩挲了两下,慢悠悠地开口:“也不算是过节,我认识他们家的一位小姐,以前有过交谈。等你嫁过去,你应该能见到的。” “哦?”姚佳忆来了兴致,“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是什么人呀?” “提那个干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呃……好吧,确实没有。如果不是这次阴差阳错地和凌梓良签了那份契约,自己这个小小的普通平凡的家庭,永远都不可能和梅迪契家族牵扯上关系。 姚佳忆笑笑,皱着鼻头感慨:“妈妈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点都没有变。” 妈妈这个人,平时是很婉约沉静的性子,做事总是慢慢的,不急不慌。小孩子很喜欢和她在一起,因为她温柔,很有耐心。但其实她骨子里,是比任何人都要洒脱的飒爽英女,干脆利落。 正常来说,人对自己的过去都会有些留恋,只是多少的问题。但妈妈完全没有这个困扰。她从来不肯回头,一旦分开,那就和她毫无关系,连恨都舍不得给。比如说姚启明,妈妈下定决心和他离婚,就真地把自己的人生翻了页。 不留恋,不回头,不自怨自艾。那个曾经在一起生活过的男人,成为了一个陌生人,过去的的一切都被斩断。即使再见面,也不会尴尬,也不觉得难过。 “情绪是自己的,没必要为了不相关的人自伤。” 这是以前林秋莲告诉姚佳忆的:“恨一个人也是需要力气的。你有这个力气的话,为什么不用在爱人之上呢?爱那些,值得爱的人。” 幼年时不太明白,如今经历了背叛,看透了那些丑陋罪恶的嘴脸,姚佳忆才渐渐体会出来其中的深意。可惜…… 姚佳忆同样摩挲着面前的空碗:“最近这段时间,我越来越觉得,我的性格是随了你骨子里的。要强,要面子,要一直往前走。但又很懊悔,你的那些洒脱,我始终学不到百分百。” 可以不回头,可以不看过去。但是没办法不恨,没办法不怨,没办法不自伤。情绪是种难以掌控的东西,那些负面的东西就存在于心中,驱赶不走。 林秋莲站起来,俯身,隔着餐桌探手,在姚佳忆头上轻轻揉了揉:“是因为楚奕辰,才决定结婚的吗?” 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人在回到最初的出发点,一切都是原本的状态,也就更赤诚,更容易面对自己。 姚佳忆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有一部分这样的原因。或者说,是促进我做决定的……最后一根稻草。当然还有其他很重要的理由,这样的选择对我自己的人生更有帮助,我可以实现我的梦想。” 林秋莲的手指顿了一下,之后才撩起姚佳忆的一缕头发,轻轻捻了捻:“当年我和那位小姐的交往是很不对等的。梅迪契家把持着商界的半条命脉,是真正的名门望族,有钱又有权。我们家,你外公的事业遭逢重创,我们每天都要被追债。在这种差距之中,我很难对那位小姐抱有什么美好人性的期盼。” 这段过去,姚佳忆听过。在自己出生前,外祖父被人陷害,丢了工作。家里莫名其妙多了很多高利贷,那些人每天都要到妈妈面前说些威胁的话。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妈妈和姚启明离婚,到了法国定居之后。 林秋莲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这一生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了,人情世故冷暖自知,这些滋味我都体会过。所以,阿忆,这么辛苦的路,我不想看你再走一遍。” 这是妈妈阻拦婚约的根本原因…… 姚佳忆抬手,贴着妈妈的手背,微微歪头蹭了蹭:“我明白。我知道,你怕我嫁到梅迪契家族中,一个人势单力薄,会吃亏,对不对?” “对。” “怕什么?现在是我跟他不对等,再过个三五年,他得反过来求我帮她。”姚佳忆眨眨眼,“妈妈,你等着看。” 第141章 契约真相 姚佳忆有这个自信。 说来也是奇怪,她不相信自己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不相信自己带着天赋降临。但她总是很相信自己的作品。相比较虚无缥缈的一句“老天赏饭吃”,她更习惯于把欢愉和满足寄托在实实在在的努力和付出上。 那些漂亮的衣服是自己一笔笔画出来的,是自己熬夜反复修改的设计图。那些布料是自己跑了所有的厂商选出来的,也是自己亲手剪裁之后,再一针一线地缝起来。 这个过程很辛苦,却也让她倍感踏实。 也正是因为经历过这样的辛苦,她也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出人头地。如果一定要承认“上苍”或者“神明”的存在,姚佳忆更倾向于:他们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更公平。努力的人会得到回报,只要肯付出,总会成功的。 林秋莲轻轻拍拍她的脑袋:“那妈妈就等着看,等andre·de·medici把你尊为女王的那一天。” 其实现在……凌梓良对自己已经是言听计从了吧?他用老公的身份存在于自己的生活之中,事无巨细,为自己考虑到一切。凡事都以自己的心情为根基出发点,照顾到自己的每一份感受。 他尊重自己,爱护自己,完全超出了“老公”这个职业的上限。除了爱自己,他能做到所有事情——包括别人家老公做不到的。 不过这些事情说出来,妈妈会觉得怪怪的吧? 仔细一想,他入戏那么快,还真是有点可怕啊!也不知道是他感情充沛,时刻都能往外输出。还是因为他的经验丰富,这种角色扮演得多了,信手拈来,游刃有余。 姚佳忆忍不住先打了个颤,摇摇头,把凌梓良从自己脑中赶出去。不管他怎么样,反正自己是没办法那么投入的……需要时间,自己还需要磨合,要慢慢适应“夫人”这个身份。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先搞清楚预料之外的事情才行。 姚佳忆知道,凭借自己想象和推理,不可能把将来会面对的事情全偶读涵盖进去。她只能尽量做到全面,事先想了状况以及应对。比如梅迪契家族嫌弃她出身低微,做不到“门当户对”这一点。再比如外界对她的评论,可能会是很糟糕很污秽的言语。 但她从来没想过,凌梓良居然已经有婚约了…… 这么想的话…… 姚佳忆说服了妈妈,心头重担放了下来,重新拿着筷子夹焖笋吃。她一边嚼,一边问外祖母:“外婆,你跟我讲讲,凌梓良的婚约是怎么回事?” 他们一家人在法国生活了二十二年,出门购物办事会**语。但在家中,他们一直保持着汉语交流的习惯。提到凌梓良的时候,姚佳忆也就顺嘴念了他的中文名字。 外祖母却只从一句话中听到这三个音节,单单把名字拎出来重复了一遍:“凌……梓良?” “是的,好听吧?”姚佳忆摇头晃脑,平白冒出一些自豪,“我觉得很好听诶!梓良……吾不爱锦衣,荣归夸梓里(注1)……” 林秋离笑她:“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第一次嫁女儿,还是第一次见到。现在就觉得他哪儿哪儿都好,连名字都有典故又好听?” 姚佳忆本来只是随口一提,话都没说完,先让妈妈这么打趣一番,实在羞赧。她的脸先发起热来,反而倒追过去揶揄起来:“我看妈妈你是羡慕,‘梓良’可比‘启明’好听好了!你选不好名字,也选不好人!” “是是是,我眼光不好。希望你的好眼光能给你带来好运,不要走我这条路。” 呃……好像忘记了,还有楚奕辰这个前车之鉴的……妈妈大概也想到了这个人,只是现在这个时刻提起楚奕辰,实在扫兴。所以所有人都选择性失忆,直接忽略了这个人存在过的事实。 就当他是个死人好了。 姚佳忆跟妈妈调笑几句,一转头见外祖母还在琢磨那个名字,已经念了好几遍了。姚佳忆有点奇怪,小声叫道:“外婆?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外祖母抬头,神情有些严肃,说的话却和表情很不相符:“是蛮好听的。” 姚佳忆留了心,顺着说道:“好像是他祖母取的。他祖母也是新城人。” 外祖母点点头,神色渐渐恢复正常:“这个我知道,她祖母是新城人,母亲是中国白城人。说起来,他骨子里流着中国人的血统,倒是比法国那些小男孩更英俊更帅气。” “等等……”姚佳忆咋舌,“外婆,该不会你也认识梅迪契家族的什么人吧?” “不可以吗?” “我,”姚佳忆先指自己,再回头看林秋莲,“妈妈,您。这三代人,齐全了。要是这样还说,我们家跟梅迪契家没有缘分,那可就是自欺欺人了。” 外祖母恢复到那个慈祥和善的模样,笑着说道:“认识也不奇怪。以前的人还没有这么多,在法国生活的中国人,也就是那么一小撮。圈子小,很容易就认识了。” 姚佳忆好奇得问:“那您认识的是什么人?” 林秋莲屈起指节在桌子上扣了扣,提醒道:“重点。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么喜欢打听八卦?” 姚佳忆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眼中的好奇:“妈妈,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转移话题的时候,非常僵硬。你唯一会露出破绽的事情,就是这一件。”姚佳忆顿了一下,“好了好了,不打听你们的事情。那么外婆,凌梓良的未婚妻,是怎么回事?” 外祖母看一眼林秋莲,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大概有……四年?当时在法国的贵族之中,流传着梅迪契家族少主人订婚的消息,一时传得沸沸扬扬。对方是娱乐圈的演员,很漂亮的女人,戏演得也好。” 哦呵呵,艳福不浅嘛? 既然未婚妻好看,凌梓良怎么会想要摆脱她?还借着和别人的契约婚姻,用这种……不太光明的手段来排挤对方。 是的,姚佳忆想了想,觉得凌梓良在有婚约的情况下和自己结婚,那只能是这一个原因。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总之他不满意那个未婚妻,并且想要摆脱对方。 于是才有了自己和他的契约,先斩后奏,等自己和他有了婚姻关系,就是木已成舟。别的人还想惦记木头?那没很抱歉,没机会了,因为法律认证在前。 但……以凌梓良的身份和地位,他不想结那场婚的话,直接拒绝就好了。谁还能逼迫他不成?他完全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耗神又浪费精力,百害无一利。 再者说,和自己的婚姻也不是因为爱,只是履行一纸合同。这又比和那位未婚妻结婚,能好到哪里去? 这是姚佳忆唯一想不明白的地方。 外祖母继续说道:“你知道有多少人觊觎那位少主人身边的位置吗?” 一定是很多很多……根本不用数。 “所以当时婚约传出来之后,闹到满城风雨。以法国的名媛界为首,梅迪契家族的几位小姐牵头,针对那位未婚妻进行了一次绑架。” 姚佳忆:“……那群人脑袋秀逗了吗?难道她们以为干掉一个,她们就能上位?除非凌梓良眼瞎了吧!” 外祖母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那位少爷知道以后,直接洗了名媛圈。但他知道得太晚了,那起事故中,已经见了人血。” 【作者题外话】:注: 吾不爱锦衣,荣归夸梓里。——刘迎《题刘德文戏彩堂》 这里“梓”是故乡的指代。 第142章 绑架事件 从繁杂无序的乱糟糟线团之中,冒出一点光亮,不停地闪烁。似乎抓住那点点星光,就能扯出一根完整的长线,也就能带出水面之下的那件事。 但……水落石出并没有那么容易,灵感往往是最难把握的东西。 姚佳忆从来不信所谓“灵感”,她更依赖实际的东西,那些……能掌握在手中的内容。 外祖母看她表情凝重,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姚佳忆摇摇头,“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这事儿好像能跟我知道的什么事情联系起来似的……但是又想不到是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吧。外婆,你继续说,后来呢?” “后来啊……你说的那位凌小少爷,人是好的,性格也不错。梅迪契家以前还有些黑道上的生意,到了这位小少爷手上,全都洗干净了,主要靠mja集团赚钱。这样的人,心底都是善的,最见不得血。” “绑架案里,见了谁的血?” 外祖母摇头:“可能是那位未婚妻的什么同事,是被连累的无故人,据说还挺惨的。这是碰了凌家那位少爷的死穴,整个名媛界,凡事参与那起绑架的小姐们,全都落了水。包括那些出过言的,还有知情但是没有透露的。梅迪契那一家里,也被洗出去很多分枝。” 听起来像是凌梓良的手段,干脆,狠辣,不留余地。轻轻拿起,又重重地放下。也不过分,卡在一个边缘临界点上,自己不会去犯错。在可以的范围之内,做到最大值。他不会直接对那些人下手,不会伤害他们的身体。但却可以从别的渠道,让他们尝到恶果。 失去梅迪契家族这样靠山和依赖,那些人,要活下去,会是很艰辛的。甚至于,游手好闲成了习惯,骤然逼迫他们自己去努力挣生活,说不定他们根本就活不下去。 姚佳忆叹了口气:“他的脾气就是这样的。如果不去招惹他,一切都ok。哪怕是和他开玩笑,指着他的鼻子调侃,他也不会生气。他蛮讲理的。那些人……是太过分了,才要接受惩罚。” 外祖母点头:“是啊。那些被连累的人,何其无辜?小少爷这个举措,狠归狠,我倒是蛮欣赏的。有些行为啊,早就该纠正了。只是以前的家主也贪图享乐,爱慕虚荣,从来不肯去规避。现在倒好,这个世界比以前干净多了。” 姚佳忆想着四年前的凌梓良,他刚刚二十五岁,应该要比现在看起来再青嫩一些吧?虽然现在也并没有从大男孩变成大叔,但不同年纪的他,一定有不同的味道。 现在是雅痞的绅士,总是带着一丝慵懒的闲适,悠然自在。还有些顽劣,像是小孩子的调皮没能消散干净,留了一抹在骨子里,随时都可以挑出来,空气都会随着他变得欢愉轻松。 四年前的话……应该还没有现在这般游刃有余,做不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做事还需要用点力气才行。那样的话,他应该还保留一些严肃,眉眼之间是克制和警醒。面对绑架事件,他真地生气了,会发怒。 音色清冷,简练利落地下达命令,然后永不更改。嘴角会绷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蝼蚁,只施舍他们一个蔑视和厌恶的眼神。多余的目光,一点都不会给。 这样的凌梓良……好像有点点酷! 姚佳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在脑中画出一个黑西装的凌梓良,然后……折服在他的魅力之下。 好像有点明白那些名媛小姐们的行为了。自己只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心跳“砰砰”,被干扰到静不下心。那些小姐们,在距离他这么近的距离,听着他的传闻,每天的幻想不会比自己刚刚的念头少吧? 会疯魔,也是因为凌梓良这个人,让别人为之疯魔。 这样一想,倒像是他才是原罪? 姚佳忆咬咬牙,暂时再记一笔,将来有机会的话……呃,难道要找凌梓良算账?好像不太合适……自己完全没有这个立场,契约中规定了,不能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林秋莲在旁边和外祖母聊了起来:“这件事我好像有听说过。就是阿忆回新城之后的第二年,几位小姐密谋雇了新势力的人,要把那位未婚妻绑在失控的车子上投海。” 姚佳忆打了个寒颤:“也太狠了吧……” “其实这算是好的。对付梅迪契这样的贵族,你知道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吗?” 姚佳忆一愣,旋即摇头:“我不想知道,我不感兴趣。” 林秋莲坚持说道:“因为找的是新势力,那个新兴的帮派只做人命,不做其他事情。换了边陲那帮穷凶极恶的人,那位未婚妻小姐就没那么好运了。贵族重声名,做那座城堡的女主人,要干净。” 所以说……换了其他的黑帮势力,那位演员可能会被……玷污? 妈妈这是在提醒自己吗? 姚佳忆不自在地转开目光:“你们不要一口一个‘未婚妻小姐’好吗?明明我才是未婚妻,我就是来办理户口的问题,马上就不是‘未婚’了,是真正的‘凌夫人’。” 外祖母提醒她:“你想好了?可能会有很多危险。” 姚佳忆点头:“我就是想好了,这次才来的。安心,既然出过一次意外,他一定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第二次的。我相信他,你们相信我,ok?” 林秋莲和外祖母对视一眼,无奈叹气:“我就说劝不动她。不过现在梅迪契没有以前那么复杂了。那位andre上位之后,把家族和集团洗过两次,都是大换血。现在的话,如果andre有心保护阿忆,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 外祖母跟着长长呼出一口闷气,沉默了片刻。 姚佳忆才想起来重点,又追问道:“后来呢?既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那位演员有没有出事?她现在还在吗?” “她的同事救了她,她本人还好,现在还在拍电影。叫……唔,叫什么来着?” “零。”林秋莲替外祖母回答,“zero,是艺名。” 姚佳忆一拍脑门:“零小姐!我知道她的!我看过她的电影!” 超火辣的性感女人,电眼,丰唇。只是站在那里不动,浑身就透出勾人的气息,连姚佳忆作为女性,一不小心就会沉沦进去。更别说动起来,举手投足之间,全是风情。 以前和楚奕辰一起去电影院看零小姐的电影,姚佳忆还感慨地想,“人间尤物”这个词语,大概就是为了零小姐定制的。 没想到…… “等等……”姚佳忆想到一些关联,“零小姐……是‘zero’的‘零’,还是‘凌梓良’的‘凌’?” 林秋莲:“那要问andre本人了。” 姚佳忆呲牙倒吸了一口气,抬手在胸口揉了揉:“我怎么觉得有点闷闷的,不太舒服?” 外祖母点她的鼻子:“吃醋。” 什么?吃……醋? 开什么玩笑?我跟凌梓良又没什么感情,哪里有醋可以吃?非要说跟他有关的话……倒不如说是我之前不知道未婚妻这件事,不然就能多要一些酬劳了! 毕竟是“凌夫人”是个高危职业,弄不好会被人绑起来投海的! 林秋莲一点不留情面,在旁边继续说道:“好像是四年前改的艺名,出了绑架事件之后。难道真是凌梓良的人了?” 姚佳忆端着脑袋,瘪着嘴:“你们说了这么久,她不早就是凌梓良的未婚妻了嘛!” “未婚妻不是你吗?” 姚佳忆:“……” 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来跳。 姚佳忆干脆站起身:“算了,我去问凌梓良。” 第143章 坦白沟通 前因后果搞明白之后,姚佳忆端了一盘零食回自己的房间,然后对着手机发呆。 怎么问…… 据外祖母所说,凌梓良其实从来没有公开承认过那位零小姐是他的未婚妻,不管是事前还是事后。但零小姐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自由出入凌梓良住宅的女人,连几套住宅的钥匙都拥有。 传闻是从哪里起的,已经无从考证了。总之就是突然有了那种说法,零小姐的所有行为都和传闻对应上了,甚至有人拍到,她陪着凌梓良的母亲扫货。她自身成了最好的证据,所有的行为都表明了“andre夫人”的身份。 之后就是绑架。意外发生之后,零小姐平安归来,被凌梓良请进了梅迪契城堡。 那座城堡有多少年没有进过外人了?andre先生位高权重,有多久没有“请”过人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后来零小姐经常到城堡中拜访,偶尔还会留宿,短则三两天,长的话,半个月也是有的。要说这不是未婚妻的待遇,那真是让人难以信服。 最重要的是,从绑架事件之后,零小姐就以“andre的未婚妻”来自居。而凌梓良虽然没有当众承认,却也没有反驳,更没有澄清。 所以大家都当凌梓良是默认了。 本来就是的吧,不然以凌梓良的身份,谁敢造他的谣言?就算真有想不开的人,一定要往枪口上撞,那凌梓良一句话否定,也就不会有下文了。 到了现在,零小姐还是会用这个身份自称,凌梓良也仍旧没有否认,由着零小姐打他的旗号。 这……算是什么情况?凌梓良的性格,不像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如果是真的,他不会到现在都这么模棱两可,没有承认零小姐的身份。但要说是假的…… 他干嘛不否认? 如果是假的,那现在自己和他的契约,是不是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他哪怕要找一个不爱的人结婚,也要去做,不就是想把零小姐给赶走吗? 啊!是不是这样的!其实是零小姐一厢情愿,凌梓良被她缠得没办法了,不能拒绝她,只好找了自己来! 但……还是没道理啊!凌梓良为什么不能拒绝她? 姚佳忆端着下巴,盯着凌梓良的名片看了好久。 手机是ben给的,里边的号码也是ben存进来的。凌梓良的姓名,显示的是“andre先生”,工整规范,很商务。自己还没有拨过他的电话,每次有事情需要联络,都是先找ben,再由ben转接给他。 以后的话……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吧?老婆给老公打电话,还要经过助理,那太奇怪了。 姚佳忆戳开那张名片,又退出来。再次点进去,反复几次之后,她点了修改姓名。 捧着手机想了想,姚佳忆删掉了原来的字符,把输入法切换成中文,然后打字。 “故乡先生” 唔……这个名字不错,姚佳忆欣赏了一会儿。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她回神,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一直是翘起来的。 怎么会…… 这个时候不该是这种情绪吧? 敲门声又响起,林秋莲的声音从外边传来:“阿忆,你在睡觉吗?” 姚佳忆慌慌张张地把手机锁了屏幕,站起来应了一声:“啊?没,没有。妈妈,我没有睡觉,你可以进来。” 林秋莲从外边推开门,站在门前说道:“尹娜思来了,还带了客人。” 客人?是总部的设计师之类吗? 怎么会来找我? 姚佳忆换了身见客的正装,把乱糟糟的头发梳好。对着镜子看自己的状态,余光瞥到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屏幕是黑色的,微微反光,显出电子的沉寂。 没来得及拨那个电话啊……再等等吧,现在这个时间,他可能还没有起床。 呼出一口气,姚佳忆在脸上拍了两下,给自己提了精神。她转身出去,在步入小客厅的时候,微微愣住。 ines起身,微微鞠躬行礼:“夫人,休息得还好吗?” “这……”姚佳忆茫然地看看旁边,回头询问,“这几位是……?” 旁边坐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把本就不大的客厅给填得满满当当,空间立刻就变得逼仄压迫。那些人中,有黄皮肤的亚洲人,也有白种人,年龄不等。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坐着轮椅。 姚佳忆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这是什么状况。林秋离去泡茶了,外祖母也有些不安,悄声问道:“这是……来求助的人吗?我们只收容孤儿的,这些人,恐怕帮不上他们。” 姚佳忆在外祖母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没事的。这里交给我,你帮妈妈把茶端过来,好吗?” 外祖母点点头:“跑到我们这里来,一定很辛苦,身体还不方便……茶是一定要有的,你等着。” 安抚好外祖母,姚佳忆才走过去,跟那几位陌生人问了好,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ines手里拿了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恭敬地说道:“这是andre先生派过来的,夫人可以从其中挑选模特。” ??? 姚佳忆微微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ines干咳一声,语气放平和一些,不像之前那样刻板严肃:“我昨天把合同的事情跟andre先生汇报了。然后,ben今天让我联络这些人,一起带过来。” 虽然有了解释,但姚佳忆表示,她还是不明白眼下的状况…… 把ines的话捋了一遍,姚佳忆琢磨着问道:“这些人,是ben找的?” “是的。ben发了名单和联络方式给我,我只负责把他们集合到一起。” “你等等。”姚佳忆越听越茫然,“ben本人在中国新城,我们这里是法国巴黎,中间隔着几万里。他远程调控,给我找过来这么多人?还是在一夜之间?我该夸他办事效率高吗?” ines苦笑,有些无奈:“老实说,我也很费解……一般这种事情,不需要ben亲自去办的,远程会议交代下来就好。这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早上接到他的电话,他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我也没能多问,只好先把人带过来了。” 中间有断层,少了一个什么关键的环节。不管是凌梓良还是ben的理解能力都很正常,甚至要比普通人更高一层,不会出现这种低级误解。自己和藤崎望签约,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借藤崎望的影响力。 而不是因为藤崎望的身体。不然自己到医院中走一圈,一定能选出来很多个合适的病人来做模特,还能从其中选出脾气最温和又肯配合的。完全没有必要跟藤崎望在那边死磕到底了。 何必要找一个性格那么差劲的人呢?还要花费心思去安抚,去规劝,去把那个人的脾气给压下来。这是多余的工作,能省则省的。 凌梓良一定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既然明白,干嘛还要送这些人过来?难道……在场的都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只是我自己孤陋寡闻,不认识他们吗? 恰好林秋莲端了茶过来。姚佳忆笑道:“路上辛苦了,你们可以先喝点茶。” 说完,姚佳忆把ines手中的文件夹拿了过来,仔细地翻看起来。 不得不说,ben的工作效率确实很高。只有一个晚上,还是远距离操控,眼前的这些人可不是随便去医院找的。单纯浏览一下履历,姚佳忆都要咋舌惊讶一番。 七个人,都有过麻豆经历,还有三位是专业的模特出身。其中有两个人,到现在还在拍摄一些商业广告,主要在医疗器械方面。 看他们本人,麻豆气质十分突出,是很上镜的脸型和气场。 第144章 受害者是……? 姚佳忆多看了两眼,刚开始有些违和的感觉,看久了才意识到:他们不惧怕人的审视和打量。 和藤崎望完全不同,在面对姚佳忆的目光时,他们坦然自若,没有丝毫窘迫和拘束。甚至其中一位女士在和姚佳忆的目光相对时,还微笑着点头致意,态度很坦诚。 以前没有接触过残疾人,姚佳忆把见到的第一个当做这个群体的参照标准——第一个就是藤崎望,在她的初印象中,这个群体的人都是负面的。 当然,姚佳忆不觉得所有残疾人都会像藤崎望那样别扭阴戾。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站在高处,不是每个病人都能享受资源,放纵任性也没关系。 这个群体之中,大多数人的生活是非常艰辛的。受伤本身就是一场灾难,治疗和后续的康复锻炼,都是很大的开销,需要高昂的费用。而且受伤之后,失去劳动能力,收入也相应地减少,这就是双重伤害。 甚至有些人伤得太过严重,比如藤崎望这种,连自理能力都没有,就需要有人随身照顾。累积到一起,普通的家庭根本承担不起这种重荷。稍微殷实一些的家底,大概也只能勉强保持病人的生活清净。 所以姚佳忆才说藤崎望是特例。他有钱,可以雇佣助理和护工,可以接受最好的治疗,用最好的药。他也有地位,可以用凶横来伪装自己,保护自己。旁的人要看着他的脸色,要忍让于他。 至于这个群体之中的其他人……姚佳忆想了想,觉得他们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负面情绪的吧?不管是自卑还是厌世,在面对残损的身体时,那些负面的东西就会在他们内心渐渐膨胀。 事实上,在看到面前的七个人之后,姚佳忆发现自己错了。 藤崎望确实是个特例。因为不是所有人在受到打击之后一蹶不振,从此不肯接受自己,厌恶自己和自己存在的世界。也有人在努力生存,积极地迎接每一个明天,去善待每一个能与他们交谈的人。 平和,亲近,进退有度。 多好的人啊!真是天使! 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让藤崎望好好看看他们对待生活的态度,让藤崎望跟他们学学。 姚佳忆收回目光,继续看文件夹。里边有个美籍的模特,走过几场经典的大秀,专业素质非常优秀。她是在去年春天检查出骨瘤,手术过程中碰到了脊髓的神经,导致下半身瘫痪。到现在还在做复健,肌肉恢复了百分之三十的功能。 视线在病例中的检查时间上掠过,姚佳忆刚想和ines说话,脑中有一道光闪过,瞬间把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拉过去。姚佳忆愣在原地,仔细想了想这丁点的灵感,突然就明白了。 时间…… 受伤时间能对得上的话,就能确定身份了。很明显的线索,只要稍微留些心,就能抓住。 ines有点担心,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姚佳忆叹了口气,摇摇头:“没什么。我知道andre的意思了。这些人,你先安排他们在市区住下,过后我联系你。” ines点点头:“好的。” 姚佳忆补充一句:“找有残疾人设施的酒店,舒适的那种。费用的话……” “不用担心,总部设置有专项的接待基金,可以从那边走账。”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林秋莲过来收拾客厅中的茶杯,也有点担心:“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姚佳忆苦笑一番,随即想到林秋莲可能会担心,又补了一句,“我知道凌梓良的婚约是怎么回事了。嗯……知道了一半。” 没头没尾的一句,显然没能让林秋莲明白。 姚佳忆笑笑:“我去给凌梓良拨个电话。” 林秋莲叫住她:“如果是让自己感到委屈的事情,不要去做。” 姚佳忆回身,贴在林秋莲脸颊上,轻轻蹭了蹭:“我知道的。老实讲,你没见过凌梓良对我有多好。真是…外祖父去世之后,再也没有异性那样对待我了。他很尊重我,用了十分心思的。” “那样就好。不管怎么样,我只希望你开心。” 安抚好林秋莲,姚佳忆回了房间,重新拿起手机。指纹解锁之后,首先出现在视线中的页面,还是那张名片。显示加密的号码,关联了私人邮箱地址,还有mja集团内部的通讯软件,名字是…… 故乡先生。 不知道是谁的故乡。 姚佳忆从当前的页面中退出来,在通讯录中找到ben的名字,点了拨号。很快,那边就接通了,ben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还有些鼻音,没有力气,听起来像是生病了一样。 “你感冒了?” “没有,”ben抽了抽鼻子,嗓音干哑地说道,“没有休息好,有点上火,没有什么大问题。多谢关心。” 姚佳忆讪讪地说道:“可不是吗,一晚上远程操控,你辛苦了。” 换ben被噎了一下,有点尴尬,生硬地把话题接了下来问道:“你见到那些人了?满意吗?” 姚佳忆没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问:“凌梓良呢?” “哦,boss昨晚也没有睡好,现在还没起床。” 咬着下唇,姚佳忆犹豫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就很坚定了:“你叫他起来。” ben:“……” 两秒钟之后,ben大吼:“我不!” 姚佳忆解释道:“我有话跟他说。” ben瞬间来了劲头,之前的无精打采一扫而光,跟机关枪一样往外说话:“那你直接找他啊!你手机中有他的号码,我特地给你存进去了的!你打电话叫他起床啊!我才不要去叫他!你知道他昨晚几点才睡吗?我才不要往枪口上撞呢!” “……”沉默了半分钟,听完ben的抱怨,姚佳忆问道,“andre该不会……有起床气吧?” “当然有!并且很严重!” 姚佳忆:“……” 凌梓良那么好脾气的人,居然会有起床气?完全看不出来……也想象不到。 姚佳忆还试图劝ben:“我要是给他拨电话,还要你这个助理做什么?ben,你是高级私人助理,生活上的这些事情,也是你负责的。” 但不管姚佳忆说什么,ben就是不干。从他的话中透露出来一些讯息,姚佳忆发现凌梓良的起床气确实很严重——他曾经差点对吵醒他的语诗动手。好在他反应快,睁开眼看清来人之后收了手。 ben是这么说的:“你见过帝王的怒火吗?你知道撞到枪口会有多惨吗?就说lisa那次。他不能对lisa发怒,但是当面辞退了十七位员工。就在五分钟之内!从公司门前走到他的总裁办公室这一路上!他一共见到了二十个人,就辞退了十七个!” ben哀嚎:“我辛辛苦苦工作这么多年,我不要被辞退!我是私人助理啊,所以这个时候有人找boss的话,我都是直接推拒的。哪怕是太太……”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卖可怜了。” 一听姚佳忆这么说,ben立刻道谢,之后跟着道了“再见”,在最短的时间内挂电话。生怕晚了一步,姚佳忆变了主意,还要为难他。 姚佳忆对着手机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出那个号码——开什么玩笑。ben有多了解凌梓良?ben都不敢做的事情,自己怎么会去触那个霉头?万一真把他给惹毛了,那自己岂不是惨了? 但她心底有小猫爪子在挠,一直挠得她痒痒的,坐也坐不住,做什么都集中不了精神。她忍不住脑海中的猜想,思绪不停地翻飞。 干脆点开了信箱,开始编辑文字。 第145章 见面 姚佳忆脑子中的线索是支离破碎的,这边冒出点头,另一边有支楞起来一个角,完全拼不成一个完整的事件情结。以至于姚佳忆在编辑信息的时候,要斟词酌句,思索着该如何表达。 要有逻辑,要清晰,能让凌梓良看明白。还要避开自己不知晓的那一部分,减少混乱,不会让自己显得啰嗦碎嘴。 她花了十分钟,才只编辑出来几句话。这个时候,越洋电话进来了,是凌梓良。 姚佳忆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故乡先生”,先是有瞬间的失神。视觉和大脑被割断了,画面印在眼中,却没能引起她的逻辑联想。于是,在第一时间,姚佳忆发出了一个疑问。 “故乡先生”是哪位? 下个瞬间,姚佳忆才醒过来,这不是自己刚改的名字吗?果然还是时间太短了,没有适应这个称呼。 姚佳忆手忙脚乱地把电话接起来,压着声音,略带试探和疑惑,先开口:“喂?凌先生?” 听筒里只有绵长的呼气声,幽幽的,很低很缓,像是一声叹息。 ???什么状况? 姚佳忆清了清嗓子,又问道:“andre?” 又顿了两秒钟,对方才出声,只是很低沉的“嗯”道。之后是悉悉碎碎的布料摩擦声,姚佳忆听着,猜想他可能是正在起身。然后……应该是靠在了枕头上,所以鼻腔中发出一声舒适的喘息。又拿起眼镜戴上了,镜腿碰在了手机壳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当然,这都是猜的。 姚佳忆没见过凌梓良戴眼镜的样子。倒是有天深夜出来喝水时,在一楼客厅碰见处理加急文件的ben。当时ben穿着睡衣,顶着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乱糟糟头发,戴了副黑框的眼镜,让姚佳忆很是吃惊。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ben解释道他并不近视。镜片是特制的,只是为了让眼睛适应深夜中骤然亮起的光,减少光源的刺激,是一个保护性的作用。 “andre的眼睛有些敏感,夜间的灯光会让他流泪不舒服。以前在法国还好,到了新城之后,有时差,经常会有加急文件在晚上进来。所以集团里有团队搞了这么个东西出来。还挺有效的,我就也弄了一副过来。你要不要?” 当时也是随便应了句“不需要”,没当回事。现在想起来,姚佳忆现在脑海中勾勒出戴眼镜的凌梓良。 他常穿的那套浅灰色冰丝睡衣,领口开得有点大,隐约能看到他的锁骨。再往深处,刚好把他的肌肉给遮挡起来。配这样的衣服,他戴着眼镜…… 也是黑框的吗? 不像他的风格。他应该用无镜框的,最好是方镜片,稍微有点点弧度。 姚佳忆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画圈,绕来绕去,最终变成一条曲线,勾起一个边角。就像是某人会戴的眼镜。 听筒里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是我。” 带着初醒时的黯哑,低低的,语调很慢,又轻。很有磁性。 很……美味。 脑中“轰”的一声,姚佳忆的脸颊瞬间变烫了。 凌梓良又呼出一口气,倦怠感浓厚,也有些鼻音:“你在听吗?” 天呐……明明都是疲惫、没有精神,但说话的感觉怎么完全不同?ben就像是个苍白的病人,虚弱无力。但凌梓良……怎么会这么好听? 姚佳忆和不着调地想起来,凌梓良似乎是触发了自己的另一种属性,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声控。 或者说,其实自己并不是声控,只是在遇到了凌梓良之后,控他的声音? 毕竟,他的声音那么好听。再也没有听过比他更有磁性的声音了,以往广播中那些带人气主播,和他相比也要逊一筹。不用眼睛去看,闭上眼睛,只听着他的声音,就生出了一种……满足感? 为什么?为什么会满足? 姚佳忆慌乱应了一句:“嗯,在的。” 凌梓良小小地打了个哈欠,音调越发慵懒,随意地问道:“你找我了?” “ben跟你说了?” 刚刚还在电话里百般推阻,怎么一放电话,反倒去叫凌梓良了?ben看起来可不像是会深藏功与名的人。他要是做了好事,不会藏着掖着,要在背后偷偷进行才行。 凌梓良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什么事?” 姚佳忆衡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状况,想到凌梓良的起床气,先小心谨慎地问道:“你是不是刚睡醒?” “嗯。” “那……要不然,等下我再打给你吧。你先去吃早餐。” “噗……” 一声轻笑,很轻很轻,像是一根羽毛,在脸侧轻轻搔了一下。又像是隔着万里之间,一口湿热的气吹过来,在耳廓周围流转。 惹得人心浮躁,跟着起伏波动。 姚佳忆迟了半秒钟才感到受惊,后背的冷汗和汗毛更是慢了一步。等她从瞠目结舌中回过神,结结巴巴地开口时,也只说了出了几个“你”字。往下,还没等有表达,话就被凌梓良给抢了过去。 “那好。再见。” 然后,就真地挂断了电话……就这么……挂……了??? 姚佳忆:“……” 这到底是什么走向? 这是在起床气的驱使下,做出了莫名其妙的行为吗?正常来说,起床气不应该是有邪火想发怒吗? 姚佳忆想不明白,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泄愤。然后又对着镜子把头发整理好,出门找那帮小萝卜头。和小孩子呆在一起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刚开始姚佳忆还惦记着这件事,和小萝卜玩儿起来了,也就把那些乱糟糟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等她回过神时,已经是晚上了。她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的,眼睛先酸涩起来,倒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时差的关系,再加上之前飞机上的奔波劳累还没缓过来,姚佳忆觉得精神不太好。下午又和小孩子在一起嗨皮,更是个大消耗量的体力活。 不想打电话了…… 姚佳忆侧躺在床上,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钟,国内的话,应该是下午三点,刚刚结束午休。这个时候打电话是最合适的,不会撞上凌梓良的起床气。 现在不打的话,等到明天早上,国内又是深夜,凌梓良还在睡觉。等自己开始投入收容院的工作,和那些小孩子呆在一起,就又会忘记的。然后又到了晚上,还是现在这种状态。 啊……时差好讨厌。 姚佳忆眯着眼睛,指纹解锁,点开凌梓良的名片,然后…… 等姚佳忆再回神的时候,眯着微微刺痛的眼睛,有点懵。窗外天光大亮,阳光在地板上投下一片灿烂的斑点。楼下有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还有椅子被碰倒的碰撞声。抽抽鼻子,能闻到早饭中的牛奶和吐司的香气。 这是……早上了?!? 我明明只是眨了下眼睛,一晚上居然已经过去了? 姚佳忆爬起来,揉揉头发,先拿起手机看通话记录。哦,有一通拨给“故乡先生”的电话,通话时间……一个小时三十七分钟!?! 惊呆了…… 难道我昨天喝酒了?喝到断片,断到忘记了自己喝过酒这个事实? 不然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我居然和凌梓良通过一个这么长的电话?我们都说了什么? 居然一点点都不记得了!! 姚佳忆带着惶恐的心情爬起来,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气色还好,没有宿醉的浮肿和憔悴,也没有觉得不舒服。唯独头发被压出了折痕,显得乱糟糟的。 正在发呆,手机响了一声。 姚佳忆点开,是一条讯息,来自“故乡先生”。 “出来。” 第146章 为了我? 姚佳忆看着手机上的信息,懵了有半分钟。 出……来?出哪儿去?“出来”是什么意思?让我从哪里“出来”? 然后,凌梓良的电话就拨了进来。毫无征兆,铃声叮叮咚咚地响起来,在房间内回荡,接着悄悄摸摸地溜进了心里,留下重重的一击。 姚佳忆让那一首大提琴曲给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给扔出去。稳了稳心神,她把手机拿得远了些,干咳两声清嗓子。一边做着准备,姚佳忆心底有个小人跳出来,疑惑起来。 “接一个电话而已,你紧张什么?” 另一个小人也出现在心底,对着刚刚的那个小人反驳到:“我没紧张!”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刚睡醒接电话,声音哑哑的,又没精神。这样对人很没礼貌的!不管是谁,都很失礼!” “上一通电话,凌梓良他也是刚睡醒,也是哑哑的。他怎么没有这么紧张?” “我说了,我不是紧张!” “那你是什么?” “我……我的声音又没有他那么好听。他随便开口都是磁性的,都很吸引人。我是普通人,我要修饰一下才行。” “你刚刚说了‘吸引’是不是?你被他吸引住了?” “他……他那么优秀的人,是完美的存在,没有丝毫破绽。这样的人,能吸引所有人。” “也包括你?你为他着迷了?” “不!只是普通的‘吸引’而已。我并没有为他着迷!” “那你修饰什么?你很在意吗,你在他心目中会留下的形象?” “……保持在老公面前的形象,这有错吗?” “可你的老公是假的啊!” “……好吧,你赢了。” “我就是你……你现在有点点不爽诶!搞得我也有点不太舒服。” 自己跟自己吵架,没吵出个结果,两败俱伤,最后损的还是自己。姚佳忆突然就沮丧起来,忍不住点头,自言自语道:“对。老公是假的,我自己也是假的。” 说这话的时候,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电话接通了。 听筒里有片刻沉默,两秒钟后,凌梓良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你说什么?” “嗯?啊……没,没有什么。andre?你怎么会拨电话过来?” 吓死人了好吗!太突然了!不知道自己说的那句话,他有没有听到……刚刚手机还蛮远的,自己的声音也很小,应该……不会听到吧? 这种程度都能听到的话,那他的听力也太逆天了。不会的不会的,肯定没听到! 姚佳忆自我安慰一番,自我转移目标似的,赶紧补了一句:“你刚刚发信息给我了?” “嗯。”凌梓良的声音平平的,没什么情绪波动,很淡然地说道,“出来。” 姚佳忆再次茫然:“出……哪儿去?” “我在你家门前。” 姚佳忆:“……” 姚佳忆:“!!!” 姚佳忆:“什什什什么!?!你等等!” 握着手机,姚佳忆慌慌张张地跑到窗边,掀开那一层白色的纱幔,往楼下瞅起来。果然……有车队停在下边,前后几辆重型越野,把中间那辆黑色的轿车夹在中间,显示出那一辆的重要性。 凌梓良就在那辆车中。 姚佳忆有点茫然,对着手机问道:“你……你不是在新城吗?” “我来见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只有四个字,却带着人的心一起。倏地上去了,提到半空中,然后就悬挂在高处。 咽了口唾沫,姚佳忆的声音都变得很虚,试探般地开口:“为什么?” 一声轻笑,和之前那通电话中一样,很软很柔,带着一点点凉凉的湿意,在人的耳廓上撩拨了一下。凌梓良再开口时,多了几分愉悦,懒散开口:“我的飞机注册审核通过了,试飞。” 原来是这样…… 姚佳忆:“哦……” 凌梓良又开口道:“第一次上门拜访,不知道你的家庭有什么要求和忌讳?你先讲给我听,我等下多注意,争取……给岳母留下好的印象。” 天呐……“夫人”这一个词已经够让人难堪了,现在连“岳母”都听到了。再往下,还会有什么?姚佳忆拍着自己的胸口,有点受惊和惶恐。她设想了很多种糟糕的情况,包括自己被梅迪契家族的人刁难苛责。却唯独没想过,自己被善待时该怎么应对。 可能是骨子里有悲观情结,她从不相信生活会一帆风顺。所以她做好了逆流而上的准备,打算将来见招拆招,在风暴中心保存自己。 如今……面对凌梓良的尊待,她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想,原来除了麻烦和困阻之外,还有这些人情之上的善意。自己不仅仅是能得到凌梓良在事业上的帮助这么简单,在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的体贴。 想来也是,既然要假扮夫妻,那要扮演得真实,就要学着真夫妻之间的相处方式。拜见双方的父母,这是其中的一个环节,逃不了的。尊重对方的家人,这也是良好关系的延伸。 只是不知道,真正的夫妻,在这种状况下会是什么心情? 自己爱的人,因为自己做桥梁,去认识自己的家庭。爱人想在自己的母亲前留下好印象,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宠爱吧? 因为爱着你,所以我愿意去爱你的家人。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不管他们是什么品性,单冲着他们将你养大、陪伴过你的童年,我就愿意去善待他们。爱屋及乌,和你有关的,我都无条件接受…… 什么的。这应该是凌梓良如今该有的心情吧?倒是蛮容易分析的。 所以……作为老婆的我,这个时候,应该有什么反应才对? 姚佳忆脑中一片空白,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完全没有思绪,什么都想不出来。看来,要想扮演好“凌夫人”这个角色,也没那么简单。过后一定要去找一些模范情侣来研究学习一下,去汲取旁人的经验。 至于眼前…… 姚佳忆顺嘴就说了出来:“没关系的,你不用费这个心思。” 凌梓良顿了两秒钟,重复:“你先出来。” “好,你等下。我……我刚起床,我要收拾一下。” “嗯,我等你。” 姚佳忆火速搞定了早上的清洁卫生,拿吹风机把翘起来的头发整理好,换了一条白色裙子。出门的时候从客厅中路过,一帮小萝卜头跑过来抱她的腿,仰着脑袋跟她问早安。 甩开一个,就会有另一个跟上来,继续抱她的腿。姚佳忆只好拖着那些腿部挂件一步步往门口挪,到了跟前威胁他们:“再不松手的话,我可要去告状了哦!就说你们想偷偷溜出去。” “嘁!告状的人最讨厌了!告状的人都是叛徒!yea姐姐,你居然是这种人!” 姚佳忆眨眼:“对啊!我就是这样的人!我还有很多你们没发现的面呢,等表现出来,吓死你们!” 小萝卜头在姚佳忆张牙舞爪的威胁中,瞬间做鸟兽状散开,全都消失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小孩子,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姚佳忆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裙子,对着门看里边的反光倒影,自觉没什么问题才打开门出去。 ben垂手立在轿车外,打开车门,恭敬地请她。 姚佳忆坐进去,先解释道:“不好意思,家里小朋友多,出门的时候有点耽误时间。” 话说到最后的时候,目光才落在凌梓良的身上。 天青色压麻竖领衬衣,领口松松的,露出脖颈上流畅的线条。配了卡其色的布料裤子,手表也换成了运动式的,整体看起来都很休闲。 也特别年轻。 第147章 入戏 凌梓良今年二十八岁。他平时总喜欢往年长的方向装扮,出门的时候西装革履,像是三十岁。在新城的那栋别墅中,慵懒悠闲,又像是已经退休开始养老的人。 姚佳忆大概能明白其中的理由。凌梓良上位的时候太年轻,生命长河之中,“年轻”代表着活力、希望,是很好的象征。但在职场之中,“年强”就和一些很糟糕的词语划上了等号。诸如“冒失”、“缺乏经验”、“没有谋略”等等。 而在mja集团这种百年传承的企业中,比他年长又有资历、经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服他的人,一定也会有很多。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一旦生出某种嫉妒和不甘,那就很难往下压了。 刚接任mja集团总裁之位的时候,他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内外兼修,在用心管理好一个集团之外,还要让那些看戏的人心悦诚服,让他们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应该是从那个时期养成的习惯,他要让自己看起来沉稳,要让自己摆脱“稚嫩”这样的形容。行事风格是一方面,在穿着上修饰,也是一种方式。而且是最简单直接,最容易实现目标的途径。 不是没见过他穿休闲服。只是没有见过他穿这么显年轻的休闲服,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活力和青春,看起来像是……二十岁。 现在跟他站在一起,会觉得自己是姐姐,领了位大学生出来的。 在姚佳忆的错愕中,凌梓良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服装,再抬头反问:“怎么了?这套衣服不合适吗?” “不不不,”姚佳忆回神,忙摆手解释,“只是没见过你这么……呃,青春活泼的装扮,有点吃惊。” 凌梓良抿嘴一笑,眉宇间神采飞扬,更显出灿阳似的力量:“好看吗?” 呃……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太直白了? 前边还有司机,外边站着保镖和助理ben,自己要回答这样的问题?姚佳忆有些窘迫局促,觉得车厢内的空气实在是稀薄,闷着人挺难受的。 好想下车去透透气啊…… 凌梓良却很坦然,微微侧身,面向姚佳忆,张开手臂展示自己,认真地说道:“我想着,要见岳母,太过死气沉沉是不太好。我也不确定岳母会喜欢什么样的风格,这样可以吗?我可以装作很活泼的样……” “真得不用。”姚佳忆出言打断凌梓良,之后才觉得这不太合适,尴尬地梗了一下,“抱歉。你不用强迫自己去做什么改变,我母亲很好相处,你可以放心。” 有几秒钟的僵持…… 凌梓良放下自己的手臂,盯着姚佳忆,一字一句很认真地说道:“你搞错了。” “嗯?” 什么?什么搞错了? 凌梓良轻轻呼出一口气,一点都没放松,反倒更严肃了:“我不是来检阅你的家庭的。我也没有权利、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去这样做。我的目的,是要让你的家庭对我放心,要让他们放心把你交给我。我是带着讨好的态度来的,你能理解吗?” 好像…… 并不能理解!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在自己面前的,真得是andre先生?这是mja集团的总裁大人,是梅迪契家族的主人,一手掌握着全球最高端的奢侈品生产、经营的王者。这样的人,对自己说,他是来讨好自己的母亲的? 我根本不能理解啊! 我是他的什么人?简单总结一下,是一名下属。稍微自抬身份,那可以说是他的合作伙伴。但凌梓良需要去讨好合作伙伴的家人吗?别说家人了,就算是有数百亿金额来往的当事人,也不会得到他的特殊待遇吧? 那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场契约……是契约的履行出了问题,还是我的理解有偏差?为什么跟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样?我脑中的“假夫妻”,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姚佳忆让自己给噎住了,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居然还有点结巴:“那个……凌先生,你……” “我有名字。” 居然能见到绅士的凌先生打断别人。作为被他打断的人,该做什么心情比较好? 从早上看到那个通话记录开始,姚佳忆就有点懵。然后莫名其妙见到了万里之外的人,她整个脑子都糊涂了,说话也没了底气:“呃,要直接叫名字吗?这……不太合适吧?” 凌梓良反问,“老婆叫自己的老公,作‘先生’,你觉得合适吗?让别人听到,会产生怎么样的误解?” 蛮有道理的……既然要扮演夫妻,是要改一下称呼。 姚佳忆点点头:“好。不过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我尽量快些改过来。” “嗯。”凌梓良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接着说道,“那现在可以跟我讲讲你母亲的事情了吗?我想,多些了解的话,我才好表现。” 深呼吸,自己给自己鼓了一番力气,姚佳忆定下心神,理智在渐渐回归。她不喜欢这种飘在半空中的感觉,很不踏实,总让她有些惊惶。倒不如坦诚一些,直接说明,也问清楚,对彼此都好。 姚佳忆抿了下嘴,慢慢开口:“凌先……梓良,我想你不需要做这些事情。我和你只是契约关系,你没必要这么耗费心思。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吧?比如谈一笔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合同?” “见岳母是最重要的。” “所以说了,我们只是契约啊!你不用把这件事看得很重要,我母亲向来不管我的事情,我自己拿主意就好。” 凌梓良压着眉心:“你把契约的事情告诉岳母了?” “当然没有!!我完全遵守契约规定,不会向任何人说的!这是绝对保密的,如果有第四个人知道,那一定不会是我说出去的!” 也不会是凌梓良本人。那就只能是……ben。姚佳忆在心里合掌,默默对ben道歉,让他平白背了个不存在的锅。 凌梓良倒是很大度,也很宽和地表示:“我知道你不会说的。所以说,岳母并不知道我们是契约关系。” 眨眨眼,姚佳忆点头。是这样,没有错,母亲和外祖母都以为自己是真正地嫁人。 凌梓良继续:“那你说,我不用履行一个……新女婿的职责吗?新城话是这样说的吗,新女婿,很有意思的词语。” 他他他他……他真地入戏太深了啊!完全进入了角色,把婚约当成最重要的事情来做了。并且……他貌似很享受这个表演的过程? 品完了这个汉语词汇,凌梓良的心情明显变得好多了,很有兴致地继续说道:“从契约精神来说,我和你都需要维护这段契约。你要在我的家族面前不露破绽,这并不是单方面的要求,我同样要在你的家人面前扮演好‘老公’这个角色。” 很有道理……无法反驳。姚佳忆一时半会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继续反驳吗?他占有理,完全没有错,自己在拗下去,就是拿乔摆谱了。那,顺着他吗? 姚佳忆并没有设想过这个局面。老实说,她希望自己和凌梓良的契约,只是自己个人和他的事情,和自己的家庭没有关系。姚佳忆并不想把母亲她们牵扯进来。 一来是这段婚姻并不会持续到永久,总有分开的那一天。姚佳忆希望到时候只是自己和凌梓良分开了,而不是以自己为首的这个家庭,面临着离婚的危急。 另一方面,凌梓良的身份确实特殊,太过尊贵。妈妈不爱和这些人打交道,这一点,姚佳忆十分清楚。 第148章 钻牛角尖 林秋莲对那些豪门向来冷淡。并不是不感兴趣的冷淡,而是带了些蔑视,瞧不上眼。姚佳忆也觉得挺奇怪的,妈妈向来宽和,接受能力很强,即使是被大众看做异类的事物,她也能欣然接受。 早些年的时候,整个镇子都在唾弃一个喜欢同性的男孩,连他的父母都把他赶出家门,拒绝认他。是林秋莲把那个男孩叫到家里,让他在此借住了很久。从头到尾,林秋莲都没有表现出鄙夷或者嫌弃,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 那时候姚佳忆还小。因为那个大哥哥住在自己家中,她被同学嘲笑,回家发了好一通火。林秋莲也没有做任何解释,不批评不惩罚,也不安抚。还是后来姚佳忆自己察觉出一些不妥当,跑去找林秋莲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为什么这么想?” “汤姆哥,他……好像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他在这里帮我们做家务,地板擦得很干净,衣服洗出来香香的,还会用苹果刻可爱的小兔子。他还帮我做家庭作业……呃,他其实很好的。” 林秋莲煲汤,尝了口味道,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本来就不坏呀!我会把一个坏人带回家住吗?” 姚佳忆摇头,仰着小脑袋,还是不解:“汤姆哥这么好,那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他?” “别人不喜欢他,就是他的错了吗?要是现在有人说你不好,你会先找自己的毛病?”林秋莲把火关掉,蹲下来看着姚佳忆的眼睛,“阿忆,有时候多数并不代表正确,更不能代表正义。你在做判断之前,先问问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感受,还有自己的内心。” 姚佳忆懵懵懂懂,大部分的话,她都听不明白。她只知道,要是有人说她不好,她才不相信呢。妈妈总是夸自己是最棒的小孩,那么好的妈妈都认同,凭什么要你一个“别人”来批评我? 汤姆在小别墅中住到成人考试,后来消失了五年。等他衣锦还乡的时候,姚佳忆已经长成个大姑娘了,能听明白很多成人之间的事情。她听见汤姆抱着妈妈哭,而妈妈只是摸着他的头,笑着说。 “包容和接纳是一个人类的基本素质。你不用感激我,我只是表现出了更人性的一面。那些曾经中伤你的人……你就当做是他们兽性大发好了。” 包容、接纳。姚佳忆记得这两个词语,也是在那个时候被妈妈征服——在人格上的敬佩,而不是单纯的小孩子对母亲的依赖。 按理说,这样的林秋莲,要是有偏见和敌意,那也只该是对着那些肮脏糟糕的人。豪门……没招她没惹她,也没到她眼前做什么坏事,她的蔑视来得实在莫名其妙。 以前姚佳忆也问过她,得到的回答是:“我是人,我偶尔也会有些偏激狭隘的情绪啊!我就是看不爽那些人,没办法解释。” 明显就是在糊弄人……不过她不肯说,那应该不是什么好的记忆。最起码,不是分享出来可以让大家都开心的经历。姚佳忆也没有再问过。 于是到了现在,怎么对凌梓良解释这个问题,成了姚佳忆最大的问题。 似乎是看出来她的犹豫,凌梓良问道:“有什么问题吗?是太唐突了?也对,没有递拜帖,贸然前来,确实不太合适。” “不不不,我们家很随意,不需要什么拜帖。” “那是什么问题?” 呃……到了这一步,好像再躲避就太刻意了。硬着头皮上吧!妈妈只是对那些贵族豪门没有好感,但也不是不讲理,会无差别随意攻击。 姚佳忆临时找了个借口:“我昨晚和妈妈讲了结婚的事情,她是有点担心啦。觉得双方的家庭有些……嗯,差异,并且有点大。” 凌梓良立刻会心:“她担心你进到梅迪契家族中会受委屈?” 硬着头皮点头。 凌梓良越发严肃,甚至带了些凌厉:“你放心,也请岳母放心。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你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可以全凭心意生活,不会有人拘束你。你是梅迪契的女主人。” 女……主……人?要是没记错的话,凌梓良的父母健在吧?要说女主人,也该是他的母亲才对啊…… 不过,这么认真的保证,要说不相信,他可能会咬破手指写血书吧? 姚佳忆忙说道:“我相信你的。只是,这个差距确实存在,所以……” “嗯?什么?” 这一次倒是没那么多默契了,凌梓良也没能领会姚佳忆拐了个弯的心思。 姚佳忆只好说道:“是不是能在可以规避的环节中,稍微表现得不那么具有差距?” 凌梓良还是没明白:“要怎么做?” 姚佳忆叹了口气,干脆说明了:“你这些保镖、车队之类的,可以先撤走吗?妈妈是很节约的人,不太喜欢这种大阵仗。” 凌梓良替自己辩解:“这是大阵仗?这只是我出行的基本配置。” …… 所以说有差距啊!而且差得远着呢!在我们看来,这可厉害着呢!但在凌梓良的世界中,这不过就像是拿着地铁票去刷卡那么简单。 姚佳忆有点无奈,琢磨着该怎么表述才更委婉,不会伤害到贵族的价值观,也不显得自己无理取闹。结果没等她开口,凌梓良跟着说了一句:“不过,既然岳母不喜欢,那就让他们撤了吧。” 于是,在姚佳忆持续一脸懵逼的状态下,她和凌梓良两个人站在了门前。哦,不远处还缀着一个ben,一脸惊悚地看着凌梓良的背影。 原本凌梓良打算让ben也跟着司机一起走的,还是姚佳忆把ben给拦了下来,反复强调:“只是带一个助理而已,没有关系的!你唐唐mja集团总裁,连助理都没有一个,你是假总裁嘛!?” 也奇了怪了,平时看凌梓良很会调侃人,三两句带上一句揶揄,是思维很活跃的那种。这一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居然认起了死理,卯着劲往犄角旮旯里钻,拉都拉不回来。姚佳忆说可以留下ben,他居然还反驳:“岳母不喜欢这种阵仗。” 以至于姚佳忆那张目瞪口呆脸稍微抽搐了几下,艰难地开口:“你是反讽吗?” 确定了他是认真的之后,姚佳忆实在是忍不住了,把他拉下来,拖着手腕往回走。在小别墅对面的树荫下站定,姚佳忆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凌梓良的眼睛:“你今天很反常。” 凌梓良倒是不否认,点点头:“是。我想尽可能认真些。” 认真过头了,多了些……很难以言说的情绪,勾着人的心思蠢蠢欲动。 看姚佳忆不说话,凌梓良再次开口:“我不知道该如何让你相信,总之……用行动是最好的方式。你和我之间的婚姻虽然是契约,但我发誓,我会给你应有的一切。” 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承诺,但每次都在这个“一切”中添加些新东西。姚佳忆发现自己的眼界有限,经验也有限,想象不出这个“一切”的范围。但凌梓良很清楚,他不停地从这个“一切”中掏出一捧体贴和关怀,放在自己的面前。 一直到现在,姚佳忆知道,自己还是没有看完全。在自己能想到的界限之外,还有他更多的善意。 他真得很好,很好很好。 这样的人,往前迈了一小步,低头,拉住姚佳忆的手指。在姚佳忆本能上躲闪的时候,他握住了自己的手,把姚佳忆紧紧攥在掌心。 第149章 爱情的模样 男人的手掌宽大,指节修长,轻轻松松把姚佳忆的拳头包裹起来。带着力量,还有热量。 姚佳忆能感受到手背上的温度,像是被太阳炙烤着,烫得人有些发昏。温度穿透皮肤,一直渗入到血液里,混在其中。那些热量在周身游走,舔舐骨骼,一直入了内心最深处。 周而复始。心跳一声比一声清晰,血液流转,充盈在每一个细胞之间。来自对方的热量,就遍布了全身,留在自己身体内,成为构成自己的一部分。 姚佳忆受到了此生以来最大的惊吓…… 凌梓良他……这是在和自己牵手?为什么突然要牵手?这是什么用意? 我……我理解不了啊! 姚佳忆瞬间慌了,手臂用力,就想把自己的手给抽出来。却不如凌梓良的力气大,被禁锢在他的掌心之中,根本动不了。 下一秒,凌梓良又往前迈了一步,完全贴着姚佳忆站立。大概是怕姚佳忆会逃脱,他同时抬起另一只手臂,很自然地搭在姚佳忆的后腰之上,隔了半指的距离,虚虚地扶着。 只要往后撤下身子,就能撞到他的手臂上。那就成了……拥抱? 姚佳忆:“……”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最严重的惊吓?不不不,牵手才不算什么,眼前骤然放大的面容才是真正的威吓啊!眼下这个暧昧不明的氛围,才是直接砸到脑袋上的,算不上甜蜜,只让人惶恐不安。 假如脑中彻底成了空白一片,那倒也好,直接做一个当机脱线的白痴好了,也不用去想那么多的“为什么”。但偏偏思绪还在,理智还在,连表情都恰到好处,十分惊诧。姚佳忆试图去分析一下,嘴巴先一步张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思绪都是断开的。 根本没有什么用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凌梓良微微弯腰,往下凑了些。姚佳忆的头皮都炸开了,困阻艰涩的思绪随着凌梓良的动作一起,立刻往下延伸。 手也牵过了,抱……算是一个虚假的拥抱,也有过了。那接下来……难道是要接吻? 这到底是什么路数!?根本看不透,也没办法应对啊! 契约夫妻,好像不需要做这些啊!不不不,应该说,契约精神的拘束之下,更不应该做这些事情吧?说好了要尊重对方。也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不经允许,不会触碰对方的身体。 这才几天,他自己就先破了约定? 愤怒渐渐席卷而来的时候,理智也在逐步回归。姚佳忆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什么习惯,别人都是生气的时候失去理智,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她刚刚好反过来,越是愤怒,却也就跟着镇定下来。 原先的失神状态消散,人变得清醒自知,思绪转得很快。 但是再快,也不如凌梓良的声音快。磁性好听的声音乘着空气,在半空中打了个圈,然后就钻到姚佳忆的耳朵中。 “你想什么呢?” 问我想什么?还问我!?!难道不是应该问问你,你打算做什么!? 姚佳忆抬头瞪过去,却见凌梓良一脸闲适淡然的样子,嘴角轻轻地抿着,眼底还藏着笑。和平时一模一样,甚至于,比平时的揶揄调侃更多。好像眼前的状况,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让他非常愉悦。 他脑袋坏掉了吗?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难道……是故意的?他就是在戏弄我?是刻意要做这些暧昧亲密的动作,然后看自己羞恼愤怒的样子?他把这个当成乐子了吗? 想到这里,姚佳忆的怒火越发低沉,小火苗越烧越冷,气压跟着往下沉。她的表情挂上了一些肃穆凌厉,眼神也就带了攻击性,并不如平时的和善。 凌梓良又说道:“别这样看着我。” 你也看出来我的情绪平时不一样了吗?那你知道我的愤怒是从哪里来的吗?你有没有觉得你自己的行为很不合适?有没有?你还不打算放开我吗? 姚佳忆抿着嘴,继续瞪着凌梓良。她在心底估计了一下双方的战斗力,如果真地动起手来,谁的胜算比较大? 战力来说,当然是凌梓良站绝对优势。一方面他是男人,在力气和体能上都比女人都要强很多。另一方面,凌梓良一看就是专业训练过的,在格斗技巧上是老手。别说是姚佳忆这样的女人,换个强壮高大的男人过来,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但……他不是一直很绅士的吗?应该不会对自己动手吧? 再者,现在是在自己家门前,也算半个自己的地盘。哪里由着他为非作歹?如果是在巴黎市区,那是他的天下,随便招招手就能拉过来几个他的下属。但这里是乡下,他的商业帝国再庞大,也还没有在这里扎根,形不成什么影响。 好像……势均力敌? 这么想的时候,凌梓良低声说道:“别动,岳母在看着。” 姚佳忆扭了下,还是企图能把自己的手给抽回来。闻言,眉心皱得更深,她咬着牙说道:“既然知道,你还不放开我吗?” “为什么?” 为……什么!?!居然能听到这样的问题!凌梓良他……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眼前这个人,真得是他本人吗?不是什么冒名顶替的人?或者干脆就是,外星人侵占了他的身体,只有皮囊才是真的。 很难相信,这会是他问出来的问题。 姚佳忆简直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盯着凌梓良,反问:“你说为什么!” “我想……”凌梓良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新婚久别的夫妻,应该会按捺不住思念的情绪吧?” 什……什么?他在说什么? “刚刚确定婚姻关系,就要面临这么多天的分别,内心是不是会不情愿?那么,对于这个时刻的见面,应该是迫不及待的,也会有些情至深处难以自控才对。而表达情绪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肢体语言。毕竟,我们没有这个感触,很难从表情、眼神上做到完美。” 等等……他现在是,他是在做学术论文还是在演讲?这么……呃,旖旎缱绻的相对姿态,他说出来的话……如此正直,又一本正经。 姚佳忆彻底懵了,干脆放弃了大脑对突发事件的处理,不去想这到底是什么状况,也不去推理,我该做些什么。随便吧,我脑子好乱,我要休息一下。 凌梓良继续说:“当然,这是我猜想的,并不一定就对。但……被爱情滋养沐浴着的人,正是你侬我侬的时期,多半是没有理智的。做出这种行为,即使不大对,但也不会错得很离谱。” 姚佳忆面无表情,冷冷地问道:“所以,你想说你情到深处了?” “噗……”凌梓良没忍住笑了出来,掩着嘴巴咳嗽一声,他才说道,“是岳母认为我们应该情到深处。难道你不觉得,要在岳母面前表现得更亲密一些?” 完全……没想到。他这么一提,好像是应该这样做。但…… 凌梓良轻轻补了一句:“她一定希望你是嫁给了爱情,也盼望你余生都在爱情的滋润下,能够幸福。我给不了你爱情,但我可以给你爱情的模样。我可以给岳母安心,让她放心把你交给我。” 还是这一句。为了这个目的,他真是费心思了。但,他只想到眼前,只想着如何让这场婚姻看起来更完美。他没想到结束之后的事情。 要做些什么,才能让结束的时候,不会太难看。 第150章 试错 也不知道是谁想得太简单。一个看中开头,一个在意结局,于是就有了不一样的观点,无法统一。这是很少见的状况,平时惺惺相惜的理解还在,却没办法接受,也就成了相对的状态。毕竟立场不同。 没有谁对谁错之分,凌梓良要体面,要完美,要一场毫无破绽的婚姻。所以他要做到尽善尽美,会考虑所有的细节。他很细心,也有能力去实施,于是就做了。至于姚佳忆…… 她是无名小卒,根本不在意那些声名上的东西。婚姻幸福与否、完不完美,这些对她来说,仅仅是自我的体验。自己的感受是最真实的,除此之外,那些旁观者的观点、评价,从来不会往心里去。 但结果就重要很多。这场契约婚姻结束的时候,是她下一段人生的开始,她要踏入新的生活。人都会想要一个完美的开端,“离开梅迪契家族”这已经是打破了期许,会是个糟糕的境地。因为这个事实会被理解成为“被梅迪契家族赶了出来”。 要面对的非议会有很多,甚至于,会有趋炎附势的人来踩她。在她是“凌夫人”的时候,受到怎么样的尊重和追捧,在她失去这个身份之后,就会加倍反还到她身上。 她都知道。所以希望上升的过程不要太快,也不要太夸张。最好是压缩自己的存在感,除去必要的行为举止,不要再有引人注目的地方。将来的话……她受到的压力可能会少一些。 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虑的。 但有一点很明确,凌梓良是善意的。他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让姚佳忆更好过一些——在婚内时期更好过。他在向外界传达“我很看重yea”这个讯息,让所有人都知道,并不能因为身份和家事就看轻姚佳忆。 老实讲,能有这份心,姚佳忆已经很感动了。更惶恐凌梓良真地自降身份,来做这些微小的事情,一点点地给姚佳忆营造身份和立场。 而且……他似乎并没有把这看成很“微不足道”的事情。他所呈现出的,是分外的尊重,是把姚佳忆以及她的家人都放在第一位上。在这之外,才轮的上其他的事情。 倒是姚佳忆把自己放得太低,总有些不安。如果让凌梓良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想法,他大概又要给出“妄自菲薄”的评价了。但事实上……身份、地位的差距,实在是太过巨大了,由不得人不在意。 姚佳忆觉得有点无力,很难开口去拒绝凌梓良的好意,却也不想就此妥协,沿着他安排好的项目往下走。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并不好受,她不知道自己这么走下去,会走到什么样境地。 即使理智上非常清楚,他说得很有道理,做得更是没错。 还没想到该如何是好,凌梓良带着笑意,轻声提醒:“岳母出来了,你要不要稍微放松一些,看起来会自然。” 姚佳忆心底一惊,回头看过去,林秋莲正站在门前的玄关处,沉静地这个方向看。 已经被看到了这么亲密的状态,如果再避开,会不会太生硬太刻意了?妈妈会不会以为自己在和凌梓良闹脾气?那要解释起来就更麻烦了……总不能说我们没有夫妻之实,所以他这种亲密的举止冒犯到我了? 还要想借口,然后要想借口的借口,用更多的谎言去掩饰第一个谎言。太麻烦了,并且总会有露出破绽的一天。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瞒天过海,只是推延被发现真相的时间而已。 而在此基础上,多说多错,这是亘古不变的原理。事件多了,即使概率不变,破绽的可能性也会上升。倒不如什么都不做,那样也只是被说“冷淡”而已,不会让人看出生硬和假装。 这也是姚佳忆想要简单一些的原因之一。可惜……凌梓良不随她的心愿,不给她简单的机会。想来凌梓良这样的人,自小生活中就是繁华奢靡居多,大概不明白“简单”的含义,更别说想要去体验了。 果然这个差距没办法忽略啊……妈妈说得很对,假如自己和凌梓良真地以“恋爱”为基础而去结婚,实在是不合适。 没有感情,只是契约的话……勉强走一糟吧。 姚佳忆轻轻叹了口气,无奈自问:正常的情侣,应该怎么做?像凌梓良说的,应该按捺不住情绪,动情的时候很激动? 那……试试看? 姚佳忆硬着头皮跟妈妈招了招手,心底的无力感就更强了。事已至此,好像根本没有自己反驳的余地,也没有机会。眼下只有继续往下走,等过后再和凌梓良好好谈这个问题吧。 她发现自己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小朋友,没有经验,抬脚迈步都是种试探。该怎么走,要往哪个方向,都是不确定的。需要一点点去摸索,走对了最好,可以继续往下。但怕是错的时候多,那就要折返回来。 选新的路,继续走下去。对的话继续,错的话,重新返回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个过程。 试错。 这倒是挺讽刺的,自己也不是没有恋爱经验,以前和楚奕辰相处的细节还历历在目。但那些过往放在眼前,通通失效了,无法借鉴,没有任何用处。自己和楚奕辰在一起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有感情基础。如今……却是要装出有感情的样子。 她完全没有演艺的经验,没有对着镜子研究过自己的表情, 面对凌梓良的时候,成了空白的一张纸。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姚佳忆想到以前自己拿到一块新料子的时候,心底会有种掌控欲望。那块料子会变成什么样子,会被用在什么地方,都是自己说了算的。她很享受那种感觉,喜欢料子变成成衣的过程。 但到了现在,立场反过来,自己变成了那块布料。而主宰自己的,是凌梓良。 这是姚佳忆最难以接受的处境。她骨子里是追求女性的自由的,根本没办法把自己当成另外一个男人的附属品,也不愿意去依赖这个人生活。 眼下的相处模式,必须要改一改。 念及次,姚佳忆心一横,干脆反手挽住凌梓良的手臂,皮笑肉不笑,很客套地说道:“那就借你一用。” 说得极其张扬,眉眼之间都是骄傲和矜持,和她呈现出的亲昵举止完全不符合。 凌梓良和她目光相对的时候,微微愣了半秒钟,似乎是有震撼。随即回过神来,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连周身的气氛都变得很非常松快。 心情很好?难道是因为自己主动对他表示了亲密?他很喜欢这种近距离的接触吗? 姚佳忆保持嘴角上扬,咬着牙轻声问:“你笑什么?” 凌梓良抬手在姚佳忆的头顶轻轻拍了一下,目光更柔和了,专注地看着姚佳忆。从动作到神情都透露着……宠溺? 居然……能看到凌梓良有这种行为?实在是惊吓啊! 在姚佳忆心目中,凌梓良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即使他脾气好,很少发火,又爱跟人调笑玩闹,但这不代表能站在他的身边了。他一直是高傲的,不仅仅是身份和地位上的区别,而是二十多年的生活积累下来的尊贵。 他骨子里有区别于众人的矜贵,这决定了他不管如何对待别人,都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的。而深陷泥沼的普通人,永远没办法和他并肩而立。 这是差距。姚佳忆想,如果自己成名的话,自己的子孙或许能够和他的高度比肩。总之,现在来说,做不到的。 但却见到了,他降落凡间,坠入了世俗的尘埃之中。 第151章 情话技能满分 不久之前,姚佳忆还在想,自己已经过了听甜言蜜语的年纪了。当时因为凌梓良的话正正好戳到心脏之上,“砰”的一声,有烟火散开,照亮整个天空。 繁星都不见了,月亮也不再清淡。黑夜之中,绚烂奢靡的烟花是世界的主旋律,占据了这颗心脏。满满的,都是少女时代的欢心雀跃,让人红了脸,又躲开双眼。 凌梓良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他能让人怦然心动,却不自知。他无意识地散发自己的荷尔蒙,举手投足是再正常不过的,却总有别人不存在的味道。 他的品学,他的气质,他所有的想法和原则,构成了他这个人。于是,他就成了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再也不能找到像他的人。 作为一个取向正常的女性,姚佳忆不可避免地会感到悸动。那跟爱情无关,是一种对美的赞赏,所有人都会有的反应。人都喜爱美好的事物,向往积极向上的阳光,要更靠近神所在的殿堂。 可以把凌梓良当做是一只可爱的小猫。猫咪奶声奶气地“喵呜”叫时,人的心会跟着软下来,忍不住想要抱抱它。只不过凌梓良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好看。确实好看。皮囊绝对完美,气质也能撑得起他的外貌和身份,行为更是超出了一般男性会有的高度。 而姚佳忆会因为他的话脸红心跳,就像老师夸奖学生的作业,学生会觉得开心喜悦一样。凌梓良对人的夸赞方式,有他自己独特的一套。姚佳忆听过他的情话,自然而然地说出口,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也就更加打动人。 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很大范畴的悸动,是视觉和听觉被刺激之下的生理反应。姚佳忆只当自己是在追星,也没有很在意。 到了这个时候,头顶那一下轻巧的力道正在消散,但凌梓良的表情却在眼中不停放大。世界像是在变小,一直变小,很快就会消失。只有眼前的这个人,他一直存在,会到地老天荒。 总有一天,自己的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会充斥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我睁开眼是你,我吃饭时也是你。我开心不开心都是你。下雨是你,落雪同样只有你。到了那个时刻,我……只有你。 失去你,我就失去了全世界。为了我的世界不会坍塌,我要留下你。 姚佳忆脖颈、后背僵硬,和凌梓良相触的手臂无比沉重,机械地迈着自己的脚步。她暗自察觉出一些很糟糕的东西,像是在心底埋下的种子,只要有水分,就能生长。 这……已经不是在欣赏美好的事物了。绝对不是。 那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心底有些涩涩的,为什么会想要流泪呢? 是不是哭出来了,那些水分就不会去浇灌那颗种子。这样的话,就能让那颗种子深埋在贫瘠的泥土之中,断绝它冒出尖牙的可能? 这样的话,我的世界还是丰富的,我的一切都在,什么改变都不会有。即使是失去一个人,我的世界也会完好无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是不是这样的? 姚佳忆张张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居然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她干咳一声,压着声音保持自己的镇定:“你,你拍我做什么?” “问题真多。” 轻轻的一句,但不是抱怨。和他的举止言辞一样,仍旧是包容宠溺的。只有四个字,却让姚佳忆听出了更多的含义:虽然你的问题很多,但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厌烦。 这种传达方式可大发了,明明是藏在深处的含义,怎么我就听明白了? 我干嘛要听明白呢!?当一次傻子不好吗?白痴一些行不行? 不要那些理解和默契好不好?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要了!哪怕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理解我,以后也不会有人懂我,没有人体谅我。我都不想要和凌梓良之间的心照不宣。 有些情绪,过了某个界限之后,就会变质的。 而那个质变,并不是姚佳忆想要的。 吸了下鼻子,姚佳忆找回自己的镇定,干巴巴地反驳道:“那是你的行为太多了。不然我会问你吗?况且,我只问了两个问题啊!” “那不是说明,我只有两个行为?只,仅仅,而已。” 姚佳忆:“……” 逻辑满分,没办法反驳。等自己在会议桌上再谈判几年,多沾染一些商业的狡诈,或许能赶上他现在的思维速度和水平。 姚佳忆自己找面子似的,追问道:“那你拍我做什么?又笑什么?我很好笑吗?” “不……”凌梓良表情不变,用法语轻轻说道,“只是觉得,你真是争强好胜,一点都不肯服输。” 姚佳忆:“???” 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我哪里表现出了这种气势? 凌梓良跟着说道:“我拉一下你的手,你就要从另一种行为上补回来。说实话,我真地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性格。” 哦,原来是说自己找主场、抢控制权的事情。他倒是看得清楚,没有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是想和他亲近,才去挽他的手臂的。这样倒是省去一个误会,不用再想着去解释。 这样挺好的。被看做“斗志昂扬”、“攻击性”强,也好过被发现……动了情。 不不,要戒掉自己的这个想法。否认一件事,要从根本上斩断其存在的可能性。不然也只是欺人,没有丝毫作用,总有继续发展下去的可能性。 而这件事,根源在自己身上。 首先自己要坚信,我只是遵照契约行事,对凌梓良所有的情绪都在一个合理范围之内。 没有超出来。从来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那你以前见到的都是什么样子的?” 姚佳忆努力岔开话题,一起头发现自己是在把话题往更深处引导,后悔地想要打嘴巴。 凌梓良却没在意,很自然地解释道:“我看得出来,你不希望我和你亲近。实话讲,迄今为止,还没有拒绝我的女人。你是第一个。” 姚佳忆:“……” 我干嘛要起这样的话题啊……这不是给他显摆的机会吗?长得好看了不起咯!有身份有地位,又有涵养也很棒棒哒!可以让所有女性为之疯狂对不对哦? 真是……居然腆着脸夸自己?不觉得不好意思吗?虽然只是阐述事实……但在未婚妻面前说这样的话,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总之我是觉得怪怪的啊! 姚佳忆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给我如此殊荣?” “不。”凌梓良的笑意沉淀下来,整个人都很认真,轻声说道,“应该是我谢你。” “嗯?谢我什么?” “你的与众不同。”顿了一下,凌梓良补充道,“如此存在,就该被感谢。感谢天地之间有你,感谢时间,刚刚好,能让我遇到你。” 姚佳忆:“……” 心跳加快了怎么办?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了!他他他他他……他这种张口就是告白的习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到底是从谁身上修炼了如此完美的情话技能?过去那些面对着他的人,都是如何忍受的? 如今,换了我来面对,我要如何自处? 姚佳忆的理智和情绪分离开,成了两个极端。理智清醒地看着自己的失态和慌张,情绪也没办法很好地出来现在的心情,持续上升,越发激昂。 自己被自己给撕裂了,姚佳忆绝望地看着凌梓良,目光再也没办法挪开了。 这个男人……真是有点过分啊…… 第152章 第一关 收回以前的话。甜言蜜语是经久不衰的,存在即是正义,它有着它存在的道理。这是所有人都爱听的话,能入了人心,撩着那一根心弦。不管到了什么年纪,甜言蜜语都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调剂品。 十几岁的少女时代会为之动心,在心底盖一座粉色的豪华城堡。到了现在二十多岁,听到那些话同样会怦然心动,连空气都跟着变得色彩绚烂。不止是现在,再往后走,等到自己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的时候,还是想要听那些……甜言蜜语。 不是欣赏美好事物,也不是向往积极向上的阳光。就是那些言语本身的含义,代表着诉说者的爱意和心情,代表倾听者在那个人心中的地位。想要听那些话,想要接受诉说者的……爱。 少女时期没有遇到这个人,从相遇开始,往后的时光总要留存下来。从头到尾,从亭亭玉立到迟暮年迈,一点点都不想落下。要听他讲这些话,讲清晨的初阳和煦温暖,讲夏天的生命热情似火,讲白发萧索,我永远在你身边。 人都说言语是保质期最短的,远不如行动来得可靠稳固。但人在某种那个状态之中的时候,总是会变得卑微。哪怕是一点点光亮,只要有希望,就拼了命地去抓住,紧紧握在手中。 这种状态……是姚佳忆正在努力压制的。然而人心难控,在分裂之中,要压抑自己实在是太难。 姚佳忆浑身僵硬地跟着往前走,思绪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好久之后才接上之前的话,张嘴说道:“你的演技可真好。” 但是已经过了时机,对话错了位。姚佳忆是想说他所呈现出的宠溺和包容,那些举措和神情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没有丝毫破绽。在这个时间说出来,就像是接了凌梓良的那翻感谢。 凌梓良的脚步微顿,眉心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很快就恢复正常。他低声说道:“我是认真的,很感谢你。你应该知道的,我生活中所见之人,多是虚伪做作那一类。没有人会拒绝我,但会有人假装拒绝我,妄图吸引我的注意力。” 那可正好和姚佳忆相反。她是十分想和凌梓良保持距离,但却不甘心被他的气势和主张给压制住,反倒强作淡然往前凑。 难怪他会说,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凌梓良抿了下嘴,很诚恳地说道:“我很开心,能遇到直率的你。我也觉得我十分幸运,能有和我心意相通的人。” 别这样啊……再说那些好听的话,我真地要喊救命了! 姚佳忆慌乱地躲开目光,视线在周围逡巡一圈,刚刚好落在不远处的ben身上。姚佳忆随口捡了话题,敷衍道:“你这样说的话,ben可是要伤心死了。他还不懂你吗?” 凌梓良低头笑了笑,没有说话。不知道这是默认,还是不想说太多否认的话,伤了更多人的情分。 姚佳忆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心脏还是砰砰地跳,理智还在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镇子的路不宽,从对面走到家门前,也不过就是这几句话的功夫。再往前两步,他们两个已经携手站在林秋莲的面前了。 三双眼睛,对视良久。林秋莲的目光很直接,穿透空气,带着并不隐匿的……敌意?姚佳忆回头看凌梓良,他倒是很沉敛,颔首微笑,坦荡大方地让林秋莲打量。也没有尴尬或者愠怒,像是完全不在意林秋莲的态度。 但尊重还是有的。能看得出来,他在压制自己的气场,让自己看起来谦卑恭敬。 看来,就算妈妈想找茬,也找不出来些什么的。她也不是刁蛮不讲理的人,凌梓良又很会应对这种场合,可以控制自己的状态,把分寸拿捏得很好。 可以放心了…… 末了,姚佳忆干咳一声,出言介绍道:“妈妈,这是,嗯,andre。” 林秋莲微微抬头,仰起下巴,神情越发显出冷傲,对着凌梓良有些蔑视的态度。 有点过了啊……就算不喜欢这些豪门贵族,但那也是妈妈和那些不知名人士之间的恩怨,跟凌梓良有什么关系?出生在什么家庭之中,这也不是他能选择的。生在贵族之中,这就是原罪? 他人很好,这还不够吗 姚佳忆脸色微变,刚叫了一声“妈妈”,就听到凌梓良已经开口了。用的是中文,一字一句很慢,但说得很认真,发音倒也算是精准。 “伯母你好,我是凌梓良。初次见面,唐突拜访,十分抱歉。听说阿忆遇到一些麻烦,我放心不下,便来看看。” 很简单的一句,不知道他作为一个法国人,要学多久才能说道这种程度。姚佳忆有些错愕,没想到他会用中文和母亲交流。自从和他签订第一份合同之后,姚佳忆印象中会有一个偏见,以为他不会再有其他的中文老师。 这是种很没道理的印象,误以为他所有中文的知识,都会从自己这里汲取。如果自己离开他身边,自己没有输出的话,他就被困在法语之中。 现在听到他讲出中文,姚佳忆骤然清醒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啊……他如果想学中文,多少个老师都能请得起,哪里用得着在自己身上死磕?事实上,别说凌梓良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新城中那些明星学外文,也要请两位老师随行的。 凌梓良只有自己这一个老师,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姚佳忆被自己突然意识到的事实给打得有点懵,只关注“凌梓良说了中文”这个事实,脑子里琢磨他这是学成了,还是在装样子。万一是装个门面,等下妈妈跟他讲中文,他对不上来,那可怎么办? 想来想去,结果,姚佳忆也就没注意凌梓良说了什么内容。 林秋莲很淡然地回了一句:“你好。” 姚佳忆缓和气氛,把后边的ben也给拉了过来,一起介绍:“这是an……凌、凌梓良的助理,ben先生。” ben适时地把手中的礼盒递上去,垂眸低头,一言不发。 凌梓良换了法语:“听yea说家里还有老人,这些保健品种有保护心脑血管的类别,也有保护关节的。据说新城人都爱喝茶,刚好我得了一块茶叶,是新城梦山上新采的。最中间的那一块田上,雨季之后的第一批茶尖,就采出来这一盒。我一起拿了过来,算是借花献佛。” 果然刚刚是装门面啊……也就学了那一句,练了那一句。真正要交谈的时候,还是要用法语。不过凌梓良的心态可真好,一点都不觉得尴尬或者难堪,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 这次姚佳忆关注了他说话的内容,暗自诧异,惊叹于凌梓良的态度——完全对上了妈妈的脾气。妈妈这个人,不爱铺张浪费,对那些名贵的奢侈品也没什么兴趣。以前镇子上的叔叔追求她,送了山珍海味,也有名牌包和手表,也没换来她的一个好脸色。妈妈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就喜欢那些举重若轻的事物,能够轻轻松松拿起,也可以随意地放下。洒脱刚好,随意一些,也轻松许多。凌梓良刚好摆出了这种姿态,言语之间也不着重提那些礼品的贵重程度,只说实用性。 而且,两份礼品,一盒是给外祖母的保养品,妈妈看在外祖母的面子和身体上,也不会拒绝。另一份,就是所有华侨的乡愁情结,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舍不得推辞。 姚佳忆觑着林秋莲的神色,先一步把礼盒接过来,跟着说道:“先进去再说话啦!里边那些小萝卜头快好奇死了!” 第153章 满意 小萝卜头们也是个很好的借口,但确实是存在的。林秋莲回头,看到门上的玻璃后都是小脑袋,一个挤一个。转头看阳光房,窗台上也露出一排圆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边。 小孩子的好奇心重,看见没有见过的事物或者人,都会感到新鲜。这地方平时也少有人来拜访,偶尔来人,多半是想领养孩子,提前来考察。 在大人的观念中,这是好事。在这里的都是孤儿,自小被遗弃,或者是和家人走散了。他们不能经历正常的童年,不知道一个完整的家庭的正常模式。在收容所可以过得很开心,林秋莲对他们都很和善,小朋友之间也有友情。但,这到底没办法和真正的家庭相比较。 如果有人肯领他们回去,用心对待他们,把他们当成真正的亲人。这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幸运的。 但小孩子本身却不这样想。他们有很多是在婴孩时期就在收容所了,从他们有记忆开始,他们一直生活在这里。这里的一切都成了理所当然的,在他们的小脑袋之中,自己以后也应该生活在这里。 那些想要领养小孩的成年人,对他们来说则是完全陌生的,甚至是具有威胁性的。 要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到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身边,去过另外一种生活,这是很恐怖的事情。而且还要和小朋友们分开,不能一起玩耍,再也不会一起吃饭睡觉。这种对未知的恐慌,完全大过了“可以得到一对父母”这样的期许。 小孩子不会用理智和逻辑去分析事情。他们只知道,一旦被领养走,那就意味着被抛弃了——被收容所抛弃,被林老师抛弃。而导致这个结果的直接原因,就是那个企图把他们从这里带走的人。 那些人,都是敌人。 所以每次有人来访,这些小孩子都很紧张,如临大敌,尽可能地散发自己的敌意。这一次……情况有些特殊,想来他们不能理解这个局面的含义,不明白亲爱的yea姐姐为什么会和敌人那么亲近。于是,他们集体转成了观望态度,自以为隐匿起来了,偷偷地看。 真是……让人头疼。 林秋莲不想那些小孩子处于心理压力之下,要尽快解除眼前的状态,只能应了一声,转身,率先进去了。过了玄关,她回头,冷淡地说一句:“进来吧。” 虽然不是太热情……但其实这已经是给凌梓良“开了门”的征兆,心门,允许他介入自己的生活之中了。想也不会卡着凌梓良,不让他进门的。就算是看在姚佳忆的面子上,哪里有给女婿难堪的? 再说了,凌梓良的表现可圈可点,根本找不到可以批评的地方。从态度到举止,连说的话都恰到好处,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这样的人,就算想往外赶,也找不到理由和借口。 姚佳忆松了口气,轻轻晃了下凌梓良的手臂,抬头看他。给他一个眼神,意思是“没事了,过关了”。 凌梓良俯身,贴着姚佳忆的耳朵,轻轻问道:“你紧张?” 呼吸温热,带着潮湿,还有男性的气息。耳廓被呼吸扫到一点点,跟着那点温热一起,渐渐升温。 不……妈妈并不能让我紧张。倒是凌先生你,这样的行为实在是不妥当,会让人十分不自在的。不仅仅是紧张,还会让人僵硬起来的啊! 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快点走开! 不能姚佳忆赶凌梓良,林秋莲回头看一眼,冷冰冰地问道:“有什么悄悄话要讲?” 呃……对天发誓,妈妈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一直很和善,也很容易亲近,从不为难无辜的人。今天……难道是心情不好?但以前也没有见过她因为心情不好,就迁怒于其他人的啊…… 她到底是对凌梓良这个人不满意?还是心中留存有对豪门贵族的偏见,然后转嫁到凌梓良的身上了? 让人费解。 姚佳忆轻轻推凌梓良的肩膀,往后撤了一点距离,要和他保持距离。凌梓良很配合地站直了身体,转向前方,看着林秋离,很认真很诚恳地说道:“几天没有见yea,有些话,忍不住想要说。” ??? 什么?凌先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秀恩爱秀得有点过分了吧?更何况,我们之间根本没有“恩爱”可以秀的啊!你不如把契约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你没去做演员实在是影视界的浪费!这么好的演技,炉火纯青,自然到根本抓不到违和感。居然去做总裁,太可惜了! 姚佳忆脸发烫,在凌梓良手臂上拍了一下:“你乱说什么!闭嘴,别说话!” 凌梓良笑笑,还是对着林秋莲补了一句:“是我失礼了,我注意场合。” 姚佳忆:“……” 好无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林秋莲眼眸之中的光却闪了闪,眉心微蹙,再次打量凌梓良。她把凌梓良从头看到脚,末了,目光落在凌梓良的脸上,和那双深邃的眼睛对视。林秋莲慢慢开口:“你倒是直率,也诚实。” 凌梓良微微颔首,肩膀向前,一个弧度很小的鞠躬:“您谬赞。不过是说心里话而已,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 林秋莲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叹了口气:“是我上了年纪,老迂腐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会做决定。你们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是自由的,不受拘束。我干涉不了,也不在这里做跳梁小丑,白让你们看了笑话。” 如果说刚刚在门外是过了第一关,那走到这里,林秋莲就彻底接纳了凌梓良。姚佳忆眨眨眼,有点转不过神来。就像是没想到林秋莲会为难凌梓良一样,一旦开了头,姚佳忆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结束。 还以为要过五关斩六将,尝遍苦头和煎熬,才能顺利从这个家中嫁出去。 不过想一想,那可是妈妈诶!是最温柔、最大度的妈妈,是具有包容和宽和的妈妈,怎么会为难凌梓良很久呢? 姚佳忆忍不住脸上的笑意,甜甜地叫了声“妈妈”。结果往下,也没想到要说什么,不管什么样语言都表达不了心里的欢悦和感激。于是只剩下傻笑,嘴角都是翘起来的,自己却无意识。 林秋莲又叹了口气,低声呵斥:“什么样子?知道你们感情好了,不用向我证明了。去吧,到休息室说话吧,没有人打扰你们。” 说完,林秋莲转身要走。 姚佳忆叫住她:“诶妈妈,那你干嘛去?” 林秋莲眼睛微瞟,目光在姚佳忆手中划过:“去给你们泡茶。远道而来,难道要干坐着吗?” 有个这样的妈妈,真是好啊……不管言语上是什么样子的,但她心中始终惦念着我,用行动来爱我。 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中,何其幸运? 姚佳忆把凌梓良领到休息室,交代了两句,又跑了出来。林秋莲刚端着茶从厨房出来,皱眉问道:“又有什么事?” 姚佳忆小跑两步赶过去,先把茶盘接过来,讨好地冲林秋莲笑:“没事啊。看看你还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 姚佳忆把茶盘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冒冒失失地抱住林秋莲的肩膀,凑过去在林秋莲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她笑嘻嘻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的。你其实一点都不讨厌凌梓良,对不对?就是拿架子,我知道你的!” 第154章 坦白心迹 凌梓良站在休息室的门边,微微俯身看镂空隔断上摆的那排小小仙人掌,注意力却在错开的缝隙之外。有对话声顺着空气飘进来,忽高忽低,不太真切。讲的是汉语,还带了一些地方的口音,凌梓良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字眼。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能体会到话语之间的亲昵和撒娇。 原来,她在自己的生活之中,是这个样子的。 不同于在自己面前的谨慎克制,也不会表现出慎小慎微。在这里的她,很随性,收了棱角和锋芒,整个人都柔软了下来,也欢脱跳跃了起来。凌梓良想了很多用来形容这一刻的词语,挑来挑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可爱。 这让凌梓良耳廓有点痒痒的。那些声音好像是有了手脚,冒冒失失地跑了过来,然后在自己的耳朵上搔了一下。这还不够,动手动脚根本不够。之后,还要想着办法往人的心里钻。 连带着心尖尖上也是痒的。 凌梓良发现,是他自己的气场有些奇怪,不太对劲。正常的话,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是平等的,在相处之间是互相碰撞的过程,不存在主场和客场的问题——相对于对方来说,“自己”就是主场。 但他身边的人却不同。不管是什么人,商业合作也好,家族旁枝的亲属也好,或者是ben这样的朋友也好,在他面前,永远是“客体”的存在。不用凌梓良这样去认定,那些人自己先把自己当成了过往旅客。 自小就是这样,包括念书时的老师和主任,在面对幼年时期的他时,也是这样的相对状态。他习惯了这种模式,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也坦然处之。 直到这一刻,听到了姚佳忆软软甜甜的声音。 这种心情蛮复杂的。以前他只是隐隐约约有这方面的察觉,在姚佳忆这里,他终于抓到了实质的端倪。于是问题有了具体的形状和材质,毫无遮蔽地展示在他的面前,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也看得不甚爽快。 一句话总结,他不希望姚佳忆成为他的过客。他认同那份契约的深层含义,在签订之前,就已经动了其他的心思。他模糊契约结束的时间,给自己无限期的可能,妄图用这样的手段把姚佳忆留在自己的身边。 即使没有爱情,他也打算和姚佳忆在一起生活。永远。 但模式可以固定化,那些形式上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用。凌梓良发现,自己想要更多,更多更多。绝对不仅限于那一直契约的规定。 他想要这样可爱率性的姚佳忆,他希望对方的生活能和自己相融,希望两个人之间是有张力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单方面的压制和统领,完全不对等。 ben在休息室里转了一圈,欣赏了装潢和各种小摆件,一回头看到凌梓良深思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老大,你到底想什么呢?你对yea的那一套可是有点过分了啊!” “嗯?”凌梓良眉心微皱,不理解,“过分?” ben替姚佳忆打抱不平:“你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吗?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只有你不想要,但是没有你撩不到的人。你那样撩拨yea,这对她很不公平的。” “我是认真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很随意地说了出来,像是在说“天气真好”一样。ben瞬间目瞪口呆,张着嘴愣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我打算和她共度此生,当然要有些手段,想办法把她留在我身边。不过说实话,她是我见过最有定性的女人了。我已经表达得如此露骨,又直接,她居然丝毫不为我所动。” ben像是完全听不明白凌梓良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那你们离婚的时候,怎么办?” 凌梓良嘴角抿了一下,随即开口:“不会离婚。” ben抬手往下压:“你等等,你让我捋捋思路。你是说,你和yea的婚约,你打算长久维持的?所以你才会这么看重这次见面,因为是见真正的岳母。所以你才对yea那么……暧昧,因为是真老婆?” “嗯。” “但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但是’!这个目的,或者说这个行径吧……用‘这件事’形容更直接,总之就是你想的那些,只有你自己知道,yea并不知情。” 这次连“嗯”都没有了,凌梓良一脸“一堆废话,懒得理你”的嫌弃,看傻子一样。也算是默认了,毕竟就是事实。 ben被凌梓良的目光给刺激到了,喃喃念叨了几句:“所以不是不自知,是非常清楚,所以要利用自己的美色?老大,这已经脱离你那个绅士准则的范围了啊!这……你这是赤果果地勾引呐!?我的天,andre先生,居然会去勾引一个小女孩,啧啧啧啧……” “闭嘴!” 呵斥的话音还没落,门从推开,姚佳忆从外边走进来。她端了一个藤条编织的托盘,上边放着洇洇袅袅的茶。茶香慢了半拍,在空气中散开,继而充盈整个室内。 姚佳忆好奇地问:“怎么了?吵架了?” ben把话接过来,似笑非笑地说道:“没有。在说这个世界变化太快,我已经跟不上时代了。为此,我感到十分惊恐。” 姚佳忆:“???” 这是什么新式哑谜?拐着弯说话,是在评价什么? 凌梓良没有给ben多余发挥的机会,轻轻嗅了一下,感慨道:“好香的茶。” “是你拿来的那一盒。”姚佳忆的注意力被转移到这上边,“你还真会挑东西。新城那么多特产、小零食,妈妈最喜欢的,就是梦山上的那一块茶田。可惜那块产地小、产量少,这个茶很难弄到手。” “不是什么麻烦事情。喜欢的话,把那块地买下来就是了。以后每年的新茶都供着我们自己喝。ben回去对接一下,顺便看看茶叶的市场行情,考察下销售渠道。可以的话,mja再开一个新的业务。” 被提名的ben立刻进入工作状态,一边听,严肃认真地记在了随身的行程本上。 “还有产地和产量。去聘请几个专业人士,要做原产,不要转销、分包。” “明白。初步定下方针,和mja的宗旨保持一致,还以奢侈品消费为主要方向,怎么样?” “嗯。卖好的。”顿了一下,凌梓良补充一句:“至于梦山那块田,你每年去帮着摘茶叶。” ben的笔尖一滑,在本子上拖出长长的一条。他瞬间抬头,瞪着凌梓良,用眼神控诉。凌梓良笑了笑,还不忘补一句:“这是给我岳母的茶叶,很重要。你可要好好干。” 姚佳忆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掩着嘴,反问道:“还说不是吵架了?多明显的事情!” 凌梓良继续施施然地笑,还端起茶盏品了品味道。ben欲哭无泪,对于自己调侃凌梓良这件事,懊悔到骨子里去了。 跟谁斗都不要和凌梓良过不去,这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脾气很好。其实骨头缝里都是黑的!最擅长微笑着办事,让人连防备都来不及,什么机会都没有。 真是心疼yea……被他算计进去了,一定会吃干抹净的。说不定到时候被卖了,yea还会帮着他数钱。 不过也只是心里腹诽一下,ben吃了个大亏,知道boss这是在警告自己别乱说话。那自己也不能给yea什么提醒,那是跟老板对着干,万万不能出现的。至于yea……自求多福吧。 如果她能有boss的那份心思,也算是皆大欢喜。 第155章 没有解除的婚约 ben借口有些工作要安排,牛饮似的灌了一杯茶,然后就先一步溜了。剩姚佳忆和凌梓良两个人在休息室中相对。 有了先前在门外的暧昧,如此单独相处,让姚佳忆十分不自在。她坐在红木的座椅上,总觉得靠背太硬,扶手太高,坐垫也变形了,完全不贴合人的身体曲线。总之,就是哪里都不对劲,不管怎么样都很不舒服。 但是又不能在这里扭来扭去,坐没坐姿,这太没教养了。只能表面上安安稳稳地坐着,内心深处给自己找发泄口,把身子底下的座椅从头到尾给挑了一遍的毛病。 怪座椅实在是太霸道,座椅也很委屈。其实就是她自己的心乱了。姚佳忆也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失了定性,没有了平常心。 墙上的简约挂钟在走,秒针毫不停歇的,像是被时间追赶得急了。但其实它本身就是时间的代表,要这样比喻的话,也不恰当。等它走了一圈,分针往前跳跃,用了很大的力气,结果也只是迈出去小小的一格。再看时针,根本没动。 真是不统一,也不和谐。就三根指针,却有不同的状态。这是一开始就决定好了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改变不了。 就像自己和凌梓良。身份和地位都是天生注定的,之间的悬殊差距是上帝开的一个玩笑。不过,比之挂钟,好在人有主观的意识,也有能动性,可以去做些什么改变现状。 改变吗……?努力往上走,到达最高的那个顶端。那样的话,是不是可以和他站在同一个世界之中?是不是就可以和他并肩了? 到时候,就可以不考虑所谓的“门不当户不对”,也不用想身份之间的不匹配。因为自己也足够高贵,有地位,能配得上凌梓良。 停下停下!我在想什么!?我在企图什么!? 姚佳忆心底一惊,听到凌梓良在说话,侧头看过去:“嗯?你说什么?” 凌梓良顿了一下,反问:“有心事?” 表现得很明显?都被他看出来了?那他是不是也看穿了我的想法!!? 自己生出的那些旖旎缱绻心思,如果被人知道了……这个人还是凌梓良本人的话,实在是太尴尬了!不,不仅仅是尴尬。这太羞耻了,以后都没有办法面对他了! 姚佳忆瞬间紧张起来,连肢体都透露出防备时的紧张感。她盯着凌梓良:“什么?为什么这么问?” “我叫了你好几声,你还在想岳母的事情?” 只是这样?他没有猜想其他的事情? 姚佳忆谨慎地应了一声:“嗯……有些吧。我代替妈妈向你道歉,她以前平时不是这么尖锐的人,也不会为难人的。” 随便找个借口,赶紧把之前的话题岔开,不要再继续讨论下去了。多说多错,在那个问题上绕得越久,会露出的破绽就越多。就现在来说,还是要隐藏自己的心情。毕竟自己都不认可这份冲动,正在努力打消那个念头。 或许以后平静下来了,会调侃自己,拿这件事当成一个玩笑去讲。过往云烟,讲完之后就散尽了,大家笑一笑,没什么关系。但现在,不能提,也不能碰。心底那颗种子蠢蠢欲动,正在等着任何一种有效的回应。 姚佳忆撇开眼睛,目光在氤氲的茶盏之上停留,不再看其他。 凌梓良笑着反问:“以前不是这样?那是针对我个人的?” 呃……他的逻辑永远在线,总能有很完美的解释,还会发现一些潜台词——即使姚佳忆并没有这种深意。 但!并!不!是! 不是针对他个人的,只是针对他这个群体的。这些事情倒是没办法说出去,姚佳忆自己都没理解出来什么,再转述,多一层偏差,最后会离真相很远很远。 凌梓良又把话题接过来,自己说道:“我能理解。如果现在有人要娶走我的lisa,我大概会直接封掉对方,让他彻底从世界上消失。这种……为人父母对女儿的占有欲,即使知道是错误的,但是很难忍耐。” 他是这样想的?也算是合理,那……就让他这样误解下去吧。 姚佳忆顺着问道:“语诗在新城吗?你离开这么久,有没有问题?” 凌梓良苦笑:“稍微有点麻烦。不过她已经四岁了,我希望她能有所改变。她不能总是黏着我,她马上就会变成一个大姑娘的。” 姚佳忆劝道:“这件事要慢慢来。她毕竟和一般的小孩子不太一样,理解问题的方式上也会有区别。” “我用了你的方法。我告诉她,我到法国来,是帮她找一条好看的裙子。”凌梓良抬手比划了一下,“这样的公主裙。回去之前,还得麻烦你给她做条裙子。” “没什么好麻烦的。我大概了解了语诗的喜好和倾向,抓住了她喜欢的要素。很简单的。不过可能会用到总部的资源,需要找一些料子和配饰。” “我让ines派过来两个剪裁助理,有需要直接跟ines讲就好。”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姚佳忆掀起眼皮,看凌梓良一眼,又快速敛了下去。如此反复了两次,她欲言又止,犹豫起来。凌梓良也看出来了,反问:“怎么了?” “你……”姚佳忆顿了顿,干脆咬牙问了出来,“你真是来测试私人飞机的?” 凌梓良轻笑,少见会发出声音,十分愉悦的样子。他的手在身前动了一下,要抬起来却被自己克制住的样子,只是手指没忍住,轻轻捻了起来。他看着姚佳忆,好笑地问道:“你信吗?” 姚佳忆很诚恳地摇摇头。 凌梓良呼出一口气:“你要是信了,我怕是会伤心的。万里之隔,迢迢山水赶过来,却不被人知晓自己的心意。这可太悲哀了。” 这是……再次表白,还是在夸自己? 听了那么多露骨的话,这种稍微有些弯弯、有些掩饰的,反倒不显出多冒犯。姚佳忆也有了免疫体,开始适应这样善言的凌梓良,勉强维持自己的镇定。 她不接凌梓良的话,跟着问:“那你到底来做什么?” “有些事情,我想还是当面告诉你比较好。我不希望你从别人的口中去了解,我,以及和我有关的事情。哪怕是ben,呈现给你的,那都不是我。” 姚佳忆眨眨眼,慢慢理解他这段话中的含义。 凌梓良补了一句:“我真实存在于此,你可以直接面对我,可以问你想问的,知道你想知道的。你是我的妻子,你有这个权利。我不会躲避,也不会隐瞒。” 好吧,之前那句可能真地是在求表扬,潜台词是“我大老远跑过来是很辛苦的,你快感动一下”。到了这个时候,才是随口告白,努力把自己的位置往高处拱,在所谓的“一切”中,再次添加一笔。 那个宝藏——姑且称之为“宝藏”——凌梓良给自己的,越来越多了。 姚佳忆确实感动,却也随之茫然,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要问什么。你自己说吧。” 其实是因为心里很乱,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希望凌梓良能给一个切入点,往下的话就好顺着谈了。结果这话一出口,倒像是冷冰冰地给凌梓良下宣判“坦白从宽”。这个姿态有点高,也有了亲密感。 姚佳忆自己都有点懵,本能上地想要开口解释一下。还没开口,就听到凌梓良说道:“我以前有过一次婚约,到现在也没有解除。” 第156章 zero的身世 在姚佳忆的预想之中,凌梓良要说的,应该是“我以前有过一段婚约,但是已经解除了”。他应该向自己证明,和自己的契约完全没有问题,在道德层面不会影响到其他任何一个人。万万没想到,他一开口,说的居然是这样的事实……和姚佳忆的猜想完全相悖,走向了对面的一条路。 法律之中有“重婚罪”这样的条例,明确规定了相应的量刑处罚标准。那……“重订婚”这种事情,怎么说? 没有法律条例规定,全凭个人的良知了吧? 姚佳忆在惊讶之余,还能分出一些心思去调侃这件事,也是因为一时慌了心神。这完全超出她的预料,没有任何准备,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调侃只是一个缓冲,给自己一点时间,让自己去理解、去消化,然后才能给出一个正面的回应。 其实并需要她的回应,也不用她自己浪费脑细胞去猜测这件事。凌梓良从新城飞过来,和她面对面谈起这件事,是有诚意在其中的。凌梓良打算和盘托出,不会有任何隐瞒,也不替自己辩解。姚佳忆只用听,听完之后给出决断就好了。 在姚佳忆还在琢磨自己是不是“被小三”了的时候,凌梓良接着说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早些年的时候,留在巴黎的华侨之间来往还是很密切的,也很频繁,家族之间互通有无,信息都是共享的。所以你外祖母应该有听说一些,她告诉你了吗?” 姚佳忆点点头。 凌梓良无奈地笑笑:“幸好我亲自来了,可以当面讲清楚这件事。你听到多少?” “唔,不多。隐约觉得你是个挺没担当的男人。”姚佳忆很诚实,一点面子都不留,“默认和……零小姐之间的婚约关系,却不给她正式的身份。致使她受到伤害,还连累无辜的人,比如说……藤崎望。” 这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是有些看不起人了。结果凌梓良一点都不恼怒,反倒是生出一些无奈出来,点头承认:“看来已经知道很多了。迄今为止我所有的决策之中,唯一的失误就是这件事,没有处理好和zero之间的关系。” “你确定,是‘失误’,而不是‘错误’?” 问题太过犀利,以至于凌梓良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三秒钟之后,凌梓良苦笑:“到现在,也很难去判断了。或许是错的吧,并且错得离谱。但有一件希望你能相信,我一直把zero当妹妹,从来没有认可和她之间的婚约。” 凌梓良用了一盏茶的时间,高度精炼语言,概括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点了最关键的转折,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也没有任何描述上的渲染。 那段过去一目了然,十分好理解。 起因是在凌梓良的母亲白岚身上,她留学巴黎的时候认识了梅迪契当时的少主人,也就是凌梓良的父亲,唐纳德。她对那位风流倜傥的少爷一见倾心,动了真心,发誓一定要嫁入梅迪契家族。 作为白城首富的千金,白岚是很多人追捧、讨好的头号对象。她的需求和心愿,就成了那些人示好的机会,给接近她提供了理由。所以在得知她对唐纳德的心意之后,很多人都明着、暗着帮她牵红线。 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个起到关键作用的女人,直接促进了白岚和唐纳德的感情升温。白岚自然感谢那个人,事后也保持住了和对方的联络,两个人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而那个人,后来生了zero。 因为中间的那层关系,白岚一直很喜欢zero,一度想要认下zero做干女儿。考虑到梅迪契的族谱制度森严,冒然认亲对唐纳德非常不利,她才打消了那个念头。名义上不能得到满足,在实质上,她对待zero就更加宠爱。 尤其是zero越发漂亮,性格张扬高傲,又果断干脆,是能领起一个家族的人。这完全符合白岚对于“儿媳妇”的筛选准则,让她百看不厌,于是就生出了一些心思。 从这里开始,事情的发展开始超出所有人的掌控。 其实白岚也就是那么一想,刚刚起了些念头,还没开始落实,也不是非要这么安排不可。当时唐纳德已经退了下来,只管养养花喂喂鱼,休养身体。梅迪契家族和mja集团都在凌梓良的管理之下,以凌梓良为第一指令,小事随意,大事都要听从凌梓良的命令。 即使白岚有了这个想法,也是要征求凌梓良的意见的。而以凌梓良当时的观点,zero只是他的一个小妹妹,从来没有往婚姻关系上想过。如果白岚跟他提起这件事,他一定会推拒,那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不会再有下文。 偏偏白岚还没来得及跟凌梓良说,就有传闻流了出去。ben来跟凌梓良汇报的时候,整个法国的名媛界都在议论这件事,传播面非常广。 也就是这个时候,zero在影视界崭露头角,有了一些名气。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很快就有国外的黑帮势力找上了zero,声称他们老大想要包养她。 白岚跟凌梓良商量,zero在这个圈子内,免不了要遇到这种事情。不如就顺水推舟,借个名,用梅迪契的背景来做个威吓,好保zero在娱乐圈内不受骚扰。 凌梓良没同意,在和白岚对峙的时候,就出了绑架的事件。那些名媛有意瞒着凌梓良,所以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倒是同为艺人的藤崎望发现了端倪,孤身去救zero。 结局就如姚佳忆所见,zero毫发无伤,现在依然活蹦乱跳,成为国际影后。藤崎望在那起事故中遭受重创,颈椎爆裂,锁骨以下失去知觉。不仅仅是身体废了,他的喉咙被烟火熏烤的时间太长,已经没有救治的可能。 说到这里的时候,凌梓良轻轻叹了口气:“确实是我的决策有问题。如果我早点否决我母亲的建议,做出澄清的话,那些名媛就不会对zero下手了。” 姚佳忆抬手制止他:“你等等。我有点没明白。” “你问。” “本来是你母亲个人的想法,还没对你说。怎么会有传闻?谁传出去的?” “家中的一个帮佣。以为这样可以让我和母亲反目,可以挑拨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姚佳忆:“……她有病吗……挑拨你们母子干嘛?再说了,难道你会抛弃生你育你的母亲,和一个外人亲近?她是有多天真啊……?怎么会这么傻?” 凌梓良苦笑:“我母亲……有些小性子,言语上并不太注意,偶尔会说些让人不愉快的话。” 明白了。千金小姐没心眼,又骄纵习惯了,经常会苛责下人。有人忍了下来,有人忍得心里憋闷,就在背后给她使绊子、捅刀子。 姚佳忆又问:“但是逻辑还是不通顺。要想帮zero在娱乐圈内保持……呃,不遇到那些肮脏的事情,也不一定非要用‘未婚妻’这样的名头啊!方法很多的,哪怕是强硬地跟对方碰,就一句‘不许碰她’,不行吗?梅迪契这么大一座山,也不会输的吧?”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没有同意母亲的建议。只是,母亲和zero的母亲之间有些……辛秘,不太好为外人知晓。她和对方之间的约定,也是我无意间撞到的,父亲并不知情。对于zero,也是找了其他的借口去亲近。所以她总希望这件事能从我身上入手,和她是没关系的。” 又是一个,藏着秘密的母亲…… 【作者题外话】:zero不是关键人物,但是她妈妈是…………所以说,其实是上一辈之间有些恩怨,会把我们的姚二牵扯进去。 第157章 脆弱的凌先生??? 姚佳忆跟着笑起来,又抿了下嘴,小声说道:“我觉得我妈妈身上也藏着点什么事情,不让我知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会被妈妈骗呢!” 像是抱怨,内里却含了些小女生的撒娇,软软的,缠缠绵绵。大概是环境的原因,她在这个地方比较放松,不自觉就会表露出本性。不是在外边的那副冷静理智状态,也不克制自己。 随性,带着一点天真和无暇。很可爱。 略显阴郁沉闷的气氛一下被扫净了。空气变得缓和,慢慢流淌,很悠闲怡然。这样的相处感觉更亲近一些,是在合作伙伴或者上下级之间的僵硬之外,另一种趋于平等、对等的关系。 凌梓良沉敛了自己的心思,若无其事地看着姚佳忆,心底却是跟着开了小小的花朵。很愉悦,也很享受。他笑着问道:“那这算是……用新城的话,怎么讲?” 语焉模糊,根本没有表达清楚。姚佳忆稍微理解了一下,居然还明白了他的问题,试着给出答案:“同病相怜?” “对。就是这个词语。”凌梓良学着姚佳忆的发音,跟着念起来,“同病相怜。说的就是我和你,有一样的糟糕遭遇。” 姚佳忆被他逗乐了,笑着否认:“倒也没有那么惨啦!做母亲的,一定是很爱自己的孩子,想把最好的事物都留给自己的孩子。既然有隐瞒,那也是因为隐瞒了真相,这才是最好的。” 凌梓良不置可否,没有评价。姚佳忆看一眼他的表情,猜测着他的经历大概并不愉快,他的母亲所藏匿的那些事情,可能真得挺糟糕的。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辛秘,能让他露出这么纠结难言的神情,连平时的淡然都消失了。 姚佳忆岔开刚刚的词语,打趣道:“还是有区别的。最起码你还能‘偶然’发现呢,说明你在家里很有地位嘛!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逃不过你的耳目,你对周围的人和事情能保持敏感度,也能保持掌控。” 凌梓良顺着她的话点头,然而没那么轻易被岔开,问了一句:“你不了解吗?还是说,岳母藏得很深?” “倒也不是。我没怎么问过她,也没去探究。” “为什么?你不好奇吗?” “唔……”姚佳忆组织语言,慢慢说道,“我是这么想的。一个人会隐瞒一件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为了被瞒着的人——比如我和你——好。活在真实之中是痛苦的,所以她or他选择自己一个人承受,其余的人就可以避免伤害,一直幸福下去。” “如果这种情况不成立呢?另一种是什么?” “为了她自己好。过去发生过的事情被挖掘出来,可能会对她造成伤害,那干脆隐瞒起来,不让任何人知晓。” 凌梓良顿悟:“所以你就不提了?担心会伤害到岳母?” “算是吧。其实不管从哪个角度去想,既然不能说出来,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喜悦是值得被分享的,只有厄运和痛苦才会费心思去掩藏。我有时候会想,既然是糟糕的经历,那只要回忆起来,就是一次折磨。更别说是让她口述一遍,岂不是再经历一次?那太残忍了。” 姚佳忆笑道:“好在我的好奇心并不是特别重,这种程度的事情,还是可以忍耐的。过去就过去好了,眼前的生活和未来才是更值得关注的。” 凌梓良沉默下来,深深思索着,像是在回味这个理论。 气氛有些肃然,让人感到压力,也有些不自在。姚佳忆轻轻咳嗽了一下,打破这份沉默:“不过说起来,让你讲zero的这段经历,不算是挖你的心头血吧?” 凌梓良跟着笑起来:“我没打算对你隐瞒,这也不是什么痛苦的过去。” “那就好。我还真担心揭了你的伤疤,让你觉得勉强了。” “你有权知道和我有关的所有事情。说得有些远了,继续之前的话题。我晚了一步,找到他们的时候,藤崎望已经重伤昏迷了。他把zero护在了身下,用自己的身体做了肉盾,挡住了大部分的爆破和梁柱、石块。所以zero才能毫发无损。” 姚佳忆敏锐地察觉到一些端倪:“不是不相信现代社会还有雷锋,但是助人为乐是一回事,以命换命可就是更一种概念了。藤崎望和zero……” 凌梓良点点头:“你猜对了。他们两个人偷偷交往了很久。zero入行的时候签了协议,五年之内不可以谈恋爱,所以他们确定了恋爱关系也没让任何人知道。而藤崎望这个人,以前就是沉默寡言的冷酷性格,很神秘,行踪不定。倒是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直到出了绑架事件,zero才主动告诉我。” “藤崎望对zero,是真爱啊……稍微有一点犹豫动摇,都不会狠下心用自己的命去换对方的一线生机。” “是的。母亲知晓以后,也表示zero和他在一起更好,会被宠爱。就是性格太拗,不会转弯,一点都不讲变通。我代表母亲对他表示感谢,用了很多方法去示好,想要弥补他受到的伤害。可惜一直被他无视,到现在他也没有领情。” 像是他会做的事情……轴得要命,钻进牛角尖中之后,根本不想回头。而且要面子,旁人一个随意的举动都会伤害到他,敏感脆弱到非常态。凌梓良以为是善意,说不定在他看来,自己是被嘲笑的? 但这些话,姚佳忆不能说。毕竟凌梓良和藤崎望相处更久,比起自己来说,一定是他们更亲密的。所以在言语上,要拿捏住分寸才好。姚佳忆顿了一下,劝解道:“他身体受损,情绪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慢慢来,你试试从身体上入手?” 凌梓良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是我的错。伤害太大了,不管怎么样都弥补不了的。高位截瘫,失去身体的大部分控制权,这哪里是说说话就能释怀的?我活了这么多年,唯独在面对他的时候,自觉没有脸,羞愧得要命。” 呃……现在,是不是应该安慰凌梓良?那该说些什么比较好? 别难过了,这也不是你希望的,一切都是巧合。这样可以吗?还是说……他会好起来的。但是能好得起来吗? 姚佳忆纠结了一下,问道:“他的脊椎,还能治吗?” “难。从四年前开始,我建了一支医疗团队,专门针对脊髓损伤的修复进行研究。但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什么进展。” 果然,治不好的啊……也是,如果那么好治的话,藤崎望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性格了吧? 沉默,胶着。 但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姚佳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见到凌梓良如此……脆弱的一面。在她心中,凌梓良是万能的,强大到连情绪也可以控制,永远不会有消极的一面。 但这一刻,他身上的哀伤是真切的,把他从高处的神坛上拉下来,重重摔到泥土之中。他身上沾了尘埃,便有了人世间的红尘世俗之气。他成了一个平常的人,脚踩在土地之上,和自己站在同一个世界之中。 姚佳忆什么都不想说了。语言是多余的东西,太突兀,会打破这个时刻。她希望这一刻的气泡能多停留片刻,想多看一眼他带来的绚丽斑斓色彩。 等到……等到他回到他的位置上,重新和自己保持了不可跨越的距离,那眼前的这些,都会消失的。 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就享受这片刻时光好了。 【作者题外话】:凌先生:老婆,我难过,要抱抱。 姚二:(保持微笑) 第158章 契约的目的 姚佳忆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变化。一点一点,不易察觉的,正在被侵蚀。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十分十分不喜欢。 她想按照契约的限定,把自己局限在那一张纸上,再也没有超出边界的可能。因为出了那四条线,往外就是无穷无尽的茫然未知,谁都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对她来说,太危险了。她刚刚从一场失败的感情中走出来,不想再踏入另一个漩涡之中。更何况,她自己在开始之前就已经看到了,这个漩涡深不见底,黑色的风盘旋呼啸,带着肃杀之气,又阴冷至极。 如果掉下去,会被撕裂成碎片的。 人在本能上都是会逃避风险,给自己一条最安全的路,排除沿途之上的障碍物。即使是具有冒险主义精神的人,那份“冒险”也会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不会过了那个度。所谓冒险,也不过是追求刺激而已,并不是刻意伤害自己。 而姚佳忆从来都不是冒险的人。她谨小慎微,向来理智冷静,少有冲动的时候。就连当年追随楚奕辰到新城,也是在深思了很久之后,又和林秋莲讨论了各种可能性,才下定决心的。 她不会冒然前行,也不会踏上一条无法掌控的道路。 “未知”只是让人畏惧而已,蒙上了双眼,需要摸索着试探着往前行。但慢一点,谨慎一些,总能规避开那些危险的要素。 而“失控”,这是致命的。明明知道眼前的路不对,知道自己会通向一个深渊,了解中途和终点的恐怖和可怕。却没办法修整自己的方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踏向毁灭。因为失控,因为无法掌控自我。 姚佳忆能分得清这之间的区别。 当年离开法国到新城,虽然同样面临着未知,不确定将来会遇到什么状况。但毕竟新城是林秋莲的故乡,在那里还有亲人在——当时还以为姚启明是亲人。所以那个惊天的举动,倒也不算是“冒险”,最多只能说是尝试了一下。 而现在,是和凌梓良牵扯到一起了。凌梓良这个人的掌控能力实在太强,在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被他的气势给压下去。姚佳忆丝毫不怀疑,如果当真和他的命运搅在一起,那自己会长久处于“失控”的状态。 这太可怕了。 姚佳忆不能忍受那样的人生,也就不能接受自己此刻的些许悸动。 不过好在,悸动也仅仅是瞬间的事情,昙花一现,盛开的时间十分短暂。那是心脏被戳了一下,给出主动的反馈。并不强烈,也不浓厚,没有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 果然是年纪的原因吗? 在凌梓良的沉默之中,姚佳忆都在想这些。她知道自己和五年前的心态十分不同,将这种转变归结在年纪之上。人生际遇不同,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自己的很多观念和想法,也包括爱情观。 好像……失去了爱一个人的勇气。在动心之前,会瞻前顾后,会有很多种顾虑。会很现实,去衡量“门当户对”,去考察对方的种种。在确保自己不会受到伤害之前,再也不会轻易付出自己的爱。 可悲。 姚佳忆也保持沉默,想着自己的心事,终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凌梓良兀自沉浸了片刻,之后收拾好心情,继续说道:“后来的事情,就和藤崎望有关了。他擅作主张,把zero推到了我的身边。所谓‘zero声称自己是梅迪契未来的少奶奶’这件事,其实是藤崎望安排的。” 姚佳忆回神,顺着凌梓良的讲述,在脑中还原当时的场景。 瘫痪在床,身体大半都不能动,这不仅仅给不了zero男人应有的庇护和依靠,反倒会连累zero。藤崎望生出了自卑感,认为自己配不上zero了,也不愿意成为负担。所以他才有这一招,把zero送到他认为最好的地方。 如果是梅迪契的话,能护她一生平安,能保她富足自在,能给她提供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资源,给她想要的一切。重点是,绑架事件就是因梅迪契而起,主谋的几个女人也都冠着“medici”这个姓氏。这个家族的话事人有良知的话,如果感到愧疚的话,就不会拒绝她。 他谋算至深,做了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也把这件事做到了极致。 事实上,他猜准了,也赌对了。不管梅迪契家族是什么样的家风,也不管这个家族平时的作风如何。但作为家主的凌梓良,确实有良知,很愧疚,想尽办法去弥补这件事造成的伤害。 凌梓良没有拒绝这件事,从那一刻开始保持沉默。不反驳,不澄清,由着那些传闻继续发酵,最终成为一个默认的“婚约”。 姚佳忆轻轻皱眉:“你不仅仅是为了保护zero吧?” 凌梓良微愣,像是没料到会直面这样的问题,错愕之余,感慨道:“你还是第一个看出我真实意图的。对于zero……说这些话可能会太无情,但事实上,我认为她在这件事中也有责任。她一定比我先听到传闻,却没有做出解释。之后的绑架,在一定程度上,算是她自己默许的。” 情分之上不适合说这样的话,但从“理”中来讲,确实是zero先有所图,之后才为自己的贪心付出代价——不管她是在图谋什么,这个因果关系并没有问题。 凌梓良的声音轻了一些:“但伤害是不能否认的,我姑且当做她是年纪轻,走了错路。我可以不计较之前的事情,也给出了补偿,足以和她在绑架事件中受到的伤害相抵消。甚至,我不会停止给她提供帮助,她这一生都可以过得无忧无虑。” 但整件事中,其实受伤害最大的,是藤崎望。 姚佳忆问道:“为了藤崎望?” “嗯。当时藤崎望的状态,非常糟糕,无论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不好。他是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用药续命,在icu之中隔离治疗。他经不起任何动荡,情绪激动是会要了他的命的。至于精神状态,你应该能想象得出来,当时他有多悲观厌世。” “都开始给自己的女朋友铺垫未来,亲手把女朋友送到别的男人身边。可见他是真得不打算继续活下去。” “是,所以我只能顺着他的心意,默认了他发出去的传闻,让他安心接受治疗。” 姚佳忆不解:“zero就同意了?” “默认了。” 姚佳忆惊讶:“怎么会?藤崎望那样对她,为了她才受伤瘫痪,她这样……是不是太绝情了些?” 凌梓良苦笑:“她其实是赌气。她的性格比较硬,从来不肯服软退让。藤崎望自作主张把她往外推,她心里难过,干脆就顺着藤崎望的安排,让藤崎望后悔。看起来是乖顺的,其实是逆反心在作祟。” 这么……复杂?这份心思要绕了多少个圈圈弯弯,才能走到这一步? 倘若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了感情,那和平分手也是好事,对彼此来说都是解脱,可以去追求另一种生活。但明明情义还没有断,还惦念着对方,却搞得像是仇人一样,折磨彼此,也不放过自己。何必呢? 坦诚一些不好吗? 藤崎望直接说“我很痛苦,你留下来陪我”,难道zero会拒绝吗?zero也不要留存那些别扭的心情,告诉藤崎望“我想留在你身边,你别推开我”,哪里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姚佳忆颇感无奈,也没力气多问了,直接沉默。 凌梓良开口道:“这种僵持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现在。我和你的契约,是为了打破这份僵持。” 第159章 还和我结婚吗? 凌梓良略带艰涩地表示,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当年自己的默认到底是对还是错。新城有句老话,叫做“宁破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说得是有些绝对了,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劝分还是劝和,也要看具体的事件。假如是夫妻之间有一方家暴,那这段婚姻断然不能持续下去,一定要走正规的法律程序,维护受害者一方的权力。诸如此类的缘由,还包括一方吸/毒、赌博等等,劝和就相当于在劝人留在火坑之中,让对方继续留在深渊之中接受荼毒。 这些恶习十分难改,并且影响范围不仅限于行为人个体,还会影响到身边的人。关系越亲密的人,受到的冲突越直接。这样还要去劝和,不管从法律上还是从道德上,甚至于从情谊之上来说,都是很恶劣的, 但换个方向,有时候夫妻、情侣之间闹分手,其实也只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绪激昂之下,被热血冲昏了头。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没有任何理智在其中,于是就产生了误解,生出了嫌隙。然后感情出现裂缝,并且越来越大,很难修补。 但假如在那些伤害对方的话出口之前,能有一份理智和警醒去稍加阻拦,感情就会是另外一种走向了吧?当事人情绪失控,无法保留克制,于是就有了所谓的“劝和”。 有个“旁观者清”的第三方,提醒他们不要赌气,不要任性,不要把好好的感情丢到地上去践踏。等过了当时的怒意和冲动,他们还是会和好,会重归初恋,依然是甜蜜幸福的。 对于藤崎望和zero这一对情侣,双方都没有陋习,彼此都深爱对方。情投意合,有过甜蜜的回忆,也共同经历过危机。生死这样的大事都没有把他们分开,却在得救之后,甩开彼此的手,背向而驰。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念头出了偏差,两个人的讯号没有对接上。然后从此的道路都远离了初衷,也没办法再符合心愿。 凌梓良顿了一下:“我以为会是暂时的。zero受不了这种僵持和对峙,去找藤崎望挑明心意。或者是藤崎望的身体好一些,心理状态积极起来,重新把zero追求回来。以上两种,我以为我能等到其中之一。” “你失算了。” “是啊。我以为只要还有感情在,没人愿意和深爱的人长久分离。但是我没想到,那两个人会这么倔,谁都不回头,也不认输。已经四年了,一点变化都没有。他们之间的状态,和当初流出传闻时一模一样。” 姚佳忆抿了下嘴唇,欲言又止。 凌梓良看出来她的犹豫,端起茶盏,轻轻举杯,示意道:“你想说什么?” “恕我直言,你可能理解错了他们的用意。”姚佳忆顿了下,等凌梓良喝下一口微凉的茶水,之后才继续说道,“我猜,他们两个人现在的状态,其实是zero在逼迫藤崎望。” 凌梓良挑眉,端茶的手在半空中停下来,抬头看过去:“哦?怎么说?” “我和藤崎望接触不多,但是我相信一个人呈现出的第一面,也就是初印象。哪怕是刻意伪装出来的,但这份伪装也代表了某种讯号,是他骨子深处人性的一个表征。” 看凌梓良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摆出认真和探求的姿态,姚佳忆就着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继续说道:“比如说吧,一个单纯直率的人,他直接表现出来的就是单纯直率。但是会戴上假面的人,他就一定不会是单纯的,也不会是直率。他可能狡诈,也可能防备心重。总之伪装这一个行为本身,也是个讯号。” 只看事情表象吗……倒是个新奇的理论。很多人会认为,面对一个善于伪装的人,就很难看明白他的内心,也无法了解真实的他。按照姚佳忆的说法,从行为推断一下,还是可以把一个人的性格分析透彻。 凌梓良问道:“那藤崎望给你留下的初印象是什么?” “决绝。到了什么程度呢……”姚佳忆想着错词和语言,“如果他打算和自己的手分离,那他一定能亲自砍下自己的手,连眉头都不会眨一下。而且在他砍掉自己的手之后,他会把那只手扔到身后,再也不会回头看一眼。” 话说到这里,凌梓良的脸色微变,在愠怒之外,还有些尴尬和窘迫。连呼吸的频率都有些细微的变化,很难察觉的,急了一些,也浅了一点点。 姚佳忆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多说,不给他泼更多的冷水。像凌梓良处于这个位置的人,大概没有什么“爱面子”之类的特性,因为从来不会有人掉他的面子。 不需要他去爱,有的是人会把面子捧到他跟前,小心谨慎地伺候着。看着他的脸色,看他是要好听的,还是要顺心的。 这可比“爱面子”更可怕了,因为这意味着姚佳忆正在做一件从来没人敢做的事情——拆凌梓良的台,打凌梓良的脸。只听了言语讲述,半分钟之后,给出了与他相反的观点。并且自己的看法基本上接近事实,打破了他的臆想,证明了他的错误。 这种事情……点到为止就好,算是自己提醒他。再多说两句,可就真是实打实地在凌梓良的脸上拍,让他脸疼呢。 不过这一件事上,也能看得出来,凌梓良的涵养确实足够好。明明是这么尴尬的错误,长达四年之久,一朝被拆穿,他只是瞬间失态。两秒钟之后,他调整好表情,气场也很稳定,连脸上的懊悔也十分真诚,是真正开始反思的。 “我居然……被藤崎望给愚弄了。”苦笑一番,凌梓良又叹了口气,“我当真以为这是他们两个人闹脾气的小手段,不过是借我在中间做把枪来使,攻击对方,好在对方的生活中留下自己的痕迹。” 事实上,这样想的人只有zero。她确实想借着凌梓良这个大醋瓶,给藤崎望泼点酸味,让他在意,让他后悔,让他推翻自己以前的决定。 另一方的藤崎望,他……什么都没有想。他要把zero推到凌梓良的身边,做了之后,就再也不想了。没有后文,没有反悔,也没有回头路。不管自己是不是拿回了以前的地位和身份,也不管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好转。 决定下来的事情,那就是永久的,直到天崩地裂。要分开的人,那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了,不去看,不关心,不在意。 足够狠心。对自己够狠,对zero也够狠。 凌梓良抬手,在额角揉了揉,声音低沉:“我还想着,他们已经闹了四年的脾气,该是时候和好了。现在zero没有禁爱令了,藤崎望在事业上的成功弥补了身体的缺陷。正好你出现了,很恰当的时机。” 所以才有了那一纸契约,向世人宣布,“凌夫人”这个位置上已经有人稳坐了。zero呢,再也不能绑着这个身份去刺激藤崎望。他们两个该回到彼此身边,该重新站在一起了。 结果都是凌梓良的一厢情愿。即使现在他结婚了,藤崎望也不会把zero接回去,不会把她留在身边。反倒会弄巧成拙,致使zero成了“被抛弃”的女人,没有人要,颇为可怜。 凌梓良没有说话。 姚佳忆更关心自己的问题,顿了一下,问道:“这样的话,你还要和我结婚吗?” 第160章 谁先失控? 姚佳忆十分冷静,没有愤怒,也没有失落,更别说急切和惶恐了。她只是平平淡淡地问出了那么一句,十分诚恳,不带任何抱怨的成分。好像这件事和她没有任何利益关系,无论答案是肯定还是否认,都无所谓,只要有一个清晰明朗的结果就好,她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去走下一步的路。 谈起自己的婚姻大事,是如此淡然的态度,还不如问一句“中午吃面还是吃饺子”来得上心。 可见,她并没有把这场婚约当回事。当时签下的字,入了理智的思绪,但却不往心里走,只是一纸合同。在她看来,契约就真得是契约,只有“履行义务”和“违约赔偿”这两项。严谨刻板,又不近人情。 凌梓良是这么想的,心底便生出一些不快,想要把那个问题捡起来,揉碎了塞到姚佳忆的嘴巴中。他想让姚佳忆把这个蠢问题给嚼碎了吞回去,咽到肚子里消化掉,从此再也不会出现。 不用再去想什么绅士不绅士的问题,不顾虑自己的仪态行为,也不用去尊重对方。他的手臂蠢蠢欲动,十指交错相握,放在身前,要很用力才能克制住下一个动作。但脑中却已经有了画面,看到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对方的嘴唇之上,用力揉搓。 那双唇粉嫩柔软,没有涂唇膏,却天生嫣红水润,像是蜜桃,望着就是甜的。视觉先得到了最大的满足,继而才是其他的感官。像是一颗毒药,外表艳丽,裹着蜜汁,引诱着人靠近,让人想要去品尝。等真正摘到了口中,就会知道内里到底有多苦涩。 她并不是容易品尝的人。隔着这个距离,嗅一嗅空气中的味道,也能察觉到她行事为人的风格。是冷淡的,又生疏,永远不可能迸发出热情。凌梓良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了解她的性格,也料到了她该有如此镇定的反应。 但不管有多了解,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心头隐隐生出的愠怒。多年修身养性的成果一朝崩碎,又回到了年少的气性之中,热血上头,逼得眼前一片红光。 他很多年不曾真正动怒,一贯是平和缓慢的,看起来像是个好相处的人。偶尔有了让他不愉快的事情,也只是板着脸冷言训斥,该罚便罚,很快就会恢复正常。比如ben在他面前做错了事,挨了骂,当时畏惧,事后还是嬉笑玩闹,也是因为没有碰到最深的死线。 然而这一刻,和平时的生气都不同。他察觉埋藏在心底的那根弦被拨了一下,拨弦的那只小手白嫩纤细,指甲圆润整齐,微微泛出裸粉色护甲油的光泽。 和眼前那双捧着茶的手一模一样,左手无名指上有一个浅灰色的小小的痣,在明晃晃的阳光下,衬得皮肤越发莹白。 于是,脑中的幻想和眼前的画面重叠了,一切都有了实质性的依托,再也不用飘在半空中。怒意有了发泄的的目标和对象,暴虐的冲动在胸腔内盘旋,然后渐渐上升。 骤然破了戒,情绪反噬得格外厉害,几乎要夺走他的理智。 凌梓良知道,自己正在失控。而这份认知也只是残存下来的,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姚佳忆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他的脸色突然变了,眼底生出一些赤红的血气,十分骇人。嘴巴还张着,话没有说出口,姚佳忆愣了足足有五秒钟,才小声问道:“andre,你……怎么了?” 清丽悦耳的声线,如泉水叮咚,在石头上撞击,然后一个扭腰转身,又跳跃着继续前行。那一把嗓音就这么蹦蹦跳跳,钻进凌梓良的耳朵中,然后在脑中炸开,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凝滞。 十秒钟之后,凌梓良豁然起身,声线僵硬,丢下一句“我先走了”,然后立刻转身。半秒钟都没有多等,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姚佳忆,更别说能询问原因。他身高腿长,走得又快,小别墅没有多大,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他已经冲了出去。 用“冲”还不能形容他的急切,总之是很匆忙的。门被大力推开,撞在背面的墙上,又反弹回来。姚佳忆跟在后边,忙用手肘挡住正在关闭的玄关门,踩着居家的拖鞋跟了出去,拔高了声音叫了一声:“凌梓良!” 没有回应。 留下来的那辆车,后排侧门正在关闭,十分迅猛,力道很大。姚佳忆话音落的时候,“砰”的一声起,把两个人的世界隔绝开了。防弹加涂层的车窗玻璃是单向的,姚佳忆在外边根本看不到车厢内的状况。 看不到凌梓良,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无法想象他此刻的状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正在看自己。 姚佳忆一脸茫然,手掌还搭在门把手上,脚步已经慢了许多。靠着惯性又往前迈了两步,她停了下来,姿态别扭地站在玄关的台阶上,目光落在那扇黑漆漆的玻璃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变脸,说走就走?这完全不像是凌梓良会做的事情,失了礼教,没有涵养和风度,太不尊重人了。 登门拜访,要离开的时候,总该好好道别吧?就算是有急事,难道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程度?连站下来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怎么可能!普通人有这种困扰倒还可以理解,居于人下,总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刻。但像凌梓良这个地位的人,说话做事向来有分量,谁还能使唤得动他?很多事情都用不着惊动他,下边的人自己就会处理了,甚至事后也不用往他面前报。 用得着他去劳心劳力亲自处理的,那得是mja集团要倒闭了,或者是梅迪契的老宅子被火烧了。 不然谁敢催着他这么着急地离开? 然而事实上,他的异状来得太突然了,一点征兆都没有,完全没办法让人从逻辑上去推想。之前没有接到电话,也没见他拿出手机来,没有讯息,没有邮件,ben也没有进来向他汇报什么。一切都是凭空出现的,像是他一时兴起,就反常给人看。 姚佳忆盯着毫无动静的车子,脑中不停地回忆刚刚的场景。她尽量做到所有细节的还原,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往后一直想到凌梓良起身离开的场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那时间点再往前一些,从更早的时刻开始,再次回想。 很多遍,脑袋之中乱糟糟的思绪渐渐被规整起来,所有的细节都摊开平放在眼前,一目了然。 是从自己问出了那句“还要不要结婚”之后,他开始反常的?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按照之前的谈话内容,他误解了藤崎望的深意,所以才想要一场婚姻来刺激藤崎望和zero。如今他知晓了其中在根源上的偏差,那么“初衷”就不存在了,后边的一系列动作都成了虚妄的,没有任何作用。 那不需要调整接下来的方案吗? 不然的话,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岂不是越走越偏?谁知道最后会到了什么地方的,又会距离初衷有多远? 自己问出那样的问题,也是想避免他的尴尬,担心他出于绅士的礼道,不好开口推翻那场契约。倒不如由自己来讲,给他一个台阶,彼此都留存了面子。 怎么就不顺着下来呢? 他到底在像什么呢? 同样茫然的,还有借口有事避开的ben。他从驾驶室出来,步伐惊疑不定地朝着姚佳忆走,还总忍不住回头看车厢。他脸上的担忧很浓郁,眉心紧锁,垂眸却敛不住思虑。 看这个表情,五味陈杂,却唯独没有惊讶? 【作者题外话】:大家新年快乐! 第161章 误会 姚佳忆瞬间想到:“凌梓良这个反应,对于自己来说是很突兀的,又生硬又奇怪,毫无逻辑基础。但在ben看来,却并不陌生。” ben在走过来的一路上,所呈现出的情绪,最多的是担忧,而不是“不安”之类。不安是针对不确定的事情,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心里没谱,一言一行都是试探。 但“担忧”就纯粹得多了。这是有一个依凭的情绪,从事件本身上衍生出来,在心底缠缠绕绕,不甚明朗。 姚佳忆看得出来,ben像是知道缘由的。所以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因此感到有些无奈。好像只能由着某种状态继续下去,只能耐心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是他频频回头看车厢的动作。是因为他除了这样张望,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姚佳忆想,这种事情,以前是发生过的,所以ben能够做到“知情”,不至于茫然。但次数应该不多,以至于ben在这一刻有些慌乱,不能很好地处理解决。 还有就是……唔,姚佳忆想了想,觉得凌梓良突然的异常,应该是种很危急的讯号。ben虽然平时欢脱一些,是很活跃的一个人。但他在正经事上向来沉稳,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很严肃,处理突发状况的经验也十分丰富。 想来,能在凌梓良身边做事的人,一定是超出寻常人的,有特殊的素质和能力。但这一刻,ben失去了他作为一个高级助理的素质。 没了定性,生出些许惶恐,慌乱之下,连肢体语言都异常了,泄露了他的情绪。这是大忌。凌梓良平日的行事和安排多是关系重大的,也有机密事件,并不能轻易被人猜中。作为高级助理,他也要有保密的觉悟。 不仅仅是在语言上,肢体和微表情也不能表露出真实的意图。 一定是很严重的事件,才会让ben呈现出这么不沉稳的一面。 姚佳忆想这些的时候,ben已经走到了面前,站定之后轻轻倒吸了一口气:“yea小姐……” 一声称呼叫完之后,他就不说话了,像是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也真是为难他了,平时略微有些话唠的人,很擅长缓和气氛的。被这样一件突发状况给打成了个锯嘴葫芦,话都不会说了。 姚佳忆胸中憋闷,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呼出去,直接问道:“andre怎么了?” 没有心思去绕弯子,也不想再去试探什么。干脆一点,是或者非,有个结论就好,让人清楚明朗。因为那颗种子埋在心底,姚佳忆已经非常忐忑不安了,总是静不下来,再也不能忍受多加一层的暧昧不明。 她要一个清朗的世界,要干脆,要利落。要一个坦诚直白的相对关系。 大概和她的想法一样,ben也想赶快解决掉这件事,完全没觉得这样的开场白有什么不和适宜,很自然地接受了。他再次回头看车子一眼,转回头的时候欲言又止,吞吐了几次才说道:“他……遇到一点,呃,状况。我不能说太多,等andre自己跟你讲,ok?” “那你叫他下来,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 ben没想到的是,姚佳忆的态度如此坚决,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再看姚佳忆的表情,嘴角抿起来,鼻翼微提,面部肌肉紧绷。她的脖颈和肩膀的线条流畅优雅,却透出僵硬感。 这是愤怒的征兆,在很努力地克制,但不知道能忍到什么时候。 ben暗自大呼“这可麻烦了”。原本以为,只有andre那边才不好处理,要费些心思。根本没把姚佳忆算在阻碍力之中,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被为难。ben下车走过来的时候,只是打算跟姚佳忆打声招呼,把andre没有周全到的礼节给补上去。 万万没想到…… 一直都觉得姚佳忆很顺和,脾气好,底线也很低。好像没有她接受不了的事情,只要是符合情理的事情,她都能听下来,会优先替对方考虑,会做出退让。她向来体贴,又很细心,爱别人更多,胜过爱自己。 这种想法在脑中盘旋久了,都忽略了她骨子里的傲气。其实ben也知道,她是很“硬”的人,本质是刚性的,在这之外,才是她所呈现出的柔和温顺。也正是因为有内里的坚韧,她的温柔才更有力量,让人无法忽视。 这是她最招人喜欢的特质,让人欣赏,也让人敬佩。 关键是,眼前这个局面可就难解决了。 ben带了哭丧脸,甚至哀求起来:“你等他再跟你联络,拜托了。我真得不能说太多,你理解我一下,好不好?” 姚佳忆盯着ben,如此看了良久,深思之后缓缓点头:“好,我理解你。” ben松了一口气,想要道谢,顺便再替凌梓良开脱几句。结果话还没说出去,嘴巴才刚张开,又听姚佳忆跟着补充道。 “那也请你理解我一下。我现在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认为andre的这个举动非常不妥当,所以我有点生气。而且我居然还得不到一个解释。我不知道能不能这样认为,但事实上,我觉得自己被当做了‘招手即来、挥手即去’的垃圾,这种感觉并不好。” “不是……yea,你听我说!”ben一着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囫囵了一下,含发音含糊地继续道,“并不是这样的。确实是有难言之隐,但这件事,只能andre本人来说,我不能开口的。你先冷静下来,别上头!” 姚佳忆巧然转目,目光流转,定定地看着ben:“你看我像是冲动的样子吗?” 呃……ben抬手摸鼻子,尴尬地挪开目光。确实不是。她十分冷静,连表达自己的不爽快的心情,都平平和和的,像是通知一样。 ben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反复念那一句:“andre现在不能见你,这是为了你好。你不相信我就算了,你也不相信他吗?” “我相信。我信他,也信你。”姚佳忆的声音还是和缓又真诚的,“但这丝毫不能对我现在的心情有什么帮助作用。我想作为成年人,你应该明白所谓的‘对你好’,大多数时候都是借口。” ben抬手捂额头:“真不是啊……” “好或者坏,这应该是我自己来评判的,不需要别人来给予。你明白吗?不然你以为沟通是做什么用的?我是不讲理的人吗?什么事情要瞒着我,要这样给我难堪,用这样的方式,一定要去掩盖?” ben沉默了。yea说的好有道理,根本无法反驳……等等!不能被她给绕了进去啊! “yea,你听我说。这……” 姚佳忆往后退了一步,态度越发疏离冷漠,“不需要你来说。这是我和凌梓良之间的事情,你既然不能讲实情,就不用讲了。” 确实……现在不用讲话才是最好的。至于andre的事情,事后让他自己去解决吧。工作和生活的事情,我可以帮他料理。但感情上,我插不上手,只能他自己来了。 姚佳忆轻轻呼出一口气:“ben,我不是木头人,我知道在这之前,他是在撩我。兴致好了,就用语言和行动去挑逗。心情糟糕了,甩袖就走。你觉得他把我当做了什么?” 我能不能说……是当成了“此生的爱人”?能不能告诉她,andre打算和她共度余生,在他的预想之中,根本没有“契约到期”和“离婚”这些选项? 好像不能哦……好憋闷! 姚佳忆抬头,微微仰视ben:“这是我此刻的心情和想法,请转告andre。顺便告诉他,我最近都不想见到他。” 第162章 可以白头的人 转身,回家,关门。姚佳忆后背贴在坚硬的门上,僵硬的脖颈渐渐放松下来,心底那个黑色的空洞开始蔓延扩散,然后把整个人都给吞噬进去。 陷入深渊之中,有种虚脱的疲惫感,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像是刚刚从水中冒出头,缺氧之后急需空气。 现在的心情……很难说。如之前对ben说的,愤怒,羞恼。隐藏起来的,其实是失望。人先是有了希望,盼着事情能朝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方向发展,于是眼巴巴地看着。一旦列车行驶之中偏离了预期的轨道,就会焦灼,会急躁,也会愤怒。 还有……恐慌。 姚佳忆自问,原本,我是在希望什么呢?我在期待着什么,所以才会有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让人想要逃避,不能直接去面对。 姚佳忆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捂着眼睛,重重呼出一口气。光从指缝间漏进来,洒在眼睑之上,在视野之中投下一片斑斑驳驳的黄色光点。很亮,也让人恍惚茫然。 不懂。不明白这个场景所代表的含义,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已经失控了,没办法掌握住自己的情绪和心态,也就很难用理智去指导自己的行为。 已经在朝着那个幽深不见底的洞穴走去了。 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姚佳忆站直身体,迈开沉重黏涩的步伐。林秋莲从后院进来,和她对面迎上,担忧地问道:“凌梓良走了?” “嗯。” 很冷淡的一声,无精打采的,提不起劲头的样子。 林秋莲听得出来姚佳忆情绪不好,关切地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姚佳忆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根本不清楚凌梓良到底在想什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失常的举措。一切都是无解的,就像自己的心情,也像未来的路。 姚佳忆咬着嘴唇,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林秋莲走过来,揽着姚佳忆的肩膀,带着她往沙发的方向走。两个人并排坐下,相互依偎,就像很多年以来那样,很亲密的姿态。林秋莲问道:“是不是吵架了?” 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突发状况,骨子的傲气做支撑,姚佳忆能摆出决绝冷冽的态度。她能理智地讲出自己的真实感受,能客套礼貌地请ben把自己的话转述给凌梓良。 然而一旦有人伸出手,轻轻地戳一下,心底的委屈就跟着咕嘟咕嘟地往外冒。况且,这个人还是妈妈,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是自己可以袒露心境、丝毫不设防的人。成年之前都在妈妈身边生活,撒娇耍赖很是习惯,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后来一个人在新城飘荡,要坚强,要毫无破绽,也就再没对谁撒过娇。 如今,这世界上能让她敞开心扉的,也就只有妈妈了。 姚佳忆眼圈瞬间泛红,闷声“嗯”道,旋即又问:“我要是这么说,你是不是更讨厌他了啊?” 林秋莲没忍住,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一下:“我之前也没有讨厌他啊!” 姚佳忆抽了抽鼻子:“那你刚刚那样甩脸子?让人很难堪的!” “啧……”林秋莲咂了下嘴巴,好笑地揶揄道,“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护着他了?也不要和妈妈站在一条线上了?” “你说什么呢!妈妈!”姚佳忆气恼地转头,避开林秋莲的手指,“母亲是母亲,老公是老公,不同的身份,没得比。都很重要的!你这么问,和‘掉进水里先救谁’这种考验是一样的,简直是无理取闹。” “你看看,还说不是护着他?我只说一句,你就有这么多话等着我?真是女大不中留,留不住喽!” “林女士!” 看着姚佳忆气急败坏的样子,林秋莲的笑意更深,也更多了丝沉稳淡然,极具包容。她抬手在姚佳忆的头发上轻轻揉了一下:“知道护着他是好事。” 嗯?什么?思维跳跃有点大,姚佳忆表示,跟不上妈妈这个跨度了。 林秋莲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姚佳忆的长发,慢慢说道:“你要记住,父母是你至亲之人,但也无法和爱人想比。父母都不在的时候,儿女远游的时候,只有你的爱人会陪在你的身边。那是要携手到白头的人,世上唯一的一个人,你应该看重他。” 突然说这些……为什么?妈妈变得太快了吧!凌梓良在的时候,她要为难他。现在凌梓良走了,只剩母女两个人,她反倒开始替凌梓良说话了? 林秋莲也不在意姚佳忆脸上的呆愣,指腹在姚佳忆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原生家庭只是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是你的出发点。但却不是终点。它对于你的意义,是塑造如今的你,然后把你送到你自己的家庭之中。你明白吗?你和他在一起,这才是你的家,是你最终的归宿。” 姚佳忆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下走,显出不开心:“妈妈,你说这样的话,就太无情了。我还没有嫁呢,你就要把我往外赶了?这对你自己太残忍了。” 林秋莲眨眨眼,神色生动,隐隐透出年轻时的明艳:“怎么会可怜呢?我也是从我的原生家庭中走出来的,去寻找属于我自己的归宿。” “可是你没找到。” “年轻时眼神不好,看错了人。这也不过就是走错路而已,及时止损,折返回来就好了。谁还能不犯错呢?所以我才说,能陪你到白首的人,只有一位。在那位出现之前,其他的人都是过客。我也只是还没有遇到我的那一位而已。” 妈妈能这么积极乐观地看待自己的婚姻问题,经历过伤害,对未来仍旧充满期待,这是好事。但……她这个时候和我讲到这些,是什么用意? 姚佳忆不解,看着林秋莲,等下文。 林秋莲的手掌心往下滑,落在姚佳忆的肩头,再往外游走一些,揽住姚佳忆的后背:“阿忆。我……我现在有很多话想说。从我知道你要嫁进梅迪契家族开始,我就想把我这半生经验都告诉。我想把我犯过的错,遭受过的痛苦都罗列出来,让你学会,让你不再经历。想得太多,结果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气氛一下就伤感起来,空气静默,窗外的阳光放慢了脚步,并不打扰她们。 姚佳忆尽量活跃气氛,打趣道:“怎么好像我下一秒就要嫁出去了。而且嫁出去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不和你见面,也不跟你讲电话,不给你讯息。” 然而并没有用。林秋莲依旧是微笑着,包容宽和,却也带了些哀伤。 “后来我想,人的命运真是天注定的,谁都挡不住。人有自己的位置,穷其一生,也只是要归位,你和凌梓良的婚事……如果是殊途同归,我想我讲什么都是多余的。” 顿了一下,林秋莲咬咬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但如果他待你不好,就是拼着逆天斥神,我也要把你留下。不管命运是怎么安排的,不管你有多喜欢他、多庇护他,我也要阻拦你。你听好了。” 窗外有一片叶子落下,悠悠地打着悬,轻飘飘地落在窗台上。炙热的阳光之中,翠绿的叶子边缘泛出一些枯黄,是生命和激情在消逝的征兆。终生云翠,唯独这一片叶子,先衰败下来。 姚佳忆突然茫然起来。现在,是什么季节?怎么就有落叶了? 妈妈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狠戾的表情? 第163章 吃醋 林秋莲处在反常的状态之中,失去平和淡然,也没了包容。在那一刻,她身上透露出从未出现过的阴鹫和偏执,内里是狭窄的,对外就是十分尖锐。乌云浓愁,黑漆漆的天空压下来,逼得人心窘促。 姚佳忆十分清楚这种失常。因为从未见过,骤然直面过去,就觉得分外刺眼,想忽略都做不到。这太奇怪了。姚佳忆相信,在听到姚启明和楚奕辰出轨时,她也不会有这么偏激的反应。对前者是生气地揍一顿,对后者可能是细细碎碎地唠叨抱怨几天。 不管是什么样的发泄方式,都在一个合理的情绪范围之内,是正常的。而不是像此刻,整个人呈现出黑色的负面情绪,潮湿黏腻,带着海水的咸味。 很苦涩。 这不是发泄,而是一种警告。给……自己的? 姚佳忆思索了好久,渐渐抓到一些线索,能够把事情的尖尖头从水里揪出来,试着去一窥究竟。她可以确定,林秋莲的这种失常,是从听到自己的婚约开始的。再精确一些,那就是在听到“凌梓良”的身份开始。 当时,她是说了些奇怪的话…… “这是……孽缘啊……” “命中有注定。兜兜转转,人都是要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这不怪你,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你违抗不了自己的命运。” ……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抬手挡在自己的脸上,像是要掩面哭泣,又像是无颜面对。不过当时姚佳忆十分困顿,脑子都不太清醒,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入了心,开始表现出介怀了。 而这几天,姚佳忆一直以为,林秋莲的情绪低落,是因为自己擅作主张,没有和她们商量就定了婚事。另一方面,她大概会认为这场婚约是情绪化的,在冲动之下做出的选择,只为了尽快从楚奕辰出轨的伤痛中走出来。 姚佳忆打算把这些问题交给时间来验证,因此也就没解释。于是一直误会到现在。 也就酝酿到现在。林秋莲一直惦念着这个问题,在看到凌梓良摔门而走之后,开始急剧上升。当面对姚佳忆发红的眼睛时,她彻底爆发了。 很难判断的是,姚佳忆不知道这是一位母亲对于女儿出嫁的恐惧和不舍,演变成了一种抗拒。还是无关事件本身,只是针对人——凌梓良这个人。 唯独能找到的讯息,是凌梓良先反常,林秋莲紧跟着就爆发出了平时没有的样子。一前一后,时间都没错开多久,好像是商量好了,一起来让姚佳忆难过似的。 如果不是商量好,那就是内里有种关系,是互相影响出来的结果。再看之前,林秋莲对凌梓良的态度实在是微妙,从知道他的身份开始,到了见到他本人,都不能说是和善。 但她对别人不是这样的啊! 姚佳忆想得头疼,在床上翻了个身,用枕头压住自己的脑袋。 本来到巴黎来是要办理国籍转移的事情,这是为了和凌梓良领结婚证。现在自己和凌梓良处于冷战期间,不见面,没有通话,不知道对方的想法。这个婚到底要不要结还不一定,所有的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ines来过一次,姚佳忆胡乱整理了一下头发,换了正装,勉强打起精神去见了她。但低沉的情绪是很难掩饰的,连带着人都有些憔悴,有些神思不属的。ines吓了一跳,连着追问道:“你不舒服吗?是水土不服?” 姚佳忆哭笑不得:“怎么可能!?这里的水,我吃了十七年,后来才到新城的。要水土不服,也是不服新城才对。这里不可能的。” ines端详她的神色:“但是你看起来状态很糟糕啊……真得没有事吗?我叫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比较好,这样放心。” “没那么严重。昨晚睡得晚了些,回头补个觉,再敷敷面膜就好了。”一边说,姚佳忆抬手摸在脸上,“很明显吗?” ines点头:“蛮突兀的。眼神……你的眼睛一直很明亮,比寻常人都高出几个度。但现在,灰突突的,黯然下来了。” 自己还真是没有发现。每天照镜子,也只觉得恹恹的,没什么兴致多看里边的人。扫一眼,还没看清楚,就转开目光了。 ines很关心:“真得没问题?” 看来ines还不知道自己和凌梓良冷战的事情。难道真如ben所说,这件事确实是有难言之隐的,不好提出来?所以连ines这种位置上的人,都瞒了下来,没有提及。 正这么想,ines又开口,说道:“ben说你的手机关机,收容所的固定电话总是推脱你不在。他一直联络不上你,让我过来看看。” 姚佳忆:“……” 说好的难言呢!?说好不能提起来的呢?!这不是一字不差都讲给ines了吗? 能告诉ines,但是不能告诉我?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不是mja集团的人呗!我无权知道他们总裁老大的事情,只能被当成个傻子,随随便便给打发了。连个正经借口都没有! 好生气啊……虽然知道这种心态太小家子气,实在是拿不上台面,又很失礼教……总之,在知道这念头一无是处的前提之下,姚佳忆还是难以抑制这种想法的滋生和蔓延。 控制不住酸涩的情绪,完全是挥手打翻了一个醋坛子。 姚佳忆在内心疯狂地吐槽自己:连ines的醋都吃?姚二你是疯了吗?你也太没涵养了! 转念又一想,我成了唯一一个被排除在外的人,我遭受了这种待遇,我还要什么涵养?我真是应该再没素质一些,冲到凌梓良的面前,拎着他的耳朵好好问问! 这是对待未婚妻的态度吗?不担心别人看出来端倪,发现这是契约了吗? 这是对待合作伙伴的方式吗?连个合理的解释都不给,随心所欲,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是对待的下属的策略吗?言语挑逗,举止暧昧。结果撩拨完了就跑,什么都留下? 真是……越想越生气! ines觑着姚佳忆的神色,尴尬地咳嗽一声,小声地叫道:“yea?你……还好吧?” 姚佳忆深深吸了口气,面露微笑:“还好。我手机关机就是不想接ben的电话。收容所的固定电话是收容热线,还请他不要总是拨进来,以免影响收容所正常的工作。你回去这么告诉他就好了。” ines:“……” 这可真是笑里藏……刀?总觉得这番话说的,跟那个微笑的表情不一致——完全是南辕北辙。 ines试探着问:“你……为什么不接ben的电话?” “我和凌梓良……你们的andre先生,正在冷战。或许我们就不结婚了,所以提前切断来往和联络。” ines惊呆了。 姚佳忆反问:“你不知道吗?” ines呆滞机械地回复:“不,不,不知道。我只知道,andre生病了,回到老宅中休养,近期不会见人。” 哦呵,生病了啊……还回老宅了啊…… 冷静冷静,姚佳忆,你别想要太多。ines作为mja集团的员工,是ben的直系下属,掌握凌梓良的行踪是很正常的。 但是自己就不一样了。自己又不是真正的未婚妻,只是契约来的假夫人,要从别人口中探听他的行踪,这很正常。 没什么好难过的。 一边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一句“他感冒了吗”没有问出来。姚佳忆硬生生转了话题,压着呼吸问道:“那你现在知道了,也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你找我还有其他事情吗?” 第164章 备受期待的凌夫人 “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吗?” 这种问题,放在一般的语境之中,那是正经讨论工作的,心平气和地跟人商量。跟着前边说“我和你们老大的婚事黄了”,再对助理问这样的问题,只能理解成逐客令。 意思是,没事就赶紧走吧。有事的话……那也当成没什么事情,赶快走吧。毕竟作为中介的andre先生都被否认了,那姚佳忆和ines之间,就更没什么关联。也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定要她们来商讨的。 不过才两天……居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眼看夫人态度是蛮平和的,也很理智清醒,说那些话的时候绝对不是冲动赌气。但同时,她也决绝干脆,十分强硬,不像是跟人撒娇的的样子,不是闹了矛盾想让人来哄劝她的。 这是真出现危机了? andre先生到底做了什么?得是多严重的事情,才能把夫人惹恼到这种程度,连自己的婚事都给搁置下来了。 这是让人忧心啊…… 早些年时,andre刚刚接手mja集团,要内部整顿,要威慑蠢蠢欲动的反对势力,还要开拓疆土。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事业上,对那些莺莺燕燕的绯色桃花完全不在意。 后来mja集团步入正轨,他坐稳了这个位置,完全掌握了这个商业帝国。这才能分出些注意力,可以考虑其他问题了,比如婚姻大事。那个时候有名媛开始惦记他,想往他身边凑。这应该是好事,他身边不能没有人,有人送上来给他挑,倒也是省了很多人的麻烦。 偏偏那些名媛想走捷径,用错了手段,一行动就踩到了他的底线,点了个大炮仗。炸开之后,andre一击捣毁法国的名媛界,不再提结婚这件事。那一次事件的后遗症太大了,他一脸血煞的样子实在恐怖,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敢介绍女人给他。 因为和ben是直系上下属的关系,ines跟ben联络来往很多。ben嘱咐ines冷处理“零小姐声称自己是andre的未婚妻”这则新闻时,跟ines提过:“andre这是要做老和尚的节奏,他居然对女人失去欲望了。” 那起绑架事件对他的影响很大,到了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ines也很困惑,问ben:“绑架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不是应该习以为常了吗?他自己经历过的袭击、绑架事件可不少啊!九死一生的经历也有过,躺在医院里一动也不能动,也没见他皱一下眉头。” “说的就是这个。但是在他看来,性质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他说自己被人袭击,那是敌对势力动的手,是正常的,他们没动作才奇怪。受伤也是自己防范意识不够,以后要加强。” ben长叹一声:“我也不太明白。他说不能忍受这种事情的存在,想想就觉得头皮发紧,压抑得要命。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你最近想办法往外散些消息,让外边的那些人都收敛点,别想着给他送女人了。” 大老粗ben不懂,ines却在瞬间就在抓住了关键。所谓“有区别”,指的是内外之分。andre不能忍受的是,有可能成为自己枕边人的那一位,心思如此歹毒,用阴损的计策去图谋他。 那本该是最亲密的存在,是完全不用设防的对象,可以把后背露给她,而丝毫没有顾虑。但那些女人给他展示的是另一面,完全相反,确实会让人心伤又失望。况且那起事故中涉及的人数众多,以前对他殷勤备至的几位,都在其中。 骤然见到那些人的真面目,大概如鲠在喉,着实让他恶心了一把。 种种原因,mja集团总裁夫人的位置,一直空置到现在。外边那些还存着心思的人,暂且不说,轮不到他们有动作,ben就会给按回去。单说梅迪契家族和mja集团内部的人,一直在等着有人填补这个空缺。 好不容易现在出现了一位,大家都是很期待的。虽然正式的消息还没有公布出去,但跟着到新城的人和总部的联络没有断,集团的高层管理多多少少都听到一些风声,翘首盼着能见到这位夫人 这次回到巴黎,也有人打听到了ines的跟前,悄悄地问夫人品性如何。让ines来说的话,yea真得是很好的人。落落大方,谈吐不凡,仪态得体。又是很聪明的人,性格也好,足够坚韧,很理智,能撑得起这个身份和责任。 最关键的是,她少有大家小姐身上的骄纵和任性,对人是平和的。如果是她做andre的夫人,做下属的,也不会受到她的非难和刁难。 很多人听得心里痒痒,迫切地想要见识一下这位夫人。ines还笑他们没定性,好事将近,也不过就是再等上几天,肯定有消息过来。 有位上了年纪的董事会成员,感慨道:“我看着andre长大的,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冷清了。明明是众星环绕的,但谁都进不了他的心里,不管到了什么事,他都是一个人。我就想能有个人让他热闹热闹,哪怕是吵吵小架拌拌小嘴,这样生活才有滋味啊!” 热闹吗? ines回想了一下,觉得yea有点神奇。她也是很安静的人,不吵不闹,但andre面对她的时候,好像是有些充实了起来。空茫的生活之中,突然就开始一点一点地填补了,这边抹一笔粉色的蠢蠢欲动,那里再泼一捧蓝色的欢悦,中间还落了些沉甸甸的灰色低沉情绪。 而这些,都是悄然进行的,ben没看出来,andre自己也没发现。在ben的言辞之间,ines以女性的敏锐察觉到一些,总觉得andre对yea的态度,和对待其他人不太一样。 从来没有人能让andre记挂行程,在中途亲自拨电话过来询问状况。就连去年白夫人陪唐纳德先生到美国治疗,andre只让ben安排好,之后就没过问。前年老爷子在门前遛狗摔断了腿骨,andre派了十人组的医疗团队过去,本人也是在一周后才露面。 哪里像现在,隔夜不见,就直接飞了过来。也不倒时差,也不休息,直接去见yea。 yea能让andre热闹起来吗?显而易见,是可以的。 这样的人,该是andre命中注定的,终于出现了。 然而此刻,andre又把这件事搞砸了…… 痛心疾首啊! ines舔了下嘴唇,想了半天,试探着问:“你和andre吵架了吗?” 姚佳忆微微错愕:“你不知道吗?” ines内心怒嚎,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有等ben心里憋闷找我聊天,哪里敢去打探andre的辛秘? 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ines恭恭敬敬地回道:“不知道。ben说联络不上你,我还想着是ben做错了什么事情……” 姚佳忆面无表情:“那现在你知道了。” ines:“……”这对话还怎么继续啊?根本没法聊下去啊! ines觑一眼姚佳忆的神色,琢磨一下,小心开口:“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andre这个人,活了快三十年,也没谈过恋爱。他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跟人谈判能把对方碾压得连渣滓都不剩。但是在这种感情之上,他完全没经验,还没天赋,特别笨的。” 姚佳忆抬眼,淡淡地问:“你在替他讲好话?” 很明显就是啊…… ines赔笑,心里想着回去要找ben要个加班补助,一边说道:“是这个意思。老实说,andre一直不近女色,我们都蛮担心他……呃,你明白的。大家都很期待你的出现。” “你是在向我传达,他没有其他的女人吗?”姚佳忆顿了一下,“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和他之间,不是因为第三者的介入。” 第165章 凌先生的毛病? 姚佳忆又说道:“而且我要纠正你一个观点。andre不管有没有谈过恋爱,有多少经验,但他在恋爱上的天赋相当高。你别误解他了。” 那些情话,张嘴就能来,还用一副真挚诚恳的态度去讲。刚刚好,能戳到人的心窝子里,把人捧到云端,让人飘飘然。好像是拱手让出了一座城堡,而自己,能成为那个城堡中的公主。 是被爱着的。 这样的人,要说他没有经验又没有天赋?难道我看到的是假凌梓良? 姚佳忆深深吸了口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影响到你们做助理的。放心。” “不不,不是担心受到影响。实在是……andre这个人太冷淡,看起来很好相处,其实是有些冷漠的。很少见到他对谁这么认真,放在心尖尖上,用心去惦记。他对老夫人和老先生都没有这么殷勤的。” 姚佳忆的表情有一瞬间怔忪,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对我……认真?殷勤?” 开什么玩笑……摔门而走,至今不露面,连个理由都没有。这算是认真?这叫惦记吗? ines却点头道:“他工作忙,行程都是早半个月安排好的,时间都卡得很紧。他也很克制,很少会突然更改行程。即使有,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比如三年前老太太因病去世。前两天我们申请航线安排飞行的时候,都十分吃惊。怎么说的,以前不管是老先生发病,还是家族聚会,要叫他回去,那得三番两次地请。他还不一定会出席。” 所以他特地飞来巴黎,当面解释婚约和传闻的事情,我就得感激他了吗?因为他跑过来见我,我就应该由着他用言语挑逗我?就因为他对待我和对待其他人不一样,他就能对我招手即来挥手即去?我就要忍受他反复无常的态度了? 我还不能有意见,还得对着他感恩戴德、痛哭流涕? 这是什么逻辑?哪儿来的奴性? 姚佳忆的脸色冷了下来,声音也隐隐带了一丝不快:“ines,就此打住的话,我当做你是好心,是想开解我。但是你要继续说下去,很抱歉,我只能认为你是有目的的,是要用言语哄骗我做什么?” 态度冷硬生疏了很多,致使气氛十分尴尬,但效果很显著。姚佳忆的话音落下,ines果然闭住了嘴,抿得很紧,一个音节都不发出了。 姚佳忆换了口气,仍旧是淡然的:“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ines带着一脸憋闷的表情,酝酿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多说无益,不管自己说什么,yea都听不进去了,那不如就保持沉默。自己继续劝下去,非但不能帮andre敲边门,反倒更刺激yea的厌恶心理,到最后受累的还是andre。 为了andre好,所有人都不要再出头是最好的。就像是yea说的,这是她和andre之间的事情,理应他们彼此之间来解决,旁人都插不上手,也不应该来管。 这么一个大麻烦,还是留给andre自己来处理吧。自己能做的,只有及时对andre汇报现状,传达yea的态度,让他有个了解,也好做个准备。 未婚妻要退婚,这可是大事啊……搞不好就是伤筋动骨动元气的事情。 ines告辞,请yea好好休息,又表示会让人送一套seven出的最新面膜。姚佳忆刚想说“不用麻烦”,ines立刻解释:“这是新开的产线,针对亚洲人肤质研究的,现在还在侧颜阶段。原本就是要随机找一些亚洲人来做测试的,要不同的年龄和职业,还要考虑不同的阶层。刚好中国新城地域的名额一直空缺。拜托yea小姐帮帮忙,顶上这个名额。” 称呼从“夫人”换成了“yea小姐”,也是ines有心,很注意彼此之间的身份和相对关系。姚佳忆听得出来她是在找借口,却没办法拒绝——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ines如此诚恳的态度,实在不好推拒。 这次,姚佳忆客客气气地把ines送到门外,没有多熟络热情,但待客的礼节十分周到,做得滴水不漏。 