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福妻》 第一章 狗血一大盆 第一章 穿越遇狗血 头痛......浑浑噩噩之中,好似被撕裂了一般...... 林宝珠醒来的时候,满目都是残破的茅草屋顶,还有吱呀吱呀带着蜡黄窗户纸的已经瞧不出年月的窗棱。陌生破败的屋子,散着霉味跟阴冷的环境,还有身子下边满是茅草的土炕都让林宝珠感到惶恐不安。 明明自己正在炒制清茶,还想着稍后去看红茶的发酵情况,怎得一睁眼就落到了这般境地之中?她咬住下唇强忍着惶恐跟不安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很是粗糙,丝毫不像那个制茶大师林的双手。 脑袋猛然之间像是要炸开了一般,紧接着略过一连串并不熟悉的记忆。片刻之后,她尖叫一声才从浑沌之中冷汗连连的惊醒过来。 疼痛过后,她忍不住苦笑出声。感情自己这是穿越了啊,偏生还穿越到了一个被人欺负,又毫无靠山的农家闺女身上。 她动了动身子,有些认命的闭上眼去消化脑海之中不属于自己的那些记忆。 这里是大乾朝元洲治下的桃树湾,说是桃树湾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村子里一条河沟贯穿东西,而大伙儿多就住在河沟湾这一块。只可惜,哪怕有一条河沟,村里的良田也并不多,而挨着河沟肥沃的这块好地也是镇上田员外家的,压根不够大伙儿租种的。 至于河沟下边的河滩地,因着不适合种粮食,而且又不能盖房子,所以一直荒废着。顶多也就是到了秋日里长些野洋姜,然后各家孩子们挖回去一些当下饭菜吃。 所以人多地少的桃树湾,算得上是穷乡僻壤,白白占了桃树这么个好名字。 也因着这个,村里人家家户户都不富裕,最好的也就是家里男人多的能在外头做工,时不时的往回捎带些骨头跟碎肉吃。 而被林宝珠穿越的身体也叫林宝珠,而且也算得上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小姐,只可惜是个庶出,往日里也就是被当家夫人跟小姐当作丫鬟使的。 若只是这样,倒也还好,偏生新帝登基后雷厉风行的处置了一批犯案的官员,原身嫡姐的未婚夫婿就被牵涉其中。之后那男子被下天牢,而她则成了嫡姐的替死鬼,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牵连发卖谟南。 好在原身是个能吃苦的,所以倒也活了下来,只是到谟南当年就遇上大水,后来又跟逃难的主家走散了。之后她一路磕磕碰碰的往北走,直到入了桃树湾才因为饥寒交加而昏死过去。 正巧刚上山修地回来的张满囤,那沉默寡言的汉子才用一碗粥把人救了回来。 远近几个村子有哪个不知道张满囤这后生的,说起来那也是个苦命的人。早些年他爹为着镇上一个卖酒的妇人抛妻弃子的卷了家里值钱的物件跑了,这事儿一出直接让他娘刘氏身子骨垮了,他唯一的姐姐也为着换二两银子的聘金来给他爹还赌债,嫁给了外村一个穷讲究的秀才。之后几乎是断了来往。 又过了两年,为了给重病的娘亲治病,他甚至在落草为寇占了山头,之后拉了一群穷的过不下去的汉子当起了土匪头子。一直到他过了二十,给他娘送终之后,才去官府投案自首了,也亏得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这才逃过了牢狱之灾。 只可惜,就算如此也落下了坏名声。加上他爹当初的事儿,算得上是伤风败俗的,自然惹得人唾弃。自然地,他那所谓的姐夫也为着这事儿,生生逼的他大姐跟他不再相认。就这样,张满囤也就成了村里不少人惧怕的爷们,根本没几个人交好的人,更别说会有人来提亲了。 不过这回也不知道张满囤哪根筋搭错了,或者是被人鼓捣的动了心思,觉得自个年纪大了,也该寻个知冷知热的媳妇了。所以当下就借了些银子,甚至卖了自己开垦的一片薄田,买了现在她在的这个茅草屋的院子,然后娶了原身这么个“媳妇”。 偏偏,等他刚把媳妇带回家,还没来得及入洞房呢,就又惹上了官司,被下了大牢。说是官司,具体怎么回事儿,林宝珠却是不知道的。 总之,在张满囤被人带走以后,他那个不知哪冒出来的爹,也就是早年就跟人私奔的赵老汉带着后来那个婆娘刘氏来,直接把原身赶进了柴房锁上。也是又惊又怕的,让她发起了高烧最后一命呜呼,倒是让自己占了地方。 说起来,自己这也算是鸠占鹊巢了,只是现在这么困顿的局面,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哪怕她再淡定,再无畏,也从没想过会来到这么陌生的世界啊。 “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锁着的已经算是破败不堪的木门被推开,一个年纪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妇人端着碗走了进来。来人穿着旧的粗布衣裳,衣襟上还缝着补丁,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脸色也是蜡黄难看。 “大嫂,你醒了啊。” 见一直迷瞪的林宝珠醒了,来人很是惊喜,赶紧的上前去扶了人做起来,然后又把碗递到她嘴边上。 “先喝口粥吧。” 粗瓷大碗里只有清清亮亮的米汤,说是米粥其实一眼就能看到底,根本没几粒米。但对于嗓子火烧火燎疼,胃也饿的疼痛难忍的林宝珠来说,这点汤水也算是救命了。 她看了一眼来人,并没说话。根据原身的记忆,来人是赵老汉跟后边那个婆娘刘氏的媳妇,也就是张满囤二弟张二宝的媳妇。这媳妇也是个苦命的,娘家贫困又碰上老爹好赌,后来为了一布袋秫米把她输给给赵家当媳妇。 说是嫁到张家当儿媳妇,其实也是被婆婆刘氏欺负的人。尤其是张二宝现在迷上了邻村的寡/妇,三天两头的往外跑。有时候在家呆两天,不是要钱就是跟媳妇打架,惹得刘氏天天骂道她没本事,管不住男人。现在她来送饭,指不定还是背着婆婆刘氏呢。 “大嫂,你先忍一忍,家里的菜我是不敢动。咸菜坛子也在婆婆屋里,我也没法捞块咸菜。等后晌得了空,我下地回来时候弄点有味道的野果子,也能让你品品味儿。”张二宝的媳妇赵氏见大嫂病怏怏的模样,心里也难忍酸涩。可再多的忙,她也没法帮。 大哥如今刚被人带走,婆婆就起了歪心思,不仅打大嫂的主意,还不顾大哥死活要霸占他这茅草房跟院里并不多的物件。自个不过是多说了几句,也被挤兑了个没脸,甚至还被大姑姐寻了由头指桑骂槐地说道了好一阵子。 这厢赵氏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林宝珠,就听见外面传来尖酸刻薄的骂咧声。紧接着,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竖拉着三角眼的女人就走到柴房门边上,一边呼扇着手赶尘土一边唾了一口。 “这扫把星还没死?二宝媳妇,娘让你送完了饭赶紧去喂猪,一会儿去打猪草,后晌还要晾干呢。”说着,来人还咒骂了一句晦气。 按着原身的记忆,林宝珠很快就清楚了刚刚来说了那么几句不阴不阳话的是刘氏的闺女张秀梅。这张秀梅似乎是许过人家的,只可惜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被婆家赶了回来。其实早些时候,她也是受过婆婆搓摩的,所以一回娘家就变着法的撺掇着自个亲娘对付底下两个媳妇。 毕竟是亲闺女,刘氏肯定是心疼的,加上张满囤不是她亲生的,而赵氏又是个没生养的,所以情分上自然没多少。那折腾起人来,还不是狠着来? 要是张满囤那个莽夫没被官家抓走,她还不敢趾高气昂,现在没了那个靠山,这茅草屋小院还不是她说了算?其实她早就琢磨过了,自家老头子年纪大了,是个没能耐的又好赌的,指不定哪天就指望不上了。而二宝媳妇又是个下不了蛋的,指不定以后还得给二宝娶一房,那可少不了花银子呢。算来算去,也就张家老大的屋子跟东西还能再卖个闲钱。 本来她还想着拿捏一下那个小蹄子,哪知道天随人愿,还没等她挑刺呢,张满囤就被下了大牢。如今,别说是小院了,就算是张氏她也得想着法的再给她找户人家。甭管是鳏夫还是拐子瞎子,只要能出钱就行,也算是她给张氏找了个好下家不是? 说来说去,林宝珠落得现在的地步,还就是张秀梅在后头鼓捣的。否则单凭刘氏,哪里会想到那么阴损的招数?贪图了人的房子物件,还要发卖人家的媳妇? 只可惜,刘氏也是个目光短浅贪财短视的主。这不,还没等官家给张满囤定罪呢,就锁了林宝珠,还不是怕她趁机跑了。 干脆她直接让自家儿子去镇上打听之前那个人伢子,看看能不能把人再退回去,拿了银子回来。这也算是老大对她跟自家老头子的孝敬不是?就算退不回去,也能寻个人家把人卖了,这细皮嫩肉的要是送去大户人家也能值个钱,最不济也能寻个鳏夫换些聘礼回来。 “大嫂,你别见怪,大姐就是这脾气......”大概赵氏也觉得没法说啥好听话,诺诺了半晌也只能说了一句让林宝珠好好歇着就出去了。 随着落锁声响起,林宝珠才有些懊恼的摸了摸还干瘪着的肚子,虽然一碗热汤水让她的胃好受了一些,但到底用途还不大。 外面又传来几声骂咧,接着是赵氏低低的声音,似乎是说要找个大夫给林宝珠看看。 “真是不知羞贱的小婊/子,被老张家买回来还敢拿捏,也不瞧瞧自个的德行,不干活还想吃白饭。农家人谁没个头疼脑热的,难不成就她金贵,还要老娘当祖宗供起来不成?”女人拔尖的声音叫嚷起来,活像是被人拔了毛乱扑腾着叫的公鸡一样尖锐刺耳。不用想也知道,这就是记忆里惯会耍赖使泼的张家婆婆刘氏。 对于外面指桑骂槐的话,林宝珠并没有放在心上,至于那些恶毒的诅咒,她更是没听在耳朵里。现在的她,可正环顾四周瞧着有没有趁手的物件呢。 被人欺负到快死的地步了,什么教养什么忍耐,都是狗屁。至于原身一直担心的名声,难不成比活着还重要? 缓了半天,等到身子有些力气了,她才踢踏着鞋下了地,摸索了半天找到了个橛子,倒也好用。 接着,张家院子边上的柴房里一阵叮铃嘡啷的打砸声,随即本来就破败的木门不堪重负“啪”的一声裂开了。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惊吓的正在外头指使着赵氏干活的的刘氏哎呦一声差点跳起来。 第二章 “我还活着呢,哪个敢撕了我媳妇的嘴?” “该死的丧门星,这是要作死啊。”刘氏一瞧动静是林宝珠搞出了的,当下就骂骂咧咧的嚎叫起来,“你个小娘养的,还真当自个是根葱啊,别说你那挨千刀的男人被你克的惹上了官司指不定就要被大老爷砍头了,就算他在这也得听我这当娘的话。” 眼瞧着刘氏耷拉着的三角眼瞪的老大,胖乎乎的身子还张牙舞爪的想往林宝珠那扑腾着上手,赵氏踟蹰了一下,赶紧拦住她。要说自家这个婆婆,想来没谁比她更了解了,从来都是人钱不认人的主,别说是她们做小辈的要被她拿捏了,就算是公公也没少受她的气。 她有些担心的瞄了一眼冷脸站在柴房门口的大嫂,一看就知道是大病未愈,脸色还有些乌青苍白呢。这哪能经得住自个婆婆在上去打骂一番的? 不妨被拦住,刘氏脚下一个踉跄,当下就不满起来。先不管那边的林宝珠了,直接就拧着赵氏的胳膊骂起来,“你这败家娘们,还翻了天啊,敢拦着老娘,等二宝回来瞧我让他怎么收拾你。” 一听张二宝的名字,赵氏一个哆嗦,犹豫了瞬间眼里露出一丝不忍,但为着自个打算还是让开了道。不是她不想帮衬大嫂,只是张二宝如今本来就不待见她,偏生这些年她也没给张家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所以被打骂都成了家常便饭,她哪里还敢违背婆婆的话? 听到吵嚷声的张秀梅一掀帘子从屋里出来了,见赵氏拦着自家娘亲,不由啐了一口,不阴不阳的说道:“二嫂啊,你可得想好了,可别胳膊肘往外拐啊,咱们张家是要不起那种欺负婆婆的媳妇的。” 这话说的诛心,不过刘氏倒是顾不上计较,毕竟她也没觉得赵氏真敢违背她的意思,所以只管瞪了她一眼就骂骂咧咧的往林宝珠那小娘养的面皮上抓去。 “你个小破鞋,居然敢跟老娘耍横的,也不看看自个有几斤几两。”刘氏惯是个混不吝,这些年在家里作威作福哪个敢说个不?所以她压根没把病病歪歪的林宝珠放在眼里。 林宝珠眯着眼瞧着刘氏的作态,嗤笑一声牟足了劲儿就扬起手头的橛子刨了过去,正冲刘氏的面皮。那劲头,可是没留半分余地。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刘氏哪里想到前几日还被她拿捏的跟个病猫一样的林宝珠居然想要她的命,当下腿脚一软就摔坐在地上。不过也亏得是摔倒了,这才让那橛子偏了自个的脑袋。 真是活见鬼了,刘氏哆哆嗦嗦的打了个颤,捂着胸口缓了几口气才指着林宝珠嚷道:“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小婊/子,你这是要弄死老娘啊,老娘跟你拼了......” 虽说骂人的话是中气十足,表情也是狰狞夸张,但刘氏不傻还真没敢直接的再扑上去招呼。要知道咬人的狗不叫,尤其是林宝珠那冷森森的眼神,瞧着就骇人的紧,她是贪财可也没想过要把命搭进去。 边上看热闹的张秀梅见自家娘亲落了下风,瞬间就想到若是压不住那小娘皮,指不定自家一家子就要被赶出这小院了,那还得了?当下就把手里的瓜子皮一扔,撸起袖子就上去了。 只可惜林宝珠敢下一次手,就敢再下第二次。她甚至地方都没动,直接颠了颠手里的镢头,冷笑着盯住张秀梅。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没想过啥退一步海阔天空,反正哪个敢让她不痛快,她就敢让哪个出血。 被林宝珠盯得头皮发麻,尤其是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冷不丁的就让她打起了哆嗦,也不知道是心虚了还是被吓到了,她刚靠近柴房门口就觉得腿脚有些发软。 “林宝珠,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你男人的娘,难不成你真敢弑母?小心你男人知道了休了你。” 呵,林宝珠嘴角一挑,二话不说提起镢头冲着张秀梅就砸了过去。这一下可是真真切切的擦着张秀梅的肩头下去的,落在地上直接刨出了一块子土。 “哎呀,砸偏了啊。”林宝珠有些可惜的摇摇头,看着差点就翻了白眼昏过去的娘俩,啧啧两声。她可不管院子那俩嚎的多难听,反正只当是看耍猴了。倒是外头刚下地头的乡亲们听了音,三五成群的围了过来。 因着院子还没有整修,外头还只是一圈破旧的篱笆挡着,所以大伙儿一眼就瞧见院里的情形了。只一瞬间,大伙儿可就纷纷劝说起来了。 说起来,他们也挺同情张满囤小夫妻俩的,好容易成个家还没过起热乎的日子,就碰上了官司。偏生狠心的亲爹带了后娘回来图谋他的家产,这不把说话向来柔声细语的媳妇都比到了现在这份上。 可不管怎么说,总不能眼瞧着她再犯了人命事儿不是? 见乡亲们开始劝说林宝珠了,刘氏也没之前那么害怕了,她也清楚这么多人总不会看着她被打死。所以她眼珠子一骨碌,反正今儿在那挨千刀的林宝珠那是得不了好,索性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踢蹬着腿脚拍着土地,咧着嘴哭起来,“老天爷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啊,新媳妇就要打死婆婆跟大姑子了啊......” 这撒泼耍混的把式,她用了可不是一回两回了。要不然张满囤那恶汉能把老院子让出来给她们住?反正到哪说,她都占着当娘的这个理儿呢。 “你个扫把星,要不是你,满囤那孩子能好好的就惹上官司了?满囤娶了你,可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我好心好意的不怕被你方的走了背字儿,收留你在张家,哪知道你还生了歪心眼想要赶我们走,你这是要趁着满囤回不来了要霸占他的房子跟地啊。”刘氏啪啪的拍着身子下头的地,还拉扯着自家闺女哭,瞧样子若是不知情的还就真可能以为林宝珠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媳妇了呢。 林宝珠拄着镢子靠在柴房门口,红着眼眶说道:“娘?这是哪门子的娘?是对满囤有生养的恩情,还是有教养的恩情?当初要不是你,满囤亲娘,我婆婆又怎么会早早的就坏了身子骨?别说我不认你,我只怕认了你,满囤才会记恨我这做媳妇的认贼做母呢。”说着,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我就问问你,满囤刚走没几天,你凭什么带了你闺女住他置办下成亲用的院子?又凭啥把我锁柴房任由我自生自灭?你是多狠的心啊,就算是碰上个过路的口渴了,也该舀碗水让人喝,你可好为了霸占着小院子下了狠心的要饿死我渴死我啊。如今我不过是砸开了锁头,你就这般不依不饶,是真想逼的我在你跟前投缳你才高兴啊。” 她不是原身,不可能挨着那个负心汉张老汉容忍这个所谓的后婆婆。左右现在先活下去才好,若是张满囤怨恨她,打不了就休了她罢了。可若是要她憋屈着,谁也别想。 刘氏没想到林宝珠居然还能说出这话,张张嘴横眉道:“我呸,你这小娘皮满口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要饿死你了?” “你不想饿死我,那把我锁柴房干嘛?我看你就是想逼死我,再冤屈死满囤才高兴。”说着,林宝珠伸脚狠狠的蹬了几下地上扔着的刚刚被砸来的锁头。“要不是你,难不成还是公公要弄死亲儿子一家?” 林宝珠本来就是个嘴皮子利索的,根本不给刘氏反应的时间,就哑着嗓子道,“我知道满囤跟我碍你们的眼了,你们巴不得我们跟婆婆当年一样早早就没了,这样满囤跟婆婆辛苦半辈子攒下的这点光景就都成你们的了。可老话说得好,虎毒还不食子呢,好歹一家子也是带点亲的,何必非得要了我们的命啊。今儿你们能要我们的命,赶明会不会为着钱财又暗地里搞死别人家?” 这话一出,外头看热闹的人猛然的嚷嚷起来,各种议论更是此起彼伏。不过大伙儿看向林宝珠的眼神就更加同情了,对地上一直哭嚎的刘氏母女也有了几分戒备。尤其是有几个家里儿子年纪大了还没成亲的人家,看着张秀梅更是摇头,亏得没寻人来提亲,否则指不定暗地里就祸害了他们家呢。 “你这贱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刘氏被人戳中了心思,脸上又羞又臊,气急败坏的就挣扎着起身。 “都干什么呢?”正当大伙儿七手八脚的拉开刘氏时候,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在大门口响起,“我还活着呢,哪个敢撕了我媳妇的嘴?” 第三章 这尊煞星 话音一落,大伙儿就自发的给让出了道道,而刚刚还在院子里撒泼耍横的刘氏母女俩直接就噤了声音,这煞星怎得回来了? 没等俩人开口呢,男人就皱着眉头大步走到俩人跟前,模样颇为凶恶,“怎得?在我院子里,是想要欺侮我媳妇?” 要说拿捏林宝珠,这娘俩是一点都不犹豫,但要惹上张满囤这尊煞星,她俩可借个胆子都不敢。想到上回张满囤眼都不眨一下的就当着她们的面杀了一头猪,俩人就忍不住打个冷颤。 “满囤,你可不能被那个小骚蹄子给蒙骗了,她就想着趁着你入了大牢霸占你的院子,指不定还跟外头相好的商量好了呢。要不怎得好生生的偏偏就昏倒在你回家的道上了?再说了,看她病怏怏的模样,瞧着都不像是好生养的,你娶了她那可是娶了一门祸害呢。”刘氏不敢惹张满囤,但若说让她这么灰溜溜的夹着尾巴离开,她心里可是不乐意的紧。这么说着,那圆滚滚的身子可就颤了几下,连带着脸上的横肉都抖了抖。 “是吗?”张满囤冷笑一声,“既然说我媳妇霸占了我的院子,怎么你们这不相干的母女俩还能在这里逞威风?是觉得我媳妇性子好,还是巴不得我就死外头?” 张满囤本来就不是个愚孝的人,若说情谊,那也是对张老汉有些牵挂。可那点点的牵挂在他娘重病时候,早就被磨完了。现在倒好,他们一家子在外头过不下去了,就想起来他这个还能干活挣钱的儿子来。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啊,父慈子孝,那也得先有父慈。 “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刘氏被张满囤吃人的目光骇住,讪讪道,“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后娘,帮你管教下媳妇也是应该的。” 张满囤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也不管她跟张秀梅面如死灰的模样,几步走到林宝珠身边黑着脸蹙眉问道:“可是受了欺负?” 其实这会儿的林宝珠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呢,面前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就是张满囤?瞧着倒是壮的跟个牛犊子似的,那张脸虽然凶恶了些,但细细打量也蛮有男子汉气概的。尤其是现在为她撑腰时候的表情,还挺爷们的。 林宝珠回过神来摇摇头,虽说张满囤的表现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倒也让她松了口气。看来这汉子虽然凶神恶煞的,但那份野蛮也是对像刘氏这样的极品,至少他还知道护着自个刚刚过门的媳妇。 “我跟我媳妇可都是鬼门关里过来的人,阎王殿都闯过了,难不成还会任由人糟践欺负?”见林宝珠似乎并没有受伤,张满囤才冷笑着看了一眼院里的人,声音凶悍带着冷冽道,“往后你们要是再敢来,小心我折了你们的腿。” 刘氏的脸色几番变化,看着张满囤吃人的神情跟林宝珠似笑非笑的目光,狠狠的咬牙啐了一口,也不敢再找不自在,扭着身子扯着自家闺女就想要离开了。 “白瞎了我的好心,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女人能跟你这种煞星过下去。”虽然被闹了个灰头土脸,可刘氏哪可能憋着气走,这不刚钻到看热闹的人群里就又开始中气十足的咒骂起来。 林宝珠皱皱眉头,也不说生气不生气,只管提着镢头就往前走了两步。在众人还没回过神的时候,直接冲着刘氏又是一下子,凿到地上甚至让大伙儿都觉得浑身一颤。 也亏得刘氏被惊吓的往后撤了一步,不然这会儿可就真见血了。 正巧这会儿村里的里正得了信赶过来,当时就被林宝珠这一下惊骇到了,这妇人怎得就性情大变成了这等模样?不过他到底是见惯了事儿的,厉声呵斥道:“满囤媳妇,你这是做什么。” 林宝珠这会儿也是没了什么力气,虚虚的扯扯嘴角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要干嘛,自然是要坐实了自己因着刘氏迫害而性情大变的事儿。难道被欺负了,还不能反抗?更何况,她现在占了原身的身体,就该为对方出出气,哪怕打不是刘氏几个也得把她们吓个屁滚尿流的才解恨。 早些时候原身因着性子软,加上在村里算是外来户,所以处处觉得低人一等。可她却不会那么想,总之别人不仁就别怪她不义,她向来讲究一报还一报,想把她当包子揉搓就别怪她下死手。 张里正这会儿眼皮子砰砰直跳,心肝都有些发颤,若是在桃树湾出了人命,那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他们村上祖祖辈辈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户,就算跟人生了怨恨最多也就是骂咧几句打一架,或是几十年不往来不说话也是可能的,哪里有过上来就要人命的主啊。 这可不是悍妇不悍妇的事儿了,指不定哪天就给村里惹了大、麻烦。 想到这,里正心里就有些偏颇了,可再一看不边上杵着明摆着给林宝珠撑腰的张满囤,他实在是不敢真的把人赶走。 罢了罢了,之前衙门的人还特地来只会过他,说张满囤以前的兄弟在兵营当了营长,如今在大老爷跟前也说得上话,怎么着他也不能不给个面子。 “满囤媳妇,那可是你婆婆,再怎么着也没小辈追打长辈的道理。”里正不悦的冷眼道,“早些时候看你是个温顺知礼的闺女,怎得刚成亲就要把长辈逼成这幅模样?” 林宝珠眯眯眼,感情是要给她上纲上线呢,可就算用孝道压人也轮不到刘氏头上啊。尤其是刚刚张满囤的态度,已经证明了她的猜想。呵,想让她做忍气吞声的包子,也得看看自个有没有那手段。 那边刘氏见村里拿事儿的里正都站她这边了,顿时有了底气。不过碍着林宝珠的狠劲跟张满囤那面色不善的煞星,她倒是没敢在冲过去厮打那小贱人,只是瞧见大伙儿对林宝珠指指点点的模样,她转了转眼珠子心里就有了主意。 左右今儿她是受了委屈,被小辈用镢头赶着跑,丢脸不说还没法得了便宜。要是不压一压这两口子的气焰,她可咽不下这口气。甭管怎么着,先把不孝跟泼辣的名头给他们扣脑袋上再说,她就不信拿不住他们。 想到这里,刘氏斜眼给了自家闺女一个眼神,接着就叉腰指着林宝珠的鼻子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咒骂起来,“可不是说的吗,别看我是外来的,但也是给老张家生儿育女的人,就算你们不叫我一声娘,也犯不着非得逼死我啊。过去老人们都说天底下没不是的爹娘,可瞧瞧现在,你们这可不光是说我的不是啊。老天爷啊,我怎么这么命苦......” 这番作态一出,不说周围神色各异的众人,就连张秀梅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娘莫不是真的把自个当张满囤的亲娘了吧,别的不说,就他们那点不光彩的过去村里可没几个人不知道的啊。 “原本以为满囤娶了个踏实的媳妇,就算是逃难来的,总归能好好过日子,哪里想到这就是个祸害啊。”刘氏假意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骂咧着道,“真是脏心烂肺啊,等你爹回来指不定怎么伤心难受呢。” 这么一顿嚎叫,还真让不少人开腔帮衬起来。说起来还真是的,村里针头线脑的事儿都能传好几天,更何况是这种新媳妇跟婆婆干仗的事儿。往日里只听说过有恶婆婆,还真没见过炮长脾气的媳妇打杀婆婆呢。 “就是啊,满囤媳妇也该管教管教了,这一句话不和就要人命的火爆性子可是要不得的。” “都少说一句吧,满囤那人哪是咱们敢招惹的啊,说不定他就指着他媳妇替他亲娘出气呢。” “不能吧,要是真出气,他那拳头哪个挡的住?” 别看张满囤被人惧怕,。但说起凑热闹来,大伙儿可是谁都不让谁的。这不,那边里正还黑着脸没开口呢,这边看热闹不嫌够的人们就插嘴说道起来。 “张家婶子,你也别嚎了,满囤媳妇是什么性子哪个不知道?甭说说打杀你了,平日里就算是见了人也只管低着头走,说话都跟蚊子叫似的轻声细语,要不是你来找茬哪个信她下这种狠手?”那边刚有人挑拨起来,这边就有个王大嫂接上了话茬子。 这大嫂子跟张满囤的亲娘是一个村的,早些年两家也是常往来的,可以说她跟满囤亲娘要好的紧。后来满囤下了大牢,她还可怜了许久,而这次跟林宝珠那闺女的亲事,也是她帮着提说的。那心里自然是偏向满囤两口子的,加上刘氏的作态她向来瞧不上,年纪一大把了还不消停跟村里老光棍们厮混起来也是荤素不忌的。所以这会儿自然就忍不住开口了。 要说起来,来这看热闹的还真没几个好心好意的。尤其是当时满囤当响马后,不少人心里可是唾弃的很。 “就是,你这骂骂咧咧的,不是活该找打吗?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再不济满囤媳妇也比兔子强。要不是急了,哪能突然变了性子。怎得,现在把人惹恼了,还指望着大伙儿给你当枪使啊。” 王大嫂的话音刚落,一旁就有个心善的婶子帮腔了。这婶子年轻时候就是个烈的,是出了名的得理不饶人,若是惹了她,指不定能堵着人家门口骂街。所以见林宝珠那可怜巴巴的小人儿突然强硬起来,倒是合了她的眼缘。 “行了,都少说几句吧,别有事没事的乱嚼舌根子。”张里正见大伙儿吵嚷声越发的大了,心里有些不悦,面色一沉呵斥道,“再怎么说也不该犯人命。咱们村上可留不得这种村里使横的人,满囤媳妇你要想好好待着,就别惹了是非,不然......” 林宝珠见张里正就要这么盖棺定论了,冷哼一声道:“里正叔,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能再因着怕事儿忍气吞声了。早些时候我婆婆是怎么被这妇人逼没的,我公公又是怎么抛妻弃子的卷了家财跟着这妇人跑了的,我男人好好一个后生,怎得就不怕死的做了响马去劫道?现在倒好,她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像让我跟我男人尊她一声?要是我们真喊一声娘,也得看她敢不敢答,也得看我婆婆瞑目不瞑目的。” 许是她的神情太过冷冽,倒是让刘氏几个猛地倒退几步,甚至心口还一个劲儿直跳蹦,慌的难受极了...... 第四章 牙尖嘴利 第四章 林宝珠其实并没有多想,不过她这话一落,外头凑热闹的人不由哑了音。尤其是刚刚还叫嚣着指着林宝珠的那几个,更是心虚的后退了两步。 这年头,大伙儿对死人跟神鬼还是很忌讳的。要细说起来,满囤亲娘还真算是死不瞑目呢,甚至最后满囤爹都没回来看一眼。 如果这样他都敢叫刘氏一声娘,指不定地底下那位就找上来了呢。他们是想着供起火来,甚至有几个是因着跟张家有过节所以故意火上浇油起哄的,可谁也不敢真拍着胸脯说不怕夜里碰上鬼的。 “张家婶子有错,可满囤媳妇也不是全对,要我说满囤媳妇就认个错,张家婶子也别再闹腾了,大伙儿早点散了也该回家做饭了。” 这话说的巧,是谁也不得罪,但事儿也没解决。要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只怕还就真借着这话下台阶了。只可惜林宝珠是个油盐不进的,惹了她还想让她认错?真当她是傻得啊。今儿但凡她退让了一步,指不定往后还怎么憋屈呢。 张里正看了一眼林宝珠跟张满囤,心里有了计较,这事儿要善了就得有个吃亏的主。林宝珠再怎么说也不该动手,她认错也是该着的。 “满囤媳妇,你不认刘氏这个婆婆说你不认的事儿,就看在你公爹面子上退一步,不然情理上也过不去。”村里的事儿向来都是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给压下去了,哪个是清清亮亮公公正正的?不过是大面上瞧得过去,不让外头的人笑话罢了。所以打一开始,张里正就没指着给谁主持个公道,只是事儿闹到他跟前,他不得不管罢了。“咱们村都是本分人,可容不得打长辈的媳妇,这名声要是传出去谁脸上也没光彩。” 林宝珠早就觉得里正是来和稀泥的,当下心头冷笑,名声这事儿端看是怎么说的,左右谁也别想给她戴高帽扣屎盆子。 “照您说的我咽下委屈,让村里恶婆婆搓摩继子媳妇,还把发热的人关柴房死活不论的名声传出去就有光彩了?别的不说,咱们桃树湾可不止一个两个后生没娶媳妇的,也不是就我一个在别人跟前做媳妇的......”林宝珠也不管里正跟刚刚劝说的人脸色好不好,冷哼一声道,“里正叔的话我不敢不听,可逼急了指不定我就去找县老爷给评评理,顺便让大伙儿都听听这事儿到底是哪个对哪个错。” 张里正不想林宝珠被搓磨欺负了一番,倒是开了窍了,牙尖嘴利的把他的话都给堵死了。这会儿面色自然沉了下去,只是他到底是男子不好跟个妇人一般见识,当下把目光看向站在林宝珠身后一副保驾护航模样的张满囤问道:“满囤,难不成你就帮着外人欺负本村的人?再怎么说,她也不是知根底的人,你不会为着这么个悍妇惹了众怒吧。” 这话说的严重,甚至还带了些威胁的意味。若张满囤是个在意别人看法的,或是心思不坚定的,指不定就该训斥林宝珠了。毕竟在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妇人太厉害了,就该着汉子管教管教。 偏偏张满囤本身就不是个遵守礼法的,他年幼遭受父亲抛弃,母亲也为着那事儿早早没了,加上做响马时也动过刀枪,所以自然不可能像一般男人那样没个主见担当。 “里正叔,哪个是外人?我自然不会为着外人欺负本村人,宝珠既然入了门,就是我媳妇。反倒是跟前不知哪里来的疯婆娘,一没摆酒过门二没祭拜张家祖宗,谁知怎得就跟我爹厮混到了一块?”张满囤脸色黑沉,死死盯着刘氏的眸子似乎是在瞧个将死的猎物一般恨不得生剜活剥了她。“再者说,我觉得悍妇挺好的,左右我名声也不怎得。一个悍一个恶倒也相配。只要没人来招惹我跟我媳妇,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若是来招惹我们,那我可一向帮亲不帮理,先过了我的拳头再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怎么让人往下接?张里正被噎的不轻,要说张满囤这后生本性也不是个恶的,虽说性子有些孤僻不爱跟村里人往来,可从来都不会主动的去惹是生非。所以他才想着借个由头,让他调/教下他家不省心的媳妇,哪知道这人是个莽的,压根不讲道理。 “今儿我也把话撂这了,往后这婆娘再敢踏进我的院子,生死不论。反正我这条命算是白捡回来的,打死一个也算值了。” 桃树湾的人大多都是住了祖祖辈辈的,往上数说不准哪家跟哪家就沾着亲呢。所以可以说是知根知底的,尤其是张满囤亲娘的名声往外一说,哪个感叹一句是个和善的。偏生好人没好报,被个男人糟践了一辈子。 早些时候张满囤也算是个热心的人,虽然沉默少语不爱跟村里的年轻人凑一块吹牛打屁,但若是哪家开了口求着帮忙,他也从来不推辞。说不上厚道吧,但至少不虚头巴脑的耍心眼。 可惜后来经了他爹的事儿,加上打过劫道又下过大牢,所以成了大伙儿眼里的恶人。他自个也有感觉,就极少再往村里走了。这么着,就成了大伙儿眼里的怪人,轻易不能招惹的。 这会儿被他骇人的眼神扫过,别说刘氏跟张秀梅了,就连往前跳蹦的勤快的那几个人心头都有些发怵。该死的,早知道这尊煞星不好相处,怎得就猪油蒙了心来看他家的热闹? “你......”张秀梅被那不善的目光盯得发毛,愤愤的瞪了林宝珠一眼,却又碰上了林宝珠似笑非笑的眼神。当下她就被惊吓的整个人往刘氏身后缩了缩。见那边现在也就是耍耍嘴皮子,她忍不住嗤笑一声,又啐了一口死性不改的嚷嚷道,“真是死性不改,早就该被大老爷砍了头才好。” 张里正这会儿心里也是腻烦的紧,一边张满囤本就是个莽的,现在又来了个性子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的妇人。另一边刘氏跟张老汉那档子事本就不光彩,要不是看在刘氏跟张家添了儿子闺女的份上,他也是容不下这妇人的。 这年头说是奔者为淫,合该浸猪笼,可架不住前头那位已经没了这么多年,而且除了张满囤也没人为她争理儿了。都说子不言父之过,本朝律法向来都是子不揭父之罪,所以过往的是是非非哪那么容易再清算一遍?再加上老话都说落叶归根,张老汉再有不是,到底还是村里的人,如今年老回来了,他当里正的也不好做的太绝。 “胡咧咧什么呢?再怎么说,也是你大哥。”张里正脸色有几分难看,刚刚在张满囤夫妻俩那吃了瘪,哪里能高兴起来。偏生边上还有个上蹿下跳不怕事儿的瞎嚷嚷,感情是都不把他放眼里了啊。“你大哥是张家实打实族谱上的人,你可不是,若是再这么不知四六,不如早早回你婆家去。” 张秀梅一听这话,当下就有些讷讷,回婆家哪会有她的好日子过?狠狠的朝着林宝珠剜了一眼,才不甘心的闭上了嘴。 大伙儿再怎么议论的热闹,一看里正有些恼怒了,这会儿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蹿火儿了。一个个的就按捺下了性子,还有几个胆小怕被迁怒的妇人往后退了退只管看稀罕。 “行了,你们家的关起门来自个解决,只是有一点哪个敢给咱们村惹了非议,别怪我不念情面开祠堂处置了。”里正虎着一张脸毫不客气的说到,叹口气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张满囤两口子,又瞪了一眼刘氏跟张秀梅才一甩袖子离开了。 对于里正的离开,大伙儿倒是没啥奇怪的。毕竟细算起来,这也就是人家的家务事,当里正的顶了天的也就是劝说几句总不能真的插手到别人家里。 里正一走,林宝珠就意味深长的看向刘氏娘俩,目光来来回回打量着似是想着打哪再下手一般。 刘氏跟张秀梅被看了头皮一紧,想到刚刚张满囤说要打断她们的腿的话,哪里敢再多留啊。今儿可是活见鬼了,本来柔柔弱弱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小媳妇突然转了性子,变成了母老虎,连带着说话都利索起来。让眼看就要到手的好处就这么没了,自个好落了一身骚。 闻言,这俩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人可不就腿脚麻利的离开了,那模样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关着林宝珠还打算把她发卖的嚣张劲? 这厢安生了,刚刚帮腔的王嫂子跟田大娘也挥挥手说道:“行了,一个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感情家里的活儿都干完了啊。差不多就散了,当心回去了挨婆娘的数落。” 瞧着没热闹可看了,加上张满囤脸色确实不好,大伙儿也就借着王嫂子跟田大娘的话三五成群的散了。不过就算这样,今儿这一出也够她们嚼吧上一阵子的了。 第五章 糙汉子 第五章 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林宝珠才松了一直绷着的那口气,可这一松气不要紧,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脑袋昏昏沉沉的就是一个踉跄。也亏得边上张满囤动作快,一伸胳膊把人拉住了。 双手抵住硬邦邦的胸膛,男人身上的温热顺着结实的胸肌传到林宝珠的指尖。 “你......”林宝珠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彤起来,抬头刚要说话就对上那张英气棱角分明的脸。 前世时候她一心都在技法传承上,很少考虑感情问题,就连她谈对象也都是家族安排好的。如今被一双铁臂揽住,登时心跳如雷,砰砰的像是害了病似的。 这男人的气息太过强烈,被这么半抱着她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就只感觉浑身跟火烧起来一样难受。其实也不怪她,前世所见的男人大多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偶尔有投脾气的或者比较欣赏的男子也多是书生气的制茶师。像张满囤这样刚猛又浑身散发爷们气息的汉子,她还是头一次碰到。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下文,张满囤皱皱眉有些担心的伸出粗糙的大手摸向林宝珠的额头,似乎算不得烫。可随即,他又瞧见那张脸似乎又红了不少。心下一念,干脆一用力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往正屋里走去。 正愣神呢,不妨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给抱起来了,接着急速但丝毫没有颠簸的就进了屋子。窝在宽厚的胸膛前,她的脑袋都跟着耳边砰砰砰强有力的心跳炸起来了。 在被放在炕上的时候,林宝珠的心忽悠一下子就给揪了起来。也不知怎得,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可她内心里并不排斥这个汉子的靠近。 高大壮实的汉子把还算是娇小的女人笼罩住,许是也不习惯这般靠近,黝黑坚毅的脸庞也带了些红晕。他低头看了看,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林宝珠被看的有些尴尬了,张张嘴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刚不切实际的害羞跟火热过去以后,她忍不住开始担心了,这个男人会不会看出了什么?或者说,他会不会因为自个性情大变而改了主意赶自个走? 虽说她并没打算依附一个男人生活,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能有一个护着自个的男人,她的心底里还是会有种莫名的感动。甚至对眼前的像座小山一样高大的身影有了一点点的好感。 俩人对视了片刻,甚至呼吸都打在了一块,最后还是林宝珠一个脸红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暗地里捻了捻手指间,刚刚她好像按到了眼前男人的肌肉,紧绷绷硬堂堂的。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接触,可她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份硬实跟过去杂志上见过的健身模特的肌肉是不同的。就好似,跟这个男人的外表一样,更有活力更让人感到踏实可靠。 虽说刚刚是情急之下才把人抱了回来,可张满囤还是感受到胸前一呼一吸的热气儿,他原本也并不是多喜欢被救回来的这个女人的。柔弱又没有主见,看起来就麻烦的紧,只是这姑娘没有去处,加上他也年纪也不小了,所以田家大娘一撮合,俩人也就应了,算是凑合着过日子。 可今天这个看似胆小的女人还真是让他大吃一惊,想到这里,他刚刚的旖旎心思也淡了不少,甚至看向林宝珠的眼神都带了些深思。 “你怎么了?这眼神看的人心里不得劲。”林宝珠见张满囤皱眉,心里自然也是一惊。她今儿就是仗着是外来人的身份,在这里并没有多少熟人才敢撒气,只是她光图了一时痛快却忘了这个男人是原身接触过最多的人。 张满囤摇摇头,撸了撸袖子探身从炕尾扯了薄被子过来给林宝珠搭上,缓缓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份气性。”顿了顿,他复又笑道,“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往后我若不在家也不用那般放心不下了。只要你愿意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我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更不会让你再忍饥挨饿饱受欺凌。” 这话说的算是直白,甚至可以说没有多少情谊跟热切,可林宝珠还是从中感受到了他发自内心的真挚。虽说不算是情话,可这样朴实真诚的许诺,还是让她心头微微发热。 其实也无怪林宝珠心动,一来她没有遇到过这样简单真挚的汉子,二来初初到这么陌生的地方有一个能护着她的人,如何让她心头不暗暗期待? 都说再强大的女人内心都有个小女人情结,何况是林宝珠呢。 “你也不用害怕,当初我应了你就不会食言,以后我就睡外头的东屋。”见林宝珠不搭话,张满囤紧了紧眉头。他本就粗莽惯了,往日里操练兄弟们也是刀枪棍子实打实的比划,如今娶了媳妇还真不知该怎么软下来。 想到今儿早晨从衙门出来时候六子说的话,女人都是水做的,得哄着软着疼着来,他就忍不住后牙槽痒痒。六子给学的戏本里的那些酸话,要真让他说,他还真说不出口,那些情情爱爱的词可不是为难他呢么。 可瞧着林宝珠那双镶在蜡黄毫无生气脸上的眸子,他的心还是忍不住软了。再怎么说,都是他亲自娶回来的媳妇,无论称心不称心,他都不能做像他爹那样的负心汉。 “那个......” “好。” 没等张满囤耐着性子软下话茬,林宝珠就笑着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来虚的。我不是个愚的,原本性子软,可经历了那边的事儿也算是想通了,人善被人欺,还真是一点不假,以后我不会招惹别人,但也容不得人欺负。甭管以前你过得日子如何,既然我们成亲了,就好生的做活儿,好生的经营这个家。” 张满囤没想到林宝珠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不过倒是挺合他的心意。瞧着自家这个媳妇突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他的心猛地一跳,忍不住伸手握了一下媳妇的手。 “刚刚我摸着你已经不发热了,等会我先去做些吃食给你补补,这几天你就在家将养着。若是呆的麻烦了,可以去找田大娘或者隔壁王嫂子串串门。” 林宝珠只感到手背温热,她带着汗渍的手被包裹进了一个干燥炽热的大手掌里,登时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来。 直到张满囤撩开门帘去了灶房,她的脸上还燥热一片呢。前世时候只听说过有人天生就是移动的荷尔蒙,却不想在这给自个碰见了。 至于让别人害怕恶名昭著的恶汉,她倒是没觉得有那么可怕。她就不信会有无恶不作的人顺手救了不相干快要饿死的难民,更不相信像他那种站在人群里就比别人壮实刚猛的汉子是欺凌弱小的人。不说别的,若真是那般,只怕刘氏娘俩也没胆子来闹一场了。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刘氏母女这会儿在老宅子里可是要翻天了,眼看就撺掇着张老汉前来要个说法了。 且说这会儿在灶房的张满囤现在眸子里满是怒火,甚至还能看到他因用力咬着牙槽而突起的脸颊,不过他也只是抿着嘴并未真的发怒。 眯了眯眼看着空空如也的灶房,他紧紧的握了握拳头,这刘氏当真以为他是个死的啊。就算他死了,也轮不到她来作威作福。 想到屋里的媳妇还饿着肚子,他只管先压下满心的怒气转身出了门。这厢刚踏出门口,田大娘胳膊上挎着个篮子就过来了,见到张满囤满脸不悦还担心他是因着之前的事儿生气,特意开口劝说了两句。 “大娘,你也莫要劝我,那边的账我都记着呢,往后且慢慢算。不过这会儿宝珠身子还没好,家里的米面粮油都被搬空了,少不得要再置办些,可......”虽然张满囤平日里是个糙汉子,可毕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自然知道过日子离不开吃食。若只是他自己倒也好办,如今娶了媳妇,总不能再像是以前那般出去连做工带跟着兄弟们吃喝了。 “大娘就知道那边没那么好心,她们来闹一回还不得扒拉你们一层皮啊。”田大娘啐了一口,对张老汉如今那家子人是半分好感都没有。要说那张二宝,哪个不知道是混混一个,一事无成还爱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往日里可不止被人逮住打了一回两回了。而那刘氏,说的好听是骂骂咧咧不分是非的妇人,说难听点那就是个胡搅蛮缠又爱摆弄风/骚的主。却说不知张老汉是那根弦搭错了,居然放着本性孝顺的大儿子不要,却守着那家子混账过日子,当真是偏心偏到胳肢窝了。 说起来田大娘对张满囤好也算是有缘由的,早些时候她儿子在外做工被人栽赃说偷盗了主家的东西,眼看就要被官家定罪了。那时候连里正都躲着他们,生怕他们去说情求帮忙,而她跟田大叔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户,哪里有门路能救儿子啊。 第六章 要卖媳妇? 第六章 后来也不知谁说张满囤在管道那拉了山头,她也是病急乱投医就求了过去。当时自家老头子还说她糊涂,让土匪救人,那不是找死吗。 哪知道没过几日,她儿子的冤屈就在镇上跟县里沸沸扬扬的传开了。紧接着,那主家庄子上的庄头投案说是冤枉了田家儿子,之后稀里糊涂的她儿子就出来了。 许多日子以后,他们才打听到,那庄头是被人打了闷棍套了麻袋,连蒙带吓的就说了实情。而能办这事儿的人,除了张满囤她不做他想。 大概这就是人跟人的缘分,打那以后,田大娘一家只管帮衬着张满囤,甭管哪个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他老田家都不信。恶人哪会帮着他们救人? “我拿来的也不多,就一斗包米馇几个菜饼子跟六个鸡蛋。宝珠刚受了搓磨,吃食上不好好打理是不行的,你回头采把野韭菜把鸡蛋给她炒一下,再温温饼子先填补了肚子。”田大娘本来就是个利索的人,这会儿交代起事儿来自然就透着爽利劲儿,丝毫不给张满囤推脱的余地。“你也别跟大娘拿捏啥,等宝珠好点了可得来帮着大娘做活儿呢。” 田大娘笑着把篮子递过去,一边说就一边进了院子。“你去给宝珠做些吃的,我先去看看她,可别被那一家子不省心的吓着了。” 等进了屋,张满囤跟林宝珠招呼了一下,就又出去了。也亏得田大娘为人热切,拉着尴尬到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林宝珠笑着打趣道:“咋的才过了几日就不认得大娘了?” “大娘。”被人拉住手,林宝珠有些不习惯,不过看着来人对她算是亲切,加上之前还被人家帮衬过,她自然不好一直不言语,当下就从善如流的开口叫人了。 “哎,好孩子,瞧着你没事儿大娘也就放心了。”田大娘原本对林宝珠并没有多少印象,顶多也就是帮着张罗了一下成亲的事儿,也就今儿跟刘氏对峙的事儿让她心里喜欢了不少这一直不言不语的闺女。加上这闺女现在看人并没躲闪,倒是对她印象好了不少。 说起来也是造孽,前几天满囤跟县衙来的官差走了,村里都在传他是犯了事儿惹了官司,所以她就让自家老头子去帮着打听打听就忽略了林宝珠这个新媳妇。等她回过神来看的时候,刘氏娘俩已经占了院子,还说林宝珠是跟人跑了,她也来看了几回还真没瞧见人,所以只当这媳妇也是个坏了心的,见着自家男人惹了事儿就逃走了。哪里想到刘氏会狠了心肠,把人锁起来了啊。 “宝珠啊,大娘看你也是个好的,心思正的。今儿也就豁出老脸来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满囤是个苦命的孩子,大小就不容易,当初半大的孩子凭着蛮劲儿去当了响马做了错事,可那是为着给他娘尽孝。而且他也没做过欺负咱们庄稼户的事儿,都是带着人去打劫别的山头土匪。这事儿别人不知道,大娘心里却是有数的,不然也不能照看他。”田大娘见林宝珠神色真挚,对自个的态度也不像是以前那么畏畏缩缩,而是多了几分诚恳跟看重,这才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起话来。“外面说的那些话,你也别太在意,总归是你们两口子的日子,只要踏踏实实的还怕会过不出来?大娘冷眼瞧着,满囤今儿的作为心里还是喜欢你的,不过他到底是个莽撞的,若是有什么磕磕绊绊或者让你心里不舒坦的,你只管跟大娘说,大娘帮你撑腰。” 若是换做别人,说不准还腻歪了这话呢,不过林宝珠毕竟是穿越而来的,何况她也看出田大娘的担忧,知道她是实打实的为自己跟满囤好。所以闻言并没有感到别扭,反而感到了踏实。 说实话,她也没想过来古代要穿金戴银或是锦衣玉食,只要安安稳稳的,不被欺负不被当成鬼怪,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哎,大娘您放心,我知道他是个好的。”林宝珠笑笑说道,“他能救我这个逃难快要饿死的,只这一点就比外头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强一百倍。” 想到那汉子那会许诺时候郑重其事的模样,也不知怎得,她心里还有一股子喜滋滋的感觉。 正说着话呢,外头就有了动静。正巧张满囤捂好了饼子来,这不就撞上了吵嚷拉扯着人进来还大言不惭叫嚣着把人伢子带回来的张二宝了么。 “娘,大姐,赶紧把那小娘皮给放出来,人伢子今儿还赶着回县城呢。”张二宝大大咧咧的嚷嚷道,对于把那个所谓的大嫂卖掉的事儿,他可是热衷的很。当初知道张满囤那个灾星惹了官司指不定就被咔嚓了,他可是高兴了大半宿呢,第二天难得的起了个大早跟着他娘来这边了。左右把那个小皮娘卖了,他就有办法从他娘手里抠唆出银子来。 一想到杜寡妇那白花花的大腿,他就恨不能赶紧的得了银子去哄人高兴。杜寡妇可是说了,只要他能拿了二两银子去,就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张满囤肃着脸神色没变,淡定的进屋把手里的饭跟饼子放下,“大娘,你帮我照看一下宝珠。”说罢三步两步的就出了屋。 张二宝没想到那灾星居然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当下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这灾星当时是怎么几拳就撂倒了赌坊的打手,当时赌坊掌柜的亲自作揖告饶把人请进了后堂去。 他眼神左瞄右瞧,不见自家娘亲跟大姐的身影,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怕她们也没落下好来。正当他想脚底板抹油溜之大吉的时候,那个熊一样的灾星可就几步过来了。 本来就是个没骨气的怂包,这会儿被张满囤浑身骇人的气息吓的可不就软了腿脚。他正想说几句好话,就听的身后那个花枝招展的人伢子啧啧几声不耐烦的催着他领着看人呢。 “你家那个买回来的嫂子呢?我可得赶紧的走呢,要不是你说那是个雏,老娘才懒得跟你来着穷山沟呢。”人伢子本是县里花楼的老鸨,平日里挂着个人伢子的名号,私底下干的却是骗着外来的大闺女小媳妇为娼的事儿。至于有人说户籍身份的事儿,要知道她们那营生,最不缺的就是造假的法子。 今儿碰上张二宝那没整形的,她一眼就瞧出他那点心思,所以使了个心眼就套了他的话。知道那妇人是个没依靠的,而且姿色算不得差,所以就惦记上了,这不谈妥了三两银子把人买走。 其实张二宝这满肚黑水的人,常日里厮混在赌场花楼,哪里看不出这人伢子有问题?不过他觉得无所谓啊,反正若不是被他们张家的米水旧了指不定林宝珠早就饿死了。如今只是卖去花楼,也算是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以后还能伺候个有钱人家的老爷。 这么说起来,他也是做了一件好事。反正甭管怎么说,只要得了银子,林宝珠也算是报恩了吧。 只可惜他想的挺好,却从来没想过救宝珠的张满囤当不当他是自家人。 “呵......”张满囤眸色黑沉,冷着声,满脸煞气的看向 张二宝跟来人。 碰上那嗜血模样的汉子,连人伢子跟她身后的几个打手都不自觉的抖了抖身子。刚刚还咋呼的欢实的人伢子,顿时就讪讪的强笑起来。 不过她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加上想起自个带来的人手,也未必要怕。更何况她就不信一个小老百姓真的敢为着个买来的媳妇跟她闹到衙门,谁不知道庄稼汉看着再凶悍,到了衙门就得怂了啊,更何况自古以来都是民怕见官,难不成这人瞪着眼攥着拳头就指望她白跑一趟? “你是张二宝的大哥?那正好,你兄弟可是拿着你娘的字据寻我发卖你媳妇的,为着个没根没据的人犯不上闹的太难看,你早点把人交出来,我也好给银子。”人伢子心思一转,又偷偷打量了一番张满囤。虽说这人气势凶了一些,可毕竟他兄弟跟他娘应了的事儿,估计还是有门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琢磨起来,莫不是这兄弟俩一唱一和故意来这么一出的?为的就是要抬价格?这年头,外头逃难的闺女跟妇人,可有不少是被这么卖进她们花楼的。 心思转到此处,她眼珠子一骨碌就 有了主意。当下就笑道:“这位兄弟莫不是嫌钱少?可那白纸黑字的,你们可是画押过的,总不能再坐地起价吧。天底下可没这个理儿。” 不说张满囤此时硕大的拳头上是如何青筋暴起,神色又是如何看似平静但却满含杀意的。直说张二宝这会儿就哆哆嗦嗦的强笑着打哈哈了,“大哥,这都是我娘干的,跟我没关系,人伢子也是我娘让找来的......我都说了不成,可我娘......” 第七章 能动手别动嘴 第七章 他倒是撇的快,只可惜张满囤压根没搭理,脚下生风就冲着他的面门一拳砸了过去。许是想到了屋里还有人,而他并不想让自家媳妇看到血腥暴虐的一幕,伸手就把张二宝的嘴堵住,另一只手一用力就把人提起来扔了出去。 人伢子吓得往后一退,接着她身后的爪牙可不就上前想要按住张满囤。哪成想看似笨拙徒有蛮力的人一个扭身就躲过了他们的招式。三拳两脚之间,几个打手就被揍的面目全非了。 紧接着他看向人伢子就露了凶光,呵,把主意打到他媳妇身上,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原本他的信条里就没有什么不打女人小孩,他只打该打的人,所以根本不用说,像是提垃圾一样就把人伢子提了起来,粗鲁的往外一扔。 “哪个应的你,你就去找哪个,再让我看到你们打我媳妇的主意,打不死也得打残了。” 且不说几个人是怎样气急败坏的离开的,直说林宝珠听了声响担心自家男人对上几个气势汹汹的人得不了好处,挣扎着就下了地。而田大娘也是被吓了一跳,听着像是动了手,刚要说喊人帮忙,就听见张二宝一声惨叫,接着甚至还没来得及听到求饶说话就没了声响。 等俩人急急忙忙出来时候,入眼就是一群灰头土脸浑身伤痕累累的人相互搀扶着头也不回的跑了,那模样活像是屁股后头着了火一般。 见张满囤没受伤,林宝珠才松了一口气,想到刚刚自个的模样,脸上不由燥起来。 “哎呀,这回得安生几日了吧。行了,你们两口子先吃饭,等后晌大娘过来拿碗跟篮子。”田大娘见俩人不好意思的模样,心下明了,笑呵呵的摆摆手就离开了。 别的不说,刚刚看到林宝珠那媳妇对满囤紧张的劲儿,她也就安心一些了。且等她安稳一些,自个再来,如今还是赶紧回去,也省得打扰了小两口亲热。 且说老宅那边,张老汉一回家就看到自家婆娘坐在炕边上哭嚎,闺女也是一把一把的抹眼泪,儿子更是鼻青脸肿的趴在炕上哎呦哎呦的直叫唤,那模样活像是要被人打死了一般。 他心里一紧,慌慌忙忙的就到了炕边看情况。虽说他人爱犯浑,又好赌好抽,可对刘氏生的这个儿子可是看重的很。当年刘氏怀着他时候,算命的可是说了,这孩子是大富大贵的命,以后他得指望着这个儿子养老送终呢。 “那小蹄子居然还敢动手?”听刘氏几个添油加醋的把自家挨打的事儿说了一遍,张老汉一张脸登时就黑了。 其实早在张满囤被带走的时候,他就开始琢磨那边的物件了,不过他到底是个爷们,有些事儿不好直接出面。所以明里暗里跟刘氏说了几句,就借口要赌色子去了镇上好几日。左右按自家婆娘跟闺女的性子,拿捏一个林宝珠可不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儿么? 可他哪里想得到一向胡搅蛮缠的刘氏,闹腾了好几日居然还挨了打,甚至连自家宝贝儿子也差点被张满囤那不孝子给打坏了。 “爹啊,你得给我做主啊,那小贱人跟那个煞星差点就把儿子弄死了,要不是儿跑得快,指不定你这会儿就见不到儿了啊。”张二宝见自家娘亲把老头子的火儿给供起来了,当下就大呼小叫的喊起来了。 见自家宝贝儿子鼻青脸肿的模样,张老汉哪里还坐得住?再怎么说,他也是当爹的,既然那个不孝子口口声声说是跟刘氏有仇才不认她为长辈的,他就不信自个出面也会被打。且不说那两口子敢不敢,就说但凡他们敢动手,不孝的名声可就盖上了,到时候且看他们怎么有脸在村里再待下去。 边上刘氏见有门了,冲着张秀梅努嘴示意,接着又是一番此起彼伏的哭嚎声。 “行了,都给我闭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哭丧呢。秀梅去找村里的大夫,先给你弟弟看伤。”张老汉阴沉着脸,气势汹汹的就要往门外走。也是张满囤上回太好说话了,为着少些麻烦事儿,就没跟他们争抢老院这块地,倒是叫他以为那是怕这他这当老子的呢。 其实像张满囤这种手上沾过血腥,又打小经历过变故的人来说,那些所谓的孝道跟教条哪能束缚的住?不跟他们鱼死网破的撕破脸就算是发了慈悲了。 偏生有些人就是看不清状况,总要仗着长辈的架子倚老卖老的想拿捏了别人,却也不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这边张满囤还想着给自家媳妇烙鸡蛋饼呢,想着家里现在缺粮少油的,怎么着也得趁着天黑再去一趟镇上。不过也不当紧,反正他不怕走山路,抄个近道来回也快。 “我先给你烧些水,等你洗把脸再吃些东西。”张满囤抽抽嘴角,半晌才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因着浑身的煞气跟蛮横劲儿,他往日里是极少笑的,不过一想起六子说对待媳妇要慈眉善目笑着来,他就不由收敛了一些粗鲁的习惯。 其实倒不是六子故意为难他,只不过谁叫他这个老大就知道打打杀杀一点不懂儿女情长。都二十大几了,还孤零零一个人,连个女人的身子都没见过。所以千叮咛万嘱咐,反正得想着法的帮着自家老大开窍把媳妇留住。 不过他的心意是好的,却不想张满囤这汉子哪里是一见钟情的主呢? 林宝珠没想到这个汉子看似粗犷野蛮,却没想到还挺心细的。想到晌午时候也没吃几口东西,现在还真有些饿了,当下也不矫情就点头应下了。 洗过脸,瞧着那汉子灶房里忙活的身影,她心里暖融融的。想了想,反正身上也没什么不适了,索性就起身瞧瞧吧。 张满囤虽说会做饭,但手艺却是算不得好的,不过想着自家媳妇那瘦弱的小身板,还是把手里的鸡蛋都打了。像个小盆子一样的大海碗添了些水就蒸在了锅里,瞧着墙角还有几块洋芋索性也洗干净蒸在了篦子里。 林宝珠看着手脚麻利的张满囤,心里有些感慨。虽然穿越来的时间尚且还短,可凭着原身的记忆,她还是清楚这年头甭管是富贵人家还是乡野村夫,男人们都信奉远离庖厨的说话。尤其是穷人家,都说汉子下厨会越过越穷。却不想这男人明明已经娶了自个这个媳妇,还是会亲自做吃食。 等张满囤把粥也煮好了,才舀进碗里,原本是想端进屋里给自家媳妇吃的,哪里知道一转身就瞧见那个靠在灶房门上满眼惊讶好奇的人啊。当下一向脸皮厚的很的男人就磕巴了,有些尴尬的说道:“等会我去一趟镇上,家里还有些余钱能买些粮食回来。” 家里断了粮食,怎么着在新媳妇跟前也挺丢份的。 林宝珠不妨他这么说,直愣愣的点点头,然后试探着问道:“我跟你一块去?” 张满囤没像自家这个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媳妇会提这个要求,不过想到她到现在还没添置什么东西,也该着去镇上一趟了。虽说他不知道该置办些什么,可想着当年自家娘亲在最难的时候也会日日对着镜子梳洗,想来镜子珠花什么的少不得要准备。 “嗯,你多吃些,要是抄近路只怕得费些体力。”张满囤一边说着,就自觉的把大碗鸡蛋羹推到了林宝珠跟前,自个只管拿了洋芋剥皮啃起来。 他一向不看重吃住,寻常时候为着修地方便也不是没有过夜宿山间地头时候。更别说冬日里为了猎熊吃着冷干粮猫山窝里了。所以吃洋芋他还真不觉得受苦。 林宝珠怔了一下,她原以为这么一大碗,是他们要一块吃的。哪里想到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全给了自个。别的不说,她可是知道,自打把病怏怏的原身救回来以后,原本还能吃些荤食的汉子,几乎每日都是饼子就热水。就算打到野味,也会拿去换钱,然后再抓些补养的汤药给原身喝。 “哎,你也吃些。这么一大碗,我可吃不完。”想到这也是为着给自个补身子,林宝珠心里不由一暖,只挖了一大勺,余下的又往张满囤那推了推。看他吃洋芋吃的挺起劲,索性自个也伸手要拿一个。却不想还没够着呢,就被张满囤挡住了。 “你多吃些鸡蛋,一会儿喝点粥,要是饿了等去了镇上再买些点心吃食。这洋芋吃着划拉嗓子......”说着,他三口两口就把余下的两块也吃了。 林宝珠有些讪讪的收回手,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动。她哪里能不知道这汉子是怕她身子没将养好,有了好东西先紧着她吃呢?前世时候她见过的男人哪个不是还没为她做些什么事,就凑过来说的天花乱坠的,就好像天底下就他一个对她好的男人一样。哪里遇到过这样不善言谈,明明心是好的却一字不提的汉子。 第八章 哪个敢欺负我媳妇 第八章 不过她到底也饿了,而且吃粗饼子还真有些不习惯,也就没再矫情,几口就吃了大半碗的鸡蛋羹。直到她说吃不下了,张满囤才拿过去几口填补了肚子。 吃完饭,稍微拾掇了一下,俩人就准备出门了。只是还没等俩人出门呢,一脸怒气明摆着要来兴师问罪的张老汉就提着根烧火棍子来了,瞧见张满囤跟林宝珠直接就打了上去。 这人显然早就打算好了,张满囤皮糙肉厚的打几下估计也不疼,再者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他儿子而且还是个野蛮的。所以思来想去的,也只有先拿那个外来的林宝珠开刀了。毕竟不知是哪里来的野丫头,没个根基也没个依靠,打了也是白打。 心下如此想着,张老汉可就牟足了劲的冲着林宝珠脑门上抽了过去。这一下若是打中了,不见血也得毁容。 正在锁门的张满囤没料到他爹来的这么快,甚至二话不说就动手了,不过也是但凡沾上那边那个小子的事儿,他爹哪一次不炸毛? 眼看棍子就要落在自家媳妇的小身板上,而自家媳妇明显像是被吓傻了没反应过来一样愣愣的没躲开,他神情一滞,急得顿时眼红了。虽说只是几步,可他哪里来得及上前去挡住那一下啊。 好在林宝珠只是反应了一下下,就在棍子要落在脑门上时候,哎呀一声就闪开了。倒是把张老汉恍了空差点狗吃屎的摔在地上。 几乎是一瞬间,张满囤一手把林宝珠护到身后,另一只手似是不怕疼的迎上张老汉再次举起来的棍子。接着,只听见咔嚓一声,落在张满囤胳膊上的棍子应声而断。而张老汉的虎口也被震的发麻,甚至整个人还往后退了两步。 “我倒要看看哪个敢当着我的面碰我媳妇一下。”说着,他虎着一张脸就立在了张老汉正对面,而右手依旧死死的护着自家媳妇。甭管怎么样,他应下的话一口吐沫一个钉,说要护着她就定然不能食言。 “好啊,真是反了天了,你个小蹄子还敢躲。果然是没爹没娘的野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张老汉被落了面子,整张脸都黑了。 “你这个逆子也是,眼里当真没我这个老子?” 若只是林宝珠躲开了,倒也没什么,只是张满囤这小子当真跟他娘一样死脑筋,居然也敢违背他了。上次还任由他打骂,就连赶出宅子也一声没吭,怎得还没过几天呢,翅膀就硬了?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忍不住窝起了火团,脸色也语法的阴沉难看。 “规矩?我是没爹没娘的人,自然不懂得什么劳子的规矩,我只知道哪个敢找我晦气,我就敢跟那个拼命。”林宝珠冷笑一声从张满囤身后出来,既然决定一块搭伙过日子,总不能有什么事都让男人一个来扛。虽然自家男人不是愚孝的,可让他凶狠恶煞的跟当爹的对上,却也是不明智的。不说别的,只怕村里那些流言蜚语就又要嚼吧了。说的是外人背地里说道不会掉肉,可听到了难免会心情不爽。 更何况,本来错就不是他们的,又凭什么受人指摘? 张老汉被顶撞,心头一跳,猛地把手里半截棍子狠狠往地上一扔。“怎么说满囤也是我儿子,也要叫刘氏一声后娘,你既然嫁入张家就该恭顺孝顺,现在你是个什么态度,难不成是要悖逆公婆?” “呵,恭顺孝顺?没有逼死我冤死满囤,如今倒拿捏着架子来找茬了。怎得满囤出事时候,没见公公跟那个所谓的婆婆张罗打探的?如今还指望着我白白挨打忍气吞声?”林宝珠斜眼瞧见张满囤对自个的态度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而且神色都未曾改变,才放下心来继续嘲讽道,“公公,你的心肠坏了,难不成脑子也坏了?” 所谓毒舌大抵如此,甚至最后她还看似关心的摊了摊手道:“若是脑袋坏了,可是大事儿得早些看大夫。” 对于林宝珠性情大变,张满囤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可听到她冠冕堂皇的说着气人的话,还是忍不住想笑。能把他这个冷心冷情的爹气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不容易吧。 然而还没等张老汉再度开口,一直在后头没露头的刘氏就忍不住了,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撸起袖子就窜了出来。现在她可是底气十足,有了张老汉撑腰,且现在她是亲耳听到林宝珠嘴里不干不净的,看她这回还怎么狡辩。 哼,早些时候没想到那小皮娘是个厉害的,如今她是有备而来,她就不信林宝珠还能闹出花来。 “满囤,你就这么任由你媳妇欺负到你老子头上?这么没教养的,咱们老张家可丢不起这人,要我说就该早点休了。”刘氏看到这两口子就想起自个被吓的屁滚尿流的时候,就气不打一处来。 看着那老两口一唱一和的给她扣屎盆子,林宝珠表示她是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大概这也算得上是一种极品了,她就不明白了,这年头逼死正妻的娼妇都能这么理直气壮了? “教养也是对人的,哪个觉得我媳妇不好,且跟我比划比划再说。”张满囤一见刘氏开口,就气不打一处来,更何况她现在还职责他媳妇。甭管怎么说,既然娶进他的门,那就是他的人,任谁也不能随意欺负。在他看来,他媳妇就算是悍妇,也比刘氏有教养的很。 刘氏被张满囤虎着脸的表情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一缩,但一瞬间就回过神来,如今她可不是一个人名不正言不顺的来要说法的,难不成还会被唬住? “满囤,你着孩子说的是什么话,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不过也是,若是个好的,又怎么会为了贪图你那二两银子就嫁给你呢。”刘氏啧啧两声,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双手叉腰嚷道,“二宝还说花楼里的老鸨还说过,像你这样借着逃难借口骗人钱财的人她见多了,什么雏不雏的,指不定扒拉过多少男人了呢。” 似是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刘氏眉目间甚至闪过几分不屑跟讽刺,尤其是见林宝珠那伶牙俐齿的小贱人没反驳的话说,心里愈发的笃定。甚至在看到周围有围上来的乡亲们后,说的越发的上劲。 “我就说,哪个女人受的了满囤这般恶声恶气的男人,别说是个黄花大闺女了,就算是十里八村的寡妇一听到满囤的名声只怕都要躲得远远的了,哪里还会巴巴的贴上来?要不是水性杨花缺男人的,定然就是那些不三不四的,满囤啊,你可别把我跟你爹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啊。” 林宝珠突然觉得跟这种不清不楚的人费口舌是件无趣的事儿,说不出是厌恶还是烦人,反正就是来来回回的撒泼耍赖,各种作妖。顶多再加上张老汉这种看似义正言辞想要正孝道的人,倚老卖老的想拿捏架子把不受宠的儿子压榨的死死的。 不过既然遇上了人作妖,她也不能因着无趣而退缩,也省得让人以为她是好欺负的。不是要比胡搅蛮缠么?且看哪个嘴皮子厉害。不是要比撒泼耍横吗?且看那个下手更狠,拳头更稳。 “水性杨花缺男人,不三不四偷汉子,大婶这话说的可不就是你吗?” 绕是张老汉这种脸皮厚的,这回也因着这句话涨红了一张老脸。不说别的,当初他跟刘氏本就是无媒苟合的,只可惜刘氏也是个不知足的,明明跟了他却还在外头勾搭汉子。若不是正巧她有了身孕,算命的又笃定的告诉他后半辈子只能靠刘氏肚子里的儿子,他定然算不了她。 可就算是大伙儿心知肚明的事儿,他也不乐意被人放到明面上说。当下就狠狠的朝着败兴的刘氏瞪了一眼,然后阴沉着脸呵斥道:“胡咧咧什么呢?” 只可惜刘氏以为有了靠山,正骂咧在兴头上,加上她一贯是泼皮姿态,哪里顾得上张老汉的心思。尤其这会儿被戳破了面皮,怎可能会落了下乘被林宝珠那小娘养的压住? “你这阴沟子里的小破鞋说什么?好一个臭不要脸的东西,这是要骑在公婆头上拉屎撒尿啊!”刘氏瞟见有人老远的往过瞧,心思一动拍着大腿就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老天爷哎,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果真不是跟我肚子里爬出的种,不认爹娘就算了,还教唆着自家婆娘给公爹头上扣屎盆子......满囤啊,你是多狠的心肠啊,不认亲爹就算了,怎么说二宝也是你一个爹的弟弟啊,怎得说打就打啊......” 其实头一次见刘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指天骂地时候,林宝珠还真是目瞪口呆了半晌,这般泼妇骂街的行径,她还真是开了眼界。不过现在,瞧着还真的有些恶心人呢。 其实张满囤跟林宝珠都看明白了刘氏的心思,无非就是叫嚷的大伙儿再凑过来,再胡搅蛮缠的骂咧几句,然后想要借着张老汉羞臊他俩的面皮。只可惜,俩人哪个也不带着搭理她的,你哭且任你哭,你闹且任你闹,权当是看戏了。 第九章 野蛮粗鲁 第九章 “你且在哭嚎的大些声响,这会儿正是做饭的时候,只怕一时半会儿的大伙儿也凑不过来。再大点声,好让那些做活吃饭的都来瞧瞧公爹寻了个什么样撒泼的婆娘,也让大家伙听听是怎么一回事儿。”林宝珠环着手抱在胸前,翻了个白眼冷声道,“不过我婆婆的名头,你还是崩惦记了,你不嫌忌讳,我还嫌丢人呢。” 刘氏一听被噎的一愣,当即也顾不上嚎叫了,咕噜一下子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张着手的就想要冲上去干架。 张老汉心里一个咯噔,想去拉刘氏已经来不及了。甭看他看着混蛋,其实心里清楚的很,若是当着张满囤的面刘氏嚣张,那是绝对讨不得好的。更何况,刚刚他可是见识了张满囤这媳妇是个嘴巴厉害的,骂人都不带脏话。 况且林宝珠说的也是,若再把过去的事儿摊开了说,可是难堪的紧。 刘氏的手还没落下呢,张满囤就出手了,也就是眨巴眼之间可就生生把刘氏的胳膊别到了后背上,接着一个用力就把人推出去。甭看就是一瞬的事儿,生生别的刘氏一条胳膊动弹不得,尤其是最后推搡的那一下可是让她哎呦哎呦一个劲的叫唤起来了。 边上林宝珠眨巴眨巴眼愣愣的看了一眼张满囤,不是说好不打女人吗?不过他这么野蛮粗鲁,还真是称了自个的心思呢。想到这,林宝珠不由的抿嘴笑起来。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刘氏,因着胳膊上的疼痛,整张脸都扭曲狰狞起来。别人不知道,她刚刚可是感到张满囤那铁钳一般的手几乎要把她的胳膊给攥断了。 “老头子,你看看你看看,这挨千刀的逆子当着你的面就要打死我了啊。”刘氏捂着胳膊,可也不知怎么搞的,整个手臂都疼却说不出具体疼在哪。她龇着牙,大呼小叫的冲着张老汉嚷嚷以后,又伸着没有受伤的胳膊,哆哆嗦嗦的指着张满囤跟林宝珠,“该死的东西,就该让老天爷天打五雷轰了。” 张满囤对刘氏的骂咧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而林宝珠则趁着刘氏叫嚣时候猛地上前一步伸手就把她指着自个的手指头向上掰过去。接着,一直上蹿下跳的刘氏啊的一声就彻底败了脸色。 偏生,她是个傻的,一边叫喊着,一边又吐了一堆难听的话。林宝珠只管看着,见她骂的起劲,不由啧啧舌手上再次用力。这下,刘氏算是老实了,她现在可是疼的半点动弹不得,脑子里嗡嗡的乱响,憋得脸都赤白了再也骂不出什么脏话了。 张老汉见自家婆娘挨了打,如今还被林宝珠压着几乎要跪倒地上了,顿时气恼的厉害。 “死丫头,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这两口子可真是不省心的,果然当初算命先生没说错,自个这个大儿子生来就是克他的,是要跟他讨债的。指不定自个就得跟着这个儿子遭了罪,看看如今应验了吧,娶了个不知哪来的媳妇也这么嚣张。 林宝珠虽然没跟张老汉和刘氏多处过,不过瞧着模样就知道不是个善的,别的不说,就说发卖儿媳妇这种事,只怕也就这种丧尽天良的人能干得出来。所以,她可是半分都不想退让,像这种极品向来都是得寸进尺的主,若自个真退让了和缓了,指不定往后还要闹出什么事儿呢。 她林宝珠做人向来不欺负别人,却也容不得别人欺负到自个头上。想要她背黑锅,也得看看她配合不配合。 “我可是满囤的媳妇,满眼都是我自家男人,又怎么可能把别人放在眼里?公爹,莫不是你觉得天底下的女人都跟这大婶一般满眼都是别人家相公的妇人吧。”林宝珠漫不经心的嗤笑一声,斜了一眼自家男人,见他不言不语只一本正经站在自个身后,心里就有了底儿。“打架干仗算什么,我男人拳头硬没打死你儿子那是你儿子运气,若是死了也有县老爷管着呢,哪里由得着你们来逞威风?大婶,我男人可是明着说了,你要是敢再来,打死不论的。” 刚刚听到自家老头子为自个出头,心里还庆幸的刘氏一听这话,身子一顿瞬间就嗷嗷的又要叫嚷起来。 “你这疯子,我就不信你真敢下手,小心跟你家那煞星一样被官老爷关进大牢里去吃牢饭。”刘氏趁着林宝珠手下放松,咧着嘴叫道。只是她到底还是疼的,身子一挺就又疼的龇牙咧嘴起来,那表情怎么看怎么败兴。 张老汉听了林宝珠的话,见自家婆娘还要火上浇油,脑袋里就跟点了炮仗一样噼里啪啦的一阵懵。不管他再怎么瞧不上张满囤两口子,或是再怎么想骂人,可像刘氏那样耍泼的事儿他还是做不出来的。 “张满囤,孽障!”张老汉暴怒的大喝一声,弯腰捡起刚刚扔下的半根棍子就冲着那个逆子凶狠的打了过去。若是个孝顺的,这会儿可不就该跪着跟他认错,跟自家二宝一样乖乖听话么。 林宝珠原本一点都不担心,她刚刚可是见识过自家男人的身手了,要想多过去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只是下一刻,她就惊的松开了手,因为张老汉那一棍子是实打实的抽在了那个莽汉脑门上,甚至还沾上了血迹...... 张满囤被实打实的打了一棍子,额头上鲜血直流,虽然眼中满是不甘,可到底还是神情未变的没还手。不是他不敢还手,而是不想,甭管他怎么凶恶,张老汉毕竟是他亲爹,若不是逼急了,他还真不愿意动手去打还回去。 林宝珠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想要看那汉子的伤口。可还没等她过去呢,张老汉手里的棍子又毫不留情的冲着张满囤抽了过去,瞧着力道比刚刚那下只狠不轻。 许是心急,她想都没想就冲着棍子过去,虽说骇的张老汉歪了一下,可那棍子还是实打实的落在了林宝珠肩膀上。 这下张满囤可就红了眼,哪还顾得上别的,直接把人捞到了身前。 已经闹腾了有一阵子了,如今院子外头也来了不少人,现在这个时候大伙儿都闲着呢。加上晌午时候张家闹了一宗子用镢头砸人的事儿,所以大伙儿可都抻着脖子瞧热闹呢。 “哎呀,怎得打了这么狠,瞧着满囤那一脸的血水怪是骇人的,莫是要到死了吧。” “真心造孽啊,这张家老爹是疯了吧,瞧那架势哪像是对亲儿子啊。” “这有啥奇怪的,啧啧,当年他可是为着刘氏那娘们都不要媳妇孩子了呢。” 外头围着的人七嘴八舌的就劝说起来,连带着相互议论着,把过去十几年的旧事可就又翻腾出来了。甚至有刚嫁过来不久的媳妇因着不知内情,打问起来,听来来龙去脉可是忍不住啐了几口。 张老汉还真是个不知羞臊的,好好的家不要偏生护着几口子歹毒的人。明明把媳妇儿子害苦了,还有脸带着后边苟合的婆娘回来抢家产,拿架子。 想这样瞧不起张老汉一家的人不在少数,不过想着张满囤不是个好惹得,而刘氏又是个不要脸面的,所以任他们心里唾弃也不过是嘴上说几句罢了。还真没几个敢直接上去拉架的。 “公爹,你只看到二宝被满囤打了,所以气势汹汹的来问罪。你怎么就没见到他带了人伢子要把嫂子卖了呢?二宝是你儿子,难不成满囤就不是?难不成真的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是巴不得把我们两口子打死才满意?”林宝珠疼的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再加上张满囤半张脸都是血水,瞧着就凄惨的很。 有趁着吃饭端着碗出来看热闹的人一听林宝珠说张二宝要卖了嫂子,顿时就面面相觑了。 他们村大多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家人,甭说是卖嫂子了,就连卖儿卖女都少得很。就算是饥荒时候,若不是活不下去,哪个肯卖了家里的人口? “你胡说什么,不管怎么说,对着亲弟弟下那么重的手就不该着,今儿挨打也是你们自找的。”张老汉瞅见来看热闹的人越发的多了,脸色自然不好,甚至觉得很是难堪。尤其是周围人撇着嘴的模样,让他觉得大伙可都是在嘲笑他呢。 “我胡说?咱们村这么多人,我就不信没人瞧见张二宝带了人来我院里嚷嚷这事儿。不说张二宝,就说刘氏跟她闺女,我倒是要问问我当时是犯了什么错,趁着满囤不在她俩就堂而皇之的把我锁在了柴房里不给吃喝?公爹,你倒是说说,你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事儿。”林宝珠强撑着精神,轻轻拍了拍扶着自个满脸担忧跟煞气的男人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半点不怵张老汉的冷脸继续说道,“张秀梅怎么着也该叫我声嫂子,对嫂子都能下了歹毒心肠,公爹你觉得对外人又会如何?现在你却因着她们哭哭啼啼的几句话就找上门来,打了儿媳妇,这事儿纵是放在哪里也说不过去吧。若是传出去,那些嫁出去的闺女再被婆家欺负了,岂不是都没了道理可说?” 第十章 态度鲜明的汉子 第十章 反正看模样,自家男人也没有善了的意思,而且见了血还想要全身而退,也得问问她答应不答应。既然扯破了脸,干脆就再往下撕一张皮。 “哎,我说张二宝怎得带了生人进村呢,原来是打着发卖大嫂的算盘啊。” “我也瞧见了,我还说那张二宝是混惯了,还以为他又换了个老娘们伺候呢。” “甭说了,真是丢人现眼啊,这种事儿要是传出去咱们村的人还能有啥脸面啊。” “可不是说的,我看那婆子也不像是个好人,人伢子哪个会擦脂抹粉的还带着打手啊。看着就吓人的慌。” 桃树湾本来就算不得一个大村子,家家户户也都是知根知底的,所以张二宝带人进村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见到了。甚至还有人凑一块嚼舌根,说张二宝眼神越来越差了,这回可是找了个老娘们。 却不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这可是几辈子都没遇到过的稀罕事儿,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我看张二宝估计是跟刘氏和张老汉商量好的,就那老两口的做派能不知道?” 外头瞅热闹的人忍不住嘀咕起来了,要是没商量好,张二宝自个能有那份胆子?他们是害怕张满囤,觉着那人是个凶恶的,可相比于没有真的对村子里的人做过恶的张满囤,他们更加厌恶伤风败俗还常常用鼻孔看人的刘氏娘几个。 听着外头人嘀嘀咕咕的议论,张老汉老脸几乎都挂不住了,他也没想到刘氏会瞒了他这么大的事儿。当即,他就恨不得给刘氏两脖子拐,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让她拿捏住林宝珠得些好处,怎的就起了发卖的心思? 其实最早张老汉的意思是,只要拿捏住了这个跟鹌鹑一样的儿媳妇,往后老大还不得跟他一条心?若是老大挣了钱,那不就是他的么。哪里知道刘氏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婆娘是个眼里有水的,光看得见眼前的物件。 眼看着林宝珠条理分明的把事儿都抖搂出来,甚至还拐着大伙儿的议论跑,张老汉真觉得有恼火又丢人,看着她的眼神简直能喷火了。 “今公爹能没有缘由的就要打杀我,赶明别人家的公爹就能打自家儿媳妇,指不定娘家人去撑腰时候,人家还会说是跟着咱们村学的。有了这名声,哪家还敢把闺女嫁过来,哪个还敢跟咱桃树湾的人家做亲家?”林宝珠满意的看着村里人看向张老汉跟刘氏的眼神越来越厌恶跟鄙夷,心里冷笑接着说道,“你为着张二宝几个能逼死我跟满囤,赶明张秀梅若成了亲,若有不如意,你是不是还会把别人家逼死才罢休?” 这话一落,外头看热闹的人不由抽了口冷气。话说的还真在理,往深了想,以后桃树湾的闺女出去还怎么挺直腰板?再说了,有刘氏那种娘亲,想来张秀梅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指不定哪天也霍霍了别人家的光景。 想到这里,几个新媳妇不由的拧了拧自家汉子的胳膊,想着回去了得好好跟自家婆婆说道说道,往后可不敢把张秀梅招惹到跟前。 不说张老汉了,现在就连刘氏都心知不妙,若真任由林宝珠那小婆娘说下去,光闲言碎语都得把她跟自家儿媳闺女淹死。何况现在外人都只知道闺女是被婆家赶回来了,并不知道那婆家还送了休书来。也是因着这个,她还没来得及给闺女再寻一户人家呢。这若是传出去,指不定闺女的婚事又要搁置难办了。况且杜寡妇那说是月例没来,指不定是有喜了,若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少不得会坐地起价的抬高聘礼钱。 心里一琢磨,刘氏可就不淡定了,气急败坏的骂道:“你个小破鞋乱咧咧什么,当心烂了舌头......” 只是还没等她再骂下去,就被张满囤凶狠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哪里还敢在再上蹿下跳?只是嘴上不三不四的叨叨些有的没的,却也不敢再指名道姓了。毕竟到现在她的胳膊跟手指头还疼的要命呢。 “哪个不知道你是外来的,谁知道是个什么货色。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像你这样的也该锁了教训教训。你要知道,你男人叫我一声爹,我就算是打死哪个敢说个不是!”张老汉也是被气狠了,面若寒霜的呵斥道,“要我说,秀梅比你强多了。”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看热闹的人就被这不要脸的话给震惊了。虽说他们也有过臭屁吹大话的事儿,可要说脸皮跟无耻的话,哪个能比得上张老汉? 原以为他就是的偏心的,谁知道还是个心狠的。就他说的这话,哪里像是对儿子啊,简直是对仇人一样呢。不知道的,说不准就以为张满囤不是他亲生的了。 其实张老汉也是口不择言了,回过神来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再看周围那些厌恶跟嘲笑的眼神,他的脸都憋屈的通红了,只是若要他承认自个错了,哪也是不可能的。怪只怪林宝珠那丫头太咄咄逼人,没有一点规矩。 他心里越发的怨恨林宝珠,也更觉得自己这个大儿子是个讨债鬼,天生就跟他反冲,不由的连带着当初贤惠的原配王氏也埋怨上了。 “既然你觉得我媳妇不配做你儿媳妇,那从今儿起,我张满囤也跟你划清道道。”张满囤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说道,“只要我还活着,且看哪个再敢找晦气。” 看着怀里脸色煞白的媳妇,张满囤怒的额头青筋暴露,似是随时都能愤而揍人。就那嗜血的眼神,看的张老汉也心头有些犯怵。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没有讨到便宜,张老汉心里有些不甘,强自撑着装作不害怕的指责道。 这回都不用张满囤再开口,得了信赶过来的田大娘一进人群就吸了口冷气。别的不敢说,张满囤这后生她还是够了解的,若不是逼急了发怒了,又怎么会这般直直的对上张老汉? 要知道,当初就是因着不在意,也因着对张老汉存着那么点血脉亲缘的希冀,张满囤才没直接跟他闹翻。甚至还退了一步让出了老房子,若满囤心肠硬一些真闹腾起来,再来三个张老汉也不够看的。 “张家老弟,你这是干什么呢?就算是仇人也没这么个打法的,再说了,你见过村里哪家公爹把儿媳妇打坏了的?”算起来田家大伯比张老汉大几岁,再加上田大娘本来就是个敢说敢做的,所以这会儿根本不管院里几个人的脸色。“刘氏也就算了,就是说跟满囤两口子有仇都没人说不是。你这当亲爹的,怎的也这么是非不分,跟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胡闹腾?” 这话说的不少对着张老汉跟刘氏指指点点的人耻笑起来,瞧着那老俩更是不屑了。而田大娘就更不会觉得说这几句戳张老汉脊梁骨的话有些重了,反倒是看着张老汉心肝起火又没法反驳的样子有些痛快。 “老嫂子,这里边的事儿你不知道,这俩孽障我非得打死不可。”其实张老汉这会儿心里已经犯嘀咕了,周围乡亲们毫不避讳的指点跟议论,还有张满囤冷着脸压着的怒气,再有就是林宝珠这个有些邪性的儿媳妇,他哪里还有之前来时候的嚣张跟笃定?不过想归想,面上总不能让他们占了上风头。 现在别说是田大娘了,就连那些跟张满囤不对眼的后生们都忍不住插话了。大伙儿是因为张满囤在外的名声跟下过大牢的经历有些惧怕又有些瞧不起他,可也没谁想着要了他的命或是把他赶走,归根到底只不过是大伙儿根子上还是实打实的厚道人。可没想到,他们没逼的张满囤走投无路,当亲爹的倒要弄死亲儿子了。 林宝珠这会儿是疼的厉害,想来刚才是只顾着给张老汉跟刘氏挖坑了,现在回过神来只觉得肩头火辣辣的疼,疼的她都浑身冒冷汗。 正好张满囤一手正护着她,索性也不强撑着,就无力的靠在那个男人宽厚结实的胳膊上。 张满囤本来就是过多了打打杀杀生活的人,什么伤没碰到过,不用看也知道林宝珠肩头定然青肿了。这种伤,就算是身为男人的小六子当时都眼泪汪汪的,更别说是林宝珠这种娇滴滴跟个小鸡仔一样弱小的女子了。 一想到着,他也懒得废话了,直接一脚踩在张老汉刚刚打断的另半根木棍上,“既然要断,干脆就断个干净些。”说罢,他就把林宝珠托付给田大娘,小声说道:“大娘,正屋的柜子里有跌打金疮药,你先帮宝珠瞧瞧,我且把事儿说个清楚明白,也省的日后我不在家,那边再寻了由头来恶心人。” 他话里的厌恶毫不加掩饰,瞅着自家媳妇的神情更是难掩担忧,可他也明白,若是他态度不鲜明,只怕媳妇再厉害也难敌外面人的责难。 第十一章 断亲 第十一章 林宝珠这会儿疼的也没什么力气了,何况她也想知道这个男人能做到哪一步,倒也没强撑着就跟着田大娘回了屋子。 外头的事儿她只能有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似乎是张满囤那汉子拉扯了张老汉要去祠堂说清楚。而张老汉骑虎难下,又不是自家这个粗鲁儿子的对手,所以一路被拽着就出了院子。 张老汉这会儿早就后悔了,他算是看明白了,王氏给留下的这个儿子就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主。只怕早些时候他让出老房子,也不是看在自个是老子的份上,估计是懒得计较了。 “怎的还跟老子使厉害?满囤,你可要想好了,要真掰扯起来指不定谁占理儿呢。”张老汉被拽着又瞧着大伙儿都看他笑话,自然觉得没脸的很,可任他怎么挣扎也甩不开自家这个孽障的手。 张满囤不愿意跟他叽叽歪歪的墨迹,压着心头的不耐只管大步往 祠堂那边走。 边上有脑子清亮的人一看这架势,知道耽搁不得,赶紧的喊了腿脚快的后生去把里正跟村里张家大辈老叔跟姑奶奶请来。就这么着,不过一时三刻呢,张老汉跟刘氏去找茬打了儿媳妇的事儿就被吆喝的全村都知晓了。 原本还不知道内情的人,可不就跟着往祠堂那边走,生怕走的慢了就少看了一出事故呢。 也是对张老汉做派看不过眼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年轻的媳妇们,哪个张嘴不损他几句?要是往日里许他打儿媳妇还不会惹了众怒,只可惜就像林宝珠说的那般,虐待磋磨儿媳妇的口子可不能开,若是开了,指不定哪天她们自己就倒霉了。 张老汉被大伙儿损的几乎都没法抬头了,吭叽了半天也就还拿捏着当老人的架势,却也不敢再像刚开始那般气焰嚣张了。他可是知道,村里不待见他的人多得很,尤其是族里的几个顽固不化的长辈,见了他都恨不得拿拐棍抽死他才算。这要是真闹开了,自个肯定得吃落挂。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倒祠堂时候,早就有些得了信的人抱着孩子伸脖子等着了,还有些大老爷们凑一块打屁张老汉年轻时候的那些龌龊事儿。还没等张满囤几个立稳呢,里正就到了,他身后跟着三四个拄着拐被人扶着却还精神奕奕的老人。 本来里正就是个好面子又没啥大本事的人,一听说张家那边就要闹出人命了,一张脸直接就黑了。原以为自个到场训斥几句就行,哪知道刚出家门就碰上老族长,张家老太爷跟太奶奶。这一下,他的面色可就又难看了几分。 这是赤裸裸的扇他的脸面呢,这几位长辈出面,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份?不说别的,当年他能坐上里正的位置,可不就是因为这几位么? 心思变来变去,最后他也只得恭恭敬敬的跟几位一块到了祠堂。 “张满囤,你这是干啥?还不松开你爹!”张里正见到当事人,当即心里压着的火儿就不打一处来,扯着嗓子喊道,“你是土匪当惯了,还要打杀了亲爹不成?” 听到这话,张满囤手上力道丝毫没松开,只一个转身就看向来人。这下,饶是刚刚还底气十足的里正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更别提老太爷几个了。这血腥呼啦的,难不成真要闹个不死不休? “老太爷,太奶奶,老叔......”张满囤也不抹脸颊上淌下的血水,只冷着声音恭敬的喊人。随即把张老汉推到一边,抿嘴说道,“为着不给大伙儿惹麻烦,我一退再退,可如今若我只看着媳妇挨打受气不吭声,那我可就成乌龟王八蛋了。我这辈子煞气重,好容易娶了媳妇,难不成还要让媳妇跟着我遭罪?当年我娘临没之前的话,几位也在边上听着呢,若我真忍了,估计我娘都不乐意答应。” 张满囤不是一味敦厚憨傻的庄稼汉,对于村里人传话的速度他可是了解的很,所以根本不用细说,他就晓得这几位定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起来还是一桩陈年旧事,当年王氏临没气之前,他们几个老家伙都被请了过去,也就在那时候,王氏让自家儿子应下日后无论娶怎般媳妇,都不能亏待人家姑娘,不能有二心,不能让姑娘因着嫁进张家没好日子过。 当时因为王氏没的突然,加上张满囤后来下了大牢,所以也就没人再提说了。如今看起来,倒是难为了这孩子。不过若不是张老汉太过,相比满囤也不会旧事重提。 张里正对其中的事儿并不甚清楚,这会儿也不好开口,只管皱着眉头负手立在边上。而边上看守祠堂的张二叔更是既有眼力劲的搬了长凳过来,让族里几个大辈坐下念事儿。 眼看着老太公跟太奶奶几个人看着自个的眼神愈发不善,张老汉心里顿时没了底气。要是张满囤这孽障真跟自个打起来,那事儿倒是好解决了,可他就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之后就一言不发丝毫没了那会儿的怒火,反倒是让人心里有些瘆得慌。 “太公......”张老汉心里有些不甘,明明他是老子,打儿子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么,怎得现在就落了下乘? 没等他说话呢,张老太爷直接敲了敲拐杖,然后狠狠戳了几下地面呵斥道:“别叫我,咱们桃树湾张家可没出过你这么混账的东西!” “张德发,你自个不要脸面带了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也就罢了,现在成心闹到大伙儿跟前又算是怎么一回事?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要是传出去,咱们村几个老东西的脸也就别要了。你这么霍霍的折腾,难不成非得要咱们开宗祠除族你才高兴?”原本看到张满囤满面是血,张家太奶奶心里就忍不住心疼,再联想到刚刚听说的那些子事儿,哪能憋住火呢? 连连被骂,甚至还扯上了除族的话,张老汉哪里还按捺的住?如果真的被除族了,那他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就算是死了,张家祖坟上也没个地方埋他。 更何况现在他自个也觉得唯一能拿捏的长辈身份也有些立不住脚,毕竟他还真没教养过儿子,当初跟着刘氏逍遥快活也是打算着让家里的妻儿自生自灭的。 “可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爹啊......”张老汉涨红了脸,粗着脖子说道,“我也是怕他被外头来的媳妇骗了,心里也是为着他好啊。” 听完着话,大伙儿看向张老汉的眼神可就直接鄙夷了。村里哪个不知道他那点心思?偏心都没边没沿了,抢了房子把大儿子赶出去,现在把大儿子逼到这份上,居然还有脸说是实心实意。自打他跟刘氏几个回村,都还没消停过呢,若这也是好心,那天底下可就没恶人了。 “爹,为我好就是把我脑门上砸个血窟窿?”张满囤似是毫不在意的戳着自个脑袋上的伤口,任由鲜血掉下来,那面色神情丝毫没改。“呵,那我倒是受不起呢。左右你瞧不上我,我也懒得再看你们作妖,今儿就把事儿一宗宗的说个清楚,日后递了干结写了断亲书,两家就再无干系了。日后甭管我是吃糠喝稀还是坐牢砍头,都与你们无关,我媳妇是好是歹也不劳你们操心了。” 这话一落,可是不少人瞪大了眼吓了一跳。而张老汉也像是傻了一般愣住了。递干结写断亲书,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跟刘氏可就更没脸再村子里待着了。当即,他脸色瞬间就铁青起来,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一句不行。 “若是不行,那赶明我就带了媳妇远远的离开桃树湾村,也省的你们成天惦记着。”张满囤也不再喊打打杀杀的事儿,只平缓着声音说道。 要说断亲书,其实张里正跟老太爷几个也是不赞成的,这事儿实在干系重大,若家家户户都这般做了,那村里人家都得乱了套。可见张满囤是来真的了,若是不应下指不定就真搬走了。 许别人只是看个稀罕热闹,可他们几个管事儿的心里清楚的紧,这年头匪患横行的,如果不是张满囤这尊煞星在村里,外头那些土匪流氓又忌惮害怕他的名号,指不定早就来打劫过多少回了呢。别看桃树湾不富裕,可也没多少人受饥挨饿的,往以前说,旱涝时候村里都没进过土匪流氓,还不能说明问题? 也是因着这个,别看张满囤坐过牢,还杀过人,他们都没想过把人赶走。甚至碰上事儿,只要不为过的还会偏向一些他。 不然就凭他那凶神恶煞臭名昭著的杀人犯土匪名声,清清白白的庄稼人就容不得他。 几个大辈相视一眼,心里有了道道,不过虽说下了决定,可难免也对张老汉更是厌恶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负气的话,虽然你嘴上不说,可太爷爷跟太奶奶哪个不知道村里没被土匪糟蹋是因着你在!远的不说,就说邻村肖家庄那般穷的卖儿卖女的小庄子,都被打劫过好几回呢。”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一开口不仅亮明了态度,甚至还明白着告诉大伙儿张满囤对村子来说,可不是恶人而是明晃晃的恩人。所以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他们对这后生是帮衬定了。 第十二章 丢人现眼 第十二章 说完这话,老太爷才转过头语重心长的对着张老汉说道:“满囤是个心里藏事儿的孩子,虽然名声不好,可为人是没有歪心思的。倒是你们,哪日安生过?罢了,既然过不到一起去,就开祠堂递了干结算了,也省的让大家伙天天看笑话。” “递干结?”张老汉还没说话呢,边上跟着来的刘氏可就又咋呼起来了。就这么断亲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感情他们挨了打闹腾了这么些日子,啥都落不下还平白的让那两口子得了好,自个拿着断亲书去自在了呗!一想到这里,她就咽不下那口气,当即跟杀猪一样嗷嗷的叫唤起来,“想的美,这可没分家呢,要递干结也先分了家再说。那房子田地还有他张满囤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可都得好好算一算。” “行了,胡咧咧什么。”张老汉暴怒的大呵一声,旋即等了一眼自家不省心的婆娘。就在老太爷说村里没遇过匪患的话时候,他就有些不好了,再瞅瞅旁边大伙儿若有所思的神情跟看着他的眼神,断了亲他能捞到什么好处?刚想开口缓和,哪知道刘氏这婆娘张口就说起了分家的事儿,还惦记起了银子,这不明摆着让大伙儿笑话吗? 刘氏被呵斥一声,心里有些不服气。只要有银子,她巴不得跟那煞星断了亲呢,她可是知道当土匪打家劫舍能落下不少好东西,更何况像张满囤这样抄过不少山头的土匪头头。要是巴拉不出东西来,她才后悔呢。 老太爷现在当真是恼火至极,狠狠的戳了戳拐杖冲着张老汉说道:“没出息的怂包,要是管不住自家婆娘,干脆就让族里写了休书休了,没得出来丢人现眼。” 刘氏见族里的长老对她怒目而视,甚至教唆着张老汉休了自个,立刻就有些呐呐了。她是嚣张,可那也得看对谁了,可就这么被训斥,她也是不乐意的,自然是死性不改的低声嘀咕:“我说的是事实啊,老太爷也不知收了人什么好处,竟是话都不许我说啊。” 说是低声嘀咕,可近处好几个人可都听见了。这下老太爷可就气的开始哆嗦了,指着刘氏半晌没说出话来,还是张里正看着事儿不对赶紧的宽慰老爷子。 “别以为我老糊涂了,你这婆娘打的什么主意以为老头子不清楚?无非是想要从满囤两口子身上划拉下一层油水来,还真是掉见钱眼里的东西,不知道羞臊啊。”老太爷绷着脸,他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一个敢说他占了别家好处的。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被人这般扣屎盆子。 有了刘氏这一出,加上老太爷毫不留情的撕下他的脸面,张老汉现在可真是百口莫辩了。其实他也没什么可辩的,原本就是盘算着算计老大家的光景呢,如今瞧着没法善了了,哪里还能端起架子冲大啊。 “老太爷这话说的可真偏心了,刘氏说话是不中听,可也是在理的。家都没分,怎么递干结断亲?”左右落不下好了,有了老太爷的话,想必也没法再缓和了,不过甭管怎么说,他也不能让那不孝子沾了光去。 “呵,行要分家那就说的彻底点。老院子的地契是写在我名下的,当时那块地是花了二两银子置办下的,加上盖房子的砖瓦木材也用了一两银子,还有这边茅草屋院子可也花费了二两银子。这钱,怎么着也该着中馈出啊。”张满囤可不是傻的,他不在意是一回事,可要让他当冤大头,也得看他乐不乐意。若是以前,指不定为着省麻烦事儿,他也就不计较了,偏生现在自家媳妇受了委屈,不出气还真对不住自个恶汉的名声了。“再有,当时我去官府时候,可是把山上的财物东西一起充公了,如今甭说钱财,就连成亲的花费都是借来的。这钱,中馈是不是也该给出?” “你糊弄谁啊,没钱还敢娶媳妇?也不怕半夜里睡觉裤裆漏风......”一听没钱,刘氏哪还忍得住,自然就火急火燎的嚷嚷起来,“自个藏了银子,还指望从老娘这掏钱,你做梦。” 这话一出口,村里看热闹的人可就哗然了,感情闹了这么一大出,这才是重点啊。老俩这是想套白狼呢?不仅想占了老房子,还打算套了张满囤两口子刚置办下的茅草房啊。这真真是够狠心的,非得逼得人走投无路才罢休啊。 现在刘氏老两口可算是彻底不要脸皮了,那点歪心思更是表露无遗,原本还跟张老汉耍过牌赌过豆子的人都忍不住啐了几口。当亲爹的这么狠心,也是少有。 人都丢没了,可事儿还得说,张老汉硬着头皮涨红着一张老脸开了口:“满囤,就算你没攒下钱,当年你娘下葬时候的礼钱可也有不少呢吧。” 不等张满囤说话呢,看热闹的人可就七嘴八舌的说开了,各种埋汰跟挖苦的声音是层出不穷。现在大伙儿对张老汉可是一点好印象都没了,不光是逼的儿子要断亲,居然还有脸盘算原配下葬的钱。当真是厚颜无耻的东西,说出来都是脏了大伙儿的耳朵呢。 顿时,张里正跟几个长辈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尤其是老太爷猛地一拍长凳黑着脸就怒了,“你还有脸说这话,咱们张家怎的就出了你这么个东西。你也不怕半宿里做噩梦......” “年轻时候,你就做下伤风败俗的事儿,让村上都跟着你没脸面。如今老了老了,还没个改,今儿我做主了开祠堂立断亲书。若你还要闹腾,干脆怎么回来的就怎么滚出去,张家没你这种东西。” 张满囤面色不改,可端看他紧握的拳头跟上面暴起的青筋就知道此时此刻,这人内心并不平稳。不过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却也没人知晓。 原本有些不敢得罪张满囤,但心里排斥他的人,听了老太爷的话,心里正是矛盾呢。这会儿也忍不住开口唾弃起来,感情张满囤这看似凶悍的人,居然这么命苦。老爹说打就打,说算计就算计啊。 张老汉被大伙儿的眼神看的觉得面红耳赤的,尤其是老太爷的话简直就像是巴掌一样狠狠抽在他脸上。只是现在他是骑虎难下了,只能绷着脸抿着嘴僵持着。他在赌老太爷不会真的把他除族,却不想现在的他留在村里都会玷污桃树湾人淳朴厚道的名声。 “既然如此,大同你去召集张家的男人们来祠堂做个见证。”张老太爷看向里正沉声开口道,“也免得有人觉得老头子我是收了别人的好处为难他们呢。” 这话说的诛心,指桑骂槐也不过如此。老太爷在村里可是极有威信的,现在动怒了,大伙儿哪能不知道该怎么站队? 接下来张老汉跟刘氏几乎是被压着在祠堂接了干结签下断亲书的。原本还要给刘氏写下休书,可见要动真格的了,刘氏撒泼耍赖也不管用了,干脆就跪下凄凄惨惨的哭起来。 当然这些对已经拿了断亲书的张满囤已经无关了,他只管接了契书回家去。对于张家的闹剧,他并不在意,现在他担心的全然是自家媳妇肩头的伤。 一进院子,瞧着地上一片狼藉的模样,张满囤不由眯了眯眼,心里有了打算。反正已经断亲了,且看他改日怎么找补回来给媳妇出气。 正巧这个时候,田大娘端着一盆子热水出了屋子,见满囤回来愣了一下才小声说道:“刚刚睡下,可怜见的肩膀头都黑青了一大片,也亏得没伤到骨头,不然可就事儿大了。” 张满囤点点头,谢过了田大娘的照看。然后看了一眼林宝珠的屋子,小声说道:“我先进去瞧瞧。” 这会儿天色都已经有些昏暗了,而糊了窗户纸的屋里更显阴沉。亏得张满囤眼神好,一进门就看到炕上冲着门口躺着,还露着半截肩膀的人。 薄薄的被子只改在了她胸口的位置,远远瞧着还隐约能瞧见些白嫩。而她放在被子外面外衫只虚虚搭在胳膊弯处的手臂,更是扎眼的紧,尤其是在昏暗的房间里,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他再没有动作,压下心头莫名而起的炙热跟涟漪,才把目光放在刚刚擦过跌打药的肩头。嫩白的肌肤上,这么一块紫肿起来的青紫当真是碍眼。 可一想起这么一个看似娇弱的女子,竟然想都没想的挡在自个跟前,而且也跟别的女子不一样就算是受了伤也没哭哭啼啼的闹腾,他心里就有些异样。说不出是感动欢喜还是欣赏喜悦,那种诡异的感觉甚至超过了他对张老汉跟刘氏的愤怒怨恨。 见林宝珠睡得还算安稳,他才又蹑手蹑脚的出了屋。 想着脸上糊着的黏糊糊的血水,索性舀了一瓢冷水胡乱洗了一把。其实那伤口并不严重,只是棍子落下的时候上头折断的尖梢划破了层皮肉,当时他为着趁机跟那边断个干净索性就将错就错任由血水冒出来。然而,若是看的仔细也能瞧出来,不过是外表看起来吓唬人罢了。好在张老汉几个心虚,不敢正视他...... 第十三章 糙汉子的礼物 第十三章 “大娘,趁着天还没黑透,我先去镇上买些东西。”洗过脸后,张满囤就去灶房了。想着家里米面皆无,不由有些为难的看了看田大娘。不是他脸皮厚,非要劳烦田大娘帮忙,而是经了今儿的事儿,他实在不放心自家媳妇一个人在家。 虽说瞧着媳妇的模样,似是开了窍长了气性。可哪个知道是不是因着她心头的那口气憋着才发了狠,若刘氏再趁机来找茬,就怕她再被吓成个鹌鹑一般任由人欺负。 “哎,你放心去吧,待会儿你嫂子做好饭来叫我时候,让她再给宝珠送一些过来。” 田大娘说的嫂子就是她家儿媳妇钱氏,人是个孝顺的,也是个心肠软的。许是因为自家男人田大山当年差点被冤枉的事儿刺激到了,好好一个与人为善的媳妇变得有些斤斤计较了,不过好在没什么坏心眼。 本来就是走惯了山路的,一路穿着树林子走,加上没有歇脚,张满囤的脚程自然不会慢了。这不,还没到镇上的商户收摊呢,就赶到了粮行里。 安平镇到底是四里八村唯一的镇子,就算是快要收铺子了,来来往往的人还有不少。不过粮行里这会儿倒是冷清的紧,毕竟庄稼户自个就是种田地的,甭管是苞米面还是茬子粒,再有就是家里常吃的黑面都能自个用碾子推。若不是家里有大喜事,还真没多少人能狠得下心来进粮行买精贵的米面。 张满囤心里算了一下手头上的余项,自打买了茅草房,家里也只剩下不过五百文钱了。可一想到自家媳妇轻的没几两肉的小身板,他还是眼都没眨巴一下的购置了许多白面跟小米。 想着自个的饭量,他也知道五十斤白面小米估计吃不了几天,索性又让伙计给装了五十斤的参着粗苞米面的黑面。 有了米面,却也少不得买粮油食盐。一番折腾下来,油盐酱醋跟花椒大料还有刚宰杀的猪肉混着大骨可是买了个遍。 若没有娶媳妇,许他还不会这般大手大脚,毕竟自个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是穷讲究的人。可如今有了林宝珠,再怎么困顿总不能让女人跟着他受苦受难的。左右他浑身是力气,再过几日寻个活计总归能养得住家。 一转眼的工夫,他手上两个布袋就满满当当的了。少说也有一百多斤的物件,被他轻轻松松的提着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好似一点都不费力一般。 购置完了吃食,他还专门去了一趟杂货铺子里。镇上杂货铺的物件还算齐全,锅碗瓢盆跟零嘴点心,还有珠花铜镜分着四个柜台一应俱全。 正在打扫的伙计瞧见人来了,赶忙迎了上去。他们当铺子伙计的哪个眼里没有油水?瞧见来人,光看神色就能瞧出门道来。不说是穿着补丁衣裳来买针线的老妇人,只说拿着铜板换糖豆的孩童来他们都欢喜的很。 尤其是来的这汉子,虽说穿着不显山不露出,一瞧就是村里庄稼户的打扮。可架不住那份气势凌厉啊,往那一站就带了一股子逼人的劲儿,这样的汉子不是屠户也是有着好手艺的猎户。 别看屠户跟猎户说起来简单,其实那活计是个技术的,一般人还干不了,所以这两种人还是属于不差钱的。最起码,猎杀一头野猪都有好几两银子的进项。 想到这里,小伙计面上的笑意可就更热切了,也不再忌惮张满囤骇人的皮相了。 “大哥是给家里的嫂子买铜镜吧,妇人家都爱俏,选铜镜也得选个带花样子的。”小伙计见来人径直走向放针头线脑跟铜镜珠花的柜台,赶忙推销起来,“咱们铺子里的物件,可是镇上顶好的了,这买回去,嫂子心里定然欢喜。” 张满囤皱着眉头看着一柜台花里胡哨的物件,看来看去也看不出哪好来,不过想着林宝珠今儿收了委屈心里指不定怎么难过呢,若是能哄了她高兴,就是多花些钱也值当的。 他拿起一面刻着不知道什么花的铜镜瞧了瞧,似乎跟他娘当年用过的差不了多少,不过照着人影确实是清晰了许多。 “大哥眼光可真好,这面铜镜上刻着石榴花,有多子多福的寓意。买回去送给大嫂子,来年就多添几个儿子。”伙计一瞧有门,可不就笑着推荐道,“一看您就是个有心的,不如再捎带些发饰布料回去,一准能哄得嫂子心里甜滋滋的。” 其实多子多福他是没想过,虽说宝珠是逃难来的,可不仅识字儿而且模样俊俏。若不是无处可去,又怎么乐意嫁给他这么个粗人?他心里清楚的很,说一千道一万,自个配不上那女子。可毕竟已经成亲了,只要她不走,自个还是得好好待着她。 “我就要这面铜镜,你再给拿个好看的珠花。”张满囤想了想林宝珠只在成亲时做了一身衣裳,干脆又让人扯了几尺碎花青色的粗布。 伙计一见他眼都不眨的就应下了,自然高高兴兴的把东西给打包好递过去。嘴里更是连连说着大嫂子当真好福气之类的喜庆话。 付了银钱,张满囤也不再多留把东西提好久出了门,不过因着心里有别的念头,所以当即也没直接回家,而是到东街巷时脚下拐了个弯去了一户人家门前。 也不知他在那家逗留了许久说了些什么,只是再出来时候,一个腰里别着腰刀满脸通红似是喝多了的魁梧汉子,一路兄弟长兄弟短的把人送到了巷口处,还一直拍着胸脯保证着什么。 因着叙话耽搁了时候,张满囤回到家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听田大娘说林宝珠后晌喝了点粥,后来有些发热,这会刚刚吃了村里的老大夫拿来的草药睡了,这才稍稍放心下来。 等送走了田大娘,他才仔细的把门窗都关好了,然后又去瞧了瞧服了药睡得昏沉的林宝珠。见她面色还有些潮红,干脆又去灶房往灶膛里填了些柴火埋上,也省的夜里自家媳妇想喝水了没热的。 第二天一早,外头接连响起了鸡叫声跟狗吠声,林宝珠 睡得正迷迷糊糊呢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身在何处。直到一只粗糙的带着茧子的手掌探向她的额头,她才猛地一下子惊吓醒了。定了定神,看着眼前冷着脸注视着自己的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穿越了还刚跟一家极品闹腾了一番。 叹口气,她手掌撑在炕上打算起身,却不想一个用力让肩头的伤直接刺痛起来,当即就一个哎呦往地上栽了过去。 好在张满囤眼疾手快把人拽住了,这才免了一场灾难。 “早......早啊......”林宝珠有些不适应的在男人怀里缩了缩,然后扯出一个笑有些尴尬的说道。 只是那通红的脸庞早就出卖了她不平静的心,被一个硬实的汉子搂住,鼻翼之间全是阳刚气,饶是她没真的动了男女之情也有些羞怯了。 张满囤感到她明显的反应,楞了一下才把人扶着靠在炕柜上放开手。原以为自家这个媳妇是不惧怕自个的,至少是维护自个的,哪里想到她还是忌惮自己粗莽凶恶的名头。想到这,张满囤心里那点由昨儿个媳妇想都没想的替自己挨打的喜悦跟感动,也不由的消散了许多。 “昨儿个顺道,我就买了铜镜跟珠花,等会儿我去打水给你洗把脸你也好梳妆一下。”张满囤抿抿嘴,早些时候十里八村的眉梢传他是无恶不作的土匪头子,这恶名声传来传去,大伙儿可就真把他当恶霸一样害怕了,为此他也极少到村里去走动,更别说跟女子说话。所以这会儿就算是没话找话说,也有些词穷了,皱着眉头心里为难的汉子最终沉声干巴巴地说道,“待会儿我把饭端进来,等你吃了就别管别的了,只在屋里将养身子。” 林宝珠这会儿也缓过神儿来,强忍着胸口砰砰砰直蹦跳的心,点点头应了话。 早起的饭菜算是简单,毕竟张满囤也不是什么巧厨子,最好的也就是这样熬米粥蒸鸡蛋了,这还是当年照顾他娘王氏学下的手艺。 “媳妇,既然你嫁过来了,我也就跟你交交底儿。”张满囤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为难,倒不是说不能说而是觉得有些没脸面,他一个大男人过了这么多年,竟然一点家底都没攒下来,说起来还真不怎么光彩。“当年娘病重,我就把家里的田地都卖了给娘调养身子。后来当了土匪,在投案之前也把寨子里的财物一应交了出去。等再出来,也就靠着一身力气跟打猎的手段换些银钱跟吃食,所以这会儿家里还真没什么余项。” 想了想,他就从怀里摸出一个已经旧的起了毛边的荷包,“外人都知道为着成亲,我是欠了债的。其实欠债倒不至于,只是家里也就这么四十文钱了。” 第十四章 媳妇管家 第十四章 对于张满囤的做法,林宝珠还真有些诧异。再怎么说,他们现在也只是名义上的两口子,外人嘴里还总念叨她是卖回来的媳妇呢,难不成张满囤心里就一点都不介意不防备?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张满囤的表情,见他不似作伪,神情正直铁定,心里不由感慨,都说这是个煞星,哪知道是个耿直的汉子。有了今儿这么一遭事儿,她倒是对他的印象越发的好了,不愚孝不是老好人,又知道跟媳妇有商有量的过日子,不拿捏着臭男人的架子,还真是难得。 要知道,她刚接受穿越现实的时候,可是有过心理准备,若是碰上独断专行的大男人性子的人时,没别的选择她也只有暂时接受。只要不欺负她,只管做他的大男人好了。却不想只过了一晚上,就给了她个惊喜。 本是凶神恶煞的汉子,这会儿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看着桌上的铜板,眼里还带着些窘迫跟烦躁,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 当然,林宝珠还真就笑出声了,她把铜板装进那个褪了色看不出年头的荷包,然后塞到张满囤怀里,“你且拿着,大男人在外头哪能身上一文钱没有。你也不必为难情,或是觉得难堪。日后只要你好好的,不跟我耍凶斗气,我就会踏踏实实的给你经营好这个家,光景总不会比现在差。” 张满囤见林宝珠并没有轻视自个,而且话里还带了笑意,这才松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应下话来。想着家里修了半片子的田地,说道:“你先歇着,我先去后山看看地去。” 要在村里过稳日子,家里没田没产总是不行的,所以早早的他就开始在后山开垦荒地了。其实村里人不少人家都是自个整的薄地,只是为着省事儿,也免得被野物拱了农物,所以大伙儿一般都在山前开地。尤其是村里流传着不少后山有鬼怪的事儿,那些鬼魅邪物可是转挑人来吸精气的,当初不少男人进了山就没了音信,连个尸骨都没找到。就这么找,这后山......一般人是不乐意也不敢去的。 可张满囤本就是个百无禁忌的,只要能活着,他才不怕什么恶鬼邪祟。 临出门时候,张满囤担心再有人来找茬,拧着眉想了想,才去灶房拿了之前自个打野猪的狼牙棒来。 “要是有人敢来找晦气,你只管打过去,是好是歹的等我回来再好生说道。”粗犷的汉子眼都没眨一下的交代到,见林宝珠露出诧异的神情,话音一顿心里有些别扭的补救道,“你莫要害怕,如果别人不招惹我,我是不会犯浑揍人的。” “哎!”林宝珠看着那个尽量压低了声音的汉子,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男人还当真有意思,就这模样不知道的估计得觉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你放心,哪个敢欺负我,我就还回去。” 本来正儿八经的交代,却因着林宝珠费劲的拽了拽哪个满是铁钉子的狼牙棒而显得搞笑起来。当然,对于这个匆匆离开的张满囤是没瞧见,不然还不知会不会再闹出什么笑话呢。 一个人在炕上也是无聊,加上昨上了两回药,大夫来又给推了推淤青,这会儿她觉得已经好多了。索性就捯饬好自个下了炕,然后来来回回的好好打量起这所房屋来。 院子不算大,不过倒是五脏俱全,灶房跟放农具杂物的小棚子也算整齐。就是许是才住人不久,周围人家也少,所以显得有些冷清。 林宝珠见西南角还有个用黄土跟麦秸垒起来没有顶的小房,心里想着莫非是存东西的地方?却不想刚靠近就闻到了一股子味道,这才发现,那就是茅房,登时捏着鼻子往后撤了两步。亏得家里没人,不然瞅见她兴致冲冲的探头往茅房里打量,指不定怎么笑话呢。 挨着茅房边上跟篱笆口那就是当初关过她的柴房,说是柴房,其实里面也盘了土炕,回头好好拾掇拾掇也算是一间屋子。顺着篱笆那一片倒没什么,不过看着全是泥土的地面,她心里盘算着等三月里了刨一下种些菜种子。 也不是说她太能适应村里这种生活,而是当初在山里制茶时候,为着方便住在老乡家里,那时候也是一时新鲜跟着老乡一家子学了不少生存技能。 念起前世的种种,她不由吐口气感慨,当初一时稀罕却没想到却成了如今的过日子的金手指。说起金手指,才让林宝珠苦笑不已呢,要是早知道会穿越成农家媳妇,当初还不如多跟着农学院的师兄师姐们多学一些种地养殖的本事。也好过除了种植茶树,别的东西都是半吊子的强。 一边盘算着该种些什么菜,一边四处瞧着。说是院子小,可也因为东西少显得空落落的,正巧这时候不知哪家的公鸡扑腾着翅膀打山坡子里折腾,而边上还有几个刨食儿的老母鸡。想到这年头吃个鸡蛋都算是好东西,她不由琢磨着跟张满囤商量一下垒个鸡窝,自家也养几只小鸡。不说卖钱,就是吃鸡蛋也好啊,等过年时候还能开开荤。 瞅了一大圈,连带着打扫跟安置东西,大半晌的也就过去了。瞧着日头快到头顶了,她才从水缸里舀了水洗了一把手准备做饭。 想着早起那汉子说是买了肉跟骨头,索性她就决定做点好吃的,也算是让俩人有个好的开始。瞧着那块子五花肉,还有一块全肥的肉块,她可就下手忙活起来了。 家里没有油水定然是不行的,所以把肉简单洗了一下,就放在锅里煎起来,没有一会儿斯拉斯拉的猪油就顺着肉块流了出来。把有些变色的五花肉捞出来困上,这才把刚刚剁好的肥肉一股脑的倒进烫油锅里。这下,香气瞬间弥散开来,而肥肉也在知啦知啦的声音里慢慢变得焦黄,最后成了香酥的猪油渣子。 当年头一次吃猪油渣,她还惊奇了半天,没想到肥肉还有这种吃法。而且山里老乡家的猪油居然都是这么来的,可是把她稀罕坏了。后来看央视的厨王争霸赛,有个外国厨师为着为难中国队,把食用油都挑选走了,却没想到上主菜时候中国队居然还是爆炒油炸了猪排。犹记得那时候,外国厨师以不公平为理由要退赛,直到中国厨师当着他的面用五花肉熬出了香喷喷的猪肉,才让他目瞪口呆的无话可说了。 那时候她还常常为中国人的智慧骄傲,还真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用这种方法炼制食用油。 把香喷喷还噼里啪啦溅着油花的猪油渣盛出来装进碗里,她才把余下的油水都倒进油瓮子里,又把困干的五花肉切了两块,再把余下的腌起来。这才蹲下处理起墙角的洋芋跟那几根有些发蔫的胡萝卜来。 寻了个干净的小树枝把洋芋跟胡萝卜刮皮,又切成滚刀块,这才同刚刚的肉块一起放进刚刚借着油锅滚开的热水里炖上。 把菜炖进了锅里,她又弯腰填了一把柴火。才开始和面,因为家里人少,她也不知道张满囤的饭量,所以只和了一碗半面,估量着差不多一小碗一大碗面条就是了。 一想到现在家里的境地,家里这点粮食还不知道得顶多少日子,林宝珠就有些发愁。甭管怎么说,现在他们得先想着法子挣些钱傍身才行啊。 不过发愁归发愁,她手上的动作可是一点都没停下来。这一会儿的工夫,一指多宽的面条就被切好码放整齐了。 林宝珠用烧火棍扒拉了两下柴火,然后掀开了锅盖凑到锅边上去瞧炖的杂和菜。一锅热气腾腾散发着肉香的炖菜,当即就把她的馋虫给勾起来了,肚子直接就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看着时候,估摸着张满囤也差不多该忙活完了,她才又埋上火苗温着锅里的饭菜。然后挖了些苞米面跟黑面混到一起做锅贴饼子。 因为黑面是还带着麦麸的糙面,甭看还和着细苞米,估计让她下咽时候还是困难的。索性就打了俩鸡蛋一起和进去,其实若是有牛奶就更好了,只可惜她也只是想想吧。 忙和完了这些,林宝珠就搬了小板凳坐在灶房门前晒日头了。除去肚子里有些空,这日子还真算得上悠闲舒坦呢。 正当她丢盹儿的时候,浑身是汗还带着血腥气的张满囤可就跌跌撞撞的回来了。老远的一瞧,那血水顺着衣襟可是流的满地都是,而抿着嘴满眼杀气的汉子,这会儿还压不住心头的血气劲儿呢,别说靠近了就算是打眼瞧着就骇人的很。 原本还有气的张老汉刚扇了刘氏两巴掌,又被张二宝哭爹喊娘的嚎叫弄得心烦意乱到处乱走呢,却不想正撞上一脸凶相好似要杀人的张满囤,当即腿脚一软差点蹲坐在地上。也亏得张满囤只是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下,然后 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而经过他时淌下的血滴子可直接就落了他一脸,那模样当真让人惊恐。 第十五章 亲密接触 第十五章 听到动静林宝珠赶紧睁眼起身,却不防入眼就是那个汉子狼狈浑身是血的模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担心是张老汉那边的寻衅报复,她的心里瞬间就紧张起来。 “伤着了?”林宝珠也不嫌弃男人满身的混合着泥巴跟汗水的脏劲儿,赶紧上去要抓着人瞧瞧。 只可惜张满囤脚步灵敏,一个闪身就让她抓了个空,随即粗声粗气的说道:“没事,只是擦破了点皮而已。” 说完这话,张满囤直径就走到了灶房里,然后一手拖出个大木盆子来。这时候,还没平复心情的林宝珠才发现,如今回来的可不只是他这个大男人...... “桃树湾多少年没来过野狼了,偏偏今儿让我给碰到了。”张满囤一个用力把肩上扛着的已经血肉模糊的野狼扔进了盆子里,然后起身右手护在左边肩头慢慢用力。 这时候林宝珠才发现他神色难看的缘由,那左边肩胛地方的衣裳都被撕破了,带着里面翻飞的皮肉直冒血珠子。别说亲身体会了,只叫旁人瞧着都不敢看第二眼。 见林宝珠不言语了,张满囤才后知后觉过来,心里有些懊恼,他只当还是跟手下的那群兄弟逞强斗嘴呢,却忘了自家媳妇可是个娇滴滴的小妇人。 这也就是他了,若是让别人看,哪个会觉得敢跟张秀梅和刘氏动橛子的人会是娇滴滴的女子?不是叫声悍妇就对不住她的凶残劲儿。 “那个,你别怕,一般时候狼群是不进村的,进了村也会被打出去。”张满囤眉头皱得紧紧的,心里有些别扭,只是因为刚跟野狼厮杀了一阵子到现在神情还有些严肃凶恶。“看着可怖一些,洗干净了就没什么了。” 其实林宝珠哪里是害怕野狼啊,再怎么说也是死物,她担心的是这男人身上的伤痕。这年头没有破伤风的针,万一要是感染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想到这个看似野蛮的汉子处处为自己打算,林宝珠微动的心就越发的有好感了,可现在不是她儿女情长的时候,先得给眼前这个一脸无所谓的人包扎伤口才行。 “我去找大夫来......”林宝珠压下心头的担忧,颤着声音故作镇定的说道,随即就转身往外跑去。 原本因为懊恼而一声不吭的张满囤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自家媳妇是担心自己呢,心里腾的一下子就暖和起来,见着她闷头往外跑了,赶紧的几个阔步就把人拽了回来。 身上的伤因着这个动作猛地一疼,让他手指都抖了抖,不过到底是受伤受惯了,神色倒是半分不显。 “不用了,家里有金疮药,自个洗洗伤口上点药就行。这种伤,去看大夫也不过是给敷些药而已。”张满囤也算是久病成良医,加上不愿意在村里走动,所以大多时候都是自己备了药自己处理伤口。有时候伤到后背够不到的地方,最多也就是忍到第二日去镇上时候,随便寻个以前的弟兄帮着包扎一下。 被拽住的林宝珠被男人紧紧拉着,手腕上那双大手火热火热的,一抬头刚要说些什么,就撞进了那汉子直白透亮的眸子里。两个人僵持着,一个看似黝黑粗俗,一个瞧着清秀干净,偏偏两个人相互拉拽着丝毫没有违和感,似是天生就该在一块一样。 张满囤被自家媳妇不认可的眼神盯着,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色突然赤红起来,连带着说话都磕巴干瘪了。 “不碍事的,这点伤算不得什么,还不如年前被熊瞎子拍的疼。”他的话是大实话,丝毫没有夸张跟虚假,原本是想要安慰林宝珠让她安心的,却不知怎的竟然瞧见那人眼眶突然就红了一圈。 瞧见媳妇眼睛红了,眼看就要哭出声了,张满囤顿时有些手忙脚乱不不知所措了。以前对弟兄们臭屁讨好女人的那些话,他总是瞧不上眼每每凑到一块都对他们嗤之以鼻,可现在他只恨自个当时没多听几耳朵,使得自个现在说话越说越出差错。 林宝珠说不出自个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来,对他好感是有的,也许还有依赖。从最初因着那个紧绷着下颚护着自己的背影,到昨天那个满脸是血却恶声恶气为自个出气的爷们,再到今天早上实打实把家交给自己满心信任自己的男人,她的心也从最早的忐忑惶恐变得安稳踏实。甚至再不知不觉中,还会砰砰砰的乱跳,那种期盼跟难言的甜蜜感觉,她说不出却是的的确确存在的。 大概,这就是喜欢的感觉。 也许是自己矫情了,或者是女人撒娇的本能,此时此刻她竟然生出了一股子委屈的感觉。 “你莫怕,下一回我在外面洗干净了再回来,你且踏踏实实的放心吧。”张满囤张张嘴,最终粗哑着嗓音压低声音柔声说道。 原本就心疼又担心的林宝珠抬起手粗鲁的摸了一把脸上掉下来的泪珠子,伸手就拽着男人的胳膊往屋里走去,至于地上盆子里血迹斑斑的野狼根本没多看一眼。 进了屋子,林宝珠也不开口就凭着气性把男人压在炕上,然后翻箱倒柜的按着昨儿个的记忆翻找起金疮药来。等寻到了药粉,这才压下心头的酸涩一丝不苟的给他涂抹起来。 因着伤口太深,她还专门去烧了些热水来给张满囤清洗。这会儿哪里还有什么羞臊不羞臊的,根本无视男人的面红耳赤,直接把人褴褛的上衣个拽开脱下来,然后让人趴在炕头上。 “不疼的,你别哭了。”此时此刻,张满囤哪里不知道自家媳妇是怎么了,就算再迟钝,他也想到媳妇心疼自己呢。后知后觉的男人,到底是没说过什么安慰人的话,一开口就只能是干巴巴的一句话,来来回回的倒是惹得林宝珠又嫌弃了一番。 林宝珠小心的把布巾浸湿擦着伤口边上,把里面沾染的泥土跟沙粒都清理出来,最后才小心的往上擦了金疮药。在撒药的时候,原本一直强笑着说着不疼的男人猛地绷紧了身子,黝黑的后背上瞬间渗出了一层薄汗。连带着那浑身的肌肉都突起成了一块一块的,可见是用了何等力道。 知道这人是疼狠了,林宝珠的动作越发的轻柔起来,甚至不知不觉的一边吹着伤口一边上药。眼泪珠子不受控制的噼里啪啦落在男人后背上,惹得张满囤突然觉得身上真的是刺啦刺啦的疼。 与身上火辣辣的难受劲相比,更别扭的却是张满囤现在五味杂陈的内心了。他原是最厌恶女人哭哭啼啼的,可看到林宝珠心疼自己,反倒觉得今天受伤当真值得了。记得上次看到有人为自己受伤担忧,还是娘亲在的时候......后来娘亲没了,他也就彻底成了没家的人,每日里没个着落没个希望,索性就投案自首想着若是被砍头了也算一了百了了。 好在老天爷慈悲,没让他死成,还娶了个好媳妇。 林宝珠看着包扎好的男人面容竟然有了笑意,心里不由有些埋怨,干脆手上一用力又让那人龇牙咧嘴起来了。那感觉就好似小孩子闹脾气一般,我不高兴你也甭想得意。 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刺的哎呦一声,张满囤才反应过来媳妇有些不高兴了。 “不疼不疼,你不是不疼吗?”林宝珠拾掇好他的伤口,然后抹了抹眼泪训斥道,“再让你逞能,野狼熊瞎子,那是要命的野物,你怎么就不知道跑呢!” 张满囤张张嘴,半晌没说出什么来。野狼跟熊瞎子若是发了狂,哪个能跑的过?拼一拼命,许还有活头,若是一心想着逃跑指不定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当然,这话却不能跟正在气头上的林宝珠说。 因为看他太过凄惨了些,加上今天自个情绪太过外露了,林宝珠也没好意思再念叨,只收拾好了,把他的衣服跟一盆子血水端了出去。 “哎,宝珠,你这是咋了?”老远的就听到田大娘的声音响起,原来刚刚做好晌午饭去给下地的田大叔跟田大山送饭时候,碰上有人说道张老汉被大儿子骇的尿了裤子,她才匆匆赶过来想看一眼怎么回事。却不想还没进门,就看到哄着眼哽咽着出门撒脏水的林宝珠。 林宝珠抹了一把脸,抿着嘴叫了人。 “没事,满囤今天下地碰上了野狼,看着他身上的伤我心里不得劲。” 听了这话,田大娘才算是放下心来,对于张满囤打猎受伤的事儿,她也是见怪不怪了。尤其是碰上熊瞎子那回,差点都丢了性命。不过问过没有啥大事儿,她也不好再耽搁,嘱托了几句就离开了。一来满囤那后生刚上了药还没穿上衣裳,她也不好进去。二来家里还有好几口子人等着吃饭,若是回去晚了虽然惹不下大事儿可大山媳妇难免嘟嘟囔囔的让人心烦。 第十六章 同居开始 第十六章 刷洗好脸盆,林宝珠的脸色才算好了一些。等稳了心神,这才拾掇了碗筷又盛了炖肉跟饭菜进屋。 简陋的农家茅草屋里,混着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夫妻俩谁都没说什么的凑在一起吃了起来。而林宝珠明显的把一大半的炖肉一股脑的盛到了张满囤碗里,然后又把杂粮面锅贴拾进篮子里推过去。 许是今儿费了力气,又或是林宝珠做的饭菜好吃,张满囤三口两口的就解决了两个锅贴饼子,而那一海碗的炖菜更是一点汤水都没留下一块进了肚子。 这个时节还不到晚上纳凉的时候,加上家家户户都忙着开垦荒地或是出外做工,辛劳了整日,哪个不想早早歇下啊。是以很少有人这个时候串门子。但凡天一擦黑吃了饭,大伙儿可就早早的睡下了。所以也没人来打扰俩人,更没人来打探今儿张满囤浑身是血的事儿。 累了一天,加上偷偷掉了不少眼泪,这会儿林宝珠早就有些犯困了。可看着张满囤撑着身子非要回屋的模样,加上担心他的伤口感染,林宝珠索性就虎着脸起身去把他东屋的被褥全搬了过来。这下,从来没在一个屋子里休息过的俩人,算是正式的住在一起了。 当然,一个睡在炕头,一个睡在炕尾上。 因为这回张满囤的伤势太过骇人,加上田大娘来时候也嘱托了几句别去后山了,忒邪乎,所以林宝珠是说到几都不让张满囤再下地去干活儿了。 就这么着,从来没因为身上破了口子就养伤的汉子,可是实打实的在家里歇息起来。说是歇息吧,他却也是个闲不住的,干脆就帮着林宝珠把篱笆前头那块地翻了翻,然后又重新整修了一下篱笆。 原本林宝珠对他带上干活还是很不赞同的,可瞧着他浑身力气没处使,眼睛总跟着自个跑以后,干脆就应了让他下地。左右她在边上看着,也出不了大事儿。 想着张满囤流了不少血怎么着也得补补,林宝珠这两日可是没少在饭食上动心思。这会儿不就把剃了肉的大骨用斧子敲碎,然后洗了里面的骨头渣炖进了锅里么。熬上了大骨汤,她又和了鸡蛋面糊糊开始烙饼,一勺勺的面糊糊摊进锅里,趁着还没成型就被她用勺底抹平了,没一会儿一张张半透明满是油香的黄澄澄的煎饼就摞了一小碗。 抽空扫了一眼还在外头凳子上忙活的张满囤,瞧模样也是有些热了,竟然往脑袋上顶了个草帽,就那样汗珠子还接二连三的顺着脸颊跟下颚落下。黝黑的爷们,一丝不苟的捆着有些松散的篱笆,怎么看都有一种莫名的诱惑。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林宝珠面色一红,然后低头撇撇嘴。她怎的突然就魔怔起来,一瞧那人就心头乱蹦,真是又羞又恼偏生还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饶是这般,其实心底里那股子甜滋滋的劲头还是难以忽略的。 做好晌午饭,瞅着张满囤洗手的功夫,林宝珠就开始和面打算后晌蒸发糕。家里白面虽然还有不少,但架不住这个汉子饭量大,想到做晚饭他吃了大碗宽面条还带着俩饼子跟一海碗的炖菜,林宝珠就忍不住翻个白眼。不过那人倒也会说哄人的话,吃个肚圆还不忘夸几句好吃。 因为没有酵母粉,所以蒸发糕的面都是用酸的酵子发起来的。也亏得之前田大娘怕他们两口子什么都没有,给揪了半截子来。 用酵子发面没那么快,加上现在还没到夏天估摸着得有些时候,索性她就把和好的面团放在盆子里用小褥子捂上,然后放在热腾腾的灶台上。有了这热气儿,估计发面也会快一些。 忙完了这些,张满囤也已经自觉的把桌子摆好了,更是帮着林宝珠把锅里的骨头汤跟煎饼都端到了屋里。 因为家里还有些锅贴饼子,这会儿就着大骨汤正好下咽。不说别的,用柴火跟大铁锅熬了一上午的骨头汤,光闻着都能让人流口水的。 熬到发白的骨头汤,再泡上几块饼子,吃进嘴里当真是浓香四溢。如今安稳下来了,心里也不再惶惶可不终日了,吃进嘴里的饭菜都香甜起来。尤其是看着张满囤那汉子不动声色的把带着肉的骨头挑到自个碗里,林宝珠忽然有了一种这辈子就这样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心思。 吃过饭,张满囤就张罗着拾掇昨儿打的那头野狼了。这狼原本该是在深山里群居的野物,估摸着眼前这头是落了单的,许是饿极了才差点闯进村子。 甭看伤着了肩胛,可这点伤对他来说还真是算不得什么,他那句皮外伤也不是为着哄骗林宝珠,而是当真觉得这点伤就是闹着玩的罢了。这会儿瞧见死透了都已经僵硬的野狼,心里就琢磨开该怎么扒皮剃肉了。 本就是做惯了解肉活儿的,这会儿更是轮圆了膀子大刺啦啦的开始剔除被自个砸烂的血肉。 林宝珠本来打算在边上瞧着呢,可被血呼啦啦的一幕弄得有些反胃恶心,于是对解剖狼皮的事儿也就谨谢不敏了。不过在张满囤把毛皮跟血肉清理干净以后,她还是忍不住扫了一眼,毕竟野狼着物件她两辈子也没见过实打实的呢。 那野狼虽然死透了,可狰狞的表情也能看出当初活着时候是怎样穷凶极恶的,也就是林宝珠胆子大一些,若是换做别的闺女指不定就觉得心慌惊悚了。 “饿了一冬天,这肉膘没多少。不过亏得皮毛还算水滑黑亮,估计也能值些银子。”张满囤小心翼翼的把狼皮割下来放在一边,想了想还扭头问了问自家媳妇,“是整张的狼皮,不如等晾晒好了,给你做个座头,以后冬日里不用烧炕也能暖和起来。” 对于那个座头林宝珠是没什么想法,若是有也就是脑子里不自觉的浮现出电视剧里山寨土匪的椅子上铺着的整张老虎皮或者狼皮,若是给自个坐了,指不定多搞笑呢。想到这里,她连连摇头表示不要。 “还是卖出去吧,想着都怪不得劲的。” 等张满囤把狼肉解完了,留下几块自家家里尝鲜的,就把余下的盖住放到了背阴的墙角里。 “左右家里也没什么事,这两天也不好下地去,赶明儿个就去镇上转转,也好把狼皮跟肉骨头换成银子。” 能去镇子上林宝珠自然是高兴的,不说别的,若是能寻些活计给家里填个进项也是好的。俩人说定了去镇上的事儿,这才闲下来。 许是对着林宝珠坐着心里有些别扭,说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吭叽了几句张满囤就翻出了弓箭跟绳子,打算去外头晃荡晃荡。早些时候他在山脚地界安置了几个陷阱,这会儿是万物逢春的时候,山里憋了一冬的野物可正蹦跶着出来觅食呢。若是逮住了,家里也能多打打牙祭。 其实林宝珠这会儿心里也正扭捏着,那汉子是个话少的,偏生浑身男子汉的气概让她总是心慌意乱。而且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加上张满囤忙活了一上午伤口也没崩裂,当即就嘱托了许多话,就把人放出门去了。 等人走了以后,她坐在炕头就拿出了那天张满囤买回来的针线跟布头。上次瞧见他的荷包都用的磨了线,自个就琢磨着啥时候得了空帮着再绣一个荷包。不过比划来比划去,终归是手艺不佳不敢轻易下手。 这些日子田大娘总来照看,怎么着她也该去答谢一趟,正好也请教一下大娘怎么做女红活儿。想着家里还有昨儿炸好的油渣子,又挖了一碗白面,还把锅里留着的几个煎饼放进篮子里,这才锁了门出去。 临锁门时候,她还感慨,就这篱笆连着的半扇门还真是悬乎,估计也就是挡得了君子挡不住小人。若是真有人使了坏心眼,哪里用得到撬锁啊,一个翻身就跳进院子去了。不过想归想,该上门子还是得上的。 这几天田大山的媳妇又有了身子,正是闹反应时候,所以倒是拘了田大娘在家照看。这不,林宝珠来的时候,田大娘刚刷洗完碗筷。 “大伯大娘,吃了啊。”林宝珠头进院子,先给了个声响,见田老伯正蹲在院子里的石磨盘上抽旱烟,赶紧扬声笑着问候。 田老伯是地地道道的庄稼汉,一辈子都是地里刨食儿的主。加上年轻时受过不少苦累,所以面相自然黝黑显老。不过人却是个和善的,见着来人,点点头赶忙朝屋里吆喝,“大山他娘,满囤媳妇来了。” 田大娘听了这话,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子一边就赶忙来院里招呼了。而屋里的田大山两口子也跟着出来了。 “宝珠来了啊,你吃了没?没吃的话大娘给你热点吃的,灶膛里的火儿还没落呢。” “娘,都这个时候了,宝珠哪能没吃饭呢。”田大山的媳妇钱氏一听她婆婆要给林宝珠热饭,心里老大不愿意的,脸上的笑都有些牵强了。他们今天可是熬的白面粥跟猪油炖菜,这是给她补身子用的,若是被林宝珠吃了,她得少吃多少。想到这里,她就假笑着说道,“宝珠可不是那种赶着饭点上门蹭饭的人,指不定满囤给她买了多少好吃食呢,哪里看的中咱们那点稀饭?” 第十七章 进村子 第十七章 这话说的不算好听,有些不入耳也有些酸。明摆着就差告诉林宝珠,你可别是上门来蹭吃蹭喝的。也是前几天田大娘给张满囤送那点吃食被钱氏撞见了,这不才惹了如今这话头子。她是不敢跟公婆闹腾的,又没赶上亲眼看见林宝珠发狠的时候,所以一直觉得外头的传言太过邪乎不可信,只当林宝珠还是以前那个任人搓摩的软性子。 见钱氏说的话不中听,田老伯皱皱眉头干咳几声。可他到底是当公爹的,有在意着儿媳妇肚子里的娃,所以不好说什么重话。而边上田大娘则直接瞪了她一眼,对着自家儿子训斥道:“大山,做人不能忘本,当年要不是满囤,你现在指不定在哪呢。要是你管不好你媳妇,改天我就让人捎信儿给亲家,我们老姐们好好念叨念叨。” 这话一出,钱氏就有些讪讪了,哼了一声只撇撇嘴也没敢再说啥。田大山憨厚的挠挠头,有些抱歉的冲林宝珠招呼了一声,就笑呵呵的去拿了铁锹跟锄头打算下地了。 对于钱氏阴阳怪气的话,林宝珠是懒得搭理也觉得没必要计较。原本她来就不是冲着钱氏的,再者说,村里家家户户本就不宽裕。田大娘一家一直接济满囤,后来更是送了能换钱的鸡蛋跟面食,钱氏心里能乐意才怪。 “大娘可别忙活了,我已经吃过了。这不是昨儿个做了些杂面锅贴,还炸了些猪肉梭子么,尝着味道还算不赖,就拿过来点让你们尝尝。”说着,林宝珠就掀开蓝布把篮子递了过去。 田大娘一看篮子里满满当当一碗的白面,还有薄薄的但闻着就一股子鸡蛋味的煎饼,还有不少油梭子,当即就摆着手推拒起来。她是实打实的没想着接东西,嘴上自然就连连埋怨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跟满囤俩人日子才刚起步,咋的就往外送这么多东西来。” 林宝珠知道田大娘这是担心她的日子不好过呢,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可每次都麻烦人家,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才对啊。不是说非得送物件才好,只是不管怎么说,也不管东西好赖,总归是一番心意。 如果真的一直都只接受田大娘的馈赠跟帮助,那岂不是真的成了钱氏嘴里的那种蹭吃蹭喝的人了? “大娘,您也别说我了,左右我是拿来了哪里还有再拿走的道理?再说了,家里也就我跟满囤俩人,随便做点就够了,也吃不了这么多。”林宝珠说的真挚,瞧着田大娘脸上的不过意赶紧说道,“不说别的,就是当婶子的给小板凳拿点吃的也是应该的。” 见她说的诚恳,面上也没有为难的神色,田大娘才连连哎了好几声算是收下了东西。许是见这闺女心眼实诚,心里自然就更加亲近了。 边上原本还竖着耳朵怕自家婆婆又往外送东西的钱氏一听有好东西,原本耷拉着的脸瞬间乐呵起来,嫌弃的眼神也猛地变得锃亮。她倒是外道,瞧着她婆婆还想说什么,赶紧的上前接了东西,笑着道:“娘,您就别说啥了,满囤媳妇又不是外人,再客气就让人瞧笑话了。”说完,又道,“满囤媳妇,你先进屋坐去,我去给你们倒点水。” 什么是变脸,林宝珠这算是瞧明白了。不过她倒没什么反感,毕竟钱氏到现在为止,心肠并不算坏,不然若真闹腾起来,田大娘估计根本没办法接济他们那么些日子。 进了屋,几个人坐在炕头上说起了女人家的私房话。说是私房话,其实无非就是东家长西家短鸡毛蒜皮的家务事儿。这里面当然少不得张老汉尿裤子跟刘氏挨打的事儿。 “你可不知道,自打递了干结以后,张老头跟刘氏是三天一打五天一闹的,今儿早起时候你田大伯还见张老头满脸的血道子呢。有人问他,他可是羞臊着脸皮说是猫抓的。”想起张老头那张老脸被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羞到了家,田大娘搓着细麻绳的手就忍不住拍了拍大腿,“我看那猫可是野的,指不定往后还出什么稀罕事儿呢。” 林宝珠对那边的事儿其实并不怎么上心,不过知道那边过得不好,她也就放心了。至少,心里的的确确是有些舒坦。 “那张二宝的媳妇赵氏呢?”想起刚刚醒来时候给自己端过一碗米汤的妇人,林宝珠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她不是没心没肺的人,甭管怎么样,当初赵氏是真心想帮自个的,哪怕最后她碍于害怕没有阻止的了什么。可那一碗米汤跟想挡住刘氏的心意,林宝珠还是记在心上的。 说起赵氏,田大娘忍不住叹口气,“要说那媳妇是个贤惠的,也是个命苦的。她是十里堡的娘家,偏生亲娘去的早,爹又是个烂赌鬼,为着点粮食就把她压到了赌场上输给张老头了。也是有这点由头,刘氏跟张二宝根本不把她当人看,啥活儿都得她干,别说是刘氏跟张二宝了,就连张秀梅的衣裳小衣都得她洗。去年冬天,可不就因为挨打落了个没成型的孩子,打那伤了身子一直就没啥动静了。今年开春时候,村里不少人传张二宝看上了杜寡妇,说不准哪天就会休妻再娶呢。” 其实这事儿也就是外人嚼舌根子时候传几句,毕竟哪个也没真的抓住俩人有什么龌龊事儿。不过除去这点,赵氏也是个可怜人,左邻右舍的见了哪个不咋舌?毕竟像她这样伺候着一大家子人,偏生小产了都被婆婆指着鼻子骂的媳妇太少了,再怎么苛待厉害的人也没刘氏那么狠心的。可是事儿毕竟是人家家里的,外人再怎么同情也不好去说道什么,尤其是赵氏自个还都没个主见,一碰上有人替她说话生怕惹了公婆跟男人不高兴,一个劲的阻止别人帮她说理。 久而久之的,大伙儿对她家的事儿也就习惯了。别说是张二宝看上了外头的寡妇,就算是堂而皇之的再往家里带个小的,他们都不觉得奇怪,毕竟谁让赵氏能忍的? 说起杜寡妇不少人也都知道,当初是村里张顺来为着冲喜娶回来的,只是张顺来福薄,刚娶了媳妇没两年呢就因着病重一命呜呼了。虽说这年头朝廷并不强制人守节,可在二嫁之前还是要给先夫守孝一年的。而如今,似是还差些时日才够张顺来没了一年的日子...... 许是家里没了男人,所以张顺来的爹娘的对她还算宽和,往日里任由她歇着从不下地,到后来心疼她年轻守寡,还允了她三天两日的回娘家小住。自然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去,哪怕张家爹娘再勒着裤腰带,也多会给她带了吃食用度。 也是杜寡妇年轻,如今还是可人年岁,村上不少男人都打她的主意。自然说闲话占嘴头上便宜的人也不少,这般倒是惹得不少妇人背地里说她闲话。 可任谁也没想到,往日里只是占些嘴头上痛苦的人,竟然真的传出了她跟一个男人不清不楚的事儿来,那有鼻子有眼的话真跟真的一样。 林宝珠听完田大娘的话不由暗暗叹口气,只怕事情不会空穴来风的。张二宝本来就是不可靠的人,偏生刘氏跟张秀梅又不是好相与的,尤其是念起张秀梅那句“赔钱货”来,似是根本不把赵氏当弟妹看。这样的情况下,张二宝能没外心才怪了呢。 不过事情毕竟是别人家的,若以后赵氏有需要,她能拉拽一把自然不会吝啬不帮忙。可要是说以德报怨的为了她对张老汉几个人退一步,哪也是不可能的事儿。 “宝珠啊,听大娘的话,你就算心善也别去招惹那边的人。要我说,他们一个个的就是脏心烂肺的主,把不得巴上谁讹诈一番呢。”见林宝珠叹气面上露出同情心软的表情,田大娘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细细叮嘱,“现在你跟满囤好生把日子过起来才是正经的,先调养调养身子,过些日子给满囤添个大胖小子,往后一家人也能有个奔头不是。” 本来还心有感慨觉得赵氏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林宝珠,一听这话不由有些窘迫了,怎的好生说着别人家的闲话呢,田大娘掉转枪口就说起她生孩子的事儿了。 “大娘......”林宝珠红着脸,有些呐呐的低声叫人。那模样落在田大娘眼里,可不是把人逗的一乐? “哎,你可别害臊,大娘是为你好。”田大娘拍了拍林宝珠的手,一副“我了解,我是过来人”的表情柔声说道,“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见田大娘越说越开怀,而去倒水的钱氏也提了水壶进屋,林宝珠赶紧的迎了上去,嘴里更是连声叫着嫂子慢些。就这么着,这娘几个凑在一块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起了话,当然话题也从林宝珠身上落到了钱氏的肚子上。 第十八章(改小错) 暗生情愫 第十八章 “大娘只管放心,早些时候我跟着主家也学过一些经验,等嫂子月份大点时候,我帮着熬些养胎的汤。临到嫂子给您添大孙子,我再做些糟米酒,给嫂子坐月子用,只管嫂子到时候气血顶好。”这年头女人怀孕生孩子那就是走鬼门关的,别说气血好了,就是尽心养着也很难说一点难都不受的。所以林宝珠这几句话算是说到了钱氏跟田大娘的心坎上。 不管林宝珠说的是真是假,反正钱氏跟田大娘都领这个情。尤其是钱氏,不说她是不是真的会给自个熬汤补养,就冲着那句大孙子,都能让她乐呵一阵子。自己已经生过一个儿子了,若是再来一个,在田家的腰板自然能挺得更直一些。 “满囤媳妇当真是个心细的,嫂子先谢过你了,往后有什么事儿只管来,别的不说能用得到你大山哥跟嫂子的地方,只管开口。”这话虽然是说的有水分,可相比于林宝珠刚刚进门时候,也是真诚了许多。 当然,对于钱氏的许诺林宝珠也就当个欢喜话听听就算了,若是真有了事,自个也不好打扰一个怀着身子的孕妇啊。 几个人说着话,林宝珠就在田大娘的指点下磕磕绊绊的缝好了个荷包。等到完工以后,钱氏瞧了瞧,又拿了个简单的花样子帮着她勾了下花边,也算是不那么素气了。 瞧着时候不早了,林宝珠就惦记起家里那口子人来,也没多留就离开了。刚要出门,正巧碰上了下地回来的田老伯爷俩,见林宝珠要走,还特意交代让拿几颗冬日里储藏在地窖里的大白菜跟白萝卜。田大娘难得看到宝珠性子变活泛了,今儿说了一后晌话也很是贴心,自然也不吝啬。加上她心里也为满囤碰上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女人高兴,所以一路送到了村里的大道上。 原本林宝珠还想推让,毕竟田大娘一家对自己的照顾怎么也比那点吃食多。可田大娘却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只管往篮子里装着。 “大娘,我在村里不熟,有件事还的麻烦您帮着打问一下。”临走时候,看到田大娘院子里两只大公鸡,林宝珠心里一动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若是得了空,帮我问问村里哪家孵了小鸡或者小鸭......毕竟我跟满囤光景还有些难,可瞧见昨儿他打狼受伤的模样,我是不打算让他再进山了。可他那是干活的身子,平日里多少得吃点好的添补着,养了鸡鸭多少能下些蛋,若是遇到啥事儿了也能给他吃个荤腥。” 听林宝珠这么说,田大娘心里直乐呵,哪个说满囤媳妇是个不会过日子的,哪个敢说她不贤惠?这不刚扭过性子来,就知道体贴自家爷们么! “行,这事儿交给大娘了,赶明就帮着你问问。这个时候正是青黄不接呢,大家伙儿的粮食都不宽裕,就是有了鸡鸭的崽子也是拿去换钱,估计也不难问到。”田大娘爽快的笑着道,“你且回去等信儿吧。” 回了家,才发现张满囤已经回来了,院子里还有两只被绑着但还踢腾腿脚扑腾的野鸡跟兔子。而那个闲不住的男人,这会儿还正提着一捆新柴禾往柴房里跺。 “哎,你怎么又干活儿,当心伤口裂开。”放下东西,林宝珠赶紧的上去想要搭手。 见自家媳妇要过来接柴火垛,张满囤赶紧的闪了一下,然后咧咧嘴粗着声音道:“不碍事的,我一只手就提过来了。这是前几天攒下的,左右家里也要用,所以顺便给拾掇回来了。” 以前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用柴禾的时候极少,也就偶尔起火做饭用一些。寻常时候,就算是喝水也都是灌几口凉水,跟别提吃几口干粮了。 可如今有了媳妇,他虽然未曾跟女子相处过,可也听弟兄们说过女子忌冷。当时弟兄们说荤段子时候,还说过尤其是那些没破瓜的女子,若是受寒着凉每到月例时候都会疼痛难忍。那时候他还觉得说的悬乎,不过对于他来说也是,刀山火海都敢干,又怎么会在意伤痛这会儿事呢。 只是也不知怎的,这些日子竟然零零碎碎的就想起了那些不经意入耳的话。再想到林宝珠,心里虽然觉得别扭,可还是会在意一些。果然,成了亲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了呢。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瞄了一眼自家媳妇,也不知怎的心里竟然满是说不出的暖意。早些时候他们几个糙老爷们在山上搭架势,没事儿的时候就好凑在一块喝酒吹牛,不少成过家的兄弟都吹牛皮,说是有个媳妇能快活的赛过神仙。就算六子那种没成家的,也能说几句荤话,只说外头花楼里的姑娘在炕上白嫩嫩香喷喷的,光是抱着就激动的很。 他没仔细的抱过媳妇,就那回媳妇生病,也只是掂了掂分量,只觉得这个媳妇太弱了。不过现在看着倒是顺眼的很,虽然自家媳妇虽然没六子他们说的什么丰韵娉婷,可他却觉得这般正好。 张满囤的目光林宝珠没注意到,他的心思自然也没空琢磨,现在她把两颗白菜蹲放到柜橱里然后想着该做些什么饭呢。说起来别看张满囤是个糙汉子,可手艺却是极好的,只说她随口提了想要个碗橱放杂物,他在弄好篱笆之后就给钉了个开口的柜子。大小放在水缸边上正好,虽然模样不细致,不过胜在适用。 刚看到柜子时候,林宝珠还真是惊喜了一下子,她原本以为家里做手艺活儿得专门请了木匠师傅呢。没想到哪个粗手粗脚的汉子,居然听了几句就把东西做出来了。 因为有中午的骨头汤,林宝珠干脆就把刚刚拿回来的大白菜跟白萝卜各自切了半个,然后洗干净炖上。这个时候,骨头汤已经小火闷了一后晌了,骨头里的骨髓油脂都熬出来了,炖上白菜跟萝卜,那味道不腻却香的很。 若不是他们两个人身上都有伤痛,再放些辣椒进去,只怕味道会更好呢。 这边炖上了白菜,她又手脚麻利的把面揉好干成片,每每擀薄了都会刷上一层细细的油然后再和,直到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把一块面弄了不知多少次才停下手。把一层层的面放到篦子上然后腾到大锅上蒸着,然后才去忙和起别的来。 吃过饭,张满囤帮着自家媳妇把碗筷拾掇了,想着外头还有几只活物,就说道:“媳妇,你想吃野鸡跟兔子肉么?若是想吃我就宰杀了,若是没吃的念头赶明就一块拿去镇上卖去酒馆里。” 刚刚洗好手,打算给张满囤换药的林宝珠吧嗒吧嗒嘴,想了想现在家里的情况,还是先卖了银子攥在手里可靠。所以丝毫没有犹豫就让他回头一块打包卖了。 瞧着他的伤口好了许多,林宝珠才松了口气,而这个时候她也觉得自己肩膀有些疼了。想着反正黑了,不如就等会儿到了屋里彻底暗下来再推拿药酒。 倒不是说她现在不能出去擦药酒,而是天晚了篱笆院不安全,若是去灶房指不定会碰上路过的趁着灶台上的光瞧见什么。她倒是不会觉得露出半个肩膀头为难情,更不会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贞洁问题,只是若真再惹了外头人乱嚼舌根,也是节外生枝的麻烦事儿。再者,家里如今没有油灯,若是去别的屋里她还真有些怕黑。 反正再等等,屋里也就伸手不见五指了,只怕自己擦药酒都得凭着感觉了,自然也不怕会被看去什么,或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儿。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家这个男人目力过人,不说是千里眼,却也足以称得上夜能视物了。 拾掇好了,头上炕前,林宝珠压下砰砰乱跳的心,犹豫了一下才从怀里摸出个青色绣着叶子边的荷包来,然后抿着嘴说道:“我瞧着你原先用的荷包旧了,就又给你缝了一个。以前没做过女红,针脚有些粗,你别嫌弃,等日子好些了再给你买个好看的。” 像是怕被拒绝,她慌张的就把荷包塞进了张满囤手里出了屋。直到进了灶房,舀了水洗脸,她才咬着下唇似是害羞一样的拍了拍自个的脸颊。 不就是一个荷包么,怎的还会脸红心跳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连定情信物都算不上。想到这里,她不由的有些泄气了。那蛮汉子有什么好的啊,五大三粗也算不上俊俏,最多就是力气大些胆子大些,若是再说什么就是肌肉结实些,可就这么想着,她都觉得那人特爷们特阳刚。 且说被林宝珠一股脑动作弄得有些发蒙的张满囤,这会儿正攥着荷包傻乐呢,虽然他笑起来还不如不笑的好看,可却是实打实的高兴。透过窗户纸瞧向灶房,那眉目可是丝毫不见平时的凶恶蛮狠劲儿,甚至有一丝丝淡淡的欢喜跟情愫。 第十九章 结伴而行 第十九章 洗过脸,俩人有一搭无一搭的又说了会儿话,直到屋里彻底暗下来才各自歇下了。因为有过前一夜的经验,加上俩人只是同炕不同枕,而且距离也不算近,所以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宝珠一直竖着耳朵,一直憋到听不到炕头那边的动静,这才小声唤道:“你睡了吗?” 问了两声,见没人搭话,她才放心的解开衣衫,为着方便,只着了小肚兜把外衫半脱下来开始推药。 外头本是月明星稀的,只是隔着窗户纸照进屋里就显不出什么亮堂了。不过就算这样,张满囤稍稍睁眼却正好瞧见了那边白白嫩嫩的身子,也不知怎的他突然浑身就燥热起来,直到赶紧闭上眼,脑子里还是那幅他形容不上来的画面。 当天晚上,向来都不做梦的张满囤,诡异的做了个旖旎的美梦。而梦里的女子,正是他刚刚娶的这个媳妇。许是因为心虚,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早早起来收拾东西,不仅些野味都装起来准备好了,还熬了小米粥焐了媳妇昨晚蒸好的千层糕。 而林宝珠起来时候,就发现那个百无禁忌甚至跟野狼干仗都不怕的铁汉子,也不知怎么一跟她说话就开始打结巴,甚至多问两句黑黝黝的脸都会被憋红。而额头跟脖颈的青筋,也不知怎么爆出来。 桃树湾离安平镇算不得近,往日里张满囤都为了省脚程直接钻山沟子走,只是如今带了媳妇总不能再扒高上低的了。再者,山里头总归是不太平的,如果碰上野物只怕也会吓坏了自家媳妇。这么考虑着,他就定下顺着村里土路去镇上了。 说是走土路还算平坦,可架不住打村里到镇上要半个多时辰的工夫,别说是打小做惯了各种交通工具的林宝珠,只怕是村里一般的妇人都得半道上歇好几回呢。 张满囤推着装着野味的独轮车,瞧着自家媳妇累的开始扶着车延了,就想着让她坐上推车。左右不过百斤的身板,还没一头野猪重呢。 林宝珠自然是不肯的,不说别的,就他身上那点伤可还没好彻底嘞。若是因着猛地用力再开裂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就这样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这话往前,直到张满囤看到自家媳妇不停用手扇着风,而额头跟脸颊上都渗出薄汗才非要停下来歇脚了。 “媳妇,你喝点水。”东西都是张满囤准备的,这会儿见林宝珠一直抿嘴,赶紧从车上篓子里拿了个牛皮水囊出来递过去。昨晚他就想着,媳妇娇贵总不能像他一样渴了只管寻些河水或者泉水灌几口,所以一大早他特地的翻出了当年猫山窝子时候用过的水囊装了不冷不热的温水。 见被递到眼底下的水囊,林宝珠怔了一下,片刻之后才接过来拔开木塞喝了两口。两口温水下肚,果然觉得解渴许多,身上似是也有了些力气。觉得身上舒坦了,她还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想都没想就把没盖塞子的水囊又递还给了张满囤。 原本瞧着自家媳妇仰着脖子喝水的模样就有些脸红的张满囤,这会儿见她毫不避讳的把刚刚用过的水囊递过来,,当即那汉子的喉结就一上一下的滚动了几下。倒不是他鬼迷心窍,而是自家媳妇弯腰时候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起昨晚趁黑推药时弓着身子的情景。 脑袋轰的一下子热起来的男人,面上神情不变,除了耳根有些烫之外,那表情可依旧严肃满是凶相。不过现在的林宝珠,也确实觉不出他的皮相有多可怕了,顶多是觉得这人长相不那么俊俏罢了。 张满囤匆匆的灌了一口水,也不敢多看林宝珠就又把水囊收了起来。不过好在林宝珠并没有别的想法,倒是让他也没刚刚那么不好意思了。俩人歇了下脚,再动身的时候都觉得轻快了许多。 安平镇的道儿张满囤算是熟悉的,以前为着卖野味,他没少来。想着现在俩人身上都没什么钱,而且趁着早去酒馆许是还能把那些解好的狼肉卖个好价钱。所以俩人没敢耽搁,就直奔隆兴酒馆去了。 他原就跟隆兴酒馆的掌柜子挺熟络的,这会儿交了新野味,价格上自然没什么异议。那掌柜的姓秦,见谁那脸上都带笑,所以不少人都能跟他说上几句话。他也是个有能耐有手腕的,当年就凭着跟几个猎户手里大价钱买的稀罕野味发了家。这不,到现在附近几个村子的猎户若是得了什么猎物,都会先送来给他挑。 这秦掌柜也是个有心的,明白自家酒馆要立足就得有特色,而野味的招牌可是不能丢的。就这么着,有什么事他也乐意帮衬猎户们一把,说是交个朋友其实不过也是一种笼络的手段罢了。 最早时候,见张满囤来卖野鸡跟野兔,他还有些忌惮,怕这人匪性不改,是来踩点想要劫了他的铺子的。可哪知道防备了半个月,不仅没出什么事儿,反倒是镇上那些收保护费的小混混刺头都不敢再来店里找茬了。再后来也不知道哪天,张满囤那看似凶恶的汉子,居然扛着一头野猪来卖。 别的不说,这野猪可是能拱死人的,他开酒馆这么些年,多少年也碰不上一回。后来还时不时的扛着豺狼野虎之类的猛兽来卖,他也就从最初的轻视变得重视,最后更是真心实意的佩服起这个爷们来。 也是相处的多了,他也瞅出张满囤为人不恶,甚至还有点侠义心肠。想来也就是生不逢时,又碰上家里的变故,才走上了当土匪的道道,不过听说他虽然当了土匪可打劫的都是别的山头那些欺压良善的恶匪。 许是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好几次看到衙门里的捕快见了张满囤,满脸堆笑还会喊人大哥的。他估摸着,这里面应该还有隐情。所以就这样,碰上张满囤来送野味时候,秦掌柜向来不吝啬,就算是给大价钱也丝毫不会犹豫。 而张满囤是个怕麻烦的人,瞅着秦掌柜给的价格还算公道,自然就没生过去别处卖物件的心思。就算有别家掌柜的找上门来,还没说两句话呢,也就被他的冷脸跟漠然不耐烦的态度吓得心肝颤了,久而久之的哪个还敢上前去说道? 店里的伙计一瞧来人,赶紧一脸笑意的把人迎进后院。原本还在愁眉苦脸的秦掌柜一看来人,又瞧见他车子上捆着的狼皮跟兔子野鸡,瞬间就眉开眼笑起来。他也是个有眼界的,只看那狼皮就知道是新鲜的,想来是新打了豺狼。这个时节那凶兽可是很难猎到的,若是不进深山,只怕还碰不上呢。 “哎,这野狼瞧着个头不小,肉倒是没多少啊。这样吧,老规矩按一斤三十文。”秦掌柜笑着仔细瞧了瞧张满囤卸下的东西,心里一边琢磨着该怎么倒手挣钱,一边商量着价格。“至于这野兔跟野鸡,就按五百文钱算吧。” 面色绷的紧紧的张满囤看看自家媳妇,见她并没有什么异议,就点头应下了。他是不习惯讨价还价的,加上这个价格也算差不多,索性也就懒得再费口舌。 “弟妹,头一回见面,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是刚从燕京进回来上好的茶叶你且尝尝,若是喜欢带一些回去待客。”因着酒馆生意比较大,设有专门的账房,加上张满囤送来的野味有三两银子的价,所以趁着让伙计去寻账房取银子的工夫,秦掌柜就笑着跟俩人攀谈起来。 最早时候他听说张满囤娶了媳妇,还有些不信,毕竟哪家的闺女肯嫁个那么凶神恶煞一脸凶相的匪头头啊。别的不说,就是早些年闹天灾时候,也没人家肯把闺女嫁过去,就算是有人提说,那闺女还没见人呢可都吓得哭哭啼啼的寻死觅活了。这事儿还一度成了镇上媒婆们饭后嚼舌根的稀罕事儿了。 也是因为这个,别说是十里八村跑媒的了,就算是开不了张的媒人婆也不敢接他的生意。一来事怕砸了招牌夹脚,二来也是怕张满囤凶残起来闹出人命事儿受牵连。 可看着眼前的闺女模样还算清秀可人,刚刚跟着张满囤来时见人行礼也落落大方,丝毫没有乡野村夫的小家子气。就算是被他打量,也并未显出扭捏之态,别说还真不像是一般逃难的灾民。 想到这里,秦掌柜不由满脸笑容的恭喜起张满囤娶亲的事儿了,自然也不忘了照顾林宝珠几句。 林宝珠原本就是制茶师,品茗饮茶已经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只是来到这个世界因着家贫她也不再奢望喝茶之事了。尤其是听田大娘提过,他们农家院里喝茶本来就是一件稀罕的事儿,顶多就是哪家娶亲生子添人口这种大事儿时候,才会备一些放了白糖的茶水让贵客喝。平日里,哪个舍得花钱糟践东西啊。 现在听到秦掌柜说要送茶,她本还平静无波的眼神瞬间亮堂起来。 第二十章 极品倒霉 第二十章 张满囤虽然跟秦掌柜搭话,可眼睛却并没忽略自家媳妇的神情。他是担心媳妇见人会不自在,却没想到她还会为着一包茶叶神情鲜活起来。虽说心里有些奇怪,可到底也是记在了心底里,想着若再去县城做活时候,一定要给媳妇带些真正的好茶回来。 林宝珠心里想要,可也知道秦掌柜不会无缘无故献殷勤,之所以会送她茶叶不过是看在张满囤面子上。所以她并没有应下来,而是把视线投到了张满囤身上。 既然成了她的妻子,不管与他的感情是搭伙过生意的凑合还是真的相濡以沫的真情,至少在为人处世上不能拉他的后腿。若是会妨碍了他行事,无论是怎样的物件她都不会稀罕,毕竟她有手有脚总归能挣到属于自己的茶叶享用。 看到林宝珠的目光,张满囤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经意之间只觉得心头有一股温热。看着那双明亮干净的眸子,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心口快要爆开的心动。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只要媳妇能每天这么鲜活,什么他都愿意给。 何况媳妇并没开口讨要过什么东西,如今有了个稀罕的物件,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失望。 “那就谢谢秦掌柜的好意了。” 张满囤的话音刚落,正巧账房取了银子来,银货两讫,俩人也不好再多留当即就告话离开了。 而秦掌柜更是客气的一路把人送出酒馆。这一次倒不全是看在张满囤面子上,而是为着刚刚林宝珠那看似不起眼的妇人接茶饮茶的模样,虽然那妇人并未多说话,可行事开口极有分寸,并不似一般的无知妇人。 对于这样的人,若不是本身深藏不露,就是碰到过高人教导。所以无论于情于理,他都不愿意为着拔尖让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要知道,如今天下闻名的北泉酿就是由一个农家妇人所制的,当时师傅带他去品酒时候,他还不是掌柜的只是一个学徒。也因着那北泉酿的关系,师傅不仅成了县城数一数二的乡绅更是捐了个员外郎做。 他是不求那般好运,可也想着留个人情,日后若有了好处自然高兴,若无好处也让张满囤那后生念自己个好。 要不说,经商之人心思多,只是一包茶的事儿却能有这么多思量。 身上有了银钱,张满囤才带着媳妇四下转悠起来。他本就是不爱计较花销的人,所以瞧见有卖首饰的摊子,干脆带着媳妇阔步而去。 摊主正忙着吆喝呢,瞧见来了主顾自然高兴,一叠声的说着好听话。手上还不忘记那几个算不得贵但挺精细的簪子推销,张满囤不太看得懂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可听人说女子都爱打扮自然就开口让自家媳妇挑选起来。 “我戴不惯这些,不过家里的木梳子也该换了,就捎带一把吧。”林宝珠翻看了一下摊位上的东西,多是木簪之类,瞧着好一点的也就是银簪。可一想起自家的光景,还有刚刚才换的三两银子钱,她就觉得买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物件有些肉疼。 现在她是没有什么技能补贴家用,张满囤身上又带着伤,而且想必这世道挣钱不容易,不然凭着张满囤的身手能过得那般清贫? 也怨张满囤没跟她细细说过,以前是他一个人因着无所谓,所以在离开老宅时候什么都没带出来。加上有些他不愿意说的隐情,所以才没积攒下银钱。而如今既然娶妻了,自然不能像过去一样视金钱如无物了。 张满囤瞧着自家媳妇细心的挑选木梳,又瞧见不少过来的妇人都稀罕那几支银簪子,干脆在付钱时候直接拿了个镂空的石榴花的簪子一起买下。 他不会说什么巧面话,更不会为着哄人高兴说些甜言蜜语的腻歪话,只眼神闪烁着把包着簪子的布包递给媳妇,然后说道:“成亲时候也没给你买什么,这就算是成亲礼吧。” 明明是好事儿,却因着他那皱得紧紧的浓眉弄得有些严肃,可就算面上有些别扭的神情,但眼神却执拗坚定的看向林宝珠。平心而论,他说不出自家媳妇到底哪里好,可就觉得有个人在身边能为自个掉眼泪,能等着自个回家是件他想起来就觉得心底里踏实的事儿。 林宝珠歪头,似是没想到这汉子还有这份心思,不想一抬头就瞧见他虎着个脸正认真的举着那簪子。加上边上摊主一个劲恭喜着,还说石榴花寓意多子多福,可不就让她觉得羞臊起来,那脸蛋也忍不住红起来。 “大庭广众的,这么多人呢,你也不知道收敛着点。”林宝珠嗔怪的瞪了那习惯性冷着脸的男人一眼,然后伸手接了簪子过来。不是她不懂浪漫,只是周围那么多人呢,若是真要他亲手给自个戴,甭说他会怎么样,就是林宝珠自己都得羞的紧了。 有些发呆的看着空落落的大手,张满囤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沮丧,脸上的神情不由的更加冷漠了。那紧紧蹙着的眉,似是泄露了他心底里什么疑惑一般。 说起来也是,他经的男女之事极少,最多就是听兄弟们吹牛皮时候说几句。再有就是六子那个狗头军师帮着参谋参谋,说是参谋其实不过是照着话本里的才子佳人之类的给张满囤说几句。其实六子哪里想到,自家这个黑脸老大,有一天竟然真的会去讨好一个女人啊。若是知道,指不定他会教给老大,直接霸王硬上弓,拿出当初跟别的山头打仗的架势来呢。 反正不管怎么说,张满囤想照本宣科的按着六子教的,买了珠钗亲自给自家媳妇带上的愿望是落空了。想到这里,他不由沉吟品客,忍着别扭心想过些日子再去找一趟六子问问。 对于张满囤的心思,林宝珠并不清楚,更不知道那个看似粗鲁没有情调的汉子,会为着这么点事儿纠结闹心。而她更不知道的是,此时在不远处一个摊子前正有一个眼泪汪汪的女子不住的瞧着这边,尤其是在看到张满囤时更是万分伤感难过。 有着如野兽般敏锐感觉的张满囤察觉到有人的注视,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空空的面摊,四下打量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若是别人或许会觉得人来人往的许是产生了错觉,可张满囤不同,他凭借着自己的这份灵敏死里逃生可不是一回两回了。顿时,刚刚产生的那边忸怩心里就消散了不少,甚至面上淡淡的红晕也再度冷却。 林宝珠瞧见他的模样,也跟着四下张望了几下,没看出哪里不对,才一头雾水的看着黑脸的男人问道怎么了。 因着这么一出事儿,张满囤的心思也就不在了闲逛上,他琢磨着莫不是他安排的张二宝那事儿出了什么差错?不过就算是有了差错也是无所谓的,甭管是张二宝还是他那些狐朋狗友,只要敢对上自己,就叫他有来无回。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就又投向了摊子前瞧稀罕的媳妇身上。若是那人再敢打自家媳妇的主意,且叫他尝尝悔不当初的滋味。 说起张二宝来,如今的他哪里还顾得上找林宝珠的麻烦啊。他现在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这不,刚刚钻进十里堡杜寡妇家,还没来得及得了甜头,就被个来找杜寡妇串门的婶子给堵在了屋里。那婶子也是个大嘴巴,当即就不嫌热闹的吵嚷起来,更是把刚去地里给自家老头子送吃食的杜家婆婆给喊了回来。 如今俩人可不正光溜溜的被人围在炕上,就连杜家婆婆那般老实好性子的人,这会儿都气的扑上去一边骂街一边打人。而杜老汉更是撂下家伙事儿,提着扁担就抽了上去。 十里堡虽然姓氏杂,可到底是一个村的人,大伙儿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着也不该让个外来的人给欺负了。瞧模样,那人来了可不是一回两回了,不然咋能摸着杜家老两口不在的工夫钻进屋子?偏生那杜寡妇也没见叫喊。 有了这个共识,这会儿围着的人 哪个敢给杜寡妇说好话?如果说你守不住孝,早早就离了婆家也就罢了,或是婆家因着你没了男人低看了你一眼也是个由头。偏生你吃在婆家用在婆家,公婆又因着儿子早逝觉得愧对你,处处紧着你,吃喝用度但凡有的全送到你跟前,甚至下地做活儿全都不用你插手,只求你安安稳稳的把一年的孝守到头。哪知道,那般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还是伺候出了个白眼狼。 这会儿十里堡的里正也来了,那脸色也难看的厉害,尤其是瞧见来看热闹的还有外村来串亲戚的人时候,更是撕了杜寡妇跟那奸夫的心思都生了。真是混账之极,他甚至能想象的到转头附近的村子会把十里堡传成啥样。 别说是里正了,村里有些新守寡的,还有一些没了汉子多年还守在婆家的妇人更是厌恶杜寡妇的做派了。如今若是这事儿闹出去,指不定外面人看她们的神色都会不对呢,这往后的日子只怕也会受影响了。 第二十一章 糙汉心思 第二十一章 念着这些,大伙儿对杜寡妇跟张二宝真是恨不得抽筋扒皮呢。又有哪个会着晦气去说求情的话?别说现在只是挨打呢,就算是打死了,只怕也没人同情的。 “杨倩桥啊杨倩桥,我老杜家是哪里对不住你了,让你这么糟践我们。”杜家婆婆黑着脸,气的双眼通红,捂着胸口看向炕上衣衫不整的人,瞪着眼骂道,“就为着让你给我儿子守一年,我们老俩省吃俭用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可就算这样也从没断过你的零用,更没少让你往娘家扒拉东西。你......你......你这是要把我们老杜家的脸面撕下来给人踩才高兴啊。” 杜家婆婆这一番话说出来,瞅热闹的人也都忍不住唏嘘起来,大伙儿看着炕上那对奸夫淫妇愈发的神色不善。要说杜家老两口在村里也算得上是老实巴交的厚道人了,只可惜就生了一个儿子,还闹了大病。就为着让儿子能留个后,他们才定了杨倩桥那个媳妇,虽说是定下了可老两口可连田产都卖了二亩才凑够的聘礼呢。农家院里的庄稼人,那田产可是命根子,若不是看中杨倩桥,哪里会把命根子给卖了? 大伙儿也都知道老两口不容易,尤其是临下聘礼那些日子,每日里愁眉苦脸的生怕到了日子凑不齐钱来。后来人娶来了,儿子没了,可就算这样老两口也没错待了这个外来的儿媳妇。 哪知道那儿媳妇不仅早早的就跟人勾搭在一块了,这还睡了杜家小子活着时候睡得炕头。 大抵杨倩桥被看热闹的那些人不停的挤兑,加上害怕,脸色自然苍白的难看。她身上就穿着个肚兜,这会儿裹着被子真捂着脸不知该怎么是好呢。甚至都不敢看一眼被自家公爹拽下炕用扁担抽的龇牙咧嘴不停求饶的张二宝。 见杨倩桥不吭声,杜家婆婆心头越发气恼,尤其是看到那裹着那小骚蹄子的被子,还是当年儿子活着时候他们新给做的。那背面是鸳鸯戏水的绸缎面,比一般人家用的粗布背面可是贵的多,可他们一来想让儿子舒坦二来也想高看儿媳妇一眼,让儿媳妇舒心,这才咬牙买下来的。可现在儿子没了不过一年,这小贱蹄子就把人招引到了家里...... 越想,她心里越不是滋味,甚至觉得难保儿子在的时候她就跟人勾搭上了,指不定儿子突然没了还有这贱人的事儿呢。想她一大把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算是凄惨的了,却没料到家里还供养着一头披着人皮的狼呢。 “杜家媳妇,你咋能办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儿啊!这事儿提起来我都嫌脏了嘴,你说说,你这能对得住死去的人吗?” “可不是,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跟杜家小子做了也不是一天的夫妻了,就算想嫁人也得熬完一年吧。” “要我说,杜家小子还真命苦,死了死了都不得安生啊。” 不管是跟杜家老两口搭得上话的,还是跟他们私底下闹不对的人家,这会儿都附和起来。倒不是说他们偏向谁,而是杜寡妇这事儿实在是不好听。更有几个跟着里正过来的年纪大的身子,气的浑身直哆嗦,指着杜倩桥连声骂道世风日下道德败坏。 张二宝那边被打的几乎快断气了,杜老汉才在别人的拉扯下住了手,只是那眼神瞧着他依旧像是要吃人一样恨不得直接把人打死。 瞧着大伙儿纷纷数落起自己来,杜倩桥心里知道讨不得好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拔高了声音嚷道:“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你们敢说哪个想嫁给一个病秧子?哼,自个没本事,活该死的早,怎的你儿子没了,还不兴我找人啦?” 杨倩桥这话一落,可是把来看热闹的人震了半晌。呵,还真是没脸没皮了,当年杜家去提亲时候,可是亲口问过她乐意不乐意的。那时候她趁着杜家急着娶亲,亲口让媒人要了八两银子的聘礼还要了一个金镯子,这会儿倒说起自个不乐意来了。天底下哪里有受了人聘金聘礼以后不乐意嫁人的说道?就算是有,那也不该着还没过孝期就偷人。 本来还压着心头火的杜家婆婆这会儿可是再也忍不住了,推开刚刚扶着自个的妇人就直接冲着杨倩桥扑了过去,也不管有没有把她的被子给扯开,只管抡圆了胳膊狠狠抽起巴掌来。她本就是在地里干惯了农活的,打起娇养了近一年多的杜寡妇简直算是单方面虐打。 “你个贱人,自己水性杨花的就算了,还把奸夫招引到我们老杜家,现在还敢污蔑我那苦命的小子。老婆子今儿就打死你,就算是死了也得给我儿子讨个说法。”杜家婆婆心里烧着一团火,干脆压在杜倩桥身上掐着她的脖子用力。左右闹出这用脏眼的事儿,她也没脸再活了。 里正见都要闹出人命了,赶紧的让人上去把杜家婆婆拉开。然后挥手让伸着脖子想要沾点眼上便宜的汉子们把张二宝拉到祠堂关起来,又冷着脸沉声说道:“给她穿上衣裳,也拉去祠堂等着,没得丢人现眼。” 说完这话,又扭头让人去招呼了杨倩桥的爹娘来。然后领着一片人呼啦啦的就大步往祠堂去了,瞧那模样,这事儿可不会善了了,张二宝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杨家爹娘来了,刚开始还心疼自家闺女,后来跟杜家老两口一对质,竟然发现自家那个看似乖巧的闺女,竟然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做下了那么多混账事儿。不说别的,每次杜家老两口给她回娘家拿的肉跟吃食,他们杨家可是一星半点都没见着,不光是没见着东西,一年半载里可也没见过自家闺女几回。就更谈不上闺女时不时的回娘家住十天半个月的了。 话说道这份上,哪个还猜不出里面的蹊跷。看着周围人鄙夷的目光跟难听的议论声,杨家爹娘恨不能没有生过这个闺女。可不管怎么说,闺女再不好也是自家的,最后还是杨家老爹脑子转得快,扭头就抽了半死不活的张二宝两巴掌,涨红了脸替闺女辩解着把责任就推到了张二宝身上。 亏得这会儿正好有桃树湾村的人来串亲戚,跟着凑了凑热闹,当即就认出地上躺着鼻青脸肿的男人就是他们村的张二宝。得了,这回也不用再多费口舌了,直接让人拉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往桃树湾去了。 刚刚多嘴戳破张二宝身份的婶子,瞧着那架势,心里咯噔一下子,也顾不上再去串门子说闲话了,一个转身就赶紧的小跑着往桃树湾方向去了。 等张满囤跟林宝珠回了家时候,村里的热闹也已经平息下来了。不过经过村子时候,不少人瞧着他们的眼神都有了些许的变化,这让林宝珠有些摸不到头脑。尤其是走到田大娘门口时候,有几个正洗洋芋的婶子冲林宝珠招招手,然后擦了一把手就从边上框子里提了一把北瓜干出来。 “满囤媳妇,这是婶子自家晒的北瓜干,你拿回去煮甜饭时候放点,也算是加点味道。” 边上本来说着闲话的几个妇人,也都跟她搭了几句话,虽然碍于张满囤浑身的凶恶劲儿没敢多说什么,可到底也不再像是以前那般排斥俩人了。 林宝珠心里纳闷,不过倒也欣喜这种改变,她虽然不会为着好名声拿捏,可也不想总是被村里人当成异类没个人说话。 有了这个好开始,让她的心里踏实了许多,甚至回到家脸上的笑依旧没有下去。也引得边上搭手烧火做饭的张满囤多看了好几眼,直到最后心里暗想,若是知道这招有用,他早就让人去堵张二宝了,哪能给他蹦跶的工夫? 当然,这话也只有他自个想想罢了。现在的他大抵还没那么强烈的护犊子情绪,更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为了媳妇变得怎般强悍凶残。 吃了饭,张满囤担心媳妇累着,就主动的把一桌子的碗筷拾掇了。瞧着那麻利劲儿,林宝珠还忍不住感叹,大概这就是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好男人。说起来还真让她刮目相看呢,没想到大的了极品,在外人看来凶神恶煞的男人还是个知道替媳妇干活儿的体贴汉子。 去镇上一遭,家里也有了余项,手里有了银子过日子的底气自然也就充足起来。尤其是那个汉子把银子一文不少的上交时候,林宝珠心里满足的很。她也不推辞,只给那汉子留了些零用,就把碎银子一股脑的放进了之前翻找出来的一个小匣子里。许是高兴,她甚至还抬起小匣子晃了晃,然后把耳朵贴过去听了听里面稀里哗啦的铜板跟碎银相互敲打的声音。 张满囤坐在炕边上擦拭着自个的弓箭,眼角余光瞥见媳妇抿着嘴偷笑的模样,不由得也跟着勾起了嘴角。没想到他还娶了个小财迷的媳妇,藏银子的劲儿还真像是他冬日里寻到的在洞里藏了许多粮食的小仓鼠。 第二十二章 糙汉往事 第二十二章 俩人各忙各的,直到过了晌午,田大娘跟那天忙着说话的马婶子来串门。原本是凑在一起说笑着呢,说着说着就少不得提到了张二宝的那档子事儿。刚开始也就是唏嘘那张老汉不知怎的被猪油蒙了心眼,竟然当那个百事无成光会坑蒙拐骗的混小子是福星,在外头跟人臭屁时候都念叨算命的说了,他儿子是大富大贵的人。简直是逢人就说大儿子是克星,指不定哪天就死到了他手里,他可得靠着二儿子臆想天年呢。 每每张老汉这么说,大伙儿也就是闹哄着嬉笑一番,根本没人当真。不过说起他大儿子,还真没人怎么敢搭腔找晦气。却不想他嘴里的福星,有一天会给他招惹了那种脏眼的事儿,跟人通奸居然被堵了个正着。 “前些日子刚在你们跟前吃了瘪,这些天那边可一直是鸡飞狗跳的,就连村里的孩童都爱扒着墙头瞅他们一家的笑话了。”田大娘缝补着旧衣裳的动作丝毫没停,只是说道兴起的时候,忍不住呸了一声,“我当那张二宝是什么福星下凡呢,结果是个讨债的。” “可不是,满囤媳妇,你是没瞧见那架势,十里堡的里正带着人来,像是架死猪一样把张二宝给扔到咱们村口。要不是张里正带了人去的及时,指不定闹出啥事儿来呢。”马婶子啧啧两声,毫不客气的嗤笑道,“他张二宝还好意思让人给他撑腰。张老汉也是个脸皮厚的,居然还舔着脸让里正给他主持公道呢。” 林宝珠不知道她去镇上时候,还出了这么一遭事儿。这一听还真有些无语了,倒不是觉得张二宝怎么样,毕竟他是自作自受,就算听到他被人打个半死,林宝珠最多也就是听听。让她无语的却是张二宝的媳妇赵氏,明明被人作践的没个过头了,居然还求着大伙儿放张二宝一马。 要她说,就算赵氏再没脾性,碰上这事儿也该当个由头离了张家。再不济,直接捡了石头先出气再说,毕竟张二宝忒不是东西,对她可一直都是非打即骂的。哪知道人家真是个能忍的,当真对得起以夫为天的话。 “你瞧见刘氏那架势没?咱们村可是多少年没碰到过那样撒泼的泼妇了,就是东街的花婆子也没她那么不要面皮的呢。”田大娘面上的嫌弃跟厌恶不加掩饰,语气也满是不屑。 早知道刘氏不是个东西,却没想到还是个睁眼说瞎话的主。 原来当时杜家爹娘来讨说法时候,刘氏被那架势闹得脸色刷白,可还没等杜家人说理呢,就见她哭嚎着说十里堡的人要逼死她啊。尤其是瞧见被打的爹都不认得的张二宝时候,更是鬼哭狼嚎的要扑打着抓杜家婆婆的脸皮。她那会儿心里可是又疼又恨的,直接就戳着杜家老两口的鼻子开骂了。 骂骂咧咧的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就罢了,还说要不是杜家娶了那么个风骚的儿媳妇,自家儿子怎会受那么大的罪,指不定杜家小子就是死在那媳妇的肚皮上呢。甚至还说他儿子是被杜家老俩给坑了,指不定是下了仙人跳想讹诈他们的钱。 再有难听的话,田大娘跟马婶子就有些不好意思说了。毕竟林宝珠再怎么说也是新媳妇,有些不堪的话别说是新媳妇,就连她们听了都怪羞臊的。当时可是差点把里正给气的背过气去,要不是张老汉还要点脸,指不定还会秃噜出什么难听话呢。 想来刘氏也是无理搅三分习惯了,生生逼得杜家婆婆骑到她身上掐着脖子要跟她同归于尽。 “还真别说,刘氏的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被张老汉搂了几脖子拐还敢蹦跳。这人进了咱们村,还真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村是啥样呢。”马婶子在边上附和了几句,瞧着林宝珠在边上皱皱巴巴的补衣服,嘴上也就转了话题,“满囤媳妇,你这么缝不行,得反过来用平针......”说着她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接过林宝珠手里的外衫教了起来。 原本林宝珠也不会什么针线,上回绣荷包也是跟着田大娘学的,上边的花边还是钱氏帮着绣的。可她是瞧着张满囤好几件衣裳都被刮破了,才想帮着缝补一下,却不想手艺不精倒是闹了脸红。 也亏得她脸皮厚,见马婶子教的认真,自然也沉下心虚心学起来。 “咱们穷苦人家补衣服,可是怎么省怎么来,日子慢慢也就攒出来了。”帮着补的差不多了,马婶子用牙把线摘开,然后笑着说道,“满囤瞅着凶巴巴的,说话也有一股子凶狠劲儿,别人说起来也是说他瞧着就不像是好人,在上回因着你的事儿祠堂闹那一出之前,村里人对他都是避之不及的。” 话说开了,马婶子索性就放下手里的活儿看向林宝珠,温声细语的说道:“婶子不跟你说见外的话,满囤是个心眼好的孩子,虽然名声有些凶恶,可却不是别人嘴里逞凶斗恶的人。他是个疼人的,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结记事儿的。不然怎的村里的大辈们都看着他亲呢?就是心疼这孩子命苦,爹是个混的,娘又去的早......” 马婶子跟田大娘还有所不同,那跟张满囤的亲娘王氏是实打实的亲戚,往上数还是两辈,两家还是一个姓呢。算起来,王氏也算是她的叔表亲的妹子。 之前满囤一个人出去拉旗子上山头以后,村里人对王氏就有些不一样了,往日里因着王氏和善来串门子的不少。可后来就只剩马婶子跟田大娘来给她宽心解闷了。 当时王氏也劝说过张满囤,可惜为着她的身子着想,张满囤实在没法收手。不说别的,她每日熬药后的参汤,都能抵得上寻常百姓几年都攒不出的家当钱了。当然,这话他从来没说过,就是为着让他娘不瞎想。 “你田大娘想必也跟你说过,满囤不是恶人,不过是不在乎外人的想法。再者,他若没有这恶名声,只怕村里那些踩低捧高的人家,早就把他们踩进泥里去了。”说到这,马婶子不由的叹口气,瞄了一眼林宝珠听得认真并没有什么厌恶跟不耐,这才继续絮絮叨叨的说起来,“有些事儿满囤不愿意提说,婶子也不好插嘴。不过婶子看得出来,他看重你。” 别人不知道,马婶子心里却是清楚的,就张二宝这事儿,指不定就是自家这个外甥私底下动的手脚。她心里清楚的紧,别看自家外甥不言不语的每天都绷着脸,可那才是村上真正有能耐的人。不说别的,就光是他散了的那群弟兄,现在得了势的就有不少。 当年给王氏操持后事时候,来的人除了几个亲戚,可还有骑着马坐着车来的呢。若只是坐车也就罢了,那马匹可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养得起的物件,精贵的很呢,就是镇上那些酒楼的东家也少有养马的。 不过当时村里人对他的偏见已经深了,根本不信他是个能耐的,甚至还传出这煞星杀人不眨眼,如今还跟骑着马的响马土匪有往来。一来二去的,大伙儿对他就更是害怕了,又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往前凑? 反正就这么着,明明二十大几了,就是寻不到一个知冷知热的屋里人。也亏得碰上了一个逃难的林宝珠,这才成了家。 林宝珠听着那些话,心里想着怪不得那汉子做饭收拾都很是麻利呢,想来当初照顾王氏时候,没少学着做。其实她压根就不信那汉子是什么无恶不作的恶人,充其量不过是人不惹我我不惹人的冷情爷们。或者说有时候面色骇人了一些,加上不习惯跟人相处,所以为人行事上凌厉了些罢了。 别的不说,就说他推让那一碗鸡蛋羹,为着给她将养身子,连着吃洋芋添补肚子,就不是那些鸡鸣狗盗的坏人能做出来的。最起码,她可不知道那个恶人会救人性命。 不过像他这样长得凶巴巴的,脾气执拗又轴,还有心眼不傻憨的汉子,怎么想怎么合自个的心意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会心一笑,又见马婶子跟田大娘一副不放心她的模样,似要继续念叨下去。她就有些哭笑不得的小声开口:“大娘,婶子,你们放心吧,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也不是那种腻腻歪歪整日里掉眼泪的娇气闺女,只要他不生二心,我就不会弃了他。”顿了顿,她又说道,“他在家了,我只管跟他好好经营日子。若他不在家了,我也能顶得住门楣不让外人随意欺负了去。” “好好好......” 见林宝珠说的郑重其事,田大娘跟马婶子连连夸赞了几句。尤其是田大娘,更是跟马婶子打趣道:“我就说宝珠是个好的,偏生你不放心非要来跟宝珠说说心坎里的话。” 这么说了几句,可就又念起了张二宝的事儿,也就这个时候林宝珠才知道,为着张二宝这一出,张老汉都被除族了。不过因为到底没有去除姓氏,所以里正就心软着让他暂住村子里。 第二十三章 农家生活 第二十三章 可有了这么一出事儿,只怕张老汉也没脸再出家门了。而她们现在还不知道,如今张老汉何止是没脸出门啊,就是到院子里都能瞧见篱笆外头那些对他指指点点一脸不屑甚至啐口水的人。 以前他哪受过着罪?就算是上次跟张满囤那灾星撕破脸,也不过是被拉去祠堂签下断亲书,顶多就是被外人哄笑几句罢了。可这回除族,可是桃树湾几十年来头一宗了,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一想到这些,他看着炕上养伤的张二宝就气不打一处来。摸着扫帚就要抽上去,可每每都被刘氏嗷嗷的挡在前头,最初张老汉还能咽下那口气。可时间久了,天天被刘氏在耳朵边骂咧嚎叫,哪里还有耐心?这不,刚刚被人当着面唾弃了,回来就抄起扫帚狠狠的往炕上抽过去。 刘氏瞧见自家儿子要挨打了,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心啊肝啊的就扑了过去冲着张老汉就抓挠起来。张老汉不妨被刘氏这么推打着劈头盖脸的打骂,当时整个人就直接撞到了地上的长凳上接着噼里啪啦的就磕到了后边八仙桌的桌角上。 原本张老汉就是想出出气,吓唬吓唬张二宝让自个心里舒坦会儿,却不想刘氏那个人来疯居然直接跟他撕打起来,甚至什么脏话烂话都往外冒,听得他脑子直突突。 尤其是撞到桌子角脑袋竟然冒血了,这还得了?直接就把人压到身子底下连连抽着嘴巴子。一通鸡飞狗跳之后,刘氏被扇的两眼直冒金星,就这还张牙舞爪的要闹腾。最后还是张老汉觉得晦气,冲着刘氏吼道:“你个败家娘们,要不是你,老张家能成了现在这幅样子?别说这个丢人现眼的儿子了,就是老大也容不得别人这么欺负他老子。” 刘氏被打了一遭,这会儿哪里还有力气了,可听到张老汉劈头盖脸的臭骂,顿时就恼怒起来。感情就是她一个的错了,当初爬她炕头时候,怎的不见他这幅嘴脸! “你还有脸说我,当初谁求着偷着的爬了老娘的炕头,怎的现在老娘老了伺候不舒坦你了,就变了嘴脸?我告诉你,你真当自个是个什么东西啊,二宝这可是学他老子呢,再说了赵氏本来就是个不下蛋的老母鸡,占着茅坑不拉屎能怨二宝找女人?甭说是个寡妇,只要能生儿子,就是外头卖唱的我都能认。”刘氏摸了一把脸,气急败坏的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巴望着那煞星给你出头,做你的春秋大梦啊。那煞星不弄死你就算是好的了,当年他娘是怎么死的,你可别忘了......” 张老汉没想到这个百事不成的婆娘居然真敢什么都往外秃噜,眼看就要说起旧事儿了,哪里还敢任由她嚷嚷,直接抽了腰带把人捆绑起来,顺手还把一只鞋塞进她嘴巴里。如此,总归是清净下来了。 原本赵氏留下就是因为没有去处,又想着让张二宝改好了好生过日子才留下的,却不想去做个饭的工夫,就听到婆婆那般说自个。婆婆也不想想,她是为什么没得孩子,又是为什么伤了身子,想到这里,这个老实巴交任劳任怨的女人终于生出了一丝怨恨...... 不过到底她还是没冲进屋里去要个说法,而是压下了心头的不平又回了灶台上忙活。她能有什么办法?大姑姐跟公婆一条心,根本不会为自己说话。而张二宝又是个靠不住的,可就算是靠不住哪也是她男人啊。她知道外头有人说她没出息,可有出息有骨气能怎么的?毕竟成亲了这么些时候,哪能说和离就和离的! 就在张老汉那边天天吵作一团各怀心思的时候,张满囤已经养好了伤又开始去后山开垦荒地了。想着平日里没什么事儿干,自个肩膀也已经不疼了,索性林宝珠也每天跟着田大娘几个和善的妇人去挖野菜。 这个时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一般农家汉子们基本上都趁着农闲去做工,若是能受得了辛苦的,也会没日没晌的寻块荒地开垦一下。不过相比于去做工,开垦荒地的人并不算多,一来是前山能开垦的地方,几乎都给人开垦了。而后山再往里,一般庄稼汉也不敢轻易去。二来开荒地可不是说说就行的事儿,尤其是在山坡上的,从刨地把里面的大小石头都捡出来,还要挑着水往上送。而且因着桃树湾的地质算不得肥沃,还要担了土粪、皮毛粪往上央地。所以就算是费劲巴西的开了片地,三年两年的也难见收获。 相比于汉子们想着法的挣钱,闲下来的妇人们就会变着法的想着省钱,这不早早就有人三三两两的凑着伴去挖野菜了。 这会儿林宝珠刚送走了去开地的张满囤,就听见外头有人招呼了,“宝珠,吃过了没?” 自打跟张老汉那边闹过一场然后谈心以后,相比于别人喊她满囤媳妇,田大娘一直都是叫的她的名字。这也让林宝珠心里跟田大娘亲近了许多。 “哎,大娘,我这刚说要去一趟您那呢,这不昨儿刚把院子里这块地央了央肥,想着寻您讨些菜籽儿种上呢。”林宝珠笑呵呵的把人迎进院子说道。 田大娘笑着瞧了瞧院子晾衣绳上的被褥跟衣裳,心里对林宝珠跟张满囤两口子更加放心了。果然家里有个女人,才能有个家的样子,最起码院里屋里都有了人气儿了。 “菜籽儿咱们家里多得是,都是自家家里留的。正巧我前两天给你打问了一下,村里路婆子家刚孵了一窝小鸡跟鸭崽子,因为是一个村的价格上要的倒是地道。六只小母鸡跟八只鸭崽子一共要二十八文钱,比买蛋也就贵了一文钱。”田大娘笑着道,“赶后晌了,你去抓了小鸡跟小鸭,正好再从大娘那拿包青菜籽儿。” “还真不贵,多谢大娘帮着说话了。”不说别的一听那价格,林宝珠心里就有谱了,只怕人家是看着田大娘的面子上才没要高价的。要知道这年头,一个鸡蛋都能卖一文钱呢,若是母鸡崽子少也得三文钱。她是觉得日子不是省出来的,可能少费些铜板,心里自然也是乐呵的。 想到田大娘帮衬了他们许多,林宝珠就不由发自内心的感谢起来。“幸亏有您帮衬着,不然对上满囤那性子,在村里只怕我是两眼一抹黑啥都干不成呢。” 听到林宝珠这么诚心实意的话,田大娘心里很是满意,当然也很受用。最起码,这孩子是个知情达意的,也不枉自己为她忙活了。 “趁着天儿好,我跟村里几个娘们说好去挖野菜,寻思着你应该没事儿这不就来问问你要不要去。”说完了正事儿,田大娘也不跟着往屋里走,只是拍了拍自个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问道。 野菜?林宝珠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回过神来,对啊,她现在可是身在农家院里。在农家春季里可不正是挖野菜吃的时节?蕨菜、野韭菜、荠菜跟清明菜,甭管是做饼团还是野菜饼子,或是包饺子香酥油炸,味道都是极好的。 想到家里现在也没什么新鲜的果菜,自打上次吃过炖菜以后,也就剩下一颗白菜跟半根萝卜了,若是再不想法寻摸点往后就得凑合着吃一阵子萝卜咸菜了。 一想到没菜没水果,林宝珠就觉得日子难捱,好在现在还能去挖些野菜,不说能卖了换钱,就是解解馋应应急也是好的。当即就连声应着,自然是要去的。 “大娘,您稍等一下我去拿个篮子跟薅锄子。”因着家里如今是林宝珠在拾掇,所以根本不用到处翻找,她就寻到了趁手的工具。 所谓的 薅锄子其实就是一种除草薅苗的家伙什,因着个头小所以大伙儿也经常用它挖野菜。 拿好了东西,林宝珠又在田大娘的指点下寻了块粗布当头巾,省的被树杈子划拉了头发弄得狼狈。拾掇好了,俩人才结伴出了门。 到了前山沟叉子里,早就有几个婶子媳妇在等着了,见林宝珠也跟着来了,神情虽然有几许的不自在,可倒也没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其实在听了村里那些大辈说的那些话,大部分人对张满囤的印象也稍稍有些改观了,虽说依旧有些避讳可也不好再明目张胆的嘀咕那是杀人犯或是土匪的话了。 尤其是在张二宝那出事儿之后,大伙儿因着对张老汉那几口人的厌恶,反倒是开始同情起没怎么在村里招惹过事儿的张满囤了。 其实人总有一种从众心理,人云亦云的凑在一块传闲话。所以在田大娘跟马婶子说若是满囤那后生是个歹的,又哪里会让出前山的地不修而去人人都怕的后山窝子里?就那块头跟凶狠劲儿,村里又有哪个能打得过他,偏偏还能排挤了他? 第二十四章 山中珍宝 第二十四章 这话说的多了,还真让不少人品出了味儿来。若是不深想也就罢了,稍稍一琢磨就发现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这些年还真没见过张满囤欺压村里的老少爷们。 有了这个认知,大伙儿对林宝珠也就没那么反感了。虽然谈不上和颜悦色,可也不是不冷不热了。 “满囤媳妇,你公爹那边倒了那么大的霉,你可该出了口气吧。”几个人凑在一块一边挖野菜一边就家长里短针头线脑的说道起闲话了,也不知是谁说起了好像见张二宝溜出村子,甚至还有人说张家要娶杜寡/妇进门的事儿了。这不,就有个脸长的看似有三四十的婶子拧着脖子问林宝珠了。 要说她有坏心眼那倒是不至于的,不过是想寻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田大娘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生怕会惹了林宝珠不约。毕竟那婶子的话太过赤/裸裸了,简直就明摆着告诉别人她就是想瞅个热闹呢。若是宝珠心眼小,碰上这种看人笑话的,只怕就得变脸了。 其实林宝珠心里也腻歪这种人,可她也清楚这些人就是闲得没事儿干吃饱了撑了,如果她真的生气骂人指不定赶明儿就会传出什么话呢。那样可不仅落了下乘,还得连累了想把自个拉进村子群的田大娘,真真是得不偿失的。当即她也不恼火,只是不咸不淡的抿着嘴回道:“我有什么好出气的,那边怎得跟我可没甚关系,左右我只安安生生过我的小日子,只要不来招惹我,我也懒得看那边的热闹。” 见林宝珠神色没变,说这话时候连头都没抬,甚至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刚刚问话的人不由的讪讪了。感情/人家压根就没当回事儿,而边上竖着耳朵听得妇人自然也不会再追上去找不自在了。 最后还是田大娘笑呵呵的打了茬子,把刚刚的话题掀了过去,几个人才又说起了哪家闺女跟哪家儿子好事将近的喜事儿来。 而不再被大伙儿瞧笑话的林宝珠,见大家的的唠叨被转移去了别处,自然也松了一口气,感激的冲着田大娘笑了笑才跟着说起闲话来。 前世的时候,她在山里住了不是一日两日的,许多家长里短的话也能跟着说几句。加上本就有自个的见识,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管拿捏着分寸,所以没一会儿就跟那几个婶子媳妇熟络起来。 田大娘瞅着跟人说道一块的林宝珠,心里也很是满意。有这样知事儿的媳妇,满囤那小子还真是好福气。 有了田大娘搭腔,加上跟着来的好几个媳妇都是爽朗的性子,再有林宝珠也乐意跟大伙儿打交道,所以这会儿大家可是说说笑笑起来了。一开始还有婶子担心林宝珠不好意思,却不想她也不是个小气巴拉的,更没有一点拘谨模样,印象也好了许多。 正挖着呢,突然林宝珠眼神一亮,然后小心翼翼的用薅锄子翻开野草丛子。果然在那草丛子里,竟然瞧见了极为眼熟的物件,看着那般不起眼的模样,应该还未长成的白鸡冠。 说起白鸡冠,在爱茶人眼中不可谓不宝贝。不说别的,只说它与大红袍跟铁罗汉、水金龟可是武夷四大名枞呢。单说能跟大红袍这种茶王级别的茶树齐名,就可见其名贵如何了。这种茶不若大红袍那般滋味浓郁醇厚,颜色也不若别的乌龙茶那般色泽深红带紫,其茶水反倒是呈现淡淡的米黄色,明亮透彻,入口呈淡淡茶香,却能让人神清目朗。 她压下心头的喜悦跟惊喜,抬头看看正说的热闹的婶子媳妇们,见大伙儿瞧见那茶树苗甚至都不多看一眼就似是杂草一样踩到一边了。莫不是大伙儿并不知晓着是茗茶? 正想着呢,就听见田大娘吆喝她了,“宝珠,你愣什么神啊。”等瞅见她手里小心翼翼拿着的草苗子时候,才笑着说道,“哎呦啊,傻闺女,你挖着苦苦草干嘛?” 山头上这种苦苦草算不得多,可也时常能瞧见,甭说是拿回家当野菜吃了。就是晒干了拾掇好喂猪,那猪都不吃。也就是因着这个,这种苦苦草才成了大伙儿眼里没用的物件。顶多就是长高了,等冬日里枯萎了拔回家去当引火柴用。 “苦苦草?”林宝珠按捺着欣喜,有些疑惑的问道。看样子村里人也不是不知道茶树苗的存在,可这苦苦草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见林宝珠满脸不解的神情,边上的春生娘就笑了。瞧样子,满囤媳妇想必在娘家时候没吃过什么苦,那手白嫩嫩的虽然有小茧子可比农家闺女的手可细嫩多了。不过毕竟是逃难来的苦命孩子,就算她心里想问也不好戳破人家闺女的伤疤。 “可不就是苦苦草么,早些时候咱们打猪草时候拔过,结果猪崽子都不吃。也有孩子们砸吧那滋味,一个个的都苦兮兮的皱巴着脸呢。” 村里的孩子一溜儿一溜儿都是疯跑的时候,有时候混着各家大人发愁的吵嚷跟骂咧声凑一块在山坡地头上玩,别说随便薅草吧嗒几口了,就是烧家雀烤知了都不知道干了多少了。想到当时自家大孙子因着嚼吧了几口苦苦草,当时就苦着脸呸呸的吐起来,一向不爱喝水的他还可劲喝了五六口凉水才罢休,春生娘就忍不住笑起来。 虽说来的妇人闲下来都爱嚼舌根,可心眼也算是好的,这不瞧着林宝珠挖了几把苦苦草篮子里野菜倒不见多少,边上几个婶子也不由的照顾起来。不说会把自个篮子里的送出去一些,也会提点着她哪块野菜多,亦或是挖回去能怎么吃。 眼看日头都到了头顶了,家里爷们在外头做工的倒是不着急回去做饭,左右家里就几个娘们随便对付一下就行了。可家里人在坡上修地的婶子媳妇就收了家伙打算回家了,田大娘瞧了瞧林宝珠篮子里,顺手抓了两把蕨菜丢进去,然后擦擦汗说道:“宝珠,满囤不是在后山开地么?晌午回来吃还是让你给他送饭去?” “应该是回来吃吧,说是顺便砍些柴火回来。”林宝珠跟着起身,许是身子还没调养过来,加上弯腰工夫大了,这会儿眼前猛地一阵黑晕。腰身更是酸痛难挡,可劲捶打了半天才算是缓过劲儿来。 还甭说,今儿收获算是丰厚,一小篮子的野菜,怎么着也能顶几天了。而那几颗苦苦草,若真是白鸡冠,那收获可就真大了去了。 说起晌午饭来,林宝珠心里也就惦记起自家那汉子来,也不知他这会儿回去没。家里给他晾着开水呢,不晓得他自个知不知道喝,今早自个给他灌了水带上,死活不让他直接灌凉水时候那汉子脸上的漫不经心,林宝珠就有些气恼。哼,不过是仗着身体底子好,若是喝坏了看哪个心疼他。 想是这么想的,可她终归是不放心的。这不瞧着田大娘收拾好篮子说要回去了,她也赶紧的跟了上去。因着只是挖了些野菜,没什么斤称分量,所以林宝珠就又跟着田大娘去了一趟村子里捉鸡崽子跟鸭崽子。 俩人说说笑笑的到路婆子家门口时候,路婆子正坐在外头大石头上编草鞋呢。这个年头哪家的日子也不容易,尤其是路婆子家还供养着一个读书的小儿子,所以在花销上自然要比别人家更省了。 如今天儿也暖了,家里过冬的布鞋就该收起来了,也省的穿坏了今年冬天还要做新的。所以趁着空闲,可不得多编几双草鞋? 也亏得农家人不少都穿草鞋,自然也没人为着她供儿子上学堂就背地里说道不入耳话的。 林宝珠看着路婆子边上一堆的麦秸跟干草,再瞅瞅自个脚下踩着的粗布花鞋,心里突然五味杂陈。她原以为家里在困顿,至少脚上的鞋子是不能省的。毕竟山里田间的道儿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不说,指不定还在哪埋着划拉脚丫子的碎石头呢。却不想,穿草鞋根本就是大家伙儿的常态。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来张满囤那个看似粗糙的汉子,一双草鞋都没让她穿过。甚至家里炕柜子里还有两双绸缎面的新鞋,而那汉子今儿下地时候,锄头上可还挂着一双有些出了草的破草鞋。 没等林宝珠心里好受些呢,就见路婆子冲俩人招手了。这人也是个实诚的,虽然跟张满囤两口子不熟,可说起来也怪心疼俩人没个好爹娘的。别人家都巴不得让孩子日子过得顺遂,可张老汉那老爹,有还真不如没有呢,哪里可能帮衬着俩孩子过日子呢? “亏得你开口早,不然我就拿去镇上卖了。”路婆子眼里堆笑,边说就边带了俩人去院子角看扣着框子的小鸡崽子们了。“这会儿天儿暖和了,也不怕冻死了,回头你逮回去挖点蚯蚓喂喂,过俩月就长起来了。” 第二十五章 名枞好茶 第二十五章 林宝珠探头看着篓子扣着的崽子们,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备有精神头。加上里面还有几只小鸭崽子,也说不上是呱呱叫还是喳喳叫唤,反正就是凑一块热闹极了。 “婶子料看的真好,瞧着一个个劲头足的。”瞅见了想要的物件,林宝珠也顾不上心底里刚刚的那点酸涩了,只管笑着说起了巧面话。“正好我把钱也带过来了,也省的回头再跑一趟了。” 早在去挖野菜时候,林宝珠就想着若是顺道就把鸡崽子鸭崽子逮回去,所以自然早早就装好了铜板。 “还有劳婶子结记着这事儿了,赶明有了空就去我那歇会去,我也好招待招待婶子。” 话说道这份上,甭管是客套还是真心,路婆子都眉开眼笑的应下了。其实能把鸡崽子跟鸭崽子卖给当村,她心里还挺高兴的,毕竟若是去镇上还要耽搁一前晌。不说搭上了工夫,还不一定能全卖了。所以这会儿见林宝珠痛痛快快的把钱递了过来,她脸上的笑意可不就越发灿烂起来。 “行,有空了我跟你田大娘她们就去串门去,往后认识家门了,从这过时候可得记着歇会儿。”路婆子一边跟俩人说着话,就把一窝小鸡跟小叶子抓进了篮子里。“回去了可得记得先扣起来扣两天,不然这小东西还不知往哪钻呢。” “婶子放心,我记住了。”瞅着一团团毛茸茸的小家伙在篮子里叽叽喳喳蹦跶着,直到盖上了一层布这才瞧不见动静了,林宝珠心里格外欣喜高兴。 因为到了晌午了,俩人就没再耽搁匆匆出了路婆子家。经过田大娘家时候,又拿了些菜籽儿。而许是吃了林宝珠的吃食,就连钱氏见着她也是一脸热切。惦记着家里还有一口子人,林宝珠也没敢多待,提着菜篮子跟刚刚路婆子抓鸡的篮子就告了话回了家。 见家里没个动静,她心道张满囤怕是还没回来呢。所以就先小鸡跟小鸭子分开扣了起来,想着路婆子的叮嘱,索性就挖了一小点小米用水泡起来。忙完了这些,才心满意足的去拾掇起野菜来。 许是院子里热闹起来,使得家里多了许多生机,她在灶房忙活时候心里得欢喜劲儿都还足的很。想着家里有了鸡鸭,过几个月就能下蛋了,过年时候还能宰两只炖汤,她心里就莫名的轻松。 一边打算着往后的日子,她可就把篮子里那几颗苦苦草挑了出来,然后洗了洗蕨菜跟荠菜。 因为蕨菜本身有一定的毒性,所以在吃之前,还要先焯水。说起这事儿来,也是以前她办过的傻事儿,当时不懂以为蕨菜炒肉就是直接下锅炒,结果一次野炊让她跟两个师姐集体食物中毒。也亏得前世时候医疗条件好,不然只怕得受了大罪。 想到前世,她不由的停下了手底下的活儿叹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出了意外,林家那摊子事儿谁能帮衬起来。也不知道师兄师姐们,会不会伤心难过...... 心里百感交集,直到手上的刀一歪碰到手指甲上,她才回过神来,然后苦笑着摇摇头感慨自个的心不在焉。反正来都已经来了,就是念着前世的种种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如踏踏实实的过好当即的日子。 林宝珠正在灶房忙活的上劲,焯水腌制,然后切了些肉丝跟刚刚浸泡好的蕨菜炒盘。瞧着还有工夫,索性又把荠菜焯水切碎,混了点肥肉油梭子剁成肉馅。要想荠菜馅好吃,少不得费油跟肉,也亏得她跟张满囤都不是爱吃零嘴的,所以猪油梭子几乎没怎么吃,这会儿用上刚刚好。 看着一小盆青翠的荠菜馅,她心里满意的很。还真别说,以前也就是吃个新鲜,如今再瞧简直把肚子里的馋虫都要勾出来了。就算没有了各种调味料,但只闻着野菜清淡的香味,都觉得舒坦。 正忙活着呢,张满囤就扛着一大捆子柴禾回来了。老远的就闻到家里饭菜的香味了,尤其是进了院子闻到的似有似无的肉香味,当即心里一热,就连常年凶骇的表情也挂了些笑模样。 “回来啦!赶紧洗洗手去放桌子,我这刚包了两碗饺子等下就能吃了。”林宝珠探头从灶房窗户里瞧了瞧,见那人满脸是汗的往这边瞅,也没出去就喊道,“顺便去挑点水回来,水缸里的水快用完了。” 见自家媳妇神色自然的指使自个干活儿,张满囤心里微微一动,竟然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甚至脸上的表情也显出了几分愉悦。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按着媳妇的话提了扁担跟水桶就出了门。 等再回来时候,家里肉香混合着野菜的香气已经飘散开了,而林宝珠更是端着饭菜进屋。听见张满囤进院子,顺便扭头笑呵呵的叫他赶紧进屋吃饭。 等肉梭子荠菜饺子吃进嘴里,林宝珠只觉得好吃的都要掉眼泪了。而边上一直埋头苦吃的张满囤,也忍不住看向自家媳妇,眼地里还有一丝丝并不明显的情愫跟喜爱,“媳妇,你若是喜欢吃,赶后晌去地里时候我给你再弄些回来,后山那边野菜多得是。” 说起后山来,林宝珠不由好奇起来,一边囫囵的咬着烫呼呼的饺子,一边口齿不清的问了几句。 “倒不是有多危险,而是咱们后山山窝子里有一块地一年四季的不结冰,一靠近那块就觉得热乎乎的,偏生村子里好几个后生当年进山窝子以后生死不明的没给找到。