ines坐上车,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司机小伙子问道:“ines姐,你怎么啦?被少夫人为难了嘛?她要你做什么?” “要是为难就好了。” 司机不解:“怎么你跟着这位少夫人,倒跟出来受虐倾向了?” 换来ines一声更长更深的叹息,暗自思索:“为难也难不到哪里去,但最起码我们boss还有媳妇啊……” 现在这种客套生疏的态度,完全是以一家之主接待客人的标准来的。至于之前老板和下属之间的职位关系,被彻底抛弃了,yea根本不拿ines当做事的助理了。 这也印证她对andre的态度…… “你的人,我不会用”,那她对andre得是个什么心情,很容易理解了…… 司机小哥不知道中间的道道,看着ines一脸纠结,牛头不对马嘴地安慰道:“实在太难办的话,我帮你办!没事,还能跑得出天上地下、河里游海里潜的事情?地球也就这么大,她还能想上天去宇宙不成?” 盼着她想上天……andre也有办法满足她。偏偏她现在的态度,是要和andre划清界限了,什么都不会要andre的,也不打算陪andre继续走以后的人生。 愁死人…… 算了算了,自己想也没什么用。ines揉了揉脸:“是梅迪契家,去见andre先生。” 送走ines,姚佳忆把茶杯收起来送到厨房清洗。外祖母正在里边煲汤,拿勺子尝咸淡,咂咂嘴叫道:“阿忆丫头,过来尝尝。” 姚佳忆接过外祖母递过来的小盏,抿了一口鸡汤:“刚刚好,很鲜美呀!” 外祖母笑眯眯地说道:“那我给你盛一碗,你先喝着。” “不要了。等下就该吃饭了,到时一起喝吧。” “等什么?到时候也是这个汤,早喝晚喝是一样的。来来,咱们家可没那么多规矩,想吃了就吃,不用讲究这些。” 外祖母一边絮絮叨叨地念,把一碗鸡汤端到外边的餐桌上:“你要是进了梅迪契的家门,可就没这么自由了。那家的规矩多得很,什么时间用餐,吃饭的时候怎么坐、怎么拿筷子,都有人教你。” 不想听这些……但是也不能阻拦老人的表达欲望。 外祖母继续说:“不过你结婚之后,不用回那栋城堡中生活吧?听说他家的小子不爱回家,一直是自己在外边住的。你要是跟他住在外边,那倒是还好,不用受那么多拘束。” 当没听到好了。姚佳忆闷头喝鸡汤,闭上耳朵,心不在焉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外祖母还在絮絮叨叨:“还是得住的。新媳妇,刚结婚,怎么也要在本宅里留一段时间。我跟你说,你在他们家的话,得让他们家那小子留在家里陪你,不能急急地出去工作。他们家啊,跟一般家庭不太一样。” 嗯?有什么不一样的? 姚佳忆来了兴致,抬起头看过去,顺口问了一句。 外祖母说道:“他没跟你讲过?也是,这种事情不好讲的。十几年前华侨聚会时,梅迪契家的人漏了嘴,说他父亲精神上不太好。年轻时作孽落的根,后来一直不稳定。不然也不会早早退位,把年纪轻轻的儿子给推上去,十来岁就坐总裁的位置。” 姚佳忆惊呆了:“什么病?” “精神分裂?还是人格分裂?我们都不太懂的,就是有两面,一转眼就变了。”外祖母擦干净手,突然想了起来,“据说这种病会遗传的。那位小少爷,有没有病症?” 这下,姚佳忆才是真正呆住了。 第166章 放弃? 姚佳忆完全被惊呆了,愣愣地看着外祖母,好长时间都没有缓过神。 梅迪契的唐纳德先生有……人格分裂症?这种惊天的新闻,居然……不不不,重点不是那位有什么病,而是这种病会遗传的?那凌梓良和他血脉相承,遗传了他的基因,是不是也…… 也会有这种病症吗? 之前凌梓良突然表现出的异常,失去一贯的风度和涵养,摔门走人,这算不算……分裂?完全迥异的性格,呈现出另一面,是陌生的,自己从来没见过。 外祖母说他早早就搬出去独居了,很少回本宅住。ines却说他现在是在梅迪契家族的老宅中。是不是说明……现在的状态比较特殊,他不能在外边居住?一定要留在戒备森严的本宅中,才比较稳妥可靠? ines说他生病了,自己理解的是感冒或者发热,是这种寻常的病症。但会不会是……分裂了? 这样想的话,ben之前说的话就能对的上了。所谓“不能提”、“让andre自己告诉你”这样的话并不是推辞,而是ben真地不能讲出来——boss有分裂症状的话,作为助理,只能想办法替他隐瞒,半点消息都不能走漏。 凌梓良一人掌控整个商业帝国,他个人也是集团的组成部分,并且是最最要的那一部分。他不仅仅是集团的领导者和决策者,另一方面,他也是集团形象的代表。他个人的形象,象征着集团的高度。 以前的mja集团还没有如此个人化,不管是老先生还是唐纳德先生在位,都是集团总体大于个人的。首先有了mja集团,世人才会看到mja集团的总裁某某先生,跟着才会敬佩,才会追捧。 但在凌梓良这里,完全反了过来。mja集团在他手下迅速壮大,从一个女性消费品集团做成世界第一的奢侈品集成,成为了其他企业难以比拟的强大存在。他是举世无双的商业奇才,往前数百年都没有能和他齐平的人。能力实在是惊人,很难让人忽略他自身。 兼之,凌梓良在个人素质上,也比他父亲和祖父强出很多。他父亲唐纳德先生,年轻时也只能算是风流倜傥,是个英俊的人。但凌梓良……姚佳忆必须得承认,凌梓良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无论是完美的面容还是宽肩窄腰的身材,比起那些影视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 声音又好听,又绅士,懂得尊重人。这样的个人魅力,总是吸引人的。 所以现在的凌梓良和mja集团,自然是凌梓良个人更瞩目,一举一动都是世界范围内的焦点。 这样的人,如果爆出他有精神方面的疾病,mja集团会遭受怎样的打击和重创?可想而知。ben当然不能提起,只有andre自己来判断对方是否可信,由他自己决定要不要说出来——虽然是他个人的私事,但其实也是他对于mja集团的决策。 这样的话,稍微能够理解一些了……等等! 停停!停下来,还没有证据,凌梓良都没有亲口承认,自己怎么就先替他列出来那么多细节?只是听到那么一句风言风语,怎么就先猜测起来呢? 谣言止于智者。没有调查过,没有去考证,怎么就能这么肯定地给别人添加属性?虽然精神疾病也没有什么可耻的,和感冒、发烧一样,是身体出了问题,积极治疗就好。但这到底是不健康的,平白无故给人安上这样的帽子,不合适的。 不能强迫一个健康的人承认他患者重感冒,当然也不能随便指着别人就说对方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不能继续想下去。冷静,别发散思维了!收起来! 姚佳忆吞下满心的惊惶,顿了一下,才问道:“这么隐秘的事情,梅迪契家的什么人敢往外乱讲?” 外祖母眼睛往上瞟,努力回忆:“记得好像是在本家做活的一个人,在白夫人外边伺候的。到底是谁……时间太久了,想不起来了。怎么,那家的小少爷,你和他在一起,有发现异状吗?” 有……但只有一次,这个采样系数太少,不能当成事件来研究。谁知道那一次是意外撞上了什么突发情况,还是……必然的一个概率呢? 姚佳忆没回答外祖母的问题,倒是继续问和唐纳德有关的:“能确信吗?会不会是那个下人胡说的?” “不能够吧?说得可认真了,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都变了,匆匆忙忙告辞走掉了。后来就再也没见过那个人,想着是被梅迪契家族给打发走了。”外祖母把围裙解下来,“嗐,我们也就当个八卦来听的,听完就过去了。谁还去调查过?他们家的事情,说到底,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是听来的一句闲言碎语,看来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内容了。 其实也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打听,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去问凌梓良本人。就算问出了唐纳德先生的病症,也不一定凌梓良一定会被遗传到。关于唐纳德先生的事情,知道得再多,也没有用。 所以说……现在去找凌梓良? 用什么样的立场去问呢? 自己和他的婚约十有八九是不会继续下去的,因为契约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何必要勉强硬凑呢?既然没有婚约事实,那自己和他……就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他是老板,自己是翻译兼汉语教师。 哪里有下属打探老板私生活的?是看凌梓良脾气太好,就能去摸摸老虎的胡须吗?再说了,假如他真是有人格分裂的症状,那他可不能说是脾气好了…… 姚佳忆想得出神。外祖母在对面说道:“如果那家的小子真有这种病……阿忆丫头,你可不能歧视他啊!人要有良心,要有责任的。看着他光鲜亮丽的,觉得挺好,就往上凑。一看他有病了,就要把人给甩掉。这不好的。” 这番言论……倒是出乎姚佳忆的预料。 外祖母又说道:“有病可以治疗的。当然,他这种病症影响到正常生活了,那是得考虑一下。但是也要和他讲明白,知道吗?别一言不合就消失,连句话都不给人留。也不能太激烈,他要真是有精神上的疾病,我们更不能刺激他。” 虽然很有道理,但是…… 姚佳忆问:“都分裂了,会没有影响吗?” “影响肯定是会有的,感冒了还会传染给家人的,对不对?但是也看影响的大小,还有那些影响和你对他的感情想比起来,哪个更多一点?你能不能忍受?这其实是两个人的事情,互相的。感冒的话,注意餐具,家中勤消毒,不会交叉感染就好。这种病症的话,也该有应对的措施。只要你自己心甘情愿,为了和他在一起,你可以容忍。那就没有什么能阻拦你。” 姚佳忆在那一刻,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理智总是会比情绪慢半拍,不然姚佳忆会想,我和他没有夫妻之实,我不用考虑这种问题的。但偏偏是悸动的心情走在了前边,当时在脑中浮现的第一句话:他有病的话,我会照顾他。我不会抛弃他。 、 旋即,姚佳忆微愣,跟着摇头笑自己。 用得着自己在这里发誓表衷情吗?他哪里需要自己照顾呢? 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姚佳忆有些闷,恹恹地搅着鸡汤,随口问道:“那唐纳德先生,他如何?” “他啊,蛮好的。白夫人一直陪着他,出入都是成双,从来不会落单。我前两年见过白夫人陪他出来吃饭,看起来白夫人很幸福。” 【作者题外话】:外祖母:我好像无意间当了助攻。 第167章 见面 唐纳德和白夫人,那就是外祖母说的那种“有感情”吧,病症所带来的折磨,远不如爱情滋润的甜蜜和幸福更浓郁。两厢取舍,还是留在爱人身边让自己更快乐,所以白夫人能够忍受。 自己和凌梓良的话…… 根本没有感情基础的啊! 唉算了算了,想这些也没有用,白白浪费脑细胞而已。 姚佳忆喝了鸡汤,陪那帮小萝卜头做游戏。在家的日子一向是很散漫的,困了就睡,饿了就吃,不用做家务,可以心安理得地当个米虫。午睡过后,姚佳忆赖在林秋莲的身边,黏着她撒娇:“妈妈,我就留下来,好不好?” 林秋莲正在缝小萝卜被树杈挂破的衣袖,剪断一个线头,抬眼看过去:“不要回新城了?” “新城也没有意思了嘛!我都呆了五年了,呆烦了。” 林秋莲在姚佳忆脑门上戳了一下:“我还不知道你?这是跟凌梓良吵架了,就说想留下来。等他跟你道歉,你立马原谅他,拍拍屁股跟他走。” 姚佳忆脸颊微热,强行辩解道:“我才不会呢!” “那你等着瞧。” 两个人正在争论,门铃响起来。姚佳忆和林秋莲对视一眼,从沙发上爬起来:“我去开门。” 门外站着ben,挂着一脸讨好的笑,肩颈缩起来,腰背微微佝偻下去。健硕强壮的大块头,愣是站出了怂怂的味道。 姚佳忆:“……你有什么事吗?” ben先咧嘴笑:“午安。yea,吃了吗?” 姚佳忆:“……” 抬起手臂,另一只手在手腕上点了点,示意ben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半。”这个时候问起的,是午饭还是晚饭? ben改口:“中午吃得好吗?” 姚佳忆没耐心绕弯子了,直接问道:“有什么事情,你说。” ben立刻收起那个不怎么好看的笑,身体舒展开,整个人都沉稳严肃起来。他轻轻咳嗽一声,算做是一个开场白,跟着才说道:“能请你到梅迪契家中做客吗?” 姚佳忆眉毛微挑:“为什么?” “呃,andre让我说是尽地主之谊,你到巴黎来了,当然是要见一下他的父母的。嗯,他说这是契约之中约定好的,你要扮演好‘未婚妻’这个角色。”ben顿了一下,微微耸肩,摊手无奈道,“但事实上,是他想见你了。” “他想见我?那让他自己过来吧。万一他把我叫过去,又是一个不开心,或者有点什么状况,把我赶出来了呢?我可不想做随手抛弃的垃圾。” ben抬手,想制止姚佳忆继续说下去。掌心在空中划过,之后似乎是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太合适,有可能会点着姚佳忆更大的怒意。他忙收回来,硬生生贴到自己额头上,做了一个扶额的表情。 “yea,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发生那样的状况,ok?” “你和andre,谁是老板?” “andre……”ben被噎了一下,眼睛转了一下,又急切地解释道,“虽然是我听他的……但是,但是……但是他,这个,他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那请他过来吧,我有新烘焙的甜点和红茶招待他。” ben之前绷出来的紧张散了大半,人也沮丧起来,声音很低:“yea,你就跟我走一趟吧。如果可以的话,andre一定是会亲自来见你的。他的性格,你还能不知道吗?该有绅士行为和礼节,他一点都不会落下的,是要跟你赔礼道歉,当然要拿出诚意来的。但是……” 顿了一下,ben才跟着说道:“他现在状态实在不好,不适合出门。他已经两天没有起身了,饭也不能吃,一直在打吊针挂营养液。之前昏睡了很久,根本没有意识。中午刚刚清醒一点,就急着让我来接你过去。” 什么?!所谓“生病”,这么严重? 姚佳忆的眉梢跳了跳,脱口而出:“他怎么了?” ben撇开头,看着地面:“病了。” 废话!挂吊针还能是闲着没事,闹来玩儿的吗!?当然知道是病了啊!就是问什么病!ben的理解能力,什么变得这么差劲了!? 姚佳忆深呼吸几次,努力克制自己濒临爆发的情绪。 ben适时地补上一句:“你就跟我走好不好?去见见他。” 心底“咯噔”一下,踩空一样,往下掉时的失重感让人发慌。ben这样说话太糟糕了,什么“见见他”,好像……好像是现在不见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好好的一句话,被他给说出了“死别”的味道。 姚佳忆脑子一热,跟着说道:“你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 也不等ben给回应,姚佳忆转身进了家门,也没想起来让ben先进来坐。从客厅经过的时候,姚佳忆也没顾得上跟林秋莲讲话,直接往自己的房间走。 林秋莲把针线收好,悠悠地开口:“看看,我说对了吧。” 一击即中,正好打在姚佳忆的脑门上,瞬间把她敲醒了。姚佳忆想,自己是在慌什么呢?ben的话一定是有夸张成分存在的,凌梓良肯定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不然ben还能这么悠闲地站在自己面前?张口还那么不正经地问饭的事情,绕来绕去说废话浪费时间。要真是凌梓良有危险,那梅迪契和mja都要乱套了,是天塌了那种乱。ben作为凌梓良的私人助理,熟知凌梓良的生活,也了解集团的运营,这个时候是负担最重的一个人。 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状态。既然他还有心情作开场白,那情况就不算危急。 姚佳忆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停在楼梯前,迟疑片刻。她回头看林秋莲,慢吞吞地说道:“凌梓良的助理过来了,说凌梓良病重,要我去见他。” 林秋莲站起来,把小萝卜的衣服抖开看了看,漫不经心地应道:“既然担心,就去看看吧,也好问清楚之前的事情。换套正式的衣服,但是别带手信。” 不是正式的拜访,这种突发状况,带礼物过去显得太刻意,反倒不合适。姚佳忆明白林秋莲的意思,点点头应了下来。 林秋莲顿了一下,又说道:“见到白岚和唐纳德的话,硬气一点。记住,不是我们上赶着要嫁进他们家。是他家的儿子一定要娶你进门,姿态可以高,稍微有些没礼貌也是正常的。” 等等……这个就不能理解了啊!就算是在路边见到陌生的叔叔阿姨,也不能没礼貌啊!怎么到了梅迪契这里,反倒……要不讲理了?这不是向对方表示,自己没有家教吗? 林秋莲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你自己拿捏分寸和度,总之不要让白岚小瞧了你。” 天呐!感觉自己和凌梓良还没有结婚,岳母和婆婆之间的战争就已经拉开了……说起来,白夫人也是中国人,思维观念大概还保留着中国人的传统。有种……以后不会太平的预感…… 姚佳忆摆摆手:“我知道了!我是去见凌梓良的,还不一定会遇到他们。” 林秋莲轻轻叹了口气:“我真希望你永远不用见他们,那家的人……” 怎么说得好像他们很难相处的样子?白夫人不说了,听凌梓良透露出的讯息,她是有些骄纵的,也高傲。但是唐纳德先生的话,不会很尖锐吧?难道妈妈说的是他病症,担心自己应付不了这种病人? 姚佳忆心中生出警觉,有种很奇怪的感受。她回头看林秋莲,却见林秋莲仍旧一脸平静,并没有什么变化。 大概……是自己的错觉? 【作者题外话】:林老师:三代都有纠葛,这种概率让人心碎 第168章 被骗了 因为从林秋莲身上察觉出一些不寻常的情绪,很难忽略,姚佳忆在去梅迪契家的一路上,都有些神思不宁。人的脑袋只有一个,要同时想很多事情,那思绪就会被撕裂开。 一半在猜测,另一半……还是在猜测。 姚佳忆十分沮丧,看着这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的。她追求的生活一直是明朗清晰,她习惯把所有的事情都变成透明的,因果关联、转折内涵等等,都要搞得十分清楚明白。 与人的相处同样,兴趣相投的话,能够长期交往的人,那她就会用十成的心意去对待对方。倘若是没办法继续相处了,那也干干脆脆地说明白,把自己的感受表达出来,然后从此再也不联络。 她向往阳光之下的世界,所有的决断都是利落的,没有拖延,没有黏黏糊糊的犹豫不决,也没有所谓藕断丝连。比如说在楚奕辰这件事上,难过归难过,心里的恨意到现在都没有消除,但她不愿意回头看。 所有的负面情绪只是自己身体内产生的能量,好坏都是自己的事情,和别的人没有关系。那些分开的人,就是斩断了和自己之间的关联,成了陌生的路人。 姚佳忆是这样的人,很难忍受含糊不清的境地,也不愿意长久生活在这样的暧昧不明之中。她要明朗,要清晰,要一切真相大白。 然而现在,她的生活彻底被扭转了一个方向,和自己的期望背道而驰。所有的细节都透露出“隐瞒”的含义,她知晓这个事实,却无处可以去寻找踪迹,十分无力。 出了门是凌梓良,自己被他突变的态度搞得措手不及,完全想不到逻辑和理由。在家里,还有妈妈表现得很异常,似乎是有什么心事,而自己也无法替她分担。 唉……有点焦躁。 要是每个人都能坦诚相对就好了,不管心中在想着什么,都可以用语言来沟通。是好是坏,都可以表达自己的观点,然后讨论,总会有个皆大欢喜的结论。 偏偏……世人总是爱打着“我为你好”的旗号,做些自认为隐忍奉献的事情。好像这样就真地是对别人好,是在保护对方,可以给予其幸福。但事实上,对于有些人来说,那样虚假的幸福表象,倒不如真相来得更可靠稳固。 比如我啊…… 姚佳忆转头看着车窗外急速倒退的景象,道路旁的树木渐渐减少,钢筋水泥铸就的现代化城市显出面貌。看着看着,就觉得更烦心了,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原本就很紧张的ben瞬间更僵硬了,顿了一下,小心地问道:“yea,你……怎么了?” 姚佳忆把头转回来,看着ben:“你看过中国文学吗?” “啊?”ben一脸茫然,张着嘴瞪着眼,完全没理解这个问题的意义。这……文学?跟叹气有什么关系?跟眼前的场景有什么关系?难道有一本中国文学,是写“进城”的? 姚佳忆又说道:“中国有一部科幻小说,其中描写了一种外星生物。他们……或者是它们,它们的文明进步很快,对基础物理的研究超出人类几百年的水平,所以以物理为基础的所有科研,都走在地球前端。” ben听得一头雾水,想了想,还是不理解,于是很诚恳地问道:“它们研究出了什么?” “我没有念过书,那些物理的东西,我是不太懂。”姚佳忆说得很诚恳很坦然,一点都不觉得尴尬,“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它们之间的交流方式。” “什么方式?” “它们大概是用类似于人类的脑电波这种东西做日常交流,就是那种想了什么,就完完全全表达出来的物种,没有任何隐瞒。它们的生理构造决定了,它们不可能说谎。” ben点头附和:“……嗯,很,呃,这是很赤诚的物种。”然而内心却在咆哮,这是不是在吐槽啊?是在借着所谓“文学”、“小说”来吐槽吧!?是在说andre和我不够坦诚对不对?是说我会骗人对不对?是在反讽,在骂我对不对? 尴尬极了…… 姚佳忆莹然一笑,还不肯收声,继续说道:“后来他们监听到地球的讯号,听到人类的言语和对话,观察人类的行为活动。但是他们很困扰,因为它们发现,它们没办法理解人类的交流方式,看不穿人类真正的意图和想法。” ben很自觉地接上后边的话:“人类会说谎?” “是啊。”姚佳忆淡然地瞟过去一眼,颇有点了然于心的样子,闲闲地聊着,“人类是会隐瞒的,从不会表达真实的念头和想法。这是它们生理局限的,没办法做到的事情。” ben:“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呃,这样来说的话,倒是可以保住我们人类的隐秘?” 姚佳忆看着ben,目光灼灼,长久审视下去。好半天之后,姚佳忆才呢喃着点头,自言自语:“隐秘……也对,人都要有秘密的。有些,不能告诉别人的事情。” ben让她看得心头发慌,头皮发紧,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听了这话,也不敢随便往下接,怕自己被拆穿——因为不知道yea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用意,不了解她到底看出来几分,所以不敢贸然去试探。 反正自己此番的职责是,把yea带到梅迪契家中,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就好了。 不要多生事端,不要节外生枝,不要惹麻烦! 正在调整心理状态,ben冷不丁又听到姚佳忆在一旁说道:“是部很不错的小说,回头我送你一套——当然,如果我们还能见面的话。” 转头,正对上yea一个深沉的笑容,目光幽然,嘴角抿得很紧。ben的头皮瞬间炸开了,整个人都惊悚起来,忍不住往另一侧挪了挪,和yea保持距离。 还能见面……这是什么鬼啊!这句话是不是要反着来听啊?那就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是说她以后再也不会见andre了?还是说,自己再也不能留在andre身边了? 不管哪一种都很可怕啊! 这次的事件完全戳中andre的底线了,是他骨子里的软肋,少有暴露出来的时刻。如果解决不掉,那自己得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好过的。另一种,不用说了,自己的职业生涯完蛋了,人生都无望了。 后半段路,姚佳忆的心情舒缓了不少,整个人都闲适淡然下来,看着窗外的景色,欣赏巴黎的变化。反倒是ben,一直保持着正襟危坐的状态,膝盖并拢,手掌交叠放在膝盖上,像个规规矩矩的小学生。 车子在梅迪契家的宅子外过了一道安检,ben才稍微活络一些,清清嗓子对要姚佳忆解释道:“这是例行的,就算是andre的车子要进来,也要过这一道。因为这座宅子也算是历史遗迹,保留的时间很久了,国家比梅迪契家族的人要重视。” 姚佳忆表示自己可以理解,并没有多想。她随意地往外瞟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好奇心也恰到好处地收了回来——这种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地方,摄像头不会少的。保不齐凌梓良和他的家人就在哪台监控器前观察自己,要看自己的反应。 进大观园就失态的,那是刘姥姥。自己千万不要给梅迪契家族的人留下口实,让他们看不起。 这么想着,在连ben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姚佳忆悄悄地自我感慨: 这地方,也太壮观了啊! 【作者题外话】:作者有话说:本章提到的那部科幻小说,是刘慈欣老师的《三体》。超棒的小说,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 第169章 差距 第一次见到凌梓良在新城那栋别墅的时候,姚佳忆已经感慨了一番。那一栋住宅从选址到建造以及用料都十分考究。对外依山傍水,风水收纳,是个聚气的好龙穴。内部的构造也十分精巧,大开大阖,有帝王气。兼之江南园林的景致,削弱了煞气和肃穆,更多了几分活泼。 当时姚佳忆还开玩笑,同凌梓良说:“要是奚家看到这栋别墅,大概是要气死的。你来之前,他们是新城首富,凡事都排在第一。你来之后,他们就只能屈居二位了。连房子都比你的小一点。” 听了这话,凌梓良没什么反应,倒是ben一直是忍笑的表情。那会儿姚佳忆还不明白,当自己夸人也夸错了,说了什么让人笑话的内容。现在看来……那个表情是在笑话自己孤陋寡闻。 不过姚佳忆也认了。看着眼前这座城堡,她也认为自己确实见识太少。 在这种磅礴壮阔的城堡中长大,自小所见所闻都已经是顶尖的了,享受着奢靡的环境,哪里还会把区区一栋现造的别墅当回事?在凌梓良的眼中,新城那一栋别墅,面积不如这里的一个花园大,大概就是个歇脚的居所罢了。 一路上的漫不经心,在经过一片十分钟车程的花海之后,终于泯灭消散。姚佳忆才开始紧张,后背不自觉地挺了起来,肩颈也有些紧绷。十七岁刚回到中国的时候,楚奕辰带她去参观故宫的时候,她也是这种感觉。 被震撼到了。 不同之处在于,故宫是大气磅礴的,带着威严肃穆,又十分端庄。梅迪契家的城堡,更多了艳丽的靡靡之色。姹紫嫣红的花朵簇成团,鲜艳娇嫩,显出勃勃生机,如精灵在侧。在翩跹雀跃,在旋转舞蹈。 假如这是一座对外开放的园林,倒也只能称得上一句“惊奇”。但一想到这是私人的住宅,是凌梓良的家,这里只是他家中的一处花园,姚佳忆的心情就变得五味杂陈。 要管理修整这一片花田,所付出的人力和资源一定是很可观。而这么多的物力和人工投入进去,也只是供着梅迪契家族中的那几位一个眼缘——还不一定会来看,这里距离他们的居所实在是远,过来一趟也挺麻烦的。 更何况,这还只是城堡的一个组成部分——并不算大的一部分。整体看这座城堡的话,奢靡和骄纵的享受氛围能到什么样的程度? 没有亲眼看到,还真是想象不出来。 之前和凌梓良相处,也只是觉得那位先生的生活品质很高,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衣食住行都是很精细的。一般的世家豪门之中,都是追求这样的生活,也不觉得凌梓良有什么过分。 最多就是比别的豪门更精细,质量更高。 却没想到…… 还是自己的想象力太贫瘠,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奢靡,脑中用来发散的素材都没有。以为“帝王”这个词语对凌梓良来说是形容词,却不知道,这是限定的事实。 他当得起这个前缀称号。 姚佳忆有种转身逃跑的冲动。也不是畏惧,只是心里七上八下的,很复杂,什么情绪都有,就是没有底气。和凌梓良签订契约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足够了解凌梓良的,知道他的癖性,了解他的行事风格,也懂他的细小心思。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对力量一无所知。 即使见过他惩治姚三,那也只是窥到冰山的一个角。如今骤然见到冰山的全貌,就在眼前,如此庞大的骇然之物,压迫着人的呼吸,让人喘不上气。 在姚佳忆心思难辨的时候,ben在一旁说道:“唐纳德先生和白夫人不在,老先生也到乡下去了。现在这里只有andre一个人。” 姚佳忆默不作声,没给什么回应。 ben努力替凌梓良刷好感度,补了一句:“andre怕你不想见他们,特地给他们安排了活动,让家里的人都出去了。你在这里,和在新城的别墅一样,想做什么都可以。lee叔没有过来,不过我会一直留在这里,你有事可以直接找我。” 但是我并不畏惧见那些人啊……让我感到不适的,是凌梓良本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和旁的人没有什么关系的。 我只是……突然看到了那个庞大的差距,又在自己眼前被拉开,成了天与地那般遥远。而我自己是在地上挣扎的那一个,看着对方只能是仰视。这种感受让人意难平,不太舒服。 但这能怪谁呢?难道是凌梓良太高高在上了?不,那是他的资本,是他能睥睨众人的基石。那是怪自己没有那个高度吗?可是我也很努力了啊!我一直在拼,在往上走,在为了梦想奋斗。我也想早日实现梦想,能成为举世闻名的大师。 只能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强硬地往一起凑,这不会有好结果的。 姚佳忆轻轻呼出一口气,念头一转,问道:“唐纳德先生到哪里去了?” ben瞬间愣了下,跟着神色有些莫名猜测,也提起了警醒,甚是姚佳忆:“英国有一场时装秀,他陪白夫人去看展了。” 姚佳忆点点头,索然无味地应了一声“哦”。 ben试探着问道:“你想见见唐纳德先生吗?你认识他?” 姚佳忆挑起眼睛,表情又活络起来,玩味地看着ben:“我难道不是来见病危的andre的吗?” “呃……那个,什么,”ben打开车门,先一步跳了出去,“到了!这是andre的居所,他在二楼的起居室等你!最宽敞的那一间!门禁已经刷过了,楼里有佣人,遇到什么状况可以随便找一个人来问!他们知道你要来,会替你带路的!” “哦?”姚佳忆笑起来,“你不是说,你一直留在这里吗?” ben看天看地,看云看风景,就是不和姚佳忆对视。憋了半天,他拿出毫无动静的手机,假装接电话,一边讲一边往远处的一片小树林疾走:“嗯?嗯!我在,有急事?有多急啊?很急很急?那好,我现在就过去了!——yea,我先离开一下下,马上就会回来的!你先去楼上找andre吧!” 姚佳忆还是面带笑容,好心提醒:“ben,你知不知道……” “什么?”脚步不停,已经距离车子很远了。 “你的手机拿反了。” ben被猛击一锤,表情呆滞,瞬身僵硬,立刻顿足停在原地。唯有手臂的动作十分灵活,忙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但是并没有拿反。 ben:“……” 姚佳忆的笑更深了一些:“骗你的。” ben:“……这不好玩。” 姚佳忆耸肩:“是你骗我在先的。还给你,扯平了。” 这下,ben才是真正石化掉了,站在风中,一动不动。 姚佳忆沿着台阶往里走,有佣人领她上了楼梯,绕到二楼一间房门前。佣人躬身行礼,示意她可以进去,然后就退下了。姚佳忆上前敲门,手指还没碰到红木的门板,门就从里边打开了。 凌梓良一手扶着门,另一只手正在讲电话:“我会问yea的,你在楼下等着。” 说完,他不顾听筒中一阵哀嚎,切断了通话。他侧身,把通道让出来,做出了“请”的姿态:“你可以不用敲门——不管我知不知道你要来,都可以直接进来。这里也是你的房间。” 姚佳忆收回自己的手,拇指和食指在身后摩挲一下。她没应凌梓良的话,岔开问道:“是ben的电话?” “嗯。他做了什么?” 姚佳忆呼出一口气,正视凌梓良:“他为了把我骗来,说你病重。” 【作者题外话】:ben:完了完了完了我完蛋了! 凌先生:知道就好。自己去领罚吧。 姚二:(继续冷眼旁观) 第170章 不用顾虑 人在惊慌和冲动的时候,是会失去理智的,也就很容易忽略事件中的细节和痕迹。尤其是在恐惧和担心的作用下,这个时候是最容易被骗的。那些谎称“你的孩子出了事故,正在医院抢救,请转钱给我”的电信诈骗,利用的就是这样的心理。 因为关切,因为十分惦念,所以才会露出破绽,给人可乘之机。 姚佳忆也是人,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女生,人生阅历和经验都有局限,比不上那些身处高位几十年、见惯了风雨波浪的长者。纵然再冷静再理智,普通人该有的正常情绪反应,她也不能幸免。老实讲,最开始听到ben的那些话,她确实慌了,脑子中一片白茫茫的荒原,什么都想不起来。 但她比起这个年纪的其他女生,还是多了些不同寻常的经历,人生体验和感悟也要丰富一些。她的性格又是天生淡然沉稳,被林秋莲教养长大,一直是积极正面的,自愈和修复能力十分显著。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她也就是沉敛下来,理智回归,能够从头去思考这件事。 ben的话是夸张还是骗人,一目了然,能看得十分清楚。 凌梓良倒是不意外,转身进了起居室,在外间的放映室坐下,轻轻呼出一口气:“你看出来他在骗你?” 姚佳忆站在原地没有动,应道:“一半确信,一半靠猜吧。ben在谈正经事的时候特别严肃,和平时的作风迥异,分得很明显。他去找我的时候,装得很严肃,但还是有区别的。再者……” 凌梓良靠在沙发背上,抬头看过去:“嗯?什么?” 姚佳忆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些:“我见过他对待姚三的手段。如果真是你……嗯,病重,想要见我,他不会跟我浪费口舌的。” 直接绑了走,干脆利落,会节省很多时间,避免很多麻烦。他们这个阶层的人,骨子里有这份暴虐肆意的冲动因子,也有如此行动的能力。 却没想到凌梓良否认道:“他不敢的。你安心,不会有人那样对你。不用害怕。” 为什么? 一句问话卡在嗓子中间,上不去,也不甘心咽下去。姚佳忆想问“难道我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之处吗”,却觉得这种话一出口,就是自轻自贱,把自己摆在了低下的位置上,要靠这种卑微的手段去求证。 证明自己的存在,证明自己的重要性。证明自己在对方的生活中不可或缺。 这太糟糕了。自己有多少分量,占了什么样的地位,这是他的事情,和自己没有关系的。自己不应该在意这些虚妄的事情。在自己的世界,自己这个人就是全部,是主宰,是最重要的。也应该是第一位的。 姚佳忆没应话。 凌梓良轻轻笑了一下,声音低低的,带着气声。还有胸腔的共鸣震动,勾得人耳朵都是痒痒的,后颈蹿起一阵酥酥麻麻。 “但是你还是来了,对不对?” 这么赤裸直白的挑逗,实在是…… 过分啊! 还不许人有失神的时候吗?谁还没个失误失控的经历?但是人都自我调控的机能啊,可以修正自己的认知和行为的! 情绪这种东西,是由心散发的,一瞬间起了,那一刻也是很无能为力的啊! 姚佳忆抿着嘴,生硬抗拒地看凌梓良,还是不说话。 凌梓良也不在意,声音轻轻柔柔,带着法语特有的韵味和绵绵:“你其实是担心我的,是不是?” 姚佳忆:“……” 能不能不要问出来?前边那一句说完之后,我已经明白你的含义了!不用你再来补充真实想法!不用解释,我也知道的!自己问这样的话,不觉得很尴尬吗? 真是好气啊!这种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他也做得出来。关键是,怎么还做得这么……自然,又理所当然。 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听起来十分真诚,认认真真地求一个答案,等着被肯定。 并不让人讨厌。 好像是,他其实是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低下卑微的位置上,在奢求对方的一个认可。“在这场对决之中,我始终是被动的。掌握权在你的手中,你能给予我无上的荣耀,让我沐浴圣光。你也可以批判我,将我堕入无边炼狱,再也无法脱离苦海。” 细细品来,是这样的一种讯息,让人心头悸动,跟着荡漾摇摆。 不过两句话的时间,姚佳忆的心情随着跨过了好几个八度,从一个消极阴霾的调调,过度到了另一种难以言说的境地。五味杂陈,面对凌梓良的时候,她总觉得心情很复杂。 然后又想到了不久之前的一个理论。凌梓良这个人的气场太强大,和他相处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自觉占了客场。他在自己的世界中稳坐如山,看着那些小心翼翼试探的人,居于一个从属的位置上。 他是主场,他是掌控者。 和现在所呈现出的情绪完全不同,态度也不同。因为强硬习惯了,骤然要转变自己的地位,显出一种手足无措的谨慎。生疏敏涩地控制自己,要把自己的气场压下去,让自己成为“从属”,这对上位者来说,并不容易做到。 但他在尝试。在自己的面前,试着成为一个卑微的人。 为什么? 姚佳忆舔了下嘴巴,岔开了这个敏感的话题:“那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 “进来。” 姚佳忆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迈开脚步,往前走去。她环视四周的装潢时,目光从凌梓良的身上略过,才沉着气息悄悄打量他。 穿了宽松休闲的亚麻立领衬衣,天青色的料子柔软服帖。没有配手表和袖扣,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的位置。卡其色的休闲裤,膝盖处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褶皱。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好亲近。 这间起居室是什么样的装修和摆设,到最后也一点都没往姚佳忆心里去。看过一圈之后,她的脑子中只有凌梓良的样子——他好像,是有点憔悴,脸色也偏苍白。眉眼之间的精神不如之前,靠在沙发背上也不同于一贯的懒散,是有些无力的样子。 难道说,真得是生病了? 姚佳忆心中如擂鼓,蹙眉看过去,审视之后说道:“你脸色好差。” 凌梓良没动,无奈道:“镇定剂的后遗症。我没什么力气,所以才让ben去接你过来。抱歉,这很失礼,但是还要至少一天时间来恢复。我等不了。” 惊雷炸起,姚佳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镇定剂”这三个字上。什么情况需要用上这种东西?在姚佳忆脑中贫瘠的医学知识体系中,只能想到“激动”、“狂躁”这样的词语。 正常的人,是有自我调控能力的,无论是愤怒还是低落,发泄之后等一阵子也就好了。哪里需要用药物去镇定? 那……凌梓良他,还真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亲耳听到凌梓良承认,骤然面对这种事实,姚佳忆还是觉得很难适应。 那么……绅士的一个人,脾气好,性格也蛮好的,居然有精神疾病? 这竟然是真的!? 姚佳忆目瞪口呆,愣愣地看过去,好半天没有回神。 凌梓良低低地笑了一声,神情略有些萎靡,却还算是轻松:“你在想什么?” “你……”姚佳忆咬了咬牙,干脆挥手拨开眼前的浓雾,“你有分裂症状吗?” 凌梓良撑着沙发,后背离开靠枕,直起身体。他看着姚佳忆,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道:“没有。你不用有那些顾虑。” 第171章 小凌梓良 姚佳忆先慌了,忙往前跨了一步,抬手做出制止的手势,语速飞快地说道:“你不用起来!你不舒服的话就坐着,别动了。你好好保重身体!” 寂静……如此对峙两秒钟,尴尬在空气中渐渐升起。 哦天呐!我说了什么话?这种应该出现在医院中或者老年人身上的祝福语,怎么脱口就对着凌梓良说出来了?一点都不符合现在的场景好吗?! 姚佳忆一脸窘迫,磕巴地补充道:“那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没力气的话就不要动了。坐着就好。我也不是什么外人,你不用那么客气。” ……………… 啊……我到底在说什么啊!怎么就不是外人了?不是外人,难道还是……内人吗?我这是要把自己摆到什么位置上去?我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次来见他,明明是要和他讲清楚的,决定契约的存亡问题。说不定等下讨论过后,自己就要从“假妻子”降为普通的职员了。面对自己的老板,说什么……“不是外人”,这算是什么? 往脸上贴金的,是我自己的才对吧! 姚佳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囫囵了一下,干脆闭上嘴不说话了。所说多错,现在的气氛太尴尬了,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了。 凌梓良倒是蛮愉悦的,脸上的笑意更深一些,声音也十分轻松。他也不戳穿姚佳忆的口误,转而说道:“你别这样。我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平时不常用药,偶尔一次,药效太显著,后遗症也比别人大。别把我当做什么病人。” 精神疾病不算病吗?不要讳疾忌医啊凌先生!有病就要看医生,千万不要自卑! 不过,他刚刚说……他没有分裂的症状?那现在是什么状况? 姚佳忆站在沙发前,颇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问道:“那你现在……” 刚好有佣人端了饮料过来,托盘上放着好几个杯子,有牛奶和果汁,还有气泡酒,旁边盛了冰块。佣人把托盘放下,就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还顺便关上了门。姚佳忆的心随着门锁那一声“咔嚓”,跟着颤了颤。 等她定下心神,就见凌梓良已经俯身探过去。双腿屈起微微分开,一只手肘压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从众多杯子中挑出一杯蜜桃汁放到对面。 弓起的腰背线条流畅,也很放松,透出悠然的姿态。卷起的袖子之下,露出手臂上的肌肉形状,坚实有力。他的表情倒是很闲适,和姚佳忆的紧绷成了强烈的对比,好像他们并不是处在同一事件中。 但邀请的意思,姚佳忆还是看明白了。姚佳忆在对面坐下,正对着凌梓良,膝盖并拢,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很恭谨,仪态得体大方。 凌梓良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在她倾斜的双腿上停留片刻,转而问道:“加冰吗?” 姚佳忆摇头:“不用了。吃不吃冰不重要。不如来讲一下,你请我过来要说什么?” 凌梓良取冰块的手顿住,松开碎冰器,看着姚佳忆轻轻呼出一口气:“是想道歉。” 身上的散漫闲适渐渐褪下,腰背在不易察觉的时候挺了起来,等姚佳忆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是正襟危坐的严肃姿态了。他看着姚佳忆的眼睛,深邃的目光中赤诚坦然,明净清朗的一片。 “我为之前失礼道歉。突然离席,当时没有解释,事后也没有及时向你赔礼。这确实很过分。对不起,请原谅我。” 气氛突然就肃穆起来,这让姚佳忆有点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凌梓良和ben那样欺瞒推脱,激起她的逆反心理,让她十分愤怒。真接收到这么诚恳真挚的道歉,她瞬间就觉得释怀了,没那么在意这件事了。 原本就是不满意凌梓良的态度,觉得自己被冒犯了。现在看来,他对自己还是很尊重的,并没有预想中的蔑视和轻视。心里的梗被拨了一下,轻轻松松解开,胸口的情绪顺了过来。 姚佳忆眉心稍微舒展开,反问道:“我能问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凌梓良顿了一下:“你刚刚问我有没有分裂的征兆,应该是已经听说了。我父亲,早年因为一些感情上的刺激,产生了分裂人格。这种病症的机制很难解释,大体来说,就是遭逢的痛苦超出了他自己的承受能力,身体处于自保的目的,产生了另外一个人格,去分担那份痛苦。” 和查到的讯息基本一致,但网络上能了解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很浅显的表层内容,没有更深层的知识。 姚佳忆握着玻璃杯,耐心地听着,不插嘴不多话。 凌梓良重新拿起碎冰器,取了一杯气泡酒放在自己面前,动作娴熟优雅。他一边说道:“这种病症,是有一定的遗传性。” !!! 关于这一点,网上的说法不一,有很多种观点。互联网信息繁杂,要从中分辨出有用的和可靠的,不仅要耳聪目明,还得有些基础的常识储备。但很可惜,姚佳忆对于医学完全不懂,感冒发烧的常备药都不清楚,更别说在那么多信息中挑出哪一条是真的。 她浏览了很多网页,最终寄希望在“其实没那么严重”的幻想之上。十分不切合实际。现在听凌梓良这么说,她瞬间有种“还是太乐观了吗”的自问,人也沮丧起来。 姚佳忆的指尖在玻璃杯上摩挲:“那你有遗传到?” “不算是。”顿了一下,凌梓良改口,“其实说实话,我并不清楚我到底有没有从父亲那里继承这种症状。我幼年时期的性格很糟糕,暴戾、焦躁,长期处于失控的状态。” 姚佳忆的手哆嗦了一下,差点把果汁给洒出来。她惊诧地看着凌梓良:“你……会失控?很难想象,你暴戾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凌梓良笑了笑:“这么轻易被看出来,那我这些年修身养性的工作,完全白做了。但这是事实,我不能回避。小时候我总是很容易发怒,看到阳光普照会生气,遇到阴雨连绵也会生气。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顺我心意的事情,我对世界抱有敌意。” 听起来……很严重啊。 凌梓良的笑顿了一下,有点苦涩的味道:“我不清楚这是我自身的原因,还是身体中带了不好的基因。总之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 姚佳忆试探着问:“所以说,前天在我家,是你暴躁的那一面呈现出来了?” “是。我从十二岁开始学习情绪管理,尝试了所有能克制暴躁情绪的方法。那些手段确实有些用,也可能是年纪渐长,看待问题的角度比小时候宽了许多,整个人就没那么狭隘了。总之,近几年我倒是可以用‘平和’来形容。” “但也有失控的时候……你这根本就没治好啊!” 凌梓良没出声,默认了下来。看得出来,这件事让他有点难过,很不愿意去承认。但出于成年人的理智,他也不能反驳,于是内心就很矛盾。几秒钟之后,他还是开口辩解道:“我每个季度都会请医生来做测试,至今没有在我身上发现第二人格。我只是……只是性格不好,偶尔会有情绪冲动的时候。” 这么固执地小声辩解,又不坚定,莫名有了些委屈的样子。 到真是惹人怜爱。 姚佳忆念头一转,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失控?我家里,有什么惹你不快的东西吗?” 【作者题外话】:ben:别忘了,我还在楼下罚站啊qaq 第172章 契约永驻 一个问题出口,姚佳忆发现凌梓良立刻变得僵硬许多。端酒杯的手卡顿住,连神色都不自然起来,目光落在面前的酒杯上,长久没有挪动。 少见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和平时的运筹帷幄不同,这样的凌梓良,是紧张的,也散发出偏执的情绪。 怎么会有这种反应……难道他在我家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仔细想想的话,休息室里有沙发,有钟表,有茶具,都是很普通平常的东西。市场上买来的,不是名贵古董,没有什么特殊的物品啊…… 姚佳忆叫了一声:“andre?你还好吧?” 凌梓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手按住自己的眉心,使劲揉了揉。之后,他才抬头,一脸歉意地表示:“大概是当时的心情还没有完全缓解,回想起来只觉得有点压抑。” 跟物品没有关系,是心情的原因吗? 真得很难想象啊,凌梓良这样的人,居然有被情绪左右的时刻。一直以为他无比强大,是无坚不摧、无缝可入的。他对所有的事情都游刃有余,对自己的掌控能力也很绝对。 如今这样,受情绪所控,消沉低落,意外表露出脆弱和敏感。 要说他现在是分裂了,面前呈现出的是他的第二人格,姚佳忆也没有理由不相信——即使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但也比“凌梓良十分脆弱”这个事实更容易接受。 气氛一度冷了下来,姚佳忆很难开口去问他细节。这实在是太惊悚,大概和被人告知“太阳其实只是一个乒乓球大的小石头”、“太阳并不会发光”这种悖论信息一样。理智上都在抗拒,不愿意去探求这个真相。 但不可否认,心底有一只小猫爪子,软绵绵地挠下去。挠得人痒痒的,一下又一下,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想问,却还是想知道的。 能让凌梓良如此失态,能让他露出这般脆弱神态的心情,是什么样子的?灰色的?乌云一样无边无际?还是钢铁一样,硬邦邦的?或者是,在狭窄的房间之中,空气越来越稀薄?人在逼仄的空间中,被困住,无法逃脱。 自己不是他,无论如何感同身受,无法知晓那种心情。 姚佳忆发现,在面对凌梓良的时候,自己总是被一刀斩开,成了两个相对立的矛盾体。复杂到难以辨明,找不到其中的根源,也做不到整合统一。 分裂的,根本不是凌梓良,是自己啊! 姚佳忆腹诽,内心有个小人在咆哮,还一边疯狂地揉自己的头发。好久之后,小人顶着一头鸡窝,手掌往下,贴在脸上。真实的自己,掩着面长叹了一声,指尖微微颤抖。 这种分裂矛盾的心情,何尝不是一种失控? 是自己一直在努力戒掉的,沉沦。 理智在挣扎之后冒出头,思绪渐渐清晰明朗起来。焦躁慌乱的心情压不下去,只能藏起来,塞到角落的小木屋中,不让其露面。这样,人就能恢复正常,如往常一样,是克制警醒的自己。 姚佳忆端起被子,喝了口果汁,咽下之后问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事出有因,我原谅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凌梓良微愣,目光在姚佳忆被蜜桃汁沾湿润的嘴唇上停留片刻,略带无奈地反问:“你不问我这个‘因’是什么吗?” “那是你的事情,不是吗?” “但,我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我们是夫妻。” 啊……说到这个问题了。姚佳忆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切入点,能够自然地提起这件事,好往下讨论一番。刚刚一直在说凌梓良的病症,自己要是硬把话题转过来,显得落井下石,又是火上浇油似的。 现在倒好,他自己先开了口,倒是个好的时机。 姚佳忆放下杯子,抬头看过去。她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是严肃正经的,绷得很紧。这个时候再多些低沉肃穆的情绪,表面上倒也看不出来什么变化,连气场都不动。 但在她抬头的瞬间,凌梓良的眉梢动了一下,又迅速压了下来。“砰”的一声,他把酒杯放到桌子上。冰蓝色的液体在杯壁内激荡摇晃,有几滴受了惊,溅出来,落在桌面上。 姚佳忆的话还没出口,就让这状似发怒的行为给顶了回去。她嘴巴半张,露出白净的贝齿,错愕难信地盯着凌梓良。 什么?这是什么状况?他在生气?为什么会生气? 不不不,重点应该是……他现在到底处于哪种情绪之中?是哪个“人格”在主导这具身体? 自己熟悉的那个雅痞绅士,待人一向随性宽和,爱调侃揶揄身边的人。还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那一位,暴戾恣睢,敌视一切,很容易失控? 就现在的场景来看……他莫名其妙又爆发出强烈的怒意,根本看不出来理由……像是后者啊…… 怎么办?之前的镇定剂没有效果了吗?他的情绪又糟糕起来了吗?我该做点什么? 感觉,最应该做的事情,是站起来转身走开。越快越好,尽早远离失控的凌梓良。不然他情绪到了激昂的高处,产生暴力行为怎么办?他对自己动手的话,自己肯定打不过他的! 小时候练的那些擒拿术,也就是强身健体而已。应付路边的小偷还够勉强,跟凌梓良抗衡……姚佳忆有自知自明,不会拿自己的鸡蛋去撞他那块石头。 所以我现在要走吗……我要是突然站起来,会不会刺激到他?他会不会提前实施暴行,先揍我一顿? 那我还要走吗? 两秒钟的沉默。 还是凌梓良先开口打破沉默:“我父母和祖父都不在,今天见不了他们了。之后会有场家族内部的聚会,需要你出席,你准备一下。” 不是你自己把他们支开的吗…… 姚佳忆沉了沉心,吸了口气,还是坚持问了出来:“你确定要这样?你现在也知道藤崎望的用意了,应该也明白的吧?这场契约的目的已经不成立了,完全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契约是什么?” 嗯?契约……不就是真结婚,然后做假夫妻吗?凌梓良失忆了吗…… 凌梓良又问:“契约精神是什么?” 哦是说这个啊!要按照这个来说,不管哪一方违约,都是破坏了契约精神,在商谈中是会被唾弃的。也就是考虑到这方面的关系,姚佳忆担心凌梓良不能开口,才会主动提出中止契约的意图。 姚佳忆很诚恳:“话是这样说,但知道实情之后,我有点不安。明明这场契约继续下去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结果我还在享受那纸合同中的便利和福利。好像是在占便宜。” “你不用这样想,”凌梓良的指尖在桌上轻轻点了点,“第一,是我自己判断失误,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换句话说,假如我在谈数百亿的商业合作,对方会给我一次修改的机会吗?” 不会……但…… 姚佳忆强行辩解:“但现在明明有避免损失的方法,可以挽回这数百亿的资金。为什么不用?” 凌梓良继续说:“第二,现在推翻契约,影响我的声誉,这个作用可能会延续到mja集团的市场中。我付给你的酬劳并不多,用来买我和mja的信誉,十分划算。” “所以说我提出来的啊!和你没有关系,不会影响你的信誉。” “第三,”凌梓良顿了一下,“如果是你这一方出现状况,你会撕毁契约吗?” 当然不会!人得有担当,不管出什么状况,咬着牙也要撑下去。 姚佳忆无奈:“还有第四吗?” 第173章 凌先生的哀求 姚佳忆问:“还有第四吗?” “有……” 回应之后是长久的沉默,然后就没有下文了。嗯?卡带了?还是忘词了? 等了很久,姚佳忆奇怪,追着问道:“什么?” 凌梓良重新端起酒杯,也不喝,就拿在手里把玩,晃着蓝色的酒四处碰撞:“是我的心情。我想继续这场契约,这是我的个人意愿。” 单词都是常用的那些,组成的句子也不难理解。但放在这个语境之中,怎么就是不懂其中的深意呢……他想表达什么?个人意愿是什么?是说他乐意这么做,谁都拦不住吗? 这是在炫耀自己的能力和资本?不是场合啊! 还没等姚佳忆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凌梓良开始做总结:“综上所述,我和你签订的那份契约依然有效。在解除之前,我们还是要保持夫妻关系。” 姚佳忆:“…………” 你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得出来的啊!?这根本就是强行成立的吧?前三个理由,我也给出了相应的想法,你说的那些,已经没有成立的事实基础了!最后这个……根本就听不明白吧?完全不知道在讲什么的啊! 姚佳忆止住凌梓良的话,接着说道:“你等等。这不合理啊!我刚刚也解释过了,我不介意这场契约就此中止的。我没有付出,也没有什么损失,在这里停下来的话,不是刚刚好吗?” 凌梓良十分固执:“我的想法,我也列出来了四点。” “…………”姚佳忆提醒,“是三点。” 凌梓良点头,颇有点满意的意味,声音都跟着轻快了起来:“看来你有在听我讲话。” 姚佳忆:“……” 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吐槽他了……当然有在听啊!这里只有两个人,房间里静悄悄的,就算堵上耳朵也躲不开那些声音的吧? 更何况,两个人谈话的时候,却不听对方讲的内容,这成什么了?太没礼貌了吧! 姚佳忆一阵无力,内心那个小人扑倒在地,蔫蔫地附和:“是,我有在听。” “那你应该了解我的意思了。”在姚佳忆想要开口辩解之前,凌梓良又说道,“我是商人,我习惯按照白纸黑墨的规矩办事。” 自己怎么说的,他怎么还回来了。 咬了咬嘴唇,姚佳忆问道:“你很在意声誉的问题吗?你真得不用担心这个,我不会让你背上不好的名声。” 凌梓良的眉梢轻轻挑了一下:“那我问一下,你打算做些什么,来阻止我的信誉度下降?” 额……这个,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姚佳忆重复:“我会声称这件事是因为我才中止,和你没有关系的。” 凌梓良顿了一下:“所以说,你要告诉别人,你和我的婚约是假的?” ……………… 并不是啊! 我只是被绕进去了! 姚佳忆才意识到,在和凌梓良的争辩之中,处处都是陷阱。以她的阅历和性格来说,根本防备不了那么多的细节——凌梓良摸清了她的脾性,专门在她薄弱的地方挖坑,并且挖得隐秘又深刻。 比如她向来心软又存善,不愿意连累别人,凡事喜欢自己解决,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于是他就挑着这个入口进去,利用她想要善后的急切心理,让她失言,让她站在一个被动的位置上。 然后,他就可以收网,将她擒获。 两秒钟的慌乱之后,姚佳忆想明白中间的用意和计谋,也跟着镇定下来。她看着凌梓良,长长地叹了口气:“跟你讲话,还真要小心点才行。你会吃人的。” 凌梓良的鼻翼抽动一下,声音轻了一些:“你听话,我不会害你的。” 姚佳忆没忍住笑了出来,反问道:“你不知道吗?我最不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听话。我不是柔顺的小女好,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你要强,独立,又十分善良。但这一件,你听我的,好吗?” 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是含在胸腔之中的,尾音有些颤抖。但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他的眼泪。 是错觉吗?居然以为,他在哭。 是他这个时刻太脆弱了?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误解吗? 姚佳忆差点抬起手去摸他的眼睛,指尖挥到玻璃杯上,一阵心惊的碰撞声让她醒过来。她舔了下嘴唇,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确定要这样下去?” “是的。” 无比坚定的回应,诚恳,又迫切。像是他的愿望,说给神明听,渴求一个回应。 他……还是在捧自己。不同之处只在于,之前是明着来,一切都在表面上。而现在,他只隐隐去做这件事,倘若自己能发现,那就能知晓他的心意。如果什么都没有察觉,那也就罢了。 这是他的事情,他愿意去做,和旁人无关。 至于此刻,姚佳忆是看到了的。他在做的那些,他想要做的那些。都很清楚,全都展示在眼前。 从未有过如此深刻的敏感,听着风就知道远方的故人,正在归来。 姚佳忆略有些惶恐,多一层不解,再之上是无奈。她看着凌梓良,轻声感慨:“你这又是何必呢……” 有什么意义吗?还是会有什么好处? 凌梓良开口:“就当是我骄纵,为了满足私欲。yea……阿忆,就当做是帮我。契约中止的话,会让我很困扰。请你帮我。” 福至心灵,姚佳忆脑中瞬间产生了联想。发生过的细节因为回忆的次数太多,实在是太熟悉了,这个时候立刻浮现出来,让一切都变得十分明朗。 姚佳忆吃惊地问道:“你在我家失控,不会就是因为我要中止契约吧!?!” 凌梓良呆滞,深邃的眼睛微微瞪开,看着姚佳忆说不出话来。像是没有预料到她会猜到,没有提前做准备。又因为这件事超出了他的处理能力,于是就当机了。 姚佳忆还在呢喃:“时间没错……大概就是那个时间段。然后你就生气走人了……我说andre先生,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凌梓良不太确定地点点头,自己都处于游移不定的状态中。 姚佳忆哭笑不得:“如果是这件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啊!我又不会逼着你怎样!人类是可以沟通的啊我的总裁先生!你是发号施令习惯了吗?就不会同人商量下?” “我……”一开口,发现嗓音干哑低沉,凌梓良清清喉咙,“咳咳,我不想,嗯,再麻烦你。” 意义不明的解释…… 不过总算是说明白了,这件事也开朗起来了。 姚佳忆琢磨:“但是这个契约对你来说还有什么用?还是担心你的声誉会受损?” “……”沉默片刻,凌梓良应了下来,“是的。mja集团总部已经有关于你的传闻了,meidici家族也等着见你。这个时候再推翻契约,我的名声很难保的。毕竟前边还有zero的花色新闻。” 总裁大人……你是怕绯色新闻多了,以后娶不到媳妇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顾虑啊!?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肖想你吗?只要你开开口,又的是人想做你的妻子好吗! 好无力…… 姚佳忆开始动摇了。 凌梓良补道:“而且,你应该明白不想毁约的心情吧?如果是你的话,也是要坚持下去的,对不对?” 对…… 凌梓良:“所以,就当做是帮我。刚刚那些‘吃人’的事情,仅此一次,不会再发生。也不会有人对你用暴力,你不用顾虑家族间的任何事情……” 凌梓良:“这一切,我都向你保证。” 【作者题外话】:人在外地……手机码字。求表扬 第174章 交锋 姚佳忆很难分辨眼前的状况,不知道凌梓良内心到底在想什么,摸不准他的用意。他是十分诚恳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了从未见过的谦卑,把自己放在一个被动的位置上,双手奉上了控制权。 撒开手,撤掉所有的防备和反抗,安静地等待着。 像他这样的人,肯摊开手脚,等着别人来决定他的事情,这不仅仅是少见的问题。还很难。人在高处呆习惯了,身上带着的都是上位者的处事风格,举手投足之间都蕴藏着气势。就连一个眼神,他做起来随意轻松,对于旁人来说,也能骇出一身冷汗。 要控场是谈笑间就能做到的。但要压制气场,那要十分用心,从每一个细节去入手,把自己关在一个狭窄的小房子之中。要封闭所有的门窗,不让那些气场从缝隙中漏出去。 他确实用了心思,姚佳忆能感受得到。 但他这样……正好戳到姚佳忆的死穴上,让姚佳忆很难拒绝——姚佳忆向来吃软不吃硬,最怕别人以卑微低下的态度地来求她。在原则之上,她是很坚定的,可以狠下心去推拒所有不合理的事情。但在人情之中,她也知道自己心软,很容易动摇。 只要是自己能帮的事情,在不伤害任何人的基础上,她都会尽自己所能去尝试,尽量替对方分担困境窘境。这是她从林秋莲身上学来的习惯,从小就有的,一直保持到现在。熟悉她的人都知道。 至于凌梓良……姚佳忆自认彼此只是了解,还到不了熟悉的境地。偏偏凌梓良不跟她讲桌面上的规矩,那些常规的流程和限定都被抛开了。他只管一个劲地扮可怜,从感情上来求她。 对于别的人,姚佳忆尚且做不到袖手旁观。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凌梓良,是一个无比强大的人,是向来游刃有余又运筹帷幄的人。这样的人也会有麻烦,有自己解决不掉的事情,也会想要求助。 单单是这个反差,就让姚佳忆在心里记挂上了,纠纠缠缠成了一个心结,再也无法忽略。 人都说脾气好的人,发起怒来更为恐怖。那强大完美的人,遇到窘境的时候,是不是要比普通人更难过?他是十分为难了吧,不然以他的能力,怎么会自己解决不掉? 反倒要向外界求助?以这样卑微的态度?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麻烦,但他有难,这件事又不会伤害到任何人……是不是可以进行下去? 要说损失的话,他也不用担心离婚的污点有什么影响,充其量只是他付出的那些金钱。但那些钱也不会白白丢掉浪费,给我的投资,到最后的收益人还是他。给我的那些零花钱,我好好存起来,等到离婚的时候还给他。 这样看来,也不算我是我占便宜了吧? 姚佳忆的念头在脑中转了好几趟,一会儿想“zero会不会被媒体恶意中伤”,再一思索又觉得“快刀斩乱麻,她也不能再继续这样胡来了”,又会猜“将来被凌梓良喜欢上的那位女士,应该不会在意他离过婚吧”。 想来想去,姚佳忆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男人啊…… 刚刚还说着“不会再吃人”,现在又拿我最薄弱的劣势来攻击我,企图让我举手投降。想不明白,他现在到底有没有在用计谋。 还是说,他是情至深处,眼前的这些都是最自然的表现,连气场的收敛都是种身体本能。 这让姚佳忆十分茫然,又有些不安。她抬头看过去,想要从凌梓良的表情上找出些端倪。 再对上凌梓良的目光,那一片星辰大海之中,姚佳忆心尖一软,点了下头。 算了算了,反正在面对他的时候,自己一向矛盾又分裂。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了。 不管是算计人的策略,还是真情实意。但他遇到了麻烦,需要帮助,这不是假的。自己总不能视而不见吧?平心而论,凌梓良对自己算是很好的,不久之前自己还和妈妈讲过这样的话。 自从外祖父去世以后,少有异性对自己如此贴心。是真正站在自己的角度,把自己的感受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考虑着,揣摩着,然后才去做事。 以前遇到过的追求者,根本没有人能做到他这种程度。就连楚奕辰,也少有替自己着想的时候,多半都是在要求自己迁就他。 这样说来,自己是该感激凌梓良的。 退一万步,就算他确实是在用计谋,给自己挖个坑,让自己往其中跳。但他做到这种程度,也是足够用心了吧?他动手挖了陷阱,然后在其中铺了柔软的锦被和羽毛,还放了夜明珠和带着露珠的鲜花。 自己会掉进去,但不会摔伤,也不用在幽深黑暗之中恐惧。 这样一想,倒也不能说他是在挖陷阱了。说他是在引诱自己更合适,要带着自己到一个舒适奢靡的环境之中,要赠与自己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将功抵过,功过相抵……还是那一句,就算了吧。 姚佳忆轻轻呼出一口气:“我同意。但是有些事情,我们还是要提前说清楚。” 凌梓良的目光有片刻僵直,刹那之间就把情绪揉开了,恢复了正常。瞬间爆发出来的光亮遍布在深邃的眼睛之中,很快就在漫天星晨之中散开了,留下一片沉敛和冷静。速度太快,以至于姚佳忆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andre先生可真有意思,还会有那么激动的情绪反应,像是看见糖果的小朋友。而且还会羞赧,不好意思表露自己真实的感受,要用“一本正经”这种严肃脸来掩饰自己。 脱掉“mja集团总裁”的那身重壳,整个人都活泛起来,像个可爱的大男孩。 姚佳忆觉得好笑,暗自腹诽,就听他很淡然地点点头:“你说,我都同意。” 姚佳忆失笑:“你先听听是什么呀!你要是为难的话,可怎么办?要失信了哦!” “不会为难的。只要你说,我都能做得到。” 这么肯定?那我现在改口推翻契约呢,说我刚刚是逗着玩的,现在不想继续下去了。你能做到吗? 姚佳忆还没开口,凌梓良又补上一句:“在契约之内——要先遵照契约的内容去执行,你想加什么条件都可以。但是不许删除。” 姚佳忆:“……” 忘记了,凌梓良他可是谈判高手,商场上混出了多少年的经验,老姜都敌不过他。哪里是自己能跟他玩心眼的?恐怕自己的眼珠子转一转,他就看出来自己的想法了。 姚佳忆抿了下嘴,故意板起脸:“andre先生,你表现得如此精明,会让我很恐慌,想要逃开的。” 大概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回复,凌梓良的表情怔忪下来,整个人都有石化的前兆。只有眼睛还是亮的,显示着他的大脑在快速转动,一边回忆发生过的细节,一边推敲两人交锋之中的来往招数。 他们两个总是有些难以寻找根源的默契,很懂对方,也能很快理解话中的深意。就像姚佳忆猜想他是不是在用计谋一样,听了那句话,凌梓良也会想到“她在怀疑我是不是算计她”。 于是就提起了精神,要保持高度集中,去观察对方,也要试探对方。每听到一句话,就要品其中的深意,然后选出一种最合适的方式回击。 这种敏感又岌岌可危的状态其实是很爽快的。因为都是少有知心人的那种位置和性格,难得遇到一个可以看穿自己的人,这显得十分珍贵,在来往之间也是畅快淋漓。 那个瞬间,姚佳忆生出一种感慨:“我要是男儿身就好了。” 第175章 Lisa的身世 姚佳忆想,如果自己是男人,那就太好了。自己不用局限在社会对女性的轻视之中,在体能上拿到优势,能得到一个良好的平台,那自己一定可以有更大的作为的。那样的话,自己一定可以成为凌梓良的一个强劲对手。 凌梓良大概也会喜欢这种状态的。男人之间的征服欲望是让人十分享受的,为了争夺食物,互相撕咬,拼尽全力去搏斗。成者王败者寇,赢输都没有怨言,握手期待下一次的交锋。 这种热血激情的生活,也是畅快淋漓的。 或许……自己还能和他成为惺惺相惜的好兄弟。彼此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事业王国去出击,去防备,去回应。在会议桌上针锋相对,用尽智谋和策略,也展开全部的气势,抢夺控制权和话语权。 但下了会议桌,脱掉西装,解开领带,可以一起找个小餐馆喝一杯。酒意微醺的时候,拍着对方的肩膀,放下豪言壮语,然后大笑着离开。 这种状态,单单是想一下,姚佳忆就觉得自己的血液热了起来,心底有一种燥热的冲动。同时,头顶有一盆理智的凉水,一股脑浇了下来,逆着沸腾的血液往下,一直逼到心中。 一冷一热,互相作用一下,姚佳忆就清醒过来。 她觉得可惜,自己是个女人。不管自己和凌梓良有什么样的默契,自己都是个女人,自己和他有了“婚姻”上的牵连。 这注定了,自己和他之间,不可能纯粹。也不可能长久。 虽然契约才刚刚签订,但姚佳忆也想过以后的事情,一直想到和凌梓良离婚。到时候他会有喜欢的人,也会有真正的妻子,会有自己的幸福。那自己势必要退出,要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一丝不留,断得彻底干净。 这也是某种道德观念的驱使。姚佳忆十分清楚,即使自己和他并没有感情上的瓜葛,但“结过婚”这一件,就已经是原罪了,会成为一个梗。她不希望凌梓良将来的妻子产生误会,也不想让对方有心结,更不愿意去做破坏别人家庭的那个人。 那这个舍离断,就该是自己来做。 所以她才要克制自己对凌梓良的心情。要给心底那颗种子断水断阳光,让它直接干旱致死,再也没有发芽抽枝的可能。 人要有自知之明。这就是姚佳忆的自知。 然而这一刻,姚佳忆体会到,这种“自知”实在让人沮丧。像是拿一只小刺猬,在心脏上滚来滚去。小刺猬的毛刺并不坚硬,不会扎得人生疼,却还是戳着心脏,不太舒服。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 凌梓良眉心微微蹙起,问道:“你在想什么?” 姚佳忆抬手在脸上揉了揉,随口回道:“我想你要是女人就好了。” 凌梓良:“……” 看他吃瘪,姚佳忆来了兴致,顺着那一句开始发散:“那样我们就可以做好闺蜜了。可以一起分享口红和唇膏,可以用同一块眼影盘。平时还可以互相对骂,不用藏在话里,拐着弯去表达。” “我拒绝!” 十分干脆,又很利落,凌梓良在第一时间给出了回应。 姚佳忆掩着嘴笑:“为什么呀?难道不好吗?” “不好,”凌梓良斜睨过来,想了想,转而说道:“我更想和你做兄弟。” 姚佳忆:“……” 这是个意外巧合,彼此默契太深,连这种臆想都能保持一致?还是他又看穿我的想法了?这个念头应该是很隐晦的吧?根本不能够从表情或者眼神中透露出什么来啊! 现在收回我的问题,是不是根本来不及了?那我停止这个话题,还是可以的吧? 换姚佳忆被梗住了,咬牙切齿地说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我生成了女人,让你失望了。” 结果凌梓良一本正经地说道:“也不算可惜。你可以假装自己是男人,我也是可以把你当好兄弟的。毕竟你的能力很强,比男人都要有成就。” 姚佳忆:“……” 完全看不出来他这是在安慰人。他是从刚刚的石化、窘迫中脱离出来了,就来了劲又要调侃揶揄别人吧!情绪倒是调整得够快,眨个眼就恢复正常了,也不给人多欣赏一会儿的机会。 好了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再继续下去,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姚佳忆自认,在这场交锋之中,是自己完败——和以前一样,赢不了他。这么一想,幸好自己不是男人。不然输一次还能卷土重来,次次都输……那可太惨了。 姚佳忆干咳一声,轻轻嗓子:“正经事还没说呢,大兄弟。” 后三个字用了中国东北的口音,玩笑成分居多,姚佳忆是想缓解一下气氛,把话题转开。没想到凌梓良对这个方言口音十分感兴趣,让姚佳忆教他念。 姚佳忆哭笑不得:“你难道要做一个满口大碴子味的法国人?那些爱慕你的小姐们,要知道是我教你这么接地气的口音,会集体画圈圈诅咒我的!” “不会,你在我身边,任何诅咒都伤害不到你。” 谁跟你说诅咒的事情啊!干嘛这么一本正经地解释?完全跑偏了好吗! 姚佳忆无力:“你还是先学好普通话,能说到播音员那么标准了,再去学方言。中国地大物博,除了东北话,还有很多其他有意思又好听的方言。你慢慢来。” 凌梓良品味着最后几个单词,跟着默念那些音节:“慢慢来……好,慢慢来,时间还有很长。” 姚佳忆没在意他这个行为,强行把关注点拉回来:“好了,说正经的。我冒昧问一下,lisa……是谁的孩子?” “你觉得呢?” 姚佳忆很小心地开口,像是怕说错了话,惊扰到什么真理大神:“是……zero的?” “是的。” 姚佳忆更紧张了:“和……谁的?” 凌梓良的口气缓了过来,有些唏嘘感慨:“藤崎望。” 姚佳忆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果然如此”。算一下时间的话,藤崎望出事有四年多了,lisa刚好四岁多。也就是说,lisa是在绑架事件的前后出生的。 “zero她……怎么做到的啊……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生了孩子。” 凌梓良揉了揉额角:“后来是我帮她安排的。前期她为了藏肚子,一直节食,肚子并不明显,很多人以为她只是吃胖了。” “不对……我算错时间了。你是绑架事件后才知道zero和藤崎望的事情,也就是说,zero被绑架的时候,lisa还没有出生?” “对。” “我的天呐……好危险啊!”姚佳忆不自觉地抬手,指尖掩着嘴巴,“现在想想,lisa能活下来真是太幸运了!幸好幸好!” “不……”凌梓良顿了一下,三秒钟之后才开口,“刚开始,我是送她去打掉孩子的。” 姚佳忆:“……” 姚佳忆:“为什么!?” “我拿她当妹妹,我不能看着她自毁前程,生下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 姚佳忆一脸黑线:“喂……andre先生,‘野种’这个词语用得并不合适……太不尊重人了!” 凌梓良有点尴尬,干咳一声:“我当时还不知道她和藤崎望的事情,以为是那个想要包养她的国外黑老大。我都已经安排了国外的势力,准备把那个老大化学阉割掉。” 姚佳忆:“……” 可以不和我讲这个话题吗……我内心还住着一个少女,听到这些会觉得尴尬的…… 凌梓良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把话题岔开:“大致就是这样。关于lisa,你有什么想法吗?我首先说明,她是藤崎望的孩子,并且是藤崎望唯一的孩子。” 第176章 Lisa的归属 lisa是藤崎望唯一的孩子…… 姚佳忆一时间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茫然地眨眨眼,不知道凌梓良特地强调这一句的用意。lisa是藤崎望的孩子,这一点没有错,但怎么说是“唯一”的呢……过去的生活之中只有这一次生子的经历,那以后…… 等等……以后,藤崎望也不会有孩子了!?! 姚佳忆瞬间感到惊悚,头皮都有点被揪了起来,发紧,很尴尬。 凌梓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跟着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那种伤情。像他那种程度的损伤,大半的身体没有知觉,也没有掌控能力。所以他,已经……不能人道了。” !!! 也就是说……不能做那些事情!? 难怪藤崎望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到zero身边,彻底将过去给抛弃,再也不回头……男人都很在意这方面的事情吧?那是作为大男人的根本,是种权力和标记,宣示自己的所有权。关乎男人的尊严,什么时候都抹灭不掉的。 偏偏……看藤崎望的性格,大约也是有大男子主义的因素的,要接受这样的事实……对他来说确实残忍。要迫使他以这样的状态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对他来说,反倒是种讽刺和折磨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会拖累zero的程度,行动上的不便反倒显得不怎么重要。毕竟有地位、有金钱,可以请护工和助理来料理日常起居,也不会让zero有多为难。只有这一件,谁都代替不了藤崎望,只能是他自己来做。 他做不到的话……从另一个层面来说,确实是对zero的连累。 姚佳忆喃喃开口:“我没想到……那方面。这,这个也没有治疗的可能了吗?稍微改善一些也好啊!” “我在尝试。” 也就是说,还没有试出来有效的途径。以后能不能行,也还是未知数。 凌梓良有些感慨:“原本zero的母亲和我母亲达成了一致的观点,都坚决反对这个孩子的出生。她们不接受藤崎望,也不允许zero继续如此荒诞下去。未婚先孕,对象是个不能人道的残疾人,这在贵族之间是会被非议的。而且,这对zero的事业是致命的影响。“ 姚佳忆也很感慨:“但是……是那样的话,呃,藤崎望不能生育了,那lisa可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血脉了啊!要是保不住孩子,zero和藤崎望都会抱憾终身的吧?那可以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遗憾啊!会很后悔的!” “嗯。我也,于心不忍。” “所以你折中处理,让zero生下了孩子,但是并不能认孩子,只当是陌生人?” 这样是给zero一个机会,也应付了zero的母亲和白夫人,打消了她们的顾虑。想来也是,zero作为一个女明星,对于这类事件是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但凌梓良就不同了,以他的地位,还没有人能质疑他身边的人事,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 她能猜得到,倒是省了凌梓良的口舌去做解释。闻言,凌梓良点点头:“是的。” 说到这里,凌梓良的深意就彻底表露出来了。他其实还是担心姚佳忆会对lisa有微词,害怕姚佳忆会介意这个孩子的存在。毕竟是要成为“一家人”的,家中原本有这样一个养女,她也要担上“继母”的称号。 这和“养母”还不同,是很难处理的一种家庭关系。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对待别人恰到好处的态度,到了lisa面前可能就会差了一点火候。要更宽和更包容,也要无限制忍让。 毕竟这种关系太敏感。 姚佳忆笑起来:“凌先生,你这样很狡猾啊!正反都是你来说,双面的事情,你都列出来了,就等着我做选择呢?” “是。”凌梓良很陈恳地承认了,“但我尊重你的选择,也会配合你。” 姚佳忆起了调笑的劲头,故作认真严肃:“那我要问一下,你准备怎么配合我?” 大概是之前已经想过了,面对这个问题,凌梓良一点都没有犹豫,立刻说道:“lisa是藤崎望唯一的孩子,我有愧在先,如今不可能弃lisa不顾,让她去受苦。况且当初也是我承诺的,孩子出生之后由我来抚养。君子一言,断然没有反悔的余地。所以对于lisa,该给的抚养,我不会中断。” 哦?态度十分坚决嘛。那还来问我的看法? 凌梓良抿了下嘴唇,又跟着说道:“但你不喜欢的话,我会把她送回梅迪契,让她入族谱。以后的话,她会冠以我的姓氏,在梅迪契生活。”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给lisa取中文名字,凌梓良特地交代过“不用随我的姓氏”。当时觉得他的态度蛮奇怪的,自己的孩子不跟自己一个姓,怎么说都不合理。现在想来,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认下lisa吧? 只是把lisa带在身边照顾,用对待女儿的态度来待她,用自身的存在给她庇护。 如今,他要给lisa身份和地位,让她成为梅迪契的千金小姐,真正的公主。让她自己成为自己依存的凭借,成为万人宠爱憧憬的贵族。即使没有凌梓良的保护,她依然可以平安喜乐,可以富足余生。 因为不能把她留在身边了,所以从另一种形式上,给她最后一种妥善安置。依旧是种折中处理,在两个不可调和的矛盾之间,各退半步,留出来这样一个空间。 这,是要和她分开。 糟糕了……玩笑好像开大了! 姚佳忆心一慌,立刻出言制止:“不要!” 凌梓良的话停下来,微微侧头,有点疑惑:“哪里不满意吗?” 不满意的地方多着呢!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槽点啊!看起来是非常合理的安排,其实根本不能细想,全是漏洞。 姚佳忆很认真地强调:“我不同意lisa入梅迪契的族谱。” 凌梓良像是有些为难,但本着诚恳和交流的原则,还是辩解道:“她在梅迪契生活,不会影响到我们的。” “不是,你理解错了。我先声明,我很喜欢lisa,完全不介意家中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小朋友。相反,不仅不介意,我还蛮期待和lisa一起生活的。也希望自己能对她产生一个积极的引导,让她好起来。” 顿了下,姚佳忆继续说道:“更何况,我和你即将展开的婚姻关系,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自己还能不清楚吗?只是名义上的啦,又不会有实质关系。我一点都不会因为lisa的存在,而产生什么心结。而且,这也是暂时的啊!只是维持一段时间而已。” 凌梓良的神色沉敛下来,垂着眼睑,睫毛挡住了目光,让人看不出来他的情绪。 姚佳忆也没在意:“我是有这样的顾虑:lisa入了梅迪契的族谱,对藤崎望和zero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凌梓良抬眼看过去,神色复杂难辨。 姚佳忆反问道:“你把lisa带在身边照顾这么久,为什么一直没有认下来?” 是不想断了藤崎望和zero的念想吧?想到这个世界上有自己的血脉在延续,虽然不能靠近,但这种心情也能支撑人度过很多困境的。那是种希望,是存在心底的种子,能开出花,能迎着灿烂阳光,积极向上。 万一将来有一天,是可以把孩子接回来的呢? 但现在凌梓良在说的,是要断绝了那份希望。毫无疑问,lisa入梅迪契族谱这件事,完全是要把zero和藤崎望推到深渊之中,让他们在黑暗中沉沦,再也没有重生的机会。 而同时,那两个人之间,也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作者题外话】:lisa:我觉得我好无辜好可怜哦! 第177章 达成一致 zero和藤崎望之间,现在是单方面热情的局面,但依然十分暧昧。要说他们是陌生人,但他们曾经也做过恋人,如今藕断丝连,彼此都挂念对方,还放不下。但要说有感情吧,藤崎望却狠了心断了联络,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正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卡在半空之中,上不去,也下不来。人的心也跟着浮起来,飘飘荡荡,没有依靠。 姚佳忆抽了抽鼻子:“这种状态要维持下去,其实也很艰难、很心酸的。跟大多数想要离婚的家庭一样,孩子会成为维系他们感情的重要媒介。因为有孩子在,所以还能挽救一下,毕竟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代表着他们曾经幸福过。看着孩子,心多少也软一些的吧?” 凌梓良皱眉,不赞成这种观点:“但用孩子做借口,来束缚婚姻之中的双方,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甚至于,这对他们彼此,还有孩子来说,都是二次伤害。” “对,我也这样认为。”姚佳忆点头,“但那是感情走到尽头的情况下,实在是没有继续在一起生活的可能性。但zero和藤崎望,他们并不是这样的啊!” 他们之间的问题,只是藤崎望单方面的自卑。他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先给zero下了定论,认为自己一定会成为zero的拖累。但事实上呢?zero也这样认为吗? 姚佳忆问:“zero在乎藤崎望的身体状况吗?” “并没有。她现在是和藤崎望赌气,气他不管不顾,把她给推开的行为实在是太自私。她认为藤崎望只考虑自己的心情,根本不关心她的想法。” “所以说,他们两个人只是误解对方了。”姚佳忆给凌梓良分析,“藤崎望以为自己是替zero考虑,但其实他所谓的‘为你好’,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为zero好。zero并不认可。对于zero而言,反倒是给她照顾藤崎望的机会,两个人能够在一起,这才是真正的好。” 姚佳忆总结:“大概是男性和女性之间的思维差异,他们对于‘拖累’这个词语的理解并不一样。只要解决了这个矛盾,他们难道不会和好吗?” 凌梓良沉吟片刻,点点头。 “而且你也说了,lisa是藤崎望唯一的孩子。现在孩子是他们之间的维系,看着孩子还能想到对方的存在,能回忆起过去在一起的细节。要是失去拿回孩子监护权的机会,那他……” “抱歉,恕我打断一下。”凌梓良满脸歉意,抬手示意之后,解释道,“事实上,藤崎望不知道lisa是他的孩子。” 姚佳忆:“……” 姚佳忆:“………………你让我说些什么好!?” 凌梓良无奈:“zero的母亲希望他们两个人之间彻底断绝来往,自然不会让lisa成为他们之间的维系。假若让藤崎望知道了孩子的存在,难保他不会生出和zero复合的心。就像你说的,lisa是个媒介。所以当初作为交换条件,zero要死守这个秘密。” 简直无力吐槽了……andre先生,向来运筹帷幄的mja集团总裁大人,居然在这种事情上,会笨拙到这种程度。走如此偏远的路,都快要绕到天边去了!简直是刷新人的观点,让人目瞪口呆…… 姚佳忆没忍住,双手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在剧烈的撞击声中往前探身体,盯着凌梓良问道:“所以你一直在做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算你结了婚,把zero抛开,对这件事的刺激作用也是微乎其微的啊!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藤崎望真相?” 凌梓良愣住,喃喃反问:“直接……说?” “你信不信,你现在告诉藤崎望事实,让他知道lisa是zero和他的孩子,他立马就会和zero和好!” 凌梓良皱眉,表示不信:“会有如此的效果?” 姚佳忆的头栽下去,完全没办法应对如此迟钝的凌梓良。好半天之后,她才撑着最后一点力气重新抬头,一字一句地解释:“就算没有这么快,但绝对是个突破口。他心里会动摇的!到时候zero再刺激他一下,一起回忆下共同走过的路,再畅想一下未来,绝对能把他拿下来的!你相信我!” 凌梓良的眉心蹙得更深。虽然不怀疑姚佳忆会骗他,但对于那个预测到的内容,他还是不怎么相信。 这个情感白痴……之前他撩自己时说的那些话,都是谁教他的?根本不像是这样的榆木疙瘩能想到的啊!是有人编好了,让他背下来的吧? 当时还以为他是什么情场高手,万花丛中过,十分有经验的。没想到ben说的才是真的,他在感情上还真是有点……笨。不仅仅是笨,理解能力似乎也在往下掉,和他其他素质综合比起来,已经降到水平线以下了。 这绝对是会拉低平均值的一项。 不过说起来,也不能指望他能对这个状况做出什么预测。毕竟他连藤崎望的真实想法都没看出来,卯着劲朝一个不可能的方向用力,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有用功,很快就能达到目的。 现在无处着力,倒也说得过去。 姚佳忆无奈问道:“你居然……我现在很好奇,你怎么看出来zero的心思的?” 凌梓良理所当然地解释:“她在我身边,我当然知道的。” 所以根本原因,是因为和藤崎望接触太少,不熟悉、不了解?别甩锅了好吗!承认吧,你就是对待感情没有经验!不知道热恋中闹脾气的情侣是怎么样的心态!也无法理解他们傲娇又别扭的行为! “总之……我是这样的建议。你找机会和藤崎望谈一谈这件事,试一下他的态度,往下再做决定。至于lisa的去留,我想,这个要以lisa自身的情况为主了。她现在黏你,也不适合立刻把她送回到藤崎望的身边。而且也要给lisa适应时间的,毕竟现在来说,zero和藤崎望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人。” 凌梓良反问:“你呢?” 姚佳忆笑:“我之前不是在跟你客套寒暄,我是说真的。我很喜欢lisa,我希望她能开心,能生活得很好。在这个基础上,不管怎么样,我都能接受。” 凌梓良靠在沙发上,再次抬手按自己的额角。他似乎很疲惫,声音中带了倦怠,很低很轻:“我了解了。我会安排这件事的。” 姚佳忆看着他,还有些话,却欲言又止。掌心被桌面撞出来的疼痛后知后觉地蔓延开,像是被尖锐的针刺上去。然后是迟钝的麻木,让人心里跟着酥酥痒痒的。她把手掌贴到放冰块的罐子外,让低温缓解这份不适。 凌梓良看到了,重新坐直身体,伸手过来,顺势握住姚佳忆的手,轻轻在她掌心揉起来。姚佳忆瞬间紧张,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想抽出自己的手。却听凌梓良闲闲地开口:“用那么大力气,不怕桌子坏,也不担心手疼?” 疼不疼这件事先放放,凌先生……你知道自己做什么吗?你这样动手动脚,是不是违背了契约内容? 正想着,虚掩的门被人从外边敲了两下。凌梓良收紧了自己的手指,给姚佳忆一个目光做示意,才微微提高声音:“进来。” 有两个佣人推开门,目光在交握的手上游移,很快又敛了目光。她们垂目敛眉,恭敬地说道:“您要的蛋糕烤好了,配了红茶。” 凌梓良才放开姚佳忆的手掌,淡淡道:“放着吧。” 嗯?这是,做戏给下人看?所以才会牵手? 这样的话,好像也不能发作了,只能忍下来。 【作者题外话】:姚二: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被套路了? 第178章 被监视? 佣人换了新的果汁,也重新切了冰块,放在小罐子里端上来。托盘上还放了一盘水果,摆成花朵的形状,颜色一致,很好看。那些人也不显忙碌,但也说不上是从容还是淡然。她们只管闷头做自己的事情,手脚很轻,以至于存在感很低。 而在一旁,凌梓良也当她们不存在,甚至连目光都不受影响,根本没有丝毫偏移。他随意地拿起夹子取了冰块丢进空杯子,又倒了一杯黑朗姆。举杯轻晃,他抬头向姚佳忆示意:“要不要来点?” 姚佳忆摆手,摇头道:“我就算了。” 酒量不行这个体质……也算是她的一个弱势,还为此闹过笑话。她曾经代表楚氏去谈合作,会议桌上气势如虹,把对方骇到条件都不讲,提笔就签字。散会之后,合作方一定要请客吃饭,以示庆祝,也想联络感情,确保长期的合作。 到了饭桌之上,刚刚出尽风头的姚佳忆,自然成了焦点。合作方的人卯着劲夸她,要敬她酒。自己这边的人,一半是捧场给面子,把她拱上去,让她成了楚氏的中心人物。于是也得喝。还剩一半自己人,看着她开始眼红,心里没存什么好心思,也笑意盈盈地端了酒上前,说着“yea姐,我以后就靠你罩着了,你不喝就是不愿意带我”。 所有人都想灌她。但谁都没有想到,巾帼不让须眉的姚佳忆,酒量比茶盅还要浅。半杯红酒喝下去,她人就醉得失去理智了,眼睛里都开始闪小星星。 后来的事情,她自己也不记得,都是听楚奕辰讲的。大概就是拉着对方合作商的代表,要和他再谈一次条件,把原料供应的价位再压下去一个百分点。 “我去接你的时候,供应商已经快哭了,差点跪下去求你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那个经理抓着我诉苦,说从来没有给过这么低的价位,再往下压的话,他也就不用回去找老板汇报进度了。直接收拾行李离职最干脆。” 这种细节……姚佳忆是没办法从脑海中找证据的,只能靠自己的想象,努力去补全被酒精抹掉的那一段记忆。但这种事情,越是脑补,就越觉得羞耻,成了姚佳忆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从那以后,姚佳忆出门在外尽量不碰酒类饮品。即使要喝,也控制着量和度,不会越过自己能承受的那个范围。 从那次醉酒事件到现在,姚佳忆主动喝酒精饮料只有一次,就是楚家和奚家为了迎接凌梓良,联合举办的晚会。当时是忙了一整天,十分口渴,餐桌上还没来得及摆其他的饮品,她随手拿了一杯punch。 原本想着鸡尾酒的酒精浓度很低,宴会上的punch又是照顾女性调制,提高了果汁的比例,是被分在饮料的类别中的。没想到那一次,酒精没让她出糗,反倒被加了其他的料。 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一步步走到现在……从开端的窘迫为难,直到这个时刻,和凌梓良对坐聊天。手边还有果汁和酒,也有甜品和果盘。简直像是重现了那一刻,而时空,是交错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自己和凌梓良本该是在宴会大厅中见到第一面,作为楚家的工作人员,她大概能和凌梓良问一声安。之后,自己就要退场隐匿起来,做一个合格的幕后。而凌梓良,对她来说就是个高高在上的陌生人,是不可及的,也没有去靠近的想法。 结果一杯鸡尾酒,把初见提前了几个小时,也换了场景。 要说起来,人生确实爱和人开玩笑,也着实值得玩味。 凌梓良把一块布朗尼蛋糕推到姚佳忆面前,沉眉敛目,神情依然是平和淡然的:“尝尝这个。米其林五星糕点师,最拿手的招牌。” “谢谢。” 凌梓良跟着问道:“刚刚在想什么?表情很有趣。” 姚佳忆刚拿起银制的小叉子,闻言停下动作,抬头看过去:“想到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能分享吗?” 唔,当然不能!初见的那一次,是自己这一生最严重的困窘之地。当时在vip套间的浴室中,被凉水兜头浇下来的那一刻,尊严被冰水融化,姚佳忆骨子中有一种情结随着渐渐碎掉。 一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拼补起来。不知道还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把失去的那些找回来,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把那些重新拼起来。 在能修补那个创伤之前,姚佳忆没有直面那场意外的淡然和包容。把那件事当成一件趣闻讲出来,云淡风轻地自我调侃,这样的场景,她还做不到。 她自认阅历不够,经历过的风浪还是不算多。在她有限的人生中,那一件已经是十分严重的事故了,对她的影响持续到现在。 并没有消失,只是努力往心底藏,不让人发现,也不让自己察觉。 现在被勾起了回忆……滋味难辨,有些微妙。 面对凌梓良好奇又关心的目光,姚佳忆转念思索,随口挑了个话题,应付道:“想到你的一些事情。” “哦?什么?” 姚佳忆的目光往佣人的身上转了一圈,嘴角的笑先溢出,神采之中带了揶揄调侃的味道。凌梓良在瞬间就领会了她的深意,慢慢靠回沙发背,一脸高深莫测。 一来一去,想说的话就已经传达过去了,彼此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凌梓良的食指在自己膝盖上点了两下,顿一下,点第三下的时候,他开口道:“你们都出去吧。不叫你们,别进来。” 正在收拾桌面的佣人立刻起身,退后行礼,一起出去了。她们从头到尾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也没有发出疑问,不做任何停留。 姚佳忆回头看被关上的房间门,心情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等她转回来,凌梓良好整以暇地等着,问道:“我的什么事情?” 姚佳忆一本正经地感慨:“这些人有点像机器人啊,也不说话,也没有存在感。总觉得很可靠,她们在面前做事也无所谓,完全可以当做不存在呢!” “mja集团有这方面的研发,但以目前的成果来说,还没有做出如此智能化的仿真人。也没办法模拟人体的器官、皮屑组织等等,不能产生热量供给。” 谁要跟你讨论这么专业的学术内容啊……我对机器人也没有什么兴趣! 姚佳忆满头黑线,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发现凌梓良倒是先露出了调笑的神情,并且已经进入状态了。好吧……玩闹不成,被他反将了一军,先丢一卒。 凌梓良向来见好就收,调侃也十分注重度,不会过了界限,让人感到厌烦。他只提一句,跟着就正经起来,解释道:“不是我被监视。只是为人之上,很多时候都是被下边的人盯着的。即使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什么企图,但他们总想要了解我的事情。我的一切,生活起居,饮食习惯,等等。” “总裁也不好做啊……” 凌梓良笑笑,显然没有往心里去,不怎么在意:“在其位,承其重。中国有这样的话吧?我要真是神秘莫测,对手下的人也彻底封闭隔绝,那也很不好办。偶尔也要放出些讯息,才能让他们安心。况且,真要论起来,我不认为这是什么的大事,也十分习惯。只是要你配合我,我很抱歉。” 这么乐观? “你真是这样想的?” 凌梓良点头:“是的。你知道我幼时身边有多少人跟随照顾吗?那可真是吃喝拉撒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一点隐私都没有。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是说,你漏掉了一些。” “嗯?什么?” 第179章 入心 姚佳忆的神情敛了下来,之前的玩闹调笑都消失了,越发严肃。 她这个人,大多数时刻都是沉稳冷静的,和她的年龄不相符,失了一些浪漫的因子。天性使然诚然不假,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后天强制。她要求自己成熟,要能担得起风浪,要能独自走得稳妥。 所以她无意识地会压抑自己的本心。时间久了,沉稳也成了习惯,那些小女生特有的娇嗔天真,离她越来越遥远。和她在一起的人,总觉得是和“姐姐”相处,凡事都会被照顾到,会有很妥善的安排,只要安心享受就好了。 这大概是种循环,姚佳忆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彻底偏离了本心,很难再拉回来。当然,她也不是刻板的人,不会守着自己那点矜持,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偶尔也会有和人调笑的时刻,该玩闹的时候也很放得开,只是那种情况的出发点很难分辨。 多半也是出于礼节性的。她要做一个容易相处的人,不让人感到压力,要用心思去活络气氛。 这并不是完全发自真心的,也就很难保持。 比如说,刚刚她还想调侃凌梓良,这种兴致也只在眉眼之间游走。一旦有了其他的状况,她生出了另外一种念头,那些情绪立刻消失,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 她对“严肃”这样的状态比较熟悉,掌控力也要强很多,进入的速度也就更快。 凌梓良让她身上的情绪变化给惊到,略微皱眉,反问:“漏掉了什么?” “你对于身边的人、周围的事情,一向很有调控能力,对不对?” 凌梓良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姚佳忆深深吸了口气:“所有的事情……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从头到尾环环相扣,没有任何纰漏,堪称完美。但是……” 不是夸赞。这不是在赞叹凌梓良的能力,不是在欣赏他。有“但是”,有转折,有想要说的话。 凌梓良的呼吸跟着压了下去,变得又轻又缓慢,像是怕惊到了什么。 姚佳忆深深呼出一口气:“你是不是把你自己忘了?” 一支魔神之箭,脱离弓弦,撕裂了空气。话语有了实质力量,冲着凌梓良的面门而去,行最短的距离,呼啸而至。 被击中了。 凌梓良的眼睛微微瞪开一些,错愕停留在脸上,一直没有消散。不同于以往的镇定,他失去了一贯的闲散慵懒,也没有了那份自我调控。这份情绪凝结在头顶,纠纠缠缠,久久不能驱散,反倒越来越顽固。 按照“andre现象”来说,他的失态只会维持半秒钟,极度惊骇的时候也就是两秒钟。很快的。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自己,能把自己的一切都整理好,呈现出一个完美又无懈可击的andre。 但此刻,三个两秒钟过去,五个两秒钟过去……时间一直在走,从身体中流逝,但他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姚佳忆颇有些痛心疾首,音调也拔高了:“你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怎么就不想你自己呢?这跟你的人设太不相符了啊!你难道不该是自己先享受了,才不要管那些人,反正他们不能拿你怎么样!” “我……”一个音节发出来,凌梓良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又停了下来。 “嗯?你什么?”姚佳忆跟着住了口,耐心地等着。 凌梓良清了清嗓子,但开口的时候,音调还是有些紧绷,很不自然:“你,我还没有听人对我说,我不够享受。如果这样说的话,这世界上的人都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真是强行辩解,根本没有气势,一点都站不住脚。后半句简直弱爆了!拿其他的人来举自己的例子,这恐怕会是凌梓良谈话历史上的败笔,是他唯一的黑点。他的行事风格一直是很坦然的,又因为身份和地位的原因,很有自信。 他要表达一个观点,那就直接开口讲述,甚至不用多做解释。 这会儿他不只是想要补上一个解释,居然还拿其他人来做参考? 姚佳忆差点翻出一个白眼,点头应道:“是是是,你确实很享受。你有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厨房,用最新鲜的食材,随时可以吃到自己想吃的美食。穿一次的高级定制服装,你也可以随随便便丢掉。你一个人掌握着这个世界上很大一部分资源,再也没有比你会享受的人了。” 凌梓良的脸色不太好看,却绷着脸,故作淡定,跟着说道:“这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对对对,你还可以享受更多,很多很多。”说到一半,姚佳忆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柔和下来,“既然能如此享受,那你为什么不能多关注一下自己的内心呢?” 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一点严肃,随着这个问句再次破碎。凌梓良眼中的光闪了闪,藏得不及时,留了一点的踪迹,让人抓住了。顺着那点错愕和动摇,能摸到他的内心,一窥究竟。 他其实,也是个挺寂寞的人。他一直是强大的,也十分完美。以至于所有人都无条件信赖他,依靠他,把他当成一个路标。 他自己没有茫然的时候吗? 该有的吧?不然他为什么会在性格上有失控的时候?这难道不是负面影响? 就单单说迥异性格这一件,也是他无能无力的事情吧?但没有人看到,也就继续相信着神话,把他当成神坛上的那一位。 姚佳忆觉得胸腔内有些憋闷,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你跟我道歉,觉得让我陪你演戏是给我添麻烦了。难道你自己就意做这些事情?” 凌梓良抬眼看她,只一瞬,很快又敛了眼睑,垂目看向下方。 姚佳忆又问:“你连下属都考虑进去了,拐弯抹角地让他们心安,还得创造情境去达到这个目的。你自己喜欢被人盯着吗?” 这次凌梓良辩解道:“我要稳固mja集团,势必要做出一些牺牲。比起其他方法,这种什么都不用付出的小手段,是最小成本,也是让我最轻松的。”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牺牲?以你现在的能力和地位,还用牺牲?谁敢让你牺牲?” 没有人。凌梓良真是慌乱了,连逻辑都被姚佳忆给攻破,随口就讲些没有根据的胡话。 姚佳忆往前探了探身体,和凌梓良对视:“最后一件。我蛮好奇的,你照顾lisa四年,难道你自己对lisa没有感情吗?比如说,不舍得她从自己身边离开之类的。” 气氛瞬间凝滞,空气都变得安静下来。 姚佳忆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自己讲话的声音:“你考虑了zero为人母的心情,考虑了藤崎望作为伤者的希望。连我这个契约来的假‘继母’,你也拿出了十成的尊重,来问我的意见。andre,你知道你自己的决定和安排意味着什么吧?” “我……”似乎下边的话很难说,凌梓良顿了下,舔了舔嘴唇,转而问道:“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呃?怎么突然变成他提问了?还是……这个问题!这才是难开口的啊!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姚佳忆被噎住了。 凌梓良找回一些主场,这才稍微镇定下来一些,皱眉道:“我不太明白你的用意。” 没有用意。只是因为…… 那双深邃眼睛在和自己对视,深棕色的瞳仁像是具有魔力,能把人吸进去。 姚佳忆吸了一口气:“因为,我希望你更好啊……” 【作者题外话】:andre:我觉得我心跳加快!我需要医生! ben:你需要心理医生→_→ 第180章 工作室 姚佳忆有两天的时间都处在恍惚的状态中。吃饭、洗澡都在飘,落不到地面上,没有可靠感。 也很不真实。 她到这会儿也没想明白,和凌梓良聊天的时候,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张嘴就说出来了那种话…… 什么“希望你好”……还有什么“你的人生需要被纠正”……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到底把自己摆在了什么位置上,才能说出这种话?当时脑子抽了吗?这些话也太狂妄自大了啊! 首先凌梓良是绝对的人生赢家,他是人上人,不仅仅掌控着社会上的大量资源,甚至于能决定无数人的未来。自己这个一无所有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他? 他再不济也要比一般人高出很多层面的啊!根本不是作为一般人的自己,能比拟接近的。自己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在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如今能对他的人生妄加评论和指点的,大概也就只有他的父母了——如果他肯听的话。 但看他言谈之间透露出来的讯息,在他的家中,掌握话语权的人,还是他自己吧。不肯回梅迪契的老宅子居住,要自立门户。难得回来一次,把父母打发出去,父母也没有反对。 也就是说,连他父母都不管他的事情,不干涉他的决定。自己……却做了…… 自己做了他父母都没有做的事情…… 真是太糟糕了! 这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啊!好像是在定位上,已经有了偏差,朝向某种不可预测的方向行进。姚佳忆用了两天的时间来反问自己,“你凭什么希望他好呢?”。这个问题在脑海中转来转去,逐渐膨胀扩大,开始向四周溢出。 然后一不留神,从某个时刻开始,这个念头就钻进了心中。 姚佳忆开始问,我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为什么要“希望他好”?我以什么样的立场和态度,去说出那样的话呢? 越想越沮丧,觉得自己做了这辈子最坏的事情,说了最不和适宜的话。 偏偏那还是个无解的题…… 当时自己说出去那样的话,能看到凌梓良的表情在惊讶之后,呈现出另一种很微妙的变化,是种很难分辨的情绪。再然后……对话被ben的敲门声给打断了。姚佳忆连说些其他的话去补救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凌梓良和ben谈起公事,话题被彻底转移开了。 这种中断式的转移……并不是姚佳忆想要的啊! 她其实是想讲个什么笑话,或者能从那句话中岔出去些解释,诸如“你心情好的话,我和你的契约也更容易履行”,或者是“作为领薪水的人,我当然要拍你的马屁”。总之,要从那个话题继续下去,画一个圆,才好缓解尴尬的。 不早不晚,ben就卡在那么关键的时间点进来!真是……让人好无奈啊! 一件事讲到一半,并没有得到一个妥善的解决,这种吊在半空中的滋味让人很不舒坦。处于那个场景中的氛围就被延续了下来,打不破,也就没有打破的机会了,一直留在人心中。 还会继续酝酿,慢慢地品其中的味道,然后沉淀下来。会越来越顽固,跟着就成了难以释怀的心结,抹不掉。 最让姚佳忆难堪的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会走上这样一条路,却不确定凌梓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件事,是不是也会在他心中刻下痕迹?会不会也被他反复琢磨,每次都剥开一层猜测,一直到最后,在心中留下一片斑驳的碎屑? 他,是怎么想的? 姚佳忆懊恼地抓自己的头发,烦躁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再睁开眼,眼前是一个流鼻涕的小萝卜头,正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看她。 “yea姐姐,你在模仿陀螺吗?” 呃……当然不是…… 姚佳忆用手指整理头发,勉强把乱糟糟的头发捋顺,弯下腰问道:“陀螺是什么样子的?” 小萝卜的表演欲望很强,立刻双手抱胸,抓对对侧的肩膀,原地转圈。小孩子的重心不稳,还没有双臂来辅助平衡,转起来摇摇晃晃,随时都会的摔倒的样子。姚佳忆在旁边护着他,找了机会按住他的肩膀:“好了好了!我知道陀螺了!” “你确定?” “十分确定!你现在是不是头很晕?有没有觉得地板都在旋转?” 小萝卜抬手,冲姚佳忆比划:“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哦!我还可以自己走路的!” 闹了一会儿,又有其他的小朋友听到笑声也跑过来,围着姚佳忆要做游戏。姚佳忆带着一帮和她膝盖一般高的小豆丁,玩儿老鹰捉小鸡,房子中很快就被欢声笑语充斥着,快乐的气氛遍布每个角落。 小孩子真是种天使一眼的存在,总是很开心的,情绪高昂。偶尔哭鼻子,哄一下就好,从来不往心里去。跟他们在一起,还真是能感受到平和放松。 姚佳忆玩儿到额头出了薄薄的汗意,长长呼出一口气,自觉心底的郁结也舒散开一些。想来想去,到最后发现,想那么多也没有用。反正事情已经发生过了,该要走的路还在眼前,也逃避不了,不如就这样吧。 顺其自然,自己先放平心态。 到了下午茶时间,姚佳忆带着小朋友去洗手。正在给最后一个小朋友手上打香皂泡泡,林秋莲在盥洗室外敲敲门,提醒道:“你的电话在响。” “嗯?谁打来的?” “不清楚。”林秋莲走进来,“你去接吧,这里交给我。” 姚佳忆在小朋友的鼻尖上点了白色的泡泡,把香皂递给林秋莲,洗干净手出去了。等她拿到放在卧室充电的手机,那通电话刚刚挂断,屏幕暗下来之前,看到“ines”的名字。 心里先“咯噔”一声,本能上的联想,让她有点惊惶。比那种心情慢了半秒钟,还生出一种“万幸”的感慨。感慨这通电话不是凌梓良拨过来的,自己还是可以再逃避一段时间,不用这么快就去面对他。纠缠在一起的,还有一些猜测,“是不是凌梓良让ines拨过来的”。 她是凌梓良的下属,很有可能是听凌梓良的指令,来电话询问些什么。但是凌梓良为什么不让ben过来?这次自己的手机没有关,收容所的固定电话也保持畅通,ben完全可以联络到自己的。 到底是什么状况……要绕开ben吗?因为之前ben欺骗自己的事情?不能够吧,凌梓良当时已经骂过他了,也罚过站了。况且过去两天,凌梓良没这么小心眼又记仇的。 那是为什么? 完全对立的两种的念头,纠纠缠缠,姚佳忆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躲避凌梓良的。在她犹疑的时候,电话再次响起,在她手中震动起来。 姚佳忆心下一慌,直接把手机反扣到桌面上。铃声戛然而止,她才想起来,手机有反扣自动挂断的设置。这倒是一惊,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些,理智渐渐回归。 没办法,只好重新拿起手机,硬着头皮给ines回了过去。 ines像是一直等在手机旁边的,很快就接了起来。姚佳忆还想找个理由解释一下刚刚的挂断,就听ines在那边说道:“yea小姐,有些工作室的事情要跟你汇报,你方便吗?” 第181章 初露锋芒 可能是因为之前有过不愉快的经历,自此之后,ines对姚佳忆的态度有一些微妙的变化。先是姚佳忆发了一次不大不小的怒火,警告了ines的职责和权限范围。还没缓过当时的僵持氛围,又有了“和andre取消婚约”这件事。 接连两次,累积在一起,在人的心里刻下一刀,到底还是会留下些痕迹的。不同于之前的熟稔和活络,去了最初的亲密,ines有意保持和姚佳忆之间的距离。 生分许多,也谨慎很多。把想要和姚佳忆做朋友的心思给收起来,只当自己是个助理,严格按照规矩办事。 这样也好。姚佳忆是能沉稳下来的人,定性好,不会因为周围人的态度不同就有什么芥蒂或者不安。反倒是这种距离更让她感到自在,是一种保持自我清醒的有效途径,可以更好地去思考,去做决定。 至于ines……姚佳忆想,ines是个聪明人,很会把握分寸,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能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不用担心她有所介怀,有什么不适应的,她自己可以内部消化掉。她会权衡利弊,会做出一个最好的选择。 这通电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姚佳忆顿了一下,开口时冷静克制,没有暴露一点情绪:“什么事?” 公事公办,不亲近,但也不疏离。很平静,也和缓,是姚佳忆特有的节奏。 ines的口气放松了一些,解释道:“是这样的。azrael在酒会上的亮相,引起了一波不小的轰动,很多人都发现了他的服装和平时的风格不同。第二天的采访中他也提到了即将进行的合作,算是做了一个预热。现在有不少时装杂志对我们很感兴趣,有几家已经抛出了橄榄枝。” 这么……简单?第一步还没迈出去,就先收到了鲜花和掌声? 这也太快了点吧…… 看来明星效应果然是行之有效的方式,这种辅助可以缩短路途上的消耗的无用功,减少时间的浪费。找藤崎望合作,虽然费了些心思,也磨了不少嘴皮子,不过还真是有价值的。 ines在电话那边问道:“要不要先预约一个宣传?” 姚佳忆沉吟片刻,转而问道:“工作室的注册完成了吗?” 前期的准备,姚佳忆是全权交给ines来做了。她很清楚每个人的特长和能力,也知道利用那些长处,去规避每个人身上的缺陷,这样做才能达到效能最优化,实现力量的翻倍膨胀。 她坦然承认,自己最突出的技能还是在设计上,是和设计图、布料以及针线打交道。至于其他事情,自己也可以做,但肯定是不如ines专业的。那些繁复琐碎的申报材料,还有那些无数道审核程序,自己去做的话,耗费在这个阶段的时间,一定是ines的很多倍。 再者,姚佳忆能猜到ines的办事风格。她足够干练,在ben手下锤炼出来的经验也十分丰富,这足以应对一家工作室的审批。 而最关键的,是她的行为模式。即使没有人说,姚佳忆对于目前的关系网络也很清楚。ines是自己的助理,但她是凌梓良派来的,从ben的手下直接拨出来。归根结底,ines其实还是凌梓良的人。而在那些人的印象中,自己也是属于凌梓良的,是依附于凌梓良而存在的。 对于自己,凌梓良拥有控制权,也能表达他的所有权。 所以,自己这边有什么状况,事情进展到什么地步,也可以说是凌梓良的事情。ines在办事时遇到什么问题或者麻烦,第一时间联络的一定是ben,向凌梓良请示。 姚佳忆能猜到这个现状,度过最初的那一丁点的不愉快,她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一来ines确实是从凌梓良那边领薪水的,拿谁的钱,听谁的话,这是最基本的。再者,那些人要把自己看做是凌梓良的附庸,那也是因为自己太弱小,存在感太低。 眼下来说,自己是改变不了那些人的认知,发声强调太刻意,又不能钻到他们的脑袋中间,强行扭转他们对自己的误解。倒不如无视他们的观点好了,顺其自然,等到自己有了能力,等自己强大起来……到那个时候,自己有压过凌梓良的资本,不用任何言语再去辩解,他们自然会先看到自己的。 到时候,凌梓良都要往后排。 这么想,也就释怀了。姚佳忆默许了ines的行为,当做这是正常的流程,ines就该是向ben来汇报行踪的。而自己,只要做好设计这一部分,努力提升自我价值就好了。 再自我安慰一下,姚佳忆想,这样不是刚刚好吗?不管ines办事如何,凌梓良还是很让人放心的。他向来稳妥,十分可靠,能考虑到平常人想不到的细节。ines把事情拿到他面前,他能点头的结果,一定很完美。 嗯,这么好的一个“终极检测器”让自己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姚佳忆这么想,就彻底放开了,让ines去处理工作室的事物。她这几天被自己起起伏伏的心情给搅得不安宁,神魂颠倒,也没有分出精力去过问工作室的事情。骤然听到ines提起来,她才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进展。 ines听她这么问,言语精炼又直接地解释道:“peace&love的商标以您的名义注册下来了。工作室隐形挂靠在mja集团新城mja有限责任公司名下,实行财政独立核算,做了固定资产报表,规章制度也通过了审批。” 姚佳忆在楚家工作了五年,在基层呆过很久,也接触过营销和市场部门。对于行政也还算了解,知道整个公司的运营模式。她唯独没有参与过的,就是一个机构的前期设置,现在听ines讲起来,也是一知半解。 好在ines讲得清楚明朗,她也听出来了,申请注册的手续已经办完了,随时都可以着手开展这个项目。至于是怎么办好的,具体办了什么,也不用她再去过问。 姚佳忆刚要开口,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转而成了一个疑惑:“等等……固定资产?哪里来的固定资产?” 第182章 亲力亲为 姚佳忆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太对,直接问ines:“我印象中,申请注册一个商业机构,是需要有经营场所的吧?在对工商局提供申报材料之中,要有房屋租赁合同,或者是房屋所有权的证明。” 自己是在飞机上起了这个意,下了飞机没多久,就有了放弃婚约的想法,自然就不再考虑工作室的事情。到现在,中间这几天之中,别说是去实地考察了,连网络上的出租信息都没有浏览过。 去哪里有经营场所? 程序上的事情,都是苦力活,和政府的人员打交道,ines可以去办理。但选址这算是很重要的决策了,她不敢自己随便决定的。ines有分寸,即使是报到凌梓良那里,在自己这边,她也是要有汇报的,让自己知晓这件事。后续要怎么安排,选址时侧重什么方面,是自己拿主意还是和凌梓良商量,这都是她不能插手参与的。 再说了,依着凌梓良的性格,肯定会来询问自己的意见的。他一定会周全到自己的喜好,做到让自己满意。可能会从一个商人的视角出发,从他的经验中提取些建议给自己,或许最后的选址还是他安排的那一个,但他是不会直接下决定的。 这跟他的理念不同,不够绅士。 现在审批已经办好了……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ines跳过了自己,没有丝毫透露,报给凌梓良之后也没有反馈?连凌梓良也忽略掉自己的倾向,干脆拍板下定论,直接把自己当成个透明人了? 不会吧……不能瞎到这种程度啊,这跟他们给自己留下的既定印象差太远了。 姚佳忆有点茫然,问完ines之后像是为了掩饰尴尬,又跟了一句:“没有听到你讲租房的事情呢?” ines很自然地把话接过来,解释道:“是这样的。原则上来说,是需要一个地址,是会印在商业许可证上的。不过考虑到时间周期,我暂时报了mja集团在新城的一块商业用地。等您有时间了,选好地址,我再去办理更改。” 姚佳忆眉心微蹙:“这不是变得麻烦了吗?andre知道这件事吗?” ines顿了下来,权衡了几秒钟,最后老老实实说道:“这是andre先生的安排。包括章程和固定资产,这些都是andre先生亲自做的。” 为什么? 很多个为什么,挤到了一起,姚佳忆居然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 凌梓良应该是很熟悉一个公司的设置流程的,但这不代表着他会去做那些事。他每天付出去那么多的薪水酬劳,这些事情还要他自己来办理的话,那他手下的那些人都做什么? 甚至于,不说凌梓良本人,连ben都不会去做这样琐碎的事情的。凌梓良是决策层,掌管着整个集团的走向,是领导,也是最终的审核。而ben是辅助这个决策者的,是最高层的传达,是指导,也是监督。中间的步骤,自然有人去做,员工各司其职。 但这么一间小小的工作室……说直白一些,就算后期成功了有盈利,可能还不如凌梓良存在银行户头那些资金的每日利息。不,是还不如那些利息的一个零头。这种小打小闹的规模,居然能劳动凌梓良亲自去写章程? 还有固定资产,在没有设置的情况下,要编写一份资产表出来,是很麻烦的。数据要对照上,不能有误差,一件一件去列,很浪费时间,也很耗心神。 做这些的功夫,可能会耽误凌梓良赚上几个亿。 他居然自己去做? 实在是超出了姚佳忆的预料,让姚佳忆有些惊讶,也有些……惶恐。他的时间就代表着资本和金钱,有多宝贵,根本不用说。人人都知道这个事实,姚佳忆也很清楚。别人不了解的,姚佳忆也见识过,知道他的行程安排得有多紧。 凌梓良是工作狂,但同时他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在紧凑的行程之间,一定会划出来些时间做休息调整,那是属于他的私人时间,用来放松的。这个时间段内,他就是穿着居家服在房子里悠悠闲闲地晃荡,坐会躺会,到太阳下晒会。没什么要做的,但一定不会处理公务。 以前ben跟姚佳忆开玩笑,就是火烧了总部,这个时间内也不能去打扰他。 对于时间,凌梓良有种很强的掌控力,要所有的时间都在自己的安排之下,能得到充分的利用。该工作的时候就是工作,用来休息的那一部分,也带着很强的目的性。 这样的人,花费时间去做工作室的文件……实在是让姚佳忆想要问一句“为什么”。 再一想到,被这个过程所耽误掉的时间,有可能就是用几个亿的金钱来换的,姚佳忆就觉得心痛。转个念头想安慰自己,姚佳忆琢磨着,这可能是他的休息时间……这样想就更难受了,浑身不自在,连坐都坐不住了。 还不如是金钱上的损失呢!反正凌梓良有钱,他不说,那就是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还可以接受。但对于凌梓良这样的人来说,私人空间才是更有价值的,如果是利用了他的个人时间…… 姚佳忆的心理负担更重了…… ines在电话的另一端问道:“yea小姐?你还在听吗?” 姚佳忆回神:“嗯,我在。andre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这完全是绕远路了,多做无用功。他……算了,我直接问他吧。” ines问道:“那近期要安排采访吗?” “暂时不要,等工作室步入正轨再接。目前的话……你跟azrael沟通一下,他以后所有的服装都由我来提供,不仅仅是活动的正装,也包括私服。我这两天会让人送一批衣服给他的。”顿了一下,姚佳忆补充道,“还有,你把他近期的行程表拿过来一份。活动的主题、背景等等信息,都整理出来给我。我要根据场合来设计他的服装,你就这么跟他解释。” 先让的藤崎望顶起前期的宣传,继续进行预热。这也是利用起了藤崎望的特长。 挂断电话之后,姚佳忆犹豫了片刻,之间停留在屏幕上。 【作者题外话】:谢谢小天使们的塔豆,鞠躬,鹿锦会努力码字回报大家的。 前几天没有更新,非常抱歉。因为一些三次元的事情,耽误了几天。好在快解决掉啦!之后有状况的话,尽量上来跟大家讲明更新时间。抱歉抱歉。 有小天使希望早上八点更新。是这样的,现在我手头没有存稿,写完更新就到半夜了,也就是晚上更新。我这几天尽量攒出来一章,之后把时间调整到八点。 啰嗦这么多,还是谢谢大家的支持吧。 比心。 第183章 我想你了 从梅迪契家族离开之后,姚佳忆羞赧懊悔,没好意思去联络过凌梓良。说来是有些失望的,自己不主动,凌梓良那边居然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电话,没有讯息,连封邮件也没有,甚至没有让ben来打招呼。彻底沉寂下来,好像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似的,之前发生过的事情都是自己和。 可是未婚夫啊……马上要结婚的人,要在一起生活,成为最亲密的关系。呃,好吧,是“契约”婚姻。但就算是假的,凌梓良这个人,入戏那么深,连微表情、神态都能做出戏来,处处周全礼貌。在联络这件事上,怎么这么生分疏离? 姚佳忆拿不准凌梓良的态度,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是太忙了,抽不出时间来拨一通电话吗?还是说,自己当着他的面说出的那些话,也戳到了他的某些情绪,以至于他也在沉淀思考?有没有可能,他心里生了什么别扭的情绪,要等自己主动和他联络? 或者……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这个人。自己并不存在于他的生活日常之中,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有必须是自己才能发挥的作用,他才会像是用工具一样,想到自己这个人和他的关系。 这样想……就太惨了些。好像是被丢到了阴暗潮湿的角落,孤零零地躺着,不能动,不能说,只能等待。那一双大手掌握着自己的命运,他伸过来的时候,遮天蔽日的帘布会被掀开,才会有阳光透进来。他不来的时候,那世界就是黑暗的。 这有些即视感啊…… 姚佳忆想了想,脑中瞬间浮出“冷宫”这两个字,忍不住后背起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头皮都发麻了。她快速地摇摇头,把这点念头给甩了出去,让自己冷静下来。 什么“冷宫”?那都是封建糟粕的产物!早就被时代给淘汰了好吗!?现在是新社会,是二十一世纪,是开放的、人人平等的年代! 哪里还会有“冷宫”?真要这么想,也不知道是给凌梓良贴金,还是要给自己抹黑。那可真是身为一个人类的倒退,是开倒车。 万万不能有这种想法的! 姚佳忆呼出一口气,干脆把脑中所有的猜测都给抛出去了,也不去想那些复杂微妙的情绪了。就平平常常地交流,有事情的时候就好好沟通。平常心,嗯,没错,就是这样。假装之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过,没有暧昧,也没有尴尬。 是契约的夫妻也好,当做合作伙伴,或者就是上下级。这种关系很好,不超出那个界限。 这恰好是个机会,能让自己把当时的气氛给揭过去。对彼此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台阶,能好好地走下来,继续往前迈步。 刚刚好。 姚佳忆终于按下了拨号键,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着里边的电子音。一声,一声……等第三声的时候,忙音突然消失,换成了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背景的电流声也换了另一种,被空旷的寂静给代替。 像是一扇门在眼前打开,又被人在肩膀上推了一下,踉跄迈进去,也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yea,”凌梓良一点都不意外这通电话的样子,口气听起来很正常,似乎他早就有这个准备,“你终于来电话了。” 嗯?嗯嗯嗯?这是什么意思? 他果然是在等自己主动联络他?为什么?他不像是会别扭傲娇的人啊!要他主动的话……不不不,不用别人要求,他自己就会主动起来的。他就是这样的人,很绅士,只要他想做,就能让别人感到舒适,如沐春风。 姚佳忆被他这一句感慨给噎了一下,酝酿好久的开场白都没能用上,顺着问道:“你在等我的电话?” 凌梓良很坦然地承认:“是的。” “为,为什么?” 一声低笑,轻轻的,呼吸喷在话筒上,又隔着中间不确定的距离,在耳边呈现。姚佳忆听到那一声笑,贴着电话的耳朵忽的一下就发起烫来,连心都毛毛的,像是被小猫咪滚过几圈,还被猫爪子给挠了一下。 痒。 姚佳忆瞬间失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那一声近乎气声的笑意之后,凌梓良才开口。声音也是低低的,像是躲在什么空旷无人的房间内,还带了些回音。 “我想你了。” 想……你了。 想?? 等等,这个走向……这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不不不!是自己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情况!做了无数种设想,对于开场白也设计了很多种模式。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凌梓良有可能会给出什么样的回应,接着要如何把话题自然地进行下去。 想了很久,全都没有用上! 凌梓良这个家伙,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姚佳忆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企图把那颗正在“砰砰砰”跳得过快的心脏给压下去。可是没有用,凌梓良的呼吸还在耳边,一声一声,换成了一根又一根的羽毛,在耳廓上搔过去。 不光是心底了,连带着那一张面皮都开始痒。 姚佳忆吸了一口气,憋在胸腔内。然后,她像是拔萝卜一样,把手机从耳朵上撕扯下来,狠狠地点下了“挂断”按钮。接着,她才把那口气呼出去,长长的。人也跟着漏了气似的,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肩背都塌了下去。 世界安静了。一片白茫茫的安静,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五秒钟之后,姚佳忆又惊呼一声蹦了起来,一脸纠结地对着手机,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这算是什么神展开啊……自己这么突然地挂了他的电话,会不会显得很莫名其妙?凌梓良他会怎么想啊…… 会觉得很奇怪吧…… 但这样不能怪自己吧!?他干嘛要说那样的话?那样才更突然啊!更是莫名其妙!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是对于之前自己那句“我希望你能好”的回应吗? 第184章 你想我吗? 如果是对于自己那句“我希望你好”给出的回应,那…… 那也不能理解啊! 姚佳忆完全没办法感同身受,猜不到凌梓良是在什么样的心情指引下,说出那句……呃,那句“我想你了”。实在是太奇怪了。 或者说,这太不适合了。 毕竟,自己和他并没有到可以互相思念的熟络程度。于公于私,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自己和他之间都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是一个安全的分离。遥望就好,不用靠太近,对彼此都好。 但凌梓良突然的一句话,是一把刀,斩在中间的安全地带上,将之折断之后丢到一边。于是,那段安全地带就不存在了,两个人要以一种暧昧的姿态面对面——非常近,能够看到对方皮肤上的毛孔,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呼吸交缠在一起。 并且,在姚佳忆这边来看,是被迫的。 真是糟透了…… 姚佳忆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着从凌梓良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想来想去,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自己完全理解不了。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发挥、发散的可能性为零。 凌梓良这个家伙,真是太难懂了。 正想着“他是故意逗我的吗”,掌心一阵发麻,手机震动先起来,铃声慢了半拍传到耳朵里。姚佳忆随着手机打了个寒颤,低头看屏幕。 毫不意外,是凌梓良来的电话。 接的话,要怎么解释刚刚的事情?难道要告诉他,我因为你的情话而小鹿乱撞,失了方寸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以只能挂断电话来保持理智和清醒……说不出口的啊!这种心情,是属于个人的,放在心里,永远都不会拿出来和人分享。 以及,他会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着重强调,把那个念头重新再复述一遍?还是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说,直接跳到下一个话题上? 不管是哪一种……姚佳忆设想了一下,觉得自己都不会爽快起来的。她并不想去听那样的话。不管是解释还是岔开话题,都太刻意,让彼此之间的关机变得很僵硬。 不接的话……那就更奇怪了! 矛盾。和凌梓良有关的情境中,自己总是很容易矛盾。 真不知道以往那个干练果断的姚佳忆去哪里了! 姚佳忆在自己头上抓了抓,原地转了两圈,又懊恼地坐了下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的心情乘着风飞到了远处,摇摇晃晃,飘飘荡荡,失控。牵引风筝的线,另一端不在自己手中。 不能这样下去了!一定要调整过来!要保持自己的理智,要找回对自己的掌控。 深呼吸,姚佳忆把胸腔内的那口气吐出去,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样才算镇定一些,眼前的画面也开阔明朗起来。她点了接通键,把手机凑到还在发烫的耳边,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hello?” 听筒那边有几秒钟的沉默,和挂断之前,是呼吸声。不同的是,此刻传到耳边的呼吸声频率变得快了,显出不经意的急切。之后凌梓良才开口,仍旧直接浅白,没有任何铺垫,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太唐突了?” 你才发现吗!?包括你现在问的这个问题,也很突兀好不好!还用问吗?这是和明显的事实啊! 果然是文化氛围不同,所以行为上会有很大的不同吧……姚佳忆想了想自己在法国生活那十七年的经历,男孩子确实都蛮直接的。心中有所想,都会很干脆地表露出来,喜欢就去告白,用言语去表达自己的情感。 不同于新城的含蓄美,那些男孩子即使是羞赧,也很少会绕弯子。他们习惯直来直往。凌梓良……大概也是如此? 但关键问题是,姚佳忆是在新城的文化氛围下成长的。即使是在法国生活的那十几年,她接触最多的是外祖母和母亲,接受的教育和指导都是中国式的。她本人也更喜欢新城的含蓄美,对于情愫这些自我的元素,她也更接近新城的柔和。 以前念书的时候年纪小,听到别人告白,也当是件欢愉的趣事来看待。小孩子说这些话就像是过家家,是表达赞美之情,姚佳忆知道不作数的,听了也就听了,并不往心里去。后来遇到楚奕辰,那是介于小孩子和小女生之间的朦胧阶段,动了心思,终于知道了所谓“爱情”的模样。 楚奕辰身上有少年人的浪漫情怀,会冲动,会热血,但同时也具有新城爱情的气息。楚家的氛围也不轻松,他的浪漫都沉甸甸的,冲动也带着一根小尾巴,缀在身后,不干脆不利落。 他在新城楚家长大,略显骄纵,有不合体的大男子主义,在伴侣之间做不到平等。又十分矛盾,在楚林江的管教之下,他整个人有些畏缩怯懦,总是底气不足。所以他甚少会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或者说,他很少去关注自己的想法。 是姚佳忆引着他去打开心胸,他才开阔一些,整个人朝向明朗的方向转变。但在恋爱上,他始终是嚅嚅啮啮,拖泥带水的。就一件“见家长”,他在姚佳忆和家庭之间来回安抚,摇摆不定,到最后都没有拿定一个主意。 还是有了突发状况,他和姚佳忆的事情才被楚家人知晓。事后楚奕辰依然是回避的态度,姿态比以往更低,很少会主动。 可见姚佳忆活到如今,二十多年都没有见过“大世面”。今天面对凌梓良的直白,真是破天荒的一次。没有经验,也就没有一个完美的回应。 姚佳忆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压得低低的,对着话筒说道:“这不好笑。” 凌梓良纠正:“我不是在开玩笑。” “……”顿了半秒钟,姚佳忆改口,“这也不好玩儿。” 凌梓良强调:“我没有在戏弄你。如果这样的话让你感到困扰了,我道歉。但是话说了出去,如新城的俗语,这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我,我的确想念你。这是我最真实的感受,我只是讲了实话而已。那么,yea,你想我吗?” 第185章 选址 大概是人和人的脑部构造有些许差异,投射到外部之后就会被无限扩大。所以这世界上有各色各样的性格,有迥异不同的行为。让姚佳忆来说的话,她在这个时刻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自己和凌梓良的大脑构造差别太多。 太多太多了,于是他们两个人在这个问题上根本达不成一致。 姚佳忆也就放弃了这个问题,平静又克制地阐述自己的观点:“andre,我认为我和你之间,并不适合讲这样的话。还希望你能记得契约合同的内容。” 用了“希望”这样模棱两可的词语,但其实这算是知会。凌梓良直白地表达他的“情愫”,那自己也干脆一点,直接讲明白,让他知道自己的感受。点到为止就好。多余的话也不用说,姚佳忆相信凌梓良的理解能力,对他的人品也放心。 果然,听了姚佳忆的话,凌梓良沉吟了有好几秒,之后很诚恳地道了一声:“抱歉。” “嗯,谢谢你能理解。” 说完这一句,姚佳忆提着一颗心,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耳朵上,血液也往这一小块皮肤上涌。她还是有些担忧的,怕凌梓良傲气矜贵成了习惯,平时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做事,这个时候会有不愉快的情绪。也怕他那套玩笑和揶揄的小把戏再出现,一定要撩拨几下,过后才会收敛。 但并没有等多久,听筒中传来凌梓良的声音,比之前稍微提高一些,音调也正正板板:“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麻烦?” 一口气倏地一下散了,姚佳忆那颗心终于掉到了肚子里,落得稳稳当当。终于谈到正经事了,也步入正轨了。 姚佳忆立刻说道:“刚刚ines联络了我,工作室的工商许可已经审批下来了。” “嗯,我知道。” 还真是随时掌握着工作室的进度啊……现在看来,自己这个老板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地位堪忧啊…… 姚佳忆略有些无奈,继续说道:“但是ines说你安排了房子?为什么要这样?事后再去变更,又多了一道手续,多麻烦呢!” 凌梓良轻笑:“回到新城之后,我带你去看看位置。” 嗯?这是什么意思? 姚佳忆愣了一下,终于想到关键的问题,问道:“我忘记问ines了,是定在了什么地方?” “你啊……” 一声宠溺无奈的笑,后边的话没有说出来,悠悠然然地给咽了回去。但姚佳忆猜着,大概是这事儿办得太不靠谱了,连这么重要的讯息都能忘记。在堂堂andre总裁的眼中,自己成了做不了大事的人。 他平时很好相处,能开玩笑,包容性很强。但在mja集团中,他就不会是这个样子的了吧?他年少上位,要靠一己之力去镇住集团中的元老,还要给下边的员工做出表率。 要固元,还要开拓,“和善”是最要不得的。 想象一下……姚佳忆觉得,他在工作中,一定是很严肃的。有能力、会做事的人,能得到奖励。但出了纰漏的员工,他处罚起来肯定不会手软。 估计是因为有那一层“契约婚姻”的关系,他不至于像对待一般员工那样对自己,也不会落了自己的面子。但他自有的那套评价体系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在他的标准中,没有用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也还是没有用。做事莽撞粗心,那这个标签就要在身上贴很久了。 想到这些,姚佳忆就有些不自在,本能上辩解道:“ines说是你安排的,我想问她也是浪费时间,不如直接问你。” “嗯。”听筒中给出一个很简单的回应,听不出情绪,也就没办法去判断他现在是什么态度。 真是干脆……多说一句能怎么样啦?好歹让人心里清楚些,不至于一点底气都没有啊! 姚佳忆硬着头皮问道:“是恒兴商厦?那边的交通倒是比较方便,位置也不错,周围还有其他几个大的商业活动中心。” “不是。”凌梓良卖了会儿关子,姚佳忆快着急起来的时候,他才笑着说道,“千禧盛年。” “近郊的那个购物广场?” 黎家最新开发的项目,投了大规模的资金,可以说黎家未来五年的转折都压在这个购物广场上了,十分关键。但这个购物广场的选址距离市区有段距离,交通不算方便。而周边住宅还在建,配套设施也没跟上,所以客流量有限。 前段时间姚佳忆给凌梓良洗车的时候,还去过一次。当时购物广场的冷清萧条让她大吃一惊,十分担忧黎家的未来。后来偶然遇到被赶出来巡查的黎禹行,她还对着黎公子表达了同情之情。 眼看千禧盛年就要砸在黎禹行的手中了,凌梓良怎么会把地址选在那边? 正想着,听到听筒中的解释。 “千禧盛年正在调整模式,准备引进各国高端的品牌店铺,做新城最前端的购物中心。同时要建立特色馆,按照版图和国家来区分,成为一个体验中心。目前策划方案已经出来了,也拿到了新城政府的支持的,和各国的商谈也在进行中。不出意外的话,年底就能正式开业。” 现在是夏天,到年底的话是半年的时间。黎家家大业大,根基深,应该不会被这几个月给拖垮掉。只要资金还在流转,哪怕流转得慢一些,能撑到开业就好。这下黎禹行不用着急上火嘴角冒泡了。 姚佳忆感慨:“特色馆这个主意很好啊!我上次去那边,还以为黎家要完蛋了呢。” 凌梓良笑了笑:“不会。新城的经济崩盘,黎家也不会有问题的。” “这话大了吧?黎家主要的业务都在新城,还有一点点在白城。除此之外,黎家可没有其他能傍身的业务了。新城都崩盘的话,黎家还怎么继续?” 凌梓良憋着一阵笑意,问道:“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和黎禹行的关系?” 什么!?等等……凌梓良和黎禹行……不就是“黎禹行和所有新城商人一样巴着能和mja集团合作,总裁andre先生还是要挑选一下的但目前还没选中黎禹行”的关系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第186章 苏安娜 凌梓良和黎禹行还有深层关系?听起来还是至深之交,哪怕新城经济崩盘,凌梓良也会保黎家的那种程度。不,这已经不是个人社交了,完全是牵扯上mja集团和黎家整个家族。 能有什么啊……姚佳忆茫然,呢喃道:“那个混小子……呃,不是,黎家那位小猴子……小公子?你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凌梓良干咳一声,把自己的笑意给压了下去,又抽了下鼻子:“你果然没查过吗?” 姚佳忆半是无奈,又一半羞恼,语调重了一些:“我干嘛要去查别人的社交关系啊?我也没有千万亿的身家保底,不掌握什么经济命脉,不决定那么多人的饭碗和未来。我当然不用防着别人有什么不好的企图,也没必要去查人家的隐私呀!” 说的这些,是凌梓良以前对她做过的。也是凌梓良做这些事情的理由,姚佳忆能讲出来,也是她能理解——不管情感上能不能认可。 凌梓良能听得出来,但也没有什么情绪变化,不觉得尴尬或者羞愧。这是他的习惯,在他的生活中经常发生的,并不是单单针对姚佳忆一个人。对于他来说,这是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人要吃饭,会吃肉一样。大概不会有人吃鸡腿之前,还会默念祷告的。同样的道理,他查所有异状的根源,也不会有负担。 他也能听出姚佳忆的口气,并没有懊怨。她的不满并不是“你曾经这样对待我,我一提起来就觉得生气”,而在于“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收了玩笑,凌梓良语调还算轻松,终于说了出来:“凌梓良是我的……中文来说,是表弟。” 姚佳忆惊呆了,张着嘴愣了半天,好久之后才找到自己的语言:“你是说,黎家和梅迪契家族有血缘关系!?!黎家那只小猴子,跟你是亲属?” 从来没听说过啊! 不仅仅是没听黎禹行提起过,黎家在新城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透露过任何讯息。按理说,梅迪契家族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广为人知的贵族,mja集团也是商业的龙头,跨国的影响力十分强大。如果有亲属关系的话,黎家借着这个身份,哪里还会是屈屈“新城首富”? 只要透露出一些踪迹,有的是人想上前和黎家结交,上赶着把赚钱的机会送到黎博宇的面前。周围几个城市都被黎家拿下,这也是很轻松的事情。 凌梓良先否认道:“说是亲属也对,但也没有血缘关系。” “嗯?” 这算是什么关系?越听越不明白了。 凌梓良顿了有两秒钟,再开口时带了些感叹,声音悠悠长长。像是历史卷轴在面前缓缓打开,过往的那些事情在面前浮现。简简单单地勾勒出那段时光的形状,却形象深刻,带起些尘埃,在阳光下飘飘荡荡。 “黎禹行的母亲,你见过吧?” 苏安娜小姐。她的本名,姚佳忆一直不清楚,只听别人都这样称呼她,也就随了大流。以前还挺奇怪的,已经为人妻、为人母的女性,别人都是“夫人”,她却还是“小姐”,特殊得有点过了。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她的身份—— 如果是梅迪契家族出来的人,在梅迪契是永远的“娇贵小姐”,是矜持孤高的。倘若是本家嫡系,那更是尊贵,到老了还自称“小姐”也不算过分。 姚佳忆应道:“见过,打过招呼。但不太熟悉。” 凌梓良又问:“大致知道她的性格和脾气吧?” 隐约察觉得到,苏安娜小姐不是太好相处的那类人,姚佳忆和她很少接触。要真挨个数的话,黎家的人,只有黎禹行一个例外,像只大猴子一样活蹦乱跳。其他的人都刻板严肃,不管到什么时候都端着架子,不爱搭理人。 外界评论,黎博宇是“封建糟粕思想残留下来的受害者”,苏安娜小姐就是“青灯古卷伴身的美尼姑”。前者欲望太强,到了偏执、强迫的地步,握紧了拳头不放松。后者无欲无求,眼睛不染尘埃,只看云梦仙境,不看尘世俗事。 让人惊奇的是,黎禹行在这种环境中生活了二十二年,居然还积极乐观,一点长歪的残念都没有。姚佳忆也从来没听黎禹行抱怨过自己的家庭,或者说,他很少提到黎博宇和苏安娜小姐。明明是的豪门中出来的公子哥,认识他的时候是十几岁,该是撒欢打滚耍赖的,却活得像是没有父母的小孤儿。 顽强的小野草,用火烧也烧不尽。 如今看来,也是因为背后有故事的? 凌梓良低声苦笑一番,先说道:“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算是……禁忌吧。梅迪契家族中,也就是老一辈的本家知道,两三个人。等那些老家伙归去,过往也就随云烟,再也没人知晓了。” 没想到接下来要听的,是梅迪契家族的辛秘,还是顶级的那种。姚佳忆瞬间紧张起来,刚要开口阻拦凌梓良,听筒中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从法律意义上来讲,苏安娜是我的姑母。” 猜到了……虽然是刚刚才猜到,不过提前意外过了,这样听起来,倒也不觉得很惊讶。姚佳忆脑中浮现苏安娜小姐的样子,另一边再想着凌梓良,把两个人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不像。 凌梓良是深眼窝高鼻梁,额头饱满,长相颇具宫廷贵族的大气。但苏安娜是精致的碧玉,即使现在有了年岁,也能看得出来她年轻时的姿色。巴掌脸,樱桃红唇,点绛似的翘鼻头,整个人十分小巧。 这两个人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如果不是凌梓良亲口说出来的,又这么严肃认真,姚佳忆还真不相信他们居然是亲属。 凌梓良又补充一句:“但其实没有血缘。” 哦!难怪。那……是领养?还是过继? 要把一个没有血缘的外人带进梅迪契家族中,这恐怕不是很好办的。贵族家庭中的规矩多,要恪守的宗族观念也十分深刻。不然凌梓良也不会把“让lisa入族谱”这件事当成一个承诺和条件来讲,看得十分严肃。恐怕是要费些心思,四处游说才能成行的。 但苏安娜,她怎么进的梅迪契的门? 【作者题外话】:我以前说过没? 黎禹行是重要人物,所以他的妈妈也很重要…… 或者说……文里出现过的角色都很重要! 第187章 父辈的情怨 梅迪契家族作为数百年的贵族家庭,传承到现在,自然是有它不同于一般人家的氛围和底蕴的。想来其中最能贯穿下来的,肯定不会是随意散漫的性子,也不能太过自我。 在这种大环境之下,肩上压着沉甸甸的担子,人都要顺着家族的规矩和习惯去约束自己。做一件事之前,要先想会不会有辱门面上“medici”这个名号,会不会招来非议,会不会给这个家族抹黑。然后还要想,这符不符合家里的规矩,有没有触犯到什么禁忌。 在其位,承其重。在享受普通人不曾体验过的优渥生活时,也就要承担那份特权带来的压力。凡事都是双面的,这两面也是相对的。 也就是到了凌梓良这里,他才终于摆脱家族的束缚和压力,从幽深海水中浮出来,露出了他自己。在和“medici”家族并列的时候,他这个人——“andre”这个名字,要更瞩目一些,身上带的光芒也更更加耀眼。 世人提起的时候,是先说“那位年轻有为的andre先生”,然后才会讲“andre先生管理的家族和集团”。 所以他有资本去做自己,他才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生活,不被家族的陈旧迂腐给禁锢中。从梅迪契的老宅中搬出来,领养外姓的小女孩,等等,独立又特行。 但苏安娜小姐的话,那是年长一辈的时期了。当时的凌梓良只有几岁,梅迪契的话事人应该是他的父亲或者祖父。他们和凌梓良如今的开朗明阔可不同,身上还保留着贵族的矜贵和孤高,也会显出刻板。 要在那种情况下,把苏安娜小姐领进门……怎么想都不符合逻辑。 凌梓良在那边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其实也只是法律关系而已,姑母并没有在梅迪契生活过。父亲在乡下购置了田庄和房产,安排了佣人,姑母一直在那里生活。” “是……梅迪契不认她?” 姚佳忆问得实在谨慎,声音很低,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骤然听到耳中,像是怯弱犹豫。明明是肯定的事实,却还是用了疑问的口气,也是想留一丝余地。倒是够尊重凌梓良,以及他的家事。 凌梓良笑了笑,跟着安抚道:“没错。你聪明,我只点两句,你应该就能想到当时的情况。” 姚佳忆还是不好意思议论别人家的辛秘往事,跟着讪笑道:“我猜也不一定对。” “也差不多的。我父亲还在念书的时候认识了苏安娜姑母,当时……不太光彩。苏是别人送给父亲的礼物,赤条条的,装在红木镶玉的箱子中,系了丝带。你能想象得到吧?” 我……我是能想象的出来,但我不愿意去想象这种事情啊!这不是你们家的辛秘吗?不是要随风化去的隐私吗?你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对着我讲了出来,这合适吗? 你还讲得这么……细节这么清晰!态度还如此淡然冷静,完全没有个人情感掺杂在其中,好像是在讲别人家的事情。你爸爸知道了不会打断你的腿吗?你姑母会不会让你给气死? 你自己也说了,这是不光彩的事情……那就不要往外讲了好吗!这不管是对你父亲还是你姑母,都很难堪的。 姚佳忆扶额,着实有些无力,不知道凌梓良的思维回路是怎么回事。她没说话,凌梓良就继续讲了下去。 “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我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难堪或者必须要隐瞒的。这是事实,发生过的,谁都不能抵赖。况且,我父亲也没有做什么,他们都是干净青白的。” 嗯……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你自己不在意,你开心就好…… 姚佳忆还是不说话,没有给出回应。虽然被迫无奈,要听别人家的隐秘过往,这是拗不过凌梓良,也没有办法了。这是凌梓良单方面的决定,是他的权力。但在自己这边来看,还是要保持自醒的态度。 这到底是别人的家务事,自己妄加评论,这太不好了。自己和凌梓良要保持中间的安全距离,就要从这些细节去拼凑。 一点一点积累起来,足以撑起中间的空间。 或许凌梓良感受到了姚佳忆的冷淡和疏离,毕竟他也是敏锐的人,很了解人心。不过他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不愉快或者介怀,只是平铺直白地继续讲了下去。 原来当年苏安娜小姐因为家庭困窘,出来做兼职模特,偶尔还会到酒吧当歌女。唐纳德先生二十岁生日前的几天,同唐纳德交往密切的几个公子哥到酒吧喝酒,撞见了台上唱歌的苏安娜。 一瞬倾城,一眼万年。所有人都被苏安娜的美貌给惊呆,连感慨都没有发出来,只看那个小姑娘出神。 当时几个年轻小伙子正在商量要怎么给唐纳德办生日宴会,有个想讨好梅迪契家族的人,顺口提了一句“不如我们就把这个女人送给他”。一群人喝了酒,醉意蒙蒙,热血上了头,就把苏安娜给带了回去。 手段同样不太光彩。苏安娜小姐出来卖唱,是凭了姿色,容貌要胜过她的嗓音。但她也明确表示过,最多只是摆在台上让人看,她是不会卖身的。甚至,她根本不愿意多和客人讲话,有人打赏,她也是颔首垂目,一句“谢谢”就是最多的了。 姚佳忆想象了一下,很意外地发现自己脑中居然能勾勒出那样一个形象——和如今黎家夫人没差,仍旧是清高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即使处于污秽嘈杂的声色场所,她也是雪山上的一株莲花。 不染尘埃。 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啊。 不过也正是她这种性子救了她吧。色字头上一把刀,二十来岁的青年正是冲动莽撞,见到了人间极品,要把持自己,大概是很难的。苏安娜冷清太过,动辄以死相逼,才让那几个年轻人把心底蠢蠢欲动的念头给压了回去。 “这马上就是唐少爷的人了,现在动了她,那往后就不好收场了。” 有这样的想法,苏安娜才能平安等到唐纳德的生日宴会。 第188章 运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凌梓良的口吻太过舒缓,听起来悠长沉静,带着历史的尘埃,雾蒙蒙一片。姚佳忆听着这段过往,像是看到沧海桑田,总觉得心有唏嘘。 或者是因为苏安娜小姐算是自己“认识的人”,生活中有些关联。自己和她不熟络,但自己跟黎禹行的交情不算浅。如今听到好朋友家中的过往,是他最近的亲人,还是艰难困阻、最低落的那一段,因此而会生出感慨的心情。 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这些往事钻到姚佳忆的耳朵里,就在她脑中呈现出一幅幅画面,闭上眼也能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迹,如旧报纸的边缘,纸张变得脆弱轻薄,染上了枯黄,也卷了一个角。 不同于电视中看到的桥段,听苏安娜小姐的事情,姚佳忆很难做到冷眼旁观,看戏一样瞧热闹。因为是现实中认识的人,这些事情好像是和自己有了关联,丝丝缠缠,隐约能察觉到那一点存在。可是伸出手的时候,就什么都抓不到。 掌心空空落落。 居然……生出了感春悲秋的低落情绪。真是……报纸脆不脆弱倒是不能肯定,能确定的是,自己最近是越来越软弱了,总是情绪失控。 姚佳忆心里自嘲一笑,开口岔开那点微妙又奇怪的心情:“熬过那几天,等见到了唐纳德先生,也就安全了吧?” 凌梓良低笑:“你怎么知道?” “稍微想一下也就知道了。你说他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肯定就是唐纳德先生护着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之是没有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至于其他的少爷们,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女人去违背唐纳德先生的意愿吧?” “太子党”是一个圈子,比寻常的年轻人张扬,但在这个圈子中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一般这种小团体中会有一个中心人物,“他”的家庭和背景在这个区域是龙头,是别的豪门无法比拟的。所以这帮少爷、公子们,以这一个人为马首是瞻,凡事都捧着那一个,想尽办法也要讨那一人的高兴。 在新城,这个领头的就是黎家和黎禹行。法国的话,梅迪契的名号足以压制一切富贾,让一众年轻人低下头,凡事顺着唐纳德。 那些人在之前能忍住,不去碰苏安娜,可见定性不错,并不是没有脑子、容易冲动的蠢货青年。那之后,唐纳德明确表示了自己对苏安娜的庇护,这是一道防线,立在苏安娜身前,谁都不敢越矩。那些年轻人看着唐纳德的面子,也不敢染指于苏安娜。 苏安娜运气好,躲过一劫。 姚佳忆感慨道:“说到底,还是唐纳德先生的人品好,有君子之风。” 下边的话,姚佳忆咽了回去,没有拆穿。在豪门之间会有这种“送人”的风气,看圈子不同,规则会有些微妙的不同。但最本质的那个态度大同小异,就是在看待那个“礼物”时,那些人的会暴露出很恶劣的本性。 一手掌握着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资源,有金钱,有权利,有寻常人无法抗衡的特权。这是会让人膨胀的,会让处于权利中心的人自大高傲,当真以为自己可以比天。不单单是行事猖狂肆意,在思想和观念上也会产生巨大的偏差。所谓“平等”也被抛到脑后,根本想不起来,傲慢又无礼。 所以在那些人看来,被选作“礼物”的人,也就是一件物品,可以轻松拿起,也可以随意丢弃。在他们眼中,“礼物”连小猫小狗都算不上了,根本不是活物,也不当成人来看。 自己养一只宠物,还要当成宝贝来宠,吃高级的狗粮猫粮,用高级定制的猫窝狗窝,请专人去伺候。对待“礼物”,也就只有“包装”的时候才会对她有所投入和付出,那是为了让收“礼物”的人更加赏心悦目。 看唐纳德那些公子哥朋友的行为就知道。只因为苏安娜长得漂亮,他们就能把人绑回去,可想这种行为背后所代表的思想观念。连法律都置于一旁,根本不当回事,更别说苏安娜个人的意愿和反抗了。 这不是个例。这个圈子向来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甚至……更严重:收“礼物”的人,会和一众朋友分享“礼物”。 这大概也是唐纳德那些朋友心里算的小九九。刚把苏安娜带回去关起来的时候,没有唐纳德的允许,他们不敢先动了苏安娜,所以忍着不发。等唐纳德收到礼物,自己享用过了,说不定就会让兄弟们都尝尝味道。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按照这个圈子的习惯,自然而然地发展下去。 既不会让唐纳德没了面子,得罪了他。觊觎苏安娜美色的欲望也能得到满足。一举两得,刚刚好。 偏偏唐纳德不按他们的“常理”办事,不照着他们的希望去做。唐纳德直接把苏安娜给扣了下来,自己不做那些污秽糟糕的事情,也不允许其他人去做。 被那群人看上,是苏安娜不幸。但这一条路上站着唐纳德,也是她足够幸运。 只是……没有成为“情人”关系,最后倒是成了兄妹?这个发展走向,也挺出乎人的预料的。 凌梓良说道:“这件事没有人提,甚至我年幼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梅迪契家族还有一位外姓人。后来父亲身体不好,我接了他的位置,梅迪契的族谱也就交到了我的手上,我才知晓。” 怕是知道了也没有用吧……既然是瞒着家族中唯一的小少爷,那肯定是极力掩盖的过去,摸到一点线索,也拽不出更深层的细节。 果然凌梓良无奈道:“可惜,还是没有人愿意提这件事。我问过家中的长辈,只说是家里收养过一个女孩,现在嫁到了新城黎家。” “你要自己查的吧?” 凌梓良笑起来:“你知道?” 这还用问吗……他没有查的话,那他现在讲的这些,是晚上做梦梦到的吗?姚佳忆可不觉得会是唐纳德改变了主意。前边还守口如瓶,什么都不提,一转眼就和盘托出,全都讲给凌梓良听,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出现。 也只能是凌梓良自己查的了。 【作者题外话】:嗯嗯苏安娜这段快过去了。因为跟后文有联系,所以写得比较详细。 第189章 苏安娜和姚家? 倒是能明白这其中的盘综错节,能想到那些情况。只是这种想法要建立在一个“了解”的基础上,熟悉被谈论对象的习惯和行为,要有些默契感才行的。这短短的一段对话中,“默契”出现的次数太多,显得…… 有些亲密了。 姚佳忆不想营造出“我和凌梓良有默契”,到了“连他的家庭都很了解”的程度。虽然这么说也很牵强,姚佳忆脑中的那些认知有一半是从凌梓良身上提取出来的,但还有一半源自自己以前所见所闻。 因为熟知这个圈子的人,了解他们的行为模式,往唐纳德的身上代入,能有个轮廓。剩下的细节,就是看凌梓良,然后去推想。凌梓良是这个样子,会是什么样的环境氛围作用形成如今的他,在这个环境中的唐纳德,是什么样子? 倘若自己和凌梓良没有“关系”,那这是一个理智和逻辑碰撞产生的结果,是很自然的。但正因为有了关联,微妙暧昧,那些正常的事情都变得雾蒙蒙了。 事实上在缩减,情感无限膨胀扩大。于是失调,没办法保持平衡。 要和一个陌生人保持距离,那只要走各自的路就好了,平行到世界末日。和有了交集的人保持距离,那就要用双倍的力气,逆转方向,朝着另一端迈开脚步。 就是这个道理。 姚佳忆顺口说道:“没有,我猜的。” 凌梓良轻轻笑了一声:“要我夸你聪明吗?” 姚佳忆跟着笑起来,落落大方,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玩笑。她抛下那份扭捏,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她,整个人沉静理智。 人总是需要一个契机的。要在运动的传输带上找到那个小小的按钮,这不太容易做到,但机缘巧合之下,手指碰到了那个按钮,也就按下了开关。 于是,压在心脏上的负担瞬间消失,人会轻松,心胸也会变得开阔。 一切都恢复正常。 刚刚的一个瞬间,在说出“我猜的”这一句的时候,就是按下了那个开关。传输带戛然而止,八音盒的音乐消失,世界趋于一片沉寂。不知道多久之后,一切都开始倒退,音乐倒放,传输带回转,内心重归出发点。 姚佳忆听着手机中传来的声音,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找到了最初的感觉——有一点点的敬畏,有感激,也有些不服输…… 很多种感觉,唯独没有感情。 这样刚好。 等这个揶揄过了热度,姚佳忆才说道:“你要是不说的话,很难想到苏安娜小姐是你的姑母。” “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凌梓良看得出来,姚佳忆刻意岔开话题,不想探知过多的辛秘,隔过了最关键的一段,“不过父亲特地嘱咐过我,姑母就是姑母,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入了族谱,就是梅迪契家族的人。” 可见……唐纳德对苏安娜倒是蛮好的。只是不知道,这种“好”,是哪种性质的。不过这也是人家家里的私事了,说不定涉及的隐秘会很惊天,足以震惊所有人。所以还是不要去探求了。 姚佳忆跟着说道:“所以说,mja集团和黎家也有生意上的……合作?” 用“帮扶”来形容更贴近事实。姚佳忆想了想,明白了很多以前存疑的点。比如,黎家是如何快速发展起来的,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到国内的前几位。再比如,黎家的项目从来都是大刀阔斧地去做,颇有点闷着头往前冲的架势,一点都不担心项目的后续资金问题。 如今看来,都是有mja集团做后盾支持,黎家什么都不用怕。就拿千禧盛年这个项目来说,明显和预先估算的流量、交易额有很大的差距,已经出现了资金下陷的局面。但黎家一点都不紧张,还能耐得住性子,坐下来慢慢想解决方案。 想出来方案之后也不着急实施,按部就班,一步步往前走,完全还是自己的节奏。 姚佳忆瞬间想到了:“千禧盛年这个项目,你是不是有投资?” 凌梓良有点惊讶:“我必须要夸你聪明了。” 这个项目有可能拖垮黎家,但对mja集团来说,也就是割块肉的程度。痛是会痛的,但是不致命。割掉这块肉流点血,以后慢慢养着,早晚能康复。 姚佳忆感慨:“难怪那边的街道商铺任你挑。我还以为就是看在亲属关系的面子上,黎博宇直接划了一条街给你呢。” 凌梓良强调:“是你。” “好好好,是我。如果是千禧盛年的话,如你所想,我也觉得没有变更的必要。高级定制工作室不在乎位置和地段的,反倒要求周围的环境。那边要做新城最高档的购物区,正正好。”姚佳忆诚恳道,“不过等回去之后,我做东,请东家吃饭吧。” “没有这个必要。不过,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约他们。” “怎么没必要?我还名不见经传呢,要走申请、洽谈的常规程序,我的工作室肯定进不去。现在能入驻,这是借千禧盛年的光,被动宣传我自己。况且,”姚佳忆顿了下,“你挑下来的铺面,一定是位置最好的。” 凌梓良无奈笑了一声:“理由真是不少。好,就当你是夸我能干。我心情不错,饭局我来安排。” “是请黎博宇和黎禹行吗?还是设成家宴比较合适?” 姚佳忆在楚家的公司时,多是平层交流,对外涉及到业务的事项。所接触的也都是对方公司的业务人员,中层或者往下。至于要面见高层的饭局,都是楚林江自己去,带着楚奕辰和助理。 现在要和黎博宇约饭局,姚佳忆还真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对于要应对这个阶层和地位的人,她有些惶恐和不安,自觉资历不够。再者……黎家的人,就黎禹行一个好相处的,剩下的人,脾气、性格都有些怪异。 凌梓良安抚道:“你不用那么紧张,就是随便吃顿饭,我会陪你去的。不过姑母可能比较难请,她不一定会出席。” 姚佳忆问:“我不太确定怎么安排更好。请她合适吗?还是不请比较合适?如果要请的话,我可以让姚薇——我姐姐一起过去。那样的话,她一定会出席的。” 听筒中沉默了有两秒钟,凌梓良开口反问:“姚大小姐和姑母……有什么关系?” 第190章 姚薇的后台 姚薇和苏安娜…… 老实说,姚佳忆也不能肯定地告诉凌梓良“她们有关系”,因为讲不出证据。但也没办法反驳,认定她们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毕竟是有那么一点丝丝缕缕的关联。 本身就是一件模棱两可的事情,有些端倪,要自己发挥的话,倒是可以讲出来一二三。就因为那些只是个人发挥,没有任何一个当事人给出回应,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就连姚薇被问起的时候,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说不清楚。 那些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猜测,要说吗? 姚佳忆想了下这个亲疏远近关系,权衡凌梓良和黎家的相对位置。转念又觉得自己这是多此一举。凌梓良有心去了解的话,还能查不出来?他想知道的事情,是一定会知道的,自己在这里隐瞒也没有用。 况且,也没有什么需要用谎言去掩饰的,没有什么不能讲出来的隐秘。 姚佳忆老老实实讲道:“我也不太清楚,但苏安娜小姐对我姐姐的态度有点……不同。和别人不一样。” 苏安娜为人冷漠淡薄,是很孤寡尖锐的一个人,很难靠近,更别说是相处了。她像是对人际交往这种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也不需要。她就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清清冷冷,没有温度,也没点烟火人气。 她对黎禹行这个亲生儿子尚且疏离,更何况是其他毫无关系的人。她不主动去接触别人,别人也没办法靠近她。只能远远观望两眼,还隔着重重雾障,看不清明。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如此。别的太太爱约了人一起扫货、打牌,她从来不参加,甚至很少在人多的地方出现。 所以才会有人用“青灯枯卷”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她,就是因为她整个人都透露出割断尘缘的沉寂气质,和这个花花世界离得很远。她和这个世界都没有关系,她整颗心都藏匿在一个阴影之中,从不对外 唯独对待姚薇,是个特例。 姚佳忆回忆了下时间:“从头说的话……这个有点难讲,你知道姚家的情况吗?” “你是指家庭成员这方面?”凌梓良沉吟片刻,坦率地说道:“现任家主是姚启明,父亲病逝,母亲健在。两段婚姻,第一段是你母亲和你,婚内出轨。离婚之后和黎梦结婚,生了姚三。至于姚大小姐,据说是私生子?” 查得可真清楚啊! “唔。姚启明在我母亲怀孕期间出轨,并且和对方有了肉体接触。第三方是,嗯,是歌女,也就是我姐姐的母亲。”姚佳忆顿了下,“你查过,应该也知道。我母亲发现姚启明出轨,三天内处理掉了所有杂事,第四天就离婚了。” “很干脆,让人钦佩。” 姚佳忆笑笑:“这算是背景。主要还是姚家那位老太太——我应该叫祖母的人。嗯……我和她有矛盾,已经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了,我自己来讲可能有些片面客观,你姑且就当做是我的一面之词来听。我母亲和姚启明离婚之后,老太太一面觉得我母亲抛弃了姚家,十恶不赦。另一方面又想,是歌女导致的这一切。” 林秋莲一走了之。纵使老太太的脾气再火爆,性格再强,她的手也伸不到法国去。所以林秋莲这个婚离得是相当利落,不拖泥不带水,没留一点后遗症。 但是歌女就没这么幸运了。她本身要承担老太太的一份怨气,呆在姚家的时候畏缩怯懦,日子很不好过。老太太对林秋莲的怒意没地方发,干脆也撒在了歌女身上。再加上,歌女出身不好,在攀附权贵又势力的老太太面前,简直卑微低下到了尘埃中。几重原因夹杂在一起,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把歌女吸进去。 “不过老太太的血缘、宗族观念强,到底是没把大肚子的歌女赶出去。她说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都是她姚家的人,不能流落到外边去。” “这样的话,姚大小姐的生活不应该困苦。” 姚佳忆有点意外:“你连我姐姐过得不好都能查到?” “没有查。只是久病缠身的人,有没有受到好的照顾,能从面色上看出来的。我见过姚大小姐,脸色不好,精神和心理状态也不好。姚家在小康之上,算是优渥的家庭,家中的千金小姐不该是那副神态。” 怯懦,躲避。和她母亲一模一样。 姚佳忆轻轻叹了口气:“姚薇……我姐姐能有如今的气色,已经是遇到苏安娜小姐,万分幸运了。不然她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未知数。” “姑母救过她?” “是的。她命途多舛,像是厄运之神特别眷恋她似的。当年歌女母凭子贵,因为肚子里有了小宝宝,才得以进了姚家的门,暂住下来。”姚佳忆有些唏嘘,“后来就是安胎养胎,一直都在姚家。本来只是气氛不好,但歌女忍让退避,也没什么大事发生。结果在姐姐出生的第七天,她母亲突然消失了。” “怎么会?” “把孩子丢在了姚家,带着姚家所有现金消失了。换句话说,她偷了姚家的资金,携款潜逃了。那是一批货款,姚启明一时补不上,去借了高利贷,四处奔走的路上还摔断了腿。老太太要看顾小婴儿,还要忙姚启明的日常穿戴,一着急也急性脑梗躺下了。姚家整整乱了好几年,直到姚启明认识了黎梦。” 借着黎梦,姚家翻过了身,还清了高利贷,也重新打开生意上的局面。但过去那几年的兵荒马乱,那些煎熬都是切肤之痛,深深刻在姚家人的心上。 黎禹行:“姚家把这些都算在姚大小姐头上?” “是啊……”姚佳忆无奈,“姚老太觉得我姐姐是灾星。就是因为有了她,好好的一个家被搅散了。她还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噩运,会让人倒霉。” “难怪……” “她的日子蛮难的。她有先心病,体质差,气不得累不得。但姚老太对她苛刻,后来又有了姚三处处刁难她。她没少发病,最严重的一次,送到了医院急救——就是黎家的那所医院。” “医院开门治病救人,这是正常的程序。就算没有姑母,急诊也会优先抢救危重病人。这没什么奇怪的。” “所以我才说,这个事情不太好讲的。仔细想想是这个道理,没有错。但是问题就在于,姐姐的主治医师后来还会不定期地上门复诊……”姚佳忆要琢磨自己的形容,说得有些慢,“黎家开医院,从器械到人才都是要最好的,那些医生在医学界都是佼佼者。那个主治医师又是院内的骨干,一周只坐三次诊,求着他看病主刀的人要提前一个月预约。” 这种身份、地位的医生,为了姚薇这样一个小女孩肯出外诊,还那么频繁?这是什么道理?姚家又不会给出天价的外诊费用,无依无靠的孤苦小姑娘身上也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这个动机太难猜了。 姚佳忆补了一句:“那位医生随时会登门拜访,还有些……呃,无赖混头的气质,每次出现搅得姚家不安宁。那位医生说过,只要姐姐有身体不舒服,他不问原因,都要算到姚三头上的。姚三怕他,姚老太也怕姚三吃亏,都收敛很多。多亏了他一直在做这件事,姐姐在姚家的生活才好很多。” “你的说,是姑母让医生做这些的?” 姚佳忆无奈:“猜的。” 【作者题外话】:三月到啦!大家好好学习努力工作,鹿锦认真码字勤更新!耶! 第191章 姚薇的婚约 姚家不算什么名门,是这几年才新起的企业,实力、根基在新城都算不得台面。但好歹姚家现在的女主人是黎梦。即使黎梦曾经和黎家断绝了关系,她也是黎家的小姐,身体内流着黎家的血液。 家主的恩怨矛盾,那是他们这个阶层的人博弈抗衡的结果,是身处他们那个位置才能去玩儿的情绪。下边的那些人,谋生赚口饭吃,不过是看着风随着倒,要什么立场?聪明一点的,都知道给自己留一条路,凡事不会赶尽杀绝。 人都知道“风水轮流转”,一时处于下风,不见得一辈子都翻不过身来。何况黎梦小姐到底是黎家的人,黎家的老爷狠一时的心把她赶了出去,难道就没有思念、心软的时候了?到时候还不把黎梦小姐给接回去? 再说了,他们这个阶层的人,都有种很难戒掉的“尊严感”,对“面子”问题的看重总是不同于寻常人。黎家的人能自己去做绝情的事情,却不一定就愿意看到别人踩他“黎”姓的人——那就是蔑视他们这个家庭了。 所以黎家的员工,就算不追着捧着黎梦,但绝对不会怠慢她的。姚三是黎梦的亲生女儿,看在黎梦的面子上,医生顶多是无视姚三,不会耍无赖威胁姚三的。 一定得是背后有人支持,主治医师才能那么肆无忌惮地出入姚家。这个人还得是位高权重的,说话很管用,又有底气。最起码,要在黎梦这个位置同等,或者还要之上。 黎家有几个这样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出来——一定是黎家本家中的那几位。 再想后来,黎家老爷子退休,钓鱼遛鸟无所事事,闲着的时候感受到迟暮侵临,才回想起生命中的那些美好和温存。他硬气了十多年的心,终于软了下来,存了很久的梗终于散开。他想到自己在外边的那个女儿,这么多年有所听闻,却从来没有见面。 于是,后悔了。 错过了那么多的年岁,终于在最后抓到一点希望。失而复得,也就更加珍惜,成了心底会流逝的消耗品,过一天少一天,见一面就少一次。每一分每一秒都分外宝贵。 黎梦的“黎家大小姐”身份终于回来,反倒比以前在家里的地位要高。虽然说因为十多年的隔阂,父女之间有些生分疏离,黎梦又是强势、不肯回头的性子,但老爷子的态度表明了一切。 没人敢看轻黎梦。 医生能在这种状况下,坚持到姚家“找麻烦”,背后的人得是能跟老爷子抗衡才行。 当年急诊事件发生的时候,黎禹行也还是个毛头小子,下河抓鱼上树掏鸟窝。他是胆大肆意的性格,但那只是在外边,领着一帮“太子党”无法无天。一回到家中,他比谁都本分认真,一向严肃刻板——黎家规矩多,教导子女十分严苛。 黎宇博冷面冷心,和姚薇没有任何交集,没有理由去帮这样一个小姑娘。他是顽固派的,作风陈旧老套,大概是不会有“突然萌生出了善念”这种情况出现。后来老爷子想把黎梦接回去,他作为大哥,当然要顺着老爷子的心意,做出兄友的姿态出来。 连黎博宇和黎禹行都不敢做的事情,本家的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算来算去,能在黎家说上话、还不受拘束的,也就只剩下苏安娜。 至于原因……姚薇自己也不清楚。她说自己以前也没有见过苏安娜小姐,甚至因为生活环境封闭,讯息闭塞,她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姚佳忆笑道:“我姐姐生活环境很单一,一直在家中养病,也很少见到外人。她特别单纯,思维方式也是一条直线。只有出发点,然后目的地,中间那一段啊,只有一步,跨过去就是了。” 凌梓良隐约听出来一些深意,语气也跟着松快跳跃,有点八卦的意味:“怎么?你拐着弯想了?” “别调侃我,难道你没有吗?” 凌梓良在那边轻轻咳嗽一下,抽了下鼻子:“没有。那是你们女人爱想的。” “你没想的话,怎么知道我们女人想的是什么?” 凌梓良求饶:“好了好了,你也别拿我来打趣。说正经的,近几年确实没有听过和黎禹行婚事有关的消息,姑母也不着急筹办。照你这么说,是在这里等着呢?” “说不定呢。” 凌梓良还真被勾起了几分八卦心思,好奇地问道:“那姑母有没有见过她中意的准儿媳?” “见过。去年姚启明过生日,黎梦做主定了晚宴,请了黎家和几位生意上的合作人。苏安娜小姐也到场了,我们都很意外,没想到她这么给面子。”姚佳忆带了窃喜,“当时还奇怪呢,她那么……呃,清冷的人,怎么突然对姚家的家宴有兴趣。后来她请我姐姐单独吃茶,我才明白过来。” 话说到这里,姚佳忆意识到些什么,急忙补充道:“不过我今天跟你说的,全都是我个人的猜测。我猜的也不一定就对。” 凌梓良很不给面子地接道:“确实漏洞百出。” 姚佳忆:“……” 虽然事实如此,是有很多解释不清楚的细节。但是直接这么说……好过分哦!自己承认是一回事,但是被别人戳穿就是另一回事了,会很尴尬的。 好在姚佳忆也不在意就是了。或许凌梓良就是知道姚佳忆不会往心里去,才把这一句当玩笑来讲。 两个人聊完八卦,话题已经跑偏得很严重了,一路歪到了千百里之外。姚佳忆猛然想到这通电话的目的,立刻收紧绳子,把马头给拉回来:“哦,说回来。那我也不用去看店铺位置了,你选的肯定没问题。” “这么信任我?” 姚佳忆反噎回去:“你的眼光要是不行的话,mja集团还做什么呀?” 潜台词:信任的是mja集团总裁,和电话中正在讲话的那个人是没有关系的。换成任何一个人,只要是在mja集团总裁的位置上坐着,都足以让人信任。 凌梓良沉默两秒钟,强调:“mja以前也只是法国本土的企业而已。” 意思是,mja集团到了他手中,才有所发展突破,才能在世界范围内有这么强大的影响力。归根结底,还是他这个人有能力。要是换一个人坐这个位置,mja集团就不会有今天的成绩。 姚佳忆:“……” 怎么突然觉得,凌梓良——andre先生,有点幼稚呢? 这种问题也要争论。像是一个仰着脑袋求表扬的小朋友,努力挥舞自己手中的满分试卷,要吸引大人的注意力。姚佳忆瞬间感觉,自己的形象高大起来。 跟面对家里那群小萝卜头时的心情差不多,想伸手过去揉揉他的脑袋。 咳咳,想象而已。要真去做这种举动,会被当神经病的吧!?而且……那样算不算是在老虎头上拔毛?会触怒百兽之王的! 姚佳忆收了心思,赶快跟上一句:“是装修好的店铺吗?” “千禧盛年有统一配置的基础装修。我看了照片,差太远,要重新装一遍。” 姚佳忆本来是想问一句“购物中心允不允许租户自己装修”,转念一想,那就是他的地盘,还有什么不能做的?估计问了也是白问,答案一定是肯定的,姚佳忆就没开口。 反倒是凌梓良,像是在等着这样的问题,结果没有等到,反倒很失望:“你怎么不问能不能装修?” 姚佳忆没忍住,笑起来:“难道是不能吗?” 【作者题外话】:andre先生:能能能!我老婆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第192章 什么时候结婚? 当然是可以的。 两个人相处到现在,已经很了解对方的性格了,也熟悉彼此的行为模式。对于一个场景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各自心中有一个大致的猜测。 凌梓良知道姚佳忆会有“特殊待遇不合适”这样的担忧,要问清楚千禧盛年的管理模式,确保自己的行为不会影响公众和其他人。姚佳忆也清楚,对于凌梓良来说,没有不能做的事情,没有他解决不掉的矛盾、困境。 不同的是,总要有人先迈出第一步,要有一个人带起最先的变化。 中间的那些时间在渐渐积累,一点一点,差不多该过了最初的那个试探阶段。了解到的讯息足够,能够汇总到一起,形成一种固定的相处模式。这是两个不熟识的人变得熟悉,碰撞之下有的化学反应。 于是要开始往下走了,面前出现不同的按钮,可以选择按下的那一个,也就是选择自己的应对方式。会在自己了解的基础上,灵活起来,有不同的反应。 这一次是姚佳忆快了一步,抢占了这个主动权。 姚佳忆第一次感受到与人交往的乐趣。这种博弈和抗衡是均等的,双方处在天平的两端,都想要往前进一步,又要保证天平不会倾覆。所以要很小心,迈出脚步之前要有思索,会有试探。还要有反应力,要跟上对方的节奏,要维持这个平衡。 这种力量之间的碰撞让姚佳忆兴奋,能让她切身体会到强者才有的行为反应,点燃她的血液,一起沸腾燃烧。 她喜欢和强大的人在一起,也希望自己能够靠近对方,有一天能摆脱怯懦软弱,挣脱性别带来的禁锢。 所以……这样和凌梓良聊聊天,感觉还蛮好的。能让自己的精神亢奋起来,却很分裂地可以保持心平气和。这种双面对立的触觉很新奇,让人自己静下心去品味。 几个呼吸之间,凌梓良大概是把姚佳忆的心态猜中了大半,无奈笑道:“你啊……有时候真像是个男孩子。” 姚佳忆不置可否,顿了一下才说道:“社会对性别的歧视太严重了。虽然我很想说,女孩子也可以很优秀的,但似乎并没有什么说服力。那不如现在就像个男孩子一样,等到我成功的时候,就能证明能力强大和性别没有关系。” “你倒是通情达理,这么好说话,接纳和包容性又强。” 姚佳忆愣了一下,脑袋当机了两秒钟,随后才明白过来,凌梓良是在调侃那句“暂时接受你们的性别歧视”这个观点。但也很无奈,现在的社会还没有人说“那个谁谁谁像女人一样很厉害”,少有人会把优秀的女性拿出来当做成功的标杆,去衡量别人。 大环境如此。人是改变不了其他人的,能改变的,只有自己。从自己入手,有了存在感,有了强大的气场,才能影响其他人。 这是姚佳忆给自己定的路。 不过念想归念想,这种事情说出去,似乎有些太过中二了。姚佳忆是没有凌梓良那么好的心态,也没那么厚的脸皮,什么都能坦然自若地表达。她自己脑中过了一遍,开口岔开这个话题,直接说道:“你找装修公司了吗?” “不用。mja集团有合作很久的装修团队,直接交给他们。”凌梓良那边停顿了一下,跟什么人说了句话,之后又转回来,“ben会安排你们见面,你们一起确定设计稿。” “好。他们在法国吗?” “最近在德国做一个项目。这个你不用担心,ben会协调行程的。” 不是交给ines,而是直接派了ben来处理这件事,能看出来很多讯息啊……最起码的,装修团队的地位还蛮高的,能够得上跟ben这个“andre先生代表”直接沟通。那应该是半合作模式,不是单纯的上下级。 再者……凌梓良是把工作室的事情放在了行程安排的第一位了吗?ben是他的私人助理,让ben去做这些联络、安排,相当于是他本人亲自出面了。一般的琐事都是下边的人处理好,最终递到他面前,他审阅签字就好了,很少会惊动他的。对于这一件…… 他居然这么上心……是很看好这个项目吗? 姚佳忆觉得瞬间有一座山压了下来,搁在她的肩膀上,沉甸甸的,让人的呼吸都跟着沉重起来。但心中也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很充实,也很有力量。 这种干劲不止是内核力量,还有外界的一个推力,让自己往前迈步。 嗯,好好干! 正事差不多讲完了,其实也就是那几句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两个人的八卦中流逝。姚佳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通电话已经讲了很长时间了,以至于贴在耳边的手机都有些微微发热。 自己倒是没关系,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去做,整天就是睡到自然醒,悠悠闲闲地去浇花、晒太阳,再逗逗小萝卜们。但凌梓良就不一样了,他的时间是很宝贵的,每时每分每秒都有价值。总有很多工作等着他去处理,有无数的文件需要他去签发。跟自己讲这样一通电话,可能需要他从其他日程中挤出来,很难协调的。 