加上前年闹旱灾之前,听说有人在山窝子里砍死了口大蟒蛇,那人把蟒蛇卖了以后还没风光两天呢,全家就遭了横祸。之后大伙儿就都传山窝子里邪气重,久而久之的就没人敢去了。”张满囤满不在乎的说道,见自家媳妇一脸不解的模样,不由扯扯嘴角露出个似有似无的笑意来。“哪里有那么邪乎啊,山窝子里头是有猛兽可一般也不会往村子里这边来,人怕它们,它们还怕人群呢。要不打猎的怎的会常进深山猫着,还一猫就是好几天啊。想来是那几个后生进了深山惊了猛兽,或是碰上了觅食的狼群之类的,跑都没法子跑。至于那大蟒蛇,不过是大伙儿人云亦云的跟着瞎传话,咱们这地界有蛇就不赖了,还蟒蛇......不过下田村前年的确是有人家全家横死的,但那也是露了外财被人盯上了,暗地里被人给劫杀的。当时我跟六子他们还直接扫了北云寨那群土匪......” 说道土匪时候,张满囤突然顿了话音,神情也变得有些不自在了。村子里为啥那么多人怕他,除了他本身的煞气之外,可不就是因着他当过土匪的事儿么?可当初他又有什么办法,也只有这样把名声糟蹋坏了,才能没人给自家找麻烦,也能震一震自家久不联系的大姐婆家。 说起大姐来,除了当年娘亲王氏的去世之外,是他心口子上的另外一道伤疤。一想起当年大姐的婆婆是怎么尖酸刻薄的把他跟他娘王氏说的一文不值的,他就恨不能一拳把那老太婆打那。若不是为着大姐忍让,他怎么可能让别人欺负了亲娘跟姐姐? 犹记得当初大姐生了女儿,是怎么受的苛待,而他去给大姐撑腰时候,大姐又是怎么维护那一家子混蛋的。甚至,为着那家子人,大姐亲手扇了他一巴掌,还扬言让他滚以后都不要再出现。 林宝珠正听得上劲呢,却见那汉子突然脸黑起来,就连拿着筷子的手都爆出了青筋。那模样活似是哪个招惹了他,让他恨不能几下拧断人脖子一般。 许是想的太过血腥,林宝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乖乖的捧起碗筷来吃起饭来。她倒是不觉得张满囤是无故发横的,只怕里面还有什么内情,不过这汉子闭口不提,她也不好追问不是。 回过神的张满囤看了一眼正吃的林宝珠,见她没有追问的意思,面上也没有厌恶跟嫌弃的表情,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毕竟当过土匪当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更何况他也有意瞒了她许多事情。 吃过饭,张满囤就在院子里还是拾掇柴禾,碰上大的树杈子还会劈开摞起来。而林宝珠则舀了水洗碗,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院子里的汉子说着闲话。 瞅着样子,还真有那么点老夫老妻的感觉呢。 刷洗好了锅碗,还把黑乎乎的灶台打扫了一遍,林宝珠才搬了小板凳去院里瞧那汉子干活了。说实在的,瞧着只着了单衣,劈柴时候浑身用力爆出肌肉的汉子干活,当真也是一种享受呢。 “哎?这是什么枝杈?”原本是闲着摆弄野菜呢,一抬头却见张满囤正提了几根枝杈攒到一起绑起来。若只是那一点并未长成茶水的小苗草,许她还要 尝尝才能分辨是不是白冠茶,可瞧着张满囤手上算不得高大的树枝,以及淡绿但叶薄绵,偏生树梢芽叶微微发黄并且还带着弯儿向下垂去,上边还长着一层细小的茸毫。单是一瞧,她就能确定是白冠茶树无意。 第二十六章 茶香菲菲 第二十六章 说起来也好认,与其它的茶树不同,白鸡冠茶嫩茶叶片最大的热点就是万绿丛中一片黄,同其老叶的墨绿或是翠绿形成鲜明对比,从而长成难得的双色层。 前世的时候,林家茶庄曾种植过此茶,可惜白鸡冠茶树种植成活率低,而且产量并不高,所以并没有成为市场上人人见而得之的好茶。但在行家眼中,这种茶却是极为名贵的。 除去那些白鸡冠茶的传说,单说能在这边深山见得,加上村里人都未曾见过,就连张满囤这种常年在外闯荡的人都不晓得这东西,只怕自己碰到的就是白鸡冠茶的母株了。若真是这样,那前世她做手工茶时候遗憾的事情,想必也能得到弥补了。 脑子里闪过各种想法,最终她只能勉强压下激动,凑到张满囤身边从那株枝杈上掐了两片叶子放进嘴里咀嚼。 片刻之后,口中甘苦却带着淡淡香甜味道反复萦绕。茶香菲菲,入口滑软,余后有香甜气。虽然并没有炒制晾晒,可单是这般就已经喉间甘爽,胸腹稍稍温热起来。根本不用再做考量,林宝珠就已经确定,这茶是极品是难得的好品质。 她也顾不上看张满囤的表情,目光一转就开始仔细瞧起那个汉子手里的枝杈来。只一瞧就立刻露出一抹惊喜来,茶株依然成熟,如今三月份一入五月就可以采摘了。 “媳妇,这苦苦草的叶子有什么好吃的,你可别是魔怔了。若是有想吃的,只管跟我说,晚一些我跑一趟镇上去。”见林宝珠怪异的举动,张满囤皱着眉头心里直犯嘀咕。吃饭时候他还笑别人信怪力乱神呢,却不想刚吃过饭自家媳妇就开始吃草叶子了,这可如何是好? 可他却知道,不管自家媳妇是被夺舍了还是深山的精怪附身,谁也甭想在自个眼皮子底下把人拉走走法。想到当年在冀州城时候见到过有道士做法活活把个大姑娘烧死的事儿,他的眼中就难掩阴鸷寒冷,甚至面色都有些阴沉。 林宝珠根本不知道张满囤心里的想法,她现在满腹心思都是这茶树的事儿。 “一会儿你是不是还得下地去?”林宝珠一脸兴奋的抬头问道,一双明眸因着带了笑水润了不少,看的张满囤心头一阵火热。 这些天她的气色好了许多,脸蛋上长了些肉而且也红润了不少,加上一双黑白分明虽然不艳丽但却澄澈干净的杏眼,衬着湿润粉嫩的唇色,怎么瞧都勾的人心里痒痒的。别提张满囤正直热血年纪,可不就觉得浑身燥热难挡? “恩,一会儿就走。”张满囤不自在的挪了挪地方,眼神也有些飘忽了。只是面上却丝毫不显什么,好似依旧往日里那般骇人的凶相一般。不过好在林宝珠也不怕他,跟着往跟前凑了凑想要跟着一起去。 还能怎么说?眼看着自家媳妇一副你不答应我也要去的模样,张满囤就是有意反对也说不出口啊。习惯性的皱皱眉似要发怒一般,只是想到媳妇难得跟自个提个要求,所以本能的他也就点头应下了。 这些日子山窝子里没碰上什么野兽,加上已经开春了,想来深山的野物们也不会为着觅食闯来村子附近。再者,他不是还跟着么,碰上什么意外,也能护着媳妇。 想着去挖点野菜,所以出门时候,林宝珠又背了个篓子,还往里面丢了薅锄子。想着少不得得口渴,又拿了满满当当全是水的水囊才好。 张满囤皱眉瞧着媳妇的行当,觉得有些多余,可架不住媳妇准备的兴起,索性就一股脑的直接把手里的绳子跟锄头都丢了进去,然后一只手就把篓子提了起来。 他本来就浑身是力气,所以一连串的动作根本就丝毫没有费劲儿。若不是担心媳妇会不好意思,指不定他还会背了媳妇进山呢,毕竟山里的道道可是难走的很。 粗粗叮嘱了几句,俩人就出发了,临进山时候张满囤还细心的在前头用镰刀把两边的杂草跟枝杈子别开。顺便打打四周,也省的有什么蛇蚁毒虫之类的。 绕过前山,顺着一条并没有踩出来但却能勉强走人的小路上去,又过了一片泥泞而且满是杂草跟小飞虫的小山坡,这才到了张满囤开地的地方。这边倒是地势平坦,但瞧着周围被捡来围地的石头,也知道工程不小。 这会儿刚过晌午,还有些热气,所以就算只走了两刻钟的路,林宝珠还是难免累的气喘吁吁。相比之下在前头开路,又因着怕自家媳妇脚程慢跟不上而压小了步伐的张满囤,可是丝毫没有疲惫的模样。 “媳妇,你先找个地方歇会儿,我去刨完最后一点地就行了。”张满囤放下篓子,只拿了锄头叮嘱道,“别走远了,回头要是想往远了走,我抽空带你。” “行,你先去吧。”林宝珠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伸手呼呼的扇着小风回道。还真是又热又累,甭管怎么着先得缓缓劲儿,不然茶树没找到呢,她先没力气了。 张满囤本就是苦出身,加上在牢里时候也干了不少苦力活儿,所以刨地剔石头,根本就毫不费力,若不是额头上噼里啪啦的汗珠子直掉,只怕别人还以为他没用力呢。也就这时候,坐在边上捶腿揉腰的林宝珠才有空仔细打量起这个汉子来,今儿是光明正大在大天白日下细细看的,倒是比之前更清晰了许多。 瞧着那虎背熊腰的爷们用力,胳膊跟后背绷紧的肌肉就鼓鼓囊囊的,似是要撑开衣服一样。而那高大健硕的体型,粗犷的动作跟浓眉剑目,合着黝黑的肤色跟骇人的凶狠表情,怎么瞧都是个糙汉子。可就这样外人看的像是狰狞狠辣的爷们,配上护短不善言谈的性子,真真让林宝珠觉得欣赏又喜欢。 不说外头对他的那些传闻,只是说打田大娘跟马婶子那听到的话,加上她自个的印象,根本不觉得这是个为非作歹的恶汉,更不觉得有什么可怖的...... 刚开始张满囤还能正儿八经的干活儿,可背后那道毫不矜持的目光盯得他浑身难受,甚至身上的肌肉绷的也越发硬实了。许是没被别的女子这般瞧过,他心里真是又憋屈又紧张,无端让手心出了许多汗。 最后还是林宝珠余光扫到山坡上几株芽叶发黄的灌丛,继而惊喜的移开了视线,这才让张满囤皱着的眉头展开了许多。只是那眉间的汗水,可是一点都没少下去,就更别提心头莫名的火热了。 不说张满囤心里是怎么煎熬的,又是怎么觉得自家媳妇胆子越发大了,最初时候给她端碗米汤都能惊吓的跟个鹌鹑一样往后躲。现如今,不仅会指使他干活儿了,甚至都敢盯着他的皮相瞧了,他琢磨着,再过些日子指不定都不怕他冷脸了呢。不过想归想,其实这样的日子过起来还是挺贴心的。 一时间,空旷的山野上,带着热汗跟太阳的炙热,还有时有时无并不明显的涓涓细流声,夫妻俩一个开地一个在边上研究刚刚发现的茶树丛,倒是一派安宁惬意。 张满囤手上忙活着,得了空闲还抬头瞧一眼不知鼓捣什么的媳妇。也不知什么时候,媳妇已经开始挨个尝树叶子了,瞧的他心里别扭的紧。 可见自家媳妇兴起,想着那叶子也没什么毒,村里孩子们没少拿那个整人,想来也不会出啥事儿。索性就没上前去打扰,只时不时的皱皱眉,心里惦记起下回去镇上一定要给媳妇多买些吃食零嘴。 且说林宝珠这边顺着刚刚看到的茶树丛往上,闻着从山岗上吹来的风都带着淡淡的茶香味儿。单是味道就可以猜想出,这片山头根本就是个天然的茶园,就算有差也与大规模种植的茶园差不了多少。 她是不奢望能在这片茶园里寻到难得的大红袍亦或是铁罗汉、水金龟,只求这片茶园没被自己的手艺糟蹋了。都说大工匠,当初她对手工制茶的研究跟付出,可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 瞧着茶树的长势跟情况,想来再过一个月就完全能采摘了。只是期间,她定然不放心得日日来瞧瞧才安心的。 查看完坡上的茶树,林宝珠自然是一脸喜悦,就连挖野菜也觉得轻松了许多。没一会儿,一小篓子的蕨菜跟荠菜可就满满当当的了。想着家里缺不少调味料,索性又在地头边上寻起了野韭菜跟野蒜来。 忙忙碌碌的一后晌,期间张满囤担心媳妇受累,还来送了两回水。最后甚至放下手头的活儿,帮着拾掇了不少蕨菜。他是不知道这处处可见的野菜有什么好吃的,但见媳妇兴起,总归不想坏了她的心情。 此时的他哪里知道,林宝珠的好心情从来都不是因着漫山遍野的野菜而来,不过是闻着风里的茶香跟琢磨着如何采茶的事儿而兴奋呢。 第二十七章 温馨平淡 第二十七章 眼瞅着日头往西了,篓子里的野菜也满满当当的了,俩人才携着手往回走。说是携手,其实几乎是张满囤拖着她走的。若不是猛地起身,只怕林宝珠还没发现自个一下午用力过猛了。这会儿闲下来了,自然觉得胳膊跟腿脚都疼的不知往哪放好了。 劳累了一天,到家以后张满囤索性就热了热剩饭又焐了几块干粮俩人凑合着吃了几口。等林宝珠歪着身子靠在炕柜上迷糊时候,就感觉有双干燥火热的手正给脱鞋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那汉子一起过日子时间久了,她竟然眼睛都没睁的就任由人给拾掇了。 原本还打算跟自家媳妇说说去做工的事儿,可去灶房收拾了一下的张满囤再进屋,就看到自家媳妇开始打盹儿了。想到那一筐的野菜,还有家里里里外外被收拾整理的井井有条,就连院子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他就知道只怕媳妇是累坏了。 当初他们还在山头时候,大伙儿最害怕的就是收拾寨子打扫堂口,实在是繁琐费心又费力的。若不下功夫,根本没可能整理干净的。所以他从来都不认为女人在家就是闲着,顶多就是比爷们们少出门干些体力活儿,但也绝对不会有多清闲的。 想到这些,他倒没开口把人叫醒,索性就蹲下身子帮着她脱了鞋袜,然后轻手轻脚的把人抱到炕上去。至于当怀里的媳妇蜷缩着身子蹭了几下时候,他有没有心头火热,那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最后他是到院子猛着浇了两盆子冷水泻火。 饶是这般,脑子里还是会浮现刚刚像猫一样的女人怎的柔软沁香,还时不时的想起那天夜里她怎的露着圆润白皙的肩头擦药的。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夜还长,而张满囤在离媳妇并不算远的炕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一闭眼,脑子里就是媳妇娇嗔或是生气的模样,就连当时她冷汗涟涟的狼狈模样,都能让他怦然心动。 第二天一早,林宝珠醒来时候还有些迷茫,自个不是想着制茶的事儿么,怎的迷迷糊糊的就过了一夜?脑子里跟浆糊一样轴了半天,直到听见外头的狗吠声,思绪才被拉回现实来。 不过到底是已经接受了穿越的事儿,她倒是也没最初时候的苦笑跟叹气,瞧着边上炕头已经叠得整齐的被褥。这才起床下地,想看看那个汉子干什么呢。 出了屋子,就见外头的大门关的紧紧的,院子里除了鸡鸭叽叽喳喳嘎嘎乱叫的声音,一点别的响动都没有。进了灶房,瞧着锅里还有热气,像是埋着火给温饭的模样。 想来是那汉子起得早,趁着天没热起来出门干活了。 吃过饭,她也没闲着。把这两天收拾回来的蕨菜根都剪下来,就为着用这蕨菜根茎,她才费了那么大力气去挖,不然若像别人一样只是割野菜茎吃,只怕现在家里都要吃不完了。 蕨根的根茎淀粉含量很高,也就是这些淀粉是制作蕨根粉的原料了。别的不说,单是放了辣椒跟香醋凉拌的蕨根粉,再加上粉条本身的清香跟劲道,只是想想都能让人欲罢不能。 林宝珠本身就是做手工茶的,当年为着练习采茶制茶的手法,这类自制蕨根粉之类的活儿可是没少干。为的就是一分火候不多一分火候不少,让自己手底下的工夫有时刻。所以对于那常见的酸辣小食,她可是想念的紧。 一边想着酸酸辣辣吃的人浑身舒坦的小菜,她一边就拿了刀轻轻去除蕨根外边的那层老皮了。 因着挖的蕨根实在有些多,她忙活了半个时辰也不过弄好了小半盆子。看着边上还有一篓子的蕨菜,心里就有些发愁了。可要说再接着来吧,胳膊跟酸痛的肩膀颈椎根本让她再强撑不下去了。 张满囤提着柴火回来时候,就看到自家媳妇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篓子里的野菜。而她手里,还拿着自个剃肉解狼用过的尖刀,再往下瞧还有一小盆子刮的干净的野菜根。 “媳妇,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东西没法吃,就是剁碎了喂鸡跟鸭,那鸡鸭也太小了吃不得的。”张满囤放下柴火,蹙着眉头走近打量了林宝珠一番。自打媳妇被刘氏磋磨一番之后,不仅性情大变,如今更是做了许多他瞧不明白的事儿。 想着莫不是被吓坏了,竟然分不清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了?毕竟只是看着,她也不像是被山中的邪祟夺舍了去。 林宝珠心里正琢磨事儿呢,见张满囤回来突然眼前一亮,高兴的把刀子塞进他手里。当即就不客气的指挥起来,只说是曾经逃难时候碰到过有人用蕨菜根做了吃食,极为美味。 她现在心里很是高兴,瞧着眼前的物件,数量不少,若是都做成蕨根粉少也有许多斤称。甭管是自家留着吃,还是送人做人情都是好的,若是能得了鲜指不定还能拿去镇上换钱呢。 虽然家里有个能挣钱的爷们,可哪个又能嫌钱扎手呢?更何况,她要想制茶必然还要耗费许多来购置家当,若是可能自然还打算买下那块有茶树的山头。一来为着省了日后有纠纷,二来也能是个长长久久的来项法子。 张满囤心道只怕媳妇当时是饿极了,才会觉得这种野菜根都是美味。可瞧着她满含希冀的眼神,他也实在说不出什么泼冷水的话来。罢了,左右就是费力工夫跟劲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里,他就接过剔骨刀学着自家媳妇的样子坐到了边上,开始帮着摘根茎。等根茎都摘下来了,才小心的去皮。本事拿枪拿剑的粗糙大手,如今为着媳妇满足口腹之欲竟也小心翼翼的刮起了野菜根,瞧着却是分外和谐。 林宝珠见那汉子从别扭的不熟练慢慢到能麻利的刮片切条,这才放心下来。这会儿还不到晌午饭时候,索性她又舀了一盆冷水把之前自个弄好的根茎浸泡起来。 要想蕨根粉好吃,这根茎可是要泡两天的,而且每天都要换一回冷水。等到开始渗颜色了,才捞出来切成碎条装进干净的布袋里。接下来就是搓淀粉了,说白了就是把布袋放进清水里可劲搓,直到搓不出颜色了才差不多。 等到淀粉都出来了,就该澄清水了。说起来是简单,不过是体力活儿,可关键就在后边过滤出淀粉水里的粗渣,再沉淀后还要静置半个多时辰。瞅着差不多了才撇去里面的清水,用倒着草木灰的白布把水跟杂质吸出干净。 这点不光是技术活儿,还要凭借经验,若是做不成或是提不好蕨根里的淀粉,就算是做成了蕨根粉口感也会有土涩感。别说是吃着清香爽利了,哪怕下咽都会有些难。 张满囤不懂这些,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听媳妇的话,仔仔细细的收拾着一堆蕨根。顺便还帮着媳妇去田大娘家借了个咸菜缸泡制那些根茎。 也就这个时候,林宝珠深觉有个既能打架又能干仗还听话的汉子是多么难能可贵。为着这个,她晚上做饭时候,还特意多调了两个凉菜。 吃过后晌饭,张满囤稍稍歇息了会儿,就接着帮自家媳妇拾掇蕨菜根去了。而林宝珠见那汉子还忙活来着,也就没回屋去,只管拿了板凳坐在灶房门口也打起下手来。 并不是她不想干,实在是浑身酸痛的厉害,再者家里就一把尖刀,想两个人一块干也不现实。 张满囤看了一眼,见自家媳妇弯着腰正搓洗那根茎呢,就有意问她想做什么吃食。可话在最边上转了个圈,到底也没问出来。这般两个人作伴干活,时不时的媳妇还指点一下,感觉还是不赖的。 俩人忙活到天黑了下来才罢手,瞧着倒是弄了满满当当一咸菜缸,就连菜盆子都泡了不少。 最后张满囤把东西都盖好搬进灶房里,这才去打了冷水打算冲洗一下身上。倒不是他自个讲究,实在是见过自家媳妇每日里要擦洗,还三天两头的晒被子,才想到只怕媳妇是个爱干净的。自打那般发现之后,他每日里都少不得冲洗一下,就算有时候下地干活回来晚了,也会在山后边的河里撩些水洗洗干净。 对于张满囤的表现,林宝珠还是满意的。原本她还想着若是这汉子是个糙的,不爱洗涮该如何,不过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这男人别看五大三粗的,却也是个爱洁的呢。 若是张满囤知道林宝珠心底里对他的赞许,只怕不知该怎么囧呢。毕竟,在媳妇变了性子之前,他也跟村里其他庄稼汉一样许久不冲一回澡。一般都是在山里打猎弄了一身血时候,才会就近处理一下顺带着在水里扎几个猛子。 日子就这般过着,温馨平淡,有时候田大娘马婶子也会来串门,都少不得她取了茶叶来招待一番。前几日族里几个媳妇路过,正巧碰上来串门的田大娘,想了想也就跟着进了张家小院子里。 第二十八章 酸辣蕨根粉 第二十八章 说起来这还是她们头一回来,原本还满是拘束谨慎呢,生怕发出一点响动来惊了那煞星惹了麻烦。也亏得林宝珠瞧出了几个人的不自在,笑着说满囤去了镇子上还没回来,这才让几个人松了口气。饶是这样,那后颈处还是出了不少冷汗。 不过林宝珠是个好客的,加上喝水拿吃食也算大方,没一会儿就跟大伙儿混的熟络了。本来她跟那几个媳妇年纪就相仿,加上瞧见大伙儿比划的花样子觉得有趣,还提了许多好花样,可不就让大伙儿高看了她一眼? 在山沟沟里,本就没几个真的昧良心的恶人,不过是跟着别人道听途说的念叨几句有的没的。如今喝了林宝珠用白糖冲的茶水,还吃了些人家自个做的发糕,那心可不就乐呵起来? 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如今哪个还在追着张满囤是煞星是恶人的事儿不放?若是提起来,也是说林宝珠是个好媳妇,不仅有做吃食的好手艺待人还热切的很。 尤其是对比了如今非要让张二宝娶了杜寡/妇的那一家子人,可不就显得张满囤两口子仁义了? 啥叫不要脸,就看张老汉跟刘氏了。也就是这个时候,林宝珠才听说原来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刘氏开始张罗起杜寡/妇跟张二宝的亲事来。一开始的时候,族长也找过张老汉,张老汉还憋红了脸说绝对不会应下那种伤风败俗的事儿,可转天他就不知什么缘由,任由刘氏寻了媒婆。 这事儿在村里可是传遍了,都说指不定张老汉跟刘氏又要作什么妖呢。甚至还有婶子嘀咕,莫不是杜寡/妇肚子里有种了,让张老汉一家不要脸面的都要娶个小的。 可不是不要脸么,不仅娶了通奸的寡/妇进门,甚至还是个嘬小的。他们庄稼户里,哪怕是里正家那种有些存项的人家,都没这个说道。 而村里的汉子们这回可是有了臭屁的对象,别看张二宝是个怂样,没瞧出来还有这福气。家里有人任劳任怨的原配,转头还能娶个风/骚的寡/妇,还真是羡煞旁人。 说是羡煞他们了,可实际上背地里可是不少人瞧张二宝的笑话呢。那寡/妇能跟他暗通曲直,就难免会跟别的汉子勾勾搭搭起来。 “也不知道那边都是一群什么人,老的是个老破鞋勾搭了别人家的汉子过日子。小的又是这样,娶个吧是寡/妇就算了,还是个没羞没臊的......”王嫂子啧啧两声,抻了抻手里正纳鞋底的大头针,然后毫不客气的嗤笑一声说道,“还真是乌龟找王八。” 原本凑在一块唠闲话的都是跟田大娘几个脾气相投的,如今跟林宝珠相处下来,也觉得这孩子是个好的,最起码不祸害人。所以说起来也不像最早时候那般忌讳着了。 刚开始大伙儿不过是说点哪家的鸡被咬了,或是谁家又逮住了黄鼠狼。直到有婶子提起张二宝要娶二房,着话锋才转到了那些事儿上。 “可不就是说的啊,也亏得满囤两口子分出来的早,不然少不得也会跟着被人戳脊梁骨。” “我跟你们说吧,前些日子去镇上碰上杜寡/妇去医馆,瞧那走道的模样像是有了。赵二宝媳妇不是伤了身子么,指不定就怀不了了呢。”见大伙儿都觉得张老汉老两口想不开,猜来猜去也不知道怎的被迷糊住了,边上的媳妇才压低声音呸了一声说道,“赵二宝媳妇还真是个命苦的,就这样了还跟着张罗着拆洗被褥呢。” 说起里面的事儿来,大伙儿可就忍不住咋舌了。颇有点原来如此的感觉,不过一个个面上却都满是不屑跟厌恶。 “以后可得远着点那边,万一哪天家里的儿子媳妇被霍霍起来,可是了不得的。” 这话一出,周围坐着搓麻或是纳鞋底的人就心有余悸得点头跟着应声了。而林宝珠则对张老汉一家的作为嗤之以鼻了,要知道当初杜家跟杨家找来时候,不仅把张二宝打了个半死,可是还跟刘氏干了一架。没想到还没过俩月呢,居然都要做亲家了,还真是......让人无语。 不过那边的事儿到底不妨碍他们,所以林宝珠也不过是听了两耳朵,并没有搭腔更没有细问。 进了四月,天气越发暖和起来。而修好了地的张满囤,也去镇上寻了个走镖的活计。刚开始林宝珠还担心他有危险,毕竟前世电视剧电影里,每每有镖局护送东西,都会碰上土匪或是杀人越货的事儿。可后来见他往来并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又问清楚只是押送一些算不得多值钱的货物,这才放心下来。 家里只她一个人了,而院子里的菜地也在那个汉子临走前种上了,蕨根粉的淀粉也给滤出来晒干备用了。所以她的日子可是轻松了不少,有时候去寻人串门子回来,还有空闲坐在院子里发会儿楞。 日子细水长流的过着,转眼间就快到四月底了。家里的小鸡跟鸭崽子如今也都长大了不少,平日里除了吃些野菜碎末,也会自个扒拉着刨虫子吃了,甚至有时候还会祸害林宝珠细心看护的菜园子呢。 这几天她日日都会去瞧一瞧后山窝里的茶树,瞧着再过些时日就该采摘了。又想起张满囤走了好几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索性就打算去一趟镇上。一来买些篦子簸箕,二来也把自个做的蕨根粉拿去看看能有什么进项没有。 她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定下了就开始动手重新做蕨根粉了。前几日做了几回,不过备用的淀粉并没有用完,所以这会儿也省的受累了。 把装了袋子的蕨根淀粉倒进盆子里,又舀了一瓢热水进去搅拌,没一会儿粉糊糊就成了透明状的。来回揉搓了一会儿,瞧着已经不粘手了,往上扒拉也不再拉丝了,这才拿了自个开了洞洞的篦子放在已经烧开了水的大铁锅上漏粉了。 过了开水又清洗干净的蕨根粉被捞起来,林宝珠又拿了筷子把那些成团的细粉散开晾晒起来。只等晒干了,就能分开绑捆成小捆了。 看着成型的蕨根粉,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干脆挑出一些过了冷水然后混着剁碎的辣椒拌起来。前些日子总吃凉拌的小菜,索性今儿烧了点热油浇上去,刺啦刺啦几声被油温烫熟了的辣椒伴着蕨根粉的清香味道就飘散出来。最后加了许多米醋,一盘酸辣蕨根粉可就成了。 其实也就是家里没有香油芝麻跟小葱,不然味道定然会更好。 吃着自个做的饭菜,瞅着院里晒着的蕨根粉,林宝珠心里舒坦的紧。 这边刚吃过饭,就听得田大娘挎着篮子在外头吆喝了,“宝珠,赶明你田大伯赶车去镇上,你要不要一块去赶集?” 本来刚想进屋的林宝珠一听,自然笑着应下了。“大娘,进家里坐坐不?我今儿做了些稀罕吃食,给你拿点去。” “别拿了,家里就你自个,留着慢慢吃。大娘家里好几口子人,哪个做点都够吃一顿的。”田大娘摆摆手,“我就不歇着了,就是知会你一声,这个时刻了你大伯他们还在地里等着我送饭呢。” 趁着说话的工夫,林宝珠已经进屋拿了一小捆上次晒干还没来得及吃的蕨根粉出来。 “大娘,这是我自个做的小食,回去了用辣椒放些酱跟醋拌一下,味道听爽口的。也算是个大伯跟大山哥添点滋味......”她是担心田大娘执意不收,所以直接就把东西塞了过去,笑着说道,“您可不敢跟我见外,不然往后有事儿,我哪里还好意思麻烦您?” 田大娘见推辞不下,瞧着林宝珠也是真心实意给自个的,并不是说说就算了。当即也就笑呵呵的收下了,临走还记得嘱咐她,赶明可要早些准备。 这边刚送走了田大娘没一会儿,村里马婶子就拿着个小包袱来了,见着林宝珠可是咧着嘴就慈眉善目的笑了。早些时候她还担心满囤这媳妇熬不住,或是受不得满囤的黑面,却不想人不仅熬住把日子过起来了,甚至还带着满囤在村里的名声也好了不少。 最起码,现在村里不少人提起来,也不再满脸不屑的背后嘀咕满囤是个凶神恶煞的土匪了。 不过自家那个表侄儿也是个闷葫芦,明明在意的紧,可嘴上还不会说些好听话。想到前些时候那孩子冷着脸寻她时候,可是把她吓了一跳,生怕是小两口闹了什么别扭呢。 结果可好,那孩子不过是想着女子爱俊,就给拉了几尺花布,央她帮着做一件外衫。不管怎么说,念着小两口感情好,她的笑也就又深了许多。 “婶子,您怎么过来了,可吃过饭了?要是没有,我去给您做点。” “吃过了吃过了,你可别忙活了。前些时候满囤送了些花布,让我照着你的身量做件外衫。也是家里事儿多,就耽搁到现在才做完,好在也没误了穿。”马婶子一边说,就把包袱递了过去。如今她是真真喜欢了林宝珠这闺女,心眼活还不招惹是非。在村里媳妇里,算得上是会为人处世的。再加上她料理的家里家外井井有条,怎么瞧都是个过家子,能持家的贤妻。“眼看进了五月里,日头就开始毒了,也该换薄外衫了,这不刚歇下来就急着给你送过来了。” 第二十九章 不解风情? 第二十九章 林宝珠没想到张满囤会给她做衣服,先是一愣,旋即就露出一个浅笑来。也不知怎的,好些日子不见他,心里都有些不踏实了。如今瞧着马婶子帮着做的外衫,心里更是甜滋滋的,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感动。 到底马婶子也没多留,见衣服合身,当即就笑着开口:“你别说,这料子穿在你身上还当好看的紧,瞧着比镇上员外家闺女还鲜亮呢。” 原就是带白色碎花的料子,当时张满囤买时候还特意让店小二帮着挑选了一下,如今做成衣裳穿起来,竟然让林宝珠更显了几分鲜亮俊俏。 马婶子越看越满意,忍不住说道:“可惜满囤不在家,不然定然得把他迷的昏头转向。” 林宝珠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可心里却也念起赶明去镇上时候,就穿了新衣服去,也让那汉子瞧瞧他的眼光。 第二天一早,林宝珠收拾了一下,就穿上了昨儿个马婶子才送来的外衫。想了想,干脆又拿了几个昨晚就蒸好了一直在锅里温着,如今还有些温热的苞米面发糕。最后才装了几捆之前吃的余下的蕨根粉出门。 村里难得有个牛车,一般时候家里都当宝贝一样养着,也就是赶集时候会牵出来去镇上卖些柴禾或者农物。偶尔在道上碰见外村要搭车的,也会收个一文两文的添个进项。 所以这会儿可是不少人都在村口等着了,瞧样子附近村过路的,也有想着省脚程的人。其实说是牛车,也就是拉货的板子,没有车厢甚至连栏杆扶手都没有,若是坐不稳当只怕碰上拐弯坑洼就要摔了出去的。 等田大伯赶着车过来时候,田大娘老远就招呼了林宝珠上来,见她紧紧攥着车边不由笑道:“你大伯赶车赶的稳当着呢,保管摔不着你。” 其实林宝珠也是因着头一回坐这样的车有些不适应罢了。仔细想想,牛车本就缓慢,加上原本就是拉粮食农物的,若是赶的颠簸或是太快了,只怕粮食跟农物都得摔地上。如果只是装袋的粮食也就罢了,若是瓜果青菜,只怕一摔就难再卖出去了。所以不用人说,她也能想到田大伯的车绝对摔不到人。 边上几个婶子上了车,也都和气的笑起来,跟着搭腔让林宝珠莫要担心。许是大伙儿凑到一块话多了起来,倒是让林宝珠忐忑的心情慢慢平稳了。 到底是集市时候,比上回来人口更多了,甚至道两边的摊子也接连起来,甚至热闹。因着人潮人海的,牛车是赶不进镇子的,所以在镇子口的石牌边上停了下来。 “到地儿了,头午时之前可都得来着集合,家里事儿多等不得人的。”田大伯收了牛鞭,呵呼了老牛停下才扬手交代起来,“都麻溜着点,东西也都带好,别丢下落下了啥。” 这会儿还不算晚,到午时也有两多时辰,若是置办物品时间上也绰绰有余。心里算着工夫,若是去寻一趟张满囤,再去一趟上次去过的兴隆酒馆,她估摸着大抵也耽搁不了多久。当即也就放下心来,跟田大娘几个说了几句,又听了几句叮嘱这才离开。 林宝珠并不知道张满囤所在的镖局到底在哪,不过幸亏田大娘对这块道儿熟,帮着她指了指路。让她只管顺着热闹的地方走,碰到村东的大槐树就能瞧见一个挂着大牌子门口还有人看门的棕色大门。那就是镇上唯一的镖局了,光是老远一瞧,就能看出门面的气派来。 得了路线,她也不多留。等顺着人群看到大槐树时候,她心里才轻快起来,许是马上要见到那个汉子,也不知怎的竟然让她生出了些羞怯的心思来。不过相比于心底里那点酸酸涩涩的感觉,如今瞧着安平镖局大门的她更是感慨这镖局果然气派。不愧是镇子上唯一的镖局,只说那棕色木头的大门都比边上一些铺子高了许多,也厚重了许多。 且不说她心里是怎么个想法,就说走到挂着安平镖局匾额下头时,就见门口两个神色肃然的汉子上下打量她了。 俩人见她立在镖局门口,看模样并不像是来走镖的,也不像是哪家的媳妇来寻人的。别的不敢说,镖局里那些弟兄的家眷,他们就算认不全也能认个差不多,从来没见过这般秀气的闺女。俩人对视一眼,不由皱眉粗声粗气的开口问道:“大妹子来镖局可是有事儿?” 倒不是俩人故意说的粗莽,实在是平日里他们过得就是刀尖舔血的日子,说打打杀杀不在话下,若说温言细语的说话,那才是难为死个人。 听俩人开口,林宝珠就不由感慨果然跟张满囤一样是莽汉两枚,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可不就是活脱脱的张满囤二号?不过她早就习惯了这种凶相,自然也不会害怕,只管落落大方的上前一步,福了福身笑道:“我来寻桃树湾村的张满囤......” 刚刚问话的俩人一听是来寻镖头的,不由露出了一副怪异的神情。敢直呼其名的叫镖头,模样还俊俏端庄,想来不是一般人。想到前些时候听闻镖头娶亲了,俩人不由打了个激灵,撂了一句稍等就转身去叫人了。 说起来,他们还真有些惧怕镖头,那操练起弟兄们来,简直就是凶残。不过就算这样,他们还是愿意跟着他走镖,不为别的就为那是条血性汉子。 一想到这回提侯员外家押送给县太爷的贺礼路上出的事儿,俩人心里对镖头就是说不出的敬佩。能一个人撂倒众多打手,还能护了他们全身而退的人,这还是头一个呢。要知道,早些时候镖头还没来时,他们每每押送这类贵重的镖,都会死伤惨重。 这年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哪个都知道要送给县太爷的物件必然是精贵的。一路上拦路设伏的匪盗多如牛毛,单是车轮战都能让他们疲惫不堪,更不论那些人手段凶残杀人越货根本没什么人性。 早些时候还有许多人不服镖头,觉得他不过是长得粗狂些,力气大些,只因着跟东家的关系才来了镖局。却不像真人不露相,曾经那些诋毁的话可是实打实的打在了那些天天钻营的小人脸上。 客堂里张满囤正黑着脸任由人帮着擦洗伤口,其实他这会儿心里正腻歪的紧。东家让人来帮他料理伤口虽是好意,却不该派个娇滴滴的女子来,这刚瞧见他胳膊上的血迹,就两眼都是泪珠子,瞧着都让人厌烦。 “张大哥,你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女子面色苍白,眼泪连连,虽说是给张满囤查看伤口,可那眼神却时不时的看向黑着脸不言语的男人。 这女子名叫夏晓媛,本跟东家有些渊源。当年她家里也算是富足之户,只可惜后来父亲去世后家道中落,后来母亲更是一病不起没能撑过当年冬天。也亏得安平镖局东家曾受过她父亲的恩惠,加上她多少懂些药理,这才破例让她留在镖局帮忙。 只可惜她想来眼高于顶,自持夏家小姐的身份,最是瞧不上他们跑镖的野蛮粗鲁的糙汉子们。别说帮着看伤或是做饭了,便是见着了都会一副嫌弃模样远远的绕着走。镖局上下倒也习惯了,左右她当她的大小姐,他们干好自个的营生,两不相碍。 听说前些日子她非闹着赏花,正巧碰上雷雨天就惹了风寒,本来好像说都要没气了,却不知怎的又好了起来。只是这一好,竟然主动求了东家来帮着镖局众人看伤。 说是给大伙儿瞧伤,哪知道一来就奔着背对着她浑身冷漠的张满囤去了。如今更是一副怯怯模样瞧着张满囤,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满含着别人看不懂的复杂。似是娇嗔又像是故意在掩饰着什么...... 张满囤忍着烦躁,面目冷峻的坐着纹丝不动,丝毫不在意那个流着泪喃喃自语的诡异女子。他最是厌烦这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人,有话不好好说,偏生像别人亏欠了她什么一般。 “算了,无碍了,你去给别的兄弟看看伤吧。”张满囤垂手肃立,皱眉敛目沉着声开口说道,“我出去一趟。” 本来就只是应付一下,却不想那夏晓媛直接就扑了过去,眼看就要搂住张满囤的胳膊了。然而张满囤又是何等身手?打小时候就干一个人独身进深山跟豺狼猛兽厮打,后来更是凭一身蛮力跟工夫拉起了一个山头,就是那份矫健都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何况夏晓媛一个女子。 他本就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本能的一闪身,直接让夏晓媛扑了个空,甚至直接歪歪的摔倒在凳子上。 “张大哥......”许是没想到被躲开,夏晓媛眼睛睁得滚圆,似是幽怨似是委屈的眼光一瞬不瞬的看着神色不变的张满囤。“张大哥,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护自己?你......” 第三十章 窥探天机 见她神情哀怨的望着自个,嘴里还不停的嘀嘀咕咕说些引人错想的话,张满囤声色俱厉甚至可以说是恶声恶气的开口道:“往后还请叫我张镖头,若是不乐意,叫镖头也罢。我娘可没给我留什么妹子。” 甭管这个夏晓媛到底为什么对他改了态度,从避之不及到满口都是亲昵的大哥,他懒得理会。不过到底是在外头闯荡过得,看人不说一眼就透,也知道有些人面上看似简单心肠却是弯弯绕的。他不愿意动心眼,却不代表他什么都瞧不出来感觉不到。 不说别的,只说自家媳妇若是见到眼前女子的这幅样子,不一定会误会,定然也会像当年娘亲那般心头难受。他虽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但也是说一不二的爷们,既然答应要好生待着媳妇,必然不能让她心头委屈。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就更加锐利了。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也越发的冷峻骇人,哪里有在林宝珠跟前时候的半分柔情跟心软? 夏晓媛看着张满囤骇人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哆嗦,脸色就更加难看了。甚至之前还满含情愫的眼神,也开始闪躲起来,露出了惊恐跟不屑的复杂模样。她张张嘴刚想再说什么,却别张满囤凌厉的目光瞅的一个激灵不敢开口了。甚至一向体寒的她,无端的出了一身冷汗。 可一想到张满囤未来的种种,她就不甘心放弃,不由咬牙起身,强自撑着扯扯嘴角想要再开口。 没等她开口说话呢,外头通报的兄弟就跑了进来,见到镖头赶紧说外头有个女子找他。 张满囤心思一动,听那兄弟说的模样,估摸着得是自家媳妇。当即冷峻的神色就软了许多,二话不说就阔步出了客堂。只留下一脸不可置信的夏晓媛张着嘴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傻呆模样。 林宝珠在外头等了片刻,就见着自家那个汉子撸着袖子大步而来。瞧模样,脸上还有些急切。心里想着他动作倒快,可那心底里的甜蜜怎都遮不住。 “媳妇,你怎么来了?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儿?”见着媳妇,张满囤刚刚因着夏晓媛生起的那点戾气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原本他也是高兴的,之前 刚成亲时候他想带媳妇出门,只可惜媳妇胆子小死活不肯跟他见一见相熟的兄弟朋友。却不想才不过多久,自家媳妇竟然主动来瞧自个了。那时候他还觉得无所谓,毕竟唯唯诺诺的媳妇也没让他多满意。可也不知从哪会开始,他心里脑子里时不时都会想起媳妇来。甚至就算是出去走镖,都忍不住念几句,夜里在外露宿闲着无事时候,也常常无意的拿出那个做工算不得精细的荷包来摩挲把玩。 有一回镖局的赵大虎还说,瞧那针脚皱皱巴巴,待到回了镇上他找个绣娘给缝个还看的。只是张满囤心里待见的可不是那些花里胡哨的物件,他看重的只是那缝荷包的人。 想到这些,再见媳妇一身新衣裳俏生生的站在门外等自己,怎能让他心底里不欢喜? 林宝珠没想到一见这汉子,就看到他胳膊上还没干的血迹,心里一惊,登时就有些心疼起来。可见四下里人不少,而且门口的镖师也都有意无意的看向这边,自然也不好不给他面子的说些什么话。只是一路跟着那汉子进了镖局,然后去了他歇息的屋子,才发作了起来。 她心里有气但也不吵不闹,只管拉了那汉子按到座椅上,然后问过哪里有金疮药就一声不吭的去拿了。 张满囤见自家媳妇的表情,就知道她是不高兴了,可他向来不会哄人,加上上次打狼时候受伤惹了媳妇掉眼泪珠子。所以这会儿也不敢轻易开口,只是打着哈哈说只是皮外伤,外头有身手不好的兄弟伤的更重。 原本是想让媳妇知道他算是伤的轻的,却不想一句话直接捅了马蜂窝,让林宝珠一下子就按在了他伤口正上头。 “你能耐,能耐你可别受伤啊。受了伤,你当哪个会为你心疼......”林宝珠满心担忧,可有恼火这汉子满不在乎的态度。也不知是怎的,或许是一个人在家生活心底里没个依靠没个着落,又或许是单纯的心疼他,再或许是想起穿越到了这个闹不拉屎的地方,心底里某个角落还是有些惶恐不安的。反正这会儿她心里是五味杂陈,难说出到底是什么滋味,甚至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起来,“我又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求跟着你锦衣玉食的,你就踏踏实实的跟我过日子不行吗?非要干这种随时都会受伤的活计?” 张满囤被林宝珠的眼泪弄得慌了神,那模样哪里有看到别的女子眼泪呼呼时候的厌烦?他现在心疼极了,也顾不上冷脸了,也顾不上想六子当初是怎么教他的了,反正一股脑的就把人搂在了怀里,小声安慰起来。 “媳妇,你别哭了,哭的我心里难受。过几天等结了银子,我就回去。”张满囤很想说往后不再走镖了,可他也知道,除了走镖别的他还能做什么?若是一般的庄稼汉子凭着一身力气还能去扛大包或者去庄子上做苦力,可他是打死牢里出来的人,一般的庄户哪个敢雇他?就算是去做护院,只怕人家还担心他会亲自打劫了去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一向厌烦女子哭哭啼啼的张满囤,这会瞧着自家眼眶都红了的媳妇,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心里除了疼惜跟复杂的难以言表的酸涩,竟然生不出别的情绪来。 其实林宝珠也就是矫情一下下,被张满囤抱着安慰了几句,心情也就平复下来了。这回可就换做她不好意思了,自然把那浑身热烘烘的汉子推开,只管抿着嘴一声不吭的把他的胳膊包扎好。过了会儿,又似娇似抱怨的嘀咕道:“你们镖局也是的,都不知道寻个大夫帮着瞧一瞧,万一伤口发炎了可怎么得了!” 这个时候,俩个人谁都不知道,院子里远远的有个女子愤愤的眼含怨恨的盯着张满囤所在的屋子。甚至在想到一身粗布衣裳,面黄肌瘦甚至浑身土不拉几的林宝珠时候,还忍不住满眼恶毒。 夏晓媛怎么都没想到,前世一直没娶亲,后来功成名就之后娶了个商户女子的人,这一世竟然会早早的就有了媳妇。想到前世东家也曾给他们两个说合过,只可惜那时候她一心想嫁个能出人头地又温文尔雅的官宦子弟,对于粗鲁野蛮的张满囤瞧都懒得瞧一眼,生生错过了当一品诰命夫人的机会。加上那看似粗鲁的汉子,后边半生都守着哪个浑身铜臭的商户女子,甚至最后他在疆场马革裹尸以后,那女子还得了皇后召见成了不少贵人眼中的香饽饽时候,她就忍不住妒火中烧。 虽说最后张满囤死的早,那个商户女子受了半生活寡,可最后不也被追封了忠勇侯还能世袭么?那般荣耀,何止是光宗耀祖那般简单!而且那商户女子,可不是也就凭着他的身份成了人人敬重的侯爷夫人么。 想着刚刚张满囤对自个的不假颜色,又亲眼看到他对那个乡野村妇的情谊,夏晓媛就满心恨意。恨不得把那个村妇的脸都给挠花了,也省的让她再勾/引汉子。 这个时候的她,哪里会觉得人家是张满囤实打实的媳妇,甭说是护着了,就是百依百顺也不为过。而她才是那个处心积虑,想要凭借重生记忆霸占一切的人...... 且不说她心里是何盘算,这会儿张满囤已经跟东家告了假,正打算陪着林宝珠去一趟兴隆酒楼呢。别的不说,甭管媳妇的手艺好不好,既然媳妇开了口他又怎么可能让媳妇失望而归呢? 大不了,等媳妇的小食卖不了时候,他就带回镖局让大伙儿分着吃了。 到酒馆他们也算是熟门熟路了,并不用通报,伙计就麻利的领了俩人去见掌柜的。 进了后院,正碰见掌柜的跟掌勺师傅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不过见到来人,掌柜的还是赶紧笑着迎了上来。 “满囤兄弟,弟妹,你们今儿怎的来了?可是有什么难处?”秦掌柜的一脸笑意,也不提自个刚刚为何为难,只是左右瞧了瞧没见到张满囤常推的手推车,又不见他背着篓子或是扛着猎物,心道定然不是来卖野味的。 不过虽说没有买卖,但他也乐得给张满囤个面子,所以挥手让掌勺师傅先去忙着后就带了俩人去跨院客堂。 说起来上回张满囤那头野狼,可是让兴隆酒馆红火了好几日呢,甚至县里县太爷过寿都特意来知会着留了一份炖狼肉。要知道他们这个小镇子的酒馆,能被县里大老爷叫出名号的可是少之又少。这不,为着这个,不少富贵人家都慕名来寻稀罕的饭菜想要尝尝。 第三十一章 挣钱了 第三十一章 只是今年不知怎的,附近猎户能猎到的野猪跟野狼一类的猛兽少之又少,而平时的野兔野鸡甚至是他花了大价钱从别处买来的大雁早就被人点的不新鲜了。所以他可不是就发愁起来,愁过些日子州城的贵人路过,他能寻到什么吃食露脸。 “掌柜的安,并不是家里遇上了什么难事儿,而是前些日子琢磨出了点吃食,想来让掌柜的帮着掌掌眼。”原本林宝珠还做好了被冷待或是嘲讽的准备,毕竟他们这次来并没有带什么难的的野味,却不想秦掌柜的倒是个好说话的。当即,她也算是轻松了许多,尤其是瞄到边上站着的张满囤一脸肯定得模样时候,心里底气更加足了。她笑着上前一步,麻利的掀开篮子上盖着的蓝布,笑道,“这是我自个做的粉皮,只要稍加调拌就能做成爽口的小食,不仅开胃而且味道还不错。” 秦掌柜一听有稀罕吃食,再看林宝珠拿出的紫黑色细丝状物件,不由有些好奇。可任他怎么打量,也没看出那物件怎的能吃。 见秦掌柜一脸疑惑,林宝珠笑道:“不知能不能借贵铺的灶台用一用,不过一盏茶工夫只管让您尝鲜。” 开酒馆的最是忌讳外人进厨房,要知道馆子里的菜品跟做法再厨房可是一览无余的,但凡有人想偷学或是使坏,最先下手的定然就是那里。不过秦掌柜的稍作思索,就招了个伙计过来让厨房里做招牌菜的大师傅先停一下手,让帮着瞧瞧林宝珠带来的新食材。 虽说话说的是漂亮,只是一样是凭手艺吃饭的林宝珠,心里哪能不明白掌柜的的心思,不过是怕手艺外传罢了。不过她倒是无所谓,只管笑着候在边上。而张满囤更是一声不吭,只管像尊石雕一样站在媳妇身后。 没一会儿掌勺大师傅就让几个人过去了,瞧见林宝珠这个小娘子,还颇为吃惊。毕竟这年头敢大着胆子来酒馆卖吃食的妇人,当真是少之又少,他做掌勺几十年了,还是头一回碰见呢。 林宝珠没空理会别人的打量跟好奇,她这会儿正把一小把蕨根粉放进烧开的水里,待到瞧着粉丝软和了,这才捞出来沥干。想着若只是凉拌,味道虽然不错,可也不一定多吸引人,索性又烧了辣椒油浇在粉丝上边。 也亏得馆子里佐料齐全,葱姜蒜油盐酱醋的也十足,调拌起来倒是多了许多滋味。这不,不过一盏茶工夫呢,她已经淋了些香油收盘了。 折腾了这么一会儿,一盘香喷喷还散着香辣味道的小菜已经做好了。单从卖相上来说,泛着油量的紫黑色粉丝陪着鲜红的辣椒跟翠绿的香菜甚是喜人。再加上扑鼻的香辣酸爽味道,还没让人吃就引得大伙儿食欲大振了。 这个时候,天儿已经热了,碰上一份酸辣清香却又爽滑的凉菜,怎么不下饭?其实若是一般时候,许大伙儿的稀罕劲儿还不一定会这么大,不过添了辣椒跟香菜后,单是色彩反差就足够让人胃口大开的。 秦掌柜跟掌勺大师傅先后尝了一口,嘴里咀嚼几下,只觉得口感滑嫩细致。明明是爽滑留香的小菜,下腹之后除了香辣滋味竟然还有些清香甘甜。片刻之后俩人对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看向林宝珠的眼神也愈发的和善。 说起来倒不是这粉皮是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绝美小菜,只是相比于大伙儿熟知的小菜,哪怕是山珍,这个滋味也算得上好的。更何况,他开店这些年,从未见过这种粉皮,更没听说过有哪家馆子酒楼有卖过,所以就此来说此物件更算是难得的。 毕竟独一份的东西,就算美味不够,噱头也足够了。 虽然林宝珠在边上等着,可眼神却没错过掌柜的跟掌勺师傅的互动,见俩人露出满意的神情,心里着实一松,登时就安心起来。甚至许是心里高兴,还忍不住冲着身后立着的张满囤努了努嘴骄傲了一下。 原本一直沉默的张满囤被自家媳妇的样子弄得心里一荡, “不知掌柜的意下如何?” “味道不错,可不知这是什么做出来的?”秦掌柜放下筷子,笑着说道,“倒是新奇。” 其实他也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真的想要打听这吃食的做法,毕竟各人有各人的法子。他做买卖,讲究的就是两厢交好,绝不断人财路。所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开门做买卖喜迎八方客,结仇的事儿是万万做不得的。 也是因着这份觉悟跟原则,他才能一路走得顺畅,如今把兴隆酒馆办成镇上最红火的铺子。 林宝珠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张满囤,见他微微点头,心里就明白只怕秦掌柜并无意打探她的法子。当即也不就此搭话,而是开口笑道:“只是些乡野小菜,就是拿来想问问咱们铺子要不要帮着寄卖。这吃食不仅可以凉拌,也可以炖野味时候放一些,味道会更加鲜香。而且只要储存得当,春夏秋冬都是不怕腐坏的......” 想着蕨根粉的吃法,林宝珠笑着说道:“这东西看似不起眼,不过上盘的分量却是十足的,您也看到了不过一小把就能拼一盘子。若是再加些别的点缀,想来会更好。” 秦掌柜咂摸了一下嘴,心里快速琢磨着。刚刚他亲眼看到这粉皮如何从一下把做成一盘子,按着这样算,一斤可能卖不少份呢。加上独一份的噱头跟兴隆酒馆来往的众多客人,但凡开卖,想来利润不少。 想到这里,他就笑着开口问道:“不知弟妹的打算如何寄卖,价格几何?若是.......若是不嫌冒昧,还请问弟妹能供多少?” 若是开卖,最怕的就是客人来点而他却拿不出东西来。 林宝珠心思快速翻转,如今快要过了蕨菜的季节了,按照她挖采的速度算,一天能挖一箩筐。山里蕨菜不缺,而且家里男女老少都能挖采,若是在村里收购蕨菜想来春末俩月也能收不少。她只管熬制出里面的淀粉,余下的慢慢制作就可以了。 心里不停的合计着,再加上之前就想过的那些成本,很快她就大概定下了价钱。 “若是寄售,就每月月初送货月末结账,我需收利润的三成。若是订购那每斤粉需十四文钱,银货两讫不拖欠。至于能供的斤称我如今还不能定下,不过少说也能供过春夏两季。”林宝珠神色不变,落落大方的笑着说道,“等入了秋温度渐渐寒了,想来销路也就没那么好了......” 听闻这话,秦掌柜的点点头。原本他是因着给张满囤一个面子,也留一份人情才高看了林宝珠一眼,如今见她说话行事条理分明且极有打算,不由就生了些佩服。对于一个农家女子能有这般行事风格,倒也难得。 再加上他身后的张满囤,想来这两口子日后的日子定然不会太差。思及此处,秦掌柜的态度就越发的好了。 “还是弟妹想的周全,这样吧,我就订购这粉皮了,无论你们供多少都要先紧着我们兴隆酒馆要。”秦掌柜有心要做大,又想要个独一份的噱头,自然不肯让这吃食再落到外面酒馆里。 其实自打尝第一口,秦掌柜就知道这门生意不能推拒了去,但凡被别家抢了先,指不定就是他们兴隆酒楼的损失。 林宝珠看了一眼自家汉子,见他并没有什么异议,也没有对自个擅自做主未曾跟他商量就定价谈生意的生气,心里就安稳下来。有瞧他稳如泰山,看向自个的眼神铮亮却没有怀疑,顿时轻笑起来。 还好,他对自个的变化并没有太过怀疑。倒是她自个吓唬自个了,想到这里,林宝珠心里不明的忐忑就平复下来了。接着跟掌柜的说话自然就越发的有理有据,甚至直接定下要签契约书。 秦掌柜的也知道有了文书才保险,谈定细节后旋即就让伙计去取了笔墨纸砚。他本就是常做生意的人,要写文书自然不在话下,不过片刻契约就被落实在了纸上。 “满囤兄弟,弟妹,你们看这般可好?”写好文书,秦掌柜也不藏小心眼,直接递过去让人查看。 林宝珠瞧了瞧自家男人,见他颇为鼓励赞许的点头,知道估计秦掌柜不是耍心眼的人,也不会给她是小心思。于是告罪了一声,就大大方方地接了文书细细看起来。这里的文字虽然有些像是象形,可大体也跟前世的繁体字差不了多少,不说别的只说她早些时候在香港台湾呆的时间就不少,又为着制作手工茶古典包装专门学过繁体字,所以看这份契约文书自然难不倒她。 张满囤早就知晓自家媳妇能段文识字,所以见她翻看那些契约条款倒是毫无诧异。倒是秦掌柜的心里吃惊,对待林宝珠的态度也郑重了许多,毕竟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一个村子也不一定有俩识字的人。 第三十二章 媳妇喜欢就好 最后俩人又填了具体的交货结银子细节,定下违约情形,这才算把买卖拍板谈定了。而林宝珠这次带来的十几斤蕨根粉,自然也被留下了,甚至为着头一回定下买卖,秦掌柜还给她凑了个整,给了一百五十文钱。 得了钱,林宝珠心里高兴,甚至连走路都轻快了许多。这可算是她的第一桶金了,甭管多少至少都是个好的开始。想到如今日子过得算是舒心,现在又得了财路,她对未来倒是少了许多迷茫。 跟在她边上的张满囤瞧着自家媳妇欢喜的模样,心里不由的也跟着高兴起来。其实他对媳妇挣钱的事儿并没有什么看法,更没想过媳妇的钱该如何分配,在他看来挣钱养家是他这个爷们的事儿,媳妇的钱自然轮不到他过问琢磨的。 想到媳妇之前数钱跟藏钱时候的小模样,还有刚才在跟秦掌柜谈生意时候冲着自个挑眉的娇俏样子,张满囤这个惯是黑着脸冷着面的汉子也不由眉眼柔和起来。 因为是跟东家告过假的,所以这会儿张满囤并不急着回镖局去。而林宝珠是头一回在镇上逛游,自然也不愿意一个人,听到自家爷们说等会送自个走了才离开,她哪有不乐意的? 毕竟在一块有些时日了,俩人又都不是矫情的人,自然也不存在什么羞怯或者不好意思的。 家里还有不少米面,倒是肉跟油不多了。想着过日子哪能天天凑合着挨着过,林宝珠干脆拽了张满囤去了东市肉铺子里。当然她对那些肥肉兴趣不大,也就为着耗猪油要了一些,余下的自然是挑拣排骨跟肉骨头了。 “老板,这骨头什么价格?” 肉铺老板瞧见有人来,赶紧的笑着吆喝了几声。见人问那堆还没开卖的骨头,并不是要肉,心里有些失望。不过既然人来了,他也不能为着多卖钱而冷脸把人轰出去不是,当即笑道:“那肋排十二文钱一斤,大骨六文钱。你可别看差了一半的价钱,那肋排上还是有不少肉的,回家炖炖那大白菜萝卜也能有一股子肉香味。” 林宝珠自然知道排骨跟骨头都是好物件,不过她是没想到在这个年代,这些东西竟然会被贱卖。毕竟那肥肉要二十二文钱一斤,就是五花肉也要十八文钱呢。当然,边上大盆子里的碎肉,她没有问价格也没打算买。 “媳妇,你要是想吃肉,咱就买些肥的或者是五花肉,没必要为着省钱买这些没什么肉的骨头?”见林宝珠问过价格就开始挑拣骨头了,张满囤皱皱眉上前一步小声说道,“过几日我结了工钱,也能有一两多银子,咱不差那点......” 见张满囤一脸的真心实意,甚至瞧着她手里提着的排骨还有些不赞同的摇头,林宝珠不由冏了片刻。感情她在这汉子眼里都成了小可怜咯,可她真心是吃不下去那么油腻的肥肉的,就算是好几日没见荤腥的时候她都没勇气直接吃一片子肥肉,就更别提现在了。 “买些肥的回去耗猪油炸猪油梭子,余下的炖菜炖汤都是好的。”林宝珠忙着挑骨头,头都不抬一下的回到,“再说了,就是有了银子咱也得盘算着过日子,天天想着吃山珍海味的糊糟糟可不行。今儿买了这么许多,也是想着回去了送些人情,好让大伙儿能趁着春末把蕨菜卖给咱。” 张满囤见媳妇心里有计较,也就不再劝说了,只是心里念着下回回去时候要给媳妇买些好的补养。 俩人买了肉出来,就瞧着日头快要过头顶了,四下村子里来赶集的人也都散了不少,林宝珠就想着干脆不耽搁工夫了,等下去趟杂货铺瞅瞅有什么要捎带的。然后去一趟茶行,怎么着也得摸一摸行情。 去杂货铺的张满囤是熟门熟路的,只管带了去,瞧着自家媳妇购置了许多阵线跟瓢盆,他当真是觉得娶了媳妇似乎还真不错,至少跟以前一个人时候不同的紧。 这么一转眼的时间,林宝珠手里的一百五十文钱可就所剩无几了。想着家里缺盐少醋的,干脆又咬牙买了一斤粗盐巴跟酱醋,这般算下来可是又出去了二十多文。 不过毕竟是过日子,这些花销总是不可避免的,就算今儿凑合了,赶明儿也得置办回来。再加上无论是林宝珠还是张满囤都不是为着省钱抠唆的人,尤其是张满囤始终就觉得钱不是省出来的,只要人能干肯吃苦哪挣不回来?何况他们并没有别的负担,就算嘴头过得比别人家强一些,也是无妨的。 一个男人若是连媳妇想吃的物件都置办不来,又怎么好意思说自个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呢? 送林宝珠去镇口的路上,俩人捎带着去了镇上最大的茶行,一进门就瞧见那伙计正打扫柜台,瞧见有人来赶紧迎了上来。 这茶行算是镇上最大的铺子了,两大间东西屋子打通,铺面亮堂宽敞,里外被打扫的干净整洁,并不似别的铺子那般东西摆置随意。刚踏进门槛,就能闻到浓郁的茶香,林宝珠细细辨认着,虽然大多都是粗茶的味道却也难掩有几样上好的茶品。门面正对着一个敞亮的柜台,里面柜子里是许多雕花罐子,想来是收放茶叶的。左右两边也有柜台,且人也是最多的,虽说也都摆放了茶桶,可只看容器就知道相比于正门对着的柜台质量上差了许多。 不说别的,就说铺子里的归置跟物件都透露着几代茶行的底蕴跟儒雅气息。 其实也就像是林宝珠猜想的那般,正柜子上摆放的都是上好的茶叶,都是打燕京或是南邙那边运送过来的,价值可达千金。平日里也就是一些路过的贵人或者富家子弟会捎带着购置一些应急,若是一般人还是去东西柜台要粗茶的多。 伙计瞧见来人衣着朴素,虽是新衣但布料却只是粗布,心道应该是来买粗茶送礼串亲或是家里待客用的。当即就笑着甩了甩手里的帕子道:“二位客官可是要购置些什么?咱们这有竹叶柳叶的粗茶,也有不少还算不错的老茶,您看您需要些什么?” 边上正巧有伙计正手脚利索的帮人包茶,瞧着似是夏秋季节采摘的绿茶,单看茶叶卷曲厉害而且肥厚极大,就知道这是顺着夏日日头长过了的粗茶。说起来,这种茶倒不是说不好,只是相对于洗茶精细来说,这种长过的粗茶跟老茶味道苦涩,甚至喝起来还有些齁嗓子。若是喝不习惯的人,只怕会觉得这种老茶跟中药似的。 再听伙计介绍另一边柜台上存放的粗茶,其实就是采集了各种无毒的树叶子,像是竹叶、柳叶、槐叶之类的叶子收集好后,茶坊就按照粗茶的制法炮制成茶叶模样,让人们泡了当茶水喝。这种茶虽然喝不出茶香来,但相比于白开水还是有些滋味的。往日里,外头说书或者庄稼户们在田间地头干活时候,就好买一点慢慢喝,说是消暑解乏。其实说白了,不过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我们的茶叶都是打燕京跟县城进来的,遍着安平镇咱也是独一家,甭管您想要串亲戚还是自家办喜事待客用,都是可以的。”说着,小伙计还引着人去看店里卖的比较好的粗茶。 倒不是他瞧不起人或是眉高眼低的不乐意带了俩人去看好茶,而是庄稼户人家甚少会为着自家喝或者待客去买上好的茶叶。一来庄户人家少有懂茶的,二来价格也在那呢,那些上好的茶叶只要一两就抵得上庄户人家几个月的粮食钱了。 伙计见林宝珠面露犹豫,心想莫不是还舍不得花钱呢。不过他倒是没为着这点犹豫心生不满,说起来他也是庄家人,若不是因着味觉灵敏被东家碰上才收来学茶,只怕现在还在泥地里刨食儿吃呢。甭说是农家人,就是说他现在,挣个钱也不容易,啥时候不是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如果不是非买不可的时候,他自个也舍不得买些茶叶的。 其实林宝珠这会儿的确是犹豫了,手里铜板不多了,要买好茶想来是不可能的了。可若是买柳叶之类的粗茶,又有些浪费,她完全可以自个采些叶子制茶。想了想,索性咬牙跟着店里的伙计往东边的老茶柜台上走去。 至少,这些老茶所制成的粗茶还算是茶叶,喝着虽然苦涩但里面所含的高比例的茶多酚跟茶单宁对身体还是不错的。最起码,还能抗衰老呢。这也就是苦中作乐了,放在以前,她一定想不到堂堂国宝级的手工制茶大师有一天会为了买粗茶而捉襟见肘。 张满囤见自家媳妇的神色,又想起在家时候媳妇宝贝似的品打兴隆酒馆秦掌柜的送给的茶叶。虽然他喝不惯那苦哈哈的汤水,可难得媳妇喜欢。心里默默记下这事儿,只等过几日手头宽裕了给媳妇买上一些好的。 至于一个农家媳妇喝好茶到底算不算奢侈,他可是从未考虑过。左右媳妇喜欢,他只管好好做工给媳妇买了便是。 第三十三章 胡搅蛮缠 到了镇子口,田大伯跟田大娘早就到了,边上还零零散散有几个妇人凑在一块说闲话。田大伯则蹲在牌楼下头闷头抽着旱烟,偶尔有人过来打招呼也是笑呵呵的点点头应几句话。 张满囤把人送过来,跟田大娘招呼了一声,又在边上跟田大伯说了两句话,就推辞说镖局好忙离开了。不是他不想等着媳妇走了再离开,而是他往边上一戳,四周围可就有不少人探头探脑的看过来了,没看一会儿还凑在一块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虽然不知道说什么呢,他大致也能猜到,无非就是过去他那些子杀人越货当土匪的事儿。若只是他自个,倒也不在意,可眼看着有几个妇人望向自家媳妇的眼神都有些异样,他心里就不得劲了。 好在田大娘见着林宝珠过来,赶紧的把人拉了过来,笑着说起今儿赶集置办的东西来。甭管怎么说,有人帮衬着媳妇,他也就放心了,自然也不乐意再当柱子让人瞅来瞅去的。 “媳妇,最晚赶后儿后晌我就回去了。你......”张满囤皱眉,憋了半晌才不自在的开口道,“你穿这件外衫很好看......” 这话一说出口,他就像是泄了一口气一样轻松起来,其实打一开始这句话就憋在他心头了。可寻了好几回机会,都没说出口,也就这会儿要分开了,索性厚着脸皮告诉自家媳妇。 林宝珠有些愕然的看着那个汉子匆匆离开的步子,那模样活似有什么追赶他一样。想到平日里他冷着脸一副凶神恶煞无所畏惧的样子,再看这会儿似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怎么着都觉得有趣极了。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 想到这里,她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自说自话的嘀咕了几句“憨子”。这也就是她这般说吧,但凡还一个人,哪个能说张满囤是憨子? 田大娘原就想到林宝珠去寻了张满囤,如今见小两口结伴过来,她的眼神自然是一亮。等到张满囤走了,才乐呵呵的拍了拍林宝珠的手背,那模样就差没直白的说她懂了。 “我就说那,娶了媳妇是不一样了,这才几天啊,都知道疼人了。”田大娘打趣的笑道,“以后哪个再敢说你们小两口感情不好,我非得撕了他们的嘴。” 本来她还担心小两口见了面没话说,毕竟一个新媳妇,一个沉默寡言的,却不想俩人感情当真是好的。不光是一块置办的物件,甚至张满囤那冷硬性子的人居然把人送到镇子口来了。再瞧林宝珠羞红了脸抿着嘴笑的模样,只怕俩人刚刚是说了什么亲密的好听话。 没想到啊,那个罕言寡语碰上事儿横眉怒目的人,居然真就这么开了窍。要知道头一回她帮着撮合俩人时候,张满囤还一脸无奈跟排斥的觉得女人麻烦呢。却不想才多久,不仅知冷知热了,居然还知道疼媳妇了。 “大娘......”见田大娘笑得促狭,林宝珠有些不好意思了,可心底里却也涌出了一股子甜蜜跟喜悦。张满囤这汉子看着不好相与,其实真过起日子来,遍着整个桃树湾怕也寻不到这么个心思柔软又疼人的了。 没等她再说什么呢,田大娘就拐了话题说起镇上油盐酱醋的事儿。顺道问了问林宝珠都买了什么,见她篮子里提了不少骨头,心里有些不赞同了。 “宝珠,虽说你们日子困顿,可要买吃食也不能总来骨头啊。这骨头没甚滋味不说,光熬汤也要用不少柴禾呢,可是最不划算的物件了。” 田大娘嘴上啧啧两声,不过她是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单纯觉得只怕林宝珠是被卖肉的哄骗了。这年头,肉不好卖,骨头就更是贱的没人要了。许多杀猪匠都拿了剔过肉的骨头喂狗,不过瞧着林宝珠买的虽然也是大骨好歹还带些肉,打打牙祭倒也值得。 林宝珠只看田大娘心疼的神色就大致猜出她跟张满囤一样的想法了,早些时候她单是想着许是村里穷大家伙儿才会觉得肥肉是好的,毕竟肥肉炖菜炒菜油水是大。却不想大家不买骨头除去肉少的缘由,竟然还心疼柴禾。 说起来也是,要知道熬骨头汤少则半个时辰多的时候都要埋火熬半天工夫。比起做别的吃食来,确实要费柴禾。 想起那个汉子打自个第一次炖骨头汤后,不声不响的往柴房垛了不少大柴禾,还在做工前把外头那些大木头给劈好整成柴禾垛,从来怨过她日日烧热水或是煮饭做菜烧的多,她心里就忍不住酸涩却又甜滋滋。 田大娘见林宝珠不再搭话,甚至有些神思不属,心想莫不是被自个说的心里难受了。当即有些懊恼,赶紧补救说到:“不过这些猪下水算是好物件,回去剁碎了烙饼或者做小菜都很下饭......” 被田大娘的声音拉回现实,林宝珠才会心一笑道:“嗯,这猪下水是老板瞧着我买的多做人情送的,回去用辣椒做起来,也能开胃。” 说起来那肉铺的老板也是个会经营的,他尝跟村里人打交道,知道大伙儿都不容易,能来买肉的本就是少的,何况是林宝珠这种连骨头都要的主?他在边上冷眼看着,在这小娘子选骨头跟肉的时候,她身后跟着的五大三粗浓眉大眼的汉子可是一点都没心疼钱跟柴禾。甚至还劝了她好几回,让她买些肥肉的。这样的主顾本就是少的,能留个人情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不说别的,就为着她能多来买两回肉,不去别的摊子前就算是维下了买卖。 所以在林宝珠指着边上大盆里那些猪下水问的时候,他干脆乐呵呵的说连着买了那么许多骨肉跟肉,余下的猪下水干脆就白送了。 就这么着,林宝珠篮子里就满满当当的丝毫别的也盛不下了。 瞧着日头过了午时,田大伯扬了扬手里的牛鞭招呼着大伙儿上车了。顺带着帮着把车上的框子跟家伙什都归置到边上,也省得占多了地方人没座处。 田大伯动作利落的套好牛车,问了几遍大伙儿没丢东西吧,这才甩了甩牛鞭往回走了。 路上倒是也有村里说过几句话的妇人凑过来打听她买了什么,听说她又买了肉,大伙儿也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好听话。来来回回的无非也就是那么几句,最多就是再搬出王氏跟张老汉当年的纠葛说上几句来。 不过有好言好语的,就有冷声冷气说酸话的,边上可是有俩媳妇翻着白眼拿张老汉的事儿恶心她呢。那媳妇是大树塆嫁到王大壮家的媳妇,也是村里有名的胡搅蛮缠,眼里有水不说,还惯是喜欢挑拨是非背后瞧人笑话的。在她看来,林宝珠就是个买来的逃难媳妇,指不定干不干净呢,嫁给张满囤那个恶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两口子一个德行,除了烧杀抢夺哪能过出日子来? 要知道,他们家里有田地的手头还紧紧巴巴的过活呢。张满囤那可是要地没一分,要产没一座,顶多就是自个刚在后山窝窝里修了巴掌大的田地,这还没种粮食呢。 可就这样,他家居然还能吃肉吃粮,听去过她家串门的婶子们说,张满囤可是买了不少的精细米面回去。看着就不是好的,刚成亲才多久就那么败家,且看他们以后去喝西北风吧。 “可不是命好么,咱们村哪个天天吃米面肉粮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攀上了什么大户呢。”王家媳妇嗤笑一声,尖着嗓门指桑骂槐的说道,“可别是打劫了哪处得来的银子,用着也不知道安不安心呢。” 林宝珠白了一眼,冷笑着没搭理她,却不想那人只当林宝珠的不理会是怕事儿,越说越没了边,最后嘴里更是有的没得好的烂的乱说一气,更是拿着林宝珠逃难时候的事儿做文章。 这般下来一番奚落,又阴阳怪气的斜眼瞧着林宝珠说了许多酸话,却没想到林宝珠压根没正眼瞅她一下。她本来就是个小心眼又爱拔尖占高的,瞧着林宝珠根本没理会自个的意思,甚至人家还自顾自的跟边上的婶子大娘说闲话,顿时就有点恼羞成怒了。 “也就是长了张勾人的皮相,咱们村为着个婆娘写断亲书的可是头一家了。”王家媳妇越说越解气,加上边上跟她一样见不得人过得好的也不停附和几句,当即可就更嚣张了。甚至嘴上也开始骂骂咧咧的,说些个难听话了。若是一般的媳妇,只怕被说的羞臊也羞臊死了。 “要我说啊,这人最是难说个好坏的,我可是听说了不少花楼里出来的姑娘没路引子也没户籍,可别也学了那些个逃难的说自个是遭难了丢了身份文书啊。”王家媳妇侧着身子,挑眉看向林宝珠,那指向可是明明白白的,就只差说林宝珠身子不干净,指不定就是那些个风月场所里出来的闺女了。 第三十四章 打脸了 这话说的难听,别说林宝珠了,就是田大娘几个跟林宝珠投缘的妇人都听不下去了。 “王家媳妇,你这嘴是刀子啊还是粪坑啊,没事儿胡叨叨啥啊,也不怕惹了话头子回家让你婆婆落脸。”田大娘心里腻歪这人,说话时候的表情自然也是冷淡的很。“闲的没活儿干了,天天操心别人家的事儿啊。” 王家媳妇见田大娘开口帮腔了,不由的有些讪讪,可要让她闭嘴她心里也是老大不乐意的。哼,不过是个外来的不知好赖的媳妇,过得日子比她们还滋润着呢。不说别的就说若是她们跟公婆吵架干仗了,回头自家男人就能按炕头用鞋底子抽个痛快,哪有为着婆娘跟爹娘翻脸的啊。 现在还能天天吃肉吃米面的,上回还听腊梅说去找林宝珠串门唠闲话还喝了放白糖的茶叶水呢。 这是她们瞧见听说的,私下里指不定日子过得多好呢。虽然她们面上都瞧不起林宝珠,甚至不齿下过大牢的张满囤,可眼瞅着人家吃香的喝辣的,这心里可不也觉得嫉妒么? 这会儿见林宝珠一个人落了单,也没张满囤撑腰了,自然就想着说几句难听话让她难堪一下。再者也让大伙儿都知道她是个什么人,省得村里那些妇女媳妇的为着几口吃食几碗茶水就跟人落了交情。 “大娘,你可别见谁都心疼,好好过日子的哪个又是肉又是粮的购置?”王家媳妇斜了一眼似笑非笑的林宝珠,貌似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指不定是吃穷一家再跑呢......附近村子可是有过那种样的骗子,把人的钱财都卷跑了,连影子也寻不到......” 话说到这份上,如果林宝珠还不吭声未免真会被人当成心虚或是胆小了。也让刚刚帮着自个说话的田大娘几个心里不舒坦。 “感情你的意思是我跟满囤天天吃糠咽菜才是过日子的人了?”林宝珠皮笑肉不笑的缓缓开口,“既然知道我男人是什么人还敢招惹,真当他是死的不成?若他发了狠,你当你还敢说这么些个风凉话?”顿了顿,见那王家媳妇面色有些改变,她明白这是想起忌惮张满囤的恶名声了。想来这王家媳妇也是个容易头脑发热的,为着图一时之快甚至都忘了张满囤的性子。想到这里,她索性直接冷了脸,冷哼一声道,“你是个什么心思不说我,外人哪个不知道,无非是见不得人好。如今瞧见我在村里立了身还有吃有喝的,心里不平衡罢了,若今儿坐在这的是别人,只怕你也怀疑人是不是勾搭人了吧。还真死爬人脚面的癞蛤蟆,光会恶心人了。也不想想我们过得好歹跟你有半文钱关系吗?” 反正她是懒得做面子工程,像王家媳妇这样的人只会得寸进尺,要想让她良心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样的人合该着让人直接撕了面皮。 “王家媳妇,有句老话想必你是没听说过,今儿也就送你了。”末了,林宝珠拢了拢袖子,斜眼说道。“蝙蝠插鸡毛,也不知是算什么鸟。” 王家媳妇被说的面红耳赤,她是没想到林宝珠居然这般一点面子不留,直接戳破她的心思。以前她也不是没挑过别人家的事儿,最多不过是见了面没啥好脸,真像这样毫不留情的撕开她的遮羞布还是头一回,一时间竟然让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她搭不上话来。 边上甭管是不是桃树湾的人,这会儿都有意无意的瞟向了王家媳妇,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得到有人打听她是哪家的妇人呢。一想到如果自个多嘴多舌挑拨是非的名声传出去,怕是不光要吃婆婆的落挂了,指不定就要招惹了凶残到恶贯满盈的张满囤。想到后果,她不由的打了个冷颤惨白了脸色。 瞧着周围几个人的议论,还有刚刚挨着自个坐着的妇人这会儿也是一脸鄙夷的侧了侧身子面朝向来边上,她的脸就越发的僵硬了。有心要收回刚刚的话说几句软的吧,又觉得没了脸面,只能硬生生的耷拉着脸哼了一声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瞧瞧那张利嘴怎得往后见了你我也得躲着走。” 见她虽然没了刚刚的嚣张,可依旧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林宝珠怎么可能让她轻易的脱身? “自然是得躲着走,不然我也得好生去寻了王家婶子掰扯掰扯,犯了口舌的妇人可不是什么好的,我记得七出里是有那么一条来着。若是王家婶子不清亮的,干脆就等我男人回来了去寻王家管事儿的唠叨唠叨。”林宝珠才不会留着这种人过年呢,要是不一竿子打死,指不定往后还会在背后嘀咕什么难听话。 大概这也算是杀鸡儆猴看了,只要别人不招惹她,她自然会好好待着,客客气气的处关系。若是惹到了她头上,那且看看她会不会忍气吞声或者退让一步留个情面。 林宝珠说着话,王家媳妇可就灰白着脸呐呐不言了。她还真惹不起自家婆婆,心里更清楚若是张满囤那煞星凶神去寻了自家公公,她往后的日子哪能还有个好?而边上刚刚还附和王家媳妇的那个嫂子,这会儿只管低着头不敢吭声搭腔了,甚至还往后缩了缩身子生怕被林宝珠的火气给牵扯到。 这厢王家媳妇刚老实下来,牛车也就进村了。到了田家门前,几个人下了牛车就散开了,林宝珠只冲着王家媳妇勾了勾嘴角就骇的她夹着尾巴匆匆离开了,哪里还敢冲林宝珠说些戳心窝的话? 回到家,林宝珠用锅里温着的水洗了把脸,这才归置了今儿刚买的吃食物件。最后又泡了一碗茶水,慢慢品着喝下肚,才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想着都过了晌午,索性就简单做了一口吃的填补了一下。然后开始琢磨着熬大骨汤的事儿。 家里现在有野菜,也还有半颗白菜跟萝卜,院子里种的小白菜跟青菜叶长起来了。她随手挑了几颗长势好的拔了洗干净,瞧着叶子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虫洞,一边安慰自个这可是无污染的纯绿色蔬菜,一边舀了凉水冲洗起来。 等把菜都洗干净切好,她才拿了两根骨头出来。这骨头是之前就让肉摊老板帮着砍断的,所以她简单洗一下上边的碎骨头渣就能下锅了。 大铁锅里炖上骨头,林宝珠又塞了几把柴禾才去点了小灶开始炸猪肉梭子。香喷喷的猪肉梭子泛着金黄的色泽被捞出,只是闻着香味都让她觉得满足,等到把锅里的猪油倒进油瓮子里,她才又和了些面贴在滚烫的还有油渍的锅底贴硬面烙饼吃。 这算不上什么有技术的活,也就是耗些工夫罢了。弄好了这些,正好大铁锅里的骨头汤也咕嘟咕嘟的冒气泡来,她把那几把的青菜一股到倒进去,这才拾掇了烙饼跟猪油梭子进篮子里。 今天谈下了蕨根粉的生意,可如何收购蕨菜根,又怎么加工制作还是个问题。如果只凭她自个,只怕就算没白天没黑夜的干也做不出多少来。 早些时候她就看出来,村里管事儿的里正并没有多少手段,许是人不坏可算不得公正。若不能给村里做些什么,只怕对自家总会有偏见的。 且不说她这会整挎着篮子往田大娘家走,想去寻个人商量一下,只说张老汉家里这会儿可就已经是鸡飞狗跳了。 前几天张家寨子里一声不吭的就用着一头租来的毛驴把杜寡妇接进了门,刚进门时候,老两口并着张二宝可是稀罕极了这杜寡妇,一个个的恨不能把人供起来。别说是下地干活了,就是平日里到灶台上烧个火都不让。 也亏得赵氏能忍,才没闹起事儿来。原本几口人看中的是她肚子里的娃,若非是她亲口说许久没来月例,而且在看大夫时候被人碰上,一传十十传百的就传出杜寡妇有了老张家的种了,张老汉才松了口。哪里知道进门半个月,刘氏竟然发现染了学的小衣裳,这才知道那杜寡妇压根就没怀身子,不过是月例隔月了罢了。 打那以后,不说张二宝这个差点因着杜寡妇被废了的人怎得厌恶她,就是张老汉跟刘氏老两口心里都不平衡了。尤其是张老汉,当初可是一点脸面都不要被人唾弃这给儿子张罗了二房,哪里知道结果还被人诓骗了去。 所以他对刘氏跳脚着嚷骂杜寡妇,甚至指着鼻子骂她水性杨花都装作没听见。至于张二宝一进屋子,杜寡妇就鬼哭狼嚎的挨打受屈,他更是没管过。 一直到刘氏听人说杜寡妇当年嫁到杜家时候,受了彩礼不算还要了个金镯子,她的境遇才好了一些。此时的她正觉得庆幸,却不知刘氏正打当年杜家聘礼的主意呢。 与此同时,赵氏也总算扬眉吐气了一番,每每瞧见张二宝进了屋折腾杜寡妇,她都有种诡异的满足感。甚至连当初刚刚发现杜寡妇沾血的小衣特意故意装作不小心让自家婆婆看到的那点忐忑心思,都为着那份满足消散不见了。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再压抑中崩溃就在压抑中变态了,而赵氏就是在张二宝一家几口的欺侮中,变得像是如今这般狠辣心硬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赵氏的改变这才刚刚开始,最终张老汉一家也当真是败在了他们以为没出息又唯唯诺诺的老实人手里了。 第三十五章 收购蕨根 快到田大娘家时候,林宝珠就瞧见钱氏正坐在门前搓麻绳,顺带着跟几个媳妇唠闲话。走到跟前,她先跟人打了招呼,这才问田大伯跟田大娘可在家。 钱氏也不是个傻得,早些时候得了吃食本就高兴,今儿再见林宝珠手里挎着篮子心想莫不是又做了什么稀罕物件来?她眼里是个看得见东西的,当即也不搓麻绳了,笑着跟边上的人打了几句哈哈就带了人进院子。 因为今儿去集上走了一趟,田大伯也是有些疲累了,这会儿也没下地。边上田大娘也正盘腿坐在炕上做针线活,边上还放着刚刚缝好的荷包。这年头庄稼人没什么大的进项,爷们们还能出去做工干干苦力,女人们就只能在家拾掇家务带带孩子,有了空闲才能缝些荷包做做女红贴补家用。 听钱氏喊着张家弟妹来了,俩人心道怕是林宝珠。田大娘赶紧的隔着窗户让人进正屋来,又踢踏了鞋子去倒了水到炕桌上。 来了人,田大伯也就不好意思在歪在炕上歇着了,索性就坐到炕边上吧嗒吧嗒的抽起了老旱烟。说是烟草,其实不过是混着干草的老烟叶子,哪有什么劲儿啊,也就是闲下来时候过过嘴瘾罢了。 “老头子,你少抽会吧,瞧瞧把屋里弄得乌烟瘴气的。”田大娘把人引进屋子,这才笑着说道,“你大伯一辈子了,一闲下来就离不了他那根老烟枪......” 林宝珠自然不会真的以为田大娘是埋怨田大伯的,光听那话,就知道满是老夫老妻的默契跟关切。瞧着眼前的老两口,她倒是有些怀念前世时候自家爹娘了,当初爹娘也常常这般说话。 “大娘也是关心,不过这烟叶子是有些糙,回头得了机会让满囤送些好的来。” 几个人说着话,林宝珠可就坐下了,顺便把挎着的篮子推了出去,“这是我那会刚炸的油梭子,还烙了几张白面饼饼,拿来给你们尝尝手艺。” 这回不用田大娘开口,田大爷就皱着眉说到:“满囤媳妇,可不敢这么客气了,你才嫁给满囤,可不能总从手缝里往外漏东西。” 田大爷也是个实诚人,回来时候听到王家媳妇那些个话,心里就担心满囤真的会对新媳妇有了隔阂。如今瞧见林宝珠又是送肉梭子又是给白面饼的,哪里又不担心的,这是生怕王家媳妇一语中的呢。再说,就算林宝珠是实心实意的跟满囤过日子,万一满囤因为她手头松生了怨气,那两口子还怎得安稳经营日子? 说来说去,他跟田大娘还是担心满囤会因着这些东西跟林宝珠有了二心。 “哎,大伯说的是,我记住了。”林宝珠知道田大伯是为着她好,也不矫情,更没有特地的彰显大方,只是恭恭敬敬的应下了话。瞧见田大伯满意的点点头,这才笑着开始说正事儿,“今儿来是真有些事儿跟大伯大娘商量,早些时候我学着做了些吃食,趁着赶集就拿了想去酒馆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卖出去填个进项。没想到还真得了掌柜的看重,还想让我继续供货。只是这吃食得用蕨菜根,所以我就想着要在村里收购蕨菜根......” 林宝珠的话没说完,就见田大娘拍了大腿赞同。等俩人细细打问之后,才连连点头,念到满囤可是大福气,说了这么好个媳妇。 “这是个大事儿,也是好事儿,不过最好去跟里正说一声,在他跟前挂个名。往后万一碰上什么眉高眼低或者是找茬寻事儿的,也好有个依仗,让里正出来评理。”田大伯到底是在外头多了,虽然憨厚实诚,可比妇人们思虑的也多。 “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这不是来找大娘,想让您跟着去一趟里正家。”林宝珠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一来我对村里的人家不熟悉,二来有大娘跟着我也有些底气。” 要是放在以前,林宝珠绝对不会犹豫,只管埋头挣钱。可在村里待久了,心里也就明白了,村里人情事儿多过说理的时候。许多时候光是那些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人,更别提有不少成天光背地里琢磨霍霍别人家光景的人了。再者,里正那性子,若只是自个去,指不定能不能谈成呢。 “那有啥好说的啊,等会儿咱就去。这事儿也别耽搁。” 得了准信,林宝珠自然高兴,临去里正家时候,还特地跟田大娘打了声招呼,回家去拿了之前买的那包粗茶,顺便又把余下的猪肉梭子一块给装上了。 林宝珠跟田大娘打村子里过,遇上不少做活儿的乡邻,相比于最初,这些人对林宝珠的态度好了可不是一点半点的。甚至有的还会主动打个招呼,说几句客气话。 早在张满囤跟张老汉一家递干结写断亲书那会儿,就有不少人知道了张家里面的道道。再加上张二宝不觉得丢人的娶了杜寡妇,村上哪个不知道张老汉几口子是坏了根子的。做人最是怕比较,以前没听说这些事儿的时候,只觉得张满囤打家劫舍的是个凶狠的主,人人都忌惮他的恶名,更惧怕他发狂打杀了别人。可如今对上张老汉跟张二宝,有几个不觉得张满囤仁义? 更何况,老族长跟老太公可是说了,这张满囤也就是瞧着行为鲁莽残暴,实际上还是护着他们村子的大好人呢。别人的话许是不好使,可老族长跟老太公那可是不会偏私的人,在村子里没人说一句不是。想到这里,大伙儿自然乐的给林宝珠一个好脸色,最起码不再像以前一样一瞧见了就三五成群的躲到边上嘀咕些话。 林宝珠现在可顾不上这些,更没空在意旁人想什么琢磨什么。她只想着一会儿该跟里正怎么说,既然要做事儿总是要思虑周详一些,能落下个好自然最好,若是落不下好,那也别耽搁了自家挣钱的买卖。 张里正家就在正村里,算得上是村里最大的房子了,只是外头修的平平坦坦连泥坑都垫了土的过道,都比别人家的宽上几分。就更别说那四间气派干净的大瓦房了,遍着桃树湾这也是独一户了。 这个点正是刚吃过晌午饭的时候,这不里正正坐着有些破旧的太师椅提着烟袋锅子在过道的阴凉里眯着眼歇着。 “里正叔。”林宝珠见院子里有几个孩子跑跳,想来是里正家孙子孙女,而里正家婆娘瞟见林宝珠跟田大娘来,也跟没看见似的,端着个架子明摆着就是瞧不起人的模样。不过林宝珠倒是无所谓,左右也不跟她打交道,她端着架子也好,仰着鼻孔看人也罢,只要不碍着自个挣钱且当看不见就好。 虽然觉得里正并不是能拿得起事儿的人,可到底在桃树湾经营了这么些年,又是一村之主,他的话必然有分量。若是直接寻了老族长或者大辈的人帮着开口,虽然也能成事,可定然会得罪了里正,往后的事儿可就不好说了。所以这会儿林宝珠开口,自然也是恭敬的紧。 眯着眼的张里正掀开眼皮,见来的是林宝珠,心里有些烦了。说实在的,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张老汉一家,哪怕林宝珠跟张满囤已经跟那边断了亲,可还是免不了被迁怒。 不单是为着当初两家惊动长辈们,还闹到祠堂的事儿,更重要的是张二宝跟杜寡妇那档子事儿四里八村的传了个遍。如今他一出门,最怕的就是碰上外村的里正,那一开口保准是为着那个笑话他呢。 不过他虽然心里不乐意见林宝珠,到底也明白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可以说不光是不糊涂,甚至可以说他清楚的很,有张满囤一日他就不能真的责难林宝珠。 “有什么事儿?”虽然是开口搭了话,可他的神色却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明摆着不欢迎来人。 田大娘见状在边上打了几句哈哈,帮着林宝珠恭维了里正几句,这才示意林宝珠把东西递出去。 “倒是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了些营生,想着在村里收一些蕨菜。”顿了顿,林宝珠接着说道,“这个时节青黄不接的,大家伙儿来个进项也难,若是能挖漫山遍野都有的蕨菜来卖,也算是给家里贴补点家用了。” 见林宝珠说的是这事儿,张里正倒是开始正视她了。想了想,他就开口道:“不是我泼你冷水,咱们村甚至这附近七八个村子去镇上卖野菜的没有百家也有几十家了,不过是能挣个脚程钱。你要是想倒卖野菜,当心得不偿失没得多花了铜板。” 早些时候村子里的妇人们没事时候可不就是挖一篮子一篮子的野菜去卖,甭说在集上叫卖了,有些胆子大的还会去饭馆子或者庄子上卖,更有甚者还会寻了富贵人家的采买想着得些方便。结果卖是卖出去了一些,可都是贱卖,那遍山的野菜可没个主家,也因着这个才一点钱都不值得。 就说他婆娘还凑过那个热闹呢,挖了好几天,每天累的胳膊跟腿肚子都抽疼,结果就卖了不到五文钱。有那工夫还不如给绣坊打打络子能挣钱呢。 第三十六章 财源广进 “里正叔说的是,不过这事儿是我早早就想过的,也跟满囤商量过了。”林宝珠笑道,“满囤跟镇上酒馆的掌柜的有些交情,这不惦记着咱村上的人在前些时候帮衬了许多,这才想着法子帮着谋个好路子么。” 张里正听她这么说,不由赞许的看了她一眼,稍作思索就灭了烟袋锅子里的火儿。 “你们有心了,既然这样那一会儿我就让人叫了各家爷们去麦场上通知一声。只是这价钱你得定个数,也省得到时候我说不清楚让人笑话了去。”张里正收了烟袋,心里也算起账来,若这事儿真能成,村里的日子也会宽裕一些。指不定还能引得外村人羡慕呢,想到这里,他就突然觉得桃树湾能出个张满囤这样有门路的后生也是不错的。 “那蕨菜我是按着重量收的,如果带着全根三文钱一斤,如果只是蕨菜则是两文钱一斤。”这是林宝珠早就琢磨好的价钱,带根的蕨菜分量沉,加上淀粉本来出粉也就一半一半的,若是高于三文钱了怕成本过高。加上蕨菜轻,大家伙算着账也会尽量的寻蕨根挖的。 再者说,她只说收购蕨菜,但为着省下麻烦并没有提蕨根粉的事儿。所以收购时候,自然也要着蕨菜的价。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的很,这个买卖如今握在自个手里,不过是因着新鲜稀罕。等时候久了,那些有心思的人定然会琢磨出里边的东西,她从来不敢小瞧古人的智慧。她甚至相信,只要蕨根粉开卖,再加上她收购蕨根的事,如果碰巧被人瞧见她做蕨根淀粉,只怕过不了多久外边人也能琢磨出法子来做。 所以林宝珠也并没想过要靠这个小食真正的发家致富,她要的不过是趁着大伙儿还没研究出来时候,先挣了钱再说。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里正算是应下了,直说稍后就帮着张罗起来了。 临走时候,林宝珠笑着把篮子递给里正媳妇,“婶子可莫嫌弃东西糙,权当是给孩子们拿来当零嘴的。” 本来里正媳妇是怕林宝珠又来求着办啥事儿的,自然就有些疏离跟瞧不起。如今听了一耳朵,竟然要收野菜,还能卖去酒馆里。不说别的,就说若这事儿成了指不定村里人怎得记她的人情呢。 现在再看她笑盈盈的掀开篮子,里头可是实打实的好吃食。别说是给孩子们当零嘴了,就是他们家许多日子也不一定吃这么一碗猪油梭子。这份礼,可是不轻呢。 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里正媳妇再怎么趾高气昂的拿架子,这会让都转了脸。 “哎,你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往后有什么事儿只管招呼你婶子一声,可别不好意思啊。”里正媳妇满脸堆笑着说,只是那眼神可是瞧了好几遍篮子里的东西,想来是琢磨多少呢。拿着东西,她可是笑呵呵的说到,“你等一会儿,我去折下碗,省得回头你再跑一趟了。” 张里正瞧着自家婆娘欢喜的模样,忍不住皱皱眉头,当真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瞧见点东西就想往自家扒拉。可到底是自家婆娘,纵然有不好也给他生儿育女的操持了半辈子,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好呵斥什么。 “行了,我先去跟老族长招呼一声。”里正磕了磕烟袋锅子,斜了一眼自家婆娘脸色不太好的叮嘱道,“家里不是还有些干豆角么,一会儿给满囤媳妇拿点,让她回去添个菜。” 说起干豆角来,还是去年秋天蒸熟了晒干的,为的就是冬春时候家里缺菜少食时候吃的。相比于咸菜疙瘩,那还真算得上是好东西。 听自家当家的说了,里正媳妇也不含糊,左右林宝珠送的吃食都够换一篮子干豆角了。所以她哪里会不舍得啊,甚至在送林宝珠跟田大娘走的时候,还亲自送出了门。 等到林宝珠走远了,她才啧啧舌感叹一句没想到张满囤那凶恶模样,还能娶到这么个好媳妇。那模样好赖是一回事,至少是个会做人来事儿的。 后来里正媳妇是怎么念到她的,林宝珠不知道,不过当天头后晌饭前,可就陆续有人来卖蕨菜了。不出林宝珠所料,虽然她说了也收蕨菜,可大家伙大多都是带根挖的。 当然那些个心底实诚的庄稼户人也不落意得了便宜还想要乖,在送来之前还特意的把根上的泥沙都抖搂干净了。 家里还有些余项,正好能付收购蕨菜的钱,这般下来倒是皆大欢喜。只是晚上林宝珠熬夜处理蕨根时候,就有出现了问题,东西多可她却只是一个人,任她通宵达旦一会儿不敢停歇的干,最后也不过弄出一小盆刮好皮的蕨根来。 思来想去的,第二天她又寻了田大娘跟马婶子,让俩人帮着寻几个手脚勤快又不爱惹是生非的妇人帮忙来。当然工钱是一日一结的,按她们干活的情况算钱,每斤蕨根一文钱。 田大娘早就看出她是个有主意的,又担心她做小食的法子被外人偷学了去,干脆就找了两个相熟的媳妇帮忙,再加上她跟马婶子也就够了。 接下来的日子只管平平稳稳的过着,每日张家茅草屋都是人来人往的,就连之前一直不阴不阳挤兑林宝珠的王家媳妇都来卖了几回蕨菜。 不过林宝珠虽然不记恨她,可也没给过她好脸色看。左右只当是不相干的人罢了,毕竟当时自个也给了她个没脸。 这回雇了跟做蕨根粉,可她也留了个心思,把最重要的添水跟和蕨根糊糊的法子紧紧握在手里。倒也防了别人偷学。 其实期间也不是没人学过,只是那漏粉时候不是成了面坨坨就是粗细不均没法调拌着吃。就算偶尔有做成的时候,光是晾晒都特别容易碎掉,就更别说学着林宝珠用茅草打捆了卖了。 接着镇上别的酒楼馆子也因着好几回主顾点香辣粉没有而打听到了桃树湾张家,甚至还许了重金想要进货。只可惜林宝珠与秦掌柜的有言在先,加上她的产量实在不高,所以并没应下任何一家。 倒是刘氏瞧着张满囤那边茅草院子热闹起来,闹着张老汉去打听了一番。听说那边挣钱了而且天天有肉有粮的,可是憋着劲儿的想要作妖了。 倒不是她放弃了杜寡妇那个金镯子,而是现在杜寡妇已经被他们逼的不成了样子,甚至整个人都魔怔了,甭管是谁一管她要东西,都能让她嗷嗷的跟人拼命。这不,今儿才放张二宝送了她回娘家,估摸着这会儿该到杨家了。 哼,一个屁都没有的寡妇,还想让她家白白养着,当真是想得美。她可是跟张二宝说好了,若是杨家不出大价钱当嫁妆,赶明儿就一封休书把人休了。 此时的刘氏还不知道,杨家这会儿正压着几乎被打残了的张二宝去寻十里铺里正去呢。而她更不知道的是,张二宝那第三根腿也因着杨家兄弟的愤怒,生生给打断了...... “老头子,我这么盘算为的还不是咱们家的日子?二宝以后是个有大出息的人,指不定还要花啥银子呢。秀梅要是再说亲,也得置办嫁妆。还有家里的柴米油盐哪样是天上掉的大风刮得?要是再不想法子挣钱,这日子可就真没法子过得......”刘氏这些日子也是被张老汉打怕了,如今就是撒泼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骂骂咧咧的动手的。如今见张老汉不乐意去要钱,自然是哭哭啼啼的哭嚎起来。 张老汉佝偻着背,看着自家婆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早就不耐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了,这会儿又听她哭惨,可不更是心烦意乱? 他哪能不知道那边挣钱了,日子比他们不知好多少,可一想起张满囤满脸是血六亲不认的骇人模样,加上林宝珠那张句句话都带刀子的嘴,他只觉得毛骨悚然,哪里还有心思去讹诈钱财? 别看他是当老子的,可现在签下断亲书以后,再让他对上壮实凶悍的张满囤,他可是一点架子都不敢拿了。别说再去招惹了,单是想着那个嗜血凶残的眼神,他就忍不住的大哥哆嗦。 “行了,还不够丢人啊。别忘了咱已经被除族了,指不定哪天就会被赶出桃树湾,到时候看看你去哪哭丧。” 原本哭的凄凄惨惨的刘氏还真没想到张老汉一开口就是劈头盖脸的一番责备,她向来是泼辣不肯吃亏一个人。今儿压着性子哭哭啼啼诉苦,还不是为着挑拨一下。她倒是不想让张老汉真的对上那边,只是就算要点奉养银子也是好的啊。 想到这里,她不由嘟嘟囔囔的嚷道:“你这是嫌弃我了啊,除族又不怪我,如果不是你去打了那小贱蹄子,又怎么会惹了那么多事儿......” 说着就越发觉得自个委屈了,拍着炕边就真的哭嚎起来了。 张老汉一见那婆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胡搅蛮缠了,心里不由有些厌烦。 第三十七章 极品找虐 可他毕竟年纪大了也不能像年轻那会说再招惹个妇人就招惹了,而且早些时候也的确很是稀罕这个婆娘。再者,他还指望着张二宝这个儿子呢。所以现在瞧着她越吵越凶,眼看就要招来人看热闹了,只得软了语气,“你这婆娘少叫唤两句吧,别光惹人笑话。” 这么宽慰了几句,这才又把话转到正题上。 刘氏跟着张老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可她有什么法子,家里要用钱,自家宝贝儿子若是再娶一房媳妇也要银子,不去老大那边琢磨,她们哪个有本事挣回来? 这般听着刘氏喋喋不休的折腾了好一阵子,张老汉还是动了去那边打探一下的心思。不为别的,就是讨些铜板出去赌牌也是潇洒的。 林宝珠这厢并不知道张老汉跟刘氏的心思跟打算,她正一门心思的在做最后一批蕨根粉。今儿再交了最后一些蕨根粉,就该去后山采茶了。上回那汉子回来了一下,本来说要多留几日的,却不想镖局捎信说要他带人去一趟冀州城,一来一回差不多半个多月,银子也比往日的多了许多。 她本来担心会有危险,奈何那汉子应了别人的话,若说不去又觉得实在为难。她虽然心疼自家爷们,却也知道人不能言而无信,所以絮叨嘱托了很多才放了人离开。 打那以后好几日她都心神不宁的,就算是制作蕨根粉也会时常走神。尤其是等到夜里了,简直是没精打采极了。好在田大娘跟马婶子看出了她的心思,常常来宽慰她,顺带着帮她搭手干点活儿。 所以张老汉瞧着没人注意来的时候,正碰上田大娘跟马婶子帮着林宝珠拾掇那些制作蕨根粉的工具呢。三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还没等林宝珠说过几日去镇上呢,就见篱笆木门直接就被人一下子推开了,甚至还砸到边上篱笆上又往回弹了一下。 这般推门声直接把几个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了,接着就见张老汉叼着烟袋锅子吧嗒吧嗒的进来了,而他身后跟着的可不就是刘氏吗? 见到来人,林宝珠几个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田大娘擦了擦手也跟着站起来,边上马婶子则想着若是来找茬的,少不得再去叫一趟里正来。要知道那张老汉跟刘氏发起疯来,可是一点面皮都不要的人。 “怎得,今儿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不是说好老死不相往来吗?”林宝珠放下手里的家伙什,冷冷的说道,“这是看满囤不在家,来明打明的强来啊,还是打着再发卖我一回?” 林宝珠这话一出,张老汉的神色就难堪起来,要知道上回被压到祠堂那遭,可真是让他记忆犹新。上回若不是赵二宝寻了人伢子来,被抓住了把柄,他又怎么可能会那么狼狈? “满囤媳妇,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怎么说满囤也是我儿子,这不是听说你雇人干活,想着毕竟是家里人干嘛把钱给外人挣了去。所以我就想着来帮衬一把,也算是当爹的心意了。”张老汉硬着头皮,只管强颜欢笑的说道,“也是前些时候二宝娶了二房,为着操持那事儿,也耽搁了去做工挣钱,家里这会儿可有些揭不开锅来。想着你也算是挣钱了,加上毕竟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来,就琢磨着来帮你打打下手。顺便借点周转一下......” 刘氏这回是学聪明了,只管站在边上也不开口。 “呵......”林宝珠挽了挽袖子,神色不变却又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 见林宝珠神情冷淡,张老汉生怕从她嘴里再蹦出什么难听话来,赶紧僵着一张脸说道:“怎么说我跟满囤也是父子,为着大伙儿都好看,咱就把以前的事儿翻篇得了。” 别说林宝珠了,就是田大娘跟马婶子也不由被张老汉的厚脸皮弄得恶心起来。见过不要脸的人,却没见过睁着眼说瞎话的。瞧瞧张老汉说的话,话里话外可就把之前的事儿说成了父子闹脾气呢,说到底还是把满囤两口子当亲人看呢。可当初闹成那般不死不休的地步,他还有什么脸面舔着脸的来说这些话? 张老汉这可忒有点没脸没皮了。不过也是,若不是没了面皮,又怎么会养出个跟人通奸还娶了淫妇的儿子? “我说张老汉,你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开了祠堂写了断亲书的还能成一家子?你可别当张家的祖宗是好糊弄的啊。”田大娘不是张家人,说起话来自然也没那么多顾忌了。她本来就瞧不上张老汉的做派,说话能好听才怪。 见有外人插嘴,边上一声不吭的刘氏忍不住开腔了,“呦,田家嫂子,怎得哪都有你的事儿啊。知道的以为你是热心肠,不知道还当是你撺掇着满囤两口子跟当爹的闹事儿呢。” “撺掇?就你们两口子那点脏心思当哪个不知道啊,遍着村里可是人尽皆知,哪还用得着我撺掇,是个耿直的都忍不了。也就是满囤不计较,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赶你们走了,还轮到到你在这耀武扬威的啊。”田大娘本来嘴就快,再说了跟刘氏比起来,大家伙心里肯定是偏向田大娘的啊,所以这会儿她也没啥好怕的,秃噜秃噜就把刘氏的来抢钱的心思给戳开了。甚至还嘲笑了一番张老汉两口子,远的没说,也只是说了说近几天赵氏跟杜寡妇那些事儿。“庄家人还真没你家那样的,前头有个正房,后头又进了个偏房。怪不得村里那些大老爷们们没事儿了就念到你家二宝好福气,有个风韵犹存的娘,还有个勾人的小媳妇......” 别人怕刘氏,田大娘可不怕,本来那刘氏就是个见不得人的出身。勾搭了别人家的男人私奔,临老了却回来争东西,她不呸一声都对不住老天爷。 刘氏被骂的脸色通红,当即也不管不顾了,扯着嗓子就嚷道:“你个挨千刀的破烂玩意,老娘的儿子是顶了天的好,有本事也让你儿子娶俩。我看你就是嫉妒的眼红了,怎么着,也不怕生个孩子没屁眼。” “哈,我嫉妒你?是嫉妒你儿子娶了两房媳妇都没个后,还是嫉妒你不是明媒正娶就跟张老汉厮混到了这么大年纪?”田大娘这会儿心头也恼火起来了,这年头诅咒人子女的当真是少,大伙儿也都忌讳那些话。现在田大娘还没上去撕了她的嘴,就算是留情面了。 一见田大娘真的动了怒,边上林宝珠也是冷着脸戳着,张老汉心里觉得有些不好。尤其是听到自家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婆娘还张牙舞爪的骂骂咧咧,当即觉得她当真是个没眼色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闹不明白。 早些时候他还跟刘氏商量好了,要用打说书人那里学到的哀兵之计,再不成就是苦肉计也行。左右让大家伙儿得觉得是林宝珠这个当儿媳妇的没规矩,他们当老的的都放下架子来说软话帮忙了,却还被林宝珠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的逼迫。 结果这才没说几句呢,刘氏那性子就露了出来,眼看可就要打起来了。 林宝珠上前一步,冷声道:“当初写了断亲书,递了干结,祖宗跟前可是应下的。甭管是关系还是物件,一应断了个干干净净。这会儿你们来,到底是真心实意的把我跟满囤当一家人还是有别的心思,真当我瞧不出来?” 她的话说完,就见远远的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张里正。 且说张里正这些日子算是满面春风的,自打林宝珠蕨菜的买卖做起来,外边几个村子也有许多人家托着关系来他们桃树湾卖野菜了。那些人不说巴结他吧,可见了面也都恭恭敬敬的叫一声里正,再遇上别的村那些里正哪个不喊声老哥? 不说这些,端是林宝珠时不时送去的那些稀罕吃食,就让人瞧着都欢喜呢。更别提前天自家闺女婆家来走亲,尝了林宝珠送去的腌蕨菜可是满嘴叫好呢。当时自家婆娘有心问一下做法,不想林宝珠干干脆脆的教会了她们许多吃法。这下,自家闺女可不是在婆娘更被看重了? 能用野菜做出外面馆子里都吃不到的好饭菜,哪个婆婆不喜欢? 想着如今山里蕨菜都落了,他就有心来问一问林宝珠日后这门买卖还怎么继续。却不想刚过来,就看到张老汉带着刘氏正耀武扬威呢,若不是他们来得及时只怕那刘氏就要抓挠上去了。 “都干嘛呢。”张里正寒着一张脸呵斥道,“张家老哥,你这是要欺负我们桃树湾村张家的人?” 毕竟是张老汉一家已经除族的,加上里正如今也认可了张满囤两口子,所以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有了偏颇。再怎么说,张满囤跟林宝珠也是族谱上写着的人,怎得能在自个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了去。 第三十八章 别寒碜人了 其实这也就是他赞同了张满囤跟林宝珠,为着收购蕨菜的事儿对俩人高看了一眼。不然若是放在以前,只怕又要和稀泥或者压下事儿去了。 他这话其实也是说给张老汉听的,早些时候两家闹成那样,可是让他觉得没脸的很。村子里几辈子人,可还没出过几回惊动了大辈还开祠堂的事儿呢。再者说,当初写下断亲书,两边都说老死不相往来的话,可是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甚至他还做了见证人。如今这张老汉两口子再来,甭管是找事儿还是真的有心和好,可都是在打他的脸面啊。 何况当初张二宝娶杜寡妇的事儿传出来之前,他可是专门找过张老汉,让他顾忌下村里的名声。结果呢?应得他好好的,转脸就让杜寡妇进了门,还天天供在屋里当祖宗。要是这样,他还能给张老汉一个好脸,那别人往后还怎得看他,日后他说的话哪个还听? 想到这里,张里正越发的瞧张老汉不顺眼了。 “里正......我哪里是来欺负人的啊,怎么着我也是桃树湾的户,今儿来也不过是想瞧瞧满囤媳妇有什么干不了的活儿,也是想来帮衬一下。毕竟都是一家人嘛......”上回除族的时候,里正跟张家几位拿事儿的大辈可是狠着心的让他吃尽了苦头,那种狼狈跟难堪,绕是张老汉这种厚脸皮的人也不想再尝第二回了。所以一见里正黑着脸沉着声过来,他就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边上刘氏更是一个哆嗦,可若是羞耻心跟可能到手的银子相比,在她眼里自然是银子更重要一些了。索性已经丢了一回脸了,也就不在意第二回了。 “就是说的啊,当初是我们也是怕满囤受骗,这才办了错事儿。这不是看着满囤媳妇也不是个歹的,才想着那时候大概是我们思量错了,今儿才来的。那事儿毕竟已经过去许多日子了,我跟他爹也盼着孩子们的日子好,毕竟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可是比现在这样不冷不热的强不是?”刘氏半点不提那时候是怎么盘算着发卖林宝珠,又是怎么琢磨王氏下葬的礼钱的。更不说张老汉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只叹着气念到往后和美的日子,“别的不说,我跟他爹都还能做些事儿,二宝也有些力气,能帮着满囤媳妇管管买卖,也好过她再雇人不是?” 张里正活了大半辈子了,还能看不出这俩人的心思?若是真的来帮衬满囤两口子的也就罢了,端看那模样就是打着别的心思的。如果自个今儿不给林宝珠做主,真让俩人如愿了,只怕不光是林宝珠冷了心,说不准张满囤那汉子都的寒了心。到时候,甭管林宝珠再有什么买卖,还能记得他里正的好?还能念着拉拽村上的人? 就算林宝珠是以德报怨的人,那张老汉两口子只怕也得贪了生意,以那家子的德行,跟镇子上兴隆酒馆的买卖还能继续下去? 左思右想的,里正心里有正了主意。 “行了,你们两口子什么人当我不知道?之前都递干结写了断亲书,如今还来胡搅蛮缠个什么劲儿?”原本张里正就不乐意见到俩人,在听刘氏强词夺理的话,心里更是恼火。“你是见满囤跟他媳妇有了出息心里不得劲了是吧,是财迷心窍了想着来扒拉些东西?要是你俩是真心实意来帮衬的也就罢了,可你们敢拍着胸脯说自个没有歪心思吗?当初写了断亲书,可是由族里做主的,官府里也入了册子,如果你们要反悔可是得仔细想明白后果!” 听了这话,张老汉老脸有些臊得慌,憋红了脸有些诺诺:“里正说的是什么话啊......” 而刘氏一听那断亲书入了官家的册子,当下脸色就铁青起来,有些懊恼的啐了一口。感情他们做的那么绝,如果真是那样,她还怎得凑上去分些好处? 见张老汉一副窝囊样,边上刘氏也没敢在兴风作浪,张里正不由语重心长的说道:“往后也别说什么一家不一家的话了,没得让人瞧了笑话。” 毕竟已经断了关系,又除族了,没得天天拿捏着一个姓氏生事儿,平白让人瞧笑话。 话到这个份上,林宝珠干脆也不沉默了,只管往前两步不急不缓的开口说道:“早些时候的事儿不提也罢,只是往后还请两位别再来生事儿了,不说我的脾气好不好,若是让满囤瞧见指不定又要生出事端,那就让里正作难了。”说完,她又笑道,“如果你们也有意来卖蕨菜,我自然欢迎。如果不是,那我也给你掰扯掰扯事儿了,断亲书是你们签下的,也过了族长跟衙门,打衙门的大红印子盖上,咱们两家可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了,您二位可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林宝珠神色不变,语气平和甚至连一点愤怒都没有,可越是这样越让张老汉跟刘氏有些不好动作。甚至刘氏那种惯会撒泼的人,都觉得搅不出个理儿了。 更何况都说衙门是吃人的地方,一旦进去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张满囤那煞星是去了好几回的,想来不怕了,可他们还想活呢可不敢去受那个罪。 “别的不说,我记得满囤说过,那边老宅子的地契还是他的名字。如果让他知道你们又生了什么心思,以后你们还能不能住那我可保不准了。毕竟满囤的性子你们该知道,想来不爱跟人多说什么,只管做了就是。” 这会儿跟着里正来的人都忍不住点头了,别看张老汉两口子说话说的漂亮,可端是瞧着刘氏那会左瞟右瞧的样子就知道俩人心思不正。尤其是听他俩说起让张二宝帮着管起林宝珠的生意来,当即瞅着俩人的眼神就都带了鄙夷跟嫌弃。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之前干了那么多昧良心的事儿,如今还琢磨着算计别人呢。说起来,满囤媳妇还真算有气度的,被人寻上门了也没打没骂的。想来最早时候拿着镢头砸人,是当真被逼狠了。 林宝珠对这会儿大伙儿声讨刘氏跟张老汉的情形很是乐意,自打开始收购蕨菜开始,她可是没少人村子里的人往来。左右都是一张嘴,张老汉跟刘氏能拿捏着生育的恩情,她自然也能提说抛妻弃子的仇怨。加上不管怎么说,她跟张满囤都给村里各家各户寻了好的进项法子,这样算下来,没人帮衬着她言语才奇怪。 “我不是软柿子任由你拿捏的,往后咱说话做事还是算清楚些,别往后又借了什么公婆的名头还寒碜人。”林宝珠趁着大伙儿一边倒的挤兑张老汉跟刘氏的阵仗,继续说道,“您也别算计什么了,您有小心思,可别人也不是傻的。往后可别再说帮衬着我管买卖的话了,不知道的还当时您带了儿子来明抢我的营生呢。” 其实跟林宝珠这句话想的一样的大有人在,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出张老汉的小算盘。不由的跟着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那话说得可比林宝珠难听多了,眼神更是像瞧垃圾一样。 “还什么一家人两家人的啊,都断亲了还除族了,你那张姓可是跟满囤的姓不是一码事儿了啊。” “可不是么,这是瞧着满囤媳妇挣钱了,想着来找茬的吧。也真是脸皮厚的没变没沿了,这算得上非亲非故了都,还能闯进人家院子去舔着脸扒拉好处,全村也就这么独一家了吧。”边上有个人跟着搭了腔,嗤笑一声就指点着张老汉跟刘氏两口子。 “咱们村出了这么一户人还真是倒霉,往后出去可不敢说他是咱桃树湾的人了。” 都说墙倒众人推,何况是张老汉这种原本就不受人待见的呢。就跟更别提刘氏那种处处拔尖,又好撒泼的泼妇了,更是让人处处鄙视。 原本刘氏还有些怕真的惹了里正,再把他们赶出村子,可真被人指责谩骂起来,哪还能顾忌那么多?如果只是里正跟林宝珠也就罢了,一个是村里做主的,一个是自个惹不起的煞星。可边上那些个吃饱了没事儿干的算什么葱,也左一句右一句的胡咧咧,真当她是个好拿捏的啊。 “你们浑说什么,哪个要抢她的营生?就她这点小打小闹的活儿,当是哪个看在眼里啊,活神仙可是算过,我家二宝往后可是有大造化的人。”刘氏怒道,“再说了,他张满囤一天姓张,就得奉养他爹。就得拉巴着他兄弟跟妹子......” 这话说的可就又是可笑又是蛮不讲理了,虽然大家伙儿对算命推崇,可那也得是有根有据的才行。别的不说,就张二宝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若是真有大出息那才是老天没眼呢。况且,就算他走了狗屎运得了好运道,难不成会念着桃树湾的好? 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杆秤,相比赵二宝那种不学无术的混混,他们宁可相信张满囤跟林宝珠两口子往后会有大造化。就像是现在,他们村上可是占了满囤两口子天大的光了。不是说光自家能卖蕨菜挣钱,就是那些有出嫁闺女的人家更是感谢林宝珠,因着能用野菜换了稳定的进项,自家闺女在婆家都被高看一眼了。 这年头,哪去找这么好的事儿啊。外头谁家不知道,要是跟桃树湾结了亲,那买蕨菜的铜板都抵得上给人熬夜绣荷包做女红了。 第三十九章 张二宝被废 第三十九章 “呵,这还没成事儿呢就拿起架子来了,要是你家张二宝真成了事儿,还不得把咱们庄稼人都踩进泥巴里。” “就是,你家成你家的事儿,咱们念叨咱们的理儿,左右你家当了大官也好挣了大钱也好,都跟咱种地的没关系。” “还做官呢,就他那德行哪有那本事?都娶了媳妇了还跟人私通,说白了就是一对奸夫淫妇,那张老汉一家还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老的什么德行小的也什么德行,这要是能当官估计也是个昏官。” “这话说的是,前阵子还又抢人院子又要卖人媳妇的,这样的人能成啥事儿啊,顶了天就是偷鸡摸狗不被打死就算好的了。” 大家伙可是对张老汉跟刘氏一点同情跟怜悯都没有,说的话自然是怎么不中听怎么说。眼看张老汉那张老脸都涨红进而憋成青紫了,更是让许多人平白嘲笑起来。 刘氏一瞧这情形,心知不妙。上次还有人帮着她说话,可这次可就一股脑的都在指责她了。想到自家闺女的亲事一直被责难,又念起家里如今的情况,她干脆摸着眼角就假哭起来,那模样活似哪个欺负了她一般,当真是伤心欲绝。 “你们这是非得要逼死我啊,我这当后娘的怎么了,一片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还被你们指指点点的。满囤媳妇,但凡你是个心善的,又怎么能忍心啊......”刘氏这一嗓子嚎的可是让人愣了一下,只不过她想的挺好,可要知道一个人撒泼耍赖次数多了,可就没什么效果了。尤其是刘氏这种混不吝,最多也就是徒增笑料罢了。只可惜她却不自知,也不管张老汉在边上怎么拉拽她,只是一股脑的甩了手嚷道,“你们一个个的不就是得了她的好处,为着那么点东西要逼死我这娘们家啊。” 别说是边上指责她的人了,就是一直没再吭声的里正也被她这一嗓子嚎叫气的脸色难看。这不就是变着法的再说大家伙不明事理。他们桃树湾的人都是人钱不认理的主么。 想到这里,他彻底冷了声,呵斥道:“胡说什么呢,上次你们闹事儿已经警告过你们了。要不是大家伙儿心善,早在你们除族时候就被赶出村子了,还能任由你们败坏村里的风气跟名声?我看,你们当真是一点好都不想要了,不行干脆就除了姓氏,也省得咱们老张家跟着你们丢人现眼的。” 这话一撂下,张老汉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赶紧的去捂还呜呜假哭的刘氏的嘴。他原本是想着这婆娘是个女人,就算是说错了话办错了事儿最多也就是他亲自教训几下。哪知道,还没说道呢,就碰上里正带人来了。 要早知道会这样,他宁可光眼红也不会来找麻烦。最多就是想办法把杜寡/妇的金镯子弄到手,也好过于现在这样。 没等他再开口,就见村里张达山火急火燎的从人群里冲了过来,嘴上还嚷嚷着:“里正,出大事儿了,张二宝被打坏了还给人挂上了大牌子架在村口呢。这会儿十里铺那边的人,已经开始吆喝起来了,不少人都凑过去看热闹了......” 一听这话,张里正瞬间脑袋都炸了,心里咯噔一下子觉得事情要糟糕了。也顾不上训斥张老汉了,赶紧招呼了人往村口去,顺便让刚刚跑腿来的张达山去村里喊几个壮实的后生来。 倒不是他同情张二宝或是要给张二宝撑腰,只是为着村子上的名声,这个面他也不得不出。若是为着张二宝一个老鼠屎坏了村里的名声,往后哪家还敢跟桃树湾结亲来往? 别管什么事,也别管什么人,只要敢坏了桃树湾几辈子攒起来的好名声,那这个村就容不下他。可若是外头的人要平白欺负桃树湾的人,也得看看他们答不答应。 其实就在这短短的工夫里,张里正就有了许多设想。按着张二宝的脾性,定然是他先生了事端,这才引得十里铺打上门来。不过到底出了什么事,也得等一会儿见了才能清楚。 且说张老汉跟刘氏一听自家宝贝儿子被打坏了,哪里还有心情装模做样了,当下就慌的真就掉了眼泪,一边往村口跑一边嚎叫着儿啊儿啊的,瞧的还没散开的人是一愣一愣的。 说到底,张二宝是他们老俩的命/根子,是宝贝疙瘩。他们后半辈子就指望着这个儿子享福呢,要是他出了事,那不是要命么。 十里铺的人正浩浩荡荡的拿着家伙什堵在村口呢,十来个大老爷们吆喝着让张老汉跟刘氏出来。甚至周围都有不少路过的邻村村民开始瞅热闹了,听来听去知道那张二宝先是跟杜寡/妇通奸被捉了,后来竟然恬不知耻的去娶了杜寡/妇当小的,如今又嫌杜寡/妇没有身孕把人逼疯了,还去杜寡/妇的娘家讨要陪嫁跟杜家下聘时候给的聘礼钱。 要知道,当初杜寡/妇到张家当小的时候,可是没收一文钱的聘礼。甚至当初俩人还暗地里苟合的时候,杜寡/妇可是常常从婆家搜刮了物件送去讨好张二宝。 原本还觉得去闺女娘家要嫁妆的事儿挺不光彩可也能理解的,这会儿都不由的唏嘘起来。感情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啊,一文钱的聘礼没有,却想着套出银子补贴婆家?天底下也没这么好的事儿,这年头,就算是有一般也都是闺女打婆家抠唆了物件去补贴娘家的。 “嗨,这事儿听着稀奇,难不成桃树湾村是这么个风俗?早知道当初我也打他们村说个媳妇。”边上一个汉们唾了嘴里叼着的野草根,啧啧两声冲边上一块凑热闹的人说到。 边上的人自然也附和了几声,笑道:“我家里还有个兄弟没说亲呢,回头也寻人念叨一下,若是像他家这样一文钱不收就能说了媳妇还能从娘家搞到银钱,哪个不愿意。” 说实在的,边上看笑话的人还真不一定是真感叹娶桃树湾的媳妇好,只不过碰上这事儿觉得好笑,这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嘀咕几句。 不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不刚匆匆赶过来的张里正因着这几句闲话,一张脸瞬间就黑了下来。等到了跟前,瞧见被五花大绑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张二宝,还有气势汹汹一副兴师问罪神情的十里铺人,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杜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张里正压着心头憋着的邪火儿,冷着声音问道,“带了这么些个人到我桃树湾吆喝,是想干什么。” 杜里正也就是十里铺的里正这会儿哪会在意张里正质问的话,左右今儿他拿着理儿呢,当下大声说道:“自然是来要个说法的,你们村张二宝先是跟杜寡/妇通奸,这事儿不光彩暂且压下不说。后来好说歹说把人娶了走,如今怎得把人逼疯了,还想讹诈我们十里铺人?别说这事儿我不应,就是放你身上,你能应?” 杜里正的话一落,随着一起来的几个汉子都跟着激愤起来,嚷嚷着让桃树湾给个交代,免得外头人以为他们村上的是好欺负的。 这般一闹腾,张里正就听明白了里面的事儿。原来是张二宝不满杜寡/妇手里没有嫁妆,去人娘家闹腾了一番,不光是闹腾了,还逼着杜寡/妇爹娘交出当初杜家娶她时候下的聘金跟那个金镯子的聘礼。 且不说那些东西早就在杜寡/妇跟他苟合后离开杜家时,由杜寡/妇爹娘还了回去,就算还在老杨家,那也轮不到张二宝一家琢磨啊。 这下,张里正的脸色可以说是彻底黑成了一片。其实早在看到张二宝被打的半死不活时候,他就有预感了,这小子当真是个不消停的。之前张老汉还百般说他以后有大造化,是福星下凡,要他看这活脱脱就是个灾星。 “张老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你们村太欺负人了。当初我就是看在你面子上才没深究他那些糟心事儿,咋地,你们村还当我们是惹不起了怕了不成?” 张里正被这么指名道姓的一说,一张脸自然觉得很是难堪,这么着跟着张二宝丢人,这都是第二回了。 还没等他再开口,就忽听到一声嚎叫,接着就看见刘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拉着张二宝鬼哭狼嚎起来。眼看还有人往自家儿子身上吐吐沫,当下她就跟个炮弹一样跳起来冲着人就抓挠过去。 “狗/娘养的,挨千刀的东西,哪个敢动我儿子!要不是你们村出了个骚娘们,老娘儿子能遭一趟罪?你说,是不是你们故意设套让老娘一家钻的,你们收了小寡/妇家多少好处,把她塞给老张家。一个个的看着正义的很,鬼知道有没有爬那小寡/妇的炕头......”刘氏看着自家儿子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又瞧他下身血淋呼啦的,早就已经红了眼,哪里还管顾不顾得上到底是啥情况。 第四十章 狗咬狗一嘴毛 第四十章 边上跟着的杨家老俩,也就是杜寡/妇的爹娘见状,顿时恨得咬牙切齿。尤其是杨家老太太,当下就按着刘氏抽了几个大嘴巴子。 虽然自家闺女不检点惹了人笑话,可说到底毕竟是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早些时候想着左右名声坏了,她跟张二宝又暗通了许多时日,能成一家子后半辈子也有个依靠。哪知道依靠没指望上,这还没俩月,好生生的闺女就被逼疯了。如今他张家倒是倒打一耙,还逼着老杨家给钱给金镯子,试问哪个当娘的能忍得了这口气? 瞧着刘氏那副模样,还有嘴里骂骂咧咧的不干不净的话,不管是桃树湾的还是十里铺的人都觉得恶心的很。尤其是桃树湾,真是恨不得直接跟他们家划清界限。如今这事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是人家十里铺故意刁难啊,明明就是张二宝财迷心窍了。 再看边上张老汉惨白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样子,心思转的快的人,哪个猜不出只怕这事儿是老两口教唆的。就算不是他俩拿的主意,肯定也是提前商量好的。 果然是不要脸到了极致,为着抠唆银子,啥法都用。今儿他们能为了银子逼疯自家儿媳妇,赶明谁知道还会惹什么祸事。保不齐啥时候就会连累到了自个村子。 这个想法旁人有,张里正自然也有,瞬时间一团怒火有心而起。可瞧着双眼通红的十里铺人,他还是得压下心头的厌恶,让人把杨家老太太跟刘氏拉开。 现在他是想给自个村讨些脸面都不能了,谁让他们摊上了张老汉跟张二宝这家子人。 “杜里正,您也别为难我们里正了,这张家人早就被除族了,咱们真恨不得村里没这号人呢。” “可不是么,当初就不该心好,留他们在村子里,早该连姓也给除了赶出村子。” “这脸都丢尽了,现在还被人堵在村口指指点点的,往后哪个还敢把闺女嫁过来啊。哎,当真是世风日下,败兴啊。” 这会儿可不光是十里铺的人激愤了,就连跟着过来的桃树湾人也不由的愤怒了。如果他们要真护着,那才是坏了良心呢。 这年头,十里八村也有不少连着亲的,尤其是打十里铺那边嫁过来的媳妇,更是对张老汉一家声讨起来。这么一闹腾,大伙儿可就真的群情激愤了,恨不能直接动手把人丢出村子。 张老汉一瞧这架势,扑通一声就给张里正跪下了,这会儿他是真急了,也不管赵二宝是不是福星了。已经除族了,可千万不能再除了姓氏,万万不能被赶出村子。不管怎么说,他心里清楚,他们一家子合起来也没挣钱的本事,如今花着的不过是打张满囤那抢来的银钱跟物件。 若是这次被除姓氏,又赶出村子,他们除了喝西北风又能干嘛。喝西北风都是好的,只怕到时候哪个村子也不愿意留他们,甚至死了都没地儿埋。 想到未来的种种,张老汉的眼前就一阵阵发黑。甚至在这个时候,他还念起了张满囤跟他娘亲王氏的好来。最起码,那个女人是个好脾气的,张满囤虽然凶恶却也是个有孝心的。记得自个还没抛弃他们时候,张满囤得了什么好吃的也都先紧着他这个当爹的。 如果他还有那个儿子,如今又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这些指着自个鼻子骂咧的人,又哪来的胆子? 许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瞧着周围人义愤填膺的嚷嚷着要把他们赶出村子,再瞅瞅还骂骂咧咧张牙舞爪的撒泼的刘氏跟地上不知死活的张二宝,张老汉竟然开始怨恨起当初那个给刘氏跟张二宝算命的瞎子来。甚至看向刘氏的眼神也充满了怀疑跟厌恶。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哪个清楚,这刘氏既然能让自个上了炕头,指不定也能勾搭别的汉子。要不好端端的,怎得突然就有了身子,还突然想起去算命来。想到这种种可能,张老汉只觉得脑子无比清亮起来,为着这么个不知四六的婆娘,居然抛弃了糟糠之妻,还逼的唯一的闺女早早嫁人后来更是音信全无。如今又为了刘氏的一双不成兴的儿女,逼的跟长子断了关系,还落得个除族的下场...... 他怎能不恨?想到这里,当下也懒得再看那些闹剧,直接上去拽扯着刘氏扇了一脖子拐。这一下可是实打实的用了力道,别说刘氏当即就被摔在地上鼻子嘴巴都冒了血腥,就是张老汉自个也因着用力过度一阵阵发昏。 “里正啊,可不敢这么着啊,怎么说二宝也是张家的根啊。要是再除了姓氏,往后我们怎么活,二宝又怎么过下去啊。他还小,不懂事儿,你就原谅了他这回吧。回去了我且好好教训教训他,省得他跟他娘学坏了......”张老汉虽然心里怨恨,可也知道如今他除了张二宝,也没别的依靠了。 如今他的脑子清醒的很,甚至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清醒,这错是犯下了瞧着情形也是撇不清关系了。索性就认下来,只是也得寻个人来背黑锅,少得让自个跟儿子牵扯上。 他想的倒是简单,以为把一切都推到刘氏头上就行了,左右得留着儿子以后养老送终。可他不想想以刘氏的性子,又能不能让他如愿。 “里正,一会儿我就休了这惹是生非的婆娘,也好让村里再不跟着她丢了脸面。”张老汉面色愁苦,貌似诚恳的说到,“可是那杨家人下手也太狠了,这是要断了我老张家的根啊。” 见着张老汉这般作态,周围的人不由面面相觑,这变脸也是够快的啊。前脚俩人还凑一块去满囤家跟满囤媳妇找麻烦呢,后脚就又是打又是要休的,还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不说外人是怎么鄙视俩人的,就是边上挨了打正鬼哭狼嚎的闹腾的刘氏也懵了,片刻之后直接火大之际的扑到张老汉身上扯着嗓子嚷道:“老不死的,死鳖孙,你这是要糟践老娘,让老娘给你扛事儿啊,你也不怕天打五雷轰......”说着,就连撕带咬的扑腾到张老汉身上抓挠,也就几句话的工夫,张老汉一张老脸可就被挠的满脸花了,连带着衣裳都撕扯的坏了好几处。 “既然你不仁,也别怪老娘不义,当初要不是你回来抢了那贱人抓药的银子,她怎么可能突然就咽气了?哪个不知道当年张满囤那煞星用好参给他娘将养着,那吊命的玩意可不是被你拿去当铺了!你......”刘氏这会儿是气的眼红了,越说越觉得痛快,尤其是瞧见张老汉那吓得赤白的脸色时候,心里更是觉得自个厉害。她本来也就是个没轻没重,这会儿因着儿子被打个半残,老头子又糟践她,心里可不是满满愤恨,恨不得跟人同归于尽。这么着,可是什么没脸没皮的话也都往外蹦了。 张老汉一见自家婆娘越发的没了边际,什么事儿也抖搂出来了,心里一急,当时就翻身把刘氏压地地上连着扇了几个巴掌,直打的刘氏脸肿嘴歪,话都说不清楚了。 只可惜他想让刘氏闭嘴,也得看看周围的人乐不乐意。再说了,刘氏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秃噜出来了,还怕大伙儿听不到耳朵里? 刘氏被扇的头晕眼花,甚至嘴角都开始淌血了,这才清醒了许多。只是事儿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能善了,说会被人笑话都是轻了的。 张里正不妨里面还有这种事儿,当即就被气的心火直冒,脑壳被搞的抽疼起来了。看着眼下混乱的场面还有十里铺来人鄙夷的神色,他暴怒呵斥道,“都闭嘴,不想活了也别污了桃树湾的地儿。”随后,又面向杜里正几个说道,“这事儿是张德发一家做的不地道,虽说他们一家已经被除族,可到底还姓张。”顿了顿,他复有开口道,“既然你们要个交代,不如跟着去祠堂,今儿就断一断张德发跟张二宝几口子的败兴事儿,也省得让咱们桃树湾也跟着他们落下藏污纳垢的恶名声。” 说实在的,他是真不想服软,奈何张老汉几个忒能惹麻烦。 张老汉跟刘氏被里正这么一喝,心里猛然觉得有些坏菜了。尤其是刚刚还揭短揭的痛快的刘氏,更是一脸菜色,揣揣不安起来。再怎么说,张老汉也是张家人,而她可是个外人,若是真要给交代,只怕张里正也会有所偏向的。 想到这里,她心道甭管怎么说,事儿必须要赖在张老汉身上。最起码不能让她一个人担不是,她就不信张里正真的会除了他家姓氏。 只可惜她想的是好,但惹了这么大是非,让桃树湾成了附近几个村子笑话的罪魁祸首,张里正这个虽然喜欢见风使舵,可却一向爱惜村里名声的人又怎么能容忍?就算他能,旁的村民只怕也容不下他们了。 第四十一章 糙汉子的绕指柔 第四十一章 “张老哥,咱也是那些狠心肠的人,可这事儿确实是忍不下去。之前我还想,如果你要是给不了公道,那我就带了人去寻乡老或者县太爷评理,左右不能因着几句求饶的话就让我们十里铺的闺女吃了哑巴亏。要是真这么干了,那往后你们桃树湾的闺女到了婆家,日子可就有得说道了。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我多想了......”杜里正见张老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凄惨,心里不由唾弃,感情就你家可怜,人家别人家就活该倒霉遭罪了啊。想到这里,他自然开口给张里正施加了压力。 张里正心里早就有了计较,看着丢人现眼的张老汉几口子,冷声说到:“交代自然是要给的。”说罢,就扭头让身后腿脚利索的后生去请了几位张家大辈到祠堂。 一听真要闹到祠堂了,张老汉彻底泄了气瘫软的跪坐在了地上。他早该想到,张里正遇事儿虽然总和稀泥,可他一向是个好脸面的人,只要涉及到名声,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个的。这会儿的他甚至不敢多听周围村上那些人议论纷纷的话,更不敢瞧自家那不知是死是活的儿子,也只有余光碰到刘氏时候才会愤愤的瞪几眼。 等到林宝珠再见到来说闲话的田大娘跟马婶子时候,祠堂那边的闹剧已经结束了。张老汉一家被除了姓氏,族长责令他们三五天里卖了该卖的东西,拾掇好自个的物件离开村子。 “你是不知道,那张老汉当场就厥了过去,刘氏那个泼妇更是捂着眼光会一个劲嘤嘤嘤的哭嚎。”田大娘啐了一口,颇有些解气的说道,“早就知道那俩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当年满囤他娘是被俩人给祸害死的。” “要不说是报应啊,当初他们祸害了满囤亲娘,现在报应到了他们自个身上。听说那张二宝的命/根子都废了,往后都长不好了,这杨家那几个汉子下手还真狠啊。”马婶子在边上忍不住结舌,她活了几十年了,还是头一回听说废了人命/根子的事儿。“当初月娘......” 没等马婶子说完,田大娘就赶紧打断了她的话。那事儿可以说是满囤那孩子心里的一个结,别说他不说,就是当初王氏去世都汪秀才一家都没让那闺女来祭拜。后来满囤下牢以后,那家人更是再无音信。 要不是碍着王氏当初要他善待月娘,只怕满囤恨不得直接去打杀了那家子人。后来满囤那孩子再没提说过月娘这个人,她们知情的自然也不会上赶着提说。 对于这个林宝珠并不清楚,又因着刚刚马婶子最后那句话说的声音实在是小,所以她也没有听清楚,只当俩人是对张老汉那边的事儿瞋目结舌的感慨呢。 这厢三人正说着话呢,就听见外头又有了动静,紧接着一个熊一样的汉子撩开门帘阔步而进,粗着声音冷冷的问道:“媳妇,可有受了那边的欺负?” 原来张满囤今儿走镖回来,想着好些日子没回家了,索性就跟让人知会了东家一声,甚至连衣裳都没换就风尘仆仆的往家里赶。 等到了村口,才发现不少人对着他满是怜悯的神色,还有几个虽然明显躲闪着他,可那模样丝毫没有以前的厌恶跟惧怕了。 他蹙着眉头冷着脸只管往回走,直到碰上张达山才从嘴快的他哪里知道,张老汉跟刘氏来找茬时候,正好碰上张二宝那事儿。后来那家子人是怎么被除了姓氏,又是怎么低声下气的跟十里铺人求饶的,他并不在意,他所在意就是张达山所说的那边的人又来找媳妇的麻烦了。 而瞧着刚才还立着听他咋舌的张达山一脸懵比的瞧着空荡荡的跟前,刚刚自个不是还跟张满囤说话呢么。怎得那兄弟听了张老汉几个倒霉,居然没高兴,还一脸煞气的就消失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还不知道王氏当年死因的张满囤,这会儿见到自家媳妇并没有受了搓磨,才算是放下心来。 田大娘跟马婶子相互对视一眼,笑呵呵的说到家里还有事儿,所以就前后脚的离开了。只留下许久不见的小两口大眼瞪小眼的瞧着彼此了。 “瞧满囤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哪像是以前那个光知道打打杀杀的人啊。” “可不是说的,大概这就是老话说的绕指柔?这屋里添了人,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了,都知道心急了。” 俩人对张满囤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加上过去的情谊,自然比旁人瞧得更真切,待小两口的心思也比外人真挚了许多。所以说起话调侃起来,自然也是不多让的。 林宝珠不想那汉子突然回来,显示愣了一下,才拉了人上下打量。见他没再添外伤,也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这些日子她最怕的就是那汉子再带了伤回来。甚至好几次半夜里被惊醒了,只因为做梦梦到那汉子血淋林的站在她跟前。 “你怎得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几日吗?”要不是他之前说要半个月才能回来,她又何必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想着之前傻乎乎的算时候,林宝珠不由撇撇嘴嗔怪的瞪了那汉子一眼。 张满囤被自家媳妇含娇带怯的一瞪弄得心神一荡,再看她红着脸扯着自个的手往屋子里走,嘴上还嘟嘟囔囔的说着些什么,顿时他就觉得口干舌燥觉得浑身上火的很。 媳妇的嘴唇真好看,比他见过所有女子的模样都好看。媳妇说话真好听,绕是他这般厌恶旁人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性子,现在都没觉得烦人。甚至,听到媳妇说那些家长里短的话,心都安了许多。 “你有没有听我说?”林宝珠皱眉看了看明显走神的人,咳嗽了一声质问道。不过虽然她装作生气,可那样子看在张满囤眼里可是可爱的紧。 张满囤被媳妇的呵斥弄得回了神,有些尴尬的转开目光,干瘪瘪的说道:“听着呢,这不是急着回来,所以走镖的道儿上赶了脚程。想着许久没看见你了,也就没回镖局,直接打镇口回来了。” 也就是到了家,他才意识到自个赶了好几天的路,每日里风餐露宿的,想来现在模样肯定狼狈。心里有了念头,他在低头瞧见身上的尘土跟鞋子上的破洞时候,心里就忍不住开始别扭了。 在媳妇跟前这么邋遢,也不知道会不会惹了人嫌弃。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明白的很,自家媳妇是个爱洁的。 不过林宝珠压根没嫌弃过他,问过他有没有吃饭后,就让人先歇一下,自个则出去到灶房给做饭了。 家里养了鸡鸭,这已经几个月了,早就开始下蛋了。所以她干脆就打了鸡蛋糊糊摊了鸡蛋饼。薄薄的猪油刷进铁锅里,接着用勺子舀了些鸡蛋糊倒进锅里,趁着铁锅滚烫的热度,她快速的用勺子底儿把糊糊摊开铺平了。只是一眨眼工夫,一张张黄澄澄散着鸡蛋跟油香味道的鸡蛋饼就被盛满了一小盆子。 她清楚自家男人的饭量,道若是做的少了,怕他又舍不得吃饿肚子。想起当初她做饭时候,常常是可丁可卯的做一大碗一小碗,而那汉子从未说过自个吃不饱,还硬撑着去干活,她就觉得有些好笑。 要不是后来有一回蒸发糕,那汉子一口气吃了小半篦子,只怕她永远都不会清楚那汉子的食量比她想象的大得多。也是难为他了,饿了那么多顿。 把鸡蛋饼趁热盖上,她又摘了些洗好的蕨菜混着肉片炒了一下。更是手脚麻利的切了些手擀面煮上,也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她就做了几盆子的吃食。 大抵也是真饿了,或者是被媳妇的手艺勾的馋了,瞧着桌上满大海碗的手擀面,张满囤只管拿了筷子埋头大口吃起来。当然,他一边吃也少不得偷偷瞧几眼自家媳妇。 媳妇果然讲究,端是吃饭就慢条斯理的,在氤氲之中瞧着那张一开一合的红唇,他的额头竟然浸出了一层薄汗。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当即就火急火燎的又吞了一大口面。 林宝珠被那汉子瞧得有些不自在,有些脸红的把桌上的鸡蛋饼往那边推了推叮嘱道:“满些吃,这鸡蛋饼是咱自家的鸡蛋做的,又加了些小葱跟青菜丝,味道不赖。” 甭说自家媳妇开口说好吃了,其实在张满囤心里,媳妇能日日守着自个的家,等他回来给他做吃食,他已经很是满足了。哪里会觉得有不好吃的想法? 吃过饭,他也不闲着,帮着媳妇打下手拾掇了锅台。看着自家媳妇又开始烧热水了,索性就又寻了斧头开始劈柴。他知道自家媳妇有用热水的习惯,也爱熬骨头汤,所以在家里柴禾的用度上向来不吝啬,甚至早早都会上山拾掇好大柴垒进柴房。 天色越来越暗,伴随着虫叫声跟慢慢消失的狗吠声,村子终于沉寂下来。干了一天活儿计的人们也开始上了炕头,有些歪着身子早早睡下了,有的还接着外头月亮地的光亮凑在一块说闲话打络子...... 第四十二章 氤氲暖意 第四十二章 而张满囤似是没想到自个伤好了一般,也跟着自家媳妇进了屋,顺道跟媳妇坐到了炕桌前头。 “媳妇,这是临走时候东家给结的银钱,连着上几回出镖的钱一共是二两五钱银子。”说着,张满囤笑着打怀里摸出媳妇给做的荷包放到炕桌上,“这次去县城,顺道给你买了些好茶,用了五钱,所以这会儿手头上就余下二两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赶紧下地去把自个的包袱拿来,打开以后林宝珠才发现那包袱里除了两件衣裳,还有一个不大的纸包。瞧样子就是旧时柜上装茶叶的油纸包,上面还用小红封写着个茶字。 虽然不起眼,可精通茶叶发展史的林宝珠却知道,这种包装在古代算得上是精贵的。想来那茶叶必然也是好的。 林宝珠瞅了瞅张满囤,也不在意炕桌上的银钱了,赶紧跟着下炕踢踏了鞋子去接那包茶叶。原本还只是水润的眼睛,在打开茶叶包闻到茶香之后瞬间亮堂起来,那鲜活的模样煞是让人瞧得稀罕。 别人不知道,张满囤却是见过自家媳妇小财迷模样的,如今见她看到茶叶竟然连银钱都顾不得数了,心里不由感叹。当然,他现在对自家媳妇喜爱茶的程度也有了新的认识,这可不单单是喝的稀罕的事儿了。 “是碧螺春?”林宝珠欣喜的瞧着那一小包茶叶,“铜丝条,螺旋形,浑身毛,花香果味,鲜爽生津。你运气真好,居然五钱银子就买到了新的碧螺春。” 不是林宝珠感慨,而是张满囤这次带回来的茶叶当真算得上是极品。前世时候,她所喝的碧螺春几乎都是产自江苏太湖的洞庭山。几乎爱茶喜茶的人都知道,碧螺峰上茶树银芽初露时候,既要趁着太阳未出时采那枝桠上的芽叶。许是一株之上也不过有一芽一叶,所以这茶很是难得。 如今瞧着自个手中的碧螺春,条索紧结,干茶之上白毫喜人。再看颜色也并没有因为炒制而暗沉下去,反倒是一派银绿,卷曲如螺。端是看形状,就知道是好茶,就更别提扑鼻而来的清香了。 张满囤不懂茶,不过他也看出自家媳妇并没有真的想要自个回答。这不,原本还算稳重的媳妇正手忙脚乱的去寻泡茶的家伙呢。 其实这回去县城也是经了许多波折的,路上碰上的险阻何止一二。好在他也不是个孬的,还在野鹰崖顺手救下了个面容清秀的少爷,一路上那少爷也未给他添麻烦,所以他也默认了那人随着镖局的人走了一路。 原本到了县城就分开了,哪知道自个去卖茶时候,被伙计小瞧,甚至那眉高眼低的伙计还连连指着别的铺子说外头摊上有卖粗茶的。他们店里的茶都是上好的精贵茶叶,也不是哪个人都能买的起的。 当时他心里厌恶那伙计的神色,可想到媳妇,他倒是也忍了下来。没等他开口呢,就瞧见一个身着长衫的书生打后面出来,那人却是当初自个随手救下的人。 这下伙计哪里还敢嚣张?而他买茶自然也方便了许多,当时那少爷倒是连声说道不许收钱,可奈何张满囤不愿欠人人情,这才花了五钱银子买了这一小包茶叶。 如果要他这个喝不惯那苦涩汤水的人说,这个哪里值那么多钱啊,可现在看到自家媳妇欢喜的模样,他突然觉得那钱花的是从来没有过的值得。想到这里,他也不由的扯了扯嘴角。 林宝珠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这会儿她刚用了少许热水浸润了碗底的茶叶。瞧着茶叶稍微舒展开来了,才续又加了算不得沸腾的热水进去,只是一瞬间茶香四溢。而碧绿纤细的芽叶也随着扑面而来的香气上下沉浮。清香雅致,清香甘醇,看的人心里都舒坦起来。 也就是如今家里没有泡茶的白瓷茶杯,若是添置上那些,只怕会更好。 她先给自家男人倒了些,这才端了茶慢慢品味起来。 张满囤哪里会品茶,只管端起杯子仰头一口灌进了肚子,随后吧嗒了吧嗒嘴巴,觉得是有些不一样。可在他看来,就算没上次喝的粗茶那般辣嗓子,也好不到哪去。 林宝珠有些肉疼的瞧着那汉子牛饮,不由摇摇头。不过她也知道,天底下并不是所有人都爱茶,这个男人能为着自个做这样的开销,已经是难得了,她又怎能要求他为着自个强学那些文雅的东西? 喝了茶,林宝珠很是满足,然后把余下的茶叶重新包起来收好。这般,才满是好心情的开始收银子。 她把银钱匣子拿出来,跟坐在炕上的张满囤絮絮叨叨的说起话来,顺便也把匣子里的钱倒到炕桌上数着。 “之前给兴隆酒馆卖狼肉跟野物的钱,加上卖了狼皮的钱,一共是十二两银子。再有这些日子我买蕨根粉挣下的,还有你今儿拿回来的。除了这两月的花销,咱现在有了......”林宝珠扒拉好那些散碎的铜板说到,“有了十四两三钱四十文的余项。” 见自家媳妇叮铃嘡啷的数银子的小模样,张满囤心里觉得稀罕的很,他就喜欢她高高兴兴的样子。后来听到媳妇说余下了许多银钱,倒是让他诧异了许久。 以前他也不是没打过猎,可就是攒不起银钱来,却不想娶了媳妇才不过几个月的工夫,居然都攒出了这么多余项。要知道十四两银子,若是不算地皮,都能盖一座青砖大瓦房了,那还是四四方方排排场场的。 “媳妇,你真能干。”张满囤不吝啬的冲着媳妇夸赞。他倒不是哄了媳妇高兴,而是实打实的这么觉得。 “那是自然的。”林宝珠听那汉子难得的说了好听话,心里得意,转头笑道,“赶明儿去后山采茶,往后咱只会财源滚滚。” 她说着话,就跟张满囤盘算起去后山采茶的事儿来。顺道,也把银钱匣子放进了炕柜里,最后还用衣裳挡住。 张满囤知道自家媳妇喜欢茶,这会儿听她说后山有茶树,才有些惊讶的问道:“媳妇,当初你挨个的尝那些野草枝丫的,是茶树叶子啊?” 虽然不懂茶,可到底也跟着媳妇进过回茶行,又见媳妇买过粗茶。所以他也是知道,有些粗茶就是用树叶子制成的了,再联想媳妇以前诡异的行为,心里自然有了想法。 林宝珠听他这么说,不由翻了个白眼瞪了他一眼道:“不然你以为呢,难不成还怕你媳妇是兔子精?” 被自家媳妇打趣,张满囤这个糙汉子不由的有些尴尬。原本算得上眉眼深邃的硬实爷们,只能干咳一声目光瞟向别处。还别说,他当初还真那么怀疑过...... 林宝珠瞧着那五大三粗的汉子扯着嘴角的模样,当下就觉得有些好笑。哪个能想到这汉子还有这么一面啊,也就是他肤色黝黑一些,不然准能瞧清楚他有没有脸红呢。 俩人对坐着又说起了别的话,寂静安宁的夜里,娇俏的女子笑得明媚不断想着往后的日子,时不时的高大健壮的汉子也会低沉着嗓子,用醇厚的声音应上一两句。 第二天一大早,外头村里的公鸡跟黄狗都还没醒呢,张满囤就摸黑穿上了衣裳下地了。瞧着自家媳妇还睡的迷糊,也没发出声音,凭着自个极好的目力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倒不是他闲的睡不着,而是昨晚媳妇说过,要采后山的茶叶,必须在日头出来露水下去之后去采。而且只能趁着晴天,但凡阴雨就不能去采了。所以他老早就结记着时间呢,左右不能让媳妇因着错过了采茶的时刻失望。 之前他一个人的时候也做过饭,虽然没有媳妇的手艺好,客果腹是没问题的。这不,没过一会儿,一片昏暗的灶房里就燃起了一团氤氲的暖光。 等到林宝珠猛地醒过来,还有些癔症的时候,就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进了屋子。瞧见她坐起来了,才点了油灯笑着说道:“媳妇,我刚熬了粥,热了点干粮,咱们吃一口就出发吧。” 听到张满囤开口,林宝珠才慢慢清醒过来,眨巴眨巴眼睛,她呆呆的点点头。那有些发愣的模样,看的张满囤心里格外柔软,甚至一向克制的他都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家媳妇的脑袋。 如果他来过现代,只怕就知道林宝珠现在的状态是怎么回事儿了,那绝对是呆萌啊。又呆又萌,难得的傻乎乎。 既然定下了采茶的事儿,林宝珠自然也就不敢耽搁,更没再赖床。俩人行动迅速的填饱了肚子,就带着篓子出发了。这会儿天还黑着,俩人又没有灯笼。 如果光是他自个,张满囤一点都不会耽搁,更不会担心路上不好走。毕竟他常年猫山窝子,什么道没走过,什么意外没碰到过。可现在有了媳妇,总归不能像以前那么随意了。 所以趁着媳妇拿篓子装水囊的工夫,他就寻了跟粗大的柴禾,然后裹了些碎布头,卷上油充当火把了。 第四十三章 山中采茶 第四十三章 其实白鸡冠茶最好是在下午采摘,不过一来太过显眼,二来她连续几天感受当地的温度气候,发现这个世界跟自己前世所在的世界并不能同一而论。 她自己曾试了许多次,在过了申时后采摘,可结果都有些不尽如人意。所以思来想去的,索性就顶到早晨,也免了被太阳晒到茶叶。 已经到了五月里,被她照看了许久的白鸡冠茶树泛着嫩黄,就算是在零星弱光中,都能瞧出那嫩叶的蓬勃来。林宝珠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任由茶香在胸口处弥漫,淡淡的苦涩却又有无限的回甘气息...... “要采摘小开面到中开面的芽叶,得是新鲜的瞧着均匀的,但凡有一点显老就不能采了。”林宝珠细细的交代给张满囤,还接着天边的微微的弱光示范了几回,直到张满囤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俩人才分开采茶。 这个山坡上茶树并不少,可以说若是稍加打理,比之别处的茶园也是不小的。她曾有心上山顶上瞧一瞧,却又担心有什么凶狠的野物,所以一直耽搁下来了。如今采摘了这一茬的白鸡冠,少不得再制茶之后,再央了自家汉子陪着好好在山窝子里溜达溜达。 当然,那些可都是后话了。 林宝珠低头仔细寻着茶叶芽叶,时不时抬头瞧一瞧不远处的张满囤,见他神情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突然觉得那汉子当真有趣。哪个说他粗鲁野蛮的?依着她看,那男人不过是有些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罢了,顶多也就是长的凶悍些罢了。至于外头人对他的惧怕,想来大多都是偏见。 不然以那个敢跟野狼和熊瞎子干仗的爷们,怎得会仔细记着她的喜好,又会主动去灶房干活?别说是现在这个以夫为天,女人向来都是相夫教子的社会了,就是前世那般男女平等的世界里,这样外面粗犷其实内心细腻的汉子都少有。 许是做的多了,手头上有了准头,刚刚还严阵以待生怕自个粗手粗脚的把媳妇的宝贝茶叶弄坏了的张满囤,这会儿采摘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张满囤本来就干惯了活儿,所以就算是猫着身子,半晌也没觉得腰酸背痛的。在他起身往别的茶树前走时候,顺道瞅了一眼对着山顶擦汗的媳妇,心里一派温热。 日头慢慢升起,天边一点点的光亮也开始扩散起来,借着这个工夫,他甚至瞧见用手扇风往天边日头那看的媳妇嘴角的笑意。 林宝珠是真的累了,原身的身子骨的确有些不行,正好瞧着今儿茶采摘的差不多了,索性就扭头冲着自家男人看去。这一看,正对上那双幽深却痴痴瞧着自个的眸子。 许是心里有了他,倒也没觉得羞涩,只有丝丝的甜滋滋的味道在心里蔓延,甚至胸口都觉得满满当当的欢愉高兴。 “今儿采的差不多了,就先回去吧。一会儿日头烈起来,茶就晒坏了。”林宝珠冲着张满囤笑道,那笑容何止是明媚跟欢喜,简直就迷了张满囤的眼睛了。 他形容不出自个的心情,他只知道现在胸口那里跳的很快,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满足跟喜悦。甚至在心底里,还有种感觉,只要媳妇每日都能这么高兴,就是让他天天起早摸黑,他都甘心。 采摘了新茶,接下来就是制茶了。虽然说着简单,可实际上制茶的工艺跟流程要比采茶繁琐的很。单是做青说道就多的很,这不林宝珠特意把西北向那间放杂物的小茅草屋腾开贮青。 这个时候的温度还没过二十五度,所以屋里并不用放火盆或是放冰块。也亏得是这样,不然这制茶的成本只怕会一路飙升,要知道林宝珠早些时候可是打听过,这个年代的冰鉴比肉还要贵上许多。 炕上放着茅草席子,林宝珠把采摘的茶叶芽叶铺上去。接下来就等一个时辰一翻动了,就为着做青,到了夜里她都没回屋。最后还是张满囤担心她熬坏了身子,直接把人抱进了屋里放到炕上,而他则去提自家媳妇翻茶去。这般过了几日,茶叶的叶青转为了暗绿色,叶芽上亮人的光泽散了许多,闻着叶子稍稍带了些许清香,而且也有些蔫干只稍微带了些弹性,林宝珠才满意了。 为了保持茶叶的翠绿色,也让茶香愈发醇厚甘甜,林宝珠可是一丝都不敢怠慢。从做青到杀青,再到揉捻成型,根本不敢再假以张满囤之手。 而张满囤也知道,自个干些粗活还行,若是做那些精细活儿,只怕会做糟了。所以他只管帮着媳妇打打下手,尽可能的让媳妇多歇息一会儿,但凡家里有什么事儿绝不让媳妇多费心。 甚至有时候他都想跟媳妇说,莫要熬着了,大不了他多跑几趟镖,多进几回山,那些钱也就挣回来了。可每每看到媳妇一脸满足的看着茶叶一点点制成,他就说不出口来。 这般过了许久,甚至镇上镖局那边托人来捎了好几回口信,林宝珠的茶叶才完全制成。瞧着碗底茶水色泽橙黄明亮,叶底黄亮,林宝珠可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边茶叶制成了,也趁着张满囤还在家,索性俩人一起去了趟镇上。 这回她俩先去了茶行,正巧迎着俩人进门的还是上回卖茶的小伙计。瞧见俩人又来了,自然眉开眼笑的说起了好听话。要知道上回他俩可是买了几十文钱的粗茶,掌柜的一高兴还赞赏了他许久呢。 “大哥大嫂,今儿来是要买些什么吗?咱们这刚进了些老茶,说是打南边来的,卖的很是不错。”小伙计手脚麻利的就打开了盖茶叶筒的盖子,笑着说道,“若是买的多,可以搭送些叶子茶,回去了也能待客用。” 林宝珠见来人算是熟人,心里也是一阵轻松,当下笑道:“小二哥不着急忙活,今儿我们来是想问问茶行收不收茶叶的。” 小伙计一听这话,登时就瞪大了眼睛,可看着林宝珠并不想是说笑,不由的挠挠脑袋笑道:“这事儿我是做不得主,不如大嫂稍等一下,我去帮着你们问问掌柜的。” 这伙计也是个机灵的,瞧着农家人也不容易,若是真能卖了茶叶,也算能给家里收点补贴的银钱。 林宝珠见状自然诚恳的道谢,又给了自家爷们一个眼神,才让张满囤拿了几个铜板递过去:“小二哥莫要嫌弃,就当喝杯茶水吧。” 其实他们也是想卖个好,所谓拿人的手短,得了好处也就不怕伙计不帮衬着说几句好话了。可那伙计到底也是庄稼户出身,知道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所以只摆摆手推辞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不值当的什么。” 说完他就转身过了柜台往后院去了,倒是一点没有起贪心。 不等林宝珠感叹这人实诚,掌柜的就跟着伙计出来了,瞧见来人他先是有些疑惑,等到林宝珠跟张满囤说明来意,不由的又有些诧异。 “实不相瞒,茶行的茶都是从京郊跟南边运送过来的,而粗茶也都是自家茶坊所制......”掌柜的面有难色,不过言语之间倒没有为难俩人,更没有说什么难听话,“所以若不是订好的茶叶,茶行是不收的。” 林宝珠见了来人先是福身行了礼,然后笑道:“掌柜的的话我明白,只是我们自家制的茶我也说不上是好是赖,还有劳掌柜的帮着品一品。” 也亏的他们来的这个工夫茶行人还少,这半天了也没人来买茶,所以掌柜的也没有拒绝,只是那神色却并没有多么乐意。 林宝珠不管他的想法,见他给了机会,赶忙掀开篮子上的蓝布然后把包着的茶叶打开。许是离得近,茶香瞬间就散开了,而刚刚还没有多少表情的掌柜的瞬间就瞪直了眼。 闻着迎面而来的茶香,掌柜的眼睛微微一亮,神情就有了变化。想了想,干脆说到:“不如二位跟我去后院详谈?” 见事情有戏,林宝珠跟张满囤相视一笑,倒是不亢不卑的随着掌柜的去了后院。这次,有了方便的条件,她自然帮着沏了茶。 “掌柜的,您看这茶如何?”林宝珠笑意不变,貌似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其实心里早就有了计较。就凭刚刚掌柜的神色的变化,她就能确定这是个行家。所以她一点不担心自己制作的茶叶会被小瞧。 “好好好。”掌柜的抿了一口茶水,随即点头连声说道,“滋味醇厚,入口甘爽,香味悠长......好茶。” 许是掌柜的有兴趣,这才开口问道:“不知小娘子这茶是何处得来?”他是实打实的生了购置的心思,这茶滋味比之东家花重金进来的碧螺春也逊色。甚至入口之后,香味更胜一筹。别的他不敢说,只怕制茶的师傅也是个中能手,其技艺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想到这些,掌柜的也顾不得跟林宝珠和张满囤客套了,直截了当的询问道:“若是可以,还劳烦小娘子告知一二。” 林宝珠把掌柜的表情看在眼底,见他略有焦急,就知道这门买卖可成。 第四十四章 齿颊生香 第四十四章 当即,她也不拿捏着什么,只管笑道:“这是小妇人自家所制的茶叶。” 见林宝珠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掌柜的不由正视了俩人。瞧着俩人身着粗布衣裳,却没想到竟然是深藏不露之人。又见俩人说话行事极有默契,明显是商量好说辞的,而林宝珠对答时候更是条理分明丝毫没有为着自个的赞赏而欣喜若狂。 他是做买卖的,常年各地行走,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可想林宝珠跟张满囤这种沉稳大气,又冷静淡然的人,当着是少之又少。 思及此处,他对俩人倒是生了许多敬重,再开口时候也不再那么随意了。其实早在刚才喝茶时候,他就知道,今儿的买卖必谈不可,无论花多大的价钱都不能让别的茶行占了先机。 “这茶名叫白鸡冠,较之其他的乌龙茶,色泽发黄,呈乳白状。茶色橙黄明亮,入口齿颊生香。想来不用我多说,掌柜的也能品出其中滋味来。” 掌柜的闻言点点头,品茶买茶卖茶本就是他的营生,甚至他这大半辈子都在做这一件事儿。所以茶水一入口,他就知道是不是有利可图。 其实能做成镇上唯一也是最大的一家茶行掌柜的的人,怎可能不是心思通透的。如今这茶是他前所未闻的,但味道却是出奇好的,端看色泽跟样子,就知道它若出世必然会引得不少人追捧。 这年头,能懂茶又能品的起好茶,哪个是在意银钱的?就算那些不懂茶的富贵人家,也会为着附庸风雅或者为了让人高看一眼,置办些好茶待客。就更别说城里的那些贵人们了。 不说别的,只要运作得当,光是一茬新茶,他倒送到城里或者州城,怕能到手的可就不是百儿八十两的利润。 这茶行的掌柜的姓徐,是个满肚子生意经却又懂茶喜茶的人,所以不管是为着自个茶行的发展也好,为着对着茶的赞赏也罢,他可就开口询问价格了。 林宝珠见徐掌柜的并没有拐弯抹角,索性也痛快的笑道:“既然掌柜的实诚,我也不说别的虚的了,这茶虽然是好茶但却因着它的茶树极难成活,所以产量很低。若是掌柜的要收,一斤八两银子,若是要寄卖,那两家就五五开。” 这事儿是林宝珠早就跟张满囤商量过得,按着茶行如今的行情,一斤极品铁观音是十两银子,而更好的大红袍更是高大十五两银子。不过她虽然精通制茶,也大致了解了这个地方茶叶的行情跟价钱。可许多细节到底是不甚清楚的,比较张满囤那看似粗枝大叶的汉子的阅历,她那点心思根本不够用。所以在定下要卖茶的事儿后,她就仔仔细细跟自家爷们探讨起来了。 也亏得张满囤在外行走的多了,大概了解一些。指点起来倒也提了许多可行的建议,尤其是对于寄卖这事儿。一来掌柜的有门路有人脉,进了货不怕他不用心售卖。二来也能少了林宝珠许多麻烦,也能跟掌柜的利益联系在一起,如此息息相关更不担心掌柜的会压低价钱了。 徐掌柜略略思索,就明白了俩人打的什么主意。不过若是寄卖,他只怕林宝珠两口子还会寻了别人家一起卖,如此倒不如干脆进货。左右他在其中运作,定然不担心这般好茶砸在自个手里。 其实林宝珠所说的价格,是在上次打听了茶行那些好茶的价格之后,抛去车马周转费用,又去了铺子里大概的费用跟价格的一成利润得来的。这样也算是给茶行让了些价钱,不仅能卖个好,还能多给掌柜的一些提价的空间。 她早就看出来了,这年头茶酒的利润丰厚,就算一成利润也能不少呢。更别说对于徐掌柜来说,多的可不仅仅是一成利润,其他的开支可也算省下来了。 徐掌柜微微皱眉,心里极快的琢磨起来。刚刚尝到好茶的兴奋慢慢平静下来之后,他就开始思虑起别的可能出现的问题来。 相比于价钱,他最担心的无疑是林宝珠两口子后续供的茶叶质量如何。 林宝珠只瞧他的神色,大概就能猜出徐掌柜的顾虑。前世时候,刚刚开始制茶时候,不少人都对她的手艺生过质疑。不过对于这个她跟张满囤也有所考虑,毕竟不是一锤子买卖,被人疑虑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她也恼。只微微一笑,冷静开口道:“掌柜的若是有疑虑,不若我们就签下契约文书,入了官家册子,言明若是后续供茶质量参了残次品,就重金赔偿。您看这般如何。” 徐掌柜看着桌上的茶碗余下的茶水,闻着幽幽茶香,沉默片刻。听林宝珠如此说,倒是觉得她的气度倒是比自个还强了许多,干脆拍板笑道:“那就八两银钱,只是这白鸡冠茶,却要紧着供我徐家茶行所收。” 林宝珠瞟了一眼自家男人,见他暗暗点头,顿时定了心,按着俩人之前商量的那样说道:“这般自然可行,只是若以后这茶市价长了,那这进货的价格也不能一直一成不变。而且最终的提价权要在小妇人手里,如此咱们才能签下契约。” 徐掌柜的听到她这么说,倒是颇感意外。他心里盘算起来,依着如今他的门路,这茶送去州城跟县城怕是瞬间就能销售一空。再者过些日子说是有燕京贵人路过,待他稍稍使些手段把这茶送去驿站,不怕贵人喝不到...... 心里一寻思,徐掌柜的也就心中有数了。再看林宝珠两口子时候,就越发的敬重起来,能有这般出神入化的制茶手艺,还能思虑周全,全然不似乡野山村的农家夫妇。这等人,就算成不了大事,也绝不能得罪。 于是他再开口时候,自然就更加谨慎了。而林宝珠则得意的瞟了一眼自家男人,见他明明眼底里全是笑意,可神色却依旧严肃冷峻,不由撇撇嘴。只是在她转头的时候,没看到那个冷峻的汉子突然勾起嘴角扯出了一个算不得好看的笑来。 待到谈定了价格,又订好了下回送货的时间,徐掌柜才去拿了笔墨纸砚过来,然后写下契约文书。 文书里按着俩人商量的逐条写下,又依着林宝珠添置了许多条款,更是在最后定下了两家若是反悔必要重金赔偿。这之后,由徐掌柜跟林宝珠签了名字按了手印。 其实刚开始徐掌柜是把红印递给了张满囤,毕竟这年头哪有女子掌家的啊。这等赚钱的买卖,自然要落到男人头上,可也不知张满囤那汉子是太过迂腐还是太过信任自家媳妇,愣是让这契约落到了林宝珠名下。 不过他看着小两口的神色,笑的倒是真切了许多。想当年自己跟妻子也曾年少情浓过,那时候不也是这般,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奉送到对方手里吗? 甭管怎么样,生意最终是定下了。而林宝珠这来所带的茶叶,自然当场称了重量。一共是六斤干茶,四十八两银子。 对于这个价钱,林宝珠还是挺满意的,毕竟算是横财了。说到底,那块野茶园是人人都可以采摘的,她唯一比别人拥有的优势,就是制茶的法子跟技艺。 买卖成了,银货两讫,得了银钱林宝珠跟张满囤自然就没再多留。出了茶行,张满囤又跟她去买了些吃食跟用具,这才领了人往镖局走去。左右也该让大伙儿见见自家媳妇了,不过想到那个让人生厌的夏晓媛时候,他脚下不由一顿心里生了些烦躁。 等到了镖局,听自家镖头介绍了嫂子,大家伙甭管手头上在干着什么,可不就凑过来此起彼伏的喊起了嫂子。倒是闹的林宝珠一个脸红,一个劲儿的跟大家点头。 而张满囤似是很高兴媳妇这般,尤其是看到媳妇拿了刚刚买的点心跟糖果给大家发的时候,更是觉得媳妇果然是会来事儿的。 刚刚听到张满囤回来的夏晓媛,提着裙子就绕着小门小跑过来,远远看到张满囤直接眼眶里就包上了泪珠子,也不管有没有人在直接冲过去拉住了张满囤个胳膊。 “张大哥,这些日子你去哪了啊,怎得这么久都没回来,我还以为......还以为......”话还没说两句了,人就已经梨花带雨的哽咽起来。本就似是弱不禁风的人,因着抽泣更是楚楚动人。 只可惜她的万般柔情看在张满囤眼里就是造作的很了,尤其是刚刚她过来时候,可是推搡了自家媳妇一下子,这下张满囤能有好脸色才怪了呢。 他直接阴沉下了脸,蹙着眉甩开夏晓媛的手,根本懒得理会她发疯的模样。只管大步上前,把刚刚被推开的媳妇搂紧怀里,低声问道:“媳妇,你没事吧。” 夏晓媛的突然出现本来就在意料之外的,那行为更是让人不齿,所以刚刚还言笑晏晏的场面,登时之间就变得鸦雀无声。而刚刚正恭喜自家镖头的汉子们,更是一脸鄙夷的瞧着不断耸\动着肩膀可怜兮兮瞧着镖头的女人。 第四十五章 男友力爆棚 第四十五章 “夏家姑娘,还请你自重,莫要找不自在。”见自家媳妇并没有大碍,张满囤才冷清的开口,“十里八村没人不知道,我张满囤是打女人的。甭管谁,若是惹了我媳妇不高兴,我的拳头可不认人。” 林宝珠任由张满囤抱着自个,瞧着现在的场景挑挑眉,感情这是自家男人的烂桃花?不过看样子,自家男人似乎很是厌烦这个女子。 想到他对着自个时候虽然也不喜言笑,可还算是听话疼人,如今对比上挨了呵斥的夏晓媛,林宝珠心里居然有一种诡异的喜悦感觉。没等她开口呢,就听的自家汉子男友力爆棚的宣言,一瞬间更是让她心底里喜滋滋的。 虽然大庭广众之下说这般情话有些难为情,可依旧架不住林宝珠勾起的嘴角跟眉眼之间的情愫。 夏晓媛被那嗜血的眸子冷冷的盯着,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甚至看到周围人议论纷纷的嘲笑自个时候,脸色更是苍白起来,甚至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可她依旧倔强的对视着张满囤,眼里满是委屈跟缠/绵的情谊。 “张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夏晓媛捂着胸口,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哆嗦着嘴唇反复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怨恨当初我没应了东家的撮合,可当时我是没看清自己的心意才回绝了你的。张大哥,你看看我啊。” 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听的张满囤眼神更加阴冷,原本就阴沉的面色也更黑了。只怕也就在他怀里的林宝珠能感觉到,这汉子怕是要爆发了,他的情绪越是愤怒整个人就越是冷静沉寂。 不过今儿毕竟是她头一次正儿八经的见他相熟的兄弟们,若是真闹到自家爷们打女人,倒是显得难看了。何况就眼前这随风飘扬的小白花,能禁得住自家爷们一拳头? 反正不管怎么说,林宝珠这会儿可就退出了张满囤怀里。其实倒不是她觉得自家爷们没招人的本事,只是相信他不是那种乱来的人,尤其是在一起过了这几个月,她甚至有种感觉,这个汉子的心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林宝珠暗地里拉了拉张满囤的袖子,拽了拽他的胳膊冲着他甜甜一笑。随即,刚刚还黑沉沉的一副骇人神情的男人,表情有了松动。 “张大哥......” 见夏晓媛依旧死性不改,张满囤忍着怒气粗声粗气的呵斥道:“哪个是你大哥!”那样子,哪里留了半分颜面。 而林宝珠见自家男人这般样子,可算是彻底放心了。再看那夏晓媛时,嗤笑一声开口道:“这位姑娘,羞耻可是好东西。老祖宗说礼义廉耻,你可别光学会了前三样啊。” 这是明摆着说她不知廉耻呢,别说是那些文绉绉的人了,就是周围一群大字不识一个的糙汉子也听出大嫂这是骂夏晓媛呢。顿时,几个人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倒不是他们没同情心,而是那夏晓媛人缘太差,又太烦人了。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天天往镖头身上赖,这要是真着了她的道,那往后可有得麻烦了。 跟前算得上有些姿色的夏晓媛原本见张满囤一心护着那个贱人心里就生了愤恨,如今被她指着鼻子责骂,更是满心恨意。甚至娇美的脸庞都带了几分狰狞,瞧着就让人觉得丑态百出。 “张大哥,我知道你是故意这样的,若不是我拒了你,你又怎么会娶这样一个乡野村妇,又怎么会迎了这种粗俗鄙陋的女人进门?”夏晓媛一张小脸被大伙嘲讽的煞白,见张满囤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更是大受打击,忍不住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只管抽泣着说到,“我知道是我不好,张大哥你原谅我吧,我跟东家说了我是心悦你的。” 一听这话,张满囤哪里还稳的住?她若只是发疯就罢了,如今言语之间还在中伤自家媳妇。在他眼里,自家媳妇的好外人哪里会知道,别说是夏晓媛就算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也不若自家媳妇好。 当下,他冷笑道:“你若是魔怔了就去看大夫,休要在我跟前丢人现眼。我娶的媳妇自然是最好的,还请你往后想清楚了再开口。” 说着,张满囤还握了握拳头,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或许夏晓媛不知道,可跟着他走镖的几个人都清楚,这是镖头要动手的前奏。 这般想着,就有腿脚快的赶紧往后院去寻东家了。怎么着也不能让镖头真的动手啊,这要是一拳头下去,不死也得伤了。 夏晓媛被骇的往后一退,却不想没站稳直接蹲坐在了地上。呆愣愣的瞧着那个一脸杀气,眼里一定感情都没有的男人,她不由的愣了神。前世时候,她明明见过这个成了侯爷的男人是怎么护着/宠/着那个商户女子的,怎得现在却这般煞气重? 甚至那冷冷的眼神好似都要割破了她的皮肤,要挖她的肉一般。哪里还有半点前世时候的温和模样? 夏晓媛打了个哆嗦,可一想到自己将会得到的,就忍着惧怕继续嘤嘤嘤的哭起来。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嫁给他,她就有办法让他眼里只有自个。再怎么说,她也比一个粗鄙的村妇强吧。只要把他的心拴住,还怕以后成不了侯爷夫人? 单是想着以后风光的日子,她就咬着牙不愿意退缩,甚至表情都表现出了一种怪异的忠贞跟坚定。 林宝珠有心想要再说什么,却直接被张满囤拉到身后,“媳妇且等等,这事儿是我惹得麻烦,跟这种不着四六的人少费口舌。” 张满囤跟别的男人还有点不一样,经历过自己娘亲盼着张老汉回家,却发现张老汉被外头的女人勾了心魂之后。他又怎么会让自家媳妇再经历娘亲当初经历的痛苦?尤记得当初张老汉说是外头人勾/引的他,可他却不想想,若是他心思纯正,又怎么会给了外人机会? 所以对上夏晓媛时候,让自家媳妇上前还不若他直接断了那些人的鬼魅心思。 这个时候,镖局的东家也匆匆赶过来了,见张满囤快到到夏晓媛跟前了,赶紧大声喊道:“张家大哥手下留情......” 这一句话,不光是阻了张满囤的动作,也让僵硬着身子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夏晓媛松了一口气。 见到东家,夏晓媛不由觉得寻到了能给自个撑腰的人,当即又哭诉起来。言语之间,可全是对张满囤的情谊。那神情,换一个人,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只怕都要动容了。 镖局东家其实也听厌烦夏晓媛的,不过他也想利用夏晓媛。一来若夏晓媛能进了张满囤的身边,就送走了一害。二来她没有亲人可以依靠,日后也能帮着他掌控张满囤。要知道,张满囤的武力值太过强悍,许多来托镖的主顾都是冲着张满囤这个人来的,若有一天他生了二心只怕会让镖局损失惨重。 思及此处,他心里就有了主意。赶紧大步上前笑着缓和了几句,然后笑着对林宝珠唤了声张家嫂子。待到让镖局灶台上跟着来看热闹的做饭大婶扶起夏晓媛后,才冲着林宝珠缓缓道:“嫂子莫要见怪,只是夏家小姐也是至情至性的人,可怜她对张大哥一片痴心。谁让张大哥本就是少有的顶天立地的汉子呢,她付了一片情谊也是在所难免的。”说罢,见林宝珠跟张满囤都没有搭话,这才笑道,“自古哪个英雄不是三妻四妾,况且夏家小姐到底是被西席先生教导过,接人待物极有见解,也能帮衬着张大哥一些......” 这话就只差说林宝珠配不上张满囤了,直接就让林宝珠轻笑出声。 “东家这是要给我男人拉郎配?”林宝珠挑眉,斜了一眼自家男人,压着心头的厌恶说到,“往日里光听说过睁眼说瞎话的,今儿可算是见识到了。” 林宝珠的性子本来就是软硬不吃的,只要不欺负她万事好商量,这欺负到了头上自然要还回去了。若是别人待她好,她自会回报百分真心,可若是拿她做筏子,也得瞧瞧能不能拿的住。 “张家大嫂这是说的什么话。”东家被下了脸面,心里自然有些恼火,直接就冷了声音哼道,“莫不是大嫂善妒?这可是要犯七出之条了。” “呵,你还真别吓唬我这没见识的,就算是要休要弃,自有我男人说话,哪里轮得到个外人插手别人的家务事?”说罢,林宝珠啐了一口,嗤笑道,“我且问你我说的有什么错?你说她受过教导,可只怕她先生只教会了她礼仪却忘了教她廉耻。没得见到个男人就往上扑,瞧着可是比我这粗鄙的农妇还不堪呢。东家且说说,若是你,你能乐意娶这般死皮赖脸贴男人的媳妇?也不怕头上变绿啊。” 林宝珠说到可是毫不留情,那犀利劲儿可是就差告诉东家,她不是个好欺负好拿捏的。 第四十六章 满囤暴起 “媳妇,莫要跟着这些糟心事儿气坏了身子。”张满囤上前一步紧挨着林宝珠站定,随即冷声说到,“你是我媳妇,这辈子都是,除非哪一日我张满囤死了。” 他不清楚夏晓媛跟东家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明明早些时候避他如蛇蝎,现在却光想着贴上来,甚至恨不能给他做小的。可他清楚,天上没有那么好的事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更何况他已经娶到了那么好的媳妇,又怎么可能为着外人的几句话就休妻?早些时候他就说过,只要媳妇不舍弃他,他一辈子不可能做对不起媳妇的事儿。 当然那时候他对媳妇还未曾生出感情来,可如今,即使媳妇生了他的气要离开,他也会紧跟着她走。左右这辈子,他认定了这个人,甭管谁也别想拆散了俩人。 “东家,许你不知道,我早就说过我媳妇就是我的命根子,哪个敢惹先过了我的拳头。今儿事儿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管你是怎得跟那个女人串通的,咱们的情谊也算到此为止了。”张满囤顿了顿,复有说到,“之前的账目算是结算完了,今儿我就辞工,日后这镖局镖头的活儿哪个愿意干哪个就干。” 许是觉得太窝火,他冷笑一声,看了看周围那几个镖师说道:“只是往后还请东家莫要再像今天这般,知道说你好心,不知道的以为你这镖局要立起来全凭女色呢。这往后镖局里的镖师的家眷还如何放心让自家汉子去走镖,怕只怕惹了大家伙都家宅不宁了。” 他本就是不是善茬,如果只是他自个倒也算了,可东家明显轻视了自家媳妇。这样的气,就是媳妇忍得下去,他都忍不下去。所以临走之前给他挖个坑,就当是回报了。且看他用多少工夫去弥补这种中伤人的流言吧。 也无怪张满囤生气,不过是一个做初一一个做十五,既然你要挖坑就别怕别人填土。 说罢,张满囤也不顾旁人什么神色,只管拉了媳妇离开。反正他有得是力气,胆子也大,离开了安平镖局总还能去别的镖局。再不济,就去当猎人也能养家糊口。 在这个到处是人的地方,哪里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张满囤给东家跟夏晓媛当众闹难看。别说是大家伙觉着稀罕了,就是那些自诩有本事的人都觉得诧异,毕竟都是在别人手底下讨饭吃的,跟主家撕破了脸能有什么好处? 自然的有人开始嘲笑张满囤人傻不识抬举,有人背地里嚼舌根说林宝珠是个祸害,甚至什么红颜祸水之类的词儿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外蹦。不过有人觉得瞧不上眼,就有人觉得张满囤够爷们,是个好男人。 可不管外人怎么说到,安平镖局这几天也的确如张满囤所说遇上了麻烦。先是有镖师的家眷听说东家拉郎配的事儿后,闹着不让自家男人上工,后来又有托镖的听说张满囤离开了,惊的连连撤了单子。 不过三五日工夫,安平镖局就少接了许多活儿。更有甚者,之前那些被张满囤打杀厉害的山头,一听说张满囤离了镖局,可就有不少土匪为了报复为了扬眉吐气,专门伏击安平镖局的货。 无关贵贱,反正是先撒了气再说。 而此时的安平镖局东家也开始后悔了,若早知如今,当初就不该帮着夏晓媛出头。不过不管怎么说,事儿已经出了,他自然得想方设法的弥补。 回了桃树湾后,张满囤本想转天再去寻个活计,哪知道自家媳妇却说反正这几天也要制茶,不如先帮她搭手干活。想着之前制茶时候的辛苦,他也心疼媳妇,索性就应下留在了村里。 也就是这次去村里寻田大娘时候,他听说了当时张老汉跟刘氏狗咬狗时候咬出来的往事,清楚了原来当年娘亲开始好转的身子骨突然垮掉的缘由。 恨,自然是恨的。如果只是抛弃了他们,许他还不会再计较。可如今乍然听到自己娘亲病重的缘由,怎能让他不恨?对于媳妇尚且护的不让旁人多说一句不好,更何况是自家亲娘。 当即他也没进田大娘家的门,转身就直奔张家老院子去了。恰好碰上了正收拾了东西,被张里正跟不少人围着赶的张老汉一家。 怒火中烧的张满囤咬着牙,愤恨的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几步上去直接拽着人的领子把人举起来。边上刘氏嚎叫一声,没等她再咋呼,张满囤就一脚把人踹到一边。 若说张老汉与他有生恩,那刘氏与他只有仇怨了。边上张二宝被这一出吓的跟个鹌鹑一样哆嗦着躲到赵氏后头,甚至埋头假装自个不存在。原本他这个偷鸡摸狗的混混就是依仗着张老汉跟刘氏才欺负媳妇的,如今不想依仗都倒了,而自己也成了废人,他哪里还敢嚣张? “满囤!”张里正眼看张老汉憋的一张脸都青紫起来,赶紧上前想把人拉开。 可张满囤是什么人,又怎么会被人轻易制服?他甚至都没动,也没看旁人一眼,只管缩紧自个攥着张老汉领口的右手。 也亏得林宝珠想起家里刚刚炒的茶叶,想着给田大娘跟里正几家送一些也进了村子,听到有人吆喝自家男人要杀人了,赶忙跟着跑了过来。 见张老汉当真快要没气了,她惊的目瞪口呆,片刻之后扔下胳膊上的篮子就冲着愤怒的没了理智的张满囤跑过去。她的身量比之高大威猛的张满囤根本不值一提,可就在她红着眼眶拍打那汉子铁钳一样的胳膊时候,张满囤还是抿着嘴松了劲头。 只是也许心头有气,也许是自知眼里的杀气太过骇人,他半晌都低垂着脑袋不看自家媳妇一眼。不过就算这样,旁人也不敢上前劝说一二,只因为那莽汉如今浑身还满是凶煞气息,稍稍一靠近就让人忍不住直打哆嗦。 “你怎么就这么鲁莽,杀了人多简单,可你心里能痛快吗?”林宝珠生怕张满囤再发狂,索性也不管外人的眼神,直接搂住他的胳膊哽咽着说到,“你也不想想,他们那样的人,离了村子有没能耐,日子能过得好?与其让他们痛痛快快的死了,还不如让他们自己尝尝自己酿下的苦果。” 其实林宝珠这会儿腿脚已经开始打颤了,她是不担心这个汉子会对自个发怒,更不担心他会为此迁怒自己。而是后怕,怕他真的杀了人,怕他因着一时愤慨铸下大错再进了大牢。 好不容易他们才到一起,刚刚过得有了起色有了盼头,又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被毁掉? 张满囤一言不发的看了一眼地上干咳的张老汉,又瞧了一眼鼻涕眼泪横流的刘氏,这才转身大步离开。而林宝珠自然紧跟着他小跑离开。 边上匆匆赶来的田大娘见状,只得叹口气摇摇头帮着林宝珠捡了篮子。然后冲着地上还回不过神的张老汉啐了一口,挤兑道:“当真是猪油蒙了心,那么好好的儿子儿媳妇不要,非得要这么一家子东西。真是自作自受,往后且看哪个是你的福星。” 闹了这么一出事儿,张老汉几个哪里还敢再磨蹭,这回根本不用里正他们说什么,直接提了东西屁滚尿流的就离开了村子。左右出去许日子过得不会太舒坦,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可若继续留在村子里,指不定哪天就被发了狂的张满囤给掐死了呢。 不说这边最后是如何狼狈逃离的,直说张满囤那边,是头一回带了媳妇到他娘王氏的坟头上。说是祭拜,其实不过是来跟王氏说说话,说说当初那个狠心的男人是个什么下场。 这也是第一回,林宝珠看见那个铁一样的汉子红着眼眶掉眼泪。那种心酸,她不清楚,但却心疼的很。 “娘,他们都被除族除姓了,今儿还被赶出了村子。我真是恨不得真的打杀了他们,可......”张满囤看了一眼跪在自个旁边的林宝珠,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我怕我报了仇却让媳妇跟着遭殃了。” 絮絮叨叨的他又说了许多,这时候林宝珠才知道了那些她并不清楚的往事。原来他这一次发怒,是因为张老汉跟刘氏当年抢了他娘看病的银钱,当了他娘吊命的老参。 “娘,你让我答应你要好生过日子,往后不能当土匪响马,要娶个媳妇好好待着人家。我都应了,也都做了,宝珠性子好手也巧,她做的饭菜比儿子做的好吃多了。”说了许久,张满囤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跟王氏说起话来,“娘,宝珠是个好的,我一辈子都不会负了她的。” 听着张满囤在王氏坟头前的保证,直白却满含情谊,林宝珠不由的心头颤了颤。记得最初俩人摊开了谈心时候,他也曾这么说过,只是那时候他的话只是耿直的为着责任,而她也是心无波澜只当是搭伙过日子。 而如今,两个人心境都有了变化。他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在意她了,而她也会为了他的在意心生欢喜跟甜蜜。 第四十七章(改错) 糙汉子心疼了 第四十七章 “娘,我想你了......”话絮叨完了,张满囤才哽咽着开口。接着,林宝珠就听到一阵并不明显的抽泣声。那呜咽就好似压抑了许多年,憋在他心头一直不敢触碰不敢正视一般,如今心头开了口子才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有委屈,有难过,还有说不出的辛酸跟外人不能体会的痛苦...... 看着那个汉子少有落寞神色,林宝珠也忍不住想起前世的亲人们来,不知道师傅跟爹娘发现她出了意外会怎么样。不知道师兄师姐们有没有安慰他们,有没有陪着他们。 回忆的口子一旦撕开,心底里压着的希冀跟念想就像是泄了闸的洪水汹涌而至,不管在这里活的如何安心如何舒坦,她都忘不了自个的亲人。每到夜静时分,也会梦到过去的种种,就好似在一团迷雾中,只能听到父母殷切又充满慈爱的呼唤,可每每她想应一声,都会从梦中醒来。再想起来,只会泪流满面。 张满囤见自家媳妇的泪珠子也不听的往下掉,心里越发的心疼了。媳妇是逃难来的,早些时候似乎说过几句自个的身世,只是具体的他却并不知道。想来定然也是凄苦的,不然这么多日子怎得不见她提说家人亲朋? 想到这里,他看着自家媳妇的眼神就越发的柔和,甚至一向冷峻的眉梢处都带了些怜惜跟爱意。不管媳妇曾经过的是怎般不如意的生活,如今嫁给了他,他就必定要为她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来。 俩人各有心事,加上现在并不是祭拜的时候,所以附近没几个人,自然冷清。好在他们俩也没那么多忌讳,并不觉得不到中元节来坟头有什么晦气不晦气的。所以林宝珠直接磕了头,低声说道:“娘,我是满囤的媳妇宝珠,你且放心,满囤是个有能耐的是个好的,既然嫁给了他我就一定会跟他把日子经营好的......” 见自家媳妇一副郑重的模样,张满囤心里说不出的感动。谁能想到自个一碗米汤救了这般好的媳妇?虽说当初用了二两银子娶亲,可外人不知道,他清楚的很,置办的那些物件如今可不是他们在用? 最后林宝珠跟张满囤帮着王氏修了一下坟头,拔了草,直到天色渐暗,俩人才拉着手回了家。这也是张满囤头一回这般主动,甚至路上碰到了人也未曾撒开手。倒是弄得林宝珠一道上都红着脸,尤其是看到乡亲们打趣的眼神时候,更是羞的不行。 回了家,张满囤兑了热水让媳妇洗了手脸,自个也匆匆抹了一把脸。俩人才凑到一块说起话来,其实这会儿林宝珠还有些不好意思了。 当时见张满囤发了狂,恨不得要掐死张老汉的模样,她是真怕了。她其实不怕家境贫困,也不怕穿越到这般封建又闭塞的小山村,她怕的只是身边亲近的人出事。在她看来,一切都可以解决,可若是人没了,什么盼头就都没了。 她不懂这个年代的律法,也不知道张满囤跟张老汉的纠葛若是闹出了人命事儿官家会如何处置。可只要想想自家汉子有可能会被下大牢,会被砍头,会像那些电视里演的那般被判个什么斩立决或者秋后问斩,她就觉的心肝都颤。 想到那是时候自个鼻涕眼泪横流的模样,甚至都要张嘴去咬自家爷们的胳膊了,她就觉得很是不好意思。怎得就丢了那么大的丑,就是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自个那时候是毫无形象可言了。 她偷瞄了一眼还在洗布巾的汉子,抿了抿嘴唇,有些局促的捋了捋头发又整了整衣裳。却不想再抬头时候,就瞧见一只粗糙宽厚的大手递了还散着热气的布巾过来。 “再擦擦眼,不然赶后晌眼睛就得肿起来。”张满囤看似一脸严肃甚至可以说面无表情,可这般就近瞧着,林宝珠还是轻而易举的瞧出了他的窘迫跟刻意放缓的语气。 她很是满意的撇撇嘴,心道这爷们还挺上道的,看着粗枝大叶的可还真是居家旅游必备良品啊。就连她自个都没在意哭的有些发红的眼睛,却被他挂记上了,还特地给自个洗了布巾。 反正不管她是怎么想的,这会儿用热乎乎的布巾擦着眼睛,心里还是喜滋滋美的很。大概这就是命?都说张满囤是凶名在外的恶汉子,却不想嫁过来才发现,他是个又能干又顾家的爷们。更重要的是,这汉子不专制也不会瞧不起女人。 见自家媳妇捂着眼舒服的长叹一口气,张满囤才放心下来。他是没有眼疼的经历,可却见过当年有兄弟跟自家媳妇干仗,那兄弟的媳妇哭肿了眼睛,后来落下病根常常会痛的难受。也是因着那点记忆,他才想着让自家媳妇敷敷眼睛,没得媳妇没跟着自个享过福先跟着自个哭坏了眼。 “媳妇,那你先歇会儿,我去挑些水,然后把鸡窝跟鸭窝掏一掏。” 说起掏鸡窝过呢鸭窝来,林宝珠不由的炯炯起来,其实早些时候她是想着自个上的。毕竟养了鸡鸭,那小窝里有了鸡屎跟鸭屎,即难闻又难打扫。尤其是如今快到夏季了,若是雨水多起来,指不定就会把鸡屎之类的冲的满院子都是。可她试了两次,实在是忍不住那个味道。 许是那次跟自家男人抱怨过一句,却不想他竟然给记在了心上。总之不管张满囤是怎得想起来帮着她拾掇鸡窝的,这会儿林宝珠心里都满意极了。 等张满囤把水缸里的水倒满了,天儿也就快到晌午了,看着外头日头挺好的,索性林宝珠就把俩人的床褥都拾掇出来晒上。然后又琢磨起晾晒蕨菜干的事儿来。 说起来也是林宝珠的手艺好,现在灶台上的活计可是难不住她。这不见铁锅里的水烧开了,她就把一把一把洗干净的新鲜蕨菜放进去焯水了。因着新鲜蕨菜有苦味而且保存起来也会招异味,所以在晒干之前,她来回让蕨菜在开水里滚了一会儿。瞧着差不多了,这才麻利的把蕨菜都捞出来。 等到蕨菜出了锅,她赶紧的用刚刚打来的冷水冲凉。看到前一刻还冒着热气的蕨菜彻底变冷,林宝珠才捞起来去沥水分。而趁着沥干水分的工夫,她又去东屋拿了竹箔跟柴帘,敲打了敲打上头的尘土,这才把蕨菜摊开放在上面。 弄好了这些,剩下的就等日头曝晒了。这要是干了,过了季再往外卖,也是一种稀罕物件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大家伙大多都知道晒菜干跟瓜干,可这野菜却没人晒过。大概是因着这东西漫山遍野都是,所以大伙儿都习惯忽略了。又或者是这东西拿去卖价钱太贱了些,不值得大家伙费柴禾折腾。可也就是这样,才便宜了林宝珠这个外人者。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她可是拿着小板凳一边跟自家男人说话,一边开始处理今儿刚买的猪骨头跟老板送的一堆猪下水了。 张满囤干这活儿,额头上的汗珠子因着炎热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每过一会儿他都得停下来擦擦汗免得汗珠子进了眼里蛰的疼。 “趁着我在家,过两天去购置些种子,点一茬早苞米。”张满囤铲完鸡窝里的粪,然后把那小粪堆倒进背篓里打算回头背进山里去央地。 “行啊,”林宝珠在阴凉里探头瞧了瞧天上的日头,饶是这样也觉得真有些热了,只这一会儿她就汗流浃背了。心里默默叹口气,不说空调电扇了,就是能穿个短袖短裤也是好的啊。只可惜,这年头你敢露个胳膊,外人都能说你有伤风化。 想到外头那些能淹死人的唾沫星子,林宝珠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果然哪好都不如现代好啊。 她把洗好的骨头放进锅里熬上,又洗了些自家种的小白菜。这才开始处理起猪下水来,说是处理其实大部分的脏东西早就在屠户宰杀猪肉的时候冲洗干净了。如今她不过是用些盐巴跟醋去去腥味跟异味罢了。 其实说起来猪下水她最喜欢的吃法还是卤煮的,只可惜现在家里调料不全,不说那些丁香、陈皮、草果、小茴香、山奈、白蓝、桂皮这类的卤煮香料。就是平常炝锅用的鲜姜跟蒜头家里都没有备着。 往小灶里塞了一把引火柴,林宝珠感叹道,迟早有一天把那些香料都置办齐全了。若是可以,她恨不得买一堆十三香之类的调味料,只可惜那是不现实的。倒不是她不想自个研制,而是当初只用着方便,哪会想到看看那十三香是个什么配料又是怎么自制啊。 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刚刚处理好腌制过的猪下水,就把她入了辣椒油锅里烧起来。说是那辣椒油来,也是因着有了马婶子送来的大豆酱,所以被她调配的有了火锅底料的香味。这样煮出来,麻辣鲜香倒是很下饭。 第四十八章 糙汉吃醋 第四十八章 张满囤瞧着自家媳妇干活着时候,嘴角还带着满足的笑意,透过窗户照过去的日头笼罩在她身上,却是意外的让人心安。许是媳妇刚刚梳洗过,又或者是他心里对媳妇的喜欢越来越深,现在瞧着林宝珠的眉眼只觉得越发的精致秀丽,甚至端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就能让他心头甜蜜。 饶是林宝珠没有张满囤那般敏锐的感觉,这会儿都被看的不好意思了。不是她突然矫情了,而是那个汉子的眼神太过灼灼了。 她侧头瞪了一眼在灶房外头的汉子,撇嘴道:“还不进来帮我烧火。” 只是也不知道是因着羞臊还是因着灶房里温度太高的缘故,那张白皙的脸庞竟然有了些许红晕,倒是比往日里更加惑人好看了。 见锅里的骨头汤散开了香味,林宝珠就把洗好的小白菜放了进去。接着放了些盐跟酱,这之后又撒了一把自家留着吃的蕨根粉。等到忙活完了那边,才把煮好的麻辣猪下水倒进了盛菜的小盆子里。 想着家里还有些肉片,干脆她又指挥着张满囤去墙角掐了几根随手种上的小葱,洗干净掰了几下就炝了个锅。等到爆香了,这才把肉片放进去翻炒起来,本就带肥的肉片遇上灼热的锅底跟猪油,瞬间嘶啦嘶啦几声,接着就变了颜色。不过瞬间工夫,林宝珠就拿了一把蕨菜丢进去翻炒几下。等最后出锅时候,又放了一丁点的辣椒油提味。 瞧着灶台上色香味俱全的几个菜,她心里得意的很。尤其是看到张满囤觉得神奇的瞧过来时候,林宝珠更是颇为自豪的挑挑眉头。 随着骨头汤炖菜的香味飘散开来,林宝珠赶紧的把和好的苞米面揉成小团贴在锅边上。过了一刻多钟,再去看,那苞米面可不就成了黄澄澄还带着金黄铬渣的小饼子? 这边有煮的香辣勾人馋虫的下饭菜,又有溜肉片蕨菜,再加上大锅里炖着的香气扑鼻的骨头汤。怎么看张满囤怎么觉得这日子过得不真实,比起以前天天冷灶凉饭的日子,如今的生活不要太好才是。 接下来的日子自然是波澜无惊的过着,因着有了张满囤帮着采摘茶叶,所以在茶叶叶芽长老之前,倒是比她预想的多制了一遭茶。 再有就是张满囤也趁着在家的日子,把自个开垦的田地里种上了苞米,想着女子都爱吃些零嘴,他还特地去换了些花生跟地瓜种上。 别看说起来简单,单是地瓜就不是容易活的,光是养地瓜苗子就用了不少时日。就更别提他一趟趟的担水到后山去,又是移栽又是点水的了。好在他能吃得下苦,而且也算是一把种地的好手,倒是没耽搁了时节。 等到了五月下旬,村里突然开始弥漫起一股子香甜味道来。而道边零散的几树槐花也接二连三的开了,倒是惹的村子里不少人都拿了镰刀去够。 尤其是村里那些惯是爬树下水的孩子们,每每聚在一块可不就是蹿到槐树上撸一把槐花嚼吧。只是瞧着那一张张高兴喜悦的笑脸,就可以想象的到那槐花的香甜滋味。 林宝珠推开门,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那熟悉的花香不由的想念起前世吃过的槐花饭来。 想着如今白鸡冠已经过来采嫩茶的时候,下回采茶也是要等茶叶长老了制老茶。如今家里还真没什么大事儿了,索性就跟自家男人商量着去山上摘槐花,顺道也溜达溜达,指不定还能碰上什么能挣钱的东西呢。 她现在看着那一座座的大山,早就不觉得这里真的是穷乡僻壤了,大自然的馈赠永远都是那么大方丰富的。只要细细寻找,必定能寻到大自然给你的财富。就比如那一株一株的茶树,比如那些山间野味………… 张满囤虽然想让自家媳妇歇歇,可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自然不舍得反驳了。更何况他对媳妇的话,本就算得上言听计从,如今媳妇不过是想着进山里去转悠转悠,倒也真不算什么难事儿。 他琢磨了一下,想着深山处的凶猛野物这个时节应当不缺食物,一般很少往村里这边来,索性就应下了媳妇的要求。 “媳妇,你是想摘槐花?”张满囤见自家媳妇拾掇篮子,还寻摸着拿镰刀,心道只怕是想摘些槐花来吃。 “嗯,之前去采茶见山上有不少槐花树,咱不好跟大伙儿抢村子里那些,索性就到山上自个摘一些。”说着林宝珠就寻了块蓝布巾裹住了头发,顺带着还把自个的衣裳袖口都绑了绑。也不是她讲究,实在是天儿热了,山里的蚊虫都多了起来,一不小心就会钻进衣裳里。若是被咬了,当真是又痒又疼的难受极了。 听了媳妇的话,张满囤心里有了计较。他放下手里收拾好的弓箭,接过镰刀来然后寻了跟干木棍绑上去。试了几下,见绑的挺紧的,就是割槐花也掉不下来,这才满意了。 “山里的槐树比村里的都大,也不好上,加上那槐花大多是长在槐树枝杈尖上,就是上了树叶不一定能够得着。”张满囤笑道,“所以往年里娘让我去摘时候,都会叫我绑了棍子在镰刀把上。” 似是想到了过去娘亲还在的时候,张满囤的面容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往后山走时候,正好碰上几个嬉闹着到处跑的孩子。一溜儿黑不溜秋的娃见着林宝珠,噌噌噌的就疯跑过来,连带着身后跟着的大黄狗都一边叫一边往过蹿,那样子很是热闹。 “宝珠婶。”最先跑到林宝珠跟前的田板凳笑嘻嘻的凑到林宝珠跟前立正,笑道,“婶儿,你要去后山啊。听我娘说后山有鬼,你见过没?” 本来就是皮孩子,再者因着年纪小正是好奇心重的年岁,本来就爱上树下水的瞎闹,却被大人们勒令不许进后山。以前他也想着偷偷摸摸的去瞧瞧,就跟在满囤叔后头,却没想到被爹娘逮回去可是一顿胖揍。打那以后,他们可是哪个也不敢随便往后山里头的山窝里钻了。 可自打林宝珠跟村里人熟络以后,可是常常去后山山窝里,也没见被鬼怪抓了去吃。所以几个孩子可不就开始心痒痒了么。 “鬼是没见过,回头要是碰见了,就让你满囤叔给你捉一只来玩怎么样?”林宝珠本来就是喜欢孩子的,加上跟田大娘一家相熟,也常常会逗弄田板凳。这么半大的孩子,是正童言无忌的时候。 “哎?满囤叔还能捉鬼啊,往日里爹娘都说那鬼怪厉害的紧,可是抓了许多人去当粮食。”听说张满囤能捉鬼,田板凳立即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兴冲冲的探头冲着张满囤笑笑。那神色里,哪里还有以前的害怕跟闪躲,那可是满满当当的崇拜了。 最后小板凳几个胆子大的孩子可是跟在张满囤跟林宝珠屁股后头蹦跳着往山窝子里走的,刚开始几个人还小心谨慎的,生怕身边冒出什么可怕的东西,可随着越走越远,几个人的胆子倒是放开了。 大抵孩子的世界都是单纯简单的,瞧着没什么危险,几个人就从最初跟小兽一样小心翼翼的,变成倒腾着腿到处跑着撒欢模样了。尤其是田板凳,更是高兴的扯着边上的狗尾巴草或者拽几根野菜嚼吧,瞧着林宝珠抿着嘴笑,还乐的屁颠屁颠的采了花递过来。 “婶儿,给你花。”田板凳咧着嘴笑的一脸得意,那献宝的模样可是让林宝珠心里觉得好笑。 许是眼前几个孩子的欢实劲儿感染了自个,林宝珠甚至觉得喜悦轻松了许多。倒是边上的张满囤,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自家媳妇手里的野花,脸色都有些黑了。甭管怎么瞧,都觉得很是碍眼。可是瞅着媳妇兴高采烈的小模样,他就算不乐意,最终也没开口说什么。 要是让林宝珠知道自家那个黑脸的汉子为着这事儿吃醋,大概得笑坏了。毕竟那田板凳才是个不过十岁的小毛孩子,这会儿向她献殷情也不过是因为太过崇拜张满囤,但却怕张满囤那张冷脸罢了。 其实跟着田板凳的几个孩子都是一个心思,进了后山既高兴又害怕,再瞧张满囤那波澜不惊的脸,几个人都深深觉得满囤叔好厉害。不仅不怕鬼怪,还能打鬼怪...... 阴差阳错的,一个曾经被人人惧怕,就算是附近恶棍都要躲着的凶汉子,却因着自家媳妇的一句玩笑话,成了村里孩子崇拜的偶像。往后,甭管是哪个再背地里说张满囤的坏话,少不得被这群熊孩子们折腾一下。虽说也有大人追出来要打他们,却不想这群孩子可是比猴崽子都精,一瞧见人撒腿就跑,跑不过了就往树上蹿......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几个孩子可是几下就爬到了树上,见林宝珠跟张满囤一个举着镰刀割槐花,一个往篮子里接,不由的兴冲冲的往下拽了好几把。 第四十九章 温情蜜意 第四十九章 “你们都慢点,抓好树杈子,别忘外够了......”底下林宝珠一边拾掇槐花,一边不歇声的叮嘱着上头的孩子们。瞧见哪个敢在树枝上踮脚,赶紧的皱眉叫道,“别往外够了,谁听话回头婶儿做了槐花饭就给谁吃。” 本身几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就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加上他们虽然顽皮但并不是不知好歹的。见宝珠婶子着急了,赶紧的做了鬼脸然后笑嘻嘻的应了声。 “婶儿放心吧,摔不着的。”接着,几个孩子就蹿着槐树,还不听嚼吧几口甜滋滋的槐花。玩的高兴,吃的也很是欢乐。 林宝珠在树底下摇摇头,虽然有不赞同还是觉得不放心,可到底眉眼带着笑意。 张满囤抽空瞄了一眼自家媳妇,见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心里不由也跟着高兴起来。没想到自家媳妇这般喜欢孩子,念及此处,倒是让他想起了当时买铜镜跟木梳时候的事儿。 那雕花是石榴花,象征多子多福......其实如果要是有个跟媳妇一样的闺女,大抵日子会更美好。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会把媳妇跟闺女都宠到天上去。 许是相处久了,他一直不曾动过的心越发的不受控制,自然的也就越发贪心了。想当初,刚成亲那会儿,媳妇想着还要回去找亲人,所以他曾想着也应过她,若是有一天媳妇要走,他就给她一封休书送她离开。 甚至当时的他觉得,根本就没法跟媳妇同屋而眠,虽说是夫妻可到底不是入了他心坎上的人。牵扯多了,倒是麻烦。 可现在别说他不想放手,就算媳妇要闹着离开,他也会厚着脸皮跟着。相比于媳妇,食言不食言的,是不是男子汉会不会被人笑话根本就不足为谈。 “喂,你干嘛呢!赶紧割槐花啊。”林宝珠举着篮子,等了半天不见树上的镰刀动弹,不由的冲着张满囤努努嘴。却不想一回头就看到那个一直都冷冷的汉子,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个瞧,那灼热满含情谊的目光,似是要把她穿透一个洞一般。 她的脸不由一红,压着心头的悸动嗔怪的瞪了那人一眼,催促道:“一会儿赶不上回去做晌午饭了。” 许是人多,没一会儿篮子里就满满当当了,那几个皮孩子也一人扯着一根槐树枝拽着上头的槐花嚼吧。连带着蹦跳,可是一溜烟的就又跑着漫处玩闹了, 等到张满囤跟林宝珠拾掇好打算回去了,才吆喝了大伙儿跟着走。到了村里,几个孩子也闲不住兴奋的跑跳着嚷嚷着说要去寻了那些胆小鬼显摆显摆。 林宝珠叮嘱了几个人一会儿饿了记得来吃葵花饭,这才挥手让大伙儿去玩。还真别说,只因为去了一趟后山山窝里,这群孩子对林宝珠跟张满囤可是信服的很了。 回了家,林宝珠洗了把脸,然后把一篮子的槐花就倒在了高粱秆串成的篦子上。她也不客气,只管指挥着自家男人过来帮忙摘槐花叶子跟槐花梗。 还别说,惯是喜欢拿刀拿枪摆弄弓箭的大手,自打娶了媳妇以后,对打下手这类的细致活儿是干的越发熟练了。至少现在他那满是茧子的糙手,挑着槐花是格外仔细。 林宝珠把自家男人挑拣出来的槐花放进盆子冲洗了一下,想着许里面还会有小虫子或者别的什么脏东西,索性又撒了一些盐进去泡上。 倒不是她用东西不知节制,其实林宝珠自个也清楚,这个年代盐巴跟酱醋当真算得上是贵重的物件。尤其是盐巴,只许官府买卖,就一小包都要大几十文钱呢。 想到这里,她瞄了一眼认真干活的张满囤,见他并没有对自个往水里撒盐的行为有啥不满,心里才满意起来。还别说,甭管那汉子别处好不好,至少在过日子上不会抠唆了她。 浸泡好的槐花沥干,林宝珠又抓了一把白面混着半碗苞米面搅拌到一块,瞧着差不多了,这才放进锅里上火蒸起来。这槐花饭看似好熟,可因着和了生面,所以也要一大阵子工夫。 趁着手头上没啥活计,索性她就又忘碗里打了几个鸡蛋,然后搅了面糊糊还放了些洗干净的槐花进去。这种槐花鸡蛋饼味道可是更加鲜美的,吃着到了肚子里打个嗝都会感觉到有一股子香甜气息。 这边鸡蛋饼很快就烙熟了,被猪油炸的金黄金黄焦脆的鸡蛋饼,带着槐花特有的味道被放进小盆子里。虽然冒着热气,可林宝珠还是嘴里吹着气的撕下来一小块放进嘴里,滚烫的鸡蛋饼在舌头跟牙齿之间碰撞,甘甜却又香酥的味道瞬间布满口腔。 囫囵吞枣的咽了一口,直到嘴里的灼热消失,林宝珠才满意的点点头。正巧这时候张满囤拾掇完院子里的活儿进来,想问问自家媳妇还有什么要忙活的。 “张嘴。”林宝珠伸手又撕下一块鸡蛋饼来,直接冲着张满囤的嘴巴递过去。 张满囤没来的看清怎么回事,只是本能的听着媳妇的话张开嘴巴,接着就感觉到一块热乎乎的东西进了嘴里。就在闭嘴的瞬间,甚至他的薄唇还差点含住自家媳妇的手指。虽说只是差点,可到底唇齿也碰到了媳妇带着花香的指尖。 也不知道为啥,这会儿他的感觉似乎极为灵敏,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能区别出媳妇的手指跟自个的差太多了。似是软乎乎的,还很细很嫩...... “好吃吧。”林宝珠满心期待的冲着自家男人问道,顺道嘬了一下自个手指上沾上的炸熟的槐花。只是那满眼亮晶晶,脸颊被热气熏的微微发红的模样,再加上刚刚那只过了自个口舌的手指跟媳妇嘬手指的动作,落在张满囤眼里,可不就让他一阵心猿意马? “恩恩,好吃。”他很不自然的撇开眼神,也不知道到底听清没听清自家媳妇的问题。只管随口答了一句,若是他再白一些,只怕林宝珠肯定会发现这汉子赤红到耳根的脸,还有那上下翻动的喉咙。 不过现在林宝珠可顾不上观察张满囤的不自然,因为这会让大锅里的槐花饭已经散出了香味。她估摸着差不多是熟了,所以一颗心自然就又落到了盖着锅的锅盖上。 见自家媳妇并没有注意到自个有些弓起的身子,张满囤不由舒了一口气,可看着她眼神鲜亮的盯着大锅,又生出了一些失落跟不满。反正不管怎么说,他这会儿转身匆匆忙忙的就往外头的水缸那去了。 大概是渴了,也顾不上自家媳妇三令五申的不许让喝冷水的话来了,伸手提了水瓢就灌了一气凉水。 家里还有炸好的辣椒油,不过是没有买蒜瓣,索性她又吆喝着张满囤帮自个去掐两根小葱,然后切碎了跟那辣椒酱和着些水浇进熟了的槐花饭里。 这么调拌一下,还没进嘴里,就感觉到那一阵阵鲜香的味道了。 都说小孩子,狗鼻子,这不香喷喷的槐花饭刚出锅,田板凳就带了俩半大的小子探头探脑的过来了。瞧见张满囤没注意他们,三人一溜烟的就冲着灶房里忙活的林宝珠跑过来。 “婶儿......”田板凳本来就是几个小子的头儿,加上跟林宝珠最熟,所以喊起来倒是自然的紧。“婶儿,我娘回我姥家了,我奶奶跟爷爷去镇上还没回来,我爹晌午去在地里不回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眼神还一直瞟着灶台上盛出来的槐花饭。 林宝珠本来就不是小气的人,更何况对一群没有坏心眼的孩子们,更是不会抠抠索索的了。虽说这年头哪家都算不得富裕,就算是她家也不过算是温饱户而已,可瞧着几个眼睛亮晶晶的孩子,她的心还是软的很。 伸手拿了还散着热气的槐花鸡蛋饼过去,一人一块也不让哪个挨饿。等接了饼饼,三人眉开眼笑的喊了好几声婶儿,甚至对张满囤的那一点点仅有的害怕也消散不见了。 得了好吃的,刚刚跟着田板凳过来的俩半大小子也不贪吃,告了林宝珠一声就蹿着出了门。他们家里都有兄弟或是妹子,再不济还有爷爷奶奶的,得了平日里许久都不会吃一回的鸡蛋饼,自然要拿回去跟家里一块吃了。尤其像宝珠婶子做的这种带着槐花的,就是拿回去让家里尝尝味道他们也高兴。 大抵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哪怕不过半大小子,也知道有了好东西跟家里分享。说起来也是,这几个跟田板凳相熟的孩子,虽然都皮实的很,平日里没少干挨揍的事儿,可碰上好事儿却总会想着家里,甚少会独占的。 感慨了一番孩子们懂事,林宝珠才戳了戳田板凳的脑门,“小滑头,喏,去喊你满囤叔过来吃饭,你也洗洗手。” 她哪里不知道,就算田大娘几个都出门了,家里定然也会给他留饭的。如今田板凳凑到自个跟前卖惨,那目标可不是为着解决一顿晌午饭。 第五十章 甜滋滋的小日子 第五十章 当她瞧不出啊,自打进了院子,小板凳那双眼时不时的就会瞟向自家男人那边。一双晶亮的眼睛,满满的都是崇拜。她敢说,要不是为着自家男人,顾忌这臭小子才不会过来蹭饭吃呢。他们田边地头的跑着耍的,那多痛快啊。 蹲在院里收拾了弓箭的张满囤见田板凳鬼头鬼脑的凑过来,虽然有些不习惯的皱皱眉依旧冷着脸,不过倒是也没吭声。 见张满囤没呵斥自个,田板凳顿时胆子就大了不少,噌噌噌几下就跟着蹲在了自家偶像满囤叔边上。瞧见满囤叔手里打磨的弓箭,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嬉皮笑脸的说道:“满囤叔,能让我摸摸这箭头么?我奶说你就是用这箭头射了好多狼跟熊瞎子,是不是真的啊。” 小子们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也是正崇拜血性铁汉的时候,像田板凳这个年纪可不是妥妥的向往英雄跟超人的年龄么?超人他许是不懂,可跟着大人去镇上玩时候,他可是从那说书那听了不少英雄的故事。 他们这个村,估计也就他满囤叔最厉害了。敢一个人进山,还能打狼能杀熊瞎子...... 许是没想到田板凳这么说,张满囤倒是愣了一下。不过冷着脸的他还是嗯了一声,然后把手里的弓箭递过去,还破天荒的叮嘱道:“别看箭头是木头打磨的,快的很,别自个伤着了。” 见张满囤把东西递过来,田板凳可是兴奋坏了,哪里还记得刚刚林宝珠让他喊人吃饭的事儿啊。 等林宝珠出来叫人时候,就见自家汉子面无表情的忙活着自的事儿,而边上田板凳摆弄着弓箭乐的见牙不见眼的。她叹口气,要是在前世,像小板凳这么大的孩子哪个不是被家里骄养着?别说是弓箭了,就是各种玩具游乐场只怕也去过不少了。 “别忙活了,都赶紧的洗洗手来吃饭了,待会儿饭凉了,我可不管给热昂。”林宝珠说着,顺手从水缸里舀了水倒进木盆里。 张满囤见自家媳妇开口了,自然动作麻利的去洗手,当然他也没忘了提着一心想往桌子上凑的田板凳一块去洗手。自家媳妇的规矩可是细致的很,不洗手不给饭吃。 因着现在天儿热了,马上就要立夏了,所以他们吃饭也就从屋里搬到了灶房前头阴凉的院子里。既宽敞又比屋里凉快,挨着灶房也紧,有时候要添饭什么的也方便。 林宝珠舀了三碗菜汤饭,又把桌上清炒的青菜掀开。虽说木桌上的吃食算不得丰盛,但有菜有鸡蛋饼,还有凉拌的槐花芽,这清淡的饭菜倒是在这炎热的天气里格外吸引人。 “婶儿,真好吃。”田板凳接过鸡蛋饼咬了一口,然后呼噜了一口菜汤饭,突然瞪大了眼睛。这菜汤饭里怎得都是一股子甜滋滋的味道?一点都没有剩饭菜的感觉,还真好吃。 林宝珠被他的小模样哄的高兴,一边夹了些槐花饭送过去,一边说道:“好吃你就多吃点啊,回头婶儿给你做些别的。” 张满囤看着被哄得眉开眼笑的媳妇,再瞧瞧一个劲拍马屁的田板凳,突然觉得这日子过得真舒心。若是真有个孩子,想必会更好的。 有了这么个念头,他看向自家媳妇的目光就愈发的深邃了。他定要对她再好一些,好到她不想离开。 吃过饭,临走时候,林宝珠喊住田板凳,然后拿了篮子把槐花饭装进碗里放进去,又包了几个鸡蛋饼放进去。叮嘱田板凳先把吃食送回家去,等家里人都回去了让大家尝尝鲜,这才放了人走。 这么一折腾,大半天就过去了。林宝珠喂了鸡鸭,又收拾了院子,这才拿了张满囤之前进山时候划拉破的衣裳缝补起来。看着自个憋足的针脚,她感叹道,也亏得那汉子粗心不在意这些,不然指不定不肯穿这么难看的衣裳呢。 外头张满囤问过媳妇后,知道家里没什么要干的体力活了,索性就收拾了东西,撸下袖子来出门去后山溜达一下了。这个时节,后山时不时会蹦跳出一些兔子跟山鸡来,若是能逮住倒也不赖。 这个天儿正直地里的苞米间隔里豆角疯长的时候,平日里喜欢凑在一块串门子说闲话的也人,也忙着在地里干活呢。所以倒也没几个人来寻林宝珠歇着了,不过也有不少人路过时候,也都会过来留一把长豆角或者留个小北瓜。 林宝珠也不吝啬,来的人若是相熟的又交好的,也会盛一些槐花饭出来做人情。甭管怎么着,她总不能常拿着收蕨菜的事儿得别人的好处,毕竟当时收蕨菜她得的利是最大的。若是真拿着那事儿当恩情,她自个也怪不落意的。 整个下午,林宝珠就坐在小板凳上缝补衣裳,偶尔有人老远的跟她打个招呼,她也笑呵呵的应着。等到快后晌饭时候,这才收了家伙去灶房热了热晌午吃剩下的饭菜。 等锅里有了热气,她就又去翻看起自个摊在竹簸箕上的槐花,瞧着都沥干了水分甚至有些半蔫巴了,这才满意的收起来。今儿采摘的槐花多,单是烙饼跟做槐花饭并没用了多少,所以她就想着干脆就做成槐花蜜。一来好保存,二来到了天儿热的时候也能消暑。 说起来这槐花蜜也算是甜茶的一种了,往日里她也喜欢琢磨些花茶,女孩子么饶是再是什么制茶大师,也会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的。当初为着做好甜滋滋又美容养颜的花茶,她可是特意去跟着百年传承的传统花茶巨匠学过一二的。 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手上撒白糖熬煮槐花的动作可是一点没停顿。小木铲在她手上来回翻飞,锅里的槐花也慢慢渗水变的绵软粘稠,不过半刻钟,一小锅的槐花就只剩下半小锅的酱品了。闻着倒是甜滋滋的怪好闻的。 林宝珠见做成了,高兴的先自个用凉白开冲了一碗。甜甜的带着花香的冷水一进口,那种甘甜清香的味道就弥散开了,直到喝下肚子里还久久未绝呢。原本还因着在灶房有些热的出汗的林宝珠,也感到一阵凉意,当真是舒爽极了。 晚上回来,张满囤又逮了两只兔子,想着最近家里没什么油水,索性就洗剥了让媳妇给腌制上自家吃。而他也头一回被媳妇允许喝了一大碗冷水,却不想那水一入口当真是好喝的很,比单纯的白糖水要好喝的不是一点半点的,这般想着他还忍不住吧唧了两下嘴。 吃过晚饭,瞧着天色还没彻底黑下来,俩人就坐在炕桌边上说起了闲话。说是说闲话,其实不过是林宝珠说,张满囤听罢了,偶尔张满囤也会应几句,但大多也只是附和。 想着反正也没事儿,索性林宝珠就又拿出了钱匣子数。今儿跟田板凳几个进山的事儿,也提醒了她,若以后大伙儿进山的人多了,难免会看到那些苦苦草。若是有心人,只怕不消几次就能察觉她采茶的事儿,哪怕是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怕也少不得许多人因着不知而把茶树砍了回家当柴禾用。 若是那般,不仅可惜还当真是暴殄天物呢。 可如果自个把采茶制茶的事儿告诉大伙儿,只怕也不现实。不说传出去后,外头会有多少人打着这天然茶园的主意,直说村里只怕就有人会眼红了她们。 自打跟村里大伙儿来往起来,林宝珠才发现这一点,许多时候,哪怕你是好心,也不一定得了别人的感激。就好比她收蕨菜时候,虽然是想着能自个从中得了好处,可村里人也实打实的打她这里挣了钱。可还是有那么一些人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背地里总会指指点点的说她不定挣了多少呢,真是不厚道,竟然还好意思挣乡里乡亲的苦汗钱。 反正思来想去的,她就起了买山的念头。 “媳妇,你的意思是把那长茶树的山头全买下来?”张满囤略略皱眉,似是没想到自家媳妇有那么大的心思。倒不是说不好,而是实在有些为难。虽说桃树湾山多地少,山头不怎么值钱,可若真算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消耗。别说庄稼户买了山头没用处,就算是修地,那点地的进项指不定还不够买山头的一个零头。所以村里几代人,没听说过有一个人萌生过买山头念头的。 林宝珠见他皱眉有些愣神模样,心里担心这事儿不好办。主要是她毕竟是外来的,对这个时代的律法跟土地买卖并不熟知,对那边山头有没有主更是一点不晓得。 “可是咱们老百姓不让买?”林宝珠有些失望的开口问道,以她对张满囤的了解,若不是实在为难,绝不会对着自个的要求为难。 听出了自家媳妇话里的希冀跟后来的失望,知道她是想岔了,张满囤才赶紧的摇摇头开口道:“倒也不是不让买,只是往日里也没人提说买山头的事儿,我并不清楚里面的规程。不如赶明去问了里正,若是能买,先问问是个什么价钱,怎么走规程。” 第五十一章 耍牛氓的张满囤 第五十一章 林宝珠见他并没有因为自个突发奇想的要买山而不悦,心里不由的乐滋滋的。之前她也是听说外头有人说她败家,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当时她自个还怄气来着。后来自家这个看似粗犷的汉子知道了,虽然没温言细语的安慰自个,可却实打实的找到那家长舌妇的汉子喝了一顿酒,说是喝酒不过是指桑骂槐的说了一番话。 