姚佳忆到嘴边的话立刻转了方向,问道:“你现在是在mja总部吗?在忙?” 凌梓良随意地应道:“不忙。” 这么简单的回应,有点敷衍啊……说是不忙,那就是默认了前边的问题,他现在是在集团总部。没事儿去总部干嘛?散步吗?还是在忙的吧。 姚佳忆说道:“你有工作的话就先去做。我刚刚都没有想到,你这么久才回来一次,总部应该有大大小小的会议要开吧?还会有很多很多部门要现场视察才对,巴黎的分公司也要去看看,不是吗?” 凌梓良还是不慌不忙的,口气很轻松:“楚家的公司是有这种习惯吗?” 突然之间,提楚家做什么……怪怪的,很别扭啊! “难道mja集团没有吗?我隐约记得,规模比较大的集团有定期会审制度,首要检查财务部。一般都是封闭一周,所有的账目都要核对一遍。你不用参加吗?” 凌梓良应道:“ben去了。” 姚佳忆笑起来:“ben好辛苦哦!什么麻烦的工作都要做。” “你看看他的工资卡就不会这样觉得了。”凌梓良也笑,顿了一下,又敛了玩笑的口气,认真起来,“总部这边的工作很快就能结束,下周就可以回新城。” 嗯?那不是很好吗?谁都不希望工作一直做不完的吧? 凌梓良等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回去之后,我们就可以领结婚证了。” 噫……是这个意思?不不不,还是不太明白他想说什么……回去是要领结婚证,这没有错呀!毕竟有契约在身,越早履行,也能尽快进入状态。早一天开始,也就意味着能早一天结束嘛! “是啊。结婚证很快的,当场就能拿到手。” 凌梓良那边沉默了五秒钟,似乎没了耐心,不肯再绕圈子,恢复他干脆利落的谈话方式,直接说道:“你觉得婚礼什么时候办比较合适?” 诶?诶诶? 原来是在说这件事吗?那一开头就直接说好了!干嘛还要绕圈子,又铺垫那么长,搞得人摸不到头脑。突然之间,他居然含蓄起来了? 这可不像是凌梓良的风格啊! 姚佳忆有点不适应,随口应道:“我都行的。这些需要演给外界看的事情,还是看你的需要。我可以配合你。” 【作者题外话】:我可能调不到早上更新了……想双更,时间就更来不及了。抱歉 嫌晚的小天使可以第二天早上来看。 第193章 小矛盾 又是五秒钟的沉默……时间滴答滴答,一下子被安静的气氛给拉得十分漫长。 怎么了?说错了什么吗?还是什么地方触碰到凌梓良的某种情绪了? 姚佳忆有点纳闷,把自己说的话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连口气传递的标点符号都想了,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琢磨着开口问道:“是要在巴黎举办的吧?那是趁着这次筹备起来,还是等时间充裕了再回来一次?” 凌梓良这才开口,有些冷淡,没什么兴致的样子:“再商量。” 噫……咦?没想到,耐性良好又有定力的andre先生,居然会“突然变脸”这一招?但为什么呀?刚刚还好好的呢,一转眼情绪就变了,连话都不要好好说下去,一贯擅长的内敛克制都不管了。 我招惹他了吗? 我也没说错什么啊!本来契约就是为了替他遮掩的,之前是因为zero和藤崎望,现在说是要保全他自己的声名,要维护他和mja集团在外的形象。总之不管是前还是后,在对外方面,都是要以他为重的啊! 那婚礼这样的事情,当然是要让与他有关的人看到才好,要能在他的生活中形成大的影响。他生在法国,在巴黎成长,家族和事业重心都在这里,绝大部分人际关系网都在当地。难道婚礼不在法国举办? 有什么好生气的嘛…… 难道他是不想举办?又担心这种提议对作为“未婚妻”的我来说,太不公平了,又不尊重,所以不好意思开口说。他是等着我自己讲出来,给他个台阶下? 不会吧……演戏是需要有观众来观看的,不然关起门自己在家表演,那还有什么必要?对于双方的关系实质,彼此都心知肚明,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来看的话,也不用费心思去装出“恋人”的模样。 婚礼是一个很好的表演场所,舞台、灯光、音乐齐备,宾客到访,万众瞩目。凌梓良可以在焦点之中呈现他的婚姻,把自己推到众人面前,以此来阻挡外界的风言风语。 这样就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是他的初衷和目的。他怎么会不想举办呢? 再说了,凌梓良应该不是那种虚伪的人吧……他尊重自己这是真的,并且他的尊重都是十分诚恳又认真的,不仅仅是做表面工作而已。他觉得该给自己一场盛大的婚姻,那他就一定会去办,即使他本人不愿意。 假如在他看来确实有不方便之处,那他也会讲清楚,把其中利弊说明白,请自己来做抉择。总之他注重沟通和阐述,不会做这种没有效率又容易出状况的事情。 商人本性,加上他的绅士习惯,这些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内容,决定了他的行为。 费解啊…… 姚佳忆抿了下嘴,没想明白,只好顺着说道:“那好吧,等你有时间了再讨论这个问题。你忙工作,我这边和ines去办理户籍的事情。” “嗯。”很勉强的一声回应,从鼻腔中溢出之后,他也觉得有些敷衍了,跟着补了一句,“有什么麻烦,给我电话。拨我的私人号码,不会关机的。” 唔……这样又好像是正常的,是那个周全体贴的凌梓良,能考虑到所有的细节,替人做最完善的安排。 之前是自己的错觉吗? 姚佳忆应了一声,对于他给出的关怀,也回之一份善意:“好的,你也要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电话挂断,凌梓良盯着屏幕,目光久久没有挪动,神思不知道游到了什么地方。ben在他身后,隔着三米开外的距离,想上前,又踟蹰在原地,想开口叫,犹豫矛盾。 不敢打扰andre先生啊!他这会儿的气场好奇怪! 电话是yea小姐拨进来的,ben很清楚这一点。还是他把手机送到会议室中,交给andre的。他也是冒险赌一次,还以为要被骂了,没想到andre居然中止了会议,起身到外边来讲电话。 这惊呆了一众高层,所有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都没有料到这个局面。凌梓良自己定的规矩,高层会议期间不允许携带电话,紧急状况由助理做联络通讯。可以出去接电话,也可以提前离席,但事后要做陈述。 这么多年以来,高层会议没少召开,犯这一条的人也不少。但凌梓良自己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意外状况。 一来,他的助理是ben,在集团内有最高权限,对很多事情都有决定权。事情报到他那里,大半就能解决掉,不用再拿进来请示凌梓良。不像其他人的助理,只做通报传达,没有自主的处置权。 再者,是凌梓良的位置太特殊,他直接主管的事情都是集团的核心问题。连ben都不能解决的事情,一定要拿到他面前的紧急事件,那就是mja集团的大危机了。 需要他亲自出马去处理,都到这种程度了,那还召开什么会议?谁还会有心思去开会呢!甚至于,出席的人都要配合他去做调整、安排,会议自然开不下去。 但mja集团在凌梓良的领导下,虽然一路披荆斩棘在走革新的路,却上升的趋势一直很平很稳,很少出现大问题。日常可能会有紧急的事件,但迫切到连一场高层会议都召开不下去,会被打断的地步,这还没有发生过。 这是凌梓良第一次在高层会议中间离席,高层成员坐立不安,焦躁地等了很久。十几分钟还没见凌梓良回来,为首的一位部长先耐不住了,问ben:“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很难解决?andre先生怎么还不回来?” ben僵着一张笑脸,心想“未婚妻来电话,十几分钟怎么可能讲得完”,嘴上还要装模作样地安抚众人:“没有大问题,大家稍安勿躁。我出去问问情况。” 等ben出去找凌梓良的时候,撞进视线中的就是一张明艳欢愉的笑脸,眉目都在闪光,惊呆了ben那颗脆弱的小心脏。他抚着砰砰直跳的胸口,想不明白yea小姐都说了什么,能把自家老大逗得这么开心!? 丢下一帮位高权重的高层管理人员不管!放下开了一半的主题会议!在这里谈情说笑……哦,不知道有没有谈情。总之,在这么严肃的工作期间,公然浑水摸鱼在这里说笑!这还是我认识的andre吗!?还是那个心思幽深沉敛,擅长克制情绪的andre吗? 答案很明显!当然不!是! 这是被yea改造过的andre!都成了粉色泡泡制造机了!不需要借助外力,自动变粉,透出恋爱的味道! ben靠在墙上看好戏,觉得自己抓到了老大的小辫子,打算等凌梓良讲完电话回来的时候狠狠调侃一番,以报平时总被揶揄的仇。结果念头刚起,就见凌梓良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下来,眉眼之间的小火光熄灭,表情也冷了下来,神色淡漠。 这个表情虽然很少见,但ben十分熟悉,是生气了。老大寻常最多是不满,员工的效率差、工作失误等等,他会很不满意。但不生气。在不满之上,情绪再浓烈几分,思绪再翻涌厉害些,就是生气了。 yea到底是什么本事……能让老大那么开心,露出难得一见的表情。也能瞬间惹怒他,破坏掉所有的气氛……yea该不是精分吧?两个人格,刚刚切换过。 本着不能靠近愤怒的老虎这个经验教训,ben还留在原地,压低自己的存在感悄悄观察。一个错眼没看清,就见凌梓良已经挂了电话,人却没动,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那个表情……是惆怅?还是唏嘘?或者是其他什么情绪? 第194章 我的未婚妻 在ben的印象中,很少见到自家老大情绪波动剧烈,像现在这样出神失态的情况,基本上用一只手就可以数出来了。 如果一般人的情绪是在十分到负十分之间游走,有低落的时候,相对应的也有亢奋的时候。那自家老大的情绪就处于负一分到三分之间,大体上是保持一个正面的积极状态,并且平和稳定。 不会怒意滔天地责骂人,没有跌落深渊的消沉,但也少有很兴奋、激昂的情绪。 但就最近来看,他在面对yea小姐时的反应,已经超出他寻常的数值了——并且以这段时间的长短作为基数来说,次数算是不少了。 明明才认识没有多久,老大的应激情绪已经比以往所有时刻加起来还要多。而且老大认识那么多人,也还没有哪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他“牵肠挂肚”起来的吧?以老大的人际交往范围来说,这又是一个“特例”。 这意味着什么? ben咂咂嘴,觉得这不是调侃和揶揄那种程度了。明明就是趋近真相,很快就会变成事实——只差一个言语上的肯定,成为最终封印的咒语。 那这可就有点糟糕了啊!自家老大,mja集团的总裁andre先生,步入了单恋的境地?对方不仅仅是没有丝毫动心,并且还根本没有察觉到andre的心意?那……他们两个相处起来,岂不是很失衡? 试想一下,yea的性格向来独立,又有分寸,最喜欢和人保持适当的距离,给自己留出一个独处的空间。自家老大是什么脾气? 没错,他是足够绅士,也很有礼貌,懂得如何去尊重人,同样很擅长给对方留出个人的场地。这恰好能和yea的性格合到一起,可以相处得很愉快。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两个人认识没有多久,却有种别人难以企及的和谐和默契。 但关键在于,andre身上那些所谓的“绅士”、“礼貌”、“尊重”等等素质,都是人际交往中的一种习惯。是对外的。 谈恋爱可就不在“正常的人际交往”范畴之内了啊!这是一个私密的事情,不走大脑。这种事情是不能用常理去推断的,也没有踪迹可以追寻,更别提什么理智了。情绪到位,谁还能想其他无关紧要的闲杂事? andre要是喜欢上了yea,占有欲是不用怀疑的,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也难保不会爆发。他会把yea当成自己的所有物,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别人都不能觊觎yea一星半点。同样的,他肯定也希望,自己在yea的世界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区别于其他人。 别的不说,yea的理智所带来的疏离和客套,是面对所有人的。andre也被涵盖在这个“所有人”的范围内,也要遭受同样的待遇。生疏?距离?言行上的谨慎小心?以及那些过份周全的“善解人意”,哪个人会愿意被喜欢的人这样对待? 但很不幸,yea就是会这样对待他。 在yea看来,他和其他人的区别只在于,他身上有“mja集团总裁”这个身份。他比别人能力强大,也比别人更有素质和内涵。但这是个人的事情,在双方互动的来往上并没有什么影响啊!相反的,或许yea在这种身份和涵养面前,反倒更礼貌,更拘谨,回之一个“成熟理智的淑女”该有的态度。 ben看着凌梓良的侧颜,暗自感慨:“老大初次坠入爱河,就碰上了这么难解决的对象……真是同情他啊……” ben腹诽太入迷,没留意凌梓良已经收了目光,握着手机转了回来。于是,ben脑中上演的一出旷世虐恋还没到高潮部分,就被两道冰冷的目光给打断了,在尚且唯美的情节处戛然而止。ben打了个哆嗦,结巴道:“an……andre,老大,呃,那什么,里边的人还等着你开会呢!” 凌梓良淡淡地“嗯”了一声,兴致不高,好在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迈开步子从ben的身边走过,ben松了一口气,悄悄抚胸口。然而心脏还没落到肚子里,ben猝不及防地看到凌梓良又转了回来。ben立刻屏住呼吸,保持原地静止的姿态,一动不动。 “你刚刚在想什么?” 想你的初恋该有多坎坷……你要被yea小姐无意间刺上一刀又一刀,还得闷着呼吸保持镇定,若无其事地微笑给她看。啧啧,想想就觉得很惨。惨透了。 不不不,这种话当然不能说了!惹恼了andre,不知道他会想出什么花招来罚自己。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那是他们的事情。andre没有恋爱经验,也只能自己去摸索去试探。这种事情,一回生两回熟,总能积累出来的。 至于自己嘛……ben想了想,觉得还是自保为首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本来就和我没有关系啊!我自己还是单身呢! ben干咳一声,放下手臂,收拢扭曲的双腿,恢复一个正常的站立姿态:“想提醒你一下,里边的那群人等着你给个说法呢。高层会议的制度是你定的,现在你自己犯了规矩,不好解释。” 凌梓良盯着ben,目光落在ben的双眼上,一直望到了深处。他的目光太凌厉,又极具刺探性,在他的注视下,人会有种无处遁形的错觉。ben瞬间觉得压力万分,后脑的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后背也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话也说不出来了。 很久之后,凌梓良才收回目光,依旧平淡冷清,随口道了一句:“知道了。” ben绷着呼吸,没敢立刻放松,提着那一口气紧跟上去。一直到凌梓良回到会议室,在为首的位置上坐下来,重新进入了工作模式,ben才悄悄地换气。又轻又缓,压得绵延很长,似乎连空气都没有惊动。 当时没有追究的事情,过后是不会计较的。andre这个习惯真是太好了,简直是对助理的恩赐!是上苍有好生之德……不不不,说到哪里去了!总之是过了这一关,没事了。以后再也不乱腹诽andre了! 而首位的凌梓良把手机放在会议桌上,手指却没有立刻收回,指尖在机身上停留片刻,无规则地打着圈。嘈杂的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收了声,齐齐地望向前方。偌大的会议室中十分安静,都屏息等着一个解释。 三十秒过去,有人忍不住开始眨眼了,目光被凌梓良的手指吸引住,自己的指头也开始蠢蠢欲动。 这个时候,凌梓良的指尖顿住,轻轻提起,又随意地落下。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开口道:“抱歉,是未婚妻来的电话。” ben:“……” 众人:“???” 这是什么走向?不是集团出了大事吗?不是很危急的意外状况吗?居然只是接未婚妻的电话?不对……等一下!传闻andre先生定了婚,这件事居然是真的?这次不是谣言了?居然确有此事!?!!这次不是哪个三线小明星倒贴的? 问题太多,以至于在座的众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于是继续保持呆愣状的沉默。 凌梓良倒是坦然,低头轻笑,挡了大半的表情,却流露出欢悦的情绪。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下,他抬起头,声音同样明快清越:“婚宴在即,要安排的事情太多,总要商量一下才能拿主意。” ben:“……” 老大你在说什么啊……我提醒你的意思,不是让你说这些啊!你不应该想一个合理的解释吗?这反倒是火上浇油了啊! 你这么坦诚做什么?心好累!做助理好累! 【作者题外话】:andre内心:虽然我的未婚妻不当我是未婚夫,但是没关系,我当她是未婚妻就可以了。 ben:……新式绕口令? 第195章 我的小女孩。 会议室内有一阵诡异的沉默。所有人都看着凌梓良,保持石化僵硬的状态,也不知道是还没醒过来,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凌梓良要是遮遮掩掩,想一个完美合理的借口去应付,他们可能还会抓住其中的一个、两个点追问下去,深挖探究根源。偏偏凌梓良就是这么坦诚,大大方方地讲了实话,完全出乎人的预料,超出了能够回应的正常范围。 不说那些被重磅消息给砸懵掉的高层管理,就连知道实情的ben大脑也当机了,根本就没想到自己该给出个什么样的反应。脑内活动很丰富,刚刚发誓再也不会进行的腹黑也重新冒了出来。但都被凌梓良那张自若镇定的侧脸给封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于是,在目光注视之下,凌梓良在一片寂静之中开口,继续悠悠然地讲道:“见谅。她年纪小,也没办法,还得是我来安排。不瞒大家,我也是很小心的,毕竟是第一次结婚……小女孩的心思、喜好,总是难琢磨。在座的各位,应该经验都比我丰富吧?” ben:“……”我的天呐!这一口狗粮撒得无形无色,伤人于无意之间啊!我家boss居然是在秀恩爱?如此光明正大地秀恩爱?在一群头顶都秃了、啤酒肚都鼓出来了的商业老油条面前,秀自己的未婚妻? 啧啧……“小女孩”,这么宠溺的形容,爱意都要溢出来了,真是直戳人的心窝子。 他是故意的吧?他一定是故意的!什么叫做没结过婚所以很小心?又是什么叫做其他人的经验丰富?难道这些人结过很多次婚吗? ……哦,还别说,这些人中间,还真是有那么几个人,对于和女人交往十分有经验。boss你说得没错!这么想的话,boss也不过是秀个恩爱,没那么可恶了。反倒是那些脚踩几条船的老家伙们更可恶! 嗯,我站老大! 无辜躺枪的众人:“……!!!” 这些人终于回过神来,脑中刚刚有了指令,要求嘴巴和声带做出反应。结果就听到了这么一个问句,思绪立刻又被甩开了十万八千里,再次跟不上节奏了!这到底是什么走向啊? andre到底在讲什么?他打算在这么严肃的高层会议上,和一众集团的管理人员讨论恋爱、结婚的事情?这么……私密的个人问题?他是要在会议桌上求取经验? 不能够吧?这可不像是andre的作风。日常来说,他虽然不介意有人去打探他的私生活,不排斥那些打听到身边的耳目,但从来不会主动分享。 更别说是婚姻问题了。众所周知,andre脾气涵养好,凡事都能商量,可以放下姿态去接纳别人的意见。唯独婚姻一事,是他最大的禁忌,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干涉。包括唐纳德先生和白夫人。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如今最关键的问题是,andre口中的那个“小女孩”到底是什么人?是哪个家族的小姐?还是哪位管理层人员的亲眷?或者是有政界背景? andre在这个时候突然公布婚讯,是什么用意?他要和哪一方的势力进行联合?对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影响?集团接下来的发展趋势和方向会是什么样子的?和自己的关系大不大? 这才是最现实的! 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容易。从那么多人之间挣扎出头,又经过andre几次三番的洗水和整改,勉强才能留在这间会议室中。在座的人都知道,在andre的管理和领导下,屁股下的这把椅子永远都不可能坐稳,谁都不敢保证从此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精神和注意力都要高度集中,要关注一切可能带来变故的细节。 听完凌梓良那一番略带调侃的闲聊,所有人都陷入了心事重重的状态之中。问题在脑中盘旋,一圈一圈地绕来绕去,最后归于一个根源:搞清楚那个女人的身份。 只要摸清了她的底细,了解她背后的势力,就能看出andre的目的,可以联系猜到他接下来要做的举措。 于是,没有一个人想到“andre他自己破了自己立下的规矩”这件事,也没有意识到这个行为放在一般人身上是会被罚的,转而迫不及待地顺着凌梓良的话去试探,想要拿到一些基本的讯息。 一位年长的人事主管讪笑两声,先打破沉默和僵局,找了个话头:“恭喜andre!我结婚的时候,你才桌子这么高,现在就轮到你结婚了啊!时间过得可真是快。” 凌梓良抬手,闲闲地撑着下巴,侧身转过去,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位主管。没有说话,眼睛却笑得有些弯了起来,神情闪烁,让人琢磨不透。 主管:“呃,那个……恭喜啊!哈哈……结婚是大事,是要好好筹备,要准备好细节的。哈哈,呵呵,是要商量一下的。” 话题没开好,不知道戳到andre的什么敏感点了,反倒惹来一身尴尬。剩下的人就谨慎许多,不敢随随便便开口,也不敢乱问问题。 凌梓良把下巴处的手拿开,慢慢放下的过程中环视会议室中的人。等手指重新搭在手机屏幕上,他也环顾了一圈,把打量和审视给收了回来。 “行了,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也别低头了,后边那个也不用假装看文件。”顿了一下,凌梓良音调沉稳,平平和和地继续道,“婚礼会邀请在座的所有人,你们会见到她的。但是话说在这里……” 一个不经意的停顿。刚刚避开和他对视的人立刻抬头,转了回来,等着后边的话。 “你们,以及没有出席会议的其他人,别打什么主意。” 尾音压了下去,在空旷的会议室中震荡,勾得空气轻轻颤,也引着人的心脏跟着收紧。他明明没有用多高的声音,音调也没有变化,仍旧是一贯的平淡冷静模样,带着一点点独特的慵懒。但就是传递出了某种讯息—— 他不是在开玩笑。 这不是警告。而是给出了一条死线,亮出刺目的红光,任何人都不能去触碰。一旦越了界,是没有回头的机会的。 会议室内的气氛骤然跌至冰点,寒意四起,侵人心绪。 连外围旁听的ben也是喉咙一紧,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去压自己的心悸。 凌梓良却已经进入了下一个状态,敛了所有的情绪,严肃道:“好,刚刚讲到哪个议题了?继续。” 在巴黎的郊外,姚佳忆刚刚把电脑打开,肩膀后方突然伸出来一个小脑袋。抬手去按这个冒出来的小萝卜,另一边又“长”出来两颗脑袋,一起压着她的后背往前探头。 姚佳忆无奈,干脆保持自己的姿态不动,深深吸了一口气。憋足了劲,她坏笑一声,突然大叫起来。 小萝卜们吓了一跳,叽叽喳喳地蹦了起来,以姚佳忆为中心向四周散开。姚佳忆看看房间里贴着墙站的小萝卜们,手指隔空一个挨一个点过去:“好啊!原来藏了这么多。老实交代,你们要干嘛?” 过了刚刚的惊吓,小孩子们也知道姚佳忆是在逗他们玩儿,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了。豆丁点大的小娃娃嘻嘻哈哈扑了回来,有抱手臂的,也有使劲儿往姚佳忆怀里钻的。落后一步的小女孩没有占到时机,只好站在姚佳忆的身后,扒着姚佳忆的肩膀挂了上去。 这么黏人,这是示好吧?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商量? 姚佳忆艰难地伸长了脖子,去呼吸高处的新鲜空气,佯作生气地说道:“给你们一次机会哦!要什么东西,现在说。不然过后我可就不负责满足你们了!” 第196章 拐卖? 结果威胁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反倒惹来一个胖小子把脸颊贴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像只求安抚的小奶猫。在姚佳忆怀里的那个小娃娃斜眼瞅过去,不甘示弱,干脆仰着小脑袋往上探,结结实实在姚佳忆脸上亲了一口。 姚佳忆:“……” 这是什么状况?这不像是求礼物的样子啊!想要什么东西的话,该是个试探的态度,会是小心的,主要在于观察。尤其是这些小家伙,从小在孤儿院成长,和一般家庭中的孩子不一样。他们心中的安全感很稀少,身体都记住了“被抛弃”的恐惧,说话、做事的首要标准就是:不会惹人讨厌。 尽管林秋莲很努力地为他们创造一个宽松平和的环境,尽量把收容院营造出“家”的氛围,但这些孩子还是过分懂事,到了拘谨克制的程度。他们有撒娇的机会,完全可以哭闹,但他们很少去碰触那个线。 大概是因为这里有住过大点的孩子。到了七、八岁已经懂了人情世故,又比同龄的孩子早熟,看得透彻,十分清楚自己和其他孩子的不一样。平时他们帮忙照顾年纪小一些的宝宝,有意无意会灌输那种“一定要乖,不然会被抛弃”的想法。 一代一代传下来,这个告诫被反复加强,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封印,把这些孩子压在下边。 林秋莲也很无奈,言语上的安抚也没有什么作用,只能在日常生活中慢慢纠正这种观点。不过至今成效不大,这些小孩子玩闹归玩闹,但调皮也还在一个合理范围内,乖巧得超出寻常。 如果是要礼物的话……他们会担心自己索取得太多,让林秋莲的负担太重。这样就有可能导致林秋莲放弃这个“负担”。往往是提一次,偷偷观察大人的脸色,然后就退到一边去。可以要的话,那耐心等着就好了。不可以的话……那就不要再提了。总之,绝对不会多讲的。 现在这个样子……姚佳忆想了想,低头看怀里的小娃娃,严肃地问道:“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比如说,不小心打破了自己的什么东西,内心惶恐,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求原谅。姚佳忆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性,除此之外,还真没有见过其他的情况了。 一群小孩子集体停顿下来,沉默在彼此之间蔓延,占据了整个房间。年纪小的闷着头抿着嘴不说话,大一点就互相对视。 姚佳忆琢磨着,自己是猜对了?他们能做错什么啊?这房子里也没有什么十分贵重的物品,打破也就打破了,没什么关系。诸如卫生没有做好,作业没有写完之类,更是小事,妈妈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原因批评他们。 也只有在行为出现偏差或者人格、素质上有不正确的征兆,妈妈才会叫过去教育。比如偷了东西。这么多年以来,也就两年前有过一次,三岁的奶娃娃跑到小商店吃了一包糖果,被店主抓住痛骂。 那是小孩子年纪小,根本不具备是非观,不知道什么是可以做的,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去碰的。大一点的,有了基本的三观,也就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还能是什么……姚佳忆实在想不出来。 结果安静没有持续三秒钟,这一帮小豆丁们又吵了起来,叽叽喳喳地一起开口:“才没有呢!我们都有很乖乖的!” “我早上帮林老师洗碗了呢!” “我昨天学会叠被子了,还会帮小叮当叠被子。我没有做错事的。” “我会讲中国话了!yea姐姐,你听我讲嘛!?” …… 姚佳忆让他们吵得耳朵疼,艰难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努力往下压:“嘘——好,从现在开始,谁最安静,我就表扬谁。表现最好的那一个,我教他讲中文哦!很多种方言!” 噪音戛然而止,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有活泼爱表现的,还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珠来回转,一点都不安分。 姚佳忆拎着这些小家伙起身,让他们排排坐好,自己站在他们面前,叉着腰从他们脸上扫视过去。有笑嘻嘻跟她对视的,也有怯懦畏缩些的,撞上她的目光就躲闪开,低着头看手指。 果然,有事情想要瞒着我啊! 真是天真单纯的小孩子,还以为闭上嘴就能掩盖真相,不说话就不会被知道。他们大概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和表情同平时有很大的不同,完全就是“此地无银”。 不过这样也好,倒是让姚佳忆有些欣慰。他们平时太克制了,规规矩矩的,总不像个小孩子。让人看着就心疼。现在看到他们这么单纯的一面,甚至是有些“蠢蠢的”,才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些“童真”。 所以……姚佳忆深呼吸,在心底告诫自己,要控制脾气。一定要有个“大人”的模样,不管等下听到什么,也不管他们已经做了什么,都不能发火。哪怕是……哪怕是很离奇、很过分的事情,也要慢慢跟他们讲道理。 要拿出妈妈对他们的那种耐心……不,有其中的一半就够了!嗯,要温柔一点,要和善一点! 姚佳忆来回扫视,最后把目光停在和自己对视的tiger身上:“tiger,你是最勇敢的小男子汉,平时也就你最活跃。你来说吧。” tiger眨眨眼,虎头虎脑地晃了几下,反问道:“yea姐姐,你要我说什么呐?” “就说,你们都做了什么?” 胖乎乎的小男孩露出藕节似的手臂,掰着指头开始数:“早上起床的时候去嘘嘘,然后洗手,喝了一杯……” “停!”姚佳忆哭笑不得,“你记性这么好啊?这种琐碎的事情都能记得?” tiger很认真地点点头:“因为每天都要做的啊!你每天都做一样的事情,肯定也能记住的!你年纪大了,记性没有我们好,多做几遍就好了!”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都自带吐槽属性了? 姚佳忆一阵无语:“…………那就说一些你们平时没有做的。” 呃……提前没有准备应对这个问题,tiger有点答不上来了。旁边的lily用手肘碰他一下,把话头抢过来说道:“没有。我们做的和以前都一样。没有多做什么事情。” 姚佳忆直起身体,挡在小豆丁面前:“我不信。” lily抿了下嘴,很慎重地思考之后才说道:“我……我中午多吃了一碗饭。” 听到这一句,其他小孩子都得到了启发,灵感纷纷冒出头,跟着抢答:“我我我!我念生词的时候多偷了懒。” “我上厕所呆的时间比昨天久。” “我……” 姚佳忆觉得自己的好耐心被烧掉了一截,勉强提着一口气打断他们的“陈情”:“需要我强调吗?撒谎的小孩子,鼻子是会变长的。” 沉默…… 姚佳忆继续:“林老师应该跟你们说过吧?做了错事完全没有关系,只要去改正就好了。但是撒谎呢?做了错事之后,还要用谎言去掩盖,这个性质可就严重了。” 连最调皮的几个男孩子都低下了头,绞着衣角、抠着手指,表现得十分心虚。 威吓起到了作用,接下来就可以进去正题了。姚佳忆一边琢磨,觉得还是自己这套方法比较好用,妈妈那种怀柔政策,在这群小罗头面前只能是哄孩子开心的手段,没有用。 姚佳忆踱到lily面前,蹲下去,和lily保持水平视线:“lily,你最乖的。你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lily揪着自己的衣服,嚅嗫了很久之后才说道,“我们偷偷跑出去了,见到了一个大人。” 第197章 支持你的所有 姚佳忆心头一惊,脸色瞬间就变了。lily直面她,能直观感受到她身上的情绪在往下落,也知道她的气场转向另一种尖锐锋利的状态。lily吓地往后退,贴住后边的小孩子,还在本能地挤着,慌乱就从他们两个人中间蔓延传递了出去。 一阵小小的骚动。这些孩子本身就敏感,环境和经历的原因,造成他们很容易被戳到内心最深处的情绪。这会儿又因为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理由,他们正处于一个心虚不安的状态中,很不稳定。一点小小的变故,都能惊到他们。 姚佳忆也不愿意这样。她知道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了,虽然没有发出任何音节,但这一室的气氛已经被自己给带得急遽上昂,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紧绷起来。这和她的初衷并不一样,几分钟之前,她还在告诫自己要有耐心,要足够温和。 但这实在不是能坐下来慢慢说的事情——这已经犯了大忌,比偷吃了别人的糖果更严重。 收容所有明确规定,寥寥几条规范守则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孩子不能擅自出门。要走出小别墅的大门,一定要有林秋莲的首肯,同时要有至少一名成年志愿者跟随。原因无他,只为了保障他们自身的安全。 没有人对这种规定作出过解释说明。姚佳忆小的时候也只知道,这一条是必须严格遵守的,永远都不能触犯。即使不明白,那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按照规定,停留在的那条界限里边。 后来长大了,眼界拓宽,见识得多了。对这个社会的了解,从小女孩的浅显表层往深处去,姚佳忆才明白过来。 “孤儿”这个身份,就是这些孩子的原罪。 这一点决定了他们和普通孩子的命运不同,所要走的人生路程并不平行,也会造成他们将要面对的危急和潜在风险是不同的——相比较那些在正常的家庭中生长的孩子,他们更容易受到伤害。 就因为他们是,孤儿。 他们没有一个作为避风港湾的家庭,没有为他们撑腰的亲人,没有背景,没有拴在身上的线。他们是飘荡的,是无根的,一阵大风刮过,或者是扑打过来的浪花,都能把他们卷走——并且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更容易被人盯上。 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到现在,人贩子猖獗盛行,不管是在哪个国家,这种地下黑色交易都无法根绝。那些被用来买卖的孩子和女人,极个别是捡来的,多数都是通过诱骗、暴力强抢到手的。 心思动到一般的儿童身上,后续会跟着一连串的调查。孩子的家人会找到天荒地老,永远不放弃。人贩子就要想尽办法躲避,要隐匿行踪。孤儿就不一样了,他们本身没有家庭,丢失之后,会为他们出头的只有收容院。 然而收容院之中不是只有那一个孩子,毕竟这是一个公众的环境,还有其他的孩子要照顾。人力分不出来,追查的力度就会大大减弱,甚至会终止。 这种案例也发生过。警方打击一个贩卖人口的窝点,据嫌疑人供述,他们作案首先会选择那些流浪儿童,其次就在托儿所、孤儿院周围徘徊选择目标。 所以林秋莲不允许孩子们自己出门。她没有解释,也是因为不愿意让孩子们了解这么残酷的真相,不想孩子们意识到这个世界对自身的抵触和欺压。 姚佳忆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翻涌的不甘心和怒意,沉着声音问道:“林老师最常说的事情是什么?” lily被吓坏了,完全不敢开口,咬着嘴唇,棕褐色的大眼睛中已经有了泪花。tiger看看lily,咬咬牙,一跺脚喊道:“不能自己跑出去玩儿!不能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大人。不能吃别人给的东西,不能跟陌生人走。” 很好,还没有忘记。 姚佳忆继续:“那你们做了什么?” 一阵寂静之后,tiger憋着一张通红的小脸:“我们没有跟陌生人说话!” 嘴巴倒是挺硬的?到了这会儿也不承认? 姚佳忆很想更加严厉一些,把这件事当成个契机,好好跟他们讲明其中的缘由。却又忍不住心底的哀鸣在扩大,心想这其实不是孩子们的错啊!小孩子天性贪玩,活泼雀跃才是他们正常的状态。学校还会组织郊游,哪有孩子总是被关在家里的道理? 错的是那些始终不灭绝的坏人啊!是这个充斥坏人的社会! 眼看着姚佳忆没有说话,眉心却越来越紧,一帮小孩子更紧张了。所有人都开始往内收敛情绪,想要变得小小的,想成为透明的,不引起姚佳忆的注意。姚佳忆轻轻叹了口气,吐出胸膛中的郁结,尽量压低声音。 “不是要批评你们,你们不用害怕。只是你们要知道,这很危险,明白吗?”衡量利弊,姚佳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林老师不让你们出门,是因为周围可能会有坏人在。你们偷偷跑出去,要是被带走了,可怎么办?” 说一半,还留了一半。姚佳忆再干脆的人,也做不到直言,告诉这些孩子真相。以前姚佳忆总是觉得林秋莲不够果断,总之这样拖拖拉拉地遮掩,其实反倒不好,一点警示性都没有。到了这一刻,姚佳忆才能体会到林秋莲的心情。 开不了口。那些污秽的黑暗,自己作为大人来承担就足够了。孩子们都是无辜的,不该受到如此侵蚀。如果可以,给他们保留一个清净明亮的世界,让他们始终无忧。 这是收容院的宗旨。 尽量缩短这些孩子和普通人之间的距离,让他们能平安喜乐地度过自己的童年,让他们将来能正常地步入社会。这是林秋莲放下自己的事业,去创办收容院的初衷。 想到这里,姚佳忆终于呼出最后一口气,抬手在lily和tiger头发上轻轻揉了揉:“你们要是想出去玩儿,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总要让林老师知道,对不对?还有陌生人,现在你们没有分辨的能力,看出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那安全起见,我们尽量不和陌生人接触,把危险推得远远的。这样好不好?” lily抬头看姚佳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嚅嗫道:“yea姐姐……真的不是陌生人。” “嗯?什么?” lily小声地解释道:“是之前来过的叔叔,我们都见过的。个子高高的,肩膀很宽,头发很短。” 谁?这么形容,就是一个普通男人的形象,没有什么特殊的。这要怎么猜? tiger立刻补充道:“开着小汽车来的!和那个帅帅的哥哥一起来过。是他叫我们出去玩儿。我们没有乱走,就在前边那道街吃炸鸡,很快就回来了。” 小汽车……帅帅的哥哥?姚佳忆隐约有个猜想了。 不过怎么一个是“叔叔”,另一个就是“哥哥”了?这不公平吧!? lily小心地觑着姚佳忆的神色,继续解释:“真的只吃了炸鸡。叔叔说带我们去买漂亮的小裙子和棒球帽,我们都没有去的。yea姐姐……我们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 “不是生气,是你们的防范意识太弱了,知道吗?见过的人就安全了吗?万一他就是为了绑架你们,刻意来接近我们呢?你们以为认识他就没关系,谁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小豆丁们把脸皱成一团团小包子,嚅嗫道歉:“没有下次了……” 姚佳忆又安抚了他们一阵,把小豆丁都赶去“找林老师承认错误”。房间里安静下来,但残留一些奶香气。她在椅子上坐下来,拿手机给ben发讯息。 第198章 用孩子做试验? 那些经常过来帮忙的志愿者和供应商,小豆丁都很熟悉,能准确叫出名字或者代号。最近驾车到收容院拜访的人,除了ines就是凌梓良和ben。ines干练归干练,女性特征还是很明显的,不至于让tiger他们当成男人。 那就只能是凌梓良和ben。再者,要带孩子们出去吃炸鸡,大概不会是凌梓良躬身而为——他没有这个时间。而且,他到乡下来的话,也不会不见自己一面就走。最后就只剩ben一个了。可能是凌梓良的指示,到最后跑腿做苦力的,只能是他。 不过要是没记错的话,凌梓良和ben的年纪差不多吧?ben顶多会比凌梓良年长两、三岁,也在三十岁上下徘徊。 怎么就差了一个辈分…… 也不知道是凌梓良太年轻,还是ben太老成。 姚佳忆觉得好笑,脑海中把他们两个人的脸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年长与否倒是看不出来,最明显的区别在于“帅还是不帅”。嗯,凌梓良那张脸不管放到什么时候都是完美的,没有人能比得过。 他的父母一定也是很好看,才能有这么棒的基因,遗传给他这么逆天惊人的样貌。说起来,新闻上倒是登过唐纳德先生和白夫人的照片,自己好像还看到过……不过是很久之前了,印象不深刻。 要是像凌梓良这么惊艳的长相,不该会忽略掉的。那就是一般好看?这样说来,凌梓良能有那样的身材、那么标准的五官,是因为自己争气? 也太争气了…… 这么想着无关紧要的杂事,倒是把先前的担忧和不解给压下去了大半。换做其他的人,姚佳忆断然不可能就此放心了,一定还要多防备一段时间。如果是凌梓良的话……姚佳忆得承认,自己对他有种很深的信赖。 不管他做了什么,姚佳忆相信他一定是善意的。不能理解也没有影响,这也只是暂时的,他一定有他的理由。并且,他的理由一定是为自己好的。 这算是哪一种情感? 姚佳忆想了想,觉得用“崇拜”来形容自己对凌梓良的心态是最合适不过的。她也不算人生阅历十分丰富的人,见过的、听闻的只是比同龄的女孩子多一些,也还在一个局限范围之内。然而凌梓良的存在,已经超出了她对“能力”的认知。 她知十分,能猜到二十分,骤然遇到了一百分的凌梓良。连想象都没有可以依赖的基础,根本不了解那样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吃咸菜配馒头的穷苦人家,竭尽所能去幻想有钱人的生活,也不过是顿顿大鱼大肉,绝不会想到他们餐餐搭配精细,以膳食营养为重。 姚佳忆是感激凌梓良的。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自己困窘的时候帮了自己,也因为他的存在对自己来说,是一个指引。发自内心的理解是最基础的,构筑出默契,让彼此之间更容易沟通。姚佳忆看着他的时候,会切实感受到“目标”的力量,就有万分动力。 他把属于姚佳忆个人的地图扩大,让姚佳忆体会到更为宽广的世界,内心也更加明朗。 这种类似于“老师”一样的人,用自身做教材,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人生中遇到一个的。更惶恐是如此……优质的“老师”。 本来是要自己给他做汉语老师的,没想到如今反了过来,自己甘心低头做一位学生,去汲取他所有的经验和能力。 倒也值得玩味。蛮有意思的。 托着下巴等了半天,ben都没有回信息。姚佳忆想着他可能正在忙工作,也就把手机放到一边去了。一直到晚上,姚佳忆洗漱完,坐在床上做简单的拉伸运动,手机播放的舒缓音乐被突兀的铃声打断。 姚佳忆没把握住平衡,栽倒在床上,顺势伸手把手机勾了过来。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凌梓良”的名字,下边缀着他的私人号码,就是之前他说不会关机的那一个。 居然不是ben?难道ben看到信息就直接转给凌梓良了,交给正主来回答问题? 这办事效率还真是高,一句废话都没有,根本不做多余、没用的沟通…… 姚佳忆坐起来,拿耳机连接到手机上,这才接通电话。凌梓良的声音有些哑,带点很浅的干涩,不如平时的磁性盈润。听起来像是很累,倦怠感强烈,以往的慵懒就成了真得懒。 “你还没有休息?” 姚佳忆捏着小腿做排毒按摩:“你不是也没有吗?忙到现在?” “嗯。有几个大会议连着开了下来,刚刚散会。”一阵纸张翻阅的声响,凌梓良补了一句,“还有些文件要整理。” 姚佳忆笑道:“资料就交给ben去做好了,领着薪水要做事的呀!” 凌梓良闷声跟着笑,疲惫感稍微减弱一些,声音活泛起来:“你不是一直觉得他很辛苦吗?劳心劳力,什么都要做。” “估计是比不上你现在这么辛苦。”姚佳忆十分诚恳,话说得也很自然,“你快去喝口水吧,听着你像是很久没有润嗓子了。” 凌梓良错愕,微愣之后反问:“很明显?” 没等姚佳忆给出肯定答案,顿了有半秒钟,凌梓良又开口道:“那你稍等。” “是不是也没有吃饭?” “唔……没有。”倒茶的声音,茶水涓涓,在瓷器中撞出清脆的声响。凌梓良无声地饮了一杯,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就润了很多:“厨房在准备,等下吃。” 姚佳忆按摩完小腿,顺着先前的姿势往前倾,把下巴放在屈起的膝盖上。刚想开口,发现这个动作不适合说话,讲出的话会含糊不清。本就是深夜,寂静撩人的时刻,自己又深陷柔软的床品之中…… 话再说不清楚,黏黏腻腻不利索,那可就太尴尬了。 姚佳忆不想做出某种暗示,她不需要,也相信凌梓良也不想陷入这种暧昧之中。这只会让彼此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奇怪,也很难自然地往下发展。 在契约上签字的时候,姚佳忆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些细节。她到底还是个女孩子,和楚奕辰恋爱也是纯粹洒脱的方式,一直是随着心意去做,只管深爱就好了,不用考虑其他的问题。她没有和“陌生人”同居相处的经验,不知道两个人以“契约”的形式去面对彼此的时候,会有诸多禁忌。 还以为只要自己足够理智,能保持镇定就好了,不去越界,也杜绝对方越界的可能。殊不知很多时候都是在自我控制范围之内的,根本避免不了。 现在想想,这还真是一项很艰巨困难的工作啊…… 姚佳忆坐起来,腰背挺直,发音清晰明朗,字正腔圆:“不早了,你赶快吃完饭休息——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 这样最好,直接步入正题。嗯,换个角度来想,他那么忙,也不要浪费时间了。有事就讲事情,没有的话……应该也不会拨过来吧? 凌梓良又喝了一口茶,喉结吞咽的声音隔着电波传过来,变得微弱,几不可查。姚佳忆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凌梓良已经开口了,声带震动,盖过了之前那轻轻巧巧的一声。 “你问ben的那件。” “哦对,我还在等ben的回话呢,没想到他直接跟你讲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凌梓良解释:“是我让ben过去的。我有个新的想法,和小孩子有关的项目。所以让ben先去接触一下,拿一些数据反馈。” 等等……这个理由,不太合适吧? 姚佳忆的眉心轻轻蹙起,皱出一个细小的弧度:“你拿收容院的孩子做试验?” 【作者题外话】:还有一章,正在写。 第199章 分歧 可以说,在听到凌梓良那些话的瞬间,姚佳忆是有些不愉快的。 要知道,为了保证这些孤儿的安全,为了给他们营造出一个宽和寻常的环境,林秋莲费了很大的心思,用尽了自己所能。所有来收容院帮忙的人,那些义工、社会上的捐助者,他们都是希望这些孩子能快乐平安地长大。不求他们将来出人头地,只想让他们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排除身份标签所带来的“特殊感”。 大家的心愿已经放在了最低的那个界限上,希望将来这些孩子能以一个平常人的心态步入社会,能融于那些平常人之间,能在生活中真正自如自若自爱。 讲起来很容易,但真正去做的话,才知道这一项目标是有多难实现。 “孤儿”这个身份成为了他们的原罪,是命运加在他们身上的不公,根本无力抵抗。他们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也决定不了自己走什么样的路,到什么样的高度和位置。而是这个社会给他们留出一条狭窄的道路,封住了其他的出口,只有那一个小小的门在不易察觉的地方半掩。 没有选择的,只能挂着“孤儿”的身份牌,在这个社会的阴暗角落努力生存,拼命汲取那一点点微弱的阳光。 公共设施、教育资源、社会福利,等等,国家提供给居民的这些基础便利,到他们面前都打了对折,只能剩下一半。有些地区还不到一半,个别国家根本为“零”,孤儿根本不被当做人类来看待。除此之外,他们还要承担很多倍的风险危机,比一般的孩子更容易遭受伤害和威胁。 同龄人的欺凌和歧视,这是最直接,作用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之上。成人的区别对待,那些有色眼镜也是林秋莲努力想要纠正改变的现象。还有诸如社会上的一些非法活动,那些恶人首先会把目光盯在他们身上。 比如几年前打击的人口贩卖活动,他们不仅仅是把作案目标定在孤儿身上,还会把绑到手的孤儿当做工具,进行二次活动。这种案例不止是这一个,其他领域也有涉及到孤儿。 最常见的,那些集体盗窃团伙、公路上的抢劫案件、碰瓷事件,都是绑架了孤儿作为帮手。那些人会恶意伤害小孩子的肢体,让他们变成残疾儿童,看起来足够可怜。以此去降低别人的防备心,骗取信任。更严重一些的,器官买卖或者药粉贩运,都是逼迫孤儿的去做的。 林秋莲就是担心收容院的孩子会遭受这种危害,才会扮黑脸,严肃地杜绝小萝卜们私自出门。她一贯是温和的人,脾气好到几乎没有底线,随着小孩子的天性去发展,不会做过多的要求。要严厉警告小豆丁,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和痛苦。 但即使十分不情愿,她还是去做了。 那些义工,花费几个月的时间去和小豆丁们培养感情,建立起“家人”一般的默契和熟悉感,这也是很难做到的。但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同样保持了坚定的态度。哪怕是被小豆丁们讨厌,被孩子们再次排斥,他们也没有过一次破例。 所有人都在为那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底线要求,只为了“平安”两个字,都这么努力在和社会抗争。每个人都付出了心血,都投入了莫大的精力,不管有多深的不甘心,都没有低头。 结果呢?这么轻易就被凌梓良给破掉了?他两片嘴唇上下开阖,轻轻松松的,就安排了同样的事情?那么多人在努力保护的孩子,还是遭逢到了这个世界对他们的恶意? 这算是什么?资本的力量吗? 有钱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根本不用去顾虑别人的处境,是不是?深处高位,有权利有谋略有手段,就可以干预别人的生活,对不对?只要他想,只要他肯去做,就没有实现不了的,没有不顺和他的心意的,是这样的吗? 一股热血逆袭往上,直接蹿到了头顶,带来一阵阵的嗡鸣声。 姚佳忆心想,我是看错他了? 在几分钟之前,我还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当他是偶像,把他立作人生目标,以为他脚下站立的那片土地,就是我想要到达的终点。我以为他是宽广的,如海如天,是明朗的星辰,是领航人,是可以当做“人生导师”的存在。 结果呢?一个转眼的功夫,就让我听这个? 姚佳忆气到呼吸频率都变了,转念之间情绪就跟着血液一起往上升,生气之余,还有一种狭隘的愤恨。姚佳忆忍不住自己的偏激,心想,是不是就是因为有凌梓良这样的人存在,这个社会才会有那些糟糕的事情?就是因为有他这种资本至上的力量,那些孤儿才无法得到公正平等的待遇? 理智知道这种想法不正确,自己不应该如此激进。但情绪这种东西,总是很难控制的。尤其姚佳忆这种沉稳内敛的性格,很少会失控,而一旦无法调节自己,情绪反噬会很厉害,就会爆发更严重。 更惶恐现在所涉及到的,是她最在意的、视作珍宝的人群,是她不能触碰的底线。 唯独能保持下来的,是表面上的镇定。因为情绪都在内里渐渐酝酿,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去发泄,所以一切对外的展示都是毫无异状的。 连声音都没有变化。 最起码,姚佳忆自己是这样的感觉的。她觉得自己的声线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是谈正经事时候的口音。语速放缓慢,音调往下压一些,发音吐字更圆润,带一些腔体共鸣。 但她一开口,在凌梓良那边却露了陷。等她质问完,凌梓良那边有两秒钟的安静,之后才反问道:“你生气了?” 这下正好戳在姚佳忆的气球之上,尖锐的刺碰到薄薄的一层皮,只有两种情况:要不就是泄了气,彻底干瘪下来,没了劲头。要不然,就是“boom”一声,彻底炸开,粉身碎骨。 平时的琐屑小事,姚佳忆会偃旗息鼓,不再追究对方的想法。那都无关紧要了,她会想要力求讲清楚自己的观点,去说服对方,把对方拉进自己的阵营中。这是一种理智掌控下的高效率辩驳,是战胜对手最直接的方式,杜绝一切后患。 但很显眼,此刻并不是“平时”,姚佳忆也不处于“理智掌控下”这种状态。 听到凌梓良的话,她没控制好呼吸,深吸了一口气,含在胸膛之内,把之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你把那些孩子骗出去,是要利用他们做试验?” 凌梓良那边留出来一秒钟的空白,做缓冲,不显出急切焦躁。但也没有停久,时间把握得刚刚好,没有让尴尬和僵持发酵出来。他的声音更加和缓,放得很长:“yea,你先冷静一下。我可以针对这件事做出说明。” “我不要什么说明。你凭什么把他们带出去?我就问你,你知道收容院的规矩吗?” “……”这次的沉默有些漫长,凌梓良顿了有几秒钟,之后才承认,“我知道的。” “什么?” “那些儿童不能擅自出门。要到街上的话,必须要通知院长。” 姚佳忆简直惊呆了:“你知道?你明明知道!那你还把那些孩子带出去?就凭这一点,我可以控告你拐卖儿童!” 凌梓良的定性像是耗干了,这次没有忍住,几乎是在姚佳忆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就开口:“我知道是担心他们出危险。但是我可以保证,绝对没有问题的。yea,你要相信我。” 【作者题外话】:andre:老婆大人,你要相信我【眼泪汪汪 姚二斜眼:看你下一章的表现。 andre盯鹿锦:作者你看着办! 其实这算是人生经历不同,造成的理念和思维方式不同。毕竟是两个不同的阶级,即使两个人的理解性、包容性都很强,但也不可能瞬间就融合到一起。 其他不多说啦!大家继续看文就知道啦~ 第200章 出离愤怒 保证是最没有用的东西。那些坏人在做坏事之前,还会保证自己没有恶意呢。但事实上呢?言语的力量从来不在“承诺”上得到展现,反倒会是另一种形式上的蒙蔽,让人掉以轻心。 有多少人在说完“保证”之后,屡教不改,再次犯了之前的错?又有多少人轻易听信了所谓的“保证”,就以为话语中呈现的虚假繁荣,是已经实现了的? 小孩子说再也不去打游戏。女生说要减肥,不会吃那些高热量的蛋糕。男人承诺一定会早些回家,推掉所有的应酬。这样的声音太多了,最后都能实现吗?能克服纷杂的现实影响的人,能有几个? 事实上,小孩子逃过一次课,尝到其中的爽快,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逃课去打游戏。女生对甜品的抵抗力可以保持几天,再长一些,有一多半会放弃减肥的计划。而应酬呢,这是“我为了这个家在努力赚钱”一个理由就可以继续下去的。 言语在这种时候就显出疲软无力。嘴巴张张合合,说得轻巧,也不费力气。谁都能做出这种毫无效力的“保证”。如果还不用承担后果,没有任何后续的追究,那就更简单了,连心思都不用再多消耗。 放在平时理智的情况下,姚佳忆也不信这一套,更倾向于行动所带来的稳固感。更别说现在是发生了很严肃的事情,碰到了她的底线。她整个人被愤怒扼住,情绪发散扩大,已经压制住了理智思维。 凌梓良跟她说“保证”,听在她的耳朵中,完全像是在听笑话,讽刺又尖锐。 姚佳忆几乎要笑出来了,再也压不住自己的声线,音调高了,也就显出凌厉:“你拿什么保证?你觉得没有你搞不定的事情,是不是?你是觉得我很好哄吗,随便一句‘保证’就可以了,我会相信的,会闭嘴,然后就没有关系了?” 到这里,凌梓良才发现,这次是真正点到姚佳忆的怒火了,到了敏感又激烈的程度。现在不是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时候。自己要讲的事情比较复杂,要做出最清晰、明朗的说明,那在语言上就没办法十分简短。不管有多精炼,总还是需要时间,最起码要有一个可以谈话的环境。 但很明显,此刻的姚佳忆,是不会静下心来听自己讲项目的初衷和运营策划的。在她拒绝或者发怒之前,那个空隙也就只够自己讲上一句、两句,再多的机会根本不存在,自己不可能给出最合理的解释。 不完善的解答会产生反作用力,朝着背向而驰,把气氛引到更糟糕的境地。这种状况下,不管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只能让愤怒的人更愤怒。 那……不如就保持沉默? 凌梓良刚起了这个念头,还在脑中分析“沉默”会给这段谈话带来什么样的转机,要多久才能打开一个突破口。结果听筒中的呼吸声戛然而止,之后是通话中断的电子提示音,短促突兀,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安静……自己的世界都陷入了一种无声沉寂的状态,尴尬后知后觉地蔓延出来,一丝丝,袅袅不可追寻。 凌梓良:“……” 居然被挂了电话?刚刚那个电子音,还是第一次听到,是被单方面切断了通话,没错吧?不是什么讯号不好之类的提示? 这和我预想的发展走向完全不一样啊!不,应该说,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一点征兆都没有……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也没有解释,她就切断了通话!? 这……这种情况,要分在哪一类?我该怎么处理? 有太多感慨一起涌了上来,挤在喉咙间,堵住了呼吸,扼住了声音。凌梓良握着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好几次,确定通话是挂断了。然而信号良好,满格状态,可以保持畅通。 这…… 或许是不小心碰到了挂断的按键?触屏手机在这方面,是很容易失控。之前听ben讲过笑话,他手下有个负责传达信息的助理,接指令电话的时候总是无缘无故地挂断,搞得ben十分恼火。后来才知道,那位助理休假的时候吃胖了,脸上的肉比以前多,脸皮刚好贴在挂断按钮上。 姚佳忆的话……呃,她跟“胖”这个形容词完全不搭边……不仅仅是不胖,她整个人纤细修长,巴掌脸也十分紧致,一点多余的赘肉都没有。 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没办法用这个借口来安慰自己。 凌梓良锁着眉心想了想,重新拨了过去。听筒中传来待机的声音,响了两下,突然变成忙音。再拨过去,就直接是忙音,根本拨不进去。连续试了几次,都是这样的。凌梓良又检查了讯号网格,表面看起来是没有问题。 是故意不接的?这不像是姚佳忆的风格,凌梓良知道她。 她少有逃避的时候,一来是因为她的性格要强,总是披着铠甲往前冲,一路所向披靡、披荆斩棘。她视这种生活状态为挑战,是自我价值得到满足的一种体现。所以“逃避”这种软弱的行为,几乎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再者,她足够理智,逻辑内核十分完整。她的思维方式也在一个高效率的阶层,克服了女性惯性存在的曲折,很直接,绕的弯路不算多。她是清楚沟通的必要性的,了解“误会”产生的根源,知道沉默和回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就算是生气,她应该也不会不接电话的。相反,这个时候她应该是主动联络自己,骂一顿也好,追究原因也好。总之,是个积极的态度才对,是要迎上来的。况且,她还没有听自己解释,不知道自己打算做什么,她会担心的。担心自己还会有其他的举动,是她防备不了的。 现在联络不上,难道真是讯号不好? 正在最后一次尝试拨打姚佳忆的电话,办公室的门被敲开。ben端着餐盘进来,一边问道:“在这边吃?还是到餐厅?” 凌梓良没回答,只管说自己的:“你给我的手机拨个电话。” ben的话被打断,愣了一下,表示自己没听明白:“什么?给谁?什么什么?” “我。我的私人号码。”凌梓良眉心皱得更深了,有些不耐地重复,“拨电话进来。” ben一头雾水,虽然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但看凌梓良的表情就知道他情绪不好,耐性也没有多少。还是少说话,多做事,严格履行一个助理该有的高效率。ben把餐盘放在茶几上,拿出凌梓良的工作用手机,按下号码,目光在手机和凌梓良之间来回转换。 凌梓良手中的手机很快就响起铃声,是系统自带的那一个,很寻常,没什么特殊的。ben就更不明白了,举着手机站在原地,等下一个指令。凌梓良划动屏幕,接通了来电,放在耳边,又说道:“挂。” ben:“……” 老大是不是开会太累了,这会儿神智不清醒了?他是有什么幻觉了?还是分裂了?要是这样的话,这会儿还拨什么电话啊?该去休息才对,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恢复正常了。 腹诽归腹诽,ben还是很配合地挂了电话。就见老大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耳朵上,仔仔细细听着手机里边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手机出问题了?那直接转移文件、销毁原机,再换一个新的不就好了吗……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与的情况,怎么这次这么紧张? 没等ben发问,凌梓良呢喃:“被挂了电话,就是这样的声音?” ben:“……andre,你是没被人挂过电话,十分想体验一下?” 第201章 谁先妥协? 通话结束,两部手机都恢复正常,显示着主页面。凌梓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实在是太弱智了,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很明显,不是讯号的问题,电话就是被挂断了。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存在,一些都是寻常的。 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看一眼就能明白理解到的,自己居然还在回避。一分钟之前,自己在想什么?是本能上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吗?还是其他什么样的心态,大脑用了哪种运转程序,给出那么……可笑的指令? 如此看来,还不确定姚佳忆是不是开始逃避争论和矛盾,先产生此种软弱行为的,是自己。在回避真相的是自己,用廉价的幻想去营造一个不破的梦境,这也是自己。变得虚幻又不真实的,还是自己。 从有记忆开始,到现在将近三十年,第一次有了这种可耻的软弱。也是第一次有所谓的“幻想”,有停留在梦中的冲动。就连幼年时期,也没有过这种怯软的状态。 那么,是为什么? 事出反常比有妖。一个此前从未出现过的事物,在它不该存在的地方发生了,那必定是孕育它的环境产生了变化。一直干旱的沙地上方飘来一团乌云,这才会有降雨。鱼儿在陆地生活,也得是有了适应空气的器官。 我,凌梓良对一个女孩子生出了逃避的怯懦心态,是因为什么?我不肯去面对这个现实,是为什么? 凌梓良开始有些焦躁起来,握着手机的手指渐渐收紧,指节泛出青白,突兀地暴露在空气中。ben隔着一小段距离,余光瞥见他手背上的青筋,心道“不好,这是又有人惹他生气了”。 一天两次。上一次是在和yea通话的过程中,不知道听了什么,情绪彻底坏了下来。这次还是和电话有关……难道还是yea? 说起来,yea小姐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本事,居然一天能气到andre两次失控?要知道,以往能在andre面前给他添堵的人,是没有机会再来进行第二次作死行动的。那些人根本不会再出现在andre面前,也不会再和andre有一星半点的关联,永远不会有第二次沟通。上一次的对话就是他在这个行业内最后一次发言,这个圈子中不会再有那个人的存在。 结果到了yea这里,又不对了。嗯,是要用上“又”这个字的,毕竟andre的那些规矩,也不是没有为了yea去破除的经历。一次又一次,andre是把自己的底线一再往下压,已经降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了。 以前他自身是标杆,定下了他的习惯,等着别人来配合他。现在不同了,他把边缘上的卡扣解开,举着那根活动的标杆,看着yea,然后去调整自己,去迁就yea。很难想象能在andre身上看到这种情况,更没想到他还做得十分积极——眼明手快,随时跟着yea的节奏。 要说这不是爱……ben是不相信的。 这么说的话,那现在andre就是陷入初恋的苦涩之中了?他看起来是倜傥风流的人物,有样貌、有能力,家世显赫,处事圆滑温和,是少见的雅痞绅士。这些素质都是戳女人心窝的,有个一项、两项就很招人喜欢了,更别说他各项全占,堪称完美。 这样的人,就是流连花丛中,也会惹得一众女人盯着他的脸犯花痴,留着口水表示“原谅这样的浪子”。不说恋爱的经验,和女人相处的经历也不会少了的。 以上,都是理论上。 事实呢?ben跟在凌梓良身边很多年,十分了解凌梓良的感情史:一!片!空!白! 这四个字是没办法打印出来贴在凌梓良的脑门上,所以很少会有人知道,除去工作来往,凌梓良私底下相处最多的女人,就是zero了——那还是别人的女人。 年少早恋的时期,他已经跟着唐纳德先生接触生意场了,出入都是觥筹交错的场合,整个人的眼界和同龄人都不在一个层级上。他接受教育的方式也不同寻常,没有去过公众的学校,没有同学,朋友很少。为数不多“认识的人”都还是孩子,他已经是可以和唐纳德先生并列站在一起的“大人”了。 后来到他成年,唐纳德先生做了甩手掌柜,把一大摊子家务事、生意经都丢给了他,他身心都耗在了那些公务上。经历过动荡,也有过变故,才稳定下来没多久。 再之后就是zero和藤崎望的事情。为了zero,他干脆杜绝和其他女人来往的所有机会,不给媒体任何乱写乱报道的可能性。 好在时机差不多了,他准备一招推动zero和藤崎望的感情,以后自己也无债一身轻。以后如果没有其他的阻碍,他可能会考虑“真正的婚姻”。 但他从来没有过“深爱”的时刻。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理智又清醒地去签订契约,把自己的感情当成一桩买卖去做交换。在这一点上,他和yea有本质的区别,是他们两个人最核心的距离。 以前ben还会想,这种状态蛮糟糕的,让人看着就心生绝望。ben还是希望自家老大能遇到一个心爱的女人,能为了“爱情”和对方在一起。 现在有了,yea出现了。但ben又觉得,这好像也没有变好多少…… yea没问题,她是ben见过最好的女孩子,聪敏睿智,大方淡然,是美好的。问题出在andre身上,这个男人有经商的头脑,有处理紧急事故的能力,但就是在恋爱这件事上,不太开窍。 很多思维方式上就能体现出来,他的商人本能太过深刻,延续到和人相处中。以前和他来往的人,多多少少都带了目的和意图,那就要配合他,也就不显得他的方式有什么不对。 但同样的方式用在喜欢的女人身上……以谈判的态度,用上所有理智去推理,讲求效率和成果,可以说他是有点毛病了。 爱情是没有逻辑的,也不存在理智。情绪凝结至深,入了心,刻下痕迹,这就成了爱。情绪这种东西,能控制吗? 这种“商人脑”不改改,恐怕他是要吃大亏的。 ben十分无奈,暗自叹了口气,往前走,一边问道:“手机有问题?” 凌梓良的眉心还皱着,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给yea打电话。” 好吧,看来确实和yea有关的。现在能让andre露出这种表情的,也就只有yea了。ben没有问原因,拨了号码之后点扩音器,等了几秒钟,里边传出来忙音。 和之前凌梓良听到的一样。 ben才开口问道:“吵架了?” 凌梓良居然还很意外:“你怎么知道?” ben:“……电话都不接了,这不是生气的意思吗?不吵架的话,生什么气?” 凌梓良想了想,点头:“对。有道理。” ben:“……” 老大你这么认真,我感到十分惶恐啊!以你的智商,这种事情难道还会看不出来吗?你就一定要等着我拆穿这个事实?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内心崩溃,还得维持表面上平静。ben扯着嘴角笑得十分艰难,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估计你也没有和人吵架的经验——没人敢这么做。这么说吧,这和会议桌上争论议题是不一样的,不是利益至上,也不是谁的气势足、口才好就能取胜。和那些商业精英需要的素质没有任何关系。” 凌梓良抬头看ben,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我知道。讲感情,怎么能和做生意一样?” ben:“???”他都懂的? 凌梓良靠在椅背上:“这是谁先妥协的问题。” 第202章 孤儿 “合理”与否,只是在平日里的安稳之中才会讨论的。要先有一个宽松的环境,要有轻松的氛围,保证了最基本的需求,才能往上走,到高阶的“理智”和“逻辑”。 比如说,为生活所迫的穷苦人,被经济债务推着往前走,没有喘息的空间,人生是急躁又慌张的。在这样的状态之中,他是很难坐下来静静思考问题,去想金钱、物质之外的事情。因为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 同样的,情绪是另一种环境氛围,对于姚佳忆这种一贯平和沉着的人来说,“愤怒”就是非常态的。寻常状态之中,她能保持自己的理智和清醒,能用逻辑去思考问题,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失去了思考的环境,在愤怒和狭隘偏激的情绪左右下,也就无法按照平时习惯去做事。这算是种内在的变故,姚佳忆自己隐约有些察觉,但凌梓良却没料到。 凌梓良以为姚佳忆不是会逃避问题的人,觉得她在没有了解清楚起因之前,是不会放任这个潜在危险继续发展下去的。所以在深层意识中,凌梓良觉得姚佳忆只是有点生气,等气消了就好了,两个人可以好好谈论一下这个项目的各项细节。 所以在通话的时候,他才会有“保持沉默,等她冷静下来”的想法,还打算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继续由自己掌控对话的节奏和走向。 结果玩儿脱了,还没等他开始保持沉默,就被挂了电话——姚佳忆给了他沉默的机会,并且是无限制的,想沉默到什么是就沉默到什么时候,绝对不影响他。可惜,只是他自己一个人对着空气发呆。 凌梓良把ben赶了出去,一边吃今天唯一的一顿餐,慢慢琢磨过来些味道:姚佳忆根本就没打算听自己解释。自己设想的那些理智和逻辑已经不存在了,以至于自己的想法没有了根基,彻底坍塌。 根本原因的话……凌梓良放下银叉,拿纸巾擦了擦嘴巴,深深呼出一口气。 是自己的认知有问题。在自己脑内构筑的人物形象图中,姚佳忆一直贴着“成熟”、“稳重”、“落落大方”这样的标签,是凌梓良认同的高素质。也因此,凌梓良自己在对姚佳忆的认同感上,生出更多的好奇。 想去探究。 了解之后越发欣赏她的性格,就想据为己有,想把她圈在自己的地盘上。 但凌梓良一直忽略了一个事实,姚佳忆只有二十二岁,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即使她的经历比同龄的女孩子丰富,即使她的见识很宽广,但这不能改变她作为女孩子的本质,有女性特有的天性。 或者说,她其实也只是个普通人,有情绪起伏,有自己的喜恶,有反馈有表达。这是一个正常人类都会有的征兆,是很平常的。只是自己不能归在那一类人之中,那从自己身上产生的评价标准,也就偏离的大众的价值。 自己所要求“素质”,对姚佳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是太苛刻了些。 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该活泼一些,该有着无限的生机。开心也好,忧郁也好,愤怒怨憎也好,这是拼成一个人的要素。而不是像自己一样,成为……一台机器。为了一个家族,为了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被培养出来的机器。 失常的是自己,和姚佳忆没有关系。 凌梓良把纸巾丢到垃圾桶中,拨了内线叫ben进来:“准备车子。” ben看看茶几上的餐盘:“你还没吃,怎么……” “去收容院。” ben立刻收声,应了之后出去准备。在凌梓良身边做了这么久,ben很清楚什么时候该给他提醒,什么场合给他建议比较好,以及在什么样的事件面前,要保持绝对沉默。 现在就是闭嘴做事的时候。不是多说多错,只要开口就是在点火,会引火上身的。 夜已经很深了,月亮挂在天边,有蓝色的光,也在悄悄往另一边移动。城市里看不到星星,但到了乡下,繁星点点,映衬着天幕越发深邃悠远。没有霓虹灯的刺目,也没有人类群居生活的喧嚣躁动,世界是安静的。 空气清朗透澈,清清凉凉的,月光毫不费力地洒下来,在身边投下一片影子。姚佳忆晃了一下,影子也跟着动一下。抬头看的时候,发现月亮却没有变,还是悬在天边,静悄悄地看着这一片角落。 姚佳忆轻轻开口:“突然想到,小时候外祖父经常逼着我背古诗。背得好就可以吃冰激凌,背不出来的话,要打手心。” 林秋莲喝了口酒,放下杯子问道:“现在还能记得多少?”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姚佳忆想了想,继续说道,“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广泽生明月,苍山……苍山什么水来着?” “广泽生明月,苍山夹乱流。马戴的” 姚佳忆惊奇地回头,看着林秋莲感慨:“妈妈,你记性太好了点吧??” 林秋莲笑道:“我小时候也被打过手心啊。你以为你外祖父只打你一个吗?” “我小时候还真是这样以为的。”姚佳忆皱皱鼻子,“你看,他逼我画画,让我背唐诗宋词,还让我读史书,看古籍资料。我小时候还以为他跟我有仇呢!” 林秋莲在姚佳忆脑袋上推了一把:“净胡说!你没有印象吗?他还在的时候,也会强迫收容院里的那些孩子一起背诗。” 姚佳忆歪着脑袋回想了一下,有些茫然:“啊?是吗?我没太注意,不记得有这回事。原来有这么多的‘受害者’啊……” 林秋莲看着天幕,目光有些悠远,陷入过去的回忆之中:“他要教你背嘛,那其他的孩子为什么不学呢?你们都是一样的,要教育起来,也该是平等的。你小时候性子太急,又粗糙,不留意身边的事情。其实很多课程,你们这些孤……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都是一起的。” 话说到半中间的时候有一个奇怪的停顿,跟着生硬地岔开了,别扭又不自然。姚佳忆好奇地看林秋莲一眼,却见林秋莲的神色如常,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能是口误吧,吃了字,舌头没转过弯来。 姚佳忆没在意,转了个念头,干脆从藤椅上坐起来,凑到林秋莲身边:“不过我一直蛮好奇的,妈妈,你为什么要搞这个收容院?” 林秋莲回眸看过去:“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不是啊,当然不是不能做这件事。不过我听外婆说过,你以前是学语言的?你到法国来的时候,是有机会进入政府部门,做国际翻译的。不管放在什么年代来看,这都是很难得的工作,你居然舍得放弃?” 林秋莲的嘴角压下去一点,笑意减淡了几分:“工作的本质,还是为了生活服务的。一是收入水平,二是工作时的状态,是否觉得人生幸福。但不管做什么,只要自己能达到内心的平衡,这就足够了。我不需要很高的薪水,也不在意能不能出入高档场合,所以那份翻译的工作,对我来说其实没有什么用。” “和那些孩子在一起,更能让你平衡?” “是。”顿了一下,林秋莲说道:“我不接那份工作,还会有其他的人去做。但是我不建立这家收容院的话,可能就没有第二个人去帮那些孩子了。” 姚佳忆重新靠在藤椅上,继续望天空。 林秋莲敛了之前的严肃,笑着问道:“有什么感想?” “我想,我挂了凌梓良的电话,是正确的。” 【作者题外话】:andre:问一下大家,我现在跪粉饼还来得及吗?我老婆会原谅我吗? 第203章 意见不统一 姚佳忆的声音很缓,带着些低沉,没什么兴致:“刚刚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一言不合就挂断电话,不管他拨过来多少个都不接。这种行为实在是幼稚,又没效率,很容易绕圈子的。成年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呢?这又有什么用呢?问题根本没有得到解决。” 林秋莲抿着嘴笑起来,又清清嗓子,把调侃压了回去,一本正经地问:“那现在呢?” “现在啊……”姚佳忆眨眨眼,盯住了南方的一颗星星,“现在觉得,就应该挂掉他的电话。想想啊,我们这里的人,你也好,外祖父还在世的时候也好,还有那些义工。这些人在为了这件事努力,哪怕是牺牲自己,也要把这件事坚持做下去。这多难呢?这中间有多少的阻力?结果他呢,动动嘴皮子就能破坏掉这些成果……” 停了下,姚佳忆叹了口气,嘴上还说着:“好生气。这世界已经够糟糕的了,我们能做到的,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力量。但即使这是很少很少的,也还是存在的。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根本不存在,没有人意识到这些,那这个世界永远都不可能发生变化。对不对?” “对,聚少成多。有一个人能救三个孩子,那有十个人肯来做这件事,就有三十个孩子能够过上正常的生活,可以避免风雨侵袭,不会受到伤害。换个角度来想,这个世界上就多了三十个人有可能得到幸福。” 这是姚佳忆第一次和林秋莲谈论这个理念,完全不需要铺垫,也不用什么辩证,她们两个人能在瞬间达成一致。也没有人觉得奇怪,内心里认定这就是应该的,对于这种理念和想法,她们本来就不会存在分歧。 毕竟姚佳忆是在林秋莲身边长大的,从小就在收容院这种环境中生活,见到的、听到的,和“孤儿”有关的信息很多。潜移默化的影响力量很大,林秋莲的那些观点,虽然没有放在嘴上去讲,但行动中都在传递她的思想。 在这种作用力下,姚佳忆同样把收容院看得十分重要,也就很珍惜这个地方所取得的成就。不说很多,最起码在这里生活的孩子,是无忧无虑,可以受到最公正平和的待遇。这是很多人辛辛苦苦付出才得到的,很不容易的。 姚佳忆心中的郁结发泄了大半,转头看着林秋莲:“你也这么觉得吧?” 林秋莲重新拿起冰块里镇着的酒壶,倒了一杯出来,仰头一口闷。咽下之后,她爽快地长舒一口气,才笑着说道:“我是这样觉得,你是我养大的,和我的想法差不多,这也是正常的。” 这话……不像是已经说完了的样子。还有后话? 姚佳忆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林秋莲笑道:“你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见过那些孩子被送进来时的凄惨可怜模样,也听闻了他们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你了解这些,对于这个群体的认知十分丰富,是你的知识库中的一部分。” “然后呢?” “人呢,是在自己的经验之中总结、提取,然后归纳,这才消化成了自己的东西。所以说不同的人在知识储备这方面是有很大差距的,因为经历不同,自身的特点也不同。在这个基础上产生的感官触觉、思维方式等等,都是不一样的。” 姚佳忆听明白了:“你想说,凌梓良他没有和孤儿相处的经验,没有在这种环境中生活过,所以他没有我们这样的体会,对待这件事的看法和我们也有很大的不同?” “是的。” 姚佳忆皱眉:“那又怎样?我不想去考虑原因。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和我无关我,我也不想去了解。事实上,事情已经发生了,结果就放在眼前,就是这样,谁都改变不了。” “你不用那么激动。”林秋莲把酒杯往对面推了推,倒上一杯,递给姚佳忆,“来喝一杯。” 姚佳忆慷慨激昂的情绪被打断,哭笑不得,气都气不起来:“你确定?我等下会醉掉的哦!” “没关系。在家里,醉了有妈妈照顾你睡觉,不用怕。” 姚佳忆咬了咬下唇,举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把杯子放在桌面上,继续说道:“妈妈,你为什么要替他讲话?” “我不是替谁讲话,我只是讲事实。阿忆,我希望你是个宽和的人,能够容纳不同的意见,能够接受这个世界上的‘少数派’,能尊重每一个存在。” 但现在来说,姚佳忆正在表达自己的偏执。她在排斥凌梓良的观点和想法,连带着将这个人拒之门外,不做交流,更不可能有所谓“理解”和“接受”。 姚佳忆捏着酒杯,嘴巴抿得很紧,没有说话。 林秋莲轻声道:“要说实话的话,你和孤儿们一起长大,见过太多的悲惨伤痛,所以对这些孤儿的同理心比一般的人要深刻。你现在的情绪反应已经超过了一个正常的水平值了。正常的人看到有人欺负孤儿,也会生气,但不会气到你这种程度。” 顿了一下,林秋莲继续说道:“当然,这不是说你做得不好。相反,我很开心你能有这样的反应,这说明我这么多年对你的引导没有白废。只是你换个位置思考一下,在你认为凌家那个小少爷对孤儿太冷漠的同时,他会不会觉得你在这方面的情感太充沛了些?” 好有道理……只是…… 姚佳忆抬头:“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人在观念和态度上不一致,这是没办法相处的。” “那你要嘴巴做什么啦?只管吃饭喝水吗?仓颉造字干嘛用?记录之外呢,发展出来的其他途径,你都看不到了?再不然,还有肢体语言这个说法,还有微表情,还有眼神。人类有这么多种方式去做沟通,不就是为了消除人和人之间的误解,拉近彼此的距离吗?” 依然很有道理,不过这里还是要有一个“但是”。 姚佳忆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了,粗犷地用手背在嘴巴上抹了一把:“诶我倒是奇怪了,你之前不是很不喜欢他吗?他来家里的时候,你恨不得能把他架到火上烤一烤。怎么现在还要这样替他开脱。” “这不是开脱……” “好好,我用错词了。那你不讨厌他了?” “我对他的看法,始终是次要的。这是你的人生大事,应该由你自己去做主,我不想去拦你。我最多只能给你提供些意见。” “所以说,以上那么长的一串,都是你的意见了?” “是的。” 十分有道理,不能反驳。但是也没办法去接受。就像是现在,姚佳忆能明白自己和凌梓良之间的对立和矛盾,但是丝毫不认为这能靠沟通去解决。 姚佳忆转回去,继续看星星。刚过去没多久,她的耳朵支楞起来,凝神屏气问道:“妈妈,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乡村的夜晚是静谧的,连那几条大黄狗都睡着了,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显出十分突兀。 林秋莲老神在在,也没去注意,随口道:“没听到。不过这个时间点嘛,我猜,是汽车。” 汽车?这么晚了,怎么还有汽车经过?一般这里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就少有汽车还在路上跑了。 现在这个时间点……? 福至心灵,姚佳忆瞬间领悟到林秋莲的含义,明白了过来。中间这段时间刚好够巴黎市区的车子开到这里。 是凌梓良。 【作者题外话】:andre:再问大家一下,我跪什么能有用? 第204章 深夜到访 姚佳忆有点错愕,保持腰背挺直、侧头倾听的姿态,手指抓着藤椅的扶手。一边是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想,又觉得这实在超出自己的预料,不知道怎么应对才是最合适的。 要是猜错了,免不了要被林秋莲调侃“听到点动静就当是那位小少爷,可见这是想得太深了”。这种玩笑虽然没有什么关系,是母女之间的一种相处方式,但放在这个情境之中,还是很尴尬的。 要是没猜错……现在已经是凌晨了,马上就接近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很晚很晚了。连熬夜打游戏的人都该去睡觉了,他跑过来干嘛? 是要说什么?还是要做什么? 姚佳忆有点焦躁地松开扶手,抬手臂在脑袋上揉了揉,发泄心底的不安和不自在。要讲实话的话,她其实是有些心虚的。整件事的起因是在凌梓良那边,是他擅作主张,也是他枉顾别人的用心和劳动,不尊重孤儿的人也是他。他做的事情是碰到了姚佳忆的底线,让人无法接受。但在之后的过程中,姚佳忆觉得是自己太任性了。 挂断电话这样的行为,多多少少会把相对的位置给扭转一些,打破了天平原先的角度。本来姚佳忆是占十分理的,能站在自己的立场,坚定地维持自己的观点。像是小朋友一样这么闹了一场,就丢了两分,气势不足之前那么足。 她向来理智,偶尔任性妄为一次,当时是被情绪给控制住了。然而过后却一点也没觉得爽快,反倒是负担很重,有一些罪恶感,甚至于会进行自我批判。 这种滋味不怎么舒坦。 林秋莲倒是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伸长了手把唯一的酒杯拿回来,一边倒酒一边笑道:“所以说,沟通在人类活动之中是很重要的,手机等等通讯设施就是为此而产生的——高效沟通。” 姚佳忆很想使劲瞪林秋莲一眼,自己这个妈妈,到了这种时候还在一边说风凉话。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嘛!简直过分! 结果还没等姚佳忆酝酿出一个“凶恶”的眼神,林秋莲又施施然地补了一句:“你要是肯接电话的话,某人也不至于大半夜开那么远的车跑过来。市区到这里,得几个小时?” “够了!妈妈,我怎么记得,我拒绝接电话的时候,你还蛮支持我的?” 林秋莲还是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感慨道:“阿忆,你已经过了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你居然还能被外部因素所干扰?我还以为,到了你这个年龄,凡事都该有自己的主张,有自己的考量了呢。” 姚佳忆:“……” 简直强词夺理啊!这真是亲生系列……温和体贴的林秋莲女士,在照顾那些孤儿时用尽了耐心和温柔,把自己的温婉娴静通通丢了出去。以至于到了亲生女儿面前,一点都不剩,只留下蠢蠢欲动的玩闹心思! 听外祖母讲过,妈妈小的时候也是很顽劣跳脱的性子,很爱恶作剧,经常闹得大人们头疼。以前姚佳忆还觉外祖母是随口说的,大概是小孩的行为不符合家长的期许,就被划到“不听话”的那一类中。毕竟她所见到的母亲,是沉稳低调的。 现在姚佳忆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算是相信了。 不光是闹得长辈头疼,作为她的女儿,姚佳忆觉得自己也够呛了。 郁郁不结,然而姚佳忆被噎得没办法反驳,只能睁着眼睛和林秋莲对视,内心一点点地屈服了。没错,她是认同林秋莲的观点的,自己已经成年了,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去做抉择。 旁人的态度和意见,始终只是一个参考,并不能做最终的决定。 这样想的话,这件事是自己办得不妥当,绕了弯子,惹得一众人都跟着不安宁。是自己的问题,不能推到别人的身上。 林秋莲倒满一杯,抬头看到姚佳忆的表情,忍不住笑道:“还愣着干嘛?等着人来敲门吗?” 姚佳忆还觉得有些别扭,自己的糗事被拆穿,还让妈妈拿来调侃玩笑,十分不想去面对。她抿了抿嘴,坐着没动,小声嘟囔:“你怎么就确定是凌梓良?或者是其他人呢?比如说……呃,比如,比如到别人家的呢?嗯,那个,反正不是他呢?” 林秋莲一副“我就看着你继续说,你能圆上就算你赢”的表情,不置可否,只管端着酒杯,仰头把那杯酒给喝了下去。末了,她把酒杯放在一旁的托盘中,空掉的酒瓶也丢进去,很快就把桌子收拾干净了。 “正主来了。你有再大的苦闷和憋屈,该找谁找谁。我退场了。” 姚佳忆有点着急了:“诶!林秋莲女士,林老师!你就这么走啦?深更半夜的,你留我和一个男人单独相处,你不怕遇上狼性大发的人?” 林秋莲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抬手在姚佳忆的脑门上推了一把:“你得了吧!狼性?凌家那个小少爷?他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就一个绯闻女友,到现在也没见他主动跟对方发生过什么。” 嗯……也不能发生什么啊!毕竟那也只是绯闻的,事实上是别人的女友…… 不对,不是这么感慨的时候。 姚佳忆捂着脑袋站起来:“谁知道呢?难保他是不是在等今晚这样的月圆之夜,汲取天地日月的精华,然后——” “随你啦!”林秋莲笑到肩膀都开始抽动,“还能开玩笑,看来是没什么大的问题。快去吧。” 唉……不接电话,不就是不想和他交流吗?弄巧成拙,现在反倒要面对他本人。太尴尬了……要说些什么?冲过去告诉他“我很生气,现在根本不想见你,你回去吧”这样吗? 做不出来的。他深夜驱车前来,不管是要说什么,总之态度是足够诚恳了。自己的教养也不允许自己这么无理取闹。 林秋莲走到姚佳忆面前,俯身在她额角亲了亲:“你可以对你的人生做出任何选择,你也可以绽放出你想要的绚烂色彩。我不反对婚前……” 话没说完,姚佳忆浑身打了个颤,抬手捂住林秋莲的嘴巴:“好了!不用说了!你快去睡觉吧!晚安!” 林秋莲的笑意更深,在覆盖在脸上的手背上点了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再墨迹一下,他可真要敲门来了。到时候吵醒了那帮小崽子,我可不帮你解释。” …… 这才是必杀…… 姚佳忆认命地从屋顶平台下来,穿过天井,捋了两下头发,路过前边的小客厅时,对着座钟上的玻璃照了照。嗯……虽然熬夜没有睡觉,但状态还算可以吧。年轻底子好,精力还是很旺盛的,到这个时间点也不显疲倦0。 深深吸了口气,姚佳忆在玻璃上敲了敲,指尖贴在凉凉的表面上,突然产生一个疑问:我这是在做什么?我很在意自己在凌梓良面前的形象吗? 不不不,这种心态太奇怪了! 姚佳忆迅速收回手指,把胸膛中的那口气吐出来,转身朝大门的方向走去。客厅很小,几步就能到门前,也刚好调整好呼吸。 外边很安静。没有嘈杂的声响,没有人声,也没有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会不会……是错了?要是推开门,外边并没有人,那该怎么面对自己……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没办法对这份“自作多情”释怀了。 所以说,再等一会儿,他会不会上来敲门?那要等下去吗? 姚佳忆的手搭在门锁上,犹疑不定。 第205章 见面了 姚佳忆早慧,三岁就开始有了记忆,到现在对自己幼时发生过的事情,印象还是十分深刻。她记得自己小时候被外祖父揍,记得外祖母煲的汤有多香,也能想起来到家中做客的小哥哥,背上有一颗红色的胎记。 她回忆自己过的这二十多年,发现自己还真是很少会有现在这么矛盾的时刻。她小时候也是说干就干的性格,要不然对一件事就是彻底排斥杜绝,很少会有中立的拖延推诿。即使是放弃学业追随楚奕辰到新城,也是理智、清醒地思考了三天,然后下定决心。 那个过程完全处于辨证状态之中。两个选择的利弊全都列出来,然后一项一项开始考量。哪些是能接受的,又有什么是自己无法忍受的,删删减减,最终在矛盾对立的两条路中间,做出选择。 下定决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犹豫过,毅然地去做了那些事情。 哪里像现在,“要不要开门”这种事情,居然都能让她困扰很久,始终没办法给出一个答案。 难道是因为年纪的问题?以前还是年纪小,有少年人的拼劲,但少了份担当和责任感,不够成熟。到了现在,脱离校园和家庭,是一个社会人了,有社会人该有的顾虑,要权衡的因素就变得多了。 这样说的话,也勉强算是个解释吧,给这份犹疑和踟蹰找了个理由,心里还稍微有些安慰。 姚佳忆自嘲地笑了笑,低头看背后的灯光投在门上的影子,边缘有些模糊,轮廓不清晰。她想象着门板的另一边,也有这样的一个影子,映着清凉的月光,要比自己这一个高大,也更为深刻。 或者是,外边外边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廊柱斜斜地倒下细长的样子,随着月亮的转移,在地上画出一个虚幻的圈子。 也只有这两种了。想来,也没有什么关系。于心有愧才不敢去面对,自己对凌梓良,该是坦坦荡荡,没有什么杂念的。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所以说……不管是哪一种,不管他在不在,不出去看一眼,恐怕这一晚上都不会安心了。而且,已经到了这里,难道调头折返,回到房间里睡觉吗? 能睡得着吗?想着外边可能有一个正在等自己的人,还能安心躺下去吗? 姚佳忆想了想,果然自己的本质是不变的,性格早就成了固定的模式,很难有改动。即使现在内心有犹豫、有动摇,还有自己都不理解的茫然,但这种模棱两可的状态和处境,才是她最讨厌的。 凡事还是有一个肯定的答案,这才能最能让她舒心的状态。在这个问题面前,其他所有的困窘都要往旁边靠,是可以暂时放置的。 那么,已经有了答案了。 姚佳忆深吸了口气,扭动扣锁,再抬手去压把手。门开了一条缝隙,顿了一下,绕着门轴缓缓转动,直完全敞开。外边的景象一点一点在眼前展现,乡间小路,夜色,月光,然后——男人的样貌也变得完整,阔额朗眉,鼻梁高挺,那一双眼睛蕴藏着星辰大海,深邃不见底。 姚佳忆瞬间松了那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害怕。 怕这扇门打开之后,外边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怕自己想了很多,却全都落了空,到最后双手空无一物。怕凌梓良没有来,怕他姿态傲慢又矜贵,连解释都不肯给。 也怕自己偶尔发作一次的任性,就将人推到千里之外,再也没有靠近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 姚佳忆长长地舒了口气,跟着那点往上涌的情绪,把心脏的尖尖给揪了起来,用绳子绑起来系了个死结。 无解的。算了,就这样吧。 他来了就好,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andre”,这样就好。 对面的凌梓良用表情呈现出了一场生动的“惊愕”,以至于站在原地愣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自己是可以说话的,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姚佳忆:“……” 这是什么蠢问题?用这样的开场白,是因为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话了吗?说一句“今晚的月亮十分明亮”难道不比这样的问题要……呃,也没有自然多少。 姚佳忆无奈:“这里是我家。” 凌梓良回神,干咳一声,解释道:“我是说,你怎么现在跑来开门?” “听到汽车的声音了——我妈妈听到的。”结巴了一下,姚佳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为了缓解尴尬,她又很刻意地补了一句:“她让我下来开门,不然敲门声会吵醒小孩子们。” 也不算是说谎吧……虽然是自己听到的汽车声音,但确实是妈妈先猜到来者会是凌梓良。不然自己只会当成什么过路的行人,不会在意的。而且也是妈妈催着自己下来开门的,说了很多遍。也是她说吵醒了小豆丁们,她不负责收拾烂摊子。 嗯,事实就是这样的,自己说的都是实话,没毛病。 姚佳忆低头,盯着门框角落积累的污垢,掩饰自己的尴尬和不自在。也借着月色的清淡,把发热的脸颊隐在阴影之中,不露端倪。 对面传来凌梓良的声音,还是带着错愕,处在震惊之中没有缓过来,也就没有发现姚佳忆的不自在。他自己倒是有些拘谨,声线是绷起来的:“还没有休息?” 姚佳忆呼出一口气,抬头,顺便拨了下耳边的头发,散下来挡住耳朵:“已经睡下了,又起来了。” 凌梓良的目光往下移,看一眼姚佳忆身上的裙子,又不动声色地挪了回来。他选择性失明,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也就什么都没有说。 姚佳忆看明白他的含义了:“……不能穿着睡衣出来见人吧?我是换了衣服才出来的。” “嗯。”闷声应道,顿了一下,凌梓良又补了一句,“抱歉。不过,我能进去吗?” 倒是够坦然……还以为他会耐不住呢,不好提出来,就在这里站着聊下去,等自己主动请他进去。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他可是凌梓良,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还会有他顶不住的场面吗? 他大概是不会有“不好意思”这种情绪的。在他的世界中,只有他“想做”和“不想做”之分,再无其他分类。所有他想做的,就是应该的,是合理的。没有人能反驳,没有任何阻碍。 这么想,着实会有些沮丧。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掌握资本的人,就掌握了话语权。 然后……就不太想让他进门了诶……姚佳忆琢磨了一下自己的心态,怀疑自己现在是有些仇富了。不过也不太准确,换了其他人代入一下,比如黎禹行,她也不会觉得有抵触情绪。 偏对凌梓良。并且是今天的凌梓良,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姚佳忆没出声,还在酝酿该怎么说。 凌梓良又开口道:“对于那个项目,我是想做出解释的。要说起来会有点麻烦,需要一点时间。” 姚佳忆继续抬头。两个人距离很近,就隔了一道门框,保持面对面的姿态。凌梓良又比姚佳忆高很多,要对视的话,就需要一个低头,另一个仰着头。 夜色浓郁,月光在悄悄流转。对面的树枝投下影影绰绰的斑点,不太清晰。 姚佳忆反问:“你是觉得,你解释之后我就会表示理解,然后就接受了吗?” “要听实话吗?” 这么说的话……就是让自己不怎么开心的答案?已经知道了,不用说了。 凌梓良很诚恳:“原本我是这样想的,认为你听完整个策划,会同意的。” 原本?居然还有这样的限定词?看来和自己想象得不太一样。 姚佳忆问道:“那现在呢?” 第206章 家有助攻 “现在……” 开了个头,只说出一个词语,凌梓良就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姚佳忆还在等后边的话,想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也好奇他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后续。结果等了几秒钟,什么都没有,倒是客厅里的落地钟“咔嚓”一声,到了整点,钟鸣响起。 铛——铛—— 两声,是凌晨两点钟。 姚佳忆的心绪也被敲动了,恍惚地摇晃了一下,然后摇身一变,终于有了清醒的常态。只是原本蒙在心上的那层雾气被吹散的时候,就沿着空气走的方向,一起四散而去。 从心脏开始蔓延,往四肢流淌,一路都蜿蜒曲折地行进。还往上涌,顺着后颈往上攀爬,惹来一阵酥酥麻麻之后,到了大脑。然后就攫取了头脑,雾气重新凝聚,牵牵扯扯成了一张密集的网。 整个脑袋都被罩住了。 姚佳忆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是刚才喝的酒开始活跃了。酒精一直在体内酝酿,招了凉风吹一下,又被钟鸣声给敲出了内胆的汁液,很快就在身体中抢夺了一部分控制权。 最最明显的,就是四肢。身体开始发软,像是力气被抽走了,总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好在只是一杯。姚佳忆靠在门框上昏昏沉沉地想,幸好没有多喝,不然是等不到这个时候的。再多喝两口的话,说不定打开门见到凌梓良的那个瞬间,就会失态……不,是失控。 那可就糗大了。 现在刚刚好,理智还在,情绪妥当,一切都在一个很好的状态下。 姚佳忆想的时间有些久了,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但或许也只是过了几秒钟而已。总之有一点点停顿,时间是空白的,留在彼此之间,悬浮在空气之中。 还是凌梓良开口,继续说道:“please……拜托了好吗,我愿意详细地解释这件事。给我这个机会,ok?” 嗯?这是听到了什么?拜托? 姚佳忆没忍住,抿着嘴笑了出来。眼睛也越发亮了,像是黑曜石,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承载了整个宇宙的星星:“andre,你居然对我讲‘please’?天呐,这居然会是你讲出来的话?这,这实在是让我的有些,嗯,震惊。对,是惊讶,十分惊讶。你居然会这样……太难想象了的!我想,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想象不出来你会这样的。” 凌梓良的脸色不变,口气更柔和了几分,带了几分低沉和沮丧:“yea,别这样。” 姚佳忆眨眨眼,歪着头问道:“怎么样?我是什么样子的?” 这次停了很久,凌梓良才开口道:“别拿你的刺对着我。yea,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的尖锐和敌意。任何人都能憎恨我,埋怨我,把我列在黑名单之中,唯独你不可以。” “为什么?”姚佳忆笑起来,露出白净贝齿,灿烂如正午阳光,“我为什么不可以?andre,你这样就过分了啊!你凭什么要管着我?我可不是你的什么附属品,我跟你只不过是——” 话没有说完,被一只大手给堵了回去。那只掌心有薄薄的一层茧子,在流水的深夜之中,依然带着温度,比自己的体温要高一些。还有些潮意,很微妙的,混合着金属的味道的,在黑暗中无限放大,从鼻腔中蹿了进去,进入大脑。 姚佳忆冷不丁让他吓了一跳,瞬间屏住了呼吸,挑着眼睑往上看。 凌梓良又往前走了一步,几乎已经贴在了姚佳忆的身上,垂眸低语:“别说。” 姚佳忆眨眨眼,还是有点愣,没反应过来。凌梓良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沿着口鼻的轮廓,微微屈起。手指还在微微收缩,所以指尖在皮肤上轻轻滑过。姚佳忆能感觉到差异,和掌心的茧子不同,指腹的茧子要更厚重一些。还有指尖,有些硬,也不似掌心一样有温度,凉凉的。 并且还在降,越来越凉。 姚佳忆有点奇怪,他总是体温偏高的样子,掌心也确实传递过来一些热量。怎么指尖就开始边凉了呢?这是什么毛病? 他到底在做什么?又在想什么?他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进门? 不对不对,他刚刚说了,是要解释给自己听。他想让自己了解他的那个项目,还想讲他的运营策略,以及所有的理念。他十分希望自己能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能理解他,能支持他,和他一起,盯着这房子里睡着的小孩子们。 他自己把主意打到了那些孩子身上,这还不够。他还需要一个支持者,能给他方便,给他开了门铺下红毯,让他一路走得顺顺畅畅。 这样的人,最好是来自内部。比如自己,是收容院的人,熟悉这里的一切,在院内也有地位,可以说得上话。自己和这里还没有利益关系牵连,毕竟不是自己一手创办的收容院,在亲密之外,还是有一些距离的。 这是多么合适的一个定位。所以他才来了,站在自己的面前,用手掌堵着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说下去。 他要一个顺从他的人,需要自己听话,要配合他。 这么坏的人……真是太讨厌了! 姚佳忆一直盯着凌梓良,看了很久。还是那副模样,还是那个眉眼,没有什么变化。姚佳忆突然就泄了气,沮丧地想:“我得承认,我刚刚是在杜撰。那是我的猜测,用尽了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他想法,把他看做一个恶人。” 那不是事实。 事实是,四目交汇,但谁都走不到彼此的心中,无法探知对方的心意。他不会明白自己有多愤怒,而自己也不知道他真实的想法。 把他想得足够坏,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会跌破那个底线了。那他就还是一个很好的人,嗯,是最初自己以为的那个。是自己崇拜的那个完美存在,是自己愿意为之而去努力的那个人。 这样想,可真是卑微啊…… 姚佳忆眨眨眼,就见凌梓良神色微变。接着他松开了自己的手,弯腰凑下来。掌心刚离开姚佳忆的脸颊,又贴了上来,轻轻在姚佳忆脸上拍了两下。 “呼吸!别憋气!” 覆盖在口鼻之上的手掌撤开,姚佳忆立刻深深吸了口气,皱眉道:“你不捂着我的话,我怎么会闭气?” 难道要把自己的呼吸都喷在他的掌心?那掌心就不是微潮的状态了,呼吸带着湿气,那…… 只是稍微想一下,姚佳忆就觉得十分难堪,不能继续想下去。 不过也没等她被尴尬扼住,身后传来林秋莲的声音,带着轻缓的脚步声,打断了眼前僵持和对峙。 “阿忆,有客人来的话,就请进来吧。” 妈妈不是要去睡觉吗?怎么还没有睡?干嘛还跑到前厅来? 看热闹吗? 凌梓良弯腰,贴在姚佳忆耳边说道:“不能透露契约的事实。”说完,他就直起身体,迅速和姚佳忆分开,快到姚佳忆根本来不及拒绝他的靠近。 姚佳忆无奈,看他一样,算是默许了他刚刚的近距离接触,一边想道:“捂嘴巴原来是因为妈妈来了,自己背对着后方,他先察觉到了。倒还真是自己误解他了。” 这么想的时候,林秋莲已经走到了跟前。凌梓良低头问了好,说道:“抱歉,深夜来拜访,打扰您的休息了。” 林秋莲笑笑:“已经来了,就不要站在这里说话了。进来吧,还有司机先生,一同请进来吧。寒舍简陋,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不过坐下歇歇脚还是可以的。” 凌梓良躬身应道:“谢谢伯母。” 姚佳忆:“???” 第207章 继续助攻 凌梓良从姚佳忆的身边走过。和姚佳忆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微微侧身闪避了一下,还点头算作示意。姚佳忆盯着他看,随着他的走动缓缓转头,正对上他点头时的那个目光。含了些笑意,但是商务性的那种,很浅,流于表面,点到为止。 礼节十分周到,翩翩君子样,很绅士。 然后,他就进去了。 姚佳忆:“???” 凌梓良跟我玩儿“我们不熟”的游戏?假装彼此只是商务合作的关系?好吧,虽然我一直是这样想的,希望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能更简单也更纯粹一些。但他却从来没有这种表现啊! 现在,在妈妈面前,他突然转变态度,是要做什么? 他在盘算什么? 接着,在凌梓良进了小客厅之后,林秋莲沿着他走进来的那条狭窄缝隙,也从姚佳忆身边过去。林秋莲出了门到外边,从廊下的台阶走下去,看着停在路边的车辆轻声道:“司机先生,请到家里来休息一下吧。” 车门迅速打开,ben的一双长腿迈出来,下车之后转身,握着车门把手推过去。很轻很轻,力道刚好够车门锁上,却没有发出很大的声响,在深夜中微弱轻浅,几不可闻。 姚佳忆:“???” ben你有这么细心?你是被什么人给附体了,居然能表现出如此体贴的一面?既然你能注意到这些细节,这么会为别人考虑,那你平时跟我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温柔一点? 也是表演给我妈妈看的吗? 所以你们两个人,到底是在谋划什么? ben同样先道歉,再道谢,态度十分诚恳,又很真挚,甚至还有些惶恐的意味。之后,ben就跟着林秋莲往房子里走,还是走那一条狭窄到需要侧身的通道,连串似的,挨着从姚佳忆身边走过。 林秋莲说:“夜凉,别在这里站太久了。” ben从姚佳忆身边经过的时候,说:“yea小姐,晚上好。” 姚佳忆纠正:“现在已经不能用‘晚上’来形容了。” ben一脸愧疚:“打扰了,十分抱歉。” 然后就进去了。剩下姚佳忆一个人站在那里,背后是敞开的门,有乡间小路和汽车,还有夜色和月光,显示着这个时间点的怪异——整个村庄都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在他们的梦境中,大概不会有这样一个仍旧在活动的角落。 凌梓良已经在长沙发上坐了下来,ben在他的下首坐落。林秋莲去了厨房,听着储物柜门的声响,她是在拿待客的杯子,准备好好招待那两位。 姚佳忆一脑袋问号,完全没想到这件事会是这样的走向。凌梓良是来找自己的,没有错吧?自己还没有表态,妈妈凭什么就把他请了进来? 说好的“已经成年了”呢?说好的“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来做主”呢?还有什么“别人的意见只能做参考”,“做决定的还是你自己”…… 之前的大道理一点都没少讲,头头是道,每一句都很有道理,让人信服,让人无法反驳。怎么一转眼,妈妈她就变卦了呢?前后有几分钟的时间?她居然就不让我自己“做主”了? 好过分哦!林秋莲女士这种反复无常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分了! 姚佳忆站在原地狠狠抽了口气,又泄愤似的吐了出来。尝试了几次都不过瘾,她干脆咬着后牙槽,握着拳冲进了厨房。林秋莲正在沏蒙古奶茶,热气腾腾,氤氲出袅袅妖娆的雾气,在空中旋转。 林秋莲低头看着茶壶,也没回头看,一边说道:“你不在客厅里陪着,到这里做什么?” 姚佳忆走到林秋莲身边,一字一顿,愤恨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妈妈!你为什么让他们进来!?” 林秋莲才转过目光,惊奇地看着姚佳忆,像是在看什么傻子:“我的女婿上门拜访,我为什么不让他进来?” 姚佳忆:“……” 林秋莲占了上风,干脆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说为什么?你不心疼老公,还不能我心疼自己的女婿吗?我可还指望着他将来对我女儿好,给我女儿幸福呢。你别添乱,这是我的事情。” 姚佳忆:“……………………” 完全没办法反驳……林秋莲这位女士,是在是太狡猾了!可恶!十分可恶! 气死我了! 林秋莲倒了两杯奶茶,又去冰箱中找甜品,回头的时候瞪着姚佳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赶快去陪我的女婿。” 姚佳忆撇嘴,板着脸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林秋莲把一叠花生酥拿出来,放在流理台上,转而面对姚佳忆,很认真地问道:“你是不是我的女儿?” 姚佳忆:“……是。” 林秋莲继续:“作为女儿,你是不是要帮妈妈做一些事情?” 姚佳忆:“……”已经无力吐槽了,这老太太——哦,不,这位中年妇女,脑子里可能有十八弯的山路,能把别人带到沟里去。 林秋莲最后给姚佳忆挖沟:“那你作为女儿,帮妈妈陪陪我的女婿,不是很正常的吗?干嘛要推脱?好了,快去吧。我这边马上就准备好了。” 姚佳忆再也忍受不了了,声音拔高了:“你准备什么呀?现在是深夜啊!妈妈!你以为现在是下午茶时间吗?干嘛还要准备这些东西?” 林秋莲不听她的,只管取面包,往烤箱中放。背对姚佳忆的时候,林秋莲随意地说道:“你没看出来那位小少爷的脸色很不好看吗?看样子是有些低血糖了。” 嗯?什么? 什么什么!?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林秋莲继续说:“你不是说他今天开了一天的会议吗?我猜他没吃饭就直接过来了。” 怎么会……andre先生对于衣食住行是十分讲究的,从来不肯将就,凡事都要做到最舒服。而在这民生相关的四项中,他尤为看重“食”,完全把吃东西当成人生的一种享受,龟毛又多病。 姚佳忆可是和他一起吃过饭,见过他在餐桌上的坏习惯。也幸亏他生在了梅迪契家族,是矜贵的小少爷,又有mja集团的财力支持。不然照他那种吃饭方式,早晚得被厨师下药毒死——大家的世界就清净了。 这样的andre,不吃饭?饿着肚子? 他为什么呀? 林秋莲把奶茶和花生酥放在托盘中,交到姚佳忆手中:“好了。耍小性子也该差不多了,身体里的酒精也没多少,借题发挥到此为止。先拿出去,让他填填肚子。还有些面包胚,等我烤出来。” 这不算是多重的话,但每一句都敲在姚佳忆的脑袋上,把那团迷雾蒙蒙的网给打散了。她不是糊涂的人,耍性子也就是这么片刻,借着酒劲闹一闹。让人点到关键,理智回来了。 姚佳忆踟蹰地转动脚步,犹豫了一下,问道:“妈妈,你是真地接受他了?” “嗯?什么?”林秋莲回头笑道,“还能不接受吗?因为不接电话就深夜跑过来,这是把你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上,首先考虑你的心情。这样的男人不多了。” “是吗?” 林秋莲继续说道:“他大可等你消气,等你愿意接电话的时候,再解释给你听。或者他也可以等到明天再来,准备妥当,带着赔礼的物品。但这样的话,这一晚,不知道你会是在什么样的情绪中度过。和人吵架生气,总不会是很开心吧?” 不把吵架当回事的洒脱人,也就不会跟人吵架。正常的人,不管有多开朗,在和人发生矛盾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受到消极情绪的影响。 林秋莲道:“他不舍得你在负面情绪中度过夜晚。” 第208章 他是珍惜你 人的一生是有限的。 这是林秋莲以前跟姚佳忆说过的感悟。当时姚佳忆在巴黎遇到环游世界的楚奕辰,想和他一起回新城。姚佳忆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去征求林秋莲的意见。林秋莲跟她说了这样的话。 把人的生命换算成一个表格,过去的那些时光都涂黑,剩下的留白就是未来。一目了然,就能发现,人其实是一个消耗品。那些黑掉的框框一直增长,从来没有停歇,一直要把阴影笼罩在整个表格上,才算终了。 而每增加一个黑色框框,就相应地减少一个留白的空格。那些白色的空格是处于被吞噬的境地,没有任何抵抗的可能,只能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很快的,黑色的框框会追评那些留白的空格,接着,这个表格就以黑色框框为碾压式的蔓延了。 时间是很快的,人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机会总是在消失的,一直在减少。 “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珍贵。你要对得起每一个尚且留白的空格,不要让它什么都来不及展现,就被黑暗给吞噬掉了。” 那时候姚佳忆年纪还小,十七岁,天真烂漫,在学校和家庭塑造出来的温室中度过每一天。她没有想过“生和死”这样深奥的问题,也不太明白林秋莲这番话的含义,无法准确捕捉到林秋莲传达的深意。 只是当时的情景太过深刻,她记住了林秋莲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准确无误,都刻在自己的脑袋中。 “什么样的人生才可以称谓‘有意义’呢?”也是一个深夜,母女两个在屋顶平台上聊天,“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在我看来,无愧于心就是有意义了。你的心是什么样子的,你就去过什么样的人生。这样就好了。” 心脏的样子……十七岁的姚佳忆,心脏是鲜红的,柔软的,会“砰砰”跳动。那是一个充满激情和活力的器官,始终留存着冲动和向往。有蠢蠢欲动,也有孤注一掷。 所以,人生也该是激情的、活力的?是抛下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后来姚佳忆到了新城,和林秋莲通网络电话的时候,又提起这个问题。是姚佳忆问起林秋莲,妈妈觉得自己这一生算不算有意义。林秋莲才解释了她的想法:“问心无愧的意思是,不违背自己的感受。一个喜欢金钱的人,就为了钱去奋斗。享受权利的话,就想办法站在人上,能比别人都高出一头。” “如果是追求自由,那就不要将就自己,不要委屈自己去忍受现状。把爱情看作人生的真谛,那就追随爱情的步伐,去做真正的自我。” 所以五年前,林秋莲没有阻拦姚佳忆到新城的想法,保持中立,让姚佳忆自己去思考。因为对于十七岁的姚佳忆来说,处在那个阶段的少女,是把爱情看作和生命同等重要的。或许是年纪和阅历带来的局限,她的认知有些偏差。但即使是要改变观念,也应该是由她自己去经历,去体会,然后去感悟。 别人强行扭转她的想法,她是不会接受的。相反,叛逆心尚且保留一丝余热的年纪,强硬的态度是会激起她的逆反心理。真正去干预她的选择,或许会适得其反。 五年后的现在,姚佳忆看的多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了,从十七岁的狭窄世界走出来,目光落在更广阔的浩瀚海洋之上。这个世界是很大的,一眼望不到边际。藏在海水表面下,永远都会有自己没有见过的,有新奇的事物。 到这个时候,她会有新的人生观,会产生不一样的价值观念。比如说,她以前总是听不懂林秋莲说的那些话,到了现在,已经可以和林秋莲坐在一起交换人生感悟。再比如,二十二岁的姚佳忆,经历过背叛和出卖,对爱情的看法也换了另一种角度。 相应的,她在这个年纪产生了新“无愧于心”,完全不同于十七岁。现在还是要做让自己内心平衡且满足的事情,那就不是追随爱情了,也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男孩子身上。 是另一种,自我价值的实现,企图在这个世界上获得尊重和地位。 林秋莲又取了一包红糖,放到托盘中,声音柔和地说道:“能做到于心无愧,那是对自己负责,是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上立足的根本。你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相处了,能达到内心的平衡,能保持一个自我满足的状态。” “这和凌梓良有什么关系?” “这是一个人的事情,是自己的事情。”林秋莲笑道,“但假如你能在珍惜自己的时间之外,以同样的态度,把另一个人的时间看做珍贵的。那就是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了,是一种很好的相处方式。” 什么意思……? 姚佳忆不太懂。酒精残留下来的痕迹还在脑袋中来回摇晃,虽然能保持清醒,思绪却被钝化,很难运转。姚佳忆把林秋的话换了另一种解释,慢吞吞地想:“意思是说……凌梓良同样珍惜我的时间?这是他和我之间的一种相处方式,是很棒的。” 然后呢? 是什么?林秋莲女士到底是在说什么啊…… 林秋莲看姚佳忆还是一脸茫然,忍不住笑起来,握着她的肩膀,推着她转身往外走:“时间不应该浪费在负面情绪上,美好的夜晚也不应该被坏心情糟蹋掉,也不要浪费在这种思考上了。不划算。等到你体会到那种心情的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的。好了,快去吧。” 姚佳忆没弄明白,不愿意走。 林秋莲先一步打断她的话:“去听听他是怎么解释的。如果他的理由不够充分,没办法让你信服,到时候再反驳他也不晚。” 嗯,这句听懂了,也很有道理。林秋莲女士的话永远都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从小到大,听多了也就习惯了她的模式。也只能听着,她是母亲,而且是位很好的母亲。 姚佳忆低头看看奶茶和花生酥,又想到凌梓良可能一整天都没吃饭了,终于被自己的责任感给打败了。不管是谁,她都不忍心看着对方饿肚子的。何况凌梓良很有可能是为了来见自己,才没有吃饭的,那就更于心不忍了。姚佳忆叹了口气,随口应了一声,终于出了厨房。 外边就是小客厅,凌梓良和ben正在说着什么,声音很小,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嗡嗡传来,听不到内容。余光瞥见姚佳忆的影子,凌梓良的目光从ben脸上挪开,转而望着姚佳忆。ben察觉到凌梓良的目光变动,也立刻收了声,回头看过来。 姚佳忆还有点别扭,慢吞吞地走过去,把托盘放在茶几上,闷声道:“林老师给你们准备的,慢用。” 凌梓良一直看着姚佳忆,目光很深,带了些黏着感,拔不出来似的。他没开口,ben先接着说道:“非常感谢,也谢谢林老师。这真是救急了,刚好可以填肚子。老实说,现在给我一头牛,我都能吞下去。” 这是绕着弯子传达含义吗?姚佳忆想,他们果然是没来得及吃饭?ben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今晚实在是出乎预料的机敏,又细心体贴。真是少见。 姚佳忆应了一声:“嗯,没有牛给你吞。不过还有些蛋糕胚,林老师正在烤,要等一会儿。” ben夸张地感慨:“面包胚也可以,就是有这一盅红糖就足够了。能吃的东西都行!” 暗示太明显了啊……好吧,这才是熟悉的那个ben,没那么细致。 姚佳忆无奈叹了口气:“好吧,你们连夜赶过来辛苦了。那么,你们想说什么,可以讲了。” 第209章 项目内容 姚佳忆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捋平了裙摆,膝盖并拢,双腿微微倾斜,姿态十分端庄。她小时候给外祖父做过小模特,在穿上那些漂亮的花裙子之前,被迫接受过半正经的仪态训练。 模特步、站姿以及作态等等,都有一套标准的模式。不过外祖父那时候已经退出设计圈很久,新作品也只是自己画着玩,过后都给了收容院的孩子们穿。他是本着打发时间的心态,画手稿的时候就没多专注,剪裁上更是随心所欲,经常是一剪子下去,设计的核心内容就换了个主题。 更别提后续的模特展示了。根本就不会拿出去做正经的发布会,也没有硬照流传,甚至连观众都只是收容院里的小豆丁。让姚佳忆当小模特去穿,也只是一种娱乐。娱乐自己,也娱乐大家。 所以连带着那些仪态训练,也都成了半吊子,马马虎虎过去了。 也幸好当时外祖父没有认真。姚佳忆学了各种仪态中的根本基础,是优雅又舒缓的,让人看起来很舒服。要真按照模特的标准去训练,那姚佳忆在日常生活中的举止习惯,可能会有很深的舞台感,带着夸张的戏剧效果。 不过也算是给姚佳忆打下了根基。等她又大了几岁,比起同龄人,她早早地意识到仪态对形体和气质的影响力,因此在行为举止中十分注意自己的动作,也是因为有这样的“模特经历”。后来她模仿林秋莲,模仿电影中的女主角,都信手拈来,学得特别快。 除了那些诸如赫本一般的高雅优美的女性,她心思活泛又调皮的时候,也会模仿画册中的小太妹。几岁的小孩子精力旺盛,看见什么都是新奇的,自己给自己找乐趣,看到什么都会试着去模仿。 这算是她的一个特长,小时候经常玩儿,带着周围的孤儿们一起。不过长大之后,少女心渐渐苏醒,有了审美和羞赧,有自尊感也爱面子了,就不再去做那些哗众取宠的事情。不变的是,在周围的同龄人都开始关注发型和高跟鞋的时候,她的注意力有一半都放在仪态上。 模仿了那么多种类型的人,在青春时期终于定了性,还是最喜欢赫本。她知道何为优雅,也知道什么才是“魅力”,于是在蠢蠢欲动的小心思的指引下,就让自己朝那个方向靠拢。 一直到现在,长久的习惯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中,是她这个人的一部分,和容貌、声音一样,构成了她的气场和初印象。也因此,即使她性格要强,又是不服输的那种劲头,也从来没有人把她看作“男人婆”。 确实是因为她身上的女性特质十分明显,甚至比一般的女人还要浓郁,举手投足之间都留着风情。大家在夸赞她的时候,还是基于对女性的欣赏,在这个基础上去评判她。 她算是真正体现了“女性同样可以很优秀”的典范,和早前的几位“改革者”有些微的区别——那几位前辈在很努力地让自己接近男性,让自己变得“像男人一样强大”,抹灭了身为女性的特征。 而在这一刻,姚佳忆的脸颊被酒意熏得微红,耳朵透出些透明的粉嫩。头发散开,有几缕落下来,乌黑的发和微红的脸颊交错在一起,颜色的对比剧烈,更显出一种微妙的美感。 有些脆弱,像是绚烂的泡沫,轻轻碰一下就会破掉,会消失。是惹人怜爱的。 偏偏她的坐姿端庄又矜持,腰背挺得很直,连手指的摆放都精心设计好了似的,克制又慎重。这又是一种违和,一个人呈现出两种不同的状态,还是两个相悖的极端,让人分不清哪一面才是事实。 凌梓良看着她,觉得有一口气憋在胸口,呼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像是某种不甘心,情绪被堵在了喉咙以下,无法发泄。 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 他幼时就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梅迪契家族只有他这一位继承人,将来会由他来统管这个庞大的家族,也要领导那个集团。在这种环境下,要说骨子里没有傲气,也是不可能的。 凌梓良对自己的认知和定位,都十分清楚,也知道旁人和自己之间的差距。即使有良好的教养在身,他不会利用身份特权去做无礼的要求,但也不影响他在自己的阶层和高度,生出的“随意”性子。 整个家族都是围着他转的,外界的社会力量到他面前也要讨声好,他从来没有“不顺心”的时候。即便偶尔遇到了些困阻,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麻烦,轻轻松松就能解决。 他做事向来当场处理,不会事后翻旧账,也是这种生长环境造就的。他拥有大多数人都达不到的便利的条件,有不满就找最合适的机会去讲出来,不必顾忌任何人,也不会在心里藏着掖着,让自己不爽快。 所以诸如此刻这样的……憋闷,对他来说,还真是第一次。 也让他觉得十分陌生,有些束手无策。 他有点拿不准这种情绪是为什么而生的,根源在哪里。脑中想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没办法去缓解这种心情。于是憋闷就更加憋闷,一直堵在胸口,无法纾解。 看着姚佳忆,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一种冲动,还处在微弱的火苗状态,没有彻底燃烧起来。但已经起了头,无法忽略,一直在身体内蠢蠢欲动。他甚至能感觉到,这把火烧起来的话,就能把胸膛中憋闷的那口气给燃尽。把火点起来,再旺盛一些,就能发泄掉不爽快。 然而…… 凌梓良的目光动了一下,落在姚佳忆的耳朵上。他暗自吞下一口混浊的闷气,和着胸腔内的那一股混成一团。她是脆弱的泡沫,展示了她的绚烂,却不能被人触碰。她会破碎掉的,会从眼前彻底消失,从此再也没有可寻求的踪迹。 嗯,那还是让自己憋闷着吧。这点自制力,总该是有的。甚至于,不仅仅是克制,自己还可以伪装得很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凌梓良深深吸了口气,含在身体内,有那么一两秒的停顿,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在姚佳忆再次开口询问之前,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是想做一个全覆盖性的收容院,或者说是孤儿院。” 全覆盖?在他的理念中,全覆盖不可能是指一个特定的地区覆盖,甚至于“国家”这个区域范围,对他来说也显得有些促狭局限。那么……他说的“全覆盖”,是指,世界范围内?要覆盖到所有人类能到达的地方? 姚佳忆示意:“你说,我听着。” 凌梓良抿了口奶茶,自己动手往里边加红糖,一边说道:“我以前没有深入了解过‘孤儿’这个群体,不知道这个群体在数量上会这么庞大,也不知道那些孩子的生存环境那么……糟糕。嗯,这次飞巴黎之后,我才看了一些数据,十分惊讶。” 恐怕最先看到的资料,是他站在呆的这所收容院吧。从这里引出来的想法和念头,才会去了解其他地区的现状,手上有了打量的资料。 凌梓良也不避讳,很诚恳地说道:“看得越多,就越觉得心惊。合上资料之后,也很难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让自己毫无作为。最让我惊讶的是,你和林……林老师在这里做的,已经是最好的了。但这里的孩子们,境地仍然十分微妙。” 姚佳忆点头:“是,这个社会对他们不公平。” “所以,我想,我是可以做些事情的。也算是……来支持你,你的一切。” 第210章 没有同理心 姚佳忆在潜意识中做了很多个猜想,不管她有没有刻意把自己的思绪往凌梓良那个方向靠拢,大脑都在自动处理已知的信息。她不是糊糊涂涂的小女生了,探求真相和本质是她的习惯,也是她的准则。即使情绪上有抵触,这种延留在身体中的习惯,也早就形成自主的模式。 她以自己的理解方式和逻辑行为去想,换到凌梓良的视角去看待这个问题,是有几个答案的。而所有的可能性,都是建立在“凌梓良是个商人”这个基础上,从商业的模式去推断凌梓良这个举措。 结果都让人十分沮丧。 姚佳忆在楚家工作五年,和黎禹行也有接触,听闻一些黎家在生意上的往来,对生意规模并不算大的姚家也十分熟悉。可以说,商界的那些基本运行模式,她都是了解的。 也因此,她知道商人的本质——资本积累。 不管是新城龙头的黎家,还是中流砥柱的楚家,往下到一般的民间企业姚家,这些公司所作出的行为,都是为了赚钱。这是最根本的目的,其他的活动都是手段,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而服务的。 尽管他们在经营范围上南辕北辙,有很大不同。管理模式上也各有特点,换个公司套进去可能就无法正常地运转。但这些全都是“手段”,连所售卖的商品和“服务”也一样,万变不离其宗。 姚佳忆想,那么,凌梓良也该是为了一个“赢利点”,把这次的项目当成一个赚钱的机会去设计。具体模式可以有很多种,公益化也好,半盈利也好,但最后的终点还是要回到“资本积累”上。 这多多少少会让人感到沮丧的。这也不过是社会的一个侧面反映,显示了这个世界的主流态度,呈现出一种常规又广泛的冷漠。能够放弃的所有,不顾及自身利益,尽自己所能去帮助那些孩子的人,是个例,太稀少了,比例也小得可怜。 可是,也不能怪任何人。对于一个人类来说,没有这个义务,这也不在个人必须承担的责任范围之内。至于凌梓良……作为一个集团的领导人,为自己和自己的员工谋求更多更丰厚的福利,这是他的职责。 他身上肩负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 这是十分矛盾的。明明十分不喜欢他利用孩子们的这种行为,偏偏理智还在劝解自己,一遍遍地说着“这是很没办法的事情嘛”。讲到最后,姚佳忆烦躁起来,也就不愿意去想了。 直到和林秋莲喝酒的时候,姚佳忆才突然自问:“怎么就没有办法了?他想赚钱的话,有多少门路可以寻求?又有多少人捧着机会在旁边等着,要给他送钱的。他干嘛一定要盯着这些孩子?” 姚佳忆又想:“他缺钱吗?不缺。他的mja集团缺市场吗?也不缺。那他利用孤儿这件事可以原谅吗?当然不可以。” 于是,姚佳忆在心底敲了章,给凌梓良定了罪。 她是用最现实最冷酷的视角去猜想凌梓良的行为,把他看做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为了赚钱不择手段。但千算万算,想了那么多,居然没有料准会听到这样的话。 没想到,凌梓良会说“我是为了你”,更没想到他会“支持你的所有”。 支持……吗?比如我想做的工作室,他给我支持,连选址都安排了最好的位置。我要和藤崎望合作,他也不反对,由着我去做自己的主题——哪怕这个有可能不会盈利。 收容院并不是自己一手主办的,和自己只是有一些丝丝缕缕的关联,归根到底还是妈妈在奋斗努力的事业。他也要来支持…… 这不在姚佳忆预想的应对范围之内,被酒精笼罩的大脑也跟不上运转,迟钝地体味这句话。凌梓良的声音在思绪中撞来撞去,一遍又一遍地重放,连回音都生出了来。低沉,带着磁性,像是在夜晚巡视领土的鬼魅王者。 和第一次遇到他时一样,仍然是这一把好听的声音。诱惑,很容易让人沉沦深陷,堕入无边无际的黑色深渊。 姚佳忆觉得自己的理智正在被吞噬,一点点消失殆尽,成了情绪的俘虏。她用残留的一点逻辑思考,今天不是谈话的时候,自己喝了酒,十分不合适。 那要拒绝他吗?那得先拒绝自己。于是,现在要违背自己的心情,还是要和自己残存不多的理智相抗衡? 这个问题有些难抉择,以至于姚佳忆也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凌梓良低头,自嘲地笑了一下,再抬头看着姚佳忆的时候,更加诚恳,十分坦然地说道:“要老实讲,我对这个群体的了解和接触还处在刚刚起步的阶段,只看了一些数据和图片。十分惊讶,但……同理心并不是很深。” 意思是说,他并不能对这些孤儿们感同身受,没办法代入他们的生活,假设自己处于那种境地之中。 相似的经历,接近的环境,这是同理心的基础。他从小锦衣玉食,众人环绕,在高贵典雅的环境中生活。他连清贫人家的生活都不能体会,更别提是孤儿了。没有同理心,这倒是正常的,说明他不是个滥情、博爱的人。 坐在他那个位置上,是不可能博爱的。 姚佳忆深吸了一口气,腰背终于放松下来一些,有一个细小的弧度:“你想说什么?” “但我想,你和林老师在做的事情,一定是好的,对这个世界是具有积极意义的。就我个人而言,我没办法深入体验,也做不到亲自去调查,我的时间不允许。但我能做的,一是金钱上的支持,二,就是在商界的号召力。” “你要帮这些孩子?” 凌梓良抿了下嘴,双唇显出红泽:“不仅仅是这所收容院中的孤儿。既然要做这件事,那就要做得彻底,把目标定位在整个群体上。世界范围内要统一标准,不太容易,毕竟地区之间的实地情况相差太多,也要考虑人文的影响因素。但可以定试验点,以点带面,往外推展。” 是他风格,但……具体措施呢? 姚佳忆皱眉:“所以说,你到底准备做什么?” 凌梓良停顿了两秒钟,又舔了下嘴巴,声音低沉了几分,也压得缓慢凝重:“接下来是我想和你讨论的。” 嗯?感觉气氛一下就严肃起来了,凌梓良和刚刚的状态完全不一样,连神情都有些微妙的变化。这是进入了工作状态?他平时和别人谈生意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吗? 气质沉稳,厚重地压在下边,能镇住现场的节奏,让人跟着他的导向,把他的话语当成一个引路标。同时,总有种凌厉的冲击,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但准确无误地压在人的身上,保持待命的状态。 姚佳忆觉得,自己是暴露在一个尖锐的枪刺之下,随时都会被那一把兵器刺穿皮肉。锃亮的枪头会深陷进去,和骨骼碰撞,直至有一方折断。 这种感觉……是威胁? 是强迫自己必须听从他的安排,不给自己留半点反抗的余地? 这……这种谈判方式,也太霸道了吧?也很不讲理啊! 哪里还是“商量”? 姚佳忆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凌梓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手臂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汗毛倒竖起来,连后脑的头发都炸了起来。 对上她的表情,凌梓良错愕,跟着怔忪片刻。他很快反应过来,虚握拳放在下巴上,尴尬地干咳一声,转而说道:“ben,你来讲。” 第211章 理念不一致 凌梓良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合适,立刻压住了气场,让ben来继续讲。他的手还压在下巴上没有挪开,指节舒展,覆盖下去,稍微挡了下神色中的尴尬。不过遮不住那双深棕色的眼睛,也避免不了目光中的试探和观测。 他在看姚佳忆,在观察姚佳忆的神情,留意着姚佳忆的反应。深邃的目光中有些拘谨和局促,畏惧似的,也对自己之前的举措感到懊恼。星目疏朗,藏着点点不安,和他一贯的作风完全不符。 他是……怕自己会生气,一怒之下再次把他给赶出去? 这会是andre先生给出的反应?他居然会有怕的时候? 如果他想的话,他有很多种方式可以留在这幢小别墅里。他能找到很多理由,说服不了自己,可以从妈妈那边入手。再不然,干脆以硬碰硬,态度坚决地表示他不会离开。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也拿他没有办法的。在金钱和权利至上的时代,他对任何人都有碾压式的掌控能力,能指使自己去做他希望的任何事情——这不是“骨气”或者“反抗精神”可以发挥余热的地方,人的精神力量永远敌不过现实。 虽然说以他的教养和性格,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对自己采用“逼迫”的强硬手段。但同样的,不是走到了绝路,他也不应该会表露出“不安”或者“恐慌”这样的消极情绪。 而对于他来说,这一生都不会有绝路的。 所以他这种细微的情绪流露,比之前的骇人气势更让姚佳忆惊讶,也让姚佳忆无所适从。姚佳忆迟钝地品着这其中的别扭感,琢磨着这一晚真是打开了眼界,见识到了此前完全不曾听闻的andre。 和传闻中那个始终游刃有余的商业奇才完全不同,和自己之前相处过的那个坦然悠闲的雅痞绅士也不一样。 但事实上,他完全不必如此。 既然已经进了门,就不用再慌张。他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这个老旧的沙发上,把他要讲的话全部讲出来。 他完全没有必要去……嗯,去恐慌。这种情绪和他本人实在是太不搭了,好像是从别人身上撕下来的标签,失手贴错了地方,黏在了他的身上。这本身是不属于他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在没发生的未来,都不属于他。 况且,对于刚刚的小插曲,姚佳忆还是能理解的,毕竟他也不是有意为之——他在尽力挽救,这个态度足以表明了他是无意的。 想来mja集团做到现在的规模,内部系统结构是十分完整的。各个岗位都有专业的人士负责,领域内的交涉和谈判都有负责人,平级对平级,各司其职。能让凌梓良亲自去谈的,必定是大宗的生意,对方也是和他同等重量的人。 boss和boss之间的较量,和一般的职员间来往肯定不同,表面上是平和的,暗地里的汹涌却不知道要绞碎多少礁石。他要在这种量级的会议桌上取胜,做到所向披靡无往不胜,早就练出来了那样尖锐的气场。 刚刚算是意外,“商谈”这个关键词触发了他潜在的习惯,迅速把他带入了情境之中。倒也不能怪他,毕竟他平时就这样和别人谈生意的,并不是单独针对自己。真要说起来,倒是自己不够格,达不到他的境界,没办法和他相抗衡…… 所以,瞬间被他的气势给碾压了,才会觉得“没有反驳的余地”。 要是正经的商业会谈,那些大佬们大概不会这么怂吧?总要能抗衡一下的,好歹把个人意见保留一段时间,做出阐述和辩解、争论之后,到了末端结束前,才被凌梓良给拿下。 嗯,还是自己的水平不够。 姚佳忆看凌梓良一眼,十分直接:“你不用看了,我不会因为这个就把你赶出去的。我还要听你的项目计划,万一真地对孤儿这个群体很好呢?” 凌梓良:“……” 被当面戳穿那点小小的不安,这对andre先生来说,也是一种难得体验一次的窘迫和尴尬。他向来心态稳,脸皮又深,几乎没有不自在的场合,什么样的场面都能撑下来的。现在节奏被打乱了,不在他的掌控之下,着实有些难堪。 姚佳忆说完之后就没再关注他,留他自己一个人处理情绪,转而对ben说道:“你来说吧,我想知道具体的措施。” ben去看凌梓良,目光之中藏着征求意见的深意。 凌梓良刚端起奶茶,手臂顿在半空,说道:“讲,全部。” ben应了一声,放下花生酥,进入工作状态,十分严肃正经:“要从孤儿这个群体的生存环境来讲。yea你和这个群体的接触比较多,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他们的处境。” 姚佳忆点点头。ben这个人算是亲和派的,从来没有给人压迫感的时候。不过他有一个底线原则,就是谈工作的时候一定是十分严肃的,连表情和声线都紧绷起来。好在他这种严肃只是“克制”型的,整个人的气场都往内收敛,并不对周围的人造成什么影响。 并且他做事的效率十分高,讲解也很直白简洁,能迅速切入重点。凌梓良让他来讲,不单单是因为凌梓良自己没把控好情绪,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ben说道:“根据手上现有的资料,我把这种处境归纳为两个方面:第一,经济上的困难。你们这里好一些,能保证衣食无忧。但有更多的地区,孤儿院是很清苦的,甚至在最基本的食宿上都显出窘迫。第二,是社会地位得不到承认,该享受的社会权利都无法实现。比如入学受教育的权力。” 姚佳忆的眉心开始往一块皱,目光低沉下来。她不太确定地反问:“就这样?” ben板板正正应道:“暂且归于这两个大的方面。或许还有其他方面,但目前来说,还没有更多的数据和资料支持。” 姚佳忆不赞同:“不用你们去调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他们最根本的问题,是在情感上啊!不能像正常的孩子一样拥有自己的家庭,没有体会过父母之爱,没有来自家庭的依靠和保护……这种环境带来的不安和惶恐,才是他们面临的最大困境。” ben沉默下来,有片刻的时间都没有开口。但很明显,他不是赞同姚佳忆的说法,因为自己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实,才无话可应。他呈现出的,是另一种封闭自我的缄默——我有话要说,但是没办法反驳。 姚佳忆能察觉到区别,停下自己的强调,反问:“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ben抬头看姚佳忆一眼,然后转头看凌梓良,寻求场外帮助。 凌梓良叹了口气,把解释的任务接了过来,无奈说道:“你说的那些,确实存在,没有人能反驳这一点。但关键在于,我们所能做的,是给予他们援助,是一个外界扶持的力量。我们不能帮那些孤儿重生。” 姚佳忆有点难信,艰难地消化凌梓良话中的意思:“你是说,就不管他们在情感上有多受伤了?只讲那些物质的条件,给了钱,然后就结束了?” “不是不管,”凌梓良强调,“是管不了。换个角度来想,林老师这么多年,是如何对待这里的孩子的?用了心思的吧,那他们找到归属感了吗?” 没有。不管林秋莲如何体贴,不管她的关切有多细心,也无法让那些孩子的心稳下来。孩子们会与她亲近,也会把她当成最爱的人,但那些孩子心中对父母的缺失,是永远填补不起来的。 第212章 目标一致 姚佳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没办法反驳的,理智地去考量,就明白凌梓良说的那些都是事实,其实自己也知道的。但这太理智了,近乎冷酷,让人难以接受。 有片刻的沉默,谁都没有说话。 座钟的摆在晃动,一下一下,十分有规律。时间在流逝,黑暗更逼近了几分,很快就会侵吞掉这个地方。 “咔嚓……咔嚓……咔嚓……” 机械的声音清脆,填补了这个空缺,成为室内最多的声响。重复很多次之后,乏味空泛就显现了出来,更衬得客厅里的寂静,压迫着人的心情。 嗯,沉默也解决不了问题。 姚佳忆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应道:“好吧,我承认,你说得是对的。收容院的孩子,他们自身能感受到环境的区别,知道自己和正常家庭的孩子是不一样的。这没办法,我们能关爱他们,能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他们。但是在一开始,我们就是以一个资助者的身份,只是像家人,并不是真正的家人。” 假如……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秋莲就以“母亲”的身份自居,那是不是就能消除了这个障碍?孩子的认知有限,尚且是一张白纸的阶段,外界灌输给他的所有的讯息,就会落在纸张上,成为他自己的属性。 那就不用“像”了,可以成为真正的家人。谎言说一辈子,至死不被拆穿,那就是真实存在过的,是事实。 只是……这太不现实了。林秋莲能这样对待其中一个、两个孩子,再多的人呢?还是没办法的,毕竟这个世界上,肯如此奉献自己的人占少数,而亟待帮助的孤儿,数量却是很庞大的。 姚佳忆又深吸了一口气,腰背更弯了一些:“然后呢,你继续说吧。” 凌梓良接着说道:“那你应该也能认同这种观点:能有物质上的资助,这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 这…… 姚佳忆闭上眼想了想,轻轻点头。她要告诫自己,现在是在谈一个基于现实的项目,一切都要从“有效”、“可行”、“效率”等等方面出发,要优先考虑能做到的事情。 至于那些暂且解决不了的问题……不应该成为阻碍。 凌梓良现在讲的是最有可能改变的问题,是作为外界的援助力量,最有可能做到的。没有错,该是这样的。 知道姚佳忆已经被自己说服了,凌梓良放下了心,也就不介意表露出“冷漠”的态度:“所以在统计考察之后,要做的是资金的注入。你们也有接受过企业或者个人的资助吧?” “一直都有,但很不稳定。个人来说,大多是做义工。或者是单独对应一个孩子,为那一个孩子支付生活费用。百分之九十的企业是为了公益宣传,塑造一个企业形象。过了报道的余热,就不会继续提供资金了。剩下的百分之十,也要看经营状况,在有盈余的情况下才会有物品、资源送过来。” 凌梓良点点头:“符合这个群体的大环境,ben查了几个不同地区的孤儿院,都存在这种情况。” 姚佳忆终于听出来些意思,反问道:“你是想从这方面入手?要做……长久的资金投入?” “必须得是长久的。谁都不敢保证,十年或者二十年就可以杜绝孤儿的产生。往前追溯的话,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孤儿’这个群体的出现的?要是按照中国的历史来讲,战国时期就出现过‘孤儿’这个名词。所以可以想想,这种千百年都没有得到解决的问题,短期内是无法根除的。” 凌梓良继续说:“能处在一个抑制的状态就很好了。我们现在是做我们可以做到的事情,在这个基础上,还要尝试一个‘延续’、‘保留’的可能性。是要有一个成熟的运营模式,在脱离个人或者集团的影响时,依然能继续下去。这才是真正帮助这个群体,而不单单是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去救个别人。” 还是极为现实的观点,不带感情色彩,单纯把这件事当成一个问题。然后清醒地下刀,剖开表皮,去探究深层的病灶。对症下药,意在解决麻烦。 虽然情感上会有别扭和不适应,但姚佳忆也必须承认,这确实是一种高效率的工作方式。 自叹不如。 姚佳忆压下自己的情绪,保持表面上的淡然,问道:“这是一个大的核心方向吧?具体措施呢?” “具体的枝节就需要一点点往里边填充了,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下定结论的。首先一个项目的开展,肯定不是在会议桌上讨论出来的,必须要有考证,要有试验,还会有反复的修整。” 姚佳忆看看ben,又把目光转回来,盯着凌梓良:“所以你让ben过来引诱这里的孩子,是有什么想法了?” 凌梓良:“……不是引诱。” 姚佳忆改口:“拐骗。ben把他们骗出去,是想试验什么?” 凌梓良一头黑线,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辩解了。他明白,在姚佳忆的观念中,ben的行为和诱拐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于,ben还是熟人作案,利用了所有人的信任。 仔细想想的话……是有些相似的。未经林老师的同意,以小孩子喜欢的事物去笼络他们,以达到带走他们的目的。至于出发点,姚佳忆以为自己是在利用这些小孩子做试验,那就和其他有企图的坏人没区别。 嗯……阴差阳错,还真是步入了一个奇怪的圈子。 凌梓良尴尬地咳嗽一声,努力把话题转移到正经事上,继续说道:“是有个想法,但还不到试验的阶段。我目前是这样思考的,不管是哪个企业,在资金注入这方面,是都不是百分百可靠的。也包括mja集团。” 只看短暂的时间内,凌梓良可以从集团的财务上划出账目,专门开一道针对这个项目的账本。但就像他刚刚说的,有一天他不在这个位置上了呢?等他年老了,这个商业帝国会交到什么人的手上? 万一是个铁血冷酷的人,不认同他这种行为呢? 这都是未知数,并且是充满变动可能的。 连mja集团都不能保证长久地提供资金,那其他的企业就更难说了。凌梓良在这个领域是有影响力,可以发起救助弱势群体的热潮,但那些跟风参与的,又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 说得直白些,这些人还是为了一个公益形象。和以前那些企业是一样的,都做不到稳定。或者单纯是讨好凌梓良,同样也没有什么持久之说。 转念之间,姚佳忆明白了凌梓良还没有说出来的话:“所以,要从这些孩子身上找价值?让他们自身能成为自己的依靠,有可以傍身的……嗯,某种东西,去换企业的投资。” “对,没错。”对于不用表述就能被理解,凌梓良还是有些窃喜的,语速也快了一些,“甚至于,不仅仅满足于‘依靠自己’这么基础的需求。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些孩子和资助者之间的地位能对换过来——他们是被需求的那一部分,企业主动来找他们。” 听起来是很棒啊!这从根本上就解决了他们在社会上的地位,他们可以得到他们应有的权利。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能帮助他们建立信心,让他们活得更自在、自如。 只是……话好讲,事情有这么好办吗? 对于这一点,姚佳忆持怀疑态度。 凌梓良知道她想什么,笑道:“我让ben和他们接触,就是希望能得到一些思路。” 【作者题外话】:大家的留言我都有看的。谢谢提出意见的小天使,我会努力改正自己的缺点,争取越写越好。 笔芯。 明天要出趟远门,所以明天的更新不定。 第213章 和解 具体的措施,还是要慢慢发掘,尽量找一个适当的方式。但总体来说,凌梓良的大方向是没有问题的,只要按照这个理论,朝这个方向走下去,一定能有成果。 姚佳忆飘飘悠悠好长时间的心脏,终于有了落地的可能,踩到了坚实的土地上,有了稳妥的依靠。感觉像是过了很久,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被撕开了,成了好几片,自己就度过了几倍的时间。 回想一下,其实也没有过去多久……是大脑给出的错误印象。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对于自己来说,确实是痛苦的,显得万分煎熬。 而凌梓良,在这个过程中,他大概也不怎么好过。以至于他的状态都不太对了,显出了让人惊讶的负面消极情绪。被牵连进来的,还有深夜不能休息的妈妈和ben。 简直是一个人闹脾气,搅得所有人都不安宁。 这个认知被无限扩大,成了愧疚的心情,攫取姚佳忆整个人。她陷入了疯狂地自责之中,懊恼又悔恨,想有台时光机,可以回到自己挂断电话的那个时刻。 要是可以阻止那个任性的自己就好了……把这段过程抹平,从历史中剪掉,当做自己从来没有给别人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可惜叮当猫是不存在的,没有可以掏出时光机的口袋。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自己确实做了很糟糕的事情,影响到了别人。 姚佳忆抿了下嘴,脑中把道歉的话想出来无数种,又想着缓解气氛的方式,琢磨自己该怎么表达才最自然。很多乱糟糟的思绪在脑中来回乱蹿,挤成一团,纠纠缠缠分不开。 想了很多,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她放弃蹂躏自己的嘴唇,深吸一口气之后,脑中就只剩最后一句了。自己最想说的,也是自己最应该先讲出来的。 “对不起。” “很抱歉……” 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差了不超过零点零一秒,重叠在一起。但都是低沉的,显出一些迟缓和犹豫,尾音带了意味深长的轻叹。 姚佳忆完全没有料到凌梓良会这样说,怔忪起来,愣愣地看着他。 凌梓良重复道:“对不起。这次是我不好。” 不对的!归根结底,这件事还是自己处理得不妥当。要是一开始就用另一种方式去面对,直接一些,也保持冷静,用平时的探究态度去追问根源,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明明是自己的错,他怎么还道歉呢? 姚佳忆眨眨眼:“不……你,别——” 凌梓良打断姚佳忆的话,在她陈情之前,还是坚持说道:“真得很抱歉。我应该先和你沟通一下这个事情,让你了解到的。隔过你和林老师,直接让ben来接触小朋友,这太失礼了,也不符合程序。这对那些小朋友的影响也十分不好。” 顿了一下,凌梓良补充道:“惹得你不开心,这是我最大、最不该、完全可以避免的错误。” 他一连用了三个形容词,用来限定自己的“错误”。并且用词十分严厉,口气也比先前重了许多,每讲出一个词语,十分用力。好像真地在做某种自我检讨,也进行了自我批判。 姚佳忆完全处于茫然状态,也更加惶恐,不知道该怎么应承凌梓良这个态度。现在好像不是抢着认错道歉的时候……那样只会让气氛更加尴尬的,而且自己还不一定能抢得过凌梓良——在言谈口才上,自己从来占不了他的上风。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没等姚佳忆想出来,就见凌梓良突然往前倾,身体微微弓起,靠近姚佳忆的方向。他压低了声音,语速也不如刚刚那么激烈,放缓了许多:“原谅我,好不好?” 姚佳忆看过去,正对上那一双深棕色的眼睛。他的瞳仁像是绚烂多变万花筒,琉璃翡翠般清亮,眨眼之间就如漫天星光,在深邃又广袤的夜幕之上闪烁。这个时候,那一双眼睛轻轻挑起来,眉心压着的一丝……委屈? 嘴角也抿得很紧,微微压下去一个细小的弧度。鼻子却是皱起来的,有一点不易察觉的褶皱。所有的五官配合到一起…… 好看的人,连委屈起来都比别人更招心疼。 姚佳忆被他那个表情击中,脑袋里“轰”的一下就炸开了,所有的思绪都消失不见,只剩白茫茫的一片荒原。她的脑袋空掉了,被凌梓良给击败了。 于是,鬼使神差,姚佳忆十分配合地点头,近乎喃喃自语:“原……原谅了!你别说了,没有关系的!” 凌梓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松了一口气,悠长地感慨道:“这就好了……老实讲,我很担心你不肯原谅我。” “不会的!不会,你放心。没有……关……系……” 等等……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了!?本来应该是自己道歉的啊!应该是自己说“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怎么自己就坦然接受了他的道歉呢? 这算是什么神转折啊! 姚佳忆目瞪口呆,盯着凌梓良看了好半天,渐渐回过些味儿来。不过凌梓良还是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问了其他的话题:“蛋糕胚烤好了吗?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确实有点饿了。” 好吧……想正经对他表达歉意,估计是不可能了,他不会给自己机会的。索性语言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只是起到一个心理安慰罢了。他又不想听,也没必要在这里坚持。 不如空出时间和精力,用行动去做些弥补吧——从其他的方面。 比如现在。 姚佳忆问道:“你是不是没有吃饭?” “嗯。” 果然是挂了电话就来了。白天是在开会,那这样算起来,他是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姚佳忆咽下自己的羞赧愧疚,说道:“那你也别等蛋糕胚了。面条,吃吗?” 凌梓良瞬间来了兴致,眼睛都亮了起来,直起身体问道:“什么面?” “正宗家常面——番茄鸡蛋打卤面。” ben跟着咽了口唾沫,摩拳擦掌,一脸艳羡向往:“有我的吗!?我也很饿啊!” “有,会多煮一些。一起吃。” 姚佳忆站起来的时候,没防备残存的一点酒意还在体内伺机而动,脑袋被冲撞得发晕,眼前黑了一下。什么都看不到,倒是后腰换上来一只手臂,堪堪挡住自己的下坠趋势,坚实有力。 肌肉的线条绷起,隔着衣服传递过来力量,有些硬邦邦的。肩膀撞到了他的胸膛上,同样带着些硬度,还有,温度。男性的气息从四周散过来,成了一个包围的趋势。是一个,很暧昧的姿态。 姚佳忆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正在发热……并且越来越烫。 眼前的黑幕很快就散开了,姚佳忆仰视过去,看到凌梓良的脸在自己正上方,目光落下来,很关切。 “你没事吧?” 姚佳忆立刻站稳,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这个时候希望ben能出来插科打诨,把气氛给岔过去就好了。然而事实上,姚佳忆越过凌梓良,去看他身后的ben时,发现ben完全缩在一个角落中,假装自己不存在。 姚佳忆:“……” 该怎么评价这位助理先生呢……是太有眼力见了呢,还是一点都不会看脸色? 姚佳忆抬头拢了下头发,低头道:“你们等等,我现在就去煮面。” 说完,姚佳忆近乎逃跑似的钻进了厨房。 剩下ben用手肘碰碰凌梓良,悄声问道:“老大,你为了缓解关系,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倒是积极。” 凌梓良斜睨过去一眼,坦然坐回去:“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第214章 留宿 姚佳忆在厨房中,不知道客厅里的对话,也不知道ben被狠狠塞了一嘴狗粮,瞬间就饱了。她还让林秋莲再拿出来一些面条,等下要煮很多。两个男人的饭量该是很大的,况且他们两个人都很饿了——尤其是ben,和凌梓良这种更注重质的人比起来,他是饭量取胜,特别能吃。 林秋莲把中午做的面条摊出来,盛了一锅热水,放在火上,就退到一旁看着了。小时候是林秋莲做饭,姚佳忆就在旁边捣乱,想尽办法偷一些原材料来吃。后来姚佳忆大一些了,就会帮着林秋莲分担家务,在厨房里帮忙打下手,偶尔洗洗菜。 到了现在,姚佳忆已经成年了,是个大姑娘了,站在那里亭亭玉立。而林秋莲上了年纪,眼角有了细小的纹路,显示着岁月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她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正在渐渐转变。 以前完全是林秋莲占主导位置,在前方引导姚佳忆,指引着她的生活和一切。而如今,姚佳忆开始显露出“大人”的模样,可以撑起一小片天空,让林秋莲走进来歇歇脚。 厨房里的事情也是同样。外祖母做饭是消磨时间,纯粹为了兴趣。比较繁重琐碎的事情,比如给那些小孩子分蛋糕、做主食,都是姚佳忆来负责的。林秋莲也不和她抢这个工作,偶尔站在厨房外环胸旁观。 “你也是大姑娘了。” 林秋莲看着姚佳忆娴熟利落地把西红柿的蒂去掉,又烫了开水去皮。旁边的菜板上准备了调味的配菜,整整齐齐地码成列。鸡蛋也提前从冰箱中取了出来,放在一个大碗中。 一切都井井有条,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之后,才开了火。和小时候那个冒冒失失的小女孩完全不一样了,不会惊慌失措地打破碗,也不会手忙脚乱地碰翻油瓶。 真好,当年那个可怜的小女婴,已经长大了。 林秋莲靠在墙边,看着姚佳忆的背影轻轻笑。她的嘴唇开阖,默默呢喃,却没出声。在她刚合上嘴巴之后,姚佳忆突然回头,一脸不平地说道:“你还说呢!小时候总骗我,说等自己学会做饭了,就是大姑娘了。” 林秋莲一脸淡然,还是挂着浅笑,没有丝毫异状:“没办法啊,你总偷吃东西。我刚做好的乳酪蛋糕,转身去拿套餐具,回来蛋糕就少了一块。我就想哄你自己去做东西吃嘛!” 姚佳忆更悲愤了:“我当时有灶台高吗?是五岁?” “踩着板凳是可以够到锅的。”林秋莲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而问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嗯?回答?我居然还会回答这种问题?” “当然了!还答得特别认真呢!”林秋莲清清嗓子,学着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口气,重复道,“那我要做给隔壁的大哥哥吃!我要做个大姑娘,和大哥哥一样大!”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姚佳忆难以置信地反问:“我会这么说?这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那要问你自己喽!” 我自己都不记得这回事,还怎么问自己啊…… 姚佳忆把打散的鸡蛋倒进油锅中,翻炒定型,盛到一旁的空盘子里备用。她重新开火,要榨西红柿的时候才想起来,一脸惊悚地回头问:“等等……什么大哥哥?我哪里来的大哥哥?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大哥哥’啊?” 林秋莲转身,侧对她,朝客厅的方向努努嘴:“在外边啊。一语中的,你从小就是说话很准,讲什么都容易变成现实。” 嗯???这是什么意思? 一顿饭做完,不用临时和面揉面,倒是很快的。从仓皇失措地逃进厨房中,到端着托盘出来,也只用了十几分钟。 ben闻到香味,先一步跳了起来,蹿到姚佳忆面前,一边抽鼻子嗅来嗅去,摩擦着掌心喊道:“好香啊!我看看先……我来端,给我给我,厨师就请到一边休息去!” 姚佳忆觑凌梓良一眼,很快又收回来,盯着ben的手道:“爪子拿开!餐厅在那边啊,你要端到哪里去?” ben嘿嘿地笑了两声,收回自己的手,顺便又嗅了下空气中的饭香,跟着姚佳忆往餐厅的方向走。林秋莲从厨房出来,拿了两叠裸蛋糕,一并放到餐桌上,解了围裙说道:“阿忆在这里陪你们吃夜宵,我就不留下了。” 凌梓良正好走到餐厅门口,先道了谢,又说道:“您快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林秋莲的动作卡在半空中,突然想起来了:“哦对,很晚了。那今天晚上就不要走了,在这里睡下吧。” 姚佳忆心中一阵警铃大作,瞬间就紧张起来。她手臂抖了一下,差点把托盘给丢出去,稳了心神急忙说道:“妈妈!他很忙的,有很多工作要处理。” 林秋莲斜睨过来一眼,满脸不赞同的样子:“这都几点啦?还要工作?不是我要说你们,你们这些年轻人,做起事情来太拼了,简直不要命。身体最重要,明白吗?身体是资本,把身体搞垮了,还拿什么去赚钱?” 哇啰嗦的林老师出现了!这可能才是她的本我,时不时就要冒出来。姚佳忆一听林秋莲用这种絮絮叨叨的口气讲话,就觉得头疼。小时候经常耍赖不肯听,捂上耳朵摇头晃脑地制造怪音,能压下林秋莲的声音就算自己赢。 但现在……得有十好几年没有这么无理取闹过了,那是幼童专属的,可以适当闹一闹。以现在的年纪还做这么羞耻的事情,姚佳忆自己都受不了。 更何况,现场还有凌梓良他们在。 姚佳忆压着无奈,眯着眼去看林秋莲,三分威胁七分哀求,差点就要握拳作揖了。 结果还来得及开口,凌梓良在一旁悠悠然然,很自然地说道:“林老师说得对,工作和生活要张弛有度,劳逸结合的效率更高。就算是工作,也要注意方法的。” 姚佳忆:“……” 真是拍得一手好马屁啊……简直无言以对! 林秋莲立刻点头,又佯作嫌弃地看姚佳忆一眼:“这才对嘛!阿忆,你也学着点,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做到更好的。你这个孩子,就是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永远都绷得紧紧的,不知道休息……” 姚佳忆忙拦住林秋莲的话:“等天亮了再学习,ok?现在是深夜,你就别再给我上家庭教育课了,赶快去睡觉吧!” 林秋莲笑道:“你看看,到底是长大了,知道要面子了。我说两句还不乐意听。” 凌梓良沉吟片刻,替姚佳忆辩解道:“yea说得也对,今晚大家都很累了,就不要提明天‘学习’的事情了。明天最好还是好好休息一下。” 姚佳忆:“……” 这是帮我说话? 林秋莲一拍手:“对!既然明天不工作,那晚上就住下吧。别着急回市区,明天我烧鸭子给你们吃,再煮些红豆冰糖水,喝了下午茶再回去。” 很明显不是啊!肯定不是帮我说话!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才见几次,怎么这么有默契?一人一句,刚好对上节奏,就画出来个圆圈。 等着我来跳吗? 但是为什么啊?凌梓良有什么理由要留下来吗?还有妈妈,一定要让凌梓良在这里住下,是想…… 不会吧……虽然妈妈思想比较开明,不反对“允许婚前行为”,但应该没有超前到去鼓励这种行为的程度吧? 姚佳忆最后挣扎一次:“妈妈,你这样给人添麻烦的。andre他对睡眠要求很高的,你这里的东西,那些硬板床还有那些床单布料,他睡不了的。” 第215章 早就见过? 姚佳忆说的是实话,也没有半点夸张。凌梓良在衣食住行上十分注重品质,吃要吃得精致,住当然也是要足够舒适——超出一般人能够理解的舒适程度。 他在新城的那套别墅中,没有工作和会议的时候,一直都是冰丝或者亚麻的居家服,料子柔软,在夏天也很凉快。姚佳忆去过一次他的房间,阴差阳错地撞进了他的洗浴室,见到了他的浴缸——很宽大,带了恒温和按摩功能。旁边挂的毛巾和浴袍也是seven旗下的副线产品,是洗护用品中的奢侈类。 至于睡的床铺……姚佳忆是没有亲自感受过,不过也见过李叔帮他更换被褥,拿到偏室中清洁消毒,见过那些用料。十分考究,看上去就十分舒服。全都没有带标志或者logo,大概是专门定制的的。 想来他这样的人,有能力也有这个条件,不会在这些日常上委屈自己。 但收容所的一切都是有限的。做饭也多是家常菜,米面为主,填饱肚子、营养均衡就足够了。偶尔烤蛋糕也是到附近的商店中买奶油,不会专门找飞机空运过来最好的材料。 住宿上就更简单了,这里的房间多是给小孩子睡的,都是大宿舍的形式。姚佳忆和林秋莲以及外祖母,各有一间卧室。还空出来两间,一间留给来帮忙的义工,另一间就是备着有客人来时可以睡一睡。 这地方也不是什么旅游观光景点,会到这里留宿的客人,多是想要领养小孩的人,在正式办理手续之前,先和孩子有些近距离的接触。所以他们会在这里住上几天,白天、晚上都和孩子在一起,能够仔细观察孩子的习惯和癖性。 这种人也很少。下定决定要领养孩子的人本就不多,而且能如此专注投入,为了孩子可以做到这种程度,怎么多年来也是屈指可数。那间房的使用率很低,偶尔用来临时存放一些杂物。或者学校假期,做义工的人比较多,暂时住在那间房。 而这两种人,对住宿条件也不怎么在意——甚至于,他们中间有不少极简主义者,并不需要多豪华的环境。 现在要让凌梓良去睡那间临时的仓库……姚佳忆想了想,实在没办法把凌梓良和那的个环境联系到一起,也想象不出来凌梓良睡在那张床上的画面。 这种事情就很尴尬了。作为凌梓良本人来说,他要是知道房间的状况,肯定就不会这么坚持要留下来。那等他吃完夜宵,到楼上见识到房间的简陋,再反悔就完全没有台阶下。 姚佳忆是这样想的,讲了那句话之后,还想着重强调一些“床是木板拼的”、“被子也是用了很多年的旧物”这些事实。然而,没等她开口,凌梓良先笑道,一脸恭谨地对林秋莲说道:“我不介意的。只要干净就可以了。” 姚佳忆:“……” 这和你的习惯完全不符合啊!哪里是干净就好了,你平时有这么好打发吗?有吗?有吗? 根本没有的! 姚佳忆目瞪口呆,也拿不准凌梓良这是不是在哄林秋莲高兴,肯放弃自己的享受主义,做到“将就”。还是说,自己对他的认知有偏差,他其实根本没有那么龟毛,也没那么难伺候。 然而那边已经定了下来,林秋莲很热情地说道:“房间是刚打扫过的,很干净。床褥也是洗过、晒过的,还有阳光的味道呢!拆两套新的毛巾和牙刷,沐浴液和洗发水就用yea的。等下让她带你上去,东西也让她拿给你。” “那就麻烦您了。” 喂……你麻烦的是我啊!是yea! 真是……无力吐槽了。 姚佳忆泄了气,有气无力地问道:“你确定要在这里睡觉?床是你一定没见过的那种木条床,拼起来的,而且那些床褥最少也有两年了。你不担心有细菌之类的吗?” “你们平时睡的是新的吗?” 姚佳忆:“……不是。” “嗯,我也没什么特殊的。你们可以的话,我觉得也没什么问题。”顿了一下,凌梓良笑着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想象不出来这里的环境?老实讲,要是把这里看做豪华的酒店,那才奇怪吧?收容所,以及那些孤儿院,不都是收拾干净整洁,能够满足社会人的基本需求,这就ok了吗?” 好有道理…… 不,应该说好懂事…… 姚佳忆最后挣扎一次:“但是只有一间哦,你和ben要睡在一起了。” 凌梓良回头去看ben。ben和他的目光对上,连愣的时间都没有,立刻说道:“我睡沙发!” 姚佳忆:“……你确定?” ben十分坚定地点头:“确定!这个沙发这么舒服,一看就很好睡!” 睁着眼说瞎话,也就是他这个境界了,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十分沉稳。但有必要这样吗?回家睡觉多舒服呢,一定要在这种连腿都伸不开的小沙发上将就,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所有的理由都被堵了回来,姚佳忆再也找不出新的借口:“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呢……” ben回头去看凌梓良,凌梓良只笑,没有说话。 姚佳忆无奈叹了口气:“那好吧。你们先吃夜宵,等下我带你们过去。妈妈,你快去休息吧,明天不用起那么早,andre和ben会负责照顾孩子们的。” ben:“……” 凌梓良:“没问题,祝您做个好梦。” ben:“???”怎么就没问题了?有问题啊!有很大的问题! 林秋莲:“晚安,享受美食和夜晚吧。” ben:“!!!”有人看我一眼吗!?别无视我啊!带孩子是很有问题的! 林秋莲往餐厅外走,路过姚佳忆的身边时,凑到姚佳忆的耳边悄声说道:“你可以问问你的‘大哥哥’,还记不记得你。” 姚佳忆:“……你认真的吗???” 原来刚刚不是逗我玩儿的吗?这是真的?所谓的“大哥哥”是小时候见过的吗? 姚佳忆一脸惊悚,僵硬地转动自己的脖子,一点一点把目光挪到凌梓良身上。这个人……我小时候就认识?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凌梓良刚坐下,拿起筷子,抬头看到姚佳忆的眼神:“怎么了?” 【作者题外话】:其实这是之前提过的一个伏笔(第52章)。有点久远了…… 以及,明天搬家,没有更新。 第216章 被隐瞒的真相 林秋莲第一次说的时候,姚佳忆还以为她是指自己小时候的那句童言“我要做饭给大哥哥吃”。现在自己给凌梓良做了饭,所以代入一下的话,那凌梓良就是所谓的“大哥哥”了。 当时姚佳忆还想着,要是这样的话,那“大哥哥”可就多了去了。今天晚上就有两位,坐在外边等着吃自己的饭。以前也有做饭给楚奕辰吃,在楚家也下过厨,以后自己可能还会做给其他人。 那我可真是个滥情的“小妹妹”啊!五湖四海皆我“哥”…… 然而出人意料的,林秋莲口中的“大哥哥”竟然不是一个群体的指代,任何人都可以套进去充当这个角色。居然是对某个人的特指啊……说的就是凌梓良?不,是小时候的andre……?? 有这么巧的事情?时隔这么多年,还跨了国界线,从法国到中国,依然可以重遇? 这有点超出人可以预想的范围了啊!巧到有些过分了! 等等……如果真是这样的,那,有些事情就可以得到解释了。比如说,妈妈刚一开始是很反对自己和凌梓良在一起的,对凌梓良这个人十分排斥。她当时的表现太奇怪了,完全没有理由和逻辑,把所有的真相都藏了起来。 姚佳忆勉强找了个“对那个阶层的人抱有敌意,牵连到凌梓良的身上”这样的借口,当做是她在担心自己。怕自己和凌梓良的阶层不同,生活经历和思想观念都有很大的差距,很难在一起和平相处。 然而后来妈妈又莫名其妙地想开了,放任自己和凌梓良在一起了——不仅是不反对,现在还会殷切地留他住下来,像是期盼着发生点什么的样子。 这完全成了种十分积极的态度,和之前的排斥是两个极端。 前后不一,态度转变得实在是大,一百八十度急转弯,几乎是在瞬间就完成的事情了。这都让姚佳忆摸不着头脑,也只能默默接受下来。姚佳忆不想去追问林秋莲,不希望是自己去戳破妈妈的伤心往事,让她再次回想那些痛苦。 现在看来,不是自己想不想去揭开那层布那么简单了。 如果自己小时候真地认识凌梓良,并且林秋莲十分清楚这个过程,那只能是通过家庭之间的关系——学校每年都会有集体合照,全都保存在姚佳忆的相册中,经常拿出来翻看的。如果其中有和凌梓良相关的人,那自己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除了学校,那也就只剩下自己的小家庭。姚佳忆小时候,林秋莲在交友方面对她的限制看管十分严厉,不允许她结交社会上的人。所以姚佳忆偶尔和同学一起,认识了那些辍学打工的朋友,都会瞒着林秋莲,不让她知道丁点信息。 所以只能是通过家庭之间的交往,和小时候的andre有过来往。那……自己家和梅迪契家族,有什么关系?或者是和与梅迪契家族有关联的什么人,有过可以登门拜访这种程度的交往。 上一次还是怀疑,到这一刻,姚佳忆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事实了。 偏偏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说过,是外祖母和妈妈他们刻意隐瞒下来了吗?那自己和andre私定了婚约,就意味着这件事瞒不下去了。等到婚礼上,所有人都齐聚一起的时候,不管是什么秘密都要被揭开。 所以妈妈在听到自己的未婚夫是梅迪契家的andre时,才会那么激动? 那妈妈现在的态度,也是很微妙啊!接受凌梓良可以看做是无可奈何,她拗不过自己,只能选择妥协。可是她主动把这件事告诉我,算不算是一种讯号?她自己也不打算继续隐瞒下去了? 想得头大。多了个最关键的讯息,脑中很多乱糟糟的线索瞬间有了归纳的去处,可以整理得清楚明朗,让思绪能够顺畅地走下去。但这所有的信息之中,还缺了一个最根本的——到底发生过什么? 姚佳忆随手拉开一张餐椅,坐在凌梓良对面,把餐盘中的裸蛋糕拿到自己面前。 ben叫唤起来:“诶诶!那是我的!” 姚佳忆一边拿餐叉,随口道:“厨房还有,你自己去切。” ben:“……那我可以把剩下的都吃掉吗?” “当然可以,”姚佳忆抬头,冲ben微笑,“如果你可以在明天上午十点之前,准备出来另一份加餐——给所有的小朋友。” 那还是不要吃了比较好,ben老老实实地低头吃面。 凌梓良还看着姚佳忆:“你脸色不好,是有什么事情?” 是有,但……怎么开口?直接问“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这样会不会太直白了?那旁敲侧击地询问吗?该怎么问?比如“你有没有到过这个地方来”这样子? 很奇怪啊…… 而且,他要是也不记得这些事情了呢?实在是太唐突了,好像自己在怀疑他什么似的。再者,就算他记得,但他是看过自己的资料的,应该能和印象中的那个小女孩对照起来吧?那他怎么没有提起呢? 是故意隐瞒的吗? 那我现在问,还有什么用?他肯定不会承认的。 姚佳忆用叉子扎蛋糕,抬头问道:“面好吃吗?” 凌梓良笑起来,眼睛眯起来一些,弯弯的,很享受的样子:“好吃。说实话,中国的家常饭实在是太神奇了,居然可以这么美味。” ben在一旁附和,嘴里喊着一口鸡蛋,含糊不清地点头:“对!我简直要爱上中国的美食了!明明都是中国的地区,居然还分出川菜、粤菜、淮南菜……还有什么?总之很多很多!这算是什么菜系?” “这个啊,番茄炒蛋是各个地区都会做的,不过作法有一些不同。有些会加糖,有些会加醋。你们现在吃的,是我自己改良的,加了些柠檬汁。” ben感慨:“难怪,明明是用油做的,吃起来一点都不觉得腻。” “柠檬解腻,出锅的时候稍微点一些,就很好了。” 两个人正在聊天,凌梓良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要说起来,我以前吃过加了醋的番茄炒蛋。” 【作者题外话】:我回来了……搬家太惨了,没有网络,电脑也摔坏了。抱歉,大家久等了。 第217章 真见过 姚佳忆愣了一下,觉得这话说的时机怪怪的。转念又一想,也没什么,蛮正常的聊天。是自己心里琢磨着事情呢,所以骤然听到一句“和过去有关”的话,忍不住就往那方面去想。 还什么都没联系起来,白提了一下心尖尖,在空中打了个摆,又落了回去。 凌梓良吃过番茄炒蛋也很正常的。之前不是有听过吗,他祖母是中国人,还是新城人,他母亲是白城白家的小姐。一家之中有两位来自东方的女主人,他们家在饮食上一定不是纯西化的。 在新城的别墅中,厨师也经常会做一些港式的甜品。凌梓良口味清淡,但很偶尔的,厨房也会拿一些川菜出来。 不用大惊小怪的。 姚佳忆顺着闲聊起来:“仔细想起来,我家好像是加糖比较多。外祖母烧番茄炒蛋习惯放一些细砂糖,这样味道比较鲜。” “是吗?”凌梓良轻轻挑眉,“你们家还有其他人做饭吗?” “小时候就是我妈妈。现在嘛,就是我咯!” 凌梓良又追问道:“你们都是加糖的吗?” 姚佳忆示意餐桌上的两碗面:“我是加柠檬汁的。我妈妈忙起来就什么都不加,提前有准备的话也是白砂糖。” 凌梓良笑了笑,没说话,低头继续吃面。 姚佳忆才回过味道,觉得有点奇怪:“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 凌梓良拿旁边的杯子,自己动手倒了一杯大麦茶,抿了一口。还是没有说话,神情倒是平平常常,没什么特殊的,只摇摇头算作是回答了。 姚佳忆自己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在哪儿吃的加醋版番茄炒蛋?” 凌梓良放下杯子,很随意地说道:“一个朋友家。” 居然不是在自己家?这就不太对劲了啊。他特地在这里提起,难道是这个朋友有什么特殊的?或者说,对于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每一次吃番茄炒蛋都能想到对方。 要说起来,姚佳忆突然发现,自己认识凌梓良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对他的社交基本还处在不了解的状态。只知道他跟藤崎望有来往,和zero是兄妹之情。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他似乎也不爱和人有私底下的交往,只要是联络,大多是为了公事。 想来也是。能到他这个高度的人,多半是秃顶、大肚子的中年男人。阅历不差什么,但年龄差距太大,兴趣爱好都很难相近,没办法凑到一起娱乐的。而同龄的人,又还处在半山腰,努力往上爬,跟他不在一个层次,也很难有通畅的交流。 他身上的价值和身后隐藏的利益链条,实在是不容忽视。想要和他结交的人,少有不带目的,心思纯粹的。他处在这个漩涡之中,交朋友也就不那么简单,总要权衡各方面的势力均衡。久而久之,要他付出真心,也是很难的。 他太早体验“高位”所带来的荣耀和光环了,这势必会让他失去一些普通人可以得到的享受。 这么想的话,会觉得他有点可怜诶…… 姚佳忆同情地看凌梓良一眼。后者还在吃面,动作优雅自若,夹面条也像是在切牛扒,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绅士至极的风度。 这种深入骨髓的习惯,真是别人怎么也赶不上的啊…… 姚佳忆斜眼看长桌另一端的ben,忍不住摇摇头,一声叹息。 无辜吃面的ben:“???”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觉得我好像是被鄙视了?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姚佳忆也倒了一杯大麦茶,配着蛋糕解腻。座钟的长针走完一圈,短针“咔嚓”一声,钟鸣声起。姚佳忆一个晃神,没跟上数,也不确定是敲了几下,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已经很晚了。或者说,对于这一天来说,是很早的。经历了很多事情,以至于时间都被拉长了,也失去了判断时间的本能。 姚佳忆心里被抓得痒痒,忍来忍去,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开场白。还是直接一些最适合她,是她的做事风格。干脆心一横,咽下一口茶,姚佳忆叫了凌梓良的名字。 凌梓良抬头,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下嘴:“怎么?” 看着他的动作,姚佳忆跟着抿了下嘴,总有种奇异的代入感。等凌梓良把纸巾放下,姚佳忆的目光也沉了下来,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刚刚,我妈妈告诉我,我们以前见过?” 太直接了,完全没有缓冲和铺垫。姚佳忆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可以直接问出口,更别提一点准备都没有的凌梓良。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给砸中门面,有些错愕,手指还捏着纸巾,没有动。 这种反应……难道是真的? 不会吧…… 姚佳忆心中升起一阵没由来的紧张,感觉自己正在揭开什么神秘的面纱,很快就要探知到……某个真相。 这种感觉并不好,某种程度上来说,姚佳忆甚至是想要回避的。她心中有种危险的警觉,吵闹的警铃乱响,提醒着她注意安全——再往前走,可能就脱离安全的范围了。 但人走在一条路上,永远都是往前走,怎么可能回头呢? 定了定心神,姚佳忆继续说道:“我自己是没有印象了。听我妈妈这么说,我还蛮惊讶的。” “我也……”凌梓良松开手指,把纸巾放到桌面上,“我也挺惊讶的。” “哦?你也不记得吗?” 凌梓良沉吟片刻,像是努力在记忆中搜寻那个画面。他想了有一会儿,皱着眉不太确定地说道:“印象中……似乎是有见过?但是又不太像。很难说了,时间太久了,我也没有留意。” 这种答案也太模棱两可了吧……有什么用?完全没有用! 姚佳忆有点失望,声音也低了下来:“那太可惜了……” 凌梓良笑笑:“不会。如果真地发生过,那会有想起来的时候。人的大脑是很神奇的,刻在上边的记忆,永远都不会消失。只是有些在表层,比较容易想起来。而有一些,是在最深处,藏了起来。” “藏起来的那些,还能找到?” “当然可以了。” “要怎么做呢?” “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相似的环境,形成一个通感。” “哦……这样啊……”姚佳忆眨眨眼,问道,“那么,我和你见面的场景,是在哪里呢?” 【作者题外话】:作者有话说:andre:我老婆给我挖坑……并且成功了……我掉进去了……这是我谈判史上的耻辱! 姚二:别卖惨,先回答问题。 第218章 小哥哥 假如凌梓良拿出和人谈判时的功力,不要求多满,哪怕是七分,就足够应对姚佳忆了。 但关键在于,他是个公私分得很清明的人,有一条分界线。于公处理事务,他的精神是高度紧绷的,可以周全到所有的细节,单凭气势碾压对手。而一旦脱离工作状态,他需要彻底的放松,让自己的头脑得到休息。如此转换往复,才能保证他的高效率。 现在正是他的休息时间。虽然深夜还保持清醒,身体仍旧没有得到休憩。但他惯常于高强度的活动,体力和耐力都很好,不眠不休的熬夜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最需要放松的是大脑,要把紧绷的神经给放开,让精神得到片刻安宁。 所以没留神,一不小心就踩了姚佳忆的陷阱,把自己给掉下去了。 在下落的过程中,凌梓良还觉得而有些好笑,心想这个丫头真是机灵。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敏锐,有着超出寻常的触觉,能在短时间内捕捉到细小的枝节。不仅如此,她还很擅长分析,能顺着掌握的信息,顺藤摸瓜往上游走,一把抓住最根本的核心。 现在,自己就被她给抓住了。 凌梓良习惯于分析自己的失误。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他已经充分调动了大脑的神经和细胞,把整个过程回忆了一遍。他把所有的已知条件都排开,并列的那些,是纵向对比的,罗列出一个大的框架体系。 他站在这个框架的中心,去猜测未知的那一部分,然后做出预判。 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有了答案:躲不了了。这丫头要是笨一点,或者迟钝一点,自己还能讲个借口糊弄过去。但她实在是太聪明了,内心又敏感,思维还足够活跃。大概要给自己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能编造出一个完美无缺的故事来讲给她听,不会留下破绽,不被拆穿。 然而现在,并没有那么长的时间。 等在眼前的,是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明亮又锐利,带着光,也带着看穿谎言的清明。甚至于,还有一些狡黠,像是小动物恶作剧得逞,正躲在自己的窝里偷偷快乐。 她是在等着自己出糗? 认识到这个事实,凌梓良居然一点都不生气,也没有恼怒。反倒是生出了一些期待,愿意去配合她,陪着她玩那些小心思和小把戏。不管是以旁观者的态度,还是参与进去,总之,能看到她那么明亮的眼睛,能感受到欢快的气氛,这就足够了。 还有一点,凌梓良十分清楚地意识到:不过是瞬间,就形成了现在的局面,根源还在自己身上。原本来说,这个丫头是自己的员工,是和自己有合约关系的人,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偏公的。对待她不比和zero相处,不是朋友,也不是家人,不能随意随性。 但事实上,自己的观念在潜移默化之间发生了变化,把“和她相处”这件事当成了私事,在面对她的时候,就当是独处一样放松。 这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抓住自己言语之间的把柄。 凌梓良想,本我的那个自己,是把她当成了什么人呢?如此熟稔,又亲近,没有距离感。这算是什么? 这是个很难想象的问题,凌梓良没有找到一个很准确的答案,在两种观点之间模棱两可地犹豫。 姚佳忆追问道:“嗯?我很好奇,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凌梓良面不改色,依旧保持表面上的平静和淡定,很自然地接了话题:“我没有印象了。” “可是你刚刚说,‘似乎是有见过’。这是你的原话哦,andre先生。” 凌梓良无奈地笑起来,勾着嘴角,提醒道:“我后边也说了,又不太像,我记不清了。” “那么请问andre先生,被你记错了的那个人,是在什么场景遇到的呢?”姚佳忆眨眼,越发显出她的古灵精怪,“我们可以去重温一次试试,说不定你脑海里被藏起来的那部分记忆,一下子就出现了。” 这是揪住了那一句口误,一定要挖到一个满意的答案才肯罢休。凌梓良心知是自己失误,以为模棱两可的回应是最容易糊弄过关的,能给人留下猜想的余地,自己有机会逃出生天。 然而事实上,玩笑归玩笑,揶揄也是寻常无所事事的时候用来解闷而已,闹活了气氛。真正谈论事情的时候,自己向来严肃板正,有一说一,二就是二,是不会给出那样不确定的回应的。 刚刚的心态没把握好。自己都没察觉到偏差,就被这个丫头给发现了端倪。 