刚开始她并不知晓,还是后来才听说,自家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居然跟人家说,爷们就该挣钱给家里的女人花。若是连家里女人的银钱都抠唆,那才是没出息的不会过日子的。 林林总总的可是把哪家婆娘跟她男人说了个脸红,最后好像那婆娘狠狠的被教训了一番。之后村里人没几个再传她会不会过日子的闲话了。 其实她刚开始会怄气也不过是觉得那些人真是闲得慌,她自个能挣钱,想吃些肉跟粮食难不成还得求着别人?再说了自个男人还没说什么,哪里轮的到那些人叨叨!也不过是一时的郁闷,随后也就没真的放在心上,可一想到自家男人会为着那么点小事儿给自个撑腰正名,她心里还是十分欢喜的。 俩人又絮叨了一会儿,林宝珠对买山的事儿心里也有了个章程,这般整个人倒是轻松了许多。数了银子,连带着自个卖茶的钱带着张满囤挣的钱,如今他们也有了六十多两银子,也不知离买山还差多少。 可不管多少,都难抵她心里对以后日子的向往。 迷迷糊糊的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林宝珠就开始浑浑噩噩的犯困了。那小模样,倒是引得张满囤露出一个笑来。 如今的他虽然依旧喜欢冷着脸肃然着皮相,可对着媳妇时候,笑的也越发自然了。看着媳妇抱着钱匣子脑袋一点一点的,可嘴里还囫囵说着些什么的样子,张满囤就不由的摇摇头,最后认命的起身给媳妇铺开褥子盖上单子。 大概这也是好事儿,毕竟如果媳妇不是全心全意的信任自个,又怎么会这么毫无防备的在自己跟前睡着呢?要知道刚开始同屋时候,媳妇每每睡前都要轻声叫他几下,确认他先睡了,才敢真的躺下呢。 次日一早,张满囤跟林宝珠吃过饭就去了里正家问买山的事儿。 原本里正现在对俩人的印象跟态度就好了许多,加上林宝珠常会送些稀罕吃食来,所以饶是里正媳妇那种眉高眼低的人见到俩人都笑得慈眉善目和蔼的很。 俩人也不废话,也没客套啥,把东西递给里正媳妇以后,就跟张里正说起买山头的事儿了。倒是让里正吃惊不小,要知道买山头可不是小事儿呢。 “满囤,满囤媳妇,你们可要想好了。若只是为着修地,甭管是哪只管自个修就行,没必要买山头。”说着他就摇摇头,很不赞同俩人的决定。以他看来,这俩人是有些能耐,可不过是矮个子里拔将军罢了,没得欠一屁股债争强好胜的要买山。这哪里是庄家人干的事儿啊。 “里正叔,这事儿我跟我媳妇商量好了,只是以前也没打听过里面的道道,这才来劳烦您帮着讲讲。”如今是张满囤跟林宝珠一同来的,开口的自然得是张满囤,好在俩人前一夜早就商量的差不多了,说辞也都想好了,所以倒也无所谓哪个开口。 张里正看着俩人模样,并不像是开玩笑的,自然也正视起来。他刚刚劝说了两句,倒是也尽了情谊,若是多说少的被人嫌烦。算了,反正他们买山头对他对桃树湾都是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在劝说了,想了想开口道:“其实买山头跟买田地差不多,只是银子多一些罢了。前几年北泉那边有人买过山头,连带着山上的东西,一共用了八百两银子。咱这边比北泉那边偏,山里也没啥好物件,我估摸着最多五百两就够了。”顿了顿,他又说道,“只是五百两可也不是个小数目呢。” 这倒是大实话,五百两银子,许是一个庄稼户几辈子也攒不出来的。 原本还劲头十足的林宝珠一听五百两银子,顿时有些泄气了。现在她白天黑夜的忙活了几个月,才挣了几十两而已,就算是加上张满囤那离五百两也还差的远着呢。 心里叹口气,她突然就觉得有些泄气了。这个时代她真是算得上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前世还能寻亲朋好友的借一借,再不成还能贷款。可现在,别说她没有门路,就是张满囤似乎也没什么富裕又真心的亲戚。 俩人又在张里正家歇了一会儿,弄明白里面的道道以后,才又跟里正婆娘招呼了一声离开了。许是觉得没有盼头了,回去的路上林宝珠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好几次走神差点就走岔道了,亏得张满囤还算耐心,每每都伸手拉着她。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宝珠彻底是没了买山的盼头,只是随着有些人开始试探着结伴进后山,她就总要时不时去看看那些茶树,生怕大家不知道会暴殄天物。 本来张满囤还常随着自家媳妇去后山,可后来几天也不知道他见天的忙活啥呢,经常是天还没亮就摸黑出了门,大半宿了才回来。每每回来,还都是风尘仆仆的,有时候身上还带着很重的酒味。 林宝珠倒是问过几回,可那汉子不是傻笑就是躲闪着她,弄得她心里挺憋屈的。最后更是赌气,根本就不理会那汉子的事儿了。甚至连带着铺盖都搬到了炒茶的西屋去,就算这样,张满囤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趁着酒劲儿连带着媳妇带着被褥又给扛了回去。 他要扛人,那可是实打实的直接搂起来往肩膀上一顶。顺带,还感觉了一下媳妇的重量,瞧着是比最初时候沉了一些,这才满意起来。 进了正屋,林宝珠心里有气儿只管脚蹬手挠的要下来,闹得有些醉意的张满囤直接把人丢在被褥上,压着她的双手就欺身上去了。 男人粗重的呼吸还裹着酒味,只是那双亮堂却又幽深的眸子直直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媳妇。他似乎很高兴,咧着嘴笑的比往日里都要灿烂。 “媳妇......”张满囤本就浑身是力气,见媳妇踢腾的厉害,自然不敢放手,只想着先让人冷静下来再说。这般念着,他一条铁棍子一样的腿就压住了自家媳妇的腿脚,瞧着媳妇安生下来,这才瓮声瓮气的喊了一声。 不是他突然开窍了想耍流氓了,而是这几天媳妇跟他闹性子,见了他也只当没看见。就连吃饭都不管他了,就更别说好好的跟他坐下说个话了,如果不接着酒劲儿来这么一出,只怕媳妇早就把自个栓门外头了。 林宝珠不知道张满囤是发了什么疯,只是瞧着俩人这姿势,不由的脸就涨红起来。心里气恼着,可到底也没真的打算拼命。 别的不敢说,对于张满囤她其实还是放心的,这汉子纵然喝多了也不会真的对自个下手的。一来是他性子耿直,本就不是那种有脏心思的人。二来就凭刚刚自个那般闹腾,他还担心伤了自个,就算这样拘着自个,也并没有真的攥疼了她。 只不过想着前几天的闷气,要让她跟他说个软话,那也是甭想的。俩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林宝珠明显感觉到小腹上有个硬呼呼的物件杵着自个,这才忽的一下子面红的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也不是啥都不知道的闺女娃子,那杵着自个的东西就算没见过,那也是听说过的。前世上生物课,那可也不是白上的。 可不等她开口呢,那个有些醉意的汉子就委委屈屈的瞅着她了,“媳妇......” 原本是冷面煞星,现在却可怜巴巴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配着那张黑黝黝素来冷峻的面孔,当真让人瞧着很有喜感。的确是有喜感,这不本来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林宝珠登时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下,张满囤可就有些不满了,撇撇嘴直接翻身把自家媳妇搂过来抱到身上,自个也顺势坐起来,然后嘿嘿笑道:“媳妇,你莫要气恼了,前几日我去了几趟镇上,又跑了几回别的镇子跟县城。你要买山头,爷们自然得给你想法子......” 说着,他就从身上摸出了个油纸包,塞进自家媳妇手里。他真是累极了,每日里跑山路不算,还要赶着天黑的工夫赶回家,省的媳妇在家里惦记。 可说到底,能不能借到五百两银子,他自个心里也没底,所以饶是媳妇问了几回,他也没好意思说什么。怕只怕让媳妇失望,到时候心里更难受了。 林宝珠有些疑惑的接过油纸包,一层层打开,却看见里面赫然是几张银票。她有些诧异的瞧着那五张百两的票子,满脸可不思议的神情。 可一想到自家男人似乎没什么有钱的亲戚,心里就有些忐忑了,这个男人可别是为着自个买山的私心,又犯了什么事儿啊。 第五十二章 要买山头 见自家媳妇一脸严肃的问银票的事儿,张满囤再迟钝也察觉到她的不安了。不由分说的,这个冷面汉子就把媳妇搂紧了,然后低沉着声音开始讲过去的那些事儿。 说起来其实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更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只是他向来不是高调的人,也不爱在人前出风头占高处。 当年他虽然占了山头拉起了队伍,可行的却是真正替天行道的事儿。宣文四十五年,也是老圣人还在位时候,他带人挑了金刘寨,也是那一次救下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落草为寇本就是为了娘亲性命迫不得已的,为此他每每下手也只是寻一些真正的土匪窝,不说是打着行侠仗义的旗号,却也是干着那样的事儿。只是老百姓却不管你是何心思,只觉得你是土匪就是无恶不作的主。当时见那位人物有意诏他们为国效力,他本也有心思,奈何娘亲突然不好了,也就耽搁了他投身兵营的心思。 之后娘亲王氏没了,他觉得世间无所牵挂,索性解散了队伍让大家伙各自奔前程,而自己自投衙门想要求死。也是他当时仗义,在解散兄弟们时候,也帮着大家伙谋了不少出路,如今他有了难处求过去,大家伙不拘十两还是百两银子,可不都齐着心的帮他筹措凑出来? 而那位了不得的人物与州城的眼线,也是这个时候出现的,拿着为他家主子报恩的由头,借给他足足二百两银子。 如果是平时,他自然不会受这从天而降的好处,只是想到自家媳妇日日发愁失落,他是更舍不得。就这样,这个还算是耿直的汉子平生第一次给人签押了欠条,也是头一回凭着恩人的由头跟人借钱。 反正不管怎么说,相对于媳妇的心愿,他觉得落些男人的脸面倒也值得。 听着张满囤说了许多,林宝珠心里自然是五味杂陈。微微抬头看着醉眼朦胧却专注盯着自个的男人,她心里酸酸涩涩的满是说不出的滋味。 她的确是想要买山,可随着那五百两银子的缺口,其实她早就对那事儿不抱希望了。如今这个看似万事不经心的糙汉子,居然为了自个费尽心思去筹措银子。她甚至能够想象的到,一向不爱欠人人情的男人,为着借钱去说求人话,内心是怎样窘迫的。 张满囤被自家媳妇看的浑身有些火热,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怎么看都不够。 灼热的目光在自家媳妇脸上扫过,媳妇真好看,比县太爷家的小姐都好看。从眉毛到鼻子到双唇,他只觉得眼睛有些不够用了。粗重火热的气息彼此交缠,也不知是谁先贴近谁的,不过是一个瞬间两个人的唇就碰到了一块去。 不过也就是一瞬,就在张满囤的手不自觉的摸到自家媳妇的衣襟时候,林宝珠突然清醒过来。她红着脸,暗暗啐了自个一口,怎的突然就把持不住了呢。也是这么一清醒,她就捉住了那只想要作乱的大手。 张满囤有些不解的看向媳妇,眼睛迷瞪压根就有些不清醒。 “不行,我......我来葵水了......”林宝珠又羞又恼,终于一咬牙有些认命的说道,“不行。” 虽然没尝到多少甜头,可难得的看到自家媳妇羞怯的模样,张满囤的心里还是稀罕极了。他不是那些个管不住自个的人,虽然情到浓时会难以自持,可想必与媳妇的身子,再把持不住,也得忍着。 接下来,张满囤就歪着头听着媳妇絮絮叨叨说要买山的事儿,最后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倒是让心里砰砰砰直跳,浑身都有些不自然的林宝珠松了一口气。 还真是尴尬啊,谁能想到不过是一/夜,俩人就亲上了呢? 可一想到刚刚那个带着酒气的吻,还有那个浑身硬实胸前肌肉绷紧的壮硕身体,林宝珠得脸就不由自己的红起来,眼神也忍不住的瞟到那个汉子身上。 第二天张满囤醒来时候,恍惚觉得有些么不同了,摸了摸身上的衣裳,又瞧了瞧已经叠好被子的炕头,他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昨晚,自个是亲了媳妇?还差点没忍住擦枪走火了? 等下了炕,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倒是有些忐忑了,甚至迈向屋外的脚步都忍不住小了许多。这要是出去,见到自家媳妇该说什么啊? 原本他是想着要跟媳妇水到渠成细水长流的,可哪知道酒是个害人的东西,不过是多喝了一些,回来就孟浪了一番。也不知道自家媳妇有没有被自个孟浪行为吓到,会不会为那事儿厌恶了自个。 一想到那双鲜明生动的眸子露出厌恶的表情,张满囤就恨不能给自个一巴掌。早就说过,娶了媳妇进门是为着疼着护着冲着的,哪知道媳妇没在外头受了委屈,倒是在自个手里被吓到了...... 不说他心里是怎么局促,整个人又是怎样心神不定的,这会儿林宝珠可是顾不上,她的心里还不定怎的慌乱呢。一想到那个汉子昨晚的举动,林宝珠的心就像是小鹿乱撞似得。可再想到自个昨晚居然也被惑的凑到人边上,一时间又觉得有些羞臊难挡。 脑子里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林宝珠手里的烧火棍子可就无意思的塞进了灶膛里。大抵是从来没有过,或者是初吻加上本就对那汉子生了情愫,倒是叫林宝珠觉得又难为情又纠结。 一边她也想着好好过日子,跟自家爷们踏踏实实的发家致富。另一方面,她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心跟忐忑。总归,心情是复杂的紧。 其实自打昨晚的事儿后她压根就没睡好,迷迷糊糊的脑子里总会蹦出一些事儿来。有当时自个被刘氏跟张老汉为难时候,那个汉子冷脸撑腰的时候。也有刚刚置身于这个陌生世界时候,那个看似粗糙的汉子真心实意的对待。还有他去走镖做工时候,自个在家里心心念念盼着他平安归来的心情。似是心酸,却又有欢喜跟甜蜜,全然不似平时那个冷静热切的自个。 眼看着她的脸蛋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嘴唇也是一会儿抿的紧紧的,一会儿又愤愤的咬的发白,过了许久才泄气的戳了戳手上的棍子。也就是这么一戳,原本还算结实的棍子应声而断,接着噼里啪啦的灶膛里的火苗就顺着窜了出来,连带着灶台前头那点引火柴也遭了秧。 这下她哪里还顾得上羞涩忐忑了,那点怀春的小心思可是被这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眼看着火苗遇到茅草柴蹭的一下着大了,她才啊的一声赶紧去寻洗手的木盆打水灭火。 而屋里表情有些诡异的张满囤一听到自家媳妇的惊呼,更是不管不顾了,伸手撩开帘子就阔步往灶房去了。还未靠近,他就嗅到了一阵阵烧物件的味道,心下一惊直接提了水桶就上去了,顺带着还把手忙脚乱的媳妇给拽了出来。 这一遭闹腾,倒是让俩人都没空计较各自的心情了。不过到底是小火,也没惹出大祸来。 看着自家媳妇心有余悸的模样,张满囤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笑开了。最后还是林宝珠愤愤的跺了跺脚瞪了他一眼,才成功让他老实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宝珠的错觉,怎么都感觉这个汉子这几日越发的不如往日里憨厚了。最起码,以前他是气势骇人了些,可为人还是严肃冷峻了,可现在瞧着那模样,肯定是生了小心思了。 不管怎么说,有了着火这事儿,俩人也顾不上再矫情昨晚那意外的一吻了。索性家里现在不缺吃食,虽然锅里的粥糊了,可混着干粮跟咸菜倒也能填饱肚子。 匆匆吃过几口,俩人又拾掇了一番,就打算去里正家了。左右现在钱是够了,买山的事儿自然是宜早不宜迟的。至于别的建设,俩人还未商量,且等以后再说。 “咱们买山置地的少不得里正从中周旋,遇上跟官家打交道的事儿,总归需要人帮衬周全的。”林宝珠数出百十文铜钱,又起身包了一包上好的茶叶,不过却不是自家炒制的白鸡冠茶。想了想,索性又从炕柜里挑捡出两块颜色还算鲜明的料子。 也不是说林宝珠小气舍不得一包白鸡冠,而是如今白鸡冠茶在镇上跟县城声名鹊起,尤其是自上回被路过的贵人尝过之后,更是一路带去了荆州城去。加上安平镇茶行的掌柜子也是个右手腕的人,不过几番运作就让不少大户人家对张记白鸡冠茶趋之若鹜了。 不说别的,一来白鸡冠茶独此一家,二来林宝珠所制的茶叶本就是母株上采摘的,其味道自然不是一般茶园培育的茶树可以比拟的。 所以这么一来二去的,就是那些将门里的大老粗,都知道花重金购置一些待客。自然地,白鸡冠茶也越发的贵重起来,尤其是那位贵人喝过此茶后,竟然觉得浑身神清气爽,周身气息都稳了许多,于是越发的喜爱这清香醇厚的茶水了。 第五十三章 买山置地的地主婆 第五十三章 他本就是爱茶之人,加之府中女眷也都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就连侧妃都是名闻天下的莫大学士独女,可见府中风雅之人不少。这也就是为何本是名不见经传的白鸡冠茶,为何在短短时日就引得人争相购买。 只可惜,新茶本就少,加上林宝珠本就有所保留,也就造成过了如今有钱难买白鸡冠的局面。不过这局面倒是茶行掌柜的跟林宝珠双双喜闻乐见的,也是因着这个,安平张记茶跟安平茶行也正式的在世人跟前露了脸。 那般名贵的茶,功名之家尚且不一定能买得到。就更别说张满囤跟林宝珠这种平头百姓了,所以为着不引人耳目,也是为着购置山头顺利,她自然不会送白鸡冠这般让人趋之若鹜的新贵茶叶。 不说那些远的,只说现在,林宝珠跟张满囤可就到了张里正家。原本就笑脸相迎的里正媳妇,瞧见俩人拿的东西,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不说里正媳妇,就是张里正这种表面正直素来注重名声不喜明面上沾人好处留人口舌的,都忍不住眯起了眼。早知道张满囤跟林宝珠是有些能耐的人,却不想这俩人不过半年,居然就舍得给他送茶叶了。 这年头,当里正的家里都会比旁人宽裕一些,加上往来人情多,家里少不得备下一些茶点。更何况他也常去衙门,也会帮着人办事的,多多少少也喝过些好茶,所以自家婆娘一沏茶,他就知道那是顶好的茶叶。 不说别的,只说粗茶尚且要几十文钱,就更别说这种精细的茶叶了。 得了人的好处,加上再怎么说,张里正心里也偏向自己村里人的。想了想,他忍不住再次规劝道:“满囤,满囤媳妇,当叔的本来是不该说的,买山头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小事儿,不说别的,就说银钱都不是一笔小数目。”顿了顿,他稍稍琢磨,再次开口道,“叔也是知道你们两口子是有心劲儿的,可买山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花了钱回不回得了本不说,就是说往后你们想卖,只怕都没人肯接手......” 他也是好意,瞧着张满囤跟林宝珠实打实的为村里做了些事儿,加上现在他看得明白透彻,有张满囤在村里,村里到底是比别处太平。再者,他得了林宝珠的东西跟吃食,自然不能白得。光是自家婆娘就在耳边叨叨满囤媳妇的好呢,就更别说那个现在天天往张家跑的小兔崽子了。 反正甭管怎么说,他这么一琢磨,就说出了一番掏心窝的话,“打柴修地你们只管去忙活,也没人说道什么。就是山上的野物跟东西,也是没主的,但凡你们能弄回家,也没人会找麻烦,实在是没必要花那冤枉钱啊。” 张满囤久不跟人交心,也就是自家媳妇开始在村里跟人走动起来,他那张冷脸还好了许多。现在乍一听张里正这般诚心实意的话,顿时有些不习惯,别扭的皱皱眉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份关心。 林宝珠看了一眼自家男人,心里叹口气,明白他这是有些不熟悉这种诚恳。想来也是,一个人独处久了,进村就被人视作可怖骇人的凶残之徒,又怎么会得到别人掏心窝子的实在话? 想来除了拉山头那几年跟那些同生共死的兄弟们有过这般默契,他定然许久不曾得到关心了。 也不知道是因着怜悯还是心疼,反正林宝珠一时间嗓子有些发干,鼻子都酸涩起来。真不知道这么多年,自家汉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若是她天天被人看做是凶神恶煞的人避之不及,想必憋都把她憋疯了。就更别说那心思依旧纯正,丝毫没有真的借那恶名声行坏事。 “里正叔,这事儿我也跟满囤商量过了,一来买了山再开地囤地也方便了,二来也是为自个以后做个打算。”林宝珠压下心头的感慨跟涩然,缓缓开口道,“之前满囤也挣了些银钱,如今又借到了一些,所以才想着先买山再说。若以后能凭着山头寻个挣钱的门路也是好的,总好过满囤天天跟着镖局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这话说的是半真半假,最起码林宝珠还不会真的愚到为着一点感动就把一切和盘托出。寻挣钱的门路是真的,可那茶树跟制茶炒茶的事儿却是丝毫没有泄露出来。 张里正听了这话,心头暗暗一惊。五百两银子,不管有多少是他们借的,可都不容易呢。若是五百两全是俩人挣来的,只怕这里面有张满囤那后生的道道,若是全都是借来的,恐怕张满囤定然还认识什么大人物了。 想到之前听自家婆娘说,跟田家老嫂子闲唠嗑时候,那老嫂子说过张满囤是个了不得的人。光认识衙门当差的就好几个人,再有就是当初王氏下葬时候,可是有好几个衣着显亮骑着高头大马打州城来的人来过呢。 他的心里稍稍一琢磨,可就惊讶了,再看那个坐的端正却满脸冷冽表情的汉子时候,就郑重起来。 不管怎么样,自个村若真能出那么一个有能耐有本事的,他也是老大欣慰的。至于说张满囤会不会是再去当了土匪,他倒是没考虑,一则是张家大辈那几位细细跟他谈过当初的事儿。二则自打传言中下了大牢惹了人命官司的张满囤突然完好无损的回来时候,他就去镇上跟县城打听了,只听说是衙门的捕头请了他去吃酒,还有人瞧见过俩人互相称兄道弟。 这样的人,不管是不是在衙门里有知己的朋友,都得罪不得。不过好在自打娶了媳妇,这壮硕的汉子倒是没再像以前那般渗人了,瞧见自个这个当里正的也不会再那么冷飕飕的一言不发了。 不过片刻,张里正的心思可就拐了好几个弯了。最后更是在张满囤拿出银票之后,直接拍板说后晌就帮俩人去镇上走一遭拿到地契。 总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把银票递过去以后,林宝珠冲着自家男人示意。张满囤瞧见自家媳妇给的眼色,自然从善如流的掏出之前媳妇准备好的百十来文铜板。 他不会说什么巧面话,这会儿明明该是笑着给人送礼顺带着卖个人情,偏生让他做的生硬严肃。 “叔,这钱你收了去,若是碰上要用钱的地方也不发愁。”说着张满囤还扯扯嘴角,见张里正推让着不受,他想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官府衙门那地方,平常百姓进去少不得要给看门的衙役留个吃茶的钱......” 这还真不是说辞,而是他常跟那边的人打交道,光是听弟兄们说心里也有谱了。虽然不能说精通那些人情世故,却不是真正的什么都不明白的莽汉。 瞧见他说到这份上了,张里正也就没再推辞。刚开始他倒是没多想,现在被张满囤这么一提说才意识到里面的事儿,毕竟买山头不是买一小块地,这种大事儿想来真会有爱闹得衙役讨要些喜头。不论是茶水还是酒水,总归是要花钱的。 他虽然不昧着良心受人钱财,却也没那么大无私的拿自家的钱替别人办事儿。 正事儿谈妥了,张满囤跟林宝珠就告辞了。俩人刚离开里正家,就听见里正婆娘叨叨说张满囤算是娶着了,一个浑身煞气的莽汉居然有福气娶了个这般会打算过日子的媳妇。 边上里正也是赞同的点点头,不说别的,光是说做人行事,这满囤媳妇就是个好的。倒是不像一般庄稼院的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一贯眼皮子浅显光瞧的见眼前那点东西。就好比正喜滋滋的满脸高兴,还不停扒拉着刚刚林宝珠放下的物件的这婆娘。 不过也不是他俩瞎掰扯呢,等张满囤买山囤地的事儿在村里传开以后,大伙儿凑到一块总要说道上几句张满囤两口子的事儿。 刚开始无一例外都是念叨王氏跟张老汉的那点恩怨,再就是被人排挤厌恶的张满囤,然后就开始说自打林宝珠嫁给张满囤以后的种种。 本是鄙夷却又害怕的人,现在过得却风生水起,更重要的是居然买山了。 买山是个什么概念,那可是意味着张满囤成了地主老爷了。整个桃树湾,连带上附近几个村子,还没听说过哪个有这等本事呢。 村里倒是有心底淳朴的人,尤其是年纪老一点的,总会念叨几句满囤那孩子是熬出头了,总归娶了媳妇就不一样了。说起林宝珠来,自然也是夸奖的居多,什么见了人热切老远就知道叫人。什么是个有福气的,才嫁过来多久,小两口的日子就兴旺起来。 附和这般善意言论的多了,总会让几个心胸狭隘又爱眼红别人的妇人心头不舒坦。尤其是当初眼红林宝珠的王大壮家媳妇,吃过一次亏还学不乖巧,这不又出来生事儿了。 瞧着大家伙一应声的赞叹林宝珠是个有福的,这不带的自家汉子都兴旺起来,日子过得当真让人羡慕。她当即就冷哼一声,冷言冷语的嘲讽道:“哎呦,可别说笑了,谁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法子挣了钱,本来就是不知根底的,当心是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儿换钱呢。” 第五十四章 给媳妇出气 第五十四章 许是觉得不解气,王大壮媳妇又阴阳怪气的开口了,“哪个不知道张满囤是土匪头子,能有啥仁义的,指不定这会儿靠着媳妇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这一番奚落跟讽刺,当真是让人瞧着难看。村里人都是实诚人,得了人的好处,还在背后诋毁人家,这王大壮家媳妇干了也不是一回了。 边上之前就帮着林宝珠说过话的王家嫂子跟着搭腔了,她倒也不撕破脸,只是羞臊着王大壮家媳妇道:“大壮家的,我记得前些日子你可还带着你家小子去卖过蕨菜呢,当时满囤媳妇可是还给你凑了个整,怎的那多给的一文钱是给出冤家了?” 这话说的让不少人都哄笑起来,早些时候王大壮家媳妇说起林宝珠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尤其是见人家时不时吃肉时候,闻着香味还在街里嚷嚷人家不会过光景,是个败家娘们。后来人满囤媳妇帮着村里人寻了进项,她却舔着脸凑过去,好生一顿好话说着。这才过了没几天,竟是老毛病又犯了? 在边上说闲话的人,虽说都有些爱叨叨别人家的闲事儿,可真有坏心眼或是为着眼馋别人日子而坏人名声的,可是没几个。顶着村子,也不过那么三两个罢了。所以别看大伙儿哄笑,却并不是顺着王大壮媳妇的话笑话林宝珠了,而是嬉笑王大壮媳妇挨打还记不住疼的。 别看只是闲言碎语,可对于巴掌大的村子来说,压根藏不住事儿。不说这种损人名声的事儿了,就是东家丢了个鸡蛋,西家的大黄狗吊崽子了都能传的满村皆知呢。 这不,还没等大伙儿全散了回家做饭呢,王大壮就黑着脸寻来了。见他那败兴媳妇还在那吐沫星子横飞,一会儿呸人口水,一会儿指名道姓的骂咧,当下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上去搂了她一脖子拐。 倒不是说他不想偏向自家媳妇,而是张满囤那人,虽说现在跟村子里的关系近了,可那也不是自家能惹得起的。而林宝珠,虽说见了人向来都是笑嘻嘻的,待人也热切,是出了名的好脾性,可能把泼妇刘氏跟张老汉逼的无路可走,却又让人挑不出错了,如今更是得了全村不少人的感激,他更是惹不得。 王大壮人是愚笨一些,可并不是笨到无药可救的。加上自己当时的的确确是因为买蕨菜得了不少进项,单是那半个月买的蕨菜都抵得上他俩月做工的钱了。这样算下来,他们更是不好得罪了林宝珠。哪知道自家那婆娘是个不省心的,上回挨打才多久啊,就又固态萌发了。 一想到张满囤那护犊子的模样,还有上次那个说了他媳妇坏话,就被那个一身骇人煞气的汉子堵了门口,王大壮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可不想被那煞星盯上,更不想忐忐忑忑的过日子。这般想着,他的手就越发的用力了,直接扯着自家媳妇往家去了。 说起来也不是他偶然碰到了媳妇大嘴巴得罪人,而是之前自家邻家嫂子回去招呼了他一声,虽说那嫂子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还有些故意看丑的意思,可他却是顾不得那些了。左右自家那百事不成的媳妇可别给闯祸了,他就万幸了。 只可惜,他想的是好,这话到底还是入了林宝珠跟张满囤的耳。不过相比于张满囤直接阴沉了的面色,林宝珠倒是想得开,笑嘻嘻的跟人打趣几句,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她是过去了,却不知道自家那个睚眦必报,尤其是惹了自家媳妇的忠犬汉子入不入的心,过不过的去。 那些后话暂且不提,反正现在林宝珠是一脸满足哼着小调的忙活吃食呢。买山的事儿谈成了,虽然背了许多欠债,可相比于未来可能来到的辉煌,她压根没看中那几百两银子。只要他们好好干,总能把钱还清的。 也是有了这桩喜事儿,林宝珠决定今儿做顿好的改善改善。这不,她和着面,顺道指挥着自家男人帮着剁肉馅。 许是她自个也没发现,自己现在指挥起张满囤那个别人眼里的莽汉煞星来,是越发的熟练自然了。不过她没发现,张满囤却是发现了,只不过这事儿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甚至那黑面的爷们心里还有一股子诡异的满足感。 大概这就是找虐体质?俗称抖m? 俩人合着包了饺子,林宝珠才去剁了些张满囤上回拿回来让自个腌下的野味兔子。切成小块后,她才用了些酒水腌上去腥。其实这兔肉甭管是做红烧的还是香辣的,哪怕是干锅兔肉都好吃,只可惜今儿回来的有些晚了,却没空做那么多了。 心里想了想,如今天热了,而她跟张满囤的口味也重,喜欢吃辣。索性就往锅中倒了油,又把之前田大娘好心送来的山花椒丢进去一些,闻着出了香味,才又放了一点点刚买的八角跟干辣椒煸炒。 没一会儿香料的气息混合着独特的辣味弥散开来,她赶忙把灶膛里的火埋小了一些。瞧着油温差不多了,这才把之前用酒水腌制的兔肉丁倒进去炒制起来。 兔肉碰到滚烫的油锅,迸溅出许多油花,同时也散发出一阵阵肉香味。当真是又香又辣,闻着让人食欲大振。瞧着差不多了,她可就退到灶房门口让院子里正劈柴劈的满头大汗的爷们准备吃饭了。 外头的爷们摸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子,嘴角虽然抿着,可让人打眼一瞧就知道自个心情是很好的。就连眉眼都带了笑意,尤其是瞧见自家媳妇一边张罗饭菜一边叫他的模样,那棱角分明的脸更是柔和许多。 这也是自打昨晚接吻意外之后,俩人头回正儿八经的闲下来同桌吃饭。好在俩人本就彼此有意思,加上都不是矫情愚蠢的人,只是别扭了一下,也就没再像早起刚刚起身时候那样心里别扭了。 尤其是林宝珠,再经历了昨晚迷蒙的回忆跟今天酸涩的心情后,竟然直接正视了自个的心意。至于什么女人要矜持,要等爷们来追之类的话,她只当是不知道。 既然嫁给了他,而且没有离开的意思,那动不动心,矜持不矜持的,又有多重要呢?不如踏踏实实的把日子过安稳了,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爱护的走下去。 许是昨晚的吻太过突然,直到白天了,她才想明白,大概那汉子对自个的真心也是足的很。尤其是经历了那么多事,她终于发现,张满囤这个汉子当真是寡言少语的,最起码他说的极少,可实际上做的确实是很多的。 从处处为自己这个新媳妇着想撑腰,到为了自己挣钱,帮自己干活,再到为了护着自个惹了东家辞工回家。甚至最后还为了自个买山头这种庄稼人应该是觉着荒谬的念头,竟然到处去借银子。谁能说这爷们没用真心? 想通了这些,她就再没有早起时候的别扭劲儿了。不过虽然如此,她也没想一般的女子一般,因着看清自己的心事而成了怀春少女。只是在吃食跟言语上,愈发的关心张满囤了。 既然要一起相携走下去,也就没必要总弄些虚头巴脑的事儿来感动谁。涓涓细流,平平淡淡未必就不扣人心弦。 接下来的几日,许是俩人各自明白了自个的心意,日子过得倒是更加有滋有味了。当然,如果期间张满囤没有为着给媳妇出气半道上劫了一回王大壮,而王大壮媳妇的荷包跟络子也莫名其妙的被绣房退回来,只怕她就真以为那汉子当真改了性子了。 果然,霸道惯了,依旧容不得人挑衅。 想到这里,林宝珠忍不住摇摇头,只是嘴角的弧度出卖了她的好心情。这样护着自个的爷们,想来天下间也就只此一个了。 前世的时候只听说过有忠犬,却不想自家汉子会有这种属性。可不就是忠犬么,容不得外人对自己保护的人撒野。 日子很快就到了七月里,白鸡冠茶的老叶也被林宝珠陆续炒制出来,味道虽然没有新茶好,可相比于别的老茶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尤其是配了林宝珠特有的炒制手法,就是老叶也让人喝出四溢的茶香。 也因着张记白鸡冠茶的噱头跟招牌,她炒制的老茶销路极好。不过一个多月,竟也让她赚了满钵金。虽然还没够五百两,却也有了二百多两银子。 只是这银子,加上之前俩人攒下的钱,她都打算投到管理那茶山的事儿上。总不能只买了山头就算了,毕竟要防火防灾防盗呢。这年头,但凡来个狠心肠的一把火毁了她的山头,别说她会血本无归,只说那些茶树都会心疼死她的。 这事儿张满囤并没什么意见,媳妇的能耐他是亲眼见过了。再说了,既然要对媳妇好,就不该扫她的兴致。就算最后媳妇赔了钱,左右还有他的一身胆识跟力气,就算去做护院,总归也能养得起家。 第五十五章 幸福小日子 第五十五章 因为张里正记挂着买山的事儿,加上张满囤两口子信任他,竟然直接把五百两银子交给了自个。当下,他也不敢耽搁,连晌午饭都没吃,就匆匆套了牛车去了镇上,听说乡老不在,也没敢逗留又匆忙去了县城。 他这般火急火燎的赶时间,倒不是怕这事儿不成,而是手里头一回压五百两银子,他也害怕啊。万一失手留了,这罪过可就大了。 加上现在他看出张满囤两口子的能耐,又想要卖个人情得个好,所以地契买山的事儿自然要抓紧了办。他过了半辈子了,是不指望什么升官发财之类的事儿了,能在活着时候给桃树湾村办点实在事儿自然是好的。 说起来,张里正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俗称老油条。又怎能瞧不出张满囤跟林宝珠买山的由头定然是个借口,指不定俩人真有了什么买卖路子。若是那般,他们必然需要人手,到时候能跟着沾光的,头一个可不就是他们桃树湾村里自己人么? 他心里乱七八糟的念着,这会儿可就一路到了县衙大门前头。到底是来惯了的,衙役见了只管笑呵呵的招呼了声,不过他也会卖乖,拿了十几个铜板递过去,只说是帮着村里的后生置办田地,让人引着去见了县主簿。 这番买卖并没有生出什么波折,毕竟银子到位了,加上他又塞给了帮忙入册登记的衙役八十来文铜板,不仅让人眉开眼笑,更是一路把他送到了县衙门外。 说起来登记入册的差役其实是上了年纪考过秀才却没考上的读书人,如今年纪大了,为着养家糊口寻了这么份营生。只是这年头,来官府衙门登记人口跟田地的人少之又少,他的油水自然也是整个县衙最少的。就算偶尔来那么两个,也不过是穷苦百姓,他倒也不好收人家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铜板。 可这一次不一样,张里正一出手就是五百两银子的山头,想必背后要买山的那个张满囤是个有家底的。这八十来文钱,他收的心安理得。 送走了张里正,刚刚入册的差役一回头就瞧见对面过来,刚刚跟外头引道儿的俩衙门弟兄。他脚步一顿,暗下捏了捏袖子,确认那些铜板收好了,这才笑着走过去跟人说起话来。 这么两厢一谈,刚得了好处的三个人不由得就感叹起来,自然的对张满囤这个名字也就记在了心上。只是其中一个总觉得刚刚听到的名字似乎很是耳熟,可再想时候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倒也无怪三人不知道,他们一个是文弱书生,两个是新来的差役,自然不知张满囤同衙门的捕头交情极深。也亏得那捕头不在,不然知道他们拿了人的好处,指不定怎么以为这人为难了自个大哥呢。 衙门的事儿暂且按下不说,只说张里正赶回村子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不过想着怀里的一个山头的地契,他还是没忍住叫了自家婆娘往张满囤那边的茅草院子去了。 这会儿吃过了晚饭,林宝珠正跟张满囤坐在炕上说话。为着能规划好自家买的山头,她还专门寻了根烧黑的棍子,又让自家男人给劈了快木板比划着描画该怎的归置茶园。 却不想俩人正脉脉温情,相互温声细语畅想未来时候,猛地听到外头一阵啪啪啪的响动。这会儿日头早就落山了,就算是又相熟的来串门,也不会摸黑来。 林宝珠瞧了一眼皱着眉浑身突然紧绷起来的张满囤,心里有些担心。以前她自个在家时候,从来没遇到有人半夜砸门的事儿。 张满囤静默片刻,才长出一口气,抬头见自家媳妇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由笑道:“媳妇,别怕,好像是里正叔跟里正家婶子。” 一听是人,林宝珠的心才忽悠一下子放下来。见那汉子居然还笑自个,当即就不乐意的嘟起嘴来说道:“哪个害怕了,还不是你刚刚那幅冷冷的模样吓得我啊。” 其实刚刚张满囤倒不是故意紧张的,而是之前遇到过有野狼进山的事儿,虽然那时冬日里狼群寻不到吃食饿极了才闯的村子。可到底哪个也不敢说,这夏日里就没野兽凶物出山了。顶多也就是说,少之又少罢了。 这也是他有些不放心自家媳妇独自在家的原因,其实若不是夏晓媛那么一闹,他还想过攒些银子到镇子上租了房子过日子呢。 不过如今看媳妇极是在意那山头跟上面的茶树,想来带了媳妇去镇上寻营生的事儿,是不现实了。 想着院子里黑黢黢的,张满囤就没让自家媳妇出门,自个大步到院子里看了院门。说是院门,不过是篱笆院子,也就是这会儿他猛的觉得家里好似很不安全。如果碰上个有坏心思的,压根不用走们,直接翻过篱笆就能进院子了。 他皱皱眉,心里暗暗琢磨了一下,就有了计较。 外头的人见张满囤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瞧着模样,俩人还没睡下呢。 进了屋,林宝珠已经穿上了鞋子起身了,让张里正跟里正媳妇坐下,才张罗着去泡茶。不过却被里正给叫住了,他来是为了正事儿,再者天已经黑透了,他们多留也不是个事儿,所以就开门见山的提起来买山办地契的事儿来。 “因为县衙里没你媳妇的户籍文书,所以这地契只能落在你头上。”张里正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放到桌上,对着张满囤说道,“这事儿也是我没想周全,当时你娶亲时候只让族长在族谱上添了个名字,却没去镇上给你们办下文书。” 其实他说的好听,不过实际上是当时他正厌恶着凶恶的张满囤,巴不得眼不见心不烦,哪里会想着帮着俩人到衙门里入文书册子?更何况,林宝珠本就没有路引子,也没有身份文牒,去衙门入册办户籍又哪里那么简单? 里面的道道里正不说,但张满囤却也能猜出一二来。他看了一眼自家媳妇,见媳妇正因为里正那句办了地契而眼睛一亮,瞧见那张地契更是难掩惊喜,这是那心思才蓦然一松。 他还真怕媳妇会计较这事儿呢,毕竟买山的事儿是媳妇提出来的,最早时候他也想着把山头落到媳妇名下。 “里正叔,这事儿也怨我,回头我就去一趟衙门。”自打跟媳妇开始做起生意来,他虽然皮相依旧骇人凶煞,可接人待物也稍稍圆滑了一些。最起码,见到张里正示好,也知道应下了。 如果放到以前,他当真是懒得跟人打交道,有那工夫还不如真枪实刀的跟兄弟们比划比划,再不济也能省出心力来进山打些野味。 给了地契,张里正看着小两口欲言又止了一番。最终,在头走之前给了张满囤一个眼神,借着让他送自个时候,说今儿在县城见到了一个人,远远瞧着似乎很像是失踪已久的月娘。 听到这个许久没听过的名字,张满囤一怔,原本还算喜悦的心顿时掀起波澜来。可最终他也只是皱紧眉头说道:“叔,别再说了,我娘已经不在了,说那些都没啥意义了。” 虽说他的语气冷淡,可那略带落寞的神色还是让人瞧出心底里的难受来。本是骇人的硬汉,这会儿却因着一个名字心生不平。 张里正见他这么说,也忍不住叹口气,月娘当初的确不地道,甚至可以说是恨了心肠不配为人。许是那样狠心的女子少有,再加上张满囤在王氏出殡时候说过的话,村里甚少有人提说她的。 现在自己说起来,也不过是瞧着张满囤日子过得红火了,想着那事儿到底许多年了,总归能不结仇就不结仇吧。哪里知道,这事儿竟然还被他放在心上呢。 不过也是,如果自家碰上那般闺女,就算打不死也得断了亲。像张满囤这样的性子,早些时候还想着给她撑腰的,却也是仁义了。 边上张里正媳妇也跟着唏嘘起来,不过毕竟是人家的伤心事,再者对着张满囤这煞星,她到底还没那么肆无忌惮的议论啥。 送走了里正两口子,张满囤缓了缓百般不是滋味的心思,才进了屋。不过是一晃眼的工夫,刚刚那么面带苦涩的汉子,就再度恢复成往日里忠犬模样。 好在林宝珠也没在意里正给他的眼色,左右那个汉子不会诓骗自个就是了。 见张满囤进屋,林宝珠扬着手里薄薄的地契文书,兴奋的直接打炕上跳了下去。能买到茶山,得了茶园,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呢? 原本还心事重重的张满囤这回瞧见自家媳妇来回踱步的样子,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心里想着,他凌厉的眸子里就带了些笑意,刚刚生冷的心肠也软了许多。 管它别的呢,左右现在媳妇在自个身边,那就是好的。而现在的他还不知道,未来就为着他隐瞒下的这桩事儿,会让他们生出怎样的事端跟波折。 第五十六章 意外之喜 第五十六章 有了地契,林宝珠晚上睡觉嘴都笑的咧开了,甚至做梦都给笑醒了两回。不过她醒来时候缩了缩脖子,见张满囤那边没有声响,这才又乐呵呵的睡下。 只是她那副小狐狸模样,可是没因着屋里黑就瞒过张满囤的眼。想着自家媳妇难得这般孩子气,倒是让张满囤心里有稀罕了一阵子。 得了文书,这回林宝珠可是底气十足了。趁着炒青完的工夫,就让张满囤陪着去山头上转悠起了。之前为着抢时间采摘,她倒是没好好逛过这满是茶树的山头呢。 现在的她还没发现,除了自己动的那点心意,她跟张满囤这汉子过日子,越发的像是老夫老妻了。如今就连上山头,都想着让他陪着,不然就觉得心头不踏实。 这种依赖跟信任,却让张满囤格外喜欢跟珍重。张满囤牵着自家媳妇的手顺着比较平坦的地势往上走,因为这边山头常年没人来,所以甚是荒蛮,野草葛铮杂生。树杈子枝丫子到处都是,连带着有些溪水都是只能听到声响却见不到全貌。 夏日里,蚊虫本来就多,更别说这满是荒草的山上了。好在张满囤心疼媳妇,提前让媳妇穿戴好长袖衣裳,又给她的草帽上挡了一层纱布才罢了。 这还是他走镖时候瞧见过的,有些大家小姐讲究,出门都会带这样的帽子。他虽然是个莽的,可现在让自家媳妇训练的手巧了许多,这不三下两下就给媳妇做了个简单的帷帽放蚊虫。 林宝珠看着越往山顶就越枝杈横生不好走,也就跟着自家男人顺着打山上流下来的溪流跟边上那些石头才觉得好一些。慢慢的快到山顶了,道儿居然还宽了一些,虽然依旧没有人迹,可上头水流明显大了许多,边上的沙石也算把路子铺开了。 虽然路是忐忑难走了一些,可并不妨碍林宝珠一路走一路寻着能用的物件。如今到了山头上,居然还真看到了不少让她心情澎湃的东西。 不说那些美味的野菜,就是山坡上的野豆子野葡萄,还有向阳地方长得张牙舞爪的老鹰茶,都让她欢喜的很。 看着地势越发平坦了,她索性就松开自家男人的手,小心翼翼的拽了两片老鹰茶的叶子尝了尝。甘苦却带着清凉,当真是好东西。 如果说之前采摘的白鸡冠是茶中极品,是给富贵人家闲来无事品茶讲道用的。那这老鹰茶就是一般老百姓夏日必备的解暑佳品。 说起来老鹰茶的炮制与其它茶叶有所不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晾晒风干,不过这样虽然保持了它的原汁原味,可对于一般人来说口感过于苦涩,甚至会有人觉得有些杀口。 当初林宝珠闲来没事儿琢磨这种茶叶的炒制办法,也是因着无意之间炒制过度,造成杀青时候锅里的茶叶有了糊状。本来她还可惜一锅茶被自个炒坏了,哪知道稍稍搓揉,就发现有些柔软下来的老鹰茶枝叶竟然有醇厚的茶香扑面而来。 再后来,她仿照着四川那边老乡们熏吃食的法子,把炒的糊状的茶叶放进了竹篾器具,用柴火熏烤了几日。本来还想着若是不能冲泡当茶水喝,就用那熏烤过的茶叶熏腊肉。却不想这般一折腾,倒是使得原本苦涩气味难受的老鹰茶别有一番滋味。 较之其他茶叶柔和清香,多了滋味厚实。又因着是老茶,所以茶水更是先涩后甘,味道浓厚口劲很大。不过若是在夏日里饮用,会更觉得消暑解渴、提神助兴。 当时老鹰茶兴起了不少时间,尤其是在人们吃火锅跟烧烤之类油腻吃食时候,更是喜欢喝几碗老鹰茶。 后来她大了一些,为着炒茶寻找新茶,也会看一些类似于《本草纲目》之类记载百草的书籍。这才发现,老鹰茶竟然还有“止咳、祛痰、平喘、消暑解渴”的功效。 山上的碎石很多,树枝杂草也不少,不过有张满囤在,自然不会让自家媳妇去那些地方动手的。 等到了山顶,林宝珠老远就闻到一股子浓厚的香味,顺着路再稍稍往上,却看到一株一米多粗,树冠罩着小半个山顶的树。若只是一株古树也就罢了,偏偏这树是长成的老鹰茶树,远远瞧着林宝珠就估摸出它得又百余年的时间了。 许是经过常年风吹日晒,加上茶树已然成了气候,其树上的叶子比山腰地方的老鹰茶颜色跟气味都要更加浓郁。林宝珠抬手撩开一点帽子上的纱布挡着太阳光往上瞧去,之间高大粗壮的茶树上边,叶片墨绿,枝杈上相似豹纹一样的树皮若隐若现,一整颗茶树郁郁葱葱的戳在那,瞧着就让人心生凉爽。 她本就是制茶师,只一眼就看出眼前这株遮天蔽日的茶树是何等价值。虽然相比于山下白鸡冠母株,这老鹰茶虽然算不得名贵,但却也是难得的好茶。 刚刚愣了一下的林宝珠,打量过那株茶树之后,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一抹惊喜来。 心里想着这老鹰茶是何等消暑开胃的茶,她就开始心痒难耐了,恨不得立刻就去采摘一包。这般念着,林宝珠可就小心翼翼的抬脚踩着杂草往那边走过去,说是小心翼翼,实际上速度并算不得慢。 张满囤在边上看的心惊胆战,生怕自家媳妇一个不留声就被树杈绊个跟头,自然在边上用镰刀帮她开路。 俩人采摘了差不多一刻钟,按着林宝珠的要求,挑着细枝丫连摘带折就弄了一篓子。这点分量若是炒制成功,也得有两三斤了。 虽然不清楚如果自己炒制了这茶叶,卖去茶行能卖个粗茶的价格还是怎的,可到底能碰到百年茶树,她心底里还是高兴的。就算卖不出好价钱,林宝珠也有信心能让这茶不愁销路。 毕竟就算茶行不看重,那不是还有茶铺跟酒馆么?再有就是一些卖凉茶的摊子,总归不会砸在手里就是了。 离开山上的时候,林宝珠感觉整个人都是神采奕奕的。没想到五百两买个山头,竟然全是宝贝。而后边跟着的张满囤看着自家媳妇高兴的样子,心里也跟着轻松喜悦起来,在他看来啥都不如媳妇笑起来值得庆贺。 不多时,俩人就到了山腰处,又采了一些白鸡冠的老叶,这才回家去了。 夏日里的半前晌,日头一出就热腾腾的了。林宝珠两口子从山里出来时候,正遇上不少趁着天微微亮,日头还不烈时候下地的人们。这会儿天太烤的慌了,他们也不逞强刨地了,三五成群的结伴扛着锄头乐呵呵的往回走。 地里的苞米都点上了,这几天又把苞米地里缠着的豆角跟土豆都挖了,余下的就得看老天爷给不给雨水了,所谓靠天吃饭大抵如此。接下来的日子里,若是不修地,各家的汉子们又到了外出做工的时候了。 跟人打过招呼,又问了几句地里的活儿,俩人就到了家。 林宝珠让张满囤把新采的茶叶放进晒青的西屋,然后舀了水洗手。忙活完了,才嘱咐张满囤歇会儿,而自个则寻了几把茶叶回头去灶房忙起来。 上回炒麻辣兔肉俩人吃的很尽兴,想着今儿高兴,她打算把余下的那点兔肉也炖了。 早起离开时候她是发着面的,这会儿瞧着倒是涨的挺好,想着家里没干粮了,索性就挖了一碗白面先蒸茶水发糕。 稍稍琢磨了一下,林宝珠就忙活起来了,她先把发好的面和起来。瞧着面团光起来,丝毫不沾手了,这才放了些泡好的茶跟茶水。霎时间那白嫩嫩的面团就带了些别的颜色,不过瞧着倒也是喜人。 来了几个月了,她早就习惯了做这些事儿,加上本来就跟着老乡学过做饭的必备技能。所以蒸起发糕来自然一点不觉得为难,等到白胖白胖的面食放进热气腾腾的锅里,她才腾出手来去拾掇那一小盘兔肉。 这回她是炖的兔肉,顺带着淘了一碗精细白米放进盆子里,然后把刚刚用的剩下的茶水倒进去蒸上。想着一会儿用炖的香喷喷香糯软烂的兔肉跟肉汤浇米饭,她就忍不住摸摸自个有些饿了的肚子。 瞧着该往锅里放的都放好了,而大锅里的茶水发糕也出了香味。茶水的清香,粮食面的甘甜混着,可是让人忍不住口水泛滥起来。 甚至外头打了水,正晒被子的张满囤也被引得往灶房这边瞅了好几眼。 索性林宝珠也没耽搁啥,按了按发糕瞧着弹起来了,知道是熟透了。所以就把篦子提溜下来,顺便用刚刚洗干净的菜刀利落的切成块晾起来。 “媳妇,我用干啥不?”张满囤见没啥可干的了,就凑过来问道。现在的他哪还是那个浑身煞气,让人看着就心惊胆战的凶恶汉子啊。在自家媳妇跟前,他是越来越放得开了,说话行事虽然还算妥帖,可时不时的总会带些孩子气了。 林宝珠掰了小块发糕塞进他嘴里,笑着说道,“用啊,用你帮着尝尝味道怎么样。”说完,眼睛还亮晶晶的看着他,活脱脱等表扬的样子。 第五十七章 重情重义 第五十七章 “好吃。”张满囤条件反射的张嘴等投喂,等尝到那发糕后,自然是赞不绝口。当然,要说什么有文采的话,他是不会的,只能一叠声的说着好吃。 这发糕软的很,还带着一股子茶叶的清香,哪怕是这炎热的三伏天,吃着冒热气的发糕也不觉得难受。反而在咽下去以后,还想吃下一口。 俩人说了几句话,那厢炖着的兔肉跟米饭也就好了。想着家里还有晒干的野菜,林宝珠又砸了个野蒜蒜瓣调了碗凉菜。看着碗里墨绿的菜,还有蒜瓣跟辣椒油的香味,她忍不住念起前世时候吃的辣条来。 那时候师傅总说辣条全是添加剂,会坏了她品茶的味蕾,所以总是防着她偷吃。后来还是厨房的厨师长看不过眼了,帮她琢磨着做起了自制辣条。 那味道,光是想着就让人嘴馋。 如果在这炎炎夏日里,能有冰镇啤酒加上辣的人冒泡的辣条,那当真才是享受呢。 不过到底不是在前世,身边也没人帮衬着做了,就算是想吃,也只能靠自己。想到靠自己,她不由的一愣,似乎做辣条用的腐竹也不是不能自制啊。 以前不是还看过那个舌尖上的夏日美食的节目么,里面似乎是有教过自制腐竹的。只要用黄豆就行了,只不过是过程精细一些,费些心思罢了。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她就寻摸着等后晌没事儿了,寻田大娘她们借几把黄豆去。若是做成了,也算是满足了自个的口腹之欲。 吃过饭,林宝珠觉得很是困乏,也就没再抢着收拾,而是依着张满囤的话躺到炕上迷瞪起来。等到她一觉睡醒的时候,张满囤也不知道去了哪,而中午用过的家伙什们都被刷洗的干干净净归置起来了。 想着反正也没事儿干,加上有心想要借些黄豆,所以林宝珠就打算去趟村里。再者,自家受田大娘跟马婶子帮衬多了去了,这会儿做了发糕,也该送一些过去。 这么想着,她就行动起来了。把一块块的发糕用湿布包起来放进篮子里,又瞧了瞧自己做的米酒,见白白的糯米已经出了酒水,而且里面微微发黄了,想着也差不多了。这一小翁米酒,估计正赶上田大娘家儿媳妇钱氏月子里用。 盘算好之后,她就整理了下自个,然后挎着篮子出门了。 这会儿马婶子刚打算拿了针线笸子出门,见到林宝珠来送发糕,赶紧推辞。她对张满囤两口子是真心实意的好,哪能因着一句话的提点就得了人家的吃食? 她虽然不知道小两口如今日子过得到底多好,可也猜想出他们刚刚买了山头,手里正紧着呢,如今给自个这几块发糕,指不定是自家舍不得吃的呢。 林宝珠不给她推辞的借口,只说往后还有劳她帮衬着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求上门来,若她不收,自个碰上事儿了哪好意思来张嘴啊。 一番拉扯,最后马婶子还是留下了发糕。见那发糕做的蓬松而且甘甜清香,马婶子还啧啧称奇的半天,嘴上一个劲夸赞林宝珠是个能干的。甚至林宝珠离开以后,她还忍不住抹着眼角说满囤福大命大,娶了这般好一个媳妇。 当然,马婶子心疼小两口日子过得不容易,也给林宝珠塞了一些家里自个掏的野蜂蜜。等瞧见林宝珠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她家里有没有黄豆时候,更是笑呵呵的挖了一斗出来。 农家院里,最不缺的就是豆子之类的了。说是粮食吧,不能当饭吃,也不卖不出什么价钱来,不过是隔三差五的磨成豆浆做几块豆腐吃。 离开了马婶子家,她又绕道去了田大娘那。还没到田家门口呢,就听见头顶上田板凳笑嘻嘻的喊婶子的音儿。这一抬头,就瞧见三个半大的小子正趴在大桃树上晃荡着玩呢。 “哎,你们可当心着点,别摔着了。”林宝珠见田板凳一手抓着树枝翻身要往下蹦,赶忙叮嘱道,“当心蹲伤了腿。” 几个孩子本来就是皮猴子,哪个怕摔啊,不过想到能捉鬼又胆大的满囤叔,对着林宝珠的关切也就应起声来。其实也不光是因为崇拜满囤叔,满囤家婶子做的槐花饭也可好吃呢,前两天碰见他们在门口闹腾,婶子不光没有恼,还一人给冲了一碗甜茶。 所以现在见着林宝珠,几个孩子也乖巧起来,哪个也不想惹了婶子不高兴。 田板凳见宝珠婶子是来找自家奶奶的,更是一溜烟的蹿进家去,嘴上还吆喝着“奶奶,宝珠婶子来了......”,惹得林宝珠又是一阵笑。 进了田家,她先把东西递过去,又叮嘱了田大娘跟钱氏月子吃米酒的法子,这才打算离开。 现在的钱氏虽然依旧爱占小便宜,可对林宝珠也有了几分真心。倒不是说有多大方,反正接林宝珠送来的吃食时候,也总归是会想着回赠一二。 这不,本是礼尚往来的念头,大着肚子的钱氏还拿了些萝卜干给了林宝珠。虽然东西不贵重,可到底也是一份心意。 这么走了一遭,林宝珠回来也算是彻底闲下来了,左右没事儿,接着琢磨起了山头上的事儿来。 要规划山上的茶园,定然要雇些人手。一则随着自家对山头的开发,也是因着不少孩子开始搬山遍野的跑,村里不少汉子也开始去山窝子里砍柴修地了,所以她不得不想办法保护茶树。二来采摘茶叶如今只凭她跟张满囤起早贪黑的干,到底也有些不现实,若是雇了人手只管采摘,她负责制茶,或许会事倍功半。 今儿她也跟田大娘打听了一下,如今村里的青壮年到镇上做工,大多是日工,每日里干到摸黑也不过十文钱。如果是遇上一家管晌午饭的,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儿了,所以如果她打算从村里雇人,每人每日十文钱也就顶天了。 林宝珠心里默默想着打算巡山的人数,然后一笔笔的记载那个并不算光滑的木板上。再加上采茶的费用,就跟制作蕨根粉一样,每人采摘一斤得两文钱。现在这个季节采摘的都是粗茶,一天大多也能采摘十到十五斤,每人也能得二三十文钱。 再加上找人修整茶园,移栽茶树,这般算下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她把最后算出来的钱数定下,想了想还是决定等自家汉子回来了,再仔细商量一下再说。毕竟现在不是她曾经在的那个世界,就算自个想的再周全,总归没有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思虑的全面。 这正盘算着钱呢,连钱匣子都倒出来了,林宝珠就听到外头有孩子嚷嚷的声音,隐约的还有狗叫声,跟自家那个汉子的呵斥声。 她把数好的铜板收起来,赶紧出了屋,就见着几个玩的正欢实的孩子跟在自家汉子后头转圈,也有胆大的想跑到前头去摸一摸那个看着很是高大凶狠正龇牙咧嘴的大狼狗。 瞧见那个暴躁的刨地低声嘶吼的狼狗,林宝珠心头一跳,这家伙也太大了吧,比她前世见过的藏獒也不须多让。尤其是看到那狼狗似乎很想攻击人,一直磨着前爪刨地,更是让她有些害怕的不敢上前。 张满囤见自家媳妇的神情,就猜想她是有些害怕自个手里的大家伙。不过这家伙看着凶残,其实对自家人倒是护的很,又因为是他打小从狼窝里抱回来的,所以对于危险不仅有敏锐的感觉,而且对凶恶之人还会迸发野性。由它看家护院,那是再好不过的。 说起来也是缘分,当初自家媳妇胆子小的很,见到大狼就浑身哆嗦。后来索性他就把大狼放回山里了,却不想今儿晌午上山时候,好似看到了它的踪迹。 当时怕再吓到媳妇,张满囤也就没声张。等到吃过晌午饭以后,自个去查看在山上设的陷阱,才发现大狼居然追着野兔往那陷阱里跳。许是当时自个丢弃大狼时候太过决绝,瞧见他过去,大狼居然转身就要跑。 不说打了许多年猎的张满囤了,只怕是任何人都想不到大狼这样的凶猛家伙,竟然这般重情义。想来它做的,不仅仅只是为自个赶了猎物进陷阱,恐怕这么久了,它会常常去张家茅草院子边上守着。 也就是这个时候,张满囤才明白过来,为啥村里别人家鸡舍里总会被黄鼠狼叼小鸡。而自家那般偏僻的地方,都不曾出现过黄鼠狼之类的物件。 也是一时心软,加上跟大狼处出了感情,张满囤就想着再带大狼回家去。 要说回家,他不是没犹豫过,生怕自家媳妇再像最初那样被惊吓的连连尖叫。可也就是一瞬间,他想到了媳妇这些日子的改变,也许那时候不过是媳妇刚刚从灾难中活过来,才会那么容易受到惊吓? 左右先回去试一试吧,若是能留下大狼,也算是给媳妇的安全加了一道筹码。 就这样,一人一狼就进了村子,好在村里人并不认为张满囤胆子大到养了狼当狗,所以也没有说什么别的话,只是远远的躲着那个看起来厉害的大狗。 第五十八章 恩爱日常 第五十八章 “媳妇,你莫要害怕,大狼脾气很好的。”说着,张满囤手下一个用力,刚刚还因为周围那群屁孩子闹腾而烦躁的大狼,直接就扑向了林宝珠。 林宝珠压根没心理准备啊,这一下直接惊骇的往后退了一步,再加上那个庞然大物突然扑到身上,可不就直接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大狼倒是没别的动作,只是兴奋的吐着舌头冲着林宝珠一阵乱嗅,然后哈赤哈赤的在她身上拱了几下。 刚刚还庆幸大狼没出乱子,自家媳妇也没像最初那样吓得高声尖叫着让人弄着大狼的张满囤,一瞧那家伙居然乐的摇着尾巴在自家媳妇身上拱着,顿时就黑了脸庞。 他媳妇,怎么轮得到这家伙上去亲热的示好? 这么想着,他就大步走了过去,直接把大狼拍到了一边去。自个拉起媳妇来护到怀里,然后就看到刚刚还发愣的媳妇噗嗤一声笑了。 也不是林宝珠胆大或者神经大条,而是那大狼的模样当真让人觉得好笑。被张满囤拍到边上,居然可怜兮兮的撒起娇来,还哼哼的冲着张满囤表示不满。不过最后还是碍于自家主人的威严,垂头丧气的跑到边上日头地儿里晒太阳去了。 来了大伙伴,林宝珠也顾不上现在跟张满囤说道雇人的事儿了。她问过张满囤大狼吃什么以后,才舀了水给他洗手洗脸,顺便自个点了灶膛打算给大狼热点粥。 想着家里也没有给大狼喂吃食的盆子,她就寻个了有些破损的小木盆,洗干净以后盛了些苞米粥。见大狼闻了闻又一脸嫌弃的爬到了地上,她不由的笑着跟自家男人告状,说大狼当真是个嘴馋的。 虽然嘴上是抱怨着,可林宝珠手上可没闲着,三下两下的就用油梭子炒了一点小青菜混进粥里。 当然,现在的林宝珠可不知道,自个喂的大家伙,是头实打实的野狼。若是知道了,谁知道还能不能这么淡定的给它喂食了。 张满囤洗过手,就开始修补起篱笆来。顺便也跟自家媳妇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闲话,知道她把一半的发糕送人以后,他也只管连连夸媳妇做的地道。 见自家汉子并没有因为自个随意把东西打发了人而不满,林宝珠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不是她突然胆小心虚了,而是如今这个年头,能吃得饱穿得暖就已经算是不赖的日子了,又有谁会愿意把白面吃食送人情呢? 就算这汉子一向没表现过斤斤计较,可往日里要把东西送人,或是去哪家求人办事时候带些物件,都是俩人商量过的。而今儿这次,白面做的发糕送人,全是凭着她的心意做的。 其实张满囤又怎么会责备自家媳妇呢,别说只是送些吃的,就算是送别的什么,只要是媳妇决定的,他也是眼都不眨一下的。再者,当初娘亲病重,加上自个被人传做煞星时候,也只有田大娘跟马婶子记挂着自个,隔三差五的还会送些吃食。甚至当初下了大牢,田大娘还托人往牢里送过衣裳跟用品。 这份心意,他总不能忘记。 现在自家日子过的红火的,白面粮食也不短缺,送些发糕表达自家的谢意,又有什么过分的呢? 他虽然粗莽也没读过书,不知什么大道理,可却也知道做人不能忘本。 当然前提是不会惹自家媳妇不高兴,若是媳妇跟别的什么人相比,自然是媳妇最重要了。不过这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罢了,若是要让他当做甜言蜜语说出来,那还不如让他多去干些活实在呢。 这厢林宝珠刚帮着张满囤搭手给大狼做了个狗窝,还没洗干净手呢,就瞧见田板凳跟那俩小子贼头贼脑的趴在篱笆木门上往里探头瞧着。见那个小伙伴们嘴里凶的一个劲发狂的大狗安安生生的趴在满囤叔边上,几个人对视一眼,再看满囤叔时候就更加崇拜了。 林宝珠自然瞧见了几个小家伙,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招呼着田板凳带人进来,然后自个进屋去拿了两块四方的发糕再各自切开递过去。 “喏,吃了去玩会儿,别掉地上了。”想了想,觉得几个孩子太过好奇那个大狼狗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毕竟她对那狼狗的脾性还不熟悉,万一是个凶悍的爱咬人的,那就坏了。所以最后她还是叮嘱道,“去院子外头玩,别惹家里的大狗。” 田板凳本来就被惯坏了,加上林宝珠喜欢他,也总会给他塞些好吃的。所以得了发糕,可就忙不迭的咬了一口。倒是边上俩个小子有些不好意思接,只说家里爹娘不让。 说起来也不怪俩孩子不动手,上回林宝珠给他们的鸡蛋槐花饼子,拿回去让家里的弟妹吃了个稀罕,可爹娘好生说道了他们一番。也不是家里爹娘不愿意跟张满囤和林宝珠往来,而是瞧着家家户户都不富裕,能吃鸡蛋饼子的时候是极少的,他们接了林宝珠的吃食,只怕人家就要挨饿了。 所以这会儿俩人就犹豫了,生怕像爹娘说道的那般,满囤叔跟宝珠婶子会因为他们嘴馋而挨饿。 林宝珠不知道两个孩子脑袋瓜里再想什么,只是笑眯眯的摸了摸俩人的脑袋,说道:“瞧板凳都吃了,你们也拿着尝尝,往后要想想来玩只管过来,只要不给婶子调皮捣蛋,婶子可高兴你们来玩呢。” 听了这话,俩小子也不再抿着嘴不伸手了,各自欢喜的接了那小块发糕一小口一小口的嚼吧起来。等吃完了,三人就撒丫子欢喜的跑开了。 篱笆院外头,皮小子们玩的正热闹,时不时的再引来俩小萝卜头,没一会儿这边就热闹起来。倒是让一只寂静的小院跟着有了些闹劲儿,至少不像平常那么冷清了。 张满囤在边上瞧着,见自家媳妇这般喜欢孩子,原本黑幽的眸子就越发的深邃了。心里也不由想起曾经那个念头,若是他们有个孩子,想来也是不错的。 林宝珠不知道那个汉子的心思,她只管切了些猪草又拌了糙麸子去喂鸡喂鸭子。家里现在有鸡有鸭,刚刚男人又牵回来一条狗,再加上刚买的山跟修好的地,这也算是山中田园生活了吧。 没有前世时候的灯红酒绿,也没有霓虹灯的喧闹跟繁华,只是守着一亩三分地好生过日子。有个知冷知热的汉子,也有自己研究了一辈子,喜欢了一辈子的茶叶,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呢? 一回头,正巧那汉子的目光也看过来,俩人相视一笑,却是满满的安宁与温馨。这样的日子,当真可心。 锅里煮上饭,林宝珠看着天色还没黑下来,就去西屋看刚刚采摘回来的茶叶了。虽然都是老茶,可到底也有许多讲究,就像屋里正在作青的茶,也都是她跟张满囤熬夜挑拣好的。无论是一芽一叶的还是两芽一叶的,都各自放在自己的竹簸箕里。 她伸手捻了捻竹簸箕里的茶叶,手感发软而且叶质已经蔫了,这才拿起簸箕开始筛动。其实别看只是这般摇青,其中也有许多说道,制茶需要反复晾青摇青。而这摇青却是要注意力道跟方法的,若是力道稍大或是方向不对,很容易让茶叶梗叶断开造成死青。 若是死青,那茶叶不管好赖都已经失败了一半了。 林宝珠手里拿着竹簸箕,先轻后重的控制着力道。直到萎凋的茶叶在簸箕中来回筛动,一直到叶片摩擦竹簸箕,渐渐氧化,散发出阵阵浓郁的清香,她才停下手。 说起来她所制的茶之所以受欢迎,除去特殊的制茶手法跟茶叶本身的质量以外。最重要的是她制茶要比旁人多了精制的过程,所以相比于茶行其他精贵茶叶,她所制的张记茶叶茶质更加稳定,不仅不容易变质,也极其好保存。 想起精制来,她倒是想起陈放老茶的做法了,当年做花茶时候尝尝为茶叶熏香。只可惜现在她没有那个条件,身边也没有足够的茶花能让她动手的,所以就算觉得可惜,她也只能一门心思先做好眼下的事儿。 忙活了半天,直到张满囤进来帮忙,林宝珠才想起灶房里还煮着饭呢。也亏得当时是埋的小火儿,不然好好的一锅米粥指不定就给糊了呢。 晚上吃过饭,俩人收拾了一番,张满囤就自发的去院子里冲冷水澡了。当然,在这之前,他还是体贴的给媳妇打了热水烫脚。他是用不惯热水的,这般大热的天,也只有自山间挑回来的凉水才能冲洗个痛快。 说起来也是好笑,别看张满囤一向不拘小节,可若是事关媳妇,他恨不得细心到极致。刚开始入夏时候,他都是自顾自的在院子里光着膀子冲冷水,可某一天瞧见媳妇别扭的眼神跟模样,这个糙汉子竟然也不好意思起来。第二天就在院子角里搭了两块木板子,虽然不能全挡住,却也不会直接让人瞧见光溜溜的身子了。 第五十九章 财源滚滚 第五十九章 刚洗完脚,出门洒水的林宝珠,听到墙角里稀里哗啦的水声,不由探起身还没黑透的天色瞄了几眼。本来是无意中的瞄一下,却不想直接就看到了自家男人没遮挡全的健壮结实的身板。 不由的,她的脸蛋就羞红起来。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那天晚上俩人差点擦枪走火的事儿,虽然觉得羞臊,可当时她是实打实的感受到了那一身的腱子肉跟滚烫硬实的胸肌。 心里烦躁着,迫的她也去舀了一瓢凉水洗了把脸。一个激灵,总算是灭了灭心头突然窜出来的火气。 张满囤是不知道自家媳妇的这番心理历程,只是觉得在自个回屋时候,媳妇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脸蛋也红扑扑的甚是好看。不过他心里默默念着千万别孟浪,最后强迫自个把目光投向别处,总不能再在清醒的时候在强了自家媳妇吧。 他虽然有那心思,可到底不是那种逞凶斗恶凭着身手跟力气欺负媳妇的人。 屋外的大狼嗷呜一声,在院子周围查看一番,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就趴到了篱笆门边上。一双眼睛贼亮堂,端看哪个宵小之徒敢来找麻烦。 而屋里两个人经历了片刻相顾无言之后,林宝珠就先开口说起了归置茶园跟雇人的事儿。这事儿张满囤早就想过,也跟林宝珠说过两句,却不知道她还打算雇人采茶。 虽然张满囤不爱跟村里人打交道,可并不代表他没个心眼。村里人虽然大多淳朴厚道,可难免有哪些爱攀比却又喜欢眼红别人光景的人,那种人虽然不足为患,可最是喜欢给人穿小鞋或是恶心人。 如果只是他自个也就罢了,偏生自家媳妇是个为人热切的,若是被那起子人冷了心,那就不好了。他是不怕惹事儿,也敢惹事儿,可事关媳妇,就不由他不经心了。 “若是必须要雇人采茶,那定然要寻些不爱嚼舌根,又不怎么生口舌是非的人来干。不然好好的事儿,弄得满村子人尽皆知,只怕往后的日子会不平坦。”张满囤说的还算是委婉,直白的说,就是怕有些眼红的人使绊子或是办些脏眼的事儿。 有他在,自然是不怕的。只怕哪天他不在家,媳妇再被人欺负了。还别说,现在在他眼里,自家媳妇待人真心实意,很少耍心眼,所以张满囤生怕媳妇被人哄骗了去。 林宝珠点点头,对这事儿心有戚戚很是认同。之前自个刚穿越到这里时候面对的那些阵仗,还有张满囤这么多年被外头流言蜚语的中伤,甚至于后来做蕨根粉买卖开始有所进项以后外人背地里戳心窝子的话,可不就是因着自家突然挣了钱的缘故么?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制茶卖茶以后,她依旧没有张罗着盖房子的缘由。太过扎眼,总归容易惹了是非。如果不是眼看进山的人越来越多,她也不会这么着急买下山头,惹人注目。 不过事儿既然到了这一步,总归也是没别的办法的。往后她自管好好生活,且不理会那些嫉妒的人说道的一些脏耳朵的话就是了。 “我打算跟田大娘跟马婶子说一说,若是她们有相近的人帮忙也可以。巡山的人,就让里正叔帮着张罗一下,也算是给里正叔个脸面,让他知道咱是敬着他的。毕竟买山的事儿,也是经过他的手的。”林宝珠想了想,开口说道,“而且我打算让茶行掌柜的帮着请几个料理过茶园的人,帮着把山头的茶树料理一下,也归置成茶园。” 张满囤闻言稍稍一想就点头了,茶树跟茶园的事儿他不懂,不过若真要归置移栽,少了懂茶的人的确是不行的。不过在修理茶园之前,他们最需要的还是在山上开出路来,不然无论媳妇的设想多好,只怕都难以实现。 俩人又商量了许久,终于定下了大致的法子。只说第二天先去一趟镇上,然后再寻里正跟田大娘几个说道说道。 第二天一早,张满囤跟林宝珠就出了门,当然在林宝珠拾掇好之前,张满囤勤快的学着自家媳妇的样子拌了些鸡食,又给大狼倒了半盆子骨头汤跟兔子腿。 林宝珠虽然瞧见了,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倒不是她不心疼,而是昨晚跟自家汉子说时候,才知道他跟大狼算得上是相依为命了好几年的,若是说看家护院的大狗,倒不如说是兄弟才好。 当然,她也已经知道大狼不是自个以为的狼狗,而是被自家爷们驯化过的野狼。不过相比于古人对野兽的惧怕,她的接受度还是高一些的,一是没真的亲眼见过凶残的狼匹发狂。前世看过的也都是动物园里比较温顺的虎豹豺狼,最厉害的一次也就是瞧见自家爷们被狼抓伤的后背罢了。二来她内心是信任自家男人的,如若真的有危险,他定然也不会往家里带了。 反正是林林总总的念下来,她对大狼还真高看了许多。左右相比于前世那些把/宠/物当孩子的家庭来说,自家男人只不过给大狼一些骨头汤跟肉,也算不得太过分的。 收拾好东西,又把新制好的白鸡冠跟老鹰茶分别装在竹筒里,俩人才往镇上走去。 这会儿天儿还有些暗,加上不逢集市,所以一路上也没碰上几个人。直到到了镇口,天儿放亮了,才瞧见陆陆续续的有人开始摆摊做买卖。 到了镇子口,林宝珠才从自家男人推着的手推车上跳下来。刚开始时候,她也是发怵走这么远的道的,上回走了一遭回去脚丫子上起了好几个水泡。却不想自家男人竟然不声不响的推着推车,在半路上自个有些乏了的时候,直接开口让她坐在推车边上。 听到他要自个坐推车时候,林宝珠心里还忍不住吐槽了两句,咬着牙想先坚持到镇上再说。却不想那个汉子一个胳膊就把她举起来端放在推车车床上,紧接着也不给她往下跳的时间,就轻松自在的推着自个跟车上的东西走起来。 张满囤的身子本就是少有的健壮,加上一身蛮力,别说是推着不过百十来斤的媳妇走,就是再来两个也能脚下生风走的飞快。 林宝珠瞧着那汉子不像是费劲的模样,加上路上人迹少见,索性也不强撑着了,抓着推车的木头横梁任由那个汉子使劲儿推着自个走。 还真别说,就算这样,也比上回强自走路来的快当。 难得来一趟镇上,林宝珠就跟自家男人打着商量,先去茶行看看,然后再去置办些家里缺的物件。若是可以,再去秦掌柜的酒馆跟附近几个茶肆瞧瞧。 对于媳妇的话,张满囤自然是全都依从的。所以这会儿俩人可就立在了安平茶行的门前。 茶行也是刚刚开门没一会儿,正在打扫摆制茶罐子的伙计们还时不时的打个哈欠,或是伸伸懒腰。而门口的小伙计一瞧见俩人,当即就机灵的殷勤起来,一路小跑就过来了。 “张家大哥大嫂你们来了啊,掌柜的这会儿在后院盘点茶叶,我带你们过去?”小伙计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瞅着张满囤跟林宝珠热切的很,恨不得直接叫奶奶喊爷爷呢。之前他们来,虽然伙计们也一脸欢迎模样,可却没有像今天这样殷勤谄媚过。 林宝珠看了一眼自家男人,见他只是稍稍皱眉,可依旧一副稳当模样,心里略略有了安慰。然后露出一个肖似张满囤的表情,只管不动声色的跟着往后院过去。 到了后院,正巧徐掌柜刚盘完茶叶,正指挥着人把茶罐子都搬下去。一转身见小伙计带了张满囤两口子来,当即就急忙迎了上来,而脸上也带了少有的兴奋跟期盼表情。 张满囤给了自个媳妇一个安心的表情,然后看着徐掌柜殷勤备至的让人去泡茶端茶点,然后又把俩人引进屋里坐下。因为拿不准缘由,俩人都没先开口说话,只是客套的跟徐掌柜打了招呼。 “满囤兄弟,弟妹,你们俩来的正好,也省得我亲自去跑一趟了。”徐掌柜的笑道,“这张记白鸡冠茶如今到处都缺,就是上回你们送来的那几斤老茶都脱销了好些日子了。若是你们今儿不来,我也得去找一趟了。” 不言而喻,这话的意思就是白鸡冠茶火了,不光清明时候的新茶收到追捧,就是现在所制的老茶也比之前预想的好卖。 听了这话,林宝珠不由得放下心来。从善如流的笑着恭喜了几句徐掌柜,之后又笑吟吟的开口说道:“既然这样,掌柜的看咱们之前说好的进货价格随着卖价增加的事儿,可能兑现?” 虽然没有仔细去打听过,可光是瞧着徐掌柜的样子,就知道这番他挣的少不了。只怕市面上白鸡冠茶的卖价涨了几成了,当然她也不担心徐掌柜的框她,左右这事儿出去一问就能知道真假。 第六十章 沁著茶香 第六十章 徐掌柜的这会儿兴致极高,听到林宝珠这般说,倒是也没落了脸。 他本来就是惯会做生意的,清楚天下不可能有掉馅饼的事儿,既然跟人谈好了且有契约文书,就合该按着文书办事儿。再者,大头的银子都出了,又何必再提价上纠缠呢。 所以当下他就笑着应下了,爽快的开口道:“这事儿当提,前些日子你送来的白鸡冠虽然不比清明时候春茶价钱好,可也卖了足足五两银子一斤。”说着,他还略微可惜的摇摇头,“当时只知道那茶是好茶,却不知竟然能到百两难求的地步,若是知道这般行情,那时候就该多留下些春茶,也好随着名声水涨船高。” 徐掌柜说的是林宝珠刚开始制茶时候制成的春季新茶,当时她跟张满囤日夜赶着工夫采摘,也不过制出十六斤的新茶。不过那个时候她也没料到徐掌柜居然能把那种名不见经传的茶叶,送到路过的贵人跟前,更没想到那贵人喜爱茶水却不仅仅只是一般附庸风雅之徒,那是真正能品茶懂茶之人。 所以这般机缘巧合之后,白鸡冠新茶竟然被众多富贵人家喜欢了去。只是现在过了春茶的时节,而她们手头也没存货,倒是可惜了这般好行情。 不过相比于徐掌柜的遗憾,林宝珠倒是想得开,她笑道:“掌柜的也莫要可惜,这也不是个坏事儿,毕竟现在求茶的人多,可市面上还未能有别的卖家。待到明年春季,还怕没有更好的行情?” 先不说外头被炒的热火朝天的白鸡冠还未被人发现,就算是发现了,林宝珠也自信自个制茶的手艺。毕竟她是尝过这个年代的茶水的,相比于所制的茶叶,少了许多工序,虽然也算是保持了茶香跟原汁原味,可到底茶质差了许多。 听了这话,徐掌柜心里快速盘算着,稍稍一琢磨就明白了林宝珠话里的意思。当下,他高兴的扶手拍额哈哈大笑两声,连连称是。 有了这么一出,加上徐掌柜并不是鼠目寸光之人,所以这一次送来的老茶白鸡冠,他很是痛快的应下了林宝珠所言的三两五钱银子的价格。 当然这个价格也并不是林宝珠红口白牙贸贸然的提出来的,而是在徐掌柜提说那价格时候,她就极快的在心里有了计较。 现在家里的白鸡冠算是老茶,原本除去自个制茶的幸苦跟所用的柴禾,也并没有别的什么额外成本。可若是修路归置茶园,雇人采摘制茶,那就不一样了。 得了茶叶的价格,她心里有底了,一番盘算就得了大概的价格。之前她问过柜台上上好的铁观音茶,也不过是五六两钱,除去茶行周转车马费用,还有柜台上伙计的工钱,再去两成利钱,她就把成本估摸的差不多了。所以林宝珠对于自个提的三两五钱的价,很是有信心。 新定下了价格,又重新签订了契约文书,林宝珠才又跟自家男人交换了个眼神。见自家男人满眼支持的神态,她心里欢快极了。 说完了白鸡冠茶的事儿,林宝珠就拿出新制的老鹰茶来。相比于清香的白鸡冠茶,这熏过的老鹰茶味道要浓郁的多,只是刚刚打开竹筒的口,一股子醇厚甘苦并集的茶香就扑鼻而来,甚至让靠近了的徐掌柜鼻子有些发痒。 对于这个味道,徐掌柜的并不陌生,茶行就有这种浓茶的。这种茶虽然销路不广,但到了夏日需要的人还是不少的。不说它滋味厚重且茶劲儿很大,直说在炎炎夏日当凉茶喝,都会消暑解渴。尤其是一些打算参加秋季科考的读书人,更是喜欢以这种茶来提神。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张满囤跟林宝珠居然会送来这种算不得值钱的茶叶来。原本他以为,两口子制茶只制像白鸡冠那样的好茶呢。 见徐掌柜子面露诧异,林宝珠笑道:“掌柜的,这是我新制成的老鹰茶,旁的我也不多说,是希望掌柜子尝一尝,若是觉得可以,往后咱们也可以供这种粗茶。” 徐掌柜微微皱眉,觉得有些为难。如今茶行里有固定供老鹰茶的茶商,甚至有时候东家也会去乡下寻一些茶农摘了老鹰茶来炮制。这茶因着成本低,加上也算是粗茶,所以就算销量不错,可到底也没多少利润。 他总不能为了林宝珠,再让自家茶行的利益受损不是。 林宝珠见徐掌柜面露难色,猜到他的担心,索性也不催促,只微微一笑落落大方道:“就算是谈不拢,自是也不会影响了咱们别的交情。所谓买卖不在仁义在,更何况白鸡冠茶我们还得仰仗着掌柜的帮忙卖呢。” 这下倒是换徐掌柜子不好意思了,不过见张满囤一副稳坐泰山模样,而林宝珠虽然笑容可掬但却没有一丝谄媚跟讨好,似是只不过是实事求是的阐述几句话罢了。可越是这般,他看向俩人的目光就越发敬佩起来。 瞧着似是不起眼的乡下汉子跟无知村妇,可说话办事却沉稳大气,为人也算是聪慧冷静,并不会因着他露出的为难的忐忑,更不会拿着白鸡冠茶相要挟。反倒是不经意之间,能让人挑不出错来,却又不好拒绝。 这样的人物,何愁不能成事? 不过这也不过是徐掌柜自个心里想想,左右只是品茶,倒也不碍事。他抬声招呼伙计拿了干净的茶碗跟水过来,后院忙活的伙计哪个不会泡茶?所以自是不用掌柜的说,就麻利的洗茶沏茶了。 茶叶在水里打了两个转,不过瞬间茶碗中的水就变成了清澈却浓香的琥珀色。刚刚还有些不以为然的徐掌柜,在闻到茶香时候,瞬间坐直了身子,那目光更是流连在茶碗之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能从茶农坐到安平第一茶行的掌柜子,自然有自个的能耐,可相比于做买卖的手段,他识茶品茶的能力更是拔尖的。所以只这么一闻,他就发现了林宝珠送来的老鹰茶与茶行之中现有的很是不同。 这茶用量不仅少,而且汤色很浓,且味道也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奇特香味来。想到上次从来未曾碰到过的白鸡冠,再看眼前这碗似是不同的老鹰茶,徐掌柜子不敢拿捏,赶忙端起茶碗来轻轻品了一口。 余香满口,让人一试难忘。这老鹰茶与之前卖的不同,虽然也甘苦,可回甜极快,而且久久不散。入口生津,大抵如此。 “掌柜的以为如何?” 细细品了品,徐掌柜又看了看茶碗中舒展的茶叶,当真是老鹰茶无疑,且并没有混杂着其他茶叶。只是这样甘甜爽口的茶,倒是少见,虽然是粗茶可也颇具品质,很是难得。 “敢问弟妹,这茶是从何处采摘而来?据我所知,咱们北齐州乃至均州至此一带似是并没有这样满口余香的老鹰茶,就算是有也都是口劲儿极大的。”徐掌柜面露好奇,他倒是没有别的坏心思,也并不是想着打听出茶叶来处好截断林宝珠的财路。只是做茶许久,碰到了难免好奇。 林宝珠自然也看出他并没有断人财路的心思,加上一边张满囤鼓励的看向自个,她自然心里很是踏实。有了这句话,她基本可以确认这买卖有门。 “倒是我们自家茶山上得来的,若是掌柜的觉得可以,咱们可以细谈一番。”顿了顿,她又开口道,“既然掌柜的品出这茶细微之处的不同,应该知道除去制茶手艺之外,茶叶本身就比旁的品质好,所以茶沙......” 所谓茶沙,其实是老鹰茶另一种特殊的存在。若是说起来,倒是得从老鹰茶的由来讲起。 据说,老鹰茶是只有像老鹰之类的飞禽才能飞到茶树上啄食,也是因着老鹰茶独特的解暑功效,所以老鹰最喜欢以此为食,故称老鹰茶。 而茶沙就是茶的老叶储藏之时,被一种喜欢吃食这种茶叶叶子的虫啃食,然后排泄出虫便。这种细小颗粒一样的虫便,色泽发黑,外形极其像是蚕沙。而这虫便便因着是无毒无害的虫子所产,所以倒也没有污染。与此同时,看似不起眼的茶沙却比老鹰茶茶叶更具清凉提神的功效。 不过虽说是这样,可因着存储时候茶叶没经过像林宝珠一样的精制过程,所以极易变质,于是茶沙自然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甚至它的价值远比老鹰茶本身要高。 徐掌柜不想还有茶沙,顿时眼前一亮,目光灼灼的看向林宝珠。而张满囤也因着媳妇一番极其自信的话,心里跟着有一股子自豪感,那种鼓鼓囊囊的感觉说不出道不明,却让他心生欢喜。 陌生的热流打心上流淌着,这个一声不吭但却无比信任媳妇的汉子,这会儿更是觉得媳妇当真好,耀眼却又让他忍不住越发的喜欢了。 林宝珠抽空瞟了自家爷们一眼,见他面上神色不变,可眼底的灼热却丝毫没有掩饰,当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庞也不由得红润起来。 第六十一章 有滋有味 第六十一章 “茶沙?”徐掌柜果然端正了态度,神色之间也颇为意外。早就知道林宝珠制茶的手艺算得上极为高超,却不想她居然还能养出茶虫来。 虽然茶沙听着不起眼,可却是难得的好东西。不说那些大户人家喜欢用来开胃消腻,就连药房每年也要从外面进购许多。他虽然不跟药房打交道,却也知道若自家得了稳定的茶沙,日后就算不能让茶行更上一层楼,也会引得许多人关注。 早先因为声名鹊起的白鸡冠茶,东家已经差人褒奖了自个一番,更甚者还许诺年底给他一分分红,若是做得好转年去县城做大掌柜也是不无可能。 原本想着能得了东家的分红已然是大造化了,毕竟白鸡冠茶可遇不可求,只凭借这个就能得了不少银钱。年底分红,虽然只有一分利,可算下来也是百八十两银子呢。放到往年,他哪里敢奢望啊,所以好几日他都跟做梦似得感觉不真实。 要不是茶行里的茶越发好卖,来询问白鸡冠茶的人源源不断,甚至还有外面行商的人大老远的慕名而来,他许还真以为是自个异想天开呢。 可现在品着再普通不过,茶肆说书先生那里都会有的老鹰茶,再闻言知道林宝珠居然能养出茶沙来,他哪里还敢拿捏为难?就算是作难,这买卖也不能丢了。 一来林宝珠送来的老鹰茶茶香菲菲,比平时茶行进来的粗茶要好上许多。二来那茶沙也不能轻易的便宜了别的茶行。 心里一盘算,徐掌柜的就赶紧仔细打问起来。 两家本就谈过生意,合作起来也一直算是痛快,加上徐掌柜的亲自品尝了那茶,可谓是对林宝珠的技艺赞不绝口。所以这回的新的契约文书自然也没怎么耽搁就拟定了,不过因着想日后自家开茶园立茶庄,所以她又在契约文书上补充道除去给安平茶行供货的茶叶,余下的她自可以张记的名义自售。 这一点徐掌柜私下有些不满,最后一番交涉,终究是定下张记的茶优先供给安平茶行,若是有剩余的才能自销。 对于这点,林宝珠心里自然满意。原本她就是这样打算的,不过老话说得好,求上得中求中得下,她刚开始开口自然要的条件苛刻一些。 立了文书,林宝珠才给了张满囤一个眼神,这回该着张满囤开口了。原本要谈茶叶买卖的事儿,林宝珠就想着交给他,既是全了自家 爷们的脸面,能让爷们心里舒坦些,也能早早让他帮衬了自个,省的天天琢磨出外做工走镖的。 不过相比于让林宝珠心安,张满囤压根不在乎自个那点男子汉的脸面。他嘴上不说,心里却知道媳妇很是看重制茶的事儿,再者茶叶跟茶山都是按着媳妇的意愿做的,他最多也不过是帮着借了些银子,当不得做主的人。更何况,他压根从来不曾猜疑过媳妇有外心。 所以最后他只管跟媳妇说了心里的想法,坦言只要媳妇乐意,他并没打算接手媳妇的生意。反正说来说去的,大概就是要自家媳妇放心大胆的随着自个心思做事,莫要为难或是担心别人的闲言碎语,左右出了什么事儿都有他担着呢。 听到那些话,林宝珠说不感动不喜悦那是假的,不过到底她也只是心里欢愉,顺带着越发的觉得自家爷们可靠疼人了。 徐掌柜不知那些事儿,见着张满囤开口,赶紧细声询问是何事。听到他说是让自个帮着寻了种茶的人帮忙修整移栽茶园里的茶树,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这不算什么难事儿,左右不过是帮着找人,动动嘴的事儿,就当是卖给张满囤两口子一个人情了。 “咱们桃溪县,加上北齐州跟均州都没什么颇具规模的茶园,就算是茶行东家也不过是在燕京那边有一座庄子里面有一片不大的茶园,却不想如今满囤兄弟跟弟妹竟能开出一座茶园来。”徐掌柜的感慨倒不是无的放矢的,他是茶农,可也是打燕京那边庄子上出身的,加上一路跟着东家的茶行发展直到有机会成了铺子掌柜子,哪里有茶哪里进茶,他自然是知道的七七八八。 别说他到安平镇已经二十多年了,就是以前在燕京时候,也没听闻这一带出过什么有名的茶园,就更别说什么茗茶了。 林宝珠听了这话,看了一眼自家男人,俩人相顾一笑倒是没接话。毕竟茶园的事儿刚刚开始规划,总不能早早就弄得人尽皆知,也省的被什么牛鬼蛇神的打了主意。 对于林宝珠的担忧张满囤自是不在意的,毕竟附近哪个人不长眼敢打他的主意,他定会让那人死都死不痛快。 说定了正事儿,几个人又客套几句,张满囤就起身带了媳妇欲要告辞。徐掌柜瞧着时刻,想着柜台上也该忙起来了,自然也不会多留俩人,只赶紧的唤了人去称了茶叶重量,然后按着说定的价格付了银子。 白鸡冠老茶三斤,十两五钱银子。连带着竹筒里用来给掌柜子品尝的老鹰茶一斤三两,也给算了七百八十文铜板。 走出安平茶行,瞧着外面熙熙攘攘热闹起来的街道,一直毫无神情的张满囤还没回过神来。好在他一向喜欢肃着脸,所以倒也没让人瞧出他心里的不平静。 媳妇当真厉害,他是不懂茶,可也听媳妇说过那老鹰茶怕是不会卖个好价钱的。当时他还琢磨着粗茶不过十几文一两,想来就算那老鹰茶滋味再好,也卖不过二十文钱,他是粗枝大叶的,可对上媳妇的事儿向来是难得细心。想着许是媳妇会因着八两银子一斤得白鸡冠茶觉得老鹰茶价格太低贱而心情抑郁或是失落,所以当时还仔细宽慰了她。 却不想媳妇所得没个好价钱,也比外头的粗茶贵上许多。 心里这么想着,他就不由的看向身边满脸带笑的媳妇了。瞧着媳妇脚步轻快,眉眼欢快的恨不能咧嘴笑出声的模样,张满囤的心里也就释然了。管它别的那么多呢,只要媳妇高兴,别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若是现在张满囤的那些过命的兄弟瞧见自家大哥这番模样,指不定就要惊骇的张大嘴巴了。别人不知道,他们哪能不清楚,谁不知道张大哥为人最是粗犷最厌恶娇滴滴的女人,甚至以前碰上过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戏码,他也能凶煞着一张脸把如花似玉的闺女吓昏过去。更别说会守着一个姿色只算清秀的女人,丝毫没了往时的霸气凶残样子了。 林宝珠是不知道那些,他没怎么见过张满囤嗜血的一面,加上这汉子在她跟前想来体贴温和,所以压根想不到他会有怎样的阴暗面。 这不,手里新收了银子,加上老鹰茶的契约书,使得林宝珠整个人都精神抖擞的。虽然还有欠债,若要大肆采购她也心疼,可她向来信奉钱是赚来的不是攒出来的,如果为着省几个小钱靠坏了身子,那才是不划算的。 毕竟有了健壮的身体,加上俩个人肯吃苦能上进,往后的日子怎么都会好起来。所以对于欠的钱,她虽然也时时记挂在心上,却也并不担心会还不起。 更何况现在有了山头,山上又有茶树还有上好的老鹰茶古树,想要发家致富自然是指日可待的。没得为了省着钱就勒紧裤腰带,日日白菜稀饭的凑合。 “家里的肉食不多了,你打的那个野兔也吃完了,我琢磨着是不是买些排骨跟五花肉?”林宝珠虽然心里琢磨着要买,可到底还是想着问问身边跟着的爷们。她虽然不肯委屈自个的胃口,但也不想为这事儿跟自家男人闹了隔阂。 张满囤丝毫没有犹豫,十分干脆的点头。 “若是喜欢喝骨头汤,再买些肉骨头也行。”张满囤不怕自家媳妇熬骨头汤费柴禾,反正山上多的是,他多去砍几遭就有了。想着上回媳妇端着骨头汤滋溜滋溜的喝着香辣的汤水,他心里就忍不住变得柔软。“还有你上回说的香料,若是方便咱也买一些回去,甭管日子怎的紧巴,总归也不缺那十几文钱的。” 记着媳妇提说过少了几味香料,倒是让炖的肉都没那么香了,张满囤特意提醒说:“该买的咱都置办一些。” 有了这一番话,林宝珠也不忐忑了,俩人自然是奔着粮行肉铺跟杂货铺大肆采购一番。 两斤肥肉,三斤瘦肉,加上一大包肉骨头跟摊主送的一包猪下水,再加上零零散散买的一些东西,已然用了一百五十文钱。想着家里米面也不多了,索性俩人又买了五十斤精细的白面,十斤小米,也用了二百四十文钱。 在粮行掌柜子给算账时候,林宝珠又四下瞧了瞧,正巧看到了在边上似是无人问津的荞麦面,看着上头牌子上的价钱也算不得贵。想了想,这大热天的,若是能做些扒糕当凉菜或是零嘴,也是好的。当下又招呼了伙计来帮着称了几斤,瞧着那伙计机灵的把秤杆抬的高高的,她笑着道了几声谢。 第六十二章 镇上访友 第六十二章 因着买的多,粮行掌柜子笑眯眯的做主让人送了一小袋子苞米面,还让人帮着装起来放到手推车上。 接着葱姜蒜还有大料桂皮之类的也买了不少,油盐酱醋的也没落下,反正一口气算是置办全了。 林宝珠想着自家汉子似乎没有薄衫衣裳,干脆又拉了他去了一趟布庄。藏青色的布比着身子扯了十几丈,又买了些三梭布准备给他做鞋面。 不过是半个多时辰,刚刚还空落落的手推车上就满满当当的了。连带着篓子都被放了许多东西,可是一点空隙都没了。 一番大采购,日头可就到头顶了。张满囤觉着这会儿往回走忒热的慌,他自个是无所谓,可架不住担心自家媳妇那小身板啊。 想了想,索性就带媳妇去买了两壶酒,然后一路带着媳妇奔着镇子东边的小巷去了。 听说是去访友,林宝珠倒是没觉得奇怪,毕竟男人家的在外行走,哪能没三五个说得来的兄弟朋友呢?想着头一回上门,她还问了问那兄弟家有没有女眷,有没有孩童,知道说人家里有媳妇跟个半大闺女后,林宝珠还特意买了些零嘴带上。 张满囤不过是一介草汉子,除了对自家媳妇上了心,才会处处细致之外。于别人家的媳妇闺女,可是向来没放在心上的,所以就算去了许多回,也不过是带些酒菜罢了,还真没想过给弟妹跟孩子买些什么。想到这里,他越发的觉得娶了媳妇当真是对的。 林宝珠被那汉子赤裸裸的火热目光盯着,心里有些害羞,可面上却只是脸色红了红,只管嗔怪的斜了那汉子一眼,然后自顾自的付钱拿了包好的零嘴。 路上时候,俩人一边叙着话,一边走着。许是天儿真的热了,不过这么一小会儿,张满囤脸上就出了汗珠子,连带着那衣裳前后都似是被浸湿了。不过相比于山上修地,车上的这百八十斤物件算不得重,倒是没青经暴露。 看着自家汉子面不改色但却汗流浃背的模样,林宝珠不由的有些心疼,顺手从怀里掏出了手帕子垫脚帮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说起来刚到这个世界时候,没有纸抽湿巾,她着实觉得不方便的很。后来瞧见钱氏跟田大娘她们都会随身带了帕子擦汗擦手,这才跟着裁了一小块淡青色的小花布,让田大娘帮着缝了边当了手帕。 如今用着倒是极好的。 张满囤被自家媳妇的动作弄得一愣,旋即抿了抿嘴,似是想笑的模样。这厢温情脉脉的相处,那厢正巧有人从那个有些落败还带着霉味的破旧小巷里出来,老远瞧见张满囤两口子就打了招呼。 “张老弟,你怎的来了。”那汉子快步走过来,瞧见林宝珠,复又问道,“这是弟妹吧。” 张满囤笑看了自家媳妇,似是极其自豪的点头,“恩,我媳妇。” 那模样,活脱脱的显摆。直到那人连连喊了几声嫂子,三人才笑呵呵的一块进了巷子。 这巷子里只有两户,一户常年锁着门,似是空旷着院子。另一户就是刚刚跟张满囤打招呼的石大勇一家了。 几个人进了院子,石大勇就冲着屋里吆喝道:“秀娘,快出来,张老弟跟弟妹来了。” 这话且刚刚落下,就见一个头包着蓝色头巾的妇人用身前裹着的围裙擦着手出来了。瞧见来人,那妇人脸上也堆了笑,赶紧让石大勇去搬了桌子跟板凳来。 而她身后一个半大的丫头也怯生生的探头看向林宝珠,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招娣,你躲个什么劲儿啊,赶紧出来叫婶子啊。”石大勇媳妇名叫张秀娘,是镇上张老汉家闺女,瞧着是个瘦瘦弱弱的可为人很是热情。而且不光能干,还是个贤惠的,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整的井井有条。 也是因着这个,石大勇也算是看重她,从来没有苛待过媳妇或是像别人家汉子一样打骂欺负过媳妇。哪怕媳妇这么些年只给他添了个闺女,也从来没生过休妻的心思。 这事儿张满囤趁着几个人进屋的空档,低声跟自家媳妇交代了一下,这倒是使得林宝珠对刚刚才认识的石大勇印象极好。 现在瞧见张秀娘忙着倒水收拾,颇为热情,心里也没了之前的不自然。瞧见她身后的闺女,不过七八岁的模样,但却很是乖巧,心里自然就喜欢了起来。 听着那闺女听话的叫她婶子,然后又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了张秀娘身后,林宝珠不由的笑起来。 想了想,她提了提手里包着零嘴的包裹,说道:“招娣乖,看婶子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见招娣好奇的探头,她自觉地笑眯眯地打开了纸包,里面果真有不少果脯跟糖块,看的刚刚还怯生生不好意思的招娣瞪大了眼睛。 “来,婶子给你拿糖块吃。” 虽然觉得林宝珠很是和善,而且自个也很想吃糖,可她还是先看了看自家娘亲,并没有像别的皮孩子一样直接跑过去要吃的。 张秀娘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林宝珠笑了笑,然后说道:“可得多叫几个婶子呢。” 这话是许可了招娣接林宝珠手里的吃食,一时间让林宝珠觉得张秀娘果真是个贤惠的。不光把院子屋里收拾的整洁干净,而且也很是会教导孩子。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张秀娘就拉了林宝珠去里屋,顺便把小桌子上的茶水收了让两个爷们喝酒。等瞧着俩爷们喝的差不多了,才张罗着去做饭。 家里米面不多了,可既然来了贵客,自是不能省的。所以张秀娘狠着心的把最后一点白面挖出来和上,然后又打了俩鸡蛋做了个鸡蛋汤。 林宝珠虽然是来做客的,可到底也没好意思一个人在里屋待着,所以瞧见张秀娘跟招娣都去灶房忙活了,也赶紧的跟了过去打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不过是帮着烧烧火顺带着说几句话。待到俩人端着饭进屋的时候,正听到石大勇喝多了大着舌头口舌不清的说张二宝那宗子事儿。 原本还兴致盎然的张满囤一抬头瞧见自家媳妇过来,赶紧皱眉咳了几口,瞧着石大勇还说的停不下来,甚至说道他按着自个的话找人往十里堡村里那俩喜欢看人笑话的老婆娘耳里传了杜寡妇的话,还真没想到那婆娘当真把人堵了去。他的脸直接就沉了沉,再看自家媳妇的目光也开始躲闪了,生怕媳妇觉得自个是个心思狡诈的人,再厌了自个。 单是想到自家媳妇质疑的眼神,张满囤心里就不得劲起来,当下就伸脚踹了尤说的得意的石大勇一下子。只见石大勇还不开窍,呵呵一笑体贴的问道:“张大哥,咋的就喝多了?上回灌了你三坛子高粱酒都不见你腿软......” 见石大勇越说越多,张满囤实在觉得不能直视了。当下,他只管端了倒满酒的大碗遮住脸庞,左右不让石大勇再掀自个老底儿了。 随后进来的张秀娘到底是个女人家,心思会细一些,瞧见张满囤尴尬的神态跟自家男人喝多了大着舌头的模样。再瞧刚刚进门送吃食的林宝珠,一脸好奇跟疑惑的表情,心道只怕自家男人又犯了老毛病,喝多了就胡咧咧,当即就往前两步笑着跟林宝珠说起话来。 “你可别搭理他,喝几杯猫尿说话就没个边际。”说着,还过去推了石大勇一把,顺道叫招娣帮着洗了布巾给石大勇擦脸。 见自家媳妇过来训斥自个,石大勇只管冲着她傻乐呵,然后叫着招娣说好闺女的话。其实石大勇也是命苦的,他本是有爹娘的,不过爹娘一来瞧不上自家媳妇不能生养,二来又总觉得他在衙门当差是了不得的事儿,总找些麻烦,还盘算着拿孝道压着他再娶个小的好传宗接代。 可他哪能干那种昧良心的事儿啊,媳妇是没生个儿子,可那也是因着为自个生育招娣时候伤了身子。何况自打媳妇嫁给他以后,奉养老人,照顾一家老小,操持着家里的种种,甚至为了自个忍气吞声,这些都是他欠媳妇的。要是这样了,他还要寻了别的女人,那他就真配不上做个男人了。 话说回来了,当年石大勇亲自求了媳妇嫁过来,不过几年就要当负心汉,他也实在做不出那种事儿来。他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糟糠之妻不可弃。媳妇再不好,他就是再没了当年的悸动,那也是自个求回来的,万万没道理抛弃。 也是因着里面的种种麻烦事儿,石大勇才辞了县衙的差事,转而到了安平镇当个小巡捕。如此才拖家带口的也算是远离了自家那爱拿捏人的爹娘跟总是不嫌事儿大的兄弟们。 吃过饭,日头也靠西了,看着石大勇是真醉了,张满囤跟林宝珠也就告辞了。 许是之前逗弄招娣,让本来胆小弱懦的小闺女觉得开心了。亦或是林宝珠的点心零嘴起了作用,最初见面时还怯生生的闺女,这会儿可就一路小跑着把人送到了巷子口,还红着脸小声说问林宝珠下回还来不。 第六十三章 甜蜜的吻 大概是眼缘,林宝珠对石招娣跟张秀娘很是喜欢。虽然她总觉得张秀娘太过贤惠了,活的太累,又觉得招娣那般乖巧的闺女生活在石家当真让人心疼。 倒不是张秀娘跟她翻了什么闲话,而是出来以后,因着没事儿,她跟张满囤说起张秀娘干活利索干净来,顺带着感慨就是招娣太过敏感心细了,似是很怕别人给脸色看一般。 见自家媳妇面露心疼,张满囤这个不向不爱说道别人家家务事的汉子,也不由的提起了石家的那些子糟心事儿。 听着石家老汉跟婆娘办下的一宗宗事儿,林宝珠真是瞠目结舌,她还真没见过那么没人性的爹娘呢。为着老二读书,能生了卖孙女的心思。为着老二成亲,能逼着老大石大勇借着差事儿受贿讹诈别人。后来更是为了得个儿子,逼着儿子停妻另娶,说是为着传宗接代,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别的说道呢? 相对于林宝珠咋舌觉得不可置信,张满囤倒是淡定的很。毕竟他也遇到过张老汉跟刘氏那种人,又怎么会像林宝珠那般觉得诧异呢? 这年代,为着一个孝道,为着好名声,真真是压的不少人喘不过气来。想到这里,他不由的看向了自家媳妇,什么子不言父之过,都是狗屁,哪个敢为难他媳妇,且让他们试试。 “哎,还真看不出来,瞧着秀娘那般贤惠知事儿,却还被公婆那般苛待。”许是想起自个来到这个世界时候的种种,在自己被为难时候,那个冷脸黑面似是骇人的汉子,总会很爷们的站在自个身后为自个撑腰。林宝珠不由的叹口气。不过同情怜悯归是同情怜悯,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儿,她也不好说什么。 俩人说这话,没一会儿就回了桃树湾。回到家,没歇息一会儿呢,就听着自家媳妇的话,带了些东西去;里正家知会要雇人修山路看管茶园的事儿了。当然,茶园的具体情况,还有跟镇子上的生意往来,他自是不会全说的。 再过俩月该收苞米了,现下倒算是农闲时候,左右村里得力的后生们也要出外做工,若是能在村里干活挣钱,倒也是一宗好事儿。 “里正叔,这事儿还是得请您帮着物色几个勤快的人手,自然在工钱上也不会因着是同村就比别人家的低。”顿了顿,张满囤才又说道,“一天十文钱,不包饭菜。若是家里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告假,不过若是有那些个想浑水摸鱼的,也莫要怪我脸黑。” 凡事都要说到头里,丑话总不能等碰上事儿了再开口。这话是媳妇当时交代过得,只怕到时候再闹出事端来惹了麻烦。至于工钱,自然也是按着村里其他人在外做工的工钱算的,相比于外头给的工钱,算不得多也比不上少的。总之,不算是扎眼的。 他自己也明白,村里人淳朴是淳朴,可小心思各个都不少。若是太过厚道,一下子给多了工钱,只怕不仅会引了别人的猜测,还会被人当成冤大头。 张里正略略一思索,就觉得张满囤的话很是在理。他磕了磕手里的烟袋锅子,心里不由感叹道,没想到从来不跟村里往来的凶恶后生,娶了媳妇以后不光是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了,如今在村里行事都周到起来了。 “这事儿使得,村里现在不少人闲着,都是老实巴交的汉子,使起劲儿来哪个也不比哪个差。”张里正笑呵呵的说道,“不过往后山窝里修道,我估摸着许是有些人不愿意去。” 张满囤自然也想到了后山窝的那些传言,不过相比于过去大伙儿的讳莫如深,如今去的人也不少了。所以他还是有信心能寻到人做工的。 往后若是要组织人做帮工给看管茶园,定然需要胆大心实诚的,到时候甭管是提了工钱还是管饭,都不是事儿。 当然,这些不过是他心里的念头,现在也不好诉之于口。 “里正叔也莫要作难,有十来个能做工肯吃苦的人帮衬着就行。若是雇不到,咱再说别的。” 见张满囤说道这份上,张里正自然也不好再说别的了。想了想,他还是犹豫着,没问张满囤那后山到底是个什么道道,让他花那么大的力气去折腾。 不是不想问,而是他有种预感,张满囤跟林宝珠这两口子,指不定就是带着他们桃树湾飞黄腾达的指望呢。既然人家有心要瞒着,自然有别人的道理,左右给了银子办了文书,也算不得是违背了律法的坏事。 忙活完了这一切,再回到家,林宝珠真是累的浑身都不愿意动弹。前些日子为着制茶,她已经许久没好好睡了,每天早晨要趁着日头出来之前采茶。夜里也要常常起来查看晾青情况,生怕因为天热给捂坏了。 如今老鹰茶的生意谈妥了,开辟茶山整理茶园的事儿也定下了,她一颗绷紧的心才算是能歇一下了。 张满囤见自家媳妇一脸疲惫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疼,可他到底没有那份手艺,只能在小事儿上给媳妇打打下手罢了。 他并不在意什么男子不入灶房的屁话,只要能让媳妇轻松一些,就是天天做饭又有什么难的呢。一边想着要让媳妇多歇息一下,他就简单的做了点饭,然后俩人随便应付了两口。 吃过饭了,林宝珠才感觉丢了的魂魄又飞回来了。觉得精神了一些,她可就想起石大勇醉酒时候说的话了,反正现在歇着也是歇着,干脆就咕噜了两下眼珠子戳了戳炕桌边的男人。 “现在没别人在,你是不是该交代一下瞒了我什么事儿?”她佯装不悦,撇着嘴冷着脸看着自家男人低声问道。 张满囤原以为媳妇忘了那茬事儿,心里正庆幸呢,就听见了这么一句冷着声音的话。顿时觉得有些不好了,可说实话,他并不后悔私下里用过的那些手段,虽然上不得台面,可总算是出了一口气。谁让张二宝居然敢生出卖掉自家媳妇的心思? 他甚至不能想象,如果当时自个没有及时回来,媳妇会碰上怎样的处境。她又会被谁祸害了,或是成了哪家的媳妇。单是想一想,张满囤就忍不住浑身都散发煞气跟冷气。 当时他虽然打了张二宝,可尤觉得咽不下那口气。敢打自己媳妇主意的人,不玩废了都枉费他是外人口中人人惧怕的凶恶之徒了。 可就算是玩心眼,他也没想过让媳妇知道。自个是个什么情况,他自个心里清楚明白,当过土匪已经是人们眼中穷凶极恶之徒了,如今又在私底下搞小动作害的人家破人亡,只怕媳妇知道了心里会有隔阂。会觉得他可怕,当真是个不善的。 林宝珠也不知道自家男人在想什么,瞧着他神情不变,一张黑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好似回到了最初认识的时候。可那攥着的拳头跟紧紧抿着的双唇却出卖了他。她知道他有事儿瞒着自个,以前也从来没追问过,甚至想着两个人不过是搭伙过日子,自个又何必问的那么清楚。 可经历了这几个月的相处,她的心境也有了变化。随着那看似凶悍粗糙的汉子,一心一意的待她,护着她,处处为她着想,她甚至生出了一股子要这样过一辈子的想法。之前还算平静的心底,也因着一次次的靠近跟接触,生出了许多涟漪。 可就在自个动心之后,却发现他并不愿意跟自己交心。这个发现,让林宝珠觉得有些挫败跟说不出的难受。 张满囤看着媳妇的脸色渐渐淡下来了,刚刚还红润的脸蛋也有些发白,心里有些疼惜。干脆也不顾别的了,既然媳妇想知道,自个说了就是,就算被媳妇厌弃了,也总比让媳妇伤心的好。 “当时我是打了张二宝,可却觉得太便宜他了。早些时候,就有人谣传他跟杜寡妇不清不楚的,所以我就跟了两遭。”顿了顿,张满囤才哑着声继续说道,“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所以不想让你知道。” 知道了里面的详情,林宝珠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五味杂陈,却又一股子喜悦蔓延。说实在的,她早就知道自家男人并不是一般的实诚汉子,不然也不会跟张老汉那边对着干。可她并不知道他私底下为自个做了这么多。 怎么说呢,其实她并不忌讳这个汉子用手段,左右她深信他不会给自己下套子。更何况,这个一向手段强硬的男人,骨子里也不是那种为着一己之私行龌龊事儿的人。就算他对张二宝使了手段,不过也是为着自个。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就和缓了许多。也不知怎么回事儿,许是瞧着那汉子忐忑的模样有些好笑,或是为着他的所作所为而感动了,一直不曾外露感情的林宝珠,探身凑近了自家男人,然后在那个男人不可思议的神情之中亲了上去。 手底下是炙热的皮肤,透着薄薄的衣料让张满囤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而嘴边那个软糯带着茶香的触感,让他动都不敢动一下,活似是傻了一般。 虽然之前已经亲过一次了,可到底是喝醉了酒之后,所以就算是还有记忆,也没有现在这般深刻真切。 只是一个愣神,林宝珠已经红着脸躲开了。她匆匆跳下炕去,丢下一句去烧水,就小跑出了屋子。随着门帘撩下,隔绝了刚刚满屋子的暧昧,还有那个汉子铮亮灼热满含情谊的眼神。 看着逃一样跑出去的媳妇,张满囤傻呆呆的抬手摸了摸自个有些发热的嘴唇。之前还冷冽凌厉的五官,慢慢的变得柔和,最后竟然带上了温柔的笑容。 从前一年不曾笑一次,每每心里愉悦也不过是勾勾嘴角或是抿抿嘴唇,却不想跟媳妇在一起后,竟然重拾了那些丢失的表情。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铁汉,这会儿就为了一个并不热烈的亲吻,竟然有些痴了。若是让别人知道,只怕还真会笑掉大牙呢。不过张满囤倒是不在意那些,现在他满心想的都是一句话。 “媳妇居然亲我了......媳妇居然亲我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林宝珠稳了心神,洗过脚再回来时候,直教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暗想到没出息。虽然心里那么想着,可也没遮掩住她面上甜蜜的笑意。 张满囤现在的状态本来就处于春心荡漾时候,瞧见媳妇进来时候,还挽着裤腿。纯色浅蓝的灯笼裤绑在小腿肚子上,更衬得那截小腿白花花的刺眼,再往下是雪白娇小的脚踝,他甚至能想象的到那鞋子里的脚趾是如何圆润可爱。 越想他就觉得身上越发的火热,但看着媳妇还有些懵懂并无防备的模样,他最终也只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燥热,然后强迫自个转头看向别处。 等熄灭了油灯,在黑乎乎的屋子里,呼吸声此起彼伏,似是各自睡得稳妥。却不知在梦里有碰到了怎样的旖旎跟羞涩,也只有月光透过窗户纸隐隐约约的照进来。 没关系,总归是日久方长。张满囤再临睡之前,又看了看自家媳妇安稳的睡颜,看到她眉眼之间满是轻松,自然也跟着笑起来。 他不是耐不住寂寞的汉子,既然打定主意要跟媳妇过一辈子,就要好好爱护了她。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再也不会担心分离。 此时的张满囤并不知道,自己这匹习惯了独来独往,又狠辣凶残的孤狼,到底是怎么被一个女人驯服的。甚至,他压根就没想过,如今的他又是一副怎样的忠犬模样。 他只管按着心意,对她好,更好一些罢了。 第二天一早,林宝珠听着自家汉子下炕的声音迷迷瞪瞪醒来,却不想一直大手顺势拍了拍自个的后背,接着一个低沉满是磁性跟爱意的声音哄着自个再次睡下。 等到她再次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闻着外头清新的空气,她只觉得浑身舒畅无比。 第六十四章 充实的生活 因着家里采茶的活计刚刚上了正规,林宝珠不好离开,所以这回来衙门只是张满囤一人。经过一家牌匾铺子时候,他忽然想到自家媳妇虽然立了张记的招牌,然而却并没有个像样的牌匾。想了片刻,又摸了摸口袋里余下的百十来文钱,索性就大步踏入了店面中。 他是不识的字,却因着在外闯荡多年,也能看出好赖的。一百五十文钱,定下一方红花梨实木招牌。 牌匾铺子这会儿活儿本就是少的,加上瞧着张满囤给钱痛快,掌柜子当下就招呼了店里的师傅去后边选了木材帮着打磨雕刻。不过一个时辰左右,张记茶坊几个大字就跃然牌匾之上。 瞧着牌匾雕刻好了,张满囤才满意的快步往回走去。许是为了节省时间,他倒是抄着山路一道走着。其实来时候,媳妇是多给了许多银钱的,就是为着他到衙门好办事儿,却不想省下些铜板倒让他直接做了匾额。 不过也不当紧,反正他也是惯走山道的,与他来说,爬山上坡跟走平地儿本就没有多少差别。 看着天快黑了,之前来帮着采茶的俩媳妇跟田大娘和马婶子一块得了工钱,就各自回家了。而林宝珠也趁着张满囤还没回来,在锅里炖上饭菜,又转身去了西屋炒制茶叶去了。 看着一箩筐一箩筐的新叶,再瞧自家每每去送货时候所用的竹筒,林宝珠心里就开始盘算起怎的让张记立稳脚跟的事儿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的很,现在张记被人提及,无非是占了白鸡冠茶的光。若是以后哪个茶坊再出了更好的新茶,她们的那点噱头跟刚刚推广出去的那点名气,估计就没得看了。 要知道,这年头外头老牌茶坊并不算少。尤其是燕京跟琼州那边,好茶名茶层出不穷,就连京城权贵多也是派人到琼州一带挑选茶叶。 何况,就算是春日里第一茬白鸡冠茶得了名声,也不过是再北齐州罢了。若是要比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庐山云雾茶,六安瓜片,君山银针,信阳毛尖,武夷岩茶,安溪铁观音之流,那还是不够看的。 也正是因着这个,如今自家的白鸡冠茶才能有了一席之地。不然怕是早就引得那些茶园所有者打听询问了,如何还能让自家安然的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制茶呢。 不得不说,林宝珠是真相了,那些名茶茶园东家,虽然听闻过突然冒出的白鸡冠茶,却并没有多少人真的当回事儿。一来是术业有专攻,他们各自都有着自家特有的技艺跟茶品。二来白鸡冠茶不过是突然得了人们追捧,相比于茶韵深厚的茶叶品种,还是不值一提的。 想着这些,她就琢磨起了该如何把张记这个招牌打出去,要怎样才能做到就算没了白鸡冠茶,人们提起张记依旧知道它是制茶的作坊。 前世的时候听说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广告才是品牌推广的硬手段。如今这个年代,没有电视没有报纸也没有网络,若是做广告,也是费人力物力的。 林宝珠一边摇青,一边细细想着是否有什么能值得借鉴的。之前去自家男人镖局,除去那些镖师身上凶煞之气,余下的便是统一的着装,还有镖局所有放镖地的箱子都是一般模样,就算大小有差异,可外观也是毫无二样的,让人打眼一瞧就知道是安平镖局的货物。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眼前一亮,一抹精光打眼底闪过。统一的着装她现在还不需要,可统一的包装却是能做到的。如果日后所有买茶的人,只要买了张记的茶叶,都有个贴着张记标志的竹筒或是纸包装茶叶,不用别人说,就会有许多人看到。 只要那人说茶叶喝的滋味好,那旁人自然会多看一眼,但凡有一个人帮着宣传,许是就会多一个人知道张记的茶。 这般茅塞屯开的感觉,当真是让人浑身舒坦,林宝珠心里轻快几分,手上的动作也越发快起来。虽然具体的道道她还没能想个明白,但到底是有了奔头了。 等到手头上的茶叶摇青晾青都差不多了,这才端了出来,在外头小锅里炒制起来。 经过晾青后的茶叶,虽然叶质已经柔软,可到底是还有青叶种生涩的臭青味。所以不管是为了去除杂味,还是为了后续揉捻茶青方便成型,都需要再高温炒制。 只有经过了炒青,茶叶才能既保持绿色,又能除去鲜叶中的臭青味,继而使得蒸发失去水分的鲜叶便于揉捻。其实就是利用高温杀死青叶中的催化酶,让茶叶失去继续发酵的可能,从而保持茶叶颜色。然后借助热化,消除叶中青臭、苦涩味,留下或是把本还无法下咽的鲜叶化为具有花叶香味的醇味杀青叶。 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却也很是费力气。这不,林宝珠本算的上白皙清秀的面庞,正因着滚烫的干铁锅被烤炙的变得通红,而额头跟脸颊上的汗水,更是因着她微微仰头未曾落下却不断浸入眼中或是直接烤干了。 不说眼角被汗珠子蛰的酸涩发疼,就是脸上被烤干的汗水,也干巴巴的让她整张脸又疼又痒难受极了。 可就算这样,她也顾不上擦拭,只管趁着锅底滚烫,飞快的用特质的木铲翻滚茶叶。 直到茶叶炒制结束,她才出了一口气。把茶叶都聚拢到锅底,从旁边去了盖布堆积,只等闷黄发酵之后,再精制一遍才算制茶结束了。 瞧着手头上的活计做完了,她才去又腾了竹篓,然后细细摘选起今儿刚刚采摘的湿气还很重的茶叶。一芽一叶,一芽两叶还有纯老叶子,挑选好后,才分开铺薄晾晒起来。 等一屋子鲜茶叶都晾晒完了,她的胳膊也累的快举不起来了。看着天儿马上就要黑下来了,索性就招呼了边上一直老实看家的大狼去村口看看自家男人有没有回来。 说来也奇怪,别看大狼跟张满囤一般看似凶狠野蛮,可平日里从来不惹事儿,而且似是能听懂人话一般。白日里有人来做工时候,它就老实在篱笆边上趴着晒晒日头,偶尔四下里溜达溜达跟个国王一般巡视小院子四周,从来不曾乱嚎叫。若是那一日天儿晚了,林宝珠招呼它一声,它就知道去村口或是后山找一找张满囤,示意自家主人该回家了。 许是这般听话的狗并不多,而且从来也没人把它当做狼瞧,所以来做工的人也都不怕它。甚至田大娘有时候还会给它舀些饭菜,帮着林宝珠喂一喂。 大狼没窜出去一会儿,就哈赤哈赤的一路跑了回来,刚好刚刚用热水敷过手腕的林宝珠出屋倒水,老远就瞧见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她是没想到自家男人心思居然那么细,再看他扛回来的匾额,当真是越看越喜欢。当即,就冲着自家男人灿烂的一笑,顺带着为着那匾额转了一圈。当晚盛饭收拾,她都觉得浑身是力气。 买回一块匾额,看似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又好似改变了什么一般。许只有林宝珠跟张满囤自个心里明白,这种有了盼头又为着这个家充满干劲的日子,当真充实又踏实。 吃过饭,俩人还都不觉得困顿,张满囤就坐在炕边上瞧着媳妇记账。见媳妇还再用木板子跟烧火棍,他不声不响的就记在了心上,琢磨着下回去镇上一定要给媳妇买些纸墨笔砚回来。 林宝珠本来对那些就没啥需求,一个是她算账习惯了用木板子。二来之前跟田大娘说起读书的事儿来时候,听田大娘跟另外俩嫂子说过,镇上读书的束脩不算多,可那纸笔却贵的很,一般庄稼户苦干一年也不一定能够得上孩子的笔墨钱。所以她暂时也没买纸笔的念头。 “我琢磨着咱们的茶叶日后包装可以单独做,如今家里还没什么闲钱,可以用些窗户毛纸包起来。等过些时候,手头上宽松一些了,再买些好纸然后贴了红封做上张记的标志。”林宝珠算了算手头上的银子,出去付了的工钱跟家里的开销,如今攒下了差不多快够二百五十两银子了。 张满囤想了想,觉得媳妇的想法可行。本来他就在外走动的多,见识也算是广一些,所以心思比不得自家媳妇那般,但也比一般农家人活泛。媳妇的法子看似是费了钱,可实际上却让更多人知道了张记的存在,就好像他以前做工的镖局一般,附近乃至县城,任谁瞧见那箱子跟旗子了,都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不过媳妇的茶是好茶,这些日子跟着媳妇喝茶喝多了,他倒也不再像过钱那般牛饮不知滋味了。多多少少的也能喝出茶香来,镇上买的茶叶,他也喝过,比之媳妇所制作的茶叶,味道相差甚远。再者,媳妇虽然嘴上不说,他也明白,在媳妇心里很是看重自个所制的茶叶,不然也不会夜里常常起身去查看。 第六十五章 有商有量 第六十五章 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若是用毛边纸包茶叶,还真是有些糟蹋媳妇的手艺跟心思呢。既然大钱都花了,自然也不必再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节省着。 “窗户纸虽然便宜,可不经用,一不留神就散了。既然要包茶叶,干脆就买一批茶纸,虽然贵点可也好让人待客走亲的有些脸面。” 张满囤并不懂生意,只是凭着对自家媳妇的看重所以爱屋及乌的想要媳妇的手艺让更多人喜欢,却不知道他每每开口,都能说道点子上。 林宝珠也深知包装对于茶叶的重要性,不说会不会提高张记的名声,只说毛边窗户纸虽然便宜,可对茶叶的保存性并不好。要知道茶有个特性,就是很会吸收其他的气味,所以用毛边窗户纸,不仅容易走了茶味,使得茶叶返潮发霉,还极其容易造成碎茶。 这并不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但若是用茶纸,那成本将会比雇人采摘还要贵上一些。 而且不是她把人性想的太过贪婪,而是不得不考虑一点,一旦使用了茶纸这种可以反复使用的包装,只怕附近不少人再买茶时候,会为了得到一块茶纸每次只购置一点点。就好像有些人去逛超市,经常会多撕几个塑料袋一般。 如果是前世,塑料袋的经济成本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可对于现在这个纸张制作并不发达的时代,茶纸意味着高消费。 张满囤见自家媳妇面露犹豫,略略一想大概就猜出了几分,只觉得媳妇是舍不得花些银子。当下笑道:“既然要做,自然要做的仔细。可以把好茶用茶纸,一般的粗茶老茶,就用平时的纸张包起来,再贴上张记的标记就是了。” 这句话一落,使得林宝珠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对啊,虽然是为了张记打招牌,可也不一定非得都按一样的包装,只要最后的标记是张记的,那用什么包装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她心情显然愈发的好了,笑眯眯的瞅了自家男人一眼,忍不住夸了几句。突然发现,又这么个愿意为自个劳心劳力的男人,日子当真过得有意思。 她细细琢磨了一会儿,才跟自家男人又详细商量了用茶纸的细节。原本她也不是那种抠唆的,知道什么钱该花什么钱可以省,所以对于用茶纸跟油纸的提议很快就接受了。 有些钱该花,一旦花了,就能见到长长久久的效果。许是用茶纸跟油纸会提高成本,可对张记的发展也是极其有利的,可以说但凡买过张记茶叶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个活广告牌。 两人订好了这件事,才又说起帮着移栽茶树的师傅工钱的事儿。见自家媳妇对给董师傅两个的工钱的事儿似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张满囤不由疑惑道:“之前不是说好的吗?就按着别地的工钱给,一个月二两银子加一两银子的吃住费用。” “是那么说的,不过我去后山瞧了瞧,经过修整以后的茶园虽然算不上万亩,占地却也是不小的,若没有专人照料,怕是光我一个也忙不过来。正好我也打听了俩师傅平时出外做工的待遇,就想着干脆多给些钱,然后管吃管住把人留下。”林宝珠放下手里的木板,皱着眉有些犹豫着开口说道,“只是若是这般,就少不得要动动工修缮一下房屋。一来是为着制茶方便,二来也到了雨季了,若是碰上大风大雨,怕是房顶的茅草挡不住,再坏了西屋里的茶叶。” 对于自家媳妇提的这事儿,张满囤考虑了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前段时间家里忙,倒没顾得上,更何况现在家里的银子大多都是自家媳妇挣得,他就是再没个羞臊,也知道是爷们就不该打媳妇手里银钱的主意。 不过现在瞧见林宝珠说的那般坦然,丝毫没有防备他的意思,倒是让张满囤心里软软的妥帖极了。当然,这男人心里越发的觉得媳妇好了,也更决心要好好疼媳妇了。 其实林宝珠还真没考虑过钱是谁挣得这个问题,毕竟在她看来,两个人既然要好生过日子,就不能总是藏着掖着的。有什么事儿,明大明的说清楚就是了。 大概也是因着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她现在事事也习惯了跟那个汉子商量。哪怕他并不精通,却也能给自个一种安心的感觉。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世道本就对女子苛刻,也亏得她碰上了这么一个并不愚笨的男人,才能过得比别的女人滋润一些。 张满囤的感觉本就比一般人敏锐些,见媳妇一双眼睛亮的比天上的星星还亮,整个人都有一股子难见的自信跟得意模样。不由得使得他舍不得让媳妇失望,只恨不得把她想要的全都捧过来。 都说灯下观美人三分柔七分醉,可对于张满囤来说,只要能看到媳妇神采飞扬眉眼带笑的模样,哪里分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端是瞧着,就让他的心也跟着轻快起来。就连身上的煞气,也消散不见,只余下说不出的自在跟快活。 “我想着干脆就给两个师傅一分红利,一来他们干得好,茶质好能多挣钱。二来也能体现在咱们看重他们。”林宝珠歪头看向自家男人,见他一副全凭你决定的神色,心里自然高兴。 不过她想着直接聘请了那几个帮着归置茶园的师傅做工,工钱跟待遇定然不能太少。想着之前跟徐掌柜子叙话时候,徐掌柜子说过,董师傅跟刘师傅本是洞庭那边专管茶园的师傅,一个月的工钱就二两银子。而如今他们身在桃树湾,也不过是看在徐掌柜的面子上,当然也是林宝珠给的工钱和心意。 张满囤压根不用想,哪个人不喜欢得了赏?当初一块拉山头时候,但凡是受了伤的兄弟,若是多得了一点东西,也能高兴半晌呢。 “行,就按你说得来。既然要大折腾,干脆就重新起一座房子,这边小院就当个小作坊。日后你做蕨根粉也好,做其他什么东西也好,也能施展的开。” 张满囤见自家媳妇兴致勃勃的样子,干脆说道,“新房子里配一个制茶的房间,再配一个存储鲜叶的屋子,这样也方便一些。” 林宝珠没想到自个不过是提了一提,张满囤就雷厉风行的跟自个说起起新房子的事儿了。不过他也是说到了自个心坎里,这个小院子虽然也不错,可到底是小了一些,而且条件也不利于制茶存茶。 她虽然觉得没必要一步到位的开什么作坊,却也盼着能有个专门制茶的地方。 本来她是没想着这么早就买地盖房的,既是因为他们本就没有别的依靠,后来买了山雇了人就已经挺招摇了。若是再买地盖房的,怕是太过暴发了,唯恐再惹了是非麻烦。 可现在瞧着张满囤丝毫没有在意的表现,林宝珠不由觉得自个许是想的太多了。左右都有人在前头给自个挡着,她完全没必要那么畏畏缩缩的。既然都已经招摇了,又何必畏手畏脚的担心再扎眼一些呢? 反正以后拿定主意,就是有人来捏造事端寻事儿找茬,自家不怕便是了。至于那些想要吃大户或是厚着脸皮上来蹭银钱的,且撕破脸看看。 俩人凑在一块细细算了一下,最后定下就在前山靠近自家买的山头那一块划一片地儿买下。然后盖成前后院那种小作坊,在后院开个门方便进出跟送货。除去制茶存茶的两件西厢房,再盖两件打通的通透屋子方便制青。另外东边加几间厢房,能住人还能放些家伙什之类的东西。而前院就盖成三间北方,东西厢房简单搭盖一下,靠近院墙的地方起个牲口棚子,能放柴禾也是预备着以后买牲口能用。西南角那边,就盖了鸡鸭棚子...... 既然提起了盖房子的事儿,自然要拿定主意该着怎么归置地方。然后算一下大概要买多大的宅基地,也好过了地契文书。 对于这些,张满囤是无所谓的,只看自家媳妇的意思。 这不,随着林宝珠心情大好的比划着简易图,她们要盖的新房雏形也就出来了。随着女子清脆欢快的声音不断响起,还有那双干净却满是鲜活生机的眸子注视自个,张满囤脑子里不由得浮现出许多以后的画面。和乐融融的家里,媳妇带着孩子玩耍,宽敞亮堂的屋子里一家人相依相偎的过日子...... 不说那是怎样的温馨,就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美滋滋的。加上林宝珠兴致盎然,张满囤说什么都不能拂了她的意思,无论媳妇说什么,只管欣欣然的应下就是。 “这么算下来,得两亩半地才够。”林宝珠在木板上画下最后一笔,然后凑到张满囤跟前让他看个仔细。顺带着,自个的身子也跟着靠近,甚至只差一寸她的脑袋就依偎到了那汉子宽厚结实的肩膀上了。 第六十六章 要起新房 第六十六章 张满囤只觉得呼吸重了几分,哎,自打媳妇亲了自个以后,那耐力是越发的不够了。不过是贴近一下,就让他觉得视线都不知该放到哪去。 不过虽然心里火热,可他面上还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只点着头连连说媳妇的归置好。 “二亩半也算不得多,前山那边荒,又因为是山地种地不怎么长庄稼,价格相比会比村子里头便宜一些。我估摸着,有四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了。” 林宝珠这么一琢磨,也觉得这个价钱算不得贵。接着俩人又粗粗算了一下盖房子的花费,出了地皮之外,盖房子的大头就是砖瓦大梁了,至于人手,为着省事儿,干脆就请了泥瓦班子来全权负责。 如此,俩人在临睡之前算是定下了大概的事儿,只等第二天寻了里正买地。然后再去镇上找泥瓦班来盖房子,只要谈妥了,想来也用不了多久就能住上新房子了。 第二天,张满囤拿了些茶叶就去了张里正家。而林宝珠则跟田大娘几个来做工的妇人,一道趁早去了后山采茶。顺便打听泥瓦匠跟青砖大瓦之类的价格。 边上正采茶的王嫂子听到林宝珠的话,不由的张大嘴,似是很惊讶的问道:“满囤媳妇,你们这是要起房子啊?” 倒不是她有啥别的想法,只是觉得满囤两口子真有能耐。早些时候,村里谁不知道张老汉临走时候,把田地跟房屋都卖了,也就差张满囤现在住着的那处茅草屋跟祖坟不敢动了。 那时候可是有不少人背地里说张老汉不厚道呢,居然一点东西都不给大儿子留。而像王大壮家那样媳妇的还盼着瞧张满囤跟林宝珠丢丑,日子过不下去呢。 却不想才多久啊,人家不光是做起了买卖,吃得起肉跟粮食,现在还要起新房子了。这运道儿,往后看哪个还敢背地里笑话人。 昨儿个林宝珠就想好了,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既然迟早都要在村里显眼,也不用再藏着自家心思了。反正一般人也惹不起张满囤那个汉子,就算有妇人想拿捏自个,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扮猪吃老虎是不错,可她却不想那样。既然有了自己的产业,不违背风序良俗又没有触犯律法,怎的不兴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家挣了钱? 说到底,还是因着家里有个能坐的住镇得煞星,不然若是一般的老实庄稼户,指不定真就因着突然发财而招惹了祸端。 “是啊,现在家里有采茶的营生,就想着干脆盖个房子,也省的下起雨来把茶叶都淋湿了捂坏了。”想清楚以后,她搭起话来自然也就大大方方的了,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管笑着说道,“虽然买山头欠了些银子,可只要我跟满囤好好的干,迟迟早早的能缓过劲来的。” 听她这么说,边上另一个媳妇也附和几声。 “你胆子真大,家里还欠着债呢,都敢起房子。要是我,我可不敢,恨不得勒紧裤腰带不吃不喝的也得赶紧把债还清了。”另一个媳妇大菊啧啧两声,“不过说起来,咱们倒是蛮羡慕你的,虽然碰上了不少糟心事儿,可到底也过来了。我边上瞧着,你家满囤可是很在意你的。” 说着,她呵呵一笑,顺带冲着林宝珠身后努了努嘴,打趣道:“喏,这才哪一会儿啊,你家爷们就来寻你了。可真是生怕你累着呢。” 田大娘跟马婶子也跟着嬉笑起来,打趣了两声林宝珠,然后跟张满囤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到了自个采茶的小路上忙活起来。因着工钱是按采摘多少算的,所以她们也不愿意多耽搁。 就在林宝珠拾掇好茶篓子,任由自家男人拉着离开时候,田大娘不由跟不远处的马婶子感慨几句。 “谁能想到以前那个天天冷着脸,连孩童都能吓哭的满囤,会像现在这样过的跟一般人家一样,知冷知热的还知道疼媳妇了。” “可不是说的,我那时候还担心他一辈子光着呢。不过到底是娶了个好媳妇,好福气啊。只可惜满囤娘去的早,不然现在怕是睡觉都能笑醒了。”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了几句话,虽然觉得张满囤两口子欠债的事儿有些糟心,可见到下两口感情好,又十分有干劲,还是觉得很欣慰。 更何况,又宝珠那份制茶的手艺,还愁不能过好日子去? 回家路上,林宝珠又跟自家汉子算了些账目,按着打田大娘跟马婶子那打听来的话。盖房子的砖瓦加上木头跟工钱,少说也得十两银子。若是要请泥瓦班子,估计还要加一些工钱,不过那样倒是快一些。 再加上置办些家当,收拾收拾屋子,还要花费不少。端是起那新房子,连着地皮就得奔着二十两银子算了。 不过好在他们现在手里还有些钱,除去先打算还的一百五十两银子,再留下盖房子的二十两,还能有差不多十几两维持茶山跟家里的开销。 等下一茬老鹰茶跟白鸡冠茶制成,还能再挣一些让手头上松一点。 大概的事儿都定下了,后晌时候,里正捎信儿来说办好了地契。然后张满囤又去了一趟镇子上,寻了镇上有名的泥瓦班定盖房子的活儿。 他虽然不常与人交往,但镇上却也有交心的朋友。何况石大勇也算是个有人脉的人,到底是衙门出来的,甭管跟谁打交道,都能得了两分脸面。 所以他到镇上寻可靠的泥瓦班子,并没有费什么力气。不过半个时辰,就说定了工钱,然后泥瓦师傅就跟着他到村里丈量土地了。 附近村子泥瓦匠不少,可能碰的上大户盖青砖大瓦房的却不多。可以说,一年碰上一两回,都算是好光景了。所以张满囤略略一说,那泥瓦匠师傅就满口应着,丈量好尺寸,当天就能去置办砖瓦跟木材,只能三两日就可以开工。 其实原本开工破土都是有讲究的,一般都要先寻了先生给看黄历,寻个好日子动工。不过林宝珠到底是现代人的底子,并不怎么信那些个繁琐的规程跟说道,而张满囤虽说是古人,但却不死板,更不会为了那些所谓的虚无缥缈的说法耽搁了正事儿。 所以一商量,几个人就定下了两日后开工。两亩半地的房子,材料全包,加上工钱跟饭食费用,十四两银子全包。 定好了这些事儿,张满囤就想起给媳妇买笔墨纸砚的事儿。 在安平镇并没有专门的书斋跟卖笔墨的地方,只是在杂货铺里捎带着买一些。因着附近都是靠山的村子,虽然镇上还算繁华,但真正读书的人却少之又少,就更别提将将能养家糊口的老百姓,会为着供孩子读书来买纸笔了。那玩意儿哪是老百姓能买的起的啊。 所以别看杂货铺人不少,可真正在卖纸笔那个柜台买东西的人,却是没有的。甚至可以说,角落里那些个笔墨纸张都落了一层灰尘了,柜台更是格外冷清,连个伙计都没有。 这会儿有人瞧见面无表情五大三粗的张满囤直奔笔墨而去,先是一愣,旋即赶紧凑过去询问起来。这人他们是知道的,跟着家里的娘子来过几回,每一回买东西,都算得上庄稼户里的大手笔。由此,虽然看起来这人不像是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却也没人轻视他。 张满囤并不懂那些纸张有什么区别,只管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什么生宣纸,毛边纸、元书纸的,还有香墨跟灰墨,哪个知道有什么不同啊。 伙计一瞧他的表情,差不多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这人果真没买过这些东西,不过虽然知道张满囤不懂,却也没看不起或是说什么冷嘲热讽的话,只是细心解释道:“这生宣是上好的纸张,无论是作画还是写字抄书都很好,也是书院里常用的纸张。元书纸就比较干净,也有柔韧性,味道也有些竹香味,衙门里写公文,还有商铺柜台上制簿册账册也会用得着。毛边纸就要便宜一些,一般都是初初学字或是家贫买不起好纸张的人用来练字的......” 听伙计这么一说,张满囤心里就明了了。自家媳妇是用来记账的,自然是制成册子最好了,所以当下就买了一刀元书纸。最后又买了一方砚台跟墨条。也是来买这些东西的人太少了,尤其是像张满囤这般痛快的,所以最后掌柜的还让伙计送了他一支没有任何花纹的毛笔。 别看东西算不得多,算下来却也用了二两三钱银子。放在平时,这许是一个庄稼户一年乃至两年的收成了。不过在张满囤这里,只要是媳妇需要的,银子算不得事儿。 拿了东西回到家,林宝珠是何等欢喜,又是怎样犒劳他的暂且不说。反正当天晚上,张满囤到睡觉心里都冒火呢,恨不能再多给媳妇买一些纸笔回来才好。 第六十七章 茶坊雏形 第六十七章 夏季的夜已经很短了,不过转眼,日头就又升起来。两天后,泥瓦匠就带了徒弟跟伙计进了村,按着之前跟东家商量好的图纸挖地基了。 就这么着,在村里还没传开张满囤家要盖新房的时候,泥瓦班已经带着人来破土了。当然,随着一车车的青砖跟瓦片,还有那一牛车一牛车的木材陆陆续续入了村子,还卸到前山那片空地上的时候,村里人自然也都知道了这件大事儿。 不过对于村里现在是怎么传言的,张满囤跟林宝珠压根顾不上打听。随着新的一批茶叶出炉,他们终于在一包包的茶纸上粘上了张记的红标,顺带着也在竹筒上雕刻上了张记二字。 因着白日里制茶,晚上夫妻俩守着油灯连夜在竹筒上雕刻标记,现在俩人都连着好几日没休息过了。饶是张满囤这种熬惯了的人,都有些吃不消了,就更别说再想吃什么饭菜了。他们恨不得立时就扑到炕上,睡个醉生梦死才罢休。 也是有了这回熬过了劲儿的经历,林宝珠刚刚被养的有了红润血色的脸蛋,又开始蜡黄起来。才有些光彩照人的模样,迅速就回到最初那般弱不禁风甚至是虚弱的有些发飘样子,好把张满囤一番心疼。 没等林宝珠想个法子呢,张满囤就提了干脆让村里人帮着往茶纸上糊张记的红封,然后再找人专门往竹筒上雕刻自家的标记。 林宝珠现在脑子迷迷糊糊的,恨不能一点都不转。可她也知道,现在一切都还没步入正轨,自个纵然疲累,也不能偷懒。听了自家汉子的话,又稍稍思索一下,就觉得这事儿可行。 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为着省点工钱而熬坏了身子,那才是得不偿失的。 有了这个共识,俩人很快定下了法子。就按张满囤的意思,给自家茶叶制作包装。因着如今茶叶卖的快,加上跟徐掌柜的修改过契约之后,她也有心往附近几个镇子发展一下,若是可能日后指不定还要自个就近开设作坊跟铺子。这样下来,对包装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多。 想通了这个,她当天下午就去了趟之前买小鸡跟鸭崽子的路婆子家。这路婆子家里因着有个读书人,所以日子过得一直紧巴巴的,就连孙子得衣裳都是补了又补,到了夏季日甚至没个避体的外衫穿,日日穿着小的露着胳膊跟腿脚的衣服跟田板凳几个凑在一块玩。 也是因着那小家伙懂事儿,才让林宝珠想起了路婆子这号人来。左右也打过交代,能拉拽一把自然要拉拽一把。更何况她总认为,能教养出一个读书人的妇人,在这村里可以算得上不容易了。 不光是紧着日子,而且还要受着旁人不冷不热的话茬子,可甭管再苦再难,都没动过绝了孩子读书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这会儿她是拿了竹筒跟茶纸过来了,当然,还有自己在家里写好了张记二字的红纸张。 经她一说,路婆子就一叠声的应下了。甚至还红着眼眶,拉着林宝珠的手直说她仁义。这活儿在路婆子看来当真算是白捡钱的活儿,不过是再没谁人的时候,打点面糊沾一下那红纸上的字儿。就算是往竹筒上刻字,也算不得费力气的活儿,等到自家男人回来时候,也能帮着干一会儿。既不耽搁干活儿,又不算累,还能做三个挣一文钱。 “婶子你也莫要多想,啥难事儿也会过去的,以后金才兄弟有出息了,你也就熬出来了,到时候好光景有的是。”林宝珠拍了拍她的手,劝说了几句。路金才就是路婆子家读书的那个儿子,听说这个秋季就该下场了。 听了这话,路婆子也不掉泪了,连连应起了喜庆话。更是一直把林宝珠送到了快村口了,才抹着眼角往回走去。 当然林宝珠也不会把活儿只交给她一家,离开了路婆子家,她又去了之前一起挖过野菜的几户人家,最后碰上里正媳妇,也知会了一声。 知道有动动手就能挣钱的活计,那些个凑在一块说闲话歇着的媳妇都伸长了耳朵听着。见里正媳妇揽下了帮她找人的事儿,顿时一个个的脸上都堆起了笑冲着里正媳妇嫂子长嫂子短的叫起来。这之后,陆陆续续就有不少人上门寻了林宝珠,拿了茶纸跟竹筒回家做工。 当然,为着防止糟践东西,每每有人来领东西,她都会专门登记一下。这么不过几天,村里妇人们再串门,手里拿的多也不是阵线笸子了,而带着张记标识的茶纸跟竹筒,也随着一次次交茶开始在各村各镇子流传了。 因着村里有人真的在张满囤跟林宝珠这里拿到了工钱,而且来张家做工的汉子们,时不时还能得些吃食拿回家给孩子们稀罕稀罕,所以之前一直观望的人家,这会儿也蠢蠢欲动了。 有人田大娘和马婶子几个走的近的,纷纷上门去询问。得了信儿,说但凡想要糊茶纸雕刻竹筒的,只管去张家领了东西就能干,当下就喜形于色,纷纷结伴去寻了林宝珠。 还有几个手巧,又腼腆的媳妇,却被林宝珠留下,问过愿不愿意跟着采茶制茶以后,就跟田大娘几个一样签下契约文书,成了张家的帮工。 如此,每每到了结工钱时候,新采的鲜茶叶可是比平日里多了二十多斤。为着赶紧的把鲜叶晾晒开,林宝珠不得不连夜加班加点的忙活,直到二更时分,才堪堪把之前晾晒好的茶青烘焙好。最后张满囤看不下去了,直接抱了自家媳妇回屋,而自个哄了媳妇睡下,才连夜去把那些制成的茶叶分类装好。 饶是有张满囤帮忙,等干完了所有活儿,天儿也已经亮了。 这般干了七八天的工夫,虽说茶叶比往日里要多许多,可林宝珠每天都要连夜炒青,就算有张满囤帮忙,也实在有些吃不消了。别说是做饭了,就是吃饭喝水,都能睡着了。当真是累的够呛,而身体也并没有像之前预想的那般,因着雇了人手帮着采茶,就再养回来。 眼瞅着日子越发挣钱,可两个人却都没了精神头,林宝珠心里清楚,再不能如此了。可就算她有心歇一歇,那些茶叶却是等不得的。但凡耽搁一日,那些鲜叶只怕就要变了味道,失了新鲜。 可制茶本就是技术活,若是贸然找人做,只怕不仅做不好,还会砸了自个辛辛苦苦竖起来的张记招牌。 想来想去,她跟自家男人商量了一番,看看能不能让田大娘跟马婶子分别带人干活,一个管采茶,一个管在家里也就是作坊里分拣茶叶跟晾晒摇青之类的。这样既能分化人,让各自干各自的活儿,不怕她们对到一起学手艺,也能人尽其用。手脚利索的可以采茶,干活细致的能帮着茶坊作青。 不过这样下来,工钱自然是要涨的,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着教一下田大娘炒制的功夫,也好能有个人替代她,省的日后有什么事儿腾不开手时候,耽搁了出茶。 这也是前世所说的分工合作,技能提升效率,又不会太过累人。事必躬亲虽然能保证质量跟手艺,可对于制茶做买卖却是不太现实的。 商量好之后,林宝珠就趁着田大娘跟马婶子来交茶以后,帮着晾晒茶叶的工夫,跟她说了自个的想法。说是以后每天由两个人领着人干活,工钱则成了每个月开支三两银子。 余下的人依旧按斤称结算,不过晌午时候管一顿饭。除此之外,每日里再加十文钱的固定开支。若是干得好,年底还会有年节礼。 对于这个提议,田大娘跟马婶子都说好。毕竟她俩是眼瞅着的,满囤跟宝珠两口子,为着干活挣钱,起早贪黑的,瞧着可是熬瘦了不少。这样下去,就是铁人也受不住。 不过虽然她俩个不推辞林宝珠分派的活计,可对于三两银子的工钱,却是哪个都不肯应下。要知道,家里的爷们在外做工,一个月也没拿过这么多工钱。三两银子,折合下来都够买两亩薄田贫地了。 最后还是林宝珠一顿劝说,加上张满囤过来说是两口子商量好的,既然说出来就没有更改的道理。这番下来,俩人才算是应下,而心里也算领了小两口的情。 有了这么一遭事儿,之前还在观望担心张满囤跟林宝珠付不起钱的人家,可都炸了锅了。每天有十文钱的固定工钱,管一顿饭,采茶的钱还另算,怎么听怎么像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此后几天里,想要来做工的人可是层出不穷,甚至有些半大的闺女都想跟着自家老娘来干活挣钱好补贴家用。当然,林宝珠暂时却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只说日后若是需要,自会再雇人。最后大伙儿虽然有些不甘心,可到底也知道用不用人是人家东家的事儿,她们没资格插嘴,更何况林宝珠很客气的带了她们去取做手工的物件,到底也是给了大伙儿一个进项的路子。 接下来几天,林宝珠细细把采茶的细节交给马婶子,由她管起了采茶验鲜叶子的活儿。更是手把手的教了田大娘怎的晾青摇青跟炒青。其实晾青跟摇青好说,都是做惯了活儿的妇人,甭管怎么着,干起活儿来都手巧着呢。所以不过两回,田大娘跟王大嫂几个,就算是学的差不多了。 第六十八章 庄稼户的日子 第六十八章 之后教田大娘跟王嫂子、大菊炒青时候,也是极为顺当,无论是火候还是炒制时间,都恰到好处。这让林宝珠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无限感慨高手在民间。 其实也没她想的那般悬乎,而是村里的妇人早就习惯了用铁锅炒菜做饭,用最少的东西炒制出最好的饭菜,都是生存技能了。要知道,但凡她们多用一根柴禾,多翻炒一会儿,都会觉得浪费糟蹋了物件。又哪会像是林宝珠那般,无论是做饭还是烧火,都不用担心柴禾不够。 虽然把制青炒青的法子教了出去,可林宝珠却并不担心有人偷学,毕竟她所制的茶叶与别人家最大的区别,还是在发酵跟精制上。只要紧握着这一点,就不怕旁人偷师,更不用担心别人学了她制茶的法子抢了生意去。 更何况,就算那些人知道怎么发酵,如何精制,单是那寸步不差极为苛刻的工夫,都不是一时半会能练到家的。 不管怎么说,这样分工之后,也终于让林宝珠能松一口气歇一阵子了。至少,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起早贪黑,不光要费心还要费力的没日没夜忙活了。 现在的她除了最后出茶之前精制茶叶,余下的也就是记账跟出货了。而张满囤也是,除了跟着董师傅跟刘师傅查看茶园,余下的便是领着大狼跟几个护山的汉子四下巡视一番。偶尔也会去新起的房子那边瞧一瞧,最累的也不过是担着茶叶去镇上送茶收钱。 活计轻松了,张记茶坊也慢慢有了雏形。晾青,炒青,最后包装出货,都有利索的人张罗起来,一日日的张家倒是红火起来了。 而那些能在张记留下做工的,如今当真是乐呵极了。干的活儿不算累,工钱又高,主家和善不光是管着饭,还经常熬些解暑的凉茶水分给大伙儿喝,就是自家孩子跟着来玩,也能分到一碗。 别的她们不懂,可知恩图报却是知道的。所以一个个的做起活儿来极其上心,很少会有拖工跟磨洋工的事儿。甚至像大菊跟兰花嫂子她们,因着不落意还常常在收工以后,帮着林宝珠做饭拾掇的。 得了空闲,林宝珠才发现,自个已经许久没有改善过伙食了。自打买山头以后,为着挣钱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凑合着,就算是有点工夫也恨不能钻进茶房里炒茶,又哪里会想着变着花样再做吃食? 而现在,自家收入算是稳定了,也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把黑夜都当白天用了,所以也就不想再苛待自个的胃口了。想到这里,她猛地就想起了之前去田大娘跟马婶子家讨来的那些黄豆。 左右现在没事儿干,干脆就把豆子翻找出来用水浸泡上,只等转天浸泡透了再去村里石磨上磨成豆浆。这大热天的,虽然没有解暑的冰激凌跟空调,可吃些爽口的凉菜也是安慰啊。 她倒不是想喝冰豆浆,而是琢磨着自己制些腐竹,然后混着野菜干调拌一下。就当是吃个新鲜了。 过去的林宝珠可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为着吃个凉拌腐竹,也要这么费事儿。要知道前世时候,十块钱都能买不少晒干的腐竹干呢。 当天晚上,张满囤去镇上送完货回来,一进门就闻到灶房里一阵子飘香。就算他是个不挑食的,也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气。媳妇做饭的手艺本来就够馋人的了,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在饥肠辘辘的当下,自然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听到响动,林宝珠就一手端着小盆子,一手正搅和着里面放了盐巴跟酱油的腌肉陷出来,见是自家男人回来了,心里高兴极了。 “今儿吃肉馅烙饼,你先洗洗手,待会儿就好了。”说着,她还闻了闻那肉馅,觉着味道似是还差些什么,才又进了灶房想去剁些自家种的小白菜吃个味。 她说这话的工夫,手底下就利落的把肉馅拌好然后包进了面饼里。接着,刺啦刺啦的油水下锅,等烧的滚烫都开始冒烟了,林宝珠才把准备好的饼放进去来回推了几下。没一会儿,一张张满是肉香的烙饼就出锅了。 正好这会儿张满囤也甩着手上的水珠子进来,瞧见自家媳妇忙的满头大汗的,自发的就蹲下身子去添柴禾了。 就这样,高大魁梧的汉子窝憋在灶台前烧火,而娇俏俊秀的女子倒着手的烙饼,顺带着指挥那个汉子添火或是埋火。原本热乎乎的灶房,就在两个人的配合中散出一股子温馨跟甜蜜来。 等馅饼都烙好了,林宝珠才放在案板上利索的切了几刀,瞧着外焦里嫩,还带着热气的肉饼,顿时就眉开眼笑起来。鲜香可人的肉馅,加上带着脆皮的饼面,还没咬呢,就让人觉得定然是满口浓香。 “去院子里摆桌子吧,一会儿还有大骨汤跟米饭呢。”林宝珠把放着肉饼子的小盆子塞到张满囤手里,一点不客气的指挥道,“今儿改善伙食,你记得去叫刘师傅跟董师傅过来一块吃来。”想了想,她干脆又用蒸干了的篦子布包了十几张肉饼,准备等会儿给田大娘几个吃。 之前说好了晌午管一顿饭,不过没实行几天呢,几个来做工的嫂子婶子都说不方便。一来家里全靠着她们抗锅台呢,要是不回家,指不定一家老小都得挨饿。二来跟着主家一块吃饭,虽然饭菜都是好的,油水也大,也到底吃着有些不好意思。这么着,大伙儿就商量着,干脆就各自回家吃去。 好在林宝珠给的工钱不少,所以大家伙儿也并没有在多吃一顿少吃一顿饭的事儿上纠缠。 而跟张满囤一块巡山的那几个汉子,倒是没那么多忌讳,每每到了饭点,都会在茶园下头就地吃主家送去的饭菜。他们本来也习惯了在山间地头干活时候吃饭喝水,自然没什么挑剔的。甚至有时候,他们干脆就跟在那边盖房子的泥瓦班子凑一块搭着两长凳吃,臭屁吹牛的好不快活。 林宝珠不是个苛刻的人,在平日里人情往来上,也乐得卖个人情。何况这些日子一块干活,也算是处出了一些感情。 心里想着,这会儿她可就到了田大娘门前。见着人正在院里摆桌子打算吃饭,赶紧的把肉饼送了过去,然后笑着说闹着推辞了田大娘一家的挽留,又往别家去了。 到最后时,篮子的篦子布里还余下两张肉饼,想了想,索性脚下拐了个弯,她一路就去了路婆子家。 到了路婆子家,正巧看到一家老小凑在小桌子上喝粥。桌子正中间,是一碗切的很小的咸菜疙瘩,就算这样,路婆子跟刘老汉还舍不得吃,一个劲的往自家孙子狗剩碗里放。 喝粥没有菜也就罢了,若是再不吃点盐巴,只怕整个人都要垮了的。这也是头一回,林宝珠见到传言中在外头读书的刘金才。 大抵是读书人,瞧着倒是有些书生气,虽然人是瘦弱甚至可以说孱弱了一些。可举止却颇有章法,见到来人,赶紧的叫了嫂子。虽然并没多说别的话,却也没有自视甚高,反而是谦卑的紧。 跟张满囤的健壮硬实不同,刘金才人很瘦,身上穿着的浅灰色甚至洗的有些发白满是补丁的衣服,也并没有让人觉得没个精神气。要按林宝珠来看,这人算得上是不卑不亢之类的,端是那股子隽永气,在这穷山恶水之地就算是难得的。这样的人,怕是不愁会没出息。 她记得好像听路婆子说过,上回下场,因着刘老汉病重才耽搁了儿子。如今快要秋试了,也不知道这家人凑好了盘缠没有。 想到这里,她不由感叹一声,就算路婆子跟刘老汉都在张记做工,只这么俩三个月,要供个儿子科考,怕也作难呢。 “满囤媳妇,你怎么来了?”路婆子从灶房出来,就看见林宝珠挎着篮子进门。顿时惊喜起来,放下手里半碗苞米粥赶紧问道。 本想问问人家吃过饭没有,可一想到自家锅里已经空了,而且不过是些稀拉拉的苞米粥,顿时又觉得有些窘迫。毕竟就算她不怎么去外头串门,也是听说过,满囤家常会吃肉的。 林宝珠看出了她面上的羞臊,不过倒并没有揭穿,只笑着道:“婶子可别慌,我立一下就走,满囤还在家里空着肚子呢。”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了剩下的两张肉饼,笑道,“我今儿烙了不少饼,给田大娘她们都送了些,想着狗剩正是长身体时候,就想着送过两张来。再者,也想来问问梅英嫂子现在寻不寻活计,是给大伙儿做饭的活儿,现在一天三顿饭,晌午那顿要做的多一些,早晚还要去给泥瓦班送两回饭。工钱一个月一结,三百文钱。” 她口中的梅英嫂子就是狗剩亲娘,也是路婆子家大媳妇。之前张记招人时候,她正巧回娘家了,所以没赶上。等回来了,也只能帮着刻字儿或者糊茶纸。 第六十九章 满囤的小心思 第六十九章 听林宝珠这般说,路婆子赶忙连连应着,还冲着狗剩吆喝一声:“狗剩,还不赶紧去猪圈叫你娘回来。就说你宝珠婶子来了......” 因着田板凳的缘故,狗剩跟林宝珠也算是熟了,当下就哎了一声,一溜烟就往外头蹿去了。 等梅英得了信匆匆忙忙回来,听了林宝珠的话,心知这是宝珠这媳妇拉吧自家的。想着小叔子下场要用钱,儿子如今大了,也该攒娶媳妇的钱了,加上公爹身子骨不算好,指不定哪天又会有大开销,再听林宝珠说的待遇,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不光是答应了,更是千恩万谢的,连带着刘金才也面露感激。可惜相比于情绪外露的别人来,他到底内敛腼腆许多,只是心里暗暗想着,若有一日自个考中举人,定要好好答谢宝珠嫂子。 当然刘金才报恩的心思,那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林宝珠可总算离开了路婆子家,虽然被人拉着左一句谢有一句好的夸得有些别扭跟囧迫,可一想到能帮衬了人一把,她心里就格外愉快。 倒不是她圣母心发作,而是来到这个世界,在忐忑之后,她更珍惜人与人之间的那份真心跟情谊。若不是当初田大娘马婶子跟几个走的近性格又慈善的乡亲们,想来她还不会那么快就适应这个世界的。 虽然不是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却也是一种质朴的情怀。到底是什么,她说不出来,可她心里明白,那种感觉是前世少有的踏实。 回到家,并没看到董师傅跟刘师傅来,不过瞧着家里送饭的篮子不见了,而且灶台上裹好的肉饼跟锅里的骨头汤少了许多,想来是自家男人去给送饭了。 她摇摇头,心道莫不是董师傅俩人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过来吃?不过既然自家男人去送了吃食,再纠结也没什么意义了,当下她也就不再想什么了。只管把饭菜都拾掇好,就等张满囤回来了。 林宝珠不知道的是,她只猜对了一半。董师傅跟刘师傅的的确确是不好意思总来蹭饭,主家管的饭食质量极好,油水很大,比他们在家时候吃的都好。而且还在村里给他们专门寻了房子住,加上工钱给的也高,又不会拿捏主家的架子对他们指手画脚的。所以他们干起活儿来自然也是真心实意的,从来没想过再攀要些别的越外的物件。 就这个样子,他们虽然感念林宝珠两口子的和善,却也是真不好意思来主家蹭饭吃小灶。 不过除去这一点,最重要的还是张满囤压根没打算真的请了人来。在他看来,每一次跟自家媳妇独处都是难能可贵的机会,平时常常会因着疲累草草吃几口凑合,根本没什么说话的机会跟心思。就算是有,也经常会带了田板凳或者在家里做工的妇人一起,他一个大老爷们自然得让道,也不好意思同桌吃饭。 这么着,好不容易媳妇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瞧着模样也是缓过劲儿来,有了许多精神,他又怎么会允许外人打扰了? 林宝珠并不知道里面的详情,也不清楚自家汉子那点小心思。这不,想着自家汉子喜欢吃辣的,索性又炒了个香辣豆角。 这厢饭菜都上桌了,张满囤也提着空篮子回来了。见自家媳妇炒了自个爱吃的饭菜,他嘴上没说什么,可那眼底淡淡的笑意却是怎么都遮不住的。 许是跟媳妇在一块心情舒爽了许多,如今再看张满囤,虽然还是那副冷峻的皮相,连带着黑黝黝的肤色跟粗犷的膀大腰圆的身架都没变。可饶是如此,都不见了当初人人惧怕时候的骇人气势跟横眉冷对的凶煞。 甚至,就算平常再怎么严肃,再怎么收敛住好心情,在村里人眼里,那也是脱胎换骨了的人。别说惧怕的人人避之如蛇蝎猛兽了,偶尔还有人老远的就跟他打了招呼。 这点改变张满囤自个也意识到了,从最初的不习惯到后来的冷漠以对,再到如今坦然处之。他还真是经历了连自个都不相信会有的变化,就好似有了媳妇以后,自个整颗心整个人都活了起来,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了。 他一边洗手一边瞟了一眼自家媳妇,却觉得越看越喜欢,怎么着都觉得媳妇好的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说了。 之前听六子说过什么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他还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直到喜欢上媳妇,却觉得那诗文话本里的佳人,只怕根本比不上自家媳妇。 也就是他心里自个想着呗,若是被外人听到,只怕少不得一番笑话。大抵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只是眉清目秀,也能被他看成是国色天香。 这顿饭是这些日子一来难得的一顿丰盛饭菜,所以张满囤跟林宝珠难得的都吃了个饱。甚至最后几角肉饼,也被已经七八分饱的张满囤给紧到了肚子里,连带着最后那点骨头汤跟剩菜,也被他拌到了饭里几口吃下去。 香喷喷的肉馅,加着酸辣的土豆丝跟干炒豆角,就算是大热天里也能刺激的人胃口大开。 吃过饭,张满囤帮着自家媳妇刷洗了碗筷,收拾了桌凳。瞧着天儿还早,干脆又去劈了会儿柴,又去担了水。忙活完了这些,才跟媳妇一块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歇起来。 天儿已经临近夜晚,只是天边却还没完全暗沉下来。因着是夏日里,白天的热气还未消散去。附近树上时有时无的知了声不断响起,村子里还会传出几声狗吠,还有人家大着嗓门吆喝着家里的老小吃饭声音,虽然没有了电视跟别的娱乐项目,可这日子却是难得的安逸跟平静。 大狼起身抓了抓地,然后自觉地往前几步凑到自家主人脚底下趴下。 林宝珠深深嗅了一口满是花草跟树木香气的空气,只感觉整个人都要升华了,腹中浊气呼出,让她浑身舒坦。 白天与黑夜交割的档口,魁梧的男人跟秀气的女人相携看着天边余晖,还有一只狼狗在脚下安然窝着,这日子当真让人羡慕。 对于现在的生活,其实林宝珠很是满足。有个疼自个护自个的男人,又田大娘跟马婶子几个乡亲朋友,她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如果日子一直这么过下去,那该多好啊。”林宝珠歪头看向自家男人,迎着时有时无的山风,白日里心底的那些烦躁热气儿,瞬间消失不见。想着前世一味的埋头苦干,为着制茶世家的招牌拼命的争来争去,只怕一不小心就踏错了步,坏了祖宗留下的招牌。那个时候,她何曾像现在这般放松过?毫无防备的接纳着旁人的善意,不用算计不用担心哪天醒来就要面对无尽资料跟文件。 心里想着那些,她不由感慨起来。 张满囤不懂自家媳妇到底想了些什么,不过看着她愉悦的表情,顿时也笑起来。他伸手握住媳妇的手指尖,无声的笑起来。只要媳妇喜欢,他愿意一辈子陪她过这样安稳的日子。 对上张满囤满是爱意的眸子,林宝珠竟然忘了羞涩,铁汉柔情什么的,竟也让她给碰上了。可看着那张凶恶的面容,又对上他满目的柔情,虽不是多俊朗,却也迷了她的心窍。不知不觉的,林宝珠就凑了过去,对着那个粗犷的汉子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一下相比于上两次的亲吻,简直可以算是蜻蜓点水,甚至可以说是纯纯的爱恋。只可惜,碰上张满囤这么个蛮牛糙汉子,只是一下就让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只觉得浑身咕嘟咕嘟的冒热气儿,嗓子眼都火辣火辣的充血了,就更别说那双幽深的眸子瞬间迸发出的光亮来。活似是看到了猎物一般,恨不能把自家媳妇融进骨子里。 林宝珠也是亲了一口之后突然回过神来的,古人都矜持,怎的自个就每每都会破例啊。虽然她并不觉得亲自家男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还真没想过两个人这样那样呢。 张满囤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自家媳妇娇俏红彤彤的面庞,只觉得心口砰砰砰的乱跳,仿佛下一瞬就要蹦出来一般。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容,也不自觉的带了一股子禁欲味道,甚至拉着自家媳妇手指的粗糙大手都慢慢收紧。接着,手上一个用力,直接就把媳妇拉近了一些,然后高达的身躯微微下弯就冲着媳妇湿润却诱人的双唇亲了下去。 这一回,他很是清醒,宽大的手掌抵在在家媳妇后背来回摩挲,而胸前紧绷着的肌肉也能感受到媳妇手掌心传来的温热。 甜甜的带着茶香的滋味,是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品尝到。只可惜到底是正儿八经的第一回,往日里也只是听兄弟们说几句荤话,所以并没有实战经验。 这会儿可不就有些出糗了,哪怕已经着了火,整个人都为着口中的嘴儿着魔了,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继续。只能硬生生的啃着双唇,知道媳妇因为微微刺痛张开了嘴,这才像是开了窍一般吮吸开来。 这个吻最后以林宝珠没法呼吸而结束,饶是这样,也难挡那汉子火辣辣的眼神。 见那汉子目光灼灼的看过来,林宝珠不由低下头去,一会儿瞟一眼一会儿瞟一眼,直到那汉子的眼神亮的让她心惊了,才咽咽口水红着脸颊说道:“你去挡了鸡窝跟鸭舍,我先去洗洗待会儿就睡了。” 说着,头也不回的就跑开了。只留下浑身冒火的张满囤跟一脸无辜的大狼面面相觑,最后各自扭脸看向别处。 看来在追妻的路上,他还要再加把劲儿。不过想到刚刚媳妇羞答答的模样,张满囤心里还是忍不住一甜,恨不能找个人宣告一下自个心里的快活愉悦。 听着媳妇的话,去挡了鸡窝跟鸭舍,想了想又在房子四周溜达了一圈,瞧着没什么异常,这才回了屋里。 屋里,林宝珠已经铺好床被,见着张满囤进来,赶紧的蒙头就装睡起来。只是那颤动的睫毛跟越发羞红的脸颊,出卖了她。 第七十章 浓香豆浆 第二天一大早,外头公鸡刚刚打鸣儿,张满囤就起来了。现在家里采茶跟制青的事儿都交给了田大娘跟马婶子,所以林宝珠也能松快一些,倒不用每日里起的那么早了。而且做饭也有路婆子家的大媳妇梅英嫂子来帮衬着,压根不用她在起早贪黑了。 不过出货后到镇上送茶叶,却还是要张满囤赶早去的。一来家里没有置办牛车马车的,二来也是大早起的还凉快点,也省的一路上汗水涟涟的难受。 等林宝珠起来的时候,田大娘早就炒过了两三锅晾晒好的茶青了。因着院子小,家当也不齐全,所以如今制茶还是占着西厢房跟灶房呢。 好在梅英嫂子早起给她留了饭,加上天儿不冷,所以这会儿还温热着呢。草草的吃了几口,感觉肚子不是很饿了,她才笑着跟田大娘几个一块忙活起来。 “宝珠啊,还真没看出来,你家满囤那么个粗汉子,心思还挺细的呢。”边上王嫂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子,见林宝珠凑过来跟大伙儿有说有笑的忙活着,不由的掩口笑道,“那会梅英嫂子还说呢,满囤出去时候还特地嘱咐她,要给你留饭呢。” 这话一落,边上的田大娘跟大菊也笑起来了,“可不是,要不我就说啊,有了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娶了就知道心疼人了。往后哪个还敢说满囤是个煞星来着?” 大菊原也是个性子腼腆的,不过来做工久了,知道大伙儿都没什么架子,碰上打趣人的时候也会温声细语的添几句。 “说到底还是宝珠有能耐,里里外外的让汉子挑不出半点不是来。要是这样还不服帖,那才是奇怪呢。” 小院里顿时一片说闹,忙忙碌碌之中,打趣儿跟拉闲话的音儿可是一点没断过。而曾经那个谁都不愿意踏足,甚至连串门都不乐意来的张家茅草屋院子,再也不复最初的清冷。 说笑着的工夫,一茶篓一茶篓晾晒好的鲜叶就被炒制好入了竹簸箕。只等林宝珠最后精制,然后收好了。 看着被分拣的很干净的茶叶,再瞧那晾晒跟摇青都做的很好的大菊几个,林宝珠心里再次感叹古人的心细手巧来。自个不过教了几回,竟也能让她们做的像模像样,虽然也会有断青的情况,可相比于制好的茶叶,那个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瞧着现在也用不着自个搭手做活儿,林宝珠干脆就把之前泡发的黄豆捞出来,然后过水洗了一下。跟田大娘知会了一声,就去南安上的石磨那磨豆汁去了。 说起来也是穷地方,连个做豆腐的豆腐坊都没有。每每有人家要吃豆腐,也不过是自个弄些豆子磨了,然后买些卤化成水自个点一些。若是碰上手艺不好的,只怕吃个豆腐都难着呢。 如今村里人们因着张满囤跟林宝珠大多都添了许多进项,就是没能到张记做工的,也凭着闲暇时候做些手工换了铜板。这可比平日里天天砍柴卖柴或是盼着孵小鸡卖小崽子挣得多了许多,所以见林宝珠挎着篮子要磨豆汁,当即就有俩在石磨边上歇着唠嗑的婆子帮着推了一会儿。 有了人帮忙,本应该十分吃力的事儿,做的也很快。不过一刻钟呢,她篮子里的两小盆黄豆可就全都磨碎了。散着豆香的略略发黄的豆汁儿,跟小溪流一样源源不断的从石磨里流淌到她提来的小木桶里。 忙活完这个,她自然是连连跟人道谢,心里也记下了刚刚帮自个推磨的两个婆子的人情。甭管是为着什么,反正人家对帮了自个,自个总不能装什么也不知道或是要拿捏什么架子。 回到家时候,带着采茶查验的马婶子已经在称重了,见着林宝珠回来,笑呵呵的打了招呼,又忙活起来。马婶子不认字,不过却有自个记数的法子,这么些日子,甭看她没用过笔头,却也从来没搞错过数目。甚至也没碰上过浑水摸鱼的情况,原因就在她手里拿着的那根棍子上,但凡够一个铜板的,她都会给人一小节木棍,当然余下的她自个留着,等着该结工钱了,就一一对比一下。 只要是她发出去的,保准一打眼就能认出来。若是别的木棍,甭管是再相似,却也哄骗不了她。 也是因着这个原因,林宝珠很是相信马婶子。她深知放权的重要性,索性只是在最后上账时候记记账,然后跟做工的媳妇们和马婶子三项对一下。 这般下来,还真没出过差错。 不说那些,头日头上来之前,马婶子就称量好了新鲜叶,来跟林宝珠报了数目。瞧着时候还早,她索性又去帮着分拣茶叶了。毕竟一个月拿三两银子的工钱,怎么说她心里都是不落意的,可不得眼里有活儿些,许是这么多干点,才能让自个心安理得一些。 大概这就是淳朴人家最厚道的想法,不能白白占了人的便宜,但凡能干的活儿,绝不会拖拉着。 那边制茶的事儿不用自个忙活了,林宝珠还乐得清闲。加上田大娘跟马婶子是实打实的帮她张罗着小作坊,所以也让她省心了不少。这会儿见大家伙儿都挥着手说没她的活儿干,林宝珠索性就到院子里起了小灶,把过滤好的豆汁儿倒进锅里煮起来。 豆浆不耐热,没一会儿就咕嘟咕嘟的烧开了,瞧着差不多了,林宝珠赶紧的把小灶里的柴火撤出来一些,然后又把火势埋小。就这么小火温烧着,竟也让那锅豆浆表面浮起了一层薄膜。 眼看着那层薄膜越来越厚实,林宝珠高兴的很,原以为得练习两回才能做成呢,却没想到刚一下手就做出来了。她不敢耽搁,赶紧的拿了自家汉子给打磨光滑让她用来炒茶的长筷挑起来,然后到篱笆跟院子里豆角架子之间支起来晒上。 前世时候跟着厨房师傅学做腐竹辣条时候,也是忙活过的,那时候用了四斤黄豆,差不多晒了一整日才完成。如今柴火灶,又是小锅温开着煮,她估摸着怎的也得大半日。 其实若光是烧那层豆皮儿倒也容易,这不,连着挑了几回的林宝珠手熟了,不过两刻钟就已经晾了不少了。 想着热乎乎的天儿,大伙儿忙活的片刻不敢停歇,连口水都顾不上喝。索性,就把余下的豆浆晾凉了,然后放了些白糖进去给大伙儿解渴用。 其实豆浆不算多,不过因为熬煮的浓稠了,所以对上些凉白开,再放些白糖,味道也还是不错的。而且也够一人一碗喝的。 这不,林宝珠进灶房把柜橱里的碗都拿出来,一人冲上一碗,然后端去了灶房让大伙儿先歇一歇。想着自家汉子差不多也是时候快回来了,她就留了两碗还给冰到了凉水里。 大伙儿没想到自个还有甜豆浆喝,一个个的都满脸欢喜的。当喝到豆浆里甜滋滋的味道时候,更是有些舍不得喝了。这年头,白糖都是平日里大伙儿舍不得吃的东西,顶多是家里有孩子的,老人们心疼孙子才会买一些。就算这样,平时不是待客时候,也都会藏着掖着的攒着,就怕用的时候拿不出来丢面子。又哪里会想林宝珠这般大方,居然还给她们泼糖水? 见大家有些不好意思端碗,林宝珠不由得求助似的看向田大娘跟马婶子。说实话,就算不论是给自家做工,单说是相亲邻里的,也该着喝一口糖水的。毕竟有来有往,日后才好长长久久的相处,更何况自家现在刚刚入了村里人的眼,这样也算是卖个人情,对自家有益无害。 田大娘跟林宝珠最是相熟,知道她的性子,见她端了甜豆汁来,心里明白宝珠没虚情假意的念头。如今再看她苦着脸,有些为难的模样,当下就笑呵呵的率先端了一碗,玩笑说道:“哈哈,你们不喝,我可就都喝了昂。主家给点添食,可是不喝白不喝的啊。” 边上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自然也跟着笑起来。这一笑,刚刚的拘束气氛也消失无踪了,只管各自过去拿了碗。有的顺带还给边上的人递过去,不多不少,刚好每个人都够喝。 “说起来咱们可真有福气,外头哪家有这待遇。”大菊抿了一口凉豆汁,只觉得通身舒爽,忍不住长舒一口气,刚刚因着屋里灶火的热气儿熏出的一身汗,都像是冷却了一般。 听着这话,来做工的人可不都跟着附和起来,倒是没一个不满足的。这还真是实打实的话,别看张满囤那汉子常冷着脸也不怎么说话,可对于宝珠时不时给大伙儿拿些吃的用的,却是向来没说过什么的。 刚开始她们也是有些心惊胆战的,可后来习惯了,倒也觉得那煞星没想象中的那么骇人了。尤其是看到他围着宝珠团团转的模样,哪个还觉得可怖凶煞? 几个人说这话,喝了豆汁,接下来可不是牟足了劲儿的干活儿。 第七十一章 横生枝节 眼看过了晌午了,做工的妇人们都散了,张满囤还没回来,林宝珠不由的就有些挂心。不过想到自家汉子在镇上也算是有认识的人,而且端是那幅子凶悍模样,想必就没有什么不长眼的招惹了去。 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家汉子跟人动了手,或是吃亏了。 可饶是这样,她还是忍不住的往外看,甚至还喊了大狼跟着往村口溜达了两回。每每碰到有人打外面回来,也会打了招呼,顺便问一声碰没碰到自家爷们。 一直到夕阳西下了,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都收拾好,到林宝珠跟前结算工钱了。张满囤才满头大汗,阔步而归。 许是外人看的不真切,可林宝珠只一眼,就看出自家爷们似乎有些不高兴。 大家伙儿也很有眼力劲,见张满囤回来,只跟林宝珠笑闹了几句,然后拿了工钱就离开了。余下林宝珠收拾了账本跟笔墨,就冲着灶房里正在灌凉水的男人过去了。 “怎的又喝凉水?”林宝珠看着张满囤仰头又灌了一口瓢里的凉水,不由抱怨道,“当心肚子难受。” 见着自家媳妇,张满囤心里的气儿似是顺当了许多,刚刚还阴沉的脸色也转好了。 “没事儿,一回两回的不碍事儿。”估摸着自家媳妇定然是瞧出了自个的不妥,张满囤吐出一口浊气,低声说道,“今儿碰上大勇爹娘,真真是......无赖的很,要不是看在大勇面子上,我恨不能直接动手......” 跟张满囤过了这么些日子,林宝珠早就看清楚了他的脾气。这汉子看似野蛮不讲理,却是最看重情义的。别看他一动手就揍的人哭爹喊娘的,可实际上若不是惹毛了他,他压根就懒得理会旁人。 这回能气的他差点动手,只怕是大勇家爹娘做下了什么奇葩的事儿,至少是招惹到了他。 “大勇爹娘不是在县城么?怎的碰到一块了。”一边说着,林宝珠就把之前浸着凉水的冰豆汁递过去,顺道还用湿布巾帮着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跟尘土。 张满囤也不客气,只管闷头就喝。一个海碗的豆汁,几口就被吞下了肚子,最后还满足的打了个嗝才抹了抹嘴角。之前的郁气跟不悦也跟着冷了下去。 “还不是来跟大勇两口子要钱的,这么些年了,除了要钱那俩就没想过别的。”似是意识到背后说人是非不是男子汉所谓,他不由就禁了声,干脆只说起了今儿的事儿。 原来今儿他去安平茶行结账时候,恰好碰到了石大勇爹娘石老汉跟邱氏。若只是那般倒也不碍事儿,左右两厢人各走各的,互不相干。 只可惜他是觉得无碍,石老汉跟邱氏两口子却是脸皮厚的,见着徐掌柜的竟然递给张满囤三十多两银子,顿时眼都看直了。接着俩人可就舔着脸的凑上去,言语之间都是石大勇以前有恩于张满囤,怎么着也该借些银子给他们老俩。 具体到底是怎么说的,张满囤并没有说,可只看着那汉子浑身的黑气跟阴沉,林宝珠就猜出那定没说什么好听话。只怕就算不是撒泼,也得跟他耍赖了。 不得不说林宝珠还真是真相了,石老汉见张满囤油盐不进就要走,可不就跟邱氏扯着嗓子咒骂起来。他们以前也是见过张满囤给自家那没出息的大儿子送银子,所以一心觉得那定然是大儿子吃的回扣。只怕张满囤能跟茶行打交道,也是受了自家大儿子在衙门当差的光,若不然,一个蹲过大牢的泥腿子,能有本事卖茶叶? 这么想着,老两口可是愈发得意了,甚至上前拉扯起来。明里暗里的要挟张满囤,若是不出钱,转天就让自家儿子搅黄他的买卖,断了他的财路。 张满囤是什么人,最是不怕这样的混不吝滚刀肉了。他对于这种跟张老汉和刘氏一般的极品,向来都是能动手就不动嘴。 当下也不说话,只一用力就把石家老俩甩到了一边,然后眼神冰冷,语气也是满含厌恶的开口:“不知所谓。想讨饭就自个端了破碗去墙角带着,省的挡了道。” 如果不是碍着石大勇的面子,他怕是不会憋着气。 “哎呦啊,都来看看啊,奸夫居然打骂我这老婆子了哎......”见张满囤压根不买账,甚至迈着大步想要离开,邱氏眼珠子一咕噜心里就有了主意,当即坐在地上嚷嚷起来。这番哭着喊着的叫喊哭嚎,可是引了不少人围观。 原本石老汉还觉得自家婆娘败坏大儿媳妇的名声有些丢人,却架不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看着自家婆娘的法子当真把人挡住了,转念又想起婆娘提说的话,说是大儿媳反正也是个不能生养儿子的,干脆趁着自家儿子还有衙门的差事给他说家宽裕人家的闺女。 一来也能生个儿子,二来还能得了一笔不菲的嫁妆。不说别的,上回三大爷家闺女回来,不是说镇上夏地主家闺女想要招婿吗?当时大伙儿还可惜着来,都说要不是石大勇那不成兴的忤逆子成了亲,指不定人家闺女就看上他了呢。 想到这里,石老汉也就没了劝说拉拽的心思,索性任由自家婆娘胡咧咧,只等转头自家大儿子知道了,休了那病怏怏的媳妇。 说起来也是,没娶亲之前,石大勇可是怪听话的。每每得了衙门发的钱,都交给自家婆娘,甚至小儿子的束脩跟笔墨钱,都能给挤出来。再不济,去剿几次匪受点伤也能得了赏银给家里改善一下。 哪知道,一娶了亲可就都变了。不光是败兴的去丈人家时候还带了东西,就连剿匪都不去了。别的不说,光靠他那点银子,猴年马月才能攒够给自家小儿子下场的钱啊。要知道小儿子可是说过,他们同窗不少人早早就住到县城官学里去了,时不时还去麓山书院听听大儒讲课。 那些可都是银子,石大勇不去剿匪,哪能挣来赏钱? 所以这才在石大勇两口子躲到安平镇以后,老两口还厚着脸皮昧着良心追过来。 结果寻了一圈都没寻到那个不孝子一家,刚打算打道回府就瞧见了眼熟的张满囤。若不是老头子记性好,怕是就要错过去了。 张满囤最厌恶别人往他身上泼脏水,尤其是这种坏人名节的事儿。如果是以前自个一人时候,他倒也不至于如此愤愤,只是有了媳妇,他恨不能跟别的女人保持三米距离,又怎会成了所谓的奸夫? 没等张满囤开口斥责呢,就见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之中,一个面色苍白看着眼前这幅闹剧正摇摇欲坠的女子,抿着嘴咬着下唇满含热泪的看向张满囤。 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是强忍着悲伤一个劲的摇头,最厉害念念有声的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叫旁人瞧见,可不就觉得这女子只怕是跟张满囤有什么纠葛,就算不是两口子,关系定然也不清白呢。 边上有人啧啧两声,却碍于张满囤骇人的气势跟眼中乍现的寒光不敢大声议论起来,只管跟旁边看热闹的人们嘀咕着什么。而有些认识张满囤的,更是往后撤了两步才指指点点的说起难听话来,生怕那汉子发狂再伤了他们。 “不,我知道,一定不是张大哥的错,定然是你们家儿媳妇耐不住寂寞,勾/引了张大哥。”那女子面色苍白,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张满囤的面色也越来越差,心道这大概就是个好机会。在所有人都污蔑张满囤时候,只有她一心信任他,就算不动心,那感动总归会有的吧。 也就是这个时候,大伙儿才看清楚突然蹦出来,神色凄惨的看向张满囤的女子。那模样,双目湿润,楚楚可怜却又好似强忍着心里的难受只管坚定的对着张满囤,好似全心全意都是为了他。那隐忍着难受的样子,别说是男人了,就是女人看了也有些不落忍。 只可惜张满囤压根就不是什么护花使者,更没有怜香惜玉的觉悟。在他眼里,除了媳妇,旁人哪分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更何况,就算没有自家媳妇,他也惯是厌恶女人哭哭啼啼没个主见的。 见夏晓媛突然横插一杠子,上来就给他上纲上线,又给大勇媳妇扣屎盆子,张满囤的脸色顿时就更加阴郁了,甚至面容森冷似是马上就要择人而噬一般。偏生旁人看不到他的眸光,只当他是神情冷淡。 张满囤从来不是喜欢把情绪外露的人,所以纵然现在心里怒火难耐,面上也没狰狞起来。只是那眼神从冰冷一直降到了狠厉,就像是在山里猫着等猎物时候,就等着猎物出现就一击击杀。 对上夏晓媛算计的眸子,张满囤心里冷笑,真当他是个傻得?且不说夏晓媛死性不改的招惹他就已经让他很是厌恶了,如今又汲汲皇皇的把人的名节往死里踩,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不可谓不毒辣。 第七十二章 凶悍的张满囤 真当是她红口白牙的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只是不知道她何时勾连上了石大勇爹娘,又是得了什么好处,居然这么给自个下套,又污蔑了石大勇媳妇的。 这点他倒是真的冤枉了夏晓媛,人家这番表现,不过是为着让他心生感动罢了。却不想张满囤脑回路跟旁的汉子不同,虽然不爱玩弯弯绕,可心里的心思也是不少的。尤其是夏晓媛本就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让张满囤一瞧就看出了端倪,至少看得清楚她并不是真心实意的帮衬自个。 就算是实打实的帮他,哪有怎样?能为了开脱一个人,而坏了另一个不相识的妇人的名声,这样的女人能是好的? 石老汉两口子对视一眼,没想到居然碰上了神助攻,当下可就又是一番唱念打坐。尤其是邱氏,干脆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指着张满囤骂咧道以前就觉得他一个爷们去自家大儿子家不妥,定然是跟大儿媳勾搭成奸了,指不定家里的孙女也不是他老石家的种。 泼妇耍赖也不过如此,可是什么脏的臭的都能吐出来,哪里管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反正就算坏了名声,也是老大家的事儿。 张满囤被石老汉跟邱氏两口子的厚颜无耻腻歪的有些麻烦,尤其是见着邱氏尖锐的嚷嚷着提及自家媳妇,当下就恼火起来。 不过想着到底是石大勇爹娘,他总归不好揍人,索性就不管还上蹿下跳闹腾的俩人,也没再看一脸哀泣的夏晓媛,只管转头就要离开。那火气更是直顶脑门。 奈何邱氏是个不要脸面的,瞧见张满囤看着渗人,可没想到自个一哭闹就怕了。当即就觉得得意起来,再加上瞧着周围凑来不少人,自觉的占了优势,顿时就嚷嚷的更起劲了。看似是一脸激愤模样,实际上精神抖擞的很。 也是想着周围人多,张满囤就算是有点蛮劲儿,也总归不敢当众动手。所以瞧见他要走,老俩自然不会放他离开。 邱氏抹了一把泪,拍着土地扯着嗓子嚷嚷道:“今儿不得把话说明白,你别想走。” 没想到邱氏不光是胡搅蛮缠,连带着石老汉都是胡乱攀咬的主,张满囤只觉得心头火气直冒。 他冷眼瞧着这场闹剧,面色铁青,眼里更是溢满了杀气跟阴冷。许是因为心里憋着火气,那额头跟脖颈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让人瞧着就心惊极了,骇人模样活活让靠的近的几个人打了个冷颤不自觉的后退几步。 “滚!”张满囤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的好气性都给了自家媳妇。刚刚隐忍着不声不响,不过是碍于跟石大勇的关系,若是没有那点兄弟情义,他哪会一直不动声色? 要知道,按着他的脾气,甭管是谁,只要敢提说骂咧自家媳妇,不上手揍一泡,那都是仁慈了。 恶狠狠的声音在众人耳边炸开,尤其是蹭着地往前想扒拉张满囤的石老汉跟邱氏,直接被吓的打了个哆嗦。俩人条件反射的抬头瞧了一眼张满囤,看清那汉子咬牙切齿眯着眼的阴森模样,当即手心里就沁出了冷汗,一时间哪还敢再胡咧咧? 看到那汉子一身煞气的逼近自个,老两口心里不由的有些后悔了。刚想开口再说什么,就见那汉子举起了嘎嘣嘎嘣响的拳头,这下老俩哪还敢威风,直接踉跄着连滚带爬的摔在地上。 别说刚刚还哭嚎的起劲的邱氏被吓破了胆子,就是边上装作弱不禁风白莲花的夏晓媛也惊骇的张大嘴巴,半晌没回过神来。 旁人没发现,可她却是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张满囤刚刚瞟过的眼神,当真是冷的让人浑身发寒,心里发憷。可到底是重活过一生的,知道张满囤虽然是凶残之人,但却是个痴情的种子,而且日后还会有大造化,所以无论他怎么不屑自个,自己都得找着各种机会攀附上去。 “我说过,只是惹了我还没事儿,敢骂咧我媳妇,就得掂量掂量自个分量够不够了。”说完,张满囤也不管旁人的眼神,直接一拳砸到了邱氏跟石老汉之间的路地上。这一拳,是紧贴着老两口的脸颊擦下去的,不说地上瞬间飞起的尘土跟凹下去的坑洼,就说老俩瞬间通红疼的眼泪鼻涕都掉下来的模样,就可知这一拳蕴含的力道。 这一下,刚刚挡路的人们,也不由的散开了一些。 邱氏跟石老汉哆嗦着不能动弹了,被这么一吓唬,光觉得脸上的骨头都要被削断了,疼的龇牙咧嘴的哎呦哎呦地咧咧起来。说是咧咧,鼻涕横流,可到底也没敢再吐出什么难听话来。 “能为着讹诈银子败坏儿媳妇名声的事儿,只怕天底下也就这么一家了。”张满囤懒得理会夏晓媛哭丧的脸,直接语气冰冷,压着怒气怒极而笑道,“不知道的当时你们有什么说道呢,居然能凑到一块一唱一和的,真当别人是傻子么?且不说大勇两口子的德性怎么样,就说你们污蔑我这一项,咱今儿就善了不了,不若就去衙门过了公堂,是丁是卯的让县太爷给评断一下,也省的这话传到我媳妇耳朵里,惹了她心里不痛快。” 刚刚就被吓得不轻,再听张满囤不点感情都没有的说要见县太爷,石老汉跟邱氏哪有不怕的。虽说他们俩滚刀肉是不怕进衙门的,毕竟当初自家儿子在衙门当差,他们去过不是一回两回的。可架不住上回逼着那不孝子收人银子,被拒绝后,他老俩背地里打着儿子的名号去折腾了许多事儿,结果还被县太爷抓个正着。 如果不是石大勇那生分子有点良心帮他们从中调和,只怕就不是花些银子的事儿了。所以就算是再混,他俩也不敢去衙门啊。 夏晓媛这会儿也被吓坏了,她虽然知道张满囤是个狠角色,前世成为文伯侯庶子通房时候,也曾听说过这个男人在战场上是如何凶悍血腥的。听说他为了震慑蛮人,甚至将蛮夷王庭屠杀殆尽,连续数月闻着血腥的老鹰盘旋不散。所谓血流成河,也不过如此......只是她一直以为那是传言,就好比说书人,总会把一分事实说成两分。 可如今见他肃着脸,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管一拳把土地都砸了坑,这样的男人当真是她能攀附的?可一想起自己钻营一辈子,也不过是成了伯侯府的通房,还是个庶子的通房,日日绞尽心思与人争/宠/,却还被人当成丫鬟一样立规矩,任打任骂甚至连发卖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那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商户女,却能成了侯爷夫人,又有诰命在身,这当真是不公平。 想到这里,夏晓媛的面色百般变化,似是不甘又像是惧怕跟排斥。若不是知道未来的走向,她又怎么会委曲求全的讨好一个粗鄙之人。 这个时候还满怀算计的夏晓媛压根没想过,她想着紧紧贴着的男人,又会不会施舍给她一个眼神。就算是有,想必也是阴冷厌恶的,又怎么会对她有了好感,甚至还会娶她? 反正不管怎么说,骇住了石老汉两口子,张满囤就起身冷声道:“就是要当疯狗,也得看好自个咬不咬的动人。” 这话一出,周围就有人哄笑起来,讥讽的对着鼻涕眼泪四流的老两口指指点点起来。来凑热闹的也不都是瞎子聋子,或是没心思转的快的,尤其是刚刚茶行出来的徐掌柜跟几个伙计说,那个看起来野蛮不讲理的汉子,不光娶了媳妇,而且还是很疼媳妇的人。 说来说去的,加上茶行伙计有意无意的话,不少人可就脑补出了里面的道道。只怕是地上坐着的老两口为老不尊,瞧见人家的了银子,就想着攀扯一下。至于边上那个夏晓媛,就算不是老两口找来的,定然也是个心思不善的。 甚至还有俩小混混冲着夏晓媛吹了两声流/氓哨,顺带着搓着手嘿嘿的调笑几句。那调笑分明没有放低声音,只管嬉笑猥琐,好不下流。有了这么一遭事儿,边上有几个汉子可不就有意无意的把眼神瞄向了夏晓媛?瞧样子,当真是意/淫着呢,这样污人名节的事儿都干,肯定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 别看夏晓媛貌似孱弱无害,可想通她的举动,边上刚刚还同情她的妇人们也都忍不住唾弃起来。甚至还捏着自家汉子的耳朵,骂骂咧咧的就走了,哪肯再给她说一句好话? 至于张满囤,就更不会在意她了。左右是在镇上,她身边也有丫鬟,离着镖局也算不得远,定然出了不什么事儿。更何况,他还怕若是自个多跟她说一句,这人又厚着脸皮大哥长大哥短的跟他掉眼泪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这厢刚刚解决完事儿,石大勇就匆匆赶过来了,见了眼前的情况,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子要炸开了。尤其是张满囤临走时候那一眼,当真是让他无地自容。 第七十三章 找上门去 接下来的事儿,石大勇是怎么处理的,张满囤并不知道,也不关心。相比于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他满心想的都是自家媳妇还在家里等着呢,若是赶不回去,指不定会怎么担心呢。 不得不说,甭管处在什么暴怒或是阴郁的时刻下,只要念起媳妇,他还是会忍不住会心一笑。 且不说这厢是如何温情脉脉的,只说镇子上石大勇家,这会儿可是不太平的很。 先是被好说歹说连拉带拽弄回家的石老汉跟邱氏,正一脸恨意的拍着桌子。对着石大勇可不只是一番数落,那唾沫横飞指着石大勇鼻子间骂咧的人,哪有一点像是当爹娘的?若说是仇敌,估计还差不多。 “老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眼瞅着有人欺负到你爹你娘头上了,还给人点头哈腰的,怎的是要舔人脚跟子还是要磕头啊。”邱氏拔尖着声音,恶狠狠的骂道,“真是个小畜生,养不熟的白眼狼,娶了媳妇就不孝敬爹娘了。当初老娘就该直接把你淹死在尿盔子里,也省的这会让你合着外人欺负死......” 这么啪啪的拍着一顿桌子,见也没人给端茶倒水的,不由的又是火冒三丈。正巧这个档口,去外头买菜的张秀娘得了旁人的信儿,拉着招娣匆匆忙忙的进了门。 见着堂上坐着神情不悦的老俩,她心里一个咯噔。赶紧的跟自家闺女上前,开口叫了爹娘。 得了,若是她们不会来许是还能躲过一场无妄之灾,只可惜她们碍着情面回来了。可不就正撞枪口上了,让邱氏跟石老汉一下子就找到耍横撒气的对象了? “别叫我,我看你是巴不得我跟你爹早早死在外头吧。你说你按的什么心啊,自个生不了儿子就算了,还不许别人给我老石家生儿子。现在更是直接撺掇着老大扔了爹娘跟你跑到这个小破地方来......”邱氏厉声呵斥,压根不给张秀娘再开口的机会,“果然是没教养的东西,生个闺女也上不得台面,怎的以为躲你娘后头,就没事儿啦?你要是孝顺的,早早就听话去给侯家当丫鬟去了,怎的一个月一两银子还少给你了啊。” 这话说的不光是张秀娘跟招娣白了脸,就连一只黑着脸满心沮丧颓废的石大勇,都豁的一下子抬起了头。 若是邱氏不提这话,许他还能装聋作哑,可见她到现在还不死心,哪能还按奈得住心里的愤恨? 这就是他的亲爹亲娘,他就不明白了,怎的他们就能这般心安理得的要发卖他闺女?就为了老二说读书要用银子,就为了老二说以后出息了会孝敬他们? 当初爹娘说的多冠冕堂皇啊,说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石字,现在他们供着老二,往后老二不还得拉吧他们。说的是好听,可实际上,这种画大饼的事儿他压根不稀罕。 好不容易因为提了分家免了闺女的祸事,却不想爹娘居然又冷着脸,骂咧着跟他要奉养银子。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奉养,别说一般人家了,就是遍着桃溪县都没听说过。 他不说并不是意味着他不知道,所谓逆来顺受不过是为着爹娘的那点生养恩情。再看抱着自家闺女瑟瑟发抖的媳妇,石大勇脸上露出难以言说的难受。媳妇跟着他,当真是受罪了。 当初爹娘说的多好,什么给侯家那种富贵人家当丫鬟,伺候那家少爷。说白了,还不是想着把闺女送去当通房换银子?那侯家少爷是什么德性,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那少爷本就是个酒囊饭袋,整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甚至活活打死婢女的事儿,可是没少做。 若不是凭着他爹的手段给压下来,只怕多的人要找他拼命呢。 这样的人渣,石大勇疯了才会送自家闺女去当丫鬟。他是没多少出息,可也能养活媳妇孩子,犯不着让闺女进火坑。 “娘,当儿子的是不孝,可儿子就想问问,你到底收了人多少好处,生生能睁着眼把亲孙女送进狼窝去。”话说道伤心处,石大勇不由得赤红了眼睛,眼中的隐忍也被怒火替代。他不是不愤怒,只是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古父母在不分家,要真想带着媳妇孩子远离,又谈何容易啊。 就像现在这般,爹娘不光是找来了,甚至压根不会顾及他的脸面跟自家媳妇的死活,张口就敢说媳妇跟人......勾搭成奸。 想到这里,石大勇不由满心绝望的看向媳妇。他不敢相信,媳妇若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又该如何自处,以媳妇的性子只怕真的会投缳。 他是想着能瞒一日是一日,奈何石老汉跟邱氏可不乐意。这不,还没等他再质问什么呢,就见邱氏噌的一下子站起身子,一张老脸黑的能滴出墨汁来了,“反了你了啊,竟然敢跟老娘这么说话,看我不打死你个挨千刀的不孝子......” 边上石老汉虽然没吭声,但瞧着模样,也是一脸的不赞同,根本就是跟邱氏一个鼻孔出气的。 “大勇,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爹跟你娘还能害你不成?招娣那丫头去了侯家,也是自个的福气,万一被那少爷看重,往后可是吃香的喝辣的,穿的是绫罗绸缎,也不用跟着咱受苦不是?”石老汉一副语重心长模样,似是真心为石大勇一家操碎心的样子,让人看着就觉得恶心。 邱氏斜眼看了一眼石招娣跟张秀娘,啐了一口冷哼道:“可不是么,你们成亲这么些年也没生个儿子,我老石家可不能被人戳脊梁骨。再说了,就是个赔钱货,养着也是给别人家养的,我看还是趁早送出去,也算是孝敬你们了。回头老娘再给你说个黄花大闺女,好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也省的以后你做了绝户没个依仗。” 石大勇咬着牙,紧紧攥着拳头,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往外蹦字儿。 “娘,您说让我把闺女卖了,那我媳妇呢?” 如果说往日里他还残存着些希冀,而如今,石大勇就是亲手一点点敲碎对爹娘的盼望。看来他们当真是偏心偏到了胳肢窝里,不霍霍的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是不会罢手的。 说的好听是让闺女去给人当丫鬟,说难听点,跟发卖闺女有什么两样?不说他能养得起闺女媳妇,就算是旁的穷困潦倒衣不蔽体的人家,都没那般狠心肠的。这年头,若不是天灾人祸逼的人活不下去了,谁家舍得卖儿卖女? 他就不明白了,自个明明也是亲儿子,招娣明明是石家的亲孙女,怎的爹娘能那么理所当然的说出让招娣卖身为奴的话?且不说卖身成了奴婢,要打要杀全凭主家的话,就是端看那侯家大少爷的品行,又怎么是个安稳老实的人? 邱氏见石大勇像以前那样只是忍着火气,心里越发的得意了,哼,任他媳妇是个会做戏能装贤惠的,还不得乖乖任由她拿捏?来的时候老头子还怕这个不孝子撕破脸,却不想想她到底是他老娘,除非这个不孝子不想在衙门当差要自毁前程了,否则哪敢顶撞她! “不过是个阴沟子里的破鞋,谁知道趁着你不在家时候,有没有跟别的男人厮混?也是娘当年看走了眼,竟然许了你说她进门,这么些年指不定做了多少腌脏事儿才造了报应,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见石大勇顺着自个的话说,邱氏心里的气儿终于顺了一些,刚刚还尖锐刺耳的声音,也降下一些来,不过呵斥骂咧却是少不了的。“你这媳妇是个不中用的,早该休了。不过娘也不是那种狠心肠的人,只要她乖乖的让新媳妇进门,咱们老石家养她也不是不行的。” 说了半天,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再看张秀娘那幅死气沉沉的模样,心里越发不待见了。就连老老实实站着的招娣,也是碍眼的很,当下不由分说嚷道:“没眼力劲的东西,还不赶紧的给老娘倒水,想渴死老娘啊。”说罢,又指着石招娣呸了一口道,“真是有什么娘,就有什么闺女,没看见你爷奶还饿着啊,还不赶紧的去做饭。” 她斥责的是痛快,张秀娘碍于孝道,又不想让自家男人为难,只得拍了拍闺女的手让她先躲出去。自个红着眼睛拿了茶壶去倒水。这番倒水,还没喝呢,邱氏就又开始找茬,直接把水全泼在了张秀娘身上,勃然大怒道:“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这是要烫死老娘啊。” 邱氏想到的是好,这张秀娘没个母家撑腰,要是个清亮的,早就该自请下堂,再怎么着也该给新妇挪个地儿。现在她来,撒气是一回事儿,给张秀娘没脸才是真的。 石老汉也没想到自家婆娘突然耍横,当下就吓了一跳,也顾不上拿乔着了,赶紧就看石大勇的反应。却见那惯是逆来顺受的小子,正睚眦欲裂,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子。自家婆娘可别闹得儿子真跟他们断了关系,分了家,若是真分开了,那老二读书的银子他们可去哪讨要啊。 想到这里,他不由干咳了两声,不轻不重的冲着自家婆娘训斥道:“胡咧咧什么呢,还不赶紧让老大媳妇去换了干净的衣裳。” 见自家亲爹一句话就想把事儿压下来,石大勇惨然一笑,他到底早就该醒了。爹娘眼里哪有他们一家子啊,若不是他的差事还能挣些钱,估计爹娘早就把他们赶出石家了吧。 想想这么多年,媳妇跟着他给石家当牛做马,连带着闺女小小年纪就给她的亲二叔洗衣做饭,甚至地里有活儿时候,还没镰刀高的闺女都得去帮着拾麦子背高粱杆。 他们是想着家和万事兴,能少一出事儿就少一出,左右多干点活忍让一些也掉步了一块肉。 第七十四章 上门求救 可到现在他才算看明白,就是他们的推让,让爹娘越发的不把自家当人看。 想到这里,他不由勉强挤出一个笑,模样悲惨难看的说道:“爹娘,你们可真是我的好爹娘。既然这样,那干脆让二弟娶了你们口里好到娶了就是福气的黄花大闺女就是了。” “你个遭天谴的玩意儿,你二弟以后是要当举人老爷的,娶个乡绅破落户家的闺女算怎么回事儿。我告诉你,这事儿爹娘已经给张罗起来了,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赶明就让你这穷酸相的婆娘拾掇拾掇带着赔钱货给我滚出石家......”一想到那乡绅闺女的陪嫁银子,再想到张秀娘教唆着老大跟自个离了心,邱氏就气的心肝直疼,哪还管老大心情好不好啊。左右他要是个孝顺的,就得顺着自个。 瞧着他娘一手叉腰,气呼呼逼迫自个的样子,石大勇是彻底死心了。还能怎么着呢?事儿都到头上了,他要是真应了才是逼着媳妇去死呢。 “娘,你当真是不给儿子一家活路了啊。”石大勇的情绪在他娘蹦跳骂咧时候,慢慢平静下来,再看爹娘时候眼神都是冷冷的,再不抱一点希望了。“既然是这样,那就别怪儿子不孝了,是分家还是递干结断亲,爹娘你们选一样吧。” 最后石大勇到底是怎么把石老汉老两口赶走的暂且不说,只说当晚,张秀娘就想不开喝了药。好在那药算不得剧毒,不过是伤了她的脾胃,并没有闹出人命。 虽然如此,可邱氏临走时候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嚎叫说儿媳跟儿子要逼死他们老两口,说张秀娘在外头养着汉子,跟旁的男人不清不白的话,还是在镇子上传的沸沸扬扬。 跟张秀娘相近的人们,自然不肯相信她是那种人,也都变着法的安慰她。可远处的不少人,一瞧见石大勇或者张秀娘就凑到一块嘀嘀咕咕的指指点点,还有些不三不四的流/氓每每趁着石大勇不在家,都会到巷子口吹吹口哨,甚至还想翻墙头。 这么一来,不光是张秀娘被人传成了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贱蹄子,就是石招娣也被镇上的孩子们排斥,甚至还有人冲着她扔石子儿还编排着歌谣骂她。 自此,张秀娘真真是被逼的没了活下去的念头,几次都想抱着闺女一死了之。 她们却不知道这还算不得什么,更严重的是石老汉跟邱氏因着记恨儿子赶她们走,还要断亲的事儿,一路闹到了衙门。好在石大勇人缘不错,并没真的受了重罚,只是差事却是丢了,甚至还挨了板子,日后都不能再入衙门当差。 石大勇这次挨板子,也算是彻底跟石老汉两口子划清了界限。确切的说,是听说石大勇被抓了,许是要问罪,石家老二为了担心名声被大哥牵累,直接寻了石老汉老两口说事儿。 这年头,读书人要拜师入仕途,都是要德高望重的先生推荐,或是要有秀才举荐的。若是名声不好了,那些饱学之士哪肯搭理? 石老汉跟邱氏并不懂那些,自然不知道自个这一番只是想给老大一家些教训的闹腾,惹了多大的麻烦。可一见自家的心肝肉苦着脸说如果还认石大勇,指不定往后他都没法科考了,自然就着急起来。 他们俩一辈子的指望就在老二身上,自然舍不得小儿子做难,当即就寻了族长又找了见证人要把石大勇一家剔除族谱。只可惜族长也不是傻子,最后调和的只是分家断亲,至此石大勇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着与自家的日子无关,加上的的确确是有些生气石老汉两口子,继而觉得石大勇妄为人夫,所以对于那些个事儿,张满囤并没有去打听也并不知道。 还是有一回林宝珠打从镇上回来的田大娘嘴里知道,竟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不由就记在了心上。可还没等她打算着跟张满囤一块去送货呢,一个破破烂烂的马车就载着浑身是血的男人直奔桃树湾村而来。车栏子上,赫然坐着哭的眼睛都肿起来的张秀娘跟石招娣。 他们这也没法子了,镇上再无处安生,家里的顶梁柱被打了三十大板,浑身是血生死不知。若是再借不到钱,寻不到地方落脚,只怕自家男人熬不过几日。 张秀娘是心存死志,可看到懵懂的女儿,还有明明高烧的迷迷糊糊却还一个劲说着没事儿的男人,她就下不了决心去赴死。 思来想去的,她唯一认识的又有些本事的,也只有张满囤跟林宝珠一家了。她倒不是希冀人家收留她们,只求能借个地方给石大勇看伤,日后他们一家人想法挣钱还了人情。 林宝珠没想到事情会到了如今的田地,石大勇好好的差事竟然就这么被他不懂四六的爹娘给搅黄了。要知道上回跟着自家男人去他家,两家人还一块吃饭喝酒来着,还没过多少日子呢,他的前程没了,媳妇闺女也差点没了,还当真是世事无常。 不过她感慨归感慨,到底麻溜的叫了马婶子几个人来搭手帮着把东屋放杂物的炕头收拾干净。 马婶子几个现在手上的活儿都干熟了,平时也不用林宝珠再去查看检验了,所以帮着拾掇好后,就有人去请了村里的的张老头来帮着看伤。余下的人各自又忙活起来了,毕竟干得多少,可是跟工钱息息相关的。 等到张老头来给敷了草药,说没什么大事儿,等等退了烧好好将养着就没事儿了。瞧着那伤口厉害,其实并没有伤了根骨,许是石大勇急火攻心才会昏厥过去的。 送走了张老头,又给爹爹擦洗了手脸,让娘亲给爹爹换了张大叔的干净衣裳,一直红着眼咬牙没哭的招娣才噼里啪啦掉起了眼泪。 沉默的屋子里,招娣从一开始小声的抽泣,到最后嚎啕大哭,不说是张秀娘那当娘的了。就是想进屋来送点热水的林宝珠,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心疼起来,甚至都差点淌下泪来。 好好的一家人,怎的就成了这样?她知道这年头重男轻女很是严重,可像石家老俩那样为着要孙子,败坏儿媳妇跟孙女名声,还给儿子惹下祸事的人家,她还真想象不到那人得是多狠的心。 过了半刻钟,见屋里哭声小了许多,还想起了窸窸窣窣小声的说话声,林宝珠才揉了揉眼睛带着笑进了屋。 “嫂子,张老头是桃树湾的大夫,往日里哪家有个病伤的都是他给瞧,那医术虽然比不得镇上坐堂大夫,却也是很好的。”林宝珠放下热水,小声宽慰着,“既然他说大哥没事儿,那准没事儿。你们也别太着急了。” 张秀娘点点头,揽着自家闺女又是一阵哽咽。前路黑暗,她是真真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见着这种情况,林宝珠生怕她还想不开,只管叹口气说道:“嫂子,你可莫要想差了,这世道对女人本就苛刻不公,本就不是你的错,你又怎么能狠心丢下大哥跟招娣呢?不如好好活着,左右你是清清白白的人,旁人谁也诬陷不了。你若是想不开走了,那才是随了那些讥笑你们人的心思呢。” 正说着话呢,炕上的石大勇咳咳咳就猛地咳嗽几声,接着睁开了眼,见自家媳妇跟闺女还好好的,这才断断续续的说道:“秀娘,是我对不住你......你莫要害怕......” 他本就是带着伤的,加上高烧着,如今又颠簸了许久来了村子里,本就没什么气力。所以说了几句话,又跟林宝珠道了谢,就有闭上了眼。 “行了嫂子,你看大哥对你一心一意的,就是为了这份情谊,你都不能再钻牛角尖了。”说罢,林宝珠伸手摸了摸招娣的脑袋,忍着酸涩的鼻头瓮声瓮气的说道,“我先去做些吃的,你跟招娣好歹垫补下肚子,等会儿大哥醒了,也喝点粥。” “麻烦弟妹了......”许是想通了,或许是不得不坚强起来,张秀娘这会儿虽然红着眼却也没再掉眼泪,她拍了拍怀里的闺女,说道,“谢谢你婶子。” 石招娣本就早慧,经过了这么一出事儿,越发的懂事儿了。见婶子要离开,直接跳下炕去噗通一声跪倒地上,冲着林宝珠就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婶子,谢谢你。”小小的人儿,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咧着嘴想笑却笑不出来,当真可怜。她是实打实的感谢林宝珠,所以虽然只是磕头磕了几下,那脑门也已经红彤彤的一片了。 林宝珠哪里忍心啊,赶紧的把人扶起来,轻轻地帮她揉了揉额头。顺带着,帮着她把脸上的泪痕擦干了。 “好孩子,好好照看你爹娘,万事都会过去了。等你爹好了,你们一家人又能欢欢喜喜的过日子了。” 碰上这样的事儿,她深感自己语言的苍白无力,甚至就是说这么两句安慰的话,都忍不住心酸起来。 第七十五章 柳暗花明 期间张满囤也来屋里探望了几回,可毕竟屋里还有刚刚被流言蜚语中伤过的张秀娘,所以纵然他并没有什么旁的想法,也只是来瞧一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反倒是林宝珠去做了些米粥,又切了一小盆之前做的扒糕拌好送了过去。然后就一直在那陪着张秀娘,直到傍晚了,石大勇的热退下去了,这才又端了白米粥过来,让她们在吃一些。 倒不是林宝珠小气,而是石家的事儿来的突然,她们来时候已经过得饭点。加上白日里因着石大勇重伤,弄得人心里不得劲,哪个也顾不上做什么花样的饭食了。 这不到了二更时分,石大勇才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这回可着实让张秀娘跟招娣松了一口气。 灶房里埋着火,见石大勇醒了,林宝珠赶紧招呼了自家男人去打些热水。然后又忙不迭的盛了米粥进来,因着大夫交代过,石大勇刚刚醒时候,只能吃些流食儿,所以白米粥是刚刚好的。 被自家媳妇喂了小半碗饭,石大勇才缓过一口气来。看着一向爱干净的媳妇狼狈模样,他不由的喉咙发紧,眼睛酸涩难受,只堪堪叫了声媳妇就掉下泪来。 张秀娘心里本就酸楚苦涩,见此情况,眼泪也是再也忍不住了。这下,夫妻俩连带着闺女招娣一家人可是抱着头哭了个畅快。 林宝珠知道,他们心里有怨气,哭一场也好。当即脚下拐了弯,悄无声息的就出了屋子。许是被屋里伤感的气氛影响了,她心里也难受的很,出了屋子一抬头,却瞧见月亮地儿里,自家那个粗糙魁梧的汉子,正站在窗前直直的看着自个呢。 她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甚至说不明白怎的眼神突然就变好了,甚至能看到那个汉子脸上的担忧跟爱意来。 这个时候,张满囤从来没有过的庆幸,庆幸他不被孝道压迫,庆幸自家媳妇也没有像石家嫂子那般逆来顺受被人磋磨。 “回屋吧,赶明还得去趟镇子上呢,今儿我去了前山房子那,说是过些日子个上梁,咱也得置办酒席。”张满囤不欲对石家的家务事插嘴,只得拉着媳妇的手细细说起了自家房子的事儿。 听自家男人说起上梁来,林宝珠也强打起精神来应了两句。 “恩,真好明个儿得去交茶叶,钱匣子里已经攒够二百两的整银子了,你明天走时候记得拿上先还些钱。”林宝珠细声说着,只是那眼睛慢慢的眯起来,最后整个人都靠着自家男人的胳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屋里只一盏油灯,都打的火花晕开,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圈,让并不明亮宽敞的屋子格外温馨安宁。 张满囤微微低头,看着身边的媳妇,最后把人抱进怀里,轻轻吻上媳妇的额头。有她在真好,哪怕自个在外面等着,心里也踏实的很。 一夜无话,不过俩时辰,天儿就放亮了。 心里念着事儿,林宝珠破例起了个大早,瞧着东屋里还没动静,心想只怕昨晚一整夜那边都没休息好。 这么想着,她就招呼了自家男人去抱柴禾,自个则洗漱一下,就直奔灶房去忙活了。 昨天一天就有些上火,加上都熬了夜,怕大家伙胃口都不会很好,索性也就不做什么油腻的吃食了。只炒了两个素小菜,又拌了个腐竹扒糕,最后烙了几张肉饼,又煮了苞米粥,这才停下来。 吃饭的人多了,做的自然也要比平时多一些。想着自家男人吃的咸,她又捞了块马婶子送来的酱咸菜切成丝,然后淋了点芝麻香油拌了拌。 这厢饭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张秀娘才不好意思的带了招娣出来,瞧模样很是憔悴,只看眼下的黑圆圈,就知道怕是难受了整宿。 “嫂子,石大哥怎么样了,好点了吗?”林宝珠见人来了,赶忙擦了擦手问道。 “已经好多了,那会儿还喝了一小碗水,这会儿又躺下了。”看着林宝珠关切的模样,张秀娘心里一酸,差点又掉下眼泪来。 她心里觉得很是悲凉,多少年了,她跟着石大勇伺候一家老小,结果落得个这种凄凉下场。旁的不说,就算是牛马一般老百姓都会善待,更何况是一家人口呢? 林宝珠看着张秀娘复杂的神色,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说了。毕竟事儿不是出在自个身上,就算再同情,到底也无法感同身受。 “小锅里温着热水呢,你赶紧跟招娣洗把脸,等下咱们先吃些,等石大哥醒了,再给石大哥蒸个鸡蛋羹,也好补养补养。”说着,林宝珠已经把招娣拉到了身边,“招娣,好孩子,只要你爹娘在,哪不能安家?你且安心住下,回头婶子带你去山头上玩......” 她是真心疼招娣,碰上那么不靠谱的爷爷奶奶就算了,偏生爹娘也狠不下心来护着闺女。大概这就是这个封建世道下的悲哀。 虽然嘴上没说,可林宝珠哪里看不出来,招娣看着腼腆其实心思最是细腻敏感了,不然她也不会时时谨慎着,生怕自个哪做的不好惹了人生气。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却活的比个大人还累。 招娣之前看到爹爹受伤,娘亲只管哭,自是没个主心骨,只觉得天都塌了。可来到宝珠婶子家以后,吃饱了饭,听宝珠婶子温声细语的安慰自个,她突然觉得日子也没那么走投无路。 就像宝珠婶子说的那样,爹娘都在呢,只要她听话勤快,一定能让爹娘都享福的。 小小的人儿,眼睛满是信赖看向林宝珠,许久才郑重的点点头应下了话。 早饭很丰盛,又因为林宝珠心疼招娣,特地多给她煮了个鸡蛋,也是哭过一场后心里的郁气散开了许多,所以这会儿张秀娘母女俩的脸色也好了很多。 吃过饭,林宝珠先送了张满囤出门,又跟张秀娘搭手拾掇了灶台,然后让田大娘几个来忙活制茶的事儿。 接下来几日,因着家人的悉心照料,加上林宝珠又是肉又是骨头的补养着,石大勇的脸色越发的好了。想着自家现在是落难的,还能得了林宝珠两口子的真心相待,所以石大勇一家很是感激。 而张秀娘更是抢着的干活儿,家里里里外外,甚至瞧见林宝珠洗衣裳都赶紧的抢过来干。而招娣也像是个小大人一样,帮着烧火洗碗,也就是后来林宝珠实在怜惜她,说什么也不让她做了,甚至还买了一包糖从着村里跟田板凳一块长大的几个闺女每天来带了招娣一块玩。 村里来做工的妇人乐得给林宝珠面子,加上自家孩子也能得了好吃食,所以也都不拘着干啥都带上石招娣。 这不,还没过几天呢,一直沉默寡言的石招娣,也开始有了笑脸。有时候还会跟在自家娘亲跟宝珠婶子屁股后头,说白日里跟小伙伴们一块玩的新鲜事儿。 对于闺女的这个改变,张秀娘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对林宝珠两口子自然越发的感激。到后来,林宝珠发现张秀娘竟然也懂茶,细问之下才知道,她的父亲曾经居然在燕京那边茶园做过工。 这下她可是捡到宝了,跟自家男人商量过后,就问张秀娘愿不愿意来张记茶坊做工。管吃住,一个月二两银子。当然,石大勇若是愿意,也可以跟张满囤一样送货,一个月一两银子。 他们本就是落难了,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得了张满囤跟林宝珠收留才不至于客死街头。如今见张满囤跟林宝珠还要给他们安排活计,哪有不同意的,一番千恩万谢自然少不了。 茶坊里又添了人手,而且是熟知茶叶品质的,所以大伙儿干起活儿来自然更加得心应手。茶叶质量跟制茶的工夫,也是提高了不少,甚至连断青都很少见了。 眼看着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而安平茶行虽然还在定茶叶,但每每要把张记茶坊的茶叶全收购了去,明显的有些吃力了。所以林宝珠就琢磨起寻别的销路的事儿来,附近几个镇子她跟张满囤都还没去过,而送往县城的茶叶,大多也是安平茶行的分店...... 有了这个念头,她就跟张满囤商量起买牛车或是骡子车的事儿了。毕竟如果真要到处跑着谈生意,天天走路是不现实的。更何况就算是为了送货,买个车也是方便的。 正巧泥瓦班那边定下初二上梁,所以张满囤就拍板说初一去镇上赶集时候,要置办做酒席用的肉跟菜,顺便去寻了牲口贩子买个骡子。 倒不是他们舍不得多花钱买牛车,而是相比于耕田的黄牛,骡子车不仅便宜,而且马骡不仅具有驴的负重能力和抵抗能力,更有有马的灵活性和奔跑能力。 毕竟他们买车是为了生意,并不是为了耕地或是做带人雇车的营生。 