凌梓良苦笑,中国话怎么说来着,这是自作孽呢!他又拿了张纸巾,在嘴唇上按了按,无奈地说道:“你这样让我很没有面子的。” 姚佳忆的笑意加深,缓慢地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你不是在这种地方讲面子的人吧?” 凌梓良放下纸巾,抬头看对面的姚佳忆,跟着笑起来:“但你也要给我个台阶才好。” “好啊。”姚佳忆盯着凌梓良的眼睛,一字一句很人真地问道:“andre,我们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见过面?” 一秒……两秒……三秒钟…… 片刻的沉默之后,凌梓良轻轻叹了口气,点了下头。 姚佳忆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显得十分呆滞。她一直追问,要一个答案,想听到凌梓良亲口承认。现在该是如她所愿的了,却又显得十分突兀,像是超出了她的预期,大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或许在本能的潜意识中,姚佳忆还是拒绝这个事实的,希望它从来没有发生过。毕竟这和她现有的认知相差太远了。在她的脑海之中,完全没有和凌梓良相关的记忆,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见过凌梓良。甚至于,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存在。 对于她来说,这完全是要把一段陌生的记忆,用强硬的手段塞到她的脑袋中。要在原本和谐的记忆之海中挤出一块地方,逼迫她去安放一个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外来的都是突兀又别扭的,很难和自身原本就具有的记忆和平共处。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尤其姚佳忆是独立又追求自我的人,少有被人左右、被人改变的经历。这和她的人生理念都相悖了,不符合她的性格。 然而相对立的那一面,站在凌梓良的角度,用他的视角去看两个人之间的相处,那味道可就变了。 他明明是有记忆的,十分清楚彼此之间有什么样的过往。然而他却装作不知情,当彼此是初次见面,仍旧是陌生人,需要重新去认识。 这……难道不是在戏弄自己吗?仗着留存有记忆,洞察全局,掌握着节奏,把一无所知的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他就看着自己像个失忆的傻瓜一样去表演,做一个居高临下的观众。 这有点过分了吧!? 说好的会尊重人呢?这叫尊重吗?这种隐瞒、欺骗的行为,也能算是绅士可以做出的吗?他这算是什么呀?欺负人吗? 姚佳忆有点生气,深深吸了口气,控制自己的脾气。 下一秒钟,凌梓良先她一步,开口继续说道:“其实是我的问题,如果相认的话,我会有些尴尬。” 继续说,我看你能讲出什么一二三四的合理原因。 凌梓良顿了一下,表情有些迟疑,像是在犹豫。挣扎到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坦白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你家被你外祖父打屁股的小男生?那就是我……” 姚佳忆:“……小哥哥?” 第219章 变化太大了 姚佳忆亲眼看着凌梓良艰涩迟疑地点了点头,又看着凌梓良的神色显出闪避和一丁点不易察觉的窘迫,目光闪烁。继续看下去,凌梓良干脆生硬别扭地往旁边侧头,盯着桌面上的一处刻痕,不和人对视。 居然能看到逃避的andre先生……这世界上也会有他不愿意、也很难去面对的事情?真是相处的时间越久,接触越深,越能体会到他身上的鲜活气息。不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也不是完美标准的绅士。他也有自己的情绪,有小的缺陷和毛病,是个呼吸、行走,吃五谷杂粮的人。 这样倒是会让人生出一种“欣慰”的感觉,会替他松了一口气。会想,他也不是始终都保持紧绷的状态,也会有这样放松下来的时刻。 不过欣慰也好,轻松也罢,都和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眼下最主要的事情……关于童年相识,这下是确定了。自己确实是见过他的,是真的,不会再有其他反转了。 姚佳忆:“……” 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不,应该是,不知道该不该说话了。 要说曾经被外祖父揍过屁股的那个“小哥哥”,姚佳忆是有印象的,不久前思念外祖父的时候还想起来过一次。但要把那个小哥哥和凌梓良对上号……这太难了。那两个形象中间差了有一个银河系,中间还没有鹊桥,这一生都不会有碰面的时刻。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凌梓良的反应已经表明了事实,真是那个小哥哥。 酝酿了好久,姚佳忆还处在惊诧之中,试探着问道:“你没开玩笑?” 凌梓良苦笑:“这并不好笑。” 姚佳忆讪讪地扯起嘴角,半天也没挤出来一个笑容,只好无奈点头:“也是……不过,诶,我还是很难把你和那个……呃,那个小哥哥联系到一起。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会,变化怎么这么大?” 上下打量凌梓良一番,姚佳忆忍不住摇头咂嘴:“真得是太不一样了……” 对于凌梓良,她相处了这么久,已经是十分熟悉的了。对于记忆中的那个小哥哥,她的印象也十分深刻,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那个形象也没有模糊掉,刻在脑海深处,十分清晰。 现在再来打量凌梓良,还要重新审视自己的记忆之海。来来回回几次之后,姚佳忆觉得自己有些错乱,不知道该怎么安放自己的情绪和思路。就这么飘到了半空中,悠悠荡荡,和记忆中的画面一起晃,互相交错在一起。 面对姚佳忆的感慨,凌梓良轻轻咳了一声,低声说道:“所以……所以才没有讲出来。非常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不是想欺骗你。只是,你应该能理解,那是我这一生都不愿意回想的时刻。我还是很难面对那样的自己……那个……” 那个苍白消瘦的小男孩,略显怯懦和软弱,把“逃避”当成自己的行动指导。在那个年纪的他,做不到直面这个世界,也无法和这个世界中的人沟通,甚至于不和任何人对视。 病态,带着神经质,行为举止都异于常人。 当年那个小哥哥到家里来做客,聚会散了之后,姚佳忆还听到外祖父和外祖母讨论过,说“这孩子不一定要长成什么样子,真是可惜了”。姚佳忆年纪小,不知道前因和背景,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孩子再小也能明白“可惜”的含义,也能听得出大人口气中的惋惜。 总之,就是很不好的。那个小哥哥很不好,将来长大了会更不好。 等到姚佳忆懂事了,了解了社会的常识,也明白更多的规则,才回过神来。那个说话轻声细语的小哥哥,在精神上有些问题,不是正常的孩子。后来出于兴趣爱好的原因,姚佳忆也看过一些心理疾病方面的书籍,大致上是认同了“童年的精神疾病很难痊愈,在成年之后会保留一些后遗症”这个观点。 看书的时候还想过,那个温柔的小哥哥可能这一生都会处在负面情绪的笼罩之下,被动消极,很难自立、自强了。 想到这里,姚佳忆忍不住再次打量凌梓良,目光从他的眼睛上扫视很多次,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 这样看起来……很正常,完全没有病态的消极感,不软弱,不动摇。甚至于,他的眼睛特别深邃,呈现出的精神状态要比寻常人好很多很多,是一个睿智又警醒的人。即使这个时候有些情绪上的闪烁,但很快就调整好了状况,恢复坚定的自我。 所以说,书上写的那些是太过片面了?精神问题也可以被修复,成年之后的行为状态,和童年时光之间的关联也可以切断,人不一定就会受到童年阴影的笼罩,一生都无法脱离。 或者是凌梓良这个个体比较特殊,打破了常规的惯例,形成独属于他自己的一个轨迹,别人都学不来。也有这个可能,以现在的他来说,如此强大又坚定,完全可以做到的。 姚佳忆跟着点头:“我理解……只是……好吧,我承认,我需要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 凌梓良依旧表现得十分绅士,示意姚佳忆随意,他不会步步紧逼,会给姚佳忆留出足够的缓冲时间。 席间一阵沉默,ben也极力控制自己的呼吸,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当自己是不存在的。ben其实内心懊悔,心想自己干嘛要呆在这里呢?夜宵吃不吃都无所谓,但是听到了老大的童年秘密,这似乎就不太好了。 我根本不想知道老大的过往!我一点都不想了解他小时候的状态! 他自己都不愿意回想的时期,猝不及防,被迫就听到了!心好累……现在假装失忆来得及吗? ben愁眉苦脸地跟着姚佳忆到客房,按照姚佳忆的指挥把柜子上方的干净被子给抱下来。又死气沉沉地和姚佳忆道了“晚安”,胧拉着脸挂着嘴,闷头整理床铺。 凌梓良靠在门框边,环顾四周打量这间房,目光转了一圈落在ben的身上。他往前迈了一步,把房门关上。 ben弯着腰扫床,回头道:“我等下去客厅睡沙发……” “有点资料需要你去整理。” ben眨眼:“什么?” “关于祖父的……天亮之前处理干净。” 第220章 初代设计师 说天亮前处理干净……ben回头看一眼窗户,眉头皱起,立刻严肃起来。他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等凌梓良的吩咐。 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了,度过了一天之中最惨淡的时刻,马上就要迎来光明。天就快要亮了,光会越来越盛,会刺痛人的眼睛。 没有多少时间了。 ben和凌梓良的配合一直是很高效率的,十分简洁明快,节奏很迅速。在凌梓良聘请过的助理之中,ben是第一个能长期负荷这种高压和重担的,也是最后一个——从凌梓良刚接手mja集团开始,一直到现在。他在凌梓良身边做了这么多年,已经不仅仅是他在最初就职时展现的能力那么单纯,磨合和习惯也是很重要的。 他熟悉凌梓良的工作方式,能掌握到凌梓良的侧重点,也懂得如何去配合凌梓良的指令。而另一个很重要的方面,他能在一个计划展现的初期,迅速准确地找到其中的缺陷和漏洞,以自己的职责范围去填充,让整个计划能完美。 所以在对他交代事情的时候,凌梓良只用讲核心的内容,简单提及就可以了。ben能联想到其中的背景和错综复杂的关系,可以在大体上呈现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末了,还会有一些后续的处理总结。 起初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只是比较能忍耐而已,在一般人都放弃的时间点,他咬咬牙就挺了过去。时间久了,凌梓良会教他一些助理的工作小技巧,偶尔还会提一下商业上的规则,告诉他很多很有用的技能。 如今的ben,完全可以说是全才,对各个领域都很熟悉,相较于一般的职员,也有了绝对的领导能力。他现在掌握的这些,有一多半都是从凌梓良那里得到的,所以他在处理问题时的思维习惯很接近凌梓良的那种方式。 凌梓良只用提到核心的关键,剩下的,ben能自己去领会。 现在听到凌梓良的吩咐,ben点头应了下来,准备出去工作。走到门边,和凌梓良错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问身旁的凌梓良:“所以刚刚说给yea的那些……” “只是说给她听而已。” ben瞬间放松下来,紧绷了很久的神经也跟着跳了两下:“我还以为我不小心探到了你的秘密……” “不是‘以为’,是事实。” ben:“……!!!” 凌梓良表情淡淡的,没什么特殊,看出喜怒来,连声音也没什么起伏:“那是事实。我幼时有段时间,在精神上有些状况,不太正常。” ben:“……”我不听我不听!我不想听,别告诉我! 凌梓良坚持说下去:“我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只是不这样说的话,yea那边是糊弄不过去的。你知道,她这个人太敏锐,十分警醒机智的。” 再装哑巴是不是就太刻意了?应该说些什么吧……那说些什么比较好呢? 唔…… ben抬头,顺着凌梓良的话说道:“是啊。我从来没见过比她更聪明的女孩了。” 只是想岔开老大的话题而已,所以捡了个比较适合谈论的对象去讲,很随机地选中了姚佳忆。不过让ben十分诧异的是,在他的话说完之后,凌梓良的神情居然开始有些细微的变化。 很微妙的,比之先前的平静淡然,老大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很轻浅的笑意。眼神是往内部收的,并不和外边的世界有交流,只和自己对话而已。他像是很开心,鼻腔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像是某种满足感,并且带着余味袅袅,在他的世界环绕。 ben听到他的声音雀跃欢愉,尾音微微上挑,问道:“是吧?你也这样觉得?” 自己挖坑的ben:“……是的……” 不知道是该感慨“老大居然会犯花痴”,还是要震惊于“boss他居然有从别人身上获得认同感的时候”。不管是哪一件,都显得十分突兀,以前没见过,这个时候就十分……惊悚。 ben迅速找第二个话题,脑子转了半天,最后发现自己这都是多余的。凌梓良根本没有和他交流的倾向,只是自己沉浸在情绪中遨游片刻,之后很迅速地脱离这种沉沦,转头之间就恢复了正常。 依然冷静,十分睿智,又从来是清醒的。 他看着ben交代道:“赶快去处理。注意动作,干净点。” ben瞬间回神,脑子连带着身体一起打了个激灵,立刻进入工作的严肃状态,应声道:“是!那么,medici那边要问起来的话……” “不会的,”顿了一下,凌梓良又补充一句,“以我的名义去处理。如果真有人插手,让他直接来找我。” 话语掷地有声,十分坚定,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和压迫,从上方而下,拍在人的头颅之上。他还是那个身处高位的帝王,翻云覆手执宰他的帝国,对这个城堡保持着绝对的话语权,不允许有人说“不”。当然,也不会有人想要去违背他、抵抗他。 这是他的气场,骇人敬畏,站在他面前不由得就会低下头。 ben深有体会,从第一天就职开始,到现在为止,他见过太多次这样的andre。但很不幸,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很难适应,不能说自己已经“习惯了”。没办法习惯的,在这种压迫之下,人的惶恐和不安是永久的,刻在骨子里,从内心深处被逼出来,永远都不可能适应。 更何况,比起十几岁上位时的青涩、稚嫩,如今的andre,气场越发浓郁雄厚,沉甸甸的,更让人难以畏惧。 好在他平时都是很随和的,也好相处,还可以开开玩笑闹一闹,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只在一些十分严峻的事件面前,他才会毫无约束,彻底释放自己的气场,丝毫不顾虑身边人的感受。 那么……现在这个局面,对他来说就是很严峻的了?是凌驾于其他任何一件事之上,排在首位,必须尽快得到解决? 虽然从来不会怀疑andre的决定,但ben拿着手中的文件,还是有些疑惑。这真得有那么紧要吗? 厚重的文件盒上贴了标签,上边用汉语写了几行字。ben能认出其中的几个字:“凌润媚”、“林x中”、“贺家声”、“设计”、“协议总则”…… 第221章 旧照片 阳光照射在眼睑上,强烈的光线刺激着沉睡的神经,把人的意识从深海之中唤醒,带着人脱离幽暗冰冷的海水,回到灿烂热切的现实。 姚佳忆睁开眼的瞬间,被阳光刺到眼睛,立刻又闭上眼,只留一条眼缝,眯着看墙上的挂钟。 九点。阳光晴好的时候,也是光热恰到好处的时间,带了上升的希望,又不至于太过热切狂烈。 前一天晚上闹到太晚,回来睡觉的时候已经将近黎明时分,天边隐约泛出了鱼肚白。姚佳忆又困又累,缺乏睡眠让大脑有些发晕,脚底轻飘双腿发软,回来就扑到床上秒睡。 现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睡觉前忘记关窗帘,留了一半的空隙,能看到外边的光亮。 阳光还是斜的,从另一边刺进来,落下一个同样斜斜的框框。姚佳忆在框框里揉眼睛,抱着枕头转向另一侧,舒服地埋在被子中间,只露眼睛和额头。 在灿金的框框边缘,床头放的相片染上了一层淋漓的流连光斑,玻璃的镜面反射阳光,把压在下边的那张面孔给模糊掉了。 看不清楚相片中那个人的样貌。但不用看,姚佳忆早就在心底刻画那个人的眉眼,那个人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那人鼻子略微皱起来一点点的形状。甚至能想到那一把爽朗的笑声,洪亮粗重的嗓音,每次开口都像是鸣钟,深厚有力。 相片只是一个形式,是连接现实和记忆的通道。相片会枯黄,会遗失,会破损,但记忆是永恒的,藏在心底的感情不会变,会陪自己度过一生。 诚如此刻,即使看不到光斑之下的面容,自己也能回想起那么多年的相处。那些细微的枝节,那些感动,那些欢乐……所有的一切,都在脑海中,也在自己的心中。 姚佳忆伸出手,指尖在相片上轻点,停顿半秒钟,她笑着开口:“早上好啊!顽固的老头子。” 照片没有回应,门外有声音。 伴随着敲门声,外祖母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和缓温柔,带着年月沉淀下来的悠长气息:“阿忆,你起床了吗?” 姚佳忆翻身伸懒腰,舒展开四肢,慵懒地应了一声:“起了,可以进。” 门才被推开。外祖母端着一个小小的托盘,姚佳忆还躺着,从她这个角度,只看到托盘的边缘和半边底部。不过牛奶的香气扑鼻而来,还有水果的清新,和着谷物的醇厚味道,交错在一起。 姚佳忆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只打盹地小猫闻到了小鱼干的味道,一个激灵就骨碌爬起来,立刻变得精神抖擞。肢体也像是小猫,屈膝跪在床上,手掌撑在身体前侧,腰背绷起一条直线,头却仰起来,努力往外祖母的方向凑。 “哇!早餐是水果杂粮三明治吗?我最喜欢这个了!” 外祖母把托盘放到卧室内的小茶几上,又走到床边坐下,抬手在姚佳忆头上轻轻拍了一下:“鼻子倒是够灵敏,这是猫鼻子还是狗鼻子?” 姚佳忆重心往后移,做了个瑜伽猫式伸展,起来之后坐在自己的脚上,冲外祖母眨眼:“是阿忆的鼻子!不过说起来,外婆你真的很厉害啊!每次做饭都能中西合璧,还融合得这么好吃。” 外祖母被她夸得高兴了,笑意更深,嘴角提上去咧开,好半天都掩不上牙齿。心里乐开了花,表面上还要撑住“长辈”的场面,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外祖母伸手在姚佳忆的后肩上揉按,随口说道:“也就是你会哄我开心,别人可都说我做得不伦不类,浪费了食材。” 姚佳忆佯作愤怒,一把拂开外祖母的手,挺胸抬头瞪眼睛,浮夸地质问:“谁?!是谁!谁这么没品位?我要跟他好好沟通一番,帮他修正一下自己的味觉!” “你快停下吧,再说就过火了!”外祖母被她的表情逗得合不拢嘴,笑得有些气喘,“好了,快去洗漱,一会儿牛奶要凉掉了。” 姚佳忆定住,问道:“有加燕麦吗?” “有有有。照着你的口味做的,开的小灶。” 姚佳忆开开心心地从床上蹦下来,在地上转了个圈,抱着外祖母的后脑,俯身在她额头上亲吻。 外祖母抬手推开她,有些不自在的样子,笑意稍微淡了几分:“你快去刷牙!这么大的孩子了,还毛手毛脚的,一点都不知道稳重。” 姚佳忆立刻收回动作,敛了神情,腰背挺直,颔首站立。她做出一副公关式的标准微笑,问道:“那这样够稳重吗?” 外祖母抬手扶额,笑都没力气笑了:“你这个鬼灵精怪的丫头啊……真是怕了你了。先把你的鞋子穿上,再跟我说稳不稳重。哪有成熟稳重的人会光着脚丫子乱跑的?” 姚佳忆低头,脚趾头在地板上翘了翘,笑嘻嘻地去卫生间了。 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姚佳忆心想,外祖母可能还是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虽然外祖父已经过世很多年了,但这种伤痛永远地留在了她的心上,连时间都抹不掉。 以至于连一个早安吻都接受不了,仍旧是想要回避的,不肯去面对。 姚佳忆机械地转动牙刷,回想自己幼时的生活,品味那些日常中的小小细节。印象中外祖父每天早上都会给外祖母一个吻,不管是什么场合,也不管有没有别人在场,从来不会落下。偶尔出门有短暂的分别,他们也要在清晨通电话,互道早安。 外祖父去世之后,外祖母的状态不好,情绪一直很低落,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当时姚佳忆年纪还小,想不了太多,只觉得“因为外祖父不在了,所以外祖母总是哭泣。那我做了外祖父做过的事情,假装外祖父还在,这样不就好了吗”。 姚佳忆在房间里守了半夜,等到外祖母睡着之后溜进她的房间,坐在地上靠着床睡觉。清晨,外祖母起床时被吓了一跳,姚佳忆就蹦起来去亲外祖母的额头,一边说着:“早上好,我最亲爱的。” 口气也是模仿着外祖父平时的音调来的,并不柔和,甚至有些硬邦邦的。姚佳忆的模仿能力很强,学了八分像,唯独嗓音差太多,没办法弥补。 那之后……记得是惹来外祖母的一场痛哭。但哭过之后,她就好转了起来,渐渐恢复到以前的明媚状态,脸上有了笑意。只是,她仍旧不希望有人在清晨时分打扰她,更不想得到一个早安吻。 那是她此生保留的一个空白,能做那件事的人已经不在了,就没有其他人可以走进来,去代替那个角色。 第222章 外祖父的过往 姚佳忆心不在焉地刷牙,思绪飞得太远,连镜子里的自己都被模糊掉了。手上没把握分寸,牙刷在嘴里偏了方向,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戳到了牙龈。 痛…… 一大早就做了这么蠢的事情,果然是还没有睡够,脑袋不清醒。满打满算,也就睡了四个小时?还是五个小时?总之很少很少,比身体需要的睡眠少很多。姚佳忆自认也是事业型的女人,但她也承认,在体能上是满足不了自己的目标和野心,做不到人类的极限。 睡四、五个小时就能精神抖擞、状态满满的,恐怕只有凌梓良那样的怪物魔王。 哦,还有他手底下的怪物小兵——ben。不过说起来,ben以前就是这么有效率吗?工作起来完全不知道疲倦的样子,只要凌梓良有命令,他就会在第一时间去执行。不管是白天还是深夜,也不管是什么状况。 还是说,他以前也做不到这么充沛,体能也会有些落后。后来跟着凌梓良工作,被凌梓良给“虐”出效果来了? 如果这样的话,倒是想请教一下那个经历,听听他是怎么练到如今这个程度的。可以的话,自己也可以跟他学学,能把自己的精力、状态都往上提升一截。 不过说到这里,姚佳忆的思绪一转,又想到凌梓良那个大魔王。不知道他是一向如此,还是后来硬生生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的。正常来说,很少会有人天生就不需要睡眠吧?尤其是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更是需要休息,才能供应上能量。大脑也要发育,睡眠不足的话会损伤脑细胞。 凌梓良的脑袋瓜那么好使,再也没见过比他更聪明的人,也没有人像他一样反应那么快,脑内可以构筑一个微型计算机。他还那么高,皮肤也好……要长成他那个样子,估计得吃很好的营养品、睡眠十分充足才行。 大概也是后来才形成的体魄吧。是从接手mja集团开始的?毕竟集团内要处理的事情是很繁杂的,有看不完的文件,有开不完的会议,有签不完地字…… 这么一想,会觉得他有点可怜哦……虽然说是身处高位,享受了寻常人都享受不到的权力和方便,但他为之做出的牺牲和付出,也是难以估量的,一般人很难忍受。 十几岁,要承担如此重的负荷。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姚佳忆觉得如果是放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估计是忍受不了的。 也正因为此,他才是他呀……他才是那个无比强大的凌梓良,是那个始终游刃有余的andre。 姚佳忆把嘴里的泡沫吐掉,漱了口之后把头伸出去,问外祖母:“andre他们还在睡吗?” 希望他能多睡一会儿吧。难得他今天和工作saygoodbye,打算在这穷乡僻壤的小镇子呆上一天。那就好好享受悠闲的田园生活,可以彻底放松下来,晒晒太阳,听听风的声音。 等了一会儿,外祖母居然没有回应。姚佳忆用毛巾擦掉脸上和手上的水珠,从卫生间出来,一边问道:“外婆?是不是我的声音不够清脆,不像窗外的小鸟一样悦耳好听呀?你都听……不到……我说话……” 玩笑话说了一半,姚佳忆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外祖母拿着床头的那个相框,低着头一直看着照片中的人,已经出神了。 姚佳忆走过去,在外祖母身边坐下,抬手揽着外祖母的肩膀。什么时候开始的,外祖母的肩膀已经这么单薄了,皮肤贴着骨骼,摸上去给人形销骨立的感觉。 她像是在风中摇摆颤抖的老树杈,颤颤巍巍,刻满了岁月和风霜的痕迹。她被时光带走了鲜活的生命力,然后一点一点地枯萎下去,只等着从大树上落下,尘归尘,土归土。 印象中,这些大人都是有着伟岸挺拔的身材,无比坚定,像一堵坚固的墙,把自己圈在其中。他们给自己最好的保护,也给自己最温柔的呵护,让自己在无忧无虑之中长大。他们是强大的,是不败的,是需要自己去仰视的存在。 然而转瞬之间,自己长成大人了,他们却不如自己幼时以为的强大。 时间真是残忍。 姚佳忆顺着外祖母的目光往下看,目光落在相片上,看着外祖父的面容和身姿。他正站在展览衣架前取衣服,闻声回头,就有了这样一张抓拍。 她握着外祖母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收紧,带着她的身体一起轻轻晃动。安慰的话很难说出口,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在嘴边溜了一圈就没了勇气。唯独行动才更可靠,能给人更大的安慰,也给人依靠。 外祖母回头,露出一个很柔和的笑,眉眼之间都是温存和祥和。姚佳忆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多虑了。她没有沉浸在过去之中,也没有被消极或者悲伤给攫取住呼吸,更没有失去自我,无限沉沦下去。 她现在是积极正面的,只是回忆,只是怀念。 姚佳忆放下心,不过手臂收得更紧,把外祖母带到自己怀里。 外祖母先开口:“这张照片还是你拍的?” “是啊。我拿他的相机偷着玩儿,还不小心删掉了他的好多成品照,被他狠狠揍了一顿。”顿了一下,姚佳忆笑起来,“不过换来这一张照片,挨揍也是蛮划算的。” “他最不喜欢的照片就是这一张,说没气势,不正规,表达不出来他的专业。偏你就是喜欢。也难怪你们两个人在画画的时候也要吵,选面料的时候也吵,加不加车线还是要吵。” “没办法嘛!品位不同,实在没办法好好沟通。这张多好,生活气息浓,还有工作氛围。我就是喜欢他这种不经意展现出来的状态,比板着脸摆拍好看多了。” 外祖母:“吃饭也一样。你觉得中西结合很棒,他会说我做得不伦不类。” 一声轻巧绵长地叹息,外祖母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们两个人啊,你是个小倔头,他是个老倔头。你不服输,伯中这个人啊,也从来不让着别人,跟所有人都争个高下。” 外祖母把相框翻转过来,放开锁扣,把照片从里边拿出来。背面的正中用签字笔写着一行字: “服装设计师林伯中。摄于工作室。” 第223章 神秘的笔记本 姚佳忆小时候听过只言片语,是大人在聊天的时候,她躲在背后的餐厅里偷吃小蛋糕时听到的。似乎是讲起了服装设计界的事情,来访的那个客人对外祖父说:“您也是初代设计师,能不能……” 话听到一半,姚佳忆就被外祖母给逮到了,然后就被拎着衣服给提到了外边。 当时太过年幼,姚佳忆对于“服装”、“设计”、“初代”这些词都不敏感,就是觉得委屈。那么多小蛋糕,有奶油的,有水果的,还有朱古力蛋糕,为什么不能给我吃一块呢? 越想越气,容量不大的小脑袋瓜都被甜蜜的蛋糕和不甘心的愤怒给填满了。挤在一起,一会儿觉得嘴巴甜滋滋的,一会儿又觉得心里难过。两种情绪交错融合,成了种很复杂的味道,一直留在心里。 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姚佳忆对于“设计”这件事都保持着很微妙的复杂情绪。一边觉得这是件香喷喷的事情,和它有关的那些都是加了奶油和蜂蜜的松软蛋糕,置身其中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另一个自己又深刻记得没有吃到小蛋糕的委屈和愤怒,认为这都是什么“设计”害的,是“设计”给自己带来了这份痛苦,所以“设计”是件特别糟糕的事情! 一直到她开始懂事,有了自己的独立意识,明白“设计”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已经是很多年之后了。她生出爱美之心,喜欢漂亮的小裙子和彩色的袜子。她经常对着镜子打量自己,把柜子里的衣服全部取出来换着穿。 她从自身产生启蒙,开始懂得“设计”的内涵和本质,去揣测搭配的真谛。她开始留心家里的画册,翻那些专题报告看。这个时候她才开始审视当时听到的谈话,细细品味“初代”这两个字。 这是个很关键的讯息,透露出了一些过往和履历,也代表了身份和地位。 是说,外祖父是最早的那一批设计师?什么领域?在哪个方面? 姚佳忆也观察了外祖父的行踪,发现他的日常就是喝茶、给收容所里的小孩子讲课、板着脸训斥孩子们、对着午饭挑毛病。 就是一个退休老大爷的悠闲日常,还是有点烦人的那种,并没有显露出一名服装设计师该有的气质——一直到青春期结束之前,姚佳忆都认为服装设计师很酷,自带气场,是区别于普通凡人的,会有特殊的气场和举动。 总之,和她眼中看到的外祖父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有任何关联,根本不相似。 姚佳忆一度怀疑是自己当时的年纪太小,又被外祖母给拎出去的时候慌乱吵闹,记忆出现了偏差。毕竟她脑海中最深刻的印象是蛋糕,鼻端萦绕着香甜气息,满桌子的小蛋糕占据了人的绝大多数注意力。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姚佳忆都在疑惑中度过,很不确定当年听到的事实。外祖父逼着她学画画,似乎是和“设计”有关,加深了她的几分印象。外祖父又教她认识布料,她想着可能是真的,外祖父还真是名设计师——应该说是前设计师,已经退休了的那种。 直到外祖父去世之后,家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祭奠拜访的客人,姚佳忆在其中认出了当年见过的那张面孔。那个年轻的帅叔叔显出了些不易察觉的苍老,按理说只是过去几年而已,但他的眼角有了皱纹,鬓角之中也藏了几根白发,腰背有些许佝偻。 好像生活是很艰辛的,岁月蹉跎了他的人生,消磨他的精力和时光,推着他往前踉跄奔跑。他被那股外力带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行,根本停不下来。没有休息的时间,所以顾不上修整自己,也无心去关注自己的外形。 当年和外祖父分别之后,他遇到了什么? 他在家里呆的时间不长,不像其他叔叔伯伯会坐下来和外祖母聊一会儿,他只是放了祭拜的礼物,又在玄关的桌上留了给生者的礼物,就出去了。 那一拨来了好几个人,其他人都比他熟路热切,拉着林秋莲和外祖母说些安慰的话。以至于那个人出门的时候,只有旁观的姚佳忆发现了。 姚佳忆看看妈妈和外祖母,她们一人接待一拨客人,倒了红茶,也取了小点心,不像是能分出心思的样子。她跑到玄关的地方,垫着脚打开他留下的青花布袋,一块红色的布料衣角掉出来。 还有一个本子。很普通的笔记本,边角已经皱了,翘起来。纸张泛黄,脏脏的,又破又旧,是翻看过很多次的样子。 姚佳忆把布袋掩上,追了出去。男人刚刚下了台阶,没有朝停在路边的车辆走,而是徒步走在门前的那条小路,是通向城市的方向。 他要走回城里吗?那要走上大半天的!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姚佳忆叫住他:“叔叔!” 男人驻足,回头的动作僵硬迟缓,像是脖子后方有一个无形的手卡着,迫使他始终保持目视前方,不许回头。但他最终还是战胜了那股无形的力量,转了回来。他看到是姚佳忆的时候,明显放松了下来,脖子也没那么僵硬了。 他舔了下嘴唇,低沉黯哑地开口问道:“你是yea吗?” “是的。”姚佳忆从台阶上蹦下来,三两步跑到他面前,仰着头问道,“妈妈和外祖母准备了红茶和饼干,还有其他的叔叔在家里喝茶,你不坐下歇歇脚吗?” “不了……我不了,呃,我,我还有事情。我比较忙。” 男人闪烁其词,眼神飘忽不定,明显是躲闪的含义。他说完之后,又问姚佳忆:“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姚佳忆能看得出男人是慌张的,赶时间的样子,她的很多话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原本就是一冲动才追了出来,要和这个叔叔说些什么,谈论些什么,都只是一个很模糊的轮廓,没有具体的形状。 可能只是想问“你还记不记得我”,或者是回忆一下当年他和外祖父的谈话,再不然,是想问问“初代设计师”的事情。 但这些内容有必要吗?年幼的姚佳忆想了想,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外祖父已经不在了,那些过往,旁的人对他的印象和评价,似乎也没有很重要了。 姚佳忆吸了下鼻子,开口道:“谢谢你来祭拜外祖父,也谢谢你留给我们的礼物。非常感谢。等你不忙的时候,可以来家里吃小蛋糕。” 男人看着姚佳忆,目光突然定住,一阵沉默之后,才幽幽地开口:“保管好礼物。有机会的话……再见。” 第224章 丢失的笔记本 “保管好礼物……礼物,当年的礼物……那个青花纹路的布袋!!” 时隔这么多年,姚佳忆早已成年,从那个冲动顽皮的小女孩,长成了如今独当一面的大人。她可以替母亲和外祖母分担生活的重担了,可以做她们的保护伞,能够给她们支撑。她再也不是那个在葬礼上哭到无所适从的小孩子,抓着衣角感到恐慌,面对见过一次的叔叔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 过去这么久了,时间早就改变了每一个人,带领着所有人往前走去。 这个家却没有变,还是在这栋小别墅中,还是当年的装潢设计,还是原先那个温暖充实的格调。其中多了一些新的记忆,是后来这几年走过的历程,凝结成小小的物件,挂在墙上,摆在桌子上。以前保留下来的那些仍旧存在,和新的记忆放在一起,填满了这栋房子。 越来越满当当的,也越来越显出温馨和惬意。这是让人放松的地方,是一家人彼此相爱的证据,没有秘密,没有隐瞒,互相尊重。这是他们共同经营的小家庭,花了心血,也用了自己的精力。 而变成大人的姚佳忆,站在这里回忆起过去,重复那位叔叔的留言。 “你喜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你有没有好好保管?” 这是姚佳忆从那位叔叔口中最后听到的话,不是在家门口,而是在学校的操场上。那个沾满了斑驳锈迹的铁栅栏旁,自己去捡掉落的排球,看到了栅栏外的熟悉面孔。 姚佳忆一直以为自己只见过那位叔叔两次。一次是在小蛋糕的氤氲香气中,听到了“初代设计师”这个词语。另外一次就是在外祖父的祭奠礼堂外,自己追到了门外,和他有过短暂的两句交谈。 果然凌梓良的说法还是有依据的。人的记忆会糊弄人,可能会把一些发生过的事情藏起来,让记忆的主人都察觉不到。到了特定的场合或者场景之中,熟悉的画面或者声音亦或者是其他任何一种可能的东西,会刺激大脑,把潜意识中的那部分记忆放出来。 自己和那个叔叔的第三次见面,就是被记忆愚弄了的部分。烈日之下,自己为刚刚丢失的那个球懊恼不已,只想赶快捡到球回到场上,把丢失的那一分给追平。 青春被热血给占据,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比赛的胜负上,只匆匆听了那两句询问,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在大脑中做停留。 姚佳忆还记得后来的比分,自己所在的队以一分险胜,打败了高年级的学姐队。少女们在操场上欢呼跳跃,互相揽着队友的肩膀,商量放学之后到哪里去庆祝。 那个时候,姚佳忆看身侧的同学,转头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放远,余光就从陈旧的栅栏上扫过。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那位叔叔,之后再也没有他的音讯。他没有到林家拜访过,也再也没有在姚佳忆的生活中出现。 时间像是偷偷溜走的,太快太快了。像是站在原地摇身一晃,就在一模一样的房间之内,姚佳忆就变高了,声音打开了,额前的碎发也长成柔顺的发丝。她沉浸在回忆之中,默默念着当时听到的话。 “礼物……礼物有问题!” 外祖母一脸疑惑,凑近了一些,关切地问道:“阿忆?你在说什么呢?” 姚佳忆急切地回头,一把握住外祖母的手腕,语速飞快地问道:“外婆,你记不记得当初在外公的祭奠礼上,来过一个高高瘦瘦的叔叔?五官很紧凑,眼睛和嘴巴有点往外突。鼻子和牙齿都很大,黑黑的……他还给我们留了礼物,送给我一条红色的连衣裙。你有印象吗?我刚刚想起来,那个布袋里有一个笔记本,但是我后来再也没见过了。” 外祖母低下头看镜框,微微偏头,回忆了一会儿:“好像……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我记不太清了。你知道的,当时我很难过,每天都魂不守舍,大部分时候都是你妈妈在接待那些访客。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太久太久了。” 从姚佳忆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外祖母的一个鬓角,白发斑斑,略显稀疏。她侧面对自己,却侧得有些过了,把表情都挡了起来。姚佳忆突然想到凌梓良,之前自己问他以前有没有见过彼此的时候,他是什么态度来着……? “印象中……似乎是有见过?但是又不太像。很难说了,时间太久了,我也没有留意。” 对比一下不难发现,外祖母的回应,和凌梓良当时的回答是一模一样的套路模式。凌梓良是在掩饰自己,那外祖母…… 也是在撒谎了? 姚佳忆觉得心有点累,明明说好没有秘密的。以前讲过很多次,不允许欺骗自己的亲人,遇到事情的时候,要在家庭内部公开,大家一起讨论解决。结果这么多年以来,自己是做到了这几点,不管是念书的问题,还是感情上的事情,都会及时告诉她们。反倒了她们身上,就开始欺瞒了。 有点受伤。 唉,只能想做是,这件事实在是隐秘,不方便透露。外祖母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对着自己撒谎也不是她情愿的,只是两厢取舍,最后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是最好的,但是是最合适的。 这样,姚佳忆就不能质问外祖母了。她不想逼迫母亲去讲过去的痛苦,同样的,她也不愿意把外祖母拉到不愿面对的记忆之中。这些都是她爱的人,是她想要保护的人。 顿了一下,姚佳忆换了口气,语速也放缓了:“你记不记得,我超喜欢那条裙子的!那是我的第一条红裙子,简直当宝贝。后来被男同学给烧了个大洞洞,我还哭了好久呢。” 外祖母才回头,看着姚佳忆笑:“何止是哭了好久?那个小男孩被你揍得,哭得更久。” “他活该嘛!哪有用鞭炮吓人玩儿的?我没往他的裤裆里丢冲天雷已经算是够仁慈了。” 外祖母抬手在姚佳忆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女孩子,说的是什么话!?” 姚佳忆嘻嘻笑着,顺势倒向外祖母那边,在外祖母的肩膀上蹭了蹭。 外祖母抱住她的后背,带着她轻轻晃着:“你外公在世的时候一直念叨,要等你出嫁的时候,亲手给你做红裙子当嫁衣。可惜……他走得太突然了,看不到你变成新娘子的模样了。” 姚佳忆看着放在外祖母腿上的照片,那个脾气臭烘烘的老头子,眉眼之间是熠熠光彩。 第225章 毁约 姚佳忆陪着外祖母聊了会儿天,说了些安慰的话,听外祖母讲起以前的事情。很多都是姚佳忆不知道的,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比如“伯中他以前的设计拿过不少奖项”这一类。 平时家里谈起外祖父的事情,大多都限制在姚佳忆懂事之后,到外祖父去世之前的这段时间范围之内。都是姚佳忆经历过的,有记忆的。她们三个人凑到一起,是共同回忆,去记忆相重叠的那部分中找过往来讲。 至于在姚佳忆出生之前,这个家是什么样子的?那个时候的外祖父在做些什么?他年轻的时候是怎样的风光,又有过什么样的惊人成绩。这些内容,在姚佳忆的印象中一直是空白。妈妈和外祖母很少会提起,甚至会避开这部分谈话内容,从来不去涉及。 这是她们心底的一个底线,不能触碰,也不能向别人展示。 外祖父去世的时候,姚佳忆还小,对此也表示过困惑。尤其是在祭奠礼堂外见到了那个叔叔,她就更好奇了。不知道该怎么询问外人,也不想听外人给出的评价,不想惊扰到外祖父的灵魂。 但她和林秋莲一向亲昵,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是可以互相分享的“好伙伴”。她晚上躺在林秋莲的怀里,悄悄问起了设计师的事情,讲述了自己听到过的那一句“初代设计师”,也说明了自己在白天的时候跟着那位叔叔出去讲话。 当时林秋莲正在给她敷眼睛。因为白天哭得太多了,她的眼睛有点肿,很不舒服,每天晚上都要用热水敷。林秋莲把毛巾拿起来,用指腹在姚佳忆的眼周轻轻揉按。她们距离很近,只用很轻很轻的力气去说话,就能把声音传达给对方。 “外祖父是很厉害的设计师吗?” 林秋莲的动作顿了下来,把揉乱了的毛巾展开,然后重新叠起来。之后她才开口问道:“设计师是什么?” “唔…做漂亮衣服的,做那些与众不同的衣服,让穿衣服的人也变得很不一样。” “那你觉得他是吗?” “是的!他经常给小朋友做衣服,都很好看!其实我以前总是说假话,我总是对他做的衣服表示dontcare,那是因为他总是逼着我学画画,还会打我的手心,我很不开心。但其实我特别喜欢他做的衣服。很喜欢很喜欢。” 那是姚佳忆第一次认可作为“设计师”身份的外祖父,可惜晚了一些,刚刚好错过了。可能也正是因为失去了,等懊悔上了心头,人才能直面自己,才会说以前不愿意说的话。 姚佳忆记得很清楚,林秋莲把自己抱起来,给自己唱了久违的摇篮曲。在晃晃悠悠的怀抱之中,清冷的气息渐渐消散,她像是回到了婴孩状态,被人无条件地保护着、宠爱着。 将要睡着的时候,林秋莲的声音柔柔地在耳边飘荡:“你以为的,就是真的。放心大胆地相信自己——在任何意见事情上。” 那是第一次,姚佳忆能和这个家中的成员正面谈论外祖父的设计事业。但其实现在回头看,姚佳忆发现妈妈还是岔开了话题,不提以往,只模棱两可地让姚佳忆自己去回想——到最后还是彼此都知道的那一部分,再也没有多余。 到了这个时候,外祖母才是真真正正提起了那段被封藏的过往,没有遮掩,也没有绕着弯子的曲折岔路。所言即真实,讲出来的那些,毫无保留。 姚佳忆很珍惜这样的倾听机会。刚开始脑子里的思绪还在转,不停地猜测“那本笔记本去了哪里”、“里边到底记了什么东西”、“那个叔叔明明那么在意那本笔记,要三番两次地来询问,那他为什么要把笔记本送出去”…… 听外祖母讲了几句,她心底有个小人直接把面前的桌子推翻了,纸张纷纷扬扬飘落一地。小人从禁锢舒服她的椅子上跳了下来,冲开门就跑了出去。 “管他什么笔记本不笔记本的!那些东西再重要,也不如我听外祖父的故事更重要!这是我一直以来都在期待的!绝对不能错过!” 姚佳忆问外祖母:“外公是不是在配色上的成就十分瞩目?” 外祖母丝毫不意外,只随意地反问一句:“你察觉了?” “以前还没有发现,因为不懂嘛,完全是门外汉,是好是坏都体味不出来。自己做了设计师之后,在哪方面有缺陷,又在哪一方面占据优势,很快就能显露出来。我自己感触蛮深的,在搭配颜色的时候,我明显会感到很轻松,也更得心应手。” 外祖母还是很关心姚佳忆的事业,跟着问道:“成品呢?” “很棒。”姚佳忆笑起来,眼底有羞涩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自信,一点都不会怯场,“国际上还看不到我的影子……不过现在来说,在新城范围内,我做的几个系列效果都很不错的。都是以色彩搭配出彩闻名,成为当季的主打。销量很好,还有一次领起了‘潮流色’,火了大半年呢!” 外祖母揽着姚佳忆的后背,姿态没有变,和之前一样。只是收紧了手臂,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圈了圈,满满的全是骄傲和满足。 “要感谢你外公。” “对。他以前对我进行的那些色彩训练,看起来是杂乱无章的,也没个规律,没有一个完整标准的体系。但真得很有效果。我敢说,单单在色彩搭配这个领域,业内的设计师能在我之上的,也就那么几个,那几位大师级别的人物。” 外祖母的语气有些怀念,幽幽的,拉得很长:“他说过,他把毕生的经验和积累全都给你了,没有任何保留,就看你的领悟和吸收能力。能不能变成你自己的东西,看你个人有没有天赋。” 姚佳忆蹭着外祖母:“我没有让外公失望吧?” “没有。你做得很好。”外祖母没有停顿,冲口而出,“但是有一点,做设计也要懂人情,明白吗?不能埋头做呆子,像你外公一样,让人毁了约,也……” 往下的话,被外祖母惊慌失措地给咽了回去。 第226章 背叛 外祖母的脸色都变了,慌乱闪避,满是懊悔。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在半空中打转,没有个落脚的地方。 她无意间说出了那一句话,透露了十分重要的讯息,能衍生出很多种猜想。是因为情绪到了这里,清晨的阳光和亲吻还有照片中的那个人,都让她失神,她自己没防备,一不留神就给顺嘴说了出来。这会儿她恨不得能回到一分钟前,捂住自己的嘴巴,把那些话给咽回去。 本意上,她是不想提起那些事情的。 姚佳忆诧异地看着她,思绪也被充分调动起来,以她的那句话为中心,开始往四周发散。 “人情”、“毁约”,还有没说出来的后半段,比毁约还要严重,是影响到外祖父的生活和日常,到了让外祖母痛心疾首的程度。因为外祖母惦记着自己,担心自己也会遭逢那种的变故,所以才会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提醒自己的心情太过迫切,压过了其他,失神然后失口。 单个词语来分析一下。讲人情的,必定是关系甚好的人,可能是亲朋,也可能是好友。总之是和林家来往比较密切的。外祖父和那个人有过合约,也就是说,在私交之外,他们还是工作上的合作关系。 然后这个人在背后阴了外祖父,利用外祖父对他……或者是她的信任。外祖父对那个人是十分放心的,丝毫不设防,那个人就利用了这一点,出其不意地出了手。那个人违背了合约上规定的内容,甚至在生活层面伤害了外祖父,给了他致命的打击。 而那一次的变故,是妈妈和外祖母不肯提起外祖父的过往的主要原因。 会是谁?发生过什么?他们是哪一种私交关系?合约上写的是什么内容?那个人又做了什么? 姚佳忆的逻辑思维拼命地转动,企图从外祖母的话中和她的表情上找到更多的线索。一边还在回忆过去的事情,脑中有庞杂海量的画面,所有与外祖父相关的细节都被揪了出来,一点点地筛选过滤,希望能有一些有用的信息。 而情感上,姚佳忆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做。这是妈妈和外祖母在逃避的问题,她们是不希望那段过往重见天日的,永远都不要有人提起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这个时候,姚佳忆作为她们最疼爱的“心肝宝贝”,也该站在她们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要顾虑到她们的心情,应该顺着她们的意愿,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不去挖掘那段过去。也不要去戳她们心上的破口,不要撕裂她们仍旧未痊愈的伤。 但是……控制不住。姚佳忆得承认,这个时候她很难压制自己的好奇心,根本没办法像平时那样,做到绝对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只要有一个念头,告诉自己“这不是自己能去猜测的”,就干脆利落地转头,再也不去看。 毕竟这是她一直都很在意的事情,从小就萦绕在心头的谜团,想了很多年。现在终于有了探知的机会…… 其实假如外祖母足够淡定,像之前说“不记得笔记本的事情”一样,保持表面上的镇定,先挡了表情,用平稳的声音找个解释给糊弄过去,姚佳忆反倒不会特别在意。但偏偏她表露出了“那句话揭开了隐藏多年的秘密”这种情绪,姚佳忆想不注意都不行。 自我煎熬一番,想了很多很多,其实也不过是两个呼吸的功夫。姚佳忆舔了下嘴唇,游移不定地开口问道:“外婆,你刚刚——” “叮……叮叮——” 话还没问出来,就被手机的提示音给打断了。姚佳忆本来就不坚定,心思正处于“我要不要开口问下去”的动摇之中,骤然受到外界的干扰,话很自然地就断掉了。 外祖母也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浮萍,眼睛亮了起来,表情瞬间变得活泛生动。她指指姚佳忆的手机,提醒道:“你的电话在响,是短信吗?还是电话?” 看着外祖母顷刻间变化的神情,姚佳忆立刻就后悔了,认为自己刚刚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分。明明知道外祖母是不想谈这个话题的,自己还要逆着她的心情,刻意地去询问。这个举动把她逼到什么角落里去了?她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要想着用这种漏洞百出的借口去岔开话题,对着一个晚辈拼命掩饰自己。 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姚佳忆不忍心继续逼迫她,不想看她这么为难。 这条短信来得刚刚好,十分及时。感谢发短信的人。 姚佳忆顺势转身,趴到床上去拿另一侧床头柜上的手机。摸到手机之后,她干脆保持横趴在床上的姿态,屈膝翘起双脚,在空中攀了起来。 她很努力做出娇俏或者顽皮的小女生姿态了,端着下巴看短信,憨笑说道:“是andre的短信,问我醒了没有。” 外祖母在她的腰窝里拍了一下,借着这个力道站起来,也跟着笑道:“行了,你们小年轻人的聊天内容,就不要跟我这个老太婆讲了。留点两个人的私密空间。” 姚佳忆侧转身体,整个人像条灵活的鱼,十分柔软。她回头看外祖母,狡黠地眨眼,还是笑嘻嘻的:“有什么关系嘛!?将来就是一家人了,让他每天早上给你也发早安讯息呀!” “别了!”外祖母受惊似的,忙抬手制止姚佳忆,“我一个老年人,跟你们年轻人的作息规律可完全不一样的。你别折腾那家的小少爷了,也别折腾我。你们过你们的生活,两个人在一起就很好,跟我就算了。” “我就是这么一说,看把你给吓的!” 姚佳忆“哈哈哈”大笑起来,干脆翻了个身,成了仰面躺在床上的姿态。外祖母无奈地抬手,隔空点了点她,一句“你这个丫头啊……”也没说完,往下大概是“太顽皮了些”之类的感慨。 外祖母把相框放回原位,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摩挲过去,这才收回手,转身出去了。 姚佳忆重新拿起手机,回信息:“早安,andre先生。” “起了吗?” “在吃早饭。” “能否邀请yea小姐同游这美丽的镇子。” 姚佳忆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嘴角勾出一抹笑,打字回复:“十分荣幸。” 【作者题外话】:andre: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第227章 太巧了 姚佳忆匆匆吃完早餐,把碗筷叠在一起,放在托盘上。一般来说,她会把用过的碗筷拿到的楼下的厨房去,然后把自己的碗筷和水槽中积攒下来的其他餐具一起洗干净。 这些年她不在家,很偶尔会回来呆几天,林秋莲和外祖母都觉得她孤身在外很辛苦了,不舍得她做什么粗活。以前在这栋小别墅里生活,白天上学念书,晚上做完作业还会帮忙照顾那群小家伙。反倒是现在年纪越大,越被宠着,彻底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让姚佳忆自己有些不太适应。 所以她回来的时候,都会尽量找点家务活去做。外祖母不让她做饭,那就瞅着她们忙着照看小家伙们的时候把碗筷洗干净。这几年越来越多的人肯来援助这些可怜的小孩子们,有洗衣房提供免费的洗衣服务,姚佳忆就看着天气把那些被褥拿出去晒晒。 都是些很轻松也很简单的工作,不过也是繁琐零碎的事情,这边一点,那边又一点的,凑不到一起。外祖母主要做饭,林秋莲是一手包了其他所有的杂事,难免忙昏了头就遗漏些什么,顾及不到这些琐碎的事情。真要派出去一个人力去做,是很浪费的。 姚佳忆在的话,就帮她们填上这个空缺,力所能及地减轻她们的负担,让她们能轻松一些。 不过这是平时。今天的话…… 姚佳忆站在镜子面前,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扫去夜晚积累下来的消极和倦怠,吞吐之间尝试了新的吸纳法,让自己恢复精神。 “今天可是有一个很重要的‘约会’,家务什么的,只好往后推一推了。” 姚佳忆抬手,指尖靠近镜面,和镜子中的那只手相触。凉凉的,坚硬,十分光滑。隔着薄薄的玻璃,只有几毫米的距离,却是现实和镜像这样完全相反的两个世界。 自己眨眼,她也眨眼。自己伸右手,她抬左手。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却又是相悖的。 姚佳忆开口:“我们可以分成两个人的,对嘛?” 镜子中的人同时开口,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开口的速度都一样,嘴角翘起的弧度也没差别。只是那是无声的,凭着人去想象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是两个人的声音重叠起来的。 姚佳忆低头笑了笑,默念:“达成一致,成交。” 有些事情,不去追求真相是因为不想伤害其中的当事人,比如外祖母,再比如妈妈。因为不希望她们再次面对过去的伤痛,不想让她们沉浸在那些负面回忆之中,所以当做什么都不知晓。 但这不代表自己不想知道那个真相。或者说,自己是有权力去探求事情原本的面貌——姚佳忆有种直觉,外祖母隐瞒下来的事情,和自己有些曲折的关联。 这是种很莫名其妙的触觉,完全来源于第六感,没有什么理智基础。是在这种念头已经产生之后,她才反过来想要去找一些作证,很费劲地从现实发生过的细节中找到可以用的那些,强行来解释这个想法的出处——那些都十分牵强,很难让姚佳忆自己信服。 姚佳忆不是情感用事的人,她也不喜欢这种没有依据的“突发奇想”。凡事都应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从逻辑上去阐述一件事发生的可能性,以及它不发生的原因,这才是一个有秩序的世界。 但很可惜,她给自己找了很多个理由,最后全都被自己给推翻了。 猜测是最没有效率的行为,也是最无用的,只是带着人绕弯子,让人浪费时间而已。只不过这个过程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在努力寻求真相,并且正在接近事实了,很快就能掀开遮蔽日月的幕布,然后看到最核心的那一部分。 只是作为人类趋利避害的一种本能反应罢了,为了让自己的情绪好过一些,让自己心安,所以产生这种虚假的努力表象。没什么用的。 姚佳忆不想继续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一个人咬着指甲抖着腿,焦虑地去做各种猜想——没有事实依据,也得不到一个真实可靠的事实真相。一切都是无用功,浪费自己的精力,也白白消耗了时间。 还是要行动。行动是最有效的方式,是验证事实的唯一方式,也是满足自己需求的最佳途径。 那么,就从能够展开的地方进行。从那些没有依靠的猜想之中,捻出来看起来像是有联系的两根线,顺着其中的一个头去扯开。把藏在纷杂缠绕的线团之中的那一根拽出来,看清楚隐藏在其中的那一缕,到底是什么形状的。 在没有切实可靠的依据候,只能这样,一点一点试下去。总会有某一根线能变成线索,然后会有越来越多的关联,可以连成一张网,显示事情的真相。 而在姚佳忆脑中罗列的众多信息之中,排在最首位,直接在眼前展示的,就是凌梓良。 这倒是有些能找出的细节作证。比如凌梓良在小时候曾经到过自己家,这说明他或者他的某些亲友和林家是有关联的——只要是有过交往的,都在姚佳忆考量的范围之内。那些自己不认识的人,要去试探起来是非常难的,要把握态度,要拿捏好分寸。倒是凌梓良就在眼前,立马就可以执行,便利得很。 再者,凌梓良背后的mja集团,是做奢侈品起家,跟“设计”有相当密切的关联。这是巧合吗?外祖父的旧相识,刚刚好就在外祖父所从事的行业之中占了领头的地位。平心而论,姚佳忆不相信这其中没有什么关联。 还有就是,妈妈见到凌梓良时的反应。实在是失常,和她以往待人接物的态度完全不同,好像他们之间是有些什么很难忍受的过往,不想去面对,也不能继续有交集。 这么多的事实都指向了凌梓良。而这个男人刚好对自己发出了邀请,给了自己十分合适又自然的机会。 姚佳忆离开镜子,深吸一口气,转身的时候慢慢吐了出来。她突然发现,自己是有点慌张的。 带了些畏惧,怕。 怕自己真正能揪出那根线,怕那根线低下真地拴着什么……密谋。 第228章 撞墙 姚佳忆一直都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对于凌梓良来说,自己就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合作伙伴。他和自己建立契约,然后从自己身上获取他所需要的利益,去实现他想要的一个局面。 这是从一开始就约定好的,建立在姚佳忆自己的同意之上,没什么值得怀疑或者防备的。 后来让姚佳忆惊诧的是,凌梓良对于“合作伙伴”的态度实在是好到过分,超出寻常人能预料到的程度——也不在他的行事习惯之中。按理说他不是会在会议桌上表露善心的人,所有和他有合作或者有竞争的对象,对他来说就只是“有用”和“没有用”的区别。 要等价交换。双方彼此交换自身的价值,去换取自己需要的那一部分利益。或者干脆就不考虑对等的问题,要从对方身上榨取最大的价值,以满足自己在这场博弈之中能成为赢家。 他应该是这样的人,才能在商业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到如今的位置和成就。 所以姚佳忆和他签订契约的时候,是打了“公事公办”的心理准备的。姚佳忆想在未来的合作之中严苛自制,即使这是一份关于婚姻的契约,也要保持理智和清醒,摒除所有的私人感情。 不能为之沾沾自喜,也不会因为这个男人自怨自艾或者伤感悲秋。 就是要保持绝对的礼节和疏离。 但他确实尊重自己,并且很体贴,十分细心地照顾自己的情绪。他能考虑到很多细节,连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的状况,他都能提前想到,并且替自己做好安排。 这太难得了。 要说姚佳忆没有触动,仍旧像台机器一样,那也不可能。她作为一个有情感反应的人类,并且是个敏锐的女性,能察觉到这个世界的善意,也知恩图报。在面对凌梓良那些超出契约范围的关切时,她是感动的。 她承认,不光是有感动,还会有些动摇。凌梓良是很优秀的男人,超出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男人,是伫立在人群之中就会闪光的那一个。他的魅力是种带有棱角具备攻击性的特质,不经意之间就会流露出来,对于身边的人来说,就是攻城略地。 人都爱欣赏美好的东西,也会为优秀的人而折服,像姚佳忆这种性格的人,也会想要追求更为强大的力量。凌梓良符合了她的所有审美,是她完全认可的那种,也是姚佳忆想要接近的完美楷模。 所以一直到现在,姚佳忆的内心都是有一股不易察觉地冲动,和她在理智上给自己定下的规则相悖,互相冲撞。她很艰难地在这两种心情和思绪之间找平衡点,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去维护这个平衡。 往往是刚起了一个天平,很快就会因为相处中的种种细节而倾斜向另一方,立刻就变得摇摇欲坠。姚佳忆就要再次集中注意力,耗费十成的精力,去铸造一个新的天平。 周而复始,到了她离开镜子的那个瞬间。 她有些怕,怕探知到的真相是惊天的,怕那个结果和如今的生活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怕那份过往会颠覆自己如今的生活。 怕……自己在凌梓良那里,再也不是一个合作伙伴。怕自己成了某种……工具。 他和自己之间的契约,并不是合作关系,不是对等地交换。而是单方面的利用。在他的谋划之中,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有一个至今没有表露出的目的,一直隐瞒下去,不让自己知晓。 怕自己被糊弄在鼓里,成了瞎子聋子,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还张开自己的嘴碎碎念,可笑又可怜。 这完全超出了姚佳忆能接受的程度。对她来说,这就是侮辱,是最残忍的酷刑,是极致的折磨。 那还要迈出这扇门吗? 姚佳忆在抬起脚之前有刹那之间的犹豫。半秒钟之后,她跨出自己的房间,手掌落后半拍,在门把手上流连踟蹰,跟着身体离开了自己这个遮风避雨的港湾。 必须要去。做一时的傻子,总好过一辈子被人欺骗隐瞒。只是片刻的愚弄,及时止损,不去做那个一辈子的糊涂虫,成了自己的笑柄。 还是清晰明朗的世界更适合自己,要知道所有的真相,要掌握到这个体系之内的每一个枝节和框架。就算是被人戏耍,也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了解自己是怎么被戏耍的。 姚佳忆在下楼的时候,觉得每一步都十分沉重,踩在老旧的梯子上,发出岁月积淀的“咯吱”声。她想起来当年离家的时候,她问楚奕辰“我们能在一起多久”,被所有人笑话这个问题太蠢。 确实蠢,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不过当时也是想要一个明朗清晰的未来,最好是一眼就能看穿,能看到世界的尽头,看到两个人的结局。然后心底就踏实了,相处起来也更容易投入。 后来发现楚奕辰和姚三之间的事情,姚佳忆追着楚奕辰要一个解释,逼着楚奕辰亲口去承认那些事情。也被楚奕辰反问“这样对彼此都没什么好处,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哪怕是撕破了自己的脸面,把自己置身在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也有意义。自己给自己的踏实和心安,自己用自己的眼睛看清楚这个世界,辨明周围的人,这是最有意义的事情了。 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姚佳忆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会想到这些了呢。那已经是过去时了,早就成了云烟,随风散散掉了。如今的自己,是要往前看的,要一个更远大的未来。 那些事情都不能成为自己的束缚,没有哪个人可以捆绑住自己,逼迫自己退避躲让。换成人和一个人都不可能。 要往前,要勇往直前。哪怕…… 哪怕会再撞一次墙。哪怕再一次撕开了自己的尊严,把自己置身在困窘的境地之中,也不能躲。落入谷底不可怕,人有向上的韧性,就能爬出来,能重新站在平地上,能挺胸抬头找回自己。 转过楼梯下的小储藏间,姚佳忆看到了站在长廊窗下的凌梓良。 眼前这是一堵墙,宁愿一头撞上去,也不要被困在这个地方。 第229章 重温童年 小别墅的一楼有一道走廊,不长,只是比较狭窄,刚刚够两个人擦肩而过。走廊的中段有一扇百叶窗,是外祖父自己改的,正对着房子侧边的小花园,能看到那一片小小的花海。 外祖父说,人的生命中一定要有鲜花。 他说这是生机,是蓬勃积极的活力,也是生活中美好的点缀。没有鲜花也能活,但日常中有了鲜花,这个世界就多了几抹鲜艳亮丽的色彩,生活会更有趣。 人就是要活得有意思,才不枉费在这世间走一遭。 小时候没想过太多,没有察觉。现在回想一下,外祖父那样一个硬朗粗糙的汉子,穿陈旧的汗衫拖鞋,棉麻的裤子皱皱的,显出他的活动痕迹,看起来就是一个乡下大爷。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大爷,和柔软娇嫩的鲜花放在了一起。一个在室内,一个在窗外,静默相对的姿态刻在姚佳忆的记忆之中,成了强烈对比的画面。 这个反差还挺可爱的。 虽然外祖父总是凶巴巴的,有时候还会不讲理,特别霸道,跟任何人都没耐心。但装着鲜花和阳光的心脏,一定是柔软的,藏着一汪柔情,爱着这个世界,和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 不知道外祖父会不会喜欢凌梓良。凌梓良也算是造物之神送给这个世界的礼物,是十分美好的人,总能呈现出寻常人不具备的特质。 等等……我在想什么!? 打住打住!干嘛要拿凌梓良往回忆外祖父这件事上凑啊!有什么理由吗?完全找不到什么私底下的关联啊!他们又没有什么私交……又不是能一起追忆怀念外祖父的关系。 自己是没睡醒吧?脑子不清醒,思绪都岔开了。 姚佳忆干咳一声,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眼神在半空中闪了一下,才往凌梓良那边瞥过去。对上凌梓良深邃的目光,姚佳忆似乎在瞬间看了的星辰大海,幽深沉静的世界,直接钻进了自己的脑中。 那是这个男人的眼睛,盛着他的学识和涵养,广袤无垠,望不到边际。他有自己的一个星球,完备又完美,在无边的星际之中占据了很大的部分,十分遥远,很少会有人能探知到。 但这个时刻,姚佳忆似乎窥到了一个边角,能够看到那颗星球的形状。那是一片十分坚硬刚强的土地,有着宇宙中最坚固的材质,没有任何事物能刺穿他。在那一个稳固的核心之外,包裹着一层荡漾的水体,环绕着那个核心,在不停地变化形状。 也看到了属于那个世界的色彩,灰色的,更接近黑暗,浓重欲滴。水波荡漾的时候,核心的坚硬金属就折射出深浅不一的灰色,几欲突破那一层清凉的水纹,要迸射出来。 这些全都展现在姚佳忆的印象之中,只是一个眼神交汇,就展现在了姚佳忆的脑中。 好像……更了解了这个男人?在一扇小小的百叶窗前,映着身后窗外红艳艳的长寿花朵,和着穿透玻璃的炙热阳光,看到了他眼中的宇宙。那个,冰冷的机械的金属世界。 有一些消极负面的情绪,藏在那颗星球的最深处,被光波水纹给遮挡起来,看不清明。 这就是他?真实的他? 一时间,姚佳忆有些失神,没能立刻从那个眼神中脱离出来。 而凌梓良像是没有察觉到姚佳忆的异状,勾起嘴角笑了笑:“早上好。” 还是那一把带着磁性的好听声音,在空气中倏悠地打个转,然后钻到姚佳忆的耳朵中了。他的声音都像是一件艺术品,没有哪种刻板的物质形式能记录这把声音的完美,所有的录制都只会削弱那其中的品位。只能用自己去听,听他亲口讲出话,只能依赖空气作为媒介,才不会致使他的声音失真,才不算是可惜。 姚佳忆被惊醒,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是有些散了,注意力全都跑到很远的地方。她稳了稳心神,给了回应:“早。你没有多睡一会儿?” 凌梓良笑笑,嘴角翘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合着眼睛弯起来一些,显出少见的濡软柔和。这个时候的他,不是什么商业帝国的统治者,不是绅士儒雅的贵族话事人。只是个大男孩,是站在地面上的,站在人的对面,能和人保持实现的平行对视。 有了十分的人气,像是个普通人——然而那些闪光点却更亮了,缤纷绚烂,夺人眼目。 姚佳忆忍不住轻叹了口气,感慨合该什么人就有什么样的气质,错不了。原先还觉得凌梓良的那些特质太耀眼,张扬着,彰显他的身份地位。如今换了这副很好接近的样子,倒是没什么架子,反倒会让人觉得,普通人身上能有如此气场,才是招人眼球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还是那个andre,还是那个鹤立鸡群的男人。 姚佳忆补了一句:“休息好了吗?” 凌梓良的笑一转,略带无奈,自我调侃道:“还真不算是好。你要知道,这地方让我有些……不太自在。” 活了这么多年,最窘迫的时刻可能就是在这里度过的,这里就是他最大的噩梦所发生的场所。回忆对他来说都挺困难了,更何况现在身临其境,完全是被迫重现当年的场景。 姚佳忆忍不住笑起来,跟着揶揄道:“看来我外公伤害过的幼小心灵,又多了一个。” “他……”话说一半,下边的没有出口。凌梓良叹气低头,笑着晃了晃脑袋,所有的话尽在不言之中,只用这一个动作就能传递了。 姚佳忆却来了兴致,想了之后立马改口:“哦,不仅仅是心灵伤害。在外祖父那里得到最多的,是肉体伤害。” “yea……!这样就有些过分了,揭人伤疤可不怎么好。” 看着凌梓良眉眼之间透露出一丝窘迫尴尬,姚佳忆故作镇定,还是笑着的:“我是说我自己呀!我总是被他打手心呢!” 凌梓良越发无奈了,干脆靠在窗台上,口气幽怨:“那也好过被打……臀部。” 打屁股就是打屁股嘛!还说什么“臀部”,用这么文绉绉的词就能掩饰了吗?一点用都没有,事实就是这样的呗! 姚佳忆再也憋不住了,捂着嘴大笑起来。她略略弓起背,弯着腰说道:“打过mja集团总裁的屁股,这么说来,外公也是蛮厉害的!” 第230章 约会散步 凌梓良也见恼,羞归羞,有一点不好掩饰下去的涩意,但不生气。他只看着姚佳忆胡闹,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心情气和地等姚佳忆闹完。表情尚且算是柔和,和平时一样,淡淡的。目光却很深,一直落到了心里。 可惜了姚佳忆没有想起来去看他的表情,也就没有发现他此刻的眼神——无限的包容,甚至是另一种宠溺。他那样看着姚佳忆,就给了姚佳忆整个宇宙,有宽广明朗的活动空间,可以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等姚佳忆笑得差不多了,凌梓良才轻轻叹了口气,顺着这个话题无奈继续:“老实讲,我至今都觉得那个变故是一场噩梦。那种……到了现在都令我十分惊讶的感觉。即使是现在让我去想,也没办法预料到那样的一个局面。” 虽然继承梅迪契家族是后来的事情,掌管统领mja集团也是在他十八岁以后。但从出生那一刻起,他的身上就刻着“梅迪契家族少主人”的牌子,他的身份和地位就已经注定了。 梅迪契单支传下来,他是唯一的继承人,是真正的嫡子。大家看着他的时候,是看着梅迪契的太子,和他说话的时候,是和mja集团未来的领导人对话。这注定了他所接触到的人,对待他的方式十分恭谨克制,尊敬他,追捧他。即使是家族中的长辈,端看唐纳德先生的面子,也不敢对他多加管束。 偏偏遇到了外祖父,看他不爽眼,拎起来就揍屁股。 那大概是凌梓良第一次被别人用暴力的方式对待,可能也是他活了这二十多年的唯一一次。别人拿他当一个身份标志,和他交往是要试探他身后的背景势力,他只是那个形象的代表,换了任何人都可以。只有外祖父把他看作一个小孩子——非常需要修理的那种。 这和他一贯生活的环境和经历完全不同,彻底在他能预想到的范围之外。以至于惨遭“毒手”的时候,他完全是懵掉的,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那个状况。 也就没想到反抗。 外祖父捉住他之后,按到自己的膝盖上,结结实实在他的屁股上抽了几巴掌。下了狠劲,一点都没留情,声音把一旁的姚佳忆都给吓坏了。 自小矜贵娇宠的小少爷,哪里受过这种苦痛?那又是他精神状态十分不好的一段时间,肉体上的疼痛刺激他的神经,敏感脆弱的心脏也让摧残了一番。身为太子的尊严扫地,几重原因凑到一起,竟然把凌梓良逼出了几滴泪。 没想起来去反抗,反倒是哭了鼻子。也难怪凌梓良不愿意提起,换做姚佳忆自己的话,也会觉得羞愧难堪,更何况凌梓良现在的人设和自己更是没有可比性。 反差太大了,如果不是姚佳忆亲眼看到过,还真是没办法相信凌梓良会有这样的过往。 胡闹也有个度,姚佳忆收敛了笑意,跟着说道:“外公这个人……是有点特别,想法和行为都比较特别。” 凌梓良苦笑:“感受到了。” 姚佳忆安慰他:“不过你可以这样想,他不是只揍过你一个人。收容院里的孩子基本上都被他揍过,女孩子全都打手心,男孩子就是打屁股。所以他不是针对你一个人。” 凌梓良沉默了一会儿:“还真是个……热情的人。或者说,是比较负责吧……” “而且啊,他揍那些熊孩子的时候,是要脱了裤子打的。对你算是好的了,没有让你光屁股给大家看。” 凌梓良的表情有刹那间的抽搐,很快恢复正常之后才开口:“……谢谢你安慰我,但我一点都没有觉得好过些。” 姚佳忆让他给逗乐了,想象了一下凌梓良被扒掉裤子的场景……恐怕就不是哭鼻子那么简单了,大概梅迪契家族的单支小少爷从此一蹶不振,败在了精神疾病面前,这辈子都翻不过身,治愈不了这个创伤。 那也就没有现在的凌梓良了,没有这个备受瞩目的商业奇才,没有这个果敢决断的家族话事人。世界少了这么一个完美强大的人。 所以要感谢外祖父?感谢他当年的一念之差,如今自己才能遇到凌梓良,遇到这么……好的一个人。倒也算是外祖父给自己留了条路,让自己能见到如此强大的模范榜样,能再次感受到外界力量的鼓舞和推动。 这是自己往前走的一个很大动力呀! 姚佳忆笑着开口:“那么……为了表达歉意,我替外祖父来弥补他给你带来的伤害?” 凌梓良的表情一转,单侧的眉毛微微挑起一个轻扬的弧度,显出眸中的好奇和兴奋。倒是不会太过轻浮,也没有让人觉得被冒犯,只是一个大男孩的样子,被勾起了心底的小猫,就直率单纯地表达了出来。 姚佳忆让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侧了下头,还是笑:“你别这样看着我呀!这样吧,难得你有一整天的休息时间,你平时又很少会到这样的乡下来吧?那你这一天想做什么?我可以做个地陪,带你逛逛看看。” 真让凌梓良自己去想,他反倒有些犹豫了,拿不定主意:“我不太清楚这里都有什么。小时候来过一次,不过也只在这幢房子周围走动,也没去过其他地方。” “唔……我想想。”姚佳忆双臂环胸,一只手抬上来,食指点着嘴唇,“要不然到天湖去?穿过镇子,后边的小山丘之间有一个湖,水很清澈。湖边有一种小野花,我从来没在其他地方见过。” 两个人这么说定了,姚佳忆又说道:“你等等。那边有些远,中午是赶不及回来吃午饭的,我带些东西。饭团可以吗?” 凌梓良没立刻回应,眉心不易察觉地往中间蹙了一下,嘴角也绷起一个略微紧张的角度。 好吧,看来是不喜欢吃的。 姚佳忆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凌梓良不爱凉食,也不喜欢吃干硬的速食。平时厨房做他的饭菜,一定是热乎的,最好要有汤,足够精细才行。 这么说起来…… 姚佳忆一拍脑门:“我想起来原因了!” 凌梓良:“什么?” “你为什么会被外祖父揍!” 第231章 族谱 凌梓良在这个晨午的片刻之内,把自己的面子给丢尽了。里里外外让姚佳忆撕掉了无数层,好不容易掩上伤口,就被那双手无情地扒开。一次又一次,最后剩张血淋淋的筋肉,暴露在阳光之下空气之中,干脆就放弃了抵抗。 算了。还挣扎什么呢? 丫头她乐此不疲地去戳那段过往,对此表现出了十分的兴致,那就满足她一下好了。反正配合她玩闹倒是十分简单。所幸也是以前的事情,当时对自己的影响十分大,但也早就过去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其中的程度相当于凌梓良向别人讲述他十三岁时参加过的一次联合股东大会时,激光笔没电导致他的项目展示过程很不顺利。是他的日常,和寻常人讨论“大雨天没带伞”、“午饭太咸了”一样,有点点倒霉,不太幸运,但过去之后就是过去了。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不过丫头把这件事看得很重,注意力都在那一段小小的插曲之上,一时半会分不开其他的精力。做戏满足她的好奇心和玩闹的心思,大约就像是……嗯,跟哄lisa睡觉是一样的吧。 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的小女孩,就是要让着,要宠着,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惯着她们。有自己在身边,她们就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有顾忌——尤其是自己,不会成为她们的顾虑和阻拦。 凌梓良不生气,只是看着姚佳忆的眼神有点无奈。他几度想要开口,又觉得心底腾起一阵很好笑的情绪,把所有的话都给堵了回去。于是落成一声无奈叹气,最后他摇头自我感慨,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种经历给了他一种很奇异的感触,十分微妙,像是云烟在心底飘。能察觉到它的存在,也能看到缥缈无形的样子,但伸手的时候去抓的时候,就落了空,掌心什么都碰不到。 有一个念头在心里忽悠着打转,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引着他的心情一起,七上八下的。 凌梓良想,lisa是要入梅迪契族谱的人,即使不是自己亲生,也不管她身体里没有自己的血液,她都是自己的孩子。又因为她的情况特殊,当年因为自己没有护好她,连累她那么小的稚童,遭逢突变,落了现在的病根。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宠着她的,要给她全世界,要让她做世界第一的公主。 但是姚二这个人…… 从开端来说,结婚只是契约,等契约结束,她就是个和自己无关的人。或许以后还会有工作上的合作,甚至说,会有服装设计上的联手,会有很多很多的接触和来往。但这也改不了她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实。 她会从梅迪契的家门走出去,会转身往前,只用背对着自己。 这让凌梓良有些不太爽。 惯常来说,他是不会容忍有人来戏弄自己的。像今天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撕破自己的面子,把自己的尊严踩到脚底下,以此来作为玩笑的料,根本不可能出现——第一次就会被他给抹杀掉,完全没有继续下去的可能。 当然,也没有人敢做这样的事情。 很出奇的,对于这样的姚佳忆,他就是容忍了下来,并且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其他人不能做的事情,放在姚佳忆身上完全行得通,不必刻意去纠正什么。 这确实很微妙,在天平两端,一面为这种充实到极致的情绪而感到满足,胸腔内填满了某种鼓鼓囊囊的东西,整个人都为此而变得沉甸甸的,踩在这个世界之上。另一边又觉得不爽快,更加不爽快,根本没办法自己缓解的那种憋闷情绪。 凌梓良突然想,要入梅迪契族谱的人,不止是lisa一个。 还应该有眼前这个女人。yea不该姓“yao”,她的名字中间也不用缀入“lin”这个姓氏。她总归要成为我的人,终有一天是会随了我的姓氏,要改为medici。 她的名字也要出现在梅迪契的族谱之上,要和自己并列,写在自己的旁边。契约就是刻在灵魂之中了,将两个人彻底绑在一起。 嗯,这样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不管以后有没有商业上的合作,不管会不会因为设计的事情去联络或者交流,她都是自己的,是属于自己的。 生生世世,永远都逃不开。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把契约变成终生制,让姚佳忆没反驳或者拒绝的机会。之前并没有明确规定时间,凌梓良只是口头上安抚了姚佳忆,表示需要几年的事情——只是几年而已,对于凌梓良来说,太短太短了。 只要不是一生,那三年还是十年都没有区别,三十年和五十年也是一样的,都不够。 凌梓良要的是永生,直到尽头——不管是什么尽头。到这个世界终亡也好,到彼此消失也好,总之要永远在一起。 怎么做才比较合适呢……要显得合理,是要循序渐进的,不能太着急。 这种事情,急不得的。自己要先稳住,慢慢来,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用来谋划。 毕竟是商人,凌梓良的思维方式太过清醒理智,永远是基于逻辑之上,用推理和演绎的方法去解决问题。 是的,他把所有不合自己心意的局面都当做是“问题”,而出了问题之后,就需要想办法去解决。 他没有感情上的困扰,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历,也没有人和他讨论过这种私密的事情。他自己没有经验,也借鉴不了别人的经验,在这方面彻底成了一片空白。不过在短暂的无所适从之后,他迅速找回自己平时的状态——作为一个商人的那种状态。 他立刻投入到“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过程之中,用他经营一个商业帝国的天赋和经验,去对待他面对的感情。 并且他自己完全意识不到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根本没察觉到,感情的事情全是由心而生的,好或者坏,是情绪在控制自己。他不明白,这不是理智和逻辑能左右的事情,自己那一套所谓的“成功模式”,在处理感情时,只会碰壁。 眼下,他还处在自己思索这些事情的阶段,是一个单向的箭头,不需要反馈和回应,也就没有外界的影响。 假如到了他已经想好的时机,他把他所有的设想都变成事实,那么—— 姚佳忆还不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什么,皱着眉思索该带什么便当比较合适。 第232章 作为妻子 两个人是站在一起的,但各有各的心思,南辕北辙,偏离得十分远。好像并不在一个世界之中,中间隔着一段漫长的距离,生出了一些陌生感。 姚佳忆的想法倒是比较单纯,也很容易就被看穿了,一点都不难懂。她就是在琢磨便当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比较暧昧的问题——做梅迪契家族的儿媳妇,到底用不用考虑一日三餐、柴米油盐这种事情? 按理说,这种高门大族对嫁进去的女人都是十分苛刻的,要求很多,首要的一条就是“贤良聪慧”。会有一群所谓的“长辈”围着新人去指指点点,名曰“提点”,其实就是要挑毛病,要挫一挫新人的锐气。 她们也是从“新人”这个位置熬出来的,战战兢兢生活了这么多年,看她们的长辈的脸色。终于出了头,年纪上去了,身上有了位份,手里就有了权力。那当然是要把自己经历过的忐忑全部都发泄出去,好成为新人的长辈。 这种轮回在世家贵族中很常见,一般来说都避免不了。姚佳忆有这个心理准备,也做了很多设想,大致列出来几点应对方式。 凌梓良之前提过,让姚佳忆不用怕这些事情,也不用在意梅迪契家族的其他人。他暗示过,他在家族之中是绝对自由的,没有人能左右他的想法,也没有人可以干涉他的生活。他娶的妻子,就是他个人的婚姻,是他的私事,和那些人都没有关系的。 话是这么说,没有什么错,姚佳忆也相信凌梓良确实有这个能力,不怀疑他在梅迪契家族中的话语权。但是人情这个东西是很难讲清楚的,保不准不会有人打着“为了andre少爷好”的旗号,私底下给自己下绊子。 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能跑去找凌梓良告状吗?肯定不行,这样就显得“太不懂事”了,一是太不把这个家族长辈的尊严当回事,另一方面就是给凌梓良找麻烦。那些支脉的人好说,闹大了捅到本家中,让凌梓良的父母知道了,还怎么收场? 且不说凌梓良是会护着自己,还是向着他的父母,这种状况本身就不应该出现。这只是把凌梓良置身于矛盾之中,让他为难。 假如是真正的夫妻,姚佳忆是该心疼凌梓良的,不舍得他处于那样的境地。做为真正的儿媳,也要努力维护好和公婆之间的关系才对,要让这个小家庭和谐平静。 更何况现在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自己是在履行一项工作,这是个任务,就要严谨地去执行。拿了凌梓良那么多钱,有资金有人脉,还有各种后方的支持,结果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要让他费心来帮自己解决麻烦,那就太不称职了。 这不符合姚佳忆的工作理念,和她坚持的模式相差太远,是不被她自己允许出现的。 再说了……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的话,那自己成什么人了?呆在温室中让人保护的小娇花吗?离开了那个温暖舒适的环境,就无法生存了? 当然不是了! 姚佳忆自认,自己不是需要人保护的对象,不娇嫩,也不矫情。她有自己的行为处事方式,有能力有态度,也有这个世界中的一席之地,能站稳脚跟,可以保持独立。 这才是她。 所以有些事情不必要借凌梓良的手去做,也没必要用凌梓良的权威去压制什么人。对于将来可能会出现的局面,是,告诉凌梓良是最简单最快速的方式,可以马上压住那些人的动作。但这一点也不会让自己好过一些,尤其是心理上,以及自己的尊严。 所以多一份心去防备,总归是好的——总比傻乎乎地进了门,被人给拿住了还不自知,要好很多。 姚佳忆把这些看得很透彻,当然也就想到了比较可能出现的局面。梅迪契家族和一般的贵族还是有些区别,它不仅仅是地位和身份的尊贵,更因为它和商业牵连很深,还有商业家族的特点。 不管是哪一种,最先让人想到的就是“辅佐”这个词,这也是豪门贵族之间多商业联姻的原因。嫁进门的那个人,或者是她背后的势力,对这个家族以及家主是有利的,这才能称得上“登对”。 除此之外,在日常生活中的协助帮扶也是很重要的。他们会要求新人是“大家闺秀”,要贤惠,懂得料理一个家族的事务。比如家主的日常起居、穿衣食宿,要处理好这些私下的事情,才能给家主留出一个广阔无碍的空间,让家主能毫无顾忌地去做事业。 总之,想嫁进豪门,自己首先得是全能的,还要完美,什么都能做才行。 这些事情倒是难不住姚佳忆,对于从小做家务的人来说,不管是做饭还是安排家务都是很简单。问题就在于,这些事情应该都有专门的人去做了啊…… 凌梓良有一个私人厨师团队,能做世界各地的风味美食,并且十分熟悉凌梓良的口味和习惯。其中还有两名营养师,专司营养膳食的搭配,在保证口味的基础上,做到营养均衡。 衣服有专门清洗,按照那些贵得离谱的面料要求,分门别类地进行。日常清扫也有阿姨在做,床单被褥定期更换,枕头永远保持蓬松,带着阳光的清新味道。 就连平时的穿搭……他也有专门的造型师啊!穿什么颜色的衬衫,搭配什么花纹的领带,戴什么材质的袖扣,都按照出席的场合进行调整。之后还会专门做发型,是露额头的大奔,还是随意些地垂着微卷的额发,都是很有研究的。 ……诸如此类不一列举,所有的工作都有专门的人来做。那自己到底要不要去管这些事情? 不管的话,会有人来指责自己不懂扶持,没有尽到一个妻子该尽的义务,太不称职了。 但要是插手这些事,似乎也不太合适,多一分、少一分都很容易引起摩擦矛盾的。姚佳忆知道这些大家族里的规矩,他们的工作都有自己的习惯,也有一个衡量平价的标准。 自己要是出言提了其中的细节,一来会惹得那些人不愉快,觉得自己多言麻烦。再者,可能会给其他人造成“这个人的工作不合主人家的意”这种话错觉。 到了那个时候,这人的工作就不好做了啊…… 【作者题外话】:五一快乐~ 劳动最光荣!所以我宅家写了一天的稿子! 第233章 体贴 姚佳忆提前陷入了矛盾之中,觉得这个问题可比什么“面对苛责时该如何合理地回击”难多了。被人为难的时候,解释不通就用硬的。对方态度不好的话,也不用讲理了,那硬碰硬就看谁底气足。姚佳忆一点都不畏惧这样的事情。 只是这种……很模棱两可的事情,就十分难办了。姚佳忆比较擅长处理那些非黑即白的事情,是对还是错,放在阳光下摊开能讲明辨清楚的。一旦有了些模糊的痕迹,她就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总想要拨开其中的迷雾,去找一条清晰明朗的分界线出来——如果找不到,那对她来说就是场考验了。 尤其是这种会牵连到无辜人的事情,会迫使身边的人跟着遭殃,她就更不愿意去做了。也是因为她对豪门之间的习惯和规则太熟悉,知道自己一个无意的行为,可能会连累一个人受到责罚,甚至会丢了工作。因此她也就更想要去约束自己的行为,不去触犯那个世界中的任何一条紧绷的绳索。 要平衡是很难的,豪门之间的生存不易,动一发则牵全身。往往是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可能就会勾起表面之下的一个关键,然后引起轩然大波。在豪门之中要谨言慎行,要时时刻刻关注自己的言行。 不过……想这些都是很没有必要的吧? 现在能预想到可能会出现摩擦和纠纷的状况,但没办法具体去猜想自己会遇到什么事情,不知道究竟会遭遇什么困窘。单纯在这里揣摩其实很没有用,不到了事件的中心,没有身临其境,也没办法做出最好的应对方式。 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届时临阵反应,努力去平衡这个关系。自己该有点信心,要相信自己能处理好这些事情,然后再努力去实现。 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性的话,就先试探一下,先把一日三餐的事情接过来,看看梅迪契那边的态度。好在现在是在外边,没有在梅迪契的老宅中,也不在凌梓良的别墅里。周围会被牵连的人很少,注意些的话,自己的行动也不影响其他人。 那好,就这么定了。 脑袋中充斥着这些纷杂琐碎的事情,姚佳忆想得太出神,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凌梓良的状态稍微有一点变化,气场不同于往常,甚至有了些按捺不住的焦灼。当然,姚佳忆也没看到凌梓良的目光,就不知道凌梓良的眼神也有细微的转变。 更多了几分审慎,变得更加深沉悠长。 他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管是有什么想法或者念头,都是藏在深处的,不会让人察觉到。但这个时候,他其实没能掩盖住,露了破绽。像是一个房间的门没有关严,于是就有一缕青白的烟雾从其中流转出来,在空气中缥缥缈缈,不太真切,但毕竟是存在的。 对于凌梓良来说,这就算是失态了。即使没有被姚佳忆这个当事人发现,只就他自身的经历,也是不应该被允许存在的状态。 他很快敛了自己眼睑,垂下目光往下看,把视线放在地面上的阳光投影上。 不用死死盯着yea的,没关系,不用一直看着她。 只有心中没有底气的人才会做这种事情。因为没有把握,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所以要把目标放在自己的可视范围之内。要一直看着对方,要确保那个对象的存在,这样才会安心。 “但对我来说,并不需要这样做。”凌梓良看着光影交错的分界线,自己想,“她会是我的。迟早会是我的,所以可以先放开她,让这只小鹿精灵在草原上奔驰,让她欢愉跳跃。” 追逐的过程也是充满了刺激和享受的,有挑战才更有趣。偶 凌梓良粲然一笑,嘴角勾起一个清越的弧度。紧跟着,他保持嘴角的笑意,却把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到眼睛中,云烟被一阵狂风吸附,打着旋从那道门缝钻了回去。然后那阵飓风反噬,推着那扇门撞上门框,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 却是悄无声息的,无论是那股狂劲的风,还是关上心门的那一刻,都没有发出声音。他把所有的动静都藏了起来,只留给他自己观看,不让姚佳忆有任何察觉。 失态只是一时的,他总有办法补救回来。 姚佳忆刚想说“我去做几个湘菜,再带几个酒精灯”,话还没起头,就先被凌梓良给截断了。凌梓良一边抬起头,随意地说道:“不用这么在意午饭,让ben来准备就好了。” 嗯??这么简单? 姚佳忆不太确信,试探着反问:“这样行吗?” 凌梓良有些奇怪,也反问道:“不可以?” 凌梓良也没能完全把握住姚佳忆的心思,看了个表层,没有捉到最关键的深处。他不知道刚刚那段时间之内,除了“andre真是好难伺候,吃个饭都这么麻烦”这种念头之外,姚佳忆还想了什么。 他只当姚佳忆是嫌自己吃饭的毛病太多,碍于面子和礼节、尊重,为难之余,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可能还会有点生气的,又不好表达出来,只能忍耐下去。毕竟她一直很懂事,分得清场合,善于谦让退避。也始终把彼此的关系看做一场需要严苛执行的任务——那就有责任,需要管控自己的情绪,不能随意发泄。 要追捕猎物的话……引诱比强硬逼迫要好吧?让她一步步走进自己的陷阱之中,让她心甘情愿地跳下去,安安稳稳地停留在那个深坑之中。这总好过要费劲力气去折腾,搞得彼此都精疲力竭,消耗掉体力。 那是不是更要顺着她的心情,不能惹她生气?要哄着她开心,让她满意,让她感到满足。 唔……这么想是蛮有道理的。 所以问完那一句,凌梓良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让ben去安排。” 说完又觉得这一句表达的含义不够明确,情绪和心意也不够强烈,太平淡了。于是凌梓良很大方地表示:“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想吃的,都可以的。” 姚佳忆的额角明显抽了一下,顿了片刻才说道:“……我,什么都好……我不挑的。”不像andre先生你,那颗胃和舌头上的味蕾可是娇惯着养到现在,能吃的东西太少太少了……比起来的话,问我也是没什么用的,还是照着口味刁钻的那一位来准备食物比较合理,这样大家都可以吃得愉快。 凌梓良一听这个话,就觉得有点糟。姚佳忆一向宽和体贴,凡事都会考虑周围人的感受,很少会让人觉得难堪或者为难。现在她说这些,像是在……赌气?似乎还是埋怨自己毛病太多,连个野餐的午饭都要计较,带着气性。 两个人有两种南辕北辙的念头,完美错过,朝着越来越远的方向奔驰,距离就越来越远。也不能说是误会,只是都误解了彼此的心意,明明都是体贴对方,努力为对方考虑。结果太过“体贴”了,把自己的存在一压再压,场面十分尴尬。 太阳在窗外游走,地上的阳光跟着挪动了方寸的位置,显示着时间的流逝。隔着一道墙,那群小萝卜头在做游戏,嘻嘻哈哈吵吵闹闹。再远一些的地方,在小别墅之外,到了隔壁邻居家,有大狗在叫。 唯独这道狭窄的长廊上安安静静,时光都静默了下来,到了这里放慢脚步,在两个人的身边旋转逗留。 窗外有微风,吹动长寿花的殷红。空气中有甜甜的蛋糕香气,像是小时候渴望过的那些,盈盈绕绕飘来,和时光纠缠在一起。 如果时间就这么静止……似乎也不错? 第234章 抉择 是凌梓良先生出这样的念头的。 假如时间就在这一刻停下来……无所谓是如微风和阳光一样,轻柔缓和地落下最后一个句号。还是戛然而止,所有的一切都被冰冷刀剑给切断,生生断裂。 无论是哪一种,只要是停留在这里的,都可以。 那样的话,整个世界都定格下来,永远保留在这样一个场景之中。有阳光和鲜花,有家的吵闹和温馨,也有姚佳忆站在自己的面前,眼睛看着自己。 这是凌梓良向往的生活,是他从来不曾体会过的,“生活”。 不是空旷到可怕的城堡,不是冰凉无情的大理石地板,不是带着回音的回转长廊。不是刻板教条的管家,也不是低眉顺眼轻声细语的佣人,在自己用餐的时候小心谨慎地站在旁边,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 这里有人的气息,有生活的气息。 凌梓良忍不住想:“就这么单纯地在一起多好?会有些小心思,也会放下自己的身份、地位,努力去为对方考虑,尝试像个正常人一样,去顾虑对方的心情,和她平等相处。没有欺瞒,没有利用。没有那么多甩不掉的过往……” 如果只是这样多好。 可惜现实不是如此。 凌梓良把那一声叹息给收了回来,在心里用力揉捏搓动,直到把那一丝动摇和软弱给团成一个硬邦邦的篱笆,插在土地之上,把心脏圈到其中。没有办法的,不能放松,不能打开那扇门,也不能留下那一道缝隙。必须要强硬地继续下去,把这件事做到底,然后完美收官。 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自己的姓氏,也因为自己的身份、地位,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注定了这样一个结局。背负着这个重任,不管情愿不情愿,只能如此走下去—— 事实上,姚佳忆是个意外。 原本凌梓良是没有情愿与否这个判定的,在他的世界之中,只有“值得做”和“不值得浪费力气”这两种区别。不做则已,一旦有了目标,那是势在必得,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和踟蹰。 而眼下正在做的事情,是一开始就订立下来的目标。 他知道自己在这条路上会遇到一个人或者很多个人,对于那些人,他想过很多种应对措施,怀柔的,威逼的,或者是利诱的。不管用什么手段,他要继续往前走,要把和这件事有关的人从头到脚地利用彻底起来,让其成为自己成功的一个要素。 然后就遇到了姚佳忆。 “这是我生命中的一个意外。” 他没有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的人会是这么得……有趣、生动,并且美好。是这样的一个人,让自己“相机行事”的念头被重创,在临阵变换之中,起了“永远都不要再变”的念头。想要停留在这一刻,想永远这样相处下去,想抛掉那些乱糟糟的现实因素。 “如果做不到的话……倒不如没有重逢。”凌梓良换了个想法,“如果没有再见面,保持两条平行线,没有交错。事业上的遗憾也不过如此,这么多年以来早就放平了心态,做过最坏的打算。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以接受的,拿不到手也能忍受。只是已经放到眼前的机会,就没有办法放开手了。这是他的本能,是作为一个商人的习惯,是上位的领导者该有的责任。 他要对得起“mja集团”,要对得起自己头上那个“总裁”的标牌。 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 在这一件事上,已经没办法做到完美了,不管怎么努力,都会留下一个瑕疵,永远存在。这一生回忆起来,都会有这个污点的存在,不可能抹消掉。这是两方无法平衡的结果。 但即使是这样,也要去尝试的。要尽量缩短这完全相悖的两件事中的距离,要把那个瑕疵最小化,要让污点变浅,要让它近乎不存在。 结果……等有了结果再说吧。 凌梓良的手机响起来,才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对峙,解开两个石头人身上的诅咒,让他们重新活泛起来。凌梓良去接电话,姚佳忆忙做出看风景的样子,转开自己的头,也瞥开自己的视线,去掩饰刚刚的窘迫。 不过效果并不好。站在她这个位置,能看的风景只有窗外的那一片小花园,偏偏凌梓良刚好是站在窗边的。看风景是真,落在别人的视线之中,好像自己是在偷偷看凌梓良似的。 这就更尴尬了。 姚佳忆的目光没有地方落,在半空中转了几圈,越来越局促,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才自然了。她是最后那个时刻才察觉到的,凌梓良的气场不太对劲,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和平时不一样——平时也很体贴,但那也是居高临下的施舍,以他高贵的身份给出的礼貌和尊重。 但这一次,感觉并不是这样的。很难说清楚是什么区别,但以前的凌梓良,不会补充那一句“你想吃什么都可以”,也不会用那种……呃,怎么形容呢,是有点低下的口气去讲那句话。 好像是突然间放低了姿态,原本高高在上的人,一下落到了自己的下方,要仰着头跟自己对话。 也不是什么坏的预感,只是让姚佳忆有些惶恐,因为“未知”,因为不确定,因为不了解,所以生出了些不安。她不喜欢糟糕的事情,但同样的,那些莫名其妙的善意和好感,也会让她无所适从。 她是警醒又敏锐的一个人,要保持自己的独立,不愿意和别人有太多牵连,自然也不愿意承受太多善意——这对她来说,都是负担。 好在凌梓良这个电话很短,对方大概只讲了两三句,他在这边“嗯”了一声,就算是讲完正事了。 这个时候他又恢复了一贯的矜贵和高傲,处理公事的时候十分高冷,拿捏着自己的态度,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本心。和刚刚和自己对话时的态度完全不同,可谓天壤之别。 姚佳忆忍不住想,这andre先生也有两幅面孔,平时摆出来给人看的那一面其实是是掩饰,就是为了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至于真正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姚佳忆和他相处到现在,总是很偶然地能发现一点端倪,细小的一个枝桠,冒出个尖尖。想要顺着那点点绿色往下捕捉更多讯息的时候,就发现藤蔓是断掉的,只留那星星点点的绿叶,没办法往下深究。 于是只有自己看到的那冰山一角,没办法拼凑出全貌。 不知道真正的凌梓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凌梓良应了那一声之后,又用流利的法语说道:“我和yea要在外边用午餐,你准备一下。” 哦,原来是ben。 不过说起来,ben昨晚不是也在小别墅里吗?一大早没见到他,是去工作了?他什么时候走的? 也太辛苦了吧……最后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凌晨之后了,天都快亮了。他帮凌梓良整理床铺,姚佳忆和他们道了晚安,之后就去睡觉了。结果这么一大早,ben就已经处理完工作了,那得多早就起床了? 助理不好做,凌梓良的助理尤其不好做啊…… 一边腹诽,姚佳忆又见凌梓良把手机拿开一些,问自己:“你想吃什么?” 好像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不给个答案,他不会罢休了? 那…… 姚佳忆想了想:“野餐的话……烧烤怎么样?你吃过吗?” 凌梓良微愣,之后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是说,中国人在路边的小桌子上吃的那种,用棍子串起来的烤肉?” 姚佳忆笑起来:“不止是肉哦!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我来准备好了!让你尝尝!” 第235章 女人的心意 梅迪契老宅中的厨师团队,有一半是专门做中国菜的。因为中国地大物博,从南到北,从东端到最西边,隔着辽阔的土地,在饮食上也有很大的差别。 单是菜系,就分出了八个大的种类。这其中每一个菜系又有很多更详细的分支,口味的把握,食材的选用,以及配料和调味品,差一点就差了精髓。所以要把中国菜研究透彻,一个、两个人根本做不来。 而梅迪契本家中的两位女主人都是中国人,梅迪契家族中少不了经常要吃些“怀念家乡”的菜品,隔三差五就要些中国的菜品,哄两位女主人高兴。 所以单单做中国菜的厨师,就有十位往上了。再有几位专门做中式甜品的师傅,加起来人是不少,也很擅长变着心思去研究新的菜式,在保留传统口味的基础上,让口味和营养更好。 这么多人的那么多年厨师经验,加在一起能回到中国的清朝,可以顶得上皇宫之中的御厨。但凌梓良就是没有吃过姚佳忆说的那种“烧烤”。 原因也很简单:不雅。 贵族能享受到寻常人不曾拥有的特权和便利,日常生活起居之中都是极为舒适的,处处精细讲究。但相应的,他们在享受这些的时候,就要有所承担,要付出平常人不用承受的精力和克制。 就像姚佳忆了解的那样,在那个环境中生活并不简单,也一点都不轻松。你要约束自己的行为,要保持自己的拘谨和克制,要想尽一切办法去融入那个环境之中。不然就是出格,是被淘汰的那一个。 很多寻常人看起来习以为常的事情,在贵族之中,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吃饭也是。大家族多以清淡为主,是不会吃重口味的食物的。凌梓良就是个例子,他口味轻,喜欢浓香的汤粥,吃牛肉、鱼和海鲜,偶尔吃鸡肉,几乎不碰猪肉。而且这些食材也多是蒸煮,或者是用橄榄油煎,还要用柠檬之类的汁液去煎制时的油腻。至于油炸机或者味道很重的麻辣之类的……他是不吃的。 一来是为了健康,蒸煮最符合人类营养学的需求,能最大限度地保留食物的原汁和营养元素。少油少盐少糖,这也是避免疾病的前提基础。 再者,生活在大家族之中,时时刻刻都要注意个人形象,包括自身携带的气味。重口的东西吃下去,个人的卫生多少会受到一些影响,这在和人交往的时候是很不雅观的——男人们要谈生意,有自己的社交圈子。至于女人们,在家族之内的周转也算是她们的社交了,就连面对自己的丈夫,也是要恭谨慎行,做到滴水不漏。 所以很多时候,姚佳忆都觉得嫁入豪门并不一定就是好事。是可以享受到很多特权,衣食无忧,这没有错。但为此要付出的东西也是很多的,要牺牲掉很大一部分的自我,要忧愁的就是其他的内容。两相比较,姚佳忆觉得还是自由更重要。 试想一下,面对自己的爱人也不能放松下来,要始终绷紧了神经,要端着自己的态度,像接待客人一样去和爱人交流。这太惨了,也是很畸形的,不能说是正常的交往相处。 爱人应该是这个世界上与自己最亲密的人,是要白首到老、相伴一生的那一个。只有这一个。爱人所在之处,该是自己最放松的场所,是能卸下所有的负担,能去掉所有的伪装,彻底释放自己的地方。 结果反倒要一直端着?那岂不是一生都要在拘谨和抑制的状态之下生活了?这世界没有自己可以休息的地方,没有自己的落脚地,要永远紧张着。 想想就觉得可怕。 姚佳忆想到以前听黎禹行讲过的事情。他头上顶着“新城第一少”的头衔,又是爱玩乐的性子,交友面十分广泛,新城的三教九流在他那里都能说上话。自然有不少姑娘想攀上他,想尽一切办法去讨好他,幻想着有一天能进了黎家的大门,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曾经有一次,黎禹行随口夸了一个姑娘身上的香水味好闻,“闻起来很可口,让人想咬下去”。结果聚会中有八成以上的姑娘都记住了这句话,回去四处打听询问,找到那款香水。以至于那段时间那一款的香水登上了好几个热卖榜单的首位,全城断货,供不应求。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姚二,你知道最过分的是什么吗?” 在认识黎禹行之前,姚佳忆对豪门的认知,只是从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谈话中听来的,都是只言片语,很细碎的了解。在她有限的想象力中,用了劲去猜,也只能给出“难道是家里囤了一屋子的香水”这样的猜想。 “那算什么?那话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小崽子嘴里散布出去的,还夸大了不少,要吹破天了。当时新城的名媛小姐,随便点一个出来,家里都放有不少香水。”黎禹行很是无奈,还有点厌烦憎恶的样子,“最可怕的是,有个女人刷信用卡、借高利贷买了几百瓶,每天兑水喝。” 姚佳忆惊呆了。 黎禹行补充:“喝了一年,一直到她再次见到我。你能想象吗?她为了让自己闻起来‘可口’,能对上我的喜好,把自己当成一块腌肉了。” 一年的时间……喝香水??? 姚佳忆完全没办法理解这种行为,愣了好半天才问道:“然后呢?” “我跟人去山上赛车,她托了好几层关系也跟着去了,找了个上风口站着。说实话,跟洒在手腕上、耳朵后的味道确实不一样,她应该是还有其他什么方法,熏出来的味道是很香,很特别。可惜……” “什么?” “那是我一年前喜欢的味道。” 时过一年,黎禹行的品位不知道变换了多少次,根本没有在当时的喜好上多停留。他就是随口一说,可能根本就没往心里去,结果那个姑娘就沉浸进去了。然后白喝了那么多的香水,白白期待了那么久。 当成个段子来听,这是件很新鲜的事情,茶余饭后议论一番。但仔细想想其中的过程,其实是很让人绝望的一种体验吧。 因为一年后有了机会,能再次见到黎禹行,听起来是有了一个期限。但在再次见面之前,谁能确定那个时间呢?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吧,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行为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不知道到了哪里才算是终止。 要在不确定和茫然之中坚持下去,根本看不到出头的时机,处在深海之中,没有光亮。要想自己能不能再见黎禹行,还要想香水喝完了怎么办,产线停产怎么办,买不到存活怎么办呢。 会无措,会惶恐,会忐忑。 单是想想,姚佳忆就受不了了,忍不住频频摇头,感慨道:“她也算是个心智坚强的人。” 哪知黎禹行摆手:“拉倒吧!这种女人,我见多了。给她机会能见我两次,也是没让她白喝香水。” 姚佳忆不懂。 黎禹行斜眼看着姚佳忆笑了很长时间:“你啊……你这个人是不会理解她们的。这么跟你说,她喝香水是为我,这不假。但为我喝香水的这段时间内,她不是只喝香水只做这一件事。” 后来姚佳忆就明白了。那些人为黎禹行做的事情,同样会为了其他人去做,同时盯着几个不同的人,这一点都不冲突。单说那一位,她会为了黎禹行喝一年的香水,也为了另一位少爷剪掉多年的长发。只看最后有谁上了钩,能让她给钓回去。 事后姚佳忆调侃:“那你这个阔少可是够可怜了,那些人那么热切地来贴你,结果一个真爱都没有。” 黎禹行是怎么说的来着…… “豪门无真爱,永远都不要做这样的奢想。” 第236章 追求的方法不对 豪门之中到底有没有真爱……这种事情也不是一个人说了就能下定论的,毕竟黎禹行只是豪门中的一员,不能代表豪门。当时姚佳忆就不认同,觉得黎禹行说得太绝对了,辩驳了两句。 结果换来黎禹行的一个质问:“你是替楚奕辰开脱吗?” 十几岁的姚佳忆还没那么深的城府,耐性和定力都不足,被戳穿了心事,当场就红了脸。她有点急赤白脸地跟黎禹行理论,自然要强调“楚奕辰才不是那样的人”、“我和他之间就是真爱”。 但不管她怎么说,黎禹行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摆出无所谓的态度,翘着脚说道:“信不信由你,我在这个环境中看得太多了,也见识太多了。我当你是我小妹,给你个忠告。不要陷得太深,别把自己给摔痛了。不过没事儿,真伤了心,来找哥哥。你黎哥陪你买醉,不醉不归!” 后来话题就岔开了,两个人就“谁年纪更长一些”这个问题争了很久,最后也不了了之。不过姚佳忆是十分坚定的,始终认为自己没有看错人,楚奕辰是自己能托付一生的人,绝对没有错。 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到了如今的局面,算是让黎禹行给说中了。不过黎禹行肯定都不记得当年有过这样一场争辩,不然以他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楚奕辰和姚三的事情闹那么大,他早就要拨电话过来的笑话自己了。 “我就告诉你不要信楚家那个小混蛋”,或者是“不听你黎哥的话,早晚要吃亏的吧”,不过了这个嘴瘾,不是他黎小爷。 不过如今想想,“豪门无真爱”,可能是有几分道理的吧。不能全信,但是也要往心里听一些。 动物还知道积累经验呢,不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曾经遇到过的危险懂得去躲避。更何况是人呢。人是更高级的生物,有大脑在运作,有理智有成熟的思维,还能让自己犯同样的错误? 嗯,就是这个道理。 思绪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想了很多,也回忆了很多以前的细节。直到旁边递过来一根紫红紫红的长茄子,圆润光滑的一端碰到姚佳忆的手臂,微凉的触感传来,才把她给叫醒。 姚佳忆受惊似的往另一侧躲了一下,回头就看到凌梓良拿着一根长茄子,正往自己这个方向递。姚佳忆稳了下心神,把茄子接了过来,放在水槽中,掩饰尴尬地开口问道:“你喜欢吃茄子?” “还好。刚刚听到一个小朋友讲到,他想吃烤茄子。” “烤茄子是很好吃的。还有烤土豆、烤金针菇之类,都不错。烧烤不止是烤肉,中国人的想象力很丰富的,能想到很多种吃法。哦对,还有烤馒头,等下做给你吃。” 凌梓良收回手,盯着姚佳忆看了一会儿,目光沉沉的,笑着问道:“刚刚想什么?这么出神?” “呃……嗯?什么?”冷不丁被问起这件事,姚佳忆有点慌,磕巴了一下才缓过那一句,“哦,我在想,你能不能吃烧烤。这跟你平时吃的东西,差别还是蛮大的,味道比较重,怕你不习惯。” 凌梓良眉毛动了一下,意有所指地反问道:“是吗?” 姚佳忆硬着头皮圆下去,一本正经地介绍起来:“是啊。比如说烤馒头,是要抹上蜂蜜,然后洒上盐巴碎和白砂糖,再加黑白芝麻。这种口味,你能吃得下吗?” 凌梓良十分配合,把自己的问题也隐了下去,顺着姚佳忆的话往下说:“盐和糖一起放吗?为什么要这样?” “这样味道很好——当然有些人是吃不习惯的,不爱吃糖的话就很难接受。你可以尝试一下,我会多准备一些。” 凌梓良笑得眼睛弯起来,很温和地应道:“好。所有的食材我都会尝试。” “嗯?” 姚佳忆回头,忍不住多看了凌梓良一眼。 凌梓良顿住,反问:“怎么了?” 姚佳忆有点疑惑,面露不解,似乎有些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听凌梓良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她也没有隐瞒,很干脆地笑道:“就是感觉……有点奇怪啊。你这样好像和你平时不太一样,太、呃,太顺从了些?我不是说你平时很麻烦,只是……这个感觉上来说,很难说,就是不太对劲。” 话音未落,凌梓良的表情僵住,眉眼和嘴角都尴尬地保持那个弧度,呈现出一个肉眼可见的动态。眨眼之间,他迅速恢复正常,还是露出一个很得体的笑,反问道:“是吗?我自己倒是没有察觉出来呢。” 这就又和平时一样了,没什么问题,是姚佳忆熟悉的那个人。这变脸速度有点快,让姚佳忆有点怀疑,是自己刚刚看错了,也是自己想太多。 不过这个人不想表露出来的情绪,自己总不能逼迫他去坦白,让他去复述刚刚的心情。做不到的,没人能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情。也没有立场。自己要以什么身份去追问呢?深究下去,这才是更尴尬的。 “可能是没见过你和生蔬在一起的画面,有点不习惯吧。总觉得你的手是要拿钢笔来签字的,和茄子放在一起,有点不太搭配。”她把话题给转开,解释了一句:“对了,你吃韭菜吗?” 凌梓良抿了下嘴,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吃过。” 大概就是尝了下,受不了那个味道,然后就再也没有碰过了吧。所以是“吃过”,不是“吃”。但是不喜欢的话,直接说“不吃”就好了嘛,居然这么委婉,话里藏话地表达,要人来猜的。 怎么觉得凌梓良更绅士了呢?原本就已经很谨慎克制的人了,现在更过分,礼貌周全到毫无破绽的地步,简直像是蒙了一层滑溜溜的玻璃罩,处处都是封闭的,完全没有可乘之机——虽然自己也不想乘什么机会去做什么事情,但被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感觉不是太舒服啊…… 姚佳忆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无视自己心头的不爽快,保持镇定:“要不要试试?这也是烧烤桌上的经典菜品,有人很爱这个。” 凌梓良想了想,摇头拒绝:“还是算了,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姚佳忆:“……好。” 怎么这会儿又会直白爽朗地推拒了?也不绕弯子,也不拿模棱两可的话来应对别人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他还有什么模式区分,按了开关就会切换模式? 但是开关的触发点是什么?刚刚似乎没有什么很特殊的事件发生啊……也没有奇怪的话,也没有非常态的举动。怎么就能让他瞬间转变态度呢? 不明白。 茄子洗好了,也切好了,往食物保鲜盒中装的时候,姚佳忆听到林秋莲在外边叫她。凌梓良示意她出去看看,跟着说道:“装进去就可以了吗?我来,你快去。” 姚佳忆受了不小的惊吓,忙把茄子盛进去,麻利地扣上保鲜盒的盖子,摇头道:“不用不用!说实话,你要做这些家务事,那太奇怪了,会让我很有压力的!我肯定不是一个人,没办法想象mja集团的总裁做家务的样子。” 凌梓良:“……” 林秋莲在外边又叫了一声,姚佳忆把保鲜盒和之前准备好的那几个叠放在一起,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看看怎么了,很快就回来。不会耽误出门时间的。” “不用着急,时间还早。” 等姚佳忆出了厨房门,凌梓良靠在流理台上,拿出手机。他对着屏幕犹豫了一会儿,余光在那些白色的食盒上扫过,终于点开了ines的信箱。 “追求另一半时采用顺从和配合的态度,这不正确吗?” ines:“???andre先生?你被盗号了?” andre:“就以上的论题写一篇文章给我。” 【作者题外话】:andre:停掉和黎氏的合作。 ben:为什么? andre:黎禹行把我媳妇吓跑了! 第237章 郊游 姚佳忆很快就回来了,比凌梓良预想的时间要短很多,他的手机还没收起来。听见木门绕着门轴发出“吱——呀”的摩擦声,凌梓良的手指收了一下,后颈也绷紧了,处于一个应激反应之中。但只是刹那之间的事情,他很快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骤然放松,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不露一点破绽。 凌梓良很镇定地抬头,目光往木门上逡巡一圈,在门轴的位置略微停留,这才看向姚佳忆。 姚佳忆被他的目光搞得有些莫名其妙,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一眼厨房那扇陈久的木门。有什么不对的吗?好像没有啊,还是这扇门,用的时间太久了,上边嵌了些陈年积累的污渍,洗刷之后还是泛出木质的油光,显出时间在年轮中的沉淀。 和刚刚一样的,没有变化。该不会是在看门后挂的东西吧? 姚佳忆指指门后的挂钩,在手工缝制的布袋上拨了一下,顺口说道:“你看这个吗?哦,这里边是大蒜。你见过完整的……呃,蒜瓣儿吗?” 前边都是用法语讲的,到最后“蒜瓣儿”这个词的时候,姚佳忆顿了一下,换了中文来形容。法语也有这个形容,但讲出口总是要差点味道,不如中国话那么贴切生动。 凌梓良略微挑起单侧的眉毛,眼底的好奇越发浓郁,连嘴角的笑意也掩不住了。很显然,比起大蒜这种食材配料,他对这个中文词汇的存在更感兴趣。 不知道他是对语言类的汲取、吸收都十分热情,还是单单针对中国话这一种。总之每次姚佳忆讲出一个中文词语,他都会很热切地凑上来,跟着姚佳忆的口音模仿,去学着重复念出来。 不管是在什么场景之中,也不管在这之前,他们正在讨论什么事情。反正除了“学中文”之外的所有事情,在这个时刻都会变成无关紧要的闲杂事,全都是要往后推的。暂时先放一放,什么都不能排在学中文之前。 姚佳忆听他用蹩脚的口音模仿了“蒜”这个音节,后边就卡住了,没能顺利地讲出来。姚佳忆也没着急纠正补充,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等他回忆那个音节,去尝试调控自己的声腔。 大概是因为,凌梓良之前表现出了十分强大的语言天赋,在音节的模仿能力上超出寻常人能有的水平。他总是可以很迅速又很准确地捕捉到汉语的四个声调,说得像是个在中国生活了很久的人一样,让人听不出口音。 尤其是……他念出自己的名字,气声在舌尖缱绻缠绕,带了些令人心悸的触动。不仅仅是发音标准,末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小尾巴,拖着点点感情,直接戳到了人的心窝中。 这一次,姚佳忆也没觉得会有什么问题,两个音节的词语而已,对他来说是很简单的。 结果姚佳忆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边的那个音节,反倒是凌梓良无奈地笑起来,开口说道:“不行,这个太难了。” 用的是法语,凌梓良很坦然,语速流畅地问道:“这就是那种地方口音吗?就是最后的一个音节时,舌头要翘上去的那一种,似乎新城的方言中经常出现。” “你是说儿化音?”这一句是姚佳忆用中文讲的,把凌梓良说的那么长一串,用一个词给概括了出来。她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一脸歉意地用法语解释:“哦对,是的。抱歉,平时在新城生活,生活中总是这么讲。顺口了,结果自己还没察觉到。” “没关系。”凌梓良十分大度,一点都没有受挫的样子,还是很感兴趣,“这个口音倒是蛮有意思的,很……俏皮。能再重复一次吗?” 姚佳忆又讲了一遍,没等凌梓良开口去模仿,她的话音一转,笑着说道:“倒是不着急学这些,毕竟是地方口音,不是纯正的汉语。你现在学会了,保不准以后说话全都变成了‘儿化音’。” 凌梓良没听,还在揣摩那两个音节,嘴巴无声地开阖,在尝试找感觉。 姚佳忆又提醒了一句:“你之前不是还想学东北方言吗?现在再加一个新城的儿化音,我都给你记着。等以后你的汉语讲好了,我挨着教你那些方言,现在不用这么在意。” 凌梓良抬头:“以后?” 姚佳忆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位andre先生的心思,很认真地点头应道:“是啊。这么长时间呢,机会多得是,以后肯定会学到的。” 不止是“以后”,还有“很长时间”,还有“很多机会”。这几个词语正中凌梓良的心情,是他爱听的,也是他想要实现的。于是,凌梓良很快就被这简简单单的一个承诺给取悦了,十分满足地放弃了那个“蒜瓣儿”的儿化音,满心欢愉地畅想起了未来。 姚佳忆还什么都没意识到,担心自己管得太多了,拗了凌梓良的想法,会让他不高兴。这位可是自己的老板,是衣食父母,自己扫了他的兴致,完全没给他留面子。就算他性格还不错,脾气也好,始终保持自己的绅士精神,不发泄出来。但作为自己这一方来说,总要给他个台阶下才好。 所以说完那一句之后,姚佳忆思忖一番,又补了一句:“还是要先学好标准汉语才行。不然你在中国活动,和人谈事情的时候张嘴就是方言,那太损害你的形象了。” 凌梓良点头:“你说得对。” 姚佳忆默默流汗:“……你能理解就好。” 凌梓良还是笑,额角有一缕微绻的头发垂下来,搭在眉骨上方,软软的,显出顺从温和。他的眼睛弯弯的,长长的睫毛成了浓郁的小扇子,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他看着姚佳忆,再次开口说道:“我能理解。” 但这……理解得也太快了点,简直就是在附和,无条件似的。还这么得……呃,居然有些软萌的气质?一定是我的眼神出了问题!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好歹这位主没有缠着自己,把“蒜瓣儿”、“姜片儿”、“葱花儿”全都学一遍,已经很好了。 反正姚佳忆是完全没办法想象,堂堂mja集团总裁、梅迪契家族的话事人,鼎鼎大名的andre先生,要在这个狭小、破旧的厨房里学这些东西的画面。太违和了,根本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远庖厨。 这话放到现代社会能不能适用,是不是太过封建保守,这个还有待商榷。但最起码凌梓良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和厨房是完全不挂钩的。 他该是品红酒、切雪茄才对。 姚佳忆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不去猜想凌梓良系着围裙拿着锅铲的样子。她把话题岔开,跟着说道:“哦对了,刚刚林老师叫我,是说想带孩子们去郊游。呃,我还没应,先来问问你。” “没问题。” 答应得这么干脆,倒是让姚佳忆有点不自在,觉得自己是给凌梓良找麻烦了。本来说好是要陪他一天,让他好好放松一下,享受片刻属于自己的自由时光。现在又反悔,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承诺就是口头那么一说,根本执行不了。 姚佳忆有点心虚,就解释起来:“其实我也不想麻烦你,让林老师换个时间再安排郊游。但是她说……我们这里平时很少会有成年男性,偶尔有义工也多是女同学。” 凌梓良还是那句:“可以理解。” 第238章 你们是假的吧 收容院的状况,姚佳忆也十分清楚,知道林秋莲的为难之处。以前外祖父还在世的时候,这房子里还充斥着男性的气息,不显得那么单薄偏离。但外祖父不在了,这里就只剩林秋莲和外祖母顶着,再加半个劳动力的姚佳忆,都是女性。 多多少少会有阴盛阳衰的局面出现,并不是很好的现象。孩子们接触不到男性,全天都在女人的思维方式之下和安排习惯中生活,长久以来,也渐渐开始出现偏差了。 那些小豆丁之中,女孩子还稍微好一些。本身的性别放在那里,和林秋莲她们是一脉相承的,柔和清丽些也没什么问题。好在林秋莲和外祖母的各方面素质都很好,从习惯到形体,以及自身的气度韵味,那些女孩子模仿来也没什么坏处。 但这对男孩子就很不利了。他们在成长中的所有影响都是来自于林秋莲和外祖母,该塑造行为习惯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男性的榜样,难免会出现“女气”——在思考问题和看待事物的眼界上,也呈现出了这种趋势。 内外的双重影响,合在一起就更严重了,已经有了外在表症,在具体的行为和时间中折射出来。 林秋莲也想过,招义工的时候尽量筛选男性出来,以便中和一下房子里的气场,不至于处处都只有女性生活的痕迹。但也是奇怪,收到的简历多半都是女生的,偶尔有男性来咨询,也总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达不成一致。 所以这么久以来,虽然知道这个问题的存在,也知道症结在哪里,也很清楚该怎么解决,但就是没有解决的途径。这个问题就一直卡在这里,成了林秋莲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总是压着她,沉甸甸的,放松不了。 招不来男性义工,这幢房子里还是女性多,女人的痕迹重,那只能偶尔带孩子出去见见外边的人。能降低这幢房子对孩子们的负面影响最好,不管多少,只要有就行。 但孩子太多,家里固定的人手只有林秋莲和外祖母,外祖母的年纪还大了,经不起折腾。所以林秋莲都是分批往外领,有义工来帮忙了,一次带几个孩子出去,到公园去逛逛,鼓励他们去找那些成年人交谈沟通——当然,全程都在林秋莲自己的注视之下,保证了孩子们的人身安全。 这种习惯发展到现在,从被动等待的层面上,转成了“主动寻求机会”这种状态了。现在林秋莲一直盯着周围的日常,很细致地去观察身边的人,只要有接触男性的机会,她就会往前冲,一点都不会浪费。 姚佳忆还调侃过她,说现在说是习惯已经不能形容她的状态了。她在这件事的心态其实是有些偏激执念的,很急切,又很窘迫,和她一贯的温和平静完全不同,也不见坦然镇定的态度。 “我还以为,只有那些待嫁的恨嫁女性会把目光盯准男性。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拼了命想给十几个孩子找爸爸,哦不,是找搭讪机会。” 不过玩笑归玩笑,这个问题的根源得不到结局,林秋莲只能用这种办法,尽量去缓解问题带来的负面影响——聊胜于无,多少会有些用处。 当然,在这种心态和迫切的需求的指导下,林秋莲看到凌梓良出现在这幢房子里,肯定是会动些心思的。 凌梓良是少见的男性角色,正是这间收容所中缺少的那一部分。不仅仅是如此,他的行为举止十分得体儒雅,一举一动都行云流水般,透出法国贵族的矜贵和底蕴,可谓赏心悦目。毫不夸张地说,他这个人简直可以当做范本,是再合适不过的模范对象。 再加上他的气场强大又特殊,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和神韵,都是寻常人根本无法掌握的。 孩子们要是能和他多接触,一定能得到一个很好的引导。 姚佳忆以“一次郊游也解决不了根本,过后还是恢复老样子”这个理由去反驳了,妄图说服林秋莲改变主意,不要去麻烦凌梓良。 结果林秋莲更有道理:“但你要知道,凌梓良这个人的存在感十分强,气场也是坚硬不催的,对周围的人事物保持了绝对的掌控力。送蔬菜的哈威那能给孩子们一分的影响,凌梓良就能做到八十分。” 连一分都不舍得放弃,尚且要利用起来。更何况现在遇到了“八十分”的凌梓良,林秋莲就更不会错失这个机会的。 姚佳忆也明白,只是心底总有些不安,觉得这样做有些过分了。本来嘛,凌梓良没有这个义务去为收容所做什么事回去,他难得有一天休假,可以享受一下独属于自己的生活,结果要他去帮忙带孩子? 先不说是凌梓良这位,就是换了一般的人,也不愿意在周末休假的时候被拉去做苦力吧?谁不想好好休息一下,能彻底放松下来呢? 再说了,林秋莲现在盯上的可是凌梓良啊!是mja集团的andre,是那个毛病超多、从来不肯将就忍耐的总裁大人啊…… 姚佳忆忍不住还是劝:“妈妈,你不知道的,凌梓良的习惯特别……嗯,很自我的。他是工作和私底下的生活彻底分开,完全不搅和在一起,休息时间哪怕是天塌了也不会去管,反正就是不能破坏自己的生活。”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居然还会问这样的问题!?林秋莲女士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现在是凌梓良的休息时间啊!按照惯例,在他放松休息之外,所有的事情都是闲杂事,都不能去打扰他的。 林秋莲一脸理所当然:“谁让他把这件事当工作了吗?反正他也是要到天湖去的,现在带上几个小孩子去天湖,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大发了! 见过谁让自己的老板替自己带孩子的?这也太诡异了啊!作为合作伙伴兼下属,我也很为难的啊! 没等姚佳忆想好再说些什么,林秋莲斜睨过来一眼,开口道:“再说了,这人的架子就这么大啊?让他做这点事就推三阻四的,这不肯干那不肯做的,这算什么?跟谁摆少爷架子呢?现在就这样,以后结婚了还怎么过?” 姚佳忆:“……” 好吧,我错了,我把这茬事给忽略了,我不该提那么多理由的…… 林秋莲还不放过,抓着这个线往下揪,继续说道:“说起来,你们两个人怎么回事?你跟他是正常发展感情吗?” 姚佳忆硬着头皮:“怎么说话呢?不是正常的还是什么?发展不正常的感情吗?” “我看你们没有正常感情的样子。你跟楚奕辰那会儿,就算你惯着楚奕辰,也没有——” “林老师!不揭人的伤疤,这可是你教给我的!” 面对姚佳忆变了的脸色,林秋莲才收了话,转而说道:“好,不提过去的事情,就说现在。你那位未婚夫,他要和你成立一个新的家庭,要携手共度余生。但在这之前,他居然连你的生活都不能接受?也不肯帮忙?” 这个问题就很严重,姚佳忆根本没办法反驳,也不能有任何反驳的倾向。多说多错,讲得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绽。于是她就闭了嘴,回来征求凌梓良的意见。 姚佳忆一路上都在想,要是凌梓良不肯配合的话,那是干脆跟妈妈顶回去,说不做就不做。还是用契约合同的条款来压凌梓良比较好,毕竟有一条“配合对方安抚家人”的约定。姚佳忆要在梅迪契家族中做戏,相应的,回到了自己的家,凌梓良也要配合自己。 只是没想到,凌梓良会这么爽快。 第239章 平等 “夹板气”形容的可能就是姚佳忆,准确地说,是被林秋莲的几句话给噎住没办法反驳的姚佳忆。往厨房走的路上,姚佳忆想到这个词语,无奈归无奈,但也觉得很好笑——苦笑。 似乎传统意义上的“夹板气”多是指男性,在老婆和母亲之间来回周转,双面胶似的,要调停,要双面安抚,要维护家庭的和平。 很少会有用这个词来形容女性的吧? 就让自己给赶上了。不过也是因为自己和凌梓良之间的关系太特殊,虽然光明磊落,但总是有些不能见光、不可以被人所知的部分。在凌梓良那边还好,彼此都是明朗坦白的,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商量着来。但除下凌梓良之外的其他人……就只能哄着来了。 比如林秋莲。姚佳忆自觉站在妈妈面前,自己是没有很底气的,连反驳都不敢多说,就怕说漏了嘴,到时候就很难收场了。不管是谁,作为母亲,一定都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的。也一定很重视孩子的婚姻归宿,期待着能有一个真心对待自己孩子的人,盼着孩子能在爱情中活得幸福和安宁。 现在凌梓良出现了,打着“爱”的旗号,站在了自己的身边。他没有做出太多的承诺,但只“结婚”这一条,就已经是最大的宣誓了。梅迪契家族少主人的婚礼,那不是儿戏,也不是玩笑,不能草率给出选择。一旦做出决定,就是思忖衡量之后,在生命中刻下深深的烙印,要维持一生。 所有人都能从中得到一个很重要的讯息:来自中国新城的yea小姐,是andre先生挚爱之人。这个所有人包括林秋莲,自己的母亲。 要是给她知道,自己和凌梓良的婚约是假的……没有倒也还好,有了还是假的,这是坐过山车,上去之后又落下来,反差太大,放在哪个家庭中都是不能接受的吧。更何况妈妈的性子外柔内刚,其实是很硬的那一种。假如真被拆穿了,自己挨揍不说,凌梓良也不会好过的。 总之是要瞒下去,要在妈妈面前周全完美,不能留下破绽。也要顾虑到凌梓良的身份,要记清楚自己和他之间的对立关系,把握好交往之中的尺度和界限。 好难…… 姚佳忆头疼。因为太过清醒理智,太有自知之明,以至于凌梓良表现出了“我完全没关系”的大度和配合之后,她还是有些惶恐。对于影响了凌梓良的休息日、迫使他来当保育员这件事,她的不安一直充斥在头脑之中,驱散不开。 “你不用勉强的,我再去和林老师讲一讲。” 凌梓良的眉眼之间是很轻松的笑,还有安抚和宽和,口气却是上了些揶揄:“为什么要勉强?” 呃……这种态度,倒是让人没办法再说什么了。原本是好意,不想麻烦他,但他已经摆出了这种态度,自己还继续说下去,那就太矫情了,会过火的。 凡事都要有个度,姚佳忆没开口。 反倒是凌梓良像是不放心,怕姚佳忆自己还在暗地里纠结,跟着解释道:“陪小朋友玩儿也算是一种放松吧。你知道的,我的生活环境比较特殊的,平时很少会有机会能接触到小朋友。” 姚佳忆听出了他话中的安抚意味,十分感激他能这么体贴,细致入微到这种程度。不光是配合林秋莲的想法,连自己的心情也一并接了过去,都划在了他要考虑平复的范围之中。 除了感激……还是有些感动的。 男性多半都有强烈的掌控欲望,对于一件事的发展状态,所有的宏观框架和内部细节都要在他的管制之下。尤其是呆在管理领导岗位上的人,平时习惯了发号指令,日常状态就是“高高在上”的。这个阶层的人惯于拿条例和规则来约束下边的人,罚多过赏,很少会有细致入微的关怀体贴。 “关心下属”那不是他们的工作。他们只保证领导的方向和方针,更代表了这个团体的威严,总要能镇得住场面才算好。至于对员工的体恤、怀柔,总会有人替他们去做。他们只要扮好“黑脸”角色,把“白脸”留给其他人去发挥,一刚多柔,笼络人心才是最好的。 这很常见,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商场如战场,不仅仅是进攻和防守,也要稳定军心。问题就在于,这种状态是会成习惯的,会刻在一个人的骨子中,成为他的行为模式。 姚佳忆在新城生活了五年,工作需要,她见过太多这样的“boss”。日常交往之中,谈话的内容避免不了会从工作层面涉及到生活层面,也就听了太多的例子。 姚家就不必说了,姚启明是软弱怯懦的性子,又没定性,没有主见。不管是姚家的布艺公司还是这个小家庭,都在黎梦铁血强硬的管控之下,工作上和生活中都保持一张冷酷严肃的脸,少有柔和的时候。 黎家也是个典型的代表。黎禹行不爱讲家里的事情,似乎所谓的家人和亲情对他来说反倒是沉重的负担,平时出来聚会玩乐,他不爱拿那些糟心的事情去破坏好心情。 但偶尔喝了酒,打开了话匣子,他会透露出一些黎家的状况。 黎家是很标准的“封建传统”家庭,至今还保留了中国几百年前的习俗文化,重男性、轻视女性,绝对的男权主义。 “我家老爷子在外边叱咤风云,年轻的时候就是大家族的少爷,到现在我这个孙子都这么大了,他在黎氏还握着关键的核心话语权。他真是,分不清什么是工作,什么是家事,在公司里板着脸吓唬人,回来家也没个好脸色。” “我那个老子,跟他老子学得一模一样,没一点差别。甚至他比老爷子的脾气坏多了,总是很暴躁的。佳忆你是不知道,我爸,就你们平时总夸的那个新城首富,在家里是会骂人的。你见过他在公司里骂助理吗?” 姚佳忆听得心惊,表示自己去和黎氏谈合作的时候,有听说过。隔着好几层楼,还是能感受到黎氏办公大楼的低沉气压,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连声音都不敢发出。 “对,就那种骂法。他在公司怎么骂员工,回到家就怎么骂我妈。那是习惯,他习惯了这种生存方式,也习惯了这样对待别人,状态是收不回来的。”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刚刚讨论过“豪门有无爱情”这个问题。讲到这里,黎禹行拍着姚佳忆的肩膀:“不光我家里是这样,你其实看看接触过的人,手里稍微有点权的,回到家里都是牛逼哄哄,拽得不行不行的。所以我才跟你说,豪门无爱情啊!就算有,也会被这不对等的关系给消磨干净,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一点点情分都不剩。” 这个论点倒是给姚佳忆留了蛮深刻的印象,她暗地里是赞同黎禹行的说法的。毕竟她有过接触的人,确实如黎禹行所说,颐指气使成了习惯,不擅长尊重别人。这些人很喜欢拿“我工作那么忙,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为借口,然后在家人面前当大爷,依旧高高在上,享受着追捧。 要说真心话,其实外祖父也是类似的人。他年轻时一定有过很突出的成就,是位高权重的那一拨人,高人一等。所以年轻时的习惯延续下来,即使后来他闲赋在家,和外祖母之间的相对关系还是有一个微妙的尊卑之别。 小时候不懂,只觉得他太霸道,又自我,从来都不征求别人的意见,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现在想想…… 也正是有外祖父做对比,才更显得凌梓良这个举动十分得难能可贵。姚佳忆想,外祖父和外祖母已经算是半模范夫妻了,感情那么好,但也逃不过这个定律的局限。 凌梓良却能如此细心体贴。这叫人怎么不感动? 第240章 一个女婿半个儿 凌梓良是少见的能屈能伸……不,用“能屈能伸”来形容他也并不合适,倒也不是让他受什么屈辱,也不委屈他。只是他有凌人的气场,矜贵高傲,是人上人。但换了场合,他也能放低自己的姿态,把身上的光环隐匿起来,做得像是个普通人。 姚佳忆不知道他平时对待别人是不是也这样,自己对他所有的了解,都来源于最近这段时间的相处,见到的是他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来的形象。至于在和自己相处之外的其他时刻,他会不会这么谦卑恭谨,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姚佳忆看到的凌梓良,总是能出乎人的预料,给人惊喜,也给人感动。和他在一起的大多数时间中,心都是暖暖的。 “他大概是有某魔力吧……某种,独属于他一个人的魔法力量。” 这么想着的姚佳忆,有点出神,心情也跟着有那么一些荡漾。老实说,姚佳忆觉得幸亏是先和他签订的契约,有了这么一层“公事公办”的需求在这里限制自己,说话做事都要警醒克制。不然还真不敢保证,自己在这样的人面前能毫不动摇。 心伤低落也顶不住他呈现出的这种反差萌,早晚得成为他的俘虏。 姚佳忆还在感慨自己的警惕之心,暗自庆幸不会落入深渊之中。对面凌梓良觑了一眼,抿嘴沉思停顿片刻,观察之后猜测姚佳忆在想什么。 之后凌梓良另起一个话题,还是顺着之间的劝慰,一本正经地问道:“中国话中,是不是有‘女婿’这个词语?就是英语中的‘法律上的儿子’。” 姚佳忆回神,点头道:“你居然会念这个词?很不错嘛!谁教你的?从这么接地气的地方开始教——对的,没有错,就是这样的发音。” 凌梓良没有在这个汉语词汇上多做纠缠,转而露出一丝揶揄的笑,调侃起来:“我还听过,一个女婿半个儿。那我也算是林老师的半个儿子。做儿子的,帮母亲解决一个小困难,随手的事情,哪里有推脱不肯的?那我也太不孝了。” 这话说得……绕来绕去,一句没提姚佳忆,结果最后是把姚佳忆给绕进去了。 姚佳忆哭笑不得,连连发声:“喂喂喂,你这是暗指我不孝顺吗?都不肯帮妈妈分担忧苦。” 凌梓良还是十分正经,抬手指天发誓:“我只是在讲我自己。” “但你也不是……呃,那个,你也不是什么‘女婿’呀!你是个假女婿,契约来的。” “那不是更应该配合你了吗?既然是契约,那就要做戏给其他人看,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正常的未婚夫妻会怎么做?那么我们是不是也该遵照着那个模式去展示呢?” 这些话就是姚佳忆之前想过的,她当然明白。只是她羞于开口,不好意思自己提出来,担心这会太过分了,会给凌梓良造成困扰。 没想到凌梓良却这么坦然地讲了出来,并且十分理所应当。 姚佳忆抬手把额角散落的头发勾起来,习惯性地绕到耳朵后边。她无意识地做这些动作,头微微低下,没有和凌梓良对视,也没有开口。 “yea……阿忆。” 然后,又听到斜前方的声音传过来。男人幽深磁性的声音带着些缱绻,很轻很轻,接近气声,如暗夜鬼魅,不那么明显得勾魂摄魄。让人不察觉,直到坠入陷阱之中,才知道身在何处。 “你只是还不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没关系,慢慢来,一点一点去接受我们的关系。” “你要认可这段关系的存在。不要假装它是真的,因为这就是事实,确实是真的。我是你的未婚夫,即将成为你的丈夫。我们会结婚,成为伴侣,是最亲密的人,会一直携手走下去。” 话音落,只有刹那之间的停顿。凌梓良又开口,轻轻说道:“我们不是在做生意,也不是在谈合作,更不是雇佣和被雇佣的上下级。这不是任务。阿忆,婚姻之中没有必须完成的项目任务,也没有慎小慎微的克制和清醒。婚姻就是婚姻,不是其他任何事物。” 姚佳忆心头猛震,犹如被千斤顶砸了下来,落地之后带起尘土飞扬,漫天弥漫。她抬头看向凌梓良,被对方那一段突如其来的阐述给惊到了,睁大了眼睛保持呆滞,好半天没有回过神。 凌梓良笑了笑,抬手伸过来,掌心轻轻覆在姚佳忆的头顶。他的手指和姚佳忆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就这么小幅度地揉了两下,充满了温情和柔和。 “放轻松,不用绷得这么紧。我这里是你可以放松的地方,你可以释放,也可以发泄,可以做真正的你。” 话是这么说,完全没错……甚至几十分钟之前,自己也有过类似的感慨,内容是一致的,没有差别。但……这话让凌梓良这么说出来,怎么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要说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个理论是姚佳忆十分认可的。人在自己的伴侣面前是能放松神经的,伴侣所在之地,是唯一可以恢复自我的地方,能在对方面前卸下所有的伪装,做一个自在的人。 而目前来说,凌梓良是自己的未婚夫,马上就要结婚的那一种,也确实是自己的“归宿”。 但……就是很奇怪啊! 姚佳忆目瞪口呆,直觉自己应该反驳,但是一时之间脑袋卡壳,什么反驳的话都想不出来。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木门被推开,“吱——呀”的转动摩擦声音伴着林秋莲的问话,从外边一起进来了。 “还没准备……好……,咳!andre先生,这是准备食材呢?” 凌梓良很坦然地收回自己的手。掌心离开姚佳忆的发丝之前,还补了一下,略微加大了力道,揉得姚佳忆的脑袋都跟着晃了一下。过后,他才屈肘,随性自然地撑在身后的流理台上,行云流水般,不见一点局促或者窘迫。 林秋莲的视线在凌梓良身上逡巡片刻,又环视四周,从流理台上的蔬菜、餐盒一一扫过,最后才停在姚佳忆的脸上,长久地注视起来。目光中有审视,有不满,有些许怀疑,还剩下无奈。 “夹板气”。 姚佳忆又想到这么一个词语,内心无声咆哮,觉得夹在中间实在是不好做。表面上还要强作镇定,她回视林秋莲,梗着脖子不肯退让半步,坚守自己的阵地——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阵营中是圈着什么东西,自己这样是要护什么。 总不能是凌梓良吧?看凌梓良那个嚣张的样子,哪里需要自己护嘛! 不过妈妈也是够够的!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那么一点点的肢体接触,小到只有小指尖那么大,一点都不会过分啊。多常的事情,她干嘛盯这么紧?好像是看小学生一样哦!小学生也不会这么在意这些事情吧?又不是拉拉手就会怀孕! 姚佳忆想抱怨两句,还没张嘴,就听凌梓良先开了口,声音中略带了些歉意,笑着说道:“偶尔会觉得,yea确实是我的食材——她那么甜,有了她,根本不需要糖果。” 姚佳忆:“???” 大哥你在说什么?你……你!你这是要上天吗!?? 第241章 挑衅 挑衅。 用这个词来形容现在的凌梓良,绝对没错,简直不能再贴切了。姚佳忆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以前没有这方面的经历,所以没有经验,不懂和“岳母”相处的规则。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避其锋芒吗?不管心底在想什么,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十分不情愿,但照顾到“妻子”的面子,也要考虑长幼尊卑的秩序,在岳母面前总该有点收敛的吧? 退避是最基本的准则,先稳住局面,要顺着岳母的心意才好,往下要讲理还是争辩,都很好做的。尤其眼下的状况,他面对的还是盛怒不满之下的岳母啊!是已经对他有了意见的岳母!顺从一些倒还好,再顶撞两句,这不是讨嫌吗? 他看不出来吗? 不会吧…… 凌梓良常与人来往,生意场上的,生活中的,什么样的人都接触过,什么样的局面都见识过。他在这个位置坐到现在,应付过多少大大小小的状况,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那就是故意的呗。是看出来了,但就是不肯退一步。知道林老师对他的动作不满意,也看出了林老师的嫌弃之意,他还刻意这样说。 这算什么?迎刃而上吗?不畏惧艰难险阻,遇到山就翻过山,遇到河流就淌过河吗?那是不是该给他鼓鼓掌啊?要夸赞他永不言败的精神,还要对于他这么激流勇进的心态给予奖励?是不是啊? 呸!才不会呢! 这根本就是找事吗!林老师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所以要瞒着她,要用一个又一个累心的谎言去圆第一个谎话,要想办法把这场戏给演下去。但是凌梓良是知道真相的啊! 在这件事上,他和自己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要面对的质疑和困扰是一样的,要解决的问题也是同一份。他怎么还不帮自己,反倒要来添乱? 还嫌事情不够大。一定要来点水花,让动静更大,更吸引人的注意力,这样才好吗? 姚佳忆表示,心好累,完全不懂andre先生的思维回路。 按理说,凌梓良一直都是很绅士的,又懂礼貌,向来周全完美。不管遇到什么状况,也不论他面对的是什么人,他总能做到得体,很符合当时的那个场景。态度拿捏得十分到位,不少一点让人感觉冷淡,也不多一点,破了他和外界之间的那点距离感和他一贯的高贵矜持。 就是刚刚好,卡在一个临界点上,保持那个微妙的平衡。比如刚刚,在姚佳忆为难不安的时候,他能用几句话就打消了姚佳忆的顾虑,把彼此的相对位置掉转过来,让姚佳忆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帮助。 他是可以做到这种程度的,并且信手拈来,很轻易就能达到目标。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可能就是几句话、几个眼神的问题,或者就是变一下周身的气场,改变自己给周围的人带来的压迫程度。很简单的,甚至不用多花费他多少力气。 怎么到了林老师面前,他就一点都不按常理出牌了呢? 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林老师,他是要试探林老师的底线和脾气吗?还是想知道自己触碰了林老师的逆鳞的后果? 姚佳忆忍不住想:“那他可以问我呀!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他,会很糟糕。一次两次,林老师可能只是不满,对这个人的评价往下降。等到初始好感度的分数被扣光了,成了负值,那就是老死不相往来,这辈子永远都不再见。” 一般的社交关系,这也没什么影响,毕竟人都是独立性的个体,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就产生什么变化。更何况凌梓良这样的人,哪怕是全世界的人都要和他断绝来往,他肯定也是不为所动——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人还是想要结交他的,想尽一切办法去靠近他,去认识他。 林秋莲女士要单方面宣布不来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关键是,中间还有一个自己,所以那两个人的社会关系就复杂了,不是挥挥手就能再也不见的。 但凡是牵扯到“婚约”二字,一切都会变得很麻烦,不能按照寻常的逻辑和观点去看待问题。林秋莲的态度不影响凌梓良,但会决定自己的行动和去向,和自己的决定直接挂钩。 真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取消婚约。 但契约在手,这婚约又不能随随便便中断,硬着头皮也要继续下去。那这个矛盾该怎么调和?作为中间牵线搭桥的人,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产生关系的中介,那自己就要想办法去黏补粘贴,要弥补中间的裂隙,去维持关系。 那又怎么做? 所以说,凌梓良这样挑衅林老师,他自己是爽快了,到最后收拾烂摊子的却是自己。相当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啊! 姚佳忆简直气都气不起来了,满脑子呆滞的状态,被凌梓良一句话给搞到当机的大脑已经停止运作了。好像是被那只有力温暖的掌心给加了一个封印,触感停留在知觉之中,头皮仍旧是酥酥麻麻的,耳边还有发丝摩擦时的细微“沙沙”声。 于是大半的理智都被占据了。 也就不清醒了,也没什么警觉和克制了,就这么呆滞下去。 在各种焦灼和羞恼、愤怒的空隙,有一个声音突如其来地蹦出来,轻快明亮,带着小女生的天真烂漫,见缝插针地问道:“他是在做什么?” 在主流的情绪之外,这一把清越的声音就像是个外来者,逆着自己的情绪往上走。声音被掩盖在急切之中,断断续续的,但却让人听得十分清晰。 “你知道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为什么要做这么亲密的动作?他是在向你示好吗?是在讨好你吗?” “喂,他在讨好你诶!那么你呢?你要给出什么反应?你要给点回应的吧?不管是什么,你总该有些表示才好啊!” “你是生气的吗?这已经违反了你们的契约规定。有很明确地表示哦,契约中写得很清楚,不可以有未经允许的肢体接触。他接触你了呢!你生气吗?你不发火吗?” 不……没有生气。说实话,心底一点怒意都没有,也不觉得这是很严重的冒犯。甚至于,在林秋莲的过激反应下,姚佳忆生出了一些逆向反叛的心思,和林秋莲的想法相悖,本能上就替凌梓良开脱起来。 是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摸摸头而已,完全不用像林老师那样在意。平时总能见到这样的动作,很寻常也很自然的,昨天自己还这么揉了一个小胖墩,不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吗? 只要心思纯净,没有那些乱糟糟的杂念,那一切就都是正的。就算偶尔有肢体接触,又怎么样呢? “那么,你开心吗?” 开……心吗?似乎,也并没有。没有消极负面的情绪,相应的,也没什么很积极很正面的反应。 或者说,其实姚佳忆最大的感觉就是:懵。她很茫然,处于浓烟缭绕之中,视线被雾气给遮挡,什么都看不清楚。她自己也不懂,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一个发展,也不明白凌梓良在想什么,不明白他的深意。 于是就卡在了这个地方,被自己心中的声音给难住了。 也没有生气,也不开心的话,这算什么?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不好吗?就当做从来没有那一个抚慰,自己的头发没有接触过凌梓良的掌心,一切都是虚幻的。然后继续装模作样地相处下去,这样不是很好吗? 而在姚佳忆的失神错愕之中,林秋莲和凌梓良已经无声地交锋数个回合,空气中都是浓浓的硝烟弥漫。 第242章 交锋 半个小时之前……不,根本不用这么长的时间,十分钟。十分钟之前,姚佳忆绝对没有想到,凌梓良和林秋莲女士这两个人,会杠上了。 凌梓良是说到做到的人,他想做一件事,那就一定会去做,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平时是没人敢拦,顺从配合还来不及,都要争着表功的。现在的话,姚佳忆这个夹板气双面胶还有点懵,没搞清楚状况,也没想起来表态。 至于林秋莲女士,那也是一辈子犟到底的主儿,打定了注意就从来不改,任凭谁说都没有用。她要踹掉渣男姚启明,三天就办好了所有的手续。说出国就出国,一去几十年,一次回头都没有。她要开办收容院,那就咬着牙坚持到现在,缺人手、没资金、少理解,这都没能绊住她,没能让她放弃。 现在,这样的两个人,居然杠上了。 而最要命的是,被夹在中间的姚佳忆,根本理解不了他们是在纠结什么问题!! 本来就好好的,一切都很自然地发展下去。接下来就是准备好食材,装好烧烤架和调味料,带上小朋友们一起出门。 小问题也算不上是问题,一点突发状况也很随性,岔开也就过去了。人和人的交往相处之中,难免会有摩擦碰撞,这很正常的。就连姚佳忆自己,和林秋莲也不是向来和平的,也没少吵过架。她也不敢保证将来和凌梓良的相处之中,没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 只是人都爱和平宽容的环境,本能上是会想要避免纠纷,尽量减轻彼此之间的碰撞。有问题出现的时候,各自让一步,心照不宣的,这不就解决了吗?充其量,长辈占个面子便宜,做晚辈的就多让一点的。那长辈摆出大度的态度,先缓和两句,也很好的啊! 为什么一定要僵持起来,像是敌对势力一样,谁都不服谁呢?都不愿意退避,那还能解决问题吗?不是等着在这里站成两尊雕塑,到地老天荒啊? 姚佳忆简直要崩溃,抬手抓了抓头发,满心无语和无奈,也有无措。焦躁顺着血液在身体中游走,随着她自己的动作就往上走,冲到了头顶。 然后封印就破了。 大概是有那么一段时间的,姚佳忆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打磨过的艺术品,每一个细节都是精心测量过的,有其蕴含的特殊含义。发丝交缠垂落的样子,被那只手拨动,就定在了那个形状上,再也没有变化。 她顶着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脖颈僵硬,转头的动作都带着克制和谨慎,自觉是让一个咒语给压了下来,然后自己就被束缚住了。 直到这一刻,她自己拨乱了头发,破坏了发丝缠绕的交错形状。后颈骤然一松,覆盖在头顶的虚幻错觉也跟着消失了,心底一直在叫嚣吵闹的声音也归于沉寂,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姚佳忆才有点如梦初醒的恍惚,再回想刚刚的状态,觉得自己是走了很长一段夜路,四周浓雾弥漫,看不到光,也看不到路。 好在是醒了。 好在……也没什么可庆幸的啊!比起自己失神这件事来说,眼前这两位上了脾气的倔家伙,才更难处理吧!毕竟自己的事情好解决,找回自我控制能力,能有理智和逻辑,那就可以恢复正常。迟早的事情,可能是需要一点时间,总能找回自控力的。 但自己不能控制别人吧? 连一般的人都不会轻易让自己去控制,更别说这两位一点都不一般!估计这世界上还没有能控制他们的人存在。在自我的程度上来说,这两个人谁也不输给谁,都是顶尖的那一种。他们向来是独立的,又有自己的能力,可以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实现自己的目标,就可以不受制于人。 也别说什么“别人的意见”。对他们来说,没有用,他们是不会受影响的。这两个家伙都是心底有了念头之后就不会动摇的那一种,别人的话也就是耳旁风,听了就过去了。 除非他们自己改变主意。 但改什么主意啊?姚佳忆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不知道他们那两颗高智商又固执的脑袋,到底是想到了什么?思绪是绕成了什么样的结,堵在了这条路上,一直堵成死角。 出不来了似的。 三个人都在沉默,站成一个三角,却没形成鼎力的状态。姚佳忆自觉还是差点火候,在他们两个人面前,气场不足,立刻就被压了下去。开口也就变得很难,几次欲言又止,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一不小心,就会成了“偏袒”啊…… 犹豫再三,姚佳忆终于忍不住了,往中间跨了一步,刚落脚又收回,转身朝流理台的方向走。一边走,她也没回头,不看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平平板板地说道:“你们两个先聊着,我继续洗菜了——时间已经不早了,再不出发,连午饭都会赶不上的。” 气氛骤然松弛下来,紧张对峙的状态被这一句日常随意的话给打破了。 林秋莲淡然地转眸,目光跟着姚佳忆的背影,开口的时候却又往凌梓良的方向转,意有所指地说道:“不用着急,叫andre的助理过来帮忙。人多好办事。” 噫……林秋莲女士!这也太不把凌梓良当外人了吧?使唤起来真是干脆,完全是理直气壮的典范啊!我还没这么支使过凌梓良呢……她这个半个假“岳母”,倒是先上了劲。 姚佳忆回头,回到一半,还没转过去,就听凌梓良含笑应了那一句。 “已经交代过了。助理会带几个保育院的老师过来,具体数目还不确定,看助理的安排。不过其中会有专业的学前教育老师,可以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不知道会不会给林老师添麻烦?” 姚佳忆:“……” 不仅仅是想到了林老师所想的事情,超前一步不说,想得还比较多。这一句,好像是凌梓良赢了? 姚佳忆一句询问还没出口,林秋莲就跟着开了口,是对着凌梓良的。 “怎么会麻烦?有专业的人员来帮忙,这是再好不过的了,我们就缺这样的人才。不过我这里简陋,可比不上梅迪契财大气粗,给不出高的报酬,也没有很好的生活条件。住在这里没问题,但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就一间空房,不管来多少人也是那一间。” 姚佳忆忙开口道:“我的房间可以腾出来啊!我挪到你那里,我和你一起睡就好了嘛!” “没关系,”凌梓良开口,声音依旧平平稳稳,好像不管林秋莲说什么,他胸有成竹,都能应付得过去,“食宿会让他们自行解决。mja集团会赞助几辆房车,暂时可以做休憩的场所。后期会有其他措施,等助理的策划和报告完成,我先拿一份给您看。” 好吧,以凌梓良的缜密细致程度,林秋莲女士这一场仗可不好打。姚佳忆私心里认为,凌梓良再得一分。三局两胜,胜负已分,林老师也该歇歇了。 没想到凌梓良还不罢休,又开口道:“我原本是想征求您的意见,安排人接孩子们到巴黎市区游玩。不过既然改成郊游,那也不算是我多此一举了。您耐心等待,车子马上就到。食物也照着yea刚刚准备的那些,另外备了几份,不用担心午餐的问题的。” 三连胜,林老师终于遇到对手了! “不过……没有安排厨师。” 凌梓良微微侧头,深邃的眼睛看向姚佳忆。目光柔和却又宽阔,像是海,能容纳万千宝藏。却也是平静的海,承载着一艘小小船舶,给人安宁祥和。 “因为,yea说她会来做。我想尝尝她亲手制作的美食,这是我能得到的,最大的恩赐。” 第243章 动手动脚 “情话高手凌梓良”。 姚佳忆想颁发这个奖牌给凌梓良,让他印在脑门上,能让所有人都了解他这个属性。最好是看一眼就清楚,知道这人嘴巴甜得要命,很会说情话。还总是无形中就戳了人内心最深处的小情结,让人跟着荡漾,没办法安定。 要是这样的话,还要再做另外一个牌子,让他顶在头上,和脑门的印记成并排——两个字:“祸害”。 确实是祸害。姚佳忆忍不住会想,自己的定性是女性中比较好的那种,很多能让女性服输的威逼利诱条件,对她来说影响并不是很大。最起码,大多数都不致命,不会很影响关键的根骨。她能保证朝上的劲头,在纷乱的环境之中,也能笔直地往上长,不会歪。 但即使是这样,自己在凌梓良的这种甜言蜜语之下,还是忍不住摇摆动荡。心底是像是被小猫给挠了一下,是痒的,有些难耐,想找一面粗糙的墙壁蹭一蹭。还想捏住那只小猫爪子,看那只爪子上的指甲,然后再按到心脏上,拖着那个肉垫再划一道。 理智上十分清楚,姚佳忆知道这种心态很不对,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心动。但心脏这种器官是不归意志所管的,每秒钟供出的血液也不是理智能掌控的,它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全处在那一刻的应激反应之中。 自己都顶不住凌梓良突如其来的甜言,受不了这种被他捧在手上、放在心上的感觉,十分不适应被他心心念念惦记着。要是换了其他的人,能撑得过去吗? 这不是祸害是什么? 之前ben跟自己说,凌梓良没有恋爱的经验,对感情的事情有些迟钝。还说他相处最多的女性是zero,以“兄长”自居,把zero当成他的小妹妹来看待…… 这些话都是唬人的吧? 这要是能称作“没有经验”,那他要是有了经验,那还得了吗?他在这里多试几次,等契约到期,两个人办了离婚,他分分钟就能撩到新的女友啊! 不过这么想的话…… 顿了一下,姚佳忆就渐渐平静下来,心底那些蠢蠢欲动的不安和酥痒都落了下去。整个人归于淡然,也生出些薄凉的清醒,恢复到她一贯的宁和。 会讲情话又怎么样?如果看结局的话,凌梓良这个人会不会讲情话,他的嘴巴甜不甜,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将来,他是属于别人的,会和别人开展一段新的人生,和别人携手到老,直至白头。 哪怕是不看结局,只看中间的过程,就现在来说,也和自己没有关系啊! 他的情话是建立在契约的基础之上的,因为有了那个契约合作,才会有这之后的事情。本身根基就是假的,是虚幻的一场梦,那在这梦中的场景,怎么能当真呢? 不过是做戏,他稍微加了些戏,要夸大戏剧表演的效果,要更有渲染力,要更突出。自己的任务就是接上他的戏,对上他的临时表演,让这一场完美落幕。 仅此而已,没有更多。 自己在那边激动个什么劲儿呀……当演员太不合格了! 姚佳忆的手垂在身侧,手指无意识地蜷曲起来,指尖贴着衣服的布料。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向林秋莲,放松了口气和神态:“那这样太好了,我还担心就我们几个人的话,要带那群熊孩子可是要乱死了。我刚刚还想,要不要拿根绳索把他们串起来,到时候统一行动,谁都不能乱跑。” 林秋莲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盯着姚佳忆的目光略显犀利,丝毫不掩藏她的审视和打量。 姚佳忆让林秋莲这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看得十分不自在,感觉在那个目光之中,真身暴漏,自己的骨骼肌理都显现出来,所有的一切都无处遁形。 从小就是这样,姚佳忆在林秋莲面前撒谎就没成功过。只要林秋莲拿这种探究的目光盯着她看一会儿,尽管什么都没有说,她自己就先慌乱起来。然后就会露出马脚,从表情到动作再到眼神,全都是破绽。 “但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啊……” 姚佳忆这么想,往心底丢一块沉重的砖石,要把自己的底气往下压,好让自己能理直气壮一些。她想,我现在都成年了,已经是大人了,干嘛还要那么怕林老师呢? 我也没有做什么坏事,这也不算是错,只是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做出一个选择。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也是我自己的意志和意愿,没有赌气,也没有冲动,是我再三考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我是要照顾她的情绪,但我不能让她的心情影响了自己的路呀!难道因为她不开心,我就要放弃我自己脚下正在走的路,转而踏上另外一个自己不情不愿不甘心的方向? 别说我是不会这样做的,就连林老师本人,她自己也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她一向希望能看到我的独立和强大,总是支持我的所有想法,不阻拦,不做我的绊脚石和包袱。 到了这件事上,也是一样的。凌梓良是自己“选定的那个人”,不管林秋莲女士心中在想着什么,但既然她已经克服了最初的不适应,也已经松了口,那她就不会来破坏自己和凌梓良的“感情”。 再说了,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也是成家立室的人,会有自己的小家庭,要成为一个支柱。还总是这么怕妈妈,听起来也太弱鸡了吧? 姚佳忆不想那么“弱”,于是就回视林秋莲,为了营造气势,还微微把眼睛瞪开。她半是撒娇地说道:“怎么啦?我说错了吗?那些小豆丁们,闹起来一个比一个疯,撒开欢能跑到天边去。诶不是我说哦,林秋莲女士,林老师,你嘴皮子一张一合,让我们带那些豆丁出去郊游。你说得好轻松,有想过安全啊这些问题吗?你不是最在意这些了吗?” 一个大帽子扣过去,姚佳忆觉得自己扳回一点局面,暗自洋洋得意。 结果林秋莲十分淡定,眸光流转,往凌梓良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不是有andre先生在么。传闻mja集团的andre先生做事向来稳妥,滴水不漏,这点小事还能难住他?” 凌梓良状似很谦卑但其实口气一点都没有谦虚,直接把这个看起来是夸赞但还是有些挑衅、挑刺的话给接了过去:“应该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林老师不用往心里去。” 姚佳忆:“……” 这个凑表脸的!林老师像是往心里去的样子吗?估计往她心里去的,是窝火才对。 不过好在,这一场暗地里的波涛汹涌在这么一个不和平的对话中结束了,双方暂时休战,各退一步,维持表面的和平。 姚佳忆松了口气,暗自琢磨着该先跟谁聊一下比较合适。似乎是先问问凌梓良比较好?毕竟在他面前,自己是什么都能说的,没有那么多的避讳和圆谎。但是林老师会不会吃醋啊!自己该怎么处更自然呢? 还没想出个合适的方案,就听林秋莲一边转身,没什么感情地开口道:“yea,你过来一下。” 刚刚生出的逆反心才落了个尖尖,一听这么平白冷硬的吆喝,立马又腾了起来。几乎没有停顿,也是本能反应,姚佳忆张口就给顶了回去:“等一下。我跟凌梓良有些事情要说。” 林秋莲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个年轻人:“我也有话要说。” “可是他是客人啊,你……” 凌梓良抬手在姚佳忆后肩上轻轻拍了两下,最后一次顿住,贴着姚佳忆的皮肤,把姚佳忆轻轻往前推了一下。 “去吧,林老师那边更要紧。” 林秋莲的目光落在凌梓良的手臂上:“andre先生,希望你能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 【作者题外话】:作者有话说: andre:发现没有!我媳妇向着我了! ben:心机!无耻! 第244章 保持距离 其实这才是林秋莲女士的风格。所有的事情都拿到阳光底下,全部摊开了,露出其中的脉络和细节。她的想法,她打算表达的观点,就在这种状态下去讲。直来直往,没有那么多圈圈绕绕,也不玩儿心眼、不打太极,一切都是明朗的。 在这一点上,姚佳忆受她的影响非常大,完全是一脉相承。姚佳忆在十七岁之前一直和林秋莲在一起生活,自小就是在家庭氛围十分浓厚的环境中,见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都是来自于她那个小家庭。 相比较学校的引导和教育,她的三观、习惯、喜好甚至于思维方式的养成,是家庭作用更明显,学校的教育就微乎其微了,几乎没有。林秋莲身上有种很强烈的感染能力,她看起来是平平和和的一个人,很温婉柔和,但存在感很强。不用她刻意去做展示,就能影响到身边的人。 姚佳忆从小就看着她。小小的人,就站在妈妈的身边,仰着头看她和人交谈,看她处理各种各种的状况,看她说话做事的方式。潜移默化之间,姚佳忆自己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喜欢明朗的世界,希望所有的事情都是纯白的。 身边的人只是因为影响,就可以把这种习惯和模式刻在骨子里,成为这个人的根本。可见林秋莲的影响力有多大,也能窥得她自己在这方面的严谨和恪守。 所以刚刚她和凌梓良两个人暗地里较劲,姚佳忆还挺惊讶的,也很不适应。 凌梓良心思深,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喜欢放在表面,一定是藏在心底自己琢磨的。大概是商人本性,他的说话方式也有他的套路,该直白或者是该绕圈,看场合,都是有可能的。姚佳忆不意外他会有刚刚那种表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林秋莲,她半辈子是直来直往的性格,到了这会儿居然也玩儿起来了“暗地用劲”那一套,半天都没有说一句直白的话。 姚佳忆没有应对的经验,错愕之余也觉得茫然,实在是不懂。不懂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也不懂她这种反应之下的根源。 再加上凌梓良的心思本身就很猜,姚佳忆从来就没完全掌握过,对于他这个挑衅的行为也是不懂。于是一懵就懵到结束,那两个人都不较劲了,她还是没反应过来。 现在听了林秋莲这么一句,姚佳忆才恍然大悟,顿时醒悟过来,知道她生气的点在哪里了——凌梓良和自己的肢体接触,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不满意那么简单。在她眼中,根本就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事情,要彻底的、从根本上杜绝,坚决不能发生身体的触碰。 姚佳忆:“……” 林秋莲女士,她到底是当我几岁啊?要真说起来,我五岁的时候也没有被勒令禁止和男孩子拉手、拥抱啊!那个时候和收容院里的孩子在一起玩闹,累了还会在一起睡觉呢! 现在我都二十多岁了,她居然开始这样管我了? 姚佳忆惊讶到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反问:“妈妈,你开玩笑呢吧?” 林秋莲十分严肃,口气也越发冷了下来,带了凌厉的寒霜。但却不是回答姚佳忆,还是看着凌梓良,对凌梓良说道:“我希望andre先生能自重,不要越矩。” 凌梓良的笑却更深了一下,嘴角勾起来,眼底的光星闪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明白这个笑是什么含义,姚佳忆刚放松下来的心脏倏地一下又提了上去,无力地开口道:“喂,妈妈……你……你们……” 可惜林秋莲的气场已经降到了冰点,心情也是落了最低潮,没听姚佳忆说完,甩袖转身就走。 木门绕着老旧的门轴,“吱!呀!”一声,没了惯常的拖沓,变得急迫又尖锐,刺着人的耳膜,也扎在人的心上。 姚佳忆看看林秋莲消失的门框,再回头看凌梓良,眼中的茫然、无助渐渐流露。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原本是很期待这一天的相处的,还希望妈妈和凌梓良有了这一次私底下的接触,能了解凌梓良这个人。姚佳忆一点都不怀疑,只要和凌梓良熟悉起来,妈妈不会讨厌他的,也能改掉以前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留下的刻板糟糕印象。 即使是假的,姚佳忆也希望自己的妈妈能对自己的婚姻感到满意,希望第一次站在婚礼的殿堂中,自己能得到妈妈的祝福。 结果居然成了这样的局面。接触是有了,但是局面却越来越糟糕。不仅仅是没有推翻妈妈记忆中固有的坏印象,没有洗刷掉那些莫须有的污点,反倒是凌梓良自己动手,拎着油漆桶往墙上泼一盆,让自己的形象墙更脏了些。 之前妈妈对凌梓良的抵触,大概还是因为一些其他的人或者事情,和凌梓良本身没有关系。她自己别扭一段时间,再适应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她有理智,作为成年人有控制能力,分得清好和坏,也知道什么情绪是不能存在的。 所以她自己消化了一段时间,酝酿之后,也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她不反对姚佳忆和凌梓良之间的婚约,强迫自己不去阻拦,也不做出消极抵触的情绪。 这下好了,凌梓良给了她一个不喜欢的理由。并且是板上钉钉的,切实发生在眼前,谁都无法抵赖。 这不是“和凌梓良有关的人或者事”的影响,就是凌梓良自身带来的后果,没有别人能替他顶锅。 姚佳忆再回头看门框,空荡荡的,早就没了人影。只有老旧的门还没停下来,带着门后的袋子一起轻轻晃动,正在缓缓合上,把那个空隙变小。 凌梓良终于离开了流理台,迈开长腿把自己和姚佳忆之间最后一点距离也拉近。他微微弯腰,侧头看着姚佳忆说道:“去吧,别让林老师等太久。” 这个时候又摆出这种大度体贴的态度,是做什么?看起来好像是很关切的,又温柔又细心,不光是替林秋莲考虑,还想着被夹在中间的自己的处境。 但眼下的局面是谁造成的?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成了如此对立又僵持的气氛,你andre先生已经忘记了吗? 你是鱼吗?七秒记忆,转头就重新来过,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也就什么后果都不用承担,不用对任何事情负责。 这种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还没个规律和逻辑可以依循,完全在人的预料之外。也让人完全搞不明白,摸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让人很窝火啊! 姚佳忆回视,情绪已经快要爆表了,也就藏不住,全都在表情和目光之中呈现出来。她看凌梓良居然还这么淡然,十分镇定,窝心火又往上蹿了蹿,张口质问:“你怎么回事呀?” 凌梓良还是笑,笑得还十分得……宠溺。他刚抬了下手,落在半空中又僵住,之后不自然地捻了下指尖,把手给收了回去,垂在身侧。显然是一个“摸头”的动作,和之前大概是一样的,不过因为林老师的警告,他还是收敛了,没有付诸行动。 “你先去吧,林老师有些生气了,还得你来安抚。我们有时间聊。” 姚佳忆瞪他一眼:“那是‘有点’吗?那是很生气!说真的,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她这样呢!andre你可真是好样的,上来就搞事情,搞这么大的事情!” 凌梓良讨好地告饶,声音压低,带着些玩笑的意味,也不失诚挚:“好了好了,我错了。你先去,等回来了,我跟你赔个大礼。” 第245章 换个阵营 估计凌梓良现在的这副样子流传出去,会震惊所有人的。世人眼中的他,一直都是矜贵高冷的,是高高在上的,俯视人间旁观冷暖,却和他没有关系。 他不接地气,这是很多人给出的一致评价。也因为他太完美,没有一丝破绽,永远周全得体,并且长久保持这种状态。 像现在这样“不太完美”的样子,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姿态压得那么低,估计这世界上没几个人看到过。也没人能让他转变态度,从俯视众生成了仰视的那一个,虽不说是战战兢兢,但也是百般讨好了。 那自己还算是幸运了? 才不是!本来就是他的错嘛,是他把局面搅成这个样子,到了这个糟糕的地步,还不该道个歉了?态度诚恳还好一些,说明这个人还没有到了狂妄自大的程度,还是有教养有良知的,不是十足的混球。 不过道歉这个行为,也没什么好夸赞的,就是他应该做的事情而已。按理说,他捅出来的篓子,就该他自己想办法来收拾啊!结果还要我去找林秋莲女士,要我去看黑脸听数落…… 姚佳忆抬手指,隔空指指凌梓良,佯作气急败坏,不过也就是无奈抱怨:“你啊……简直搞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你的心思,是海底的水分子,融进去了已经,找不到的。” 说完之后,姚佳忆也不等凌梓良的回应,又跟着说道:“那我去一下。你到后院去,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凌梓良眯着眼,看着姚佳忆笑,没有应声。 “听到了没有?”姚佳忆吸了口气,无奈和无力越来越深,“想什么呢?” 凌梓良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满面享受满心欢喜,很愉快又雀跃:“你这样跟我讲话,好像是在叮嘱小朋友。不可以打破玻璃杯,不可以横穿马路,不可以扯小女孩的辫子……类似的。” 嗯?有吗?我只是想说,他到后院呆着,别到前院晃荡,让林秋莲女士看到了碍眼,还要给她添堵。就是想让他避一避啊……怎么就像小朋友了? 等等,被当成了小朋友很好吗?他在高兴什么?看起来他很享受这种状态啊!好像被看作了的幼稚的小鬼,倒是中了他的心思似的,能勾起他的某种满足感。 这算是什么癖好? 姚佳忆一脑袋问号,顿了一下,没忍住,还是开口问道:“你很喜欢做小孩子吗?” “倒也不是喜欢。”凌梓良顿了一下,抿了抿嘴,似乎是有些犹豫。想了片刻之后,他才踟蹰着开口,声音中充满了犹疑,不怎么确定:“就是,怎么说,我很少会有这样的体验——应该说,从来没有过。” 没有什么样的体验?被当做小孩子吗? 怎么会……人都是从咿呀学语的小婴孩长起来的,经历过蹒跚学步的阶段,也会有调皮叛逆的幼儿时期。只要是活在当下的人,必定会有这样的一个过程,才能成长为“人”。 这是一个正常的过程,不管往前还是往后数上多少年,都是如此。 凌梓良却说他没有过,意思是说,即使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也没有人拿他当小孩子看待?这倒是有可能,梅迪契家族是什么地方?那是万千状况中的一个特例,是十分少见的“非正常”,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都不奇怪。 仔细想想,作为梅迪契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凌梓良肯定是备受关注的。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他身上会有很重的担子,身后会有催促的鞭子。他要在急切和匆忙中度过自己的每一天,要满足别人的期许和要求,要表现出“胜任”的状态。直到他自己有了话语权,能反过去掌管那个家族。 也难怪他说没有被当做小孩子的经历,这根本就是连童年都没有了。 这么一说……有点可怜啊! 凌梓良抿嘴笑了笑,倒是几分释怀在心,很淡然坦荡的样子。没有消极,也不显出什么失落,一切都很平常,是过眼云烟的舒畅。 “所以说……这种感觉还蛮新奇的,不算差。我喜欢听你这样说。”顿了下,凌梓良加重自己的音调,强调道,“嗯,很喜欢。” 于是,姚佳忆带着满腔满心的怜悯之情,离开了厨房,也暂时从凌梓良的身边走开。但背对着那间狭窄逼仄的房间,她还想着背后那个人的表情,默念着他的话,暗暗给自己划定了一个并不确定的时间。 ——快点回来。赶快回来,和他讲话,继续和他聊天。要问他的想法,要听他讲他的心情,要去了解真正的他。 从来没有人肯做这样的事情,没有人愿意站到他的面前去倾听,听他真实的心声。也没有人会坐下来,仔仔细细看他的神情,看他的眼神和目光,去看到他的内心之中。 他是一个符号,代表着“梅迪契家族少主人”的身份,还顶着“mja集团下任总裁”的头衔,这样度过了自己的年幼时期。大家都只看到他身后所蕴藏的价值和利益链条,没有人看到他这个人,叫做“andre”的这个个体。每人去想,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有情绪有想法的、活生生的人。 越想越觉得他可怜,姚佳忆的母性气息居然被激发了出来,心中的同情、怜悯也就越来越浓厚。以至于在储藏间中被林秋莲瞪视的时候,她忍不住就替凌梓良辩解起来。 “你别这样呀!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妈妈,我说实话,我还期待今天能看到你展现你的母爱,能温暖他呢!你这样,估计是个后妈。” 林秋莲磨了磨后槽牙,伸手捏着姚佳忆脸颊上的肉,没好气地开口:“我还能是亲生的吗?”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姚佳忆笑嘻嘻地打岔,也不觉得自被捏住肉肉有什么不舒服,没皮没脸地继续说道,“你看,我是你的亲闺女,对不对?他是我亲……呃,咳咳,未婚夫,这也没错。中间划两个等号,他不就是你亲生的吗?” “歪理邪说!” 林秋莲松开自己的手,转身继续去箱子里翻找,背对着姚佳忆说道:“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不乐意听。” 姚佳忆揉着自己的脸,暗自松了口气。刚刚那一句打了个磕巴,差点没顺下来,要停在半道上了。不过即使讲了完整,也还是觉得……蛮羞的,没底气。 姚佳忆凑过去,从后边抱着林秋莲的腰,脸颊贴在林秋莲的背上蹭了蹭:“那你想听什么呀?你说,闺女今天就满足你!” 林秋莲晃了晃身体,想甩开姚佳忆,无奈这丫头抱得太紧,她根本挣脱不开。只有半扭回来身体,反手在姚佳忆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仍旧没什么耐心:“别捣乱。我现在不吃你这一套,跟我撒娇也没有用。” “什么叫撒娇。我有撒娇吗?有吗?哪里有?你可不能这样冤枉我。我这是自然情感流露,是最真挚地表达,完全由内心发出的,没一点加工成分。” 缠了一会儿,林秋莲被姚佳忆拖着,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在原地打转。她终于停了手上的事情,侧头往后看,叹了口气道:“你先放开我。也不嫌烦的,小尾巴?还是跟屁虫?” “可不就是小尾巴跟屁虫吗?从小就是,现在还能改了?” 林秋莲横眉冷竖:“我看啊,现在就要改了。还没嫁呢,就先改姓medici了,是那家的人的了。” “你不能这么说。凌梓良他很可怜的,从小就缺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温暖。林秋莲女士,我们就当是帮扶贫困人士,给他点关爱呗。” 第246章 不是爱情 林秋莲直接被逗笑了,那张严肃阴沉的脸再也没有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见到什么稀罕事物一样,难以置信地反问道:“帮扶对象?你给堂堂mja集团总裁下了这种限定,他本人知道吗?外界那些把他看做神一样的人知道吗?” “这种话就是我们母女两个关起门悄悄讲的嘛!怎么会让别人知道?” 姚佳忆终于松开了自己的手臂,略微往后退了一点点,给林秋莲空出转身的空间。对话能顺利进行下去的话,就表示林秋莲的气已经消下去大半了,她们能好好聊聊。要是再缠下去,估计要耗干林老师最后的耐心,会被她给赶出去的。 林秋莲觉得腰上一松,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许多,后背腰际的酸痛也消失了。这个傻女儿撒娇也没个分寸,从小就是怪力女,下手没轻没重,开玩笑像是在打人。林秋莲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旋即又把那个笑意给压了下去。她也没转身,继续处理手上的工作,弯着腰低着头,随口说道:“他要是需要帮扶,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好好生活的人了。” 姚佳忆的脑海中还是凌梓良那张已经释怀的面孔,淡然的,很轻快。还能回想起他说的那句话,声音在脑海中盘旋,一遍一遍地重复“我很喜欢听你这样说”。不管表情如何,但声音中的向往和羡慕是掩藏不了的。 怎么可能不在意?童年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永远不能去弥补,会是一辈子的遗憾。即使现在会有人拿他当个需要关心和爱护的小孩子,给他所需要的情感,但平心而论,这和幼时受人关切的感受一样吗? “当”也是假装。谁都不能自欺,不管是外界的人,还是凌梓良他自己。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看问题不能这么片面。他确实有钱……呃,是很有钱,还有权利,手中攥着的特权和享受是寻常人根本就无法想象的。 林秋莲在百忙之中赏了个脸,终于回头看姚佳忆一眼:“你知道就好。他那个阶层,是我们没办法去想的,也猜不透,理解不了。这是阶级之间的差距。你和他一起看到一栋大楼,你会想这楼盖得气势、好看,他看到的就是这个地理位置的特殊、周边设施的情况等等,他要想的是如何用这栋楼来创造自己的利益。但这也只是我作为一个寻常人的猜测,事实上,他可能想得更多,也更深。” “怎么就又说到这上边了……”姚佳忆一阵无语,纠正林秋莲的看法,“就算讨论这个问题,也不要把我看得那么肤浅啊!大楼好看归好看,让人赏心悦目,这是一种视觉上的满足。但看完也就看完了,总不能搬回自己家吧?我会想的是:这里边什么时候能出现我的独立品牌,这个地方能不能以我的品牌为主打……之类的吧。” 林秋莲微愣,显然是没想到姚佳忆会这样说。不过她很快就从错愕之中苏醒过来,眼底流露出一丝欣慰,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满意。 姚佳忆继续说道:“所以说是你的思想固化,总爱用自己的主观想法去限定别人的人格和行为。但事实上,你那些观点,只是评价而已,是你自己对这个人的印象,而不是这个人本身具有的属性。人是很复杂的,也是多面的,哪里就能用一个、两个词去代表了呢?妈妈,你信我的,试着放平心态,和凌梓良接触。