俩人说定了,林宝珠才又接了自家男人刚刚结算了的茶叶钱开始记账。顺便俩人说起了旁的话...... 第七十六章 原本打算的是林宝珠跟着一块起镇上,除了去交茶叶,也当时散散心。毕竟自打家里作坊开始运作起来,她也已经许久没跟自家爷们逛过街溜达过了。 奈何家里还有石大勇一家要照料,甭管怎么说,她这主家要是一个人出去了,那也说不过去。再者说,张秀娘跟石大勇一家现在心里正难受着呢,若是自己贸贸然的离开,指不定会让他们以为自家不欢迎呢。 反正思来想去的,最后林宝珠还是没跟着一块走。 看着大伙儿都忙得热火朝天的,张秀娘也一丝不苟的盯着制茶的事儿。又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她干脆就洗了手,刷干净院子里的小铁锅打算做辣条吃。 篱笆院墙外头,田板凳正带着一群小萝卜头玩的高兴,石招娣也并着几个闺女嬉笑着喧闹。毕竟是村里,庄稼户人没那么多规矩,虽然世道对女子约束颇多,但乡亲们却并没有非逼着家里的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正忙着泡腐竹弄辣椒粉呢,就见招娣拉着杏儿跑回来了。杏儿是马婶子家的大孙女,跟招娣年纪差不多,俩闺女凑在一块很是投缘。每天都叽叽喳喳的,也不知道整日里热闹些什么。 不过林宝珠却是很高兴的,原本杏儿也是有些早慧,每每都会跟着马婶子来帮忙做事儿,却也不要工钱。林宝珠心疼她,也常会留下些好吃的给她,每次她也都舍不得吃,尤其是糖果跟果脯,都会小心翼翼的装到口袋里带回去给家里的弟弟妹妹吃。 现在好了,两个小丫头不光是能就伴,而且性子也活泼起来了。虽然还是会帮她干活儿,可到底爱说笑起来了,平时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拘束了。 “宝珠婶儿,我跟杏儿帮你磨吧。”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虽然还有玩心,但相比于家里宠着的男孩子,她们干活儿也是早的。磨辣椒粉,难不倒俩人。 林宝珠刚开始还让俩人去玩,直到瞧见俩人眼巴巴的看着锅里,心里才乐起来。感情这俩小人精,是琢磨起她要做的吃食来呢。索性也不说别的了,只细细交代了俩人小心莫要辣到眼睛了。 瞧着俩闺女干得似模似样的,林宝珠也就不守着了,拿了泡好的腐竹就用盐巴跟酒水腌制上。等一切准备的差不多了,那边辣椒粉也磨了小半碗,这才点起了火,烧滚里面的水把腐竹煮进去焯了一下。 腐竹慢慢舒展开了,才捞出来,又起了油锅,炸成金黄金黄的。 招娣跟杏儿虽然帮着烧火,可一瞧那心思就没在灶膛里的柴火上,小眼神可是一个劲的往林宝珠手里的小盆子里瞄。 林宝珠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性子活泛了的俩孩子,还真真是小馋猫呢。不过现在手里炸好的腐竹可是不能吃的,没滋没味不说,吃下去还有股子豆腥味。得等会熬了辣汤当调料,稍稍腌一下,才好吃。 这么想着,她就已经开始炒辣汁儿了。把锅里的水倒掉,然后放了油进去烧热,之前剁碎的蒜末跟姜末倒进去爆香,等到焦黄了,她才干净的丢了几段掰碎的干辣椒进去。等到辣椒籽儿碰碰乱蹦了,又下了辣椒粉、花椒还有之前特地买的桂皮、八角跟白糖炒。 没一会儿炝的锅里的辣油就香喷喷的了,混着各种香料的味道四溢开来,应该是差不多了。 林宝珠稍稍尝了一点点,果然又香又辣滋味好的很。她满意的又搅拌了片刻,才放入酱油和一小碗放温的开水烧。 许是闻到了香味,外头正玩得欢实的几个小子也蹬蹬蹬的跑进来,一叠声的叫着宝珠婶子。倒是引得在灶房跟西屋做工的几个妇人都笑起来,刚刚腾开手的田大娘更是笑骂着就出来了,瞧见自家孙子就要过去拧耳朵。 “我说你这会儿怎么越发愿意跟着我了,感情是趁着奶奶做活儿时候,让你婶子给你做吃的呢。”说是拧耳朵,其实哪舍得用力气啊。板凳这孩子虽然皮实了些,可却是个懂事儿的,不仅知道疼人,而且嘴巴也甜,所以田大娘一向被这个大孙子哄得团团转。 田板凳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奶,回头我就给宝珠婶子抱柴禾。” 见田板凳这么说,边上一溜猴崽子也一连声的附和。这么下来,倒是把林宝珠院子里的活儿全给包圆了,甭管是跳水抱柴禾还是喂大狼,那群皮小子就自个给分工了,压根不给林宝珠开口的机会。 田大娘哈哈笑道:“这还差不多,宝珠啊,你可别跟他们客气,吃了喝了不干活儿还行?”说着冲着屋里努了努嘴,“大伙儿都欢喜着呢,这群猴崽子在家可是能翻上天就差掀房顶子了,在你这还能安生些。” 这说的是实话,半大的小子,能安稳半晌都是怪事儿了。难得能听宝珠的话,大伙儿又怎么会因着孩子们干点活儿就恼了去? 再说了,她们就算是再护犊子,也是知道好歹的。在家时候舍不得给孩子们买吃食,可人家宝珠两口子甭管做了什么,只要上门的孩子,可是没一个眼巴巴干流口水的,哪个不是吃了又拿的。不说宝珠给了大家伙儿一个挣钱的路子,单说她对孩子们的心意,干点活儿就不为过。 灶房那边的婶子们听到这话,也跟着说了几句,甚至吆喝着在锅灶前的儿子干活儿可得卖力些。这又是引得一院子人笑起来,连连跟着应起话来。 “婶子,我跟招娣也能割草挖虫子,以后帮你喂鸡跟鸭子。”杏儿也不甘示弱,拉着自个的小姐妹好玩伴招娣说道。那小模样,还真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呢。 林宝珠本来没想着把这话当真,可之后几天让她感到瞠目结舌再到哭笑不得的事儿出现了。每每大家一开工,那群半大的孩子就跟约好了似得来收拾干活。虽然有时候干得不够麻利干净,甚至还得让林宝珠重新拾掇一遍,可那份心意却让她感动的很。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这会儿林宝珠可是点了点田板凳的脑袋,说了句小人精,然后拍了拍招娣跟杏儿的小脑袋,让她们结伴先去洗手,等会儿回来就能有好吃的了。 得了宝珠婶子的话,几个孩子可是欢快极了,一溜烟就跑去找水洗手了。只留下林宝珠把之前炸好的腐竹放进辣汁儿里,然后焖起来,只等一会儿起锅时候加点盐就可以了。 因为知道孩子们都稀罕零嘴,加上想着让大伙儿都尝尝鲜,所以林宝珠这次焖的腐竹足足的。除了只留下一点打算调凉菜用,余下的全都跟辣汁儿焖到一块了。 大夏天的,吃些香辣的辣条,只辣的浑身冒汗,然后喝两口冰水,想想都舒爽痛快的很。说起来,前世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吃着这种自制辣条,就着冰啤酒看电视了。那种感觉,真是刺激又舒坦,尤其是最后吃完以后,吮吸一下手指上残余的辣味儿,各种回味无穷...... 看着锅里焖的差不多了,从锅边上冒出的热气儿都带了香喷喷诱人的味道,林宝珠忍不住撕了一小块丢进嘴里咀嚼起来。 焖煮过的腐竹,一咬下去汤汁四溢,满嘴都是辣味和咸味。就算是咽下腹去,那种又香又辣又麻的感觉,还是不断冲击着味蕾,经久不散。 满意的把腐竹版辣条盛出来,想着锅里熬制的香喷喷的辣汁儿丢了怪可惜的,索性她就去篱笆下边的小菜园子里摘了一把长豆角,又拔了几颗小白菜洗干净丢进去卤煮上。 只可惜家里没种着洋芋,之前的也都吃完了,不然还可以趁机做些香辣土豆片。 这厢她忙活完了,那边一群孩子可就浩浩荡荡的又冲了过来,见宝珠婶子笑盈盈的站在那等着,一群皮孩子不自觉的就站成了一排,甚是服帖。 眼看着那些个惯是爬高爬底,一刻都不愿意安生的臭小子们老实了,惹的院子里做活的妇人又是一阵嬉笑。好生把林宝珠一顿夸赞,有几个热心的嫂子还嚷嚷着问她啥时候也添个孩子,家里更热闹一些。 知道大家伙没什么恶意,林宝珠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听着旁人打趣,她自然不免又想起了跟张满囤那汉子的几次亲密接触,脸蛋可不就红艳艳的了。 这一脸红,就被眼尖又调皮的田板凳瞧见了,他眼珠子一咕噜,就嘿嘿一声说道:“婶子,你咋脸红了啊......”他是个人小鬼大的,又崇拜满囤叔,更喜欢温柔的宝珠婶子,所以当下就屁颠屁颠的过去说道,“婶儿,以后你生个弟弟,我给你带,保管不让人欺负了去。” 自个还是个屁大的孩子呢,就挺着胸脯子作保证,可不又惹了一院子的笑声?期间还夹杂了田大娘冲着自家孙子的几句笑骂跟训斥。不过有了这一遭,大家伙也就开始调侃起田大娘跟板凳来,倒是没人再追着林宝珠说孩子的事儿了。 第七十七章 “行了,就你嘴甜。”见大伙儿的目光跟话题岔开了,林宝珠才松了一口气。想着大伙儿都忙活了一天了,索性就拿了三个大碗并一个小盘子,每个里面挑出一些辣条放上,然后交给田板凳跟边上的狗剩一人一大碗,叮嘱道,“板凳,你去端给你奶,让大伙儿都吃点。狗剩,你端去西屋,让你奶招呼着大伙儿尝尝。” 说完,又把余下的一大碗递给边上站着垫着脚瞧的一个小子,让他带了那群男孩子去边上分着吃。 因为招娣跟杏儿毕竟是女孩子,要真让她们跟那群上蹿下跳的猴崽子们一起吃,指不定连汤汁都尝不到。所以等其他人都吆喝着笑嘻嘻的蹦跶走了,她才把那一小碗递给两个闺女,“少吃点,当心上火。等会儿婶子再熬点凉茶,保管你们更喜欢。” 她不是小气的人,不过孩子们吃辣的多了怕也不好。尤其是招娣,听秀娘嫂子说,好像是来了初潮了,不过因着量少所以并不确定。 林宝珠这吃食做的很是稀罕,加上舍得放油跟盐,又舍得烧大火焖煮炸制,所以味道足的很。只吃的大伙儿各个都赞不绝口,啧啧成奇。有心的问了问林宝珠做法,听到说要先许多日子就开始做那个皮皮儿,后边用油炸用酒腌制,她们就歇了心思。 费功夫不说,还很是费东西,也就是宝珠这媳妇实诚,才会让她们大伙儿都尝尝,还给孩子们那么两大碗。要是平时人家,哪肯这般大方? 别看她们没下手做,可哪个不知道嘴里吃着的香喷喷辣乎乎的东西,流的全是油水啊。这就算是买,怕也得不少钱呢。 想到这里,王家嫂子就忍不住摇摇头看向走过来的林宝珠开口了,“宝珠啊,日子可不能这样过,你们虽然有了挣钱的门路,可拉扯着咱们这么多人,又弄了这么多吃的给咱们,可是糟践了不少物件吧。”说罢,还语重心长的提点到,“当了媳妇,可不能光由着性子来了。若是满囤厚道不说行了,万一他心里不舒坦,那可就麻烦了。” 说起来着王家嫂子跟王大壮家的极品媳妇还算是表妯娌,不过却是截然相反的性子。王家嫂子虽然也喜欢说道东家长西家短的,可心思却是淳朴厚道的,干活利索也不爱沾人便宜。 边上几个吃了稀罕的妇人也都跟着点头,她们都是做人媳妇的,平日里但凡有吃的用的,可都紧着家里的爷们呢。就算有好吃的,也都留着给男人孩子吃,哪怕自个就啃几口咸菜疙瘩也满足。村里人可不都觉得这样节俭才算是贤惠,像是林宝珠这样的,也就是没有公婆,男人又不计较,不然妥妥的被骂成败家媳妇。 这世道,女人家的还是得节衣缩食,想法给爷们添个大胖小子才是正道。像林宝珠这样不会过日子的,只怕往后得受气。 不过也有想法不同的,就好比田大娘跟马婶子,她俩跟张满囤林宝珠两口子交往的多,感情也深一些。知道的自然也比旁人多不少。 满囤那孩子是真心实意的疼惜媳妇的,而宝珠也不像是别人想的那般败家。要她们看,遍着四周围的村子,没一个比宝珠更会过日子的了。 别的不说,端看满囤家现在的光景。新盖了房子不说,还买了山头,雇了人干活,这样的日子哪个庄稼户敢想?甚至连以前张满囤自个只怕都是想不到的,可你瞧瞧现在,短短数月,不光置办了产业,做起了生意,连带着满囤那孩子都有了人情味。 这不是福气,那是啥? 不过她俩也懒得帮着分辨,就像是宝珠自个说的,过自己的日子让别人瞎操心去吧。再者,她们在村里呆久了,也知道王家媳妇并没有恶意,这样说不过是提点罢了。所以就默契的没再开口。 见王家嫂子一脸不赞同的模样,林宝珠不由得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她哪能说自家那汉子比她还要大方呢。有时候她想做什么吃食,又觉得有些浪费,那汉子但凡知道了苗头,第二天妥妥的给准备好柴禾跟物件。 等下了工,大家伙自觉的给拾掇好屋子跟院子。而之前的那几个皮孩子自然也跟着忙活了半天,就连杏儿都拉着招娣去割了些杂草,又捞了点水草剁碎了喂鸡喂鸭子。还真是让林宝珠彻底清闲下来了。 等到了傍晚,村子里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都开始忙活着做饭了。张满囤才挥着皮鞭,打镇子上回来。 村里买车的人家本就少,除去他们家,也就田家跟里正家各有一辆牛车。所以他驾着骡子车一出现,可就又不少孩子在后头追着跑起来。 林宝珠听到声响赶紧出门,老远就看见自家爷们冲着她笑,连带着手里的皮鞭都甩的啪啪作响。像胆子大一些的田板凳这样的猴精,早就几个蹦跳蹿上了车板子跟着吆喝起来。 大抵无论到了什么年代,什么身份,家里能置办大件都是值得庆贺的。尤其是这骡子车,算是小两口一点一点通过双手跟勤劳挣回来的,所以俩人心里自然高兴。 尤其是林宝珠,见骡子车停到了门前,当即就欣喜的围着车转了一圈儿。那怕着骡子拉着的车板子并不大,而且也没有围栏跟车篷,都挡不住她的喜悦跟喜欢。 她摸了摸那看着还算温顺的马骡,又拍了拍套着的车板,满心欢喜。依着前世来说,她也算是有车一族了,就算这车算不上什么劳斯莱斯,可也能算是古代版的奔奔了吧。 这回还真不是苦中作乐的想,而是实打实的高兴呢。俩人卸了车,把车板子拉进院子柴火棚子下头,想着家里地方小,也没牲口棚子,索性就把骡子栓在了篱笆桩子上。左右丢不了就行,再过几日到了新家,就有地方安置了。 安顿好了骡子车,张满囤才开始往下搬东西了。因为媳妇交代过要办酒席不能太寒碜,所以今儿一买了骡子车,他就直奔肉铺去要了半扇猪肉。 那肉铺老板早就认识他了,加上这回买的多,直接给搭送了两大包骨头跟猪下水,还特地给装了俩猪蹄膀。 这些要是放在以前,张满囤是不稀的看的,毕竟全是骨头跟筋,怎么吃都不尽兴。还不如直接要了肥肉回来烧着吃香。可现在,在吃过媳妇红焖猪蹄膀跟熬的香喷喷的大骨汤以后,不用肉铺老板说,他都想着往家捎带一些呢。 “还要两坛子高粱酒,两挂鞭炮跟几包糖果。”张满囤一边往下卸车,一边一一跟媳妇坐着交代,“去隆兴酒馆的时候,碰上有卖鱼的老乡,就捎带了两条回来。” 其实鱼这玩意儿,一般庄户人家很少买,一来是价钱贵,肉也少,二来也是因着不好做。但凡做不好,一锅鱼腥味,就连带着做鱼的锅都得刷洗好几回才能再用。 不过他是听媳妇念叨过说想吃啥水煮鱼了,上回去酒馆时候,他特意问过,似是没有那道菜。当时他还托秦掌柜的帮忙打听呢,今儿顺道过去,就是为着问那道菜能不能做。 虽然没寻到拿到水煮鱼的菜,可正巧碰上往酒馆送鱼的渔夫,想着媳妇既然想吃说不准也能自个做呢,干脆就买了两条回来。 一见有鱼,林宝珠眼睛都亮起来了。自打穿越过来,肉是吃了不少,可鱼却是头一回碰上。倒是让她新鲜坏了,赶紧的就接过来了。 只两条鱼,若是等到开酒席时候做,自然是不成的。只怕还不够一桌一盘呢,想了想还是算了,留着自家吃也好。 这么想着,俩人就进了家。张满囤很乖觉的就去洗手洗脸了,倒不是他多讲究,而是为着顺了媳妇的心意。再者,之前挑鱼时候弄了一手,虽然洗了洗,可没有自家媳妇做的香胰子,怎么都觉得一股子味道。 鱼买的是新鲜的,因为不知道媳妇到底要怎么吃,所以张满囤就没让人直接宰杀刮了鱼鳞。这会儿林宝珠拿着就犯了愁,要杀鱼刮鱼鳞,可不是她的拿手活儿。 好在张满囤专门问了那卖鱼的老乡,虽然只是口述了一遍,不过他也琢磨的差不多。三下五除二就把鱼拾掇好了,本来想要扔掉鱼鳞,毕竟那老乡特意说了,鱼鳞不能吃,腥气很重而且还扎口。 却不想还没等他自觉的收拾案板呢,自家媳妇就端了个碗宝贝似得把一案板的鱼鳞都收起来了。还笑着说要给他做点好吃的,绝对比燕窝滋味也差不了多少。 燕窝他是没吃过,只是在娘亲病重时候听说过,奈何那东西不仅少有,而且大多还未能到桃溪县北齐州城售卖,就被富贵人家提前买走了。 虽然不相信媳妇真能化腐朽为神奇,把满是腥味又硬又难闻的鱼鳞做成吃的,可到底他也没反驳什么。哎,只要媳妇高兴,就是折腾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七十八章 转天,就是上梁的日子,这是泥瓦班的师傅帮着选的,说是诸事皆宜的黄道吉日。林宝珠对这个说道没什么想法,左右不耽搁了入住就好,张满囤更是不会反驳了,毕竟早一天总比晚一天好。 这天天儿还没亮呢,马婶子就跟王嫂子几个赶过来帮忙了。早些时候,林宝珠是想着干脆在镇上定个做饭的班子,只是架不住马婶子几个人热情,拉着她直说干啥费那银子,直接找几个人帮着抗锅台就是了。 本来田大娘也是要跟着过来的,可后来说是钱氏那好像见喜了,身边少不了人。所以最后就由马婶子帮着张罗起来了,其实也没费什么劲儿,只那几个来张家做工的妇人,就够够的了。 老话都说“房顶有梁,家中有粮,房顶无梁,六畜不旺”。由此可见上梁对于农家人来说,是马虎不得的。所以早早的林宝珠跟张满囤就和田大娘马婶子商量了一番,定了规程,这才挨家挨户的通知了村子大部分的人家上梁的日子。 不过因为要等吉时,所以这会儿她们正好忙着蒸干了拾掇吃食。只等一会儿时候近了,找几个汉子去新房那边盘灶,然后就可以正式做菜了。 因着是喜事儿,所以来帮忙的妇人们都面上带笑,忙活时候都不忘笑闹几句。有人烧火有人捏馒头,还有人拾掇锅碗,没一会儿两大锅白面馒头就蒸起来了。 这会儿天儿已经亮了,零零散散就有跟张记打过交道的汉子们扛着桌椅跟碗筷来了。瞧见家里正忙活着呢,都憨厚的笑了笑,然后跟院里管锅台的马婶子说来送东西。 说起来也是村里不成文的规矩,办流水席时候,自家的物件肯定不够用,村里但凡要来帮忙的都要从家里带些家伙什来。一来是帮着解燃眉之急,二来也体现了村里人和睦。 马婶子瞧了瞧一摞摞的桌椅,心想着估计也差不多了,跟林宝珠知会了一声,就扬手让那几个汉子抬去新家那边了。顺道还指挥着人,帮着把刚蒸好的馒头跟一灶房的肉和菜都抬过去。 一看那半扇猪肉跟一筐子一筐子的菜跟油,不少来帮忙的人眼睛都看直了。乖乖啊,这张家还真是大方,一出手就这般阔绰。这肉想来没个二三两银子下不来,就更别提那些个油跟菜了,还有怀里抱着的热腾腾还散着香味的大白馒头,这可是一般人家过节都舍不得吃的席面呢。 对于大伙儿火辣辣的眼神,林宝珠是顾不上理会的,这会儿她正忙着跟王嫂子几个剪喜字呢。说起来也是她没经过事儿,直到刚刚王嫂子提起来,才发现家里买的红纸还没剪,而且上梁贺词跟上梁文疏,祭梁文疏都还没写。 也亏得路婆子家有个要考试的读书人,所以紧着赶着的把人请了来,帮着在那一张张的大红纸上写起字儿来。 说起贺词来,倒不是旁人祝贺所用。而是要贴在主梁下方的吉语,就像刘金才端端正正所写的“太公在此诸神退位,上梁大吉”,是为着留个好气运。写好之后,就等一会儿到了新宅子那边,把红纸贴上主梁之后。之后他又在剪好的红条纸上写下卜云其吉;奠厥攸居。竖千年柱;架万代梁的话。这番之后,大伙儿才嬉笑着收拾了吃的用的,还有人提着水拿着桶结伴往新宅子那边去了。 新院子占地儿本就大,而且为着下雨不让院子泥洼成一片,所以地上还铺了一层青砖。这会儿让人瞧着,可不是有敞亮又干净,就连支着锅台刷洗的到处是水的院墙角上,都没人踩的一脚水一脚泥的脏兮兮,端视看着就清爽的很,让人心生欢喜。 林宝珠心里高兴,面上的笑自然就更加真切了。她也有几日没过来看了,却不想才十多天的工夫,之前还尘土飞扬的院子就大变样了,怎能让她不开心?想着日后家里宽宽敞敞气气派派的,以后制茶也有了专门的作坊,就连买的马骡子车都有了专门安置的地方,她就压不住心底的兴奋跟跃跃欲试。 她现在大概也算是地主婆了吧,有山有地有车有房,这要是放到前世来说,怎么着也算是有产一族了。 别看她是主家,一进门放下东西,借着说要找张满囤的话茬,就四下转了两圈。之后听到马婶子那边吆喝着张罗做饭了,才赶紧的跟着过去搭手。 之前蒸好的白面馒头都在大箩筐里放着,上头还盖着高粱秆串的篦子最后扣着篮子。是为着保温,也是为着免得被人偷拿。 而边上几个刚刚支起来的大锅下头,正露天烧着柴禾,里面有满锅的顿饭跟蒸饭。余下两口锅倒是空着呢,就等炒菜用了。 今儿扛灶的是马婶子,那些个流水席的硬菜可不都是经了她的手的。不过想着林宝珠往日里总会做些稀罕吃食,所以大伙儿也默契的把那一盆盆猪下水给留下了,想着待会在处理。 对于要做大盆的猪下水,林宝珠自然不会推辞,本身就是自家的事儿,再者她也不是不会做,所以当下就下手跟着忙活起来。 这厢灶台前忙的热火朝天的,外头可就一声声的吆喝起吉时到了,该上梁了。 这个时候,村里每家每户但凡是和善人家,基本都来了。到底是来吃席面祝贺的,所以哪怕大家伙家里再不富裕,也都没空手而来的道理。 院子前头空地上放着两张礼桌,也有管事儿的帮着记哪家送了什么物件。虽说往年张满囤并不跟村里走动,也没能妨碍大家伙这会儿的热情。 一来是自打林宝珠收购蕨菜开始,不少人就受益于张家。二来就算没能跟着张家挣钱的户,心里也清楚张满囤跟林宝珠是有门路的,没看里正都偏向他们了么,这样下来自然是不好得罪的。 于是两张算不得小的四方八仙桌上,没一会儿就放满了大家伙拿来的贺礼。多的讲究的,就是十个红鸡蛋,也有布头跟家里自个种的豆子或者瓜果的。瞧着算不得值钱,却也是乡亲们实打实的心意。 看着乡亲们,里正跟张家大辈份都来了,连着年老的太公跟老奶都来了,这会儿正坐在院子的长凳上等着上梁仪式开始呢。而年轻一辈的也都乐呵呵的凑在一块站着,就等一会儿给起气势了。 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也是户主,张满囤自然当仁不让的朝着房子正梁站住。 待到泥瓦匠师傅唱过上梁歌,又用之前装好酒水的酒壶从大梁头浇到大梁末尾之后,才冲着一脸严肃的主人家贺喜两声。虽只是两声,可张满囤却丝毫不敢耽搁,赶紧的给来做工的人们发起了红封,说是红封其实不过是一文或者两文钱,只是讨个吉利罢了。 等到做工的师傅们都唱和道主家大吉,泥瓦匠师傅才让了位置给今儿来支持仪式的张里正。他心里清楚,这是张满囤两口子给他脸面呢,不然单凭泥瓦匠吆喝就足够了。想到这里,张里正心里也越发活泛起来。 他跟旁人还不同,知道许多内里的事儿,虽然不知道张满囤两口子到底挣了多少钱,却也能猜到俩人定然不会像之前那样了。更重要的是,自打林宝珠嫁给张满囤之后,村里似有似无的在发生着变化。 不说那些跟着张家做工的人家手头宽裕了,甚至也能隔三差五的买些肉食跟细粮了。还有之前家里是孤寡老人或是孤儿寡母日日发愁日子怎么过的人家,也因着张记安稳了许多,就是不能入张记做工,也能帮着做些包装跟竹筒挣钱,甚至几个能打柴的老汉,还能直接把成捆的柴禾卖进来。 这事儿说起来都不大,也不算显眼,可只要有心就能看出其中的道道。若不是营生好,张满囤跟林宝珠就是再心善,又怎会做散财童子?更何况,能把村里几个打柴为生的老汉的柴禾都收了去,可见他们生意多好。 更重要的是,自打张家收购过蕨菜之后,就是那些已经出嫁的闺女们,在婆家的地位也有所提高。现在桃树湾的后生们说媳妇,可是比往年容易了不少。 想到这里,张里正看着张满囤的神情越发满意。他自知没多少本事能让桃树湾跟着他富裕起来,可若是能出一户有能耐的人家,但凡拉拽一把,对村子也是有好处的。 不过这话,他也只能心里想想罢了。如果让旁人知道了这点心思,指不定又要怎么嘀咕他呢。 鞭炮声响起,随着木匠跟泥瓦匠把绳子套上梁木,张里正清了一下嗓子,就高声吆喝道:“上啊,大吉大利,家宅安宁人畜兴旺勒。” 这一声可谓是洪亮震耳,引得边上起势的汉子们也跟着应和起来。得了信,木匠跟泥瓦匠们就在师傅的指挥下,哎呦哎呦的吃着力气把套着梁木的绳子慢慢拉起上了柱端。 第七十九章 别看只是上梁,其中的说道却也不少,只因老祖宗留下话说东首为“青龙座”,西首为“白虎座”,白虎要低于青龙,所以被缓缓的平稳拉起的梁木,渐渐就成了东端高于西端的样子。 在噼里啪啦一刻不停的鞭炮声,跟大伙儿起势的吆喝声中,正梁缓缓被敲进榫内。此时,林宝珠也被人叫了出来,也是妇人家唯一要在仪式中出面的时候。 因着张家如今没有爹娘在,所以就有张里正代替父辈自下往上的抛上梁馒头。而张满囤跟林宝珠则拉着一条红布被面,把落下的馒头借住。这是意味着传宗接代,多子多福。 瞧着小两口默契的接了馒头,且一个都未曾落地,旁边几个人才笑着打趣道可得多生几个孩子呢。待到这个时候,张里正又抛了几个上梁馒头,而此时的馒头并没冲着林宝珠跟张满囤而去,而是落在了人群中,引得大伙儿笑骂着抢起来。这番热闹并不是真的为了抢东西,不过是趁着喜庆劲儿乐呵乐呵,以示庆贺。 待到这个时候,上梁算是完成了,随着张里正大喝道:“上梁安,人畜兴旺,家宅安稳”的话出口。边上刚刚指挥的泥瓦匠师傅便将提前准备好的糖块从梁上抛向四周,东西不多,却也让大伙儿高兴的接着塞给身边的孩子们了。此举称为“抛梁”,意为“财源滚滚来”。 “抛梁抛到东,东方日出满堂红;抛梁抛到西,麒麟送子挂双喜;抛梁抛到南,子孙代代做状元;抛梁抛到北,囤囤白米年年满。”在最后一挂鞭炮燃尽之前,刚刚撒糖的泥瓦匠师傅笑着对张满囤说了一连串的喜庆话,然后吆喝着让大伙儿沾喜气了。 至此上梁才算真正的结束了,而那些个做工的匠人们又紧着拉起了门楼跟架子,跟来帮忙的人一块忙活起来。 张满囤自然是跟着村里的大辈儿跟里正落座,顺便又是点心又是茶水的招待起来。而林宝珠在头去忙灶台活儿时候,特地的喊了田板凳跟狗剩让他们拿了糖块跟到处蹦跶的小子们玩。顺道又让招娣跟杏儿也帮着领起了头一回来的那些半大闺女们。 看着红火热闹的院子,不说林宝珠心里如何喜悦,就是来吃酒席的张家老辈们都忍不住笑起来。家里后生们日子能过好,最高兴的就是他们这一把老骨头了,往后下了地下去也有脸见祖宗了。 那边大伙儿喜气洋洋的吃喝着,还有皮孩子们洋溢着天真的笑容抢着糖块跟点心吃,叽叽喳喳的让整个院子都跟着热闹起来。这厢灶台边上,一道道肉菜跟炖菜可也已经出锅了。 大碗的蒸肉,还有蒸丸子,炸肉团和粉条炖肉,哪一道都是十成十的分量。甚至在往张里正跟张家大辈桌上上的头一份,那碗里盛的还挂着尖呢。 上过大菜之后,紧跟着又是一番自家家里种的青菜跟黄瓜之类的拌菜。说起来也是来帮忙的人心善,想着林宝珠家那巴掌大的菜园子,定然凑不过三五桌素菜,所以每人来的时候都少不得从自家地里摘些黄瓜跟青菜。这般,倒是解决了林宝珠的燃眉之急,也算是没让她丢丑。 村里开酒席讲究并不多,不过像林宝珠这样一上就是大荤菜,冷热荤素都有的,确是很少的。都是一个村的,相互也算熟悉,倒是没弄什么陪桌儿的。 看着一院子人吃的皆大欢喜眉开眼笑的,时不时看说着喜庆话,男的喝大了的也有,也会找到张满囤跟前大着舌头说些老爷们的话。妇人们则领着孩子坐在屋里席面上,趁着上菜的空挡唠嗑说会闲话,自然也少不了猜测一下这座前后院的房子用了多少钱之类的。 若是以前估计哪个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凑到一块来张满囤那煞星家吃席面,就那张黑脸凶悍劲儿,大伙儿可不就得看到就躲了?可如今,有了媳妇,到底是转了性子,竟然也能跟村里人和睦相处了。 “说来说去,要我看还是满囤命好,娶了个好媳妇。不然哪个给他张罗这么些事儿?” “可不是说的,瞅我家那混小子,也得给说个媳妇管管了。” 她们这一桌都是妇人,有在张记做工的,也有路婆子这样感念林宝珠所以来捧人场的。说起话来,自然也没什么顾忌,除了夸赞林宝珠跟张满囤,顺带着就各自说起了家里闺女儿子的事儿来。 正说着呢,林宝珠就端着一盆子麻辣猪下水过来了,瞧那一盆子满满当当红彤彤,还散发着辣香味的菜,虽然不少人没吃过,可光是看着就觉得下饭。 “宝珠,你们两口子可真能干,这才多久啊,竟能起了新房子。照这么下去,往后去镇上买房子也没问题啊。”张家太奶奶看着来回忙活的林宝珠,心里高兴的很,连带着脸上的褶子都淡了一些。 “太奶奶这话说的实诚,宝珠是个有福气的,才来咱们村多久啊,日子就过得这般红火。关键她还仁义,拉拽着咱们村不少人家做工呢。”边上大菊跟梅英嫂子笑呵呵的搭腔道,许是今儿说闹的多了,俩人心里也全是喜悦。她们跟林宝珠交情算是深一点,除去主雇关系,说是朋友也使得,所以见着宝珠家越过越敞亮,她们自然也是打心底里替她高兴。 “可不就是嘛,如今小两口日子过好了,有了房子也有了山头,赶来年再添个大胖小子,那日子才算是美的没边了呢。”田大娘拉着自家儿媳妇钱氏的手,笑着一块跟着打趣起来,顺道跟太奶奶说道,“太奶奶,听前头的孩子说,刚刚那上梁馒头,小两口也是接了个满档呢。” 边上太奶奶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尤其看到林宝珠亲手把肘子上头最软糯的那块肉夹进自己碗里,她对这个外来媳妇就越发满意了,连连夸道:“好孩子,好孩子......” 林宝珠被一桌人打趣,自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妇人桌上是不上酒水的,不过那些个熬煮到时候甜滋滋的凉茶,还是让大伙儿喝了个稀罕。 外头汉子们吆五喝六的推杯换盏,一个个喝的兴起。屋里妇人们也是说着逗趣的话,也跟着说道说道家长里短的事儿。刚刚落座的林宝珠,虽然没处处插嘴闲扯,却也会跟着几个婶子大娘的附和几句,倒不让旁人觉得她骄傲瞧不起人,也不会说她冷着脸不会待客。 一顿席面吃到半后晌才结束,可是让大伙儿吃了个尽兴,宾客尽欢也大抵如此了。 这厢吃过席面回去的人,可是好几日都连连赞叹满囤两口子大方不抠唆。只是上梁酒席就舍得炖大肉块子,还有几个吃了香辣猪下水觉得意犹未尽的媳妇,更是对那道菜念念不忘,还一个劲夸满囤媳妇真能干,做饭的手艺可是好得很。 在林宝珠跟张满囤不知道的时候,俩人的名声再一次传开了,相比于曾经所谓的买来的媳妇跟凶神恶煞的恶汉,如今大伙儿提起来哪个不竖大拇指? 当然,也有跟林宝珠两口子不对眼,所以没去的,就像王大壮家媳妇,听说自个闪过的那一顿饭,竟然都好几道肉菜,她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连连嘟囔埋怨林宝珠不是个好的,都不知道让人上门来叫一声,倒是让王大娘给了她个没脸。 酒席散了,上梁也完成了,之后几天房子可算是一天一个样,打最初的雏形到现在只剩下收尾了。眼看再晾晒几日,也就能搬家入住了。 林宝珠在感慨古人盖房子效率的同时,不由咋舌工匠的技术跟智慧。钱是时候光听说过,古人盖房子没有钉子,现如今才算是见识到了,就算没有钉子链接,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也都是可丁可卯的,丝毫没有松动或者不结实。 眼看梁上的屋顶被一片片大瓦片遮住,四下的院墙也都起的高高的,连带着前院跟后院的那堵墙也都用青砖垒起来,只开了个小门,林宝珠就跟张满囤商量起置办家当的事儿了。 夜里,林宝珠借着油灯跟自家男人一笔笔算着花销,因着是包工,所以倒也没多用了料钱。不过是期间做饭跟席面花费了一些,零零总总的算下来,倒是比俩人预想的少了三四两。 想着左右要竣工了,泥瓦匠师傅又因着帮忙张罗了青砖跟瓦片,省下不少钱,干脆就在最后给大伙儿都包个红封。为着喜庆,也为着有个好兆头。 对于媳妇的想法,张满囤是没有不应的。之前他也听说过,安宅之后,要给干活儿的匠人包红封,也是为着让他们把最后一点活儿干漂亮了。 俩人商量之后,就定下过两日去镇上置办些物件,也让新宅子里有些新气氛。至于旧家的家当,可以放到后院帮工屋里,也算是物尽其用。 第八十章 原本想的是好,却没料到天公不作美,刚入夜没多久,一阵雷鸣自天边响起。 刚开始是隐隐约约的,也只有张满囤猛地一下子惊醒了。家里如今还是茅草房,并不能保证哪都不漏雨,之前一直不曾下雨,他还想着能挨到搬家呢。哪里想到,就在搬家之前,会遇上雷雨天? 看了看自家媳妇睡得还正香甜,他干脆就披了衣裳去了院子里。常年在山中过活儿,看天儿估摸雨势也算是一种本能了。瞧着远处的天儿,虽然是夜里,可天色却不像是平日里那般爽朗黑乎乎一片,隐隐约约的暗沉之中有一股子昏黄劲儿。连带着空气,都是沉闷的让人心烦,风力夹杂着温热的水气袭来,这场雨就算只是雷阵雨想来雨势也不可能小的。 他看了看有些烦躁的大狼,索性趁着媳妇没醒,摸黑上了梯子查看起茶房那边的屋顶来。房顶是之前修整过得,如果碰不上大风大雨倒无碍,怕就怕这场雨来势汹汹夹带着狂风,若是那般难免不漏雨。 往日里他向来不用担心风雨,可现在有了媳妇,总不能让媳妇跟着住漏雨的屋子,更不能让一场雷雨毁了自家媳妇的心血。 制茶的事儿他并不精通,可因着媳妇高兴时候也会说几句,所以他也知道那茶无论是鲜茶还是正在发酵的精制茶,都是受不得潮湿跟雨水的。 没一会儿,他担心的事情就出现了,大雨还没来,狂风先刮起来了。刚刚才被查看过得茅草房顶,瞬间就噼里啪啦的有些没压实的茅草乱飞了,隐隐的似是要把整个屋顶都刮飞。 若这般下去,只怕还没等他寻到足够的雨伞给屋里的茶叶挡雨,那家伙什就得全给淋湿了。 正当他手忙脚乱拾掇时候,林宝珠也听到了震耳的雷声被惊醒过来。她显示迷糊了片刻,一瞧炕上自家男人不见踪影,再抬头恰好看到窗外电闪雷鸣。而且风声夹在着凌厉呼啸而来,吹的在屋里都能听到外头山间树木摇曳的声音。 她当下也不敢在癔症了,赶紧踢踏上鞋子就下了地。只这么一会儿,外头就已经噼里啪啦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还带着冰雹砸下来。 “媳妇,你先回屋。”张满囤刚把家里余下的油纸一层层往房顶上铺呢,听到动静一低头,就看到有些着急的媳妇。这会儿雨势已经打了,眼看倾盆大雨就要从天而降,更何况那冰雹砸在身上,也是生疼生疼的让人难以招架。 自家媳妇虽然不娇气,可也不像自个一样是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如果被冰雹砸着,指不定就落了青紫。他是心疼媳妇的心血,可相比之下,还是媳妇更加重要。 林宝珠这才发现那个汉子正在并不牢固的梯子上忙活呢,不过到底是夜里,看的并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能瞧见个轮廓。没等她开口说小心呢,又是一阵夹风带雨的冰雹砸下,那梯子更是直接吱呀吱呀发出声音来,听的林宝珠心惊胆战的。 “你不要命拉,赶紧下来。”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了,贴在身上黏黏糊糊,在被风一吹,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十分难受。可现在她哪里顾得上那些啊,看着那汉子站在摇晃不止的梯子上,她的心都蹦到嗓子眼里了。 “就要好了。”张满囤皱褶眉头,手上丝毫不敢耽搁。见媳妇拧着性子不回屋,他手上的动作愈发的麻利了。 这般把一些可能漏雨的地方铺完了,张满囤才在林宝珠不断的叮嘱声中下来。 看着那个汉子听话的往下蹭了,林宝珠才慢慢放下心来。却不想还没等她再说小心呢,就听的嘎嘣一声,已经放了许久年头被风雨侵蚀的有些朽了的木梯子直接从上头断开了。 压根没给她惊呼跟上前的机会,一声巨响已经响起来,甚至上头断开的半截梯子直接砸到了她的脚下,带起了一股子风。 林宝珠的脸色直接苍白一片,甚至腿脚都软了,她睁大眼看着眼前的一片尘土,片刻之后才回过神冲着西屋那边奔过去。甚至身上的裙子都没提起来,连连绊了她好几个踉跄。 千万不要有事,她可以不要那些茶叶,不要房子屋子,只求那个汉子没有事。 院子里本就泥泞一片,如今加上猛然落下的雨珠子,直直打的她眼睛都睁不开。可这些她都顾不上,甚至连冰雹借着风势打在身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她只一门心思的想看那个突然从房顶落下的男人有没有受伤。 虽然只是几步的路,却难让林宝珠不狼狈,许是脚下踩到了裙角,她一滑就狠狠摔到了地上。刚刚还只是被风雨吹打湿了的人,不过片刻就满身沾了泥水,甚至脸上都满是黄泥。 刚刚在房檐下头趴着的大狼也被吓了一跳,跟着自家女主人就猛地蹿过去。 正在林宝珠咬着牙要起身的时候,就见那个刚刚还在地上成了一团一动不动的身影慢慢动弹起来。接着,那个汉子在大狼又闻又嗅之下,缓缓站起身来。 暴雨之中,林宝珠狠狠咬着牙不让自个哭出来,甚至连眼泪都不擦,只睁大眼睛生怕只是自个的幻觉。 东屋里听到响动的张绣娘一家也匆匆穿了衣服出来,瞧见地上一片狼藉,赶紧手忙脚乱的拿了遮雨的茅草衣打算出来。只是还没等张绣娘跟招娣出来呢,院子里已经没人了,不过因着隐隐约约听到哭声,张秀娘叹口气,阻了自家一脸担心想要跟着去正屋查看闺女的念头。 她是女人,更理解林宝珠现在的心情,就好似当初石大勇被打伤后,无处可归时候她的彷徨跟无措。那个时候,旁人的千言万语,都抵不上自家男人睁开眼的一句媳妇。 外头风雨正烈,待到后半夜雨势稍小了,张秀娘才跟石大勇一起把狼藉的院子收拾了。顺便也把那断裂的梯子抬到边上,省得在院子里看着心惊。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张满囤在脚下梯子断开时候就有了感觉,只是一个瞬间,他顺势蜷曲起身子借着房檐的力道跃到地上。到底因着之前没多少雨水,所以院子的泥土地有些生硬,也是为着减少对腿脚的伤害,他没敢直接站起身来。 却不想感受着身上没有受伤高兴的站起身时候,就见自家媳妇狼狈的趴在地上,那模样甚是凄惨。虽然只是一眼,可媳妇眼中的伤心跟绝望,却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在这一刻,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迅速蔓延,却又很快就消失不见。许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莫名的感觉已经融入了骨血之中,让他哪怕日后面临了战火跟血腥都不敢忘却一点点。只要活着,活着护着媳妇...... 高大的身影笼罩住还未能站起来的狼狈女子,他心里慌张的感受着媳妇浑身的冰冷,嘴拙的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管一个劲的来来回回说没事没事。 大概女子都是这般,没人安慰了,遇上难事了,许还能咬牙撑过去,之后淡淡说一句无碍。可碰到那个心头上的人温柔的说着贴心话,心里的委屈就会突然无限放大。 林宝珠就是如此,于是从默默流泪到低声啜泣,再到最后猛然抱住那个汉子的脖子嚎啕大哭。那种并不算撕心裂肺的哭,似是带着无尽的委屈与恐惧。 这是第一回媳妇这般紧紧抱住自己,可张满囤心里却生不起一点点的旖旎跟甜蜜,他心疼的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就算再迟钝,他也明白媳妇现在心里难受,大概是为着他刚刚那一摔。 “媳妇,没事了没事了,我还好好的,茶也都还好好的。”张满囤低声说着,顾着媳妇的情绪,也顾着雷雨跟冰雹,索性把人压进自个怀里帮她抵挡了外面风雨侵袭。直到自己身上火热的温度慢慢度过去,这才惊觉媳妇浑身冰冷,当即手上一个用力,就把媳妇整个人抱起来匆匆回屋了。 林宝珠像只没了归途的鸟儿,温顺安静的窝在张满囤海里,手上用力圈着他的脖子丝毫不敢松开。许是经过了一番哭泣,她的心情渐渐平稳下来,看着男人坚毅的下巴慢慢把头靠在他胸口处。 这一回,不是认命也没有羞涩,似是水到渠成的亲近。雷雨交加的夜里,昏暗阴冷的屋子里,两个人都湿漉漉的衣服都贴在身上。 夏季日本就单薄的衣服被打湿,直接包裹住身躯,就算没有光亮,俩人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跟曲线。尤其是张满囤还生了一双夜能视物的眼,这会儿一低头就能看到媳妇胸前的挺巧,甚至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上边的一点殷弘。 只是原本该心猿意马,令人口干舌燥的场景,却意外的让张满囤心里发涩。尤其是听到媳妇刚刚哭过,还有些抽泣的声音时候,他心里那一点点的异样慢慢被压下去。 林宝珠不愿意放开手,感受着身边人传来的温度,鬼使神差的突然就起身把人压下去了。刚刚平息哽咽着抽泣着就一口咬在了男人宽阔坚实的肩膀上,旋即慢慢亲吻起来。 柔柔的带着女子清香的吻在肩膀脖颈落下,像是羽毛来回煽动,挠的人心痒难耐浑身都要沸腾了。慢慢的,那道柔柔带着湿气的呼吸到了嘴边,甜美温暖,张满囤的脑子瞬间炸开,把他的理智全炸走了。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觉得媳妇纤细柔软的手顺着衣襟抵在了他胸口的肌肉上。炽热满含情谊的激情迸发,在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里,绽放出绝无仅有的美...... 林宝珠也说不清楚自个是个什么心情,只是凭着心里的感觉乱摸一气,毫无章法。 张满囤被媳妇弄得喉咙干涩起来,压下心头的难耐,他低沉嘶哑着声音开口:“媳妇,先起来换身衣裳吧,省得着凉。” 林宝珠是打定了心思不言语,见那汉子居然还忍耐着,干脆微微扬起身子自个拽了身上碍事的外衫。这下,俩人算是赤裸相对,肉贴肉的温度让彼此都一个忍不住打了一个颤栗。 “媳妇,我怕你后悔。”张满囤在自家媳妇的手伸向腰带时候,猛地出手攥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好似压抑着心底的猛兽一般,粗粗喘息却极力克制。 第八十一章 林宝珠是铁了心的要发泄心头的不满,可听到自家男人忍耐着说怕她后悔的话,心里不由越发不是滋味了。她是一心一意想跟他过日子,想要与他白头偕老一辈子安安稳稳。却不想这个男人,心里还惦记着曾经原身对他的惧怕跟排斥。 她心里酸涩难受,有些委屈也有些恼怒的开口道:“张满囤,你还是不是男人!”说罢,就泄气的一口咬住那男人的脖子,然后眼泪就又不可控的落下来。 张满囤终于鼓起勇气看向自家媳妇,见她微微颤抖动身子,似是很委屈的模样。他也有些不忍,直到听到媳妇那句是不是男人,还有脖子里的又疼又痒,心中的理智跟那一点点的不忍瞬间被抛到天际。 他喜欢媳妇,只是一直怕媳妇瞧不上自个,所以俩人一个不说一个克制,竟然也到了今天。如今,媳妇依然这般诱人,甚至连腰带都给他拽开了,若是还能忍住,他只怕才算不是男人了。 “媳妇,我会对你好。”说罢,也不给林宝珠退缩的工夫,张满囤一个翻身把人搂在怀里了。粗粝的手指慢慢摸索,给媳妇擦干了眼泪。 因着之前淋了雨,这会儿俩人身上都还又湿又潮,甚至身下的被褥都湿了一片。可就算这样,也阻止不了两个人的热情。好在张满囤浑身力气,微微使劲儿就把身上湿漉漉的褥子扯开,又拽了薄被裹在身下。 这回可就轮到林宝珠心悸慌张了,哪怕还在黑暗中,她都不敢看向那个汉子,只一双眸子躲闪着害羞着微微闭上。纵然这样,也难挡那睫毛不断的颤动。 到底是第一次,看着媳妇疼的咬着自个肩头,他自然就不敢动弹了。其实他也疼,可除了疼之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林宝珠抱着自家男人的双手都忍不住用力,并不算长的指甲瞬间就掐入了他坚实的臂膀里。可就算这样,依旧让她低声啜泣起来。这种痛楚,甚至比她刚刚穿越来时候的撕心裂肺的疼还要疼。 见媳妇难受,张满囤只得咬着牙停下动作。他紧皱着浓厚的眉头,抿着双唇任由汗珠掉下来。想着自家媳妇的痛楚,他也顾不得自个的快活了,本能的伸手抚摸身下媳妇的腰际,希望安抚了她。 终是同窗外一样一番骤雨狂泻。夜还长,虽然不曾出月色,却也是满屋旖旎风光...... 待到屋里再安静下来时候,已经到了三更时分,甚至外面之前还狂风暴雨带着冰雹的天气,都渐渐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等到感觉到身上轻松了,迷迷糊糊睡去时候,林宝珠已经全然听不到外头的雨声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转天了。外头虽然停了雨,却依旧阴阴沉沉,还带着一丝凉意。到底是山里的天气,平日里再热的人心慌,一场雨就能带了一阵子的爽快。 可当真累人的紧。再想起那平日里稳重寡言的汉子,居然在她耳边说那些个羞人的话,林宝珠就忍不住啐了一口。谁说张满囤正经八百的了,那汉子骨子里就像流氓。 不过虽然如今想着,可她心里还莫名的甜滋滋。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可若男人对所有的女人都坏,那才是灾难的。想张满囤这般,在旁人眼里难以相处,可在她跟前虽是粗莽可也耍流氓的,才值得喜欢。 林宝珠看着身上盖着的薄被,再瞧瞧炕头上叠的整整齐齐的干净衣裳,心里甜的很,低声说道:“还算他有良心。” 瞅着样子,昨儿完了事儿,那汉子是提自个打理过得,不然身上也不会这般舒爽干净。想到夜里睡的朦朦胧胧时候,稍稍一动就能感觉到那男人一双有力结实的胳膊紧紧搂着自个,她忍不住又是一阵脸红。 这个时候,听的外头有人说话,好像是张秀娘跟招娣在问张满囤自个身子好受些没。具体的话她没再听,实在是没脸啊。 没等她穿上衣裳下地呢,就见帘子被掀开了,那汉子手里端着个木盘子阔步进来。瞧见她醒了,不由柔声说道:“媳妇,你醒了啊。”说着,也不让林宝珠下地,直接一手托着木盘,一手把炕边上的炕桌提上来放好,“那会我让绣娘嫂子帮着熬了点姜糖水,顺便蒸了鸡蛋羹还煮了粥,你先添补一下肚子,等会晌午饭再敞开了吃。” 许是疼惜自家媳妇第一次,又或者知道自个昨儿个孟浪了要了媳妇许多次有些心虚,这会儿他倒是温柔的很。那眼眸都比往日亮了几分,明显的全是关怀跟爱意。 林宝珠撇撇嘴,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不过到底没有拒绝那汉子的讨好。只管让他服侍着坐起来,又吃了几口东西。 吃了几口觉得肚子不饿了,才想起刚刚院子里张秀娘跟招娣担心的询问来,不由问道:“你跟招娣她们怎么说的啊。” 可别实打实的说啊,不然还不得被人笑话死?她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 “自然是说你昨晚淋了雨,早起多歇会儿。”张满囤看着媳妇殷弘的因着沾了蛋羹而越发湿润的唇,不由的再次绷紧了身体,喉咙上下翻动。半晌才撇过媳妇的脸蛋看向别处,不过在媳妇娇嗔的瞪他时候,他还是不由得呼吸一滞,眸色深了许多。 其实哪里用他说啊,就媳妇昨晚咬在自个脖子上的那口,可是赤裸裸的昭示是怎么回事儿呢。他一个大老爷们,总也不能在大夏天里穿着高领的衣袍,或是围上什么围脖儿遮挡吧。 听自家男人这么说,林宝珠才安下心来。可等瞧见他脖子上一点没遮掩的伤痕时候,恨不能直接钻到地缝里,这样要是张嫂子瞧不出怎么回事儿,那才是扯淡呢。 再看那个男人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心里不由得有些愤愤,不过等对上那双冒着火苗的眼眸,还是不争气的紧张起来。 且不说这厢怎得又是一番火热,林宝珠又怎得又被搂在男人怀里,脸蛋贴着那宽厚滚烫的胸膛,就说外头张秀娘跟石大勇都是会心一笑。连带着刚刚拉着杏儿去挖了虫子喂鸡鸭的招娣,一头雾水的奇怪自家爹娘哪来的好心情。 不过她到底也没问,只是担忧的看了一眼宝珠婶子的屋子。都快晌午了,宝珠婶子还没出来,也不知道她身体好受些了没。 自打来个宝珠婶子家,她是越来越高兴了,不说宝珠婶子每天给她讲故事教她识字儿,就是有了杏儿这样的好朋友都能她睡觉都笑醒了。 想起宝珠婶子总逗弄她,还把她当个小孩子看,招娣就有些苦恼的皱吧了脸蛋。可那眼里却满满的都是笑意,更是单纯的依赖跟信任。婶子啥都会,就连田家奶奶跟里正家大娘都说她可能干了呢。 可这会儿无所不能的婶子不舒服了,她没别的法子,就只能帮着多做些活儿,把婶子的鸡鸭喂的肥肥的,等鸡鸭下蛋以后给婶子补身子用。 到底还是孩子,心里担忧脸上就明晃晃的表现出来了。这让刚出门的林宝珠,又是一阵不好意思,只能连连保证往后再也不淋雨了一定好好的躲雨。 因着昨晚一场风雨,作坊停工两天。不过好几日不来的田大娘到底不放心,趁着头晌午饭的工夫过来了一趟。知道作坊没出什么大事儿,就是茶园可能被砸了不少茶树,也就跟着宽慰了几句。 等到张满囤出了屋,她才神秘兮兮的拉着林宝珠耳语起来。 “闺女,这会儿身子可好受些了?”见林宝珠脸上开始泛红了,她才哈哈笑道,“没啥怪臊的,这事儿是人之常情开天辟地就是这么流传下来的,男人跟女人过日子,不睡一个炕头那才有问题呢。” 见田大娘说的暧昧,林宝珠脸上顿时烫起来,面红耳赤的小声道了句大娘...... 田大娘见林宝珠这幅娇羞害臊的模样,忍不住又笑起来。她是过来人,吃了大半辈子饭了,再怎么着也能看出林宝珠跟满囤那孩子没圆房。不过看出来归看出来了,可到底有些话她不好直说,尤其是人宝珠本就是个能耐又有福气的,愿意留下跟恶名昭著又五大三粗大字不识一个的满囤过日子,那就已经是不容易了,若是为着她几句多舌多嘴的话生了隔阂,不愿意再交心了,那就是罪过了。 所以思来想去的,她也只能跟马婶子旁敲侧击的打打边鼓,打趣打趣说些生孩子的喜庆话,可看着满囤那孩子不开窍的模样,她还真是替他着急。 可没想到今儿一来,看到满囤脖子上那伤口,她就眼前一亮。再进屋看了看林宝珠,那小模样,可不是被浇灌了的花骨朵?不对,确切的说是刚刚开了的小花儿,娇俏的很。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总归是放下心来了。又见林宝珠脸颊红红的,可不就更加笑的合不拢嘴了,别提有多乐呵了。 第八十二章 送走的田大娘,林宝珠才又拾掇了拾掇自个,慢吞吞的下地叠了被子,也把屋里收拾了一下,本来还想找一下昨晚换下来的衣裳,却发现哪都没有,连带着屋里天天放着的烫脚盆子,都不知道哪去了。 寻不到就寻不到吧,左右以前那个男人也不是没给自个洗过衣服。 打开门撩开帘子,一股子清爽带着水汽的山风就迎面而来,还是夏日呢,就让她打了个哆嗦伸手蹭了蹭胳膊。到底山里就是不一样,一场雨一场风就能让天气冷飕飕的。倒是比前世的空调还管用。 不管怎么感慨,这会儿她就已经迈腿出了屋子。刚进院里,就见招娣挎着割草的筐子过来了,许是刚刚跑了一道,这会儿小脸蛋还通红通红的呢。 “婶子,你好些了吗?”招娣见林宝珠出了屋,赶紧跑过来,喘着气满脸关心的问道。那单纯真挚的模样,又让林宝珠里那红起来,她甚至都觉得自个邪恶了。 “婶子好多了,招娣这是去干嘛了?跑的这么急。”林宝珠伸手给她擦了擦鼻头上的汗珠子,笑着问起来。 果然被这么一打岔,招娣也就不在追问她身子的事儿了。甭管再怎么早熟,或者装成小大人模样,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尤其是这么许久了被林宝珠宠着护着,心里那点孩子气可不就又冒出来了? “昨儿下了雨,外头地里出来好些个小虫子,我跟杏儿就一起去挖了打算喂鸡。”说着还兴致勃勃的想要让林宝珠看一看,不过一想到那些个软趴趴的生物,林宝珠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敬谢不敏啊。 不过看着招娣从最初那个怯生生的模样,到现在这般会笑会甜甜的喊人,有时候还知道出门去找杏儿玩,她心里还是满意的紧。小孩子,就该这样,压根不该那么早就承受大人们都承受不起的东西。就好比她爷爷奶奶的偏心跟重男轻女的情节。 想到这里,林宝珠心里越发心疼她了,目光也柔软起来。她伸手揉了揉招娣的脑袋,直到小丫头歪头不解的看向她,才开口叮嘱道:“刚下过大雨,可不敢去河边跟地边上,当心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松软再踏空了。” “嗯,我跟杏儿就在近处的苞米地里,不去别处。” 见招娣乖巧的应下,林宝珠才笑着让她去吧,然后自个慢慢悠悠的去了灶房想找些吃的。 这都快晌午了,原本就打算有啥剩饭热了凑合着吃了两口。却不想刚要进灶房,去洗衣裳回来的张秀娘就笑着说锅里给她温着饭呢。 一瞧张秀娘那副什么都了解的神情,林宝珠就又羞臊了一番,抿了抿嘴跟张秀娘道了谢就想进灶房了。却不想张秀娘乐了,连连摆手说那是张满囤大兄弟叮嘱她帮着温上的。 等到搭上了衣裳,她又凑到灶房跟林宝珠说起了闲话,顺道把锅里的家伙什刷洗一下。一边干活,张秀娘不由就感叹起来了。 “要说起来,可真看不出满囤兄弟是个心细的人呢。不过光瞧他对你的看重,那就是个真心实意跟你过日子的汉子呢,知冷知热心里知道看着你亲,这才是难得的。宝珠,你可是有福气着勒。”这话是张秀娘打心底里觉得的,往时候都说她有福气,嫁给石大勇也算是看重她,可跟张满囤一比,却是少了许多细腻的心思。 听到张秀娘这般说,林宝珠不由得咧嘴一下,等对上张秀娘打趣的眼神时候,又忍不住羞赧一笑。说实话,从那个汉子为自个撑腰,又为着自个筹钱买山头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命好遇上了个好男人。不说别的,就是在男女平等的前世社会,这样有担当又不憋屈媳妇的爷们,都是少之又少的。 所以对于张秀娘的打趣跟揶揄,她虽然不好意思,可却也是赞同的。 吃过饭,跟张秀娘俩人一块收拾了一下灶台,想着反正也没事儿干,干脆就琢磨些吃的吧。最近忙,倒是没空给大伙儿变着花样的做饭了。虽说秀娘嫂子也是个干活麻利的,把家里的饭菜料理的极好,可到底是少了些新鲜劲,来来回回也就是些个家常饭菜。就算是炖肉,也是按部就班的清炖,好吃是好吃,可就是不新鲜。 张秀娘听林宝珠要做吃食,自然也知道她是想着改善伙食了。不说别的,之前宝珠做的那个什么叫辣条的就好吃的很,后来用那辣汁儿炖的肉菜,当真下饭的很,就算是她也跟着多吃了大半碗糙米饭呢。 这般想着,俩人就搭着手做起饭来。 因着茶园那边现在交给张满囤去照料,有他还有两个照顾茶树的师傅,林宝珠倒是不太担心,只偶尔去一趟就是了。而送货的事儿则有石大勇忙活,每每去茶行送了茶,然后结算之后,回来找她入账就是。 加上精制茶之前,有田大娘马婶子负责,如今田大娘因着钱氏快到日子了不能来了,就有张秀娘帮着管起炒茶的那摊子事儿。所以林宝珠平日里,倒也落得清闲。 现在这时刻,估摸着石大勇也去后山茶园那帮忙了,家里也就剩她们俩女人家了。 “宝珠,你想要做啥啊这是。”见林宝珠拾掇出了之前做酒席省下的用猪油腌着的排骨,张秀娘不由问道。这排骨她也是做过的,顶多就是烧炸一下,就是红烧也是做过的,可腌过的排骨红烧以后,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 林宝珠心里稍稍琢磨了一下,之前上梁酒席时候,村里人送来不少吃的用的。她之前粗粗看了几眼,有不少山珍跟干黄花。加上她自个家制的茶,原料倒是不少。 想着家里还有两条风干的鱼,干脆就做一道山珍鱼跟茶香排骨。也算是给大伙儿差个样吃,等最后再弄个四喜丸子,加个酸辣汤,一顿饭丰盛又有营养。 打定了主意,林宝珠就略略跟张秀娘说了几句,倒是引得张秀娘好一顿惊奇。她到不知道,原来茶还能做排骨,还有那风干的鱼,平常就是蒸成咸鱼或者炖着吃,哪里会想到什么山珍鱼啊。 别说是她了,估计就是张满囤那常在外的人,都很少听说过这样的吃法。就好比她之前做的腐竹跟辣条,可是让大家稀罕了很久。 因着不会做那鱼跟排骨,所以张秀娘只管麻利的接过林宝珠手里的干蘑菇跟松蓉,还顺便把她打算用到的黄花菜跟青菜洗干净。 林宝珠也不跟张秀娘客气,更没矫情的说不用人搭手,俩人边忙活边说着闲话,瞧着分外和谐。 这不林宝珠已经虑了茶叶水出来备用,说起来,沏茶水也并不是一句话的事儿。用刚刚烧开的开水泡开发酵好的茶叶,时间不能太久,要刚刚有了茶香味就虑出来,不然好好的茶汤会变得苦涩,连带着炖出来的茶香排骨也会苦的难以下咽。 滤过茶叶,又把腌的有些咸味而且还带着猪油的排骨下过焯了一下,待到肉盐巴化开,才捞出来沥上。这番之后,她又去起了自家男人前两日刚刚给盘的小黄泥灶火,然后把排骨跟茶水混着各位调味料放进砂锅中文火炖起来。 说起来也是题外话了,当时刚做了上梁酒席,晚上折着一些未曾吃过的肉食时候,林宝珠提了一嘴,若是有砂锅或者瓦罐,肯定能文火煨出一锅香醇的肉汤来。她是说者无心,奈何张满囤那汉子对媳妇的话向来上心,后来趁着去送货时候就让杂货铺掌柜的帮着打县城进了一套回来。 这事儿旁人知道了,不由的咋舌,毕竟农家院里做饭,哪有那么多讲究?用大锅熬汤跟砂锅瓦罐又有什么不同呢,偏生林宝珠嘴刁,竟生出那么多花心思,不过张满囤倒也是纵着她,当真是有了钱就不同了。 不过旁人最多也就是感叹几句,毕竟有了王大壮一家被找茬的事儿,现在村里谁不知道林宝珠就是张满囤的软肋啊,敢惹了她不痛快,别人只怕一家子都痛快不得。 在拾掇排骨的时候,她还指挥着张秀娘把鱼肉片下来,剔除鱼骨跟鱼头等会儿熬制汤底。原本她还担心秀娘嫂子片鱼时候伤了手,却没想到,问清楚怎么片鱼片之后,张秀娘几下就掌握了技巧,头一次片鱼片,就能做的像模像样甚至连鱼腥线也没扯断。 忙活完了排骨的事儿,林宝珠就开始熬一会儿做山珍鱼的汤底了。 把香菇切开,又把刚刚泡发的松蓉黄花菜之类的山珍切成小丁。因为这鱼并不是新鲜的了,所以她琢磨着把汤底味道调重一些,也好下饭。所以在炒制调料时候,还放了一勺自家做的豆豉辣椒酱。闻着味道很不错了,又加了最初切好的那些山珍丁进去。 有了汤底,瞧着还不错,林宝珠这才烧起了大锅,瞧着锅里水珠子都干了,才下了一小勺油进去。等到油热了,赶紧了下了姜片跟开口的辣椒炸起来。 实际上如果有泡椒是最好的,不过家里并没有准备着,这会儿只能用干辣椒代替了。没等辣椒香味散发出来呢,她又赶紧的把张秀娘刚刚洗干净切好的香菇放进去煸炒起来。 不过片刻,香味四溢,林宝珠才小心翼翼的刚刚制过的鱼头鱼骨里放了水炖着。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锅里就有了淡淡的鱼香味,也是这个时候,她就把秀娘嫂子洗好的干蘑菇跟菌菇都放进去,顺便还放了一把青菜进去,全当是涮菜了。 因着鱼片是切的很薄的,而且鱼肉本就容易熟,所以鱼片下锅也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她就张罗着让秀娘嫂子拿盆子来,把山珍鱼盛了出来。 之前还不觉得怎么样,可以入盆子,就瞧出了鱼肉跟鱼汤的惑人的色泽。带着山珍的清香,还有辣椒的香辣,期间还有鱼肉跟鱼汤的浓香滋味,简直让人垂涎三尺。 在她忙着做鱼的时候,张秀娘也没停手。因着俩人说要做肉丸子,所以张秀娘一边稀罕的看着林宝珠忙活,一边利索的剁着肉馅。 第八十三章 本来也没割多少肉,一会儿也就剁出来了。等到差不多了,她才挖了半碗红薯粉倒进去,又依着林宝珠的话打了三个鸡蛋进去搅拌起来。还别说,加了鸡蛋以后,不过搅拌了十来下,那肉馅就吃了劲儿了,又黏糊又有韧性。 炸肉丸子倒不用林宝珠下手,端是张秀娘一个就忙活好了,把油烧烫,俩手一用力就攥成一个丸子,然后来回用力摔打,待到成型了就放入油锅中,不过瞬间成型的丸子就慢慢变的焦黄了。 炸丸子好做,等到里外的肉都熟了也就出锅了。不过林宝珠却阻了张秀娘盛盘子,而是又去刷了瓦罐把肉丸跟刚刚炖过鱼的汤底放进去,起了小伙儿煨起来。 这招还是她当初看红楼梦时候学来的,具体情节跟人物是怎么说的忘记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当时有跟自个一样的吃货师姐特地罗列了红楼十大美食,为着尝到传说中的饕餮盛宴,她们可是费劲心思还原了不少红楼菜肴。 想到这里,林宝珠不由的舔了舔嘴唇,若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再做一桌美味菜肴呢。比如豆腐皮包子、糟鹅掌鸭信、枣泥馅山药糕、火腿炖肘子、糖蒸酥酪、笼蒸螃还有内造瓜仁油松瓤月饼等等,能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简直时时刻刻都挑战着人对吃的疯狂热爱。 抿了抿唇,林宝珠的思绪最终还是被排骨的香味唤回来,看着砂锅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又闻着那香喷喷的排骨味道。她也顾不上失望遗憾了,赶紧的拿了块布巾去掀开锅盖查看了。 茶水炖过的排骨软糯清香,少了肉味的油腻,多了一丝丝淡淡的甘甜跟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掀开锅盖的一瞬间,锅里的香味款款而起,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今儿这顿饭,她当真满意的很。盖上砂锅,继续小火煨着。然后又跟张秀娘一起,把之前过了排骨的咸油汤倒进大铁锅里,又加了些肉片炖了白菜跟豆角。也就是家里没豆腐,若是有豆腐,再加些豆腐进去,味道自然会更好。 “宝珠,你还真能琢磨,这才别说让我做,咱就是想都想不到呢。”边上帮着搭下手的张秀娘看到出锅的饭菜,忍不住赞叹起来。那味道,还真是沁人的很。不说排骨跟鱼,就说刚刚被倒进小瓷盆的丸子跟汤汁,都因着被汤底炖过而散发出真真浓厚有人的味道。 被夸了的林宝珠心情自然更好了,笑着说道:“嫂子可别笑话我,闲着没事儿了,我也就瞎琢磨琢磨。哪知道,这么一折腾,还真练出了手艺来。”说着,她又把洗干净的糙米蒸上,“招娣待见吃米饭,一会儿回来就着菜,肯定能吃个高兴。” 其实有了炖菜跟馒头,一般人家很少还会再蒸饭的。不过孩子嘛,大多都爱吃米饭,林宝珠是舍不得委屈孩子的主,想着也不麻烦,索性就蒸一大碗,若是招娣吃不了,回头炒着吃或者直接煮米粥也行。 张秀娘听了这话,有些无奈也有些不赞同的摇摇头,说道:“你啊,就惯着她吧,也不小了哪还能这么依着啊。” 说是不赞同,可语气里也没有什么抱怨跟生气,反倒是隐隐约约多了许多感动。她是个妇道人家,向来都以夫为天,所以遇上公婆跟小叔子压榨自家,也不过是能忍则忍。尤其是闺女,甭管是挨骂了还是被婆婆撒气一般的拧几下打几下,最后自个也不过是偷偷抱着闺女哭一场。 不过如今,遇到真心实意的宝珠妹子,不光她跟石大勇对生活有了盼头,就连一向胆小怕人的闺女也越发开朗起来。 当娘的哪个不疼孩子?所以对林宝珠的感激,简直无以言表,最后只能化在心里化成行动好好帮着人干活做工报答。 “吃点东西就是惯着啦,我看招娣那孩子乖巧的很,就算多纵着些也无碍的。你看别人家孩子,哪个不会撒娇耍赖的,偏招娣懂事的让人心疼。”说着,林宝珠就叹口气,“要我说嫂子你就是太小心了,若是真一点性子都没有,往后去了婆家可怎么过。若婆家是和善的还好,但凡有个尖的或者家里有什么难缠的亲戚,招娣还不受欺负?” 原本她并没想那么长远,还是之前听到田大娘说正帮着杏儿张罗人家呢,才意识到,这个年代,女子大多成婚早。就算有些身子骨不好的,也不会拖到十五以后才许人家的。一来是家里都穷,换亲跟童养媳本就是常事儿,二来自古就如此,若女子十八还未成婚,指不定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子呢。 有时候,女子刚刚及第就要许了人家定下亲事。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却要面临成亲生子,面临一个陌生的家庭。当真是悲哀。 按着常理来说,若不是张满囤有那番凶恶的名声,加之当过土匪入过大狱被人惧怕,应当也就早娶了媳妇生了娃了。而原身如果不是被嫡亲的爹跟嫡姐嫡母坑了,指不定这会儿也是哪家的媳妇了。 甭管怎么说,这大概也是缘分吧。不然南辕北辙的俩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会这般阴差阳错的成了两口子? 头晌午时候,路婆子的媳妇来帮着做工的做饭了,说是做饭,其实现在也不再在茅草院子里了。只不过每日里还是要到这边拿了粮食跟菜,然后去新房子那边搭了锅台做饭。一来是方便,二来那边宽敞也能做的开。 林宝珠不是抠唆的人,本来人家给自家做工,工钱都出了,也就没必要再计较几口吃的喝的了。所以该准备的肉跟油水,她从来不曾克扣,甚至因着天热,还时不时的让路婆子家儿媳妇帮着熬了放白糖的凉茶给大伙儿解暑解乏。 为着这个,那些个做工干活的人可个个都对着她两口子竖大拇指。连带着村里的孩子跟婆娘,也都愿意跟林宝珠打交道了,当然相比于以前俩人那些个流言蜚语跟难听话,现在大多说的都是俩人厚道呢。 这厢锅里的饭菜熟了,张满囤跟石大勇也一身泥泞浑身湿漉漉的回来了。后山那边经过了雷雨,路不好走,茶园的茶树虽然因着大风落了不少叶子,但到底也没几株折断的。 就连他们最担心的老鹰茶树,也是好端端的,并没有被雷电劈倒。要知道,就是村口那株老槐树都因着雷电给劈焦了,虽说没倒下,可也让人心惊着呢。 林宝珠瞧着俩人的模样,知道只怕是累了一上午了,赶紧的跟张秀娘一块打了热水让俩人洗洗,然后各自回屋换了干净的衣裳。 屋里,张满囤手脚麻利的拖干净衣裳,想着媳妇爱干净,自个忙活了一上午又是雨水又是泥巴的,还出了不少臭汗,索性就趁着媳妇帮着换热水的工夫,拿了布巾擦洗起来。不过到底是个虎背熊腰的爷们,要跟林宝珠一样就用个洗脸盆就擦洗了身子,还真是有些为难。 不过他也没打算洗的多干净,不过是清爽一些就好。 林宝珠提了小半桶温水进来时候,抬头就看见自家那个男人赤裸裸的后背了。肌理分明,浑身肌肉,看他稍稍用力,就鼓起的二头肌,当真完美的紧。不过冏的是,这个时候,林宝珠脑子里突然蹦出个膀阔腰圆的词儿来。 淬不及防的,张满囤就对上了自家媳妇直愣愣的眼神,本来还算脸皮厚的汉子,也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竟然有些脸红不好意思了。 刚想拿衣裳穿上,可转念一想不对啊,那是自家媳妇,已经圆了房的媳妇。自个身上哪不该媳妇看的?想通之后的张满囤,耿着红的有些发烫的脖子干咳一声,然后下意识的绷紧了肌肉,让媳妇看的更清楚一些。 对于自个的身形,张满囤说不上自信还是不自信,不过之前在山上时候,也听过几个爱胡闹的兄弟说,若是女子见了他这身板,指不定眼珠子都错不开了呢。想来,应该是差不了的。 其实他还挺瞧不上那些个文弱书生的,就像当初军师那样,跟白斩鸡似的,身上干瘪瘪的全是肋骨。 说起来也不是他有意锻炼的,之所以身上满是结实的肌肉,甚至能有了八块腹肌,归根到底全是生活所迫。最初时候,他娘亲王氏病还不重,只要去打猎就够养活家了。听着是简单,可要知道,近处的野兔啥的换不来多少银钱,不过是能给家里打打牙祭罢了。为着手上有个余项,他常年都习惯往深山里钻,跟豺狼虎豹对斗,但凡力气不够狠劲儿不足,指不定就成了野兽果腹的食物了。 再加上后来上了山头,他带人打劫的都是凶恶之徒,一个一个也都是不要命的主,这一番更是没了松懈的时候,几年下来可不就宽肩窄腰浑身腱子肉了? 林宝珠被那声咳嗽唤回了神,反应过来自个刚刚居然看着那汉子赤裸的上身给入迷了,当下就脸颊就通红起来。心里暗暗啐了自个一口,就撇开眼把水桶送了过去。 看着媳妇羞红了脸的模样,张满囤不由得就想起的昨儿个夜里的事儿来,当时他也没注意看,不知媳妇是不是也这般羞赧。这般想着,他就忍不住心痒的凑过去,趁着媳妇还没离开呢,直接亲了上去。 本来算不得什么,偏生张满囤这会儿还光着身子,可不就有点耍流氓的意思了?直接就得了媳妇一个白眼。 “大白天的......”说完,把衣裳都塞进了男人怀里,然后红着耳尖说到,“赶紧穿好出来吃饭,当心完了没得吃。” 第八十四章 饭桌自然是在正屋摆的,这会儿有酒有肉,加上都忙活了一上午了,大家伙儿还真有些饥肠辘辘了。所以看到桌上色香味俱全,闻着就流口水的饭菜,几个人可不是高兴极了? 因着知道茶园那边没什么损失,只是上山的路给冲开了,有些泥泞不好走,只怕的耽搁几天采茶。不过等天儿一晃开,干着也快,倒是不碍事儿,所以林宝珠之前有些悬着的心自然也就放下来了。 突然想起灶房里还有自个酿的米酒,干脆就把饭菜放下以后,又去看了下用黄泥封的严严实实的陶瓷罐子。之前做过酒糟,所以酿酒倒也难不住她,就算比不上那些个有名的美酒,可比之村里人买的辣口的高粱酒好上一些。 张满囤之前也就是光听自家媳妇叨叨过几句要酿酒的事儿,俩人还特意去粮行来了些平常用不着的糯米。不过后来媳妇一直没提过那事儿,他只当不过是说说而已。哪里想到,这会儿媳妇还真给倒出酒来了,不过他是没喝过自家媳妇酿的酒水,再看碗里的酒算不得多清澈,不由的就泛起嘀咕来。 万一要是不好喝,当着石家大哥的面,自个该咋给媳妇圆场啊。 虽然这么想着感觉会有些为难,可看到媳妇亮晶晶满是得意的眼神后,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抬手灌了一口。香醇浓厚的酒味还带着糯米的清香入了口中,然后缓缓进去胃里再升起一股子暖呼呼的感觉。爽口又有股子甘甜味,倒是不辛辣也不呛眼睛。 张满囤下意识的吧嗒了两下嘴,竟然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再开口自然好一番夸自家媳妇手艺好。 边上石大勇也跟着喝了一碗,之后露出了惊讶跟赞叹,没想到弟妹还有这手艺呢。平心而论,这酒水滋味真没那么难得,也比不得自个在衙门时候喝过的那些,不过在农家院里已经算是难得了。 自个酿的酒,毕竟没那么烈,喝着正好开胃权当是下饭的喝头了。 招娣探探头也想尝尝,可林宝珠却觉得她还小,直接添了一碗饭递过去,还夹了两块排骨过去堵了她的嘴巴。然后笑着道:“赶以后有机会了,婶子给你酿些葡萄酒,保管比你爹跟你叔喝的好多了。” 对于林宝珠的话,招娣可以说是说啥是啥的,压根不会觉得是诓骗她的。得了许诺,自然也就不纠结着想尝尝那刚开封的糯米酒了。 吃过饭,招娣就跟张秀娘一块收拾起饭桌来,而林宝珠也没闲着,把西屋里晾青但因着昨夜一场大雨而有些返潮的鲜叶子搂出来。虽然有些可惜,或者精制以后一般人尝不出不同来,可坏了到底是坏了,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的异样,都不足以再制茶了。 她是想靠着制茶发家致富不错,可却也不想自毁前程,为着一点损失就砸了自家招牌。毕竟之前能碰上贵人喝了白鸡冠茶,为她张记茶叶打出名声,指不定下一杯茶就送到谁手中呢。更何况,身为制茶师,也绝不会允许从自个手中制作出劣质骗人钱财的茶叶。 虽然茶园损失并不大,而且今儿个也停了采茶的活儿,可架不住他们往后还要时常上山,所以吃过饭,也没歇息,张满囤就跟石大勇又去后山忙活去了。帮着拾掇茶园是一回事儿,还要再查看一番路况,免得哪一块被风雨浸塌了,让人踩空。 自打招娣来了以后,家里的鸡鸭基本都不用林宝珠管了。除了小丫头自个会割草挖虫子之外,旁的田板凳跟狗剩他们也会时不时的送一些来。 一来二去的,连着挑水都不再用别人了,每日几个半大小子一人半桶就把张家大水缸给填满了。 而林宝珠也是好脾气,每每都会一人嘴里塞一块糖,若是哪天炸些馒头片或者做些小食,也会让几个人稀罕稀罕。就更别说那不拘数的凉茶了,哪个叫个婶子说想喝水,都能舀一碗来解渴。 不过孩子们虽然嘴馋,可到底也是淳朴实在的单纯孩子,谁也没敢浪费过。就算是喝甜滋滋的凉茶,都是小口小口的嘬着喝,有时候林宝珠看着心酸,让他们再喝第二碗时候,几个小子就连连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然后一溜烟的跑走了。 等采茶制茶的活儿再上正规时候,新院子那边也收尾了,林宝珠跟张满囤商量着给匠人们结算了工钱,又没人包了些糖果跟茶叶,才算彻底竣工了。 许是东家厚道,如今又给了赏,所以临走之前泥瓦匠们又帮着林宝珠跟张满囤把灶台盘好,还把炕洞试烧了一边。想着盖房子还剩了一些断掉的半截青砖,所以干脆趁着天好的时候,就在院子前头门口那铺上了,也省得日后下雨了走路往院子里带泥水。 转眼之间,又到了安平镇开集了。想着家里也没什么事儿,林宝珠就想着去置办家当了。张秀娘一听,自然满口应着在家看家,让小两口只管去忙活。这不,张满囤就赶着自家的骡子车带媳妇往镇子上走了。 毕竟是新家,加之自家也开始挣钱了,所以俩人都没想着节省什么的。原是打算寻个木匠帮着打些家具的,可打听过之后,知道要找木匠的话,家具一时半会没办法做好。而且木材的选择上,也只能看木匠师傅那里有什么,并不能按着林宝珠心里琢磨的样子打制。 见自家媳妇有些失望,索性张满囤拍板要带媳妇到镇上挑选一套。他没说的是,若是镇上没有,不妨碍俩人抽空去一趟县城。 俩人到了镇上,先去了一趟安平茶行,瞧着茶行里还有不少老鹰茶跟白鸡冠老茶,心里也有了数。知道徐掌柜并不是诓骗敷衍他们,想来也是,毕竟镇子乃至周边十里八乡的,买茶喝茶的也不过那么点量。再加上别的粗茶跟老茶相争,这会儿茶行有些卖不动张记的茶也在预料之内。 徐掌柜的送走了小两口,就又琢磨起回本家一趟的事儿来。之前他往县城送了不少茶,因着手上有人脉,一些好一点的茶肆梨园,如今都在用张记的茶了。甚至一些大一些的私塾书院,都在用老鹰茶待客了,就更别说那些个清高自诩风雅的书生秀才了。 可到底他能力有限,在县城这已经算是极致了,毕竟安平茶行在县城只是有些名号,却敌不过那几个几代传承的老茶行。所以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达到预期了,而他此次回本家,就是想着跟东家商量一番,看看能不能让东家从中安排一番,把张记的茶当作重中之重推往州城。 当然这事儿未能办成,他自然不好跟张满囤和林宝珠透露口风,也不好提前拍着胸脯子许诺什么。 若是能办成,日后见了自然是份人情。可若是办不成,也不会空让人心里惦记,日后自然也不会生出什么失望来。 对于徐掌柜的安排,林宝珠跟张满囤并不清楚,这会儿俩人逛着街正巧路过兴隆酒馆,门口本来在招待人的伙计一瞧俩人,忙不迭的一路小跑去了后院找掌柜的了。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掌柜的叨叨这俩人可不是一回了。好像是说上回张满囤那大哥送来的小食很稀罕,掌柜的惦记了许久。 “张家兄弟,弟妹,你们可是许多日子没来镇子上了啊。”刚走到兴隆酒馆门口,俩人就瞧见秦掌柜子满脸带笑的迎了过来。 跟秦掌柜的虽说有交情,但私交上却也并不算密切,可以说甚至还不如徐掌柜关系好呢。如今他突然殷勤的拦住俩人,想来是有什么事儿。 不过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有着之前买野味跟蕨根粉的关系,他们倒也不会驳了秦掌柜的面子。做生意么,自然是高高兴兴的才能长久。 被引进了酒馆后院,秦掌柜的才开口说了自个意思。原来之前蕨根粉之后,不少来吃饭的客人都开始点那道酸辣口的小菜了,尤其是近些日子,天儿越发闷热,要那道爽口凉菜的人越来越多。虽然不至于说影响了生意,可三番两次拿不出客人们要的吃食来,当真算不得光彩的,这不就想问问林宝珠可还能提供一些。 那蕨根粉本就是春季里的季节菜,何况她们做的晚了,并没有存下什么存货。 想了想,她就想起今儿给徐掌柜带了些自家做的扒糕跟腐竹辣条,原本是想着送做人情的。只是当时徐掌柜跟他们说了一番正事儿,加上柜台上一直忙活着,倒让她们没机会把东西送出去。却不想这会儿正好有了用处。 林宝珠跟自家汉子对视一眼,见他目露鼓励,于是笑着道:“不满掌柜的,那粉丝本就是时令菜,因着当时来谈生意谈的晚,所以家里并没有多做。如今过了时节,倒是不好寻到原料了......”说着,她故意顿了一下,见秦掌柜的神色有些失望,心里猜想怕是最近店里没有推出什么心菜肴,加之外头又开了几个物美价廉的小食铺子,所以影响了生意。想到这里,她接着说道,“不过刚好,我前几日又琢磨了一样小菜,比之上次的粉丝更爽口的。更重要的是,这次的吃食,比旁的更容易入味,甭管是热吃还是冷吃都不错。而且遇肉则有肉味,遇菜则有菜味。” 林宝珠的视线在秦掌柜脸上扫过,见他眼中闪过一抹亮光,且神色颇为看重,心道只怕掌柜子已经心有意动了。随即,她就笑着从篮子里取出用茅草捆好的一小把腐竹,还有用油纸包着的辣条来。 只是这般,自然看不出好歹来,一是干腐竹并没有什么额外的香味,二来那辣条被油纸包着所以压根闻不到香辣回甘的味道。 见秦掌柜的直盯着自个手里的物件,似是很在意,林宝珠也不卖关子了,微微一笑就自行打开油纸包。 第八十五章 看着红彤彤的辣条,秦掌柜的不由眨了眨眼,他开店几十年了,就算是曾经跟着师傅去别处走动,也没见过这种吃食。 毕竟是靠饭馆挣钱的,他自然能看出这红彤彤散发着香辣味道的东西下饭最好了。不过虽然心里有了想法,可到底得亲口尝一尝才能定下要不要。 这般想着,他就让人拿了一个竹签过来挑了一小根品尝。他吃的很慢也很仔细,只入口瞬间一股子麻辣香浓的味道就在口中弥散,待到咽下肚子去时候,却又有一股子甘甜味。 只是一根,就让人感觉回味无穷,辣是辣了一些,可难的是吃了还想再吃。虽说夏季燥热容易上火,可对上这样的小食,只怕大伙儿只会觉得时不时吃一回当时无碍的。 “这是自家院子琢磨出来的,叫香辣段,算不得什么金贵的东西,不过胜在稀罕。若是配上老鹰茶的甜凉茶,就这一盘子都不够一顿吃的。”林宝珠眯眯眼似是不经意的说道,“至于这干腐竹......凉菜的做法跟之前的粉丝没有什么大区别,不过平时炒制油炸或是炖菜都可以放,单单用肉汤熬制它,也是使得的。这东西若是用肉汤熬制,就会有浓郁醇厚的肉香味,所以也算是好东西了。” 秦掌柜的这会儿心里意动的紧,之前的黑粉丝并不起眼,却让不少人吃了个新鲜。本来他进货是不少的,不过经过他的手往县城别的店里送了两回,很得看重,于是压根轮不上自家店里卖,早早就有人提了价定下了。 只是到底供的少,他也只是挣了几两银子而已。不过这也算不错了,毕竟倒到手的事儿,按着往年倒卖旁的吃食来说,也算得上是暴利了。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就更深了几分,当即笑着道:“不知满囤兄弟跟弟妹这次的吃食是个什么价位,又是个什么章程?” 虽然家里有了稳定的制茶收入,可随着安平茶行吃货越来越少,加上他们对作坊的投资,所以手里的银钱一直不算宽裕。更何况,林宝珠是一刻都没有忘记,家里还有几百两的外债呢。 这么下来,她自然也乐意多一条添进项的路子。甭管挣钱多少,至少也能让手头上松快一些。更何况,哪个还嫌钱扎手啊,有钱不挣又不是傻了。 按耐住心里的欢喜,林宝珠笑道:“因着没有打算做着吃食的买卖,所以并没有商量过,不过毕竟咱跟掌柜的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想来掌柜的也不可能亏了咱农家院的人。这样吧,腐竹就按十文钱一斤,香辣段就按十五文钱一斤如何?” 她是笑意盈盈的,可那心里却是清明的很。虽然没跟自家汉子商量,可她并不像头一回那般担心会惹了那汉子不痛快。过了这么长时间日子,就算再愚钝,她也能瞧出那汉子虽然莽撞粗鲁了些,可却是实打实的依着她的好男人。 这不,刚说完这话时候,她瞟了一眼自家男人,只见刚刚还肃着脸的汉子,一对上她的眼神身子都立刻直了许多,眼神更是蹭一下子亮堂起来。 被那个汉子火热直白的眼神弄得脸一热,林宝珠赶紧移开了视线。也不知怎得,自打俩人圆房以后,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自家男人就是个活脱脱的移动荷尔蒙载体。多看一眼,都忍不住脸红。 现在是谈正事儿呢,那汉子的眼神也不知道收敛点,生怕旁人瞧不出他的心思一般。如果林宝珠前世爱看小说,大概就会明白,世界上有一种男人在外无论多野蛮多凶狠,到了自家媳妇跟前就乖巧的像只家养的大狼狗一般了,俗称忠犬。 秦掌柜的稍稍一想,看那香辣段还可以切开摆盘,若是再陪一些清爽的青菜衬托一下,又能省东西又好看。至于那腐竹,若真是如林宝珠所言,还真不失为一道好菜。不说别的,就说炖野味时候放一些,既能添分量又能剩了一些稀罕的野味肉。 这般想着,他就觉得这买卖值当的做。不过到底是新菜,而且他未曾试卖,所以眼下就先留下了林宝珠篮子里带的这些。直说试卖若是好了,赶过几日了就定个文书。 林宝珠也不勉强,不过她倒是对自个做的腐竹极有信心。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秦掌柜的就送了林宝珠跟张满囤离开。 接下来俩人自然是置办了些箱子柜子,想着旧家那边要住人,自然少不得锅碗瓢勺。而新家那边索性就一次性都置办成新的,所以又去杂货铺定下了锅碗瓢勺,还有一些常用的日常用品。因着东西太多了,自家骡子车上有些盛不下,所以干脆掌柜的就一脸堆笑的招了伙计过来,让他去后院牵了进货的骡子车帮着林宝珠跟张满囤送去了桃树湾村。 新房那边已经晾晒了许多天了,期间张满囤陪着自家媳妇去看了不是一回两回了,又因着并不是土坯房子,所以纵然期间下过了大雨,也没什么土腥味。反倒是在夏天里,凉爽了不少,加上背靠山不远,所以空气也是极好的。 而灶火跟土炕,虽然是泥瓦匠师傅临离开时候才盘上的,可架不住张满囤那汉子为着媳妇能住的舒坦,舍得烧柴火烘烤啊。没日没夜的烧了好几天,早就干透了,连点潮气儿都没有。 瞧着新房子那边能住人了,加上家当也置办全了,就连后院作坊里都新上了炒茶的大锅跟一应器物。想着这算是自家事业的起点,加上有张满囤的支持,所以林宝珠直接买了许多专门采茶制茶的物件,有镇上没有的,也拜托杂货铺帮着去县城进了一些。 就像是用竹篾编织成的用来盛放茶叶的籝,甭管是五升茶的还是能盛放一斗、二斗、三斗的都置办了一些。相比于一般时候挎着的篮子,这种可以背在身上或是挎在腰侧的籝都更加方便。 而灶台跟锅更是按着林宝珠依据茶经记载跟前世制茶经验特选的,无烟囱只用黄泥混着干草捏成的土灶子,还有沿边外翻的大锅,都是炒茶最好的工具。 之前做青时候,为着烘鲜茶叶中的水分,林宝珠时常会用家里蒸馒头的箅子,可如今既然要做专业的作坊,自然不好再跟家里用的混用。索性就直接购置了五个蓝紫状而且两边都拴着提耳的竹箅。这样,待到蒸茶时候,也不会让人被蒸汽虚着烫伤了手。 余下的炒茶工具,倒是没有花钱买,而是让自家男人跟在后山巡逻的乡亲们帮着寻了些三半枝桠的木棍,然后按着她的叙述跟比划,让张满囤利落的削制成能搅拌而且还能把茶芽、茶叶抖匀松散的工具,如此也算是方便了大伙儿。 林林总总的又忙活搬了几天,林宝珠就跟张满囤商量着搬去新房的事儿了。 原本俩人也商量着让石大勇一家跟着搬过去,左右新房子那边地儿大,而且后院也专门空出了给人住的屋子,所以石大勇家三口过去倒也不会觉得挤得慌。 奈何石大勇跟张秀娘都觉得已经受了张家的恩情,不好再舔着脸过去。加上因着干了些日子的工,石大勇跟张秀娘都结算了些银子,就想着干脆自家也买房子或是盖房子。 不过俩人到底是什么都没落下而来的,虽然跟着张记挣了些钱,可要毕竟时间短,也没多少。别说是买地皮起房子了,就是买下现在所住的这片茅草屋,都有些吃力。 更何况,他们毕竟也是一家子,手里没有存银自然也是不行的。 好在这个时候兴隆酒馆的秦掌柜的捎了信来,说要跟林宝珠和张满囤谈腐竹跟香辣段的生意,这番一定下,张记自然又要开做吃食的作坊。 定下了腐竹跟香辣段的生意,林宝珠跟张满囤又去粮行定了二百斤黄豆。想着新家后院整个都是按着制茶作坊的规格盖的,倒是不方便制作吃食,好在要做腐竹跟辣条也不需要像制茶那般费事儿腾专门的屋子,所以思来想去的俩人就决定就在茅草院子制作腐竹。 毕竟是两处作坊,若是只靠林宝珠跟张满囤,自然是忙不过来的。当下两家人一商量,就决定让石大勇跟张秀娘依旧住在茅草屋院子,顺便管着制作腐竹跟香辣段的活儿。 做腐竹跟香辣段的活儿说起来并不难,林宝珠只示范了两回,张秀娘大体就明白了。自个下手做了一锅,倒是没出什么岔子,连味道都没偏差。而招娣在边上也跟着学了许多,虽说不至于下手就能干,却也知道埋火势,更清楚了腐竹干到什么程度就要卷起来继续晾晒。 这活儿说起来没什么技术含量,不过若一天干的久了却也累人。再者,除了腐竹晒豆汁儿皮儿跟香辣段佐料算是秘密,其他的并不需要保密。 第八十六章 加上跟张秀娘和招娣相处久了,她是真心觉得欢喜,而且知道张秀娘一家并不是那种贪图便宜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她再三邀请几人住进新家时候,被拒绝。甚至还要立下欠条,想着买地盖房之类的事儿。 于是再三思量之后,她还是决定把制作法子教给张秀娘,然后再找两个妇人帮着她泡豆子跟磨豆汁。 不过她刚提了这事儿,就被张秀娘笑呵呵的婉拒了。 “宝珠,嫂子知道你是好意,可泡豆子磨豆汁哪用得着再雇人啊,凭白花那些个钱。白晌了我就晒那腐竹,后晌做些香辣段,等晚上你大勇哥回来,让他帮着推些豆汁儿就行。”张秀娘过惯了苦日子,也是细惯了,所以觉得林宝珠要雇人给她搭手干活实在是浪费钱。当即就摇头表示不用,顺道还定下这几日还去茶房那边帮着做活,毕竟太田大娘还得有些日子才能回来。 其实对于张秀娘,林宝珠还是觉得十分可惜的,毕竟她是有手艺的。可奈何腐竹跟香辣段也的活计也需要人管着,而且她也有心跟自家男人去别处看看销路,若是能再多寻几门生意自然是更好的。 加上村里现在还真没几个她觉得靠得住的人,马婶子跟田大娘到底是村里的老人了,带人采茶制茶的也管束住大伙儿了。而张秀娘虽说手艺不错,到底是外头来的,在村里也没威望而且彼此之间脾气性格也不熟悉,怕只怕如果让她接受了管制茶那帮人手,会引起是非来。 这般算下来,暂时让她给管着吃食作坊倒也不赖。 之后几天,林宝珠除了教招娣跟张秀娘识字儿之外,也开始教她们俩简单的记账收账的法子了。相比于古字,阿拉伯数字跟流水账的记账方法,很是容易学会,不过三五天呢,俩人就能搞清楚简单的账目了。 而林宝珠跟张满囤,在三五天后也顺利搬进了新家。当然,因着相比于新房这边的青砖高墙,茅草屋那边篱笆算不得牢靠,所以大狼暂时留在了那边。 日子一天天过着,细水长流平静安逸。张记茶房跟张记食坊也都各自运转着。尤其是张记食坊,随着腐竹跟香辣段渐渐成了大伙儿常点的小菜之后,前来订货的人越发多了,而为了秦掌柜的为了保持优势,每每等林宝珠又有什么新鲜花样制成时候,都会最先定下前几批。于是,这生意自然是越发红火了,连带着一些杂货铺都找来想进一些干货卖。 因着要货量骤然加大,林宝珠跟张秀娘商量过后,就请了几个婶子来帮忙做工。当然,也都是找的不爱嚼舌根的老实人家,来的时候还签了做工契约,要保证不把看到的外传,若是查到了要赔付作坊的损失。 本来能到张记做工就是村里不少人的心愿,现在谁不知道,张记工钱不少而且主家宽厚,更重要的是压根不会克扣他们的工钱。所以不说林宝珠要求的契约,就算有心人来打听,那几个做工的婶子都只是打着哈哈闭口不提一点。 所以到现在为止,村里人都是只知道张满囤跟林宝珠两口子福来运转,做起了挣钱的营生,能卖茶还卖吃食,却并不知道更多的细节。 不过这也不妨碍大家伙臆想跟猜测,而张里正对这一切自然是乐得其所的,毕竟现在得利的是整个村子。没看见那些个原本哭兮兮天天勒着裤腰带过日子的村民们,如今各个都精神抖擞的,加上种地跟做工,家家户户手里多多少少都有了些余项。 当然,他自是希望以后整个村子都能如此的,不过他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知道就算再怎么希望,也没理由逼着人家张家两口子为整个村子负责。 也正是因着这样想,所以对于一些跟他跟前嚼舌根说张家两口子不厚道的人,他向来不加颜色。如果碰上对方家也有营生,他更是会出言冷冰冰的训斥几句。 不管怎么说,反正现在对于张记心怀感激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现在家里的生意越发好了,两个作坊也上了正轨,虽然家里还欠着银子,可相比于对未来的期盼,那些都算不得什么。 得了空,林宝珠也会下厨做顿有花样的饭食,然后让自家男人去叫了秀娘嫂子一家来吃。大家伙吃着饭唠着家常,时不时絮叨絮叨过去的事儿,再展望一下未来的美好生活,那日子当真是有滋有味的很。 这不,留着俩大男人在正屋厅堂喝酒吃饭,林宝珠跟张秀娘就带了招娣到厢房歇着了。吃饱了饭,娘仨难得偷歇半日凑到一块说会话,气氛当真是清闲舒坦。 现在吃食作坊那边也有人做活儿,当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计,只最重要的地方还是窝在林宝珠跟张秀娘手里的,所以俩人清闲了不少却也没惹出别的麻烦来。 期间也不是没人偷着来张记想学点东西,然后回去自个折腾着弄,只可惜到底没有林宝珠的魄力说置办作坊就置办。更何况,现在最大的主顾都在张记进货,而一些边缘的小摊位她也并不在意。不过虽说林宝珠不在意,可那些人还是喜欢跟张记打交道,一来价格上并不过分也不必后来跟风出现的作坊高。二来张记给的分量足,甭看价格差不多,可做成菜当真比别人家的要多上一些。 人都不是傻子,没必要为着节省表面上的几文钱,弄得丢了真正的实惠好处。 张秀娘见林宝珠缝衣裳总是磕磕绊绊时不时还自个扎一下,不由笑着伸手接了过来,一边帮着缝补一边教着该怎么下针。边上招娣也细细瞧着,顺便帮着宝珠婶子跟自家娘亲抻线。 “招娣,最近怎得不见杏儿来找你玩了啊,别是闹别扭了吧。”林宝珠见招娣这几日天天跟着张绣娘来,并不想之前那样吃过饭歇一会儿就跑去找杏儿去割草或是捞小鱼喂鸡鸭了,不由好奇的问道。 这俩小姐妹自打熟了以后,一直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这么突然就不往一块凑了,可不让人觉得诧异?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说这几天有杨家庄的人来走亲,杏儿一时半会的腾不开工夫出来。”招娣歪歪头,学着林宝珠平日里的样子摊摊手表示不关她的事儿。然后叹口气,像个小大人一般摇头道,“也不知道马家奶奶咋了,总拘着杏儿在家。” 知道俩人没闹矛盾,又想起之前好像是听马婶子说过,她娘家嫂子那边帮着杏儿说了门亲事,隐约记得好像就是杨家庄的。不过当时马婶子只管高兴的见牙不见眼的,又说还没谈妥,也不好张扬,省得对杏儿的名声不好,于是她也没好意思细问。 这会儿听招娣说起来,估摸着就是杨家庄那边来人了。 想到这里,林宝珠不由叹口气,古人成亲也忒早了些。不过十三岁,自个还是个孩子呢,就要张罗着相看人家。纵然是喜事,可她还真有些笑不出来。 可她也清楚,这是如今世道的大环境,若是不早早给闺女定亲说人家,怕是又要招别的闲话呢。 恍惚间,她突然想起前世时候听一个山里茶农讲过,家里的爷爷曾经说过,生闺女宁可丑宁可残千万别要模样俊俏的。大概都是一样的无奈,那家老爷子是担心家里晚辈姑娘家被人惦记了,被人祸害了,尤其是动乱年代长的俊俏简直都算罪了。而如今...... 见宝珠婶子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招娣有些担心,犹豫了一下担忧的唤道:“婶子,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起些事儿来。”到底是两个时代的人,许是自个的想法在别人看来才是惊世骇俗的,为着不吓着旁人,也为着不让招娣跟绣娘是嫂子担心,她只得打起精神说道,“就是想着做女人当真是不容易......” 张秀娘听了这话,也跟着叹口气,可不是么,世道对女人当真不公。可又有什么法子,也幸亏自己遇到的男人还算疼人,没真的让她心灰意冷。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外屋喝酒的俩喝足了,这才过去收拾起来。 转眼之间,就又到了八月里,眼看村里种着庄稼的人家都要收苞米棒子了。加上最近制茶制的有些多,安平茶行那边已经有些吃不下了,徐掌柜也隐隐提了几次接下来几个月会减少进货。而旁的几个镇子,还没开出销路来,所以,她索性就让大家伙轮成两班歇了。 一来让大家都有时间照顾了家里的活计,二来也给那些家里没多少地的人个活干,不至于让家里都断了进项。 她的一番好心,自然又引得不少人感激。大家伙越发觉得当初传张家闲话的事儿不厚道了,甚至还有人在自家的活儿干完后,帮着张满囤把后山那块苞米地里的粮食跟洋芋啥的都收。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随着时间的流逝,转眼之间就到了田大娘家儿媳妇钱氏做完满月了。说起来田大娘这些天可是高兴的紧,儿媳妇又给家里添了个大胖小子,因着家里跟着林宝珠挣了些钱,所以田家就商量着好好办一下满月,也喜庆喜庆。 且不说桃树湾如今是怎样和谐跟热闹,直说县城石家那边,可是又生了事端。而这会儿,原本还瞧不上自家那当狗腿子无能大哥的石家老二石成才,正一脸激动的看着自家爹娘,嘴里还说着什么。 说到激动处,本还算文弱书生气的人,直接伸着手来回比划着,恨不能蹦跶起来。接着,刚刚还只是专注听着的石老汉跟邱氏,也跟着激动起来,甚至石老汉握着烟袋锅子的手都颤抖起来,那两张老脸更是直接一抖一抖的。 “你是说真的?那丫鬟真那么说的?”石老汉还算是清醒一点点,不断追问着自家儿子,不过就算心里还有些不相信,可也难掩他眼里满满的期待。 “是是是,爹你都问了好多遍了。春儿是那么说的,只要咱给的起钱,这事儿准能成了。”石成才得意的应着声,想到县太爷家千金的贴身丫鬟对自个的小意温柔,还有每每帮自个跟小姐通信时看向自个眼光里的崇拜跟爱慕,他心里就忍不住沾沾自喜起来。“成了县太爷的乘龙快婿,还愁得不了秀才的功名?爹娘,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儿,整个书院那么多读书人,小姐偏偏看中了儿子,只要能出的起聘金,加上小姐以死相逼,县太爷定然会许了这门亲事。” 话音一落,读书多年却还未半点功名,甚至本还有些胆怯下场的石成才就忍不住满脸喜悦,甚至神态都倨傲起来了。 石家老俩更是为着儿子出息了乐呵起来,甚至一想到马上就能跟县太爷成姻亲,说不得往后多少人巴结他呢,老俩就笑的眼都只剩一条缝了。果然,当初听自家儿子的话,早早跟老大一家子败兴玩意儿断亲是对的,也省得那边得了信再来讨好处。 这事儿听起来也悬乎,偏生石家老俩被自家儿子画的美好蓝图迷惑了。跟县太爷当亲家,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啊。别说是盼着了,往日里想都不敢想啊。 说起来也是石成才在书院惹下的风/流事儿,他在书院自认为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向来都是眼高于顶的,加上因着石大勇以前在衙门当差,所以不少勒着裤腰带去读书的人都会敬他几分。再加上石家老俩对他向来就跟小祖宗一样供着,这般下来,倒是真养成了他盲目自大鼻孔瞧人的厌人模样。 偏生他并不那样觉得,总觉得旁人不愿与他交往,是妒忌他,或是故意排挤他。若是说排挤那也是真事儿,却不似他跟石家爹娘猜测的那个缘由。 要不说啊,人贵有自知之明。就好比现在,纵然全书院都在传他的闲话了,偏生他还洋洋得意的觉得跟所谓的小姐有私情是多了不得的一件事儿。当真是可笑之极。 “而且除了五十两的聘金之外,”石成才一咬牙,狠着心说道,“儿子还需要些银子打点一下,怎么着也得买身体面的衣裳,再送小姐一个像样的定情信物,日后也好有个凭证。” 一听要那么多银子,石老汉跟邱氏的脸色就不好了许多,虽然这些年逼着老大一家月月往家里交银子,甚至还借着他的名义跟外头那些铺子摊子上弄了不少钱跟东西,可再怎么着却也拿不出五十两的巨款啊。 五十两,那可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攒的上的钱勒。要是真有五十两,他们又干啥还苦苦去种着那点累人的地啊。指不定开个铺子,能挣更多。 邱氏瞪大了眼睛,吐了口浊气看向自家儿子,想了想直接抱了放钱的匣子过来,“家里就剩十三两多了,我跟你爹一把老骨头了,也没法子再搞钱。石大勇那挨千刀的一家子,临走都没给老娘留下啥值钱的物件,穷酸的要死。”一想起那一家子,邱氏的脸就拉的老长,整个人也恼火的厉害,早知道当初就该多要些奉养银子。突然正骂骂咧咧的邱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那三角眼浑浊的眼珠子一骨碌,啪啪啪的拍了拍桌子,“老头子,你说那生分子会不会藏了钱啊,他到底是当差这么些年头了,要说手里没个银子,我可是不信的。” 边上石成才这会儿也不说话了,抿着嘴吧一声不吭,他早就想到了,一遇到用钱的事儿,他娘就会直接想起那边来。这么多年了,每每家里要拿钱了,都是他娘去跟那边讨要的,每一次会空手而回。 其实他也不相信大哥一家真没钱,说是把家里吃用的钱都交了,谁知道私底下有没有得了别的好处?不过他到底要些面皮,又一向标榜不掺和家里繁琐的家务事,只一心读圣贤书,所以哪怕心里埋怨也从没说出过口。 左右有爹娘做主呢,大哥那边甭管是藏着掖着,终归还是得落到他头上。 想到这里,他面生的神情就轻松了许多。一想起前几日在县城书馆时候,正巧碰见了许久不见的大哥赶着骡子车去一家酒馆。说来也是巧合,当时他心下好奇就一路跟过去了,却瞧见那车直接去了一家酒楼。原本他是想跟着过去瞧瞧的,奈何自个跟大哥本就不对付,加上身上没有多余的银钱去吃饭喝酒,所以只能守在外头瞧一瞧。 这一瞧不当紧,却看到有个瘦小的伙计来回从车上往下搬东西。等到临走时候,后院一个穿着明显好一些的中年人,笑着跟自家大哥客套了几句,然后取了一串铜板递过去。 不用说,他也知道,那铜板估计是给的货钱。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只是依着他的经验,想来也得有七八十文。接着,他又跟着去了四五家,每家都会给钱。粗略算下来,少也有四五百文。 后来自家大哥临走时候,竟然去了粮行买了许多粮食,路过肉铺子时候还买了肉跟骨头。 当时他就诧异的很,本以为大哥丢了差事,还被打了板子无处可去之后,应当是落魄的很。他甚至还有些怜悯他们一家,不过说到底再同情可怜,也不足以让他帮忙,毕竟相比于连累自个名声,孰轻孰重他自认为清楚的很。 可现实却给了他个大耳刮子,大哥离了家,看起来过得越发风生水起了。甚至都能买粮食买肉吃了,看着一袋子一袋子的粮食被搬上车,他的眼都嫉妒的有些红了。 后来他也舔着脸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大哥之前所谓的好兄弟竟然真成了事儿。开了茶坊跟作坊,而且生意也好的很。 虽然不知道大哥在里面能挣多少,可本能的他还是觉得好处肯定不少。一想到刚刚被踩进泥里的大哥,转眼之间又过起了好日子,他心里就不平起来。 “行了吧,你安生点吧。当时断亲断的那么利索,家里啥都没给他带走,甚至他们赁的小院里物件都让你搬空了,哪里还藏的下什么钱财?”石老汉看了一眼还想诈唬的婆娘,咳嗽两声,揉了揉为了银子有些发疼的额头,没好气的说道,“再说了,就是有,那才有多少?老大当差的俸银可是有数的,回回都让你直接讨要了,就他媳妇那点做绣活的钱,亏你也能看进眼里。” 本来石老汉也没说什么难听话,可架不住邱氏觉得自家老头子又偏心了,想着老大那家子了。当下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直接嗷的一声炸毛了,整个人都恼怒起来,“咋地了,你有心疼那小子一家子了?那你还不赶紧的凑过去看看,也好看看人家孝不孝顺你,哼哼......” “你有咋呼啥呢,我也没说别的,不过就算他们有钱,能有五十两?”石老汉看了自家婆娘一眼,心想这婆娘当这是个小心眼的,为着两句话都能想岔了。 其实别看他嘴上说的好听,心里这会让也飞快的算计着呢。老大毕竟是干了那么多年差事了,就算手里没落下钱,指定也认识不少有钱的人,借钱总归比他们容易一些。 可关键是当时断亲书是直接在衙门里立下的,又因着怕连累儿子的名声,当堂让差老爷给盖了大红印,可是比族里自个立的文书厉害的多。这要是反口,只怕也不容易。若是想借着大辈的架子去求,直说帮着借些钱,许还有些可能。 至于借钱之后的事儿,那自然就不用发愁了。当了县太爷的亲家,他们还能缺了钱?不说别的,就说县太爷只怕也不好意思让亲家的日子太过寒酸了。 甭看他们不识字,一辈子也没啥出息,可到底是因着儿子的缘故跟着听了几回说书的。那说书的戏文里都说了,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虽然县太爷没知府老爷官大,可想来挣得银钱也不会少到哪去。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见爹娘为着银子的事儿发愁了,一直沉默着的石成才面色僵了僵,然后迟疑了片刻终是咬牙说道:“爹娘,原本儿子是不该说的,只是前几日见到大哥赶着车来县城。当时想着毕竟是兄弟,能拉扯一把是一把,哪知道还没等儿子上前相认呢,就看见大哥去了好几家酒楼馆子,之后一打听才知道,大哥是跟着什么人做起了生意,咱们县城许多酒馆都跟他有了往来。想来,是不差钱的......” 一听这话,边上的邱氏蹭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嘴里自然又是一阵骂咧。老大果然是生了外心的,不然能一断亲就做起生意来?说别的她不相信,就靠张秀娘作秀活儿的钱,能支撑起买卖? 还赶着车,要知道他们到现在可都没舍得买车呢。别说是买黄牛跟驴车骡子车了,就是车板子都没瞧见一个边边。 老大一家可好,一离了家,登时就置办了那么大的家当。当她是傻的啊,不行,可不能这么白白便宜了他,怎么着也得弄出些钱来。 这厢一家三口凑到一块嘀咕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石老汉拍板,等打听清楚了,就找过去跟老大好生商量一下出钱的事儿。不管怎么说,自家老二成了事儿,他当大哥的也能沾光不是?就算是断了亲,可要是他们都不说,旁人也不至于说啥不是。 钱的事儿算是告一段落了,余下的却是更让石成才难以启齿的事儿了。而这事儿,要从他这个自诩比旁人清高的人嘴里说出来,当真是难看的很。 石成才顿了顿,又有些为难的看向自家爹娘,“不过春儿说,这里面的事儿主要是她当县老爷家管事儿的大哥管着呢,她那大哥也是见过......见过招娣的,说是想问问能不能帮着牵个线说成这门亲事。” 石成才为难是因为他也见过春儿那丫鬟口中的大哥,外头传言说那管事儿是个远近闻名的色鬼,尤其喜欢没开苞的年幼女孩,平日里好似见了美貌娇俏的女娃就走不动道。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那管事儿已经有了婆娘,而且他婆娘也不是个善的。想来就算俩厢真成就了好事儿,只怕招娣也不过是被当作外室养着,见不得人的。 石老汉先是愣了一下,有些奇怪的问道:“那个春儿不是有嫂子了吗?好像还托她嫂子给带过话啊。” 被问到正点上,石成才面上也有了几分难堪,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咬牙道:“那人是已经成亲了,可偏生他又瞧中了招娣,所以儿子才觉得作难。”见石老汉面色有些不好看,他也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其实依儿子看,春儿家大哥也是个能耐人,能当了县太爷家管事儿,领着那么多下人还管束着许多庄子,甭管是如何嫁过去的,日子上定然是错不了的。不过......” 他话里带话,似是遗憾又像是狠不下心看不得招娣做小一般,想了想,索性就泄了口气往座椅靠背上一歪,认命道:“罢了,没得让爹娘跟着操心,大哥那边也不好说话。儿子只当没跟县太爷家小姐相识过,往后只一心读书,等秋试时候凑了盘缠去县城考试。待到秀才的功名下来,再早些往京城去,也省得路上再雇车费了盘缠。” 他这话一出,边上坐着的邱氏可就坐不住了。当下弹跳起来,拔尖了嗓音嚷道:“那可不行。能跟县太爷家做亲家,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别说让招娣做小了,就是白送过去,也得送。不过是个赔钱货,难不成还要让你搭上前程不成?老石家养了她这么些年,现在也该她帮衬帮衬了。” 石老汉被自家婆娘这一嗓子嚎的哆嗦了一下,心里不由有些不高兴。虽然他也觉得自己儿子前程不能这么断了,可也从没想过真的把亲孙女送去做小的啊。再者说,毕竟已经断亲了,过了文书按了手印,自家也实在没什么立场去插手那边的事儿了。嫁闺女,可不比娶媳妇事儿小。 “胡咧咧什么呢,也不怕旁人听了笑话。” 其实自打老大一家受连累下了牢,还被抄家之后,他心里也是有过后悔的。尤其是见老二一心只读圣贤书,家里地里的活计从来不管,也从来未能往家里挣过一分半文的钱,他就越发的念起了老大一家的好来。 可念归念,一想起老大一家不顺着自个的意愿,他心里就又不痛快起来。最后那一点点的念想,也就成了埋怨,尤其是自家婆娘邱氏总在耳朵边叨叨张秀娘挑唆了老大跟自己离心,就越发的认定张秀娘不贤惠是个搅事儿精。 而现在见自己其以厚望的二儿子满脸为难,他也很是矛盾。要把亲孙女亲手推进火坑,他有些不忍,可要坏了儿子的好姻缘好前程,他更是不愿意。 见到石老汉沉默不言,石成才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自家爹爹会反悔,可要让他直白的说出要把招娣送出去,他还真说不出口。 相比于石老汉的不忍心跟自家儿子的心软,邱氏可是蹦跳的厉害,她先是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儿子的脑门,说道:“有啥不忍心的,就那一个赔钱货,就算正儿八经嫁出去,能过上啥好日子?” 其实石成才哪里是心软吧,不过是强拿着所谓斯文人的脸面要面子罢了,怕落下口舌日后难看。或是变着法的怂恿爹娘出面折腾,他跟石家老两口过了这么些年头,哪里不知道老两口的脾性?尤其是邱氏这个当娘的,但凡遇上他的事儿,绝对什么都干得出来什么都说得出来。 如今他把话说成半截半,可不就是逼着他娘出面?就算他爹石老汉不乐意那么做,又能奈何住邱氏吗? 不得不说,读书并没有把他的心眼读成死的,甚至心眼更多了些,只可惜这些聪明跟心眼都用错了地方。