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林秋莲手中还握着一把干粉丝,转身的时候,有一截断掉的粉丝掉了下来。她也没去捡,冷笑道:“今天接触了,然后呢?我确实不会失望,如果我对他从来没有抱什么希望的话。” 这就把姚佳忆的话给堵上了,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接,也找不到合理又合适的解释。姚佳忆自己也不知道凌梓良是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问他,于是眼下对于凌梓良的想法和行为,姚佳忆自己也是一片空白。 片刻的失语,再开口的时候,姚佳忆心底的气势就漏完了,说话也没了刚刚使劲撒娇的黏腻:“他……他这个人经历太复杂,性格上难免会有些奇怪的地方,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你不是也说了,他有我们想象不到的思维方式。” 话说到一半,姚佳忆才意识到这个说法一点都没有说服力。林秋莲本来就很介怀这个阶级差异的问题,还这么说的话,那就是反向泼脏水了。 姚佳忆的话锋一转,跟着说道:“但是也不能就这样一棒子把人打死。变成这样也不是他想要的,完全是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的,这二十多年的经历累积到现在,成了这样。他能选择原生家庭的氛围吗?不能。他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吗?也不能。他也很无奈啊。他其实没有坏心思,就是吧,很多时候都不懂,不知道寻常人的生活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可以学的嘛!多接触一下,多看看,听得多了,就了解了呗!总得给他适应的机会。” “说完了?” 林秋莲终于把那把干粉丝塞到了袋子中,这才靠着储藏室的小木桌站定,轻声叹气:“阿忆,我们先不谈刚刚的那些问题,所有的,什么阶级分化之类都暂时放到一边。我就问你,你为什么替他说话?” 替他说话? 姚佳忆忙道:“我不是替他说话。妈妈,我是不想看到你们两个人之间有矛盾,不希望你们之间的关系恶化。我只是在努力缓和你们的关系啊!他可能还觉得我是替你说话呢!” “别跟我绕圈子,说实话。” 一句严肃凌厉的呵斥,震得人心跟着轻颤。姚佳忆嘴边那一大堆解释讨好的话就全都咽了回去,只剩老老实实的嚅嗫坦白:“他很可怜嘛……人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始终保持孤立,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踽踽独行,不管遇到什么状况,都没有人站在他的身边,这也太惨了吧。有再多的钱又怎么样?也买不来一份关心。” “所以说,你选择站在他身边?” “你想,他的家庭不太正常,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什么培训基地,专门制造精英的。他从小就没体会过被人爱护的感觉,就是作为一个人类该有的情感需求,从来没有得到过满足。到了现在呢,不管是谁,稍微展现出一丁点的关切,他都当成宝贝似的,还品呢。说是个成年人,但你要是见了一个吃不饱的小孩,你不拿些东西给他填肚子吗?” 林秋莲深深吸了一口气:“会。我从你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你,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在很多方面都可以尝试对这个世界作出一点好的推动。是我跟你说,人要有善心,要对得起自己活这一遭的良心。” 对,没有错。以前和楚奕辰在一起的时候,姚佳忆总被楚奕辰评价“圣母心泛滥”。楚奕辰觉得她的情感太充沛,对不相干的人也能保持热情,随时都做好了施展善意的准备。 但也不是她刻意这样去做,想拔高自己的形象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不过是从小受到的教育如此,这是她的习惯,和饿了吃饭、渴了喝水是一样的。 顺着林秋莲的话,姚佳忆使劲儿点头,速度再快些就成了小鸡啄米。 却没想到林秋莲再次开口:“但阿忆,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善心和好意可以充盈充沛的,但有些事情,和‘善良’没有关系。” 啊?什么?感觉不太妙……好像又要掉进林老师的陷阱…… 果然,林秋莲顿了一下,无奈道:“在我看来,你维护梅迪契家的那位小少爷,难道不该是因为爱情吗?你对他只有怜悯和同情吗?那么爱呢?” 第247章 过往的纠葛 糟糕…… 姚佳忆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忍不住打了个颤,人也跟着清醒警觉起来。之前被忽略的细节,到这个时候全都涌现了出来。每一个转折,每一次印证,原本该有的套路和模式,都在她脑海中浮现,条理清晰结构明朗。 但是已经晚了。 林老师已经抓住了那根小辫子,紧紧地攥到了手中。她是不会轻易放开的,不仅不会放,还一定会扯着那条辫子,去看根部的东西。 姚佳忆简直悔恨万分,特别想抱着自己的脑袋狠狠晃一晃,看看里边到底装了什么。是浆糊吗?还是纯净水?怎么这么简单又关键的问题都能忘记,一点点点点都没有意识到。要不是林老师耍心眼把自己套了进去,到现在自己还没有察觉出不对的地方呢! 是啊!爱情呢? 自己和凌梓良是要订婚、结婚的人,马上要携手步入一段新的人生。促使这个行为和结果的,应该是彼此之间有感情,并且到了十分深厚的地步。在情感的驱使下,两个人都做出要“厮守一生”的决定,然后去是结婚。 婚姻的感情基础是什么? 这和扶贫帮困完全不同,不是一点怜悯和同情就能领着人走上这条道路的。对于那些帮扶的对象,说得现实一些,其实从始至终都是没有关系的人,帮过一次、两次,也就到此为止了。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都有自己的人生,是两个人生,不会交缠到一起。 但婚姻不同。婚姻是把两段人生合在了一起,从此两个分离的人成为了一个整体,面对一样的未来,承担同一份责任。 那只能是爱。因为有了爱慕和爱意,生出了想和对方在一起的冲动和欲望,所以才要结婚。 这是最基本的,也是最核心最关键的问题,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这一场戏,演得太失败了。 姚佳忆的思绪飞快地转,企图在脑海中找到一个稍微合理一些的解释。要想彻彻底底地掩盖这个问题,是不可能了,林老师不仅不傻,还相当敏锐,眼睛透亮看得十分清晰。她摸到这个征兆,那要想打消她的顾虑,就只能用时间来证明。 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那……”结巴了一下,姚佳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忙捋顺了思路,重新说道,“这种事情不好往外说的吧?这么私密的事情,本来该属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悄悄话,天天往外吆喝,那像怎么回事嘛!” 林秋莲略微挑眉,很感兴趣似的:“那你慌什么?你不知道自己一慌张就爱咬嘴唇吗?你有没有察觉到自己刚刚咬了几次下唇?” 呃?有吗?我怎么没注意? 不过,现在停下来,好像是觉得下唇有些胀胀的,还有齿痕残留下来的触感。尖利的虎牙在柔软的皮肉上停留的时间不会短,以至于现在都不太舒服。 姚佳忆立刻把嘴张开,过后又觉得这太明显了,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摆着说自己确实在慌张。只能又把嘴巴闭上,嘴角绷得很紧,微微往后牵扯,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张嘴也不是,闭上嘴又不能说话,怎么都不对了。 这么僵持了几秒钟,姚佳忆还是忍不住开口,音调和语速都比刚刚急切,显出些激动:“你说呢?林秋莲女士,林老师,你这么逼问我,我能不慌吗?我什么脾性,你还不知道?从小到大,你一跟我严肃,我哪次不慌的?没事儿也要让你给我吓唬出来点问题,这就是你的惯用招数,就会炸我。” “倒打一耙。什么叫我对你用的‘招数’?你这个小妮子,要真没事儿的话,我能炸出来什么?” 林秋莲让姚佳忆气笑了,抬手扯姚佳忆的脸颊,狠狠拧了一把。 “诶诶别别别,有事儿说事儿,文明人好好讲话,别动手动脚的!你刚刚收拾完东西,手还没洗呐!全蹭我脸上了!” 姚佳忆摇头摆脑地从林秋莲的手下挣脱,主动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林秋莲的距离。她用手背在脸颊上擦了惨,有点赌气似的,把手臂甩开,撅嘴道:“对,有事儿才能让你给唬住,我心里藏着呢,见了你就慌,没底气。但是什么事儿,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林秋莲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这丫头,我现在一头雾水,两眼摸黑,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你倒是会推给我,这么会甩锅。你跟梅迪契家的那位有问题,也怪我了?” “不然呢?不怪你还怪谁?” 大概是姚佳忆说得太认真了,一点开玩笑的意味都没有,小小的埋怨和撒娇也十分由衷,完全从内心而起的。林秋莲信了,面生疑惑,眉心微微蹙起,眼神中有茫然和探究。 姚佳忆看林秋莲这个表情,心底的一块石头瞬间悬起,悠悠地在半空中晃荡。她知道这个气势营算是造得成功,最起码先把林老师的注意力给分散开了,也勾起了她的疑惑和好奇。对于谈话的节奏和导向,自己也拿回来一部分的掌控权,不至于太被动。 倒也不是和自己的亲生母亲耍心眼、玩心计,一半一半,有点刻意渲染夸大的成分,想岔开话题,把自己身上的嫌疑洗清。但其实还有大半的真情流露,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也是自己的困惑。 之前一直在忍耐,一直克制着自己去探求的冲动,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察觉,也一点都不好奇。姚佳忆尊重林秋莲,对于她做出的决定和行为,以自己“不过问”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配合。 不想去问,也不想揭她心底的那块疤。 然后到了这个时刻,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姚佳忆知道接下来的对话会有些残忍,对于妈妈来说,被迫揭开一直掩藏的过往,要去讲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这是种负担,或许还会是种煎熬。 但……不管什么事情都是互相的,不是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要保守自己不愿意为人所知的那一部分心事。倘若守着自己的小房间还不够,还想到别人的心房中走一圈,去获取些内容,那,是不是也该把自己的门打开,让对方能顺利走进来? “总要有些交换的。”姚佳忆暗自想,“她如果告诉我实情,那我就也说实话,告诉她契约的事情。这是很公平的。” 于是,在林秋莲的“跟我有什么关系”的询问中,姚佳忆深深吸了口气,又缓慢地吐出去,低声说道:“难道没有吗?你是我的母亲,我要结婚,是不是要照顾到你的心情?是不是要考虑你的感受?” 原本有三分做戏。话一出口,情绪从心头往上涌,惹得人浑身血液都变得热了起来,就变了最真实的感受,没有一点虚假成分。 姚佳忆委屈道:“哪个新娘子不希望未婚夫能被认可?我多希望你能喜欢他,不说多热切的表达,就是点个头不也算是安慰我了吗?这是他第一次登门拜访啊!但是结果呢?妈妈,你对他的印象和态度,你自己是最清楚的。” 敌视、抵触,甚至是拒绝和他接触的。 姚佳忆抽了抽鼻子:“我能不忐忑吗?你知道我有多不安吗?明明感受得到你对他的不满,但是我却找不到根本原因,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妈妈,你说我慌不慌?” “妈妈……林老师,你到底为什么排斥他?以前发生过什么,让现在的局面变成这样。让我也做个明白人,好吗?” 第248章 不和谐的因素 情到深处,说出了内心深处掩藏最深的疑惑,也就彻底没有之前的那些小算计。所谓的“拿回主动权”、“转移林老师的注意力”、“掌控对话的节奏”这些,都抛到脑后,再也想不起来了。 姚佳忆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真得很不安,很忐忑。“未知”永远是恐惧的根源,因为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会带来什么样的牵连和影响,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变故,于是就很难定下心来,终日惶惶不得安。 倘若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偶尔擦肩而过,只有这样的一次交集,那也就没什么可在意的。但对自己隐瞒过往的,那是林秋莲,是生自己养育自己的母亲,是自己这一生最重要的亲人。 也是赋予自己“人生”的那个人。 姚佳忆想了解自己的全部人生,在自己还是懵懂稚童的时候,发生过什么。自己还在襁褓之中,这个世界,不,是这个小小的家庭,有过什么样的变故。 那些事情,和自己有关吗?有哪一部分是和自己有牵连的? 自己已经知道的那些,“笔记本”是怎么回事?那个叔叔为什么要把本子交给自己?本子上记了什么?后来本子又去了哪里?那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些疑团始终在姚佳忆的心头萦绕,揪着她的神经,让她整个人都十分紧张。已经有记忆和线索指向了自己,说明自己和那段过往是有关的,不管关联大与否,但总是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无法否认的。 但是自己摸不到,也没有能往前走的路,所有的门都是关闭的,堵住了自己探求的脚步。手中握着那一点点缥缈的尖角,触碰不到根源核心,没办法拨开层层迷雾去看这件事的全貌。 一直处在茫然不解之中,把自己放在长久的疑惑和猜测下,怎么能心安呢? 姚佳忆停了下来,看着林秋莲的目光戚戚然,带了些哀求和不甘心。她是真得难过,为自己被家人欺瞒这么多年,也为自己的渺小无力,不能替林秋莲分担更多。 “这几天我会想到,要是我更厉害一些,特别强大,能替你分担那些过往,那该多好。”姚佳忆直抒心情,一点都不转弯,也不遮掩,“我就想你们肯定还是把我当成小孩,还需要保护,所以就什么都不说,都瞒着我。你们觉得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大人来承担就可以了。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和你们站在一起,能并肩,能一起往前行。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想永远躲在你们身后。” “不是……”林秋莲本能上辩解了一句,话出口之后,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和冲动,又沉默下来,抿着嘴不出声。她有强大的自制力,也十分警醒,脑中和心中都有一扇门,她自己严苛地控制那扇门的开阖。她会失神,但只是刹那之间,她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状态,让自己恢复平静。 姚佳忆瞬间心冷,摇头叹气:“你看,到现在你还在回避,还在防备。妈妈,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想过,你也会防备我。我真没预料到,有一天,你会把我放在需要严防死守的群体之中,要你用你那个强大的自制力、适应力来……对付我。” 林秋莲突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眉角眼底逐渐凝结起浓厚的哀愁忧伤,还有深深刻在目光之中的疲怠感。她像是被人抽走了精气神,整个人的活力在一点点消失,然后就显出了与年纪相符、与人生经历重合的沧桑。 是以前没有呈现出来的。 姚佳忆的心脏一抽,跟着痛了一下,像是被针给刺了。 妈妈一直是精力十分充沛的人,不知道她在没有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但最起码,她让人看起来是很有活力也很有干劲的。 在姚佳忆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自己还小的时候,她还年轻,穿宽松的棉麻衣服,头发柔顺眉眼温柔。到现在自己已经变成大人了,她还是很年轻,还穿那样的衣服,还是把头发松松地绑起来,垂在身前。这么多年,她从来没变过似的。 所以偶尔看到她头发中有了那一根白色,姚佳忆还会惊讶,十分不适应。她总是给人如此强大又镇定的表象,不管到什么时候,她都是平稳的,时间在她身边都变慢了。以至于姚佳忆经常忽略她的年龄,忘记她也在“中年”行列走了不短的时间。 也没有意识到,她也会衰老,会有时光在生命中刻下的疲倦,会力不从心。 会露出这种……消颓的表情。 以前有过吗?在背对所有人的时候,在没有第二个人旁观的情况下,她在封闭安全的环境中独处时,是哪一种状态? 仍旧积极明朗?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满面疲倦,无以为继。 “妈妈……” 林秋莲抬手,打断了姚佳忆的呼唤,自己轻轻叹了口气,问道:“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不想说太多矫情的感慨,也不愿意再绕弯子。打太极只限于一切都不明朗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拿到表面上,没有戳穿了那层掩饰。但现在已经不适合了,也没必要了。 姚佳忆轻声开口:“最近,就这几天。其实很容易看穿的,你那么排斥凌梓良,肯定不会是因为凌梓良本人,你们两个差了个辈分,没什么交集,能有什么矛盾?我猜着,多半是因为梅迪契家族,或者是mja集团,过去我们家和他们家……有什么瓜葛。” “然后呢?这在你回来的那天,就该想到了吧?” “嗯……”姚佳忆闷闷地应道,“当时觉得,你不愿意说,那肯定是不好的事情,我也不想让你难过。然后这两天,我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觉得……很蹊跷。” 姚佳忆说了笔记本的事情,讲得很清晰,细节都没有差一丁点:“那个叔叔之前来见过外公,我在后边听到了,他们说了和‘设计’有关的话题。那他在外公的祭奠中拿来的笔记本,是不是也是类似的东西?是记了设计方面的内容?” 林秋莲掀起眼睑,略带惊讶地看了姚佳忆一眼:“你还记得这些事情?” “是突然想起来的。人的记忆很神奇,有些藏在深处的场景,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了和当时相似的环境或者触发点,记忆立刻就会回归。”现学现卖,姚佳忆一边回忆一边说,“那个叔叔……很奇怪。别的叔叔伯伯都是来悼念外公的,但是他不一样,他好像就是来送笔记本的,放下就走,一点留恋都没有。他后来还去学校找我,问我笔记本的事情。好像悼念外公只是个借口,换成其他的理由也能成立。” 林秋莲叹了口气:“就这些吗?” “还有……”姚佳忆变得不确定了,说话也犹疑吞吐起来,“我最近开始想——也不是最近,就是小时候也想过,最近又琢磨着,外公为什么要逼着我学设计?” 不管自己有多不情愿,外祖父也没有给自己任何申辩的机会,完全是强迫着,押着自己去学画画,去做设计。姚佳忆哭过,也闹过,甚至在一次挨揍之后,叫嚣着绝食抵抗。都没有用,外祖父根本不为所动,在自己脱水挂点滴的时候,说“你欠了两天的线条练习了”。 这太不正常了,在一个和谐开放的家庭中,这是唯一存在的异端。 姚佳忆回想以前的痛苦,越来越不解:“就算是传承衣钵,但这也不合理。妈妈,那件事,和我有关的,对吗?” 第249章 被梅迪契顶替了 姚佳忆分析道:“妈妈,你应该比我清楚的,外祖父的后半生,是完全放弃了自己作为‘设计师’的身份,也放弃那段历史了。他提过自己年轻时的风光成就吗?有表现出一丁点对过去的怀念和流连吗?甚至于,他回头看过自己的前半生吗?” 都没有。他的人生也是被斩断的,后来的时光是全新的,和前半生没有关联,也没有任何延续。姚佳忆所熟知的外祖父,就是个脾气暴躁的魁梧小老头,围着小孩子打转,闲了摆弄花草,叼着烟斗晒太阳。 除了教姚佳忆,他的日常之中再没有半点和“设计师”挂上钩的事情。偶尔会给收容院的小孩子做几件衣服,也是给姚佳忆练手,表现得像是个老裁缝,领着小徒弟入门。 姚佳忆丝毫不怀疑,假如没有自己的话,他的后半生都和“手稿”、“选料”、“定位尺”没有任何关联。他拿剪刀也是为了剪开鱼头、杂草和自己的药盒,而不是刺穿柔软的布料,沿着石膏粉的曲线,剪出流畅裙摆。 自己是他的一架桥梁,连接了他的前半生和后半生。 “那位送笔记本的叔叔说了,外祖父是‘初代设计师’,他请外祖父‘出山’。这是开山鼻祖,坐镇行业的元老,该是历史上很重要的角色吧?但是很奇怪的,设计史上完全没有和他有关的信息。” 姚佳忆到新城之后,是在楚家的公司工作,日常工作、生活中接触最多的,就是设计行业内的人、事、物。她听过很多设计背后的小插曲和有意思的传闻、典故,对于殿堂级的设计师如数家珍,能背出每一个人的资料、履历和代表作品。 但这么多人中间,就是没有自己的外祖父。 一个行业的开创者,那对于这个行业以及从事这个行业的群体来说,是具有特殊的意义的。就算他没有顶级的作品,拿不出十分震撼人心的成就,也影响不了他在这个行业发展史上的存在。 或者说,他本身的存在就应该被记载在历史中。不管到什么时候,只要人们提起这个行业,就会想到他这个人,会说“因为有他,这个行业才会有如今的局势”。 而对于外祖父,不仅仅是没有作品,那些逸闻趣事中根本就没有他的名字。姚佳忆怀疑过他用了化名,但目前还在活跃的大师都有其人相对应,新闻和各种秀场还经常见到他们的身影。 至于那些已经隐匿的设计师,也没发现有哪一个和外祖父的特征相似。可能是自己没有发现。但姚佳忆敢说,世界范围内稍有名气的设计师,她都有关注过。剩下那些没有留心的,多半都是没有作品、没有地位的,这不符合“初代设计师”这个金闪闪的标牌。 这太不正常了。 姚佳忆说道:“只是单纯地传承衣钵吗?一个已经放弃自己专业的人,从自己擅长的领域中彻底脱离出来,连回头看一眼都不看的人,会想什么传承?妈妈,这个逻辑说不通。外祖父但凡表现出一丁点的留恋和不舍,或者是不甘心,我都能相信。但他一点都没有啊!” 林秋莲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姚佳忆的这个推论。 姚佳忆越想越觉得奇怪,思绪在这个阐述和表达中渐渐清晰起来:“而且不仅仅是他自己主动放弃了那份事业,这个行业也把他给踢出去了,对不对?完全没有和他相关的讯息,好像设计界从来没有他这个人存在过。那么……” 顿了一下,姚佳忆给出了大胆的猜想:“有两种可能,一是他顶了别人的名字,在设计界活跃了几十年。后来他恢复真身,回归普通人的生活,而被他顶替的那个人,还用着那个名字继续留在设计界。要不然就是,他被别人顶替了。” 林秋莲的眼角神经质地抽出了一下,手指在身侧收紧,指尖扣在掌心,握住了拳。 猜对了?对照时间的话,是在说到第二种可能性的时候,妈妈有了这些细微的肢体变化。那就说,外祖父真地被人给顶包了? 神经骤然紧绷起来,姚佳忆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肌肉在轻微的颤栗中发热,脖颈也变得僵硬难耐。似乎快要接近真相了,在几十年前被掩盖的过往,马上就要被扒出来了。搬开上边的废旧石料,吹散漫天的尘土和灰烬,能看到它的原貌。 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姚佳忆做了心理建设,终于开口问道:“是梅迪契家族,对不对?” 林秋莲瞬间抬头,目光变得很……直。隔开这个距离,完全没有任何阻拦,连空气都变得虚无,缥缥缈缈的尘埃消失不见,直接落到了姚佳忆的眼睛中。 又猜对了。 姚佳忆深吸了一口气,憋在胸膛中,胸膛中的情绪也郁结成团,长久都散不开。她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会重新考虑和凌梓良的婚事。” “不用。” 林秋莲终于开口,声音干哑,差点破音撕裂。她停下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然后才继续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先静下来听一听,过后再决定要不要和他结婚。” 林秋莲和姚佳忆对视,目光悠长沉静,像是广袤无垠的星光瀚海,能包容一切。她正在恢复平静,把刚刚的失神状态给赶走,也压下心头翻涌的各种情绪滋味,让自己尽量保持“正常”。 不同于凌梓良略带侵略性和攻击性的宽阔,林秋莲不是那种用强大的气场把人吸附进去的存在。她更偏向于柔和宁静,就等在原地,敞开怀抱。如果愿意进去呆上片刻,那就只管迈开腿往里走。如果不愿意,她也不强迫任何人。 她看着姚佳忆,声音越发和缓轻柔:“婚姻是你的自己,该由你自己来做出选择。我不干涉你,也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或者是负担。阿忆,别急着做决定,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别让其他的人或者事影响你。” “那……现在你愿意告诉我了?” 就在低矮潮闷的储藏室中,鼻端萦绕着干果蔬菜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林秋莲第一次讲起那段过往。 “设计”这个概念很早就有了,往前数上百年,已经初具征兆,有了些自发的、零散的苗头。不过一直以来,这都是个体的行为,是某个人表达离经叛道和特立独行的方式,多半是为了宣泄和表达自我,没有形成规模。 从梅迪契家族创办了mja集团开始,“设计”才渐渐成为一个行业,是从业者能够赖以生存的技能和本领。 这些历史,姚佳忆是十分清楚的,有仔仔细细地看过。包括mja集团的前身和后来的发展过程,她以前也翻阅过,了解大概。前段时间凌梓良带着投资到新城来,黎、楚两家联合举办接风宴,为了宴会的准备,姚佳忆又去查了mja集团的详细资料。 mja集团最初也是做实体矿产行业的,西方的地产行业刚有了苗头的时候,梅迪契立刻投入房地产行业,混得风生水起翻云覆雨。泡沫危机前夕,梅迪契当时的家主察觉到“口红经济”的现象,才转型,放松了实体业,开了服装、鞋包、化妆品的产线。 mja集团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了明确的定位,以女性消费为主打。 后来泡沫崩盘,经济大萧条,各个领域进入冬季冰封蛰伏的时期。梅迪契缩减规模,减少产出和消耗,硬生生挺了过来,是为数不多屹立不倒的家族。mja集团受到的影响也很小。 经济复苏的时候,mja集团就着手奢侈品的开发,“设计师”的概念也被搬上了历史的舞台。 第250章 利用我 姚佳忆在看资料的时候,目瞪口呆,十分敬佩梅迪契家族的家主。mja集团那几次重大的转折,在他们的领导下做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凝涩滞后。每次都刚刚好卡在经济形势转变的微妙关键处,该发展的时候就快速发展,乘风直上,该沉寂的时候就迅速进入蛰伏期,减少损耗。 光是这种判断能力和敏锐的嗅觉就十分少见了,更别说那股敢突破敢尝试的劲头。大多数人在面对这种局面的时候,即使能意识到风暴在即,也很难狠下心去做转型。 毕竟握在手里的才是实在的,要冒风险的事情总需要三思再三思,最好是有时间的验证。更何况是这么大的动作,从矿产到房地产,再从钢筋水泥到香水百合,完全是跨越了行业和领域,从自己熟悉的领地跳到了完全陌生的环境。 梅迪契当时的那位话事人,不仅仅是做出了决定,还很及时地给出了回馈。所有的调整策略和方案、后续的执行和调整,全都在第一时间就完成,没有耽误一丁点的时间。因此mja集团才能避开所有的挫伤,保存自己的实力。 纵观mja集团的发展史,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个企业的花式成功案例。对于这个集团来说,只有“十分巨大的成功”和“一些微小的成功”这两种区别,反正是一直在走上坡路。也是梅迪契开创了贵族涉足商业的模式,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家族超过他们的成就。 在不间断地发展和壮大之后,是到了唐纳德先生的手中,mja集团有很明显的平台期。虽说不至于败坏衰弱,但整体来说,是没有发展的。 “我记得,是唐纳德之前和之后,mja集团都有飞速的发展。他之后就是凌梓良接手,把奢侈品产线做大了,产品规模扩大,有了mja集团现在的垄断局面。那唐纳德之前……按照时间推算的话,是因为外祖父?” “是。”林秋莲不太愿意承认,但面对事实,也没办法去欺骗自己。她抿了下嘴,才想好表述,再次开口说道:“在mja集团之外,当年巴黎有一个独立工作室,做高端定制的礼服。这么说吧,工作室开创的第一年,门可罗雀无人问津,店铺被挤在一排成衣店中,根本不起眼。但到了第二年,法国贵族之间的聚会,就以能穿上他们的礼服为傲了。一件难求。想要他们亲手为自己设计,需要提前一年预定。” “他们”。 林秋莲用了这个词,姚佳忆就听出来了,不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群体? “工作室是外公开的?除了外公,还有……梅迪契家族的人?” “对。工作室是三个人联手开办的,牵头人是当时还没有继承梅迪契家族的少爷,唐纳德的父亲。你外公在mja集团的首届设计展览会上认识了他,两个人谈得不错,很多理念都十分一致,行为处事风格也很相似。甚至连喜好都接近,吃饭、喝酒都能凑到一起。也很自然的,他们就成了朋友,经常来往走动。后来那位少爷提出了的开工作室的想法,你外公觉得可行,就加入了。” “另外一个人,是送笔记本的那位叔叔?还是他的什么人?” “也不算是他的什么人,并不是很亲密的关系。另外那位是一位澳洲的女性,他们都用‘t’指代她。t也很出色,特别擅长抓消费者的心理,很会分析客人的生活状态,懂得在作品上迎合购衣者的心意。你见过的那位叔叔,给t做过半年的助手,后来因为工作失误被辞退了。” 姚佳忆很疑惑:“t?有全名吗?澳洲的设计师不多,女性就更少了,我也没有听说过符合这个人设身份的。” 林秋莲笑笑:“别琢磨了。她算是……隐姓埋名了吧,消失得很彻底,你找不到和她有关的信息的。” 一阵唏嘘。三个划时代的人,一个已经入土为安,轮回怕也是有了新的人生。一个消失不见踪影,在这个世界上寻不到她存在的痕迹。还有一个,大概是在城堡的后院中喝茶逗鸟吧。 “那当年……发生了什么?” 林秋莲的神色一凛,比之前更为严肃,声音也压了下去:“阿忆,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你外公教你设计时的事情?” “什么事情?不是,你是说哪方面的事情?外公教我好几年,发生过很多事情啊!” “导向上。小时候没有察觉,你现在清楚的吧,他在教你的时候是有引导性的,有一个侧重方面。画画也好,初步手稿的设计也好,包括后期的选料,是贯穿在全过程的。单开看没有什么特殊的,但是连在一起呢?” 姚佳忆一拍脑门,瞬间领悟:“色彩!他一直在向我灌输色彩的搭配原则。确实哦,好像没什么体系,我也学得没什么意识,没特别在意过。但其实这么多年的练习坚持下来,这种规则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我在做设计的时候,光是凭借本能就够我用了。” 顿了一下,姚佳忆反问:“和色彩有关吗?那个工作室……难道是分工合作?每个人都负责一个细节,最后把三个设计元素拼起来,成一件成品?外公负责色彩部分?” 大概是没有想到姚佳忆的反应速度这么快,林秋莲没料到她会一击即中,直接戳中的事实真相。林秋莲被姚佳忆的猜测给噎了一下,原本想好的话全都作废了,于是就沉默起来。 姚佳忆自己先震惊起来:“这怎么可能!?设计的核心就是‘统一’!‘和谐’、‘协调’这是一件作品的基础!从风格定位开始,材质、剪裁,以及色彩包括首饰搭配,等等等等,这所有的元素都要建立在一个核心主题上,要围绕这个主题进行。三个人分开去做一个设计……这算什么啊!?” 林秋莲叹了口气:“但事实就是这样的。他们不仅这样做了,还做得很成功。” 居然还成功……哦,不对,不能有这么惊叹的感慨。刚刚妈妈也说了,一件难求,在法国的整个上流社会之中,他们是很受追捧的。这也是成功的标志,并且是很巨大的成功。时尚往往就是从少数人开始的,极个别的人能享受到的元素,这是“潮流”的开端。 但很难理解啊…… 姚佳忆摇摇头:“我想象不出来。假如现在让我跟另外一个人合作,一起去做设计,那场面一定会很糟糕的。只有主设计和助理的区分,一个主导,一个辅助。要平起平坐?那一定会打起来的。” 说到“打架”的时候,姚佳忆还握了握拳,像是愤怒发泄的小朋友。林秋莲被她逗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说,这是他们开创了一个新的流派,在已经出具规模的设计行业中,成了一个迟来的‘初代’。不同于所谓的‘灵感式设计师’,也不是那些放飞自我、天马行空般的幻想,他们更依赖于‘逻辑’。” 姚佳忆茫然摇头:“我不是太明白。” “他们认为,即使是设计这种看起来虚无缥缈的行为,也是有内在逻辑可以依循的,有它自身存在的规律。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抓到了这个核心的规律,按照逻辑去推断,那就打下了一个不可摧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去发挥,不管上边开出什么形状的焰火,这个根本就不会变的。然后,作品就有了灵魂,也有了自己的生机。” “比如说……”姚佳忆顿了一下,一边琢磨一边找例子,“色彩上来说,一个以少女情怀为主题的设计,用明黄撞烟灰,而不能用艳红……” 话说到一半,姚佳忆突然停了下来。她骤然抬头:“三个人分工合作固然是好,但假如三个人擅长的方向都集中到一个人的身上,岂不是更方便?” “当年梅迪契家的那位少爷,就这么占了外公的成果。” “到了现在,旧景重现?” 第251章 原因 拨开云雾见明月。可惜姚佳忆拨开了轻浅缭绕的白色雾气,一层一层撕开遮蔽的幕布,再仰头时,见到的却不是清亮温柔的月亮,也不是什么三尺明朗宽阔的青天。 真相一点都不温柔,十分残酷地砍下来这一刀,猝不及防的,让人根本无处躲闪。在姚佳忆那些纷乱的杂念中,有一缕并不理智的自我怀疑,带着情绪化的冲动,反问道:“我这种性格是不是太差劲了?” “我为什么一定要去追求真相呢?”一反常态,姚佳忆有了这种质疑,不太确定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她把其他的事情都推开,那些分析、那些推测……全都暂时放到一放,不去考虑。脑中的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一遍又一遍地问道:“这样很好吗?这样对彼此会好吗?到了这个局面,对谁好呢?妈妈也被牵连进来,变得十分悲伤难过。我这么做,有什么用呢?” 这么想了很久——她自己感觉时间过了很久,但或许只是几秒钟而已,更有甚,不过是刹那的眨眼之间。总之是想了很多的之后,终于有另外一个声音跳出来反驳。 “你这是在做什么?逃避问题吗?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彻底搞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吗?把剩下的那一点迷雾给吹散,再也不让缭绕雾气障目,不做个被人愚弄的糊涂蛋,也不被人牵着鼻子走,成了别人的工具。你为什么要推开真相呢?这不是你。“ 但—— 我并不想做自己。我想软弱一次,想怯懦这一次。我想做个胆小鬼,变成一个可耻的缩头乌龟,不明事理,糊糊涂涂过日子。 “我想追求真相,但我不想要这样的真相。一点都不想。这样的真相一点都不好。” “假如不是我这么坚持地要去了解这件事的根源,假如我没有逼着妈妈去坦白这段过往,假如我把自己回忆起来的疑惑藏到心里,永远不拿出来,那……粉饰出来的太平,也是宁静的太平。那多好。” “不知道就不会介怀,不了解就不会生出防备心。彼此还可以相安无事,可以继续相处下去,可以坦诚交流。等到时机成熟,到了合适的时候,结束这段婚姻,微笑着道别,握手说一声‘珍重’。再见面的时候,还能寒暄,还能坐下来喝茶聊天。” “然后……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管自己过着怎样的生活。都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十分懂自己的人,和自己同样生活在这个地球的某个角落,永远存在。他能看穿自己的脆弱,能恰到好处地给自己帮助,还会做一个的指明灯,为自己引路。他永远存在,即使不见面,他也仍旧是自己的北斗星。” 是最耀眼的星,在自己的生命中闪耀。 可是……现在,星光熄灭了,只余一抹残缺不完整的拖沓尾痕,正在渐渐消失。等到这一点光全都灭掉,那从此,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虚无的,不会存在。 姚佳忆张嘴,没发出声音,只好重新闭上,然后咽了口唾沫。她也不知道现在应该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吗?老实说,她自己也认为此刻的心情是很不符合场合,太突兀了。那还能说什么?似乎是应该说些什么的。 最后还是林秋莲先开了口,轻声道:“当年的事情是事实,没办法抵赖否认。如今……阿忆,这就是我不让你着急做决定的原因。毕竟我们谁都不知道梅迪契家的那个小少爷在想什么,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抱着坏心思。” 顿了一下,林秋莲还是继续说道:“因为有这个前因,所以是避免不了这个怀疑的。但我要说实话,虽然很不愿意去承认,他看起来……是不错的。这个孩子的根骨是正的,没有他外祖父的那些歪门邪道,对你也很好。” “对我好……” “对,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的心思还是蛮重的。一个男人对心爱的人会有占有欲,这个情绪是很难控制和掩藏的,一旦产生了,根本收不回去。他愿意接近你,喜欢和你在一起,这是任何外力因素都阻拦不了的——即使是我,作为你的母亲,我的意愿也不重要。他就是要表达他的喜爱,不管不顾。” 原来如此…… 难怪他一反常态,丢了一贯的绅士、礼貌,要和林老师对着来。姚佳忆还蒙在鼓里,一直没搞明白突然之间,他是出了什么状况,居然会刻意去惹林老师生气。 是因为,他需要林老师这个“他对你是真心的”的评价。理由就是失态,是无法控制,是对其他人的冒犯,所以是真情流露。 但,是真情吗? 他可以控制自己“失态”的表现,能刻意营造出这样的一个氛围,也能主导这个结局。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期望发展,他成功了,完全如他希望。 这不过是表演出来的真情。 真是厉害啊……这个男人,连人心都能算到。不仅仅是算得出来,还能主宰人心,能左右别人的思想,这是何等的恐怖? 姚佳忆轻轻摇头:“不是的……” 林秋莲没想到姚佳忆会这样说,一长串安抚的话都卡在嘴边,微微皱眉。她顿了一下,才问道:“怎么?” 因为这个“对你好”的基础是假的,这个表象并不是建立在感情之上的,而是因一份契约而起。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做戏,是演给所有人看的。所以……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局,从那一纸契约开始……不,是从什么翻译老师就已经开始了。 哦对,这样想的话,很多事情都能对的上了。难怪他放着自己的翻译不用,一定要雇佣自己。当时还以为他是想帮自己,又担心自己会拒绝他的救济,所以用这种借口,绕了个圈。 还是自己想太多了。 林秋莲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是……我的感觉。”姚佳忆咬了下嘴唇,“他就是冲着外祖父的色彩设计来的。就是这样的,没有错。” 第252章 天堂和地狱 林秋莲本意是想要安抚姚佳忆的。平心而论,她觉得梅迪契家的那个小少爷还不错,对姚佳忆的心是十分真诚。她是过来人,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有经验有教训,在这些事情上的目光还算是透亮——最起码比二十三岁的姚佳忆看得透彻。 就是因为看到了那位小少爷的表现,能感受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急切,明白其中蕴藏的真心实意。林秋莲这才改变了自己原有的观点,说服了自己,打算试着去接受他。 这其实很不容易,毕竟有过那样的一个过去,彼此的家庭之间是有切实发生过的矛盾。这无法否认,永远都抹除不掉,身处家庭之中的后辈,只能背着这个重担继续前行。 被伤害的那些,要永远防备,要把自己最敏感的部分朝向外。要用最坚固的堡垒去抵挡对方,抗拒,排斥,以此来避免再一次的伤害。而凶狠残忍的那一方,就要承担恶果,承受来自对方的那些敌意,要始终处在阴霾之下,逃脱不开。 这是人心决定的,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不受理智控制。 起初林秋莲也怀疑过。在听到姚佳忆说出结婚对象的姓名时,林秋莲觉得自己的血液瞬间往上涌,很多年都不曾有过如此激愤难平的时刻。大脑之中充斥着咆哮和喧嚣吵闹,所有的细胞都在发出警铃,浑身的神经都在颤抖,提醒自己注意防范。 如同此时此刻在姚佳忆心中逐渐膨胀的猜想,当时林秋莲也自问:“父辈的恩怨居然还没有了结?他们为什么还要做同样的事情呢?他们一点都没有忏悔吗?他们是不是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做错过?” 这让林秋莲十分痛苦,如同回到了曾经的那段时光之中,家中骤逢巨变,父亲遭受打击一病不起。原本的顶梁柱就这么塌了,母亲跟着消沉衰败,日渐颓丧。一夜之间,世界都变了,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他们梅迪契却日日腾达,一直一直在往上走,很快就攀登到了顶峰。他们在设计上有了更卓越的口碑,有了其他企业难以企及的销量,然后有了全球范围内的影响力。他们的mja集团成了奢侈品的领军人物,代表着这个行业的风向,是龙头,是最高标杆。是设计界的绝对力量,从此无人能够撼动。 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从背叛和伤害发生的那一刻就注定好了。 怎么会不恨呢?难道心底不该有埋怨吗?那些防备和抵触的心理不应该存在吗? 可是生活也要继续,人不可能一直消沉下去。林秋莲一家,两个病弱的老人,一个年轻的单身妈妈,他们花了很大的力气,去接受那些现实,努力去遗忘,拼了命的自我拯救。 当初的惨淡煎熬,那些拮据困窘的境地,终于成了过去式。从那个深渊之中爬出来,拍灭身上的火苗,抚平表面的疮口,脱胎换骨,重新生活。过了这么多年,父亲已经去世了,剩下自己和母亲相依为命。不管是自己还是母亲,终于放下了,释怀了,能够往前看了。 现在仍旧期待未来的生活,渴望能有更好生活,可以平安喜乐,能顺顺和和度过余生。这是很卑微的要求了,她们并不奢求更多,不期盼一个说法和解释,也不想要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过眼云烟,她们已经不在乎了。她们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看着襁褓中的那个婴孩成长,变成大人,看着她独立,看着她遇到爱情,看着她嫁给幸福。 可是,在这个时候,自己的家庭居然又要和梅迪契家族牵扯到一起?时隔这么多年,居然又有了解不开剪不断的纠葛?他们还是找来了!他们还是不甘心,不肯放弃那些利益! 而这次,会受到伤害的人,是自己的女儿!是自己用心疼爱的孩子,是自己一直带在身边教养的那个小姑娘! 对方利用的,还是她的婚姻!是自己余生最大的期盼! 怎么能忍受?怎么可能不去阻拦? 人很容易先入为主,这是既有的固定印象带来的延迟性思考,是一种惯性。在那个晚上,林秋莲肝肠寸断,心痛到无以复加,几乎要对着林秋莲咆哮起来。 第一印象,她认为梅迪契家族是故意接近姚佳忆的,他们骗了姚佳忆,带着目的和她结婚,是想要拿到当年的配色书。林秋莲甚至可以预想到,等配色书一到手,那个混蛋就会抛弃姚佳忆,会把姚佳忆赶出去,彻底恢复本来面目。 这种观点一直在林秋莲的脑中盘旋,直到她亲眼见到了凌梓良。 她必须承认,这个孩子看起来是好的。好吧,是很好,骨子带着的正气,眉眼之间都能透露出来的好,不像他的祖父。 能让林秋莲放下偏见,试着给他一次机会,那不是从零开始积累的好感,而是先填补了一个巨大的空缺。从负值开始,补上了当年那个黑色的漩涡,然后才往外溢,一点点往上加。 林秋莲想,可能姚佳忆说的是对的,自己的固有印象太深刻了。这其实是一种偏执,把自己困在了陷阱之中,然后也将对方拒之千里之外,没有机会去真正了解对方。 到底是老了吗?上了年纪了,人都开始变得固执了,不懂得变通了。 她这几天一直在劝说自己,企图用理智去压住心底的那些悲愤和排斥。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那些商业上的来往,还有父辈、祖辈之间的纠葛,都和他们这两个年轻人没有关系。 他们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意识,只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们不需要替家长背负什么,也不用去承担当年种下的恶果。那些痛苦,应该到自己这里就为止了,不能再继续延续下去了。 不要再继续影响后辈了。 所以林秋莲没有说出口,只自己静静调整心情,努力去扭转自己的状态。到这一刻,她终于说服了自己,让自己敞开心扉,去接受那个年轻人。 结果,姚佳忆的态度却骤然转变,冷着声音说道:“我会和他断掉联络的。” 第253章 下定决心 一时之间,林秋莲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劝姚佳忆再思考一下吗?这些话已经说过了,姚佳忆也不是没有听进去。那不管是说一遍,还是说十遍,效果都是一样的。 林秋莲了解姚佳忆,知道她不是冲动的人,知道她不是会在头脑发热的时候做决定的性格。自己这个女儿一向理智清醒,也擅长顾全大局,懂得区分场合。情绪激动的时候,她自己会有意识地控制,是会回避的,找个合适的机会让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她不会冲动,不会因为赌气或者其他小孩子一样的心态,去做出一个致命的决定。她在每次给出抉择之前,是会深思熟虑的,会考虑各方面的利害关系,综合权衡之后,得出一个最正确的答案。 不管是不是她最想要的,但一定是“最合适的”。 而且,她一旦下定决心,那就是在心底深深刻下烙印了。亲自动手,一笔一划,在生铁上写下自己的决定,连岁月也不能磨平上边的字迹,不会改变。 在这件事上,也同样。 她说了会和凌梓良分开,那就是已经想了方方面面,自己这个家庭的,梅迪契家族的……很多很多,她考虑到了所有人的心情,也顾虑了每个层面的影响。 林秋莲知道,在姚佳忆的思绪之中,“取消婚约”是解决问题的方式中,最简单、最直接的一种,也是带来伤害最小的——对所有人的伤害。 林秋莲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姚佳忆的心情。 和理智、逻辑区分开,此时此刻,姚佳忆是什么心情?她难过吗?会不会悲伤?她主动把林家这些陈年旧事给接了过去,扛在自己的肩膀上,会不会有些不甘心?她打算背着这个重担前行,一并将故事中的那些心情给接收过去,有没有想过她自己? 没有。 林秋莲想,这个丫头啊,她不希望是她来做林家和梅迪契家族之间的第二道桥梁,不想成为这个恩怨纠葛的中介。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重新把林家的人带入到当年的悲伤痛苦之中,哪怕只是回顾一番都不允许。她考虑到了所有人的心情,那,她自己呢? 她有没有去仔细体味一下自己的心情?她有没有静下来去听听自己的心声,去感受在理智之外,她自己的欲望和冲动?摒除那些世俗的观点,不用考虑恩怨和过往,她自己最真实的希望,是什么样子的?她有去想过吗? 可以肯定地说……并没有。她一定忽略了自己,把自己的欢喜和悲伤都藏了起来,放到心底最深处的那个角落。别人触碰不到,她自己也不去看,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也离那个角落远远的。就假装那份心情是不存在的。 如此自欺,然后才去欺人。 林秋莲突然想,自己是不是错了。从姚佳忆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林秋莲就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去引导她,用自己的行为去影响她。林秋莲一直希望姚佳忆能是个强大、独立的人,希望性别对她的束缚小之又小,希望她能在这个世界上立足,能与所有人一较高下。 也确实做到了。从某种层面来说,林秋莲做到了,姚佳忆也做到了。 但这种方式,是不是错了? 自己把这个孩子教得太理智了,抹掉了她作为一个女孩子该有的天性,也让她失去了任性和撒娇的本能。这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林秋莲的本意并不是这样的。 林秋莲只是希望她将来过得更好一些,她足够强大,有了立足的根本,应对变故的能力更强一些。变故是不会做任何预告的,说来就来,陈年旧情所消磨的根基已经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高楼随时都会坍塌,林秋莲只是不希望姚佳忆在那个时刻束手无策,不想姚佳忆任由这个世界将她吞噬。 但结果……却是这样的。 林秋莲更觉得心痛,比听到姚佳忆的婚约时更难过。她生出悔恨和懊恼,却无法回到二十年前,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深吸了一口气,林秋莲打断姚佳忆的话,放慢了自己的声音:“阿忆,我还是那一句,别急着下定论。” 姚佳忆摇摇头,呼吸有些凌乱,一下粗重,一下又急促。她抿了下嘴唇,又咽下一口唾液,润了干燥的嗓子,才开口道:“没有。我没有着急。妈妈,这件事,我……我已经想过了。你了解我的,我想好了才会开口,我不会冲动。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不能和他结婚。” “但时间太短了。几分钟就要做出一个影响一生的决定,这还是仓促。阿忆,多给自己一些时间,好好考虑,好吗?” “我考虑过了,我……”话说到一半,姚佳忆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没办法描述自己的想法和心情。有些事情,她还是没办法讲给林秋莲听,怕林秋莲伤心,怕她会把这个局面归咎到自己身上,怕她会陷入自责之中。 林秋莲往前迈了一步,抬手揽住姚佳忆的后背,给姚佳忆一个安抚的拥抱。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像是小时候那样,在这个小女孩不开心的时候,用最轻柔的声音和她说话。 “不要有那么多负担。阿忆,那些东西不需要你来承担,也不用你去面对。你只需要想你自己的事情,考虑你自己的爱情、你的婚姻、你的未来,这就足够了。” “可是……” “没有那么多的‘可是’。你就说,你喜欢他吗?” 这……很难回答。理论上来说,对于自己的未婚夫,自己应该是喜欢的。可是偏偏那不是真正的未婚夫,只是假的,要说真话的话,那得承认感情也是假的。 还是沉默比较好。 姚佳忆岔开这个话题,反过来劝慰林秋莲:“你不用担心了,我会解决好这个问题的。” 林秋莲松开手,扶着姚佳忆的肩膀,又向后退了一步。两个人保持一个可以直视的距离,只有一臂,四目相对。林秋莲看着姚佳忆的眼睛,强调道:“别把这当成一个问题。这不是问题,也不需要什么解决措施。阿忆,别着急,新闻还有七十二小时的时效,要分手,也要交给时间去验证。” 还是劝说,林秋莲还是担心。 姚佳忆看着林秋莲的面孔,咬咬牙,干脆开口说道:“不用想了。我知道,他是为了外公的配色方案来的。” 第254章 昏倒 林秋莲被姚佳忆的话惊到了,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回过神。她也显出急切,音调都变得有些激昂,语速很快地说道:“阿忆,你跟我说实话,你们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姚佳忆撇开头,低头垂眸,盯着地面上的一个污渍点点:“妈妈,你别问了。事情就是这样,我会和他分开,立刻……现在就分开。我现在就去找他。” 很明显是躲避的神态,连对视都不敢,目光再也不和林秋莲有所接触。说完那两句话,姚佳忆就要转身出去,手指还握成拳,放在身侧,指节高高耸起。 她在克制,在很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企图伪装出一个平和的假象。 但还是露出了破绽。 林秋莲低喝一声:“站住!” 姚佳忆的肩膀一颤,拳头收得更紧,脚步不自觉就停了下来。年少时对于家长权威的忌惮和畏惧,到现在也没有消失,仍旧深深刻在她的记忆深处,干涉左右她的行为。 她是受到家庭氛围影响很深的人,人生所有的准则和标准都来自于林秋莲,整个人是被林秋莲给复制出来的。不同于一般女孩子的叛逆和自我,她足够独立,但始终脱离不了“家庭”这个概念。 她的生命是林秋莲创造的,她的生活是林秋莲给的。她一直念着,自己的一切都源自母亲,这一副躯体,还有自己的灵魂、自己的三观,包括自己看待世界的视野和那些思维方式……所有的所有,是从小一点一点积累起来——从林秋莲那里汲取,然后转换成自己的东西。 她一直听话,从小就习惯服从于林秋莲,直到现在。 姚佳忆很少见到林秋莲这么愤怒的样子,甚至是急切又焦躁的,完全失了平时的和缓柔顺。但其实在姚佳忆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做出如此大的反应。任何一个人,不管是谁,都不用这么激动。 这不过是一场婚约,还只是口头上的约定而已。没有举办婚礼,也没有领证,甚至并没有公开宣布。现在有的,也只是私底下的传闻,在mja集团的高层之间流转,凌梓良和自己都没有当众做出承认。 这是没有效力的。不管是从法律的角度还是从……所谓人情,都没有得到一个约束,没有什么必须去履行的义务。总之,所谓“结婚”,其实还只是一个“念头”。 念头是自己的事情,是一个人的大脑在自主反应时给出的结果,是属于个人的。这和别的人没有关系,没人能为此来指指点点,谁都没有资格来质问自己为什么毁约。自己结不结婚不影响其他人,那么那些人也没有理由来干涉。 就是这样。唯一需要解决的,只是自己和凌梓良的契约而已。只有那一份白纸黑字的文件,解决自己在那上边留下的签名。或者,让凌梓良抹掉他签下的名字。 废掉那份合同就好了。 自己和凌梓良之间,只有那一纸契约,只有硬邦邦冷冰冰的文字。没有其他,再也没有其他。 什么都没有了! 姚佳忆握着拳,缓慢地回头,在这个时间内调整自己的表情。在这种时刻,要保持“面无表情”已经是很艰难的事情了,她要克制住自己心底在翻涌的不知名感触。再多的表情,她调配不了自己的面部肌肉,给不出来,也不应该在这个场合给出。 她转回身,看着林秋莲,声音中带着一些颤抖:“及时止损。林老师,你明白这个道理的。” 没有叫“妈妈”,而是换成了“林老师”这样的称呼,清清淡淡,声音寒凉低沉。姚佳忆整个人都有些混乱,虽然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看起来是很平静的。但她开口的瞬间,其实有一半是本能上的冲动,和平时玩笑撒娇的口气并不一样。 “林老师”就是距离,是划出一条线,圈定一个安全范围。她站在线的后方,往后退,再往后退,然后保持孑然独立的姿态。 这也显示了她此刻的状态,也表明了她的某种情绪。她在排斥,在抗拒,在推开。至于排斥谁、抗拒什么、要推开什么,都藏在她的心底,混在她内心最深处那块敏感地带之中。 不给人看,也不让人去触碰。那是独属于她自己的情结。 林秋莲的心脏被“林老师”这三个字给扎了一下,痛到脸色发青,呼吸都被扼住了。她养大的小姑娘,从小都和她亲密无间的小天使,在她面前毫无保留的那个孩子,在这个时候,要和自己拉开距离了? 彼此之间的隔阂骤然出现,如巨斧劈下,一道深渊裂痕出现。一人站了一边的悬崖,隔着遥远的距离相望,伸手也摸不到对方,张开口发出的声音也被黑色的深渊给吞噬。无法接近,无法触碰,也无法沟通。 终究会有这一天的,不是吗?不是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吗,从二十三年就开始劝说自己,有了心理建设。 但这一天,到来得有些太早了,早到超出她的预料,早到猝不及防,早到让她完全没有应对的能力。 应该还有几年的,还能相互依偎在一起,还乐意度过这几年才对的。 林秋莲张了张嘴,忽然眼前一阵发黑,大片大片的黑斑占据了自己的全部视线。只是几秒钟的时间,等到那些黑斑褪去,就是天地倒转一般的眩晕。脑袋被什么东西给牵引住,来回拉扯,让她无法支撑。 在姚佳忆的注视之下,林秋莲连一个眼神都来不及给出,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倒了下去。 惊叫,慌乱,恐惧。 局面朝着完全没能预料到的方向发展,姚佳忆疾步跨前方,动作太剧烈,带着前所未有的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碰倒了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所有的行为都是本能驱使下,是身体自己做出的反应。 至于她一贯引以为傲的理智和清醒,那些长期维持的镇定和克制,在这个时候全都消失不见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林秋莲摔倒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 她想扶住林秋莲,但是没有来得及。差了那么一点,自己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指尖和林秋莲的一缕头发擦过,却没能触碰到。 姚佳忆瞬间崩溃了。 第255章 我的英雄 “妈妈……”姚佳忆跪在地上,低头看着面前昏迷不醒的林秋莲,“你……你,你怎么了?妈妈?妈妈!!你醒醒啊……你,你睁开眼!妈妈!”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了解林秋莲的身体状况,不清楚是什么病症。不敢去触碰。 姚佳忆的眼泪倾泻,止不住地沿着脸颊往下淌,大颗大颗的泪珠低落在林秋莲的脸上。她想去拍打林秋莲,想掐着林秋莲的手臂,想用力把妈妈摇晃醒。她还想伸手抹掉那些泪珠,想把林秋莲的脸给擦干净。 可是看着毫无知觉的人,姚佳忆彻底被恐惧给扼制住,被绑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她浑身麻痹,成了个僵硬的木偶人,完全没有主动能力。 怎么办……该怎么办…… 妈妈还是没有醒来!她发生了什么?她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从来都没有听她讲过,一点端倪都没有暴露出来,是一直在隐瞒吗?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我该做些什么?我能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谁能来帮帮我? 帮忙……?对!谁来帮我!? 姚佳忆止不住呜咽,声音憋在喉咙间,抬起手臂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一把。泪水模糊了双眼,视线都变得朦胧不明,世界都覆盖上了一层幕布,把一切都遮蔽在真实之下。 所有的景象都变得十分虚幻,扭曲变形,也十分遥远。所有能看到的、能听到的,那些自己熟悉的事物都在闪退,全都在朝着自己的反方离去。急遽奔走,带走了一切,连色彩都不留,全都掳走了。 只有自己被留了下来。剩下自己一个人,站在一片苍白的荒凉空间之中,被孤立,无援无依。举目四望,触目之中到处都是白茫茫,什么都没有了。 像极了小时候经历过的黑暗。 与之相对应的凄惨白色世界,是另一个极端,也同样恐怖。是这个世界留给自己的孤独,是独属于自己的炼狱,是自己必须体验的煎熬。 那个时候,自己做了什么? 姚佳忆想起那个黑暗的箱子,想到被关在其中的那段时间,那一份视觉,所能触碰到冰冷金属,稀薄窒息的空气……当初的压抑和恐惧就随着记忆一同归来。 姚佳忆看到那个几岁的小女孩在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拍打坚硬的铁壁,一遍遍喊着“谁来救救我”,一声又一声地叫着“谁帮我把门打开”。 可惜没有人。 拍到手掌肿痛,叫喊到嗓子嘶哑,一直哭到大脑缺氧,昏沉地倒下。没有一个人出现,没有人救她,也没有人帮她。 那个小女孩在封闭的铁箱子里呆了很长很长时间,久到她的生命体征开始消失,都没有等到来救她的人。 等不来的。这个世界是割裂的,是独立的,每个人都是一个分离出来的个体,和别的人毫无关联。你不用对别人负责,也不会有人需要承担你的苦难。 所以,依靠别人的后果,只有惨烈的悲痛。 这个世界之上,能够给自己支撑的,只有自己。能拯救自己的,也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变得强大,只有自己能立足顶天,这才是最安全的,才永远不会出现变故。 后来的很长时间内,那个小女孩都不敢独处,无法入睡。她一一闭上眼,眼前的漆黑就会把她带回那个铁箱子,她能嗅到生铁的味道,指尖有斑驳的锈渍残留。掌心肿胀,喉咙嘶痛,呼吸十分困难。 看了心理医生,也进行了健康疏导,参加了各种各样的心理健康重塑活动,都没有用。她需要盯着台灯,要确保自己所在的环境中有光源,要知道自己的视线是清晰明朗的。夜夜如此,一直盯到眼睛酸涩疼痛,熬到精力不济,最后昏睡过去。 后来是林秋莲对她说的。告诉她晚上会停电,台灯不能正常工作了。被迫换了蜡烛,撑了两天,遇到暴风雨。窗户没有上锁,风吹开了玻璃窗,然后夹着冰冷雨丝的狂风,吹灭了蜡烛。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小姑娘在电闪雷鸣之中嚎啕大哭,跌跌撞撞地寻求保护,一路奔跑撞翻了沿途所有的物品。 林秋莲在走廊的终点等她,把她拥到怀中,告诉她,所有身外之物都具有不确定性,随时会发生变故,而自己不可能提前感知到。那些变故一旦出现,就没办法去修补,只能忍受,或者用另外一种慰藉去弥补——当然,后者也不一定就会很稳妥。 一个人能掌控的,只有自己。能对之做出预测的,只有自己的行为。出现偏差之后能够及时修正的,也只有自己掌控的自己。 所以想要安全的话,就要依靠自己,要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那一晚过去之后,姚佳忆渐渐康复,慢慢地能够独处了,夜间也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她还是怕黑,面对骤然出现的黑暗环境还是会恐慌会失措。但大多数时候,没有突如其来的暴击的话,她是能够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去面对黑暗的。 留一盏夜灯在身边,她就能安稳入眠,顺便做个好梦。梦里有橙灿的光,有不会熄灭的希望。 后来的很多事情,姚佳忆都学会了依赖自己,把自己变成自己最大的依靠,是自己唯一的后盾。她按照林秋莲的期望,长成一个独立的人。 直到这一刻。看着那个引导自己、教育自己的人倒下,好像这么多年的信念全都坍塌了。那些用时间和所有经历构筑起来的框架分崩离析,碎成齑粉,纷纷扬扬洒在半空中,随着一阵风,被吹散了。 姚佳忆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幼时,又变成了那个被关在铁箱子里的小女孩,流着泪,哭泣,喊叫,却无力自救。 想求救,希望能有人来拯救自己,期待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童年没有等来的那个人,渴望他现在出现,幻想着那个人会帮自己赶走黑暗,带自己回到阳光之中。 可是没有时间等下去,一点都没有。他不出现,他来不及出现,他还是会迟到,甚至缺席。 只能靠自己。 姚佳忆的思绪特别乱。她抹掉自己的泪,视线恢复片刻的清明。她咬着牙站起来,哽咽呢喃:“等一下,妈妈,你撑一下!马上,我很快就会回来。我马上就找人过来,会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第256章 历史重复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刹那之间发生的,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姚佳忆跪在林秋莲的身边,又起身朝外奔走。她拉开储藏区的小门,弯腰钻出来之后就开始狂奔。 最近的通讯工具……自己的手机落在厨房的流理台上,是在那些食盒的背面。固定电话在一楼侧厅的起居室里,挂在墙上的,要转两个弯才能到。除此之外……还有哪里?哪一个比较近?能最快拿到手的是哪一部?最方便拨通的,是手机还是固定电话? 泪水还在往外涌,完全不受控制,视线很快又被迷蒙住,眼中的景象再次变得模糊。走廊在身前摇晃,被水光折射,扭曲成怪异的角度。 姚佳忆抬手,再次胡乱在眼睛上擦了一把,抹掉了影响视线的泪珠。她完全顾不上去拿纸巾,大脑被林秋莲倒在地上的画面给充斥得满满当当,填补了所有的空隙。不管转到哪个方向,不管去想什么,眼前全都是那样一个动态的场景,好好的人突然昏厥,然后就没有了回应,也没有了生机。 她的后背出了细密的汗,是在林秋莲倒下的瞬间,被紧绷的精神硬生生给逼出来的。从自己的手指和林秋莲的发丝擦过的那一刻开始,到现在不过一分钟,衣服已经被浸湿了。睫毛也被泪水给濡湿,沉甸甸的,全都压在心头。 唯独口舌是干燥的,呼吸都变得十分炙热,如一把火刀,从鼻腔、咽喉割过,火辣辣地疼。 疼到想停下脚步,疼到想蹲在墙角,想要抱住自己的脑袋。想把自己藏起来,想当一只鸵鸟。 不愿意去面对这些痛苦。 但心情是一回事,被现实逼迫着的理智是另一回事,根本没有选择。姚佳忆擦掉那一串泪,思绪随着视线一起,开始恢复清明。 救护车要叫,电话必须现在就拨出去,不能有耽搁,妈妈需要得到专业的救助。但是救护车还是太慢,这里是乡下,距离最近的医院也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根本等不及的。在救护车到来之前,自己还应该做点什么。 做……什么?有什么是被自己给忽略掉了的? 冷静下来,姚佳忆,别乱了阵脚,要保持住自己的方阵。好好想想,只要静下来,就能考虑到所有方面的。不用担心,不会有遗漏的,一丁点都不会有。 妈妈会没事,一定会没事的。 现在要做的,就是和时间赛跑,半分半秒都不能有浪费!妈妈还躺在冰冷的地上…… 想到林秋莲昏厥倒地的姿态,姚佳忆的胸口一痛,被一把刀子狠狠戳中。从来没想过,一向强大的妈妈,会有这样脆弱不堪的一面。她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保护者的姿态,给自己支持,给自己安慰,给自己所需要的一切。 可是自己呢? 想到在妈妈昏倒之前,自己对她说出的那些话,再想想几分钟之前自己摆出的态度……太可恶了!实在是可恶!怎么能那么混账呢? 姚佳忆抽了下鼻子,脚下转了个弯,朝着起居室的方向跑去。固定电话的距离比较近,上边也设置了紧急电话的快捷拨号按钮,能直接接通急救中心。手机还是有风险,毕竟那是可移动的,万一不在食盒后方,那还要临时找。就算找到了,手机中装的是新城的电话卡,在法国用起来,太麻烦了。 对,想清楚这些外界的限制条件就很好了,按照逻辑来分类,一条一条捋顺了,就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不能慌,一定要稳下来,再稳一些。现在妈妈倒下了,就需要自己撑起来——所有,妈妈以前负担的那些,以及妈妈她自己本身,都要自己接过来。 还有……姚佳忆一拍脑门,整个思路都被打开,拨开一层迷雾,瞬间通透顺畅许多。难怪一直觉得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刚刚怎么把外祖母给忘记了呢? 自己离家五年,很少回来,和这边的沟通多是电话或者网络视频。大洋彼岸,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每个月只有那么几次通话时间。妈妈要是想隐瞒什么,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自己确实不了解妈妈这几年的真实生活,也不清楚她的身体状况,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疾症。 但外祖母一直和妈妈生活在一起,日常起居都在这一栋房子中,清晨早起会一起吃饭,睡觉之前会道“晚安”,完全没有距离。如果妈妈真有什么病症,那外祖母一定是知道的! 在救护车到来之前,自己这边也要有防护措施,要行动,不能坐在这里干等。这是最关键的黄金时期,如果是什么急症,那就全凭这几分钟来……救命。 尽管姚佳忆十分不愿意承认,但她不得不逼迫自己,用最糟糕的视角来看待这起突发的状况。她要做最坏的打算,去想象最残酷的地狱……这样才会有余地。 才能在紧急处理的时候,从重从急,顾全所有的状况。才能在面对任何一个结果的时候,都告诉自己“这已经很好了,比预想得好很多”。 只是,这种强迫并不好过。单单是想到生死之间的间隔,姚佳忆就觉得手脚发软,掌心的温度都被冷汗给带走了。 太可怕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姚佳忆声音发颤,还带着哽咽的哭腔,毫无形象地大叫起来:“外婆!!外婆你在哪里!?” 这栋小别墅的面积不算大,站在一端冲另一端说话,也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气。但因为有很多小孩子在这里生活,平时总是叽叽喳喳乱糟糟的,噪音不断,很容易掩盖掉正常的交谈声。 姚佳忆用了最大力气,彻底放开了嗓音去吼叫。声带震颤所带来的体验,濒临撕裂的痛感,熟悉又陌生,十分微妙。 很多年前,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被关在黑暗的铁箱子里,就是这样叫喊的,最后声带撕裂,随着咳嗽吐出大量的学沫。那一次,她休养了很长时间,才养好声带,能够重新发声。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发出过这么高分贝的音调。 时隔这么多年,轮回倒转,命运从来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人。 生命就是在原地打转,换不同的方向,就以为自己走了不同的道路。 姚佳忆转身,猝不及防撞进一个怀抱之中——十分熟悉,像是走了二十年,终于回到了原点。 第257章 安抚 姚佳忆晃了一下,身体和惯性做抗争,瞬间失去重心,朝后倒去。下一秒,她的肩膀被人扶住,后腰被松松地揽了一下。那双手十分有力,轻轻松松扣住自己,就迫使自己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站定。 她抬头,入目的是凌梓良那张面孔,看了这么长时间,十分熟悉的一张脸。眉目深邃悠远,眉心微蹙,狭长的眼睛敛了整个宇宙的光。薄唇轻启,嘴角压着一丝弧度,开阖之间说了一连串法语。 说了什么? 那么快的语速,所有的词语都连在了一起,紧凑又急切,混成了一团,一股脑地都跑了出来。倒是和他的声音很相符,带了些焦躁,难耐不安,有种平时少见的匆忙。也很像他此刻的表情,忧思深虑,像是要拍板决定一场数十亿的资金交易。 整个人都是冷的,气息压下来,呼吸也很浅,又急促。 姚佳忆能看得懂凌梓良的表情,能听出他声音中的情绪,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气场。但一时之间,就是没听懂他说了什么,没有分辨出那些法语词汇。 毕竟汉语才是姚佳忆的母语。她和林秋莲生活在一起,从牙牙学语开始,听到的、看到的、接触到的、自己开口学的,都是中国话。她的语言本能是建立在汉语之上的,之后准备入学念书,林秋莲才开始教她法语。所以对于姚佳忆来说,第一语言始终是汉语,其次才是法语。 后来她又在新城工作了五年,日常生活之中几乎用不到法语,只在邮件、书信中偶尔会涉及。那些是有时间来消化、转换的,再紧急的邮件,也总会有一个阅读、回复的时间,她能在这个期间把那些长句子脑内翻译成汉语,然后进行含义消化。 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多,和汉语的使用频率比起来,简直就是毛毛雨。姚佳忆自己也得承认,对于法语,她其实是有些生疏了。当初在凌梓良的接风宴上,姚薇求她帮忙做凌梓良的翻译,她推脱拒绝,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水平不足,而不是拿架子摆谱。 好在底子是有的,在法国生活的十七年也算是扎扎实实的积淀,是另一种行为本能。接了工作之后,姚佳忆也很认真地复习了整个语言系统,每天都要听法语的新闻,再看一份法语原文的公开合同。有时间的话,还会找一些法国的小短片来看。 复健的效果很不错,足以应对一些日常的翻译工作。商业性质的谈判也还算ok,只要对方不打连珠炮,能给姚佳忆留出短暂的脑内转换时间就可以。而很巧,在凌梓良面前,没有人会想要用语速去取胜——所有人知道,那并没有什么用。甚至于,绝大多数人见到了凌梓良,都会把自己的态度放得低到不能再低,十分恭敬谨慎,开口前自己都要权衡犹豫一番,这就慢了起来。 最关键的,还是凌梓良本人,他并不难伺候。他自己听得懂法语,所以那些法语原文——对姚佳忆来说最难的部分——不用翻译。姚佳忆需要做的,是把那些谈话对象的汉语转换成凌梓良听得懂的法语,以及把凌梓良说的法语,翻译成汉语告诉别人。 不管是哪一种,凌梓良都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 姚佳忆对于汉语是十分熟悉的,根本不需要时间去消化,完全可以依照本能来行动。不过听到了一串汉语之后,要翻译给凌梓良听,这就需要一点时间去组织语言,要想一下该怎么表达。 对此,凌梓良从来不着急,不催促她,也不会表现出一丁点的不耐烦。所以姚佳忆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来转换语言,而不用因为延迟而感到局促或者紧张。 反过来,凌梓良在用法语表达的时候,会有意地选择一些简单的词汇,用直白简练的语句去陈述。甚至于,在合作了一天之后,凌梓良就摸清了姚佳忆的用词习惯和偏好。第二天再开口,他就配合着姚佳忆,尽量讲姚佳忆熟悉的那些。 这方便多了,姚佳忆很轻松就能完成翻译。偶尔碰到难一些的句子,需要点时间去进行消化、再转换,也没有什么影响——andre先生的翻译官,那就代表着andre先生。哪怕是有个把小时的空缺,andre先生本人都没有意见,其他人敢说什么?更何况不过是十几秒钟,超不过半分钟,该等就得等,还得十分有耐心地等,等得很殷勤诚恳。 说白了,还是凌梓良站在身后,稳如泰山,以他自身的影响力来给姚佳忆做出……庇护。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十分坚实,无法撼动,所以姚佳忆才连带着能有一片安稳之地。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姚佳忆怎么可能不感激他?感激他那些体贴,也感激他的包容和照顾,感激他对自己抱持的善意和关切。这原本是不必要存在的,凌梓良作为雇主,完全不用做到这种程度。但他确实做了,还做到了旁人达不到的高度。 只是……这个人,太深了。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看穿他。不,应该说,自己根本就没有看清楚过他。不止是那些被他隐藏在深处的往事和目的,就连表面上的文章,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真是假。 他给自己的支持和包容,那些让人的心情随之起伏荡漾的体贴……所有的一切,如今看来,都像是一场巨大的笑话。 是讽刺,有着尖锐的针头,直接戳向自己。 看着那双涵了浩瀚星海的眼睛,姚佳忆轻声开口,低低地呢喃了一句。凌梓良换了英文,语调依旧急促,很匆忙地问道:“what?whathappened?” 话音刚落,也没等回应,他再次开口,居然说了中文:“不要哭。” 很蹩脚的发音,一字一顿,说得有些困难。不过开了这个口之后,下边的话就顺畅许多:“tellme,说给我,是什么。不要哭。阿忆,宝贝,mybaby。calmdown!” 一个亲吻落下来,柔软的双唇贴在额头上,轻轻触碰。那双手从脸颊上抚摸过去,指腹上有薄薄的茧子,和皮肤摩擦时略有些粗粝。泪水被抹掉,以一种十分谨慎又认真的动作,被尽数擦干,在对方的指缝之中氤氲开。 这是种奇异的触感,和自己用手背在脸颊上胡乱涂抹时的触感完全不同。十分新奇,也让人留恋。 第258章 牵手 凌梓良用中文叫了姚佳忆的名字,是之前姚佳忆说她希望听到的那一个,“阿忆”。 一遍又一遍,凌梓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念了多少次,才终于看到姚佳忆的眼神开始凝聚,目光逐渐清明。一口憋闷的气长长呼出来,怀里的那个小姑娘,表情终于活泛起来,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和精力。 仍旧是那个生机勃勃的小花朵,明明有着最娇嫩纤薄的花瓣,却是迎着风雨也无所畏惧的坚韧和顽强。是那个始终昂首向上的小家伙,一直一直在努力生长,永远不会倒下。 凌梓良终于松了一口气,换了自己熟悉的法语,再次问道:“能听懂我的话吗?” 姚佳忆点头。不等凌梓良再有其他的重复问题,姚佳忆抬手,从凌梓良的圈抱中挣脱,反过去抓住凌梓良的手臂。她很用力,紧紧攥着凌梓良的衣袖,把衬衫的那一片布料捏到变形,泛出青白的手指仍旧在颤抖。 “帮帮我……”姚佳忆看着凌梓良的眼睛,“求你,帮我。再帮我一次!” 后来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或者说,从林秋莲倒下的那一个瞬间,梦境就开始了。只不过在起初的茫然和慌乱时段内,那是一场噩梦。梦中的世界在崩塌,自己被时间这个怪物追逐,要拼命逃跑,不然就会被吃掉,不然就要掉进身后正在蔓延的裂隙之中。 而凌梓良出现之后,怪物被赶跑了,不再追着自己。裂隙在身后戛然而止,不再蔓延,不再张开幽深黑暗的口子。脚下是平稳宽阔的土地,十分坚固,又很稳妥,无限宽广。世界都趋于宁静,没有地动山摇的崩坏,没有能将人埋葬的裂隙。 一切可以解决掉,自己不用再恐慌,不用害怕。那些负面的情绪全都交给凌梓良,他会去承受,也能够承担得起。自己就停留在这场梦中,在劫后余生的世界之中,看着苍白荒凉的环境,安安静静地等下去。 还是梦。那些正在发生的,那些在眼前展示的……和现实的认知有相当一段距离,就显得十分不真实,让人恍惚,也让人很茫然。 姚佳忆还是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了,没明白这个变故是怎么发生的。太突然了,原本的生活是很寻常的,有小惊喜,也有不算是什么的摩擦,但从来没有大的冲击。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呢?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推翻了自己一贯的认知,要朝向另一个未知的路途前行。 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也不需要她去做表述。 凌梓良把她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拿下来,用了些力道,掰开她的手指,硬生生扯开,这让她的指节有些发疼。凌梓良只听了几个关键词,从哭腔中分辨出“林老师”、“昏倒”这几个信息,然后打断她的话。凌梓良冷静地告诉她:“好了,我知道了。不用说了。” 不用再多说,不需要其他的描述,甚至不用她再开口发声。 唯一的出口被堵住了,连诉说的权利都被剥夺,再也没有发泄的途径。所有的情绪都憋闷在身体内,只能将一颗心架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炙烤。 姚佳忆被巨大的恐慌给笼罩,绝望兜头劈脸地盖下来,蒙住了她整个人,将她缠绕。她被紧紧包裹在其中,见不到光亮,得不到空气。 要窒息了,再也找不到生机。 而下一刻,那只疼痛的手被拉了起来,深陷掌心皮肉之中的指甲被拨开。凌梓良把她的拳头分开,将自己的手搭在上边,贴着纤细白嫩的手指,然后握住。 并不算轻,指节的骨骼被捏得有些变形,互相紧贴。指尖也因为桎梏而有些微的充血,泛出红色。但也不会太痛,只是恰好能让人感受到对方的力量,能清楚地了解到,自己被人牵着手,是被人握在掌心的。 能从对方的手中,获得一些力量。 凌梓良的另一只手在姚佳忆的头顶轻轻揉了两下,安抚之后然后才去口袋中掏自己的手机。一边低头拨号,他牵着姚佳忆往储藏室的方向走去,一边说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毫无反抗,姚佳忆立刻点头,目光殷切地看着他。还含着泪,睫毛被濡湿之后显得又黑又浓,映着水光潋滟的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目光之中尽是脆弱。 让人忍不住就心疼起来。 凌梓良恨自己只有两只手,要尽快处理这件事,还要牵着她,就不能多给她一个拥抱。多想把她抱到怀里,想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想抬手擦干她的眼睛,给她世界上最好的保护。 心神都随着她一起荡漾了,自己的情绪都被挂在了她的身上,和她牵连在一起。她开心的时候,自己就会高兴。看着她哭泣流泪,自己的心也要碎掉了。 想毁掉这个让她难过的世界,想处理掉所有惹她悲伤的事物,彻底销毁,不留一丝痕迹。想造一座城堡给她,那里只有欢声笑语,有阳光、有鲜花,有她喜欢的一切,而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 真是……着魔了啊! 凌梓良用拇指在姚佳忆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以此充当一个拥抱,算是一个小小的安抚。一直没有停,提醒着姚佳忆,她不是孤寂的一个人,让她知道,自己一直陪在她身边。她有可以依赖的人,能够脆弱,可以表露自己的不安,不用独自硬撑。 第一通电话是拨给ben的,很快就接通了,根本没有等。凌梓良简洁地说了情况,用两句话概述了现在的局面,在五秒钟内结束了通话。紧接着,他拨了另一个号码,用法国旧语讲了几句,带了些官词,语速很快,口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利落,像是命令。 到此,他收起手机,才终于空出手去揽姚佳忆的后肩。 姚佳忆心心念念,一看凌梓良收了手机,立刻就询问起来。她太慌张了,全部的心思和注意力都在林秋莲这件事上,完全注意不到其他的事情。当然,她也就没察觉自己被凌梓良半抱着的姿态,没有意识到这和她的行为准则完全相悖。 甚至,她心底有一个盼望,愿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永远不会放开。 第259章 安排 姚佳忆毫无头绪,脑子里一团糟,线头在四周缠绕成结,唯独空出中间的苍茫荒凉。思绪基本上就没在正位,也就没有什么理智和逻辑课言。她想问凌梓良些什么,想了解现在的状况,进展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问起。 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到最后,她张口问道:“你给谁拨的电话?” 口气有些怪异,太过直白了,像是审查之类的态度。即使放在真正的夫妻之间,这样问话也显得有些尖锐,不太适合。凌梓良却像是没听出来异状,顺着姚佳忆的问题,很柔和地回答道:“交通部门,请他们配合疏通路况。” 说是“请”,不过听他刚刚的用语和口气,可没什么求人办事的低姿态。气场太强了,也很硬,说话的时候简直就像是讲了一句指令。对方也不需要作出什么反馈信息,总之照办就可以了,任务达成之后再来总结汇报。 连用词都显出了某种强压,没那么随意,跟“请”也没有什么关系。他用的那些词语不太常见,姚佳忆以前只在影视剧中听到过,是贵族之间流传下来的私话。 早期那些达官贵人为了区分场合,在聚会中用了地方口音,以此来彰显私交的情谊和亲密。时间久了,这种习惯从一个小团体扩散开,渐渐成了整个贵族阶层的惯例。没有人明确下过定论,但所有人都默认了这种习惯,也将自己融入到这种环境氛围之中。 到了现代社会,整个社会制度和风气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文明风貌也有了很大的转变。不同于以前的闭塞和隔阂,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在发达便捷的通讯支持下,也被拉近了。贵族的生活也开始被大众所探知。这种原本只存在于贵族之间的沟通交流方式,也就呈现在了普通平民的面前。 不过现在很少会有人用这种地方口音去做社交。一来贵族没落,如今还能撑住底蕴和矜贵身份的,只剩那么几家。人数少了很多,一些阶层内部约定成俗的规矩就崩塌了,难以为继。再者,现在的社交是大同化的,已经打破了“圈子”的束缚和禁锢,发展成为世界范围内的广阔。 就和定下国际通用语一个道理,贵族之间的习惯口音已经不适应现在这个高速发展的世界。国际化,这个趋势蔓延到各个层面,连贵族也不能幸免。 姚佳忆当初看的那部片子,就是讲百年前法国贵族的生活,从食宿到社交,从穿衣用品到娱乐内容,和现代社会的对比十分明显,影射了贵族的衰败和没落。片子结尾还有一段幕后花絮,是导演为了还原当时贵族之间的私语,特地去拜访了几个贵族的后裔。 制作组问了五个年轻人,结果得到的回答都是:“那么腐朽陈旧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讲啦!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们现在都讲英语,要和国际接轨嘛!” 最后,导演四处奔走,打听、寻找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找到一个没落贵族的老人。他的家族衰败时,他还是个幼童,刚刚有了记忆。但在那短暂的时光内,他有幸见识到刹那间的昙花绽放。 头发花白的老人对着镜头,用粗粝摩糙的掌心揉自己的脸,满脸的皱纹沟壑被拉扯来拉扯去。他的牙齿掉了一半,说话时漏风,吐字不清晰。他的嗓音嘶哑,像是被砂纸摩擦过,每一个音节都是对听者的折磨。 所有的一切,都显出岁月在他身上刻下的痕迹,是困窘拮据的生活,在他身上最直观的反应。命运毫不留情,给他最难堪的境地。他过着最贫穷的生活,甚至不如普通的平民,没有尊严,被所有人踩在脚底。为了满足温饱,他要出卖自己的体力,要把所有的自我都放下,做一个只会劳动的机器。 就这么度过了自己的一生。就这么忘记了,自己曾经见过盛开的昙花,以为自己从来不曾欢笑过。 那部影片的正片部分倒是平平无奇,更像是一个没有新意的纪录片。唯独片尾的那个花絮给姚佳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她一直记到现在,每每想到都觉惊心。 在最后的最后,导演让那位老人再说些什么。老人用浮肿混浊的眼睛看着镜头,沉默良久,一直看到眼中有泪花开始闪烁,他才开口:“你们永远想象不到,百花盛开时的世界有多美。” 过后,姚佳忆唏嘘了很久,忍不住跟楚奕辰感慨:“导演太残忍了。他又不能让那位老人重新过上贵族的生活,却要让他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要他切身感受到这个落差。甚至,连正常人的生活都不能提供给他,那位老人还是要靠收垃圾卫生,还是很惨。这不是耍完流氓就跑吗!” 楚奕辰笑她“自欺欺人”,把耳朵捂上,就当做自己身处天堂,身边全都是天使。 “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自欺也是很难的事情。如果永远都没有解决的办法,做不出任何改变,那自欺最起码能让心里好过些。这总比身心俱疲要强的吧?” 贵族的没落是时代问题,是不可逆的,根本没办法去挽救。那位老人永远都不可能再次过上贵族的生活,也再也不是受人追捧的小少爷。那不如就干脆忘记了那段时光,假装自己没有见过盛开的花,没有享受过那一片阳光。 “生在贵族之中,要不就是一直保持尊贵的身份,不然就要堕落下去,倒向另一个极端,连普通人的生活都过不上。这样想想,如今还屹立不倒的几个贵族家族,实在是太幸运了。” 比如梅迪契家族,不仅没有败落的迹象,反倒越来越强大,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力越来越深刻。 强大到,还在使用古旧的私语,还保留着贵族的矜持尊贵。还可以用自己的贵族身份,去打开一条便利的通道。 旦凌梓良如今可以凭借的资本,是不是从外祖父那里夺取的那部分? 第260章 悸动的感情 一旦转变了视角,那人在看待问题的时候,观点就会有很大的不同。即使是同一个问题,前后也能有天壤之别,彻底背离。 以前不知道梅迪契家族和外祖父之间的事情,姚佳忆从来不会有多余的想法,只是单纯崇拜凌梓良这个人,把他看作一个标杆。是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准则,是测试一个人距离成功还有多远的定量。 在姚佳忆的观点中,凌梓良就是“成功”本身,是无可撼动的强大。他是百年难遇的商业奇才,创造了一项又一项的奇迹,总有惊世之举。即使不谈商场上的那些事情,姚佳忆也觉得凌梓良是完美的,绅士、体贴、细心,他能做到别人达不到的程度,有强大的自控能力。 是姚佳忆在追逐的那盏明灯。打破了她二十多年的骄傲,第一次让她低下头,心悦诚服,承认自己的不足,也毫无保留地给予了敬佩。也只有这一个人,能让自己另眼相看。 然而…… 知晓了那些过往,就像是在自己的眼前加了一层滤镜,之后看到的所有事物都变了颜色。凌梓良也不是过去的那一个人了。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一张脸,但却变得面目全非。 姚佳忆知道,人是不可能瞬间变脸的,这是自己的问题。 有些东西一旦入了心,那就会迅速扎根,和血肉连在一起,无法拔除。比如怀疑,再比如……曾经的信赖。 这是完全相悖的两种情绪,根植于姚佳忆的内心深处,各占一角,互相冲撞,搅得不得安宁。那些一直在小心隐藏的情绪,原以为永远都不会被发掘出来,可以在角落的阴影中一直呆下去,连自己都不会去看,不去触碰。等到分开之后,彼此有了距离,也就可以渐渐淡忘了。 却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在分离到来之前,时间还没来得及消化掉那些情愫,没能抹平刻在心上的痕迹。脚下的路硬生生被扭转了一个角度,朝向另一个方向,便生出了相反的情绪。 然后,将之前的那一份情结给勾出了水面,大喇喇地敞开,摊在阳光底下。 原形毕露,无处遁形。 一如自己手背上残留下来的温度,还有那些因为摩挲而生出的微红痕迹。切实地存在着,无法掩饰,也不能不承认。 姚佳忆心想,这下可完了。 在凌梓良井井有条地做出各项安排时,姚佳忆在他那份强大又稳妥的气场之中,做一个彻底的闲人。什么都不用去做,也不用说任何话,甚至不用去猜测林秋莲的状况。可以完全放空,将自己的思绪变成一片空白茫然的荒凉世界,自己就漂浮在半空之中,当一个木偶人。 没有灵魂也没有关系,失去自我也不可怕,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交付给他。他会将自己的灵魂收好,妥帖细心地保护起来,放在他的庇护之下。等到度过这个难关之后,等到这个世界上没有痛苦了,他会把所有的一切都还回来,会叫醒自己,会帮自己找到自我。 那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在耳边轻轻摇晃,如波澜的海洋,一下一下地撞击海岸,敲打自己的神经。也像是午夜之中流转的空气,从耳膜钻进去,缠缠绕绕,占据自己大脑中的每一个角落。 一直蔓延到心脏上,扣门寻求一个机会,得了缝隙就进来了。 “不用强装硬撑,没关系的。你可以慌张,可以软弱,可以做真正的你。哪怕是想逃避,也没有错,那就不要面对这些。全都交给我。你要做的,就是放松些,想些其他的事情。想不到的话,就放空自己,把脑中的念头都情理出去。” 如同咒语,在心里扎下根,引导着自己,将树立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形象版推翻。于是,就暴露出真正的自己,是被留在铁箱子里的小女孩,抱着红肿的手掌躲在角落,瑟缩发抖。 一个大人,还有一个小孩子,两个形象在脑海中渐渐重叠,终于化成了同一个人。还有一根神经抽搐了一下,很神经质的,完全没有征兆,牵引着姚佳忆的手臂,控制着她的行为。 姚佳忆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只是刹那间的冲动,她抬起手,伸出去,握住……男人强健有力的手臂。紧紧攥住,身体的颤抖从相触的肌肤传递过去,以肢体的语言去诉说自己的恐惧和不安。 即使放空了自己,即使让自己的思绪归零,但还是抑制不住。有些阴影是刻在骨子里的,成了身体的一种本能,要伴随自己一生,永远都抹消不掉。 姚佳忆终于肯承认了,终于愿意去面对掌心的温度,能够直视手背上的红痕。迟了这么久,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她终于放开了自己,卸下了心房外的那道铜墙铁壁,不再克制,不再压抑。 或许在彼此肌肤相触的那个瞬间,姚佳忆就已经感觉到了,能察觉到自己的心在悸动。只是她不愿意承认,不让自己的注意力被相握的那一只手给攫取。不回头,不去看,当自己是个聋子是个瞎子,假装看不到也听不到。 也什么都感受不到。 挂钟的分针又走过了一格,发出“咔嚓”一声响。这个世界又变了一点点,不再是一分钟以前的那个,是一个全新的、从未见过的世界。 这一次,是自己先伸出了手。是自己主动去触碰了对方,去挽留,去倾诉,是自己给心底那一页纸盖上了戳。 有了定论,再也没办法否认。 凌梓良被拉住,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他的眼中有隐隐闪烁的光,藏在表层的疑惑之后,是莫大的欢欣。 姚佳忆抬头,盯着那一双包纳天地的深邃眼睛,轻轻开口:“别走……” 她急切地呢喃道:“别丢下我,你别走。我不想一个人呆着,我……我害怕。” 前一分钟,凌梓良牵着姚佳忆的手朝向储藏室的方向走去。途中经过长廊的小窗户,凌梓良把姚佳忆安置在窗下的长椅,扶着她的肩膀告诉她:“在这里等我,我送林老师去医院,很快就回来。” “你看着表……不,不用看表。转过去,看着窗外的那些花朵。等你数清楚有多少朵花,我就回来了。” “我会带鲜花一起回来,放心。相信我。” 可是姚佳忆终究还是没有勇气独处。即使有阳光照耀、有灿烂盛开的鲜花,她还是深处那个黑暗的角落之中,惶然不安。 凌梓良折返回来,抿嘴的瞬间做了思忖,有了新的决定。他托着姚佳忆的手臂,把姚佳忆扶起来,低头凑到姚佳忆耳边轻语:“那就跟在我身边,看着我,这样好吗?” 姚佳忆点头,手指收紧,更加用力。她圈不住凌梓良的手臂,太过紧张,指尖往内扣,指甲直接嵌进凌梓良的衬衣之中,陷入皮肉。 凌梓良像是没有感觉,在姚佳忆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才继续做自己的安排。他没有再和姚佳忆说话,快步向前走的时候还在拨电话,语速飞快地给出指令,一个接一个。 姚佳忆就跟在他身边,掌心贴在凌梓良的衬衣上,料子滑滑的,还有些凉。在布料之下,是手臂上那一层充满力量和爆发的肌肉,含着男人的体温,惹得衬衣料子也跟着燥热起来。 姚佳忆就默默地当一个挂件,听凌梓良说那些法语。懂一半,再猜一半,能够知晓他的安排,心中渐渐有了底气。 不再是茫然无措。 终于,有了归宿。 第261章 牵手 安全感。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当时是四岁?因为有过那一次被绑架的意外,姚佳忆心底留了不小的阴影。小孩子的心声总是单纯诚挚的,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失望也是十分真切。 从那之后,姚佳忆就很难去相信其他人了。她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茫然期,不知道该怎么安放自己的心,就那样飘了很久很久。 后来是在林秋莲的引导下,她才渐渐找到一个出口,能够拽着那根绳,把自己给拉回来,脚踩实地。她才明白过来,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存在无法预知的变故,是自己无法掌控的。 人最的信赖,只能是自己。后来的十几年,她努力把安全感放在自己的身上,让自己成为自己最大的屏障和依靠,是踏足在这个世界,能够安稳立身的根本。 安全感不是别人给的,应该是自己去争取来的,然后握在自己的掌心。 可是坚持了这么久的信念,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坍塌了。姚佳忆破了自己的戒律,把这种情感,放在了凌梓良身上。 她从凌梓良的身上汲取力量,为身边有这个人的存在而感到安心。看着他,听着他,感受到他,心就可以沉下来,不用继续漂浮,不用在荒野之地流浪徘徊。 如今握在手中的,再也不是自己给自己的安全感,不是咬牙硬撑下去的独立和坚持。是凌梓良的手臂,是独属于这个人的温度,是他坚实可靠的肌肉,是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支持。 依赖。 姚佳忆很久没有这种心情了。她成年之后就习惯于依靠自己,不管多艰难多困窘的境地,都是拼着自己的所有去扛住,底线一退再退,从来没想过扛不住的时刻——必须要坚持住,她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即使对于林秋莲,她也多是撒娇耍赖,不过是为了表达亲昵,哄对方高兴。而真正遇到险境的时候,她是咬着牙不透露一个字的,从来不让林秋莲知道,不让对方替自己担心。 至于其他的人……也就剩楚奕辰这一个算是亲密的人,曾经的人。姚佳忆和楚奕辰在一起的时候,多半是她去替楚奕辰承担。替楚奕辰处理棘手的突发事件,替楚奕辰做各种规划和安排,替楚奕辰的谋划一个更光明更开阔的未来。 性格使然,姚佳忆自己是这样工作和生活的,始终处于紧绷的备战状态,永远都在努力往上拼搏。多加一个楚奕辰的担子,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是真心喜欢楚奕辰,就愿意去为对方做些什么,希望自己在对方的生命中是能够留下痕迹的。 楚奕辰为自己做过些什么?姚佳忆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那个时候,她一直想着,只要能和楚奕辰公开恋情,能正大光明地牵手,一起逛街,这就很好了。能被楚家人接受,这就是自己在楚奕辰身上的所有奢望。 她要求不多,从来都不多。 就像被关在铁箱子里的时候,她只想能有个人出现,替自己打开那扇狭窄的门。门始终没有紧闭,毫无动静,她就一退再退。到最后,她只是希望能有人和自己说说话,哪怕是隔着那一道铁壁,看不到人也无所谓。只要和自己说说话,能在死亡来临之前给自己讲个故事,不是妈妈讲给自己的睡前故事也可以。 依旧没有。姚佳忆隐约记得,在陷入昏迷之前,她想,要是能有点声音就好了。 一声咳嗽,或者是小老鼠的“叽叽”叫。再不然,风吹动窗户也行,小虫子爬过地面的摩擦声也可以的。 只要有一点声音,让自己知道那个世界还有其他东西存在,是不是生物都没关系。她想知道,自己不是孤寂的,不是被世界遗弃的。即使要死了,也不是一个人死去。 多卑微的渴望啊…… 姚佳忆是很容易满足的,她的那颗心,也很容易就被填满。有一点点善意,她都会放到心里,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如此刻,来自凌梓良的所有保护,那些体贴细心的安慰,都被姚佳忆收了进去。从那个破开的心门开始,来自外界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往内心深处流淌,把她十几年来的习惯和坚持给冲散了,也把她的自我给融化掉了。 剩下信赖,剩下安全感。 来自于凌梓良。 姚佳忆觉得自己的五魂七魄都丢了一大半,被林秋莲给吓的,倏地一下从身体里钻了出去。留一缕烟魂在体内,勉强撑着自己的本能。余下的那些魂魄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没依没靠,就快要消散在空气中了。 这一会儿,摇曳飘荡的灵魂终于找到了新的附着点,呼啸着奔腾翻涌,朝着凌梓良而去。这完全在姚佳忆的控制之外,没有任何杂念,触到凌梓良的瞬间,就紧紧贴了上去。 也没有挽救的机会了。自己无力和本能对抗,拿心底的悸动毫无办法。 就是给出了信赖,也获得了自己最需要的安全感。如此就是束手无策,站在远远的地方旁观这一切,叹息也好,叫嚣也好,跺脚踱步也好,都无能为力。 那…… 就这样吧。 不如不要抵抗了,就接受了吧。人最不能欺骗的,就是自己的内心,是自己的欲望,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这是用多少笔墨都不能掩饰的,更不可能抹除。 人能做到欺人,但永远不可能自欺。 姚佳忆的手往下滑,指节轻轻松开,留出一点空隙。掌心的衬衣已经透出微湿,带着潮气,蒸腾出热意。一点都不凉了,和刚刚触碰到时的触感,有很大的差别。 也没那么滑了,有些黏腻的凝滞,粘连在掌心的皮肤上。 也不留恋了。 手指往下,继续往下。姚佳忆的指尖在某一处停留,打了个旋,然后沿着对方的皮肤游走。从背面绕过去,有些迟疑,花了些时间才绕到前边,慢慢收紧手指。 凌梓良回头,满面诧异地看姚佳忆。后者低着头,头发垂落,遮挡住了表情,也把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藏起来,什么都看不出来。凌梓良的目光往下,落在十指交握的两只手上,心头的震惊完全没办法用言语表达。 即使他是惯于内收的人,平时泰山压顶也不变颜色,但面对这个局面,也难保镇定。 怎么可能镇定?眼前这个人,是被自己放在心上的姑娘,是自己打算用余生来疼爱的人,是下定决心要与之携手到白头的唯一人选,这是什么分量?她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在自己的生命中,她占据到什么样的地位,不言而喻。 就是这个人,现在主动拉了自己的手!?!还是十指相扣的姿态!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刚刚她抓住自己的手臂,那是一个人在绝望的时刻,本能上地去寻求帮助。对于她来说,自己的手臂,或者说自己这个人,是她的一根稻草。她抓住自己,努力求生,不让自己被潮水淹没。 现在,这种求助的姿态变了,已经不是之前瑟缩恐慌的求助了。是另一种……依赖。充当稻草的人可以是任何一个,只要是当时在她身边的,能够帮助她的,可以安慰她,换了谁都行。但全心全意地去依赖的人,能让她放开心扉,尝试去接纳的人,只能是自己。 她的心迹正在渐渐转变方向。曾经那个踽踽独行的丫头,终于打开了自己,开始考虑“两个人”的状态。 她正在尝试,把一个人的生命,再容纳进来另一个人。彼此绑在一起,成为一体。 第262章 最后一次相触 凌梓良觉得自己得到了此生最大的欢喜,这是生命的恩赐,只属于自己的甜蜜。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兴奋的时刻,第一次做成上亿交易的时候,没有。接手mja集团的时候,也没有。研发出新的系列,主导了全球的时尚风潮,成为奢侈品第一人,通通都没有。 那些被他列为人生最重要的几个转折点,跟此刻相比较起来,就什么都不算了。就连lisa自闭之后第一次开口叫他的名字,都没有此刻的欣喜来得直观又汹涌。 完全无法抵挡,连表情都难以收住,暴露了他的心思。 这可是牵手啊!是姚佳忆这个丫头主动牵自己的手!是自己看中的人第一次靠近自己,肌肤相亲,距离这么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在这种时刻还能保持冷静的,那还是男人吗? 凌梓良咽了口唾沫,心底翻涌的情绪越来越旺盛,在往上蹿,一点一点持续燃烧,一直到火焰开始舔舐他的喉咙。他的目光还留在和自己交握的那只手上,纤细白嫩,指节修长,指甲圆润整洁。 中国有句话,形容女子的手指,是如青葱……? 在凌梓良看来,这种比喻实在是太煞风景了,这么美的手,怎么能像青葱呢?是宝贵的玉石还勉勉强强能凑乎。但即使是最古老最昂贵最有价值的宝玉,在这一只手面前,也要逊色三分。 没有什么能比得过这只手,是爱人的手。 是凌梓良最珍贵的宝贝,那就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品,是任何财富和宝藏都不能比拟的。 凌梓良收紧自己的手指,把这个宝贝紧紧握住,掌心相贴,没有丝毫缝隙。他抬起另一只手,拨开姚佳忆耳边头发,俯身在姚佳忆的额角轻轻轻吻。 双唇落下,就是一个印章盖下,成了定局。 和之前的亲吻不同,这一个吻,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不是安抚,不是慰藉,不是给慌乱无措的人一个评定,而是全心全意的爱。承受者也不是失神茫然的状态,不是被逼迫到了绝境,毫无反抗的余地。这是在她清醒的时候,在她的默许之下,被接纳了。 一切都是主动的。 带着香甜的味道,欢愉在空气中跳跃一下,钻进心里,随着血液在周身游走。焦躁的心就平复下来,身体的僵直也被舒缓开,那一丝甜蜜的香气一直一直停留,就伴随着自己,永远不会消散。 如果换一个场合……假如眼前没有急需处理的突发状况,或者说ben没有被派出去,可以全权接手这件事……那就好了。自己可以空闲出来的话,就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对她做的事。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她也不在状态,不能逼迫她,还是要缓缓图之,慢慢来。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只要打开了那扇门,有了那一道缝隙,那总有一天,她会彻底敞开心扉。 嗯,不急于这一时。 亲吻只点那么一下,很快就分开了。但凌梓良并没有起身,反倒是又往下凑了一些。他贴在姚佳忆的耳边,呼吸向下,沿着姚佳忆的衣领游走,介于那个边缘。 “等确保林老师平安……到时候,我们会有很多时间。” 去做一些更加亲密的事情,比牵手更近的那种。 姚佳忆微微瑟缩了一下,肩膀后仰,有些退避闪躲的姿态。她再次低头,彻底埋了下去,把目光瞥向另一侧,不和凌梓良对视。但相握的那只手,却是做了完全相反的反应。她本能地收紧手指,更加用力,像是怕失去掌心中的这只手,也怕远离了这个人,所以要紧紧攥住。 一秒都不敢放松。 这是完全矛盾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同一个人身上展示出来,还是在同一时刻。如果凌梓良是平时的状态,就一定能够发现异状,能察觉到姚佳忆此刻的心情。 不过这一刻对于凌梓良来说,并不普通,甚至说,是十分特殊的。他的一颗心被分成了两片,一半在为姚佳忆的主动而欢喜,第一次感受到“爱情”的喜悦,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不过是牵手,这个举动在他心底不停地放大,无限膨胀,将他的胸膛填得满满当当的。他已经开始想牵手以后的事情了,甚至已经想到了婚后的生活,也畅想到两个人有了小孩。孩子会长大成人,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庭,自己和姚佳忆白头到老。 不管是什么尊贵的身份,也不管他是哪种传奇式的人物,是天神级别的还是恶魔式的,都逃不过一个“情”字。他和所有初尝恋爱味道的毛头小子一样,第一次品味到爱情的美妙,为此而引发一阵阵的心悸。那颗心脏依旧跳动,却和平时的频率并不相同,冲动,充满了幻想,难以平静。 他知道自己在失常,也接受自己不在状态,还是全心全意地留下了这一份独特的感受。在他看来,这是姚佳忆赋予的,是从姚佳忆身上发出的讯号,只有自己这个电台能够接收,是独属于两个人之间的密码。如果没有这个人,自己将是一个孤寂的个体,永远都不可能得到这番体验。即使是失态,对于他来说,也是十分宝贵的。 而他的另一半心情,还牵挂在姚佳忆的身上。因为她的担忧而忧虑,因为她的不安而焦躁,想着她所想,要去做该是她来做的事情。 凌梓良是见惯生老病死的,命运在他这里永远是寻常不过的事情。换了其他的人出现急症,他也会去帮忙,也会想办法去安排各种急救措施,但他不会为之焦急。 顺其自然,这个原则到了和姚佳忆相关的人身上,就失效了。因为那个人是姚佳忆的母亲,是姚佳忆最在乎的人,将来也会是自己的亲人。所以他不能看淡。 两种情绪在他心底交缠,满心都是姚佳忆,脑子里也是眼前这个小丫头。所以他根本没察觉,没有发现姚佳忆此刻的矛盾。 而姚佳忆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控,呼吸之间,她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再也没有表现出来。她还是牵着凌梓良的手,还是跟在他身边,还是听他讲话。 但不再看他。 身边有这个人的存在,但他不在自己的视线中。 这样……也好吧。最后一程,最后一次在一起,也是唯一的一次,就以这样的姿态保持下去吧。以后就不会有交集了,彼此会是彻底陌生的人,生活在各自的圈子中。有不同生活,看不同的风景,呼吸不同的空气,走在不一样的轨迹上。 是两条直线,曾经有过交集,但最终还是要分开——并且渐行渐远。 嗯,现在就是在交汇的那个点上,只有这么短暂的片刻。也只有这么一点点的时间,就让自己放纵一次。就这一次。 姚佳忆跟着凌梓良的步伐,重新回到储藏室。从离开到现在,前后也没有超过一分钟,却如同过了一个世纪。隐隐的期望并没有被实现,林秋莲还是倒在地上,还是之前的姿态,没有苏醒的迹象。 已经超出了人的自我修复能力,没办法自愈,要靠外界的帮助。没有人来帮助她的时候,她就只能静静地躺在这里,毫无生机。 这……是不是意味着很严重? 姚佳忆还幻想着,等自己回来的时候,看到林秋莲已经醒过来了。希望能看到她坐在地板上,冲自己笑,问自己“是不是被吓坏了”。 我宁愿是被你吓坏了啊…… 我多希望你能睁开眼睛,看看我。 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是只有这么短暂的时刻。我多希望,能有人见证这一刻。我多希望,能是妈妈你来给我做见证。 第263章 放开手 不管姚佳忆怎么希望,现实总是冰冷又残酷的,从来不会那么轻易随了人的心愿。林秋莲没有苏醒,仍旧躺在地板上,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没有生机。 在进门的瞬间,凌梓良突然回头,对侧后方的姚佳忆说道:“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激动,明白吗?这个时候保持镇定,安静一些,就是在救林老师了。” 是的,慌张只会让如今的局面更加混乱,并没有任何积极正面的影响。假如姚佳忆失控,凌梓良就要分出心思来照顾她,要想办法去控制她的行为。这对救援是很大的干扰,都是浪费时间。 现在就是和时间赛跑,一点都耽误不起。 这些道理,姚佳忆也能想得明白。不过没有人提醒的话,她可能会陷在情绪之中,很难去意识到这些细节。毕竟人是有情感的,从情感中生出的反应,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本能的,很容易蒙住人的双眼,让人失去理智。 幸好有凌梓良的那一句提示,姚佳忆心头一颤,如当头棒喝,瞬间清醒过来。下一秒看到林秋莲的身形,双目刺痛,热血往心头上涌,脑中一阵发热,却被自上而下的清流寒凉给压了下去——来自于凌梓良的理智,就像是他这个人,始终偏凉,不太热络。 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反应,姚佳忆没有大叫,也没有立刻冲上去。她紧紧攥着凌梓良的手,把一声呜咽吞了回去,始终落后半步,把全部的场地都留给凌梓良去发挥。 自己就在旁边看着,不近不远,只够旁观。 “不能添乱”、“要冷静”、“保持安静”、“不能靠近,不能过去”……姚佳忆碎碎念着这些,嘴巴无声地开阖,不停地警告自己。 手上的力道稍微加重,轻微的痛感从指骨传递到大脑中,把姚佳忆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姚佳忆低头看看十指交错的手,再抬头的时候,凌梓良已经放松了力道。 凌梓良冲姚佳忆笑了笑,目光清明眉目舒缓,嘴角的弧度刚刚好,是一个很轻松的表情。他没有多说话,也不需要多说什么。姚佳忆能看懂他的神情,也能接收到他传递的信号。 是“没有关系”,是“放轻松”,也是“全都交给我来扛”。是莫大的安慰,抚平自己的精神,轻轻揉着自己的心脏,带着那满腔的不安,落到实地,归于泥土尘埃之中。 姚佳忆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脑中那些纷杂的念头就消散了一大半,摒除了无用的担忧和顾虑,剩下最迫切最真挚的渴望,只盼着林秋莲能好起来。 不去想……如果好不起来的话,该怎么办。 想那些也没有用,不如相信凌梓良有逆转天命的异能,可以解决掉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难题。就相信他,就当结局一定是美好的,现在这个过程是很平静的,只是在通往那个大圆满结局。 没什么好担心的。 姚佳忆松开了自己的手,然后才睁开眼睛。她看着凌梓良,低声说道:“我没事了。你快点去,我妈妈……就交给你了。” 凌梓良在姚佳忆的掌心捏了捏,略有些延迟的流连,顿了半秒钟才松开自己的手指。也并没有彻底放开,指腹从细嫩的手背上摩挲过去,一点点靠近边缘,一直到手心落空,才算真正放开手。 凌梓良曲起手指,指腹之间捻了一下,像是在回味。 他点点头:“在旁边等我。” “好。” 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看他转身,看他背向自己,看他……一点点远离自己。其实储藏间的面积很小,即使站在两端,两个人抬起手就能触碰到彼此。但距离确实是在变远,从松开交握的手指那个瞬间起,一点一点后退,每一步都把两个人之间的隔阂拉开。 姚佳忆想,好了,交汇点结束了。从此之后,两条直线会有不同的方向,那就只能渐行渐远。 好在……还能看着他。这个时刻,还能看到彼此,不若将来,隔了整个星系,永远也望不到对方。这算是额外的恩赐吗? 就当是吧。那就再享受片刻吧。 凌梓良丝毫没有察觉,完全不知道在自己埋头联络人的时候,身后已经发生了一场“变故”。他还以为自己即将收获幸福,再花些时间就能把那份甜蜜永远握在手中。他还憧憬着未来,畅想着未来的生活,自己画出了一场完美的生命旅程。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这之前的短暂一分钟,才是他想要的幸福。甜蜜也只停留在那一分钟之内,在周身萦绕,超时之后就消散了。不会再凝聚,也不会再回来。 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却还在期待未来。 狭窄逼仄的空间,在杂物的陈旧灰尘气味之中,连爱慕都变得晦暗枯黄。有些事情只能存在于内心之中,不管自己想不想去掩藏,但最终,也只能如此。说不出口的,还有没来得及去表达的,时过境迁,也就没必要去讲出来了。 能落得一声叹息,也算是有一个结局。 凌梓良还在忙。 他开了视频通话,把摄像头翻转,对着地上昏厥的林秋莲。视频画面中是几个白大褂,有两位年纪已经很大了,皱着眉盯着屏幕。 远程的诊疗?这能行吗? 中医来说,看病是要“望闻问切”,最后一项“切脉”,是要能摸到病人的脉搏才行。换到西医上,即使不用中医的规则,但也少不了做各项检查。其实原理是一样的,那是医疗仪器是要作用在人体上,所有的报告都根源于病人自身。 现在这样,只靠远程的视频,也只能看一个表症,不可能摸清吹根本病灶的——那能看出来什么?表面症状只是一个反应,是因为身体内部出了问题,在体表上映射出来。但同样一个症状,根本病因可能会是很多种。 这…… 姚佳忆的心再次紧绷起来,倏地一下就悬了起来,一直挂在喉咙下。她攥着拳头,咬着嘴唇,努力压制自己的冲动,不让自己出声。不能分散视频中人的注意力,不能干扰他们的判断,不能添乱。 既然凌梓良会有这样的安排,那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和对策。自己都能想到的疑惑和不确定性,凌梓良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怎么会忽略呢?但他还是这样做了,那就说,他有把握? 或许是这几位医生的经验十分丰富,只看几眼就能给出大致的方向和范围?或者说,是凌梓良的那部手机有什么特殊的功能,在视频的同时可以做身体扫描? 不管是什么,总之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聊胜于无,试一下,说不定那些医生真地能看出来问题。 与此同时,视频中年纪最长的那位开口,语速很快地说道:“排除是心脏的问题。andre,你们做得很好,尽量不要改变她的体位。现在需要你配合一下,先打开她的眼睛。” 姚佳忆跑过来:“手机给我。我,我不太敢碰她。” “没关系,我来就好。”凌梓良把手机递过去,“摄像头对准这边,再调焦,对,就是这样。” 视频中的人继续说道:“有强光吗?手电筒……不,手机的闪光灯就可以。对准她的眼睛,我需要看一下她的瞳仁反射。” 正在说,凌梓良的手机切进来另外一通电话,姚佳忆毫无防备,被震动给惊了一下。身体比理智快,等意识到的时候,通话已经被她本能地给挂断了。 凌梓良回头看一眼:“是ben的话,就接起来。” 第264章 妥当安排 姚佳忆咬了下嘴唇,很刻意地压着嗓音,用气声问道:“不会影响视频通话?” 她太紧张了,以至于整个人都是绷起来的,呈现出一种戏剧性的夸张。她始终记着凌梓良的交代,怕自己的动静太大,对现场的诊断造成干扰,会耽误时间。矫枉过正,连正常的讲话发声都不敢。 但这样的声音也确实太小,她自己也十分清楚,又担心凌梓良会听不到她的话。焦急、矛盾之中,她就尽量放大自己的唇部动作,把每一个发音时的嘴型都做到极致,企图让凌梓良来看唇语。 这种状态其实蛮傻的,会有点愣愣的,像个脑袋瓜不太聪明的呆姑娘。生活本来该是很自然、很随性的,在生活中呈现出戏剧性的效果,这多少会让人觉得违和,又好笑。 但程希嵘看着这样的姚佳忆,一点都笑不出来,只觉得心疼。 平时是多机灵又敏锐的一个姑娘?有着这世界上最透彻的眼睛,聪慧又清醒,像森林中游走的小精灵。所有赞美女性的词都放在她身上,也不为过,在凌梓良看来,她就是这样完美的人。 现在居然被逼到了这种程度,困窘之境打得她措手不及,让她失态。凌梓良知道,她也是习惯内收的人,有心情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消化,不动声色,自己独自处理好这些情绪。所以她看起来总是很平静,很少会有极端的情绪反应,几乎不会暴露自己真实的心态。 此刻,她已经失去常态了,完全没办法保持她平时的样子。这一定是自我消化不掉的那一部分情绪,从心里溢出来,成了表象。所以说,现在她的内心,是一个饱和的状态。甚至还有可能是超负荷的,承载着痛苦和压抑,沉甸甸的。 这已经超出她的承受范围了,但她还在咬牙坚持,还硬撑了下去。 她该有多难过? 自己不能替她分担内心的痛苦,这已经是很糟糕的事情了,是这一生最沮丧的遗憾。怨自己不是万能的还来不及,恨不得自己是真正的神明,能给她光明和庇护。怎么可能还会去嘲笑她? 凌梓良轻轻吸了一口气,把负面的情绪往心底收,揉成一团,让其在自己身体内发酵。他想,和姚佳忆内心有关的情绪,是自己无法插手的,没办法替她做出任何积极正面的作用。但在情绪之外的其他事情,那些自己能管控的问题,一定要做好。 他望姚佳忆一眼,柔声回道:“这部手机支持双开通话,不会影响的。” 姚佳忆紧张地看看手机,毫无意识地点点头,大概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肯定什么。 凌梓良又解释道:“我让ben去询问一些事情,和林老师有关的。他来电话的话,就是有答案了。等下他还会拨进来,你来接,好吗?” 话音未落,手机确实开始第二次震动,主页面弹出一个小窗口,显示着“ben”的名字。姚佳忆还是神经质地抖了一下,不过这次克制住了自己挂断电话的冲动。她看一眼凌梓良,捧着手机点了接通的按键,又手忙脚乱地开扬声器。 ben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是姚佳忆很少见的工作状态,干练利落,没有一个字的多余浪费:“老大,确定林老师没有疾病史,近期也没有服用药物。” 凌梓良也很简洁,应了一声“知道了”,就没有再多开口。 ben的声线绷得很紧,特别严肃,每一个音节都透出他的执行力。这和他平时的状态完全不同,一扫一贯的嬉皮笑脸,整个人都带了些肃杀的味道。如冷硬的风吹过,在干涸皲裂的大地上扫荡,是不容忽视的强硬气场。 如果不是有凌梓良这个大魔王做反衬,单以ben的能力和气场来说,他是绝对可以碾压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的。只不过是凌梓良超出正常水平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远不是一般人能跟相提并论的。在凌梓良手下做活,不管强大到什么程度,也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但ben一直在凌梓良的身边,每天耳濡目染,潜移默化的影响肯定是会有的。ben平时看到的是凌梓良的行事风格,消化的是凌梓良的逻辑思维方式,也就在工作的同时,越来越接近凌梓良。 相当于是,寻常人能达到十分,但是凌梓良直接拔高了这个巅峰,成了百分制。ben适应了凌梓良的工作方式,习惯了那种强度的高压,就能到七十分。在凌梓良看来,ben其实刚刚及格,距离优秀还有段距离。但和普通人比一下,ben已经很厉害了。 这个“普通人”,也包括姚佳忆。 听着ben这么简洁利落的汇报,姚佳忆的慌乱也被抚平了一些,不安稍缓,一颗心落了下来。可靠的人能让人镇定,他们所营造出来的氛围,始终是冷静又理智的,很平缓,也很沉稳。在他们身边,处在这个环境之中,心会跟着安定。 凌梓良能做到八成,是主导,铺天盖地地降下来,绝对强势。剩下的一点有ben来补齐,把那些被遗漏的细节给挑出来,一点一点处理掉。 这是他们两个人联手的工作方式,姚佳忆是见过的,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刻也能体会到成果。 姚佳忆换了口气,看向凌梓良,目光中有询问,十分不解。 没等到解释,手机的扬声器中又传来ben的声音,是对凌梓良说的:“随行的保健人员已经接近目的地了,按照目前的路况,还有三分钟的车程。” “医院的急救车辆还在路上。如果保健人员能在五分钟之内接到林老师,那在半个小时之后就可以碰上头。预测的地点定位,我发到你的手机上。” “医院已经安排好了。几位教授在急诊室待命,护士到位,随时都可以展开救治。药品和器械都准备妥当,消毒工作也做好了。” 一项一项,条理清晰,面面俱到。按照ben说的那些走下去,眼前似乎是光明的,不会有任何问题。姚佳忆心生感激,激荡的情绪渐渐充盈,填满了整个胸膛。她想对ben表示感谢,谢谢他做的一切,谢谢他给林老师铺开的生命之路。 也给了自己一个支持下去的理由。 然而姚佳忆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凌梓良突然问道:“收容院呢?” 问得没头没尾,姚佳忆一时之间没理解到他的含义,十分茫然。但ben听懂了,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弱了几分,略显吞吐:“那个……对不起,是我忽略了。我现在就安排,保证在半个小时内就位。” “十五分。” 凌梓良的神情还是淡淡的,口气也没什么变化,很平静。但他说话的时候,感觉有一些很微妙的变化,像是寒了几分,气压低了许多。 通话对面的ben噤若寒蝉,立刻应了下来。他整个人都收敛起来,把自己的气场收了起来,根本没有还价,拔高了音调承诺:“好!保育人员会在十五分钟之内到达收容院。” 姚佳忆明白了。有一批医务人员马上就会到,要接到林秋莲之后,第一时间就折返回去。大概还有另外一批急救人员,也从市区出发,要和第一批医务人员在路上接头。 这样的话,收容院就成了空壳。林秋莲送医,姚佳忆肯定是要随行的,这边只剩下外祖母一个人,难以支撑起收容院的日常。 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个细节,ben没想到,连姚佳忆自己都没意识到。 但凌梓良想到了。 第265章 入院 即使再茫然困顿,哪怕现在是处在失魂落魄的状态之中,姚佳忆还是会为凌梓良的细心而感到震惊。原本还以为ben给的汇报已经是面面俱到了,考虑到了所有的方面,一点都没有遗漏,也不用再有任何担心。 直到凌梓良开口,姚佳忆才瞬间醒悟过来。 这是个很大的漏洞,也是很现实的问题。假如林秋莲醒着的话,出了状况,那一定是会把收容院和这些孩子们放在第一位的。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她首先要解决安顿好的,就是收容院的日常。 但这不是姚佳忆的生活重心。对于姚佳忆来说,这个收容院是林秋莲的事业,是林秋莲的心血所在。因为林秋莲是自己爱的人,她才爱屋及乌地想着这个地方,念着那些孩子们,在关心林秋莲的同时,对这个地方和那些孩子表现出一些在意。 所以还是会忽略掉。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只够分那么几份。和自己有关的人事物往前排,余下一点细枝末节的粉尘,洒出去沾一些边边角角。 当自己最在意的人出了意外状况,那思绪就会被这个困境给占据,再也没有心思去考虑其他。林秋莲倒下,姚佳忆整个都被吓懵了,根本没顾虑到那些孩子。 羞愧。 假如凌梓良也没想到这个细节,等急救车到了,自己跟着一起去了市区的医院……后果不敢想象。 外祖母的年纪那么大了,平时也只是从旁从侧帮忙料理一下生活,做做饭而已。在收容院中,她只是起到一个帮衬的作用。其他耗费体力和心神的事情,林秋莲从来不让她做的,她也确实做不来。 毕竟照顾小孩是件对体能和精神双重考验的事情,小孩子闹起来,能吵到人崩溃。不仅仅能把人的耐性耗光,也会让人精疲力竭。一个孩子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这么多孩子聚到一起,杀伤力是很凶猛的。 假如没有人在这里管束他们……太可怕了!! 幸好凌梓良想到了,幸好幸好,现在还有时间去安排。不算太晚。 大概是为了抢那个十五分钟的时间,ben给了承诺之后立刻切断了电话,十分迅速。姚佳忆从他挂断的速度中看到了的执行力,暗自期盼,希望他根本不需要十五分钟那么久。 视频通话的分窗口弹出来,重新铺满整个屏幕,画面也清晰许多。姚佳忆一直保持自己的动作,稳稳地拿着手机,把摄像头对准林秋莲,没有变动。 这个时候,视频对面的人在交流讨论什么,声音比较小。他们距离话筒有些距离,又被网络讯号削弱几分,隔着一部手机,也听不太清楚。 姚佳忆有点着急,回头往凌梓良的方向靠近的时候,手臂抖了一下。她也发现右上角显示本机摄像头的画面不稳了,忙收了自己的动作,僵硬地停在原地。 不敢再动了,连脖颈都是僵直的,只能斜着眼睛往凌梓良那边瞅。还要分出心思去关注视频通话的状况,要从含糊不清的言语之中辨别出自己想需要的信息。 姚佳忆急出了一头汗,一肚子问号,却一个都不敢说。 凌梓良突然抬手,在姚佳忆的额头上擦了一把,态度十分自然。没有丝毫凝滞艰涩,也没有一点犹豫,动作行云流水,好像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姚佳忆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仰头,想要避一下。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难以置信地盯着凌梓良,不敢相信他这个举动。 偏偏凌梓良还是很坦然的样子,完全不在意沾在自己手上的潮意汗珠,没有表现出任何嫌弃或者不适应的状态。 这……这算什么? andre先生不是有洁癖吗?他不是要求绝对干净的吗?姚佳忆在凌梓良的别墅中住过一段时间,知道李叔给他清洗个人用品的频率和方式,也为此震惊过。 他的被单是要每天更换的,不管有没有使用,超过二十四小时必须换下来。清洗之后还要在模拟阳光房中晒够时间,枕头也要晒得松软。而这个过程一直是李叔亲自动手,从来不让其他的佣人沾手,不许别人碰他的个人用品。 至于其他的清洁卫生,也是有专门的人来处理,各人对应负责的区域,不会更换。比如房间内的卫生,定下了两个年长稳重的阿姨,就不许别人再进去插手了。那些负责外室的佣人,就只能在外边活动,不可以进到里边来。 在这方面,他其实是有些排外的。他划定了一个范围,立了界限,不能容忍不熟悉的人靠近,也不会给别人侵入自己生活的机会。 即使是他默认可以接近他的人,在日常生活方面,也还是需要保持距离的。比如ben,这算是姚佳忆见过的人之中,同他关系和来往最密切的一个。但ben也不敢越矩,表面是放浪洒脱的,中间藏着谨小慎微的内核,从来不敢和他有肢体的亲密接触。 ben也在别墅之中居住,偶尔没有任务的时候,会和凌梓良一起用餐。厨房就会准备两份餐食,让那两个人分开食用,不会造成两双筷子在同一盘菜中搅动的情况。 这是凌梓良自小养成的习惯,是贯穿在骨子里的矜贵傲慢。 但就是这样的人,居然……给自己擦汗?还是用他自己的手?没有纸巾!也没有手帕!甚至连衣袖或者什么其他什么衣料都没有! 就直接用手,这么…… 姚佳忆有点懵,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她低头,看看凌梓良的手,闲闲地垂下来,很放松。但手背还是绷出青筋,显出劲瘦的力量,是常年惯于保持力道之后的结果。 一秒、两秒……姚佳忆眨眨眼,视线中的那只手一直没有动,起初是什么样子,这个时刻就仍旧保持那个姿态。 姚佳忆就更懵了。 原以为他是脑子一热,血液上头冲散了理智,人就冲动了。还想着他抹完这一下之后就会后悔,自己就要看到他懊恼嫌弃的神情,会看到他找纸巾擦手的场景…… 但是没有。 不仅仅是没有找纸巾或者干净毛巾,就连神情,他都没有一点变化。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手指上的异物感,并且很平静地容忍了下去。 姚佳忆得承认,自己有点被吓到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凌梓良这个行为太奇怪了,和他一贯的作风相差太远,没有内在的逻辑存在,不管怎么想都没办法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就让人感到十分惊悚了。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根源都是未知的,让人不安。 不过凌梓良倒是没有什么异状,冲姚佳忆轻轻笑,低声道:“先办正事,过后向你解释。” 如果姚佳忆不是处在惊讶的失神状态下,就能发现这一句话也是充满了迷点的,也是另一种惊吓。凌梓良这个级别的人,身处这个位置,应该是很久都不需要“向人做解释”了。他所言所行就是标准,是衡量对错的标杆,代表着正义,不必向任何人负责。 不过姚佳忆还在想凌梓良的洁癖,脑子乱糟糟的,没有听出来凌梓良的画外音。等到她稍微回神的时候,视频中的人也刚好讨论出了一个结论,重新回到了话筒前。 “andre,我们推测是脑血管的问题。只是推测,并不能确诊,具体的病症还需要进一步地检查。” 姚佳忆抢先一步追问道:“那该怎么办?” 视频中的人没有回应,看向凌梓良。凌梓良略微点头,对方为首的那位才开口解释道:“一定要保持她的体位,不能随意移动。有应急的药品,助理正在列单子,随后会发到你的手机上。静脉滴注的滴速也附在上边,还有可以替换的药品,请做参考。” 话音未落,外边一阵急刹车的声音传来。ben说的保健人员到了。 第266章 失语 姚佳忆的心七上八下,悬在半空中飘飘荡荡,总是没个安稳的时候。按理说保健人员到场,她该是能放下心来了。毕竟这是专业的医护人士,在疾病和救治上的知识储备是过关的,经验也一定丰富。不管怎么说,都要好过自己两眼摸黑,什么都不明白。 但就是安定不下来。 大概还是某种怀疑的心态,因为太过在意了,总担心对方会有纰漏,怕对方会有考虑不到的状况。切身感知到的担忧,和自己有关的亲人,总想要做到全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信任这种东西太难生出来了。平和缓静的时候倒是还好,尚且能打开胸怀去尝试,耐着性子去理解对方,然后接纳对方。被逼到绝境之中,踩在钢丝绳上摇摇欲坠,整个人都变得敏感焦躁,风吹草动都会引来一阵颤抖。 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试探,不信任在心底根种,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苗头,也梗着人的心。没办法平静。 视频通话还没有切断,对面的医生们还是紧紧盯着眼前的画面,目光锁定在镜头中的林秋莲身上。外边有脚步声,慌乱之中听不出有多少人,但正在靠近,已经到了外间待客的小厅位置。 姚佳忆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举着视频的手还保持原先的姿态,又想起身去接外边来的救护人员。一时之间卡在原地,半蹲着,介于两种行为模式之间。 本能之上,她去看凌梓良的方向,投出求助的目光。 凌梓良还是很镇定,声音也依旧保持平稳,语速、音调都毫无异状。他先起身,干脆利落地询问:“你在这里别动,拿好视频,可以吗?” “还需要?”没等到回应,姚佳忆忙不迭地点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可以!可以的!需要的话,我一直在这里。我不动,保证不动!” 凌梓良抬手,在姚佳忆的头顶揉了揉,安抚解释道:“嗯,全法国最好的医生,都在视频通话中了。让他们看着抢救的全过程,有什么遗漏的话,他们会发现的。” 嗯?凌梓良也有这种考虑?真的会有考虑不到的细节? 如果说之前姚佳忆不信任即将到来的医生,但她却是全心全意地依赖着凌梓良。这份依赖之中,自然也包括了十成十的信任,毫无保留,一点怀疑都没有。 在这个困窘的处境之中,姚佳忆把凌梓良的话当成了最高指示,也是唯一能给自己指明方向的灯塔。他是无所不能的,他所做、所言都是真理,是带自己脱离困境的唯一绳索。 现在凌梓良也说这样的话,在姚佳忆看来,完全就是坐实了“那些医生专业技术水平不高”这个结论。原本只是犹疑,这下可定了,成了一个“事实”。 姚佳忆一下就慌了:“那现在来的医生……不行吗?是不是不够好?他们是不是救不了我妈妈?” 没料到会姚佳忆会有这样的反应,凌梓良愣了一下,有半秒钟的惊愕。电光火花之间,他明白了其中的根结,立刻开口道:“并不是,这……” 然而话没有说完,凌梓良被姚佳忆给打断了,剩下的承诺和安抚都没能出口。姚佳忆急切地诉说,声音含了哭腔,目光灼灼地看着凌梓良。 “andre,我求求你,你帮帮我好不好?视频中的这些医生,他们都听你的,对不对?我求你,你叫他们过来,只要能救我妈妈,……不管你要求我做什么,我都同意!都可以的,不管你要对我做什么,我绝对不会反抗。” 这种哀求的神态……凄惨落魄,犹如在尘埃泥潭之中挣扎,低下卑微。 凌梓良的呼吸一滞,胸口生出一层薄薄的怒意,堵在心尖上,让他十分不快。他深吸了一口气,理智在压着自己的态度和口气,脑中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不能对着这个丫头发火,会吓到她的”。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一切都要以林老师为主,要先解决了这件事……安定下来再和这个丫头算账。 但克制和自我警告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凌梓良少有这种因情绪才生出的愠怒,并非是从逻辑之中生出来的威慑,完全是由心而来的。这会有些失控,超出了他能用思维去掌管的程度。 也很不适应。以往生气、发怒都是因为手下的员工做错了事,犯了不该出现的纰漏或者问题,是一种程序上的错误。但姚佳忆错了吗?当然没有。就算姚佳忆的言行有些不太得当的地方,凌梓良也不会觉得她错。 在凌梓良所想要的未来之中,姚佳忆会是他的准则,会是他这个世界之中唯一的标杆。凌梓良想要宠着她,想去顺着她的一切,让她所想都能成真。她可以无忧无虑,可以随心所欲。 她只要做自己就可以了,说自己想说的话,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人事物。剩下的那些,全都交给凌梓良来处理。 但这也只是设想。是一个从来未体会过爱情、也不知道如何和爱人相处的“新人”,自己给自己营造出来的一个美好幻境,完美,并且理想化。 直到这一刻,凌梓良被胸口翻涌的情绪给打败了,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天真。他还是没办法由着姚佳忆去“随心所欲”,或者说,这份“自由”是要加个限定的。 对外,姚佳忆可以猖狂,可以口无遮拦,可以做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没关系,凌梓良会帮她收尾,会帮她处理后续的所有事情,不会有任何问题。 然而回到了自己身边,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她必须乖顺。她要做自己的小朋友,要听话,要完全属于自己。 她要合着自己的心意,要满足自己。要像个小女孩一样,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要依赖自己,做把自己当成她的一切,是她的世界,是她的天地。 以前有过类似的情绪,一闪而过,放在心底还有些犹疑。凌梓良知道姚佳忆的性格,也了解她这个人的行事风格,知道自己的念头对她来说,是完全相悖的,基本不能实现。 所以之前凌梓良还会收敛,会努力去控制自己,压着心思,不往那个方向发展。到了这个时候,姚佳忆的两句话戳在他的心底,彻底打破了他的压抑和克制。 忍不了的。 一根针扎在充盈的气球上,原先的压力瞬间爆发,力量反噬。之前克制时的忍耐力有多强盛,这个时刻的心情和欲望就有多迫切。 凌梓良的脸色瞬间变了,难以维持自己一贯的笑意和温煦,目光也压了下来,沉甸甸的。声音冷了几分,怒意不如委屈浓厚,藏不了的情绪,只剩五分理智:“yea,我有必要很认真地和你谈一次。我告诉你,我不打算对你做任何事情,明白吗?即使是契约,也是建立在你同意的基础之上,我们才签订的。我没有想要逼你的意思,也不会为难你。” 这个口气太严肃了,还有些啸杀之气,如寒刀直击人的心脏。凌梓良本就是身处高位,气场和神态上多是呈现出压制的状态,即使刻意收了,也还是会凌人。 此刻释放一半,就很可怕了。 哪怕没意识到根本原因,不明白这个突然之间的变脸是为什么。但姚佳忆还是能感受到,凌梓良在生气,并且是生自己的气。很严重,已经破了他的底线和原则,以至于他也不在乎他的绅士风度了。 自己做了什么? 第267章 对峙 姚佳忆呢喃反驳:“我没有……没那个意思。我、我是……” “不用说了。”凌梓良生硬冷酷地开口,能听得出来他在克制自己,但仍旧没什么温度,“等有机会了,我需要时间能坐下来和你谈这件事。现在,先办正事。” 最要紧的,还是林秋莲。是要救她,要保她平安健康,要她和以往一样,依旧能站在自己的身后。 姚佳忆心中生出一阵悲哀,情绪低落下去,引着那颗心落入深海之中。一直往下沉,下沉,到了毫无光亮的地方,黑暗和寒冷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让人窒息,将人吞噬。 不会有机会了,这是最后一次……等这件事过去之后,自己就要和他告别,是永远的,不会“再见”,再也不会有时间坐下交谈。 从此,变成两个世界的人,朝向不同的方向走,永远没有交集。 自己只剩下林秋莲。在这个世界上,和自己有深层羁绊的人,就只有林秋莲这一个了。而此刻,林秋莲生死未卜,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状况。 一切都是未知的。很有可能,自己会成为孤单的一个人,余下的人生都要踽踽独行,再也没有人陪伴在自己身边。那是真正的绝望深海,被海底的水草缠住手脚,困在那里之后,再也见不到阳光。 冰冷的海水将自己淹没,寂静环绕着周身,再也没有希望。 人处在困窘之地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敏感脆弱,会自动忽略那些积极正面的情绪,将所有负面的念头都扩大。包括周围人的态度和言行,落入自己的眼中、耳朵中,被那颗焦躁不安的心给筛选过滤,变得十分糟糕。 指责直接戳到心窝里,怒意兜头浇下来,尝不出是冷还是热,或者说两者都有,让人煎熬。生硬冷淡的态度如一根绳索,将自己缠绕起来,紧紧捆绑。绳索上的倒刺深陷在皮肤之中,咬住血肉,不肯放开。 姚佳忆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瑟缩和畏惧。她在内心之中十分厌烦这样的自己,不希望自己身上有这种情感反应。但就是控制不住,刻在骨头缝里的慌张一点点膨胀,从身体中溢出来,成一个封闭的透明气泡,把自己裹起来,和世界隔绝开。 反差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从高处坠落,被重力牵引,直接摔在地面上。痛,浑身的骨头和皮肉都在痛,连灵魂都在颤抖。 姚佳忆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手脚该如何安放,目光要落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心态去承受对方的怒意和指责……不知道。很茫然,也是畏缩躲闪的心态,想找个没有人存在的小角落,蹲在阴影之中,把自己藏起来。 不看任何人,也不要被别人看到,不和这个世界做任何交流。 无措。 姚佳忆往后退了一步,完全在理智之外,意识也在边缘游走。行动是在本能的驱使下,是肢体自动做出的指令。她还没有完全站起来,屈膝弓腰,这个动作就显得有些怪异。 手肘碰到了收纳柜的抽屉,老旧的木头边缘起了稀疏的毛刺,从皮肤上划过,落下一片红痕。姚佳忆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肩膀上一重,被那双有力强劲的手握住,定在了原地。 气氛有了些变化,和先前并不相同。那些强盛的气焰渐渐落了下来,火苗越来越小,收成一个小小的团,摇摇晃晃,若隐若现。像是快要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焦躁和急切,十分不安。 姚佳忆低头看肩膀,还是那一只……和自己十指交错的手,有保养过,却不带女气,仍旧留存着男性的刚毅。该是十分熟悉的,看了很久,也有过接触的。但到了这个时候,变成了另一种陌生的存在。 最熟悉的陌生人…… 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姚佳忆轻轻扭转肩膀,同时往后退,后背完全抵在收纳柜上。她敛着眉眼,垂下眼睑看斜下方的地面,盯着地板上的一处污渍。抗拒和排斥的意图十分明显,是想要保持距离的态度,不愿意靠近,也不想有任何关联。 可惜没能遂心愿。 凌梓良收紧手指,手臂上的肌肉绷起好看的线条,是用了力的,把姚佳忆按在原地,不让姚佳忆动。如果他想要,那姚佳忆绝对挣脱不开,不会有机会和他保持距离的。 两个人在对峙之间,不过是两个呼吸的功夫,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很近了,推开这扇门,就是一线生机,是对自己的救赎——目前来说,这是唯一的拯救。 姚佳忆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掀起眼睑,看向凌梓良:“人来了。有什么话……先救林老师,好吗?” 凌梓良难得显露出来的失态,很不礼貌地舔了下嘴唇,违背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他有些急躁,却在这个时候表现出相反的吞吐,犹豫了一番才开口:“我不是有意发火。不是针对你,yea,我……” “谢谢你……”姚佳忆寻了个空隙,把对话接到自己这边来,主动开口,却不谈之前的事情。姚佳忆岔开话题,只顺着往下说,不去回头看已经发生过的那些。 “很感谢你,真的,如果不是你在这里,我大概早就崩溃了。别说救我妈妈,连我自己都要完蛋了,什么都做不了的。”姚佳忆深吸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厉害,觉得自己比同龄的女孩子都强大,比她们有能力,也比她们沉稳……经历过这件事,我终于看清楚了自己。” 凌梓良皱眉:“yea,你说这些……” “嘘……”姚佳忆打断凌梓良,笑了笑,苍白无力,“让我说完。刚刚我想到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我一直以为我已经遗忘了,也觉得那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件小插曲,对我没有任何影响。但其实……到了刚刚那个时刻,我才意识到,不是这样的。” “不是影响……而是决定。我这个人,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个人,构成这个人的思想、性格以及一切一切,都是建立在那个意外之上的,是从那件事衍生出来的,一点一滴形成了我。那是我的根本,不管是什么样的负面元素,胆怯、懦弱、消极……这些词语才是我的根本,是构成我这个人的基础。” “我为了掩饰那个糟糕的自己,才逼迫自己朝着相反的方向去努力,去勇敢,去积极……不管做不做得到,我都要表现出已经成功了的样子,这样才能营造一个太平的局面,才能骗到我自己。我必须要承认这个事实,这是假的,全都是表象,并不坚定。andre,谢谢你,让我认识到了这个现实。” 那些脚步声终于冲了进来。储藏室的门敞开着,急救人员毫无阻拦,出现在视线中。画面和声音终于对上了号,成了完整的场景,所闻即所见,没有错位,给了人真实的可靠感。 凌梓良的眉心越皱越紧,声音也绷了起来:“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姚佳忆还是浅笑,声音也像是飘在半空中,不太真切:“谢谢……你带给我的一切。谢谢我的人生之中能有你这盏明灯,谢谢你给我指引的方向。” 和凌乱的脚步声成对比,在那些急救人员着急忙碌的时候,姚佳忆的状态着实有些奇怪。好像是很淡定,也很静然,但仔细品的话,会发现那是一种疏离。 是隔了很遥远的距离,身形在大风之中变得单薄消瘦,也没了依靠。她整个人飘在半空,悠悠荡荡,在渐渐消失。 伸出手,也抓不到了。 第268章 失去了她 一切都是刹那间发生的。凌梓良眨了次眼,画面就换了一个滤镜,成了另外一种状态。站在他面前的姚佳忆是正常的,神情还是戚戚然,有从骨子里散发的胆怯,目光中有焦灼和不安。 从她抓到自己开始,从她哭着撞到自己怀里的那一刻起,她就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眼眶红红,噙着泪,用这种神情看着自己。一直一直,这如一个世纪般的短暂几分钟内,她成了无处立足的浮萍,依赖着自己,把自己当成最后的稻草。 此刻,这个丫头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自己抬起手就能触到她的脸颊,指尖能从她的发丝之间穿过。没有距离,也没有那么遥远的缥缈感,她根本就不淡定,没有一丁点的坦然。 好像刚刚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错觉。在那个瞬间所感受到的不安,仍旧刻在心底,没有散开。但不安的源头已经找不到了,给自己带来这种恐慌的根源,从眼前消失不见,再也没有那个画面。 是自己的臆想吗? 不,不会的。这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一定是错觉。不久之前,她还在牵自己的手,十指紧扣,是最亲密的姿态。她正在尝试着敞开自己的心扉,在努力让自己去放开自我,也在一点点接受另一个人介入自己的生活。 这是个很好的兆头,代表着她在放下过去。那些曾经给她造成过痛苦的伤害,对她的影响在逐渐变淡,一点点被时光给抹除。她正在释怀,正在转移自己的目光,开始看向未来。 她肯向自己求助,也是全心全意地依赖自己。这是很难得的,对于她这种一向要强的人来说,能抛下自己的独立和高傲,乖顺地低下头,这意味着什么? 她正在靠近自己,怎么又会有什么疏离感和距离感呢? 肯定是自己的错觉,是自己看错了。不会这样的。 但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安?心底有些恐慌,像是什么小动物进了心脏,蹦蹦跳跳,特别闹腾,搅得自己一刻都不得安宁。这种情绪憋闷在胸膛之中,膨胀起来之后将整个人都撑满,很不舒服。 也没有发泄纾解的出口。 凌梓良忍不住抬手,指尖向前,朝着姚佳忆的方向。恰好姚佳忆转身,有一缕发丝在空气中滑出一个弧度,柔软黑亮的发梢从指腹上扫过,很快又落了下去。 刚刚好……错过。 掌心是空的,什么都没能握住,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时间一样,从指缝中溜走,什么都没有留下。凌梓良有些微愣神,很浅,也很短暂,眨眼之间就恢复正常了。 只是心底的梗就又多了一个。刚刚那个画面在自己的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回放,占据了自己的很大一部分的注意力,成了难以解开的死结。 是……凑巧?还是姚佳忆刻意为之? 如果是刻意的……那为什么?她是在躲避自己吗?在主动和自己牵手之后,要和自己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这是什么道理? 就因为自己刚刚没控制住情绪,有了发怒的征兆?不应该的……这个丫头是敏感,但她不会那么脆弱,也少有逃避躲闪的时候。如果真地是因为自己刚刚的态度不好,她给出的回应也绝对不会是这种冷暴力式的躲藏,不会是把这一口气给咽下去,自己偷偷琢磨品味。 凌梓良知道,姚佳忆喜欢把事情摊开了来分析,条理脉络都暴露在空气之中。不管遇到什么状况,她都向往一个明朗宽阔的世界。她需要一个清晰的答案,要毫无遮蔽的真相,自己能一眼就看穿。 假如真是因为自己的气场太过冷硬,她也是会明确问出来,用最直白的语言去表达,要寻求一个更加清晰的答案。 她不会带着这个疑惑,去做猜测。在她看来,猜测是最没有效率的行为,会误导人,会把人领进一条错误的道路之中。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做什么猜测,不如干脆一点,直接行动,用行为来表达自己。 所以…… 那就是一个巧合? 的确,看起来像是凑巧。那些急救人员进了储藏间,作为病人家属,或者是了解全过程的人,她要去和对方交涉沟通。时间刚刚好,就卡在这个点上,她要回身也是正常的。 只是有点太巧了,凌梓良不能接受。 捻了指尖,把空落落的手给收回来,凌梓良也转身,朝向那些粉蓝色着装的医护人员。他的法语比姚佳忆流利很多,一些医学病症上的专业名词也能表达到位,讲述起来要比姚佳忆容易。再者,这些都是ben安排的人,说起来凌梓良也算是大老板和最终雇主,交流起来的控场能力更强。 主导权再次回到凌梓良的手上,场面渐渐步入状态,开始有了秩序和规律。所有人都听着凌梓良的言语,各司其职,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也和其他人协调好。 唯有姚佳忆还有些失神,不管表面上做出多镇定的样子,都掩饰不了她目光之中的慌乱。 凌梓良总忙碌的医护人员中间穿过,迈了两小步,走要姚佳忆身边。他伸手,用了些力气,把被姚佳忆紧紧抓在掌心的手机拽了下来,回头递给医护组长。 “正在视频通话,对方是汉莫斯医科的教授,有什么问题的话,你们一起沟通。” 蓝色大褂的组长忙不迭地点头应了下来,双手捧过手机,态度十分虔诚认真。 凌梓良又补了一句:“对方给了些建议用药,列在备忘录中,你们自己调取查看,选合适的来用。不用担心成本和费用,只要保证人能救回来。过后。我会批一笔资金给你们,做专项研究。” 组长的眼睛瞬间亮了,距离比较近的有两个粉色护士服的女孩,闻言也很兴奋,回头看这个方向。 科研资金永远是最有吸引力的。更何况是凌梓良亲口承诺,有mja集团做支撑,这代表着什么?一旦能获得这个批准,那以后都不会再缺资金了! 对于这些人的兴奋,凌梓良当然是看在眼中的,也很明白他们的心理。不过话点到为止,起到激励就足够了,没必要再说更多。现在也不是说废话的时间,这些人都要专心投入急救之中才对。 凌梓良坦然地把自己的手机交了出去,回身的时候调整好情绪,也想好了对话。他没有再试图去触碰姚佳忆,不管是脸颊还是额角,或者只是揉一揉对方的头发,这些动作都没有。凌梓良尽量让自己忽略那些不爽,自然地开口:“这里交给他们,你要喝点水吗?” 姚佳忆没回应。 有一个粉色护士服的金色头发,递过来一个透明的瓶子,很恭谨地说道:“ben先生让我留在这里。” 意思是,ben赶不及回来,让这位护士小姐先充当助理,暂时顶替一下那些工作。 凌梓良随意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也没有更多的举措。对于这些人,他是没什么在意的,也不会分出心思去特地应对。他所关心的人,就只有那一个失魂落魄的小丫头,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会引起他的兴趣。 好在那位护士也很识趣,递上纯净水之后就撤到一旁,垂手敛目当自己不存在。 凌梓良转手把水送到姚佳忆的面前:“之前说的问题……不是这些人的专业技能不够,只是方向不同。他们本身是校医,ben安排他们过来,是做郊游的随行医生,以防摔伤、感冒这些意外的。” 姚佳忆终于有了点回应,轻轻抬起眼睛,看向凌梓良。 第269章 摊牌一 凌梓良浅笑,为这一眼而动摇,也生出一些酸涩凝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从哪一步开始错的,一路走到现在。 这丫头看自己的目光……不能说没有热切,也有惊讶和意外,似乎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安排。在这些情绪之外,还有一些很复杂的情感,藏在欲言又止之间,一言难尽。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直都是很容易看穿的那个小姑娘,突然就多了一层迷雾遮挡,有了自己的心事,藏在深处若隐若现。 但就是这样的一眼,看得凌梓良心底开了一扇门,多了一丝惆怅,也有了妥协的软肋。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就为了这一眼,自己居然会有些难以把持住的冲动,整个人都失去了自控,完全没办法去管理自己的心。 这个人,站在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她冷漠以对的时候,自己会慌张,会不安。她注视自己的时候,自己能停留在她的视线中,就会为此松了一口气。然后,因此生出另外一种不安定,随着“砰砰”的心跳声,在周身游走。 悸动很明显地存在,是自己的心脏发出的。那是自己最真实的反应,即使能用强大的自制力去粉饰,也没办法否认那些存在。 凌梓良有些无奈,只能自己品尝这份心情,将这些异状掩盖起来,假装不存在。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倒也是凑巧了。林老师出事的时候,这些校医已经在路上了,距离这里很近。” 所以才会有“路上接头”这样的安排。因为这第一波医护人员原本就不是急救科室的人,不过刚好有一些医学理论基础,比临时安排的急救车辆要近。 远水解不了近火,急救车需要时间,只能这样来压缩时间,尽量缩短在路上的消耗。聊胜于无,即使不是专业的急救人员,这些人毕竟是医科出身,比起普通人来说,还是要好很多的。 姚佳忆呢喃开口:“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安排。” 凌梓良轻笑,带了些无奈,也有几分宽慰和安抚:“第一次见林老师……也是第一次出行,我是想做到最好的。能考虑到的状况,我尽量去周全了,争取没有遗漏。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她会生病。” 姚佳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凌梓良的手垂在身侧,指尖轻轻捻了两下,蠢蠢欲动。他很努力地想要把话题给拉回来,脑中思索着下边该说什么,讲哪些内容比较合适。 结果还是姚佳忆先开了口:“真是谢谢你,谢谢你的体贴。很多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细节,真是庆幸你能想到,能安排好。不然我自己没办法收场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这一番话,之前她说过一次,让凌梓良十分茫然,也隐隐不安。现在又一次,她还是在感谢,还是先前那样的态度和口气。 顿了一下,姚佳忆苦笑,继续数了起来:“还有收容院的状况,说真的,我实在是有些……惊讶,也很羞愧。这里是林老师的事业,是她的心血,是她全部的精力投入。我居然没有意识到……说实话,刚刚那个时刻,我觉得我还不如你这个毫无关联的人。” “不……”凌梓良抿了下嘴,才开口道,“不能算是没有关联。我希望自己能做到面面俱到,要知道,这才是我本身的特长。”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像是要表达些什么深层含义,但却没讲完,只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姚佳忆没懂。 凌梓良呼出一口气:“我知道,身家、背景这些东西,在你和林老师的眼中完全不算是什么,你们不会在意这些东西。所以我只能从其他方面努力。我也说实话,我其实很没有底气,不知道去掉那些家族的光环之后,我还剩什么。” 这意思……他是在自卑?他觉得自己不够好?脱掉梅迪契家族这个背景,抛掉mja集团总裁这个身份,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其他闪光点?只讲个人的话,他觉得自身一点魅力都没有? 这居然是从凌梓良口中说出来的话?真是匪夷所思………… 姚佳忆太震惊了,以至于一时之间没能接上话,只剩自己感慨了。 大概是不习惯剖析自我,也不擅长表达真实的情感,凌梓良有点尴尬,说话之间也带了些吞吐犹豫:“我希望能表现出最好最好的一面,在大众所看到的那些元素之外,去展示我个人所具备的,呃,一些素质。想来想去,我这个人,也就只有思虑周全这一点能拿出来充个数。” “你……” 有很多让人敬佩的地方,是所见之人中最完美的一个,有着强大的灵魂,有完善的思维,也有最得体的行为和品格。 只是这些话,姚佳忆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也觉得情绪不对,不符合这个环境。于是开了口之后,又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藏得严严实实,再也没有表述。 怎么还能说那些……崇拜和追捧的言论呢?还要表达自己对他的欣赏吗?这太奇怪了,自己要离开他,要一刀斩断两个人之间的关联,从此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再也没有任何千丝万缕的瓜葛。 什么都没有,没有联络、没有来往,也没有那些思想的交流,没有那些情感上的……依赖。 所以从现在开始,就开始做减法,所有和凌梓良有关的事情,都要开始一件一件往下减除。只为在不久的将来,在那一刻到来的时候,自己能毫不留情地挥动刀子。 能砍下去,不犹豫,不踟蹰。 凌梓良看一眼姚佳忆,似乎是察觉到了姚佳忆的异状,但也没有戳穿。他继续说道:“我想,如果要得到肯定,想要让林老师喜欢我……我得很努力才行。有这方面的因素吧,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由心而生的,我想照顾你。” 姚佳忆的目光闪了闪,脸呼吸的频率都有些微的变化。 凌梓良笑笑:“所有和你有关的人,我都想考虑进来,放在我要去周全的范围之内。我知道你和林老师亲密,你们一直相依为命,走到今天,这很不容易。她的事业对于你来说,可能并不是很显眼,但她这个人,在你的生命中是最重要的。” “所以……不是无关的人。有你做中间的桥梁,林老师就是我很在意的人,是我会用全部的注意力去关心的人。” 不仅仅是林秋莲这个人,还包括她的事业、她的生活重心、她的一切。连姚佳忆都没考虑到的细节,他都能想到了。 能做到这种程度,是真地入了心,很在意了吧。 该是要感激他才对。也要感动,要有被人在乎着、宝贝着的欣喜和雀跃,还要有些羞赧,少女心被戳中,多了些粉色的泡泡。 可惜,时机不对。 粉蓝色衣服的医护人员在和视频中的白大褂做最后的交流,再三确定之后,组长才起身,安排周围的人进行下一步工作。储藏室的面积太小,担架床进不来,只能用简易的人体担架来取代。 那些人已经在林秋莲的手背上扎了针头,挂上了药液,还有其他的管子,连着不知名的小型仪器。他们把林秋莲转移到担架上,换了两个人身强力壮的年轻男性去承担这个重量,女性医生就在旁边做辅助防护。 凌梓良在姚佳忆的手臂上拉了一下,带着她出了储藏室,让出了那条狭窄的通道。然而没等到站稳,也没有任何防备,姚佳忆开口了。 第270章 摊牌二 所有人都在忙碌,按照秩序,紧张却不慌乱。林秋莲躺在担架上,头无意识地侧向一方,随着行进的动作微微晃动。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但并不至于颓败消靡。 几缕碎发散落,柔柔地搭在她的脸颊上,显得十分温柔。她闭着眼,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点点银白的牙齿。单从面色上来看,倒也不像是大病之中,更像是累了所以睡着了。 看不出问题,表面上很平静。假如不是亲眼目睹她突然倒下的场面,姚佳忆可能根本就紧张不起来,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但当时的那个画面一直在眼前重复播放,一遍又一遍,所有的细节都被放大,变得清晰明朗。 因此就生出了不安,十分忐忑,自觉背起了那个十字架。所有的负担都扛在了自己的肩头,把罪恶烙在自己的眉心,要用时间去偿还,要身体力行地去赎罪。 是自己的错。全都是因为自己,是自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姚佳忆的目光一直盯着林秋莲,一瞬不瞬,直等到那些救护人员已经转过了弯,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再也看不到了,要跟上去,要随着他们的步伐追过去,才能再次见到林秋莲。 身体没动,也没有迈出步伐,姚佳忆先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姚佳忆问道:“还有吧?你能想到的,我猜,不止是这些。” 确实有很多,但全都是很细碎的内容,这边撒一星,那边再落一点。只有放在当时的环境之中,因为承接着关键的转折,所以显出重要,也露出存在感了。 脱离了处境,再去细数当时的考虑,这就有些虚幻。思想和念头这种东西,向来是想到哪里就是什么,很多时候都不受控制。即使凌梓良的自控能力十分强大,思维的活跃程度也超出寻常人的水平,但经历这么一场……过山车般的心情起伏,他也要有些失神了。 理智被打败,除下那些必须要存在的,去周全不能忽视的问题,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剩下的,魂魄都散了大半,全在半空中飘着,看着眼前的这个丫头。 注意力被带走了,整颗心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没办法收回来。 凌梓良思索了半秒钟,有些为难:“什么?” 从刚刚开始,他就跟不上姚佳忆的思维频率了,被甩在远远的身后,完全不知道姚佳忆在想什么,这让凌梓良有些懊恼,心底升起一丝焦躁不安。 他习惯了掌控局面。不管到了什么样的场合,从来都是他做主导,决定走向,也把控着节奏。他不用说话,也根本不用去做什么动作,就能影响到别人。骤然有这么一次,他是落在下风了,处于一个被动的位置上。 没有体验过,很难去适应这种相对位置,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更何况,他面对的人还是那么特殊,是能在他的生命之中画下浓重一笔的人。对着无关紧要的旁人倒是没什么,不管是失态还是失神还是失控,他都能坦然收回来。唯独在姚佳忆面前…… 放开之后,就彻底是放开了,根本收不回自己的心态。 就比如姚佳忆的问题。凌梓良问出口的时候,总有些难以形容的情绪在涌动。他后悔自己没有留心,没能把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全都记下来,好在这个时候给出答案。他觉得自己瞬间堕入“笨嘴拙舌”的行列之中,脑子也不好用,想不明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像个呆笨僵滞的木头。 掩饰般的,他又补了一句,此地无银地解释道:“大概是不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 嗯,这样说就很完美了。既接住了她的话题,没能掉下去摔出个冷场,又巧妙地把问题抛了回去,让她自己去回答。这才是凌梓良习惯的谈话方式,和以往一样,主动权永远握在自己手中。 不过凌梓良费了心思,姚佳忆似乎并不在意,根本就无所谓主场和客场的区别。她轻轻笑了笑,有些闲散,目光悠长,不知道是看向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蛮多的吧。比如说,”姚佳忆的目光落在凌梓良的双眼之上,“ben怎么知道我妈妈最近没有服药?” 凌梓良恍然大悟:“这件,他拨了收容所的电话,问了你的外祖母。” 果然是啊…… 姚佳忆继续问道:“以什么样的名义?” “撒了一个小谎,是说健康询查方面的项目,需要提供近期的用药记录。”讲正经事的时候,凌梓良是很冷静的,也很理智,“出此下策……” “不是下策。很高明,真的,大概也只有你能想得出来这种方法。我听到过程之后,还要花些时间去理解,很慢之后才反应过来。” 怎么能说是下策呢?他这样根本就是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进去了。 当时的场面太混乱了,自己完全不在状态,失魂落魄之中,能照顾好自己就很好了。他是不会放心自己单独行事的,也不会指派自己去做些什么。端看刚开始时他把自己放在小长廊的椅子上,就能明白,他是打算把整件事全扛下来,一丁点都不来惊扰自己,让自己置身在事外。 不过后来自己要求,他才把自己带在身边,让自己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参与。但也只是旁观而已,没有更进一步的行为,不让自己多做思虑,也不让自己操心。 除下自己,也就剩他自己一个人了。他要赶过去查看林老师的状况,这是限制死的,没办法更改。还需要一个人去找外祖母。姚佳忆能想到去询问外祖母,凌梓良也不会漏掉这个细节的,会想到去外祖母那里获得信息。 分身乏术,他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时间也不允许他去耽搁,来不及排出个先后顺序,那只能请外援。 感谢现代通讯技术的发达,ben从远程去询问,得到答案之后再转述给凌梓良。这就解决问题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同时进行那两件事,尽可能排出耽搁延误。只不过这样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会吓到外祖母。 如果告诉外祖母“你的女儿现在昏倒在你的楼下,需要你提供她近期服用过的药品名录”,那一定会吓到外祖母的。她年纪这么大了,总是静养还来不及,所有人和她说话都要小声的,怕她的心脏会受不了。哪里敢用这么可怕的消息去打扰她? 假如真把外祖母给吓出了什么病症,那今天这个局面就会更糟糕了。林老师突然昏厥,神识不清,自己毫无抵挡的能力,成了失神的木偶。外祖母再倒下……也不知道急救人员到场之后,该先救哪一个。也不知道凌梓良这一个人,能照顾几个人。 所以要回避,拿到答案就好了,不必让外祖母知道这一角发生了什么。 这些,姚佳忆是在之间的落魄之中想明白的,着实花了她一些精力,建立在事实基础上,勉勉强强能捋顺了整个过程。但在一片空白的废墟之上,没有任何先兆的铺垫,也没有一个底层的基础,凌梓良就想到了,也做到了。 姚佳忆的笑一点点淡了下去:“我猜你要说,这也是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所有和我有关的,和林老师有关的……不管是什么事,也不管是什么人,你都会考虑到。” 凌梓良点头:“是这样。” 姚佳忆轻轻呼出一口气:“你看,你对我们这么好……实在是太好了……这本来是很好的事情。” 可是…… 【作者题外话】:赶上了!还有两分钟! 第271章 摊牌三 凡事都怕一个“可是”。 一旦有了这么一个词语做转承,那就意味着接下来的话将会朝向另外一个方向去发展,和先前的态度完全不一致。之前的那些,不过是个铺垫,是为了引出这个“可是”的内容,也是要拿前后做个对比的。 凌梓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意识到这个词语的微妙。他很少能有机会听到别人对他说“可是”。不管是合作伙伴还是竞争对手,包括他的手下,在谈话的时候,从来都是处在他的引导之下,被他领着节奏,在他的掌握之中。不会有他预料之外的转折,没人敢当面给他这么大的“惊喜”,也没人能做到。 至于他自己,压根就没有讲过这种词语。他私底下还算和善,健谈,很擅长和人聊天,没什么傲人的架子和规矩。但在工作和对外交往的时候,他一直是很沉敛的人,话不多,但凡开口那一定是正中红心,直接命中关键点。 姚佳忆在真正接触到凌梓良之前,从为数不多的新闻中了解到的andre,是一个很沉默的人。网络上还流传一些花边的消息,有不少自称和他打过交道的人,事后都会感慨“andre的话实在是太少了,和他坐在一起会感到大山一样的压力”。 所有人都说,andre说一就是一,那是他的决定,不是和人商讨、供人辩驳的提议。在他说出来之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不管用什么方法,也不管耗掉多少时间,都不可能把“一”变成“二”。 作为有些许关联的人,在他的指令面前,能做的,只有服从。按照他说的去做,就这么简单,不要想着去反驳,也不要试图去表达自己的特殊见解。 他总有办法让你信服,能把你心底的那点蠢蠢欲动的小心思给收拾干净,也能把你的思维方式给扭转过来,靠近他那个水平层次。反正结局都是一样的,还是按照他的指令去行事,不差分毫。不如省点力气,自己也不用在那份强大的气场中挣扎,少受些罪。 所以凌梓良的工作和生活中,是没有转折的。 骤然听到姚佳忆讲出这样一个词,他的心瞬间往下坠落,堕入无边的黑暗深渊之中。如高空踩脱了脚,失重让他的呼吸一滞,血液在瞬间奔腾,燥热起来,逆着方向朝大脑涌去。 凌梓良皱眉,看着姚佳忆深思,谨慎地开口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yea,从刚刚开始,你的状态就不对。是发生了什么?” 还是,从林老师那里听说了什么? 凌梓良有些懊恼,怨恨自己不是和稀泥的性格,不能在这里插科打诨岔开话题。他能看得出来,姚佳忆并不十分坚定。这丫头是打算和自己谈一件严肃的事情,但其实她自己还没想好,也没下决定,没想好该不该开口。 现在,她是冲动了,借着这个不平静的情绪,被负面的焦灼和不安给扼住呼吸,才会闷着头往前冲。这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根本没想那么多,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去做什么思考 这个时候,自己要是先避开这个话题,说不定她就会改变主意,把那个“可是”给吞回去。等她再冷静一番,考虑得更周全了,也就能顾虑到各个方面,会有一个更完美的结局。 但凌梓良做不到。他没办法逃避,不能视若无睹,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到,也不能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站在眼前的是姚佳忆,不是其他什么人,他没办法去忽视。 他不想把姚佳忆抛到痛苦矛盾之中,不愿意看着她艰难挣扎,不忍心让她站在钢索上摇摇晃晃,努力保持自己的平衡。更妄说,这种境地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一些,要用姚佳忆的心情来换自己的片刻安宁。 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根本做不到的。 医护人员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这栋房子重归安静,空气都是静默的,没有不该存在的杂音。有尘埃在缓缓飘浮,沉在两个人之间,明明是无形的,也是透明的,却能将两个人隔开。 凌梓良呼出一口气,轻声说道:“到车上说。市区来的急救车还在路上,要尽快和那一队人碰头。” 从这里走出去,到门外的距离有限,只有这么短。随着医护人员上车,落座,也不过是一分钟以内的事情。 只有这么多,给彼此这样一个缓冲。加起来不超过两分钟,也能出现无数种可能,大概……算是有用的。 她有两分钟的时间去冷静,可以让自己的情绪往下落一落,不要那么激动,也不要闷着头往前奔跑。假如还能找回理智,假如她能睁开眼去看一眼她所处的世界……那么,她能在两分钟之内去考虑一些其他的问题和因素,能在众多前路中做出一个抉择。 她会找回一贯的克制,会像个大女人一样,和这个世界周旋。她知道什么是最合适的,也知道自己如何去做,才最得体、最完美。 凌梓良想,也给我一个适应的时间。他跟人谈生意的时候,有一个“黄金一分钟”的定律,在这一分钟之内,占了上风的人就是胜者,对方再也没有推翻他的机会。 到了这里,在面对姚佳忆的时候,他没了底气,也失了方寸。一分钟完全不够,两分钟也不算什么,不足以去应对这个局面。但聊胜于无,用来做心理建设倒是可以,能让自己的心定下来,不至于飘飘荡荡摇摇晃晃。 真是输给这个丫头了。 凌梓良勾了勾嘴角,无奈地苦笑,自嘲道:“我知道你有想说的话,比我想说的要多……也不用等有机会坐下来慢慢谈,两分钟,路上说。” 姚佳忆抿了下嘴唇,点点头,转身追了出去。凌梓良轻轻摇头,也迈开修长的双腿,跟了过去。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别墅的门,刚好看到那些医护人员把林秋莲安置在担架床上,正在调整她的肢体和输液针头。 黄色的车子上边印了卡通玩偶的头像,装扮成小孩子喜欢的风格,看起来可爱又俏皮。不像是医护用车,更像是幼儿园春游的车辆。这也是凌梓良交代的,让ben安排一辆孩子们喜欢的车,以便减轻孩子们对医生、护士的恐惧。 没想到那些孩子没能见到,结果在这里用上了。 车子没有亮急救灯,那些医护人员也安安静静的,沉默又忙碌,偶尔有沟通时也压低了声音。器械发出轻微的声响,物品碰撞的声音可以忽略不计,这座房子里的其他人根本没有察觉,不知道发生了一件大事。 看到凌梓良出现,组长先转过来,快速汇报:“按照教授们的建议,用上了我们现在有的药品。但还是建议尽快做检查,还有用药,我们这里不是十分齐备。” 凌梓良点点头,没说话,侧身让出了那个通口。姚佳忆会意,直接越过他到了车边,准备上车。凌梓良站在一旁,在她手肘上扶了一下,动作十分自然,也很流畅,像是做习惯了。 姚佳忆卡在原地,回头看凌梓良。 不过是刹那之间,凌梓良松开自己的手,姚佳忆收回自己的目光。一切照旧,寻常到让人难以琢磨,似乎是一场梦,有缥缈的雾霭,挡住了背后的石山,也遮住了刻在石壁上的字。 唯独一声叹息,太过清晰,从凌梓良的耳边滑过。 第272章 摊牌四 这一声叹息,其实已经算是姚佳忆给出回应了。她的态度、她的想法、接下来她会选择的方向,都在这一声叹息中蕴藏着,表达了她的心情——模棱两可也好,但最起码能看得出来,不会是什么积极的。 聪明敏锐一些的人,如凌梓良,都能明白那一声叹息其中的含义。这并不难猜,更何况凌梓良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十分清楚过去那些瓜葛和纠缠,也了解在两个家族之间的恩怨。 稍微联想一下,从过去出发,建立在那些发生过的旧事之上,就能明白其中的牵连。 唯独不明白的,就是这个时机。 凌梓良是在赌,孤注一掷。但在他的预想之中,成败在开始的那一刻就定下了。在林家知道姚佳忆的未婚夫是自己的时候,在她们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这件事能继续发展下去,还是就此打住,是会立刻有个结论的。 在那个时刻,林家的人闭口不提过去的事情,照旧瞒着姚佳忆,也接纳了自己,那这件事就算成了。假如他们不能放下过去的恩怨情仇,没办法容忍自己这个梅迪契的后人在姚佳忆的生活中存在,那她们就会阻拦姚佳忆,会告诉姚佳忆真相,会反对这场婚事。 只有正或者反,两个绝对的选项。不存在中立。 所以起初林秋莲反对这场婚约,凌梓良倒是不意外,也能坦然接受。毕竟他知道林秋莲的心结所在,能猜到她的想法,也能理解她的担忧和不安。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林秋莲犹豫纠结了很久,度过了自我矛盾的时期,还是选择自我消化。她把过往的事情变成云烟,不去碰,也不提,不告诉姚佳忆。 既然林秋莲都默许了这场婚事,也表现出了些许的接纳和包容,那就说明已经过了这个关卡。她给出了选择,是在凌梓良所期盼的方向上,连细节的处理都让凌梓良十分满意,省了很多心思,不用再去遮掩粉饰。 确定姚佳忆对过去还是一无所知,林秋莲半点信息都没有对她透露,凌梓良是放心下来了的。在他看来,这场婚事已经成功了,不会再有人来阻拦,也没有过去的那些恩怨来牵绊。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他想做的,只是“讨好”。要俘获姚佳忆的心,要把那一纸契约变成真正的爱情羁绊,要让姚佳忆永远留在自己身边。还要想办法抹去林家人对自己的偏见,让她们把梅迪契家族和自己分开,换另外一种视角来看自己。 凌梓良想了不少,也想得很深,看得十分透彻。他知道,让林家人放下对过去的执念,这基本上是不可能实现的。任谁遭遇了那样的经历,承受了那么巨大的打击,都不可能一笑而过,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以只能想办法去好好表现,让林家人看到自己这个人的存在,就是自己这个个体。而不是什么mja集团的总裁,也不是梅迪契家族的话事人,更不是谁谁谁的长孙。 凌梓良有信心去做到,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也是投入精力和心血的比重多少。 人的眼睛都是明亮的,看得清楚,是好是坏都能感受得到。能教出姚佳忆这样的孩子,那林老师也不会是什么思想混沌的人,不至于目浊昏沉,分辨不出人的真心和实意。 只说真心的话,凌梓良有,也愿意付出。他为人清冷淡漠,但心底燃起来的那一点热情,全为了姚佳忆,也愿意为了姚佳忆去挥洒。 至于姚佳忆那边……也是时间问题。她会看到自己的真心,能感受到自己对她的热情,难道她会一直不动容?会永远没感觉吗?凌梓良不信自己捂不热她的心。 这丫头重感情,不是冷酷的人,也做不来绝情的事情。 原本想得是很好,按部就班继续下去就可以了,却没想到中间还有变故。本该定下来的局面,会有这么一个急转弯,朝向完全相反的终点发展。 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想的话,似乎也该是在预料之中。按理说,自己应该考虑到所有的情况,能提前给出所有的应对方案。不至于临场才感到意外。 是自己失误了。 两个人并排坐在车里,彼此都很沉默,没有人先开口。车子行驶中有颠簸,人就随着车子一起晃动,一下一下,是时间在溜走。气氛僵持,所有人都很紧张,绷着神经和肌肉,一秒都不敢放松。 凌梓良敲了敲车壁,对面有个护士抬起头看过来,询问道:“有什么事吗?” 凌梓良在自己敲过的地方指一下:“这里有隔板?” “是的。”护士反应过来,立马动手找开关按钮,“不过升起来的话,连视线也会阻隔开,是看不到这边的情况的。呃,也包括病人。” 凌梓良犹豫了。 姚佳忆却开口道:“升起来吧,三分钟之后给我们降下来。” 凌梓良的手指在身侧握起来,耳朵被“三分钟”这个时间给扎了一下,尖锐的疼痛一直蔓延到心脏。居然只要三分钟……三分钟说完之后,她打算怎么办?她想做什么? 这三分钟,会不会是她呆在自己身边的最后时间。 护士看向凌梓良征求意见,后者没有阻拦,也没有任何表示。她只好试探着点下按钮,看凌梓良仍旧没有回应,就放心地把按钮固定下来。 那些不相关的人,被缓慢升起的隔板给挡住,摒除在世界之外。这个空间内只剩姚佳忆和凌梓良,两人相处,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到,气氛却一点都不好。 姚佳忆终于开口:“我是有些不安,觉得应该提前告诉你……其实现在已经不算早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很晚很晚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姚佳忆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开口:“利用了你,真得很抱歉。借着你的名义,享受你的特权和便利,能有现在的医疗条件……关于这些,你想让我怎么弥补,都可以的。” 凌梓良也难以保持平静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不管你开出什么要求,我都无条件认下来,这是我应该偿还的。除此之外……”顿了一下,姚佳忆用了很大了力气才说出来,“在这件事之后,我们的契约作废吧。” 第273章 分手 姚佳忆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精神高度集中之后的松懈,身体从紧绷的状态中解放出来,疲乏也渐渐侵袭而来。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颓败消极的气场,没什么劲头,连开口说话也没有力道。 但就是这样一种状态,用那样虚弱无力的声音说出的话,莫名多了几分凝重,挂着难以理解的坚定,沉甸甸的。像是一把小锤子落下,一锤定音,留下深刻的痕迹。 再也没有更改的余地。 耳边“嗡”的一声,声音穿透耳膜,直接在脑海中炸开。凌梓良浑身的血液瞬间凉了下来,往头顶上冲的那些沸腾血液没了动力和劲头,一下子就落了回去。如坠冰窟,整个人被冻了个彻底,从皮肉到血脉,从骨骼到自己的脏腑,都凝结成冰,僵化了。 这具身体像是停止了工作。所有的器官都在罢工,一边叫嚣着、抗议着,也拒绝眼前的局面,不愿意去面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不想听,不想看,不想去经历,不想去面对。不想和眼前这个人对话。 凌梓良第一次生出逃避的心理,是个失败者,在战场上丢了自己的盔甲,然后抱头鼠窜。不管身后有多少枪林弹雨,也不管自己的尊严被踩踏成什么样子,不管自己奔逃的方向是不是死路一条……什么都不想管,只是不想和姚佳忆讲,分手。 怎么能分手呢?明明有美好又光明的未来,两个人要相携相扶,要白头到老,要陪伴彼此度过余生。还要成立一个新的家庭,只属于两个人之间的生活,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来插手。将来,这个家庭中会有小孩,两个人要一起抚养小孩,看着他们长大。 也看着彼此老去。 凌梓良才刚刚设想了这样的未来,才迈出去第一步,有了一个新的人生开端。然后就听到了这样的话。 居然就听到了这样的话。 凌梓良抿着嘴,没有开口。只是脸色微变,眉眼间阴郁难解,已经保持不了他一贯的平静了。 换了凌梓良想要逃避,姚佳忆倒是很坦然,一点躲闪回避的意思都没有。姚佳忆很认真地看着凌梓良,和他对视,目光同样坚定,也依旧是她的澄澈。 “我很抱歉现在才讲……之前,如果说是太混乱了,没有找到机会,也不太可信。毕竟我一直在你身边,随时都可以讲出来的。非要那样说的话,好像是我在为自己找借口,是替自己开脱。我不想那样。我要承认,是我一念之差,是自己的思绪……嗯,总之,是我的问题,所以拖到了现在,用你的未婚妻这个身份谋取便利。” 凌梓良握紧了拳头,青白的骨节凸起,手背上的青筋爆出纠结的纹路。他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要克制自己的反应,不在这个关口浇油,不让局面更加失控。但这很难做到,他总要有个发泄的出口和途径,要把心底那些翻涌的情绪给洒出去。 只能想到这一种方式,掐着自己的掌心,让疼痛来提醒自己。 还是不想伤害姚佳忆,不管是在行为上,还是在言语之中。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矛盾和纠结,以前根本不会出现这种境地,不存在让他憋闷压抑的场合。 第一次有了软肋,然后迎面来了一把尖锐锋利的刀子,朝着他的心脏戳下。丢了盾牌,没了铠甲,一点抵抗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任由姚佳忆把刀子捅下来。 他给不出任何主动有效的回应,或者说,他不能给出回应。他了解自己,也能预测出自己的行为模式,可以想象到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不会是多和善的,也并不友好。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姚佳忆呼出一口气,声音还是很轻,语速却快了起来:“我还有私心……说我自私也好,无耻也好,说我心机深沉也好,我请求你,救人救到底。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对,你要生气要发怒都冲着我来。就当,就当林老师只是路边的陌生人,你别把她搁在这里,别收回你后续的安排。求你。” 凌梓良胸口憋闷的气终于找到一个发泄的点,像是细针戳了一下,只有一点点的孔,但却有了流通。他的口气不算和缓,压着声音,有些冷硬:“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些?” 姚佳忆一愣,先开始回想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还遗漏了什么吗?有什么是他想听的,但是自己没说出来的? 眼看着姚佳忆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凌梓良的怒火越烧越旺,融化了寒冰,将五脏六腑一起点燃。他的声音高了一些,情绪也从压制之中溢出来几分,变得激烈:“你说要跟我分手,然后就当我们已经分开了吗?” 姚佳忆眨眼,没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也没能从话语之中体会到凌梓良的心情。她一直在道歉,也确实是因为心虚,对于这种状似过河拆桥的行为感到不安。 抛去那场契约的根本原因,不去考究到底是谁抱着坏心思和不纯良的目的,在签字时又是什么样的想法。就事论事,单说今天这一场,是自己过分了。 明明是要分开了,还利用他的名义,还享受着他给自己安排的便利。 但……他怎么折返回去讲了?这不是一件事吧? 凌梓良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可能,也没那么容易。契约签下了,你就是我的人,跑步掉的。” 姚佳忆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错愕地盯着凌梓良,音调因为惊诧而微微拔高,终于去了之前的无精打采:“你在说什么?” 凌梓良说得理所应当:“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们马上要举办婚礼,以后你就是我的唯一的妻子。你是梅迪契家族的少夫人,mja集团有一半是属于你的。现在的一切,这些人、这些物品、这些资源,你有权力享受,也有资格调配给任何人。” “不,andre,你是不是没听懂?我是说……” 姚佳忆企图插话,却被凌梓良很无礼地给打断了,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 凌梓良继续说道:“你说的,并没有效力。我不同意废除契约,你单方面的想法是没有用的。” 第274章 耍无赖 那一句之后,凌梓良就抬手,在隔板上敲了敲,以做提醒。他的动作不算和缓,甚至是带着些凌厉狠绝的态度,屈起的指节和隔板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动作又迅猛,肌肉爆发出的力量完全在人的预料之外,没给人留一丁点防备的时间。 姚佳忆还处在错愕之中,呆愣愣地看着凌梓良,脑中不断回旋的问题是“他怎么能这样”。然后就听到了敲打的声音,猝不及防。声音在狭窄封闭的空间内回荡,流窜到她的耳边,当即炸开,吓得她打了个激灵。 思维慢了半拍,没能理解眼前的局面意味着什么,也没办法分出精力去想将来会发生的事情,预料不到接下来的走向。本能压制住了所有的理智,将思考的能力给驱赶开,剩下一些情感上最真实的反应。 最强烈的,还是震惊,然后就是不解。 姚佳忆完全不能理解,不理解这个发展,不理解眼前的这个人,也不理解自己所处的当下环境。在她看来,凌梓良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无礼又霸道的言论,更不会摆出这种强硬的逼迫态度。 但事实上,他就是开口说了那样的话,一字一句十分清楚,如惊雷炸开,落下一地烧灼的痕迹。他也确实做出了“拒绝继续交谈下去”行为表示,不征求意见,不询问看法,不等一个回应。 就这么单方面地决定了,也单方面结束了这场对话。 姚佳忆觉得自己是遇见了新魔幻主义,也像是梦一场,十分离奇,让人生气,气到想要笑出声。 这算什么啊?他说我单方面的决定不作数?那他单方面在做的这些事情,就很理直气壮咯?完全不考虑对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理障碍,坦然又粗暴!这不是双标吗? 凭什么他可以不顾及别人的心情和感受?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由着自己的情绪去做,只满足自己心底的爽快?别人的意见呢?他那些所谓的绅士品格呢? 不久之前,他表达出来的卑怯呢?那样的低姿态,把自己放在底层,努力抬头仰望星空的样子,都是假装出来骗人的吗? 转眼之间就原形毕露,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族王者,带着这个阶层的傲慢无礼,也习惯于享受着这个社会的特权和便利通道,随心所欲,丝毫不受限制。无论是行为,还是自己的心情。 是了,自己怎么会觉得意外呢?为什么会认为,他说不出这些话,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呢?这才是错觉啊! 对于他来说,这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他向来是受人追捧的,被人拱在高处。不管他做什么事情,总会有人默默承受下来,还要挤出笑脸迎上去,假装自己十分享受。有多少人眼巴巴地望着他,猜测他,顺着他。 在这种环境之中,他本质上该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眼下这个霸道蛮横的样子! 哪里还要觉得意外呢? 一个错愕愣神,呆在原地想了那些,再等到愤怒烧起来,点燃了自己的所有情绪。前后之间,就错过了阻拦的机会,没能制止凌梓良,也没来得及给出任何反应。 隔板对面的人已经听到了声响,同样被这泄愤似的敲打给惊到了,忙不迭地重新按下按钮。隔板缓缓降下,从出现第一条缝隙开始,就彻底断了两个人继续沟通的可能性,把彼此的关系置于僵持之下。 凌梓良是算准了姚佳忆,知道她纵使有千言万语,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讲出来。她太爱惜羽毛,内敛的性格决定了她的行为模式,会避讳会防备,要藏起自己的秘密,也不会当众揭穿别人的短处。 她就是这么懂事的人,就是这么体贴。 姚佳忆也察觉到凌梓良的这点算计,更是当头浇下来一盆油,落在火苗之上,噌的一下就燃了起来。姚佳忆的心头火越烧越旺,恼怒在她胸膛里冲撞,委屈也腾起,憋着气顶在喉咙之间,让她咽不下去。 “我在忍什么呢?我干嘛要替他遮掩?不管是十几年前的事情,还是现在的婚约,怎么想都不是我和我的家人有错吧?上一次是梅迪契家的人背信弃义,做了坏事。这一次,还是他们家的人目的不纯、心思深沉,把旧事重演。”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为什么要替他们承担?为什么要为了他们而做忍让? 再说了,婚约这个事情,真相败露了对我有影响吗?并不一定啊!很明显是会给凌梓良造成的麻烦更严重!他的知名度和影响力都是顶尖的,有负面新闻也是他首当其冲,正面承受损害的。 他自己都不在意了,给出这样的回应,直接结束了两个人的单独谈话。那我为什么要替他周旋? 姚佳忆越想越气,深呼吸之间,思绪转了几次。她憋足了劲头,磨了磨后槽牙,把所有的理智和克制都抛到脑后了,不管了。 “andre,你一定要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就在这里谈好了。我并不介意……” “嘘——”凌梓良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环视四周之后,冷声开口,“快到和急救车接头的地方了。” 姚佳忆:“……” 这是威胁吧?这绝对是威胁啊!再明显不过了,他就是拿林老师的病情来威胁自己,用后续的救治当一个条件,让自己保持沉默! 姚佳忆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不用这样!这样就太过分了!andre,有些话,我们必须要说清楚!” 凌梓良很配合,坦然地点头,完全顺从姚佳忆的话,声音也清冷平静:“好。但马上要见到急救车队,到时需要人和那边做沟通。谁来?” 姚佳忆闭上眼,把吸进去的那一口气给吐掉,脑中碎碎念:“冷静……一定要冷静,现在不能和他翻脸。他是对的,我现在受制于他,就是拿他没有办法。不管愿不愿意,事实就是这样。” 就算是为了林老师,也要忍下来! 姚佳忆睁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好,等你觉得时机合适了,我们再谈。” 凌梓良瞥姚佳忆一眼,很诚恳地表示:“拒绝。我不谈。” 姚佳忆目瞪口呆:“???” 这是耍无赖吗? 第275章 解释 面对着这样的凌梓良,姚佳忆是气都气不起来了,被铺天盖地的震惊大网给蒙上,兜头压进水里,找不到能钻出来的孔洞。她张了几次嘴,话在舌尖绕了几圈,最后全都咽了回去。 这居然是凌梓良说的话?是那个,矜贵持重的andre先生,是那个沉稳深思的贵族豪门话事人,也是那个杀伐决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总裁大人? 这是那个人吗?就这么公然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无障碍、十分坦诚又理直气壮地,耍起了赖皮? 确定不是什么其他的人冒充了他?或者是某种邪术,有人给他下了蛊,现在正在一个大家看不到的角落里,偷偷操纵凌梓良的行为。是蛊虫说出了这样无赖的话,而不是凌梓良本人说出的。 不然怎么解释眼前的局面?就说是凌梓良脑子抽筋,神思恍惚了一下,搭错了神经……那也说不过去啊!先不提他会不会有这么异常的状态,就算真是破天荒的,他失神失态失常了,以他的反应力,还能由着自己在这种状态中沉沦下去? 他的自制力有多强,姚佳忆是见过的,也知道他的心智有多坚定。那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不管什么时候都能保持自己的镇定和沉稳,鲜少会露出缺陷。 更何况,他这副坦然处之的样子,明明就是很清醒也很理智嘛!哪里是搭错筋?他根本就是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条理清晰地思考之后,主观上是想要耍赖的。完全不存在什么失神!也不是失态! 这家伙真是……啊!要气死人了! 偏偏还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姚佳忆完全拿这个人没办法,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他就是明摆着耍赖的,自己能怎么办?现在自己有求于他,还依赖于他的权利,这是事实。为了林老师,要保住接下来的医疗资源,自己不能跟他对着干,这也是事实。 他就是算准了自己只能顺从,预想到了自己气短不足,知道自己不能反抗,才会明目张胆地耍赖皮。 可以说是很无耻了! 姚佳忆的话没说出来,干脆转过身,面对着车壁,自己生闷气。既然不能好好地沟通交流了,那也没必要四目相顾,不用对着那一张脸去沉默。 身后,凌梓良轻轻笑了一声。没看到他的表情,意味不明,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只是姚佳忆处在愤怒之中,根本就不想听凌梓良的声音,任何动静都不想去获知。 也不愿意和他相处下去,不要和他呆在同一个环境空间之中,不想呼吸他呼吸过的空气!如果可以,姚佳忆现在就要下车,一秒钟都不要等。 可惜不能,那她只能期盼片刻的安静,让自己在这个小角落里独处一会儿,不要再打扰自己。 偏偏凌梓良就是不放过她,不但是有声响发出,还是这么一声笑。和姚佳忆此刻的愤怒心情做对比,这一声笑就反衬出怒意的旺盛,更添了几根干柴,让烈火烧得更熊壮。 姚佳忆觉得这个闷气生下去,还不如跟林老师一样,直接昏过去算了。眼不见心不烦,什么都不去听,也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再思虑那些乱糟糟的事情。 什么家族恩怨,什么契约婚姻,什么背叛和利用,什么对与错……还有接下来的路,都沉浸在睡梦中的深海之下,让蓝色的海水把一切都掩埋,从此不用去想。 那就好了。 正这么想着,头顶一重,那只有力宽厚的大手盖了下来。 姚佳忆浑身的肌肉立刻紧张起来,梗住了脖颈,保持僵持的状态。 经历了这么一件事,又是受惊又是伤心,最后还怒气一场,她整个人的精力已经快被耗干了,只留一丝余魂撑着躯体,给出最本能的基础反应。 思维已经混沌了,反应力也慢了许多许多,所以才会被凌梓良彻底给压制住,没了反抗辩驳的机灵劲头。以前她就很难抵抗凌梓良摸自己的头发,每一次都会僵持,但总归是承受下来的,保持姿态没有动。 她自己也不太愿意承认,事实如此,她没有躲开。 又一次,凌梓良的手掌贴在自己的头发上,隔着层层缕缕的遮挡,能想象出那只掌心的纹路。有些薄薄的茧子,没一般男性的手掌那么粗糙,但也不失英气,指节修长也不会显出女性的柔软。 总是有力,又坚定。 要躲吗?还是应该反抗? 是侧头甩开他的手掌,还是直接出手,隔开他的手臂,将他的手给挥开?还是干脆转过去,严肃地警告他一次,认认真真地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 几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旋,还没等转出来一个选项,没有做出决定,身后的声音又传来。 “别闹了,乖点。” 谁闹了?是谁在闹?不管不顾就结束对话的是谁?单方面让降下隔板的是谁?说“不谈”耍赖的又是谁? 这可真是倒打一耙,太过分了! 以姚佳忆现在的思绪能力,哪里还能想得到是抬手还是甩头?她干脆要转回去,打算和凌梓良开诚布公地讨论一下这个问题,研究一下从开始到现在,到底是谁做的事情比较过分。 结果姚佳忆只转了一半,是一个别扭的姿势,凌梓良后边的话才跟着说出来。声音有些轻,像是压着叹息,留几分无奈妥协:“等,等林老师安稳下来。不用谈,你不用说话,听我解释就可以了。” 什么?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姚佳忆彻底转了回去,震惊地看着凌梓良。一双大眼瞪着,瞳仁黑亮,水光粼粼,显出茫然不解。 凌梓良抿了下嘴角,到底还是没能笑出来,只生硬地咽下一口唾沫。他深吸了一口气,把之前的话连起来,重复道:“不用谈,你不用说,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原因。前人的事情……现在不说这个,你明白我是知晓的,这就好了。” 他果然知情!自己没有冤枉他,就是自己想的那些! 在姚佳忆做出反应之前,凌梓良又说道:“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 “一次,三分钟。”凌梓良看着姚佳忆,“给我三分钟,好吗?” 第276章 心软? 这种近乎祈求的口吻……还能听出来一些哀切,藏着几丝悲痛,像是滴进水中的墨,很快晕染开,融于水面消失不见了。 但毕竟存在过,墨的气味在空气中划过,留下痕迹。回到之前的那一刻,抓住那滴墨降落的过程,伸出手,摊开手掌…… 那么一滴,堪堪落在掌心之中,撞击造成破裂,圆润的坠子碎成很多细小的斑斑点点。从中心蔓延开,炸开了一圈细细密密的墨渍,沾在了皮肤之上,一点点渗透,浸入血脉。 在周身游走,顺着血液流动的方向,就这么入了心。 姚佳忆满腔的怒意和委屈,遇上这么清淡浅缓的一笔,也是一点落下,幽幽地晕开。那点掺了墨的热血在愤怒之间摇晃,像是有了极为强大吸引力,从某一点开始,就把那些火苗给吸进去了。 心底那一片赤红嫣然的色彩渐渐落了下去,从中心那一点往外扩散,露出一片白茫茫的荒原。凉风吹过,细细的白沙缓缓流动,淌出波纹。 一切都变得慢了起来,也和缓许多,抹掉高耸突兀的峰顶,切下一路激昂飙升的途径。那些激烈的情绪都收了回去,整个人都跟着平静下来。 还是不想开口和他对话,不想和他相处,不愿意和他有任何的牵连。但让自己愤怒的原因都被解释清楚了,凌梓良用三言两语抹平了那些空缺,直接明朗,不绕弯子不耍心机,完全还原了他的心情。 也很诚恳。或者说,是特别特别有诚意了。 他大概从来没有过这种态度。这可能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体验到低姿态哀求时感受,用上了他毕生的卑微,一退再退,直退到悬崖边缘,只有半只脚踩在地面之上。 还有半只脚是悬空的。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是他最后的底线,是他最后一点的自我了。只能留在这里,再也不能往后了——会掉下去,会摔到粉身碎骨。 姚佳忆突然生出一个疑惑:“如果……如果我希望他再往后退半步,他会有什么反应?” 假如我现在逼着他彻底放弃自我,将他保持了这么多年的尊严和高傲都给击碎。假如我伸手打破他的底线,让他成为一张白纸,在他肩膀上的推动,连最后这片落脚之地都不给他…… 那会如何? 他是会愤然离场,恼羞成怒地挥开自己,把自己甩开,永远不见面,再也不做交集。还是……就迈开那双有力的双腿,跨出自己的脚,踏出去那一步,把自己送到无底的深渊之中? 他会怎么做? 但……不管他会怎么做,我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我和他之间,就到此为止了,不会再继续下去,原本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以后自己和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和对方再也没有关系。 这种时候,就算能得到一个答案,又能怎么样呢?在彼此之间,在即将分开的两个人之间,会起到一个什么用? 不管他愿意退让到什么程度,也不管在他心中的自己占了什么分量和比重,也不管自己在他的生活中处于什么地位……他是绝情自我也好,守着自己贵族的矜持和孤高,永远不会低下自己的头颅。还是甘心牺牲愿意付出也好,肯卑微到尘埃之中,愿意和泥沼混在一起。都没有影响了。 对于要分开的人来说,对于陌生人来说,任何一种情感都是多余的。 这样的猜测,完全没有用。也没有必要。 接下来的路程,姚佳忆十分安静,连呼吸都变得浅薄,很轻很慢,静悄悄的。她整个人都显出消极和颓败,丝毫不掩饰,那些负面的情绪和就明明白白地挂在眼角,从神情中流露出来疲惫和倦怠。 她原本就纤瘦,整个人的气场都收敛了起来,把自己封闭起来之后,就好像不存在了一样。她的肩膀有些塌下来,脊背也没力气去支撑,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就这样靠在座椅之间,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角落中。 更显单薄。 让人心疼,让人想要把她抱在怀里,想给她一个全新的世界。 凌梓良看了她好几次,手就在身侧掐自己的掌心,掐了很多次。指尖的皮肤触及黏腻的湿润液体,很少的一部分,滑开之后很快就干涸了,揪着掌心的皮肤变得紧绷。 和自己的心情一样。 车厢内同样安静。凌梓良保持沉默,脸色阴郁深沉,眉眼之间是浓郁得能滴出水来的潮湿。就没有人敢开口说话,一个个垂目敛眉,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不知道andre先生和未婚妻发生了矛盾,两个人刚刚拌了嘴。 车子在几分钟之后减速,然后停了下来。对面有另外一辆车子在急速调头,直接一个大转弯漂移,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焦糊味道慢慢起来,被风一吹,四散在周围的空气中。 等卡通校车停稳之后,那辆闪着急救灯的白色车子也刚好稳住,并排停在校车的旁边。所有的医护人员重新进入忙碌状态,宽阔的马路上没有人烟,也不需要顾及其他人的情绪,所以医护人员的交流声大了一些。 姚佳忆站在路边,能听到。 他们在讨论最合适的转移方案,有不同的意见。急救车上的领头人十分霸道,干脆利落地给出指令:“病人的情况未知,不适合搬动。把所有的器械挪到那辆车上!尽快!快!快!快!” 接连三个重语气的催促,全都落在姚佳忆的耳朵中,也刺激着姚佳忆的心脏。她正是敏感时期,有些被吓到了,跟着抖了一下。 还没有另外的反应,凌梓良突然抬手,把她揽到自己怀中,顺便拿外套把她的头给蒙上了。 姚佳忆钝钝的,慢了好几拍,过了有几秒钟的时间才想到挣扎反抗。 将自己包裹起来的男人开口了,声音在头顶响起,隔着外套的布料,在一片黑暗中十分清晰。 “全员静音,不许发出大的声音。” 【作者题外话】:不好意思,晚了几分钟 第277章 承诺 被黑暗笼罩,失去光芒的庇护,落入令人畏缩颤抖的绝望境地之中。这是姚佳忆最怕的,怕没有光的世界,怕自己被投入黑暗之中,怕……被遗弃。 但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 衣服上还带了浅浅淡淡的薄荷香水味道,若有似无,从四面八方萦绕传递,将中间的自己的包围起来。身体被那双手臂给圈起来,凌梓良用了些力道,像是裹着一个宝贝,他自己是绳索,紧紧缠绕。 肩膀处能感觉到那份力量,还有腰背上也是稳稳的依托,自己落入男人宽厚的肩膀,靠在他坚实的臂弯之中,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也能察觉到那颗心脏的跳动。 一下,一下,就在自己身边,在距离自己十分接近的地方。甚至不用转身,也不用迈开步伐,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凌梓良托着姚佳忆的身体,把姚佳忆的重量都接到自己身上,让姚佳忆能够彻底放松。他用身体力行地提醒着姚佳忆,自己陪在姚佳忆的身边,会一直一直这样陪伴着她, 还有说话的声音。 凌梓良和那些医生护士沟通完,同意了转移器械的方案,又压着声音给了警告,重复提醒到“请不要发出剧烈的声响”。在一片沉默和寂静之中,凌梓良补了一句:“我的未婚妻有些受惊,我希望接下来的全过程都没有噪音,不会再次吓到她。” 有人急切地给出保证,紧跟着有人咿咿呀呀地附和起来。两队人马都跟着放低了声音,连对凌梓良的承诺都十分低,几乎用上了气声。 四周安静下来,风吹过路边的树木,叶子发出“刷刷”的声响。这个地方还没到市区,仍旧属于小镇子的范围,偏僻寂静,来路过的车辆都很少。只有这些医护人员在活动,有脚步声,有碰撞声,有杂音。 没有规律可寻,一声过后会有短暂的停顿,寂静重新袭来。姚佳忆胆战心惊地等着下一次的动静,也盼着还能有些声响传来,不要停。然后在几乎绝望的时刻,会有仪表盘发出“滴——”的一声,把姚佳忆的心脏给拉回来。 这地方是活着的。这个世界是活着的,不规律代表着生机,是无法复制的真实,是自己存在于此的证据。没有陷阱,没有阴谋,一切都是随机的。 姚佳忆渐渐放松下来,耳边的“嗡嗡”声缓缓褪去,整个人的思维才回归半分。 她听到有人在靠近,低声地问凌梓良:“需要给……呃,少夫人,取一支镇定剂吗?” 凌梓良反问:“对身体有害吗?” “不会。相比较起来,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之中,绷得太紧,反倒是会伤害身体。少夫人现在的状态不太好,我建议还是能用一支。” 悉悉碎碎的谈话声就在耳边,凌梓良和医生在讨论镇定剂的药物原理,也详详细细地问了副作用。两个人的声音都很低,轻轻的,像是在云端飘荡。 医生的声音很陌生。姚佳忆现在处于消沉的状态,自动拒绝所有不熟悉的事物。她的耳朵在那把声音传来时自动关闭,不接受,也不会往脑袋里去。只是另外的那个声音太熟悉了,轻而易举地敲开耳朵,飘飘摇摇,就这么钻了进来,进了心里。 姚佳忆混混沌沌地想,什么未婚妻?谁是少夫人? 明明说过了,要废除那项契约的,终止婚约。以后两个人就没有关系了,不会再有交集,也没有任何关联。怎么这个凌梓良还是胡言乱语?他还这样跟别人说,不怕影响不好吗? 到时候我拍拍屁股走人了,我有我的生活,走我自己的人生道路,毫无干涉和影响。那凌梓良这边,他要怎么收场? 这是他的地盘,都是认识他的人,是他的大本营。出门走一圈,路上能受到无数个邀请,每个人都知道他,羡慕他,敬佩他,崇拜他…… 现在他还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说得简简单单轻轻巧巧,也太不负责了吧?这还是他调动关系叫来的人,就让人认下了“梅迪契家族少夫人”这个身份,记住了自己的这张脸,把这个标签和自己对上号。往后自己和他再不相见,他要怎么圆这个谎? 再找个新的契约夫人吗?那是不是还得照着自己的样子找,找一个相似的,才好把这场戏给演下去? 要是圆不过来,直接穿帮了呢? 日后这里的人议论起来,该怎么评价他?别人会怎么看待他呢? 姚佳忆有点无奈,也有些心塞,觉得凌梓良太冲动了,居然也有做事这么鲁莽、不周到的时刻。简直是不考虑以后了,不做预想,不周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姚佳忆叹了口气,开口:“andre,你……” 下一秒,姚佳忆觉得抱住自己的人动了起来,周身的肌肉在发生细微的变化,换了个姿态。相触的皮肤轻轻摩擦,力道也有轻重的变化。原本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微微俯身,更加靠近了一些。 与此同时,那个熟悉的声音也在靠近,在自己头顶响起。是很柔和的一声,低低的,带来衣料摩擦时发出的细碎声响。 “yea,要不要用镇定剂?” 他在问我?这种事情,也要征求我的意见?镇定剂一般不都是给焦躁狂暴的人用吗?因为语言沟通不了,没办法让对方安静下来,所以才用药物来控制对方的情绪。 怎么还有跟用药人商量的呢?刚刚那个医生都说了什么?姚佳忆回想了一下,发现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印象都没有。倒是凌梓良反复确定“不会有副作用吗”这一句,在姚佳忆的脑海中十分清晰。 那……有没有副作用?有的话,是什么副作用?用了镇定剂是不是就毫无知觉了?会任人揉搓吗? 姚佳忆疑惑,就没给出回应。 凌梓良又开口,还是低低的:“你可以睡一觉,放松下来休息一下。等你精神好起来了,刚好林老师那边的诊断结束,可以稳定下来。那个时候,你还可以继续照顾林老师。你要自己挺住,对林老师才是最好的,是不是?” 【作者题外话】:又晚了。求饶 第278章 新闻 凌梓良的声音太温柔了,像是密实的棉花糖,软软的,落进水中很快就融化掉。还有一点点香甜的味道,全都融在水里,腾起一阵小小的气泡,让清澈透明的水有了另一种跳跃的活力。 原本是很轻的声音,压着声线,该是低沉黯哑才对。就像和医生的对话,生硬冷淡,带着居高临下的矜贵骄傲,漠然淡薄。前一秒,他还是发出强硬指令时的那把嗓音,冷若冰霜,咳得人噤若寒蝉,战战兢兢不敢出大气。这一刻,就成了溶于水的棉花糖,轻浅,滢晕缠绕。 但他就是能做到。他总有这个能力,可以控制场面的氛围和节奏。他可以掌握周围的气场,能够让环境按照他的预想去发展,呈现出他想要表达的深意。 只要他想做,一切都会順着他的心意,朝向他想要的那个目标进行。不管是在什么问题之上,也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外部的这些因素对于他来说,完全构不成影响,更不可能成为他的干涉。 他一向如此,从来没有被忤逆的时候,也根本没有过不合心意的时刻。这个世界是会变的,就照着他脚下的路去变化形状、去衍生、去配合。他不受生活的局限,没有那些现实的无奈,也不会被压着肩膀低下头。他永远站在最高处,令旁人无可奈何的现实,都被他踩在脚下。 那……自己和他的这件事,契约婚姻的废除还是保留,是不是也会如此? 姚佳忆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问题,发现自己之前思考这件事的关注点一直都有些偏离真实情况,太过于自我了。她想这件事的时候,始终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无比坚定地要结束这段关系,再也不要和这个男人有任何关联。但……作为凌梓良来说,他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姚佳忆一直以为,凌梓良足够绅士,也很容易沟通,不是那种霸道不讲理的人。他也很尊重自己,当初签订契约的时候,凡事都以自己的意愿和心情为前提,在不违背自己的基础上,之后才会讲他的需求。还有很多自己都没有想到的细节,他都会考虑到,替自己安排进去。 这样的人,坦荡又真诚,在分开的时候应该也是大大方方的吧?所谓好聚好散,虽然两个人还没怎么聚过,但开端那么平和,彼此都很满意,不至于在结束的时候来找茬,要给对方添堵。 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商量之后达成了共识,才会做出一致的决定。现在不情愿了,共识破灭粉碎,当然是没办法继续下去的。总不能好好的一项协议,成了什么强取豪夺的事情,用威逼利诱的手段维持下去。 更何况,凌梓良知道自己要废除契约的原因,那他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因为他没有这个立场。 按照姚佳忆的念头,假如位置调换,是自己的家庭曾经做出了背信弃义的事情,现在也是自己再次利用对方,妄图从对方的手中获取利益。那自己一定会心虚的,连跟人对话都没有底气,根本不会跟对方对视。 所以不管对方提出什么要求,自己一定是无条件答应,没有半句反驳。对方要分开,那自己立刻灰溜溜地滚走,连停顿都不会停的。 姚佳忆以这种心态去设想凌梓良的行为,就认为只要自己提出了分开,那凌梓良一定会同意,不会有任何反驳的。这就表示两个人已经断掉了,没有那个婚约的羁绊关系了。 但事实上……似乎不是这样的。凌梓良完全没有这样想,也不打算照着自己的提议去行动,不同意废除契约。他完全没有一点自觉,也不觉得羞愧,不会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情感到抱歉。 这,这就超出姚佳忆此刻的思考范围了,变成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对于其他人,姚佳忆还有信心能和对方一辩,有获胜的可能。但这个对手换成了凌梓良,姚佳忆心底就很没谱了,自知不管是定力还是逻辑能力都和他差了一大截,甚至连口才都比不过他。 往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林老师醒了之后,我要跟她怎么解释? 下次去拜祭外祖父的时候,我该以什么样的脸面去见他? 如果,如果我让凌梓良得逞了,他从我身上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那又会成什么样的局面?林老师是不是会很失望?外祖母会不会伤心到再也不理会自己? …… 姚佳忆浑浑噩噩,思绪乱糟糟的,想了很多,但什么都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各种各样的念头缠绕在一起,成了小猫的毛线团,被滚来滚去,一点头绪都没有。 镇定剂的针头刺破皮肤,有轻微的刺痛,但也是慢了半拍,延迟之后才传递到大脑之中。视线之中还是一片黑暗,没有光,也把这个世界关在外边。和着那些纷杂的事情,全都拒绝在外,一时之间不用去面对,不用直接去承受。 就像那支镇定剂,不用去看,不用管针头有多长,也不用管药剂是什么颜色的。伸出胳膊就好了,站在这里不用动,什么都不用做。 失去意识之前,姚佳忆想,明明是我打针,怎么凌梓良反倒比我还紧张? 不是很痛的,只是小蚂蚁咬了一下,瞬间就过去了。已经是成年人了,总不会怕打针,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哭鼻子。但凌梓良他,怎么反应这么大? 他握着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揽着自己的后肩,用了很大的力气。他的肌肉绷紧,硬邦邦的,蓄积了力量。 居然比我还怕。他在怕什么? 姚佳忆陷入幽深昏暗的睡眠,像是沉入了深海,被海水包裹着,轻轻荡漾。这是安全的,海水托着自己的身体,飘飘浮浮,一直在摇晃。这是幼年时的吊篮,和母亲的怀抱一样,每次睡觉前都会有的。 就这样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到了最甜美的梦境之中。 也不知道这一觉睡了有多久,从深海之中渐渐浮出水面,光线从四面八方涌入,彻底照亮了自己的世界。身体还是疲乏的,四肢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空空荡荡的,连手指都不想动。但头脑在渐渐清醒,理智回归,这个世界都变得清明起来。 姚佳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而还没来得及有反应,耳朵就先听到电视机的声音。 “最近报道,mja集团总裁andre先生的恋情曝光。” 姚佳忆:“???” 这是什么情况? 第279章 被八卦了 凌梓良的恋情??那……不就是自己吗?虽然是契约的婚约,但外界的其他人不知道那是假的啊!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和凌梓良是恩爱有加,正处于热恋的甜蜜期呢!就连ines也当自己和凌梓良感情深厚,以为自己已经坐稳了“梅迪契少夫人”这个位置。 但这件事现在不是还没有公开吗?凌梓良还在做前期的安排,筹划订婚宴。也就是mja集团的一些高层听闻到一些传言,都是私底下八卦,也还没得到明确、肯定的验证。 怎么会被媒体给知晓?还给报道出来了?是狗仔?还是……什么人故意泄露了消息? 在这种时刻,自己刚刚提过了分开,想要废除契约。还没能和凌梓良达成共识,居然先出了这种事情?所有的设想都要作废,这个意外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往下只能按照这个现实基础去思考、去行动了。 接着,会出现什么事情? 等等……怎么就直接把自己代入进去了?万一新闻中说的不是自己呢?或许,是凌梓良别的“恋情”呢? 毕竟自己和他之间的这一段所谓“感情”是假的,这个基础都不牢靠,自己也清楚有多虚。说不定是他和某个人之间有真正的爱情,如胶似漆,浓情蜜意,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公开,需要另外一个人来做掩饰。在自己之外,那一份感情被媒体给发现了,然后给报道了出来。 也很有可能啊。毕竟像凌梓良那样的人,有钱、有权,长得好看、身材又棒,性格也是难得的温和礼貌,有多少女人对他趋之若鹜?他自己想要的话,不过是抬手张嘴的事情,随时都能得到满足。 他身边怎么可能一直空着?怎么会没有人陪伴呢?黎禹行这个小崽子还隔三差五换女友呢,仗着自己是黎家的独子,把“风流”玩儿得风生水起,从来不委屈自己。 换成凌梓良,要比黎禹行更优秀吧?他有正牌女朋友也不意外,反倒是,之前ben说他的感情史一片空白,这才让人惊讶呢,很难让人相信,也没办法想象他“孤家寡人”的画面。 所以,这个“恋情”指的到底是谁? 哦对,要听一下新闻的全部,这才好做出判断。也能针对报道去做预想,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假如新闻中说的是自己,该如何,如果不是自己,又当如何,这些预先想好了,临到场时才不会慌张。 那么,新闻从哪里播出来的? 姚佳忆刚从深度昏睡中醒过来,整个人的反应都有些慢。身体还处在疲乏的状态之中,四肢无力,骨头里透出酸涩感。思维能力正在恢复,但也完全没办法和平时的机敏想比,同样带着凝滞和迟缓。 她有点发懵,听到新闻之后先愣了两秒钟,才想起来循着声音去找发声源。眯着酸痛的眼睛,转头环视四周,她才察觉到自己此刻所处的地方有点奇怪——鼻端是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道,应该是医院。但触目所及,一点医院的样子都没有。 粉色的墙壁,点缀了鹅黄色的小碎花纹,配合着悬挂在墙上的花瓶,用新鲜娇嫩的花朵做呼应。稀稀疏疏的,这边一簇,那边一朵,相得益彰。十分亮眼,也不会显得琐碎拥挤,四面墙整体的结构恰到好处,十分和谐。 墙边放了白色的衣柜,是田园风的,四个脚俏皮地伸出来,雕刻了简约流畅的线条。还有些其他的实木家具,和衣柜统一刷成白色的。家具上扣了藤条编制的篮子,里边同样点了新鲜的花簇,十分清新。 床头放了一盆茉莉花,开得正茂盛。窗外的一阵风吹过,花朵摇曳,香气飘飘散散,就彻底掩盖了消毒水的味道。 还有屋顶,垂下来一个藤条花篮,同样是用鲜花做了吊灯的造型,灯泡掩在花朵中间。可以想象到,夜间打开灯的时候,五颜六色的花朵能折射成光芒,照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一个鲜花搭配的房间,哪里有半点医院的样子? 但现在这个时刻,自己应该在医院才对吧?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是……注射镇定剂。当时在路边,站在急救车和校车之间,靠在凌梓良的怀里,伸出自己的手臂。 那是在送医的路途中,林老师还处在昏厥中,一队人马的目的地是医院。所以,自己应该是到了医院的。 难道凌梓良把我带到什么私人公寓里来了? 不,不可能的。凌梓良做事那么周全的人,不会这么冒失莽撞,做出这么没有道理的事情。 一来自己用了镇定剂,以他之前问了很多遍“会不会有副作用”的谨慎程度来说,他不可能让自己脱离医院的医疗资源。万一会出现什么症状,还是在医院这个范围之内比较好解决,这里有医生,有药品,还有各种器械,是最便捷快速的,也是最安全的。 再者,他应该是可以理解自己的心情的。他一定知道,自己醒来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去看林老师,要亲眼确定林老师的状况。 他安置自己的地方,一定是距离林老师非常近的,能让自己在第一时间就赶到林老师的身边。林老师一定是在医院。就算她已经苏醒了,身体没有大碍,那也要留在医院观察一段时间才行。 但,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医院啊…… 姚佳忆动作迟缓地坐起来,手掌撑在床上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按钮。床自动升起来,平缓地呈现出一个倾斜的角度,刚好能让人靠在上边,十分舒适。 姚佳忆才注意到床单也是粉色的,点缀了鹅黄和淡蓝的花纹,和被子是一个系列。十分少女,也很有活力,清新美好。 医院怎么会有这样的用品? 可惜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姚佳忆孤零零地留在这里,想找个熟悉情况的人询问,都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她觉地头有些晕,扶着床缓了一会儿,等那阵眩晕过去之后才慢慢挪下来—— 床下并没有鞋子。 姚佳忆无奈,扶着自己的额头,想凌梓良。 第280章 提前苏醒 怎么说呢……在一个“绝望”或者“无助”又或是“孤立无援”的处境之中,人会有寻求帮助的冲动。 脱离了自己熟悉的环境,面对完全陌生的场景,要以谨小慎微的心态去应对所有的“未知”。正因为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怀疑未来的事件是否在自己的应对能力范围之内,不确定自己能否很好地做出处理,所以会很忐忑,会不安。 一切都源于未知。 于是就会催生出恐慌,会畏惧眼前的环境,会停下脚步,驻足不前。在这种时刻,很自然就会想要一个引导,希望能有一个强大的力量指引自己,带着自己往前走。前方是风是雨,是天雷还是陷阱,都会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身前,替自己试探,为自己做承担。 人之常情,这是很多人都会有的心态,再正常不过了。 但细数起来,这种心情瞬间让姚佳忆坠入了黑幽幽的深渊,一路往下降,整个人就跟着低沉阴冷起来。 这么说吧,姚佳忆不能接受如此软弱怯懦的自己,不允许在自己身上出现如此动摇的退避躲闪。她一贯要求自己勇往直前,要风雨无阻地往前冲,不管前方是什么,都必须依靠自己。她心中一直有一个警铃,从黑暗的铁箱子中延续到现在,一遍一遍地提醒着她自己:只有自己是可靠的。 都十多年了。但现在,她居然生出了躲避的心态,居然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外人身上,指望着能从对方那里获取一些安全感——这太奇怪了。 现在已经不是林老师昏厥过去的那个时刻了,不是被逼到死角,再也无路可走了的状况。明明是和缓的环境,没有时间怪物张大了嘴巴在身后追着自己,没有地动山摇的裂隙出现在自己脚下。一切都是平稳的,可以慢慢来,按部就班,不用着急,也不用慌张。 自己干嘛还要去期待一个外人呢?这让她很不舒服,觉得是自己背叛了自己,自己打破了自己亲手设下的原则。 尤其是,在那个瞬间,自己想到的人,居然是凌梓良。 和凌梓良的关系……卡在了这个地方,不可能上去,自己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的。也下不来,凌梓良那边不同意废除契约。就这么尴尬地悬着,等一场三分钟的对话,等最终的一场处决。 再者,他毕竟是梅迪契家族的人,是那个人的长孙,是那个人的继承者。但对于自己这个家庭来说,对于外祖父来说,那个人是罪恶的源泉,是痛苦的来源。 这已经超出个人之间的交往范畴了,是两家之间的仇恨。姚佳忆不能忘,也不敢放下。 偏偏是他啊…… 怎么就刚好是他呢? 姚佳忆看着空无一物的床底,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去。她强迫自己冷静,扶着床踩在地板上,慢慢站稳,让那阵眩晕渐渐过去。 没有地毯,但房间内铺了实木地板,也不算很冰,只是有一点点凉凉的。脚心触碰到光滑的地面,打过蜡经心保养过的,踩上去还算舒服。浅淡的凉意也从脚底传来,沿着脚踝、小腿的肌理传递,刺激着麻木迟钝的身体。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姚佳忆才终于有了些苏醒的真实感,觉得四肢也在渐渐恢复,力量重新注入身体。随着身体的活动,镇定剂的后遗症在消除,束缚身体的困乏感逐渐消退。 姚佳忆赤着脚,一边感受地板的温度和硬度,慢慢往外走。还没及到门边,那扇门倒是从外边被推开了,进来一个人。 是ines。 ines先是一愣,被余光中的人影给吓了一跳,浑身的肌肉绷紧,瞬间进入戒备状态。等她抬眼看到站在房间中央的是姚佳忆本人,才松了一口气,有一瞬间的欣喜闪过:“小姐!你醒了?” 一边疾走两步,ines迅速赶到姚佳忆身边,扶住姚佳忆的手臂,细细地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先坐着休息一下,我去叫医生过来!” “不用。” 姚佳忆略微使力,把ines的手给拨下去,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她做这些的时候很平静,没有愤怒或者激昂的发泄,不显暴力暴躁,只是有些冷淡,也没什么温度。 ines疑惑,有些忐忑不安,解释道:“你刚醒过来,需要做个检查,确认镇定剂对你没有副作用。这是医生交代过的,说你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要通知他们。” “检查是吗?”姚佳忆回头盯着ines,“好啊,但在这之前,讲实话吧。” ines的目光闪了一下,眼神有瞬间的躲避。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情,很快,她就稳住了自己,又把目光转移回来,落在姚佳忆的脸上,呈现出一片茫然:“什么实话?yea小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姚佳忆轻轻叹息,有些无奈:“我希望我们能坦诚一些,不要有欺骗、隐瞒,这样才好沟通,不是吗?” ines还是硬着头皮,把自己的说辞圆下去:“我真地不明白。能给我些提示吗?” 姚佳忆也不再绕弯子,直接了当地指了出来:“你刚刚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你,你没来得及掩饰。” ines立刻抬手,去摸自己的脸颊。但是表情这种细微的存在,怎么能用手摸出来变化?况且她自己一点都没有意识到,现在再去追溯,完全是空白一片的。 只是这个动作才是真正暴露了她的心虚,表示她心底确实藏有其他的心思,也有想要去掩饰的想法。ines意识到之后,脸色瞬间变了,放下自己的手,僵在原地。 姚佳忆十分冷静,提醒她:“你说要去找医生,是要拖延时间吧?在这之前,你的表情有些慌张,夹在欣喜之中。我姑且当你没有恶意,毕竟你确实因为我的苏醒而感到开心,这不是假的,我能看得出来。” ines动容,立刻表忠心,很诚恳地表示:“我希望你永远健康!” “谢谢你。我也明白,这和你没关系,你也是听命于人,按照指令行事的。我来猜一猜,你、或者说是你们,以为我会更晚一点醒来?” 但姚佳忆自身的修复能力比较强,昏睡的时间比预期的时间要短很多。提前醒过来了……那就会打破某些计划安排? 会撞见什么?他们怕自己看到什么? 【作者题外话】:yea:我觉得凌先生又要搞事情【微笑 andre:瑟瑟发抖中 第281章 躲避媒体 失魂落魄的时候自然是迟钝的,理智丢失,逻辑能力被碾碎,最基本的观察力也趋于负值。在这种状态下,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想不到,也什么都察觉不出来,彻底成了提线木偶。 灵魂在惊慌失措之中脱离躯体,成了虚无缥缈的东西。身体是一个空壳,用本能去带动,维持最基本的生理机能,和一些无意识的举动。 但苏醒过来之后,一切都在恢复,慢慢步入正轨,进入平常的状态之中。身体的反应能力还差一点点,理智和思绪已经全部就位,可以正常工作。观察力也不差,能保持敏锐的触觉,以自己习惯的谨慎去试探这个世界。 姚佳忆原本就是十分机敏的人,长期保持高度集中的精神,去探知外部的细微变化,去感受周围的的所有事物。更何况是现在,她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不知道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脑中有无数个疑问,去没有一个解答。当下所处的环境都变得煎熬折磨起来,凭空生出无数的针,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全都朝向她自己。 那些针头闪着寒光,警告自己,也威慑着自己。 当然是会更谨慎的。精神会比平时更集中,心底有一根玄绷得很紧,整个人都蓄势待发。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每迈出一步,都要拿捏好方向和分寸,要避免触碰到那些银针。 这种状态下,她的观察力是可以涵盖到周围的任何一件事情上的。换句话说,她一直在观察眼下的场景,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和层面。花瓣随着风摇动,窗帘轻轻掀起一个角,外边的脚步声匆匆而过,在门外减缓,路过这里之后重新急促起来…… 这些,都是姚佳忆要注意的信息。 再加上,ines的掩饰确实不够高明,完全就是生硬地转折,没有缓冲,也没有收尾,直愣愣的,一刀切。看得出来,ines太惊讶了,根本没想到会和自己撞上,没预料到自己会在这个时间点醒过来,还能独自下床活动。以至于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直接暴露了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她在躲闪。这是怕自己从她身上获取某种讯号,担心自己能知晓了某个事实。所以要闪避,要避免和自己正面接触。 然后就开始拖延时间,ines妄图让自己呆在这间房中,不要出去。 那么,在这堵墙之外……在那扇门之外,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或者是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是不能被自己知道的,更不能让自己看到的。 会是什么? 姚佳忆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怪你,你也是拿薪水的,当然是要站在老板那一边。这是常理。我也不让你为难,你什么都不说,我自己猜。” ines的眸光闪了闪,动容之外,更多了些动情的意味。她抿了抿嘴,唇线绷紧,成一个生硬的弧度。一个小动作泄露了很多讯息。比如说,她正在十分艰难地和自己做抗争。 至于抗争的原因,很简单,是受限于命令,她不能讲实情。而相对的,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在个人意志上是想坦白的。 只有想要表达的时候,才会矛盾,才会挣扎,才会有这种克制又隐忍的反应。要是她从内心的立场上就直接站在了老板的那一边,完全服从老板的指令,那还矛盾什么?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姚佳忆想,ines也不算难突破,毕竟她自己先犹豫了,生出了摇摆之心。逼不得已的时候,倒是可以从她这里打开一个缺口。 姚佳忆问ines:“如果我说,我现在要出去,你一定不同意的吧?” ines很婉转,绕开了这个话题:“医生说,你需要做全面的检查,确保没有后遗症才好。” 说得也没错,有理有据,就是不允许自己出去的意思。也不知道是哪位医生,无形之中背了这么大一口锅,让人心疼。 姚佳忆想了想,缓缓点头:“那我说,我配合检查,就会来不及的,对吧?” ines语塞,完全被震惊到了,一脸惊叹,又带了深刻的崇拜。 “果然如此啊……”姚佳忆无奈,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知道你们在谋划什么,不能让我看到。但体检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时间可以很短,抽血、量血压就好了,也可以很长很长,做一个全身性的检查,需要两天。” ines咬着下唇,艰难凝涩地点了下头,十分僵硬,又缓慢。动作到一半的时候又硬生生卡住,像是慢了半拍,意识到这个失常的行为是不应该出现的。 不过有那么一个瞬间的反应,就足够了。姚佳忆能获取到自己想要的讯息,也能在这个信息的基础上做出猜想,给出一个比较合理的推测。 姚佳忆了然,若有所思地呢喃:“是andre,对吧?他这么交代你的,让你用体检拖住我,看情况安排项目。等到他那边的事情完成了,才能放我自由活动。” ines吐出一口气,略显急切地辩解起来:“不是的!体检这件事确实是医生说的。你没有用过镇定剂,不知道身体会出现什么反应,要观察一下。andre先生也确实嘱咐过我,但那也是因为医生有这样的建议,他担心你的身体会留下不良的反应。” 担心? 他因为担心我,所以要把我困在这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房间之内?因为担心我所以限制我的自由?这算什么道理? 打着“担心”的旗号,就可以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情,就可以猖狂地做这些事情了? 这也太霸道了吧! 姚佳忆深吸一口气:“先不提耐心那些什么目的,总之,我现在不能出去,不能看到一些场景,不能干涉到你们的……哦不,是他的安排。” ines咬着嘴唇:“抱歉……” “你不用道歉,我说了,这和你没有关系,是andre他……”姚佳忆顿了一下,眼中的光渐渐强盛,耀眼夺目,“媒体……是媒体对不对!?” ines的脸瞬间白了。 【作者题外话】:又晚了几分钟,躺平任打 第282章 新闻发布 ines彻底惊慌起来,脸色立刻就白了,本能地反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说完就后悔了,她迅速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似乎是想要把那句话给塞回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怎么可能?说了就是说了,是覆水难收,落地成了事实,根本不能当做不存在的。姚佳忆也确实听到了,真真切切,每一个音节都十分清晰。 “还真是啊……”姚佳忆迅速调整自己的心态,换了另外一种思路,转变了视角去看待这件事。 肯定是有原因的,凌梓良做事,不可能平白无故,绝对不会一时兴起就给出什么命令。这是毫无疑问的,关键是……这个原因是什么?是善意的,还是…… 姚佳忆不愿意去承认,但事实如此,凌梓良有很大的可能会,抱有目的。而这个目的,或许并不那么和善。 也没那么容易接受。 不然他也不会想要瞒着自己了,ines也没必要在这里阻拦自己,要把自己留在这间房内。 这么一想的话,恶意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人都是可以沟通的,作为成年人也有理智,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是好还是坏,只要能冷静下来去倾听、去分析,都能辨别清楚的。 如果真是善意的,是为自己好,那直接告诉自己不就可以了吗?自己还能拒绝别人的好意不成?还用得着绕弯子、想法子这么麻烦吗? 显然是不用的。 但……到底是什么!? 还是要亲眼看到才行!这是凌梓良的地盘,能见到的肯定都是他的人,都是听命于他的。自己问也没用,他们绝对不会说实情的,说不定给出的答案还是具有误导性的,那就更糟糕了。 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姚佳忆心底有些焦躁,细细的一缕,幽幽上升,在胸腔内来回撞,一下一下地挠着心房。 硬闯是不行的,这里是只有一个ines,但是保不准外边还有没有其他人。当初从新城出发来巴黎的时候,凌梓良直接派了两个助理跟着自己,除下ines,还有一个叫lucien的男性。ines作为女性,贴身随性做事方便,那lucien就留在外围,处理ines安排的事情——说不定现在就在外边守门。 也不对……不仅仅是门外。 这里是巴黎,是凌梓良的大本营,是他的根据地。他的人多半都在这里,除下ines这种高级别的助理,还有很多下属,在数量上绝对充足的。凌梓良那么周全,要是想留自己,肯定是把这间房子全方位地放在监视之下,不会留任何死角的。 窗户、通气口、天花板……仔细想想的话,到处都会是他的人! 都行不通,不能从这个角度入手。 不能来硬的。 姚佳忆呼出一口气,很难冷静下来。之前还以为到了和缓的环境之中,林老师得到救助之后,自己就不用那么慌张匆忙了。结果还是不能停下来,时间这个大怪物还在身后追着自己,张着血盆大口,流着腥臭的涎水。 要赶快,要在凌梓良目的得逞之前脱离出去,不然等到结局落定,就来不及做改变了。 姚佳忆问ines:“媒体是自己来的,还是你们andre先生主动找来的?” ines低头垂眸:“我不能说。” “好,那就是andre主动约见的。”如果是媒体自己闻讯而来,ines大可直接讲,告诉自己这里被媒体包围了。 没有讲,其实就是在表述答案。 所以先排除一种可能:媒体自发围聚,这个地方在毫无准备和预想的状态下,被迫展示在镁光灯下,没有完善的应对方案和措施。 也就是说,凌梓良要把自己关在这间房内,不是怕自己被媒体拍到,也不是出于“保护”的目的,担心自己在媒体的冲撞中受到伤害——同之前一样,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直接讲就好了。自己也不会蠢到把自己送进镜头之中,不会在混乱的状态下让那些嚼舌根的记者去拍摄自己,更不允许那些人拿着自己的照片乱写一通。 很好,继续想。ines从一开始就乱了,这会儿更是慌了神,心思都不稳了。还能诈出来更多讯息的。 姚佳忆又问ines:“我干脆一点,不绕弯子了,直接问你。andre约了媒体过来,是要说什么事情?” ines摇头,咬着嘴唇想了想,开口反问道:“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是怎么知道和媒体有关的?”顿了一下,ines解释道,“我想知道是哪里露出破绽了,搞清楚的话,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给凌梓良做事真不容易啊!要尽善尽美,要没有丝毫破绽。一旦出现纰漏,还得自我检讨,在老板发怒之前先自我惩罚,给自己建立一个刑场。 真是太惨了…… 姚佳忆有点心疼作为下属的ines,也不想让她更为难:“和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原因。” “嗯?”ines愣住了,“那是……??” “是凌梓良自己。”姚佳忆琢磨着该怎么表达,犹豫道,“其实很难去讲怎么回事,多半是一种感觉。不管在什么地方,凌梓良都有绝对的话语权,所以不存在他控不了的场,也就不会因为有什么人在场,就要求我回避。” ines听得一愣,完全没明白其中的含义,根本理解不了。 姚佳忆继续说道:“但是他之前也说过,想和我谈一谈,有些事情需要讲明白。现在我醒了,可以谈了,他却要把我留在这里。这是矛盾的。” ines还是一头雾水:“我不懂。” 姚佳忆笑了笑:“也很正常。确实是我的一种感觉,总结下来就是:他不是独处,身边的人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想来想去,不是下属,不是家族内部的人,也不会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更不会把竞争对手约到医院来——这里是医院吧?” ines点头:“是的。是mja集团出资建立的疗养院,这是vip休息室,以前是留给lisa小姐用的。andre先生偶尔会到这里视察,lisa小姐离不开先生,也会跟过来。andre先生工作的时候,小姐就在这里午睡。” 难怪装潢这么清新,一点都不像是病房。 姚佳忆眸光流转,看着墙壁上的百合花:“你知道最关键的理由是什么吗?” ines来了兴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什么?” “是我听到了一则报道。ines,你只用回答‘是’或者‘否’就可以了,我不会为难你。”深吸一口气,姚佳忆问道,“凌梓良是不是在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他和我婚约?” 第283章 威胁 姚佳忆深深地吸了口气,留着这一口气在胸腔内停留片刻,才慢慢地吐出去。但是没有什么作用,她依然觉得憋闷,堵在胸口的棉花还是没能散开,阻碍呼吸,让一切都变得钝钝的。 那是难过吗?其实按理说,现在应该生气的。但在这些理所应当的情绪之外,还有些很浅很浅的……失落。 很复杂,有很多情绪交错在一起,拧成了一团乱麻,成了种很难分辨的状态。也很难用语言去表述,非要说的话,就是一个负面能量的集合体。 散发出黑色的雾气,缠缠绕绕,在心底一点一点蔓延开。 姚佳忆轻轻开口:“他……凌梓良他……我没想到,andre会做这样的事情。真的,我根本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有这样的安排。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ines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局促地舔了舔嘴唇,摇摆不定地哀求道:“yea小姐,先生这样安排一定是为了你好,你是他的爱人,他不会伤害你的。拜托你了,就在这里等一下好吗?他结束了那边的行程,会亲自来解释的。你听一下他的解释。” 姚佳忆缓缓提起嘴角,绽放一个温和的笑:“如果我说,不呢。” 明明是个很温柔的笑容,嘴角翘起的弧度十分完美,眉眼弯弯,恰到好处,丝毫不比经过专业培训的礼仪小姐逊色。但她眼底却是冷的,不光是没有笑意,甚至连一点温度都没有,阴森森的,像是藏了深海之下千年不化的寒冰。 ines被骇到,先是一惊,忍不住颤栗了一下,随后才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ines张了两次嘴,都没能发出声音,第三次才近乎呢喃地小声说道:“yea……你也知道,我,我也没办法。我不能说的。” “也不能放我出去,是不是?” 姚佳忆还是微笑着,连声音都轻轻柔柔,如和煦春风,也如暖阳普照,像是羽毛飘荡,落在人的心脏上。 但就是这样的姚佳忆,才更显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恐怖。她周身的气场和表情完全相反,也不同于那一把清越的声音,是把人拖入阴冷的水底,水藻搅缠,绑住双脚和双手,让人无法挣脱。 ines完全被姚佳忆的气势给控制住了,扼住脖颈,攫取呼吸。理智很清醒,内心警铃大作,却始终挣脱不开,就这么被压制了下去。 这在近几年的工作、生活中,是很少出现的。ines跟着ben做过很长一段时间,见过风浪,也经历过各种场面。她自认算是修炼出了成果,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才会被ben给放出来,单独执行助理的任务。 事实上,ines的工作一直很顺手,不管是什么情况,她都能做到游刃有余。她所接触的人中,能在顷刻之间碾压她的,也就是凌梓良本人和ben。其他人想拿捏住她,总要费些心思,多花点时间才行。 现在,姚佳忆轻而易举做到了。 ines瑟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咬着嘴唇,艰难地摇头。 姚佳忆呼出一口气,像是变得轻松了:“我明白了。那好,ines,我现在告诉你,我要硬闯了。” “不行!” ines爆出一声阻止,音调尖利,尾音几乎要破掉,承载了她激动的心情。 姚佳忆挑眉:“哦?为什么不行?” ines咬着牙挣扎,犹豫踟蹰几秒钟之中,才开口说道:“andre先生在周围安排了很多人,你出不去的。” 果然如此,真是一点都没猜错凌梓良这个人,他的行为已经出现模式了,并且正在以缓慢的进度被姚佳忆所熟知。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有应对的方法。 姚佳忆还是平平静静的,问ines:“这是囚禁?”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这个行为的本质就是“囚禁”,根源上是同宗,没差多少。但这个词语却不是那么容易用出来的,毕竟听起来太血腥,也太暴力。 大家都会躲开这种直白赤裸的“形容”,用更温和也更具善意的词汇来形容,好像这本就是一件充满了爱意的行为,是温柔的,也是体贴的。 结果姚佳忆戳破了那层遮掩,撕开伪装,让真相暴露在阳光之下。 ines彻底慌了,脸上挂了畏惧的神情,嚅嗫急切:“yea!别这样说!andre先生并不限制你的自由。” “他现在就限制了我的行动,不是吗?ines,大家都是成年人,不用说这么拙劣的谎言,也没必要做那种……漏洞百出的遮掩。没用的,我们心知肚明。” 相当于此地无银,现在不管说什么,andre那方的人都站不住脚,完全没有辩驳的依据和理由。自己底气都不足,又如何跟人争辩呢? 换了凌梓良过来的话,可能场面就会立刻扭转,上风就不在姚佳忆这边了。毕竟凌梓良的诡辩能力实在是强,在他那里,黑猫可以变成白猫,天地可以倒转,日月星辰也能够逆向而来。 可惜,现在只有ines在这里。而ines溃败,完全没有了应对能力,只能咬着自己的嘴唇,保持沉默。 姚佳忆强调:“这就是囚禁。别再说什么‘为我好’或者要保护我的话,不成立的。我告诉你,我和你们andre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ines惊呆了,瞪着眼睛看姚佳忆,完全没察觉自己的失态。 姚佳忆继续说:“我和他的婚约是假的,ben拟了一纸契约,规定了我们在婚姻存续期间的各项权利和义务。但现在,因为一些原因,我和andre的婚约要废除了。所以,我和他没有关系,你现在囚禁了一个陌生的路人。” ines还处于震惊状态,颇有点大脑当机的反应——也就是没有反应,呆愣愣的,大脑变成了单线程,还没能处理这个爆炸性新闻。 姚佳忆却不给ines理解、消化的时间,直接杜绝了ines回过神的机会。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作为一个正常的成年人,面对非法囚禁,我肯定是要反抗的。那么,我现在就要开始反抗了。” ines本能上阻拦了一下:“你不能……” “不能什么?”姚佳忆微笑,“你确定要拦我吗?在媒体齐聚于此的时刻,要我大闹一场?” 【作者题外话】:ines:瑟瑟发抖 andre:什么时候让我上线? 第284章 定局 ines拿不准主意,十指交握,紧紧搅缠在一起,指甲因为缺血泛出殷红。她陷入矛盾之中,看着姚佳忆的双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 毕竟这是件大事,又卡在一个很微妙的点上,是很关键的转折。这像是被迫踩上了钢丝绳,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会摔到粉身碎骨的。 但这个平衡太难掌握,没办法停留在原地,局势逼人,要求自己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而不管是往前走还是向后退让,只要是动起来,都会影响自己的平衡。 ines站在钢索上,摇摇摆摆,简直痛不欲生。 实在是太为难了! 这是夫妻打架,路人遭殃啊!明明是andre先生和yea小姐之间的矛盾,很明显是他们之间的私事,按理说该是他们彼此面对面去沟通,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偏偏这两个人在处理感情问题的时候,一个一个都不开窍!平时那股子理智清醒,还有那些强大逆天的逻辑思维,以及敏锐的机灵劲,全都丢掉了。那些无往不胜的能力,缜密周全的做事方式,都消失不见了! 一涉及感情事,成了两块榆木疙瘩! ines在一旁看着,都替他们着急!但是急上火也没有用,作为助理,自己只能尽力去做好boss交代下来的事情,还要避免掺和boss的私事——自己还不够格,没达到出谋划策、给建议的等级。 如果是ben的话,大概是能说上几句的。但是ben这个单身汉,也是个不懂感情事的笨石头,能给出什么好的建议? 他别在andre那里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就已经是很好了! 所以,现在就是自己被夹在了中间,被迫上了高楼,然后踏上钢索,近乎悬空地停留在这里。 很危险啊!这种时刻,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引起很糟糕的后果。但钢索的两端握在那两个人的手中,他们彼此拉扯对峙,谁都不肯放松,也不愿意退让。 一个是自己的老板,是给自己发放薪水的人,必须要遵照他的指令,按照他的安排行事。另一边,yea的气势也十足,摆出了不达目的绝对不罢休的态度,十分决绝,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更别说是回转的可能了。 ines丝毫不怀疑,假如自己在这里违逆了yea的心思,她一定会拼个玉石俱碎,也不会甘心屈服的。 这怎么能行? 就算yea自己说她和andre先生没有实质的婚姻关系,一切都是契约,但andre表现出来的可不是这样啊! ines也算是在mja集团呆了不少年了,一直在高层做事,总能直接或者间接地接触到andre。她还没见过andre对哪个人这么用心,也没听说过andre会因为一个人着急焦躁,会随着那个人的态度而影响到自己状态。 就连lisa小姐都没做到这一点。lisa最严重的时候,andre把她带在身边,日夜不休地照顾她,却丝毫没有耽误集团内部的事情。他在处理文件和会议的时候,依然很理智很冷静,没有半分失态。 但是这一次,andre失态了。 想到自己赶到医院时看到的场景,ines还是心有余悸,平静不下来,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样的andre……实在是没见过,前所未闻。 可见yea在andre的心中,分量是很重的,到了任何人都不能比拟的地步。事实绝对不会像yea说的那么简单,也没那么绝对。 不能只听yea的一面之词。 当然,也不能就这么把yea当成个无关紧要的人,丝毫不在乎了,随随便便对待她。甚至,自己的心态也要调整,在看到了andre先生的心意之后,自己也要更重视yea才对。 这是medici家族的少夫人,是andre先生珍爱之人,是很尊贵的。 现在,尊贵的少夫人有要求,自己听还是不听?这个要求和andre的安排完全相悖,自己是听谁的? ines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破,手掌在身侧握成拳,轻轻颤抖。 姚佳忆声音平平,眸光冷淡,问道:“时间差不多了,你想好了吗?” ines痛苦地挣扎:“yea,你别为难我。” “换你们来为难我?” 这是个无解的题,ines必须要给出一个答案,在凌梓良和姚佳忆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去违背另一个的意愿。 ines呢喃开口:“我……yea,我……” “或者,还有一种方式。” ines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绿洲,扑上去汲取水分。 姚佳忆往前迈了两步,站在ines面前,和她只保持半臂的距离。呼吸几乎喷薄在对方的脸上,如此近的距离,拉响了ines心中的一道警铃。ines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惜已经晚了,姚佳忆背在身后的手臂已经动了。 ines被手帕捂住嘴巴,身体渐渐发软,挣扎的力道都变得十分微弱。她没办法出声,只从喉咙间溢出几声呻吟,很低,闷在胸腔内,若不可闻。 姚佳忆抱着ines的肩膀,把她扶到病床上,一边说道:“我是你的话,现在就不挣扎,乖乖地昏过去。” ines艰难地摇头,眉心紧蹙,眼中的绝望升起。 “放心,是医院配的吸入性麻醉剂,成分主要是乙醚,应该是没有伤害的。” 姚佳忆扶着ines躺好,给她盖好薄被,又调整了枕头的高度,确定她的呼吸顺畅,才放心转身。 ines还不甘心,企图靠自己的力量坐起身,想伸手去挽留姚佳忆。然而麻醉剂的药效太快,她连眼睛都开始酸涩,很难睁开,更别说是身体了。 姚佳忆听到她的动静,驻足,回头,居高临下地看ines。她的眼神越发冷了下来,声音如寒冰,尖锐凌厉:“andre不会怪你,也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ines神志已经不清醒了。 姚佳忆笑笑,自言自语说道:“他只会自责,怪自己……” 怪自己居然想拿乙醚来对付姚佳忆,就留在姚佳忆的病床前,随手就能摸到,随时能用上。他要自责的,怪自己居然有过这么……狠毒的心思。 姚佳忆正大光明地打开房门,对守在外边的人说道:“我要见andre,你们……” 话没说话,被一串法语给打断。 门外的两个人慌张回头,立刻关了手机视频,忐忑地行礼:“少……少夫人!” 姚佳忆深吸气,指着他们手中的手机:“把视频打开,继续看。” 继续看凌梓良做直播,讲出:“我的未婚妻是来自中国新城的yea,姚佳忆。” 第285章 脱身 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 姚佳忆紧紧盯着那个人的手机,视线落在黑漆漆的屏幕上,目光发直,很久都没有动。 她是不知道该给出些什么反应。变故来得太突然,完全超出她的预料,根本不在她的设想范围之中。于是,现实超脱了她的掌控能力,朝向未知又不可测的方向发展,反过来给了她一拳,打得她有些懵。 无力扭转。 是凌梓良亲口说出的话,根本没办法更改的!这已经成为了一种约定成俗的习惯,所有人都知道,andre先生一字千金,但凡开口必然是深思之后的决定,是一锤定音,不会有变化。 从他口中说出的事情,即使是对未来的预测,眼下还没有发生,那也丝毫不用怀疑。言语具有力量,已经决定了这个事实的存在基础,未来一定会按照他所言去发展。不管怎样,他一定会让自己的话实现的——他有的是手段,而且有那个能力。 更何况,现在是媒体直播…… 姚佳忆的思绪“咔嚓”一下断掉了,在和ines对峙时做出的各种心理准备全部坍塌,都成了废墟,毫无作用。这个时候,她需要从头开始想,要从那个断掉的点开始,把前后两段过程连接起来。 这需要点时间,她要冷静下来想一个新的应对措施,要好好地认真地思考,能把所有的思绪都捋顺搞清楚。这一次,她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不允许再次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故。 所以她站着没动。其实是思绪在飞速地转动,占据了她的全部注意力,一时之间没顾上其他的。 但门外那两位保镖却被吓到了。身为职业保镖,在工作时间偷偷打个哈欠都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行为,更别说两个人凑在一起用手机看视频。这是大忌,直接违反了职业原则,被发现之后是要在行业内除名的。 也就是说,因为刚刚的行为,他们身为保镖的职业完了。 这是很致命的事件,他们完全处在恐惧和懊恼之中,悔恨不已,手足无措。假如试图挽救自己的职业生涯,他们就要在姚佳忆有反应之后,才能给出一个更合适的应对。 偏偏作为雇主的未婚妻,姚佳忆还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一点举措都没有。这更让他们紧张,后背的汗水很快就浸湿了衣服,连脸都白了。 其中一个咽了口唾沫,生出破罐破摔的心思,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吧,鼓足勇气硬着头皮开口:“那个……小姐,您……” 姚佳忆的思绪被打断,目光转了一下,落到说话那人的脸上。看到对方的神情,也看到了他额角的汗珠,姚佳忆再低头看看他们的手机,瞬间明白过来。 哦,是犯错误了啊…… 说这话可能有些残忍,但幸亏他们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才给了我一个机会——刚刚好能利用起来的机会! 简直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太及时了! 姚佳忆眯了眯眼,目光再次在手机上逡巡。几秒钟之后,她掀起眼皮,冷冷地看着说话的那个保镖,轻笑一声。 完全是冷笑,有些尖利,甚至是有些刻薄的。带着刻意营造出的气场,如刀剑四射,朝着对方而去,凌厉的压迫感也就随之而出。 那两个保镖瞬间抖了一下,齐齐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后仰,肩膀缩起来。一直没开口的那一位的嘴唇颤了起来,又焦灼地往前一步,急切地解释道:“对不起!这次,这是意外,实在是……” “嘘……” 姚佳忆抬手,伸出食指,落在自己的双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姚佳忆的目光从他们两个人的面孔上扫过,左右来回几次,压着声音问道:“andre请你们过来,是做什么的?” 没有回应。 姚佳忆笑了:“他付了多少薪水给你们?看来酬劳并不够多呀,连一个问题的答案都买不到。他可真是太吝啬了。” “不,不是的!小姐您别这么说!andre先生是我们见过的,最慷慨最大方的雇主。” “哦?”姚佳忆挑眉,“那一定是你们没听清问题,我再问一次好了。andre请你们来,让你们站在这里,是做什么的?” 保镖咬了咬牙:“保护小姐的安全。不让陌生人闯进去惊了小姐,也要避免小姐接触到奇怪的人。” 前一条没问题,就是字面意思。后边那一句,翻译过来就是“不允许保护对象随意走动,要限制她的自由”。 但是这位保镖先生实在是太含蓄了,讲得十分委婉,藏了一半深意。那姚佳忆也只好配合他,假装自己“没听懂”好了。 姚佳忆点点头:“很好。保护我,对吧?” 姚佳忆抬手,指尖在半空中虚虚一点,隔空指了那部手机。如愿看到保镖的肩膀抖了一下,姚佳忆反问:“你们就这样保护我?” “小姐,我们……” “闭嘴!!” 平津温和了好久的姚佳忆突然爆出一声厉呵,一扫之前笑眯眯的样子,神色冰冷,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硬起来。她的音调也拔高了,语气严肃凌厉,颇有几分上位者训斥下属时的气势。 “andre花钱雇了你们,就是让你们来狡辩的吗!?还是说,我冤枉了你们?” 保镖立刻低头,看着地板:“不敢。是我们的错,请小姐责罚!” “罚?这么简单,你们想得也太好了吧?” 保镖抖得更厉害了,汗珠沿着鼻尖往下低,落在地面上,浸湿了一小片瓷砖。 姚佳忆冷哼一声:“呵,在我这里求罚,就不用去面对andre的惩罚了,是吗?” 那两个人连腿都抖了起来。 “不会如你们所愿的!”姚佳忆冷傲地抬起下巴,越发冷淡,“我才不屑于做这种事情,我还嫌脏了我的手呢!你们从谁那里领的薪水,就去找谁领罚。” 那两个人立刻抬头,惊恐地看姚佳忆,目光中有哀求,也有深深的绝望。 看着他们惨白的脸色,姚佳忆在心底说一句“抱歉了”,还是一脸厌恶嫌弃,冷声吩咐:“还用多说吗?带我去见andre吧!” 第286章 否认 也不能说是色厉内荏,没那么严重,这么多年的经历积累下来,姚佳忆还不至于成了个纸老虎。但最起码在内心深处,姚佳忆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和坦然。 她这个人就是有这点特长。不管里子是什么样子的,焦灼也好,恐惧也好,慌张也好……但那些负面的情绪在整合转化之后,呈现在表面时,就成了十分的平静,伴着理智和警醒。 她很会伪装,擅长掩饰自己的短板和缺陷,把那些劣势藏起来。 对于这一点,凌梓良早就摸清楚了其中的脉络,能在姚佳忆的平静之中,准确地捉到微妙的不同。不一样的情绪,所展示出来的平静也有差异,凌梓良很清楚这个定律,懂得去分辨,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应对。 可惜,凌梓良不在场。 而除了凌梓良之外,也就只有林秋莲知道姚佳忆的这个习惯,懂得姚佳忆的故作坚强,会去安抚她,给她支撑和依靠。 同样的,林秋莲现在也不在。 只是两个保镖,连见面的次数都很少,根本不了解姚佳忆。他们只当andre先生看中的女人,那一定是乖顺柔和的,懂事识大体,该是安安静静做花瓶的那一种。 andre先生说,要留她在房间内,在他本人出面之前,不允许她踏出半步。任何人来了都不行,只听从andre先生的亲口指令。这太简单了。只是守住门而已,防止一个瘦弱单薄的姑娘走出去,有什么的困难的? 所以他们才会放松下来,从紧绷的守卫状态中脱离,并不如做其他任务时那么僵持。又听说andre先生要做直播,这可是几年不遇一次的盛事,很少见的,然而一旦出现,那一定是有十分重大的事项或者举措要宣布。这关乎到mja集团在未来一段时间内的发展走向,也是直接影响全球经济的决策。 上一次还是重整mja集团内部时,andre对着媒体做了一个简短的说明,在五分钟之内阐述了全新的管理理念。再往前,是他接任mja集团总裁的时候,刚刚成年的大男孩还有些青涩稚嫩,对着镜头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当初他说过的话,如今一项一项全都实现了,每一项都是商业的重要转折点,引起整个行业的波动。当初见证了直播现场的人,每每提到那个场景,仍旧是激情澎湃,难以压制激动的情绪。而因为轻视andre而错过了直播过程的人,还有那些只看年龄就唱衰andre的人,在往后的日子里越来越后悔,恨不得能回到过去,强行改变自己的观点。 现在,是andre的第三次直播,还是全球同步直播!多国语言翻译进行同声传译,还加了手语和唇语翻译。这个时刻,全世界都能看到他的演讲,能在第一时间听到他的决策。这是前两次都没有过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一次的直播比前两次还要盛大,也就从侧面反映出了,他这次要宣布的决定,是前两次直播都不能比拟的重要! 这种重大又关键的时刻,谁会想要错过呢?试问谁没有好奇心呢,谁不想在第一时间,从andre口中听到那个新决定呢? 保镖也是人,虽然经过特殊的训练,但毕竟还保留有人的行为本能。他们也好奇,也想亲眼看到直播的盛况,想第一时间知道andre讲了什么。两个人犹豫了半天,都很动摇,凑到一起一合计,就说偷偷看两眼。 等着ines进了房间,琢磨着她们要说些正经的事情,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来的。他们两个就把手机拿出来了。 可巧了,刚刚打开视频,姚佳忆就出来了。所以姚佳忆听到的那一句,其实也是他们听到的第一句。他们两个人都还没能理解这个状况,没明白andre的直播中怎么从“商业重大改革”变成了“婚讯宣告”,也没理解这是意外还是刻意安排,视频中提到的“未婚妻”就站在了自己面前。 紧接着,他们发现,自己想错了。 这哪儿是温顺柔和的花瓶?这明明是花瓶中的霸王花啊!会咬人的那种! 保镖自己先乱了阵脚,被姚佳忆一威吓,脑子就彻底空白了。作为保镖,他们有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也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敏锐触觉,总能保持警醒。但犯了大戒的他们,已经失去了做保镖的资格,整个人的状态一落千丈,心态崩了之后,直接跌进了深渊泥沼。 于是,在姚佳忆的呵斥之下,这两个人就顺着姚佳忆的思绪往下走了。姚佳忆说他们该罚,他们觉得很对,自己确实该罚。姚佳忆说应该由andre来惩罚他们,他们想了想,觉得没毛病,毕竟自己是从andre那里领薪水的。 姚佳忆又说,现在去见andre。 保镖就照做了。破了保镖的原则,相当于把保护对象至于危险之中,暴露在潜在的风险之下。这么严重的事故,在保镖这个行业中是顶破天了,是最严重的。这种一级红警,也确实不能等下去,必须在第一时间就解决掉,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嗯,也没毛病。必须立刻去见andre,自己汇报这件事。 一路有这两位保镖开路,其他藏在阴暗中的保镖都没有现身,也没有阻拦他们。姚佳忆最犯难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出了房间门,沿着长长的走廊,畅通无阻。 其实是很忐忑的。这家医院太大了,从vip休息室到行政区的大会议厅,要走的路实在是太长了。姚佳忆很担心走到半路上,那两个人会突然回过神,发现自己埋下的语言陷阱。 就这么紧绷着。直到看见拥堵的人群,姚佳忆知道自己到目的地了,悬着的心不但没有放松,反倒更往上提了一些。她还听到有快门的“咔嚓”声,此起彼伏,成了一场合奏曲,充斥在空间中,从一扇朱红色的门中传出来。 是这里了,就是这里了…… 保镖看到这么多人,开始茫然。他们是来找andre请罪的,这……andre正在直播中,怎么请罪?难道要冲到镜头之中,破坏andre的直播吗? 正想着,他们见到姚佳忆兀自迈开脚步,朝前走了过去。 “诶,小姐你……” “各位!” 属于女性的清越嗓音骤然响起,在空气中回荡,飘飘然勾起人的神经,把大脑中的一根弦给挑了起来。有距离近的人先反应过来,不耐烦地回头看,发现了姚佳忆。怔住,脸色开始变,厌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八卦,是兴奋,是精光闪烁。 “这是……yea吧?就是andre先生说的那位小姐吧!?!” “是的!没错!我手里有她的资料,就是这一位!” “是andre的未婚妻!她到场了!她亲自来了!她要说什么!?” “嘘!别吵!她有话要说!听她讲!!” …… 骚动,场面开始失控。镜头调转方向,那些对着凌梓良的长枪短炮瞬间换了方向,面向了背面的姚佳忆。 姚佳忆在混乱之中,拔高了声音,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晰:“andre说的,不是真的。我不是他的未婚妻。” 第287章 这是什么转折? 沉寂…… 那些骚乱,那些悉悉碎碎的议论,还有意外抓到大新闻时的兴奋躁动……所有的声音在瞬间消失,会议厅的内外都安静下来。像是按下了一个开关,马达动力十足的机器抽走了这里的空气,把这个环境变成了真空的。 声音没办法传递,全都闷在各人的身体内,卡在喉咙以下。连往下咽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吞口水的动静太大,会惊扰到眼前的yea小姐。更怕自己会打破某种……平衡,惹来身后演讲台上的那位,引起他的注意。 那可就惨了。 这个时候,这种场面,似乎已经不是作为媒体人的自己,能去插手的。这样一场公开的直播会,原本是用来宣布决定的,不管这个决定是商业性质的,还是和梅迪契家族的有关的个人事务。但总体来说,“能够公开”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现在,andre先生公布了未婚妻的信息,但这位未婚妻跳出来反否认了这个事实……这,直播突然就变了性质,成了“andre先生的家庭矛盾现场”。这算是,不能公开的吧? 拍还是不拍?采访还是不采访?要不要写报道?该不该后续跟进? 这些都是问题,压在媒体人的心头上,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作为媒体人,是有打破僵局去追求真相的职业本能,多数媒体人是无所畏惧的,能勇往直前,力求在事件中保持第一的新鲜和热度。这是他们的职业目标,也是行业内的生存法则。 不过这也是通常情况下,是说,在面对普罗大众时,他们会坚定地履行一个媒体人的职业操守。关键在于,现在并不是一般的情况。现在他们的话筒和镜头对着的,是andre先生。即将出现在他们笔下的,是andre先生的家事…… 这就很为难了。毕竟这个局面和andre先生举办这场公开直播的初衷完全不同了,南辕北辙,彻底跑向了两个相反的方向。 andre先生能乐意吗?andre先生不要面子的啊? 要是报道出来,andre先生会不会大为震怒?自己以及报社、电视台会不会受到牵连,被他的愤怒给波及到? 这都需要考量。 所有的人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努力假装自己是透明人,并不存在于此。他们希望能留在原地,可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记录这个瞬间,能目睹整个人事件的完整过程。每个人都不希望自己引起andre的注意,却都希望能有不开眼的同行出头,可以打破僵局,给所有人带来更多的信息。 在这种鬼鬼祟祟的心态之中,摄像师没有按下快门,记者不开口提问,传讯按着耳麦保持与本部之间的沉默。空气中的焦躁都降了下来,化成尘埃,落在地面上成一层厚厚的尘土。 寂静,没有一丁点的声响。 姚佳忆往前走,赤脚踩在大理石的地板上,腾起阵阵尘土,在脚踝的高度飘荡。每一步都勾起一阵骚动,然后很快就归于平静,下一步重复,踢踏之间扬起那些躁动的齑粉。 她这么往前走,围堵在会议厅门口的人就自动往后退。似乎她身上有什么令人畏惧的气质,十分骇人,当头压下来,逼着这里的所有人退避三舍。 直到退无可退,最外层的人几乎要贴着内层人的胸膛,而最里边的那一圈人已经和几排固定录像机挤在一起了。原本就拥挤的人群,这下彻底黏到了一起,成了一团压缩的浆糊,分不出彼此,也也分不出是哪家报社还是哪家网络媒体。 有人先转了方向,不再后退,朝另外一侧挪了几步。他身边的人察觉到这个细节,也跟着他往旁边迈开脚步,一个一个传开,渐渐形成了自发性的躲避。 没用多久,这群人分成了两拨,贴着会议厅的大门,让出了中间的通道。 这一条路上,只剩姚佳忆。 姚佳忆从那些媒体人的面前走过,神色严肃冷厉,眉心微微蹙起,嘴角绷出一个僵硬生疏的弧度。她的气场不算友好,甚至是黑色的,阴沉的,又潮湿又闷,像是山雨欲来,藏着一场澎湃汹涌的波动。 总之,没有甜蜜,没有害羞,更不存在所谓的幸福。她从神情到目光,从细微的小动作到走路的姿态,都是僵硬的,完全不是处于热恋期或者是订婚状态中的女人。 这太不正常了,让人心生疑惑。 她进了会议厅,凭着身形纤瘦单薄,从摄像机的缝隙中挤到前方。这样,她就正式步入了直播的镜头之中,背影展现在全球同步的直播画面中。 外边那些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媒体,是进不了内场的小杂志社、小网站,流量很一般,也并不稳定。凌梓良这次的直播没有发放邀请函,并且公开表示,任何一家有资质的媒体,只要通过了验证和登记,都可以进行拍摄和采访。所以来了很多平时名不见经传的媒体团体,企图在这次的直播中混个名声。 但这些媒体也只是能进入行政楼而已,会议厅内那些最佳的拍摄位置,是留给世界范围内各大主流媒体的。比如法国的官方新闻频道,比如全球最大的视频网站hitt,再比如中国的新城电视台…… 这些媒体有稳定的播出,也有固定的流量和收视,更重要的是,他们多是代表“官方”。所以,他们才是这次直播的主力军。 正对着演讲台,树立起来的这些摄像机位,都是那些主流媒体做直播的实录用的。姚佳忆从背面急到镜头前去,就真正站在了全球人的面前。 她顺着阶梯会议室的中间通道,往下走了几级,然后停了下来。凌梓良还坐在演讲台上,隔着中间的距离,和姚佳忆遥遥相望。 姚佳忆能看到,他的眉心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皱起来,打破了脸上的平静,显出不耐。他扶着桌子站起来,动作和他展示出来的表情很不相符,不但不慢,反倒显出另外一种的凌厉干练,速度十分快。 忍不下去了吗? 被自己打断之后,目的受阻,无法达成心愿,就没耐心了吗? 那么,接下来,是要做什么呢?冲上来,堵住我的嘴,不给我开口讲话的机会?还是让保镖把我拖开,再次把我关起来,不让我有机会和媒体接触? 会是什么呢?撕破表面的平静之后,褪去那层绅士的外衣,你会做什么呢? 姚佳忆厉呵:“你别过来!” 凌梓良刚刚从桌子后边绕出来,闻言立刻停下了脚步。他的肌肉控制力量十分强大,完全是在姚佳忆开口的瞬间,身体就刹住了,不再向前半分。 姚佳忆深吸了一口气:“就站在那里说吧。” 来吧,让我听听,你会说些什么? 凌梓良抿了下嘴,当即开口:“鞋子呢?为什么不穿鞋子?” 姚佳忆:“……” 姚佳忆:“???” 这种关键的时刻,你在说什么啊??? 第288章 直播表白? 什么?什么鞋子?这种时刻,跟鞋子有什么关联吗? 姚佳忆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趾,再抬头看对面的凌梓良,彻底懵了。 会议厅内外的所有人都跟着愣住神,转动自己的目光,把视线从姚佳忆背影上挪开,重新投到凌梓良的身上。打量,审视,伺机的观察,还有各种各样的猜测。细碎的议论声重新响起,压得很低,交错在一起,嗡嗡的,环绕着这间会议厅。 就连站在演讲台侧边的ben也一脸震惊,十分意外,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凌梓良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这样的。 所有人都在惊诧之中注视凌梓良,等他的下一句话,等一个清晰明朗的行为表示。这里的人,包括镜头前正在看直播的吃瓜群众都在等,企图下一刻就能拨开眼前云雾,能看清楚故事的脉络。他们也盼着剧情能有惊天的逆转,在这两位主角之间有深刻的爱恨情仇,给人想象不到的结局。 是啊,太好奇了。或者这么说,人都有八卦之心,只是多和少的区别而已。而不同的人,在定性和忍耐力上也有好和坏之分,但本质上来说,人人都爱八卦。至于能不能引起个人的好奇心,以及把关注度给提到什么位置上,就看是谁的八卦了。 一个碌碌无为的小公司职员,他的爱情多半是没有人想要去看的,没人会关心,也不会感到好奇。但如果换了andre先生……那毫无疑问,这是直接戳在心尖尖上的,一下一下挠着心脏,让人心痒难耐。 更何况,这种场面实在是太难见到了!以andre先生做事的周全完备程度,是不会出现这种现场乌龙的,甚至根本不会有纰漏和差错。只能说,这位yea小姐是andre先生的一个变数啊,他没安排到位,更没能提前预料到她的行为。 这是andre先生身上第一次出现这种事故,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这次能目睹全过程,最好就一次性满足所有人的八卦好奇心,毕竟以后都不一定还会有这种机会! 现场的气氛十分怪异。那些媒体人一边压着自己的情绪,不让激动表现出来,又克制不住自己,开始蠢蠢欲动。议论声越来越大,是立体环绕起来的,四面八方都会有。 姚佳忆回头看了一眼,也不能很明确地找出到底是谁在说话,更听不清那些言语内容。看向哪里,那个方向就安静一些,其他地方会嘈杂。顺着声音找过去,又觉得这一群人抿着嘴屏住呼吸,换了后侧的人在讲。 干脆放弃了,姚佳忆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别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别让那些人影响你。不管他们说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也不是今天的重点。你现在站在这里,是为了凌梓良来的。你的目标只有凌梓良,只有这一个人,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 “只有这一次机会,这么得天独厚的机会,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能创造出这种条件,也必须是凌梓良亲手安排的。假如在这里错过了,没能说清楚,他绝对不会给自己第二次站在镜头前的可能。” “所以,把握住。” 姚佳忆转了回去,打算和凌梓良直接摊牌,开诚布公地好好讲清楚那些问题。正好有媒体朋友在,也有直播的渠道和平台,也算是有个见证。是与非都定下来,对与错也分出来,在全球观众的面前,从此再也不会有变动。 一口气已经凝结起来了,都吊在嗓子里,就等着随时开口。姚佳忆转头,冷不丁看到凌梓良先自己一步,有了动作。在身后瞬间爆发出的骚动之中,姚佳忆的那口气被堵在了喉咙间,憋了几秒钟之后,就散了。 没赶上最好的时机! 凡事一鼓作气,再而衰。姚佳忆重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再去提那一口气,就很难了。不比第一次闷着头往前冲的劲头,时间总是能让人冷静下来的,即使只是几秒钟,也能把头脑中火苗给浇灭。 于是,那一口气就聚不起来了。姚佳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对面的凌梓良,心情越来越焦躁,不停地反问自己:“我该怎么办?在他的地盘之上,在他主场内,在他强大的控制之下,我能做些什么?他的又打算做什么?” 凌梓良是转了身,对演讲台侧边的ben招了招手。ben才从惊诧中苏醒过来,打了个激灵,一路疾走赶到凌梓良的身边。他闷着头,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紧张到抠着自己的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怎么可能不紧张!?刚刚那个时刻,他是失态又失职的!在如此大型又严肃的活动中出现了变数,这本就是安排不到位,是工作中的失误。然而在问题已经出现之后,作为助理,他居然只在一旁睁着眼旁观!? 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去补救!?还是andre提醒了他,他才反应过来!?! 这么多年的助理工作,都白做了!! 真是史诗级的失误! ben浑身紧绷,不过短短十几米的距离,等他走到凌梓良的身边,后背的肌肉都开始酸痛了。没等站稳,他立刻躬身低头,先开口说道:“要暂停直播吗?我现在就去……” “不用。” “好的,我和媒体接洽……嗯?什么?不用停?” 凌梓良淡淡地点头,眉心皱起的结还没散开,眸中藏着焦虑,带着几分急切。 ben忍不住提醒道:“可是yea她……她不是后悔了吗?那现在跑到这里来,还是从保镖那逃出来的吧?来者不善啊andre!我们不知道她会说什么,这太冒风险了。” 凌梓良却没有回应,只略微沉吟了半秒钟,简短地吩咐:“继续,不用停。” ben头皮发麻,知道这件事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老板已经做决定了。他点点头,尽量补救自己的失误:“我会注意后续的报道的,不会有人乱写。” “嗯。”凌梓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转而却说道,“这个不急。” ben:“???” 那还有什么着急的? 凌梓良:“先去找双鞋子。居家鞋也好,先给她穿上。” 没说出来的是,大理石的地砖太凉的,赤脚踩上去是会生病的。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无关紧要,都可以往后排,只有姚佳忆才是最重要的。和她有关的一切,她的身体、她的心情,还有她的想法,都应当排在第一位。 ben的呼吸一滞:“andre,我问一句。你留着直播,是打算做什么?” 凌梓良轻轻吐出一口气,嘴角勾起一个无奈的笑,十分宠溺:“做什么?当然是表白了。” 第289章 你先说 姚佳忆只能看到演讲台上正在进行的画面,凌梓良和ben耳语,ben回头看向自己,他们继续讨论……这些行为就在自己的眼前,没有任何闪避或者掩藏,是那么直白,就这么赤裸裸地展示出来。 会议厅太大,距离太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并不妨碍人的联想。放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有特定的场景,有前因,那接下来的后果,很容易做出猜测的。 是会震惊的吧?被保镖管制起来的自己,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还打断了他们的现场直播。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安排和预料,在他们的计划之外,根本没有提前的应对措施。那,是不是还要有些慌张?对于这个意外,他们会有丁点的不安吗? 然后呢……凌梓良叫ben过去,是在说什么? “她为什么会逃脱出来”这样的责备,还是“把她带走”这样的指令?会不会还要加上一句“严加看管,坚决不能给她自由”这样的补充? 凌梓良他,是不是恨不得把我捆起来?最好能有坚牢的绳子,绑住我的手脚,把我拴在柱子上,让我走不出去三步远。 对于他来说,这样才是安全的,才能摒除一切变故,让事情按照他的预想去发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说“不”,不能违背他的心愿,不会打乱他的节奏。 然后,他的道路上再也没有阻碍,也没有意外。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往前走下去,可以畅通无阻地靠近他的目标——他和自己订立契约婚姻的初衷,拿到外祖父的配色书。 如此就是他的圆满结局,是他的成功。 那么,我呢? 我被放在什么位置上? 或者这么问吧,他之前对我的尊重,还有那些体贴和理解,以及所有的关怀和照顾,算是什么呢?就是做戏给我看吗?为了达成目的,为了现实的利益,就可以演出那副绅士、深情的样子吗? 情感对于他来说,算是什么? 工具?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姚佳忆的呼吸变得沉重,心脏上落了一把刀子,锋利的刀刃靠近血肉,寒意就直逼而来。心脏跳动一次,就贴上刀刃一下,破了皮,露出内里的脉络。再跳动一下,沿着之前的那个伤口,重新和刀刃贴在一起,被割得血肉模糊。 痛。是很痛的,痛到失神,只呆愣在原地,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看他举手投足之间的控场气魄,看他稳如泰山的沉静内敛,看他的优雅,看他的强大。 还是之前的那个人,却又不是那个人了。 一直到ben从演讲台上绕下来,姚佳忆才瞬间惊醒。她自问:“你是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感慨?你难道不应该狠下心来斩断一切,去做个了结吗?” 转念之间,ben从会议厅的侧门出去了,速度很快,几乎要失态地奔跑起来。姚佳忆心想“这是去找保镖了吧?要来处理自己,来清除直播的阻碍”,因此又觉得很紧迫,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这里是凌梓良的地盘,他有千万种手段,有无数种能实施的途径,去做一件他想做的事情。只要他想,就不可能失败。 姚佳忆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缓缓将那口气吐出去。再睁开眼,凌梓良还站在原地,一直盯着这个方向,像是耗成了一尊雕塑。 如自己之前的那一声厉呵,他没有动,一点都没有。配合着背景的幕布,这又像是一副画,画中有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人,刺痛人的眼球。 如果……只是说如果,自己不能面对凌梓良的话,那,干脆就再直接一些吧。不要再试着强迫自己了,也不要逼自己去做痛苦的事情,不要站在悬崖之上,低头看着能将人吞噬的深渊。 舍离断,那就再彻底一些,不要面对好了。 姚佳忆突然转身,面对那成排的摄像机,而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了凌梓良。 她对着镜头鞠躬,直起身体之后,轻声开口:“很抱歉,突然出现在这里,打断了各位的直播计划。” 场内外愕然,所有人都没想到姚佳忆会有这样的举动,还当她是要和凌梓良对峙,完全冲着凌梓良而来的。骤然见到这样的转着,惊讶在人群中蔓延,低低的惊呼感慨之后,议论声就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等着姚佳忆开口。 姚佳忆也没有让在场的人失望——除下凌梓良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至于凌梓良的愿望,姚佳忆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去实现了。 她环视四周,尽量照顾到所有的镜头,让每一台机器都能拍到自己。如此过了十秒钟,她才继续开口:“我是姚佳忆,yea。也就是今天出现在新闻中的那位新城人士。” “我站在这里,是想向大家澄清一个事实。我和andre先生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是‘未婚夫妻’这么简单。事实上,我是在andre先生到新城之后才认识的他,相处的时间有限,并不足以发展一段可以共度余生、白头到老的深厚情感。换句话说,我和andre之间,并没有感情之实。” 哗然,瞬间爆发出的吵闹,嘈杂,扑着人的门面而来。摄像头的闪光头再次亮起,“咔嚓咔嚓”的拍照声频频而起,夹杂在人声之中,完全没有间断。 这些媒体人差点疯掉。谁都没有想到,在片刻的沉寂之后,居然会是如此劲爆的言论。简直是史诗级的,一定可以载入新闻编史中的! 摄像师在拼命按快门,戴着耳麦的记者在向总部传送现场实时消息,现场乱成一团。 姚佳忆再次对着镜头鞠躬,谨慎克制,态度恰到好处,肢体语言也很得体。不显得傲慢,也不会表现出任何的卑贱低下,一切都是那么得自然。 那些记者终于回过神来,向总部汇报的言语戛然而止,齐齐把麦克风往场内伸。他们拼命地往前挤,侧着身体抻着胳膊,试图更加靠近姚佳忆。 无数的问题爆发出来,全都是针对姚佳忆的。所有人都在叫姚佳忆的名字,一声一声地呼喊“yea小姐,请看这里,请回答我”。声音叠在一起,成了乱糟糟的一团,分辨不出来。 姚佳忆被这股逼人的气势给骇住,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而这个时候,演讲台上的那位,终于开口了。 第290章 我先动心 原本安安静静的会议厅突然嘈杂了起来,人人都在拥挤,所有的嘴巴都在叫喊,场面顿时陷入混乱。温度也随着气氛的躁动而升高,近乎逼迫的压力感和热浪一起,扑面而来。像是一张湿哒哒的纸巾,直接飞过来,贴在口鼻之上。 呼吸被攫取。那些吵闹的人成了怪兽,一个个都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姚佳忆嘶吼。他们露出自己的獠牙,尖锐的牙齿泛出寒光,口中还有腥臭的涎水往下淌。那根猩红的舌头甩来甩去,妄图伸出来,能够舔舐面前的猎物。 姚佳忆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猎物。这种感觉十分难受,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盯上了,在茫茫无边的原野之上被围困,没有出路,等待自己的是有灭亡。 会被撕碎的,血肉骨骼被啃噬殆尽,曝在荒原上,谁都能来嗅一嗅。会成为他们口中的食物,变成他们生存下去的能量,但从此,再也不存在自己。 她不擅长和媒体打交道。媒体人的攻击性总是太强,很尖锐,能刺破一切防备。面对那种凌厉的攻击,她总是很被动,也就会生出无措和慌张。 麦克风和摄像机少的时候,她尚且能把自己的伪装坚持下去,不管内心有多惊惶,也能假装保持平静。但如今面对着的媒体人,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是以往从来不曾遇到过的——事实上,也很少会出现如此规模的媒体人聚集,几乎涵盖了世界范围内的顶尖记者,连摄像师也是全球闻名的。 姚佳忆慌了。那些人越来越吵闹,表情也开始狰狞,在她的眼中渐渐放大。她的胆怯和畏缩就一点点凝聚,等积累出一定的厚度,就反应在了行为上。 她不受自己的控制,毫无主观意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要离这些人远一些,这样就会距离那些尖锐的矛头更远一些,才会安全。这是自我防护的本能,要规避伤害,把自己放在风险之外。 但姚佳忆忘记了,她正站在阶梯之上。 就是这个时候,凌梓良开口了。一贯低沉幽魅的声音,拔高了音调,从音响中扩大放出,挂上了急促的凌厉。 “别动了!” 爆呵一声,因为太过激动,分贝高出了寻常的水平,近乎刺耳。再被胸前的扩音器给放大,这一句瞬间充斥在会议厅的每个角落,立刻压下了那些“嗡嗡”的嘈杂声。 姚佳忆心脏颤了下,头皮一麻,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连骨骼关节也僵硬起来。她是被吓到了,整个人瞬间转入收缩的状态,把所有的行动都给压制住,也就停下了脚步。 吵闹声戛然而止,周围重归寂静。连摄像师都被这一声给骇住,手指都僵硬下来,再也不敢去碰快门。 在这一片沉默的蔓延之中,姚佳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再退一步的话,自己就会踩空,会从阶梯上滚落下去。 幸好有凌梓良的那一声警告,虽然方式粗暴了一些,但总归是很有用的。也只能这样。他距离自己太远了,中间是数十级台阶,还有成排的固定座椅成阻碍,根本来不及的。 只有语言才能传递过来。 但……姚佳忆惊魂甫定,抚着自己的胸口回头,再看演讲台上的凌梓良,她的神色就莫测不明了。 心情也是很复杂的,毕竟姚佳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凌梓良——相信在场的各位,甚至于是如今存在于地球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见过。不管是跟在他身边的ben,还是与他血缘关系最亲密的父母,都不会有过如此的经历。 这种……彻底失态的样子。失去沉稳和内敛,焦灼和恐慌直白地挂在表情上,声音中含着急切,一点都没有掩饰。总是游刃有余的那个人,在这个时刻,惊到声音都变了调,几乎破音。 就为了提醒自己当心台阶?他就打破了自己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形象,把风度和涵养都丢到地上狠狠踩一脚,把自己的面子都碾碎,成了随风飞扬的齑粉? 这又算是什么呢? 姚佳忆越来越乱,心情浮躁,情绪都在半空中飘着,找不到落脚的实地。 凌梓良却在这一片沉默之中,缓缓呼出一口气,把压在心头的那个重担给吐了出去。好像是解除了一个大危机,他就能放松下来了,不用再绷着神经。 但这算什么大危机呀?他签几个亿的单子,会有这种状态吗?会紧张吗? 不会的吧? 姚佳忆低下头,捏着拳头,把所有的力量都发泄在自己的手指上。 凌梓良干咳一声,清了嗓子,又抬手扶了下胸前的扩音器。他还是有场控能力,气势强大,气场能压住所有人。这么一系列状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展示出来,现场就更安静了。那些媒体人连呼吸都绷住,压得很慢很轻,小心翼翼的,彻底乖顺警觉,再也不敢找存在感。 凌梓良就是要这个效果。足足等了一分钟,依旧没有人发出声音,他才满意,缓缓开口:“我想,我邀请各位到现场的时候,有过声明。这个地方是禁止吵闹喧哗的。” 最外层没有背景和后台的那些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凌梓良却摆出很宽和的包容态度,大度地表示:“只此一次,希望接下来的直播过程,不需要我再重复这些话。” 这是直接插在人心上的警告,谁敢忘?谁敢再去犯? 顿了一下,凌梓良再次开口:“各位都同意这一条规定吧?我也默认大家会遵守,不会有特殊和例外。那么,直播继续。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我提问。” 没人出声——这些人还处在强大的气压之下,回不过神,也给不住主动的反应。 凌梓良慢悠悠的,说话的声音也不大,看起来是很平和的状态。但就是这个样子,带了些漫不经心,才更显凌厉。连姚佳忆都觉得畏惧,站在原难地喘息。 “看来大家是没有问题了。那么,我自己来讲吧。”凌梓良轻轻叹了口气,“直白一些,我也知道你们在想什么。yea,阿忆她讲的内容,和我所说并不一致。你们很好奇,对吧?” “我来坦白吧。我和yea确实没有婚姻关系,她说的是事实。” “但还有一些事实,是yea并不知道的。那就是,在没有婚姻事实的基础上,我已经动心了。” 第291章 相信 凌梓良说得对……这些事情,确实是姚佳忆自己都不清楚的。 什么“先动了心”……姚佳忆听了这么一耳朵,脑子一阵发懵,瞬间进入失重的外太空世界,找不到边际,整个人都飘飘荡荡,没有着力点。原本就不在家的魂魄又被撞了一下,当即在半空中碎裂成了好几片,就这么四散逃窜,伸手也捉不回来。 心中有一些微弱闪烁的念头,亮出丝丝缕缕的光芒,像是遥远天边的星星,冲着自己眨眼。一会儿出现了,再定睛一看,又消失不见。明明就是存在于自己心中的,但却触碰不到,永远都摸不清楚。 变幻莫测,捉摸不定。藏在自己深层意识中的那个念头,和对面那个男人一样,都是无法触碰的。 姚佳忆张了张嘴,结果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又把一口气给咽了回去。不同于以往的时候,因为思绪太多,想说的话一起拥挤在唇齿之间,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这个时候的姚佳忆,是彻底空白了,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甚至于,她摸不到自己的心,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去说什么。心念都藏在内心最深处,有一个封闭的小角落,上了锁,自己都没有钥匙。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久到人被风吹成化石,成了一尊没有活力的雕塑。但似乎也就是一个呼吸的刹那,短到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仍旧停留在某种情绪之中,无法逃脱。 在安静之中,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也带回来一些思绪。理智却还在外太空,根本回不到身体内。姚佳忆空白的大脑中渐渐浮起一些本能的疑惑,一声又一声,没有逻辑,也脱离自己的管控,自动出现。 姚佳忆忍不住自问。 他在说什么啊???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现在是在想什么?脑子里装了什么东西!?!怎么张口就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表白吗?他是当着全球媒体的直播现场中,对我表白了?让世界范围内的那么多人成为见证,是在宣誓主权?还是要标记自己?怎么会这样呢? 我,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啊!!没有人告诉过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应该知道吗? 我应该了解他的真心吗? 但,那是真心?是andre先生内心深处最真挚的情感吗?是他的本心,也是他的本能冲动吗? 是这样的吗? 不对……不应该这样想。自己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地顺着他的话去往下延伸,不能被他的思绪给带走了。 没那么简单!一定没那么简单! 他怎么会对自己动心呢?这种话也只能骗外人,用来煽动那些根本不了解实情的人,只能让擅长联想又很会写故事的人去听。他说得一本真切,状似诚恳又深情,用了十二分的真心,这是媒体人愿意看到的。不管信或者不信,都是这场直播的胜利。 他要留下自己,要逼迫自己继续呆在他的身边,再也没办法离开。媒体人要一个话题,要一个可以讨论的热度,要惊天逆转的新闻爆料。这会是他和媒体人的双赢。 但不是自己的。 自己只会陷入深渊,被凌梓良铺下的泥沼缠住双脚,越是挣扎越陷得更深,再也逃脱不了。回不到过去,也没办法走向前路,只能被困在这个地方,变成雕塑。 所以,自己不能听。他们所有人都听了这番话,自己也不听。更不能信,不能当真,不能往心里去。 凌梓良是有目的的,他不可能放弃他的野心。他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坚持做下去,直到结局如他所愿,是他最想得到的终点。 姚佳忆闭上眼,深深呼吸,把喉咙间翻涌的气血压下去。身边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距离很近,就在身侧,她才惊醒。她当即睁开眼,转头看过去。ben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边,自己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方向走过来的! 真是失神了啊! 姚佳忆受惊,浑身的肌肉收缩,不自觉就往另一侧闪避,想要拉开和ben的距离。这个动作刺到ben,这个和善又亲柔的男人,失去了平时玩闹时的熟络,表情也变得很僵硬,有些受伤,眼中的热情都冷了下来。 ben自觉地退了一步,主动保持和姚佳忆之间的距离,给对方留出一个安全地带。不过他抬起手,把挂在手指上的袋子递过来,低声说道:“先穿上鞋子,地上太凉,andre担心你会生病。” 白色的纸袋,没有任何花纹和logo,干干净净,像是什么便利袋。 姚佳忆神色闪动,心底有些东西开始融化。 见姚佳忆没动,ben又补充道:“太仓促了,来不及去买。这是医院里备用的居家鞋,样子不好看,但是好在是mja集团生产的,很舒适。也是新的,刚刚拆开,没有人穿过。” 姚佳忆开始动摇,但依旧是没动,只盯着那个袋子看了很久。 ben轻轻叹了口气:“不管你和andre有什么矛盾……都和这双鞋子没有关系,别和自己过不去,穿上吧。就当是为了仪态,你也不想被那些媒体人盯着你光脚丫的样子吧?” 姚佳忆终于伸出手,把袋子接了过来,紧紧捏在手中:“谢谢你。” ben无奈地笑:“我当然想不到这些,我没那么细心。是andre的吩咐,他刚刚叫我,就是让我去准备鞋子。” “……”顿了一下,姚佳忆抿嘴,轻声开口,“那替我谢谢他。” “我会转达的。不过其他的事情,最好还是你自己和andre去沟通。有什么心结,好好讲出来,都能解决的。就算不相信andre,也要相信你自己的眼睛和直觉,不是吗?” 而姚佳忆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凌梓良,是很好很好的人。她从凌梓良身上感受到关怀和情谊,也确实深厚又沉重,并不是虚假的。 所以……要相信自己吗? 要相信自己认识的那个凌梓良吗? 第292章 特殊对待 ben退下了,侧着身体横跨几级台阶,转头过来,尽量保持自己面朝姚佳忆的方向。和姚佳忆之间的距离已经有些远了,他才微微俯身行礼,做“再见”的示意。之后转回去,ben背对姚佳忆,朝着演讲台的方向走去,速度很快,一步迈出两级台阶,和之间的平缓完全不同。 姚佳忆低头看着手中的纸袋,没有留心这一幕,也没察觉ben在行动中的谨慎。但那两排摄像机还在工作,机器后边的媒体人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会议厅中的场景,目光锁定直播的两个主角,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更何况姚佳忆站的位置实在是特殊,在会议厅的阶梯座位的正中间,周围空无一人,座椅收了起来,就只显出她的背影。ben到她身边,那就正好入画,成了视频画面的中心点,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没有任何遮蔽,一举一动都十分清晰。 所以才会让那些媒体人惊讶,跟着生出疑惑,也生出感慨。 上了年纪、有阅历、经常出入高档场合的记者齐齐倒吸一口气,把这一股震惊憋在胸腔内,不敢随意放松。他们的目光和注意力再也分不出半丝给ben,彻底忽略这个助理,盯住姚佳忆,然后偷偷去观测凌梓良的神态。 目光就在姚佳忆和凌梓良之间扫视,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直把心底的惊诧和汹涌感慨给发泄出来,以无声的姿态去表达心情。周围是寂静的,但气氛却是难以压制的躁动。 剩下那些不入流的记者,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一直是在社会的底层混稿子。他们仍旧是看着ben的,目光随着ben的行动而转动,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却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有凑到前排的新人记者,仗着年轻有闯劲有拼劲,也不怕尴尬和窘迫,偷偷拉了身边前辈的衣角。前辈回头,新人记者用目光询问,表示自己对于这些前辈们的反应感到很茫然,不懂根本的原因。 前辈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也不要多事,安静呆着。在新人越发茫然的目光之中,他就立刻转了回去,继续紧紧盯着那两位主角。 而在会议厅内,ben已经快速跑下台阶,从侧边绕过去,重新上了演讲台。他在距离凌梓良有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双腿笔直,脚后跟碰在一起,整个人的气场瞬间收了起来。他的手指贴着裤缝,腰背绷起一道直线,同样笔直坚挺,冲着斜前方的凌梓良躬身行了个礼。 新人记者瞬间明白过来了! 刚刚,ben在面对姚佳忆的时候,行的是家臣礼!! 难怪那些前辈会这么震惊!这可是彻底超出大家的预料,即使是亲眼目睹,也难以在顷刻之间消化、接受这个事实。这实在是太让人惊诧了! 家臣礼,这代表着什么?不用明说,但凡能看明白那个行为的人,都能猜得出来,心中十分清楚。这表示着,接受这个礼的人,和ben的主人,是同等级别的。 这个同等的含义是,平起平坐,保持相当的话语权。举个例子,ben的主人要举办酒宴,那么姚佳忆就可以取消这项安排,并且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她说出口,有这个指令,ben也是要听的。 而ben的主人,不用说,大家都知道,只有andre先生。ben只听命于andre先生一人,只效忠于这一位主人。除此之外,他对其他任何人就只有尊重,并没有服从,包括mja集团的任何一位董事、高层或者梅迪契家族的直系亲属。 甚至,对于梅迪契家族的前任家主、andre先生的父亲唐纳德先生,ben也不必行家臣礼。必要的尊重到位,也就不用再往下,不必绝对服从。 但现在,ben把这种礼仪给了姚佳忆…… 这其实很难在逻辑和常理上讲得通。 毕竟在andre身后的,是梅迪契家族,是从数百年前流传下来的贵族家庭。这和一般的家庭有一些差别,最主要就是表现在古旧的宗族制度上,沿用至今,也保留了古时的习俗。 在贵族之中,仍旧崇尚男权,在很大程度上是会把女人当成附属品的。即使梅迪契家族在andre的带领下,洗褪了很多封建固守的习惯和制度,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思想是很难被扭转的,andre接手梅迪契家族不过几年,也只是勉强和数百年的历史沉淀做抗衡,一时之间做不到彻底脱胎换骨。 所以即使andre先生要结婚,那他的妻子也应当是贤惠得体的大家闺秀,对外能撑得住场面,对内要领得了家族事物。她存在的价值,是建立在梅迪契家族的基础之上,成为andre的一个好助手,给梅迪契家族添彩。 她的一生都要围绕着梅迪契家族和梅迪契家族的话事人,要以此为自己的生活重心。在这之后,她才能称那人一声“老公”,才能考虑自己和所谓的感情。 这样的一个人,会是梅迪契家族的“少奶奶”,但却永远不会成为这个贵族家庭的主人——毕竟这个家,只有一个主人。现在是andre先生,那唐纳德先生也要往后退让,只作一个普通的“直系亲属”。 在这种背景下,姚佳忆居然成了ben的半个主人,也就是mja集团的半个主人,也是梅迪契家族的半个主人。这是官方默认下来的高贵……仔细想想的话,如今的唐纳德先生都没有这个特权,姚佳忆一跃站在了唐纳德先生之上…… 这表示了什么?! 这就是andre先生的态度啊!就是他对这位小姐的重视程度啊!重视到,这世间独此一份殊荣,就给了她,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要让她在这世界上最大的宠爱之中,要让她成为最尊贵的女人! 还用问什么吗?还有必要采访吗?就这一点,就足够写报道了啊!只要写出来,就能成为新闻史上的标杆转折,永远被人们记住! 今天是走了什么好运!居然能捡到这么大的新闻热点! 然而话题中心的姚佳忆并不知情,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在不经意之间,已经获得了这世界最深厚的宠爱。她就近在过道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从袋子里掏出那双鞋子,看着白色的刺绣轻轻叹气。 第293章 一次机会 要说宠爱的话……其实姚佳忆也能感受到那么一丝,凝结在这一双鞋子里,缠绕缱绻,贴着指尖的皮肤,一直钻进心里。 和那些记者看到的并不太一样,她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特权,也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被盖上了标签,有了特殊的身份。她没看到ben的行为,只盯着手中的鞋子,隐约动摇了起来。 就像ben说的,就算不信凌梓良,也要相信自己,要承认自己的判断,坚定地听从自己的内心。这世界再浮躁,人在面对自己时也会是诚恳的,不会撒谎,不会欺瞒,不会糊弄。也只有自己会对自己讲真话,赤裸坦诚,毫无遮蔽。 而在自己心中,凌梓良一直是个温柔体贴的人。这个人,他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细节,会站在对方的角度,试着去体会对方的感受。他是付出型的,在自己和他的交往之中,一直是他做得比较多,心甘情愿,对自己好,照顾自己。 就像现在。 就像,所有人都忽略掉的这双鞋子,唯独他想到了,也做到了。 似乎……凌梓良还是自己初识时的那个人,从自己刚刚见到他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有变,依旧诚恳,仍然细心体贴。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他是怎么走到如今的局面的?我们要在全球直播的现场,对峙,敌视。接下来,还有可能会是争执,会当众撕破那一层虚假和平,再也不顾什么情面,要直白赤裸地去表达自己的不满。 还有自己的欲望。那些负面黑暗的东西,藏在心里的污垢,再也没办法掩饰。就要在这一刻,在这个场景之中,彻底爆发出来。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如果他没有变,难道是我变了? 假如我也没有呢?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变化,那夹在两个人之间的相处状态,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姚佳忆很茫然,也有些动摇,没办法继续坚定下去。 再次叹气,她回头朝那些亮着红灯的机器看了一眼,余光瞥见机器后方的人群。猝不及防,和其中的一个人对上了目光,姚佳忆不解,转了眸光,又看到他旁边的人。如此换了几个方向,总能和其中的某一个有对视,目光相触,有些波澜起伏的意思。 被盯住了啊……那些人,现在都紧紧盯着自己,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注意力也锁定下来,黏着自己,不肯放开。 怎么不去看凌梓良呢?明明他才是主角,我只是个外来的闯入者,并没有什么分量的。比起凌梓良这尊大佛,自己实在是微不足道,永远压不过凌梓良的光芒和气势。 况且,这是凌梓良的主场,气氛和节奏已经是在凌梓良的掌控之下了。他刚刚轻描淡写地说那么几句话,就把这些人给震住了的,引着他们,让他们按照他自己的步调往前走。 我什么都做不到啊!被那些人追问,就只会慌张,从心底生出畏惧,也有了闪避躲藏的怯懦。假如不是凌梓良出言,恐怕自己早就落荒而逃了,哪里还能站在这里?怎么还会有这么平和安静的环境? 也是奇怪,不知道这些记者到底在想什么,重点跑得这么偏。他们不把注意力放在凌梓良身上,是要放过这么好的报道机会吗?打算丢掉这么好的话题? 怎么想都不对吧。写自己的新闻,绝对没有写凌梓良本人来得更吸睛啊!一则想要广为流传的报道,主角一定是凌梓良才更有效,比自己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好太多了。 想不明白,奇怪。 不过,既然他们在看自己,这样也好。刚好给了自己机会,能够彻底做一个决断,再也不要拖延下去了。 姚佳忆穿上那双白色的拖鞋,把纸袋折叠起来,握在掌心中,紧紧攥起来。她站起身,目光最后一次从人群中扫视而过,接着转身,仍旧正面演讲台,直视台上的凌梓良。 姚佳忆深深吸了口气,开口问道:“andre,你之前答应过,要和我认认真真谈一下。” 凌梓良抿了下嘴,一时之间没有回应。 姚佳忆又问:“现在是合适的机会了吗?” 凌梓良低头,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摇头,有些无奈的样子。姚佳忆额角的神经一跳,心脏惴惴不安,一路往下掉,落入无边黑暗。 这是什么意思?反悔了吗?他不承认他说过这样的话,还是他不打算履行了? 一句“或者我们换个没有其他人在的私人场合再谈”被噎了回去,在嘴边一顿,溜了回去。姚佳忆一慌,就不愿意给什么选项了,抓住这唯一的机会,迫切地开口:“我想现在刚刚好。有媒体朋友作证,很多事情都可以讲明白,我们之间也能有个了断,处理干净,不要再拖泥带水的了。” 凌梓良抬起头,目光瞬间变得十分柔和,还有几分宠溺,在退让之后,带了些倦怠。他轻轻开口:“你啊……我在跟你告白呢,你的回应呢?” ??? 什么?? 告白?什么告白? 什么时候? 姚佳忆瞬间懵了,本能驱使之下,她茫然开口:“你要什么回应?” 凌梓良笑了笑,敛着深邃的眼睛,抬手轻轻碰自己的鼻子。这个样子的他,和平时的那个andre先生有些不同,不是商场上的杀伐决断,也不是待人接物时的绅士周全。他好像有一些“不太稳”,整个人的状态飘飘然,在半空之中,还有些……羞赧。 害羞?andre先生在害羞? 这可真是惊人的一幕啊! 更惊人的是,凌梓良再开口的时候,明显是底气不足,是试探的,甚至还有些祈求。 “如果让我来讲,我当然希望你能say‘yes’,可以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停……!”姚佳忆抬手,做出一个阻止的手势,“你在说什么啊!?” 现场陷入一片寂静的尴尬之中。 凌梓良舔了下嘴唇,整个人更加认真,也严肃起来:“你可能没理解……那么,我再说一次。yea,阿忆,我喜欢你,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 顿了一下,凌梓良补充:“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第294章 情话高手凌梓良 继“动心”之后,现在又说了什么“追求”……??? 姚佳忆脑子懵懵的,愣在原地自问:“是我听错了?还是我理解错了?凌梓良说的‘追求’,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是一样的吗?” 这个走向,到底算是什么呀!?太难理解了,完全超出了人的预料,根本不在正常的交谈范围之内啊!这可怎么继续往下进行谈话? 他应该也是很清楚的,我们要谈的内容绝对不是什么“动没动心”或者“想要追求对方”之类去表达爱意的。这都是要再往后排的话题了,是在很久很久之后发生的事情,也不该是在现在这个时刻提起的。 现在要讲清楚的,明明是过去的事情啊! 十几年前发生在两个家庭之间的恩怨,从那个时候延续下来的心结,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那些“纠葛”。有关“利用”,有关“欺骗”……这才是横在他们彼此之间最重要的问题。只有这一件,阻碍他们继续相处下去的原因,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不解决掉这些根源,讲其他的事情都是白搭,没有任何结果的。两个人相处之间的感情,不管是哪一种性质的,爱情也好、友情也好,或者只是单纯的崇拜和追捧,这都像是盖房子。地基建得牢固了,才能往上垒那些砖,才会稳定。 没有基础的话,迟早是要崩塌的。 姚佳忆现在就处于地基已经粉碎的状态,上边是什么都放不了的,搁一块木板都会倾倒翻下来,落一片羽毛都会混在泥土和碎片之中,被掩盖住,沾满尘埃。 但凌梓良却坚持要在这上边盖大楼,张口就来,还是人情之中最高耸的那一座。爱,那是和一生有关的,要一直往上,继续往上,不停歇,直上云端。这是在任何一种感情之上的。 这…… 难道说,凌梓良的脑子坏掉了? 他不是分不清场合的人啊!怎么这一次,完全跑偏了,偏到难以理解的程度…… 老实说,姚佳忆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所以在听到凌梓良的话之后,她感到十分惊诧。 现场依旧是寂静的。但和之前的安静不同,那些躁动都被收了起来,大家都进入了一种收敛紧绷的状态。所有人都把自己藏在茂密的树叶之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会议厅内的一举一动。假装自己不存在,还想偷偷观察现场的反应。 姚佳忆按了按自己额角,手放下来的时候,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紧接着,她仰起纤细的手指,掌心向前,转成了一个禁止的手势。 这是叫停了。 凌梓良刚想开口,看到姚佳忆的这个姿态,忍了下,把自己的话给咽了回去。他很配合,也很乖顺。看得出来他的心绪并不平和,却还是强迫自己闭上了嘴,什么都不去说。 是很大程度上的退让了,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上,一切以姚佳忆为首。 不过姚佳忆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一贯机敏警醒的人还处在懵头的状态中,大部分神魂都不在家,留那么一丝神台中的清明去指挥身体,以本能为展示,成为自我和外界的沟通。 这样就很难去做什么思考,也没有逻辑基础,更多的是冲动。所做的行为,想要开口讲的话,打算表达的心情,几乎都不过脑子了。 这在姚佳忆身上是很少发生的,和她的自身原则并不相符,彻底违背了她一贯的人生准则。但却是很轻松的。 不用想那么多,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不用思考各方各面的权衡。只说自己最想说的话,去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洒脱,一直在追求的,却总是难以做到的高度。 姚佳忆呼出一口气,干脆就把所有的顾虑都放到一边,直白地问道:“现在是讲这个事情的时候吗?” 凌梓良抿了下嘴唇,笑意一直是很浅淡,有些无奈的样子:“不然呢?我想,表达爱意是不分场合的。只和心情有关,我想要拥抱你,想牵着你的手,想和你亲吻……就是现在,我想要做这些事情,所以我就告诉你。” 每一句话说出来,姚佳忆的脸就红上一分,也变得烫一些。等凌梓良的话讲完,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火炉上烧着的茶壶,头顶还有蒸汽不停地喷出,而整颗头都被烧红了。 连耳朵都开始变烫。 比起什么“我喜欢你”和“我想追求你”,凌梓良现在说的这些才是更让人羞赧啊!他果然是很会讲情话的那种,随便开口说几句,就能戳到人的心窝子里去,让人跟着轻轻颤,生出悸动。 之前ben说什么来着,凌梓良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一直是单身?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很少和女人接触? 真不是骗人的吗? 那这种情话技能,是天生的?是不是该夸夸他很有天赋呢? 姚佳忆越来越慌乱,以至于摆手的频率很快,连表情和神色都绷不住了,身形也崩塌,再也站不直。她右脚微微往后撤,身体就侧了一些,呈现出一个防备的姿态。距离是不变的,但肢体动作表达的含义是:和前方的凌梓良保持距离。 甚至还有些躲避的含义,随时都会转身,朝着反方向奔窜。 这其实是蛮伤人的举动,是一把利剑,直接扎在凌梓良的胸口。凌梓良的呼吸频率有了一些变化,先是有那么一瞬间提了起来,急促些,也慌张了一些。随后又压了下来,很沉,很缓,悠悠长长的。 除此之外,什么变化都没有。他还是稳稳地站在那里,像海洋之中的明灯,也是天边指向的那一颗星星。 如此明亮,如此瞩目。他是自己的方向,是黑暗和混乱中的那一道光,指引着自己。看着他,就能安定下来。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姚佳忆忍着脸颊上的温度,开口的时候居然有些结巴:“你,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凌梓良得了机会,很认真很认真地强调,“我只有这一颗心,我愿意给你。阿忆,你愿意收下它吗?” 第295章 误会 收下对方的心脏…… 这种情话模式完全超出了姚佳忆的承受范围,掰着她的肩膀,拖着她的手臂,带她进入一个未知的世界。她甚少涉足的环境,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不是她习惯于立足的场地,以至于她不是太能适应。 以前很少会听到这样的话。楚奕辰是少爷脾气,又是孩子心性,一向是直来直往,十分直白。姚佳忆听他说过“我喜欢你”,也从他口中听过“我离不开你”,却没有这种…… 甘心付出和奉献的表白。 重点不在他自身,不是他需要什么,而是姚佳忆能够接收到什么。从他自身发出的,可以给予出去的,能交到姚佳忆的手上,毫无保留,让姚佳忆握住。 立场不同,站的角度也不同,出发点更是不一样。 姚佳忆只有过楚奕辰那一次恋爱的经验,在那段感情中没有得到的安抚,在这个时候,在凌梓良面前,居然都得到了弥补。 姚佳忆不愿意拿那两个人去做比较。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都有的自己的特点和擅长。单纯对比的话,对彼此都很不礼貌,也是对自己的否认。 自己和楚奕辰在一起恋爱五年,这个时间不是假的,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在一个女人最纯真最美好的年纪,是自己选择和楚奕辰在一起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主观意识在这个世界上的反应。 要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开始去怨憎那段过往,那也是在对过去的自己提出质疑。否定那段时光的意义,也就是在否认自己存在的基础。 只要做过,就不应该后悔。人生就是这样往前滚着走,每一件事都是踩在泥土之上的,是踏踏实实的。这样积累了自己的人生,拼凑出自己的道路。 所以,即使遭受背叛,面对楚奕辰和姚三之间那些勾当,姚佳忆也从来都不后悔曾经的选择。难过归难过,也会伤心,会从这段感情中学会退避和闪躲。但她依旧能大大方方地承认,毫无障碍地说出“我和楚奕辰在一起过”这样的话。 这是很正常的。只是………… 很难不去做比较。说到底,人是有感情的,也就会从感情之中生出一些自发的情绪,很难去控制。就像喜悦和愤怒都会从一个人的行为、表情、语言中呈现出来,是很难掩饰的。 听到了以前没有听过的话,勾起了姚佳忆对过去的回忆,于是记忆和眼前的画面并行,一起罗列在脑海中。 右边是楚奕辰,抱着自己的手臂,晃着撒娇“你会永远爱我,对不对”。左边是凌梓良,站在自己的对面,对自己说“我要把自己的心送给你”。 处在这个环境之中,姚佳忆有些无所适从,有种少女的漂浮感。被一个巨大绵软的白色云朵给盛起来,晃晃悠悠地飘到半空中,然后就这样荡了起来。周围有粉色的气球,吹出桃心的形状,晃晃悠悠地撞到脸颊上,轻弹柔软,让人的心脏跟着激荡。 像是一颗粉色的炸弹,丢到自己的脑海之中,炸开就迸射金光闪闪的粉末。威力并不大,冲击波都是软绵的,却让人有些懵,整个人都被染了一层粉色。 “谁……”姚佳忆结巴了一下,本能之中吐出一句,“谁要你的心脏呀!?我又不是医生,我要那个做什么?” 凌梓良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姚佳忆会给出这样的反应,迟钝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想明白这个回应的含义之后,凌梓良无奈地笑起来,开口想要解释:“不是心脏,我……算了。阿忆,给我个机会,也给我些时间,我会用行动去证明的。” 姚佳忆勉强把自己的理智给找回来,打断凌梓良的话:“没有时间的。andre,别再自欺欺人了,也别再讲这些话题。别人不知道,但你很清楚,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在这里。” 凌梓良抿了下嘴,再开口时声音就更加急切了一些:“我明白……我说那是误会,你信吗?” 姚佳忆摇头,十分坚定:“不信。” “果然如此……”凌梓良有些颓丧,“但,总要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我可以做详细的说明,可以回答你的任何一个问题,绝对没有隐瞒。” 姚佳忆还是缓缓摇头,神情越发冷硬,也生出一些淡漠:“你可以解释。但即便是误会,即使你有苦衷、我也能理解你的苦衷,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andre,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你懂我的,你知道我会做如何的选择。” 凌梓良苦笑:“我情愿我一点都不了解。” 这么虚弱的表情,很无力,很少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但就这么直白赤裸地展示在了姚佳忆的面前,正中红心,刺到姚佳忆的心脏之上。 他……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说什么“喜欢”,还说什么“追求”,这会儿又是苦苦哀求的样子,希望自己收下他的心……这些,是真心的? 不能够吧……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生出这种心情呢? 他说那些话,不是为了做戏吗?演给媒体看,也表演给自己看,希望媒体能照着他的预想去写报道,也盼着自己能被他说服,同样走上他铺好的路。 这才是他的目的,不是吗? 怎么会认真的……不可能不可能,绝对没这个可能性的! 姚佳忆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就压低了:“既然你都明白,那我们的婚姻,就在这里终止吧。有媒体有鉴证,刚刚好。” “如果我拒绝呢?” 还是这样的态度……人前人后完全一致,根本没办,这个男人固执起来,也是够可怕的。 姚佳忆揉自己额角,也有些无奈:“andre,你别这样。我们好聚好散,不好吗?你也知道,有那样的前因,我是不可能留在你身边的,任何理由都不行。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坚持?我不想撕破脸的,你别逼我。” “我不逼你。但阿忆,你也应该了解我,我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我想要的,就不会放手。”顿了一下,凌梓良再次开口,“我认定你了,你是我此生唯一的追求,会是我的爱人,是我想守护一辈子的人。所以,我同样不会放手。” 第296章 揭开迷雾 还是僵持。从两个人的对峙,一直到现在,站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依旧处在胶着的状态之中。 是多年积淀下来的恩怨情仇,深刻归深刻,但其实并不难解决。姚佳忆和凌梓良都是干脆利落的性格,做事喜欢直来直往,少有绕弯子的时候。面对这样的问题,也无非就是一个“是”或者“否”的选择。 姚佳忆只求一个“分开”,别的什么都不要,也从来不奢望道歉或者弥补。甚至她根本就不打算追着这件事不放,没有逼迫梅迪契家族承认这个事实的想法,也不想去追究当年的责任。 这很简单,两个人分开就好,只要此生不再相见就足够了。 这是她唯一的要求,也是她最大的念想。现实却卡在这里,没办法往下进行,走不通,顺不下来,很难继续。两个直爽的人彻底对峙,让气氛变得僵硬,是个死穴。 这种反差,才是让人最难过的。那个人像是变了,自己也不像自己,和不久前的状态完全不同,进入了某种异次元。 可是,再难过也不能停留在这里,不管心底有多深刻的失望,人生永远不可能驻足不前。还是要突破这个局面,要继续发展下去,不管是好还是坏,也不管……是不是要撕破那层和平。 姚佳忆想,也是自己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优柔寡断,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之中。自己一直在回避谈及十几年前的事情,还在替凌梓良周全这个面子,不想当众拆穿他。她想,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不要去撕破这层关系,不让大家都变得难堪起来。 在她原本的观点之中,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了。外祖父没有去做的,或许是他没能力做到,但更大的可能是,他并不想去做。林家的人是死心眼,守着心底那份情谊,宁肯被人辜负,也不愿做那个薄情寡义的人。 印象中的外祖父,大大咧咧很粗暴,但他待人向来是用上十二分的真心,偶尔展现出来的细腻,是对亲人朋友的关爱。姚佳忆试着站在他的角度去想这件事,大概能体会到一些他的心情。 他给那段兄弟情义留了最后一线,不说,不做,不追究,这是他给自己画上的句话。从此之后,他和梅迪契家族的那位分道扬镳,再也没有瓜葛。 如果说,这是外祖父的心愿,那姚佳忆就可以把这个愿望守护下去,沿着外祖父当年的决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所以她还在争取,还在试图说服凌梓良,想要能够好聚好散,只说将来,不提过去发生的事情。 然而,姚佳忆不提,这也只是姚佳忆的想法。她不清楚凌梓良在想什么,也猜不透凌梓良的选择和决定,没办法预测凌梓良的行为。 当然,她也就没想到凌梓良会主动提及那件事,完全没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措。 在寂静之中,凌梓良收了告白的姿态,诚恳倒是不减,依旧十分认真。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抿嘴想了想,换了另一种口气:“我们不能这样僵持下去。这没有用,得不到任何答案,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这正是姚佳忆想的,也是姚佳忆打算说的。凌梓良主动开口了,姚佳忆点头道:“是,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好处……”凌梓良品了品这个词,苦涩笑道,“我还是不愿意用‘利弊’来衡量这件事。阿忆,在你这里,永远不存在利益牵扯,不会有盈利心。我对你,永远是诚恳的,甘心付出我的一切。” 喂……怎么又来来??之前那一段话就很好啊!能打破这个僵局,可以破开个口子,透些空气,让人跟着呼吸到几口新鲜空气。 这还没五秒钟,怎么就又绕了回来?还是这样的论调,还是这样的态度,这不是又把路给堵上了吗? 姚佳忆觉得心塞,也很无力,开口时就没什么精神:“andre……你别这样车轱辘转。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你知道的。” 凌梓良轻笑一声,点点头:“我明白。但我也学不来那些‘隐忍’之流的事情。我愿意将自己交给你,我身后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我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付出,但我要让你知道这些。” 姚佳忆的眉心一跳,心底有些激荡,犹豫着问道:“你,你想说什么?” 凌梓良的笑意更深,望着姚佳忆的目光越发沉,幽深浓郁,像是一个吸人的漩涡。这一眼如万年,看去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像是对视了几个世纪。 深情且长情。 姚佳忆心尖“突突”地跳,第六感的直觉在激荡中升起,牵起一阵阵悸动。她不知道凌梓良到底要做什么,却能看得出来,他是打算做点什么的。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默契,就在彼此之间,轻轻萦绕缠转。凌梓良一直都能看懂姚佳忆,能看穿这个人,知道姚佳忆在想什么。但他自己却是深沉隐秘的,总隔着一层纱帘,真实面貌就藏在后边,若隐若现,无法探知。 唯独在这一刻,姚佳忆看清楚了,看到了他的坚决。 一吸一呼,姚佳忆的心跟着往下沉。 凌梓良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声音十分平稳,带着一些和缓,像是从久远的过去走来,风尘仆仆:“我想说十几年前的那件事。” “噗通”一声,心脏落入湖水之中,激起层层涟漪,波浪推开,难以平静。 凌梓良继续说道:“我以mja集团首席总裁的身份,承诺接下来的内容属实,没有杜撰,也没有隐瞒。” 这却不是对着姚佳忆说的,而是说给那些镜头和记者听的。在全球直播面前,他……他要讲出实情?!还是要撒谎来遮掩??? 姚佳忆慌张地开口:“你……我们私底下……” 来不及阻止了,凌梓良做出决定,就没有人能让他改变主意。面对着这么多的媒体人,凌梓良没给姚佳忆任何机会,已经开口了。 “众所周知,mja集团是以服装定制这一行业跨入第二阶段,凭着在奢侈品和时尚界的先驱领导,一举发展扩大,奠定了龙头企业的位置。更多的历程和资料,我就不在这里讲了,不熟悉的朋友可以去mja集团的官网上查阅。” “在这里,我要说的是,mja集团引以为傲、也是作为基础的服装设计理念……”深呼吸,凌梓良轻轻开口,“并不是由梅迪契家族单独研究构建的。在背后,还有更多人的心血。” 第297章 坦白 凌梓良的声音悠悠扬扬,像是在空旷无人的教堂之中,有天赐福音,伴随着钟鸣,还有白鸽展翅时煽动空气的声响。 空灵,纯净,接近圣洁的天堂。 但他说的内容,却是手中沾过的鲜血,身后背负的罪行。是阴暗的,灰蒙蒙的一片,遮蔽天日。他十指交错,向着神父忏悔。 句句属实,没有半点隐瞒。 要说这一日受到的惊骇,一次胜过一次,总能刷新姚佳忆的想象和认知,能打破她的镇定,让她在诧异之中失神慌张。但再也没有哪一件是比此刻更震撼的,不管是听到林家和梅迪契家族之间的旧闻,还是听到凌梓良当众的表白……那些举措行为尚且在一个理智和逻辑思考的范围之内,能在混乱之中找到一个依据,用理由去解释。 唯独这个时刻,姚佳忆如同被丢到了兵荒马乱的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时时刻刻都会有逆转。她被冰冷的刀剑环绕,刺骨的寒意在周身游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利刃割伤。 也很有可能,那些兵器会转向朝外,士兵背对自己,成了保护她的姿态。 为什么会这样? 是敌军降了?还是敌军之中有己方的卧底? 只能这样解释吧?不然还能说什么呢?怎么会出现这种……自伤的举动? 姚佳忆不明白,完全不能理解。站在凌梓良的角度去考虑的话,如果是她自己,是完全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会有这种言论。即使她是追求公平、正义的性格,哪怕她喜欢黑白分明的世界,始终求一个问心无愧,也很难做到。 因为这不仅仅是黑或者白的问题,也不仅仅是“是与非”那么简单的论断,不是张嘴说完就没事了。这之后还牵扯了太多太多的利益纠葛,稍有不慎就会牵动全身,各方势力无法保持平衡,高楼大厦顷刻之间就会坍塌。 凌梓良的一言一行都不仅仅是代表他个人,他的身份有多少重,他身上的负担就有多重。这么多年以来,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扛起所有的责任,摇摇晃晃,艰难前行。 姚佳忆能明白他的立场。不管接受不接受,但作为一个成年人,她都能想得到凌梓良的处境,也能从理智上去猜想他的行为所代表的含义。 毕竟他肩上扛着mja集团,身后还背着梅迪契家族。 站在这个位置上,不管情愿与否,也不管甘心不甘心,都必须遵守原则。“凡事都要以大局为重”,这大概会是凌梓良成年以后考虑最多的一句话。他也确实身体力行地贯彻这个原则,所以才有如今这个“得体周全”的andre先生,才有mja集团的飞跃发展,才有梅迪契家族的振兴。 在这个基础上,绝对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不是这种……把家族和集团的利益抛到脑后,孤注一掷,冲动又莽撞贸然。 姚佳忆不懂,也没有开口的机会。话语权被凌梓良牢牢地把控住,场面始终处在他的掌控之下,每一步的节奏都是他想要的。姚佳忆只能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是在mja集团的官方网站上没有提到的部分,隐瞒了这么多年,现在,该是揭开真相的时刻了。”凌梓良说得很平稳,话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二十年前,在mja集团之外有一个服装定制工作室,seina旁,黄色的招牌,蓝色的频闪灯,正中写了罗马数字‘3’。” 这是姚佳忆没有听过的细节,林老师告诉她那段过往的时候,太过仓促,只讲了大概起因。甚至连后来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听,就被一连串愤慨的情绪给打断了,故事在姚佳忆的世界戛然而止,连句号都没有。 现在听凌梓良讲起这些,倒像是一副画卷被缓缓展开,姚佳忆被带着进入那个绚烂多彩的世界,看到了外祖父曾经的生活。那些光芒和荣耀,那些人来人往的浮华,和晚年时节并不相同的热闹。 是这样的啊……当年那家小小的店铺,原来是这样的。 凌梓良轻轻呼出一口气:“应该有人还记得那间设计室,如今年纪稍长的贵族,应当都穿过他们定制的礼服——虽然预约他们的定制很难,但以他们当年的水准来说,哪怕是等到天荒地老,排队排到宴会结束,也是值得的。” 顿了下,凌梓良有些无奈:“事出突然,我没有准备资料,没办法展示他们的作品。事后我会调整mja集团的官方网站,开一个专栏去做展示,大家可以关注我们的网站。” 绕了一圈,记者之中有骚动,显然是回忆起了当年的盛世,想起了那家高端定制店。但即使有此印象,他们也很难猜想凌梓良的用意,不知道他在这里提起二十年前的店铺的原因。 不过凌梓良完全没有被那些议论和躁动给影响,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往下说:“我保证,你们会爱上那些作品的。前年,zero在个人演唱会中穿的礼服,就是当年遗留下来的珍品。” 说二十年前的事情,很多人都没经历过,不清楚那个工作室。但讲到当红的女明星zero,得有大半的人都十分清楚了。在这里的人有不少都做过娱乐新闻,不仅仅是听过,还亲手写过zero的报道,对于zero的简历如数家珍。 其中就有关于礼服的报道。当时zero的演唱会获得成功,三件精致的礼服成为演唱会最夺目的亮点,被人广为相传。后来还引起一阵模仿热潮,服装界出了很多相似的款式——但都只模仿了表层,学不来真髓。 记得当时有名媛重金求取,用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希望能得到那三件礼服。但都失败了,zero抬出了andre的名号,拒绝了所有人的请求。却没想到,zero并不是找借口开脱,是这背后确实有这么深的渊源。 有记者感慨:“二十年前的款式……放到现在依旧不过时啊!还是那么好看!” 凌梓良听到了,笑言:“他们的设计是经典的,即使放在百年之后,也不会落伍。但我今天要说的,是另外一段隐情。” “这个工作室,其实就是mja集团服装设计产线的前身。” 第298章 承认罪行 哗然,不知道先倒吸了一口冷气,发出惊叹。总之等大家有反应的时候,所有人都处在极度震惊的状态之中了,躁动蔓延,场面有些失控。 人都是会联想的,更何况是记者,吃的是这碗饭,对于讯息的传递和表达更是敏感。他们擅长从平静之中发掘不同的东西,营造出不平和的氛围,更擅长在动荡混乱中提取重点,把所有的讯息串联起来。 刚刚andre先生说……这个工作室是mja集团的前身?为什么在mja集团的发展史中,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一段?不管是官方网站上,还是一些野史记载中,只字未提,从来没有半分透露。 这不合常理。 如果andre先生说的是真的,那当初的工作室对于mja集团来说是有着非凡意义的是,应当是mja集团的基础,从工作室开始奠定了mja集团的发展方向。这相当于一段历史的开端,是里程碑式的转折,不应当被忽略掉。 但至今没有听到过传闻,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mja集团有意隐瞒了这段历史。 不仅是隐瞒了,还刻意掩盖了那段过往存在的细节,使那个时间段彻底消失,不暴露任何端倪。 这意味着什么?一个人撒谎的原因会是什么? 聪明的人很容易猜到。 凌梓良回头看ben,以眼神做了示意,提醒ben去工作。 ben和那些记者一样,处在惊诧之中,连表情都没有控制住,睁大了眼睛。甚至因为他知晓内情,比记者更为震惊,整个人对于接下来的发展又畏惧,十分煎熬。直到对上凌梓良的目光,他才回神,慢了半拍接收到凌梓良的指令,匆匆忙忙转身。 凌梓良没有恼怒,给了ben时间,让ben去做缓冲,慢慢适应这个局面。他自己也知道,这个举措太冒失了,像个没有规划的愣头青,蒙着头就往前冲,也不管前方是墙壁还是陷阱。 甚至于,这是彻底错误的,就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前方一定不会是平坦的大路,不可能一如往常的顺畅,总会有些拦住去路的墙壁,也有埋伏了陷阱的深坑。 可能会碰上去,不然就要费心思去绕开——至于怎么绕,怎么保全自己以及身后的势力,凌梓良承认,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从来没有这么被动的时刻,完全没有计划和安排,临时做出决定,却没有后路。 自断后路。 这样……真的好吗? ben已经组织人员去维持现场的秩序,尽量控制场面,降低影响。凌梓良轻轻呼出一口气,心渐渐往下沉,落定之后再次开口。 “具体的理念,这涉及到行业机密,我没办法透露更多。但mja集团在服装设计领域的原则,是从当初的工作室延续下来的,一直贯穿至今。” “而工作室的创办人,是有三位。梅迪契家族有幸参与其中,负责了比较重要的一部分内容,是团队的核心力量。至于在大家眼前的阿忆、yea小姐,她的外祖父是另外一方,为工作室的创建和运营投入了毕生心血,付出了更为深厚、更为广大的贡献,是工作室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 承认了!这就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证实了所有人的猜想!那些联想并非空穴来风,也不是无中生有的!没有人恶意中伤mja集团,这一切都是andre先生亲口讲出来的! 记者躁动了。即使有ben安排的人手在旁控制秩序,也根本压不住他们的激动,没办法让他们平静下来。所有人都变得迫切起来,有太多的疑团需要解答,有无数的问题想要提出,唯恐落了后,更怕追寻不到更深层的真相。 原本这场直播的初衷是什么?那不重要了,也没人在意的。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局面,andre亲自爆出了mja集团隐藏了数十年的丑闻,谁还管什么主旨和题目? 这是震动商界的大新闻,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关注的事情了! 所有人都开始叫喊,闪光灯频起,麦克风伸到极致,问题一个挨着一个从那些人的口中发出。 “请问!yea小姐的外祖父叫什么名字,现在是否在mja集团中任职?” “mja集团为什么要隐瞒这段过往?是怕人们发现什么真相吗?当年是有什么内幕吗?” “请问第三方是谁?也是设计界的泰斗大师吗?请说出他的名字!” “您今天发表此番演讲,是您个人的意愿,还是同梅迪契家族商议过后的决定?mja集团的董事会知晓您的行为吗?您能对此负责吗?” “这会影响mja集团的股票吗?andre先生是有后续的安排吗?” ………… 太多问题混在一起,成了一团浆糊。镜头的闪光灯让人恍惚,眼前的白光此起彼伏,占据了大部分视线。冷不丁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姚佳忆的心跟着颤了颤,循着声音去找,去不知道是哪一位在发声。 但声音却突破层层障碍,直接钻入耳中,刺破了防备和镇定。 有人在问:“yea小姐!请问你和andre先生发展恋情时,是否了解那段过去?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决定和andre先生在一起的?andre先生是否隐瞒了事情真相?你的家人是否同意你们的婚事?” 很长很长的问题,还讲了什么,很尖锐,正中问题的核心。是姚佳忆和凌梓良之间最大的矛盾,都被那个记者给提出来了,一连串,是连锁的效应。 要承认吗?说凌梓良骗了我,我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决定和他在一起。说我的母亲为此昏厥,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清楚她是否有好转。说我无法忍受这种芥蒂,想要离开凌梓良,却一路走到了现在的直播现场。 还是否认?继续替凌梓良隐瞒下去,替他去周全,尽力去维护mja集团的品牌形象。告诉那些记者不存在欺骗,没有胁迫,一切都是自愿发生的,想要分手也是因为其他的理由。 要怎么选择?我该怎么做? 姚佳忆痛恨自己此刻的软弱,捏着手指,对自己生出怨憎的心情。如何就这么动摇呢?怎么就不能坚定一些? 往常对别人毫无障碍的信心,到了凌梓良面前,为什么就烟消云散了? 这个人,他有什么特别的,能让自己有如此大的改变? 纠结,无法选择,矛盾。 凌梓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被麦克风放大,在空荡荡的会议厅中回荡,悠悠缥缈:“诸位,我们换种形式,如何?” 第299章 气死了! 凌梓良的话一出口,果然吸引了那些记者注意力,迅速把主导权给拿了回来。记者也是人,也有基本的逻辑思维能力,冷静下来想一想的话,就能知道吵闹是没有用的。 尤其是在凌梓良面前,得逞的可能性完全为零。倘若是凌梓良不愿意说的,哪怕他们吵翻天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更何况,凌梓良不会给他们吵翻天的机会。在他们有吵闹的征兆和苗头时,凌梓良大概就会把他们清除出去。 那就彻底没有机会了,别说问些敏感的问题了,就是常规的采访和提问都会被打断,再也不会进行下去。 只是行业习惯,做记者的都容易急躁,总担心错失采访的机会,怕丢掉大新闻。所以在面对采访对象的时候,总习惯于用轰炸式的提问,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取想要知道的情报。这样才能降低目标丢失的风险,像是很有效似的。 其实成功的能有多少呢?即使是用问题和闪光灯去轰炸了,能逼出多少信息呢?不过是自我安慰,好像自己去努力了,也试着去争取了,没有坐以待毙。结果都是徒劳的无用功。 搞不好就被记恨上了,需要这样逼迫采访的,一定是很深的矛盾,那些被追问的人心底当然不会愉快。是小喽啰还好,过了也就过了,换了有头有脸身份尊贵的人,会是什么后果?谁都不愿意去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现在凌梓良开口许诺了,给他们采访的场合,也会给出充裕的时间,尽量满足他们。他们自然也就冷静了下来。 人人都知道,andre先生言出必行。只要是他做出的承诺,不管出现什么意外,也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会履行的。 这总好过站在外边大吵大闹,叫嚣着咆哮着,费尽力气却换不来一个有用的信息。更不会得罪andre先生,不会在他这里上了黑名单,往后的职业生涯不会有这么大的一个阻力。 该怎么做,不用凌梓良再强调,记者们都十分清楚。 ben的效率很高,凌梓良的话说完,他就迅速掌握到凌梓良的想法,着手开始安排。他让手下重新拿了验证名单,在会议厅的门口分发入场证明,筛选能够进入会议厅的媒体身份。 会议厅能容纳五百人,从前排开始落座,有资质的主流媒体在前,一些小工作室往后排。 一场直播瞬间变成了记者会。 这些转变在无声中悄然进行的时候,凌梓良从演讲台上下来,径直朝着姚佳忆的方向走来。他在距离姚佳忆三排座椅的距离处堪堪停下,保持一个令人安全的范围,目光却落在姚佳忆身上,久久凝视,挪不开视线。 姚佳忆还没猜到他想做什么,只看到ben和手下在门外登记什么信息,十分忙碌,也特别谨慎。 对于凌梓良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更是毫无头绪,混沌茫然的大脑不得要领,想不出来个所以然。但在这些事情之前,还有更重要的,是让她彻底慌乱不解的举措,压在她的心头,不问清楚就解不开这个结。 沉甸甸的,将她的人生都变得沉重艰难起来。 姚佳忆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凌梓良,直白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承认?” 凌梓良一怔,大概是没想到会被这样质问,没料到姚佳忆会有这种反应,也就没有预想答案。他愣了愣,低头抿嘴,无奈浅笑。再抬头的时候,他的神情就恢复正常了,很自然,声音淡淡的:“这是事实,我只是陈述事实。你,不是也想要这样的结果吗?” 姚佳忆矢口否认:“我没有,我一点都不想把mja集团推到这种境地,也没打算让你为难。” 凌梓良倒是迷茫了,眼中有迷雾闪过,神情中有不解,疑惑地开口:“那……你是想要什么?” 看着凌梓良这个样子,姚佳忆心头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家伙……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在他眼中,我就是通过这种撒泼打滚、无理取闹的行为,来为外祖父讨回一个公道吗?他以为自己是想要一个公平正义的答案?认为自己提出“分开”只是一种手段,是为了要挟他,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天呐!我在他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我就是这么无赖的人吗? 好气啊…… 姚佳忆简直要炸掉了,胸口堵了一团怒火,一直烧一直烧,要把她本就不多的理智给消耗干净。整个人都处于一个缺氧的状态,喘息都变得困难,也很多余,根本不能给身体供给需要的氧气。 凌梓良也看出姚佳忆的脸色不对,眉心皱起,人跟着紧张起来:“yea?你怎么了?” 怎么了?还不是被你给气的!!这个榆木脑! 凌梓良慌了,连目光都定不下来,开始漂移转动。他往前跨了两步,靠近姚佳忆,微微弯腰:“你是不是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我们不做记者会了,我带你去休息,我现在就叫医生!” 一边说着,凌梓良伸手过来,想要扶住姚佳忆的手臂。 姚佳忆推开他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依旧和他保持距离,冷声道:“我很明确地告诉你,andre,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让你承认我外祖父当年的功劳,我不愿意去逼迫你和你背后的mja集团。我所做的,就是我所想的。我想和你分开,这就是终点,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不!”凌梓良深吸一口气,断然拒绝道,“其他的什么都好,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唯独这一件,我不同意。我说了,我不会放手。” “你……” 凌梓良很没礼貌地打断姚佳忆的话,赌气似地继续说道:“你应当也知道我的性格,我说出去的话,绝对不会收回。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拦我,也没有人能改变我的决定。我说不会放手,就是这辈子都不会放手。你不用想了,没用的。” 这是第几次了? 姚佳忆目瞪口呆地看着凌梓良,自问:“他这种耍赖的行为,是第几次出现了?” 这也太无赖了吧!? 第300章 一切都是为你 andre先生会耍无赖…… 说给别人听的话,大概是不会有人相信的。连姚佳忆都被震惊到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才好。要不是亲眼看见、亲耳听到,她也很难去接受这样的讯息,根本没办法凭空去想象那个画面。 但事实上,这种事情就是发生了,并且还不止一次。凌梓良就在自己的面前,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光明正大地耍起了无赖。上次也是类似的场景,也是这种反应,这种态度。过了这段时间,换汤不换药,还是个小流氓! 说来也有些讽刺,凌梓良和常人不同,就连耍起无赖来也有那么点不一样的味道。好像是更理直气壮。特别有底气,一点都不会心虚,也没有什么愧疚或者障碍,甚至不觉得尴尬。 实在是……让人很窝火。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和他打一架,揍掉他的两颗门牙,看他还能不能这么坦然安心! 姚佳忆觉得又好笑又生气,人处在震惊之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虽然十分不愿意点头承认,但其实凌梓良说的那些也不是信口拈来,不是胡说的。他有资本去高傲,也有能力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他说的一点没错。他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做下去,直到成功。他下定的决心,一定不会更改,没人能改变他的心愿。 常理上来说,是这样的,毕竟他一字千金,说过的话、做过的决定,都代表着集团的决策和走向,也是家族之中的话事权。这是身份所要求的,牵绊着他的行为举止,要求他严苛谨慎,不能莽撞,不能冲动。 但耍赖这种事情……也算是冲动了吧?这和他的形象完全不符啊! 到目前为止,才多久的时间?姚佳忆就见了两次,保不准往下还会不会有第三次、第四次……第无数次! 他要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个无赖继续耍下去,那怎么办? 自己能拿他怎么办? 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老话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像凌梓良这样的,那已经不是有没有文化的区别了,要再往上升级,一直到最高层。到他这种地位,以他的学识和见闻,真想跟人装糊涂,还真就可以不露一丝破绽,不给人任何反驳的机会。 从初识到现在,姚佳忆从来没有过像此刻这样的心情,讨厌他的强大和周全,恨不得没有这个指路灯,也不要什么引导。只想这个人普通一点,在他身上能有些什么弱点,言谈之间会暴露出一些缺陷,给人辩解争论的可能性。 可惜没有。 姚佳忆立在原地没动,只是气息越来越粗重,胸膛随之剧烈起伏。手掌握成拳,紧紧贴在身侧,咬着牙,脖颈绷起一个紧张的线条。所有的肢体语言都在表示,她很生气,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愤怒,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凌梓良的目光从姚佳忆的脸上之中逡巡,流转几番之后,往下,落在姚佳忆的拳头上。他轻轻叹了口气,低语劝道:“别伤了自己。放松些,别用那么大的力气。” 一边说着,凌梓良探手而来,想要去牵姚佳忆,想把姚佳忆的手指握在自己的掌心。 姚佳忆立刻把手背到身后,人也微微侧身,往后撤了小半步,直到脚后跟抵在台阶上,才停下来。又是保持距离的一个暗示,躲闪的姿态,完全不在理智的掌控之下,是最本质最深刻的心愿,自发的。 却更刺痛人的眼睛,心也跟着颤了颤。 凌梓良的手落了空,僵持片刻,迟钝了半秒钟才收回。他的脚步没动,却也随着姚佳忆的动作微微转身,同样是闪躲的样子,视觉上是划清界限的展示,在姚佳忆画出的线上,加重,加粗。 这是他给出的温柔和关怀,带着湿漉漉的体贴,沉甸甸的。 姚佳忆看得出来,却不想多说话。 凌梓良抿了抿嘴,低声问道:“那还要开记者会吗?如果你不想的话,我现在就取消。” 闻言,姚佳忆回头去看会议厅外的那些人,拥挤在一起,雀跃躁动,个个都是无比期待的样子。ben已经重新安排了入场通道,用临时防护栏隔出了一个回转,在面积不大的门前绕出一条不短的入口。审验过身份的人排着队,沿着防护栏圈起的通道,焦灼难耐地等着开放会议厅。 原来是记者会。那是要回答问题的,并且有镜头记录。不管被问到什么,都要想一个合情合理又毫无破绽的答案出来,要维护自己的权益和形象,还要让记者满意,能让看报道的人满足。 姚佳忆不擅长这些,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应对自如,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答得上来。到时候说不出话来,冷了场,或者是说了不应该说的话,都更麻烦,后续再解释根本没用的。 还是拒绝吧。 姚佳忆刚想摇头,思绪中腾起一阵轻颤,硬生生卡住了她的这个动作,让她僵硬下来。她神色晦暗不明,抬头看凌梓良,目光之中有疑惑,也有深刻的震荡:“但……你不是已经答应那些人了吗?ben也在安排,可以取消?” 一字千金的andre先生,向来说到做到,从不食言。难道要在这里破了他的原则和规矩,做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当自己说过的话不算话了吗? 他经营多年的形象,恪守维持了这么久的习惯和行为准则,这么轻松就可以推翻? 这,有点太简单了吧? 姚佳忆有些惊惶:“那些记者已经在等着了,现在取消的话……” “不用担心。”凌梓良还是浅笑,镇定自若,不见一丝慌乱,“相信我……相信ben,他会解决好的,不会有问题。你不想做的话,只要你说,我一切都为你。” 看着这样安静又坦诚的面孔,沉浸在那一双深邃悠然的目光之中,姚佳忆也渐渐平静下来。她要一个更明确的答案,不愿意继续稀里糊涂地被推着走,想要找回一些主动权。她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唔……换个内容就好了。我知你不喜欢和记者打交道,那就不用去做,交给我来解决。你只用做你想做的。” 我想和你分开,你同意吗? 姚佳忆收起腹诽,声音冷了几分:“别绕弯子,告诉我,你准备换什么?” 凌梓良一怔,被姚佳忆追问得有些错愕,随即无奈笑起来:“换什么都好。mja集团有太多讯息是他们想知道的,随便拿出来一件,就能令他们兴奋。” “既然这样的话……”姚佳忆顿了顿,十分坚决,再没有丝毫犹疑,“我参加。不用换内容,不用绕那些圈子了。我会适应的。” 第301章 特别生气 凌梓良还想劝:“你不用勉强自己……” “不是的。” 姚佳忆打断凌梓良的劝解,把那些关切的安抚都给堵了回去,只留先前那几句在心底。这就足够了,是真是假……也都不重要了,能有那么几句话在自己的心间,带着氤氲潮气的体贴,就足以慰藉那些不鸣和失落。 自得其乐。人总要学会这种情绪,要能适应这个世界的负面因素,可以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中找到藏在其后的光亮——找不到也没关系,自己创造就好了。用幻想,或者用意念,怎么样都好,自己给自己营造出一个乐观欢快的氛围。 不然怎么办呢?人生多半是艰苦的,要往前走,艰涩难耐,每一脚都要踩在泥潭之中,沉重无比。既然已经这么难了,就不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了。想办法让自己开心一些,多给自己创造一些幸福感,这才是正经的。 哪怕所谓的“幸福”,不过是水中映月,是虚假的,手一触碰就会破碎。 嗯,这样就好了。 姚佳忆缓缓呼吸,重复自己的话:“不是的。我没有勉强,也没有为难自己……如果一定要这么说的话,相比较起来,承了你这么大的情义,倒更叫我难堪,让我不自在。倒不如让我去面对那些记者,去回答他们的问题。” 凌梓良的脸色变了,霎时青白一片。眼中的那些柔情褪去,迅速被翻涌的怒意给取代,如波涛骇浪,映衬着天空都阴霾起来,被乌云遮蔽。他像是被人给打了一拳,痛楚是其次,却要硬生生承受屈辱,还要克制自己反击的冲动,要强迫自己不去洗刷落在面上的羞辱。 大概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反驳他,更不会如此尖锐地针对他。他也没有被人以这种蔑视的态度对待过,整个人被打入尘埃,变得肮脏微小,弱不可见。 像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又见不了阳光,被人嫌弃,也被人抗拒被人排斥。 如今在这个世界上,有谁不是围着他去转的?谁不想靠近他,不是追着他捧着他?哪个人在面对他的时候,不是摆出了十二分殷勤,小心翼翼地腆着脸,顺着他的心意和喜好。 他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那个瞬间,姚佳忆是有些畏惧的,被凌梓良的气势给骇住,忍不住就想缩脖子往后退。确实吓人,和以往盛怒之下的凌梓良还有些很微妙的差别,不同于以前的大开大阖,也不是开阔朗然的,他整个人都呈现出暴戾和尖锐,突然之间就变得很狭窄,收成细长的一条,直刺而来。 不是那个极具包容性的绅士,更不是那个连愤怒都带着君王大气的上位者,彻底逆转向了另一边,很……奇怪。 就是很奇怪。 姚佳忆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神情,也从来没有从他身上的感受过尖锐狭隘。很不像他。对于那个熟悉的凌梓良,姚佳忆尚且有几分熟悉,不管了解与否,多少都知道一些他的习惯,也能猜到一些他的喜好。 但对于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想要应对的话,彻底没有路子了,看不明白,猜不透,想不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于是,在凌梓良骤然暴起的凌厉气场之中,姚佳忆十分不坚定地保持了自己的沉默。抿着嘴,梗着脖子,一点声音都不发出。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这是在没有把握的状况中不会出错的招数,用以自保。 总好过再有些什么其他的动静,不合凌梓良的心意,逆着他的心情,彻底激怒了他。万一他真跟自己动手呢?不等自己打掉他的两颗门牙,他要是狠狠揍自己的话,那可怎么办? 别说对殴了,自己肯定连防备都不行的,只有挨打的份儿。 就算没那么夸张,他还留着绅士的克制力,不会跟自己动手。但是防不住他怒急攻心,恼怒之中会不会有其他什么措施。这是他的地盘,周围都是他的人,是他想做什么就能做的。 自己没办法抵抗。 姚佳忆咽了口唾沫,假装很平静,努力作出淡定坦然的样子,丝毫不为自己说过的话后悔。也没有丁点改口遮掩的意思,就把这个问题炸弹丢了出去,摊开晾在中间,等着凌梓良去接这个烫手山芋,等凌梓良的回应。 偏偏凌梓良也没有去捡,同样保持了静默,立在姚佳忆的对面,只用神情和气场来表达他的不愉快。难得一次,他的情绪并不收敛,毫无保留地向外扩散,清晰明朗,让人一眼就能看得明白。但也是很少见的,他放弃了语言的交流方式,绕开人与人之间最简洁最直爽的沟通,踏入那种毫无作用的轮回转圈之中。 他一向追求直接,不管是在工作中,还是在日常生活的交往之中,都希望能有一个高效率。而缄默其口,在他看来,这是最无效的一种行为,是最不可取的。 沉默只会把人带入误解的深渊,除了误事,大概也就只剩浪费时间和精力了,不会有任何正面的影响。 现在,他自己陷入了沉默,在该开口说话的时候闭上了嘴,抿得很紧。 姚佳忆忍不住想:“真是变了个人,但这也太快了吧!?我只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居然就可以扭转了自己的原则和习惯。他是人格分裂吗?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还是andre先生吗?” 该不会是另外的什么人格吧…… 姚佳忆正在腹诽,对面的凌梓良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很轻,更接近于独自呢喃,若不可闻:“你居然……” “什么?” 像是被惊到了,凌梓良立刻收了声,连那份独语时的失神都抹掉了,整个人恢复到凌厉的状态。还多了些冷硬,像是雨夜的雕像,染了夜色的黑,淋了雨水,又冷冰冰的。 没等姚佳忆回过神去适应这样的他,凌梓良换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好,既然你这样想,那就继续召开记者会吧。” 话是这么说的,也是自己提出的要求,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姚佳忆狐疑,谨慎地打量凌梓良,试图能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端倪。然而凌梓良没给她机会,直接转身,沿着长长的阶梯通道往前走去了。 迈出去几步,有一段距离了,凌梓良才回头:“还有什么问题吗?” 第302章 幼稚鬼吵架 凌梓良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用上了这样的语气,已经是很生疏很冷淡了。和之前的态度完全不同,一扫殷切和关心,彻底隔绝开了彼此,保持了距离。不仅仅是空间上的距离,还有心底的亲近,通通都拉开。 嗯,这样也好。 或者说,这样才更好。这正是姚佳忆想要的效果,盼着凌梓良能有这种疏离,最好一直保持下去,然后就点了头。两个人彻底分开,从此再也没有关联,没有任何交集。 这是自己一直在求的结局。闹到现在,当着这么多的记者,在全球媒体的镜头之前,也捅破了多年前的秘闻……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这样的一个句号,是希望能够就此了结,再也没有后续。 所以说……即使胸口有些发闷也无所谓,像是心脏抽搐了一下也只是自己的错觉,那种被钝刀厮磨割伤的触觉,也根本就不存在。不会疼的,也没有抵触,更不会失落。 所谓情绪和感受都是虚假的,只是意识的一种反映罢了,没有任何证据。倒是真真切切发生在世界上的事情,会成为历史,永远不能更改,也不能反驳,无法推翻。 一旦走过那一段,就成为事实,不管承认与否,它都始终存在。 这样刚好,刚刚好。 姚佳忆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底的负面情绪往下压,一直藏到最深处的角落,团成一团,塞进去。假装不存在,也瞒过自己,世界仍旧是一片宁静平和。 凌梓良还在前方,阶梯的会议厅是从后往前降落,他就落下去一些。但不管是什么位置,放在他身上,永远不会显出低人一等的卑劣感。他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始终是俯视这个世界的,带着高傲或者是怜悯,从不屈居人下。 一如此刻,他的神情淡漠桀骜,微微仰着下巴,狭长的眼睛中有盛光,灼目刺眼。 之前的那些……在这一刻之前发生过的一切,他所呈现出来的慌乱和卑微,在他身上出现过哀求,多半是自己的错觉。 是他在做戏,自己就跟着入了戏,当了真。 但怎么能当真呢?自己和他的相识就是一场戏,签了契约就是定下了表演合同,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表演的基础上,是从假相中衍生出来的。 假的假的,都不作数的。 姚佳忆深深吸了口气,直视凌梓良的目光,一字一句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andre先生,有些许诺是随便讲讲就可以的,但大部分的事情,还是不提为好。价值不对等,到最后还要你费心思去想解决的办法。” 凌梓良皱眉:“你什么意思?” “不用说得很明白了吧?” 凌梓良干脆转了回来,原地驻足,也不再往前走了:“用的。时间很充裕,那些记者可以在外边等,没有我的首肯是进不来的。这里没有别人,我给你时间和场合,说清楚。” “好,既然你要听,那反正我们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讲清楚的,刚好一次都讲完,一点都不要落下。省得以后跟人聊起来,还有什么龃龉诟病,有让人误解的言论。” 这一番话说完,凌梓良的脸色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了。姚佳忆自己没注意,口气中带了赌气的成分,又硬又冷,干巴巴的,像是木头棒子戳下去,带起皲裂的土地迸出石头粒。飞溅到人的小腿上,擦过皮肤,刮得人生疼生疼的。 凌梓良是真被气到了,胸膛起伏几次,话都已经到了嘴唇边上了,绕了几圈又硬生生给咽了下去。情绪总需要一个出口,他向来不是拿捏委屈自己的人,从来不会把心情憋闷到身体内,靠自我消化去缓和解决。偏这个时候,对着姚佳忆,他又发不出火来,吃瘪地在原地转了一圈,顺手打开一张椅子。 木质的椅子展开,锁扣“咔哒”一声落下,椅子面稳固,保持一个舒适的角度。凌梓良干脆坐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维持住自己的声线和音调,尽量让自己听不出破绽:“ok,不用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你想讲,是吗?那好,我慢慢听着,你一定要讲清楚才行!” 姚佳忆没想到会这样,眼睁睁看着凌梓良就这么大喇喇地坐了下去,稳如泰山,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说好的记者会呢?就这么随随便便就往后推延了?这也太任性了吧,外边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个个翘首以盼,望着会议厅内躁动不安。他倒好,作为主办人,就在这里坐下来了。 一点都不考虑外边那些记者的心情吗? 在他这个位置上,就可以肆意妄为到这种程度? 姚佳忆上下打量凌梓良,难以置信地反问:“不是你说要听的吗?” “难道你不想说?” 想……很想,特别想。但,话说到这里只有,怎么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呢?掌控权还是被他给夺走了吧?一不小心就被他带入了节奏之中,对话朝向他的预想去发展,连彼此相对的姿态都分出了上下。 姚佳忆是被压在下边的那一个,十分窝火,又找不到辩驳的点。 这家伙的逻辑果然是够清晰,冷静下来之后,迅速恢复理智,就能找到最佳的状态。他有谈话的技巧,从生意场上锻炼下来的经验,累积到现在,根本不是姚佳忆这种小喽啰能比得上的。完全就没有可比性,做不到望其项背。 只能忍。大女子能屈能伸,这点委屈算什么?更糟心的事情都见过了,天大的苛责和陷害都遇到过,也被人冤枉过、被当面指着鼻子骂过,还会怕这么一点小小的打压?根本不算什么的! 于是,这两个人相对,彼此都窝了满心的怒意,火气在身体里燃烧。空气中充满了硝烟的味道,气氛紧张,两人之间扯了一根僵直的线索,碰一碰就会引来一阵轻颤。 一触即发的对峙,横在两人之间的矛盾和怒意。 却不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如此,那到底是谁给的火气?怎么没有一个占上风的呢? 第303章 你更重要 人生起气来,还真就是十分奇异,一脚跨入平时不会有的窘境,表现得像个陌生人。成了一个失心疯的傻子,莽撞冒失,冲动又焦躁。 姚佳忆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凌梓良这家伙是在赌气吗?从他那一股尖锐刻薄的怒意腾起之后,到了现在,就变成赌气了吗?他在气什么?他还有什么理由去生气? 现场都在他的安排之下,所有事情和所有进展都处在他的掌控之中,顺着他的心意往下发展。在这里,他有绝对的话语权,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能说所有他心里想要说的话。他不想听的,就能彻底阻断,拦在口舌之中。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那就绝对不会在这里发生。 还不满足吗?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佳忆也够气了,冷着脸,胸口却是烧着一团火,理智早就不见了。 凌梓良安安稳稳地坐着,仰起下巴看姚佳忆,声音比姚佳忆的脸还凉,滴水成冰,如冰刀锥心刺骨:“你倒是说说,什么叫价值不对等?什么承诺不能许?” “难道不是吗?”姚佳忆觉得这种问题就是在找茬,多明显的事实,凌梓良这个人能不懂吗?他会想不到?怎么可能!连这点逻辑都捋不顺的话,mja集团也不会有今天的规模了,保不齐早就垮掉了! 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非要追着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去问。是自己想明白不算过瘾,一定要从我的口中听到解释吗? 这算是什么毛病?是哪种心态啊? 姚佳忆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用明说,很多人都能明白,和mja集团有关的决策信息都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那些媒体也清楚,所以你才会有用此类的信息去应对记者的想法。” 凌梓良的眉心越来越深,神色晦暗不明,山雨欲来之时。 姚佳忆顿了一下:“不管是什么信息,哪怕只是的旗下品牌发布一支新口红,或者仅仅是旧版精华改良配方……这些根本不需要你来亲自宣布的动向,都能引起一场激烈热切的讨论——不管是在哪个行业,美妆界也好,时装界也好,甚至只是在媒体之间,都是很有分量的消息。更何况……由你亲口说出来的,邀请了全球知名的媒体,这么庄重,这么大的声势……这其中是什么价值,你比我清楚。” 当然是很清楚的,经凌梓良的嘴巴来宣布,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动向,那都会有不一样的含义了。不光外界的人会做猜测,mja集团内部的工作人员也要去琢磨,boss这个举措到底有什么深意。所有人都要去联想,是不是被宣布的产品有什么特殊,接下来会不会成为主打款,那相关产线的投入和研发要不要加持往上提,以及人事安排上该做什么样的调动,其他副线产品的比重要受到怎样的缩减…… 牵一发而动全身。凌梓良在这个位置上,影响太大,范围也太广,他的一举一动都要谨慎,要考虑到所有的后果。 他该是很习惯的,也应该十分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偏他还是拧着眉心,一脸不知所谓的神情,完全没理解到姚佳忆话中的核心,仍旧是茫然又焦躁的,连不解都十分直接。 姚佳忆让凌梓良这个表情给搞糊涂了,怔忪了半秒钟,回神之后继续说道:“这个价值太重了。我无功无德,以前没有,现在也是空空,以后也不会有,我承担不起。” 凌梓良瞬间明白过来了。他的下颌动了一下,能看得出来,他狠狠咬了下后槽牙。属于的男性的硬朗和线条暴露,连额角的青筋也一起凸起,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去发泄,又很艰难地去克制,勉勉强强才维持在这种状态。 却是很敏感的,一触即发。 凌梓良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这么想的?” 对啊!这不是很正常的想法吗,难道不该这样想?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考虑吧!? 凌梓良又问道:“你就是这样……这样看待你自己?” 姚佳忆也有些烦躁起来:“不然呢?你觉得我应该怎么看待我自己?我应该觉得自己很重要,对吗?能和mja集团的情报消息等价?可以在中间画上等号?” “不……”凌梓良呢喃一声,后边的话却吞了回去,没有继续讲。 姚佳忆心尖一颤,身形跟着晃了晃。她保持自己的平稳,深吸了一口气,认认真真地说道:“你看,根本没办法互等的。那个价值太高了,我承受不起,也不敢承受。你不用为了在这里应付我就开这样的口,往下还要想办法去回转去遮掩,要费心思去抹平。这个负担太重了,我还不起的。” 一口气说完,姚佳忆像是逼迫着自己表什么态度,十分急切,连停顿都很短暂。等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她才微微喘息起来,孤注一掷之后并没有任何的轻松感,仍旧是沉甸甸的。 而凌梓良陷入了沉默,不发一言。 很久之后,姚佳忆被这份安静给侵蚀到内心深处,勾起一些细细密密的不安。像是藤蔓植物一样,在心脏表层蔓延,直到将整颗心脏给包裹住。她的动摇更浓重,人也没办法坚定下去,时间一点点往前溜走,她迫切需要打破这份对峙。 “你……你为什么不说话?” 凌梓良轻轻抬头,目光有些飘,落在姚佳忆的脸上像是点在水面上,只留两丝波纹荡漾,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湖面依旧是平静的,凌梓良的表情也恢复正常,仍旧是一贯的那副波澜不惊,摆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十分沉稳。 “不用你考虑那些,既然我能做,我就有把握。” 也对,怎么会有他处理不好的事情呢?再者,他怎么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一定是有解决处理好的方法,确保自己可以将后续的事情抹干净,他才会开口的。 他那么精明的人,是不会让自己处在困窘为难的境地的。 是自己多虑了……完全没必要。 姚佳忆点头:“好,那就好,你不会因此为难就好。不然我会很有压力的,会很紧张。” 凌梓良重新落入沉默之中,没有给出回应。 姚佳忆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那,现在可以开始记者会了。” 第304章 知心 姚佳忆把身上的衣服拉平整,抬手勾起垂在脸颊一侧的发丝,绕到耳后。她做完这些,深呼吸几次,才抬头,对凌梓良说道:“可以开始记者会了。” 严肃,端庄,做好了应对的心理准备。她在心底构建了一堵墙,立在心房之前,无比厚重,用以抵挡外界的侵害,也防备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包括凌梓良。 或者说,最大的防备和最深的抵触,都给了面前的凌梓良。 凌梓良缓慢点头,想着什么事情,一边站了起来。看起来他是有千言万语的,有很多的心情,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最后全都咽了下去,藏到心底,自己一个人消化。不说,不表达,不让姚佳忆知晓。 这其实完全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他不是甘心默默付出的人,永远都不会尝试着去做一个透明人,旁观,却没有存在感。在他的世界中,他可以付出,为了对方可以牺牲自己,但却是一定要让对方知晓的。 这是种很有侵略性的处事方式,带着摧枯拉巧的气势,攻城略地。 他有自己的目标,有想要达成的结果,在终端竖起旗帜,属于他的标签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显示着他的征途,也表示着他的成功。比如说,他想要拥有姚佳忆。他希望姚佳忆是属于他的,和他的名字写在一起,这一生都纠缠下去,永远都不放开。他的目的就是要捕获姚佳忆,捉住这个人,以及她的心。 只单纯地做一个透明的旁观者,那基本上就告别这个目标了。那是踏上了另外一条路,和他盯准的终点完全相悖,永远都走不到目的地。 付出?所谓付出也应当是一种途径,是靠近目标的一个凭借,是脚下那条路的基石,踩着这些砖块,才能一步步往前走。 用以表露真心,织成一张大网,从对方的天空之中覆盖下来。 就像之前的对话那样,这是凌梓良的行事习惯,从这么多年的商业活动中养成的,每做一件事都要得到成果。不管是对这个世界还是对某个单独的人,他既然付出了心思和力气,那就要有影响,刻下自己的痕迹,获取一个改变。 隐忍这种事情不适合他,是被他摒弃的一种生存方式,从来不会涉足的。 但到了此刻,他却是沉默了,半点都没有表达,守口如瓶。 姚佳忆只觉得奇怪,一时半会也没想到是哪里不对,只好保留这个疑点,暂时放到一边去了。她的脑子也乱糟糟的,塞满了各种信息,充斥着矛盾和纠结,已经成一团浆糊了。她没精力去考究凌梓良的表情,也没那个能力去维持自己的理智和逻辑,调动不起来自己的观察力,没办法从凌梓良的目光之中探究到根本。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家伙的想法一向很难猜,藏得那么深,还很会掩藏,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平平稳稳毫无破绽的淡然,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自己不想表达的话,任何人都不可能获取他的想法。 任何,包括ben。 真是讨人嫌的性格……或者说,这种高高在上的地位,和上位者养成的内敛习惯,真是让人无奈,头疼! 姚佳忆敛了腹诽,跟着凌梓良往前走,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ben拿来的鞋子有些大,原本就宽松的拖鞋穿在姚佳忆的脚上,更显空落落的,太松散了些。下台阶又很难控制住,姚佳忆尽量去勾起自己的脚背,但还是压不住拖鞋有瞬间的失控,平底的后跟拍在地板上,发出轻响。 在空荡安静的会议厅中,这个声音说大不大,不至于惊到什么人,但说小也不小,恰好能被人听到。 实在是尴尬…… 姚佳忆走了几步,发现自己没办法避免这个状况的发生,又停了下来,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凌梓良回头,视线顺着姚佳忆的腿往下,落在那一双玉足之上。白嫩的脚掌藏在宽带之下,只露出一小部分,丝毫不比白色的鞋子更逊色。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涂了透明的护甲油,圆润萦洁,在浅浅的反光之中,透出原本的肉粉色。 她也没有刻意保养身体,但她的气血一向通畅,连指甲的颜色都很健康。 凌梓良很难让自己挪开视线,只是半敛着眼睫,随口问道:“鞋子不舒服?” 姚佳忆处在窘迫之中,被尴尬臊得面红耳赤,强忍住回头看其他人反应的冲动,人也越发急躁。听闻凌梓良这样问,姚佳忆有点憋闷生气,压着口气问道:“所以,我的鞋子呢?被你搞到哪里去了?” 是有些责怪的语气的,显出不满意来。 想来也是,当时凌梓良哄她注射镇定剂,给过承诺,也给了各种保证。他说会处理好一切,让姚佳忆放心,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结果呢?姚佳忆一睁眼,先是遇到了软禁,被ines和保镖拦在房间内,不允许出门。后来就撞上凌梓良安排的直播,完全是自作主张,根本不考虑姚佳忆的意见。 这完全是在践踏姚佳忆的信任,推翻了他自己说过的话,将所有的承诺和保证都给碾碎了。 鞋子只是导火索,连接的是姚佳忆对此的愤怒和不满。 凌梓良回身,重新踏上那几级台阶,走到姚佳忆的面前。他一边迈开步伐,一边说道:“抢救林老师的时候太混乱,丢了一只。我也是后来才发现,让人出去找了,人还没回来。” 姚佳忆愣住,立刻反问:“不是你给我藏起来了?” 凌梓良错愕:“我藏你的鞋子做什么?” “防止我出门啊!” “……”一阵沉默,凌梓良无奈开口,“但你不是照样走出来了吗?” 光着脚也不是不能走路,人在进化的过程中,可不就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光着脚的吗。更何况,那个时期还是原始社会,脚掌踩的是泥土和石块,哪儿像现在,从房间到这里,大半的路是大理石,连片会硌脚的纸屑都没有。 那,自己是怎么误会起来的……怎么第一反应就是凌梓良藏了鞋子呢…… 这可真是冤枉人了! 姚佳忆更窘迫了,里子、面子都挺挂不住的,尴尬地咳嗽一声,岔开话题:“一只鞋子而已,还找什么呢……” “是你很喜欢的鞋子吧?不然也不会买回来,更不会穿到法国来。” 穿来见阔别已久的林老师。 姚佳忆惊讶,连林老师都没注意到自己是精心打扮过的,完全没在意自己穿了什么。但凌梓良却明白…… 他还是能看穿自己。 第305章 不用伪装 没办法否认……真的,被猜中心思的感觉,像是对方拉满弓,架上一支冰箭,然后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利箭破开空气,腾起寒雾,带着尖锐凌厉的呼啸声,正中红心。 那是别人都不曾碰触的,没看到,没听到,不在意。只有他一个人,在万千虚浮的尘世之间,认准了那一点,亲手拈起,然后捧在了掌心。 姚佳忆不是石头,也不是没心没肺的粗神经,大条到什么都感知不到,也什么心思都不会起。相反,她太敏感了。因着机敏和锐捷,她的观察力和心思都要更细腻几分。周围的环境、那些人的情绪、不同的微表情、肢体动作的变化……这些发生过的事情都会落在她眼中,然后全都会化成信息,灌输在她的大脑之中。 然后入了心,勾起藏在身体深处的情愫。 她只是比别的姑娘更理智一些,有逻辑也有克制力,能对自己下了狠心去逼迫,但却不是无情。很多时候,在理智之外,她的情感同样充沛丰盈。那颗心柔软温热,是鲜活的,砰砰跳动。 然后在外边加一个金钟罩铁布衫,把自己柔软的一面保护起来,用坚硬的外壳去应对外界的一切。 说来也是个矛盾体,在面对这个世界时,和转向看着真正的自己,她会有截然不同的反应。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层自我的防护,被圈起来的那一颗心,在自己设立的安全地带,就更加柔软起来。索性那个地方只有自己,再没有其他任何人出现,也不会有人参与进来,她就可以放肆,可以由着自己的情绪蔓延。 敏感也好,稚嫩柔软也好,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只有自己看得到,只有自己能感受到,倒也不用去克制。反正别人不知道,永远都不会知情,她在保持对外的那道理智、冷静的同时,分裂自己,留存了内心的柔弱敏感。 她碰到外界来的一些温度,就要跟着颤一颤,动摇几分。 那些酷寒冰冷的,带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侵犯她的心灵。当然也就有那些和煦温暖的春风,带着阳光的味道和青草的香气,落在她的心间,滢晕缠绕,久久不会散去。 凌梓良……如果没有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时间倒流回到过去,他大约就是后一种。 总能让姚佳忆安心的那一个。也是让姚佳忆积极向上的明灯,给姚佳忆最强大的庇护,成为她的依靠,为她披荆斩棘,为她遮风挡雨。 就如此刻,不过一句话,就把姚佳忆带入了深邃的洞穴之中。有干燥的稻草,有温暖的火光,有露水有野果。外边是什么荒凉乱世都无所谓,电闪雷鸣的暴风雨还要持续多久,也没关系。只要看着他,只要跟着他,就能有一个归属,可以安稳,不受任何侵害。 不能说不动容。甚至要说,姚佳忆在那一刻,心脏是随着凌梓良的话悸动不已,心弦连着血脉,浑身的血液都变得燥热起来。 他不仅仅是看穿了自己,不光是在三千尘土中看到了自己,不止是把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更因为,他张开怀抱,也摊开掌心,把自己护起来。 姚佳忆也是人,是个纤细敏感的女人。她处在这样一个惊慌失措的境地之中,整个人被巨大的无助给扼住喉咙,战战兢兢地站在这里。身前是让她不安的过去,身后还有镜头和话筒对准自己,不知道将来会如何,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一切都是茫然的,蒙上了一层雾气,不明朗,看不清。 然后,就被人捧在掌心中呵护起来。属于自己的心思和情绪被人认真地对待着,不是无关紧要的,也不是闲杂事,排在其他事情之前,被重视起来。 哪怕在大多数人眼中……甚至在姚佳忆自己眼中,那都是可以忽略掉的细节,没必要那么矫情地去揪住不放手,不一定非要有个交代。 其实也就是一双鞋子而已啊……哪怕是自己喜欢的鞋子,也不用大费周章地去找吧?有必要吗?值得浪费那么多人力吗? 这划算吗? 姚佳忆哽了一下,被自己给噎到,费了些力气才重新开口:“让你的人回来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鞋子,专营店还在卖,我再买新的就可以了。” 凌梓良却不接她的话,近乎偏执地追问道:“那是你喜欢的吗?” “……是。” 很艰难地承认了,但说出口之后,姚佳忆就轻松许多,连呼吸都松快了。像是那层坚硬的保护壳出现了一丝裂缝,金钟罩铁布衫也有了漏洞,终于不是严防死守了。外边的世界和内心世界有了连通,那些坚强、理智和自己的柔软敏感都有了融合,边缘开始模糊起来。 可以表达自己。 很早之前就意识到的,在这个男人面前,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不,应该说,他面前只能做那个本我的自己,不能加任何伪装,不能有遮掩。他有火眼金睛,他能看穿一切,能看透自己的本质,了解自己的一切。 假装也没有什么用,努力做出来的那张面具,也只能戴给别的人看。对于凌梓良来说,这样的伪装都是无用功,到最后还是会被揭穿,徒留一地的尴尬和窘迫。 再也没有比他更了解自己的人了,连林老师都要退一位,让出那个“最”字。要说认识他的时间也不算长,和自己与林老师相处的这么多年相比起来,简直是沧海一粟,眨眼就过去了。 那……是因为惺惺相惜?因为是一类人,所以心意就是想通的吗? 还是说,他这个人天赋异禀,就是有看穿别人内心的异能,对谁都能施展这种特殊能力。不光是对着自己……自己只是众多人之中的一个,并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这些心思在心底绕来绕去,和着先前的排斥、抵触心情,成了一股五彩的络子——没打好的那种,各种颜色都拧在一起,成了一团,分辨不清楚。 唉……凌梓良这个人啊…… 第306章 公主抱 姚佳忆的心思辗转反侧,一直在动摇,一直在自我犹疑,定不下来。要讲实话的话,她原本就很难抵抗凌梓良,没办法无视这个人,做不到将他彻底排斥,放在自己生活之外的遥远地方。 这个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烈了。他本身就是一颗光芒耀眼的星星,受万人瞩目,落到自己的世界中,便显出强势坚硬的影响出来。 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自己就已经处在他的影响之下,被他这个人的气场给笼罩,像只小鹌鹑一样。如一片厚重的阴影落下,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将自己笼罩,他的性格和习惯成了一个大盒子,能把自己装起来。 不自觉间,脚下的步伐换了方向,朝着他所在地方努力迈开。人生的轨迹都在悄然改变,不同于以往所有的安排和设想,有了新的念头,也有了新的动力。看着他,就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个更好的人,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假如没有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他就是这样特殊的一个存在,立在自己的生活之中,永远是积极向上的。 但现实却…… 姚佳忆还是矛盾,还是在摇摆不定,入了优柔寡断的坑,再也出不来。她所有的特殊待遇也都给了凌梓良,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就开始失常,没办法以对待其他人那样的冷静和理智去面对,安定不下来,也再也不能沉稳。 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凌梓良太强大了吗?是他这个人的存在感太强烈,时时刻刻掌控着局面和节奏吗?所以呆在他的身边,就会为他的气势所压迫,无奈低下头,失了常,表现得如此迥异。 大概是这样的吧。不然还能怎么解释? 姚佳忆还在沉默,想着的是那一只丢失的鞋子,心绪却千回百转,到了很遥远的地方。心尖上架了一个天枰,左边加一些愤恨,就往左边偏移,右边多几分关切,天枰又堪堪转了回来,勉强保持住了平衡。耐不住还有些怨憎和失落,凝成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下来。那就还有这么久以来的崇敬,光芒星点带着力量,同样不轻。 就这么来来回回,天枰摇摇欲坠,一颗心也跟着颤颤巍巍。 凌梓良却仍旧是平静的,一张完美俊朗的脸毫无异常,嘴角勾起的弧度和平时一样,神情敛在目光深处,幽幽的,让人看不清明。听了姚佳忆的话,他顿了一下,很随意地开口说道:“既然是喜欢的,那就找。” “可……” “别的不敢说,能使唤的人,我这里是最多的。” 声音依旧淡然,一句话讲出来,像是在说“天气不错”一样,没有半分刻意和造作。太自然了,跟小溪流淌似的,就顺势而为。 话说到这个份上,要是再推脱,那就显得姚佳忆太不识好歹,有点过分拿架子了。 姚佳忆应了他的话,想了想,还是很诚恳地说道:“那谢谢你……过后,再感谢你吧。” 要怎么感谢凌梓良,这倒是个难事了。一般人之间的交往,多是请客吃饭之类,再不然就是发个红包,买些小零食。但是对于凌梓良来说,这好像不太能行得通。他身份受限,出行向来是提前几日就安排好的,每次都会有助理和保镖随行,排场很大。要想请他吃饭,还真是得预约,还要约在高规格的酒店之中,能装得下他这尊大佛的。 至于红包、零食……一来他不缺,不会看上眼的。二来,可能会是相反的态度,他会很厌烦那些小东西。小钱包会侮辱他啊什么的,零食又不健康。 话是放在这里了,过后要怎么办……那过后再想吧。实在不行的话,就去向ben打听一下,问清楚他缺什么,或者近期想要什么。 现在想也没用,想不出来所以然的。 姚佳忆此地无银地补了一句:“等记者会结束了吧。” 凌梓良点点头,又往前上了一级台阶,在姚佳忆对面站定。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只隔了一掌,几乎要贴在一起。凌梓良身高腿长,即使比姚佳忆落下去一级台阶,也还是要比姚佳忆高出去一些的。不过和平时相对的高度差不太一样,姚佳忆看过去的视线往上挪了些,平视过去看到的,是凌梓良的嘴巴。 薄唇轻抿,嘴角陷下去一个小小的弧度,露出点点阴影。像是在笑,但其实他就是这样的唇形,面无表情时依旧自带三分笑意,像是个和煦的小太阳。离得近了,能看到他唇周一些细小的胡茬,很浅很浅,早上清理得很干净,不是贴近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第一次以这个视角去看他,如此……亲昵,又暧昧,是寻常人不会有的距离和视线。他大概也不会任由别人如此观察他吧?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盯着他的脸,看那些属于私人的呈现。 这是…… 姚佳忆错愕,混混沌沌的脑子更是蒙圈,一时之间没想到往后退。就这么一个闪神,凌梓良突然俯身探了过来,揽住姚佳忆的后肩,把姚佳忆给抱了起来。 ………… 一片沉默之后,姚佳忆迟钝了半秒钟才回过神,挣扎着想要下来:“你做什么!?” 凌梓良的手臂很稳,提步跨上几级台阶,膝盖弓起,托着姚佳忆坐在自己的腿上。他调整手臂的姿态,一边说道:“ben已经让人去买了,等下换掉这一双。” 姚佳忆的后肩靠在凌梓良的上臂和胸膛前,身体完全压在了凌梓良的单条腿上,自己的腿是垂下去的,整个人人半悬空,十分没有安全感。她知道凌梓的肌肉十分有力量,一定不会摔了自己,甚至连多余的晃动都不会有,但这些理智压不住本能。她是太谨慎的人,又很容易陷入惶恐和焦虑之中,面对未知总是会生出畏惧。 挣扎了几次,凌梓良已经调整好了手臂的力量,撤回了自己的腿。骤然上升时产生的失重,让姚佳忆紧张了起来,立刻伸出手去抓凌梓良的衣服。 他换了件衬衣。 到这个时候,姚佳忆才意识到这个事实。眼前的画面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叠,但却有一部分有了色差,不能彻底对照。在不久之前,自己紧紧抓过的,不是这一件。 但仍旧是这个人。 第307章 约定 姚佳忆松开手指,愣了半秒钟,又捏住凌梓良的衬衣,用指尖轻轻捻了一下。她就保持这样的姿态,仰头看凌梓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换衣服了?” 凌梓良已经迈开步伐了。抱着一个人,还是下台阶,即使再有力量再平稳,他也还是很小心。他一直看着阶梯台阶,注意力在脚下,闻言才收回目光,低头看怀里的人。 很莫名其妙的问题,没头没尾的,就这么冒了出来。 但凌梓良似乎接收到了姚佳忆的讯号,从姚佳忆这么简单的一句问话中想到了些深层的含义,也就了解了姚佳忆此刻的想法……和心情。像是个魔术师,用了魔法,窥探到姚佳忆的内心,用镜子将那一片地方照得明明亮亮。 凌梓良轻轻笑了一下,是无奈的口气,但藏着的却是深刻的宠溺:“要做全球直播,总不能穿一件皱巴巴的衬衣。我得顾忌mja和medici的形象。” 衬衣是被姚佳忆给抓皱巴了。当时姚佳忆完全失控,整个人的神思都不在家,如提线木偶,只留一个驱壳,而没有灵魂。彻底失去了自主的意识。那一个时间段内发生的事情,像是梦一场,夹杂着山巅的缥缈白云,有了仙侠的气息,却没有真实感。 像是虚假的。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自己做了什么,都不像是真的。随着那一针镇定剂的注射,所有的事情都被留在了梦中,和现实无关。 直至这个时刻,姚佳忆才清醒过来,回头去看那一段混乱,回想自己做过什么。 脸颊发烫,姚佳忆特别窘迫,尴尬地问道:“那件衬衣……多少钱?” 高级定制的服装特别容易受损,这个“受损”和平时生活中理解的含义有些不同,在程度上有完全不一样的要求。作为普通人,从商场或者小门店里买来的衣服,一般来说是为了日常生活、工作所需。和朋友聚会,约闺蜜逛街,或者是上班的时候通勤,再不然干脆就是做居家服。这是大众观念中的“服装”,是一个消耗品,能反复、多次的使用,即使清洗也没关系。 换做高级定制,就不一样了。那些服装更像是一个艺术品,蕴藏的意义不仅仅是“穿着”、“蔽体”这么简单,更多了收藏的价值,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定制出自大师之手,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从用料到色彩搭配以及剪裁版型,都是一整个体系,有一个核心主题,是统一的,也是穿衣者向这个世界的表达和展示。 正因为有了这样特殊的含义,被赋予了如此非比寻常的价值,高级定制在制作的手法和工艺上会更精细,也很复杂,不是工厂铺货能比的。姚佳忆也是做这个行业的,再清楚不过,十分了解其中的门道和规则。当然,姚佳忆也知道那些设计的整体性和细节展示有多重要,是不能有丁点改变的,必须维持一个高度的“完整性”。 那就要求不能有丁点的磨损,单肩包压在肩线上造成的变形,清洗时水温控制不好,影响服装的颜色,裙子后摆在坐姿状态下起的褶皱……这些是日常中避免不了的,但对于一件高级定制的服装来说,却是致命的。这些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影响整体的设计感,会破坏造型——哪怕只是微不可见的一点点细节。 所以高级定制的服装怕浸水、怕摩擦,怕拉扯……怕的东西太多了,连清洗都要十分小心,用特殊的洗剂,有专业的手法。这样一次清理费用,就够寻常的小姑娘买一条新的裙子了。 好在高级定制一般只会在重要的场合穿着,比如红毯,比如宴会,再比如婚礼现场。这样的环境之中,也很少会出现什么意外,能给服装造成磨损。想来也是,能穿得起高级定制的人,不用挤地铁,也不用把工作电脑塞进背包中。他们只需要穿上精致的服装,做一个优雅的上流人士,这就够了。 但没人像凌梓良这样的…… 姚佳忆在行业内摸爬滚打五年,也算是识货的。凌梓良穿的衣服大多没有标签,样式中规中矩,就是基本的衬衫,立领居多,颜色保守沉稳。但剪裁却是一级棒的,细节上的处理十分精彩,走的车线能显示出老道经验和新奇创意的结合。 他的衣服都是高级定制,还都是出自大师之手。姚佳忆没猜错的话,这种走线风格应该是萨瓦伽的习惯。 至于萨瓦伽这个人……姚佳忆只能说,能拥有一件他亲手制作的衬衣,那在时装界就可以吹牛逼了,十年、八年之内都能仰着头,用鼻孔对着别人。可惜萨瓦伽活跃年代的模特,如今基本上都退居幕后了。新上来的那些年轻人,还没几个能入了萨瓦伽的眼,能得他垂青,有幸收藏一件他设计制作的男装。 凌梓良有很多件,还拿来当常服来穿,实在是……过分。 其中一件还被自己给抓坏了,成了一团废弃的抹布……这么一想,是自己更过分一些。 姚佳忆问出那句话是因为愧疚,想着衬衣被自己抓成那个样子,肯定是彻底报废了,再也不能穿了。她想赔偿凌梓良的,觉得这样欠着他不合适,还是尽量弥补才行。但话说出口之后,姚佳忆就后悔了,禁不住自问。 “那可是萨瓦伽的设计啊……就是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那一颗扣子啊……” 话已经出口,也来不及收回了。姚佳忆瞬间窘迫,尴尬地停在最后一个音节,嘴巴微微张开一些,呼吸在静谧悄然的大厅中游荡。 凌梓良敛声开口,低低的,又平又缓:“不要钱。” “嗯?怎么可能?!那,那不是萨瓦伽老师的设计吗?” 凌梓良意外,惊讶地问道:“你能看得出来?” 这很奇怪吗?做设计这个行业的,应该都能看得出来吧? 姚佳忆被凌梓良给问迷糊了:“萨瓦伽老师的走线和剪裁很有特点,个人风格很强烈的。” 凌梓良抿了下嘴,是想了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 姚佳忆咬咬牙,狠心道:“那一件衬衣得破十万美元,唔……我……” 凌梓良强调:“是免费的。他每个季度会送我几件,我还有很多,你不用在意。” “这样更不好了吧……如果是送你的礼物,那被我搞坏了,我会更过意不去的。” 凌梓良想了想,才开口说道:“如果实在放不下,以后赔给我一件衬衣吧。” 姚佳忆错愕。 凌梓良补充道:“等到你站在这个行业的顶端,压过萨瓦伽的时候,送我一件你的设计。” 第308章 我会看着你 这算是约定吗? 姚佳忆的脑袋被这个问题给填满了,心绪绕动,勾着那一点蠢蠢欲动,从心底溢出来。以至于她完全忽略了现在的处境,把之前的抵触和反抗都抛到了脑后,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其他什么了。 什么保持距离,什么肌肤相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有那么多双眼睛……合适不合适,得体不得体,应当不应当,都被抛开了,落在阶梯之上,再也注意不到。原本动摇不定的决心也有了裂隙,黑漆漆的缝隙在心上一点一点蔓延,想要分开的心思就不如刚开始那么坚定了。 就像ben说的,总要相信自己才是好的。要信自己看到的,信自己听到的,信自己最切身的感受。这些才是最真实的,不会骗自己。凌梓良是什么样的人,他落在自己心中是个什么形象,其实自己也有分辨,有那么一个评判。 在心中是白,被过往的恩怨情仇给染成了黑。是光明的,沾了独行霸道的自作主张,就蒙上了一层雾霾。是幽香清冽的,被理智中不甘心的那一部分给搅扰,硬生生找出个一二三的理由,往他身上泼了又脏又臭的水。 是自己在怕,所以才刻意如此,找那么多个理由,不过是掩饰罢了。因为怕自己做错事,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在没人能给自己解释、讲述的境地之中,她怕自己做出什么对不起林家的事情。她怕自己伤了林老师的心,也怕自己辜负了外祖父的期待,令外祖父在天堂也不能宽心。 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所以,她直接把凌梓良打入了死刑之中,以“莫须有”的罪名去执行,咬着牙狠下心,不去看不去听,不回头去想共同经过的那些。之后,她才去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从凌梓良的行为之中挑出不妥的地方,曲解他的意思,拿着那些去抨击他,去批判他。 至于凌梓良给出的那些解释,他做出的承诺,还有他给自己的所有安抚、替自己承担起来的所有压力……不是被无视掉,就是自己在本能之中被歪解,偷换了概念,用另外一种相悖的思维方式去消化。 于是,凌梓良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完全不能饶恕。自己身上背负着罪责,是自己识人不清,误入了梅迪契家族的坑,让凌梓良的目的得了逞。凌梓良就是罪恶的根源,是幕后的主推手,是一切矛盾和纷争的起始点。 如果没有他,没有他那些不为人知的目的,没有那些隐瞒的行为,就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境地。 所以,要消灭他。要把他从自己的世界中抹掉,将他的存在擦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成为彻底的陌生人。不相知,也不相识。 但其实呢?姚佳忆想,自己是矛盾的,被两种念头给拉扯来拉扯去,在天平的两端摇摇晃晃,走在钢索上,摇摇欲坠。其实内心还是有偏颇的,没办法彻底平衡这两种心情。还是偏向于那个光明、积极的形象,还是更想接近那个指明灯,想一直看着那颗星星,想把他的光芒留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正是有这种偏向的心情,才会有所谓的矛盾和犹豫吧? 假如一开始打从心底就认定他的罪恶,以纯粹而浓烈的敌意去针对他,那也就不会有什么犹豫了。其实从一开始,自己就暴露了自己情绪。只不过自己是排斥这样的自己的,不肯接受自己这样的心情,于是捂住耳朵,蒙上眼睛,不听不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那一句,“等你站在这个行业的顶端”,触碰到姚佳忆内心深处的那一根弦,荡漾出悠长浑厚的音律。 拨开迷雾之后,那一份心情就显露出来,却更加汹涌。被压抑太过,一直在束缚之中的情感,骤然之间失去了管控,逆反的压力倍增,成了一股惊涛骇浪。 压不住,彻底失控。 胸膛之间被填得满满的,是那股逆流而上的思绪,搅得人乱糟糟的,根本沉静不下来。脑子里的想法和念头却在渐渐褪去,那些纠缠在一起的乱麻散开,一点点消失。思绪之中变得空空荡荡,只剩某一个念头,独独立在中央,始终不变。 是自己一直在否认的。 顿了一下,姚佳忆小声问道:“如果,我不能成功呢?” 凌梓良的步伐不停,依旧平平稳稳,手臂的肌肉收紧,力量充斥在彼此想贴的身体之间:“你能成功的。” 笃定,没有半分的怀疑和动摇,话语掷地有声,十分坚定。似乎并不是在预测未来,而是在讲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事实,就展现在自己的面前。 姚佳忆心头颤了一下,被这一份信任给搅起了一阵悸动,神思恍惚片刻。沉默数秒,她还是不死心,追问道:“如果呢?” “没有如果,你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走得很远,站得很高。”轻轻呼吸,凌梓良反问,“你不信我看人的目光?” 这倒不是……凌梓良看人的眼光一向很精准又毒辣,如今mja集团的几位首席设计师,都是他一手捧起来的。其中不乏寒门出身的,起初只是默默无名的助理,只做些端茶倒水的工作。凌梓良力排众议,认准了那几个人能成大器,给他们机会和平台,让他们发挥。 没有一个让他失望的。 现在他这样评价自己,老实说,姚佳忆心头激荡,还是很震惊的。相传凌梓良识人用人是以行动为主,即使看中了哪个人的天赋,也很少会在口头上有多表示展现。他夸过的人寥寥无几,即使偶尔有那么一两句,也很平淡,听起来像是鼓励一般。 却对这自己用了这么重的形容。 简直像是一场豪赌。 姚佳忆反问:“那我自己不想做了呢?比如我坚持不下去了,想放弃了呢?” 凌梓良已经走到了演讲台下,他绕过台阶,在临时布置的桌椅旁驻足停下。他低头去看姚佳忆,一字一句说道:“我会看着你,一直看着你。” 第309章 注视 最能打动姚佳忆的,还是她的梦想。能让她丢盔弃甲举手投降的,永远是和设计有关的事情,是她一直以来为之努力付出的事业,是她想要坚定地走下去的道路。 这大概是姚佳忆从林家学来的最大特点,和林家人十分类似,认准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轻易就不回头。自小就一直看着的,处在这个环境之中,深受感染,便模仿了十成十。 林老师把那家收容院硬撑了下来,有过艰难也有过困窘,被人误解过也被人奚落过。直到今天,她也没有放弃,还是带着那些孤儿一起生活。外祖父到晚年间还会做些小孩子的衣服,以前姚佳忆年纪小不懂事,以为他是闹着玩。现在想想,那些小小的服装中寄托了他的心愿,他是在缅怀自己的事业。 都是舍不得。 这种心情是最难耐的,卡在心头,放不开,也不愿意放下。姚佳忆同样。对于身边的人,她可以让自己的心肠硬起来,可以做出坚定的模样,也可以绝情,转头就走。但唯独没办法狠下心,当自己正在奋斗的事业是个虚无缥缈的累赘,也伸不出手,随随便便把那一座高山给推翻。 人都会有这样一个信念的吧,有迫切想要去做的一件事情。那是会贯穿自己一生的,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之中,一直陪伴左右,永远留在自己的心底。这一生有太多可以舍弃的东西,有完全不在乎的人或者事,唯独刻在心田的那一件,是比生命都重要的。 分量那么重。 以至于和那件事有关的所有细节,都会被柔化,被轻柔以待。和设计有关的话题到了姚佳忆这边,就正中她的情愫,戳到她最柔软的那一份心绪之中。有时候姚佳忆自己都没有察觉,但看过去的目光先带了几分宁和慈静,说话的声音也压了下去,变得宽和包容。 这是梦想啊。正因为有这个梦想,才能在这个世界立足,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这是自己的心愿,也是自己的心血,是自己努力过、争取过的事实,是自己用心用力对待的事实。 怎么能不特殊。 能看穿这个梦想的人,这个世界能有几个?如此坚定地认可自己,丝毫不怀疑自己的能力,以豪赌的心态在自己身上押宝,这……其实连自己做不到。但凌梓良确实如此,他坚定,他完全不动摇,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己。 而且,他还支持自己。 一句“我会看着你”,简简单单,说得十分随意,但让姚佳忆听起来就没那么云淡风轻了。这句话中代表着什么?其中藏了什么深意? 但凡有些思考能力的人都能想得到。 姚佳忆看着凌梓良的下颌,从这个角度只能望见分外清晰的棱角和线条,刚毅坚硬,一如他这个人,也像他说过的话。堂堂正正地立在世间,推不动,也抹不平。 其实主要还是一个身份、地位的区别。假如换一个人,比如黎禹行那个小混球说这句话,那姚佳忆只能理解成“我等着你成功的那一天”。他是个爱看热闹的主,有好戏绝对不肯错过,也会把姚佳忆这一生的奋斗当做一台戏来观赏。看得过瘾了,看出来感动了,心思潮涌愤慨了,那就口头上支持一下。 再比如楚奕辰,如果是他对姚佳忆说这样一句话,那姚佳忆只能当成“我在背后默默支持你”。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一贯如此,一直是姚佳忆在前边努力地冲刺,跑在楚奕辰的身前,尽量帮他分担风雨。他偶尔也会想要帮自己,但也只是想法而已。他没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基础条件。 这两个人都是太嫩,是新城出了名的小少爷,有数不清的女人想要往他们身边凑,总有些年轻的二代们想结交他们。但仅限于此,大众对他们的期待只停留在吃喝玩乐之上,在此之外会是顺带着想一下他们在这个世界的立足根本。但没有寄托,没有什么非他们不可的信任。 相比较起来,黎禹行的境地会好一些,毕竟有黎家那位刻板固守的老爷子黎博宇在坐镇,他不敢太过放肆,也不能消极堕落下去,任由自己当个纨绔子弟。黎家也是底蕴深厚,如今依旧处在鼎盛时期,从黎家出来的子弟自带了光环属性,是其他家族比不上的。 但即便如此,黎禹行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力还是弱到几不可闻,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可以做到的事情实在是少之又少。他如今做的事情,能让人夸赞一句“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的,也不过是凭借了祖辈父辈的庇荫,踩在前人铺好的积垫之上,本身起点就高处一截,才能有那份成就。 不管是黎禹行还是楚奕辰,或者姚佳忆接触过的其他豪门子弟,都是在一条已经开拓好的路上往前走,是按照前辈家长的规划,按部就班。 凌梓良不同。严格来说,他如今该是长一辈的人了,是和黎博宇、楚林江平起平坐的人。他是开创新路的那一个,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意和想法去行动的一代了,也有这个实力和底气为自己的念头买单。 他说出去的话,就不是旁观那么简单了。更多的,是一种承诺,打算付诸实际行动的。 更关键的是,他所掌管的大量资源,是和“设计”有关的。这其中就包括了服装设计,也就是姚佳忆愿意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 他说他会看着姚佳忆……他代表的是这个行业内的最高标杆,也是脚下那条路本身的存在。是前人开创的道路,但却是在他手中修葺完善的,成了如今展示在大众面前的盛况。他拥有这一片土地,无边无际的王国是属于他的,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被他注视着,那就是被这个行业注视着,也意味着自己已经彻底踏入了这个行业,被这个行业所环绕,被接纳、被包容。 这是很多人努力追求的,首先实现了这一步,踏了进来,才敢说自己是一名“设计师”了。姚佳忆在新城工作了五年,日夜拼搏,也不敢说自己已经入了行,只能说是刚摸到行业的门框。 但现在,凌梓良的一句话,就把自己带了进来。 第310章 记者会 该给些什么样的回应?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凌梓良给出了那么沉甸甸的一句……类似承诺的话,是随手就把一座华丽绚丽的城堡就递了过来,伸到自己面前,等着自己去接。他在自己眼前铺开了一条路,前方一路平坦,顺着山坡的弧度一点点往上行,盘旋蜿蜒直到顶端。他给自己展示了一整个世界,辽阔壮丽,有延绵不绝的山峰,全都摊在他的掌心。 就这么伸过来,全都放在自己面前。 这有些太沉重了,姚佳忆接不起,也拿不动。人应当做与自己能力相符的事情,现在的姚佳忆,还当不起这么重的信任,也承受不了凌梓良的赞许。这样一条路是加持,能帮自己走得更轻松,却不是自己能跨入的。 还差很多,从摸到行业的门槛开始,到真正踏上这样的一条山路,中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这是需要姚佳忆自己来走的,要经过歧路,要摔过跤,要被路上的石块绊过脚,才能积累经验,才能一点点沉淀下来。这会是自己的资本,是自己在这条路上所踩踏的基石。基石够坚硬,自己才能走得更稳妥。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整个人都是虚浮的,脚下的泥土松软,身形随之趔趄踉跄。 所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回绝吗?告诉他“我不行的”,还是要说“最起码不是现在,我需要更多的时间”?这话说出去,像不像是在要一个未来的承诺?要把眼前的这一幕保留到以后,等到自己有实力了,足以踏上这条路,才允许他来兑现承诺。 这样就太过分了吧……这可就不是凌梓良给予的了,倒像是自己在索要,十分无耻。当场不应允,还要留着给未来谋求福利,没羞没臊的。 那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但再一想,凌梓良的口气实在是太轻松了,信口拈来,和说“中午的正餐味道不错”一样。这种对话,是一个闭合性的对话,在他说出之后完全可以打断停下来,似乎并不需要回应? 他整个人都透露出轻浅的淡漠,因为情绪不好兴致不高,连笑都是挂在脸皮上的,没几分深度。这种状态倒是有了几分疏离感,显出精神上的倦怠,不太想和这个世界互动的样子,有些封闭自我。 如果换个人,姚佳忆觉得对方肯定下一秒就要转身走开了,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呆上片刻,独处冷静一下。但这个人是凌梓良,就很难想象那样的画面,无法代入进去。毕竟凌梓良不管再和煦,他的气场始终是强大的,又极具压迫力,对外界保持在一个扩张的状态中。 他向来不会委屈自己,也一点都不拿捏自己的脾气,那种“心情不好就躲起来”的事情根本不会在他身上发生。真有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他也是要当场就发泄出来的,是吵还是骂,或者干脆只冷冰冰地看着人,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是当场解决。 从来不拖延,也不往心底留存那些负面的情绪,不会事后算账。大概就是那种宁可让别人不好过,也不会让自己不舒心的处事风格。只不过凌梓良也不会刻意去为难别人就是了。 倒是很少会遇到他有这么……负面却又消极的样子,有点隐忍,像是把情绪都给收到心底,不表露,也不去发泄解决。就这么藏着,抬手遮掩一下,然后自己一点一点品尝。 奇怪。 那对于这么奇怪的人,自己该怎么应对? 姚佳忆慢了半拍的呼吸终于醒神,从内心的激荡和震动中渐渐复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过是半秒钟的时间,她憋着气去周转那些念头,空荡荡的大脑里被惊诧给填了上去,落了心底一片唏嘘。 “你……” 她刚张开嘴,刚说了一个音节,却察觉身体的位置骤然有变化。凌梓良抱着她站在桌椅旁边,说了那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只低头看了一眼,就弯腰下去。他像是有些留恋,但却不多做停留,前后也就是那半秒钟,就把姚佳忆放在了椅子上。 ……好吧,确实不需要姚佳忆去说些什么,不用给出回应。他不需要,他只说他想说的,做了他想做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不用继续下去,不用有其他多余的谈论,也不用互表心情,去讲述自己此刻的想法。 太干脆了…… 姚佳忆的心还慌着,落在椅子上之后立刻抬手,本能地抓住面前的桌子,去维持自己的平衡。这是惯性的动作,因为毫无预兆的下落会产生些失重感,勾起她心底的不安,让她恐慌。 凌梓良还在原地,目光轻转,在姚佳忆泛白凸起的手指上扫视一眼,然后淡淡地收回了回来。他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察觉,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自然而然地问道:“可以开始吗?” 要进入下个环节了,也是最重要的环节,大概要耗费掉自己无数的脑细胞,搞不好还要掉大把的头发……是夸张了一点,但总之一定会是场恶战,敌军十万,己方只有三千。还必须以少胜多,不能输掉,不能有任何差池。 好难! 姚佳忆一下就紧张起来,压力倍增,把之前那些疑惑和猜测都给挤了出去,情绪也暂且放到一边,顾不上了。她点点头,应了凌梓良的话,低声说道:“可以……有现场管制吗?要是问到很尖锐的问题……” 一般来说,记者会是由召开方来主持进行的,会有一个类似于“约束”、“限制”的人员,在旁做筛选和把控。如果有记者提出了十分不合适、不恰当的问题,主要参与者没办法回答,或者不能从正面回应,就由这个人出面打断,将话筒转给其他的记者。 这样也是为了做个缓冲,避免主要参与者和记者之间产生尖锐矛盾,也从旁提醒记者需要注意,尽量保持记者会的节奏和氛围。 但其实很少会用到这个位置上的工作人员,担任这个任务的人一般都做了场内协调,比如帮忙递话筒之类的。主要是因为记者明明确确提出的问题,这是所有人都听到的,要是这样回避就太刻意了,也是个把柄落在对方手中。真遇到十分棘手的问题,也是被问到的人玩儿语言文字游戏,岔开了事。 姚佳忆是慌了神,完全饥不择食了,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凌梓良却顺着姚佳忆,点点头:“不用担心。ben交代过了,也会在旁边候着。不会有闹事的人。” 第311章 犀利的问题 姚佳忆后知后觉才醒过来,一直等到那些记者入场就坐,把前几排的阶梯座椅都填了满,她才回过神。 真是慌不择路啊……自己怎么会问出那么蠢的问题呢?!谁见过记者会中,参与者不回答问题,却让现场工作人员强硬打断采访的?虽然说会场会设置这么一个工作人员,但那也不过只是一个形式罢了,多半是意思意思,根本不会有人真正用到这个位置上的人。 敢开记者会的人,要不然就是胸有成竹,十分有底气。或者就是被逼无奈了,实在没有其他的路子可以走,只能选择记者会这种形式。 前者完全不怕记者提问采访,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应对任何状况,被问到尴尬或者敏感的问题也可以坦然自若地岔开。这不需要工作人员去帮腔,更不需要有人来打断记者会的节奏和氛围。 后者是底气不足的状态,本身先心虚,也十分急切,盼着能通过一场记者会来改变自己所处的境地,能对当前的局面有些积极的影响。这样的心态做了基础,那主办方对于记者的态度就很微妙了——多半是有些殷切的,因为有所图谋,所以还会有低下的讨好。这种情况下,更是不能得罪记者了,免得再生事端,把原本就糟糕的局面给搞得更复杂。所以不管记者提出什么问题,主办方都要尽量去回答,不能让工作人员扫了记者的面子。 寻常状况是这样的,要到了凌梓良的记者会上…… 肯定是前一种情况,凌梓良有绝对的把握去应对这些记者,他有这个能力去控制场面,丝毫不用担心出现什么变故。更何况,这是在他的地盘上,周围是他的人,也始终处在他的调动之下,一切都按照他的想法去发展。 真要说相对关系的话,其实算是记者有求于他,记者是处在一个低下的位置。现在坐在这里的人都想拿到和他、和mja集团、和梅迪契家族有关的信息,但凌梓良本人却可以选择说或者不说,有权力决定以什么样的方式去讲,更能够凭借自己的心情决定讲给谁听。 他的选择范围太大了,这就形成另一个市场,他是唯一拥有商品的那一个,这些记者作为买家,自然是要哄抢的。更何况这唯一的卖家还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背景后台强硬,不是等闲之辈能去硬碰硬的。 所以凌梓良要开记者会,这是很轻松也很简单的一件事,没有那么多顾虑。姚佳忆作为一起出席的人,其实根本不用恐慌,不用担心自己回答不上来,也不用怕自己说错话。反正有凌梓良在,他一定能撑起来,能顶住所有的压力,可以面对任何一种突发状况。就算自己真是贸然失口,以凌梓良的反应能力来说,他肯定能救回来。还有ben在旁边做周全,绝对不会让不该出现的话流传出去。 结局是早就注定好的,所谓记者会也近似于走过场,不会有意外,也不会有变数。凌梓良只是借此机会,当众讲一些他想说的话,也表明他对一些事情的态度……姚佳忆自知拦不住他,动摇不了他的决心,对此束手无策。更何况是那些记者呢? 姚佳忆是太过紧张,一时之间没想到这其中的条条框框,顺嘴就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惶恐和不安。但凌梓良该是蛮沉静平淡的吧?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习惯,又怎么会没看出来自己的失常? 那他干嘛要顺着自己的话去讲?明明差了十万八千里,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情,他还认认真真地给应了下来,好像就是自己说的那么回事似的。 是来不及纠正自己?还是懒得去讲,干脆直接应下来,省得花时间浪费力气去解释。直接略过了这个问题,进入正题,也就无所谓自己讲过什么了。 这有点……简单粗暴了吧? 不过这也是最直接的方式。凌梓良是追求效率的人,做事向来要求一个成果,最讨厌在过程中绕弯子磨叽时间。平心而论,他对自己所展现出来的耐心,已经超出他的平均值了,比对待其他人时好太多太多。 这一点,姚佳忆得承认,也没办法反驳。 但想来人的耐心都是有一个度的,在这个范围之内可以由着身边的人去肆意妄为,一旦超出这个界限,就不会继续忍耐下去了。凌梓良能做到这种程度,姚佳忆想,已经是很不错了,确实难得。自己也见过他呵斥ben时的样子,那可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老人了,尚且是这种待遇,自己更是不能要求更多。 念及此,姚佳忆也就没了心思去追问,顺着凌梓良的话点了点头:“不耽误时间了,那些记者等着急了。” 结果凌梓良又逆着姚佳忆的话,一点也不顺着来了:“不着急。” 姚佳忆:“……” 搞不懂这个人。 姚佳忆干脆不说话了,抿着嘴端坐在椅子上,不再开口。反正是他自己的地盘,是好是坏也都是他的事情,场面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他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别人也没有插嘴的余地,根本影响不到他,更别说是干涉了。 凌梓良还低着头,目光在姚佳忆的头顶停留很久,却什么都没有说。直到ben安排好了入场,急匆匆穿过阶梯,回到凌梓良的身边,低声耳语汇报情况。 还有些悉悉碎碎的讨论声,那些记者多半不是单打独斗,都是同行,见面三份脸熟,多少都有些交集。现在记者会还没开始,他们也就凑到一起感慨一番,也都是围绕着刚才那一抱。不光姚佳忆没防备,这些记者也没想到会能看到那一幕,十分惊讶。 这和印象中的andre先生实在是太不一样了,不得不让人产生一些联想。 等凌梓良听完汇报点头示意,ben宣布记者会正式开始,就有记者迫不及待地拿了话筒,直面姚佳忆。 “yea小姐,可以先向你提问吗?” 预料之外的状况。按理说这是凌梓良举办的记者会,是凌梓良的主场。这些记者不管有多好奇或者多八卦,总归是要照顾到凌梓良的面子,把这个过场给走下来的。所以大家都猜着,不光第一个问题,记者会的前半部分都会针对凌梓良而来,到后期可能会放宽一些,问到姚佳忆。 没想到…… 但已经发生了,总不能回避。 姚佳忆硬着头皮:“请问。” “传闻andre先生不近女色,但我们观察,他对你十分照顾,甚至不愿意假借他人之手。请问,你们如此亲密,是不是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作者题外话】:凌先生os:问得非常好,给你加鸡腿。 第312章 定心丸 那个瞬间,姚佳忆被问懵了,思绪在大脑之中飞速转动,心里想着“他在说什么鬼话”,脑子里全是念叨了好久的“不能随意开口”。撞到一起,把她碰成了个哑巴,让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张了张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这确实是在预料之外的。 原本想的是,这是凌梓良要开的记者会,从场所到内容安排全都是属于他的,这是他的主场。按理说,那些记者多少会有一些围着他转的意思,可能会想要捧着他,让他顺心了,哄着他心情好了,才能从他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新闻。 这就意味着,记者在提问的时候,会把关注点放在凌梓良的身上,尽量围绕着凌梓良去提问,接下来写后续报道的时候才会有更大的噱头。再者,他们也要注意场合和问题,要收敛自己,不能像寻常的记者突击采访那样咄咄逼人。 本来就是摆出了求人的姿态,放自己放在低下的位置上,才能进来会议厅中,才能在这里有一个坐席。要是提的问题越矩了,惹怒了凌梓良,那可真是前功尽弃。 而凌梓良对姚佳忆的包容和宠溺,那份并没有多加掩藏的忍让态度,记者们都是看在眼中的。根本不用凌梓良多说一句话,他所有的行为都蕴藏了那份情谊,深厚,且谨慎小心,带着些试探的态度。记者们从凌梓良脸上看到了从来不曾出现过的神情,所以才会震惊,才会打量这位yea小姐,才会想要获取更多信息。 yea小姐是当局者迷,立在会议厅中茫然失神,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也没有发现andre先生的异常。 但做记者的,眼睛毒辣思维活跃,又是很能探求根本的。就刚刚那个片刻,有出人意料的变故,跟着就有了意想不到的转折,没多久还上演了一场浪漫旖旎的公主抱。看起来场面仍旧在凌梓良的掌控之下,是他在主动,一切也如他心意,按照他的期望发展下去。但有些资历的老人都发现了,其实凌梓良是处在一个很被动的状态之下。 后边的这些事项,完全不在他的安排之下,甚至根本就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姚佳忆突然冲了出来,打破了既定的行程和计划,凌梓良才不得不临时改变,把一场直播做成了记者会。 这意味着什么? 那些记者互相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之中得到了肯定,想法都是一致的。 能让凌梓良改变行程安排的人,这世界上恐怕只有yea小姐这一位了。更别说是在这么仓促突兀的情况下,直播都已经开始了,一切都进入了正规的流程之中。面对着那些镜头,凌梓良却自己打脸,收回了自己之前的所有言论。 一切都顺着姚佳忆的说辞往下进行,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说的话全都是虚假缥缈的,不能当真,也不用去听。凌梓良根本就不顾自己的颜面和威信,把他自己放到一边,放到地下,然后抬手捧起姚佳忆。 这太让人震惊了。 别说以前没出现过,这些记者明眼看着,丝毫不怀疑以后也绝对不可能再出现这种局面了。凌梓良这个人有多自我?看他一贯的作风行事就知道了。他从来不能容忍别人在他的生活中指手画脚,甚至是多一句嘴,都会惹来他的不快,不管那个人是谁。 就连作为父亲的唐纳德先生,也曾经公开表示过不会干涉凌梓良的事情,彻底放手,完全由凌梓良去安排各项事情。唐纳德先生笑呵呵的,跟人打趣“这个小子像他祖父,脾气硬,主意也正,犟得很”,潜台词是说,他也管不住凌梓良,凌梓良也根本就不听他的。 结果到了姚佳忆面前,一切都变了。 这足以证明姚佳忆在凌梓良心目中的地位。 既然凌梓良这么在意姚佳忆,让着她、捧着她、宠着她,也护着她,那在姚佳忆的问题上,记者当然要有所避讳。什么是能做的,以及什么是不能做的,都要在心里捋顺搞清楚,才好摆正自己的位置。 至于那些“不能做的”,总结起来就是让凌梓良不愉快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逼迫姚佳忆回答问题,让姚佳忆为难尴尬…… 却没想到,就有愣头小子直接问出了这么尖锐直接的问题。 姚佳忆懵了一下,本能地转头,目光落在凌梓良的脸上,神情中有些寻求帮助的急切。这跟她预想的局面完全不同,也不在她的应对准备之中。她刚开始担忧紧张,对着凌梓良问了蠢问题,回过神之后就觉得是自己多虑了。这是在凌梓良的地盘上,这些记者看在凌梓良的面子上,不会为难自己的。 是凌梓良没这么大的面子?还是自己太高看自己了,其实自己在凌梓良面前,远得不了什么优待或者便利,根本不值得他用所谓的“面子”去周旋。 关键是,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怎么说才最合适,要透露出多少讯息,才能保证得当妥帖,又不会影响正常记者会的节奏?说得少了不能满足这位记者,还要被追问,就牵扯到更多更麻烦的事情。讲太多的话,后续的问答是不是就不太好掌控了? 这第一个问题就冲着自己来,实在是为难人! 姚佳忆正在慌乱,不知所措,脸色隐隐有些发白。凌梓良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突然转头看过来,冲她轻轻笑了下。那一双狭长的眼睛中满是镇定,神情温和,挂了十分的安抚,又有几分坦然和自若。 看着他这个样子,姚佳忆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渐渐落了,跟着平定起来。凌梓良像是一颗药丸,吃下去之后,就在胸膛中柔柔地扩散开,那一颗焦躁动摇的心就被定住了。像是有一只大手,轻轻抚摸自己的情绪,柔和,却强大。 有凌梓良在,什么都不用怕。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会陪在自己身边,去面对那些记者。 姚佳忆回之一个浅笑,还是有些勉强,但脸色却好多了,不像刚刚那么苍白。 那一颗心脏被捧了起来,放在湖面之上。有风来,水面荡漾,推出粼粼的波纹,一圈一圈地扩散开。 姚佳忆随之摇晃,悠悠的。 第313章 坚定维护 姚佳忆微微敛眉,颔首垂目,看着桌子上的水杯,没有出声。 凌梓良轻轻吸了一口气,把话筒往后挪了一点,又调整了话筒的高度,修长有力的手指搭在话筒之上。淡然闲适地做完这些,凌梓良才抬头,朝提问的记者看过去,目光有些冷了。 andre先生不高兴了。 在座的记者都能接收到这个讯号,被凌梓良的目光给惊了一下,自己的眼神跟着躲闪起来。尤其是坐在提问记者周围的那些,低头的立刻低头,还有些假装看风景,转头朝向另一侧,就是不看拿着麦克风站在那里的年轻人。 大家心有畏惧,都怕和凌梓良对上目光,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本来就是。能坐在这里,那都是andre先生给机会,是andre先生足够宽和。自己进了场,却是不能太过放肆的,总要把握机会才行,不能得意忘形。谨言慎行,这是个基本,不用互相提醒,大家都十分清楚。 偏偏这位,不知道是年纪太轻不懂规矩,没有在上层社会游走的经验,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就不怕得罪andre先生。话筒传到了他手里,他张嘴就问这么犀利尖锐的问题,直刺矛盾的中心。 其实要说实话,他提出的问题,是在座所有人都十分好奇的。大家都想知道答案,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只是迫于凌梓良带来的压力,不敢直言。每个人都盼着能有人冒出头,去戳破这个僵持尴尬的局面,能代表大家提出这个问题。同时,所有人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肯做的事情,这些同行也不会愿意去做的。 没想到…… 还真有这么一个特例。 所以在那个年轻记者提出问题之后,所有人都隐隐有了些兴奋,眼神都亮了起来,蠢蠢欲动地支着耳朵听回答。还不能太过明目张胆,不能让凌梓良察觉到现场的躁动,要按捺住激动和关注,假装什么都不知情。 出乎预料的,他们没想到居然是凌梓良先开口,把这个问题给接了过去。再看前方的姚佳忆,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完全置身事外,躲避的态度十分坦然,没有半点遮蔽的感觉。 一般来说,这开局的第一个问题十分重要,记者在提问的时候会做筛选,回答问题的人会更慎重。回答的内容要得当,态度也是很值得玩味品尝的,是积极还是消极,是主动还是被动,或者是喜是怒是悲,都要有个透露。 但总归是要应上去的。不管是什么问题,不管情愿不情愿去回答,也不管心底是怎么想的,在表面上来说,总要维持住自己的面子。当然,也是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气势,不然一开场就先退缩了,这不是跟满屋的记者表示“我怂了”吗?往下还有那么长时间的对答,再想立起来,那就很难了。 所以一般在记者会上,就算是硬着头皮跟记者调笑岔开话题,也要把记者的问题给接下来,要主动去应付。更何况这是第一问,更有非同凡响的意义。 结果姚佳忆就逃避了,还十分正大光明地躲开了。这种情况,少,实在是少。 然而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这些记者去感慨,凌梓良扶着话筒,已经开了口,声音清冷淡漠,在会议厅中回绕。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希望在座的各位能明白一件事。” 所有人屏息凝神,注意力都集中起来,神经绷得特别紧,等着听“一件事”是什么事情。 凌梓良顿了一下,环视四周之后才开口,语气更加凌然,带了肃杀之气,生冷坚硬。他身上的气场一贯强大,收敛起来还会让人紧张,全放开的时候,那就是巨大的压力了。他用那双狭长的眼睛盯准了提问的记者,话却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的。 “我想,各位作为新闻媒体的从业者,应该很清楚言语和文字的力量。”留了两秒钟,凌梓良继续说,“语言给人带来的影响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这取决于什么?不用我来告诉你们,也不用你们回答,我们都十分清楚。” 这话就有点绕了,不好好回答问题,讲这些有的没的,是什么意思?姚佳忆都看不明白了,眉心微微蹙起,疑惑地转头去看凌梓良。 凌梓良立刻就有察觉,回视姚佳忆的时候瞬间收敛了自己的气场,神情也放和缓了,没有半点攻击性。他冲姚佳忆轻轻点头,做出一个安抚的神态,目光之中传递着“没事”的讯息,柔和宽容。 等他再转回去看对面的记者时,气氛就舒缓很多,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 所有的变化都是在眨眼之间就完成了的,太快了,也十分坚定,没有丝毫的犹疑拖延,更没有动摇不安。以至于那些记者看得目瞪口呆,愣在座位上,满心感慨:“我的上帝……这太神奇了!这位yea小姐实在是太神奇了!” 人都说,一物降一物,这话看来是不假。如今能压住凌梓良的,也就只有这一位了——不仅仅是压得住,还压得死死的! 凌梓良不关心记者的想法,也没闲工夫去深究他们的震惊,无所谓他们怎么评价自己。吐息之间,他再次开口:“所以我希望作为记者的你们,能慎言。有些并不确定的事情,开口之前先想一下,想不明白就打上问号,谦虚一些。不要想着引导舆论,也别试图给别人挖坑。”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姚佳忆才明白过来。那个记者问自己和凌梓良有没有“夫妻之实”,看似是个问句,其实是引导的成分更多。他这么提出来了,就会有很多人往这方面去想,然后发散思维,不知道会联想到什么地方去。 人的思维是个很奇怪的事物,很多时候并不看真实的本质,也不愿意听解释,就照着自己的想法去理解。不管这个宇宙是由什么构成的,不去考虑那些基础的事情,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所以很多事情就怕起头,一旦有了开端,就没办法收住,变得不可控。 凌梓良缓缓开口:“记者会的目的是说明,是为了给大家释疑解惑。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第314章 追问 话说到这个份上,所有人都暗暗心惊,禁不住绷直了腰背往前探,似乎这样的肢体语言能表达自己此刻的震撼。就连垂手候在演讲台下的ben,瞬间回头,看向凌梓良的时候连脸色也变了,错愕之余,有些不易察觉的慌张。 确实有点过了。 凌梓良的话,说得太重了。 他是这次记者会的主办,也是牵扯到这整个事件中的当事人,是整个过程的参与者。那在这个会议厅中,在和记者面对面的时候,他所扮演的角色就有些不同了。 如他所说,他和记者应该是一个“合作关系”,他需要这些媒体的镜头和笔头去帮自己扩散宣传,把自己想说的话传达出去。记者需要他接下来会讲的内容去吸引阅读,侧面宣传自己的机构组织。这是彼此互利双赢的。 但凌梓良的话有些太直白了。当着这么多记者的面,还有镜头在记录,有些话点到为止,大家心中都清楚就很好了。这样也是给彼此留一个台阶,留几分面子,往下继续和谐交流,能达成共赢的目的。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二话不说就挑明了来讲,说得清楚明确,有些指责的意味在其中。这就是抬手朝人脸上打,一点都不都留情面,也不顾及什么氛围了。 接下来是和谐还是紧张,他自己和记者之间的关系是和缓还是敌对,一场记者会结束之后自己会被写成什么样子,观众如何评价自己的行为……这些细小甚微的考究,他是全都不在乎了,根本不打算去顾虑的样子。 不怪记者心眼小容易紧张,在这种场合之中,事情还没开始发展,就先进入一个紧绷僵持的状态之中,这太出人预料了。别的不说,连ben都有了隐隐的担心,频频回头看凌梓良所在的方向,更能说明凌梓良这一句话的不合适。 但对于凌梓良而言,从来都只有他想或者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他能不能去做的事情,更不存在他需要去顾虑的问题。 他就是说了,态度坦然磊落,十分坚定。他就是要直白地戳穿这个行业的潜规则,就是要把藏在阴暗潮湿角落中的一面给揪出来,放在阳光下曝光,让所有人都能看得到。他不要什么氛围,也不要虚假的和谐,无所谓身处在何种局面之中。 他,就是要护着姚佳忆。为了姚佳忆,他可以放弃其他的一切,甚至可以不在乎自己。 一旦有人对姚佳忆展开了攻击,那些尖锐的刺可能会伤害到姚佳忆,他瞬间气场全开。他会伸开自己的双臂,张出一个安全坚定的屏障,把姚佳忆护在其中,紧紧裹起来。他的侵略攻击也会达到一个强盛的状态,朝向外,对着那些潜在的危害,要在危险到来之前,就把所有不安的因素都消灭在萌芽状态。 片刻寂静……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突破,旁观着事件的进展。他们把自己藏起来,只露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猎场中的汹涌局势,偷偷窥探着,期盼着。 然而更让人意外的是,提问的那位小记者稳稳地站在座位前,微微扬起下巴,目光落在前方,同样坚毅沉着。面对凌梓良的凌厉压迫,他丝毫没有畏惧的神情,也没有表现出退缩的念头,甚至根本就不为所动,不受到半分影响。 就这样的定力,在年长的记者中也是少见,更别说是这么年轻的新人了。不知道他是真得有胆识,风里来雨里去见多了,根本就触不到心底那根“怕”的弦。还是年轻人要面子,站在悬崖边上不回头,硬撑着一点虚假的表象,假装眼前不是深渊,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 即使是后者,这个年轻人是在故作镇定,那也是够厉害了。要知道,如今在凌梓良面前还能伪装得这么好的,也是不多了。凌梓良少年时期就是尖锐凌厉的人,这么多年的积累沉淀,更是把那一副脾气给研磨得厚重沉稳,能耐得住性子压住寻常的人。真是要对峙起来,他有与生俱来的气势,是锋利的刀,也有后天习得的淡然,是供寒刀的檀木架,可以盛得下大海星辰。 大家都以为这个年轻人要吃点苦头了,想着这种初出茅庐的人还不懂谦逊礼让,迟早要为自己的锋芒付出代价。现在就是时候了,他一上来就和凌梓良对着干,那还不得栽跟头,尝些教训?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才会学乖,才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往后懂得收敛本性,把锋芒尖端用在合适的场景中。 谁知那年轻人听了凌梓良的话之后,非但没有窘迫或者恼怒,从他脸上不见一丝负面情绪,倒是逆反而来更多了几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逼迫,像是根利箭,刺破空气冲着凌梓良的门面。 “请andre先生或者yea小姐正面回答,你们是否有了夫妻之实?” 好大的胆子!!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跟以前那一批不一样了……不过这算是好事吧!不管是对行业来说,还是对于这个社会而言,有新鲜的血液注入,有新生代的力量做支持,一定能带来不一样的改变。 一边感慨,几位圆滑老道的人看看年轻人,再抬头看凌梓良的脸色,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 针锋相对,说的就是此刻! 凌梓良也蛮意外的,没想到这个小伙子这么有魄力,定性也好,这种状况下还能保持临危不乱。不仅仅是有胆识,敢追问出来,这家伙逻辑通顺流畅,表述清晰,追问的方式也很有技巧。 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啊,还断了自己的后路,自己必须得跳。倒是个做媒体的料,很有点水准。 凌梓良的指尖在话筒上轻轻点了一下:“正面回答,没有。” 年轻记者如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为什么andre先生要放出‘婚讯’这样的信息?但根据yea小姐本人的说法,你们之间并没有恋爱事实?请问,这是这么一回事?” 又是一个犀利的问题,正好点在了最关键的核心之上。 第315章 奇怪的心思 姚佳忆的说法和凌梓良的表述并不一致,偏偏两个人开口的时间没有差很多,完全就是一前一后,紧跟着来的。 这样看起来就像是凌梓良撒了谎,姚佳忆立刻跳出来澄清解释,要呈现出一个真相。但换个角度想想,倒也像是凌梓良预料到了姚佳忆的言论行为,知道她会否认,所以提前公布事实真相,想占个先机。 但不管事实的真相到底是哪一种,凌梓良和姚佳忆之间有矛盾,言论有相悖的地方,这是毫无疑问的。大家都是明眼人,就在现场看了全过程,目睹了凌梓良改口的瞬间,亲耳听到了凌梓良该前后不一的说辞。 经历了这么大的翻转,完全是刚从一条路走过来,还没到目的地,行路人突然转个弯,踏上了另外一条毫无关联的道路。接下来能达到的地方,肯定就不是他原本想去的那一个了,甚至是会到一个他从来没想过的地方。 说不好奇是假的,也不能说自己不想问。在场的记者都想知道这个答案,想知道造成这个局面的根本原因,很想听一听凌梓良和姚佳忆之间的故事。 只不过凌梓良坦然地把直播变成了记者会,十分镇定地安排了后续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完成了这中间的转变。他没有刻意去提,也没有说什么客套寒暄的话,一切都是在默认中进行的,态度如流水一样,从高处往下落,摆出了“理所应当”的姿态。 这些记者也是顺水推舟,想着凌梓良不提,那就是想把之前的那一段给略过去,抹平那个痕迹。大家给凌梓良这个面子,也配合他,集体选择性地失忆,也就真地当做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去碰,不打算去刺探。 不管心底有多好奇,在这里先放下这个纠结,继续往下走,去挖其他的萝卜。哪怕等过了这个场合,有了其他机会再去调查,也不在这里戳破这一层窗户纸,不让凌梓良难堪。 偏有这有拼劲的毛头小子,摆出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顶着狂风的怒吼的也要搞清楚,把这件事给问个明白。 勇气可嘉,但也希望他不会连累到其他人。 坐在椅子上的记者们都很紧张,内心充满了矛盾,天平摇摆不定。他们一边觉得有人出头这实在是太好了,有人代表大家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话题,去探求最根本最直接的一个原因,这当然比茫茫然然地听记者会再糊糊涂涂地离开好太多了!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担心凌梓良会为此生气。 那可是个什么都会做的人啊! 要是恼起来,他还真有可能掀桌走人。什么直播什么记者会,是一点都不会去顾虑的。搞不好就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他可能会把记者这个群体全都列到自己的黑名单中,再也不会搞这样的访谈。 好不容易进了场,辗转几次才坐在这里,有了这个机会去近距离观察、采访,能获得第一手的资料和消息。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被打断呢?怎么可以在这里结束掉?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陆陆续续把目光从那位年轻的记者身上挪开,放在前方的凌梓良的话筒上。他们在等待,十分焦急,内心充满了躁动和不安,有迫切热烈,总之就是静不下来。 连ben也稳不住了,在短暂的沉默之中开始晃动,双脚在原地有细微的挪动,想要迈出去一步,又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这样做,就收了回来。下一秒,他还是按捺不住,仍旧犹疑不定,企图出面阻止这个僵持尴尬的局面,又担心凌梓良有自己的想法,自己这样一出头反倒会影响凌梓良。 自我矛盾挣扎几个来回,ben还是不能确定,不知道这个场合到底是不是自己出面的时机。 说起来,自己这位老板也实在是太过肆意,做事没有规律可以寻,总是很难懂。平时工作的事项还好一些,自己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好歹算是有了些默契,也能摸到他工作时的核心,不至于出大错。但现在这个局面,很显然已经超出工作的范畴了,是ben很少涉及的“私事”。 凌梓良不喜欢任何人干涉他的私生活,不管这个人是他的父母,还是他的高级助理ben。他是把公和私分得十分清楚的人,在工作中,ben应该是主动的,需要做好各项安排和预约,提前去完成工作。但在他的生活之中,ben只能被动等待着。假如他有需求,会告诉ben,让ben去执行。在他没有安排的情况下,ben就要蛰伏起来,不能多言,也不要试图去窥探他的心事。 也得不到什么讯息的。凌梓良这个人的念头一向很深,很难被察觉。而他又是内敛的人,很少会宣泄自己的情绪,更不习惯主动谈起心情和想法,总是维持表面的平静,把所有的一起都放在最深处的角落。 寻常状态还是这样,更别提和姚佳忆有关的事情了…… ben轻轻叹了口气,无措之余,也有些无奈。老大一直是沉稳淡然的人,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能保持镇定。但!是!自从遇到了姚佳忆,他就开始失常了,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行为,和以前那个andre先生完全不一样。 比如此刻,就因为姚佳忆的两句话,老大居然自己打脸,立刻否认了自己说过的言论。这放在其他人身上,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丁点可能都没有! 但姚佳忆就是做到了,她就是有这个能力,有这么强大的影响能力。 ben也琢磨了,想了很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有奇怪行为的前提,那是先有了奇怪的心思。老大一定是想了些什么,言行受心情指挥,遵循着那些隐匿的念头去走。 想到这里的时候,ben还慌了好一阵子,特别纠结,一点底气都没有。毕竟凌梓良的心思已经很难懂了,再加上这么一个善变不定的额外因素,那他岂不是要成谜?他又不爱明说,自己在他手下工作,可就更难办了。 现在,这个预感终于成真了。在凌梓良手下工作了这么久,ben终于被难住了。 在ben犹豫的时候,姚佳忆的心也跟着往下沉,一点一点,落到无边无际的深海之中。 没有光,冰冷刺骨。 第316章 谣言 记者好奇的是矛盾核心,是展示在眼前的纠葛纷争,以及藏在表象之下的根本原因。就连毫无关联的旁观者都能看得出来,能察觉到姚佳忆和凌梓良之间的不同步、不一致。那作为当事人的姚佳忆,她更是十分清楚这个关键所在。 自己和凌梓良……从笑语嫣然的和谐关系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从惺惺相惜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开始分离,开始敌对,在对立面上渐行渐远。这其中的原因,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发生了什么,有怎么样的分歧,又经历了什么样的对峙,自己和凌梓良才是最了解的。 根源就在这里,姚佳忆想要分开,也不再提长辈之间的恩怨,不去深究之前的对或者错,直接一刀两断,从此就是陌路人。但凌梓良不同意,说什么都不肯同意,一定要拖着耗着,要把这场契约的婚姻演下去,不让幕布落下,不让戏剧结束。 于是两个人有两个想法,要走两条路,说两套不同的话,有两种交错的行为,往两个完全不一致的方向上使劲。 那位记者提出这个问题,也是姚佳忆此刻迫切想要解决的事情——她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老实说,姚佳忆是慌张的,也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和凌梓良争执不休,从家里的小别墅到医务车上,再到医院之中,把局面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很难收场了。 不知道这算是谁的错。 是自己当众驳斥了凌梓良的话,把彼此之间的台阶都给撤掉了,两个人只能站在高墙之上,踩着那窄窄的一道棱,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保持平稳。但自己有此孤注一掷的行为,也是因为凌梓良不顾反对就开什么直播,完全不征求自己的意见,如此擅作主张。 再往前细究,一桩桩一件件,因果循环,环环相扣,彼此都有自己的理由,都有不能让对方信服的念头。也就干脆不服对方,只拧着自己的想法,咬着牙要保持自我,要把自己想要的事情做到底。 根源还是那一个,要不要分开。 然后就闹成了这个样子,在高墙之上搭了台子,让那些记者看了好戏。姚佳忆自知没有能力收场,算是先退让的那一方,低了头,把局面交给凌梓良。潜意识中,她还是信任凌梓良,相信他不会太过分,不会罔顾自己的意愿,不会坚持一条路走到黑。在内心深处,凌梓良还是那个尊重自己的人,会征求自己的意见,会周全地考虑自己的心情,会想到很多连自己都忽略掉的细节。 但那个记者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姚佳忆开始慌张了。 她把掌控权完全交了出去,也就是说,她现在彻底被动,只能由着凌梓良牵着走了。是凌梓良和那个记者在对答,他可以说任何他想说的话了,他可以把局面导向他希望的那一方,可以操控现场的节奏,去满足他自己,直到达成目标。 假如,只是假如,他真地不考虑自己的想法了呢?假如他不打算做那个绅士了,不管自己的意见,无视自己的心情,那会是什么结局? 这完全是自己把机会拱手让了出去,然后摊开双手,伸出自己的手腕,让对方在自己身上加上枷锁。以后就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在角落里看着,任由事情朝着自己厌恶的方向发展。 那自己来这里的意义何在? 不就是不满凌梓良的安排,不想让他继续下去,不希望走到自己正在努力回避的那个地步吗?不就是想在还有可能的时候,打断这个发展进程,试图去扭转这个局面吗? 怎么到了现在,反倒和自己的初衷完全相悖了呢?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给交了出去,把命脉放在别人的手里,让别人握着。自己一贯是自立的,又好强,总希望身边和自己有关的事情都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偏到了凌梓良面前,在这种危机的关头,在这么动荡不安的氛围之中,自己居然由着别人来决定自己的生死了? 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偏差? 发生的时候,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沿着那条路走了下去。等到现在自己回过神,看看脚下站的位置和目的之间的距离,才恍惚醒了过来。太远了,走了太远太远了。 姚佳忆的手搭在桌面上,缓缓收紧手指,掌心握成拳。她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指上,直到指甲陷在掌心的皮肉之间,指节泛出可怖的青白。 凌梓良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的手上停留片刻,神色就跟着沉了下来。但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给姚佳忆一个安抚的眼神,没有试着用自己的镇定和坦然去感染姚佳忆。好像他根本就没看到姚佳忆紧握的那双手,也不知道姚佳忆正陷入深刻的矛盾和不安之中。 他的表情淡淡的,假装坐在身边的那个人是个背景板,完全没有吸引到自己的注意力。一点都没有,半分都没有。 但不可避免的,凌梓良的情绪变得有些糟糕,低沉失落了下去,很难掩饰。或者他根本就没打算去遮掩,就这样垂着眼角,清了清嗓子,扶着话筒开口。 “关于这件事……” 凌梓良的视线微微斜过去一些,是看着记者的方向,余光却把姚佳忆的双手圈在视线范围内。他看到白净柔嫩的手颤了一下,十分紧张,似乎比之前更用力了。 这个丫头……她能有多大的力气?她自身又成承受多大的力道?这样折磨自己的手指,等下会不会很痛? 凌梓良再也没耐心了,干脆利落地开口,尽量简洁明了地解释道:“是因为谣言。” 姚佳忆微微错愕,瞬间抬头,转过去看凌梓良。因为茫然不解,也因为生出了好奇和探求,她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谣言”两个字上,也就暂时放过了自己的手。 凌梓良这才回头,和姚佳忆对视一眼,目光沉静,也有些悠长。像是藏了一声叹息,缥缥缈缈的,在空灵深山之中摇晃,打着旋,转到了古木背后。 之后就看不到了。 谣……言?! 什么意思? 第317章 脚踏两只船 姚佳忆完全不明白凌梓良在说什么。她的认知是有断层的,一是十几年前的那件事,自己没有经历过,林老师也只讲了一半,还留了一半是空白。留在她的印象之中就是断掉的,有部分细节是对不上。 二就是自己在lisa的休息室中醒过来之前的那段时间。自己在路上用了镇定剂,很快就陷入深度昏睡之中,一直到药效过去,自己醒过来,这中间的时间里发生过什么?姚佳忆还没来得及询问,同样是一无所知,什么都不清楚。 偏这些事情都挤到了一起,一件挨着一件,十分紧凑,推着人往前赶。姚佳忆一直没有喘口气的机会,也没办法沉下心来去细想,更别说是推敲其中的逻辑和深渊了。 所以现在凌梓良提到之前的事情,姚佳忆完全是一头雾水,根本摸不到头绪。她脑袋中空白一片,全是浓厚的白雾,看起来沉重充实,但手一挥就散了。最后还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抓住,也什么都没留下来。 什么谣言?和谁有关的谣言?什么时候起的谣言? 然而那些记者好像是明白的。凌梓良的话一出口,也没有多做解释或者补充,在座的各位都变了脸色。有些是讪讪的,好像是心虚的样子,底气不足,眼神躲闪慌张。也有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似乎是做了什么联想,然后把两根断掉的线给连接了起来,终于捋顺了条理。 各人都有各自的反应,不一而论,总之都是有些变化的。 这是怎么回事? 在自己昏睡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姚佳忆越发惴惴不安,好像是在心里养了好多只小鹿,它们集体撒欢狂奔,小小的蹄子踏在那一片小小的心田上,让整颗心脏都震荡起来。光是这样踩来踏去还不行,这根本不够,它们还时不时拿鹿角四处乱撞,顶得胸膛发闷。 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然而一般来说,姚佳忆的第六感总是十分灵准。每次她觉得心慌气短,预感要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时,结局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无一例外,从来不会漏掉,接下来的发展注必定很灼心的。违背她的意愿和心情,只有更惨,没有最惨。 这一次…… 是什么事? 姚佳忆很想问问凌梓良,想先避开其他人,找个没人的地方,两个人把所有的一切都说清楚。 她突然就后悔了,怨自己太冲动,也太冒失莽撞,就这么闯了进来,把所有的一切都打破了,也把自己置于记者和镜头之前。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不远处有摄像机,身前有麦克风,处在这样的境地之中,还怎么跟凌梓良私下谈?连悄悄话都难实现,更别说避开所有人了。 真是……自己真是够无能了!居然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也把局面搞得这么被动! 太蠢了!蠢货!蠢死了! 姚佳忆陷入自责和懊恼,恨不得时光能倒流,好回到过去阻拦那个笨蛋,想重新再来一次。结果想来想去,发现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失误实在是太多了,步步错,处处错,少有正确选择的时候。真要时光倒流,自己居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根本选不出来一个合适的时间点! 这就是自己的能力了吗? 一直自诩足够强大,以为自己在同龄女人中能称得上是翘楚,当自己的实力可以和年长有经验的前辈一拼。结果呢?就是这样的? 自己就那么,高看自己? 这是不是太过自信了?盲目自信是什么,不是夜郎自大吗? 姚佳忆的脸色越来越差,红一阵青一阵,最后额头冒了冷汗,整张脸变得煞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她有些轻微的颤栗,很细小的幅度,距离远了根本看不到。但坐在她身边的凌梓良察觉到了,也感受到她身上的紧绷和死寂。如最后一把秋风刮过,卷走了枝头上最后一片枯叶,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 然后,消肃的冬天到了。世界进入蛰伏,到处都是冷飒的,没了生机,没了丁点活力。 凌梓良却猜不出姚佳忆的想法,不知道这个丫头刚刚是想到了什么,把自己骇成这个样子。仔细回想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很特殊的讯号。那位记者问了自己为什么前后的言论不一致,自己说是因为谣言。 就这么简单的对话,还没来得及往下讲,再也没有其他。坐在对面的记者都还算正常,反应都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没有特别怪异或者突兀的。场内也没有发生其他什么事情,没有出现什么不寻常的状况。排除是看到了什么,那就还是在那两句对话之中? 是因为……谣言? 她已经听到之前的传闻了??! 不应该,不会的。她一直在lisa的休息室里,那边有放映机,但却不通网络讯号,只能播放碟片。而且看丫头来时的气势汹汹,再考虑到她的性格,她应该是醒了之后就立马过来找自己算账的。 她其实也是急脾气,又冲又燥,稍微一撩拨就会冒火,没有多少耐心。只不过她做惯了“好宝宝”、“好职员”、“好女孩”……习惯于用理智去控制自己的情绪,把自己的脾气给克制住了罢了。讲天性,她其实是最肆意妄为的那一个,想到就要做到,半秒钟都不会等,更不能容忍拖延。 至于为什么变成这样……从她醒过来睁开眼的那个瞬间,到她光着脚跑到自己面前,这段时间之内,发生了什么? 凌梓良略微沉吟,思绪在“叫ines过来问清楚”和“先安抚丫头的情绪”之间犹豫了半秒钟,摇摆了两下,最终决定继续往下进行。 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就是她的系铃人,在她心底打上了一个死结,勒住了她的心,也拴住了她前进的脚步。这是毫无疑问的,凌梓良自己也清楚,知道姚佳忆症结的根本所在。 不解决掉最关键的矛盾,她永远都不可能安定下来。就算现在自己安抚了她,那也只是表层的,治标不治本,没什么实质作用。 念及次,凌梓良尽量让自己的心绪稳定下来,继续说道:“先前有一则关于我和yea的谣言,当然,还涉及到一些其他人,但那都是些无名小卒,不值得一提了。现在只说谣言中的yea,以及我本人。” 顿了一下,凌梓良环视四周,再开口时一字一顿,十分认真坚定:“谣言中所谓的‘脚踏两只船’并不是事实,特此声明。我将保留对造谣者的法律追究权力,并且会以诽谤、侮辱等多项罪名,对造谣者进行起诉。” 第318章 我的女孩 什么谣言?这是什么意思? 姚佳忆听得一愣,一时没按捺住惊诧,脱口就问了出来:“脚踏两只船??谁和谁???” 她面前也放了话筒,绿色的指示灯闪烁,显示着话筒正处在工作状态。为了方便她使用,会议厅的管理人员早就做好了调试,开了话筒,又调整好位置和高度,保证话筒的麦克风正好对准了她。她只要开口就好了,不用管其他的事情。 话出口,讲的过程中急速转头,完全是同时进行的。短短的一句话就有了渐层,起先正对着麦克风,音色清越,被音响放大之后在会议厅中环绕回荡,清晰明朗。往下就渐渐低了,因为麦克风的防漏音功能,稍微避开一些,没有对准麦克风的话,声音就会被吞掉。 于是,在座的所有人都听到姚佳忆突兀地开口,含了满腔震惊和不解,打断了凌梓良的陈述。却又是虎头蛇尾,惊叫一声之后就隐匿起来,把后半段的话给藏了起来,不让人听个完整。 只见她侧身转目,盯着凌梓良,显然是和凌梓良单独对话的样子。 大概连凌梓良都没想到,姚佳忆坐在这里参加记者会,用面前的话筒讲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对着自己说的…… 完全还是私底下相处时的状态,用了寻常很习惯的口吻,连震惊都显得十分亲切。像是曾经抚摸过千百遍的情绪,拨开那层作伪装的假象,探求到最根本最深层的核心。手掌心之下的人是什么形状的,是什么材质,又是什么温度,自己很清楚,也十分了解。 一直以来,姚佳忆都是这样的。在凌梓良的眼中,姚佳忆始终是个小女孩,是他的小女孩。不管她表现出如何深刻的理智警醒,不管她能把自己的本性克制到什么程度,也不管她有多坚韧。落到凌梓良的目光之中,入了凌梓良的心,兜兜转转一圈,她还是那个怕黑的小丫头。 怕黑还不承认。 胆子小得要命,像是小兔子一样,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惊到她。探出的小脑袋就趴在窝窝的边上,瞪着一双浓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小心谨慎地窥探身边的一切,然而一旦有些动静,她就立马缩回去,躲在自己的窝窝里一动不动。 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丫头,其实是很依赖自己的。 可能是因为自己帮过她,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对她伸出了手,拉着她从窘境中走出来。也或许是因为自己给她提供了一个安身之所,在她无路可走的时候,让她有一个能够“回去”的地方,让她能在这个世界上站稳,不被风雨给吹倒。 所以她对自己,是有些崇敬的,还有一点点的追捧。她看着自己时的目光,总是亮晶晶的,藏了宝藏中的那颗明珠,在黑夜之中闪烁。那是由心而生的情感,真挚纯粹,没有一点杂质。 这些,凌梓良都知道。 凌梓良知道姚佳忆对自己的崇拜,知道姚佳忆把自己当成指路明灯,也知道姚佳忆暗自使劲,处处想和自己比较,拿自己当成一个准则标杆。当然,她还是差得远,两个人之间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凌梓良是做到顶尖了,不管哪一方面都是翘楚,是万千之中唯一的那一个。但姚佳忆仍旧只是个普通人,充其量只是比同龄的女孩子要强一些,却脱离不了“普通”这个行列。 偶尔能见到姚佳忆沮丧的样子,很灰心,看轻自己,模糊了前途。凌梓良会想要安慰她,跟她讲明白这不是实力的问题,只是阅历和经验不同,所处的环境有差别,塑造出来的人自然有不同。凌梓良总是想告诉姚佳忆,她已经很棒了,她是会闪光的那一个,从来不会流于平庸之辈。她有天赋,差的也只是时间罢了,所以根本不用着急。慢慢来,慢慢积淀,总有一天是能脱颖而出的。 不过这些话,凌梓良也没机会讲出口。 姚佳忆不是会消沉的人,更不会一蹶不振,她有自己的倔强,有自己想要坚持的底线,有奋斗的目标。她是打不死的小强,不管跌倒多少次,都会努力爬起来,抹掉汗水,继续往前走。她还是看着凌梓良,还是把凌梓良当成自己的目标,不管彼此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凌梓良欣赏姚佳忆这份拼搏的韧劲,更享受被姚佳忆追崇的那点虚荣,为之生出一些雀跃和自满,忍不住就会仰起下巴。他有些小心思,淡淡的,缠绕在心间,飘飘袅袅,始终断不了。 身边围着他打转的人太多了,隔着些距离向他示好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总有人会传达出“追捧”的态度,奉他高位,谄媚讨好。但没有哪一个人能像姚佳忆这样,只是敬佩而已,就让他有些飘飘然,踩了浮云,整个人都轻浮起来,再也没办法保持沉稳和淡然。 这大概是作为男人的本性,被自己看中的小女孩崇拜,就有了骄傲的资本,形象瞬间高大了,也更加伟岸。这是凌梓良的大男子主义得到了满足,比喝酒还要爽快,胸膛被填得满满当当,十分充实。 他从这种情感中品到了甘甜,就越发喜欢这种场景。他盼着姚佳忆再依赖自己一些,希望自己的小女孩能一直仰着头,望着自己,让自己享受着她眼中的星光。他想做她心中的那个英雄,被她全心全意地信任,看她毫无保留地分享自己的喜悦和苦闷。 这么久以来,不管姚佳忆有意无意,也不管姚佳忆本人有没有察觉,其实他们在相处时的本质就是这样的。姚佳忆在本能上会依赖凌梓良,有想法和念头会和凌梓良商量,征求凌梓良的意见。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会交给凌梓良,自己在一旁学着凌梓良的处理方式。 直到往事暴露。 从林老师揭开过往的恩怨纠葛之后,姚佳忆整个人瞬间转向,立刻就变了。她开始排斥凌梓良,眼中的光熄灭,心中的高塔明灯被推翻,所有的信任和依赖都碎成了齑粉,随风扬出去,不多久就消散了。 凌梓良心痛,却无法挽救。 终于到了这一刻,姚佳忆在震惊之中脱口而言,是最本质的情绪,又有了平时那点依赖。 抛开那些虎视眈眈的记者,只看着凌梓良一人,目光灼灼。 第319章 霸占 凌梓良的脑海中有一根神经是绷紧的,勾起警铃大作,喧嚣吵闹,意在提醒自己。他知道自己正在沉沦,知道自己深陷在姚佳忆的目光之中不可自拔,知道自己一只脚踏进了漩涡,同样十分清楚这是很危险的行为。 职位和身份的要求,他需要自己保持清醒,要时时刻刻都处在理智的状态之中。这样才能随时随地做出最精准的判断。他要足够清醒,思绪要保持在逻辑的条理状态下,才能给出最恰当的指令。 很多时候,时间决定了生死,早一秒还是晚一秒,注定了他在商场上是胜还是败。机会只有那个刹那之间的一次,唯一的一次。犹豫一下,就会错失,永远都补不回来。凌梓良早就练了一身淡定,在条理和沉稳中保持自己的最佳状态,藏在云淡风轻的背后,是大脑从来不停,永远处在高速运转之中。 这是早就习惯的事情。从他对自己的存在有了清晰的认知开始,他知道自己的定位,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十几岁的时候吧,他就准备了接手mja集团和梅迪契家族的管理,从此再也不允许自己动摇,更不会让自己陷入失神的状态之中。 那些软弱的、被动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身上。想要扛起家族的重担,就必须要挺起胸膛,要立起来,要站在天地之间,始终保持这样的一个形象。 偏此刻,撞见姚佳忆那双晶亮清澈的眼睛,被她眸中的焦灼和迫切给勾住了心神,也尝到了她在孤立无援中的依赖,于是就不愿意离开了。 不是“无法自拔”,是……他情愿如此沉沦下去,想陷入那个漩涡之中,想要被吞噬掉。 想做个昏君,不要江山,只爱美人。 只爱我的小姑娘。 凌梓良自觉好笑,心中有讽刺,看着自己的城池沦陷,那个装模作样的统领挂上了投降的白旗,还站在城墙之上摇曳兴奋。丢了盔甲,抛下兵器,赤条条的一个人站在那里,等对方的一个审判。 成什么样子了? 堂堂正正的一个男人,该是顶天立地的,居然虚荣至此? 怎么就把自己存在的价值,寄托在了别人的身上?她排斥自己的时候,这世界黯淡无光,处处是阴霾,空气中都凝了尘土,堵着人的呼吸。她看向自己的时候,漫天繁星都在闪烁,天空是广阔的,大海会唱歌,这个世界变得有趣起来。 她是自己心间的一个开关,掌管着自己的情绪,决定了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这……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凌梓良很难去回忆,也不想去深究了。从哪个点开始的,也并没有什么影响,事实已经如此,是印章落在自己心上,烙下痕迹,十分深刻,根本抹消不掉。 就这样吧,也……没什么不好的。 人总是要有七情六欲的,悲欢喜乐都是常情,自己在这方面缺失太多,总归不是完整的人生。如今有姚佳忆的存在,她补上了自己的这个缺口,给了自己欢喜,也给了自己忧愁,调动了自己沉寂多年的情动。她把自己的人生填满。也算是好事。 只是,她要永远都在才好。她让自己放开了手脚,让自己能肆意妄为起来。她要一直留在自己身边,要做自己那份情绪的根源,也是自己的出口,是自己的唯一。 她不能离开。 凌梓良深深吸了口气,就有颗种子落在心里,迅速扎根生长,成了一个执念。很深很深,入了骨,和自己存在的根本纠缠起来,辨不清,分不开。 “无论如何,都要留下她。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会用到什么手段,都要把她留在身边。” 这么想着,凌梓良的目光就更多了几分深邃,情绪渐渐收紧,越发显出狭窄凌厉,变得很尖锐。姚佳忆看着他,先前的惊诧被推到一边,浓厚的疑惑升起,占据她的胸膛。她能看得出来凌梓良的神情有变化,也能感受到凌梓良的气场有些不同,但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不久之前就有过。他整个人都变得十分尖细,凝成了一根极长的针,尖端闪着寒光,颇有些刻薄的意味。 但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呀!真要形容的话,凌梓良其实算是宽和敦厚的那一类,他善解人意,习惯于站在对方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也甚少会为难别人。他的本质是“善”的,也很“柔和”,迫于责任,才把自己修成了凌厉磅礴的人。 但凌厉和刻薄也不一样。他是很大气的,和小家子的尖酸刻薄没有半点关系。 姚佳忆不懂,到嘴边的话就卡了壳,下边的那些没能顺利说出来。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话筒的问题,知道自己反应太过,实在是不得体,有些不分场合了。她尴尬地转了回去,心虚地觑那些记者的反应,越来越感到窘迫。 对视的目光因此就断了,凌梓良倒是瞬间从沉沦之中脱离出来,恢复了一贯的理智和清醒。不过心底是有些空落落的,也像是有只小爪子在挠动,一下一下,勾着人的欲望往上腾,压都压不下去。 痒痒的,蠢蠢欲动。 凌梓良干咳一声,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把呈现在眼前的信息全都集中起来,很快就分析出来一个结论。 原来丫头并不知道谣言的事情。 也对,这样才是合理的,从开端一直延续到现在,都符合她的行为方式。她要是知道那个传闻,还是如今这个反应,那倒是让人惊奇。 问题是,自己要不要告诉她? 按理来说,在这种状况下是瞒着她最好。等过了这个时间段,把堆积在眼前的事情都解决完了,再找了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心平气和地讲给她听。也省得她激动起来,当着记者的面发泄,太过冲动莽撞。也避免她为了顾全大局,就乖顺听话地忍了自己的脾气,把所有的愤怒都藏到心里。 凌梓良既不想她被那些记者围观,不希望她从记者那里得到一丝丝伤害,更不想委屈了她,让她去克制忍耐,去收敛自己的脾气。 自己的小女孩,就应该肆意地生活,要畅快淋漓,要随心所欲。也要纯粹干净,不受那些外来的影响,不被那些人污染。 但,眼下是这个局面,讲到了这个问题上,能瞒得住吗? 第320章 几角恋??? 能不能瞒得住…… 凌梓良也必须得承认,这并不容易做到。哪怕是他本人在这里坐镇,他也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成功,可以堵上这些记者的嘴,不让任何一个人有透露消息的机会。 毕竟这场记者会围绕的话题,是自己和姚佳忆之间的感情问题,而这是建立在那个谣言基础之上的。偏偏谣言传闻和记者会间隔的时间太短,那则报道的热度还没有降下来,仍旧处在黄金发酵期之内,是最受关注的时间。 那些记者紧跟着就坐在了在这里,面对的正好是谣言中的主角,还是其中的两位一起出镜——以相当暧昧的态度,局面又不甚明朗,总带了些遮掩的迷雾。这是什么?瞌睡有人送枕头,记者们想要后续报道,眼前就有了深挖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不问? 换个角度考虑一下,假如是凌梓良自己处在记者的位置上,恐怕比这些记者还要过分——记者们最起码还维持了表面的和谐,给凌梓良留了面子,一切都循序渐进,慢慢往前推动。换了凌梓良去采访这样的一起事件,恐怕会咄咄逼人,不搞清楚来龙去脉根本不会罢休,才不会顾虑什么面子里子,更不会手软的。 记者想追求根源,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避免不了。要是不想让姚佳忆在这个时间、这种场合下听到那些肮脏污秽的事情,不希望她在这种状态下再接收一件负面的事情,就只能和这些记者保持距离……也就是中断记者会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避开这些记者,找个没有其他人的场合。 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 凌梓良有些犹豫,平时的果断干练都被抛到了脑后,也没有在商场上行事的那份杀伐决断。碰到和姚佳忆有关的事情,他都会变得柔软,心底带了几分缠绵,多了顾虑也就多了牵绊。 动了心,就有了软肋。 一时之间,凌梓良没有开口说话,姚佳忆还没回过神,记者们在等着后续的发展。只剩那一个年轻记者站在那里,显得十分突兀,却也很坚定,丝毫不动摇。 看样子,这个人拼着得罪mja集团也要把采访进行下去的,他一定要拿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不然不肯收手。看着他,凌梓良心念一转,余光往自己身边的那个人身上落,生出一个问句。 “自己考虑那些方方面面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余了?” 怕姚佳忆委屈,怕她接受不了这件事,怕她会愤怒会失常,怕……怕得太多太多,自己想要给她的庇护也太多太多,但她是怎么想的? 她需要这些保护吗?她需要自己把她当成一株小娇花,放在温室中还不够,还要捧在掌心仔仔细细呵护着吗?她用得着自己给她遮风避雨吗? 答案并不一定就是肯定的。 姚佳忆是什么人?她有多坚强,自己不知道吗?她自立到什么程度,自己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也不是不了解她的性格和脾气。 纵然内心再柔和温软,本质上来说,她仍旧是一个极具韧性的姑娘。她不是娇花,她是小野草,生命力顽强,被打败了还能站起来,风霜雪雨都不能消灭她,她总能汲汲生长。 这样的人,需要自己给她立一个透明的玻璃罩,把她给困在其中吗? 再者,这个丫头一贯求心安,不能忍受模棱两可的状况和境地,凡事都要追求一个磊落明朗。她看起来是好脾气,总是很顺从的样子,能够按照别人的步调去调控自己,让自己去配合别人。但其实她也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 不同的地方在于,凌梓良要管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要主持百年家族中的事项,所以在很多时候不仅对自己的事情上心,对周围的人同样十分冷情。但姚佳忆只是要掌握自己的人生,她要对那些和自己有关的事物保持清醒的状态,要清楚所有的脉络和走向,这样才能从纷杂的俗世中分辨清楚自己的存在。 她是想要对自己有一个清楚的认知。 她希望自己被隐瞒吗? 不,对于她来说,比起其他所有的负面情绪,被隐瞒这一项是最难忍受的。身处迷雾之中,看不清周围的环境,摸不到前方的路,这才是最让她痛苦的。 所以…… 思绪到这里停顿片刻,凌梓良望着姚佳忆的侧脸,目光从饱满光洁的额头往下,路过卷翘浓密的睫毛,从小巧圆润的鼻头扫过,最终停在了那一双柔嫩的唇上。 殷红湿润,有贝齿咬过的痕迹,浅浅的一点,正在消失。 相信她吧。相信她的坚强,相信她的定力,相信她有应对任何意外的能力。 相信她一直在追求的那个自我,也相信她为之付出过的努力,咬着牙走过的那些时光,经过那些忍耐。相信她,终于达到了彼岸——即使现在还在风雨中漂泊,但她是在路上的,总有一天,能够上岸。 凌梓良呼出一口气,又挪了话筒的位置,有些百无聊赖的慵懒,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安。他开口平淡,甚至带了些漫不经心,似乎是对接下来涉及的内容十分不屑,并不往心里去。 “yea还不清楚那则传闻,我想还有些人同样没看到、没听到,并不明白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刚好,我在这里统一解释。自此,大家以今天的记者会为准,不必相信之前的谣传。” 话到此,顿了一下,凌梓良回头看着姚佳忆,是对着姚佳忆一个人解释的。 “几个小时之前,确切地说,是巴黎时间十三点二十五分,网络上出现一则我和你涉入多角恋的传闻。” 多……多什么?多角恋?? 姚佳忆完全懵掉,愣愣地和凌梓良对视,心中咆哮自问。 是我理解的那个“多角恋”吗?是我认知中的那个意思吗?多角是几个角?这些角都是谁?? ben适应凌梓良的工作流程,跟着凌梓良参与过无数次的发布会,在刚有征兆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听到这里,他立刻拿着平板电脑上台,将会议厅的投影屏幕链接到电脑上,调出了一个图片文档。 姚佳忆转身朝斜后方,看到大屏幕上赫然出现几个人名。 andrede·medici、姚佳忆、姚芷彤、zero、楚奕辰…… 姚佳忆目瞪口呆。 这算什么组合??? 第321章 作妖 能把这五个人名写到一起…… 姚佳忆想了想,觉得笔者也算是用了心思,也费了些工夫的。最起码能说是动了脑子的,不然还真是不好做这个联想,画不出那些复杂的曲线。 在这条新闻之前,说zero和姚芷彤有关联,谁能想的起来?一个是当红国际巨星,是风靡全球的艺人,受千百万人的追捧,姿态高傲冷淡,是冰山上的一株圣洁之花。另一个呢,好吧,作为同父异母的姐妹,姚佳忆很了解姚芷彤。但是出了姚家的门,在新城的限定之外,谁知道这个穿得奇奇怪怪的女孩子是谁? 这样的两个人,中间是怎么画上线给连接起来的?实在是匪夷所思。 还有凌梓良和楚奕辰……呃,这两个人的名字放在一起,也就只有凌梓良到新城时的那场接风宴。当时是楚家和黎家联合举办的宴会,楚家派了楚奕辰做前期的准备,让他去布置现场。但其实到宴会当天,出面陪凌梓良的还是楚林江之辈。至于楚奕辰,他完全是背景板,在各种合照中能区于一个小小的角落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更多的时候,他是在镜头之外。在凌梓良的光芒之下,没有人能想到他,没有人注意他,更没有人去记录他。 同样是实力悬殊,彼此之间的地位差得太远,所做的事情、所处的圈子十分迥异,没有同框的必然性。 但偏偏在这则传闻之中,这两个人的名字就是被放在了一起,甚至还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篇幅——是在对比,从外貌到身价,从身高到性格,所有的细节都被拿了出来,大有打擂的意思,也是不分出个高下不罢休。 这是姚佳忆完全没料到的局面,骤然展现在自己的眼前,像是迎面打来了一棍子,正好敲在脑袋上。于是就被打蒙了,眼前有转圈的星星闪烁,耳边有“嗡嗡”声,心底却渐渐清明起来,思绪在慌乱之中一点点回归。 她向来是压力越大,人越淡定的那种,越是在逆境和困窘之地,越发能保持自己的清醒和理智。先前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确定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从未知中生出了浓厚的畏惧和慌乱,没了底气,也没了挺直腰板的沉稳。 现在好了,一切都明朗起来,拨开眼前的迷雾和遮挡,露出了本来的面貌。那就很好办了,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就有个大致的轮廓,也能定下来一个方向。也真正开始面对那些困楚和磨难,已经到了跟前,硬着头皮也要往前走——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很多时候逼一逼自己,就能发现自己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强大。 因为必须走下去,那就一定能走下去。 凡事最怕无知,因为这样就没办法去防备,也不能根据具体的情况去想应对的措施。现在既然已经有了一个了解,那就是对症下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都可以按部就班地去应对。 姚佳忆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同时调动自己的思绪,飞速地转动大脑。 最眼前的问题,这篇文章是谁写的?目的何在? 是毫无关联的八卦群体,纯粹是娱乐至上,为了给自己也给大众找乐子,才费心思写了这样的新闻。还是有利益关联的熟人?为了谋取自己的利益,想用这篇文章去挟制相关的什么人? 假如是有实质利益牵连的话,那这篇文中提到了五个人,是和其中的哪一位有关联?还是说,和其中的某几位都有密切的关系?更有甚者,会不会是和这五位身边的人有关,比如那些亲友、同事、合作伙伴,或者是敌对的竞争对手…… 可能性太多了,随便一个点都能发散出去很多条支路,到下一个点又要岔开,分出更多的细枝。这么简单地随便一想,还没有往深处挖掘,就已经成了一个庞大的脉络体系,十分复杂了。 真要深究,拔出萝卜带出坑,每个表象背后都藏有根源,这件事不一定会变成什么局面。 毕竟这中间牵扯到了凌梓良和zero,他们的身份太特殊了,不能以寻常的眼光去看待,更不能当他们只是个普通人。 其他三个人还好说。姚佳忆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清楚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自己有多么的渺小,也知道自己在世人眼中根本没什么分量。她自认还在努力上升的阶段,并没有升起来,如今还是个默默无名的小卒。她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微乎其微,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能直接被无视的那一种。 姚三就更别说了,这姑娘也就是在姚家内部猖狂,出了家门,没几个人买她的账。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去做她的新闻,还不如直接把她的成绩单和夜店喝酒跳脱衣舞的照片一起贴出去。那样还来得更直接一些,不用费力气就能戳到她的死穴,瞬间就能收服她,让她乖乖听话。 至于楚奕辰……姚佳忆不知道该怎么评判他。过低的话,显得自己心胸狭隘,见不得前男友过得更好似的,好像自己不愿意他有好的前路,不希望他能在这个世界立足顶天。但事实上,姚佳忆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褒义词去夸他。他温柔,他浪漫,他身上有少年气息,他始终保持着纯粹的欢愉乐观。 但这些只是曾经让自己着迷的点而已,是自己喜欢过的品质。对于别人来说,这些根本就是无用的,甚至是多余累赘的。作为楚家的接班人,他应该抛弃那些优柔寡断的孩子气,要丢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浪漫主义,要表现得更像个“商人”才好,要有管理别人的气势。 想要攻击楚奕辰,老实说,也根本不用这么大的声势和阵仗。楚奕辰的弱点太多了,还全都暴露在外,很容易被人发现。他其实是这五个人中间最容易拿捏的,有心人根本就不用调查,稍微询问一番,就能握住他的死穴。 剩下的,就是凌梓良和zero。 这两个人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 第322章 猜测 不同于姚佳忆他们三个人,只是在新城有些名气,借着父辈、家族的影响力,能跻身于所谓的上流社会,被人尊称一声少爷或者小姐。凌梓良和zero这两位,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名人,还是以世界为限定范围,声名远扬。 凌梓良就不用说了。至于zero,如今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能跟她比肩的艺人了,那些前辈被她压了一头,近期之内也不会有能和她打擂的新人出现。她已经是站在顶端了,是这个行业内的第一人,并且牢牢坐稳了这个位置,无人能够撼动。 而对于她本人来说,不光是在娱乐圈这个行业中当红,出了这个光怪陆离的浮华世界,到了其他的圈子中,她同样是炙手可热的。依然有人追捧,她始终是备受关注的,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 这和人所处的环境有关,也和自身所生存的阶层有着密切联系,是身份所代表的深层寓意。你是什么样的人,就站在相对应的高度,看到的是这个层面中的风光。差不多的人会被聚集起来,形成了这个群体的共性,凝结出一个封闭的场合。于是,你自己就是阶级本身。 你入了这一层楼,那所见到的人、交谈的话题、所作所为,就都有这个层面的特征。而你能给这个阶层带来多少共享的资源,你就能从中获取等量的便利——这往往是一对一的。你有一个泳池,给十个人游泳。那这十个人会给你十份等量的回报,你手中能利用的资源就瞬间翻倍。一换十,十换百,人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积累自己的,也是这样渐渐脱离自己所在的阶层,往上走,到更高的山巅。 所以说,越有能力的人越往上走,越是强大人的人,就越有强大的资本。 底层的人为温饱挣扎,所接触到人、事、物有这个阶层的局限,日常生活就是单调无趣的重复,一遍又一遍,把当下的生活复制下去。他们身边的人也都是和自己同等属性的,同样为了生存挤破脑袋,彼此自顾不暇,别说共享什么资源,不捧高踩低、看别人家的笑话就很好了。 说来说去,还是自身价值的问题。你有了被别人利用的机会,你才能用这一点为自己谋求上升的空间,才能打破局限,融入上层社会中,一路突飞猛进。 像zero这样的人,世界巨星,正当红,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她就是舆论本身,和她有关的任何人事物都自带话题和流量,比任何宣传策划都有效。这就是她的价值,她能凭此来为自己换取更多的利益和便捷。她的社交圈子一定不仅仅是同行的艺人,更多的是延伸到其他领域,在各行各业都会有些涉及。 况且,娱乐圈太浮躁,本身就是深水泥潭,只有表面上的那一点清泉。要说zero能在这其中独善其身,保持自己的清高淡薄,姚佳忆说什么都不会信的。或许她是比其他人干净,毕竟有凌梓良给她做靠山,没人敢打她的歪主意,更不敢动她。但不能否认她会主动去和别人联络。 人不可能把自己孤立起来,竖起一道屏障,与人、与世界彻底隔绝,关起门顾影自怜。入了一行,就要遵守行业内的规则。 就算zero走的是特立独行的风格,荧幕形象是酷帅飒爽的冷调金属少女,但人跟送到眼前的利益没仇吧?无口少女也要吃饭、穿衣的,更别说呆在这个浮光掠影的行业中,处处都要用金钱来堆积。再者,还有梦想呐?有梦想就更不能故步自封了,为了梦想总会要有些退让、有些牺牲才行。 所以说,zero的背景同样复杂,丝毫不亚于凌梓良那边的情况。 只是不知道根源到底在哪里,不清楚这则新闻具体是指向谁的。现在来看,牵连的范围不能算是小,中间也没有一个清晰的逻辑脉络,很难说是针对谁而来。 如果是凌梓良或者zero,那完全没必要提楚奕辰和姚三,他们之间也没什么交集和关联,没必要捎带上楚奕辰和姚三,平白替这两个人做了宣传增加了热度。要是为了姚三,那讲凌梓良是图什么?是觉得凌梓良是个好脾气,是很好说话的主,很喜欢看自己的八卦绯闻?还是嫌新闻流传起来无法控制,激怒了凌梓良,好让凌梓良出手去收拾这件事? 怎么想都不可能的。 如果是冲着楚奕辰来的……同理,明明用简单直接的手段就能干掉他,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费时费力费心思,还会招惹到凌梓良。人人都清楚,凌梓良不好碰,稍有不慎是会酿成严重后果的。 思来想去,那就只剩自己了。 姚佳忆的心往下沉,精神更紧张,整个人都绷起来,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而在她身边,凌梓良看着她的神色,松了口气,也安下心来。果然是自己多虑了,把这个丫头看得太弱,总想做些没用的事情。事实上,她是很强大的,一点都不脆弱,也不软弱。她不需要自己替她去承担那些负面的事情,她自己可以应付,也能稳住心态和情绪,保持理智。 这样就好,这一次赌对了,这就好。 凌梓良才转回去,对着话筒说道:“各位将图片传输回去,再找人翻译,这或许会浪费时间。我就简短地复述一下图片上的文字。” 闻言,姚佳忆才注意到新闻是用中文写的。因为汉语是她的母语,她阅读起来完全是本能,脑内自动转换,没有一点障碍。所以刚刚看到新闻的瞬间,她只关注了内容,没留心载体形式。 现在再看,姚佳忆就更多了几分确定。用汉语写的,那和zero有关的可能性就小了一半,自己和楚奕辰、姚三的嫌疑随之增大。 又是这样的。上次被记者围堵,闹到整个新城人都在瞧热闹看笑话,就是这样的三角关系。 会不会……姚佳忆刚起了个想法,又立刻摇头,自我否定:“不会的。再骄奢蛮横的人,就算不懂分寸,也要有个畏惧和恐慌的心理。姚三还没这么大的胆子,犯过一次忌了,还敢往枪口上撞。” 凌梓良的恐怖,她已经见识过了,不会傻乎乎地再来一次的。 第323章 澄清 凌梓良见姚佳忆凝着眉,却没有什么异状,也就放下心来,由着姚佳忆在旁边暗自思索。照凌梓良的想法,这个时候姚佳忆有点疑惑和不解反倒是好事,不管是做什么样的猜想和推测,先占了她的思绪,让她有点事情去做。 有个章程就是好的,能拴住她的理智,把她的情绪都给拢起来。她能自己给自己约束出来一条路,心思就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也就朝着那一个方向使劲,不去看其他方向,不去做徒劳的无用功。 就怕她什么心思都没有,脑袋一空,那整个人都要散掉了,是要胡思乱想的。一旦有了各种纷杂的念头,这边逮一些,那边捉一点,凑到一起还不够拼成一个完整的图,倒是能把人先给耗干了底气,也把那点强作的镇定给磨没了。 真那样的话,反倒是容易滋生负面的情绪。郁结于心,耗神又伤身体。 凌梓良对姚佳忆向来没有什么要求。如果不是姚佳忆自小生活在林老师身边,把林老师的行为模式和习惯学了个八分像,这么多年早就形成了这样的性格和脾气,凌梓良恨不得能替姚佳忆处理身边所有的事情,可以接了她的一切,替她承担所有。 在凌梓良的期盼中,姚佳忆做个开心、快乐的小女孩就好了,每天和鲜花、阳光作陪,和轻松恣意的风在一起。她是个精灵,完全可以隐匿于世,只留在茂密深邃的丛林之中,过最简单最轻松的生活。 她不用有任何负担,不用受任何逼迫,也不用忍受一丁点的拘束。她也可以任性妄为,可以骄奢肆意,可以做任何事情——凌梓良会在她身前,披荆斩棘,替她开路。也会站在她的身后,做她的靠山,为她收拾各种残局。 这种念头一直在凌梓良的脑海中盘旋,从来没有消失过,成了他的一种执念。只可惜,姚佳忆这个人太乖顺了,实在的是太过懂事,也知进退,从来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她也有自己的坚持,不允许自己游戏人间,始终恪守谨小慎微的行事习惯,出格的事情一律不碰。 她太完美,毫无破绽可寻,始终立在这个世界上,风雨不侵。这倒是让凌梓良有些无奈,始终得不了手,想替她善后都没有机会,只能站在她身边旁观。有时候想得深了,凌梓良还会盼着她能放肆一些,会希望她能做点坏事,不管会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总想她能胡来一次。 反正有自己在,哪怕是天塌了,自己也能重新给她寻一个安全的地带,可以给她保护。她不会受到任何侵害,不会有危险,甚至她的生活可以一如从前,不会有半点变化。 自己有这个能力……也只是空有一身的能力,没地方去使。 等了这么久,也没见姚佳忆有这种胡作非为的冲动,她还是规规矩矩,守着自己的原则,把自己的习惯延续下去。想来,继续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是等不到她能起了坏点子的。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保留自己的底线,这是她坚持最深的底线。这是逻辑上的一个死角,没办法去打破,也改变不了。 索性就由着她。凌梓良想,她一贯独立,那就继续做她自己,她要保持自身的清醒和理智,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由着她去做就好了。留给她空间,让她去发挥,去做她自己选择的事情。 只是唯独一点,凌梓良还是不希望她受委屈。不管是按照自己的期望,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小姑娘,还是沿着她自己规定下来的道路,顶着风霜雨雪负重前行,凌梓良都希望她是开心的。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境地之中,她都不能有压抑,不会难过低落。不然这个选择还有什么意义?凌梓良由着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本就是为哄她开心,是希望她的心情能保持在一个正面的状态。 比如现在。虽然有压力,也有茫然和羞恼,但总归来说,她是在一个积极应对的状态之中。没有颓然,没有消沉,也没有暴躁和慌乱,没有破罐破摔的放弃,那就是正面的。 凌梓良很满意,也就收了自己的心思,对着记者说道:“新闻涉及了五个人,包括我和yea在内,还有一位是歌手zero,新城楚家的继承人楚奕辰,以及yea同父异母的妹妹。” 主动提到“同父异母”这个关系,倒是让姚佳忆有些意外,一时之间没理解凌梓良的用意。姚启明有过三段感情史,还有过婚内出轨的事实,真要说起来的话,这其实是很丢人的事情。虽然过错不在姚佳忆身上,但毕竟前边冠了“姚”的姓氏,这也就是她的家事了。和这样的家庭有关联,她也觉得脸上无光,十分羞愧。 更何况,这也是林老师的伤痕,一直留在林老师的心上。 俗话说,家丑不外扬。现在姚家那些不光彩的过去,被凌梓良用“同父异母”四个字给点了出来,怎么想都不合适。还是在这种场合下,想必姚启明那点花边新闻很快就会传遍世界的各个角落了。 姚佳忆迟疑,不确定凌梓良是不是无心之失,没留神,顺嘴给说了出去。 正在思索,就听旁边的凌梓良继续说道:“那则新闻主要罗列了我们几个人之间的感情史,我做陈述的同时会对此做出澄清。首先是我和zero之间的婚约。坊间一直流传着我和zero之间有婚约事实,我出于对zero的保护目的,一直没有正面做出回应,这是我的失误,是我考虑不当。借此机会,我向关心这件事的媒体朋友道歉,也明确告诉大家,我和zero只是兄妹关系。” 定性了!这句话说出去,就是给之前漫长的舆论传言打上了一个句号,再也不会有后续。zero再也不能借着“梅迪契少奶奶”的名号去行事,那些盯着zero看的人也要换种心态了。 记者群中有骚动。 凌梓良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偶尔也有所听闻,根源在于zero曾经出入梅迪契家族的本家老宅,能进到内院之中。这是因为,家母认了zero做干女儿,zero就是梅迪契家族的小姐。自家小姐在自己家的宅子中活动,这没有什么问题吧?” 第324章 第六人 andre和zero并没有婚约!!! 这可算是大新闻了!所有的记者都隐隐兴奋起来,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凌梓良的身上,一时之间也顾及不到姚佳忆这个人的存在。老实讲,有这么一个确切肯定的消息打底,接下来的时间里,就算凌梓良插科打诨讲废话也完全没关系! 足够了!andre和zero的这则新闻就够热闹好长时间了!回去一定能写出惊天的新闻,再开个专栏,总结andre和zero在过去的交往和互动,这就又是一段时间的讨论。过后还可以和zero连线,做个人物专访。至于后续的跟踪、深挖,更不用提了,简直就是一整条完成连贯的线,从andre开口的那个瞬间,直接贯穿到很久之后去了。 不用想就知道,zero是什么人?那可是当红国际巨星,知名度no.1的人,红遍了全球的各个角落。她的广告在电视上从来不停歇,街头巷尾都在播放她的歌曲,各种商店门前都贴了她的海报,打开娱乐八卦版块一定能看到她的名字。 现在可能有些年轻人不看财经新闻,不接触商业上的逸闻趣事,没听过andre的名号。但没有人不知道zero的。甚至对于一些年纪很小的粉丝来说,是因为zero才对andre有所耳闻,提起andre的时候会用“我们zero的那个未婚夫”来指代。 可见zero的影响力有多大。她是各个阶层通吃,所有年龄段中都有粉丝,完全是全民向的偶像,胜就胜在粉丝群体范围广,堆出了大的基数。 如果一定要在zero和那位新城来的姚小姐之间做个选择,很明显,是zero更有话题性啊!但凡涉及zero的杂志,那是分分钟售罄的节奏,晚一步就抢不到,网络上常有人重金求转让,出的价格搞大百倍、千倍。要是能写zero的报道,谁还会围着姚佳忆去追问? 这只是其中的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则消息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有记者互相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诧异,确定对方和自己的想法是一致的,也就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 andre和zero之间,绝对不只是“兄妹”那么简单,肯定还有其他的内幕! 这件事的根源,要说是zero出入梅迪契家族的老宅也没什么错,毕竟很多人都是在看到了这个事实之后才相信了传闻,自此把zero当成梅迪契家尚未进门的少奶奶来看待。但真要说起源的话,其实还是在zero那里。 稍微有过深入调查的人都知道,和andre先生的婚约是zero自己亲口说出来的。并且zero在行事言谈之间都透露过这个信息,刻意让别人听去了,也是隐隐盼着听这话的人去传播这个消息。这是有实际证据的,赖不掉,不管到什么时候提起来,都是事实。 但现在,andre却否认了这个事实…… 两个人之间肯定要有一个人的说辞是假的,但不管是谁在说谎,很明显,他们之间是有了矛盾,所以不能达成统一。背后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有过什么变故,才会导致这个局面。 不过这就很难去探知了,毕竟这涉及到andre先生的私事了,不太好多作调查。而且andre有意隐瞒中间的过程,也就是不希望别人再去碰那段历史,那就没人能去挖那段经过。 andre先生不希望呈现在世人面前的事情,那就一定会从世界上消失,再也找不到。 暂且放下“过往”这个执念,记者权衡利弊之后,这个时刻更感兴趣的,是将来的事情。 zero借了andre先生的名号行事,顶着“梅迪契家族少奶奶”的头衔张扬肆意,这件事会不会被追究?andre先生会有什么样的解决措施?zero会遭遇什么样的对待? 就算是andre先生默许了之前的一切,到如今也不好调头回去算账,但之后呢?zero没了andre这个靠山,她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状况? 娱乐圈向来是捧高踩低,有背景、有后台的人就能站得稳,谁身后的势力强大,谁就能往上走,可以压了其他人。zero借了梅迪契家族和mja集团的力量,可以说是娱乐圈第一人,完全是不可一世,行事乖张猖狂,肆意妄为。 她得罪了不少大佬,那些人碍于梅迪契家族的力量,看在andre的面子上,不敢声张,默默地忍了那口闷气。现在,没了andre的庇护,那些被zero欺压过的人、遭受过她冷脸无视的人、还有其他一直盯着她的人,难保不会反噬而来——而且会以数倍的压力还回来,以前吃过三分亏,就要让zero尝到三百分的苦。 这是毫无疑问的结果,如果andre先生只是否认了自己和zero的婚约,那zero接下来的路一定十分难走。不仅仅是在娱乐圈中的本职工作,甚至连日常生活都会受到影响,会成一个难题。她会被撕成碎片,会被人群体围攻,会被吞噬掉,连骨头渣都不会剩。 但这是如果。 偏偏在如果之外,andre补充了后边的话:“家母认了zero作干女儿。” 这意味着什么!?! 也就是说,zero是梅迪契家族的大小姐了!不仅有andre先生作为兄长的庇护,她身后还更多了唐纳德先生和白夫人作靠山!唐纳德先生也算是梅迪契家族的一员,暂且不论,但白夫人是什么人? 那是中国白城出来的大小姐!身后站着的是整个白城的财富势力,被白家娇惯着养大,至今还是白家众人的掌上明珠。她可是眉头一皱白城就要阴云笼罩的人物。有了她做“干妈”,zero的地位和身份是在什么高度? 这可比做梅迪契家族的少奶奶更便利了!毕竟白夫人会把自己的身家留给儿子和女儿,可不会分给儿媳妇半点的。 儿媳妇是儿子的人,他们两个小年轻结婚,就是成立了一个新的小家庭,要分出去过的,和父母就没太大关系了。但女儿不同,自己要为女儿谋取更好的未来,那在嫁女儿的时候就要卯足了劲儿去作陪嫁,让女儿一进了男方的家门就能站稳。 这只是金钱上的。再说日常生活中,女儿和儿媳妇,白夫人会对哪一个比较宠? 不用怀疑了吧。婆媳战争到了今天,也不是一个两个人掀起的,早就是人类的一个文明体现,是一个社会现象了。 andre先生可真是会玩儿啊……前边给zero挖了个大坑,眼看就要把zero给摔进去活埋了,一转眼就给zero造了架天梯,直接送她上了高楼。 既解决了和自己有关的传言,也给zero铺了一条更宽敞的路。 高明! andre停顿了半分钟,让那些记者有了时间去消化,才继续说道:“如果一定要说感情纠葛,那还得加上另外一个人。zero是有爱人的。” 第325章 牺牲 还有第六个人???zero是有爱人的!!!在andre先生之外,她的的确确是有一个伴侣的?!? 对方是什么人?他们交往多久了?现在处于哪个阶段?结婚了吗?生孩子了吗?有几个孩子? 记者被接连而来的消息给打得措手不及,脑中瞬间冒出无数个猜想,疑惑也接踵而至,差点疯掉了。 到这个时候,有稍微镇定一些的老记者才终于回过神,忍不住看看凌梓良,再看看他旁边的姚佳忆——姚佳忆同样很惊讶,盯着凌梓良的侧脸,目光中有些担忧,也有一层浓重的顾虑。 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其实“白夫人认了zero作干女儿”这件事能不能相信,信的话要相信几分,还是要持保留态度的。当然,凌梓良当众说出口了,那结局肯定是注定好的,改变不了,zero就一定是白夫人的干女儿。只不过在这个结局之前,那个过程到底是真是假,有几分真几分假,总要有些怀疑的。 因为漏洞和破绽太多了。 如果白夫人真地认了zero,那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的,连点风吹草动都没有,不管是白夫人那边还是zero这边都安安静静,像是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似的。白夫人自小被娇惯,行事颇有点轻狂,是很高调的人,从来都是风风火火。定了新的衣服和鞋子,还要跟好友们分享一番,认了干女儿这样的大事,她能憋住不说?怎么想都不可能。 还有zero那边,既然是梅迪契家族的小姐了,做什么还要跟人说自己和andre有婚约?andre从来不给回应,她单方面讲来讲去,不觉得脸上臊得慌吗?很尴尬的,也很没必要,完全是绕远路,做多余的无用功。 但事实就是这样,之前没有一丁点的征兆,andre突然就宣布了这件事,在白夫人和zero之间画了条线,把那两个人给连了起来,也给她们之间的关系下了个定论。 那只能这么怀疑了:其实并没有什么认干女儿的过程,这完全是andre临时想出来的。 那目的是什么?要知道,andre主持梅迪契家族内部的中馈,代表的是梅迪契家族,他的所言所行就是梅迪契家族的最终决定,而梅迪契家族是什么样的存在?高门大户,规矩森严,俨然是有自己的一套法则的,也有严苛的族谱。要进梅迪契家族的大门,不是andre签个字、点个头就能成的。 这是要召开家族内部会议的,主家和旁支的长辈都要出席到场,要商议、要表决、要统计、要复核,有一个完整并且严谨的流程。有些记者也听说过贵族之间的事情,这些流程其实多半是走形式,不过是给提议人一个交代罢了。因为贵族家庭注重血脉传承,身体中流着祖辈的血液,那随便找个理由和说辞,就能把人给认了进去。倘若是毫无关联的人,除非以嫁娶的形式进门,不然是根本没有可能的。 现在,凌梓良亲口说出了“zero是梅迪契家族的大小姐”,看似简单的一句话,背后要承担的压力可是非同一般。他在这里讲了这么一个“认亲”的事情,是画了一条短短的线,很随手地点了下去,落在宽大的白纸之上。回去之后,他要用上无数笔墨去填补这张空白的纸张,要耗费相当多的精力才能把这条短线给圆上,还要更多更多的心神,去把这张纸和梅迪契家族的册子钉在一起。 不仅要给梅迪契家族一个交代,还要想办法把这句信口拈来的话变成事实。 这完全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握了个烫手山芋在手中,不能丢,只能这么捏着——哪怕会被烫伤,也只能这样继续下去。 他图什么呢? 年长的记者转动眼珠,把目光落在了姚佳忆身上,很多事情就明朗清晰了。 要说andre先生有所图……那只能说,他也就是图个yea小姐能够宽心。 那则传闻中涉及五个人,打头的是新城楚家的公子,但andre先生开口却先讲了zero和自己的事情,隔过了楚奕辰,这是为什么?他说了自己和zero的兄妹事实,紧接着就爆了zero的恋爱状况,这经过zero的同意了吗? 连续三句,每一句都是一个惊天的大新闻,单独拿出去都可以做专题连载报道的。他像是发新闻不要钱似的,“哐哐”地往外砸,一点都不吝啬。 思来想去,也不过是因为zero的名气大,在这五个人中间是最有话题性的,也最吸引人的注意力。要讲一个没有建树、没有名望的公子哥,不如先把zero推出来,给所有人撂出一个炸弹。 火引子烧到头,炸弹引爆,好了,记者的关注点就锁定了。比起报道名不见经传的姚佳忆,还是国际巨星zero的新闻更有噱头,更能引爆关注和热议。这样的话,记者对姚佳忆的注意力自然会小很多,甚至可能会彻底放弃跟姚佳忆的后续,以便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对zero的深挖上。 局面就回到andre的掌控之中了,按照他的期望发展,呈现出一个他满意的结果——把yea从这个混乱的状态中摘出来,这就是他的目的,是他想要的结局。 有看透的记者忍不住叹气,再看姚佳忆的神情,心思越发活络起来,感慨也越来越深刻。 姚佳忆露出那样的顾虑和担忧,还有些欲言又止的犹豫,想拦住凌梓良,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的样子。很显然,是凌梓良突然公布zero的恋情让她很意外,她没防备,为此感到为难。也就是说,她知道zero有伴侣这件事,而且也很清楚这件事并不能就此说出来。 zero那边一直没有听到过风声,那么多记者跟拍她,从来没有拍到过她和某位男子有亲密的接触和举动。能藏得这么深,肯定是刻意隐瞒过的,就是不希望被人发现。 现在,凌梓良如此随意的一句话,就把这个秘密给提了出来,曝光在大众眼前,让人去探求去深挖。 这是什么行为? 完全就是把zero推出去做挡箭牌,以此来给姚佳忆创造一个平和安定的环境氛围。凌梓良他啊,牺牲了zero,来保全姚佳忆。 第326章 情伤 记者感慨的这些,姚佳忆完全没有想到,也根本就没有意识,丝毫察觉都没有。她还在诧异,猜想凌梓良这么做的用意,试图能跟上凌梓良的脚步,去理解他的行为模式。 是说漏嘴了?和之前“同父异母”的口误一样,没留神就给秃噜了出来? 不应该吧……凌梓良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犯这么严重的错误,还一连两次,一次比一次过分。要说姚启明和林老师,那毕竟和他的关系没有多亲密,很多细节都不如对待自己人时那么谨慎,也注意不到那么多情绪上的顾虑。而且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早就被岁月给洗尘过,一层一层地打磨,留下来的也是惆怅居多,其他的情绪都散了。 提一句“同父异母”也没有什么大的妨碍,充其量只是相关的听者心里难过一下罢了。比如姚佳忆,当时觉得尴尬难堪,话题岔开之后,也就不去多想,很快就过去了。 但zero这件事也没那么简单啊!zero正当红,被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观察之中。她是艺人,形象是她的一个资本,也是她的一个限制条件,约束了她的行为。她为了自己的事业考虑,就不能胡来,不能随心所欲做任何事情。 结果她自己倒是够克制,没有出格,也没有离经叛道,把那段感情藏得严严实实。反倒是让凌梓良替她给撒了野,一点顾虑都没有地把这么惊天的大事给掀了出来,直接捅到媒体的镜头前。 zero会不会气死? 还有藤崎望那边,他会怎么想?他会是什么心情? 这两个人还处在分离状态,多年没有联络过,彼此都较着劲,认定了自己的决定,谁都不肯服输,更不愿意低头。在这种僵持对立的状况下,凌梓良却公布了他们的恋情…… 怕是晚了好几年吧! 姚佳忆思来想去,也没搞清楚凌梓良的目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里讲zero的恋情。犹疑之间,她勉强给凌梓良找出来一个借口:“是不是想借此来逼一逼zero和藤崎望?” 他们两个人都是犟着脾气不肯回头的,但总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陷入死水之中,迟早要把心底那点爱恋情愫给耗干净。这就成了终身的遗憾,到了都不能释怀的。既然他们谁都不愿意迈出那第一步,有个第三方,外界的力量来推动一下也是好的。只要能打破了如今的僵局,让潭子里的水流动开,有了生机就行。 往下,是往哪个方向流,也就看他们自己了。 能好就好,皆大欢喜,也是成人之美了。假如还是没办法凑到一起,各自抱着心结放不下去,做不到相守余生,也就借着这个机会去讲明。能化开心底的执念,认认真真地道别,说一声“珍重”,给这段感情画上一个句号,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唔……这么想,也挺有道理的。 反正凌梓良做事,肯定有他的理由的,一定是安排好的。 念及次,姚佳忆就克制住了自己出言提醒的冲动,把顾虑和担心一并收了起来,仍旧做一个沉默的背景板。她看桌上的水杯,凌梓良就侧目看她的表情。见她还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皮相,却捏着手指十分忐忑紧张,凌梓良忍不住想要苦笑。 这丫头,还是不信任自己,对自己充满了怀疑和戒备,担心自己会把这场记者会导向一个对她不利的局面——最起码在她看来是很不友好的,不合她的心意,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但其实,她想要的那个结局,未必就是好的。而自己愿意给她的,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偏她看不清,也不信。 凌梓良心底泛起苦涩,轻轻叹气:“我又怎么会伤害你呢?” 当然,这话也只能自己说给自己听。他身边的这个丫头啊,心思活泛起来简直是个鬼精灵,一眼就能看穿事情的本质,是个七窍玲珑心。但她迷糊起来,就成了个小木头桩子,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察觉不到。 自己在这边费尽心机、绞尽脑汁,担了风险,也自找麻烦地做了这么多,就为了把她给摘出去,让她不受记者的威逼追问。她倒好,还一心想着zero和藤崎望的事情,替别人操着心。 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凌梓良的笑意就暖煦几分,去了凝涩和酸苦,更柔和。 事实上,凌梓良的这一招还是很有效果的,先前提问的那个记者就被他带跑了注意力,也不等之前的解释,急切地追问道:“zero从来没有提到过这段恋情!请问,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也是娱乐圈内的同行吗?他们的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 凌梓良嘴角噙着笑,浅浅淡淡的,眉目因此柔和了不少,连声音也有了几分闲聊话家常的随和轻松:“她没说过吗?” 记者很郑重地点头,强调道:“从来没有!” “既然没有……”凌梓良的笑更深了一些,神情也越发愉悦,“那还是等zero亲口告诉你们吧。毕竟这是她的人生大事,不是我的。这场记者会是为了澄清绯闻,不是公布恋情。况且我不是爱情故事中的主角,这多少会让我有些沮丧。要知道,我还没有在什么事情上败得这么惨,如今就撞到了爱情的风口,撞得头破血流,还要当众揭开自己的伤疤给你们看。” “可是……” 开了口,记者才回过味,后知后觉地理解了后半段话的含义。凌梓良这个意思,接下来是要讲他自己的事情了吗? 听这个话音,还会是一件很……“精彩”的故事! 失败的爱情……留在心底的情伤……这些形容,是凌梓良自己用在自己身上的!是他对自己在感情中的形容! 天呐!这一天要受到多少次的冲击!?要被震惊到多少次才算完? 从记者会开始到现在,凌梓良没有讲多少话,但却句句精要,全都在重点上!每一句都是一个爆点,对新闻媒体从业者来说,全都是难得一见的素材!!! 这一趟是折腾了一些,但是绝对没有白来! 第327章 出轨的人 再没有人打断凌梓良了,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就差把耳朵竖起来了。他们都等着凌梓良继续说下去,希望凌梓良把这种干脆直接的讲话风格给延续下去,保持一句话一个爆点的节奏,一直到记者会结束才是好的。 这像是种毒药。刚开始被几个连续的讯息给炸昏了头,整个人处于震惊和诧异之中,总觉得这一个接一个的爆点新闻实在是太赶了,中间连个停歇的空当都没有,完全不给人思考消化的时间,让人措手不及。来不及应对,情绪始终往上走,十分高亢激昂。思绪反倒被牵扯着有些麻木,多了几分愚钝和迟缓。 年长的记者仗着经验丰富,见多了各种场面,也经历过紧迫急切的采访环境。那几位倒是能在信息轰炸中保持几分清醒,一面震惊于凌梓良抛出的信息炸弹,还能分出两分心思去思考掩藏在背后的真相和事实,感慨凌梓良的用心良苦。 但在座的记者之中,多是中生代力量,在这个职位上工作了一段时间,有了不多不少的经验。他们比刚入行的新人沉稳一些,却也达不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程度,和那些年长的前辈相比较,还是少了几分淡定。 然而到了这个年纪,又会自恃甚高,觉得前辈已经被淘汰掉了,新人还没能起来,自己就是行业的中流砥柱,是这个群体中的中坚力量。而且一路走到如今的地位,时间的积累不是假的,这些人多多少少会在本职工作中取得过一定的成就。这样的心态又会给他们加几分傲气,行事时便有了些目下无人的孤高,眼睛长在头顶上,下巴始终高高扬起。 他们在和被采访对象的相处中,总是很难获得一个平衡的状态。一面是希望自己能拿到好的新闻素材,不由就把姿态放低,以此来获得采访对象的好感度。但同时,他们骨子里又会有种“施舍”的因子在作祟,自觉做新闻是普救众生,这是件无限善意的举措,是在帮助对方。 矛盾的结果多是急切,人在摇摆不定中慌张忙乱。又少了几分定性,于是就没多少耐心可以用。 只不过碍于凌梓良的面子,他们勉强忍了情绪,颇有些不耐烦地陪着好态度,由着凌梓良一会儿一个安排。其实心底是不服的,想着“你andre先生再厉害,不还是要借着我们媒体人的笔杆子去做澄清吗”,然后就会有“你是求着我们的,那你张狂什么”的不满。 居然就因为yea的一句话,好好的直播说改就改,完全没有要尊重记者和摄像师的意思。又要和那个女人讲什么事情,凑到一起争执什么,就让我们记者在外边排队等着。 这算是什么态度?这么多人等着你们两个人,还能坦然自若,理直气壮的。这可就有点过分了! 那个咄咄逼人的记者也是有些这种念头,心底郁郁不平,就冒了刺头,直接扎了出来。其他人看好戏,不仅能拿到新闻素材,还出了一口胸口闷气,自然是觉得十分爽快。 一直到凌梓良开口,接连不断地透露了几个重大的讯息,中间连间隔都没有,打得那些记者措手不及。所有人都沉浸在震惊和兴奋之中,情绪高亢,体内追求新闻的敏锐触觉被激发,深挖内幕的本能占据了所有情绪。 也就顾不上那些意难平了,什么满意不满意,什么上与下,什么尊重不尊重……谁还有心思去想那些!?光是要消化这几条新闻,就要用掉所有的脑细胞了,要全身心的投入到新闻之中,注意力高度集中,根本分不出丁点的心神去关注其他事情。 等渐渐适应了凌梓良的这个节奏,他们就上瘾了,急切地渴望着,翘首以盼,等着凌梓良继续讲,希望能有更多更多的爆料。 凌梓良用了几句话,把媒体的注意力从姚佳忆身上转移开,也顺便震住了这些心思活泛的人,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让他们跟着自己的节奏去走。 他就是要绝对掌控,也能够实现。 唯独姚佳忆心神不宁,在凌梓良短暂的沉默之中慌乱无比,一遍一遍地回想凌梓良说的话。什么情伤?什么“不是主角”,这些话是指代什么?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吗? 他要说什么?他是怎么打算的? 他到底要做什么? 姚佳忆揪着自己的手指,思考自己现在插话进去的成功率能有多大,如果强硬地把话语权给拿回来,会造成什么结果。后续的事情该怎么办,被记者追问的话,自己能不能应对过去。 自己会不会把局面搞得更糟糕? 正在想这些,旁边的凌梓良继续说道:“zero的事情就到这里,更多的细节,我也不方便透露。我讲这些主要是为了做澄清,我和她之间没有婚约基础,也就不存在我出轨的事实。” 说到这里停下来,凌梓良朝大屏幕上看一眼。ben迅速接收到无声的指令,十分配合地把投影换了一面,让画面显示另外一张图片上——是楚奕辰和姚三携手站立的背影。 重点……是这个吗? 姚佳忆看一眼大屏幕,若有所思。原来凌梓良是这么安排的,这一招算是釜底抽薪了吧?可能会有点太过狠厉了,对画面中的那两个人伤害很大,但……姚佳忆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也试图让心里更多几分宁静。 所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画面中展现出来的本就是事实,是楚奕辰和姚三做出来的行为,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迫他们。凌梓良也没有弄虚作假,没有栽赃陷害,只是把事实搬到了这里而已。 也,不算过分吧。 嗯,不算的。因果轮回,有些事情都是在一开始就注定好的,结局完全由着起因而生。 姚佳忆收回目光,再也不肯看画面中的那两个人。 凌梓良开口:“这是楚奕辰和姚芷彤,照片右下角显示了拍摄日期,是中国新城时间二月十四日。我想,到底是谁出轨,这张照片可以做个证据吧?” 第328章 欺骗 半年之前,二月十四日,是情人节。 从入冬开始,楚氏就进入异常忙碌的状态。一方面是要发布新品设计,因为其中一期的主打款在面料上出现问题,导致整个冬季的所有系列都往后延迟,产线上要赶进度,时间十分紧迫。同时,楚氏和电视台以及设计学院沟通洽谈,想要做一个校园新人设计选拔赛。 很多事项都堆积到了一起,工作量骤然翻倍,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熬夜加班,靠快餐解决温饱问题。姚佳忆是其中最忙的。她原本就参与了冬季系列的设计,面料出了问题,自然要多方沟通,还要关起门研究新的设计方案,找解决的办法。 偏偏出问题的面料还是姚家供应的,简直是破坏性的灾难,完全没办法补救,一切只能从头再来,重新投产制造。楚氏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用了姚家的原料,出了这样的事情,姚佳忆自然是寝食难安,比别人更上百倍千倍的心思。 再加上新人选拔赛。这是姚佳忆在大会上提出的构想,楚林江当场拍板通过,把这件事交给她和楚奕辰去做。楚奕辰是个风花雪月的主,找乐子是一把好手,玩儿浪漫也比任何人都强,但真让他去工作,连姚佳忆自己都不放心——怕他办砸了差事,更怕他被人为难,怕他受委屈。 楚林江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什么样的游手好闲,也是想锻炼楚奕辰,希望他能在实践中摸索出来一些经验。慢归慢,勤能补拙,好歹一点点往前进,能有进步就行。楚林江想,趁着自己正值壮年,还做得动,能给楚奕辰铺路的时候,赶紧把这个儿子给带出来。等将来自己干不动了,楚奕辰也差不多能担起事情了,自己就能放心地把楚氏交给他,自己就能退休养老了。 所以楚林江对于新人选拔赛是很看中的,让楚奕辰主事,又让姚佳忆辅助楚奕辰。这样搭配着安排刚好,儿子行事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还有姚佳忆这个丫头在他旁边告诉他、约束他。整个大赛的流程顺下来,儿子肯定会有改变的。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他有了经验,就知道该怎么做事了。 当时在会议桌上,楚奕辰红着脸嚅嗫着应了这件事,下了会议就把姚佳忆拉到茶水间求救。姚佳忆也看出来楚林江的期望了,听了楚奕辰在耳边絮絮叨叨念着“要是不能让爸爸满意可怎么办”,心一软,就给了承诺:“我来主办也没问题,只是你不能甩手不管呐!楚叔叔的意思是锻炼你,想让你多见见人,也积累些经验。你好歹跟在我身边看着。” 楚奕辰还要推辞,愁眉苦脸地嘟囔:“你知道我不行的。做生意这种事情,我是真没天赋,我在旁边看也看不懂。佳忆,佳佳,宝宝,你就帮帮我。别折磨我了。” 姚佳忆问他:“那去楚叔叔那里汇报工作,是你去还是我去?” 楚奕辰就不说话了。 姚佳忆叹气劝他:“只是让你看着,不用你去做那些事情,我来做,这样也不行吗?不然等到楚叔叔问起你来,你连流程都说不清楚,这怎么交代?” 好说歹说,楚奕辰才答应了姚佳忆,承诺自己会跟完整个过程,一定在旁边好好学习。前几次还好,约见设计学院的负责人时,楚奕辰还陪着姚佳忆去了。结果两次之后,楚奕辰就以“坐冷板凳太难受了”为理由,等负责人的时候临时溜走了。 再往下,楚奕辰就是隔三差五找个借口拒绝姚佳忆,要不然就是“那些人说话太难听了,我不想见他们”,或者是“公司里有一份文件需要我去签名”。有时候他还能想出“我去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芒果千层蛋糕”,不管姚佳忆给他拨多少个电话,反正他就是堵在了取蛋糕的路上,无论如何就是赶不回来。 事后,楚奕辰还就真送过来一个新鲜的芒果蛋糕,陪着笑喂给姚佳忆吃。 姚佳忆也很费解,推开了蛋糕,压下楚奕辰的手腕,认认真真地问道:“你就那么讨厌楚叔叔给你安排的工作吗?宁愿开四个小时的车,来回横穿整个新城去排队买一块蛋糕,也不肯去做公司里的事情?” 楚奕辰装傻,故作而言他:“你说什么呢!我就是去买蛋糕,没想到路上堵车,这才耽误了那个研讨会。我下次一定查清楚路况,避开上下班的高峰期,一定不会犯了。” 一边说着,楚奕辰把叉子上的一块芒果肉塞到姚佳忆嘴里,笑眯眯地讨好:“也幸亏还有你在,我真是轻松多了,好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真的,佳佳,你不知道我以前的日子有多惨,每天被我爸拎过来掂过去,动不动就要挨骂,每天被嫌弃八百遍。现在多好,你喜欢做这些事情,也能做好。我就给你做后援,给你买蛋糕吃。” 姚佳忆含着一块果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叹了口气,抬手摸楚奕辰的头。 后来楚奕辰照例跟着姚佳忆去应酬了两次,因为看不懂营销方案被对方的负责人刺了几句,回去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姚佳忆心疼他失落,再去见那位负责人的时候,就没叫他随行。结果这么一放开,楚奕辰就彻底撒手了,再也没有参与这项工作,甚至根本就不在小组内出现。 二月十四日那天,姚佳忆还有印象,是个大风天。早晨的时候,楚奕辰发信息过来,约姚佳忆晚上一起吃法国餐。他还洋洋得意地表示自己给姚佳忆准备了礼物,绝对惊喜,姚佳忆一定会喜欢的。 当时姚佳忆还觉得甜蜜蜜的。楚奕辰这个人一向浪漫,抛开工作能力来说,他是个很柔和温顺的人,总有些活泛的小心思,小惊喜不断,让人出其不意。姚佳忆很期待当天晚上的约会,特意把当天的工作任务提前,中午叫了三明治和咖啡应付,一边吃一边加班,这才空出晚上的时间。 临到下班的时候,姚佳忆接到楚奕辰的求助电话:“爸爸叫我晚上给他汇报新人选拔赛的进度!佳佳,你快帮帮我!” 于是,在那个处处飘着粉色气球和红色玫瑰的情人节夜晚,在空无一人的公司里,姚佳忆独自对着电脑整理资料。茶水间停止供应热水,手边有同事赠的友情巧克力,灯都熄灭,只留她卡座上的一盏。 全天的紧凑辛劳,到最后连楚奕辰的面都没见到。 第329章 求婚 至今,姚佳忆都不清楚那天晚上楚奕辰去做了什么。他在电话中匆匆忙忙地求救,慌乱得没了章程,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只跟姚佳忆说“我先躲躲,你整理好之后告诉我”。 躲去了哪里?躲去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 姚佳忆都没来得及问,电话被挂断,听筒中传来忙音。姚佳忆再拨过去,对方就已经关机了,后来的几个小时内都没有拨通,彻底失去楚奕辰的联系。 说不失落是假的,听到求助的那个瞬间,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立刻松懈下来,人也有了疲惫的颓丧感,空虚和乏力席卷而来的,将整个人都遏制住。累,到现在姚佳忆都能想到那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太难过了,体会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也永远不想再经历一次。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太懂事了,太过善解人意,注定要劳心劳力。明明是心痛的,有一股气憋在胸膛之间,怎么都压不下去。但用冷水洗了脸,对着镜子调整好表情,掐了掌心让疼痛刺激神经,然后就重新进入紧迫的工作状态。 忘记镜中那个人的精致妆容,也忘记这一整天的雀跃期待,忘记内心的蠢蠢欲动。忘记自己欢喜过,也忘记自己忐忑不安过,忘记自己有过最美好的幻想。 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自己没有在选择小礼裙时的犹豫矛盾,也没有精心搭配首饰的窃喜,也不曾在日记本上庄重地写下日期。 这些都无所谓,在那个年纪的姚佳忆眼中看来,这些都不比工作来得重要……也不算是工作,只是她总想维护楚奕辰,想替他周旋,想帮他遮掩。 有些事情是迟早会来的,不过是早或者晚的问题,自己也不用着急,再耐心等等就好了。约会随时都可以,有想说的话也随时都能说。决定共度余生,准备携手走过以后的风风雨雨,他随时都可以通知自己。 只要两个人还在一起,这些事情都有机会去做的,可以一件一件慢慢来。 所以,替楚奕辰应付眼前的窘境才是最重要的。帮他在楚叔叔面前周旋婉转,让他接下来的日子能好过一些,不惹楚叔叔生气,自己也会跟着轻松许多的。 反正是自己拿手的事情,自己擅长做这些,也喜欢做这些……我来承担这些负担和重责,他去做他擅长的事情就好了,他做他自己就好了。 后来…… 后来的事情,姚佳忆就不太记得了。情人节当天的疲倦太过清晰,紧绷之后的空虚和失落狠狠刻在心头,压过前后的所有体验和感触,独占了姚佳忆的记忆。 她对这件事的印象就停留在当天。她把整理好的资料发到楚奕辰的邮箱中,最后拨了一次他的手机,依然关机。然后她给楚奕辰发了讯息,提醒楚奕辰查看邮件,也让他注意看自己给出的标注。有些有可能被问到的关键点,姚佳忆都给划了出来,也用小字备注了该如何回答。还有一些容易混淆讲错的地方,她也加粗加重强调了一番。 只是这么长时间的筹备,累积了不少的内容,不知道楚奕辰临时抱佛脚,能不能看完。楚林江那边要得又急又突然,楚奕辰又是一紧张就会乱的人,被楚林江压着deadline,怕是很难顺顺利利应对过去。 当晚,姚佳忆搭夜班地铁回去,新买的细跟鞋卡着脚生疼,短裙起了皱,裸露在外的膝盖冰凉,白色的羊绒大衣袖子上沾了墨渍。她在空荡荡的车厢内脱了鞋子拎在手上,赤脚走了回去。还是那间狭窄逼仄的员工宿舍,走廊里安安静静,所有的门缝中都是漆黑一片,大家还在过节日,没有人回来。 姚佳忆连脸上的妆都没来得及卸,丢掉高跟鞋和手拿包,脱下大衣扔进脏衣篮,整个人扑到床上。长长呼出一口气,连翻身都没有,她在“楚奕辰能不能度过今晚”的猜测中,迅速陷入深睡。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一个故事被硬生生给斩断,讲故事的人睡着了,也就没有后续。姚佳忆也不记得后来自己有没有追问,比如“你答得怎么样”,再比如“你躲到哪里去了”,或者是“谁帮你在楚叔叔面前打掩护的”。 脑海中没有关于这部分答案的记忆。 也或许自己根本就没有问。是藏在内心深处的失望在作祟,从高空中坠落,带着甜蜜憧憬的期望被摔了个粉碎,于是就自动回避和这件事有关的后续。不去问,就可以不用提当天的经过,也不再看那份心情,假装从来没有发生。 还是自欺欺人。 还是太乖顺了。从来不给人找麻烦,不让身边的人为难,不让他们有丝毫尴尬。所以就自己忍了下去,把所有的情绪都吞到肚子里,自己一个人消化。 看着画面中的那两个人,盯着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姚佳忆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呢喃。 凌梓良听到声音,但是没听清内容,随手关了话筒的按钮,转身凑到姚佳忆身边:“什么?” 姚佳忆低低地笑了出来,感叹着重复:“你说,我当时怎么不跟他闹一场呢?我是不是太乖了?” 一边说着,姚佳忆回头看向凌梓良,一双晶亮的眸中有雾气闪过,如山间湖泊,被树木遮蔽住,只留轻浅的荡漾。光彩都被掩盖了,多了几分阴霾,风一吹,凉意习习,直入人心。 凌梓良胸口一闷,探手捉到姚佳忆,把姚佳忆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紧紧攥住。他压着声音,越发显出肃杀严苛:“现在补回来,狠狠闹他一次。” 姚佳忆摇摇头,声音轻缓,有大半都含在胸膛内:“不一样了。当时是当时,现在……错过了,就回不去了。andre,你知道吗,那天,我以为他要向我求婚的。” 凌梓良愣住,身体有瞬间的震荡,手指收紧,神情中也有了狠戾阴鹫。 姚佳忆没察觉,陷入过去那段失落之中,更多了时间沉淀下来的自嘲和唏嘘:“我特地定了新的礼服和鞋子,在公司的盥洗室里试好了,还专门配了首饰。我想,如果是求婚的话,那一天就会是我人生中最值得纪念的一天,陪过度过那个时刻的每一件物品都是有特殊意义的。” 第330章 出轨的人 “我就想着,以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我能想到当时的场景,能记起所有的细节。在我最幸福的那个时刻,我穿了漂亮的小裙子,还挽了头发,配了一枚珍珠发夹……” 顿了一下,姚佳忆低低地笑出声,又深深地抽了口气,接着才说道:“我还记得,那天我选了白珍珠做配饰,和身上的小礼裙很搭配的。我做设计这么久,见多了各种元素,始终钟爱珍珠。” “那个发夹是我从古着市场淘来的,花了大价钱才拿到手,甚至求了人很久,才让店主让给我。我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很喜欢,脑中已经想到很多佩戴它的场景,求婚、订婚、结婚,以后还会有孩子,要参加孩子的毕业礼,要看着孩子长大成人……我想,这个发夹会见证我和楚奕辰的一生……” 却连第一步的求婚都没能走出去。 情到深处,姚佳忆有些讲不下去了。 凌梓良牵着她的手,把她的手臂从桌子上拿下来,拉到自己胸前。两个人转向了彼此,换了对坐的姿态,凌梓良问道:“是什么样的发夹?” 姚佳忆深呼吸,试图调整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并不由心,笑容就显得尴尬别扭,甚至带了几分哭丧感。姚佳忆自己没察觉,开口道:“嗨呀,这个时候,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已经过去了,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以后都不会有交集。算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了。” 一边说着,姚佳忆想抽出自己的手,没成功。姚佳忆加大了力道,却敌不过凌梓良也用了力气,握着她的手指就是不放开。 凌梓良看着姚佳忆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重复问道:“珍珠发夹,是什么样子的?” 姚佳忆错愕,大概是没想到凌梓良会有这种反应。自己随口提起过往,不过是发泄情绪罢了,讲完就过去了,心底那口气就散了。凌梓良却当了真,一副要追问到底的样子。她嚅嗫了一下,让凌梓良的强大气势给感染了,本能地开口回答:“珍珠拼成了一个小皇冠。” 凌梓良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克制什么,要把某种东西压在身体内,加上封印。结果却失败了,等那口气呼出的时候,那股情绪还是破茧而出,突破层层压制,直接操控了人的行为。 凌梓良突然收紧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拉,带着姚佳忆一并靠近自己。姚佳忆没料到这个局面,一点防备都没有,整个人虽然坐得笔直,但腰腹却是松懈的,一点力道都没有。凌梓良这么拉了一下,她失去重心,不受控制地朝前栽过去,正好撞到凌梓良的胸口上。 凌梓良才松开姚佳忆的手,不过他的手臂绕到姚佳忆的身后,环住姚佳忆的肩背,把姚佳忆抱到自己的怀里。 姚佳忆懵了:“……andre,你……” 往下的话没有说出来。凌梓良突然抬手,宽大的掌心覆盖在姚佳忆的脑后,在姚佳忆的头发上摩挲了两下,轻轻压了下去。略微用了些力道的,所以姚佳忆会觉得头上有压迫感,而自己也被迫贴紧了凌梓良的胸膛。 这是种沉甸甸的压力,就直接作用在自己的身上,还是人很敏感的头部。 姚佳忆靠在凌梓良的怀里,能听到男人强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胸腔那一层血肉骨骼,传到自己的耳膜中,然后入了思绪,在脑中游走。很快,那些心跳声就和头上那只手连接了起来,自己被贯穿,被环绕,被属于凌梓良的存在给包围了。 这种感觉……不能说是好还是坏,总之,让人心安。 因为有压力,自己清晰感受到那股力量,就知道自己是存在此的,也知道自己不是孤寂一人呆在这里。身边有人,这个人陪着自己,会给自己拥抱,永远不会离开。 姚佳忆把剩下的话给收了回去,保持沉默,什么动静都没了。 凌梓良又呼出一口气,低声呢喃:“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声音中满是怅然若失,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反应,也很难让人相信他会有这种情绪展示。他抱着姚佳忆,掌心贴着姚佳忆的头发,想着刚刚的那段讲述。 姚佳忆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但她的口气却是有些缥缈不定,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路经了无数风雨,以至于到面前的时候都带着潮湿雾气。 凌梓良觉得胸口发闷,有一股气在胸膛内来回顶撞,憋得他十分难过。还有些心慌,他听着姚佳忆讲那天的事情,听着自己的姑娘和别人之间的故事,越发有股窝心火在腾起。 自己捧在手心还怕护不好的宝贝,恨不得把全世界都送到她面前,什么都由着她,随便她去挑去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己想惯着她,要宠她爱她,要她肆意要她猖狂,恨不得她能做个混世小魔王。自己用尽心思去保护的小姑娘,居然被人这么欺负? 居然,居然会有这么难过失落的经历,竟然被人这样踩在脚底,会被人伤害至此!这简直,简直是往自己心上戳刀子! 凌梓良气到言语都不灵光了,脑中重复播放姚佳忆的讲述,心底越发生出愤懑,又被遗憾给填满。 可恨又可惜,自己到现在才和她相识!太晚了!实在是太晚太晚了! 如果能早一些,小时见面之后再也没有分开就好了!往后的那么长的一段时光,自己和她一同走过,陪着她度过人生的每一段时期,见证她的每一次成长。 多想能有这样的机会,自己能亲眼看着她变成一个大姑娘,能在她身边护着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 那些阴沟污水中的杂碎,永远都不可能近她的身! 想到这里,凌梓良的目光就冷了下来,越发尖锐。等到彼此都恢复平静,凌梓良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和表情,坦然略过刚刚的插曲,面向记者:“这边还有些其他照片,我就不当众播放了。现有的证据很清晰,大家应该看清楚了。到底是谁出轨,已经有了定论。” 第331章 示爱 记者是完全摸不清楚凌梓良的套路了。他还是一句话一个爆点,没有多余的废话,也不讲没有用的寒暄过渡。看起来是十分高效率的,又直接又干脆,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先前的传闻,尽快结束这场记者会。 但是行为上来说,似乎就没那么干脆了,反倒是有些拖拖拉拉。一变再变,怎么看都不像是凌梓良的风格,甚至和他一贯的作风是相悖的。就比如说此刻,这算是什么转折啊? 讲到一半,怎么突然关了麦克风?等等,这不是记者会吗?!不是应该面对群体来发言的吗,为什么台上的那两个人开始讲悄悄话了?喂喂喂……把这么多人晾在旁边,去搞那些小动作,这合适吗? 这是什么场合啊!记者会!这是记者会啊!不是你们谈情说爱找浪漫的地方啊!要约会请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好吗!? 台下的记者都有些懵,震惊诧异之后互相对视,企图从彼此的目光之中找到一些认同感。两秒钟过后,这些人终于回过神来,立刻收了自己的目光,群情激奋,迅速进入更加激昂的状态之中。 这这这这…… 这要怎么说才好! 是牵手了吧!?andre先生主动拉了新城yea小姐的手,对不对?没有眼花,也没有看错,确实是握在一起的。yea小姐也没有反抗啊!一点排斥和抵触的表现都没有,一切都很自然,好像被andre先生牵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就和之前的说辞又不一样了啊!半个小时之前,yea小姐冲进来的时候说了什么来着?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么多人都能作证,大家都还记得,也很在意这个问题。自然不能忘记了,yea的话还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回荡:“我不是andre的未婚妻。” 后来她又做了澄清,强调自己和andre之间并没有感情基础,也不存在夫妻事实。她说她和andre之间并不是婚约那么简单,当时说这话的神情,像是有难言之隐,也很激动,情绪平静不下来。但总体来说,她所呈现出的状态,完全是一种敌对的样子,对着andre展开了全方位的防备,竖起了自己浑身的刺。 所以大家先入为主,自动带入了一段狗血的感情纠葛,认为yea和andre之间是有矛盾的。并且还是很深的仇恨,以至于连遮掩都来不及,猝不及防就把所有的辛秘曝光出来,展示在大众的眼前。 andre是什么脾气?他向来公私分明,公事公办,自己的私生活就全都收起来,不让外人窥探到半分。连他都没来得及去收拾,就这么被迫对着记者摊开隐私,可见这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是十分惨烈了。 大家都是这样想的,结果现在…… 不仅仅是牵手,居然还抱了起来!?!yea就靠在andre先生的怀里,一动不动,由着andre先生轻抚她的后背,还有她的脑袋。她如此乖顺,别说是抵触和反抗了,这样子根本就是很享受拥抱啊! 前边说过的话,yea小姐是都给忘记了吗?她怎么说的是一套,做起来就是另一套了呢!?还是说,在关掉话筒之后,他们两个人讲了什么很有转折意义的话?一方说服了对方,两个人达成了共识,然后就握手言和了? 这也太快了点吧!那记者会还要不要开下去啦? 摄影师在拼命记录这一幕,企图能拍到别具一格的画面,可以区别于同行。记者快速在通讯工具上输入文字,把先前的几条重磅新闻都给撤了,换了眼前这一条,加了吸睛的标题,当做头条发布了出去。甚至有网络传媒反应更快,当即和总部沟通联络,在本站开了首页专栏,以滚动播放的形式来刊登记者会的实况,进行同步文字直播。 这些记者忙得热火朝天,恨不得这一刻能持续下去,他们才有更多的时间来反应,也有机会做到更完善的应对。于是就没人在意记者会被打断的事实了,关掉话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被晾在一旁当背景板也无所谓,集体别无视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反倒让人有些雀跃呢。 凌梓良才有机会享受这片刻的拥抱。 还是姚佳忆先回过神,抬手推凌梓良的肩膀,没推动,只好出声提醒:“还有很多记者在看着呢!” 凌梓良没做声,心底想着:“看着又如何?我抱我喜欢的人,难道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吗?我不仅要让他们看着,我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我的宝贝,是我要守着护着的人,是我放在心上宠爱的姑娘。” 不过凌梓良还是松开自己的手臂,只是收手的时候有些不舍,在姚佳忆的头发上揉了一下。他又挑着姚佳忆的发丝,从头顶滑到发梢,直到那一缕乌黑顺亮的头发从手中逃脱,飘落到姚佳忆的肩头。 掌心落了空,凌梓良意犹未尽地捻了捻手指,回味刚刚的触感。 再看姚佳忆,脸颊通红,连耳朵都有些粉粉的,映着灯光有些透明。明明是很窘迫的,又十分局促,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却还是强作出一副淡定的样子,腰背笔挺,梗着脖颈,好像是端庄沉敛的模样,十分正经。 这个丫头啊……也是个好面子的小家伙,不管到什么时候,心底乱成麻也不肯丢了形象。太要强,又好胜,不像个女孩子。 凌梓良笑着摇头,几丝宠溺从心底溢出,心情就和缓下来。去了几分戾气和冷肃,人就越发孤高冷傲,带了蔑视。他也不愿意再看画面上的那两个人,觉得光是想一想那些龌龊的行为就是脏了自己,玷污了自己的身份。 既然是做了恶心的事情,伤了宝贝的心,那自有手段去罚他们,有的是办法替宝贝讨回个面子。根本不用自己亲自动手,自会有人去教训他们。 现在才只是刚开始呢,不用着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念及次,凌梓良收了眉目间的冷意,重新打开话筒:“虽然出轨是件道德败坏、人品丧失的事情,不过要我讲心里话……我还蛮感谢这位楚奕辰先生眼神不好,又被垃圾蒙了心,我才能有这个机会。” 顿了一下,凌梓良继续说道:“一个,追求真爱的机会。” 第332章 宣战 “要知道,人和牲畜草木的区别就在于,人是高等生物,是社会性的。在情感和冲动之外,人也有理智,有逻辑思考能力。假如连最基本的人性和道德观念都思考不清楚,分不清什么能做,又有什么事情不能做,那岂不是和畜生一样了?要是再连自己的行为都控制不住,约束不了自己的举动,那可就还不如畜生。畜生尚且知道遵守自然规律。” 话说到这里,凌梓良顿了下,嘴角有一丝浅淡的笑。他的表情柔和,仍旧是宽阔包容的神情,如星辰大海,总有一望无际的接纳性。但他的这一番话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凌厉尖锐,含沙射影地指代了某些人,以及这些人的某些行为。 说是影射,那是单纯听那段话,会觉得模棱两可的,意有所指。但要结合讲这话的人,再看看这段话出现的场景,联想一下前后的过程……那可就不是影射那么简单了。 完全就是指名道姓!还是态度十分明确的谴责! 有记者顶不住现场的紧张僵持状态,迫于凌梓良身上展示的强大压力,悄悄地抬手抹汗,又忍不住咽唾沫吞口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周围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震惊于凌梓良这番直白明确的攻击,心中骇然,脑子却飞速转动起来,思考眼前的局面,猜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坐在这间会议厅的阶梯座位上,滋味可真是不好受!虽然这是一次百年难得的机遇,抓住了就能青龙直上,在行业内迅速上升一个台阶。但机遇哪里是那么好抓的?化龙又怎么会不吃点苦头? 这在这世间行事,从来都没有所谓的“简单”。轻轻松松就可以完成的任务,触手可及的目标,人人都能抬手摘下来的果子,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反倒是那些难以达成的高度,需要拼了命去争取的成就,才真正含了价值,是很多人挤破头想要去抢的。 所谓机遇与风险并存,要想从人群中脱颖而出,那势必要经历些挫折磨难。要往前淌过湍急河水,要经过沿途荆棘丛林,要踩着悬崖峭壁去攀登,一路上干掉竞争者,才真正算是成功。 应付凌梓良,和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的商人周旋,就是一个考验。 而摆在面前的,就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抉择。 是往左还是往右,要走哪条路,只是一念之间。 果然如此啊……领导听说mja集团的andre先生要开直播,关起门犹豫了很久,才选定到场的记者。在这里的记者都是部门中的佼佼者,是被筛选过后才能出现在这里的,也是领导们慎重筛选之后的结果。 很多人都觉得领导太过谨慎了,andre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商人罢了,只是比别人更有商业头脑,会做生意而已。他的地位再高,也还有其他贵族留存,不见得就他们梅迪契家族高人一等。 不过是一场直播,哪里用得着领导这么犹豫不决的?还那么担心,千叮咛万嘱咐,啰嗦的话说了一大堆。做记者的,那到场了做新闻就好了,把本职工作干好,还能有什么其他状况吗? 然而真到了这个时刻,现场的记者才明白过来,意识到领导的担忧绝对不是多余的。要做这位andre先生的新闻,还真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比如此刻,谁都没有提前预料到,凌梓良会给他们出了个难题,把他们推到一个悬崖上,逼着他们做选择。 实在是太贼了…… 且不说前边的那些重磅爆料,单单是他刚讲的那段话,潜台词实在是太丰富了,藏在里边的玄机深妙,暗示意味也很浓。因为是夹在这样的一则传闻之中,前边解释了自己并没有出轨,又放了楚奕辰出轨的证据,那他话中所指的,毫无疑问就是楚奕辰了。 或许还有旁边的姚三姚芷彤。 不管是一个还是两个,反正凌梓良明确表示了,他们这种行为是连畜生都不如的。 这种形容意味着什么? 凌梓良当众、公开表明自己对一个人的批判,并且把话说得这么严重,这是很少见的情况。所谓人微言轻,到了凌梓良这个高度,很多时候他的言行并不仅仅代表他个人,更多的时候是集团和家族的形象。所以他的话很少,也很谨慎,出口之前必定深思熟虑,不得体的、不适合的话绝对不讲。 况且他是商人,做决定的时候需要掷地有声,要坚决果断,以此来展现行动力,但在其他方面,总要表现出商人的圆滑出来。对一件利益无关的事情,他很少会明确表示厌恶或者敌对,毕竟现在没有利益关联,不一定将来会不会有合作。 原本就很难听到他公开表示什么,更别说是如此明确的攻击性了,直接单方面宣战,先发制人。 andre要收拾那位楚家公子了。 这是记者从那段话中接收到的信号。然后就是,对于凌梓良的那段话,记者要不要写报道,写的话准备怎么写,夸张还是保留,凌梓良的原话留几分,还是一字不差全都搬出来。这是摆在记者面前,需要记者去做选择的问题。 但记者是很为难的。他们做新闻,也有自己的原则,有不能碰的底线。平白去得罪新城的楚家,这也不是什么好的事情。但不去得罪楚家,那就在这里得罪凌梓良,依然没有什么好结果。 根本就是神仙打架,记者遭殃。 这还牵扯到同行的选择。同样的一段话,到时候流传出去的报道可能会有无数种版本,总会有相似度最高的那一版,就会成为群众眼中的“真相”。那自己给出的报道,和同行之间有多大的差异,也都会落在读者眼中,这是直接影响自家的信誉度的。 又不能和在座的同行商量……完全是抓瞎,只能靠直觉去猜,要尽量靠近大家的选择,接近那个标准值,还要保留自己的底线。 这绝对不容易做到! 凌梓良这是出了个大难题!还不能逃避,必须得给出答案! 第333章 如何选择 好在凌梓良也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给了难题,给出选项,倒也不逼着记者立刻就做出选择。他扫视阶梯座位上的众人,把所有人的神情都看在眼中,心中就有了大致的了解。随后,他敛了目光,垂眸看话筒,等了几秒钟再抬头。 差不多了,这个时间也足够这些人去消化了。做记者的都很敏锐,对信息的把握和处理十分在行,最擅长从文字中挖掘深层的含义和背后的根源。自己说得直白,话里的尖锐也没掩藏,态度也明朗坚定,不难猜想的。 再开口的时候,凌梓良就说了其他的事情,把刚刚的那一段话给岔了过去。他只当那是个小插曲,从主干中延伸出来的小支脉,过去也就过去了,不影响整体的节奏。记者们正为如何抉择而发愁,头疼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当然乐于看到凌梓良主动岔开话题。 好歹是从油锅中出来了。虽然这个问题避免不了,迟早要去面对,但晚一些总比当场被炸个外酥里嫩要好很多。最起码往后推延一番,自己就更多了些时间去做考虑,也多了调查研究的机会,可以权衡各方的态度,综合出一个最合适的答案——不一定是最正确的,但合适是必然的。 况且,在这间会议厅中做出的选择,那是自己个人给出的答案,是好是坏,都是自己的事情。是自己作为一名记者,在关键时刻给出的判断,是职业素养的一个具体表现。 说得好听点,这是展现能力的机会。有这样的一个场景,正好可以借此表现出自己的机智和敏锐,也能展现自己果断独到的见解,呈现自己的判断力和行动力,可以一举震惊业内。但换个角度想,有机遇就有风险,想一鸣惊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谁都不敢说自己十分了解凌梓良,清楚他的套路,能顺着他设下的局逆向摸过去,正好对准他的脾气。凌梓良的行事风格多变,连他身边的助理也不一定能件件都搞得清楚,更何况是和他没有过多接触的自己了。 而对不上他的路子,就意味着后续会有一系列的麻烦。到时候别说是一鸣惊人了,砸了自己的招牌都是有可能的,再严重一些,说不定职业道路就到此为止了,自己也不用在这个行业内混下去。 说到底,还是凌梓良这个人的身份太特殊,地位不同于寻常人,处事风格又不流于大众。所以这个人就显得特别难对付。换了其他的人,现场可能会有记者愿意去赌一把试试,不成功便成仁,损失不会太大。唯独面对凌梓良的时候,所有人都要谨慎很多,要小心地试探,要百般衡量。 这个人不好惹,这是共识。 所以记者们都在隐忍,压着心头的动荡不安,藏了蠢蠢欲动的挑衅,要把这件事拖到记者会结束。等出了这间会议厅,那如何做选择,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了。 现场的报道结束,转播记者离开这里,那就是集体的事情。这件事是一定要上报的,要在部门里商讨,最后由领导拍板决定走向。毕竟是大事,关系到整体的利益,也是单位或者公司会不会受到牵连的关键。这种程度的新闻,单个人不能决定也很正常,往上报也不显得奇怪。 想来在座的记者,有百分之八十都是这么打算的。 这样,责任就不在自己了。虽然失去一次出头的机会,但好歹稳妥,中规中矩,不会出大的差错——哪怕不要这个头等功,也绝对不能背这个锅。 打定主意,记者们还在犹豫怎么把这件事往后拖延一番,能留到记者会过后再做决定。结果凌梓良就自己岔开了话题,把这一篇给揭过去了,不再提。记者们松了口气,有几位的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十分紧张。 这些人的心思,凌梓良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也没有想要为难这些人,不过是摆出了自己的态度,给这些人指出一条路。至于要不要走,怎么走下去,以及走到什么程度,这是个人的选择。或者说,是一个媒体的选择。 反正都不影响凌梓良自己的决定,丝毫不会动摇他的决心。 楚家在他这里上了黑名单,那就是彻底黑掉了,绝对没有解禁的可能。不把楚家压下去,他是不会罢手的。至于姚家,这端看姚佳忆的态度,毕竟姚佳忆的名字前边还有个姓氏,和姚家之间关联断不了。 但假如姚佳忆能狠心斩断那份拖累和牵绊,凌梓良也不介意顺手把姚家给收拾干净——小辈伤了姚佳忆本人,长辈还辜负过林老师,要算起来,这可是要双倍偿还的。 沉默几秒钟,凌梓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从姚佳忆的体温中获得的悸动终于归于平静。他似乎还能闻到姚佳忆身上香味,淡淡的,很清新,爽利明快,引得他心情也好了起来,指尖忍不住在话筒上轻轻跳跃。 他是无心之举,完全是心情明快,反应在肢体上,就有些这种欢快的小动作。但落在记者眼中,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别有用意的,藏得深谋远虑。不过是轻点话筒,这么简单的一个举措,也让记者跟着胆战心惊,十分不安。 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重磅炸弹? 从“和zero之间并没有婚约”、“白夫人认了zero作干女儿”到“zero有一位恋人”,每一条都是踩在娱乐八卦的引爆点上,刚刚好戳中关键,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正中娱乐的红心。 然后就是提起他自己在恋爱中的失败,勾起了足够强烈的好奇心,结果也没深入讲,一转眼就把楚奕辰的出轨证据给爆了出来,从而洗干净了姚佳忆“劈腿”这个谣言。“小三”的说法早就不成立了,姚佳忆也没有脚踏两只船。凌梓良在整个讲述过程中都没有提到姚佳忆的名字,到最后最干净的却只有姚佳忆。 不得不说,andre真是深谙新闻传媒的规律,十分清楚这个行业内的习惯。他也很懂得信息的传递技巧,有所侧重,通过排列顺序去实现自己的目的。 大家还在整理思绪,他又当众提供了牵手和拥抱的画面素材,直接把记者会推向了一个高潮。 第334章 结束 记者盯着凌梓良的那只手,目光随着凌梓良的指尖上下晃动,心思也被勾了起来,起起伏伏,安定不下来。 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猜不到凌梓良的心思,也预料不到凌梓良的行为。这个人太难懂了,完全是一团谜,裹了一层蒙蒙雾气,落在世人眼中就没有个具体的形状。他永远都不会露出自己本来的面貌,带上了假面,给人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印象,缥缈,不真切。 他是和煦宽容的,明朗轻柔,如星辰如海。但他同样可以凌厉尖锐,握着一把锋利的宝剑,直刺对方的心脏,看着血溅三尺,眉目依旧平静淡然。偶尔也会觉得这个人淡漠孤高,立在众人都达不到的高度,垂眸看下来,目光冷冰冰,毫无温度。 他有千百面,每一面都是他,但从来没人敢说自己看到过他。 包括姚佳忆,即使坐在他的身边,能和他肌肤相触,能贴近了讲悄悄话,甚至和他牵手、和他拥抱,但姚佳忆依旧不懂他。姚佳忆看不穿他这个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永远都无法掌握到他的内心活动,也就不能对他的行为作出预料。 其实是很被动的。凌梓良一眼就能看透姚佳忆的心思,知道她正在动什么脑筋。哪怕姚佳忆有伪装,他也能看到姚佳忆真正的情绪,明白她因为什么去做伪装。是掩饰自己的愤怒,还是为了掩盖悲伤的,亦或者单纯是藏起了心底的小雀跃。凌梓良很快就能掌握到姚佳忆最根本的情绪,能探到她的内心,握住那跟心弦…… 然后,轻轻拨动。 所以姚佳忆在凌梓良身边总会感到安心,能放松下来,能坦然自若地去表达自己、展现自我。凌梓良会迎着姚佳忆的心情,顺着姚佳忆的思绪逆向游走,在情绪和理智的源泉中探究。等摸清楚了姚佳忆这个人的本质,再顺流而下,附和着姚佳忆的一切,十分自然。 是积极向上还是消颓沉寂,是开心还是悲观,是希望有人去劝解她,还是想要有一通严厉的责骂批评……凌梓良探到之后,就不动声色地配合姚佳忆,给她任何一种她想要的对待。 但反过来,在面对凌梓良的时候,姚佳忆什么都做不到。就比如这场记者会,姚佳忆不确定凌梓良是怎么打算的,也猜不到他准备做些什么,所以会不安,一直忐忑至今,总安定不下来。 这个时候姚佳忆才意识到单方面被掌控的感受,并不好过,甚至会让人生出恐惧和畏缩。姚佳忆不喜欢这种状态,也不想沉沦在这种情绪中一直下陷,不能忍受自己如此被动无措。 凌梓良的指尖点在话筒上,也是敲在了姚佳忆的胸膛上,震荡传递到心脏,激起阵阵悸动。一下一下,像是躲在深夜丛林的小木屋中,周围是漫天的大雪,自己的世界被白色覆盖包围,出不去,逃不脱,却有不知名的人到来,在外敲着门。 是残暴的强盗,还是阴森的巫师? 不清楚,姚佳忆不敢开门,提心吊胆地注意着这个世界的动静。她防备着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切,担心下一秒就会有人破门而入,打破这个雪夜的寂静。她知道,自己没办法抵抗,只能任由对方对自己做任何事情。 终于,敲门声停止,周围重新陷入安静之中。雪花簌簌落下,投入大地,堆积成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动静了,什么声响都没有了,凌梓良的指尖搭在话筒上,一动不动,像是蛰伏起来的巨兽。 伺机而动,等到他蓄积了足够的能量,能撕碎任何事物,能吞噬到掉所有他想要的。 姚佳忆把嘴边的问题都给咽了回去,所有的疑惑都藏起来,试探也收起来,不露端倪。她看着凌梓良,决定继续趴在门框后边,透过狭窄的门缝去窥探,去观察在外边敲门的人。 是强盗还是巫师,亦或者只是过路人,多看些时间,总能搞清楚的。 凌梓良停顿了两秒钟,环视阶梯座椅上的记者,神情多了些问题解决过后的闲适,声音轻快几分,不如之前那么肃严:“大致上就是这样。我不知道是谁杜撰了这篇报道,也不清楚对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有什么样的目的。事关多个人的声誉,我会查到底。也在此奉告居心叵测的人,收起自己的心思,别往法律边缘上撞。” 还在等下一个爆料的记者呆住,群体石化,个个都变成了灯泡眼,头顶亮起无数明晃晃的“???”。 就……就结束了?完事儿了? andre先生的澄清、解释以及说明,到这里就没有了? 这也太快了吧!!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前边的节奏那么快,什么预告都没有,直接进入火箭飞船模式,速度飚到极致。大家才刚刚适应那个状态,反应力和思维勉强跟上了太空的发散、游走,就等着下边安安心心地继续记录新闻。结果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说停就停,连闪光灯都不打一下的,不言不语,油门换刹车,一脚踩下去。人都要被甩飞了好吗?就算有安全带也不好使啊!这个突然的程度,这个急切,安全带也要跟着奔出去的啊! 凌梓良却觉得这个节奏刚刚好。他自认都讲清楚了,就十分坦然地松开自己的手,施施然地往后靠,远离了话筒。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悠然恬淡,用肢体再次强调“到此结束”的含义,是不打算再做什么说明了。 等记者回过神的时候,凌梓良已经是“你们自己发挥,我就在这里看好戏”的神态,就差双手环胸,再跷个二郎腿了。 姚佳忆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转折,作为当事人,她很清楚凌梓良漏掉了什么——自己。或者说,是自己和他之间的事情,那些表面上的情,还有暗地里的恩怨纠葛,凌梓良通通没有讲,连提都没有提。 原本还以为,他是要放在最后,做压轴的新闻来好好说一番的。姚佳忆一直绷着神经等到现在,耐着性子把前边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都给听完,做好了各种准备。各种意义上的心理准备,她甚至想到如何在凌梓良胡言乱语的时候打断他,应该怎么去把话语权给抢回来,又要说些什么才能让记者信服。 结果,没有了? 第335章 谁先退让 这个局面超出了姚佳忆的预料,或者说,完全不在姚佳忆的期待之中。 姚佳忆从ines那里逃出来,一路带着汹涌的怒意和对未知的忐忑不安,走到了这里,把自己曝光在记者的镜头之前,是为了什么? 她那些复杂微妙的情绪是因什么而生?她忍着各种难过和悲伤,努力维持一个虚假的表象,强作淡定地和凌梓良对峙,是为了什么? 摒弃内心的失落,不去想那些负面情绪,去应对最不适应的媒体。她把自己置于火架之上,把自己投到油锅之中,把自己放在了最煎熬、最难捱的困窘境地。她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啊!? 不就是想要一个结果吗! 因为和凌梓良达不成一致的观点,沟通没有用,彼此都不愿意退步,也没办法继续协商下去。所以姚佳忆才把自己的私事摆在媒体的面前,让无关的人来旁观这个尴尬难堪的时刻,让镜头将这一刻的窘迫永远地记录下来。 因为凌梓良独断专行,完全没有和自己商量,根本就不征求自己的意见,就公布了那一场契约而来的婚约。这是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也不想继续面对的事情,所以才急匆匆地出现在这里。 自己想在这里画上句号,能把这件事给了解掉,从此再也没有后续。凌梓良借着媒体来逼迫自己,先发制人,以为把婚约公布出来就能让自己就范。姚佳忆同样想借媒体的力量,想用这场安排好的公开直播,去讲明白这其中的根由,用媒体的公信力反过来让凌梓良服软。 两个人是较着劲的,没有放在明面上,心底却是绷紧的,始终没有松懈。 然后,直播改成了记者会,两个人仍旧对峙,站在会议厅的阶梯通道中间,隔着一段距离看彼此。姚佳忆咬紧牙关不肯放松的,一想到过去发生在两家之间的事情,再想想凌梓良对着自己隐瞒真相,把无知无觉的自己玩弄在鼓掌之中,她就难咽心底的愤懑。 还有禁足。凌梓良为了开这次直播,居然让人把自己软禁在房间内,不允许自己出门!?他居然敢这么做?!!他怎么敢!! 这成了压倒姚佳忆的最后一根稻草,像是一块被烧红的烙铁落在心上,不光是沉甸甸的,还生疼生疼,有皮肉被灼伤的怪异气味。这是最让她受伤的事情,真真切切伤到她的心了,让她不得不硬下心肠。 姚佳忆下定了决心,绝不肯回头,半点都不退让,也丝毫不会动摇。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凌梓良渐渐退了一步,让出了自己的坚持。是他先放下了自己的安排,也抛开了自己的念头,叹口气认了输。先动摇的那个就是败方,退了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然后步步退,一直到了自己的底线之内。 城门失守,整个人就沦陷了。 一直到了此时此刻,他对着姚佳忆展现出来的,仍旧是宠溺包容的姿态。好像不管姚佳忆做什么,他都会支持的。不光是不反对,他还会帮姚佳忆周旋,会做她的靠山,会成为一个强有力的庇护,让她能理智气壮,让她可以随心所欲。 他会把姚佳忆捧到高空,然后压着所有人的头,让世人都为姚佳忆臣服。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姚佳忆从凌梓良的身上察觉到了他的退让,所以才敢把话语权完全交给他去掌控。因为潜意识中知道凌梓良的态度在改变,感觉到他已经服软了,就认为他会配合自己,不会再为难自己,更不会强迫姚佳忆自己。 他可能不会完全顺从于姚佳忆,不能接受姚佳忆提出的那个想要分开的要求,没办法彻底按照姚佳忆的期望去行事。但总归来说,他也不会把他的想法全都塞到姚佳忆的脑袋中,逼迫姚佳忆毫无保留地服从于他,按照他的安排行事。 姚佳忆想,既然他肯退让,那就是有转机。他的思维反应那么快,脑中的那个界又十分宽阔,构架完整,逻辑清晰,要在其中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应该不难。他那么有能力,从来没有他做不了的事情,也没有他达不到的目标,这次肯定也是这样。 只要他不再想着逼迫自己,那就能取中间的一个方案,让彼此都满意——各退一步,能达成和平就最好了。 姚佳忆自认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不会刻薄尖锐,抓住别人的小辫子之后就再也不放手了。她就是心底有气,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憋着难受。凌梓良肯服软认错,态度良好,她也就消了气。她还是热爱和平的,如果能用谈判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那当然是要用谈的。对方肯退第一步,她就可以在保留底线的状况下,退剩下的九十九步。 一切都是态度的问题。 等这个问题解决了,姚佳忆就一直在等,等凌梓良讲到这个最关键、最核心的问题,等一个结果。 自己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然而没有,凌梓良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打算说。他推开了话筒,摆出了“结束”的姿态,就在旁边看起了戏,不准备继续参与进去的样子。他的态度实在是太自然了,没有半点不自在,也不显刻意,如小溪淌水,流到了这个地方,就是这个样子。 姚佳忆错愕,脑中有一根神经瞬间绷紧,思绪也飞快地转动起来,努力回忆之前的场景。从记者会开始……不,从自己进入会议厅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现在,发生过的对话、所有的细节、对方展现出来的微表情,还有那些不易察觉的小动作…… 一幕一幕,画面在姚佳忆脑海中流转播放,充分调动了她的全部注意力,也凝聚了她的精力,让她的精神越发亢奋高昂。她在思考,在筛选脑海中的信息,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关键点,可以拼凑出凌梓良的本意。 姚佳忆还是企图去了解凌梓良,想要通过凌梓良的言行去推测,借此判断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要摸清楚这个人的思维方式,才能知道他到底怎么看待彼此之间的关系,才能对于他的行为有一个预判。 但这并不容易做到。 这么久以来一直没能做到的事情,想要在这一个短暂的时刻就完成,确实有些天方夜谭,太不切合实际了。但不这样做的话,姚佳忆心底发慌,完全没了章程,没了那根主心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时候,ben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递出来,标准的法语发音,在会议厅内扩散开。姚佳忆骤然醒神,瞬间领悟过来,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ben了,眼中亮起光芒和希望。 对啊!只是凌梓良自己讲完了而已,完成了单方面的发言,但记者会还没结束啊!记者会最主要的形式是什么?是记者和被采访对象之间的问答呀!凌梓良要是讲完就走人,那和直播有什么区别?他何必大费周章,把一场好好的直播给改成记者会? 所以还没完!接下来,还有记者提问时间,还有很多问题要回答。 只要还在这个场内,就还有希望!还有机会的,总会有人……不,是一定会有人问起自己和凌梓良的关系,这是整个时间的根本起因,不会有人忽略掉的。不管是谁问起来,也不管是什么时候问起来,自己想办法抢了回答就好! 就算真地没有人来问,自己也可以引导啊! 第336章 问答 记者会还没有结束,接下来才是在进入到正题的时刻,自己有发言的机会,也就可以为自己争取。 姚佳忆略微安下心来,再看凌梓良的神情,就觉得这人的态度有些微妙暧昧了,介于一个边缘的临界点。他立得稳,身形挺拔笔直,然而落在别人眼中,就成了左右摇摆不定的景象。 就比如,姚佳忆看着凌梓良在记者会整个过程中的表现,心思跟着转了很多次,始终是悬着的,没办法落在实地之上。怀疑了,也犹豫过,还信了几分,转眼之间那点依赖又被推翻。就连情绪都跟着流转,一次又一次,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就出现了很多次的变化。 她是不懂。 完全不明白,不知道凌梓良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清楚他那些言行代表了什么,搞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在打算些什么。 他是利用了自己,也欺瞒了自己,还企图软禁自己,要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宣布那些契约的内容。但他也替自己开脱了,照顾到自己的心情和愿望,一件一件去澄清,甚至抛出他本人为噱头,最后还为自己撑了腰。 这算是什么样的矛盾?他掌握了话语权,讲了他想说的话,却并没有全然讲完,始终留了那么一些。现在他又放弃了这个话语权,把场面让了出来,由着自己来任取。 自己想要说的话,他是很清楚的吧?那不是他一直在极力反对的内容吗,两个人完全没办法达成一致,所以才闹到了如今的局面。但他就这么放开了,不阻拦,也不加干涉,就大喇喇地往后退,退到安全线以外。 姚佳忆站在圈内,看着圈外的凌梓良,却怎么都看不透这个男人。 然而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姚佳忆去思考。随着ben的主持展开,那些记者从最初压制下的蠢蠢欲动中脱离出来,往上探身体,露出水面,溅起庞大的水花。他们放开了自己的情绪,也打开了自己的职业天性,变得十分激昂热切,个个都迫不及待。 话筒已经递了下去,前排的一位年长者先抢到了,十分急切地开口,破了音也来不及修复,接着那一把干哑的嗓音继续倒豆子:“请问andre先生!你讲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讲清楚你yea小姐之间的事情!你是在刻意回避吗?” 这一句问出来,就显得很不会看气氛了,不符合这个时刻的场合。但做记者这个行业,什么时候会在意被采访者的心情?哪里还会特地去考虑一下场合、气氛的问题,去提一些只让人高兴的问题? 皆大欢喜的,那是庆功会,不会记者会。 也不过是凌梓良的身份特殊,底下的这群人稍微收敛一些,会把自己的攻击性往下压抑压,不至于暴漏得太明显。但这不能抹掉他们的职业本能,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工作方式和态度,不会让他们放弃自己最根本的目的。 有了机会,他们还是要逼近,要探究,要把手伸到黑漆漆的袋子里,捉住在那里边四处奔走活跃的小动物,然后提到阳光下。他们的工作就是这样,要把藏在背后、藏在阴影中的根本真相给挖掘出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那位记者倔强地站在位置前,举着话筒,十分坚持,大有“你不回答问题,我就不罢休”的架势。 凌梓良轻轻叹了口气,后背离开椅子,重新靠到桌前,打开了话筒的开关:“我还以为,大家都能看出来我的意思。我能说的,已经都说完了,接下来是yea的时间的,也是她的主导。我是希望大家能听听她的想法,说不定会能获得一些很意外的惊喜。”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十分清楚明白地给出了指示,告诉大家姚佳忆那里会有大爆料。 姚佳忆自己也有点懵,心想:“我这里能有什么惊喜?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是很想重新拿回话语权,能够掌控如今的局面,她希望接下来的发展都能够在她的引导之下进行,对话是在她的期望之内,也是她能左右的局面。但这并不代表她想被凌梓良推这一把。 猝不及防的力道施加在自己的后背上,自己被迫往前跨了一步,站在舞台中间。直接面对那些记者,接受那些瞩目,也承受对方的追问逼迫。 这……跟自愿还是有些区别的。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不能回头,更不能逃避。这本来就是自己想要的局面,是自己的要求。现在凌梓良给自己了,怎么还有不攥紧的道理? 姚佳忆干咳一声,抿了下嘴唇,意图开口。然而话还没说出口,那个记者先一步发声,打断了姚佳忆的话。 “andre先生,希望你能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这是你和yea小姐双方的事情,我们会向yea小姐求证,但也希望你不要逃避。” 真是拗啊…… 凌梓良略显无奈,轻轻点头:“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我和yea……我初次见到yea的时候,是在新城菲新堡酒店的vip房间内。因为一些原因,我见到了状态不太好的yea,看到了这个坚强的人身上最脆弱的一面。但即使是那样狼狈的她,也瞬间点亮了我的世界,使我心悦诚服。我在那一刻就爱上了她,甘愿为她奉上我的一切。” ben:“???” 姚佳忆:“……” 记者们:“!!!” 现场的反应不一而论,凌梓良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打开了话题,倾诉的欲望就随之燃起,继续侃侃而谈:“中国有句古诗,叫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对于yea,我喜欢她,想和她共度余生、白头偕老。所以事实是,我正在追求她。” 点到为止,并不多说。凌梓良他追求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姚佳忆对于他的感情是什么态度,到如今给出了什么样的回应,统统不提。 就是留给记者去问。便也是对姚佳忆的试探,凌梓良置下一个豪赌,给出了筹码,然后坐在这里等。他要和那些记者一起听结果,要在毫无准备的状态下去开骰子。 姚佳忆震惊,完全没想到凌梓良会把他自己放在这么被动的位置上,任由头顶悬挂那一把铡刀。 狂风呼啸而过,铁索晃荡,发出碰撞声。那一把刀,就离他更近了一些。 第337章 初识 凌梓良讲的那件事,姚佳忆当然是很清楚的,至今映像深刻。那是她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到来,堪堪堵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原本要走的路。命运抬手捉弄了她,轻轻松松地拨动了眼前的路标,彻底改变了人这一生的方向。 那是姚佳忆的痛,也是她的耻辱,藏了她内心最深刻的不甘。想到那次的事件,就要想到被愚弄、被欺骗的郁郁不平,要再次体会到被背叛时的绝望。还有被陷害的愤懑,那些被针对时的情绪,全都是负面的,阴暗晦涩,把人拖到谷底,然后再镇上一块石头,压着人不能翻身。 就那么陷入污泥沼泽之中,眼睁睁看着距离明亮湛蓝的天空越来越远,也告别了灿烂阳光。身处恶臭的环境之中,周遭都是如此的森然冷酷的风,人便生出了阴暗的心理,沾上了潮湿的雾气,一同腐坏下去。 活了二十多年,见过各种各样的危机和风险,经历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突发事件,那是最艰难的一次了。因为难以应对。最伤人的,永远是最亲密的人,是自己看重的、在乎的那些。来自身边人的刀子才能直接捅到自己身上,割破皮肉,刺破自己的筋脉。 从来不会防备,也因此会被推入深渊,坠落时只剩了负面的情绪,想不到其他的应对措施。绝杀,没有反击的机会。 但…… 姚佳忆想,我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不仅健康,还充满了活力,内心有阳光氤氲,积极向上。我仍旧有要走的人生道路,有自己想要实现的目标,我依然在努力过我的生活。我没有寻死觅活,没有就此消颓沉迷,没有一直堕落下去。 我还是以前的那个我,不,我比以前更好了。 我获得了更多的力量,有了更坚实稳固的步伐,有了前行的坚定目标。抛下那段鸡肋的感情,离开过去的生活,断绝和那些人的来往联络,我变得越来越好。 是因为凌梓良。 因为在那个人生的转折点,我遇到了凌梓良。 这是姚佳忆在事后第一次去回忆当初的相遇,她一直回避着那份痛苦和不甘,不愿意去面对当时的压抑愤懑,就干脆不回头,不去看当时的场景。如今被凌梓良点了出来,猝不及防的,那件事又被拎了出来,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重新审视过往,硬着头皮看下去,然后……心门渐渐打开,心态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了十分不一样的感受。她不恨了,心中的埋怨也消散开,驱除了那些负面阴暗的心理和想法,只余一片光明磊落。 即使再次面对那样尴尬的记忆,她也能坦然处之,不退缩,不躲藏,不去逃避。 因为是有感激的。 十分庆幸能遇到凌梓良,感谢凌梓良伸过来的那只手,感谢他在自己最困窘的时候,扶了自己一把,又拉着自己脱离困境。这种情绪太浓烈,占据了整颗心脏,压制住了其他所有的心情,成了姚佳忆心中唯一的念想。 十分积极的心情,又炙热狂烈。有光,如此洒下来,落满了心田的每个地方。 原来是这样的吗?被自己刻意忽略了那么久的心情,原来是这样的。是这样的一个形状,触手温热,带着柔软,在心底扎了下根。在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这颗种子在悄然成长,从血肉中汲取养分,充实壮大。 自己在逃避的,原来是这样的……事情。 现场一片沉寂,连姚佳忆都没想到凌梓良会这样说,根本没预料到能听到这么直白且卑微的告白。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都带了沉甸甸的分量,十分坚定,不管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他都不会改变,也不会动摇。 更别说是ben了。作为凌梓良的助理,在凌梓良身边工作这么久,他还真没见过凌梓良什么时候会把自己放在这么低下的地位上,更没见过凌梓良会把生死决定权交到别人手上。老大一向强势,气场凌厉,从不显露出忍让或者退避。 好吧,这个人是姚佳忆,对于老大来说是有那么一点特殊,和其他的“别人”不一样。但也不过是有点好感而已啊!哪里比得上老大他自己?怎么就能压了老大一头呢?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大怎么会让这个人凌驾在自己之上呢? 更糟糕的是,老大说的那些,是信口拈来糊弄记者的,还是真的?假若是真的,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ben愣在原地,脑中快速检索记忆,把接风宴当天的事情全都想了一遍,企图从其中找到一些细节。但很可惜,他想来想去也没发现什么端倪,根本没有自家老大说的那件事。要真说的话,只能是自己出去拿礼服的那段时间发生的,前后不超过一个小时,具体是什么情形,自己还真是没见到。 但事后老大怎么也没提起呢? 难道是为了替姚佳忆遮掩什么?按照老大的思维方式,他是绅士惯了的,很擅长站在女性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也尊重女性,必要的时候,也会维护女性。也就说,当时发生了对于姚佳忆来说很糟糕的事情,一旦讲出来的话,会让姚佳忆陷入某种十分尴尬或者不妥善的局面之中。 “天呐……”ben无声感慨,内心激动万分,“要是这样的话,那老大说的可就是真的了!他还真是第一眼就动心了啊!一见钟情!一直掩饰到现在!” 毕竟vip房间是私人领域,而凌梓良最看重的就是生活的私密性,拒绝任何人的窥探,更别说的是擅自闯入了。他连工作和生活都区分得十分明显,一旦放下工作,那就是他的独立空间,排斥外来者。 不管姚佳忆是在什么状况下闯进去的,但这已经违背了凌梓良对私密性的要求,打破了他的底线,会让他很反感的。这个时候的凌梓良,依旧会保持绅士品行,不做任何伤害姚佳忆的行为,但也不会有太多耐心去应对这种状况。 最可能出现的是,他叫ben回来解决这件事,自己不沾手,不会和姚佳忆继续接触下去。 姚佳忆会成为一团空气,在他的世界中彻底消失,永远被无视。 然而现在…… ben合上自己的下巴,忍不住感慨。 老大可真是装啊……不给他颁发个什么最佳影帝奖实在是没道理! 【作者题外话】:andre: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姚二:……不想理你。 第338章 真假 记者可不知道凌梓良是不是有过长期的伪装,当然,他们更不会清楚这其中的奥秘,也想不到堂堂mja总裁不仅仅会有春心萌动的时刻,更是有过小鹿乱撞的忐忑和不安。 掩藏在表面之下,小心翼翼的,全然不被人察觉。没人知晓,他独自品味着那些心情,在每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也在每一次阳光洒满房间的清晨,他念着心上的那个女人,想着她的模样,想着她的声音,想着自己和她相处过的每一个细节。 这种事情…… 太难想象了。那样的画面,那种旖旎缱绻的场景,空气中漂浮着的暧昧气息,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真得是太难去幻想了。别说毫无关联的记者,就连和凌梓良相处了这么久的ben,作为十分熟悉自家老板的身边人,都没办法构筑出那样的一个脑内幻想。 毕竟这种情绪反应和凌梓良距离太远。爱慕之情,放在寻常人身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是很正常的反应,不管是从心理还是心理上赖讲,都跑不出人的七情六欲和天生的本能。但就是这么原始的事情,要是出现在凌梓良本人身上,毫无疑问会让人十分震惊。 怎么说呢……要说是因为这个人太过理智,也不太合适。他确实能保持自己的清醒,时时刻刻都处于一个高度集中的状态,让逻辑上的思维占了主导地位,把控着他的一切行动。这些都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个克制警醒的人。 但对于情爱方面的,非要说的话,更贴切的方式应该是:他这个人实在是太禁欲了。 ben跟在他身边,在他手下做了这么多年,能想到的最合适的词语,就是“禁欲”。他太冷淡了,不管他有多温柔,也不管他有多绅士,但他始终保持一个平平静静的状态,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有爱吃的东西,但也只是偏好而已,有的话很好,没有的话,他也不会强求,不会为难相关的人,要求对方必须做到。不肯换替代的食物,那就少吃一些,对于他这种精力、体力、能量都很充沛的人,也没什么影响。 喜欢用的布料同样,有那么几件就够,干净柔软,能供应他的日常所需就可以了。mja集团下属的服装公司,专门开了一条产线,用来做他惯于使用的衣料。但偶尔赶上其他产线的工作量过大,供应不及,他也会把自己那条线让出来支援,自己就穿上个季度的旧衣。 有喜好,但是不强求。 这个人活得……清心寡欲。要是放在中国古代,他可能会是个念经的和尚, ben这么吐槽过,那些记者同样有这样的想法。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新闻,除了zero的那件事,就再也没有发现和凌梓良有关的其他爆料。就连当初zero的事情传播得如火如荼,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凌梓良也是很平淡的。没有承认,但也没有澄清,工作、生活依旧,没有丝毫异状。 这个人像是没有感情,也不会为了感情的事情做出任何反应,他本身就不会产生什么的变化。 这种形象已经很多年了,刻在所有人的心中,成了一个固定的模式。就像看到糖果会觉得“甜”,看见柠檬的第一反应是牙齿酸倒,所有人在提到凌梓良的时候,第一瞬间的反应就是,这个人很冷淡。 甚至有媒体曾经评价过他,称他是一台工作机器,冷冰冰,硬邦邦,没有感情,没有温度。 结果现在听到他的告白……还是如此炙热狂烈的告白,彻底颠覆了大众对他既定的认知,也推翻了他留在人们心中的那个形象。 让人哗然。 在ben失神的时候,有记者拿到了话筒,先掌握了开口采访的话语权,亟不可待地站了起来:“andre先生,你所说的均属实吗?” 真是太过震惊了,以至于在诧异之间问出这么没水准的问题,白白浪费了一次提问的机会。先不说这种提问是不是不符合礼节、会不会破坏整体节奏和氛围、有没有暴露自己职业素养上的欠缺,单单是回应和答案上来说,都已经是定好的啊! 不用凌梓良开口回应,这些记者稍微想一下都知道,答案毫无疑问会是肯定的。不然凌梓良在这之前说的那么多,都是什么?难不成是为了等着在这一刻推翻自己,所以先花那么长的时间、用了那么多的口舌去建立一个虚假的谎言吗? 这就不单单是有病那么简单了,可以说是失心疯了。 满场唏嘘,有年长的记者叹气摇头,感慨这位提问的记者实在是太冒失了,莽撞没有章程,胡乱发言,怕是要被凌梓良给记上了。他出现在这里,代表的可不是他个人的行为,而是他背后的组织。他出了问题,那就是这个团体没有能力,不足以承担这么重要的采访任务。 下次mja集团的记者会,可能就看不到这家媒体的名字了。 然而凌梓良表情不变,依旧是浅淡的笑,看不出任何端倪。不过他开口讲话时就多了几分揶揄,很像是玩笑时的调侃,很随性,让人听不出来他真正的情绪:“感谢这位记者朋友的提问,你提了一个非常……好的问题。这就引出了一个关键,就是我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众人呼吸一顿,清楚地从这句话中接收到一个重要的信息,知道这话是蕴含了潜台词的,是有深意的。至于凌梓良到底是想表达什么……猜不透,看不穿,只能等下去,等凌梓良自己开口讲。 不负众望,凌梓良轻轻呼出一口气,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姚佳忆,再转回来对着面前的话筒:“要怎么证明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这个问题也困扰了我很久。毕竟现在只有我自己这样讲,空口白牙,是黑是白都是我一个人说出口的。如果你们有好的办法,麻烦你们告诉我,也向yea证明一番,让她了解我的真心。” 再次被提名的姚佳忆:“……” 明白了,凌梓良这是想方设法地把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引呢。 第339章 回应 不知道记者有没有察觉凌梓良的用意,但从行为上来说,他们确实上了钩,很配合地顺着凌梓良的引导往下走了。凌梓良的那句话刚说完,就有不少记者转移目光,把视线从凌梓良本身身上撕开,落到姚佳忆的身上,然后黏了上去。 对啊!现场不光是凌梓良本人,还有姚佳忆在呢,要对她展开的提问还有很多很多,想从她身上挖掘的信息也是数不胜数!她同样是这场记者会的主角之一,即使不如凌梓良本人那么吸引眼球,但和凌梓良相关的人,也少不了话题新闻的! 况且发展到了现在这种程度,凌梓良亲口坦白了自己的爱恋之心,也表达了自己热切狂烈的情愫,局面可就彻底不同了。和刚开始时根本不一样,现在姚佳忆身上顶着一个巨大的光环,那是凌梓良亲手加给她的,耀眼瞩目,在这个会议厅中……不,是整个世界的范围内都占据了十分强烈的存在感。 眼前的这位小姐,她的身份已经没那么简单了。如今她的名字前要加个前缀,她的一言一行,和她有关的所有细节,乃至她这个人的存在,都和凌梓良挂上了关联。她会成为凌梓良的一个分身,是从凌梓良本身具有的光芒之中分裂出来的部分亮光,中间有丝丝缕缕的牵扯,备受人们的关注。 这种待遇会延续下去,永远不会消失。不管将来她和凌梓良处于什么状态,不管他们有没有走到一起,也不管凌梓良的终身伴侣是不是她本人,现实都是如此,不会变。只要有媒体人还在活跃,大家都会记得这个时刻,记得凌梓良曾经当众告白,表达自己对这个姑娘的狂热爱慕。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现如今大家看这件事,当这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有冲动有热血,有难耐的情愫和渴望。大家期盼一个完美的结局,希望这能成为一段佳话,甚至可以当成一则美好的童话故事,往后流传的时候都是甜滋滋的,让人如坠蜜罐,单是想想就觉得生活甜美幸福。 不过假如最终站在凌梓良身边的人并不是姚佳忆,那甜蜜的爱情童话就不存在了,情况急转直下,这就会变成一起香艳暧昧的娱乐八卦。姚佳忆也不再是童话中那个幸福快乐的公主,不是备受呵护宠爱的小女孩,而会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弃妇。她是个假冒的公主,身份卑贱低下,在尊贵的真公主面前,跌入泥潭尘埃,脏兮兮的,要遭受众人的唾弃。 大家都清楚,她没有错,这本身就和她没有关系。但现实如此,这个世界对女性总是不够和善,很习惯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女性,丝毫不去顾虑自己的观点是不是偏离了人类最基本的道德和逻辑,也不在乎这些恶意会给对方带来多大的伤害。 当然,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不到那两位生命的最后一刻,谁都不能保证会是哪一种结局。包括凌梓良本人,肯定也不敢笃定地下结论,宣告一个充满变数的结局。即使他再强大,即使他有足够的能力,但在情爱之上,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这和工作不一样,不是依靠人力就可以扭转改变的事情,他的能力毫无施展的地方。 所以记者根本不用考虑将来的变数,那太遥远了,充满了不确定性,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到。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还是眼前,是做好这次记者会的报道。 眼看凌梓良这边已经到了极限,他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不想再回答问题。不管记者怎么逼问、如何诱导,他都不会再正面做出任何回应,也有这个能力岔开话题,把问题轻飘飘地给丢回去。 那不如就从姚佳忆入手! 短暂的接触,还看不出这个女人的性格、脾气和习惯,不知道她的临场反应能力,不清楚她的恪守程度。但不管怎么样,这世界上绝对不存在比凌梓良还难攻克的人。索性一试,总好过在凌梓良那边打转,到最后什么都没挖出来,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记者如此想,ben也终于醒过神,意识到凌梓良的目的。在姚佳忆略显愤懑不平的目光之中,ben硬着头皮,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低头垂眸当鸵鸟,把话筒交给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记者。 老油条经验丰富,观察细致,反应能力也快,这个时候肯定也察觉到些端倪了。这位又是经常和mja集团合作的媒体,双方之间来往不少,很熟悉了,默契十足。凌梓良和这位记者还有过私底下的交情,一起喝过茶。他一定会配合凌梓良,顺着凌梓良的引导往下提问,不会出现变故。 然而姚佳忆不知道那位记者和mja集团的关系,只当ben是随机选的人,还在气愤凌梓良的刻意引导。这让姚佳忆有种被陷害的感觉,好像凌梓良是在自己面前挖坑,挖得深深的,又很大很大,就等着自己往里跳。 偏偏眼前这条路是自己唯一的一条路,自己必须要走,就一定要经过那个大坑,无处可躲。 注定要跳进去的! 却不清楚坑里有什么,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更不确定自己掉进去之后还能不能爬得上来。实在是不安,特别惶恐,心底由此生出些不满和郁郁不平。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他主动把话语权交给了我,这本来挺好的,我还心怀感激,潜意识里其实已经动摇了。但他干嘛非要再来加一脚,踢着我往前走呢?失去掌控权让他十分不自在吗?他一定要做那个控场的老大吗?” 真是好气哦! 姚佳忆磨了磨后槽牙,深深吸了口气,丝毫影响不到身边的凌梓良,只好狠狠瞪了ben一眼。 ben:“……”我好无辜! 然后就听到那位记者发问了:“那请问yea小姐!” 嗯?是问我的?终于要来了吗!有我开口的机会了! 记者:“对于andre先生的表白,你的回应是什么?” 嗯……诶???一上来就这么直接,这好吗? 第340章 我不确定 砰——正中红心,问出了最最关键的问题。这也是整场记者会的核心,这几个小时其实都是围绕了这么一个中心主旨,解决了这个问题,也就能给这场记者会定了性质了。 凌梓良已经表过态度,说明了他的想法,也一反常态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情——这很少见的,以往的凌梓良是个沉默的机器人,喜怒不形于色,一贯淡然,从来不让人看穿他。更惶恐是他亲口讲述的,如此主动,还颇有些不太淡定的样子。 这相当于把记者会推到一个高潮,也把所有人都赶到了一个岔路口前,逼迫所有人都注视着前路。一左一右,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也必须在这其中做出一个最终的选择。没有其他选项,不能在原地停留,也不允许后退。 至于选择权,并不在这些记者手中,和能发言的话筒毫无关联,那只是道具而已。甚至包括这么多的记者,在凌梓良面前都沦为了道具,是他推着车子往前滚滚而行的工具,只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记者们沦陷其中,没有说“不”的机会,根本不容拒绝,就这样顺从着配合他。 凌梓良悄然做了这个局,一切都准备就绪,方方面面都十分周全,就等这一个时刻。他不动声色地伸手,在姚佳忆的上方点了一下。于是,如同被上帝选中一般,姚佳忆笼罩在圣光之中,带着耀眼的光辉,以此展现在众人面前,也掌握了那个选择权。 是或者否。 往左还是往右。 这都在姚佳忆的一念之间……或者说,都是她内心的那个评判,是她的心情,以及她珍藏起来的爱意。 姚佳忆也知道这些。被凌梓良推到记者面前,她就知道不会有那么简单,清楚自己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但没想到会这么早。她还想有些缓冲,比如先从传闻中的三角恋开始,记者应该会好奇自己和楚奕辰之间的故事,会想要听一些更细节更八卦的内容。 毕竟凌梓良给出的态度……咳咳,作为当事人,想起来还是很羞赧的,实在是暧昧不明。姚佳忆同样惊讶于凌梓良的言辞,不确定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怀疑他说“在菲新堡酒店一见钟情”这件事根本就是为了糊弄记者。 但不管真假,凌梓良对楚奕辰宣战了,这是没办法作伪的。有这么多记者看着、听着,还有那么多的摄像头记录了当时的那个时刻,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根本不可能事后推翻。况且以凌梓良言出必行的习惯,他说到做到,别说是公然反悔,连悄悄作废都不可能的。他要和楚家为敌,那就一定会去做,不把楚家逼到绝路不会罢休。 姚佳忆在心惊之余,又很担心记者的关注点,怕记者会把凌梓良和楚奕辰放在一起比较,搞出来个什么“前任vs现任”之类的话题。那就很尴尬了,她自己夹在中间会难堪,凌梓良肯定也很不喜欢,不想被放在楚奕辰的旁边——毕竟两个人的距离还是蛮大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和楚奕辰比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侮辱凌梓良了。 姚佳忆甚至还做了设想,如果真有记者表达出了这种倾向,自己该如何把话题岔开。结果记者好像完全没有这个想法,根本没有打探上一段恋情的意愿,完全忽略了楚奕辰的存在。更没有提到姚三,好像那两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于此,隐没在尘世之间,不足为道。 姚佳忆有些意外,又被那位记者直截了当地问起回应,还没有准备好,一时之间转不过弯,不知道该怎么做出回答。慌乱,特别紧张,不仅仅是怕自己说错了话,更有些……担忧。这种心情也实在是微妙,同样是不安,但和之前的那种情绪有些不太一样。 之前只是担心自己讲了不该讲的话,或者暴露出什么不该透露的信息,导致场面更加糟糕。她怕自己掌控不了这个局面,到头来还要凌梓良来收拾残局,自己还是要给他添麻烦,要依赖于他。 但现在…… 姚佳忆本能地去看凌梓良,在视线刚刚落到凌梓良身上的时候突然警醒,又硬生生把目光给拉了回来。这一眼就十分短促,显得急切,像是在慌乱无措的时候偷偷觑了对方一眼。 是求助,还是观察,还是……其他的什么? 姚佳忆掩饰似地伸手,握住面前的麦克风,动作僵硬地调整话筒的高度。原本正对着她的麦克风被她抬起来头,她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又慌忙把话筒给压了下来。如此反复了两次,她的动作不停,内心依旧燥热悸动。 这种心情……非要用言语去形容的话,姚佳忆想,是在起初的不安之中加上了凌梓良这个因素。 从担心局面失控开始,变成了,担心凌梓良会失控。 假如自己说了“不”,在这里,当着这么多记者的面,让那些镜头记录下来,明言拒绝凌梓良的告白……凌梓良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会觉得丢面子吗?会找不到台阶下吗?会不会很尴尬很难堪? 他,会不会难过? 最后一个问题在姚佳忆脑海中浮现的时候,如同一个炸弹丢进来,瞬间爆裂,将姚佳忆的大脑给清空了。于是,姚佳忆就再也想不到其他问题,也顾忌不到其他的事情,什么场面,什么采访,什么烂七八糟的东西。她也不再是她,成了茫然的小木偶,呆滞迟缓,陷入了自己创造的一个漩涡之中。 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了,逃脱不出来。 记者重复提问:“yea小姐,对于andre先生的表白,你的回应是什么?” 姚佳忆终于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动作,握着话筒,神色之中还有些许凝滞,缓缓开口:“我,不确定。” 记者们皱眉,不解,耐心等待接下来的解释。ben也十分困惑,原本巡视阶梯座椅的目光瞬间收回,转头,投向台上的姚佳忆,充满了探究。 唯独坐在姚佳忆身边的凌梓良,一脸的云淡风轻都凝固了,呼吸卡顿,那副慵懒散漫的样子在刹那间破裂,连指尖都变得僵硬。他在那一刻成了一尊雕塑,灵魂被囚于泥土石块之中,只有一线缝隙得以窥探天空。 一动不动,像是怕惊动了美丽的蝴蝶。 第341章 不会拒绝 明明是凌梓良自己做的局,他有意引导,始终把控着局面,把姚佳忆逼到了这个境地,让她面对眼前的两条路。一切都如他所愿,记者们十分配合,顺从着他的心意,按照他的安排往下进行。 那他其实应该是有预料的。在他安排的局中,他只给出了两个选项,眼前只有那两条路,再没有其他的可能。姚佳忆是在他出的试卷上作答,选择题,不能发挥主观能动性。 是或者否,只有这两种可能。 无论是哪一种,都跑不出他的安排,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的。他都应该有心理准备才对,做好了各种设想,也针对每种不同的局面给出最合适的应对。这是他很惯常做的事情的,以往谈判之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是刻在他身体中的本能,成为他这个人存在的一部分。 但真正身临其境,陷入这个局面之中的时候,他还是慌了。是的,堂堂mja集团的总裁,管理着梅迪契家族错综复杂关系的家主,andre先生,慌张了起来。 这一刻,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些预想和心理准备什么用都没有。在感情面前,人没办法保持任何坚强,也不可能坚守理智和警醒,让逻辑来支配行为。在面对自己深爱的人时,人是会自动卸下防备,丢掉铠甲的。自己会亲手打碎笼罩在周身的外壳,把那层自我防护一点一点剥离下来,将自己那副软肋暴露出来,展示在对方的面前。 哪怕被对方伤害,哪怕被刺到鲜血淋漓,哪怕要单方面的承受痛苦,也不愿露出自己那些尖锐凌厉的棱角,也不肯伤害对方半分。 先动心的那个就已经输了,一败涂地,祭出自己的底线,再也没有什么原则可言。 凌梓良才发现,不管姚佳忆的回应是肯定还是否定,这都跟自己是否能淡然应对没有关系。没办法冷静,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自己都没办法保持冷静,根本不可能按照预期的那些想法给出回应,完全做不到沿着既定的路线去走。 假如姚佳忆点头给了积极的回应,那是自己所愿,是自己一直在期盼着的答案,是自己想要的未来。那肯定没办法保持平静的,连表面上的佯装都做不到,更不可能有心思去应对这里的人。什么记者会,什么澄清解释,看什么新闻流传,通通见鬼去。自己一定会带着姚佳忆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到一个只有他们彼此的角落,能够独处。 但要是姚佳忆拒绝了自己,在这个场合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言不能接受自己的感情……预想中自己会大方地退后一步,会让出一个合理的安全范围,给姚佳忆自由,也给她自我选择的机会。自己是不会放弃,但绝对不能逼迫她,不会用强硬的手段让她屈服。 原以为,这些都是原以为,是天真的自以为是。 偏偏感情不同于做生意,和以往那些经验完全不相关,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地方。凌梓良根本没自己想的那么大度,也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定力远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好。他当自己只是在商场上会有“掠夺”的本能,以为自己只是不能放过竞争对手,其实感情同样,不,在感情上的冲动要更甚。 毕竟这是本能,是骨子里带来的,不牵扯任何利益关联,只凭心。 可是…… 凌梓良陷入了深刻的矛盾之中,不愿意伤害姚佳忆,更不想放开手,不想让她走。而此刻的境地也十分微妙,非黑非白,非是非否,姚佳忆并没有给出一个肯定、明确的回复。 她说,她不确定。 她不确定自己的心情,不确定如何回应这份感情,不确定将来的事情会是什么样子。一切都是未知的,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没有沿途的道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这,算是一个改善吗?她在起初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时,是十分坚定的,一定要离开自己,必须划清楚和自己之间的界限,要和自己保持距离。到了现在,她的坚定被动摇了,她开始犹疑了。 她不确定了。 这犹如天籁之音,落在凌梓良的耳朵中,那个瞬间又变了,在他脑中炸开,惊起一片白茫茫的惊雷。他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给束缚住了,那绳索带着的倒刺深陷在他的皮肉之中,让他疼痛,让他浑身僵硬,让他呆在原地不敢动。 绳索困不住他,但姚佳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能做到。他可以挣脱绳索的束缚,却不忍心也不敢打破这个局面,他怕自己惊到姚佳忆,怕自己打断了这个局面——即使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究竟是好还是坏。 凌梓良彻底失去行动力,根本给不出一丝主动的回应,更别提什么掌控和引导了。那些都是他丢下的铠甲,是他亲手打碎的防备。 好在记者依然抱有热切的八卦心情,十分激动,探究的心情不止,激情是燃烧起来的火焰,橙色的火苗在心底摇曳叫嚣。还有ben在一旁做干预,能稍微掌控一些局面,不至于让现场失控,脱离预期的发展方向。 “不过……”ben回头看演讲台上的人,暗自感慨,“老大这个状态有点奇怪啊,太不正常了,要糟……” ben拦住一个企图抢话筒的人,由着提问的那位继续,在没人发现的角度偷偷给对方去了个意味深刻的眼神,提醒他配合一些。没有老大在后方做最后一道防线,ben到底是有些心虚的,担心自己兜不住底,人也有些急切。眼下也只能让这位记者掌握提问,毕竟这位和凌梓良有私交,是和凌梓良配合最好的一位了,知道凌梓良的习惯,也算是了解凌梓良的反应。这是最好的选择。 记者也回过神来,干咳清了清嗓子,出言追问:“请问yea小姐,这句话是什么含义?” 姚佳忆也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把胸膛中的什么憋闷都给吐了出来,让整个人都轻松一些。但表情却依然凝重,开口讲话的语气还是沉缓,负重前行,慢慢的,一点一点往前走。 “很感谢andre的告白,谢谢你认可我,也谢谢你喜、喜欢我。我……我不拒绝。” 第342章 我也不接受 顿了一下,这次没等记者开口追问,姚佳忆继续说道:“但我也没办法接受。我……我想这需要时间,对于我来说,甚至对于andre本人来说,都需要一点时间。这不是拍卖现场,一锤定音,立刻就可以给出答案的。” 现场哗然,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再次进入窸窸窣窣的的议论之中,三三两两的记者凑到一起,一边咬耳朵还一边回头往台上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猜测,在自己的思维方式和经验作用下,生出自己的想法,却也都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探求。他们的目光炙热,带着攻击性,刺向姚佳忆,像是要把那个人的外皮给扒开,要看穿她这个人,要把她的想法从脑子中挖出来,全都曝光在阳光之下。 姚佳忆闭上眼深呼吸,胸膛起伏,肩膀微微颤抖,手握成拳,指尖陷在掌心之中。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就平静许多,也有了丝丝缕缕不易察觉的淡然。她说出口了,给出了回应,如此就能心安。 这就是自己最想说的,此时此刻,在开口的那个瞬间,在那个刹那,所言即所想。时间留在那一刻,停顿下来,让一切都变得坦然诚恳。世界是开阔的,有明朗的光,天地交汇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触及不到,自己也不会被束缚。 对自己诚实了,没有骗任何人,没有自欺欺人。 这就足够了。这就足够一颗心渐渐飘落,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打着旋,轻轻落到地上。那些纠结,那些难耐的痛苦,那些愤懑和恼怒,还有那些排斥和抵触,全都不见了。顺着心意,想走的路,想要去讲的话,全都顺其自然。 不和自己作对。 姚佳忆松开手,掌心被指甲掐出的麻木感迅速扩散,沿着最中心的那一点,蔓延至手腕,然后手臂,最后入了心。这种适当的刺激和疼痛也让人觉得心安,是真实存在的,让人清楚自己脚下踩的位置,是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自己存在于此,这里有自己的容身之所,面前也有自己想要走的路。不是绝境,也不是悬崖,眼前不是能将人吞噬的深渊。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从污泥沼泽中脱离出来,远离那个会把人拖拽进去的漩涡。世界都变得简单了,变成直线进程,从一到二,干脆又简洁。 姚佳忆又开口:“请大家耐心一些,也给我们、呃,给我和andre留出一些空间,让我们自己去解决这件私事。如果……将来有什么、嗯,动向,会告知大家的。” 说这句话算是承诺了,原本很没必要。一来姚佳忆完全不用对记者做出什么保证,这本就是照一面的关系,现在坐在这里交流对话,过后就是陌生人,甚至可能再也没有交集,谁对谁都没有责任。再者姚佳忆不喜欢媒体这个群体,对记者始终抱有一种躲闪的心态,尽量避免自己和这个群体接触。而且她不是习惯于把私事放在公众场合来讲的人,被逼无奈的时候尚且要想办法遮掩,更别说是要主动去公布了。 所以她会讲这样的一句话,让很多人都很意外。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凌梓良,他太熟悉姚佳忆了,清楚地了解她的性格和习惯,也知道她的喜恶。自然也是知道她的正常应对方式,预想出一个可能会出现在她身上的反应,就明白她这一句话并不一定是真心的。 身上的绳索骤然松弛,嵌入皮肉的倒刺还在,刮着血肉淋漓,在肢体上划出道道伤痕。但即便如此,即使动一下都会痛彻心扉,哪怕此刻的挣扎会让他承受万分痛苦,他都没办法继续忍耐下去了。 做了这片刻的木头人,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考验了他的耐性,是挑战他的本质欲望。那是有些怜爱的心情在其中,不想惊动姚佳忆,怕自己影响姚佳忆的思绪,怕自己打断了现场的气氛。但到了此刻,他的女孩陷入了某种被动的局面之中,他想要呵护、想要守护的人在说着言不由衷的话,那个人正在违背自己的意愿,强行扭转了自己的习惯和喜好,去做自己不想要做的事情。 还怎么能忍受下去? 自己发誓要给她的庇护,难道就是如此弱不禁风的吗?自己想要保护她的心情,就这么脆弱易碎吗?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怎么能看着她陷入困窘之地而无动于衷呢? 什么占有,什么强迫都无关紧要了,这些东西都应该往后排,通通往后推,让出第一的位置。在这里,仍旧是希望她开心,依然是想要给她最宽和明朗的世界,要让她自由,要让她无拘无束,要让她做她自己。 是的,她只要做她自己就好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自己来做。 凌梓良终于活泛起来,深邃的眼睛动了一下,眼珠转了半圈,目光落在姚佳忆的身上。这么近的距离,这个人就在自己身边,她的睫毛、她的一切都呈现在自己眼前,抬手就能触碰到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来自她身体上的温度。 就是这个人,说了“将来”,说了她和自己之间的未来。如果,有未来的话。 凌梓良没开话筒,单单对着姚佳忆开口,有些急切,语速也很快:“不用给他们什么承诺,没必要,你不用做这些。” 他没说其他,没有做任何解释,也没有表达自己的任何心情。但很神奇的,姚佳忆听明白了,接收到他的讯号,读懂了他的心情。姚佳忆十分默契地同样不提原因,也不说任何多余的话,只是轻轻摇头,低声应道:“没关系,是我想说的。” 凌梓良再次呆愣住,被这一记重磅炸弹给轰到大脑发懵,脑中一片空白,想不起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失神。这是失常,在这一天频频而起,都为姚佳忆这一个人。从来淡然冷漠的凌梓良,终于打破了自己界限,把底线抹掉,像个正常人一样,有情绪起伏,有惊讶有无措。 从神坛上坠落,落入凡间,变成凡人。 有血有肉的凡人。 凌梓良喃喃开口:“那,你喜欢我吗?” 第343章 自述 问出那个问题,凌梓良的眼睛紧紧盯着姚佳忆,一瞬不瞬。他是忐忑的,心里惴惴不安,像是装了一头小鹿,来回蹦蹦跳跳,扰得片刻不得安宁。 他谈上百亿的项目也能保持淡然冷静,不管是什么文件,签字时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在商场上和人厮杀也是神色如常,永远沉稳。不管梅迪契家族遇到什么样的危机,都不能让他露出半分焦虑或者不安,任何事情都扰乱不了他的安排和他的进程,阻拦不了他的步伐。 他能云淡风轻地处理所有的事物,终于在面对姚佳忆时彻底败北,把所有翻涌奔腾的情绪都化成这么一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强硬凌厉的人开口时也忍不住带上了颤音,轻轻的,有些发抖,虔诚认真地问。 “你喜欢我吗?” 是,还是否。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给我一个积极的回应,给我,“是”。 其实不该问的,太贸然了,莽撞冒失,是个错误的行为,不该存在于此。但所有的思维都堵在了一起,拥挤成灾,思念成灾,犹如熊熊燃烧的大火,把人给吞噬掉。是的,思念,十分想念。这个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却还是忍耐不了自己的想念,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那些冲动,要把她装进心里,塞到自己的骨头缝中,要她和自己融为一体。 要变成一个人。不管对或者错,不管应该还是不应该,都要和她融为一体。从此再没有“我和你”,有的只是“我们”,是一个整体。 凌梓良嗓音干哑黯沉,带了嘶鸣,和着气声和难耐的喘息,颤音重复问道:“你喜不喜欢我?” 姚佳忆回头,看向凌梓良的时候,眼中生出一丝茫然。那是漫天大雾,浓厚沉重,遮天蔽日,把她的眼睛填满,将一贯清明伶俐都给挤走了。她失了方寸,还没决定自己要走的路,没能在广袤天地之间找出一个方向。 凌梓良瞬间就懂了,清楚地知道了答案。应该点头的,要开口告诉她自己已经明白了,让她止住回应,停下来,不用说出口。明明,应该是这样的,要留住自己最后的尊严,要保存自己的面子,给自己留出一个可以下来的台阶。要保持彼此之间的这一点体面,让事情更和缓一些,可以有个回头的机会,不用走到绝境之中。 但开不了口,没办法阻止她,什么都做不到。 还是想听,听她亲口讲出来,听她的答案,听她的心声。 凌梓良深深吸了口气,鼻翼轻轻抽动一下,显出他的不淡定。他的情绪太明显了,几乎到了完全没有掩饰的程度,所有人都能从他的面部看出他内心的激荡,可以感受到他周身气场的不稳定。 偏偏距离他最近的姚佳忆处在空白地带,被茫然攫取,整个人都被无解和失神给笼罩住,观察不到周围的环境,也察觉不到太多的细节。她变得十分迟钝,不关注外界的讯息,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仔仔细细体味着自己的内心,从茫然混乱的情绪中分辨最本质的那一缕,要抓住那个核心和关键。 所以,姚佳忆没听出来凌梓良声音中的颤抖,没发现凌梓良越发暗下去的眸光,也没看到凌梓良紧紧握住的拳头和轻轻颤栗的肩膀。她只听到凌梓良问她的问题。那个问题在她耳边绕了一圈,迟疑着钻进她的大脑中,然后在身体内四处游走,悄然到了心房外。 喜欢……他吗? 姚佳忆开口:“我不知道。” 恰逢有个记者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放大,从墙边的音响中传递出来,和耳边那个熟悉的男声重合在一起。是自己很喜欢的那把声音,幽魅,如流转缱绻的夜色,凉如水,旖旎成风,也魅惑人心。 是身边的这个人。 姚佳忆重复:“我不知道,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场面的掌控彻底从凌梓良手中脱离出来,在他失神恍惚的那几次之间,他已然顾忌不到什么场面,也没想到去管控现场。他整颗心都落在了姚佳忆的身上,眼睛看着的是姚佳忆,耳朵听着的是姚佳忆,心中想着的还是面前的姚佳忆。 然而在姚佳忆面前,他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怯懦和卑微,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下的位置上。他仰视着姚佳忆,也站得远远,和姚佳忆保持一段适当的距离,给姚佳忆安全感,也给她自由。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他不想让姚佳忆察觉到一丁点的逼迫,那就要尽量压制自己的存在,要把自己的气势给收敛起来,要打破自己一贯的行为习惯,收起那些强硬凌厉的作风。 太刻意了,以至于他的声音被麦克风给压下去之后,一时半会没能起来。他像是被忽略的小角色,没有存在感,是透明的,即使坐在这里也不占用多少地方。姚佳忆把他放在一边,先和记者对起话来。 记者:“yea小姐,你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我现在还不太能确定我的心情。” “这是托词吗?毕竟,一个人最了解的,永远是自己。你说你不清楚自己的心情,这不能让人信服。我只能将之联想为一个借口。” “不……”姚佳忆顿了一下,秀美渐渐蹙起,显出十分为难的样子,“事实上,我这次出现这里,本来是想要和他说‘再也不见’的,我希望能离开他,希望他能放开我。因为……家中长辈的关系,就是之前你们听到的那些,我在知晓了那些过往之后,没办法和梅迪契家族的后代坦然相处。” “然后呢?现在你改变主意了吗?” 姚佳忆轻轻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打算讲这些的……老实说,这甚至不能称为是我和andre之间的私事。严格来说,这只是我个人的事情,是我自己的心情,我并不想把自己的事情放到公众面前来讨论。” 话锋一转,姚佳忆把那一口气又给吸了回去:“但这次,我来做个自述吧。不仅仅是给你们听,也……讲给andre听。” 第344章 相对 说这话的时候,姚佳忆那双明亮的眼珠轻轻转了半圈,眸光流转,视线或刻意或不经意地落在了凌梓良的身上。她的双唇轻启,舌尖抵在牙齿上,声音混合着一些羞赧和遮掩,像是藏在墙角的小女孩,只露出半边粉嫩红润的脸颊。 少女怀春,动了情,内心有小鹿在雀跃,却尚且犹抱琵琶。还不是坦然的时候,也还没有吹散那些迷雾,所有的真相都藏在浓重的白雾之后,核心那一点点亮光被遮蔽起来。火苗也刚刚有了些微弱摇曳的迹象,小小的,缥缈不堪,随时都会熄灭。 连她自己都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情,不是黑不是白,卡在了半空中漂泊荡漾,出口的话也平白添了几分暧昧气氛。 她说,这些话也是要说给凌梓良听的。她希望凌梓良能接收到她的心情,能在繁杂的讯息中分辨出那一个特定的信号,可以破解其中的奥秘。她希望凌梓良能懂这一套破解的密码,能读懂她,懂她这个人。 这或许是另外一种期许,暗藏在潜意识之中,埋得很深很深,姚佳忆自己都没有多少察觉。一切都显出十分的模棱两可,迷迷蒙蒙,并不确定。 凌梓良看着姚佳忆的侧脸,一时之间像是有众多心思汹涌喷薄而出,念头、想法全都冒了出来,在他心中、在他脑海中循环交替播放,像是场不眠的盛宴和狂欢。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其实什么都没想到。 他的脑袋是空白的,同样白茫茫的一片,唯有眼前的人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是他注意力所在,也是他那一颗心所在之处。思绪都被放逐,那些足智多谋、沉稳内敛的标签都被他自己踩碎,变成齑粉,扬在风中。他只剩下本能,躯壳是被天性中残留的习惯给驱使,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是以往的经验延留下来的。 不从大脑之中穿过,不想后果,不想逻辑,什么都没有想到。只是走了心,全都是他本质的反应。 在开口之前,凌梓良先一步伸手,速度快到所有人都没有预料,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行为。姚佳忆同样没防备,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手臂给吓了一跳,受惊地往后缩了下,肩膀内旋,做出防御自保的姿态。 什么情况?他要做什么?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他突然之间是要做什么?要用暴力来阻拦我吗?难道他并不想听我讲接下来的话吗? 姚佳忆惊恐地回头,盯着凌梓良的目光愈发沉了下去。 却没想到凌梓良只是伸手关了姚佳忆面前的麦克风,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做完之后就不再动。他的手还搭在马克风上,指尖松松地垂着,绷得有些紧,是他的情绪展现。 姚佳忆咽了口唾沫,同样放松不下来,小心谨慎地问道:“你……怎么?” 凌梓良舔了下嘴唇,开口之后才发现声音破了,干哑撕裂,嗓子是发涩的,又很紧绷。凌梓良转动自己的手掌,沿着马克风的方向往上滑,直到掌心落在话筒上,才收紧手指,握拳将话筒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很奇怪的一个举动,让人看不明白。 他干咳一声之后打破了那份凝滞,让自己的声色趋于正常,开口的声音也平缓一些。他不顾底下坐着的那么多记者,这看着姚佳忆一个人,低声说道:“你真地不用勉强自己。yea,阿忆,你相信我,交给我,ok?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原来……他就是想说这些?这么慌张,匆忙焦急地开口,甚至在行为上都失神失态,当众表现出了不得体的行为,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姚佳忆看着凌梓良的面孔,那是一张诚恳的脸,是自己很熟悉的,看了很久,也看到了心里去的那个样子。只是这个时刻,他和平时不大一样,去了一贯的淡然和冷静,带了殷切和期盼。他是望着姚佳忆能松口,可以全心全意信赖他,可以依靠他,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 好像……又绕了回来,回到了两个人刚刚开始相处的那段时间,陷入了当时的状态之中。他总是这样,带着大男子的霸道,妄图将一切都容纳下去,在一场相当关系中一定要处于绝对的掌控地位,必须要是领头的那个人,要让周围的人都服从,要听话,要乖顺地依附于他。 从来没有变,他还是他…… 不对,不是没有变化的。他变了,和最初的那份绝对掌控相比较,他似乎是往后退了一步,从高高的台阶上下来,站在了低处。他不在是那个需要别人仰视的存在,也少了骨子里带来的强迫和逼迫,对人的支配少了很多很多。 他说出口的话,不再是“绝对”,不是“要求”,不是一定要服从的命令。完全相反的,他是在同人商量,是商讨的口吻,有真心实意地询问对方的想法,真正去考虑对方的需要。 不是出于所谓的“绅士品格”,不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形象和习惯,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内心舒坦一些。 不一样的,完全不同。 这,算不算是进步? 姚佳忆轻轻摇头,在面对凌梓良的时候,尽量保持自己的平静和淡然,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此时此刻,完全没有理由的,她很想对着凌梓良微笑,像以前无数次的相处一眼,自然又默契。但她努力提了下嘴角,结果还是不太对,场合不对,环境不对,彼此相处的状态也不对。 微笑失败,姚佳忆只好收了自己的表情,低声开口:“没关系。andre,这是想做的,也是我想说的。” 凌梓良还是有些犹豫:“可是你……” “难道你不想听吗?” 凌梓良立刻不出声了,抿着嘴,沉默了片刻之后诚实地说道:“想。和你有关的,我都想知道。你的想法,你的心情,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一点都不想错过。” 姚佳忆抬手,轻轻拨开凌梓良的手指,重新打开了话筒。凌梓良并没有抵抗,完全是顺着姚佳忆的动作,十分配合地挪开了自己的手掌。姚佳忆又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安抚,是让人镇定下来的力量,带着信念。 凌梓良心头滋味难辨,神色复杂地退了回去,靠回椅背上,再也不出声了。 第345章 非爱 会议厅实在是太大了,座椅和演讲台之间隔的距离着实不短,以至于关掉麦克风之后,下边就完全听不到上边的人讲了什么。记者坐在原位上都是一脸茫然,就连ben同样很费解,忍不住腹诽猜测,想着“老大跟yea在说什么”。 这算是什么状况啊!老大这也太张扬猖狂了吧,这么多人看着呢,他还一次又一次地跟yea咬耳朵。第一次就算了,大家假装看不到,当什么都没发生,给他这个面子。结果他还变本加厉了,非但不知道收敛,又来一次!这是把记者们当什么啦?不怕记者的情绪起来,到时候不好收场吗? 而且……老大这是什么表情啊……太奇怪了吧!这种反应,让ben讲的话,是从来没见过的。像是有点,呃,很难开口去形容,就是有点怂。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怯懦和退让,还有些沮丧,因为无能无力所以就显出束手无策,只能立在旁边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做不到?还有老大做不到的事情? 不过想想也是,自从和yea认识之后,老大就频频失常,经常表现出异状。之前还只是一些很细微的变化,不是特别熟悉老大的人根本察觉不到,ben也是因为在他身边呆久了,才发现那些习惯上的不同。但现在已经不能说是“很微小的失误”了。 完完全全展现在他的肢体和表情上,眼神也不同,连自己的气场都变了。这是彻底换了个人,丝毫没有遮掩了,就这么暴露出来,在这里的人都能清楚地看到。 这还是第一次。 ben有些忧心,担心这样的老大,担心他失去对现场的掌控,等下如果有突发状况的话自己撑不住。也担心老大失神也只是片刻的,等他回过神之后,他自己过不去自己的这道失常的坎,会有大的情绪反应。 他要是心情不好,那周围的人可是要跟着遭殃的…… ben干咳一声,琢磨着该如何提醒一下老大,让他把自己的表情给收一收。现在这个样子……呃,难以直视,太可怕了。光是想想这背后的变化,都让人心惊胆战,根本平静不下来,也不敢预测接下来会出现的反应。 结果也不等ben想出来什么好的方法,这里有的是比他着急的人,那些记者一个一个追着台上那两位,半秒钟都不肯放过。就连演讲台上的那两个人,或者说是其中的yea小姐,也显出了某种急切,是想要倾诉的欲望,心情和想法都在嘴边,亟不可待,等着能冲口而出。 ben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好吧,他们之间的事情,哪里还用得着我来操心?” 单身狗是没有资格去评判人家别人的爱情的。 苦兮兮,初恋还没献出去的我才是最可怜的! ben给出一个指令,会议厅的工作人员立刻明白,在眼前的控制面板上点了几下,做好之后给ben即时的反馈。到目前为止,落在记者手中的麦克风全都失效,从根源上就彻底断了讯号的传递,成了个摆设。只剩演讲台上的那两个还在工作中,在凌梓良和姚佳忆的面前,只为他们服务。 现在,会议厅中可以发言的,只有凌梓良和姚佳忆,能把话语传递出去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然而凌梓良的话筒已经关掉了,指示灯熄灭,唯有姚佳忆面前有一颗绿光闪烁,映着她如玉的面庞。 记者还想问些什么,旁边的那位抢到了话筒,什么准备都没有,开口说了半句话才反应过来,发现扩音器的音响中并没有声音传出来。他慢半拍,本能在思绪之前,又开口试音,三次之后才意识到,原来话筒的电源早就被关了。 记者很愤怒,郁郁不平,凌梓良倒是非常满意,难得大方地赏给ben一个赞许的眼神。事件中心的姚佳忆毫不察觉,一点没发现话筒上的问题,只当这会儿记者都没有问题,等着自己开口的。 误打误撞的,姚佳忆因此得到了片刻沉默思考的时间,很短很短,但对于这个时刻的姚佳忆来说是很关键的。她借此舒缓了下自己的心情,让汹涌翻滚的情绪往下落了下,整个人平稳下来,心也安定许多。 不焦虑了,也没了那些躁动,去了不安。 姚佳忆想了想,开口时还是不顺畅:“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开头的话……” 顿了一下,姚佳忆抿嘴,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下唇尖,犹豫着说道:“我是很敬重andre的,嗯……是那种很,呃,敬佩,我觉得他很厉害,特别特别厉害。他身上有我想要的很多特质,那份强大和淡然,不管做什么事都可以运筹帷幄,是我一直想要追求的。我希望自己能成为这样强大的人。” 记者各个都露出意外惊讶的神情。一来是他们没想到姚佳忆是这样看待凌梓良本人的,和恋爱没有什么关系,这种心情倒是更像……某种上下级。再者,凌梓良强大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丝毫不会怀疑、否认,但从来没有人直接这么说。 怎么说呢……这种大家都清楚的定理,那就是常识一样的存在,已经在默认之中了。还特地点出来,这就太刻意了,有些谄媚讨好的意味。偏偏凌梓良是不搭理这种马屁的,他个人的价值并不建立在这种虚荣面子之上,会直接无视这种状况。那撞上来讨好他的人,可就很尴尬了。 很久之前还有人尝试过,渐渐发现这个规律之后,就再也没人提了。 现在姚佳忆这么说……她说得实在是太诚恳了,真心实意的,又是在“凌梓良喜欢她”这个基础上来讲这些话的,就一点不显谄媚讨好。可能是因为有凌梓良在前边的表态,也没人往偏处联想,不会脑内加剧场,自己想一些根本不存在的剧情。 而且……有点心疼andre先生…… 被自己喜欢的人当成崇拜对象,该说这是好还是坏,这种滋味可真是只有他个人能体会了。总比被对方讨厌要好很多,也好过毫无关联的路人,说明是有情的。但这偏偏不是爱情,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给不了他的回应。 现在yea还当着andre的面说出来……同情andre先生半刻钟。 第346章 好感 姚佳忆没想到自己的话还有这层深意,她本身并没有这方面的暗示,一点都没察在不知不觉之中,凌梓良已经沦落为一个可怜人的形象。她还抱着一个崇敬的心情,讲起凌梓良的时候,眼睛是看着茫茫大海上的灯塔,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是自己的方向,是自己想要达到的地方。 那说的这些,应当是一种赞美,是表达她自己心中的敬意,是一种很积极很正面的夸赞。 效果倒是完全相反了。看着姚佳忆那张无知无畏的脸,还是单纯的,目光澄澈诚挚,神情中隐藏的也是安然和真诚,ben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要说老大这个人在感情上不是那么开窍,恋爱脑不如做生意那么灵光,在这方面的很多想法和正常人不怎么一样。现在看来,说不定yea比他还要迟钝,整颗脑袋都没开化,根本就还是一颗石头,实心的。 ben不忍直视,抬手捂住眼睛,默默转头,假装什么都看不到。 姚佳忆把“不自觉”发挥到了极致,听到凌梓良在旁边咳嗽一声,还完全没想到缘由,回头看的时候用目光表达了自己的不解。她觉得挺奇怪的,这个时候凌梓良有反应,那可能是听到有人当面夸他所以觉得羞赧了,正常人都会有这种反应的,是人性最淳朴、谦逊的一面,在这种境地下觉得不好意思。 但是转念又想,凌梓良这人可跟普通人不一样,他大约也没有什么谦逊不谦逊的,更不可能跟淳朴扯上什么关系。他这个人是站在高处的,向来矜贵又高傲,是有傲骨又有傲气的。要是有人夸他,他不说“你讲得很对”已经算是收敛了,多半会坦然接受了对方的言语赞美,用行为来表示他自己当之无愧。 那咳嗽什么? 姚佳忆没明白,形势所迫,也没有太多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干脆就无视了。她想了想自己之前说的那些,挺直白简洁的,差不多表达出了自己的心情。那就不需要多说什么来进行补充,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这是我对andre最初的印象,就是这样,他的强大实在是太直观了,你们明白那种感觉吗?就是……因为他这个人的光芒是耀眼的,无比明亮,会占据人的全部的视线。我睁开眼看向他的方向,能看到的就只有他身上的光芒,没有其他。” 这种比喻很直观,在座的记者多多少少都有体会,感受过凌梓良的能力和强大,也就很容易理解这段话。但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样的阐述?这种剖白……老实说,有些过于直白过于自我了,应当是属于自己的个人心情,是私事。按照姚佳忆的性格,属于她个人的私事,她是不会主动分享的。 记者低头在本子上记录,匆匆写下关键点就立刻抬头,仍旧盯着姚佳忆,观察姚佳忆的表情。 顿了下,姚佳忆轻轻呼出一口气,介于深呼吸和叹气之间,带了几丝未了的情绪,藕断丝连般。但很浅,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好像那只是记者们的错觉而已。 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姚佳忆这个姑娘,现在在想什么? 不知道记者的猜测,也没去考虑太多,姚佳忆顿了下就再次开口,声音低了几分,有了些无奈:“所以你们问我的回应……我很难说。起初刚认识andre就是这样的印象,我对他一直是尊敬和崇拜,或者还有一些追逐、比较的想法,这都是基于他这个人来说的,是他自身的存在带来的效果。看着andre的强大,感受的也是他的能力,视线被他的光芒给填满……我没有其他心情。”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因为凌梓良这个人的气场实在是太强了,给周围人带来的影响太深刻,也会有压迫感,让人束起手脚。他的光芒带给姚佳忆的第一份心情是崇敬,填满了姚佳忆的视线,成为他们两个人相处的基调,所以姚佳忆也没有机会生出爱慕之意。 那之后呢? 姚佳忆继续说:“然后就到了这一次的事件。我还沉浸在那份震撼和崇敬的心情之中,期盼着我能成为他这样的人,就听到了祖父辈的事情……这是让人很失望……不,是很绝望的事情,像是在大海中航行,眼前的灯塔突然熄灭了,没有光了,周围是漆黑的。我被狂风卷起来,然后被投入了深海之中。我不能让我自己被溺死,我要自救,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斩断我和andre的关联。” 就是记者会开头的那一幕,凌梓良刚刚公布了自己和姚佳忆的婚讯,姚佳忆就出现在现场,直接了当地进行了否认。 姚佳忆很艰难地组织语言,尽量让自己的表述能清晰明朗,也努力让口气和语言都趋向一个中性的状态,不讲情绪和个人的观点,只阐述事实。但她也知道自己做不到,根本没办法做到不失偏颇。此时此刻,她有万千种情绪,有无数纠结缱绻的念头,全都在她的脑袋里,在她的心理,渗透进她的骨头缝隙中。 她有了倾诉的欲望,这是第一次,想要对着这么多毫不相关的人去表达,去讲述她自己的心情。她想把自己的心路历程给拿出来,剖开胸膛,把里边的东西都呈现出来。 给所有人看,坦坦荡荡。 “可是……我现在……我很意外,特别特别意外,完全没想到andre会、呃,说那样的话。我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想的,不知道在他心中,居然是这样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抿了下嘴,姚佳忆的脸颊微微发红,目光想往凌梓良的方向瞟,却在半中间又给拉了回来。她显露些少女特有的羞赧,略带窘迫,加几分紧张。只有在面对感情时才会有的反应,十分真实,是最本质的一种情绪展现。 “这好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问题了。和长辈们无关,只是我和andre之间的事情。” “我……如果抛开那些长辈们之间的恩怨,老实讲,andre对我很好。我现在冷静下来了,理智一些去看待这个问题,我得承认,andre是很好的人——各种层面、各种意义上的好。” “我不能否认,我对他,是有好感的。” 第347章 忏悔 姚佳忆很为难,一直在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试图让自己表述得更清楚一些,也能够更直观明朗。 “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会抱有欣赏的心态,这是最基本的情感,世界是美好的,人的眼睛会发现美。就比如说,看到蛋糕和糖果想要去尝一尝味道,见到漂亮的衣服就想穿在自己的身上……” 对于凌梓良这样一个完美的存在,会想要靠近……吗?他毫无破绽,没有丝毫瑕疵,处处都闪着光亮,惹人眼球。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是不是让人想要和他在一起? 姚佳忆咬了下嘴唇,艰涩地开口继续说道:“……看到可爱的小孩子会想要抱一抱。大概是这样的心态,人对美好的事物是没有抵抗能力的。凌梓良很完美,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男人……不,最棒的人类,我再也没见过比他更好的存在。” 这么直白又露骨的表述,实在让人诧异震惊,又引起一阵热议。“嗡嗡”的讨论声在会议厅内回荡,每个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但始终有存在感。 姚佳忆越发窘迫,视线匆忙地从阶梯座椅上扫过,又慌乱地收了回来。她垂着眼睑盯住桌面,再也不敢乱看,声音也有些小了,尾音带了颤抖:“我不是要替自己辩解……只是,我只是,这是我的想法。是我最真实的,呃,心理活动。就是这样。”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关于自己和凌梓良的事情,要说些什么才好?关于自己这个人,再说一些什么呢? 姚佳忆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绪,抬起头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我和凌梓良……不是,和andre之间,现在能公开宣布的,只有这些。余下的,那些矛盾、恩怨纠葛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现在我自己也不能保证,没办法给你们一个确切的答复。我也不想误导任何人,也不会给出不负责任的声明。” “倒是有一点,我现在可以承诺。”顿了一下,姚佳忆轻轻呼出一口气,才慢慢说道,“我会试着和andre沟通,听听他的话,从他的角度去看整个过程。我会让自己冷静下来,用理智去应对这件事。” 而不是激动地say“no”,什么都不听,也根本不回头去看,直接给凌梓良判了死刑,连缓刑都没有。也不是不管不顾地冲到现场,固执己见,也不给凌梓良解释的机会,梗着脖子进行辩驳。 会听的,听他的想法,听他的心声,听说这个事件的所有细节。 “当然,如果andre向我道歉的话。这是基础,之后我们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但在这之前,andre要为他的行为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姚佳忆掷地有声,说得十分坚定,神情中也不带丝毫迟疑动摇。和之前的忐忑畏惧不同,在争取自己应得到的公正待遇时,她能强迫自己坚强,也能作出一个强大的样子出来。 这是她最擅长的事情,伪装,把本性中的那丝软弱和摇摆不定给藏得严严实实,不露丝毫破绽。 越慌乱越窘迫的状况,她越能找回状态,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冷静,找回自己那一层坚硬的外壳,把自己给罩住,本我躲在里边。 对于她来说,那是最安全的地带。伪装和掩藏是她最终防备,也是她应对这个世界的武器,以守为主。任何人都给不了她这样的安全感,不管是谁,都替代不了她自己营造出的安心氛围。 林老师不行。换作是身边的凌梓良,也做不到彻底完全,反倒让她无数次想要藏起来,缩到壳子里,不出来。 姚佳忆扶了下话筒,用肢体动作来掩饰她自己的神情和声音,是真实情绪的发泄口。不管是哪一种形式,总归要有其中的一个是在表露真相,显出她真正的状态。 一般来说,这都是很短暂的,稍纵即逝,不容易被人抓到,如果是眼神,她会眨一下眼睛,黑亮的眼珠转半圈,这个时间就够她恢复正常。如果是声音的话,她会停顿半秒钟,把音色中的不确定给驱逐出去,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正常的。 肢体动作更简单,在做出一个行为之后,立刻跟上另外一个举措就可以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动作,自发性的,也如流水。 扶话筒的话,那接着调整下麦克风的高低,或者是旋转音量的控制键。这些动作都可以,很简单,也能做得很顺手。 然而比姚佳忆更快的,是凌梓良。还没等姚佳忆把这个刻意的动作掩饰过去,凌梓良突然俯身,后背离开了靠椅,坐直了身体,同时微微侧转。 毫无征兆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视线内晃动,占据了所有的注意力,包括坐在凌梓良旁边的姚佳忆。余光瞥见凌梓良动了起来,姚佳忆回头望过去,正撞上凌梓良的目光。 情绪低沉,却饱满诚挚,带了十分的严肃,很认真很端庄。 “对不起。” 嗯……嗯???这是……道歉?这么快?太快了些吧!我的话音都还没有落下,自己的状态都还没有调整过来,他就已经道歉了? 姚佳忆傻了,完全没预料到这个进展。 凌梓良抿了下嘴,仍旧是很认真的样子:“我为这所有的事情向你道歉。今天擅作主张召开这场记者会,未经你的允许就公开婚约事实。对不起,这是我的错误,我违背了合约的条款,也违背了你的心意,我永远没办法辩驳。” 呃,好吧,态度十分诚恳,可以考虑原谅他…… 凌梓良再次开口:“我也为之前的事情道歉。没有告诉你祖父辈之间的恩怨,让你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签下合约,这是我个人的私欲所至,是……我自己有私心,有想法。是我太过自私。这同样是错误,不可饶恕,要记一辈子。但我应该道歉,为我对你的欺瞒而忏悔——不管你会不会原谅我。” “忏悔”一词就太重了点,姚佳忆当不起,也从来没想过让凌梓良给出如此这种程度的剖白。她只是需要一个道歉,要让凌梓良明白这件事的问题所在,也摆出重视的态度。 然而事实上,凌梓良他…… 给了他能给的一切。 第348章 结束前奏 凌梓良面前的麦克风没有打开,姚佳忆面前那一支话筒上的灯光一闪一闪,显示出工作状态。 防漏音的功能太过强大,即使是肩靠肩并排坐在一起,哪怕只有这么短的距离,也足够麦克风发挥它的附加功能。凌梓良的声音被筛选出去,从旁边而来的词句都被略过,全部都隔绝开。 在偌大的会议厅中,没有音响的外扩放大,台下的人根本听不到演讲台上讲了些什么。 就连最熟悉凌梓良的ben,同样是一头雾水,试图从凌梓良的唇形中分辨出一些关键的词语。但他讲得太过急切,口型变换太快,又是面对姚佳忆,侧对下边的阶梯台阶,让人很难看懂唇语。 除了姚佳忆,再也没有人听到凌梓良的那番话。 但其实也不用给别人听。那些话存在于凌梓良和姚佳忆之间就足够了,那是说给姚佳忆的,只给她一个人听。 姚佳忆有些滋味难言,心底升起微妙复杂的情绪,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那份心情,更惶恐要分解消化那些情绪。 于是就这么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全都堆积在心底,在最短的时间内凝成一个结。 凌梓良的忏悔…… 这完全超出了姚佳忆能做的预想,根本不在她的设想范围之内,彻底偏离了她的期许。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个局面,根本没有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愣了下来,给不出回应。 凌梓良抿了下嘴,轻轻吸气,鼻翼有些细微的变动。他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太无耻了。我更不能请求你的原谅,你不原谅我也是正常的,这是合理的事情。你不用觉得为难。只是,我希望能得到一个弥补的机会,能让我做些什么。” 越说越……低下。他把姿态放得太低太低了,一路往下走,完全落入尘埃之中。抛去平日里的光环和荣耀,摘下头顶的皇冠,终于踩到了黄沙之中。 这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凌梓良,不是自己看着、听着、步步追着的人,不是那个在黑夜中闪耀光满的明灯。 姚佳忆本能上就否认起来:“不……你不用这样……我是说,我们现在就是在商讨,呃,是在讨论这件事的解决办法。你不用这个样子的,不用。” 在说什么啊……完全没有抓到重点,意义不明,什么都没有表达出来。 姚佳忆瞬间沮丧,有些失落,闷闷地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你弥补什么——过多地弥补什么。我只是想解决这件事,该怎么样做就怎么样,我接受不了少一分,也就不需要你多给我什么承诺。” 只要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 凌梓良点头:“我明白。从祖父他们之间的那些过往开始,一直到今天为止,这所有的事情,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绝对不会有任何遗漏。” 姚佳忆轻轻呼出一口气。这就是她想要的,要求不多,就是要这样的一个说明和道歉。甚至,她根本没有想过赔偿的问题,那不在她的需求里,不是她的重点。 重要的是,梅迪契家族的态度,欠了这么多年,应该给出的一个澄清。 凌梓良的神情太过严肃,眉眼之间都是郑重和谨慎,让周围的气氛都变得紧绷起来。 姚佳忆挤出一个笑,虽然浅淡,但温润柔和。她试图让自己传达出“安抚”的含义,以此来缓解彼此之间的状态,不用这么僵持。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凌梓良这个人的心思太深,向来八风不动,很少会受周围人的影响,也不会完全表露心底的想法。他少有情绪,放在表面上的就更少了,像个平静淡漠的机器人,毫无波澜。 “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姚佳忆这么想着,也就放弃了进一步去试探的意思,转身面对台下的记者。先解决眼前的这个局面,剩下的就是自己和凌梓良之间的事情了,那些都不用着急,还有很多时间。 呃……很多时间? 还会有很久的相处吗? 怎么会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这也太自然了吧,完全就是本能之间的反应,是最真实的情绪。 没有丝毫的阻碍和犹豫,也没有任何动摇和疑惑,就这么直白地呈现出来,摊在了自己的心头上。 姚佳忆的脸颊有些热,眼神变得飘忽不定,不知道该把目光落在什么地方。这种近乎羞赧的情绪,也有不适和尴尬,无所适从,没办法坦然处之。 她很艰难地把把注意力给拉回来,勉强稳住视线,看着台下一张空位,让自己的目光凝聚在那里。 “请问,各位媒体朋友,还有什么疑问吗?” 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我们要结束这场记者会了”。但很明显,记者并不乐意就这么结束访问,他们还有很多疑惑,还有很多很多想要提的问题。 现场有些骚动,ben打开流动话筒的总控开关,示意手握话筒的记者可以提问。 那个人急切地开口:“请问,刚刚andre先生对你说了什么?” 凌梓良顿了下,伸手去开自己的话筒开关。然而姚佳忆先一步,已经开口回答了:“秘密。” 尾音微微上扬,带了些少女特有的俏皮,很浅很淡,却轻快明朗。又有些恰到好处的傲慢,并不惹人生厌,娇俏可爱,勾得人会心一笑。 凌梓良的心头轻颤,又一次被戳中,往深海之中沉沦几分。 要陷进去了。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可爱,再也逃脱不了了。 姚佳忆可不知道凌梓良的心思,更不知道他在咸湿的海水中浮浮沉沉,心甘情愿毫不反抗,随着波流晃荡。她冲那个记者笑了笑:“算是……悄悄话吧。如果是有用的信息,我会告诉你们。” 反过来说,对你们写报道没有什么作用,那就不用透露给你们了。 记者有些失望,但也懂得适可而止,并没有逼问下去。 姚佳忆反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记者想了想,也很直率,坦然问道:“你和andre之间的话题,是不是都不再回答?” “唔……也不能这么说。不是不回答,是现在没办法回答。等以后有了定论,我一定会告诉大家。还请见谅。” 记者再无奈,也清楚眼下这个局面,不肯丢失这个机会。问不了andre的事情,还可以问其他的呀!记者转了话题,再次开口:“那和那两位有关的事情,你的前男友和你的妹妹,可以回答吗?” 第349章 恩断义绝 关于楚奕辰和姚三……这其实是在姚佳忆的预想之中。她提前做了各种心理建设,想了可能会面临的各种问题,有准备,也有对照的回应。 只不过这一场兵荒马乱太过持久,从一开头就是各种重磅炸弹,一直到现在,没有几分钟是平静的。她让凌梓良给搅乱了心思,打破了所有的心理预期,吸走了全部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白纸的空茫状态。 如今骤然听到“前男友”和“妹妹”这样的指代,姚佳忆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怔忪片刻,有点茫然。 那是谁?哦,对了……是那两个人。 好在姚佳忆不是迟钝呆滞的人,迅速回过神来,找回自己的思绪和注意力,点头示意:“你问。” 在等待记者开口的这个过程中,她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借着这短暂的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也回到沉稳淡然的状态之中。 都有准备的,提前都想好了,实话实话而已,不用慌张。 记者没想到她会这么配合,一点抵触和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十分温和顺从。记者愣了一下,周围的人在他腰上捅了一下,他才反应过来,筛选了一个最有效的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的前男友和妹妹在一起的?” “几个月前。” “证据呢?” “睡在一起。” “在这之前,你没有任何察觉吗?” “没有。” “你自认,你自己和前男友之间存在什么问题吗?” “我想不出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之间没有问题,出问题的是第三者?” “总之不是我。” …… 有问必答,但一句都不多说,言简意赅,十分精准地传达自己的含义。并且直击要害,清晰明朗地点出了关键。 别说记者,连凌梓良都没想到姚佳忆会这样回答。这实在是有些……太果断干脆了,所有的回应都干净利落,一点犹豫都没有,不拖泥不带水。 记者可能不了解,但凌梓良十分清楚姚佳忆的性格,知道她骨子里的那份温柔,也知道因此而生出的踟蹰和寡断。 她的心太善了,以至于被人欺负到头上来的时候,还会替对方考虑,不愿意做得太绝,断人后路。 比如刚刚,她完全可以告诉记者,凌梓良是在向她忏悔,是在承认他个人以及他背后的梅迪契家族犯下的错误。 这是她此番追求的结果,只要说出来,就实现了她的目的。梅迪契家族会为此付出代价,凌梓良要为自己的言论承担责任,她可以吐出那口闷气。 但她没有。 她还是替凌梓良兜住了,捧一把细沙,盖在那个真相之上,让人看不分明。她力求一个更温和、更妥善的解决方法,不伤害到任何人,在这个基础上去达成自己的愿望。 她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是,内心藏着无限的温柔。对所有人、对这个世界,一向宽和大量。 但面对记者的提问,她一反常态,居然在这个时刻有了决断,亲手画下一道分界线。一边是她自己,另一边的悬崖上,是摇摇欲坠的石块,随时都会倾覆,会坠入深渊,将其上的人摔到粉身碎骨。 她的回应没有什么问题,合情合理,完全正常。只是她完全没有考虑楚奕辰和姚三的境地,也根本没有给他们留什么余地和退路。 把所有的事实都摊开了来讲,让真相暴露在阳光下,一切都是清晰的,条理分明,没有丝毫的疑点。 也就是几句话的回应,她就把楚奕辰和姚三推到了界限的另一侧,赶着他们往前走,逼他们站在悬崖边缘。那是危险的,只有那么巴掌大的落脚点,还在烈风之中晃动,并不牢靠。 只要再来一阵狂风,他们就会被吹下去,会被风卷起抛下,就此摔落下去。总之有这么多的媒体在场,他们做过的事情会被无限放大,过往的细节会被彻底挖掘出来,呈现在世人面前。 单单只是媒体给的压力,楚奕辰和姚三,往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坦而言之,这当然是凌梓良期望的结果。就算姚佳忆心软,在这里岔开这个话题,或者找借口糊弄过去,给那两个人一条生路,他也不会放过那两个人的。 凌梓良甚至还担心过姚佳忆的优柔寡断,担心她会在自己出手的时候阻拦自己。自己不能看着那两个人悠然下去,也不想伤害姚佳忆的心,那会很难办的。 现在这样倒好,姚佳忆自己能想得明白,也肯顺遂着本能的心情去行动,凌梓良就少了一个大麻烦。 另一方面,她能把心底的气给发出来,这对她自己来说也是件好事。不管是怨气还是怒气,这都是负面的情绪,放在身体里憋久了,对身体不好。 凌梓良记下了姚佳忆的回答,每一个字都刻在心底,开始组建自己的构架,琢磨之后的行动。 他要从姚佳忆的字句之间品到姚佳忆的心情,要感同身受,去体会姚佳忆的想法。然后,加倍还回去。 那两个人曾经给姚佳忆的痛苦,乘以十、乘以百,重新加注到他们自己的身上。姚佳忆为此受到的屈辱,也要全部打到他们的脸上。那些煎熬就更不用说了,凌梓良一定要他们的后半生再也没有安宁。 一日都无。 这只是最基本的。 凌梓良暗暗捏紧了拳头,指节扣在掌心,压制着心底的戾气和狠辣。 记者还在提问:“那你的前男友和你的妹妹,之前认识吗?” “你应该去问他们。” 这倒是。他们是什么相处状态,从什么时候发展成为情人的关系,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了。姚佳忆要是知道得那么清楚,哪里还会由着他们在背地里搞那些小动作? 要是这样的话,记者就不知道该问姚佳忆什么问题了。他陷入思索,仍旧握着话筒不肯放开,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姚佳忆提醒:“还有其他问题吗?” ben示意工作人员,把音响切到另外一支流动话筒上,提问权换到了一位年纪稍大的女性手上。 姚佳忆看向对方,等对方提问。 “yea小姐,你现在对你的前男友,是什么心情?” 第350章 不留情面了 大概是女性的直觉在作祟,在感情问题上,女性一贯比男性要敏锐许多。在座的男记者们少有想到这个问题的,但换到了女记者的提问中,这就是必须存在的问题。 正中红心,尖利的箭头刺破空气,戳到板子上的那个关键点。十分微妙,带着暧昧不明的味道,追溯过往,却也是回避不了的。 记者的表情倒是严肃,没有挖坑等姚佳忆往下跳的幸灾乐祸,甚至也没有旁观好戏的冷漠和落井下石。并不是刻意为难姚佳忆,或者是给姚佳忆找难堪,要姚佳忆当众出糗。 她是真正想要知道这个答案,从访谈的角度出发,求一个真相。 这让姚佳忆的心里稍微好受一些,没那么局促窘迫了,也不至于被放在火上炙烤,不用忍受被人戏弄的煎熬。 但这个问题依然不好回答。 否认吗?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和回应,但你防不住这世界上总会有人过度解读,曲解你的本意,给你加上根本不存在的标签。 他们会说“这个女人变心太快”,短短的几个月,就彻底割断一份长达多年的感情。这是冷漠,是见异思迁,甚至是水性杨花。 至于根本原因到底在谁身上,究竟是谁犯了错,那才不是重点。即使他们清楚明白,那也影响不了他们对这件事的评价,改变不了他们对女性抱持的恶意。 这是避免不了的。姚佳忆身为女性,看多了这个世界上的不公正,也听多了这样带着有色眼镜发出的言论,深知女性生存的艰难。 也知道自己的言行应当更谨慎更“妥当”,不然自己随时都会被那些人拿住把柄,成为他们攻击的对象。 但要点头说“我仍旧想着他”吗?首先这根本不可能!从提出“分手”的那个瞬间开始,楚奕辰就是个路人了,从自己的世界中走出去,自己会远离他,再也没有什么关联,永远。 自己根本就不愿意再回头去看,不想和他有任何关联! 怎么可能还有旧情?我是疯了还是傻了,才会对他有旧情?! 别说旧情了,姚佳忆有了各种心理准备,连朋友都不打算和他做下去。背叛就是背叛,存在于彼此之间,在过去的时光之中。伤害也是切身存在的,就刻在自己的心上,也烙在自己的生命过程中。 原本应该是美好的人生,因为那个人的原因,就多了几分缺憾。这是永远都不能弥补的,姚佳忆可以选择忽略、无视,却没办法回头,回到已经过去的那个时刻,伸手抚平时光之中的褶皱。 那个遗憾的存在是一种提醒,告诉自己,在自己身上曾经有过一段糟糕的感情经历。只要自己回想起来,就要想到当时感受到的痛苦和折磨,要再次体会自己经受过的屈辱。 这种状态下,怎么可能还会有感情呢? 不可能的! 尽最大的努力,姚佳忆能做到的,也只是忽略、无视而已。不去看,不去想,不再回头,假装那件事情真正过去了,是被遗留在历史缝隙之中的插曲。 以此来削减那段过去对自己的影响,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继续往前走的,和那一段经历以及那个人,再也没有关系。 只有这样,姚佳忆的内心才能平和一些,才能让自己放下负担,卸下沉重的包袱…… 再说了,现在自己又牵扯到了和凌梓良的感情之中,那局面就更复杂了。凌梓良的影响力太大,他是备受关注的那一个,和他有关的任何事情都会被放大。 假如自己和楚奕辰还没有断干净,那接下来可就热闹了,那些记者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去挖这个三角之间的细节——不管是否存在,他们总能找到些看起来很靠谱的“佐证”。 场面会更混乱的,到时候更不好收场。 姚佳忆深深吸了口气,沉默两秒钟,开口的声音十分明朗:“我想,这个问题也应该去问楚奕辰本人。他在出轨的时候,内心是做了什么样的打算,是要继续伪装下去,虚与委蛇,还是准备斩断那一段感情,不再继续下去。” 不管我是怎么想的,根源都在楚奕辰身上,问题出在他那里,错也是他犯下的。 我的态度,取决于楚奕辰的行为。他给出了“因”,才会有我这里的“果”。 这是合情合理的。 与其要在我这个“受害者”面前追究深层的体会和感受,不如去询问主动挑起整个事端的主谋,去采访他的想法和动机。或许那样能挖出更大的爆料,以及……人性的黑暗。 记者显然不太满足于这样的推脱,她更想听姚佳忆最直观的回应,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 然而姚佳忆这段话说出来,已经是把自己放在了弱势的位置上,是那段感情之中的受害者。被楚奕辰背叛已经是惨痛的经历,要是再被毫不相关的人来逼问,那就是另外一种迫害。 记者能理解姚佳忆的心情,也不想做这个恶人,不愿意把这个可怜的女人逼到死角,让她再一次感受舆论的压迫。 但问题还是要问的,这是工作,不能因为什么“同情”或者“理解”就放下。 “那关于你的妹妹,这件事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姐妹情谊吗?” “不会。” 简单的回应,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丝毫的停顿。 全场哗然,ben意外地回头看演讲台,去观察姚佳忆的神情。连凌梓良的表情都变了,心想“果然还是如此”,这丫头还是心软,舍不得,狠不下心。 不等记者追问,姚佳忆再次开口,补充道:“我和她原本就没有什么姐妹情。” 记者:“???” ben:“…………” 凌梓良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记者颇为意外,被这么一句话给噎了个正着,缓了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试着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姚佳忆实话实说:“你们应该有调查过了吧?我和姚三是同父异母。当年我母亲怀孕,我那位父亲大人出轨,导致他们离婚。我幼时在法国长大,五年前才回到新城,见到父亲的新家庭。” 环顾四周,等记者之间的骚动稍微平静下来一些,姚佳忆继续说:“你们可以尝试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没办法否认,我和那个家庭之间……” 姚佳忆耸肩:“不能说是平和的亲属关系。” 第351章 因果 这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了,要撕破脸去对峙,把背地里最阴暗的那一面给展示出来,让人评头论足。 但这也是最真实的,就发生在他们之间,存在于过去的每一刻之中。 姚佳忆忍了五年,从回到新城的那一天开始,她就试图去缓解自己和姚家之间的紧张状态。她努力了,也退让了,做了任何自己可以做的事情,结果呢? 除了躲闪避开,她再也想不到其他有效的办法。本身“和他们做家人”这种念头就是错误的,就不应该存在。最好的方式就是形同陌路,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不见面,不接触,不来往,这才是最平和的。 姚佳忆已经很努力不去打扰姚家如今的生活了,住公司的宿舍,避免到姚家居住的社区,躲开任何有可能见面的场合。 却没想到,她这么辛苦躲避的结果,就是姚三转身而来,把她拖到这样一个漩涡之中,将她拽开,抛进深渊。 更没想到的是,在姚三做出这种道德败坏的事情之后,姚启明和姚家老太太会是那样的态度。 不仅仅没有一丁点的忏悔或者羞愤,反倒还想再往自己身上踩一脚,要对着自己赶尽杀绝。在他们心底,没有是非对错的判定,只有排斥和抵触,把自己放在对立面上,恨不得能看着自己遭受极刑。 这样的“父亲”,还有这样的“祖母”……还有什么情分可讲?还有什么好留恋的?还值得自己消耗感情去珍惜吗? 没有的。 姚佳忆心底的那些情分被他们给消磨干净了。那些藏在心底的期许和盼望,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都被无情地粉碎了。 是名为“亲人”的他们,亲手做下的。 姚佳忆也终于认清了事实,看清楚了对方的真面目,下定了决心。 她不是狠心的人,却被那一家人逼到如此的境地,不得不去做这样一个狠心的人。 世间万事轮回,有了“因”,就会有“果”,这是逃避不了的,唯有直面。她也不想再当那个软弱逃避的人,不想继续生活在那份阴影之下。 第一步总是有些难的,毕竟和自己过去的理念完全相悖,违反自己的性格,不符合自己的行为模式准则。 而一旦开了口,打破了那层屏障,突破了自己给自己设下那道限制关卡,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顺其自然的,在合情合理的发展之中,没有任何牵绊。 是的,做恶人,就是要做那个所谓的“恶人”。 而做“恶人”是爽快的。终于可以抛下那些负荷,可以丢掉一层层顾虑,卸下所谓的“面子”。可以随心所欲,轻松,洒脱。 姚佳忆吸了口气,仍旧看向那个记者,笑吟吟地反问道:“其实也很好理解,正常的家庭中,会有女孩子和自己未来的‘姐夫’发生关系吗?” 当然不会,就算没有姐妹情感的支撑,也有最基本的伦理和道德在约束,引导家庭中孩子的行为。有教养的家庭,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再说了,同为一个家庭中孩子,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身体中流着同样的血液……这样的亲人,没有“姐妹之情”,这已经很奇怪了。 记者听了频频点头,心中暗自思索,看来,姚家也有很深的报道可以去挖掘。之后可以出个系列讨论,结合一些社会要点,做个专题。 比如孩子的教育问题,再比如原生家庭对子女的影响,或者是子女的情感观念是否有模仿父母的成分存在…… 能讨论的话题太多了,姚家会是个很好的案例! 记者记下了这些关键点,示意自己没有其他问题了。ben将话筒切给另外一个人,这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有着新人的活力和冲动,说话的声音朗然洪亮。 “我只有一个问题,这次的报道,是你自己策划的吗?” 很好,终于有人提到了这个关键点。 姚佳忆反问:“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呃,你出名了。”记者耸肩,试着阐述自己的猜测,“你获得了关注,成为让全世界女人嫉妒的那一个——所有女人都希望自己能得到andre先生的宠爱。” “然后也牵扯出来梅迪契家族的古老秘闻?”姚佳忆笑起来,“我不光被人嫉妒,还被梅迪契家族所憎恨。说不定现在正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梅迪契前辈,拿一个小本本,把我的名字写在上边。” 满堂记者都笑了起来,提问的年轻人也跟着笑,耸肩歪头:“但你确实出名了,全世界的人都会认识你。” 姚佳忆恢复正经严肃的神色,一字一句强调:“出名并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实质的利益。相比较起来,被梅迪契家族写上黑名单所带来的后果,这是任何名气都抵消不了。” 虚名虚名,说的就是这个。名气再大都是虚无的,看不见摸不到,也只能从旁起一些助力的作用罢了。但假如事事都有梅迪契家族从中阻挠,那不管自己做什么,都不会有“成功”的一天。 毕竟梅迪契家族的影响力颇大,地位不可小觑。自己作为一个个体,想要与这样的一个家族去抗衡,显然十分不明智。 孰轻孰重,稍微想一下就能分辨出来。 年轻记者半开玩笑的口吻,把话题引到了凌梓良的身上,还是要为自己的观点进行辩解:“你身边坐着medici家族的话事人。这位话事人先生刚刚对你进行了真诚的表白,我想,包括在座的所有人都相信,他一定甘愿为你付出所有。你还用担心那些吗?” 姚佳忆回头看凌梓良,后者表情略显尴尬,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没找到合适的切入点。 姚佳忆笑了笑,转回去看着年轻记者,轻轻摇头:“那一定是你想得太简单,或者是想得太少。” “少了什么?” “我相信andre……呃,你刚刚说的那样。”姚佳忆羞赧地岔开敏感的话题,继续讲关键,“但所谓世家贵族,是寻常人不能窥探猜测的。” 凌梓良是梅迪契的话事人,这不代表他能控制人心,可以掌控家族中每一个人的每一个举动——那么多人,他就是有十双、百双眼睛也看不过来。 更别说,一定会有人刻意绕到他的背后,在他的视角盲区去行动。这或许会暴露,但总能延迟片刻,让凌梓良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察觉。 这是世家的生存规则。 第352章 争辩 姚佳忆要给凌梓良留面子,也不想当众揭露太多规则和隐秘,让那些约定成俗的事实曝光出来。 于是就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姚佳忆顿了一下,直接说道:“总之,这不是我做的。我怎么会用这么蠢笨的方法,就为了出名?讲真,鱼用鱼鳍都能想出来的办法,也要比好上千百倍。” 一阵哄笑,记者被姚佳忆逗乐了。 姚佳忆还真地做了思考状,一边说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用梅迪契家族来要挟andre,让他给我定制一套完美的‘出道’计划。他一定有顶尖的营销团队吧?这样我既可以出名,也不用受到任何负面消息的侵害,甚至可以成为世界级的女神,搞不好还能和zero一较高下。” 顿了一下,姚佳忆反手指指大屏幕上的zero,无奈耸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当zero的隐形情敌——这可太糟糕了,zero是真正的世界级女神,她的粉丝不会给我好果子吃的。” 一下小玩笑,气氛被活跃起来,年轻记者也松了口气,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好吧。那你觉得,这次的事件是谁做的?” “不确定的事情,我没办法回答。不过你们如果知道是谁做的,可以告诉我,我也想和对方谈谈。” 姚佳忆垂下眼睑,看着面前的话筒,敛了眸中的所有情绪。不过是刹那之间的反应,很快,她又抬起头看向前方,神色正常,看不出丝毫端倪。 好像刚刚那一瞬间的变化根本不存在。 年轻记者还不甘心,试图找到一个突破口,又问道:“那你觉得,这一次的事件,是针对谁的?” 姚佳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说道:“这就都有可能了。我说的话,会误导你们的判断吗?或者……引起什么其他的误会之类?” 这是口风松了!有透露信息的可能! 记者立刻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表示:“并不会!这也只是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我们事后会去求证,不会因此就做出判定和结论。” 姚佳忆再三确定:“真得不会有什么不妥吗?” 另外一位记者拿到话筒:“当然不。我们这次记者会的目的不就是为此吗?围绕这次的事件,揭开所有的隐秘,力求得到一个公开、明朗的结果。说吧,这是有必要的,是所有人都需要的。” 姚佳忆抿了下嘴唇:“好吧,但我声明,这是我个人的想法,是……基于不成熟思想上的猜测,甚至不能说是什么‘观点’。你们听听就好。” “当然。” 姚佳忆试着分析:“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也不清楚他或者她的目的,所以出现在传闻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被攻击的对象。甚至……” “什么?” “请允许我阴谋论,或许不仅仅是传闻中提到的我们五个人,有可能是和我们有利益相关的其他人。商业合作者、竞争者、亲朋好友等等,这都有可能。” 中间可能会曲折一些,绕了一个大圈子到达目的地,但效果并不能说不好。但凡牵扯到凌梓良身上,那就是重大的事件,成为世界范围内传播的状态,根本小不了,也不会被人忽略。 更何况,这其中也有凌梓良本人的负面传闻,他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任由其四处传播。这不,就有了这次的记者会,他有能力号召世界各国的顶尖传媒,把不同声音的人都聚在这一间会议厅中,来做一次集体的声明。 再者,这其中还有zero的存在,同样是影响力颇大的存在,可以把整个事件推到高潮,暴露在大众的视野之中。 整体都是负面的影响,“出轨”、“三角恋”等等关键词太过污秽,对这些人来说,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比如凌梓良,他代表着梅迪契家族和mja集团的形象,影响着集团的股票,也和产品直接挂钩。他是正面的,mja集团才能是积极的,他有了负面传闻,那直接削减奢侈品主要购买力的好感度。 楚奕辰同理,虽然影响力不如凌梓良那么大那么广泛,做不到“代表”和“决定”的程度。但他毕竟是新城知名企业的继承人,还是唯一的,在某些方面来说,他也会影响到楚家在商业中的定位。 至于zero,那就更不用说了。她是艺人,走的是娱乐圈的传媒路子。名声和口碑是她努力经营的工作内容,是她发展的基础,决定了她的事业发展方向。 所以姚佳忆说的那些,虽然没有证据来支撑,也是有些道理的。 不过…… 记者照着姚佳忆的思路想下去,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但似乎对你和你的妹妹,并没有什么伤害?” 姚佳忆失笑,无奈摇头,反问道:“真得没有吗?” 当然不是。 之前就提过的,被梅迪契家族列为敌对势力,就这一件,已经是很惨的后果了。 姚佳忆:“况且,一面讲自己是被人抛弃的那个‘旧人’,凄风楚雨可怜无比,让人只有同情。一面又把自己当成‘第三者’来报道,面目可憎,让人唾弃……你觉得,这符合一个成年人的行为模式吗?” 尤其是姚佳忆这样的性格,也是很明显易懂的,自带柔和的气场,能让人感觉到她的温柔。在和记者短暂的接触过程中,她所呈现出来的行为举止完全是另外一种方式,有自己的坚持,底线坚定,不像是这么不要面子的人。 记者问到:“成年人是不大会这么不顾大局。那未成年……恕我问一句,你的妹妹今年多大?” 姚佳忆难以启齿,抿着嘴没有说话。 后方有人传了张纸条,记者拿到手之后低头看了好半天,之后震惊地抬起头:“资料显示……十七岁!?姚三小姐还没成年?” 姚佳忆的嘴角绷起一条线,越发沉默起来,神色中有尴尬,没有开口讲话。 记者还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之前说,你的前男友和你的妹妹已经……睡在一起了?是我们理解的那个字面意义,对吧?” 这句话飘出来,姚佳忆才打破了那份沉默,略显慌张地抬头,想要争辩解释些什么:“这个……我……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再问了。希望大家有些人道主义精神,不要把一个孩子逼到绝境,她年纪小,经不了这些事情的。” 记者追问:“也就是说,资料显示的年龄是真的?” 第353章 心机 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姚佳忆干脆闭嘴不言,再也没有开口回应这个问题,态度十分坚决。 记者却不甘心,仍旧带着震惊,半是自我感慨般地说道:“我记得中国的法律有过规定,和未成年女性发生关系,是属于……” 不管女方是否自愿,都可以定罪判刑——也必须要按法律来执行。 最后两个字实在是太敏感了,饶是记者见惯了各种事件,跟进过无数社会性质的报道,在说出口的时候还是磕绊了一下,舌头打结,并不顺畅。 这引起了一阵轰动,异国语言通过耳麦翻译过来,那些不了解中国法律的记者同样被惊到了,再也按捺不住,开口时也放开了嗓音。 有互相讨论、抒发惊诧的,有打电话向专业人士求证的,更多的还是在对总部联络,要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会议厅中一片嘈杂,乱哄哄的,瞬间失去秩序。 姚佳忆在这吵闹之中低下头,把所有的表情都藏在了阴影之下,不露一丝端倪。她保持自己的沉默,唯有手指交缠在一起,十指紧握,显示出她的不安。 下一刻,一只宽大修长的手掌覆盖上来,贴着姚佳忆握在一起的手背,肌肤相亲,没有多余的隔离。 姚佳忆浑身发抖,惊慌失措地抬头,看着突然靠近的凌梓良。 凌梓良对她笑笑,手指轻抬,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落下之后收紧手指,凌梓良把那一双紧张僵硬的拳头握到掌心,轻轻攥住。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十分坚定,让人逃脱不了。 前者是安抚,后者是依靠。凌梓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用行动来表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姚佳忆都不用慌张担忧。 一切都有他在,那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姚佳忆心底越发不安,忐忑之外藏了几分窘迫,全都写在她的脸上,从那双明亮的大眼中显示出来。 本来就是存了目的的,她自己已经很难自处了,根本就不适应这种境地和状况。虽然是她亲口说出的话,也是她有意识地做下的事情,却和她一贯的行为习惯十分不相符。 打破了她的那套准则,是完全陌生的一种行为。她自己不适应,也还在努力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试图劝说自己去接受、承认这样的自己。 结果还没成功,没能把心底的厌弃和抵触、排斥给抹掉,就对上了凌梓良的目光。 那是……了然于心的眼神。凌梓良只看自己一眼,姚佳忆就知道,他全都明白了。 自己对记者做出的引导,刻意往楚奕辰和姚三身上点的关键……自己做的这一切,并不是悄无声息的!自以为的隐瞒并不完美,有漏洞,有很大的破绽! 被人发现了! 姚佳忆慌到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连基本的解释都没想到,更没有想到自己可以否认。 所有的血液一起往上翻涌,带着炙热奔腾的气息,聚集到头顶,堵在了那一小片地方。大脑充血,变得混混沌沌,就此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姚佳忆彻底傻了,愣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只呆滞的木偶人。 然而下一秒,手背上的热度沿着皮肤四散开,一路逆行而上,途径脖颈后方的一小片柔软皮肤,到了大脑中。 充斥在其中的热血被安抚下来,去了焦躁,按下所有的不安,就这么柔和地扩散开。 肌肤相触所带来的安抚是最直接的,比任何语言都要有效,那其中的柔情和信赖,所有的支持和保护都直白明朗,都在肢体之中,浓郁深厚。 “他不怪我……” 姚佳忆这么想,脑海中的声音在回荡,仍旧呆滞沉默,只知道盯着凌梓良的眼睛看。 “他不认为我做错了……他不觉得我很过分。不,其实,他是支持我这样做的?” “这样的我,不是很肮脏吗?他没有这样想吗?” “这是对的吗?” 为什么? 姚佳忆略显狐疑,不解渐渐压制住了她的不安和忐忑,成为主流的情绪。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不知道凌梓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回应,和自己预期的完全不一样。 在自己的想象之中,自己那点心思被人发现的话,那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自己会被人唾弃,会遭受所有人的咒骂和厌烦,自己会成为最无耻最歹毒的女人,还十分心机。 但完全没有…… 姚佳忆想把自己的手给抽回来,刚动了一下,凌梓良就收紧了自己的手指,握得更紧了些。手仍旧在他的掌心,贴着他的皮肤,能感受到那一层薄薄的茧子。 也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力量。 这是从别人身上无法获取的。从来没有第二个人能让姚佳忆感受到这股支持和赞同,没有人会在她身后推她的肩膀,让她迈开腿,放肆地往前走。 不管前路是什么样子的,只要有那个人存在,她就能顺畅地走下去,没有危险没有阻碍,甚至没有任何不应该存在的问题。 没有。连林老师都没能让她这样安心过,这世界上也就只剩凌梓良这一个人,单单是看着她,只是握着她的手,就让她安下心来。 这种存在…… 姚佳忆越发混乱起来,咬着嘴唇,有一口气被吊在了嗓子中间,下不去,理智也不允许它出来。 整个人就被卡在了半空中,飘飘荡荡,无依无靠,落不到实地。 凌梓良握着姚佳忆的手,眉眼之间还有浅淡的笑意,温和却充满了力量,十分坚定。他轻轻开口:“这没有错。” 姚佳忆迟疑着反问:“真的?” “你讲的哪一句话是假的吗?” 姚佳忆摇头。 “有编造的部分吗?” 姚佳忆继续摇头,没有,一丁点虚假成分都不存在。 凌梓良又问:“那你夸大了某些细节吗?” 也没有,一切都是实事求是,发生过什么,她就讲什么。之前的言论全都基于真实的基础,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 凌梓良的笑意更深了一些:“那你有什么错?就算你想背负一些什么罪恶,那也是不存在的。” 顿了一下,凌梓良继续说道:“倒是那两个人应该庆幸。” 嗯?什么意思? 凌梓良施施然开口,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你先开口了,那你自己来解决这件事,我不会插手。” 假如姚佳忆没有这一番举措,那就是凌梓良动手了……结局会是什么样子?没人能预料,谁都不敢猜测,没办法掌握凌梓良的心思。 但有一点是肯定:那两个人的下场一定不会这么轻松。 第354章 回家 万事都有凌梓良担着,那就没有错,就不存在歪路。他所指向的目的地就是正义,是所有人挤破头想要靠近的地方,是众人的目标。 他说姚佳忆没有错,那姚佳忆的所作所为就是正确的,没有任何问题。他说他甚至会伸出去一把尖锐的刀子,那姚佳忆其实仍旧算是善良的,手下留了情,还是委屈了自己。 这种安慰的方式总有些奇怪,和姚佳忆一贯的准则完全相悖,打破了姚佳忆的底线。但却十分奏效。 凌梓良握着姚佳忆的手,拇指指腹轻轻在姚佳忆手背上摩挲,很缓很端庄,严肃认真,带了几分克制谨慎,就不见丝毫轻浮。 不是什么戏耍逗弄,就是很体贴的安抚,落在手背上,肌肤相触,入了心。 凌梓良轻轻说道:“你要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明白吗?” 姚佳忆微微歪头,看着凌梓良的目光中滢晕了茫然,显然是不明白的。 凌梓良无奈轻笑,温和又耐心地解释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矜贵的人,你就是珍宝,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你要爱惜自己,不要让那些污秽肮脏的人拉低了你。” 姚佳忆立刻陷入深层的窘迫,被这几句过誉夸赞搞得有些尴尬,无所适从。 这大概是出身的缘故,凌梓良自有奢华矜贵的气质,不管别人当着他的面讲出什么样的夸奖,他都能坦然接下来,仍旧自在,不受半点影响。 但是姚佳忆不行。她就是个普通人,在普通的环境下长大,过着普通生活。到现在,她仍旧是个普普通通的性格,没有那么高贵的灵魂,也没有那么强的定力,无法自认能力强大到逆天,也不能沉稳到如山。 差了个姓氏,可也不止是姓氏的问题,随后引发的是环境和经历,那才是最关键的差距。在豪门贵族中成长,所见所闻,都是乡下收容院没办法比的。 凌梓良的那份淡然,这是姚佳忆永远都学不会的。 姚佳忆不安地开口:“你别这样说,我当不起。” 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应,凌梓良反问:“那我呢?” 嗯?什么?他怎么了? 姚佳忆试着理解了凌梓良的话,肯定道:“你当然可以的。但我不是你啊,你有能力,有沉稳的定性,有……一切一切,所有我能想到的,还有那些我想不到的。这些我都没有,我不具备这种素质,我很清楚。” 凌梓良的指节落下来,这次没有再动,就这样拉着姚佳忆的手,继续说道:“我说你可以,你就是可以的。我有一切,拥有任何你想不到的素质,连最基本的看人都不会吗?” 呃……自己挖坑,自己往下跳,把自己给埋了。 姚佳忆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小声呢喃:“但这让人很羞啊……当面听到这种话,多难为情。” 这次,凌梓良的笑意更深了些,神情十分愉悦,音调也欢快几分:“过去你认识的那些人真是太糟糕了,居然都不懂得夸赞你。往后,我会时时对你讲的,我要你知道自己有多好。” 也让我听习惯这种话才对吧……说白了就是脸皮培养呗,听得多了,脸皮变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了。 这是温水煮青蛙,麻痹人的最好方式! 但……被人夸奖并不是很坏的事情,是会让生活更多彩的,给生活抹上一道阳光。尤其是凌梓良这样的人,他总能把一切言语都变成真实的存在,让人心安,也让人信服。 倒是愿意去体验一下。 姚佳忆抿着嘴,低下头掩藏自己的羞赧神情,没有说话。 凌梓良才绕回到之前的话题上:“你要相信,你自己是很宝贵的,空气都因为你的存在而变得清新美好。你是很重要的。你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欺负去了,也不能因为任何人去委屈自己。你可以随心所欲,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无需忍耐,更不用克制。” 顿了下,凌梓良又补充道:“你的存在就是正义,你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正确的,没有人可以批判你,不能指责你,不可以为难你。包括我。” 这是……宣誓吗?是他给自己的承诺? 姚佳忆怔怔地看着凌梓良,心头的滋味一时难辨,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这段话真得是太……重了,听起来像是在劝解姚佳忆,但凌梓良却把自己也带了进去,更像是为了让姚佳忆安心——在以后和凌梓良漫长的相处之中,全心全意地信赖凌梓良。 这是给未来的保证。 是两个人的未来,要携手走下去才行,要到白头才算好。 …… 凌梓良没有多说,放开姚佳忆的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态:“那么,接下来……我们回家。” 嗯,是,回家。 从那份契约开始,重新开始,入戏。 重新开始博弈。 这一次,两个人手中握的牌不同开局,各有王牌,掌握着对方的命脉。牌桌上的风云变幻,再也不会一面倾倒,要听双方的。 记者会由凌梓良单方面宣布结束。 ben组织工作人员进行清场,同时去处理善后的工作,安抚有意见的记者。凌梓良带着姚佳忆走了后台,从侧门出去,直接去了住院部。 一切都在默契中进行,姚佳忆没有提,凌梓良也没有问,很自发地就继续下去了。 不过姚佳忆行色匆匆,快速迈动的步伐透露了她的焦灼和急躁。她在会议厅中耽搁了那么久,再也忍不住了,从出会议厅的那一刻开始,慌张不安就落满了她的面容,眼中盛着忐忑。 凌梓良走在她身边,只在需要指路的时候才开口,提醒她住院部的方向。一直到进了大楼的门,上了vip电梯,凌梓良才开口:“说了怕你不信,不如你自己亲眼去看。林老师没有事情,但她还需要静养。” 这是在提醒姚佳忆,等会儿见到林老师不要太激动,最好能克制一下情绪,不要影响到林老师。 姚佳忆握着拳,紧紧咬着牙关,闷闷“嗯”了一声。 凌梓良想劝,大概是觉得不会有效果,也就作罢。 电梯直行,在顶楼听下。“叮”的一声,门打开,姚佳忆先冲了出去。 第355章 护你一生 会议厅内仍旧是一片混乱,不满的记者、嘈杂的通讯现场……以及那些围住ben和助理的人,企图从侧面再突破一下,拿到更多的信息。 纵然是精干敏捷的ben,也被这些如狼的记者给逼得连连后退,面对着话筒和闪光灯,陷入焦头烂额的状态中。 但这都和姚佳忆没有关系。凌梓良给她一个完全无忧的后背,铺开眼前宽阔的道路,让她肆意向前,不需要有任何顾虑,也根本不会有任何阻拦。 而姚佳忆自己……出会议厅的时候,有许多人都在喊她的名字,每个人都声嘶力竭,吼叫着“yea小姐请等一等”,一遍一遍地重复“请再回答一些问题”…… 记者仍旧是迫切的,甚至有些人根本等不及了,冲破那些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从警戒线后方探出半个身体,直接嚷出来他们的问题。 很多问题,还有很多想了解的内幕,还有很多不解的疑点。这所有的声音都交错在一起,拧成了一股叫嚣的吼叫,直接往人的耳朵中间钻。 实在是太吵了,存在感也十分强烈,让人没办法忽视。姚佳忆不是心狠决绝的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是保持着不切实际的礼貌和尊重,太过周全,显得优柔寡断。 在凌梓良一手护着姚佳忆的后背,带着她往外走的时候,姚佳忆没忍住,回头了。 虽然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动作,但这传递到记者的眼中,就成了另外一种层面上的讯号。他们像是抓到了一个出口,瞬间化身汹涌潮水,奔腾着朝这个方向而来,完全是惊涛骇浪。 凌梓良手臂微微用力,把姚佳忆揽到怀中,半是强迫地推着姚佳忆继续往前走。姚佳忆跄踉一下,下一秒被凌梓良稳稳地扶住,随着凌梓良的步伐继续往前。 姚佳忆抬头看过去,身边的男人高大硬朗,侧脸的弧度带着刚毅,永远可靠。借着凌梓良的遮挡,姚佳忆从两个人之间那个缝隙中往后看,在不断晃动的视线中观测到了身后的场景——混乱。 记者完全被姚佳忆那一次回头给刺激到了,拼命想要冲破防线,企图走到前侧来继续采访。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显然这并不能阻止那些记者的行为,也不能让他们冷静下来。 到最后,工作人员用身体做防线,抵挡在记者的前方。记者也妄图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和工具,去和工作人员相抵抗,一次次进行猛攻。 这样是很危险的,搞不好就要出什么流血事故。 姚佳忆很担忧,步伐充满了犹豫了。 凌梓良捏了捏姚佳忆的手臂,轻声说道:“没关系的,安保队就在外边,很快就会赶到。” “但……” “放心,有ben在,这里就交给他来处理。” 哦,对的,还有ben留在现场。那就不会有问题了,ben的能力一向很强。 姚佳忆终于放下心来,余光瞥到被部分记者围住的ben,小声念叨:“对不起了,事后会报答你的!” 一路上都在念叨这件事,姚佳忆是觉得自己给ben找了大麻烦,也没有给出一个很好的结果,最后还要ben来善后。这让她很不安,以至于要对凌梓良说出口,反复强调、承诺才会好过一点。 不过随着距离的拉近,越靠近住院部,姚佳忆的思绪和精神在渐渐发生变化,她心头被另外一件事给压住,盖住了之前的所有心情——林老师。 凌梓良知道她紧张,说什么都没有用,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不如直接给她看事实。 于是,在后半程之中,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谁都不再开口。随行的人被这股沉闷压抑的气场给骇住,更为紧张,小心忐忑地跟在旁边,谨慎到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在这种僵持的氛围之中,上了电梯,焦躁地等待,然后电梯停下来…… 姚佳忆立刻冲了出去。 林秋莲的病房门前守着两个的保镖,大块的肌肉包裹在黑色的西服之中,戴着黑色的墨镜,耳朵上挂着通讯器。 面无表情,像两座小山一张伫立在门的两侧,十分骇人。 余光瞥见有个人影冲撞了过来,保镖的职业本能发挥了作用,神经立刻被绷紧,心底和脑内同时点起了警惕的信号灯。 一个错步转身,挪到门的正前方站定,背靠门板,浑身呈现出防御的姿态。另外一位站在那个人的身前,反手伸向身后,面朝走廊,是一个攻击的姿态。 两个人配合相当完美,所有的动作都在呼吸之间就完成了,没有任何交流,连眼神都没有,自发形成眼前的局势。不差分毫,把病房变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安全地带,同时威慑到来人。 姚佳忆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等她看到病房门前的情况时,距离已经很近了。她根本来不及停下来,脚下收了势,惯性却依然在,带着她继续往前冲。 而保镖也没想到来人会是传闻中的yea小姐,他们也没有见过这位yea小姐的样貌,面对突然出现的人,他们完全没有往那方面去考虑。 而他们的专业素养显然比看守姚佳忆的那两位要高出很多,并没有做出偷偷看直播这样的失职行为。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更不清楚那个yea小姐,是承载了andre先生莫大爱意的人。 一切都在电光火花之间发生,为首的保镖确认了来人的各方面素质,从姚佳忆的步伐和姿态中分析出危险系数,判断她的攻击性。 而后,保镖的手指在身后的衣服下转了一番,松开已经在掌心的手枪,捏住下方的一把匕首。 女性、体弱虚乏,完全没有进过训练,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那就没必要用枪,巴掌长的小匕首就可以解决了! 保镖两只手指夹住匕首的背刃,收臂的同时,手腕发力,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把匕首给抛了出去。 姚佳忆只觉得眼前一花,有刺目的光亮折射到眼球上,让她忍不住闭上眼睛。与此同时,也就是在这半秒钟之间,身后有一阵风掀起,带着难以估量的速度,绕过自己的半个身体,到了自己身前。 姚佳忆撞到一个坚硬的身体,耳边传来金属落地的碰撞声,清脆利落。 第356章 依赖 挡在自己前边的那个身体,实在是太硬了。男人的后背肌肉结实,此刻也完全处于绷紧的状态,蓄积了力量,尤为坚挺。 还十分稳当,站定之后就像是扎了根,不管发生什么都没有丝毫的晃动。 这一下撞上去,跟撞到墙上的效果差不多。 姚佳忆愣了一下,鼻子被撞得发酸,生理性的眼泪跟着出来,在眼眶内打转。她晕头晕脑地往后退了一步,捂着鼻子,睁开眼,看到凌梓良宽阔的后背。 其实不用睁眼就知道是他,太熟悉了,总有种很微妙的“了解”,是存在于他身上和自己的心底的。本来是完全不相关的两个地方,现在却建立了一个通道,把彼此连接了起来。 是温度吗?靠近他的时候,能感受到的那个体温,从肌肤中散发出来。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没办法形容,但只要触碰到,就知道是他。 和别的人不一样,只有心能体会到。 还会有熟悉的味道,很浅很淡,滢晕在周遭的空气之中。随着体温的扩散,顺着气息钻入体内,沿着血液开始游走。 一点点到了心底,在心田凝聚成一汪小小的泉池,就这么储存了下来。这一块地方就归了这个人,他霸占了这一角,成为一个永恒的存在。 他有用什么古龙水吗? 姚佳忆不合时宜地冒出来这么一个念头,猜想凌梓良用的古龙水是什么牌子,是哪一款,还忍不住想他喷洒香水时的模样…… 不,不能放任思绪继续蔓延下去了,这很危险,也很不合理。不能往下想,不能有更多的……妄想?还是痴想? 毕竟,那应该是很私密、很……禁忌的事情。那个画面完全独属于个人,以及和他分外亲密的人,外人不能涉及,甚至根本没有机会目睹。 这中间有一个界限,划在他的身边,跨过去和留在原地,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境地。 是……能否参与到他的生活中的区别。或者说,是在他的生命中扮演什么角色的区别,是作为“亲密无间的人”存在,还是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这都有莫大的不同。更何况,对方是凌梓良,他的身份特殊,不能以普通人的标准来衡量。他自身也是极具领地意识的人,骨子里有排外的自我情结,不允许毫无关联的人触碰他的私生活。 哦对,就是这个词,“私生活”,是私密的。 能不能为他挑选领带,可不可以呆在他的房间内,是否可以看到他晨起没有梳洗时的模样…… 就是这样的区别。 对于他来说,自己算是什么呢?是一个刚刚开始熟悉的陌生人,还是完全打开了世界的大门,任由自己随意进出的亲密之人? 他怎么看待自己? 还有……自己给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姚佳忆有点茫然,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却也忍不住自己脑内的幻想在一步步加深,从古龙水的味道蔓延到了领带和喉结,一直探测到对方的身体之内。 是有想法的,这个不能否认,毕竟真真切切地存在,就在自己内心之中。 当然,姚佳忆也知道现在的场合不对,此刻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不,也不能说是思考,这完全是思绪的本能反应,超出了理智的控制,自发的,从根源之中而生。 所以根本控制不住,在思绪之外,自我和本我撕裂成两半,互相对视,互不干涉。 纵然知道眼下的场面十分混乱,姚佳忆很清楚自己所处的地方正在发生一件大事,理智却冷眼旁观,等着情绪自然发酵,逐渐膨胀。 “就看着吧,这样看下去,也没什么关系的。” 反正还有凌梓良在,他会替自己承担起一切,会护着自己,撑起一片安稳可靠的蓝天。自己可以相信他,可以把一切都交给他,依赖于他…… 等等……依赖!? 脑内有一根神经跳起,一震颤栗袭遍全身,姚佳忆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自觉头皮发麻,身上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和寒冷之类的外部刺激没有关系,这算是一种应激反应,生理性的,在情绪剧烈起伏的时候发生。 恐惧?惊愕?慌张?还是其他的什么…… 总之是一种以前从来没有察觉的情绪,从未出现过的想法,那个词语一直是自己很努力去逃避的,无论如何都不想去触碰。 依赖。 怎么可能?姚佳忆一直追求的就是独立,自我。为此她能忍受任何困难、痛苦,她可以从底层开始工作,看尽了冷眼和轻蔑。她可以在狭窄的单人宿舍吃泡面,在寒冷的深夜抱着热水袋取暖。她为了一场商谈可以四处奔走,连脚上磨出的水泡都能忍受…… 这种事情太多了,从小就根植在她的思维之中,指导着她的所有行动,成为她人格中的一部分。 这么艰难,做这些事情,不就是为了独立吗?就是想要以女性的身份,堂堂正正站在这个世间,去实现自己的价值。 要说“依赖”,这不就相当于把自己交给了对方,失去独立的人格,失去自我,也失去自由。这是把自己的价值建立在对方身上,无论是高还是低,无论是什么样子,都取决于对方的态度和行为。 这不是和自己的人生理想完全相悖了吗?是两个极端,根本没办法共处相融的。 但这种心态确确实实地存在,那个瞬间,脑海中就是冒出了这两个字。“依赖”,在灵魂最深处,是最本能的反应,自然而然地就出现了。 那过去的那个自己是怎么回事?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姚佳忆坚信了二十多年的理念完全坍塌,在瞬间倾覆,心中的宫殿和支柱灰飞烟灭。她陷入深刻的自疑之中,怀疑自己,没办法再相信自己。 这其实是个很混乱的场面,每个人脸上都有剧烈起伏的情绪,所有人的相对位置和立场都变得很微妙。 时间像是静止了下来,但并没有完全停止,如果有一个镜头对准这个场景,会发现这其实是一个慢镜头,无限拉长,延续下去。 直到病房的门打开,“咔嚓”一声,打破了这个延绵的慢镜头,把时间流速恢复到正常。 第357章 受伤 病房的门打开,电子锁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很小的一下,并不引人注意。 只是眼下这个场景太过诡异,每个人的处境和立场都很微妙,卡在一个摇摇欲坠的临界点。以至于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高度集中的结果就是,人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能力也变得更灵敏,无感提升到极致。别说是门锁发出的声响,就是突然来一阵幽弱的风,都能被这几个人给捕捉到,还能分辨出方向。 沉默……比之前更冷肃严苛的寂静,有人绷住了呼吸,咬紧了牙齿,彻底屏息凝神,刺激着肺活量和身体极限。 唯有病房内的那一位坦然自若,很自然地拉开房门之后,探出半个身体。那人带着淡定,缓步走出来,站在保镖的身后,微微蹙眉。 “这是怎么了?” 是林秋莲的声音。 姚佳忆瞬间清醒,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终于突破了忍耐的极限,随着眨眼的时候落了下来。她捂着鼻头,瓮声瓮气,带着哭腔,叫了一声:“林老师!!” 这个时候就顾不得什么“依赖”和“独立”了,也想不了其他的东西,关于香水和领带的事情全都抛开,顷刻间化为灰烬,飘向脑海的最深处——暂时搁置,等到有时间、有机会的时候,再重新拼接组装,化出一个新的形状。 重要的是林老师!自己不知道林老师的状况,从她倒下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先是被凌梓良给困了起来,再到记者会,自己一直没机会去询问林老师的情况。 真是好不容易见到了她!有很多的话想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想亲眼看看她,要确定她的病症! 姚佳忆想要绕开挡在身前的凌梓良,这个时候就有点焦躁了,心很急,觉得凌梓良长得这么高大也有不好的地方。 有点点碍事,绕过他比绕开别人要多迈出去一个小步,这要多花半秒钟的时间。真是的,块头大也不尽是好处嘛! 姚佳忆有点小小的抱怨,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亲密,一边腹诽,从凌梓良的身后站出来。原本按照她的想法,应该是直接奔向林老师,扑过去好好抱抱林老师,再上下检查一下林老师的身体。还要蹭蹭林老师的脸颊,把这几个小时的娇都给撒出去,一点都不留。 然而…… 在余光瞥到一抹鲜艳的颜色时,姚佳忆的眼睛被刺了一下,心头一惊,颤栗再次袭来,她立刻顿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看到地上躺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映着走廊上白炽刺目的光,荡出肃杀之气。而在匕首的利刃之上,有一抹鲜红,沿着刀刃流淌,汇集在刀尖上,凝聚成一个圆润的水滴,正在对抗地心引力。 不,不是水滴,是血滴。 那是血液。 谁的血液? 姚佳忆茫然地回头,看到此刻站在自己斜后方的凌梓良,面容肃穆,眉心皱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抿着嘴角压抑着不悦。 气场全开,凌厉骇人,带着莫大的攻击性,让人心头一重。 再往下看,他单手握着另一只手臂的手腕,双臂护在身前,呈现一个防御的姿态。 而那只屈起的手臂上,有血液殷殷渗出,此刻已经染红了半边衣袖。白色的衬衣沾了血渍,对比越发明显,一大片触目惊心。 血渍还在蔓延,在洁白的衬衣上不断侵蚀扩散,势必要争夺地盘似的。 “你……这个……”茫然四顾,姚佳忆的心脏越跳越快,几经喘息,终于爆出一声尖锐的呼喊,“天呐!!你在流血!好多血!医生呢?医生!!快,拿一些止血药过来!要绷带!是不是伤到动脉了?你要不要紧?” 一只小手在空气中搅动,撩拨了这么一下,带起瞬间的活跃,去了半分僵持凝滞。 凌梓良的沉默才被打破,他眉心一松,微微张开双唇,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周身的气场立刻解放,那股压迫人心的凌厉气势也收回了大半,恢复到了平日里的状态。 走廊上的气氛立刻恢复了生机,是向上积极生长的,还是往下压制的,正面、负面,这些都有。是动态的,比刚刚那副被按住的沉寂要好很多——最起码在场的人敢呼吸了,再多几秒,这些人可能就要窒息死亡了。 不过凌梓良仍旧是有些严肃的,不似一贯的和煦随意,也少了慵懒随性。他没开口讲话,松开了自己的手腕,垂下那条鲜血淋漓的手臂,用完好的那只手在姚佳忆的头顶轻轻按了一下。顿了几秒,他又晃了晃手掌,把姚佳忆的头发给揉乱。 是安抚,不用任何语言的,完全用行动来表示。 姚佳忆哪里还注意到这些细节?她只觉得有什么事情在发生,作用在自己身体上的那些动作,引起了心情上的变化,完全是一种本能反应。 像是进了温暖的被窝之后就不会再寒冷,她有些安定下来了,也不想再尖叫,不想再继续大吼下去。 这都是在潜移默化之中发生的,不在她的理智掌控下,完全自发。而她能控制的那一部分注意力,仍旧放在凌梓良受伤的手臂上。 “你不要垂下来!”姚佳忆把凌梓良的手臂捧起来,双手托着,紧张地盯着那一道两掌长的伤口,“你疼不疼?你放松些,不要用力,放在我的手上,千万不要用力。” 姚佳忆低着头,从凌梓良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头顶。柔顺的黑发有点点乱,是刚刚被揉起来的,但随着她的动作,有些发丝很乖顺地落了下去,最后只剩几根交错在一起,还翘在那里。 连头发都这么乖,她这个人还真是表里如一。是很乖巧体贴的人,懂事听话,勾着人的心,想要靠近,让人想要落下一个亲吻。 但也就像是她的头发吧,总还有那么几根不服管教。她心底有那么一些坚持,是她的底线,带着叛逆的劲头,永远不服输。 真好,这个人存在于世界上,这真是太好了。 这个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这是人间的一大幸事,不知道要感谢谁。 大概还是要感谢她的存在。 凌梓良心情不好,很不想说话,但这个时候也强迫自己开口:“不用担心,只是擦伤,没事的。” 第358章 炸毛 姚佳忆才不相信凌梓良的话。 她还托着凌梓良的手臂,眼睁睁看着血不停地往外渗,手足无措:“怎么会是擦伤?擦伤会流这么多血吗?不可能的!” 凌梓良打起精神,十分好脾气,没有半点不耐心的样子。他的声音也轻松自在,仍旧是宽慰姚佳忆:“破皮了,总要出点血。只是看着严重罢了,没什么的,找医生来包扎一下就好了。” 姚佳忆这才抬头,把视线从伤口上撕扯下来,直勾勾地落到了凌梓良的脸上,盯着那一双深邃的眼睛:“闭嘴!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 颇有点恶狠狠的警告意味,干脆又利落,完全不给人辩解的余地和可能。 像是……一只小豹猫,瞪着铜铃似的眼睛炯炯有神,露出来尖利的小牙齿,喉咙间发出低低的吼叫震颤,以此来威慑对方。 但也就是吓唬人。娇小柔嫩的身体,一只手就可以压制住她,让她无法反抗。牙齿再尖利,也是小小的乳齿,带着稚嫩,咬合力差得远,连吞食都要加工之后才行。 气势惊人,仔细想来,也就是一只小奶猫而已,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能不能被吓住,也就看被吓的那位愿不愿意配合了。 凌梓良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也说不上是尴尬还是什么,但神情还是悠然自得的,没什么迥异。 姚佳忆还是很焦急,又看了一眼伤口,回头环顾四周,也不知道该对谁说话,只好凭空说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医生呢?怎么还不来!?你们去找医生啊!” 保镖和几个随行的助理还愣在原地,说是没回过神,其实也是因为出了这样的纰漏,几个人这会儿全在反思,没有凌梓良的命令,不敢有所行动。 从匕首掷出去开始,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变了,不仅仅是动手的那一位保镖有问题,在场的所有人都要连带的——甚至连不在场的ben也有责任。 直到凌梓良受伤之后,这就有了定论,即使没有人明确讲出来,结果也基本是落成了事实,不会有变化了。 第一条就是解雇,动手的那位和中间环节没有交接好的所有人,视情况来判断责任大小以及处罚的程度。下限看凌梓良个人的心情,重则……就是辞退了。 也就是说,从匕首触碰到凌梓良的手臂那一刻开始,这其中的部分人就已经失业了——至于是谁,凌梓良不开口,就没有人能确定。 这只是最基本的,除此之外,按照合约、行业内公约等等条款来评定这件事的整体等级,再来追究其他的责任。后续要面对的是什么,这些人心中有个模糊的预感,但那一刻没有到来的时候,就看不到具体的形状。 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等候审判。 不发一言,纹丝不动,谨慎忐忑地等候凌梓良开口。 至于姚佳忆的指令——姑且把那份喊叫当做是一种越矩的指令吧——他们是听到了的,但不确定要怎么做。 boss没有出声,要不要听这个女人的?按理说是不要听的,自己只有一个老板,就是凌梓良本人。平时ben传达个什么指示,还会表明“代表andre先生”这个事实。 现在andre先生本人没有说话,那他到底需不需要医生啊……能不能擅自行动? 话又说回来,虽然这个女人不是boss,但是她刚刚骂了boss诶!很严厉地让boss闭嘴,一点都没有在怕的。偏偏老大也纵容了她,被骂了也没什么反应,完全没有往心里去的样子。 那是不是说,她其实比boss的地位还要高啊?那她的话到底要不要听? 况且目前的状况是,老大受伤了,确实需要一个医生。但老大自己没有表示,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万一他并不希望有医生近他的身呢? 矛盾,十分矛盾!纠结死了! 几个人想着这些,齐齐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藏起全部的表情。当然,也掩藏了内心的震荡,不表露出自己的惊诧。 姚佳忆讲了一次,没人理会,也惊呆了。她难以置信地回头,盯着最近的了一个保镖,厉声质问:“你们都傻了吗?愣在这里当雕塑很好看?我说要医生!听懂了吗?去找医生过来!晚了有你们好看的!” 泼辣的气质就出来了,这是褒义的,像是寒冬腊月的时节,一口咬下半段红辣椒。呛是呛,但辣味刺激着神经,周身都热乎了起来,精神也跟着振奋激昂。 通体舒爽,出汗也出得畅快淋漓。 凌梓良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小奶猫的毛都炸了起来,呲牙咧嘴,气呼呼的。他微微挑眉,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这么鲜活的人,充满了生机,是勃勃生长的……嗯,小野草,没有错。什么样的泥土都能生长,什么样的环境都能适应,不拘泥于一个固定的模式和框架,她是发散的,有百变能力。 偏偏还能长得这么美丽。 不光是容貌美丽。当然,她的模样是万里挑一的好看,纤瘦高挑的身材,瘦腰长腿,比例十分完美。五官标致清丽,每一个器官都很好,拼到一起组成这一张脸,就有了美艳的效果。 却并不会厚重。 她是那种清新的好看,,让人一眼看过去十分舒适……也特别喜欢。 她是能够让人一见钟情的类型。看到她的瞬间,就想把自己交给她,那颗心从胸膛之中拿出来,是属于她的了。 一切处置权都在她的手上,要如何处理奉献到她面前的心,她有绝对的权力。不管是接受还是丢弃,不管是亲近还是冷淡,都在她的一念之间,衷情的人是没有资格讲话的,只能听凭她的处置。 但她的魅力绝不仅限于此。 她身上还有一种生命力所带来的魅惑,是蓬勃的生机,是风吹雨打都浇灭不了的热情,向着阳光,热爱一切。 她热爱这个世界,享受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过程,并且努力去过好自己的每一天。 就是这样的认真态度,永远积极乐观,永远是向上的。 为了过好当下,她可以去适应、去变幻,随着周遭的环境去改变自己。环境需要什么样的她,她就欣然配合,十分乐观又积极地将自己融入环境之中。 比如此刻,炸起了毛,成了一只气鼓鼓的小猫。 刚刚面对那些吃人的记者时,她还保持自己的礼貌和周全,尽力去照顾到每一个人的要求,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想要去善后,努力压低不良影响。 她是很有礼貌的人,不管对谁都十分宽和、沉静。 然而此刻,那个谦逊有礼的人,正对着粗壮凶狠的保镖大喊大叫,支使他们去做事,完全没有丝毫的怯懦,也不觉得尴尬。甚至没有意识到,这已经是越矩了——当然,凌梓良不在意这些,不过以姚佳忆她自己的标准来评判的话,是越矩了。 凌梓良觉得很有意思。 【作者题外话】:完结倒计时…… 第359章 认可 这个人啊,把自己的行为准则都丢开了,抛下了所有的底线,彻底化身成了小泼妇。 凌梓良听到姚佳忆冲口而出一句“去把医生绑过来”,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最后只剩无奈摇头,凌梓良单手把姚佳忆给抱到了怀里,轻轻揽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 这个小家伙,她不坏,她只是被吓到了。她着急,她担心,她惊慌失措,她慌不择路,这些都是为了我。 真是沉重的甜蜜啊……但我并不介意多一些,只要是甜蜜,我都可以承受。 凌梓良按着姚佳忆的后脑,低头在姚佳忆的头顶亲吻了一下:“冷静下来,这里就是医院,知道吗?医生就在隔壁,很近很近,马上就会过来的。” 姚佳忆的身体猛颤,带着惊恐和不安,迟钝两秒钟之后开始挣扎,竭力想要弓起后背:“放开我……你放开!你的手!当心你的手!” 因为完全没有预备,凌梓良伸手抱姚佳忆的时候,姚佳忆还捧着他那只受伤的手臂。等凌梓良把人揽到自己怀里,不可避免地就将彼此的手夹在了两个人的身体之间,贴近彼此的胸膛。 当然,也包括凌梓良他自己的手臂,伤口被挤压,出血量瞬间变大,很快就浸湿了两个人的衣襟。温热的液体传到皮肤上,让人心惊胆寒,忍不住颤栗起来。 凌梓良还按着姚佳忆,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反倒是姚佳忆,她还留着理智,清楚地知道眼前的状况。怕挣扎之间对凌梓良的手臂造成二次伤害,姚佳忆硬生生克制住了冲动,也不敢做出剧烈的动作。 时间流逝,一秒一秒走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分辨不出长短,终于有新的脚步声靠近。 姚佳忆艰难地撇开头,看到一个穿白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急匆匆走过来。 医生到来的时间其实并不晚,几乎是在姚佳忆第一次爆发出尖叫的时候,就从值班室中出来了。 不过医生站在不远处往这边看了一眼,又听到姚佳忆喊出“止血药”、“绷带”这类的关键词,意识到有人受伤,所以转了回去拿急救箱。 这一来一回,也不过就是半分钟之内发生的。毕竟病房距离值班室很近,和医药库也并不远。这里是vip住院区域,只住了林老师一位,没有其他的病人需要照顾,也不存在拥堵之类的情况。真要行动起来,其实是很方便的,没有半秒钟的耽搁。 但姚佳忆就是觉得医生太慢,她仿佛等了有两个世纪,吸血鬼都从千年的沉睡中苏醒过来,露出獠牙四处捕食猎物。而医生却还在慢吞吞地奔跑,托着巨大的医药箱,迟缓地像个蜗牛。 但总归是等来了医生,姚佳忆也不管那么多了,从凌梓良的怀中挣脱。这个过程中,她始终托着凌梓良的手臂,之后急切地对医生说道:“快一些!他流了好多血!是不是伤到动脉了?你快看看!” 医生低头一看,眉头先皱了起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姚佳忆心头一颤,像是有一块大石头瞬间砸了下来,腾起漫天黄沙,遮蔽天日,弥蒙住双眼。姚佳忆更慌了,反问道:“是不是很严重?” “这个……” 话说到一半,医生抬头看对面的凌梓良,嘴巴立刻闭上,神色也克制了几分。 姚佳忆快急死了:“怎么了?” 医生抿了抿嘴,尽量让声音沉稳下来,十分严谨地对姚佳忆解释道:“伤口有些长,需要缝合,要到无菌室进行。” 开放性的创口需要消毒,也怕感染,所以对环境的要求比较高。而走廊不属于医疗区域,平时的各方面消毒不如专门准备的无菌室,对于外伤来说是比较危险的地方。 这点尝试,姚佳忆还是有的,当即放开了凌梓良的手腕,催着医生赶快行动。 凌梓良倒是悠闲,还得空揉揉姚佳忆的头,安抚道:“没事的,很快就出来。你先和林老师聊聊。” 但哪里有心情聊天? 原本有很多话想和林老师讲的,出了这么一个变故,到嘴边的话全都不见了,只剩精神高度集中之中的无力、疲乏。 姚佳忆在原地站着没动,目睹着凌梓良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凌梓良和医生一起转了个弯,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姚佳忆也没有动。 林秋莲越过两个保镖,走到姚佳忆身边,抬手揽住姚佳忆的一边肩膀,用力捏了捏。也没有多说话,她们母女之间更不需要言语来表达,更多的情都在举止之间。 姚佳忆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迟了半拍,缓慢地收回目光,转头看身侧的林秋莲:“妈妈……” 林秋莲笑笑,另一只手在姚佳忆的鼻子上捏了一下,语调轻快,试图调节气氛:“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哪里有……”姚佳忆羞赧地躲了一下,抬手揉了揉鼻头,瓮声辩解,“是刚刚撞到凌梓良的后背,他的背好硬的。” 林秋莲更多了层揶揄,笑意更深:“背很硬?那胸膛呢?怀抱是不是很柔软?” “林老师!!” 姚佳忆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没忍住轻轻跺脚,羞到脸都通红:“我看你是身体好了吧!?就会拿我取乐!” 林秋莲顺着力道靠在姚佳忆的身上,夸张地叹气,感慨起来:“唉,我养大的女儿,终于想起来关心我了。我不好,头晕、乏力,我快要倒下了……” 这……真的还是假的? 怎么觉得是在演戏呢? 不管怎么样,姚佳忆不敢冒险,忙反手扶住林秋莲的手臂,惊惶地弯腰,凑过去看林秋莲的脸色:“林老师?喂,你别吓我啊!我真是经受不起了!你别动,慢一点,我扶你回房间,我们先回去!” 林秋莲不置可否,只是握住姚佳忆的手,轻轻在姚佳忆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道:“丫头,我问你,你是怎么看待凌梓良这个人的?” 怎么看……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在呢!怎么能看嘛! 姚佳忆的视线不由自主就往保镖身上转,很努力地梗着脖子,咬了咬嘴唇:“我先扶你回去休息……” 林秋莲却抓住姚佳忆的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妈妈看得出来,他对你的心再也不能更真了。” 【作者题外话】:完结倒计时 第360章 完蛋了 姚佳忆愣在原地,也迈不开步子了,呆呆地看着林秋莲,呢喃开口:“妈妈……?” 她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境地之下,听到林老师说出这样的话。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真正面对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什么“值得托付”……怎么就值得了呢?林老师才见凌梓良几次,说过的话超过十句了吗,哪里就能看出来值不值得。 还有,人心多叵测,现如今这样的社会,物欲横流,情分反倒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人为了得到一些什么,不管是利益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掩藏本性、伪装自己实在是再常见不过的了。 心是藏在胸腔里的,隔着一层皮肉就会变得莫测,更何况还有层层骨架遮挡,掩其本性。 林老师说她“看得出来”,从哪里看出来的?她的眼睛是x光不成,能穿透血肉,直接看到身体的内部? 还是她有感知能力,不用多接触,只要对上一面,就能听到对方的心声。要真是有那样的特异功能倒也好了,直接把凌梓良拉过来,让她好好审视一番,省了大麻烦。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异能。 姚佳忆心底不太舒服,接着林秋莲的话,不轻不重地反驳道:“你怎么这么肯定?你很了解他吗?” 也不算是顶撞,态度不算过分,仍旧保留着对母亲的尊重。 不过姚佳忆自己过不了这个坎,偏执地守着一个角落,不想跨过那条河流。她一直留在岸的这一边,乖巧地坐下,安静地看着对岸的鲜花和绿叶,畅想着阳光落在那边的温度,如此就当做是享受了。 好像自己已经到岸的那一边游走了一圈,抚摸了青草、绿叶,亲吻了花瓣,在阳光下打滚睡觉。一切都在她身边发生过。 但其实并没有,她始终迈不出去那一步,没办法踏进水中,做不到淌水渡河。 河太深,水流湍急,充满了潜在的危险,随时会把渡河的人给吞噬掉。 姚佳忆保守,攥着手中的一线生机,让自己永远停留在安全地带。 林老师当然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性格,在想些什么,她多少都要有个大概的了解的。 姚佳忆有这样的反应,林老师也不觉得意外,并不奇怪姚佳忆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还握着姚佳忆的手,率先迈开步伐。 走到病房门前,那两个保镖还胆战心惊地站在原地,脸色煞白,浑身是汗,厚重的西装都湿透了,显出他们的紧张和绝望。 眼见林老师和姚佳忆走过来,保镖理应让开通道,让她们顺利进去。大概是被凌梓良意外受伤这件事给骇住了,加之凌梓良确实爆了一波气场,把这两个人完全压制住,导致他们的心态彻底崩了。以至于他们面对林老师的时候完全没有回过神,呆滞地堵着门口,没有想起来让开。 林秋莲的脚步顿下,在出手伤人的保镖面前站住,视线在那个壮汉的脸上逡巡游走。两秒钟之后,林老师放弃和这位的交流,转而跟另外一位沟通起来。 “辛苦两位了。” 当时守住病房门的那位保镖还算清醒,留了几分理智,比同伴要好一些,勉强可以沟通。他骤然醒悟过来,忙侧身避让,顺手把同伴往后拉,带着另外那个大块头踉跄后退。 “不不,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顿了一下,保镖垂首,低声说道,“我们没有做好。” 林秋莲冲他笑了笑,温和宽容,充满了安抚的力量:“已经很好了,我很感激你们。” 保镖羞愧又煎熬,没办法应下这种夸赞,只能保持沉默。他当林秋莲出言是为了提醒他们让路,又拉着同伴往后退了一步,微微躬身行礼。 林秋莲却没有回病房,仍旧站在门口,问那个保镖:“不知道这样问算不算冒昧,但我没有刺探消息的用意,只是想问清楚。你们的工作流程……应该是有人和你们交接的吧?” 保镖身体一震,肩膀有肉眼可见的颤抖,显然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悲愤还是恐惧,这就不得而知了,他低着头,让人没办法看清楚。 林秋莲轻轻叹气,无奈道:“果然是这样啊……按照正常的流程,会有前线的人通知你们,你们知道凌梓良……我是说andre,你们知道他带着人过来,就会卸下防守。” 一边说着,林秋莲在耳朵上点了点,示意保镖的通讯器:“这个东西就是为此存在的。” “是……” 但他们没有接到任何通知,所以在有人靠近的时候,才会把对方当成擅闯的外来者。出手是必须的,他们的工作内容是保护病房内的那位女士,不允许任何奇怪的陌生人靠近。 之后才有了那个意外,保镖的目标是疾行的姚佳忆,却没发现转弯之后跟着凌梓良本人。 说是乌龙,但这个乌龙的后果太严重了。 听到这里,姚佳忆一拍脑门:“啊!我想起来了!这些事情以前是不是ben来安排的?” 保镖越发颓丧,闷声应道:“是的。” 姚佳忆一脸歉意,尴尬地解释道:“ben被记者给缠住了,一时分不开身……” 没有人来传达这些消息和指令,中间脱节了。 林秋莲想了一下,转头反问姚佳忆:“那位ben先生,是为了你的事情,被绊住了脚?” 姚佳忆羞愧地点点头:“我着急来见你,但是那些记者又没完,凌梓良就把ben留在那里善后……我出来的时候还看到,他完全被记者给包起来了。” 根源还在自己身上啊…… 林秋莲在姚佳忆脑门上点了点,也没说呵斥的话,反倒保留了温声细语,转而对保镖说道:“事出有因,andre一定会理解的。” 保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看到了唯一的曙光,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往前跨了一步,缩短了自己和林秋莲之间的距离,甚至想伸手拉住林秋莲。 好在理智还在,他的手太抬到半空中,又硬生生忍了下去,立刻背到身后。他殷切地盯着林秋莲,哀求道:“会吗……女士,求求您,您是理解的对吧?求您,替我们向andre先生求个情好吗?” 话音未落,他的同伴突然醒过来,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同伴面如死灰,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光彩,周身漂浮着死寂的尘埃。 “不可能了……别妄想了,你没看到那个伤口吗?我出的刀,我很清楚……完了,我们都完了。” 姚佳忆从这话中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氛围,打断那个保镖:“你说什么?什么意思?伤口……怎么了?” 第361章 过河 伤口……有什么问题? 一定是的!肯定有问题! 姚佳忆的思绪立刻变得十分清晰,记忆也条理分明,从那把刀子刺破空气袭面而来,到凌梓良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中间并没有多长的时间,但发生的事情却并不少,整个过程都深深刻在心底。所有的细节都在脑海中呈现出来,每一处都没有遗漏,完完整整地摊平铺开,任人检阅。 从一开始就不对! 保镖是把姚佳忆当成闯入者了,面对一个气势汹涌的陌生人,他出手的时候会放水吗? 当然不可能了! 保镖一定是要一击即中的,确保他这一把匕首掷出去之后,就能阻碍姚佳忆的前行,以此来保证病房周围的安全。 这也是为什么凌梓良会突然闪身出现,替姚佳忆挡住那把匕首的原因。因为那把匕首的威胁太过严重,放任姚佳忆这么一个丝毫没有经验、也没经过训练的人去面对,铁定要中招。 太危险了,所以凌梓良会挡在姚佳忆的身亲,自己接下这一击。 但换做凌梓良,就不危险了吗? 显然并不是!危险是一样的! 凌梓良是经过特殊锻炼过的,格斗技巧、反应速度、危机防御等等,这是他的必修课。一般的危险都不能近他身,他的经验也十分丰富,大多数的情况都能自己解决。 而这次,他没能完美解决,甚至赌上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用自己来换姚佳忆的安全。 姚佳忆是不懂那些格斗或者单兵作战的规则,但她明白,连凌梓良都不能很好地闪避,那保镖这只匕首的危害一定是很严重的。 所以当时凌梓良会暴怒,站在姚佳忆身前,完全把姚佳忆护在他自己的身后,十分愤怒。因为这一把匕首的威胁太过严重,直接针对姚佳忆的,触到了他的逆鳞,彻底惹恼了。 能让一贯和煦随性的他,怒到这种程度,保镖出手的时候是有多刁钻? 那凌梓良的伤,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他自己说是“擦伤”,但怎么可能呢!? 如果只是擦伤,不应该流那么多血的。凌梓良自己说没有事,肯定也是为了安抚姚佳忆,为了消除姚佳忆的紧张情绪,让她能够放松下来,也冷静一些。 但后来医生…… 哦对,医生改了一次口!医生第一眼看到伤口的时候,表情很不好看,有震惊,也有为难,更多的是惶恐和谨慎。那个样子……就好像是在担心“治不好可怎么办”。 但医生随即就改口了,因为他看了一眼凌梓良。 当时凌梓良是什么反应……?? 姚佳忆没能从记忆中搜寻出来。当时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伤口上,没有抬头去看凌梓良,也就不知道凌梓良是什么表情。 现在可以明确了,在无声之间,只是一个对视,凌梓良威胁了医生。 然后医生就隐瞒了伤口的实情,转而说是要到无菌室进行缝合,带走了凌梓良。 至于是对谁隐瞒……也就只有姚佳忆这一个人了。凌梓良不希望姚佳忆听到实情,让医生闭了嘴,转而到一个姚佳忆不在的地方去谈。 事实就是这样……那…… 姚佳忆声音发颤:“他的伤口,很严重吗?” 林秋莲无奈叹气:“所以我说,他对你的心是真的。能牺牲自己去保护你,如果是这样的男人,妈妈也放心把你交给他。” 牺牲……? 为什么会用上这样的词语!?这太夸张了啊!林老师,你不要这样乱用词语,会引起误会的!你还是老师呢,这么随意乱来,教坏了小朋友怎么办!! 林秋莲继续说道:“我其实是有点感动的。我活了大半辈子,看过的人心比你见过的人都多,经历过幸福的时刻,也见识过人心的险恶,可以说是酸甜苦辣咸都吃过了。妈妈知道什么才是能要的。” 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都什么时候了,讲什么能要不能要的!?重点是,凌梓良的手臂怎么了? 林秋莲没给姚佳忆开口的机会:“最重要的,不是能为了你去死。这是冲动,十几岁的少年都可以做到,全是荷尔蒙在作祟、但这种冲动不能保持一辈子的。” 什么?林老师到底在说什么啊……妈妈她这是什么意思? 林老师笑笑,在姚佳忆的头上揉了揉:“我说的‘牺牲’,不是他为了你的安危而献出一条手臂,这谁都能做到,在热恋期的男人都有英雄主义,幻想自己是超人,可以保护爱人。我指的是,他在受伤之后,还能给你一个温柔的拥抱。” 姚佳忆的思绪被林秋莲给带着走了,艰难地分出一条岔路,落了为数不多的注意力在这个交谈上:“我不懂。” 林秋莲按着姚佳忆的肩膀,认认真真地说道:“他的伤口在肌腱和神经处,伤口太长了,并且很深,韧带可能也有损伤。” 也就是说……那条手臂,废掉了? 林秋莲着重强调:“你先别紧张。手术及时的话,是有恢复的可能的。况且这里就是凌梓良自己的医院,有技术高超的医生,痊愈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那……你说牺牲……妈妈,我不懂。我现在很乱,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秋莲把姚佳忆抱到怀中,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跟她讲道:“我的意思是,这是一个未知的结果,可能是好的,但也可能很糟糕,从此以后他都没办法再使用这只手。凌梓良他自己不知道吗?他当然知道,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 是的,这世界上不存在他不了解的事情,包括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的伤口,他一定都在掌控之中,并不会意外。 林秋莲:“假如是你的话,在面对这样一个未知的事实,你会怎么样?会不会愤怒?觉得这是无妄之灾,很懊悔,恨不得历史重来一次。或者是消极,很抑郁?要不然就是很不安,忐忑。” 正常的人类都会有这样的情感反应,毕竟那是自己的身体,面临着……残疾,谁都不能坦然应对的吧。 姚佳忆开口,声音很轻:“他没有……他还在安慰我,告诉我没有关系,伤得不严重。” 林秋莲揉着姚佳忆的后脑:“这就是我说的‘牺牲’。他为了保护你,让你免于情绪上的痛苦和折磨,可以压抑自己的情感反应。并不是交出了什么才是牺牲,这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牺牲,只为了你。” 姚佳忆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膛内的那一颗心脏“砰砰”加速,在那片狭窄小小的空间内来回乱撞。 安定不下来。激昂,太过活跃,以至于不得不抬手按住胸膛,以此来压制它的律动。 林秋莲的声音在耳边打转,轻轻的,悠长绵延:“冲动是爱你,但克制却是守你、护你,是要陪伴你。爱情中要有冲动,也要有克制,都是缺少不了的东西。” “他为你挺身挡刀,这是冲动,是他爱你到奋不顾身。他拥抱你,安抚你,是他想要守护你的决心,是想要和你永远相守的期望。” “那么,你呢?” 姚佳忆胸口有一个答案在冲撞,随着心跳一起,蠢蠢欲动,离脱口而出只差一线。 林秋莲说道:“我知道,你在上一段感情中受伤太重,虽然表面上不露,看起来好像是释怀了,无所谓了。但其实你还没有走出来。我知道,你一直没有过河。” “但现在,是你走出来的机会了。那个人就在河对岸等你,只要淌过这条小河,就能到他的身边。” “你要过河吗?” 姚佳忆深吸了一口气,闭双眼,缓缓吐出。她开口,十分坚定,丝毫不能动摇。 “不。” “不用淌水过河。是他到我的身边来了,他来接我了。” “小河很深,水流很急,有很多的危险。但他陪我过河,他在我身边,他支撑着我,我们会互相扶持。” “这不是过河。这是旅行,是属于我和他的,两个人之间的人生旅行。” 是新的人生。 姚佳忆在林秋莲的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声音雀跃欢快:“谢谢你!妈妈!我会幸福的!” 没等林秋莲开口说什么,姚佳忆一个转身,大步迈开向前走。她抬手挥了挥,头也不回,声音明朗高扬,穿透了这片空气:“我去找他啦!我的人生……我的新人生,我会回来和你分享的!” “加油,你理应幸福。” 姚佳忆转过那个弯,脚步越来越快。 但这还是不够快,要更快一些,再快一些!要奔跑起来,要冲过去,现在就要到他的面前,立刻!马上! 长长的走廊上,灯光明亮,如同人生前路,是充满了希望的。 迎面遇到了狼狈的ben,一边走一边活动酸涩的手臂和脖颈。 姚佳忆脚步没停,对着ben扬声笑道:“ben!再辛苦你一下,告诉记者,我有答案了!” “我爱他。我不隐瞒了,我不否认了,我不再自欺欺人!我爱他!yea爱着andre,我们会结婚,会永远在一起!” 前方的门突然推开,凌梓良出现在视线之中,静默伫立。 姚佳忆的笑容更深,转头对着前方大叫:“你听到了吗?andre!我爱你!” “姚佳忆愿意嫁给凌梓良!凌梓良先生,你做好迎娶的准备了吗?” 走廊尽头的那个男人,伸开手臂,张开怀抱,等着小奶猫的自投罗网。 “当然。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准备好了。” 你从来不知,我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我早就是属于你的了。 【作者题外话】:完结。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