既然狠着心供着读书,何不好好做学识,日后凭着真才实学出人头地?却要走歪路,想着抄捷径,却不知道所谓的捷径许是末路。 “啪啪啪”石老汉刚刚激动难耐的心情因着儿子的几句话落下不少,甚至因着兴奋而涨红的脸色也恢复了许多,他磕了磕烟袋锅子,有些犹豫了。 虽说老大一家不孝顺,他也有些看不上,可招娣到底是石家头一个娃。虽然不争气的是个女娃,没法传承香火,可到底也是他们一家子期盼过得。如今...... “你好琢磨什么呢?老二的事儿可耽搁不得,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咱要是不答应不帮着,还有谁能帮他啊。”见石老汉面露不忍,邱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火急火燎的嚷道,“难不成还要老二为着那个赔钱货让路?不说跟县太爷当了亲家咱面上多有光,老石家祖坟只怕都得冒青烟了。就是说有了县太爷的丈人,咱们还愁过不上好日子?老二往后读书的束脩跟考试的盘缠,也就不用发愁了,指不定还能请亲家请了外头有名的先生教导咱儿子,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当状元爷他爹吧。” 似是怕石老汉还说什么话,邱氏直接连连冲着儿子催促道:“还想啥啊,赶紧的应了。就算让招娣那丫头片子去伺候管家,那也是难得的福分了,还由得她拒绝?以后吃香的喝辣的,穿的比咱们可都强,那不比跟着外头村里那些粗莽的泥腿子好过?” 她说的是痛快,却没想到她当初嫁的也是村里的泥腿子。若不是后来石大勇能干,张秀娘又能持家,又怎能攒下在镇上置办房产田地的银钱? 见他娘这般急切,石老汉终究也没在说什么。孙女再亲,能比儿子亲?况且他也不是不想做人上人,光是想着别人羡慕的目光跟巴结的模样,他心里就不由沸腾起来了。 罢了,左右也是让招娣去享福的,算不得害她。要是她是个能耐的,日后给那管家生个一儿半女的,日子定然比跟着村里的粗人好过。 这么想着,他隐隐的竟然真觉得自个做了一件好事儿。 至于石大勇一家同不同意,又或者那由他们自个提出的断亲书,却是没人再提的。依着他们的想法,要是松口让老大一家回来,那边定然会感恩戴德迫不及待的,哪里会犹豫或者拒绝? 大体把事儿商量的差不多了,石老汉又悠闲悠闲的点了烟袋锅子吧唧吧唧的吸起来,见自家婆娘还坐着傻乐却丝毫不动弹呢,不由得敲了敲桌子,说道:“还不赶紧的给儿子拿了钱,让他去走动走动,可千万别把春儿那丫头这条线断了。”顿了顿,接着对着石成才叮嘱道,“给人小姐信物,可别抠唆着。不过你也要留个心眼,别被人诓骗了,手里攥上那小姐的贴身物件才能当了凭证。要是可以......就跟话本是说的那般,能生米煮成熟饭自是最好的......” 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邱氏一听,自然是不断附和着。这事儿确实不能大意,毕竟先不说那五十两的银子,就是现在给出去的十几两,那也不是个小数目。 要不是老大这么些年的钱都在这里,怕是他们老俩半辈子都攒不下这些个。要是换成粮食,可是够他们好几年吃的了。 “爹娘,你们放心吧,我心里有主张。”石成才红着脸,好像不想再听爹娘再多说那些个话,又好像很是意动一般,恭恭敬敬的对爹娘行了个礼,小声保证道,“儿子以后定然好生孝敬爹娘,也让你们风风光光的,让街坊邻居的恭敬羡慕着二老。” 得了儿子这番话,刚刚心里还砰砰砰乱跳的石老汉,顿时间眼睛就笑眯了。深深吐了一口烟,满意的挥手让石成才出去了。 隐隐约约的,他似是真的看到了自家美好的未来,还有旁人谄媚的奉承着自个的样子。一想到,不久以后,县太爷家千金还要叫自个一声公爹,他就乐不可支,连带着粗俗的婆娘也看着顺眼很多了。 而此时他们都不知道,石成才所在的书院,可是好几个人都凑在一块翻着白眼唾弃连着两日没来的石成才了。连带着石老汉跟邱氏做下的那些个龌龊事儿,还有他们狼心狗肺冷心冷情的诬陷石家老大一家跟石家老大断亲的事儿,都被翻腾出来了。 倒不是这些读书人爱嚼舌根生是非,而是那石家人人品当真底下。尤其是石成才,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整日里都觉得自个高人一等,更是觉得自个是什么不世之才,功名自然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更让人觉得厌恶的是,也不知他心里何等龌龊,居然在书院里堂而皇之的跟人暗通曲款私递信物。这还不算,偏生有人瞧见过,那模样还算娇俏的丫鬟,拿了书信竟然去的是怡红院的后院...... 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却跟窑子里的窑姐儿不清不楚的,当真是丢尽了脸面。让大家对石家那边越发的不耻了,对石成才更是退避三舍,恨不能不跟他在一个书院。 “古曰君子当守道崇德,他做下这等事儿,只怪他自个守不住君子之礼,且与你我无关。日后不与他往来便是,他非君子,然你我却不能做背后说人恶话的小人。”刚刚过了春试,如今算是唯一一位在书院就读的秀才,只等秋试再考举人的秦晋睿皱皱眉头对刚刚同自己抱怨的人说道。“莫要多想了,趁着如今天儿还早,多读些圣贤书,日后也好光宗耀祖。” 边上几个刚刚还不耻石成才的人,听了这话也不由的面红耳赤起来,不过他们都是心思坦荡之人,信奉君子之道,所以倒也不会气恼秦晋睿的说教。更何况,文师兄作为秀才,当得他们称一声先生。 这段插曲暂且是过去了,若是张满囤在此,见着说话的秦晋睿,少不得要惊诧一番。这人不在京城,怎得跑到他们桃溪县这小地方读书了?偏生,还做书生模样,当真让人意想不到。 屋外,书院的先生摸了摸自个的胡须,暗中点点头,刚刚因着学生人凑到一块说旁人闲话的气也陡然消散,而目光落在纹丝不动很是坦然的秦晋睿身上,更是满意了。 而此时正在张记忙活着把腐竹跟香辣段装起来的张秀娘,又怎会知道,因着公婆偏心,就算断了亲也再次把主意打到了他们头上? 就算是石大勇,也没成想,不过是帮着张记送了一趟货,怎得又惹出了麻烦。其实往日里,因着石家老俩在县城,林宝珠跟张满囤从来不会让他出面往这边送货,不过前几日因着大雨又要重修山路跟茶园,加上作坊事儿忙,所以张满囤腾不开空送货。石大勇干脆就毛遂自荐,左右他以后也不可能整日里都躲着不出门,更不可能一次都不上县城。 可没想到只一次,就碰上了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石成才。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如今重要的是,林宝珠跟张秀娘,正一人拿了十个鸡蛋,又串了二十文铜板往田大娘家去呢。 今儿田大娘家孙子满月,她们毕竟走的亲近,自然不能落下的。加上林宝珠跟张秀娘都是做饭干活的好手,田大娘早早就知会了俩人去帮忙。 张秀娘虽然不算是桃树湾的人,可如今到底是在这里过活儿的,又有林宝珠这份人情,所以自然也不好不去。这不,跟林宝珠一商量,俩人就决定出一样的贺礼跟份子。 到了田大娘家时候,天儿还早着呢。想着赶头晌午时候才做菜,所以田大娘直接带了俩人去看睡的正香甜的孩子。俩人进屋,就看见脸蛋又长了不少肉的钱氏正高兴的靠在炕上歇着呢,而萧山子也就是刚刚出生的孩子正被一块红布襁褓裹着睡的天昏地暗。旁边自然是小板凳咧着嘴,探头探脑的守着自家还没家里小板凳大的娃。 瞧见宝珠婶子过来,小板凳咧嘴一笑,一副得意的模样就蹿过来拉了宝珠婶子去显摆自家弟弟。顺带着,还伸手戳了戳弟弟柔软的小脸蛋,一副献宝模样冲着宝珠婶子道:“婶儿,你摸摸,弟弟可软了。” 到底是个孩子,自然是更稀罕比自个更小的娃娃了。尤其那是自家弟弟,那就更稀罕了。 钱氏噗嗤一声就笑了,伸手拍了自家大儿子一巴掌,假意嚷道:“你当你婶儿是你啊,小操/蛋鬼,赶紧去给你俩婶子去倒点糖水。” 接着正端了甜水进屋的田大娘闻言,更是高兴的哈哈笑了两声,连连说道:“臭小子,又惹你娘了吧。”说着把甜水放在炕桌上,然后拍了拍小板凳的脑袋,“灶房里水瓢里冰着个鸡蛋,赶紧去吃,一会儿人多了,指不定就没空给你做饭吃了。” 小板凳嘿嘿一笑,哎了一声就火急火燎的跑出去了。倒是让林宝珠跟张秀娘跟着笑起来,接着几个人凑在小山子跟前瞅了一会儿,说了说孩子模样真俊俏,肉嘟嘟的好看的紧。然后又夸了钱氏几句,张秀娘这个过来人,又问了问钱氏奶水够不够,之后交换了一下生养心得。 说起奶水来,钱氏可是一脸感激的看向林宝珠。她生小板凳时候,哪怕家里的吃食都紧着她,可奶水一直也是不足的。别看小板凳现在这么皮实,小时候可是没少挨饿,喂点米糊糊还总是吐,那时候一点点的人瘦的跟个猫崽子一样,可没少让她这当娘的掉眼泪。 到现在,她都觉得亏欠那孩子呢。头生老二之前,她也担心没奶水咋办,后来林宝珠送来了米酒,让她月子里每天吃着点,果然还真下奶。 尤其是生了五天,娘家那边来人看时候,都说自个生的这个老二一看就是带福气的,才五天呢就胖嘟嘟肉乎乎的,吃了睡睡了吃的不发愁。得了旁人的好听话,她当娘的心里自然高兴,更是欢喜。而对林宝珠一家也越发感激了,她是抠唆小气了些,可也不是不懂事儿没生过孩子的。 老二之所以能这般肉呼呼的,可不就是因着一家子在张记做工,挣得工钱多了,所以家里吃的也好了么。孩子在肚子里时候吃的就好,加上林宝珠每每做了好东西,也记得让婆婆带回来一份,所以间接的她吃的油水也大了,孩子生出了自然而然的就比别人家的胖实。 不过这些话她也不好明着说,只能背地里跟人说起来,多说张家两口子几句好听话吧。而对于家里跟林宝珠那边愈发亲近的关系,她更是乐的见的。 现在她算是看明白了,能跟林宝珠两口子打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没瞧见么,村里跟张满囤和林宝珠关系好的几户人家,现在都能隔三差五的吃得起白面跟肉了。就连王家嫂子,也舍得给孩子们买些零嘴解馋了。 田大娘瞧见林宝珠跟张秀娘同自家儿媳妇说的火热,心里也是高兴的。她笑的慈眉善目,乐呵呵的说道:“你们先说着,我去煮点茶水,一会儿人多了也好有的解渴。” 她对于张秀娘家的事儿,也是听说过一两句的,心里也有些心疼着闺女不容易。当女人的一辈子图个啥,无非是个知冷知热的男人,还有孝顺懂事儿的孩子。可只是这些还不够,最重要的还是求一双明事理的公婆,若是公婆拔尖不懂四六,那再好的汉子再懂事儿的孩子都弥补不了女人心里的苦。 原本她还担心张秀娘头次来还会拘束,也生怕自家儿媳妇尖酸劲儿又犯了说些不中听的话。可没想到生了孩子以后的儿媳妇,却是清亮了不少,跟林宝珠和张秀娘说起话来,也能轻快的很。 这倒是让她感觉欣慰的很,加上家里添了人口本就是喜庆事儿,所以脸上的笑压根没停歇过。 这厢说了许多话,外头说着来帮忙拾掇酒席的人就陆陆续续的来了。林宝珠跟张秀娘跟钱氏有说了几句贴心话,也跟着出去忙活起来了。 第九十章 做菜的前期工作基本不用林宝珠搭手,一些个手脚麻利的大婶子小媳妇就把才洗干净切好了。而张秀娘也把猪肉剁成了馅儿,又让人把排骨跟骨头都剁好放在边上。 大家伙也知道,林宝珠那小媳妇最擅长做些个旁人以为没法做的物件。又岂是排骨跟骨头,明明没啥肉也没啥嚼头,偏生她就能给琢磨出奇奇怪怪的吃法了。重要的是,那样做了味道还真不错。 所以这会儿那些个往日里无人问津的骨头跟排骨,也被洗干净放进了盆子里。 林宝珠看了看灶台上放着的调料跟大料瓣,稍稍一琢磨,就洗干净手开始搅肉馅了。等到肉馅黏糊有了韧劲儿,才让张秀娘按着她之前教给的法子做四喜丸子。 那边丸子开始下锅了,这边林宝珠就已经把排骨腌制上了,略一思忖,她就决定把之前自家上梁酒席上做过的红烧排骨改成糖醋排骨。 排骨裹了面粉跟鸡蛋清下锅炸,待到金黄诱人了,这才被捞起来沥到边上等着一会儿头上桌前勾芡浇汁儿。 山里别的不多,山珍跟青菜却是不少的,又岂是这会儿在夏天里,瓜果足的很。黄瓜韭菜,洋芋跟花生,还有各种豆角,当真是应有尽有的。 也是因着蔬菜瓜果足,所以昨晚硬菜之后,林宝珠又烧了个干煸豆角,然后红烧洋芋,之后调拌了几个凉菜。因着自家作坊本就出吃食,她送给田家的也不少,所以这会儿倒是全用上了。 尤其是炖肉时候放了许多腐竹,用肉少了,反倒更香醇下饭了。还有凉拌黄瓜跟拉皮,怎么瞧在一众大菜里面,也算是清新开口的。 有她掌勺,加上马婶子帮衬着做主食,再有张秀娘几个打下手,没一会儿四凉四热还有四个硬菜就出来了。荤素搭配,而素菜也并不显得掉价,倒是让不少人跟着咋舌。 待到前头大伙儿都入座了,饭菜也都上桌了。田大娘才来带几个攒忙给做饭的去屋里上桌了,村里人虽然没外头富贵人家那么讲究,可到底也有男女大防这回事儿。更何况,院子里爷们上了桌,哪个不是喝酒吹牛说些荤素不忌的话?自然不方便妇人再上桌,所以田大娘干脆把待妇人的桌子摆在了厅堂里。 这顿饭虽然不如张家上梁席那般丰盛,却也是有肉有菜,在村里难得的很。到这个时候,大家伙要是再看不出田家跟着张记做工挣了钱,那才是傻得呢。 于是桌上一边跟田大娘说着喜庆话的人,就有不少开始打探张记的生意了,顺便跟林宝珠说几句恭维的话,一个个也是乐呵的很。说是恭维,其实可有不少话说到了大家心坎里,还真是没想到呢,一个逃难的媳妇居然给村里人人惧怕的汉子带了这么大的福分。 甭管怎么说,反正一番好听话说出来,总归是不得罪人的。 一桌子闻着就勾馋虫的饭菜,加上大家都不会没事儿找事儿的在人家满月酒上说些难听话,所以屋里也算热闹。比起外头那些吆喝着喝酒的大老爷们,气氛也不遑多让。 都是妇人家家的,不管年纪大小,说白了凑到一块说的无非就是那些个事儿。东一句西一句的先跟田大娘拉扯了一阵子吉利话,就开始说起家长里短的事儿了,当然说的最多的就是那一个个的皮猴子们,氛围也是越发的乐呵轻松了。 而一个个的皮猴子,女娃还算安生,依偎在自家娘亲跟前小口小口的吃东西,吃的高兴了就眯着眼咧嘴笑笑,或是歪着头看大人们说话。而男孩子们更贪玩一些,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先是围着桌子跑着玩,不小心碰上桌椅板凳脚了也不哭,只自个揉揉然后撇撇嘴就算了。 还是边上说话的婶子们嫌闹腾,伸手给了身边跑闹的小子一下,挥着手赶他们出去玩去。 几个小子也不恼,得了话,眼都不眨的就接二连三的蹿出去了。村里前几日刚收了苞米,那苞米杆都捆起来垛到房子外头或者是树底下,这会儿一群天不怕地不怕淘的能翻天的臭小子,可不就可劲往里钻了? 捉迷藏藏进苞米杆堆里,谁也不吭气,还有瞧见有没晒干的苞米杆的,还伸手折一段嚼吧几口。虽然没滋味了,可嚼吧时间长了,好像还真能有点甜味似的。 这一顿满月酒吃完,已经到下半晌了。现在地里没啥活计,加上张记茶坊赶明儿才开工,所以大伙儿也不着急着散开。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就念起了闲话。当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日子过得忒是滋味了。 也有几个胆大的,仗着喝多了凑到张满囤跟前说起了话。从最初对张满囤的恐惧,到后来的抵触,再到如今哥俩好的模样,改变的自然不止是被林宝珠改造过的张满囤。自然还有一个个以前只听信谣传,从来不肯接纳张满囤的村民们。 张满囤虽然不习惯跟人亲近,可到底也忍下来了。前几日大雨过后,他听说了许多事儿,心里就动了别的想法,若有一天自个不在媳妇身边护着了,桃树湾村里人就是能护着媳妇的人。所以他愿意为了留个人情,忍下一次次的不自在。 虽然他还是肃着脸,瞧着有些凶神恶煞,可因着没有恶意,大伙儿倒也没像以前那样心惊胆战。尤其是张满囤不光没发狂,更是应着声的跟他们说起了话,更是让不少汉子乐的跟他交谈。 大概也都是喝多了酒,壮了胆子,不然哪会有那么多人浑不在意张满囤的凶煞凑上去说些酒话? 等后来酒醒之后,不少人可是差点悔了肠子,可后来发现下次再见面时候,张满囤居然主动点头示意,当下觉得似乎张满囤也并不像面上表现的那般难以相与。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反正在田家满月酒第二日,早早的两个年纪算不得年轻的老夫妇就雇了牛车往桃树湾而来。等进了村,打听了一下石大勇跟张秀娘住哪,然后就套起了大家伙的话。 村里人到底是淳朴厚道的,一听他们说是石大勇跟张秀娘的爹娘,哪有不乐意说的啊。甚至还有人主动带路,顺便说起张记的一些事儿,还夸张秀娘是能干的,现在管着一个作坊,村里人都叫声嫂子呢。更别说石大勇了,跟着张记当家人俨然就是一个主事儿的,平日里还会自个跑些生意。 一听这个,石家老俩心里暗暗惊讶,俩人相互打了个眼色,然后附和着那那人说些话。可想到张满囤那凶狠的模样,俩人就有些打退堂鼓了,迟疑了片刻,邱氏张张嘴舔着笑说道:“大妹子,那张家后生当真是个能干的,我家大勇跟着他,我们老俩也算是放心了。不过你看我们啥都没带着就来了,一会儿碰上了只怕也不好看......” 带路的其实就是正在街上贴张记标志的茶纸的路婆子,听到这话,她不由笑着开口了:“满囤今儿赶早出去了,而且他们两家也不在一块住着,等会你去了怎么着也得先见你儿子媳妇的,回头要想答谢满囤两口子,同大勇跟秀娘一块去就是了。左右他们两家人关系亲近,也不妨碍啥。” 刚刚还纠结着要不要找个借口先离开的石老汉跟邱氏听了这话,简直就欣喜若狂了。真是老天爷都帮他们啊,那个煞星不在,他们可就啥都不怕了。 石大勇跟张秀娘那俩挨千刀的,难不成还敢给他们脸色看?至于那煞星的媳妇,不过是个小妇人,能有啥能耐,说急了少不得连她一块骂。 想到这里,俩人就兴高采烈的跟着路婆子进了村。这一路上,打听的也差不多了,许是知道的多了,老两口心里也越发笃定石大勇跟张秀娘手里有钱了。 想到之前俩人商量的话跟法子,他们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别管咋说,这回定要让那两口子掏出钱来。哼,若是能多拿了自然好,若是掏不出来也得给出五十两的聘金。 还有就是招娣那赔钱丫头的事儿,也得给定下来。春儿那边,可还等着信儿呢,说是只有这边成了人家才给牵线请小姐出来见面呢。 别的事儿能耽搁,这事儿可是不能耽误的。 等到了张记作坊,也就是现在石大勇跟张秀娘住的院子,以前林宝珠两口子的茅草院子时候。老两口的欣喜,直接变成了狂喜。不为别的,就因为,自打作坊开始挣钱了,林宝珠就让自家男人又请了泥瓦匠来帮着把篱笆院子的篱笆改成了青砖房子。而茅草屋虽然没推到重新盖起来,却也加上了大瓦片,防着刮风下雨时候再把茅草屋房顶掀翻了。 石家老俩不知道内情,只以为这是石大勇两口子置办下的房产,青砖大瓦的定然能值个钱。 尤其是进了院子,看见忙忙活活的好几个人在做工,更是让他们心里忍不住的翻腾。能雇人干活,老大两口子这是发财啦。 第九十一章 听着外头有人吆喝着说是来人了,张秀娘放下手里刚包好的香辣段就出门了,刚踏出西屋的门,就瞧见四处打量甚至到处摸着啧啧咋舌的邱氏跟石老汉。 顿时,她的脸色就苍白起来。自打断亲来了桃树湾,被张满囤跟宝珠弟妹收留以后,她们的日子也慢慢有了盼头,许多时候不曾想起当初跟公婆在一块时候的憋屈事儿来。 却不想,正当她以为日子能这么和和美美一直过下去时候,那边居然又厚着脸皮找上来了。 可她到底是跟林宝珠呆的时间久了,多多少少也有了些脾性,不似是以为那般遇到事儿只想着躲避了。想到那断亲文书,还有自家男人当初心灰意冷的模样,她咬咬牙神情严肃地迈步进了院子里。 邱氏看到张秀娘的第一眼,那浑浊的三角眼就忽的亮起来了。她可是看的真切,老大媳妇身上的衣裳虽然不扎眼,可一看就是新做的。还有刚刚她往灶台那边瞄了几眼,那灶台前头的柴火都堆着垛,还有梁上还挂着一大块子咸肉。一看那日子过得就不赖,最起码肯定是时不时能吃上肉的。 刚刚她可是跟领道儿的路婆子攀关系打听清楚了,老大隔三差五的去谈生意送货,张秀娘也拿着工钱呢,家里吃的是白面鸡蛋,那日子可是好的紧。 原本她还想着见了面,在探探老大家的底儿,瞧瞧到底能捞些啥好处。可如今见了,那瓦房跟青砖院墙,还有院子里零零总总的事儿,她心里哪能不明白,这老大家是能耐了有钱了。 一想到这里,邱氏眼里就冒出火星了,恨不能直接把所有的东西都要过来。不过想到老大媳妇不能生了,家里就有个丫头片子,最后他们手里的物件还不都是自家老二的? 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腰板直了,甚至还自发拿起了当婆婆的架势。不过到底她还记着自家老二的正事儿,不想上来就撕破脸,所以假笑着看向刚刚出屋子的张秀娘,希望她像以前那样在自个跟前任由自己拿捏。 边上一直还算热切的路婆子看到张秀娘,笑着说道:“秀娘,那会儿在村口碰上你公爹跟婆婆了,说是好些日子没见了,就寻了过来。喏,我就给带过来了。” 张秀娘心里虽然不得劲,有些厌烦,可毕竟路婆子也是好心,加上平日里相处也不赖,倒是没当场下脸子。只叫了声婶子,却没跟石家老俩搭话,甚至好脸色都没给一个。 到这会儿,要是路婆子还瞧不出里面有啥事儿,那她也就算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想到当初说是石大勇那后生被打的受了伤才狼狈的来了桃树湾,而且一直也没见有石家的亲戚来看望过,莫不是这石家老俩有啥问题? 心里起了这个念头,路婆子脸上也就有些不好看了,想到自家跟张记的关系,还有石大勇两口子这会儿在张记管着事儿呢,她心里就有些懊恼。可千万别是给石大勇跟张秀娘惹了麻烦来,要不以后见了面可就不好看了。 邱氏见张秀娘压根不理会她们,当即脸色就一沉,一手叉腰就斜着眼看着她说道:“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活该生不了儿子,还不赶紧的让老娘跟你爹进屋去,给端茶倒水,还傻愣愣的站着干啥,又不是木人!” 这话一出,不光是路婆子脸色变了,就连边上来帮着做工的几个妇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不过看秀娘那媳妇没说啥呢,她们也不好凑上来说道。 “二老来就是为了骂人?还是说想再看看衙门里入了册的断亲书,到底是咋写的?”张秀娘咬着牙,她不是没气性,只是在没认识林宝珠之前,总觉得做女人就该依顺着老人伺候着家里老小,这般才算贤惠。 可现在她想明白了,贤惠的女人不是处处退让就行的。就好比宝珠那样,看着没有棱角跟人也不会恶交,可若是碰上找上门惹了她的人,也会直接把那人面皮扯破,压根不管是谁。 如今的张秀娘不想再软弱下去了,她觉得活了这么些年,过得忒憋屈了些。好不容易断了亲,跟那边掰扯清楚了,难不成还要凑上去找屈受? 听见张秀娘干反驳自个,那样子压根没想着要让了老俩进屋去,霎时间不光邱氏的老脸难看了,就连石老汉脸上也就得有些挂不住了。他瞪着眼瞅着张秀娘,绷着脸呵斥道:“老大媳妇,你说的是什么话!老大呢?让他出来见我,我就不信了,他还能昧着良心不认爹娘了。” 张秀娘虽然性子正了许多,可到底没有林宝珠那般豁得出去,更何况相比于邱氏撒泼厚脸皮的模样,她最多也不过是冷着脸不吭声罢了。要真的闹腾起来,她却也是做不到的。 邱氏见老大媳妇不说话了,而旁边几个妇人也跟着看过来,顿时来了精神。哼,小娘养的,跟她斗也不看看自个几斤几两。自然地,嘴里就不三不四的骂咧起来,就差撸着袖子上去抓挠张秀娘了。 如今老大看样子是不在家,那个看着就凶恶没个人性的什么张记的当家人也不在,可不是没人跟她撑腰了。所以邱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尤其是见张秀娘到现在都没点头哈腰的迎上来,可不就更加不痛快? 当下,她就拍着腿哭嚎起来,直接戳着张秀娘的脸面就开始嚷嚷起来。 “一家子死鳖孙,什么玩意儿,赶紧的给老娘把石大勇那不孝子叫出来,咋了才几天不见就敢糟蹋他爹娘了?”邱氏本来就瞧不起老大一家,尤其是知道他们没法生儿子以后,越发的埋怨愤恨了。 其实最初的时候,她那么折腾不过是为着逼着老大休了张秀娘,后来退了一步只求老大能再找一个,或者再在外头养一个能生儿子的也好啊。可后来见老大不仅不听话,甚至还明里暗里的护着他媳妇,那她心里能痛快了? 之后也不知道咋回事,闹腾久了,见老大一家都是没出息的样,就越发生气了。尤其是对比上自家懂事儿又有能耐的老二以后,更是瞧不上老大两口子了。 这么着,最初的想法没实现,倒是让邱氏跟石老汉都习惯了啥事儿都逼着老大家,甚至连石大勇也不顾忌了。 “作死的娘们,老娘来了还不赶紧的给端茶倒水的,冷着脸给谁看啊昂。脏心的婆娘,是不是巴不得祸害老娘?搅合的老娘跟儿子不和才顺了你的心?”邱氏骂开张秀娘时候,向来不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污言秽语荤素不忌,只她痛快了就好。所以越骂咧,那话越是不能入耳,“要我看,就是老大心善被你蒙蔽了,指不定你就跟那啥满囤的做了爬墙的勾当,要不然能撺掇着老大急急忙忙抛下爹娘打县城来这小地方?” 张秀娘这是头一次当面听婆婆侮辱她的名节,可肚子里一堆难听话,她张张嘴却也什么也骂不出来,只气的脸色乍青乍白的,又觉得羞臊的没脸见人了。 任她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家婆婆往她头上扣不守妇道的屎盆子,可不是第一回了。以前碰上婆婆骂咧,她为着息事宁人,从来都是一味的认错或是远远躲开,又哪里会想到终有一天纵出了这种恶果? 邱氏是什么德行的人,欺软怕硬又爱拿捏。如今见张秀娘虽然变了一些,可根子上果然还是老样子,不过是以前那副遇事儿就红眼眶子哭哭啼啼的样子。就是给她俩胆能怎么着,在自个跟前,还不是得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别说违逆自个了,就是说句话都不敢大声了。 想到这里,她就越发得意了,就等张秀娘给赔礼认错呢。 旁边几个做工的妇人这会儿有些听不下去了,可想着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只管笑呵呵的上来打哈哈,对邱氏说道:“老嫂子这话说的,自家儿媳妇能是歹的?你这不是给自家摸黑么,啥也别说了,赶紧的去歇会儿,等大勇那孩子回来了,也好好的说会话。” 见有人跟自个说话,可话里话外都是维护张秀娘的。邱氏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耷拉着脸瞪了人家一眼,冷哼道:“谁是你老嫂子?真会给自个脸上贴金,不过是来给我儿子做工的下人,也敢跟老娘论亲?你当我不知道,不就是想着讨好了那阴沟里的小骚蹄子好让她给你涨工钱?也不瞧瞧,她有没有那能耐......” 论起给老大一家惹事儿来,邱氏向来都是当仁不让的。左右甭管她怎么闹腾,老大一家也是连个屁都不敢放,最后还不是得乖乖的听她的话? 被骂的婶子登时绷不住了,连带着另外俩做工的妇人脸色也变化起来,其中村里蜡梅娘压不住性子,直接就皱着眉头问道:“石家爹娘,你们这是来看儿子媳妇的啊,还是来结仇生怨的啊?要是看儿子媳妇就好生说话,要是结仇生怨的,咱桃树湾人可也不是怕事儿的。” “就是,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婆婆,一来就又骂又闹的,生怕旁人不笑话。”边上路婆子也开了腔,跟着说道起来。 第九十二章 邱氏本就是个浑的,这么多年作威作福,旁人又碍着石大勇在衙门当差,平日里让她几分。所以自然养成了她不肯吃亏,说啥是啥的性子。 这会儿被人驳了面子,加上张秀娘虽然忍了她的骂咧可却没恭恭敬敬的上前来让自个撒气,她自然不乐意。在她看来,这几个婆子帮着张秀娘说话,可不就是为着老大的面子?说来说去,她绝不能退让半分,也省得张秀娘跟别人不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主事儿当家的。 要是识时务的,那几个婆子就该跟自个客客气气的,不然回头就让老大把人赶走。 “你们胡说什么,哪个要结仇的,我教训我儿媳妇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怎么的,是瞧上这小皮娘了,还是家里儿子跟她不清不楚了,值当的你们这么护着她?”邱氏哪里能容得下别人落她的脸面?反正她来就是为了物件跟银子,回头盘算着把老大家的家底抠出来,再把这作坊到了手,她才不会在意老大一家的好歹呢。就算得罪了人,跟她也没啥关系。以后自家老二成了县太爷的女婿,这些人还敢找茬不成? 想到这里,她一边骂咧一边就要上前去推搡张秀娘,恶狠狠的说道:“别说是骂了,老娘就是打死她,哪个敢多说一句?” 邱氏是个不要脸面的,一心就想要再拿个大。哪里管别人的死活? 眼看外头听到动静凑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张秀娘的脸色就越来越差了。她不是担心旁的,而是自家现在算是借住在张记,若是真惹了闲话,就怕给宝珠两口子招下流言。 尤其是邱氏那张什么都能说出的嘴,粗俗的压根就不管好听难听。想到这里,她干脆一咬牙上去直接想把人推出门去。 原本邱氏还只是骂骂咧咧的,却不想被一推,直接就趁机一屁股坐到地上蹬腿了,“老天爷啊,儿媳妇要逼死婆婆了......你快睁开眼瞧瞧啊,天打五雷轰的啊......” 刚刚得了信,让人跟宝珠说了一声的石大勇,还没来得及抹把汗进院子,就瞧见不少看热闹的人正围在院子外头呢,有的还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 稍稍一缓步子,他就听见他娘邱氏那个骂咧着闹腾的大嗓门了。当时石大勇的脑袋就嗡的一下子炸起来,心里愤怒,满面都是怒不可揭的阴沉气儿。 当时石家老俩跟他断亲断的那么彻底那么急切,他以为自家终于熬出头了,再也不用忍气吞声的在家里做牛做马了。可这日子才平稳了几天啊,他们居然又找上来了。 怪不得上次满囤兄弟跟宝珠弟妹说,有些人就是倚老卖老,就跟俗话说的吸血蜱虫一样,但凡叮咬住了死都不会松口。 当时他还觉得夸张,甚至心里有些不乐意。可如今看来,还果然是那般模样,他甚至大概能猜到他爹娘来的目的。无非是打听到他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想着再压榨一下,盘算着往外掏些银子或者好处。 听着院子里一点都没有收敛的咒骂,他甚至能想到那个像面团一向性子和软的媳妇,是怎样为难的。 进了院子,瞧见他娘正张牙舞爪的抓挠着自家媳妇,边上几个拉架的婶子也跟着遭殃了不少,甚至他爹个大男人居然也帮衬着他娘闹腾,石大勇就彻底死心了。 见老大回来了,邱氏跟石老汉又是一番唱念打坐,可是死死地把自家媳妇说成了没良心不知好歹的搅屎棍,甚至还指着媳妇鼻子嚷嚷她定然跟别人有私情之类的话。听的石大勇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真的就动手了,也如了他爹娘的意思真的当了不孝子。 可想归想,他到底没有那么心狠,更没有那份魄力。他只希望能息事宁人,让爹娘别再闹了,至于断亲的事儿只要爹娘不闹腾了,他自然不会再生枝节去提说。其实他都能想象的出来,如果自个真的说了断亲的事儿,依着爹娘的性子指不定又会媳妇的不是了。 到底是有所顾忌,石大勇连劝带哄就把邱氏跟石老汉拽进了屋里。这番坐定了,瞧着邱氏跟石老汉美滋滋的坐在炕上,还自发的翻着炕柜跟炕上的物件。 看着自家男人站在一边一声不吭的模样,再瞧眉开眼笑东摸西找的老两口,张秀娘有些绝望了。她甚至不知道如果石家老俩再纠缠上,她往后该怎么过。 已经过惯了自在的日子,谁又会想再回到过去那种暗无天日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活?尤其是自家闺女,现在性子刚刚活泛一些,难道又要被当作垃圾一样天天被指着鼻子骂赔钱货? “你们这回来是为了什么?”石大勇冷着声直截了当的开口。他是狠不下心来把人推拒出去,可却真的没有那么心宽的和颜悦色。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爹来这住几天,能有什么目的?怎得,才多久没见啊,就长本事长能耐了,有了钱就不知道叫爹了?”石老汉见老大一脸冷漠的看着他们,脸色也难看的要死,语气里一点没掩饰不悦跟不屑。 邱氏也知道自家老头子这是要说正事儿了,瞪了一眼老大两口子,也坐好不到处翻找了。不过那眼神可是没少往边上瞟着,生怕错过了什么好东西。 石大勇没吭声,他不知道该怎么搭这话,更不愿意搭话。只凭老两口自顾自的说。 “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说道说道奉养银子的事儿。顺便跟你们知会一声,你二弟要说亲了,说的是县太爷家千金,你们当大哥大嫂的,怎么着也得给拿些银子吧。”石老汉见老大没在说话,心里稍稍满意了一些。又吧嗒吧嗒吸了几口烟,才语重心长的说道,“都说一笔写不出俩石字来,你二弟能耐了,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只要他跟县太爷说说,少不得让你直接当了捕头,指不定以后还能当官呢,也算是拉拽你一把。到时候你们一家子不也能风风光光的?至于奉养银子,爹娘老了,怎么着也得靠你养活呢。”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又理所当然,就好像人家拿钱就是合该着呢。 石大勇听了石老汉的话,脸色就更加难看了。果然,还是为了钱啊。再看自家媳妇,只愣愣的站着不说话也不动,听到石老汉的话以后直接抬头看过来,只是石大勇从那双眼里丝毫看不到生机,只觉得空洞的让他心惊。 可还没等他应下话呢,就听石老汉又开口了:“还有招娣也十二了吧,该许人家了。前几天你二弟碰上县太爷家的管家儿子,那也是个能耐的样貌也好,跟在大老爷身边也是识文断字的,我就琢磨着给招娣说说,也算是送她一桩好亲事。以后在外头走道,都能横着走,过去就有丫鬟婆子伺候着,倒是享福的很。” 别说是石大勇了,就是刚刚还觉得心死的张秀娘一听这话,脸上直接露出一个愕然的表情。随即,想起自家男人当初还在衙门当差时候提过那个所谓的管家,简直是禽兽不如的东西,可如今公婆居然要让自家闺女跟了那人? 登时间,张秀娘整个人就直接惊跳起来了,可念起家里这两尊大佛跟自家男人的性子来,最后也只能压下心里的怨恨,想听听石大勇怎么说的。 现在牵扯到自家闺女的一辈子,她心里自然没法平静,要是石大勇真敢应下这事儿,她就是拼着一头撞死也不会如了他们的意愿。虽然不明白那所谓的管家跟老二娶县太爷千金之间有什么关系,可并不算愚笨的张秀娘,还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事儿还是为着老二挑起来的。 “咋的了,不吭声是个什么意思?你二弟这可是好心好意的给你们家那个赔钱货谋划呢,要是旁人能管这事儿?要不是老二能耐,也寻不到这种好事儿,一辈子被人伺候的事儿可不是啥人都能盘算上的。”邱氏见石大勇两口子都不吭声,一个俩的都跟死人一样阴沉着脸杵着不动,心里不由的越发厌烦,当即就虎着脸阴沉着声音说道,“老大,老大媳妇,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赶明你们把银子准备好,五十两一文都不能少,回头我让你二弟再跑一趟去把招娣的事儿也定下来。” 又是这样,只要他们想办的事儿,也不管会不会逼死人。只管就定下,压根不给别人活路。 正巧这个时候,招娣从外头回来了,因为刚刚炒茶被宝珠婶子夸了一番,正是满脸兴奋呢。也没发现院子里气氛不同,只管一边叫着爹娘就掀开帘子进屋了,脸上笑嘻嘻的好不快活高兴。 只是一进屋,就发现屋里压抑的气氛,再抬头就瞧见许久不见的爷爷奶奶一脸阴沉冷漠的坐在炕上。而爹娘则规规矩矩的站在屋里,脸色都不太好看。 她的脑子懵了一下,迈进屋子门槛的脚,甚至不知道该落下还是该退出去。 “没脸没皮的东西,见了爷奶也不知道叫人,真是丢老石家的人。”邱氏看到满脸错愕的石招娣,见她面色红润,比以前在石家时候还胖了一些好看了一些,心里不由有些不平衡了。所以张嘴就是老一套,先骂几句撒气再说,“小赔钱货,真真跟你娘一个德行。我告诉你,回头跟了县太爷家管事给我警醒着点,好好把人伺候舒坦了......” 这话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不过是十二岁还不知人事儿的孩子,又是女娃并不知道那种房里的事儿。可从邱氏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张秀娘跟招娣是如何不自爱合该被男人玩弄一般。 纵然是石大勇,也忍不住攥紧了了拳头,额头青经气的鼓起来,那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的很。这种污言秽语,就是他个大男人听了都觉得羞臊,他娘却指着自家还没长大的闺女这样说?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石大勇心里酸涩,他算是个闷葫芦,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可再仁义的人,也不能总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啊。现在哪怕是断了亲,只要老二有需要,他爹娘还是会凑上来颐指气使的要求他们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难不成他就不是石家的儿子不成? 老二是读书人,日后要考功名,许是会当官成了官老爷,可那跟他家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向来行得正坐得端,又没有什么大志向,从来不想着靠谁的关系得了什么锦绣前程。 然而显然的是,石家别人不这么想,哪怕是那个清高的张口闭口就是唯有读书高的二弟,也总以为日后他们会靠他过上好日子。 “娘,你说的什么话,招娣是清清白白的闺女,日后要嫁也是三媒六聘当人媳妇的。日后你也别说什么伺候不伺候人,享不享福的话了,哪怕她以后一辈子不嫁人,我跟秀娘也能养活闺女一辈子。”石大勇感到一阵无力,可看到媳妇跟闺女惨败的脸色跟瑟瑟发抖的身子,他还是咬牙说道。 话音刚落,石老汉就拍了拍桌子一副不认可的模样瞅着自家儿子,低沉着脸色说道:“你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你娘跟你二弟还能害她不成?我告诉你,别说旁的,就你媳妇没给老石家添个儿子,就够对不住老石家的了。现在招娣跟了那管家,日后也好帮衬一下她二叔,也不枉老石家养她这么大。” “哼,可不是说的,老大你可得想好了,你媳妇这是要让你当绝户呢。往后谁不戳你的脊梁骨?娘好心让你再找一个,可你媳妇倒好,善妒不算还敢吵闹,要放到别人家不休了才怪。”邱氏尖锐的嗓音想起,刻薄的啐了一口骂咧道,“果然是狐狸精转的,哄得你团团转,都不知道哪个对你好哪个对你赖了。” 骂咧了一阵,她突然觉得跑题了,愤愤的瞪了张秀娘一眼,继续开口说起了招娣的事儿来。 “当娘的是个那德行,当闺女的能好的了?要不是她骨子里骚里骚气的勾搭人,人家能看上小小年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小闺女?”邱氏见石大勇还反驳她,自然不甘示弱,脸上带着讥笑地说道。她就见不得老大护着那个不能生儿子的婆娘,更见不得那婆娘带着赔钱货能把日子过得顺心起来。 她们过得顺心遂意了,她心里就不平衡。 “也不知道你媳妇是怎么教养的,没规矩就算了,一点羞耻也没有,当初娘真是瞎了眼了才允了她进门。你看看她那是个啥眼神,怎得被老娘戳中了心思,恼怒了?”邱氏喋喋不停的喝斥道,“咱们老石家怎么就进了这么个小娘养的啊,真真是没脸了。” 石大勇被邱氏这么一番话气的五内俱焚,气血上涌。他娘这是要干什么,这种话能随随便便说出口吗?上次也就算了,到底离开镇子上,自家媳妇也没被那些言语中伤,可如今呢?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石大勇心里的踟蹰就越发的淡了,反倒有些坚定了之前的想法。 对于邱氏骂咧的这些话,张秀娘早就习惯忍耐了,可对于女儿的事儿,她却是丝毫不肯退让的。 “招娣到底怎么被人看上的,不该问问你们口中马上就要出人头地的石成才吗?他到底安得什么心,要让我清清白白的闺女去给人......”张秀娘说不出下边那些难听的话,只能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道,“亏他还是读书人,那些圣贤书是都尽了狗肚子里吧......表面上瞧着是个清高的,没想到私下里那般龌龊,真是为了自个什么脏事儿烂事儿都干得出来。一个大男人,也不怕羞臊......” 她也是被逼急了,可就算是急了能说出的难听话也就是这样了。 见张秀娘居然胆子肥了,敢给自个脸色看了,邱氏的气腾一下就起来了,啪啪地拍了两下炕沿就哭丧着脸指着石大勇哆嗦道:“老大,你看看,我还没怎么着呢,你媳妇就跟我招呼起来了。往后还不得苛待死我,是要往死里逼老婆子啊?这么个不敬公婆的东西,你还留着干嘛,早早休了就是了,没得丢人现眼。”说着,还假模假样的揉起眼圈来,“老婆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临了临了还要受这份罪?老天爷哦......” 对于邱氏的胡搅蛮缠,石大勇眉头皱的紧紧的。甚至,他心里感到深深地无力跟无奈,看来无论说什么,他娘都不可能听进去的,就像现在,哪怕没人搭腔,她也能秃自咒骂给没完没了,连带着媳妇跟闺女都被说的一无是处。 不说石大勇心里是怎么纠结,又是怎么难受的。就是张秀娘在拽着闺女抱了一会儿,等不到自家男人开口后,心里也越发的坚定了。如今听到邱氏又拿捏着休了她唬人,干脆把闺女拉到身后,直接语气淡漠的对自家男人说道:“既然这样,那就休了吧。我不求和离,只求早早给我封休书,日后再无瓜葛。” 她是真真的心死了,原以为石大勇就算再愚孝再老实,经历了断亲跟下狱的事儿以后,该看清石家老俩的心肠了。却没想到,曾经那个信誓旦旦日后就守着她跟闺女过的男人,一碰上他娘耍泼撒赖,又成了老样子,狠不下心又东怕西顾的。 “果然是个骚蹄子,老大你瞧瞧,这就迫不及待的要跟你划清界限了,要是说她外头没有姘头,老娘死都不信。一个女人家家的,还生过闺女,难不成被休了还有脸活着?指不定早早就找好了下家,就等着呢。”听一向逆来顺受的张秀娘那么说,神色居然还淡漠的很,邱氏心里就不舒服了。 尤其是听到她居然不怕被休了,当即就觉得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想着拿捏住这个逼人就范。休了她,再给老大找个听话的,以后是好是歹的还不是她说了算? 想到未来的那些事儿,她就隐隐的兴奋起来,给了自家老头子一个眼色,示意他也说两句。 石老汉自然也是向着邱氏说话的,虽然没像邱氏一样明明白白的说的那么难听,却也是阴沉着脸一副不赞同模样。话里话外,自然也是说这种妇人,只会离间了一家子的日子,过不好的。 相比于邱氏,石老汉还多少有些顾忌的,知道如果全来硬的,只怕会惹得老大发怒。索性该说软话时候,就说两句软话,左右先把银子跟招娣的事儿定了再说。 至于张秀娘那儿媳妇,他也不指望她给养老送终,以后他可是要做县太爷亲家的人,怎么着也不至于床边没人伺候。 石大勇早在自家媳妇开口的时候,就有些傻眼了。刚刚他不是没看到媳妇希冀的眼神,可想着怎么着先哄了爹娘离开再说,所以他只摇了摇头示意自家媳妇别争执别开口。 可没想到媳妇居然铁了心,竟然生了要和离的念头。不,确切的说是宁可被休也不愿意再过下去了。 再看闺女,跟她娘一样万念俱灰的神情,他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安。耳边一再传来爹娘的指责,还有他娘骂着什么不守妇道找野汉子的话,他猛然间觉得要是再那么下去,或许他真的就再也见不到媳妇闺女了。 以前只以为忍让就行,可他娘的那些个话,哪一句不是逼着女人投缳啊?那些个粗鄙难听的话落在媳妇跟闺女身上,要是传出去了,以后她们还怎么在人前抬头?媳妇没了名声,怎么再过,闺女坏了名声日后又该怎么寻个好婆家? 恍惚之间,他再看向爹娘的眼神就有些探究跟疑惑了,难道他爹娘真能为了老二对亲孙女使手段用心思?不得不说,他是真相了,石家老俩来之前可不就商量好了,一见面先探底。若是石大勇两口子不乖乖的应下话,那就先坏了张秀娘跟石招娣的名声再说,一个别坏了名节的娘亲怎么有资格再考量闺女的亲事? 同理,一个没了名声的闺女,又有啥脸面再许婆家。更何况,就算她脸皮厚找婆家,那人家也没那心宽的讨个根子坏了的媳妇啊。 这样下来,最后石招娣还不得乖乖的任由他们摆布,别说是去给那管家做小了,就是白玩许也使得。这样既能帮衬了老二,以后若是再寻第二家时候无论是鳏夫还是光棍,总归还能讨要些聘礼。 石大勇看着上头疾言厉色的爹娘,再看心如死灰的媳妇跟闺女,眼神不由渐渐变冷。甚至最后不带一丝感情,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石家老俩,直到他俩心虚的噤声。 原本还以为拿捏住的邱氏跟石老汉,也有些讪讪了。很显然,他们被石大勇的眼神看的发毛了。 “我在说一回,我这辈子不会休妻。招娣的亲事也容不得人插手。”石大勇咬咬牙,冷着脸狠下心肠说道,“既然已经断了亲,那日后两边还是别来往来了,省得惹麻烦。以后老二甭管是出息了还是飞黄腾达了,我都不眼馋,也不会凑上去找不自在。同样的,别管我们是吃糠咽菜还是穷困潦倒,也不稀罕你们挂记着。要是再闹腾下去,我只管去县衙一趟,也让县丞大人帮着评评理,难不成二弟就因为要做县老爷的女婿了,就可以罔顾律法跟衙门了?”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这话说的算是铿锵有力,一字一句全在石家老两口的死穴上。别的不说,要是老大现在真闹到衙门里,让自家老二跟着丢了人,指不定县太爷会怎么瞧他,这门亲事还能不能成啊。 所以石家老两口还真不敢冒险,所以犹豫了一下,石老汉瞪了自家婆娘一眼让她闭嘴,然后苦口婆心的说道:“咱也是为着你好,既然你不乐意听,那我们不说就是了。只是老二要娶亲的聘金,你怎么着也得出一些吧,就算是断亲了,以后指不定也要见面的,往后祖祖辈辈难不成要结仇?” 张秀娘恨不得直接说一句就算结仇也比这样一直纠缠的好,可显然的,她也知道自家男人能说出刚刚那一番话,只怕已经是极限了。她到底没有宝珠的命好,没有公婆压制,甚至男人也是时时刻刻为她撑腰。 石大勇也知道他爹娘的性子,今儿要是不给钱,说不准还要折腾到啥时候呢。刚刚那些骂咧的话,他估计院子里凑热闹跟做工的人已经听完了,要是真传出去,又是一场风波。想到这里,他虎着脸,伸手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来递过去,咬着牙道:“这里只有十两,还是作坊里的货钱,再多就一分没有了。你们要是要就拿走,如果嫌少不要,咱就按着断亲书上的来......” 邱氏看到只有十两银子,很是不甘心,直接刻薄的嚷嚷起来:“你是打发叫花子呢?十两银子,你骗谁啊。外头那些人那些物件,还有你现在住的这房子,哪个不用钱?我告诉你,没有五十两不行,你就是卖了房子卖了东西,也得给老娘凑够五十两。” 这下,不说石大勇黑了脸,外头竖着耳朵听热闹的人也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当真是议论纷纷。五十两银子啊,那可不是一星半点的钱,再说了,就邱氏说的那话,那叫人话吗? 卖房子卖物件,这房子又不是他石家的。再说了作坊里雇她们做工,那也是张家出的钱,跟他石家又有半文钱关系啊。 石老汉瞧出石大勇并不是说笑,是来真的了,当下就皱着眉头咳嗽了两声,打断了邱氏接下来的骂咧。他沉着脸,开口道:“老大......” 不想他刚开口,石大勇就几步走到媳妇身边,拽着媳妇一块噗通一声跪下去,冷声道:“这是儿子带着媳妇闺女最后一回跪二老。爹,往日的事儿不提,就光说娘刚刚指着我媳妇跟闺女的鼻子骂她们的那些话,要是传出去是想让儿子家破人亡?是要让儿子连闺女都没了才高兴?我媳妇进门时候清清白白的,是我求了多少次才求娶过来的,没得因为她没了娘家撑腰就被这么糟践。我闺女是什么性子,哪个不知道,难不成就因为她是个闺女就该被亲爷奶坏名声!” 许是想通了,石大勇这几句话说的中气十足,就算是在院子里没凑过来的人,也隐约能听个差不多。既然决定了要彻底断清了,就没得临了然个媳妇闺女惹上坏话。 石老汉也知道再闹下去讨不得好,说不准老大真会咬着断亲书不放,到时候自己跟老婆子估计得被赶出去,灰溜溜的一文钱都得不到。 至于招娣的事儿,既然他们一家无情,也别怪他跟老婆子无义了。左右那管事并没有说要娶她当媳妇,不过是做个外室,又哪里会在意怎么着得到的呢? 要不怎么说,恶人从来都不会认为自个做的事儿可恶。他们只会觉得这是被逼的,要不是老大两口子冥顽不灵不应这事儿,又怎么让他们费别的心思? 兄弟友爱相互拉拽扶持着,说起来简单,可到了石家,就成了老大家就该为老二牺牲一切。啥都紧着老二,过去是吃喝用度,现在甚至还要人出卖自家亲闺女。若是不应,就是老石家的罪人一般。 邱氏被自家老头子制止了话,只能恶狠狠的瞪了张秀娘母女俩一眼,当真是没眼力劲不懂事儿的。去享福呢,还当时害他们啊。虽然心里不甘才得了十两银子,可有总比没有的好,想到这里,邱氏冷哼一声,气鼓鼓的一把抢了银子过来收起来。 “您二老既然收了银子,那就给儿子一个活路,不然逼急了儿子真不知道会不会带着媳妇闺女嗑死在二弟读书的书院门前。”他眼神阴冷,是已经完完全全的不愿意再讲什么情面了。到底是在一起过了多少年的,老两口的软肋在哪,他一清二楚。以前是他想岔了,总以为还有可能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可现在他彻底明白了,能跟他做一家人的只有媳妇跟闺女。 而在院子里听闲话人,这会儿也有些对石家老俩嗤之以鼻了。秀娘那闺女,还真是可怜见的,碰上这样的个婆婆。而家里有婆婆的妇人,瞬间觉得自家婆婆虽然固执些说话难听些,可心眼还是好的,于是回到家倒是对婆婆愈发孝顺了。至于家里有了儿媳妇的婆子,多多少少的也想起了当初自己当人儿媳妇时候,是怎么受搓磨的,这般念着自然对家里的儿媳妇也有些心软了。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如今院子里几个年纪稍大的妇人,正七嘴八舌的劝说着阴沉着俩出来的石家老俩呢。左右断亲的事儿,她们是听明白了,所以劝说起来自然也是莫要让他们闹腾了,既然断亲了没得再落了仇人。 也有几个心善的婆子语重心长的说过了大半辈子不容易,该惜福了。可别临老了,还让老石家跟着名声受损,当公婆的指责儿媳跟孙女不干不净是破鞋,这话要是传出去人家笑话的也是石家一大家子人。指不定以后他家老二都不好说媳妇呢,要知道名声的事儿可是一连十十连百呢。 邱氏见几个土了吧唧的老婆子一个劲的唧唧呱呱的说她的不是,狠狠的跺脚咬牙骂道:“一个个的吃饱了撑的啊,我教训自家儿子,碍着你们屁事儿啊。谁娶不到媳妇?我家老二那是要娶县太爷家千金的,可不是你们这种泥腿子敢想的,你们都当心这点,小心我让我二媳妇差人抓你们下大牢......” 石老汉见大家伙儿各个神色不好的看着他跟邱氏,又听邱氏这般肆无忌惮没遮没掩的说了一番话,心里咯噔一下子。现在毕竟老二的亲事还没定下来,万一要是出了啥意外,或者被人传的沸沸扬扬了,难保不会惹了县太爷不高兴。 对于老二的本事跟能耐,他是深信不疑的,倒是不担心儿子娶不到县太爷的千金。怕只怕县太爷不高兴了,会为难儿子,毕竟再怎么说人家都是高高在上的大老爷,就是他们去衙门告状也不一定总能见得到。就像以前老大还在衙门当差时候,见得最多的也不过是县丞罢了。 不管怎么说,这会儿石老汉是拽着邱氏往村外走去了。至于余下的银子,等把招娣的事儿办了,害怕拿不到钱? 此时心里慌乱的张秀娘跟招娣,正以为日子终于又平静下来了呢。谁能想得到,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而后他们遇到的许是灭顶的灾难...... 等到人都走了,石大勇才拉了媳妇跟闺女起身。看着自家媳妇抱着闺女坐在炕边上抹眼泪,他不由懊恼的狠狠捶了一拳桌子。他不是不知道他爹娘偏心,可却是头一回直截了当的面对他们的自私跟狠心。确切的说,是第一次明白过来也相信了,爹娘是黑了心肠真的不在乎他们死活了。 上一次是死心,或许还会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家和的念头,可如今真真是彻底绝望了。爹娘哪里是偏心那么简单啊,根本是没想着给他们活路。 以前只想着分家,可爹娘就用一个无后跟不孝的由头生生压的他们两口子头都抬不起来,更别说是硬着头皮说分家的事儿了。后来终于断亲了,可看他爹娘的样子,似乎压根没在意过那个文书。 也许在爹娘心里,只要他一天没有生儿子,一天他跟媳妇置办的物件银子就都属于老石家属于老二。哪怕是有了儿子,那也要先紧着他们用。 他算是看明白了,那所谓的断亲,不过是为着不连累他们。当时他下了大狱,前程未卜,谁都不知道会牵连出什么事端来。所以那边才能狠心说断亲就断亲,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他,就为了能霸占他的田产,让他净身出户。 这当真如了那边的愿,却不想事情平息了,他们又贴上来了。 果真是好样的啊...... 至于石家老俩说的老二要娶县太爷家千金的事儿,他并没放在心上,左右与他无关。甭管石成才是娶县太爷的闺女,还是娶皇帝老儿的公主,那都是他们的事儿,他不盼着也不会去惹事儿。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安慰了几句媳妇跟闺女,石大勇就出门去打了一盆子水来。见到院子里几个探究的看向自己的婶子,那目光是或是同情或是怀疑,他只能叹息一声强自笑着跟人解释两句。 屋里,石招娣红肿着眼,乖巧懂事的给不停抹眼泪的张秀娘拧了冷水帕子敷眼。 “娘,别哭了,当心眼疼。”虽然是宽慰的话,可到底她年纪也不大,说着说着也忍不住哽咽起来,眼泪珠子跟断了下似的掉下来。 她奶怎能那么说,她虽然小可也不是啥都不懂,那些个话要真传出去,要让娘跟自己怎么过? “媳妇,别哭了,这是最后一回了,若是那边再来找事儿,我只管拿了文书找个能做主的人来支持公道。”颓废的蹲坐在边上半晌的石大勇,终是咬咬牙起身拉住媳妇的手,然后拍拍闺女的胳膊,安慰道,“是我没本事,总顾忌着生养的恩情,让你们跟着受苦了。” 听了这话,张秀娘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自家闺女呜呜的哭起来。眼泪吧嗒吧嗒的落着,连刚刚有些平复了的招娣也跟着再次呜咽起来,让人瞧着就心酸的很。 这一回张秀娘死死的咬着牙,哪怕身子哆嗦的厉害,哪怕哭的再伤心,也不愿意看石大勇一眼。她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男人,当初看着他踏实又老实,而且说话也是个讲理明事儿的人,想着跟个清亮人以后日子也会顺坦些。哪想到,这一跟十几年,却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 可就算那样,她也从来没动过和离的心思。顶多是忍一忍,自己偷着抹抹眼泪,然后咬着牙熬过来。就算是最难的时候,她也恪守着当人媳妇的本分,孝敬公婆,伺候了一家老小,可最后她又得到什么了呢? 男人的愚孝,公婆的诋毁跟污蔑,还有小叔子轻蔑的目光跟女儿受了委屈不敢吭声的隐忍。 够了,她再也不想那样过下去了。就算是没有男人又能怎样?她能干活,又不怕穷苦,总归能养活了自个跟闺女。 石大勇看着媳妇凶猛的眼泪跟决绝的姿态,知道她是怨了自己,当下心里苦涩起来。过了许久,他叹口气心情复杂难受的说道:“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心软了。媳妇,你莫要再提和离跟休妻的事儿了,要是那样,招娣又该怎么自处?” 这世道对女子苛刻,当娘的名声坏了,最受连累的还是下边的闺女们。 张秀娘显然也想到了这些,她闭上眼深深的吸口气,咽下那些个呜咽跟哽咽,过了许久才起身看向闺女。伸手把闺女脸上的泪抹去,然后慢慢帮她顺着后背,小声安慰着哭的有些抽咽的闺女。 等到闺女的眼泪缓了些,她才强撑着笑着跟闺女一块洗了脸。然后去拿些吃的给闺女添补了下肚子,只是从始至终,她都没理会石大勇一下。 虽然知道和离跟休妻不现实,为了闺女她也得熬着。可一想到刚刚那些个脏心事儿,她心里的怨气就没法消散。 吃了点东西,身上也有了些力气,张秀娘就拉了招娣出门了。勉强的跟院里的婶子跟嫂子们说了几句话,就一路去了张家新房子那边。 当然她是挑着晌午饭这会儿,张记茶坊做工的还没开始,人不多,而且走前院大门倒是没碰上多少人打问她怎么了。 进了张家院子,正瞧见林宝珠在拾掇碗筷呢,许是看到了能说心里话的人,一直强忍着的张秀娘眼眶子又红了起来,眼看就要哭出声了。 林宝珠也被吓了一跳,那会是听有人说了两句好像是石家老俩来了,可她并没有直接接触过石家老俩,所以也没觉得怎么样。左右都断亲了,难不成还能受了欺负? 可现在看来,还是她想宽了,瞧秀娘嫂子的模样何止是受委屈啊。 她不敢多问,只叫了自家男人出来收拾一桌子碗筷,然后赶紧的把张秀娘跟招娣迎进屋里去。 虽然一直是哭哭啼啼的,可到底也说清楚来来龙去脉,当然有些话她碍于脸面没好意思说出来。可光看着她的脸色,林宝珠就大致能猜出一些来。 当听到那老俩居然明里暗里的指着说自家汉子跟秀娘嫂子有私情时候,她就呵呵了。她是相信自家男人的,也相信秀娘嫂子不是那种人,可自家那个汉子被人诋毁,还是让她有些恼火。 “宝珠,你说他们到底有没有心,就是个外人也不能这样做啊。”张秀娘咬着唇,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而性子刚刚开始活泼的招娣也只一脸苍白的坐在边上不敢动弹。 林宝珠叹口气,伸手把招娣揽进怀里,柔声道:“他们糟践人,你们却不能自个糟践自个,这么哭哭啼啼的如的还不是那边的愿?左右就当是狗吠了,实在不行就学我当初对满囤爹跟那个后娘一样,见到她们撒泼就权当看戏,反正不要戏票子。” 招娣拧着眉头不吭声,只是紧紧的靠在宝珠婶子怀里。就好像是要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一般。小小的人,满脸惶恐害怕的看着林宝珠,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袖,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的林宝珠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林宝珠吐了一口气,把招娣揽的更紧了一些,当真是作孽啊,天底下当真有那种黑心黑肺的人。就好比张老汉跟刘氏,又好比石家老两口。 她就不明白了,那么败坏儿媳妇跟亲孙女的名节,对她们有什么好处。难不成让人戳着石大勇的脊梁骨骂,他们就高兴了?也不想想,就他们这样纠缠,旁人在嘀咕石大勇两口子时候,会不会议论他们老两口。 其实张秀娘来,一个是真的心里憋屈的慌,想找个人说说话也吐吐苦水。另一个是来打个点,毕竟石家老两口来话里捎带了张满囤,要是让宝珠妹子误会了,让人家两口子生了隔阂那就罪过了。 如今看到林宝珠并没有怀疑她,也没有看轻了她,张秀娘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复杂的很。心里对她的感激,是越来越浓,甚至恨不能在哭一场。只是这次想哭是感动,是感激,是被信任的欢喜。 “大勇一直保证,可经了今儿这一出,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就好像看到就怕自个会怨恨,到底是......”张秀娘极力控制着声音,可还是被林宝珠听出了忐忑跟不知所措。 林宝珠让她缓了下心情,才再次劝说起来:“何苦这样为难自个呢。”想了想,其实她也挺不待见愚孝的男人的,可石大勇对张秀娘的在乎跟看重,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当下,顿了顿,才握了握张秀娘的手,细声道:“嫂子,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招娣你也要过的好好的。万事都别怕,再不行你还有我这个妹子呢,总不会真的走投无路。” 听到这话,张秀娘心里淌过一阵暖流,鼻子一酸,眼看差一点就又要掉泪了。可看到林宝珠面上的担忧,她只能忍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点点头表示自个搭了这份情谊。 有了林宝珠的劝说跟安慰,加上招娣抿着嘴眼巴巴的模样,张秀娘很快就稳定了情绪。然后擦了擦眼角,笑着说道:“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把心里话都说了一遍,得了人的信任,张秀娘也舒坦许多了。看着招娣,似乎也被林宝珠轻声细语的话安抚了,至少脸上不再是面无血色,甚至看到她露出笑来后,也跟着笑起来。 林宝珠戳了戳招娣的额头,然后低头用自个的额头抵上去,笑道:“又哭又笑的,真孩子气儿,往后可遇上事儿可别光顾着哭,该是咱的理儿咱得争。咱不欺负别人,旁人也甭想欺负咱,要记得你娘跟你爹都是护着你的,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你满囤叔跟宝珠婶子给你撑腰呢么。” 石招娣看着温和的跟自个说话的宝珠婶子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自家娘亲,见娘亲也在笑,于是心里腾然松了。 见招娣心情好了,而且也能跟着说几句高兴话了,林宝珠才笑着让她去找杏儿玩去。然后跟张秀娘在屋里说起了贴心话,顺便开解一番,也省得人钻了死牛角尖,再想不开出了什么事情。 她在这个世界相熟的人本就少,田大娘跟马婶子算是亲近的,可是到底是两代人了。而唯一年纪相近,又相互以真心相待的,数来数去也不过张秀娘一个,所以自然这份感情真是亦亲亦友,她不想失去。 “自个过得好了才让人羡慕,你管他们说三道四的干嘛,那些人可不就盼着你过败兴呢。就像现在,你们自个做工也能挣钱了,哪顿吃的不比以前强?还有招娣,现在活泼又爱笑,可是比我头一回见她时候更让人喜欢了。” 这话说的是实打实的,第一次见招娣时候,怯生生模样惹人心疼,可那时候也只是心疼同情罢了。可现在回甜甜的叫人,也会笑呵呵的帮着干活儿说话,嘴巴甜人又勤快,才是让人打心底里待见的。 一后晌,林宝珠终于把张秀娘劝的宽心了,也不再像刚来找她时候那般觉得茫然无措,对未来没了希望。等石大勇再找来时候,她虽然脸色还有些不好,但到底也没再给他没脸,而是低头的跟着离开了。 第九十六章 因为收苞米时候,张满囤顺道把花生都刨了,所以在拾掇完碗筷,又温了半锅热水以后,他就老老实实的去摘花生了。 地里还有红薯,为着长好还要再迟一个月才能刨。 而茶园跟后院茶坊的活儿,现在也不用他时时刻刻的盯着,所以在不跟自家媳妇黏糊的情况下,他也能清闲一阵子。 等送走了石大勇跟张秀娘,林宝珠才看了看自家男人晒起来的花生。想着闲的没事儿时候,吃些干咸花生也不赖,也省得单吃生花生没什么滋味。 于是她就去灶房拿了个洗菜盆子,捧了几捧还带着泥土的花生进去洗干净。要做干咸花生,盐巴是不能少放的,所以她等到锅里的水烧开后直接下了一把盐巴进去,然后才放了大料瓣跟洗干净的花生下锅焖煮。 张满囤一见自个媳妇要做吃食,都不用人开口,笑呵呵的就自发的去柴房抱了柴禾过来。 “家里柴禾倒是都让我给浪费了,后院炒茶都没我烧水煮饭用的多。”林宝珠看着自家男人一点不吝啬的往灶膛里塞着柴禾,不由的感慨一声。早些时候她还以为旁人说省着柴禾用夸张呢,还是前些时候去路婆子家才发现,别人家烧柴禾恨不能连个小火苗都不放过。更别说平日里像她一样,天天用温水洗身子泡脚了。 “那有啥浪费不浪费的啊,砍柴不就是为着烧火?”张满囤一点不在意,想着后山茶园那还存着一些自个砍好绑成捆的,就想着赶明了去拾掇一番都给扛回来。 俩人一边煮着花生一边唠嗑,平平淡淡的却难掩温馨。大夏天的,灶房里算是热的,可张满囤觉得能这样跟媳妇说着话,就算是在蒸笼里也是欢快的。 煮着花生的工夫,林宝珠又煮了米粥,然后炒了个干煸豆角,又冲了一壶凉茶算是先做好的后晌饭。 其实刚搬过来时候,她们一直是跟着路婆子家的儿媳妇一块在后院作坊吃饭的,不过张满囤显然是被自家媳妇的手艺把口味给养叼了,所以吃起饭来多多少少的有些不乐意。 林宝珠自然是看出来了,而且她总吃那几样大锅饭,也是觉得有些不新鲜,索性干脆就又在前院起了锅灶。若是不忙的时候,就自个做饭吃,也有些花样。若是碰上出茶忙活的时候,累了就在作坊凑合一顿。 吃过饭后,天还早着呢,日头都还没落山。所以林宝珠就捞了些花生出来吃,又把余下的让张满囤给弄出来,起了小锅翻炒起来。 翻炒了几下,她扭头对着烧火的男人问道:“这样翻炒你会吧,就是不停歇,不要让花生糊了就行。” 因为刚煮好的花生壳里面会有水,夏天时候天气炎热,花生很容易馊掉或者坏掉。所以炒成干咸花生是很有必要的,只要炒干了水分,以后不管是储藏还是食用都很方便。 “嗯,要炒到花生干了?”张满囤点头,明白这是媳妇要让他翻炒呢,所以干脆的起身接了媳妇手里的铲子。他不怕费力气,只要是媳妇要他干的,自然想都不用想。 林宝珠瞧着差不多了,就用筷子夹出一颗来,然后拨开花生壳,热腾腾的带着花生香味跟香料的味道涌出来,香喷喷的很是好闻。 她搓了搓花生豆,觉得差不多了,然后把一颗花生豆放进嘴里吧嗒着尝了尝。咸香可口,因为还有热劲儿所以并不脆,还要再晾一会儿,等凉了才会清脆。 尝着味道跟记忆里的味道差不多,林宝珠嘴角勾起一个回味的笑,想了想又外头把余下的一颗花生粒塞进自家男人嘴里。 “行了,我去那个竹箅晾上,赶明再吃就更香了。” 做好了干咸花生,天儿也有些暗了,这个时候倒是凉热的时候。他们不常去村里凑热闹,所以这会儿就自个搬了凳子到大门前歇着。 山里夜间蚊虫多,好在张满囤早就发现媳妇怕蚊子,所以不光是拧了许多艾草条熏蚊虫,也买了好几包避蚊子的香料给媳妇平时薰衣服用。 所以现在他们歇着,也不担心会有蚊子恼人。 张满囤把凳子搬出去,又提了个小桌子过去,上边有一小盆媳妇刚刚煮的卤煮花生。还有一小碟刚炒好的干咸花生,自然的也少不了媳妇准备的那壶凉茶。 最初时候,俩人每每乘凉都是分坐在桌子两边,虽然温馨可到底有些距离。后来还是张满囤跟六子讨了主意以后,厚着脸皮在乘凉时候坐到了媳妇一边,这样每次抬头都能更靠近媳妇,甚至他还能闻到媳妇身上熏香的味道,当真是让他心里暗搓搓的高兴。 而林宝珠早就习惯了自家男人越来越喜欢黏糊的状态,从最初经常脸红,到现在时而羞赧,时而心底里温热,倒是也有拒绝过男人的亲近。 左右都已经有过了肌肤之亲,又何必为着亲近再害羞躲避?又不是真的古人,自然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亲昵羞臊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俩个人相互依偎着,看着天上的星星,偶尔也会说几句村里的家长里短。当然也少不得说几句石家的事儿,不过多是感慨,并没有背后嘀咕人家什么。 而张满囤只管听着,待到媳妇看向自个时候,才会附和几句。他不爱谈论别人的家务事,可若是媳妇喜欢,他愿意陪着。 这样宁静的夜里,听着远处时不时想起的狗吠声,还有山间的虫叫声,俩人吃着自家做的小吃食,说着闲话,气氛温馨而美好。 大概这就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吧。 天儿慢慢黑了,风也有些凉了,村里的狗吠声也消失不见了。张满囤才拉了媳妇起身回家,顺便把桌椅都搬回去。 查看了一边大门,又绕去后院看了一遍,跟在作坊暂住的两位师傅打了招呼,然后拍了拍大狼的脑袋让它警醒着些,张满囤才回屋去了。 他进屋里时候,林宝珠刚刚擦洗完身子,只着了单薄的白色里衣,瞧着头发还湿漉漉的,一点一点的水珠子打湿了胸前那块地方,看的他是口干舌燥浑身燥热。 张满囤咽了口口水,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皱皱眉赶紧关上门上前两步,然后接了媳妇手里的布巾给人包住头发擦着。 “夜里风凉,当心赶明儿起来头疼。”粗糙的大手轻缓的给媳妇擦着头,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林宝珠会心一笑,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却是甜滋滋美呼呼的。她其实是知道的,以前也没指望像张满囤这样的糙汉子能心细的处处体贴着,可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家汉子居然越来越开窍了,不光体贴而且还在小事上常常迁就自个。许多事儿看起来并不算什么,就好比擦头,可就是这样的小事被他关心却也让人意外的暖心。 本来就是干惯了活儿的人,尤其是有了媳妇以后,更是对家务活顺了手。所以不消自家媳妇开口呢,张满囤就手上用力,把媳妇稳稳当当的抱到了炕上,然后仔细给她打理起头发来。 离得近了,媳妇身上的沁香跟淡淡的茶香味似有似无的传来,简直无时无刻的在挑战着他的自制力。 他就盘腿坐在炕上,就近瞅着自家媳妇,直到把媳妇的头发绞干了,才收了布巾再次凑过来。虽说俩人是说着闲话,可他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的瞟向媳妇红润的双唇,媳妇的唇真好看,忆起上次亲时候的滋味,他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了一下。 虽然已经圆房了,俩人也总会有些亲昵的动作,可被那个汉子火辣辣的眼神盯着,林宝珠还是忍不住会脸红。心里啐了一口,脑子里就闪过了许多不可描述的和谐画面,让她也跟着 心里燥热起来。 “媳妇,天儿不早了,咱也睡觉吧。”见媳妇放下了梳头发的木梳,张满囤赶紧开口说道。不过那锃亮的眼神跟暗哑低沉的嗓音,传达的信息跟暗示,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林宝珠被自家汉子打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阳刚气息笼罩着,本就面红耳赤的跟着心猿意马了。如今再听到他那句满是暗示性的话,当即脸蛋就轰地一下子涨红起来。这人一到了晚上就这么不正经了,怎得越来越没了最初相处时候的那份凶恶跟冷漠? “媳妇......”张满囤根本不用媳妇开口,三下五除二的就把炕上安置妥当了,就连被子也铺好了。当然,自打俩人圆房之后,食髓知味的他,自然不会傻到再铺两个被窝。就算是这几天估计着媳妇头一回,累着了,他不能再折腾,可只是抱着软乎乎香喷喷的媳妇睡觉,那也是舒服的很。 见那脸色黑黝黝表情却很急切的汉子整好了被子,正两眼放光的看着自个,林宝珠的脸忽的一下子就更红了。 “灭了灯。” 这话一落,张满囤哎了一声,上前就把油灯给吹灭了。然后激动地起来,一把抱起媳妇,随即眼眸一沉俩人就滚进了被窝里。 他本来就壮实,力气比常人大上许多,一根胳膊抱着媳妇,另一边就直接除去了媳妇身上碍事儿的衣裳。那动作,可是一丁点都没有因着抱着个人就慢下来。 说到底也是个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男人,怀里贴着身子抱着的又是自己放在心坎上的媳妇,所以一脱了衣裳,手掌碰上白皙软绵的身躯,可不就把持不住了。 张满囤低头埋在自家媳妇脖颈间,手上上下动作着,声音带着莫名的诱/惑撞入林宝珠耳朵里,听的她心里痒痒起来,“媳妇......” 还没等林宝珠搭话呢,那汉子就猛地一下子折腾起来了。结实滚烫的身体,低沉粗重的喘息,还有那越来越熟练凭着本能进行的动作,还有好似用不完的热情,可不是也把林宝珠带上了一次又一次的云端? 孔武有力的年轻汉子,干柴烈火,这一折腾可不就是大半宿的工夫?到最后时候,林宝珠实在是累的眼皮子都掀不开了,只嘤嘤嘤的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奈何那汉子一身蛮劲儿直接让她再次舒爽起来。 等张满囤满足的喟叹一声时候,林宝珠哼哼唧唧了几声表示不满,然后都没翻身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看着怀里睡得安稳的媳妇,张满囤心里无比舒坦充实,感受着身边的温热,半晌他才起身去打了热水,然后帮着媳妇擦干净身子。最后自己也用了半盆冷水冲洗了一下,觉得身上干净了没了汗味才心满意足的钻进被窝紧紧搂住媳妇。 哎,有了媳妇的男人当真是累,偏生自家媳妇是个讲究的,要是不拾掇干爽了,转天起来指不定会不乐意呢。为了以后的福利,他自然不敢马虎凑合。 虽然媳妇要求比较多,可是他在睡下时候,还是忍不住把媳妇往自个怀里又捞了捞,直到俩人密不可分才跟着慢慢沉睡过去。 外面一地的月色,而大狼嗷呜一声抬头瞧了瞧院子里,然后又外头趴下迷瞪起来。寂静的夜已经过了一半,转眼之间又是一日好风光。 第九十七章 转眼之间,就到了九月里,天儿也慢慢转凉了。这个时候的山里,大清早已经能透着些寒凉了,不过山上的鸟儿倒是清脆好听的很。没了夏季里的喧哗跟炎热,却多了几分灵动。 自打开始忙活茶坊跟作坊的活儿计,张满囤也被自家媳妇训练的心思更加活泛,眼界也开阔了许多。有些生意,媳妇不愿意去跑腾,都是他去谈的。 林宝珠不担心自家男人谈不好,左右多试试也好,大男人家就是再心疼她迁就她,时间久了,难免会心生不满。再说了,如果家里挣钱的门道处处都要她紧紧把控着,累也得累死她了。 所以在教了自家汉子一些谈判技巧跟茶叶的门道后,她就很放心的赶了人去附近镇上寻销路。一来二去的,张满囤还真就能独当一面了。 而石大勇跟张秀娘则依旧负责小食作坊那边,每每有了新花样,石大勇也会到附近一些酒楼庄子推销一番。虽说他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可当差许多年,总在这一带跑,人脉总归还是有的。加上林宝珠不光定了价格,也会留出让他让步跟做人情的价格空间,所以去卖了几次吃食,也就学的差不多了。 期间想着两个作坊到底是两条线发展,所以张记又买了一辆骡子车。平时拉货,等到张满囤或者石大勇谈生意时候,也不会一路风尘仆仆的抄小路费体力了。而且送货也方便了许多,若碰上村里哪家有难处想借用一下,林宝珠也是不吝啬的。 随着生意好起来,林宝珠雇人也越来越多了,而有了田大娘马婶子跟秀娘嫂子管事儿,她平时也就是偶尔去搭搭手,然后记记账罢了。 到了十月份时候,张记就开始采制冬茶了。因为到了农闲时候,家家户户的人手也都闲下来了,所以相比于最初时候,到寻林宝珠问询还要不要采茶人手的人越发的多了。 如今茶坊虽然还在运作,可制出的茶到底还是滞销了。好在盖新房时候,林宝珠特地画了存储茶叶屋子的图纸让泥瓦匠师傅帮着拾掇出来。所以倒也不会担心制好的茶叶没地方收。 而小食作坊那边,生意还算红火。自打腐竹跟香辣段以后,林宝珠又做了许多别的小食。不说后来的腊肠跟看似跟发糕有些像,但实际上更加软糯蓬松味道也更好吃的蛋糕,就是那晶莹剔透,味道香润,口感幼滑的水馒头,如今都成了不少人追捧的新鲜点心了。 还真别说,做水馒头这个吃食当生意,其实也是个意外之举。说起水馒头来,许是这个时代的人听着稀罕,瞅着新奇,其实说白了就是一道日式清凉的糕点。再说明白点,就是比粘豆包更加甘甜醇厚,外表也更加好看晶亮的吃食。 不过要说它真有那么好吃,倒也不至于,不过是如今大家伙没见过这种跟水晶一样的吃食。瞧着玲珑剔透的,好看的紧罢了。 也是因着这个,还真是在小镇上掀起了一股子水馒头风来。当然,在这里林宝珠给它起了个更雅致的名字,叫玲珑糕。听着有情调,看着又别致,就这样不光是兴隆酒馆开始订货,连带着不少饭庄跟富贵人家的小姐们聚会都会购置一些。 不过张记到底没有开卖货的铺子,所以来零星购买的也少,不过有几茬地主跟附近乡绅家官家慕名来买之后,林宝珠就生了去镇上开个铺子的想法。 当然,如今不过就是起了个念头。到底要怎么着,还得等张满囤跟石大勇去谈生意回来再说。 因着两边生意都还在盈利,而且小食作坊薄利多销虽然不若茶坊那般能几百两几十两的入账,可积少成多也挣了不少。所以张家早早就把余下的欠账都还了,到现在,可谓是桃树湾最富有的人家了。 刚开始时候,林宝珠还想低调低调再低调,生怕人眼红了惹出事端来。可张满囤却是浑不在意的,他就是那般性子,只要招惹了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才不会顾忌情面什么的不好意思撕破脸的。 时间稍稍久了,林宝珠也转过劲儿来了,自个挣钱是光明正大的,又何必担心旁人的酸言酸语? 不过其实也是她想多了,现在桃树湾多少人家都在张记做工,加上张里正得了不少好处,在外也因着村里出了个作坊备受人的尊重。甚至四里八乡相熟的里正见了他,都开始热切的喊起张老哥来。就连十里铺的里正,也当之前张二宝那事儿没发生过,见了面热切的不行。 所以说,甭说是有人找茬要掂量掂量张满囤那个凶煞的汉子了,就是张里正也是不许的。 也亏得桃树湾村大多是张姓人,管理起来也方便,碰上事儿也还算团结。不然,还真说不好会不会有极品闹腾事儿呢。 因为张满囤跟石大勇都出了门,所以这些日子林宝珠吃饭时候都会提早叫了张秀娘跟招娣来。几个人一块张罗饭菜,有时候还会留宿这边,有吃有喝的还时不时闲聊一会儿,也不觉得家里少了人冷清,过得也挺轻松的。 可第一天第二天还行,到了第三天还不见自家汉子回来时候,林宝珠心里就记挂起来。不说闷闷不乐吧,也会因着想起那个汉子,时常会走神没个精神。 对于这个,可是被张秀娘打趣了好几回。 期间林宝珠想着把水馒头的法子教给张秀娘,也好让她多学点,日后万一不在一起干活了,也能有个奔头。她是没想过赶人走,可世事难料,没准哪日会因着什么事儿两家分开呢? 虽然感激林宝珠的好心,可张秀娘却连连推拒了她的好意。毕竟水馒头的方子难得,如今就是手再巧的妇人,都没法仿制出来,这是人家张记挣钱的门路,没得让自个白得了去。 被拒绝了,林宝珠也不泄气,想着秀娘嫂子的帮衬跟利落劲儿,又念起石大勇做工外出从来不曾抱怨过,就想着等自家汉子回来商量一番,看看能不能给石家一分红利。 当然,这事儿就是后话了。 因着作坊的活儿都上了正轨,就连张秀娘也能偷闲歇会儿了,所以每每放工了,她都会拿了针线笸子来寻林宝珠唠嗑。加上招娣,几个人吃过饭,拾掇好里里外外,就凑到一块说会儿话。 直到又过了三四日的时间吧,张秀娘带着困的有些打瞌睡的招娣回去了,林宝珠看着天儿黑咕隆咚的,都想着歇下了。外头就响起了一阵拍打大门的声音,她赶紧披上衣裳出了屋,刚到院子里就看见大狼龇牙咧嘴的刨地呢。当下,心里一紧,顺手摸了一把镰刀攥紧。 “谁啊。” 外头一阵抽泣声,接着想起张秀娘的声音:“宝珠妹子......赶紧救救招娣啊......” 凄惨的喊声跟哭声传来,直接让林宝珠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上多问,扔下镰刀赶紧去开门了。一开门,就瞧见满身狼狈的张秀娘,满脸惊慌失措的拽着她,一个劲的让她去救救招娣。 等看清楚了,林宝珠才抽了一口冷气,哪个不是人的玩意儿下这么重的手啊,看张秀娘脖子后头都是血印子,向来是有人砸破了她的后脑勺。 林宝珠心里惊骇,却也不敢耽搁时间,甚至来不及让她进屋,直接扶着她皱着眉头问道:“嫂子,你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张秀娘看到林宝珠就好似看到了主心骨,忍着头上的疼说道:“那会儿我带了招娣回作坊,在三岔口那突然被人用块子大石头砸昏了,等醒过来时候就发现招娣不在了。” 三岔口那,林宝珠是知道的,那边有一棵俩人都抱不住的大槐树,要是有人生了歹心躲在后头偷袭,还真是防不胜防。 “嫂子,你看清楚人没?或者听得到他们说话不?” 见张秀娘披头散发的摇头,忍着眼泪珠子的模样,林宝珠皱皱眉,想了想又问道:“你昏了多久?” “有一会儿,不过工夫也不算太长,头醒过来时候好像还听到有人说话。” 张秀娘也知道现在不是嚎哭的时候,更不敢表现懦弱了打断林宝珠的思路,只能忍着伤痛跟恐惧极力回想。 问清楚大概的经过,林宝珠赶紧吆喝了大狼过来,然后也顾不上许多去拍打了后面作坊住着的刘师傅跟董师傅的门,让他们帮着起来追人。 她不觉得这事儿是村里人干的,一来招娣算是个懂事的孩子,平时只跟杏儿往来多一些,并不惹人厌烦。二来招娣是打外头来的,也说不上跟村里人有仇怨。 想到之前石家老俩来的事儿,她心里有个股子不好的预感,难道石家老俩还不死心,竟然用上了这种下作的手段? 心里生了这个念头,她哪里还敢浪费时间安抚张秀娘啊,直接跑到屋里找了之前张满囤特意让人打的铜火锅,又找了根木头一边敲打一边喊了人来帮忙。 村里人这会儿大多都睡下了,可听着有人喊有歹人,先不说是哪家遭了难,各个都披上衣裳,踢踏上鞋子往外跑来。临出门时候,各个都不忘抄个顺手的家伙,或是扁担或是铁锹,反正不能让恶人在桃树湾村逞凶。 家里养着狗的人家,也都拽了狗出门,一群人甭管是亲近的,还是疏远的,又或者是相互之间老四不说话的这会儿都凑到一起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林宝珠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远亲不如近邻。 第九十八章 村里年轻的后生提着家伙凑到村子道上,问清楚缘由,自然吆喝着三五成群结伴在各处找起来。 因为林宝珠弄得动静大了,所以这会儿被惊动的可不光是张里正,连着老族长几个都被拄着拐杖出来了。一听说好像是有人贩子进村抢了孩子,当下就哆嗦着把拐杖敲的砰砰直响,连连让大家伙分开了小道大道的都堵住。 当然,也有几个腿脚快的,绕着小路村外追过去了。 且说另一边,石老汉正带着俩人扛着个麻袋往外跑呢,眼看就要出村了,自然就松了一口气。因着是生人,所以进村时候,他们没敢赶着车进来,现在眼看到了村口,只要把人掳上车,事儿也就算成了一大半了。 可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得意呢,就听见身后叮铃嘡啷一阵敲打吆喝声,还有此起彼伏的狗叫声。登时间,石老汉跟搭手的两个汉子脸色就不好看了。 “快走,把人弄车上,他们追不上的。”石老汉惊慌的一阵哆嗦,也不敢回头看,一味的催着俩人手脚麻利点赶紧走。 那俩人一个看着尖耳猴腮一个瞧着大腹便便满嘴黄牙,瞅着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其实也是,他俩是春儿大哥也就是那个所谓管家的小跟班,无恶不作倒不至于,却也跟着为虎作伥办了不少肮脏的事儿。 而今儿来掳走石招娣这闺女,可不就是那管家跟石家老两口商量好的? 他们是不怕什么的,只觉得小山村里全是些没见识没能耐的人,就算是发现了又能怎么着?难不成还要去衙门告状?别开玩笑了,就算去了衙门,那不还有自家大哥跟县太爷那份关系在么? 再者说了,谁不知道泥腿子们最怕的就是进衙门,事后找人稍稍吓唬一下,这事儿顾忌也就平了。 可他们哪里会想到,张秀娘求到了林宝珠头上,而林宝珠压根就是个不怕事儿的。更甚者,不过转瞬的工夫,她就想到了应对的法子。 若是平常人家遇上这种事儿,顾忌着闺女的名节问题,许是不敢大张旗鼓。可偏生招娣刚满十二,还算不得长成人的大姑娘,而且只要把来动手的人冠上人贩子的名头,倒也不碍事。 这也是为什么林宝珠一路敲锣打鼓这般张扬的让人都来帮忙了,甚至一道高喊着有人贩子进村了。 都说人多力量大,到底没等石老汉他们的车离开村子多远,就被抄小路的后生们截住了。 等到林宝珠扶着张秀娘,跟张里正一同赶过去时候,车上的两个贼汉跟石老汉早就被愤怒中的壮年按在地上打了个半死了。 这个年代,大家对人贩子各个狠得都咬牙切齿。要知道相比于卖掉闺女,被人贩子掳走是更加悲惨的。若是运气好的,许是会被人贩子卖给富裕人家当奴婢,或者当手下。哪怕是卖给别人当妻妾子孙,也都算是能有个活路。可为着银钱,也怕因着没有文牒路引子,人贩子会常常把拐来的妇人女娃卖去花楼还钱,因为那种地方最容易作假,很少会为着个身份文牒或者卖身契斤斤计较的。 他们不懂律法,可就凭着对人贩子的恨意跟厌恶,手下就没有留情。尤其是家里有孩子的人家,下手更是狠辣,只求不打死人就行。 张里正来时候,地上躺着的三个人已经瞧不出人模样了。他沉声呵斥了一声,然后让人把三人捆绑起来,先关去祠堂边上的柴房里,只等赶明儿天一亮就绑了人去衙门。 也是怕他们还有同伙,也担心中间再生事端,所以在让人拽着关起来时候,他还特意让人堵了三人的嘴。 张秀娘一来,就看到刚被人从麻袋里放出来的闺女了,当即快步冲上去直接把闺女搂进怀里。这个时候,在火把的光亮下,大伙儿也看清楚了她浑身是血的模样,当真是触目惊心,让人可怜。顿时,拉拽着人贩子的后生手上更加用力了,甚至都直接拖到地上走的。 看着张秀娘哭的跟个泪人一样,林宝珠叹口气,然后跟马婶子一块上去把人扶住。等到她情绪稳定一些了,林宝珠才小心翼翼的从她怀里接过瑟瑟发抖一声不吭的招娣来小声安慰。 其实招娣早就醒了,只是被人绑着又嘟着嘴装在袋子里,还听到外头两个男人污言秽语猥琐下流的说着难听话,她真的不知所措。 哪怕才十二岁,可到底跟自个亲近的杏儿刚定了亲事不久,俩人凑在一块绣帕子时候,杏儿也会说几句嫁人成亲的事儿。所以她也并不是对那些个事儿一无所知的无知女娃,后来又听到他爷的声音,她真是想哭都哭不出声来。 她不停的踢腾着麻袋,换来的却是不知道谁的一鞭子,身上疼可心里更疼。她甚至想好了,要是那些人敢对她作恶,她就直接嗑死或者咬舌自尽。反正不能给爹娘跟宝珠婶子摸黑,也不能对不住谁。 抱着摇摇欲坠的招娣,林宝珠心里恨不能把石老汉打杀了。这是多没人性,才能坐下这种歹毒的事儿?就这样的人,能供养出什么样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想来莫要再是个衣冠禽兽吧。 张秀娘当然也看清了地上躺着呜呜想求饶的有石老汉,毕竟在一块生活了那么些年,就算他被堵住了嘴又被打的鼻青脸肿,可张秀娘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只是有了他下死手的事儿,别说是饶了他了,要是身上还有力气她保管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厮了他。 这事儿算是落下帷幕了,看着受了伤还在流血的张绣娘,还有受了惊有些木讷呆滞的招娣,林宝珠只得先让马婶子几个妇人帮着把人送到自家院子那边。然后替张秀娘对大家伙道了谢,直说赶明儿再谢过大家伙。 张里正也知道自个这个大男人不好跟着去劝说,毕竟人家相公都不在家,再者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要是林宝珠还好说些,偏生张秀娘是个外村人,倒是不好开口管。 所以叮嘱林宝珠回去以后把门窗关好之后,他找了几个壮实的年轻人跟着去祠堂看着三恶人,之后就挥挥手让大家伙都散了。 回到家,林宝珠先查看了一下张秀娘的伤口,见虽然可怖可到底也只是皮肉伤,加上家里有张满囤备下的金疮药,所以也没有去找赤脚大夫,直接帮着她包扎好了。 而马婶子那边,也打了热水来给满眼惊恐的招娣擦了擦手脸,然后叹口气咬着牙骂了几句人贩子当真没人性,就该被砍头。 送走了马婶子跟王家嫂子,林宝珠才安置了张秀娘跟招娣睡觉。可张秀娘哪里睡得下去,看到失而复得的闺女,她恨不能一刻都不眨眼的盯着。 不过招娣倒是乖乖听话,被林宝珠哄着躺下了,只不过一整夜却一直被噩梦缠绕,半刻都不安稳。哪怕林宝珠跟张秀娘都低声安慰着,还搂着她,也没让她从噩梦中解脱出来。 等到快天亮时候,招娣突然不断挣扎起来,闭着眼的脸上不停的淌泪,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林宝珠跟张秀娘赶紧的小声叫着她,只是显然是没有用的。最后招娣尖叫一声猛地起身缩到炕角里,一个劲让着不要不要,一双大眼里全是惊慌跟害怕,脑门上冷汗直掉,浑身都透露出害怕的情绪。 “招娣,不怕不怕,娘跟你宝珠婶子在呢,没人敢欺负你......”说着说着,张秀娘就再次哽咽起来,心里恨意凛然,可面上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生怕再惊吓到女儿了。 石招娣默默的掉了一阵子泪,许是累的,又在俩人小声的安慰中睡下了。可没等天儿大亮起来呢,她又发起了热。 这下谁都坐不住了,林宝珠直接又去叫了董师傅让他帮着看下茶坊。然后去寻了田大伯跟田大娘,让俩人帮着套车送招娣去镇上医馆里。 等到了医馆,张秀娘已经吓的浑身没了力气,只管听着宝珠妹子的话一步不离的看着自家闺女,生怕再有差池。也亏得林宝珠跟田大娘都跟着来了,倒也为着交银子跟请大夫而耽搁工夫。 发热并不算大事儿,大夫看过之后,就先让人住进了后边看诊的小屋子。然后抓了药,让人去熬制了。 而这个时候,因着刚谈成了几个酒楼生意而高兴的石大勇,一进村就听说了自家闺女被拐,媳妇受伤的事儿。哪里还顾得上回家啊,直接打听了地方,然后问过田家儿子去哪之后,转身就赶着车往镇上赶去。 他现在是心慌意乱的,之前因为他爹娘来闹事儿,挪了人家满囤两口子十两银子的货钱。索性人家心善,并没有计较,而他也厚道的打了欠条。本以为日后就没事儿了,哪知道才多久啊,就遇上这种事儿,偏生他还不在家...... 哪怕没见到所谓的人贩子,可他心里本能的还是觉得这事儿跟自家爹娘脱不了干系。尤其是他们之前可是千方百计,想要让招娣跟了县太爷家那个色欲熏心的管家。 第九十九章 看着喝了药的招娣慢慢退了热,甚至还睁开眼喊了一声娘,让她别哭了,张秀娘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这个时候,石大勇也匆匆赶到了,风尘仆仆的他这会儿看着脸色也很难看,可见到自家媳妇跟闺女还是直接红了眼眶。 张秀娘不敢在闺女休息的时候大哭,更不敢埋怨,只是拜托了林宝珠帮忙照看,才跺脚出了门。 一出门,她就忍不住趴在医馆后边的大树上哭出声来,看的人心酸不已。在医馆里做工的伙计,大多已经习惯了这种撕心裂肺的哭声,想着大抵是哪家又没救过来吧,所以只是同情的摇摇头,并没人上去劝阻。 石大勇心里也难受的很,粗糙的大手伸出去帮着媳妇擦了擦眼泪珠子,然后小声问起了怎么回事儿来。当听到真的是他爹下的手时候,石大勇顿时瞪着眼睚眦欲裂。 当真是好啊,没想到他爹居然还真敢对招娣下毒手。 不用想,他也能猜出来个大概。更张秀娘不一样,他毕竟在外当差多年,又熟知县太爷家管家的性子,往日里只是背地里啐几口,却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这种事儿居然会落到他头上。 要不是他爹娘狠了心肠,要不是石家老二为着前程把人推进火坑,自家媳妇跟闺女又怎会遭此横祸? 好在现在招娣平安无事,不然他只怕真的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 一想到那种可能,这个彪形大汉就忍不住红了眼,攥紧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哪怕还没到数九寒天,就让他瘆的浑身哆嗦,就连牙齿都咯嘣咯嘣响。 可看着头上还带着伤的媳妇,他终于还是忍了忍,咬着牙慢慢说道:“媳妇,你在这看着闺女,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别离开闺女身边。” 说罢,也不管张秀娘错愕的神情,直接转身大步离开。 之后的事儿,大概是谁都没想到的。一向对着石家老俩孝顺依顺的石大勇,居然找上门去硬气的打砸了一番,然后又直接杀到书院当着书院里的人把石成才扯了出来,一番拳打脚踢是少不了的,甚至把这么些年石成才私底下假仁假义的德行赤裸裸的宣扬了个遍。 要不是顾忌到闺女,他甚至恨不得把石成才的那些下作手段也说出来。 被打的满脸是血狼狈不堪的石成才直接傻了眼,他是想过他大哥会生气,可到底动手的不是他,就算再愤怒那边也不会牵扯到他身上啊。 再说了,他爹娘那边,也不会允许大哥找到他头上,更不会允许他来书馆里闹腾啊。可还没听到爹娘那边传来好消息,正忐忑不安的他,却被一脸杀气的大哥直接拽了出来,好不羞恼。 也就是这一会儿的时间,书院的学子跟教书的先生院长就都跑过来了,看石成才满脸鲜血衣衫不整,再看抓着他的男人动了杀心,当下就纷纷开口指责起来。 可等人听明白了来龙去脉,本就对石成才有所不耻的人,更是满脸铁青厌恶的紧了。 虽然厌恶,可到底也不能放任外人在书院打杀了人,所以院长只得皱着眉开口道:“书院那是学子学习圣贤之地,你打上门来,又是什么道理?今日你闹也闹了,打也打了,事儿就算了,若是再不收敛,当心入了衙门说理。” 石大勇来的时候就抱着没善了的心思呢,哪里有会畏惧刑罚?不过是过衙门,打板子,撑死了就是下狱吃牢饭,几年以后再出来最起码还给闺女媳妇出了气。 见他还要下死手,边上一直未吭声的秦晋睿忽然皱了皱眉头,手指微微一动。接着不知哪来的一股子罡风袭来,生生把石大勇的拳头打偏了一寸,原本正落到石成才头盖骨上的铁拳,直接砸在了他肩膀之上。 饶是这般,也碎了他的肩骨,让他直接疼的脸色发白,最后直接昏死过去。 这事儿之后,石大勇直接把石成才扔到了书院门前,然后一路沉着脸去了衙门。可没想到,他刚进衙门,正好碰上被张里正几个人压着送来的石老汉三人。 这下,再次怒火中烧,在大堂上让县丞大人明辨是非。 也是这么一闹腾,走投无路的石老汉只得把县太爷家管家供了出来,顺便还嚷嚷起县太爷是他未来亲家的事儿。 左右石老汉是不怕的,昨儿个之所以定下掳走招娣的事儿,就是因着自家儿子拿到了县太爷家千金的贴身之物。甚至,俩人还在酒馆春风一度有了首尾。 想到自家儿子当时羞臊的模样,他心道反正那千金已经被破了身子,再如何也不能反口了。又见现在县丞大人一副问罪模样,边上差役各个都是不屑的神情,他不由脱口而出要见县太爷。 桃溪县与其他地方不同,如今兵权跟政权还是分开管理的,而且县太爷是上头从军中调任来的,所以平时并不管衙门里的官司。平日里,县丞管着衙门事务,县太爷日日在兵营里操练。而据县丞所知,县太爷的的确确有个待嫁的女儿,可到底要嫁给谁他却是不知道的。 莫不是真是眼前石家老二? 想到这里,县丞老爷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这叫什么事儿啊,当下也不忙着问罪了,赶紧差人先关了几个人,自个去找县太爷问明情由。 这厢县丞大人一路马不停蹄的来到兵营求见县太爷,结果刚说起小姐的亲事,就直接被暴躁的县太爷拍在桌上的一巴掌给打断了。 “狗操的,谁他娘的敢打我闺女主意?我闺女那是娃娃亲,跟他不要脸的石家有什么关系?”一听石老汉居然当众说自家闺女跟他家儿子私相授受,就算是大老粗的县太爷也耐不住了,直接阔步让人备了马匹打算回衙门了。 可还没等他出兵营呢,就见亲兵匆匆跑来,对他耳边窃窃私语一番,接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县太爷脸色几番变化,终究也没走成。只说让县丞大人好生审案,万不能让人败坏了他闺女清白的名声。 至于牵扯到他所谓的管家,那更是无碍了,左右那个管家也是上一任县太爷留下的家仆,跟他无甚关系,要是真办下作奸犯科的事儿只管一律惩处。 得了准信,县丞大人才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然后脸色不善的回了衙门。石家老头真把他当猴儿耍呢,这不是明摆着让他挨训斥吗? 虽然他没什么本事,可隐隐的也知道桃溪县凭空而降不管政务的县太爷是不正常的,尤其是这位来了以后一心只在兵营跟军事上。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位只是来挂个职,而目标却是北方草原的匈奴一族。 这等大事儿他自然没资格打听,虽然是猜测,可他也知道这是个好机会。许是匈奴有了异动,这位就会调任,到时候只怕他就会再升一级。所以现在万万不能办下糊涂案子...... 想清楚了这个,再回到衙门大堂时候,他就没了任何犹豫。 正巧,同张里正一起来的,还有路婆子家儿子刘金才,这位也是识文断字的,甚至精通律法,所以在审案之时先代石大勇跟其媳妇递了状纸。 “禀县丞大人,我朝律法:不论已卖未卖,曾否出境,俱照强盗得财律,不分首从,皆入罪。而我今日代石家石大勇与其妻石张氏就状告堂下三人拐卖之罪。”因着还没有秀才功名,所以刘金才在说这些话时候,也跟着几人恭恭敬敬的跪在堂下,“天子曾有明旨:但凡拐卖妇人孩童的,卖给他人当奴婢的,绞死;卖给他人当手下的,流放三千里;卖给人当妻妾子孙的,判三年徒刑。而这几人摸入村子不光拐了人,而且还伤了人,论律法该罪加一等。” 说实在的,县丞大人也恼火啊,桃溪县多少年没碰上过入村明目张胆拐卖人的事儿了。最多不过是偷鸡摸狗,或者是成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几句呵斥也就过了。可现在,牵涉到了他的顶头上司家千金名节问题,还伤了人犯了众怒,怎么可能让他不恼? 这样是处理不好,指不定让上头人怎么看他呢,要是影响了效绩考核,他还怎么能得了上头看重? 想到这里面的种种,再加上眼前还有个开口说话有理有据的读书人,县丞大人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当即深呼一口气,把惊堂木一拍开始审案了。 因着石老汉三个进村伤人偷抢孩子是众人所见,所以毫无疑问的就定了拐卖的罪名。接下来,就该依着他们拐人的目的判刑罚了。本来几个人还耿着脖子不说,可等大刑一摆上来,三人就都怂了。 就这样,县太爷家所谓的管家,也就是春儿的大哥就被逮了过来。这管家自然是死不承认诱骗的事儿,直说是石家老两口应下了亲事,甚至不承认有春儿这个妹子。 于此同时,另一边差役也回来了,见到县丞大人只说春儿跟其家人失踪了。而且县太爷家的仆人也证实,那春儿只是小姐院子里一个粗实丫鬟,只是跟着小姐出过一两趟门罢了,压根不可能拿到小姐的贴身之物。 甚至,她也并不是管家的妹子。 事情到这里,反倒是进了死胡同。可案子却还是要审的,想着石老汉跟两个动手的男人是要拐了招娣给管家做外室也就是妾,所以就各自判了三年。而那管家却因诱骗之罪,被打了板子,顺便又因县太爷的意思治罪后赶出了家中,也算是罪有应得。 至于石大勇,一来以前当差役时候也算是尽忠职守,为人也不错。二来石家的事儿县丞大人也有所耳闻,索性斥责一番就放了人。 本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却不想不过半日,石家老太邱氏就哭哭咧咧让人抬着被打伤的儿子来了衙门。哭天抢地的喊着冤枉,引了一群人围观看热闹,偏生她还豁出脸皮来从怀里掏了个大红的海棠肚兜出来,喧嚷着是跟她儿子有了首尾的县太爷千金的贴身衣物。 如今她儿子受伤,男人被下了大狱,县太爷就嫌弃了,想要悔婚。甚至嚷嚷着那小姐指不定就要怀了她老石家的种呢,可不敢不认啊。 第一百章 邱氏也是个傻的,知道石大勇打伤了儿子,还害的儿子被书院众人笑话,如今更是没了脸面再去读书。心里自然是恨得牙痒痒,加上听闻石老汉被下了大狱,顿时吓的魂不附体。 她是吵闹着要去讨个说法,却不想直接被同巷子里几个街坊拉住,劝她说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去闹腾估计也没啥用了。她不是说跟县太爷家要成亲家了么,干脆去求了县太爷出面,自然能要个公道。 其实那几个街坊哪里是真心实意的帮衬她啊,邱氏着实是个不会做人的,向来眼高于顶,觉得养了个读书的儿子是多了不得的事儿。对人说话,也从来没过好脸色,说起话来自发觉得高人一等似的。 不过碍于石大勇跟石成才两个儿子争气,所以大伙儿倒也忍了她。后来说石成才要娶县太爷家千金的话来,沸沸扬扬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邱氏从最初的雄赳赳就直接成了看人都颐指气使的。有时候在外头摊上拿些什么吃的用的,都不爱付钱了,就跟人家凑着巴结她一样,让不少人厌恶但却不敢真的得罪了。 在旁人酸言酸语中,她可是拿捏足了当千金小姐婆婆的劲头。 如今出了事儿,大家伙也不过是想瞧瞧她天天念叨的是真是假。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就像是被人点醒了一般,跟自家儿子要了那小姐的贴身小衣,就一路去了县太爷的府邸。然后满口嚷嚷着要见管家,可她一个乡村妇人哪个敢放她进府?加上管家被差役请走后,又直接被赶出府了,如今听她的语气似是跟管家交情颇深,哪个敢犯了忌讳招惹她? 就这样,邱氏不光没见着人,甚至直接就被推搡到了一边。碰了一鼻子灰的她,叉着腰骂咧了半晌,最后无可奈何的又回了家。 “这是要翻脸不认人啊,娘,左右已经这样了,可不能这么凭白算了。银子花了不算,儿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石成才眼底阴鸷,面色也因着气恼而阵阵发白。已经是这样了,他去书院自然是不成的了,想来这名声传开以后,也不会再有先生愿意教导他了。若是这个时候,丢了县太爷乘龙快婿的身份,他才是真真的没了盼头。 石成才躺在炕上,咬着牙冷笑。只要成了县太爷家女婿,他就不信还拿捏不了一个石大勇,今日之仇定要他偿还。到时候,他要那些得罪他看他笑话的人一个个求着他,这些屈辱他要加倍返还给那些人。 邱氏听了这话,虽然心里把老大一家恨的要死,可也顾不上骂咧了。只管应着声,然后招呼了人来搭手抬着自家儿子去衙门。 她就不行了,那县太爷家千金再是金贵,没了干净的身子,还能再寻到下家?只要闹开了,就由不得他们翻脸不认帐。 就这么着,在她也吆喝折腾下,镇上瞬间就传遍了县太爷家千金与人苟合私相授受的事儿来。这种风流韵事,又是官老爷家的事儿,自然比旁的更受人关注,所以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等到县丞大人得了信匆匆让人把邱氏跟石成才带进衙门时候,已经晚了,事儿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了。听了这话,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惊堂木都拿不稳了。 “大人,我有物证,也有人证。这贴身小衣就是前天夜里我与小姐成就好事之时留下的,安平客栈的掌柜子跟伙计都曾见我带人过夜。”不得不说,石成才小心思不少,又是惯会在女人身上攀关系的。就为了有个人证,期间他还特意给了伙计半角银子的赏钱,好让那伙计有个印象。“我这里还有小姐的传情的书信......”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沓书信来。刚放到桌上,一股子浓郁的胭脂香气就扑面而来,直接让县丞大人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他是男人没错,可也是有那么几个红颜知己的,这香味要是旁人不知就算了,可他却是清楚,那花楼里有些名气的女子可不是都喜欢这种浓郁又带着风尘气的香粉么?好人家的闺女,可不会这般......露骨。 可现在外头那么多人看热闹,他又是当众吵嚷开来的,所以去一趟安平客栈查证也是有必要的。 不过半刻钟时间,差役就把安平客栈的掌柜的跟伙计带到了大堂上。听到县丞大人问话,自然不敢隐瞒,甚至隐隐有些鄙夷的看了一眼人模狗样的石成才,然后才低头回话。 “大人容禀,这后生的的确确是带了女子过夜。” 掌柜的这话一落,邱氏跟石成才对视一眼就洋洋得意起来,直接就得瑟了。而外头听审的人们,忍不住相互窃窃私语起来。听着外头议论纷纷的声音,县丞大人不得不再次黑着脸拍了惊堂木。 还没等石成才再开口呢,掌柜的接着说道:“虽然是带了女子去,可那女子却不是什么良善人家的好女子,而是安平镇唯一的花楼里接客的红儿姑娘。这姑娘算不上花楼的头牌,却因着有几分姿色,时常与人出来厮混,所以草民跟店里的伙计都是识得的。” 哎呦,这事儿就逆转了啊。原来跟石成才成就鱼水之欢的,压根不是人家县太爷家千金小姐,而是个千人骑万人枕的花楼女子。这真真是丢死个人哦。 有认识石成才的,这会儿也忍不住唾弃两口,真给读书人丢脸啊。 这是想飞上枝头想疯了吧,明明跟个花楼女子不清不楚,偏生要诬陷人家好好的小姐。他还真当自个是个人物啊,人家小姐也得能看得上他。 听到周围人嘲讽的声音,石成才跟邱氏顿时愣住了,脸色乍青乍白的。紧接着,石成才尖叫一声不可能,然后就很激动的扑向掌柜的,双眼赤红的嚎叫道:“不可能,你定然是嫉妒我,才会这么诬陷我。明明跟我去的,就是县太爷家千金......” 大堂之上岂容人放肆?县丞大人呵斥一声,紧接着就有人上前把他拉开压着跪下了。 旁人可不会手下留情,只管按着他受伤的肩膀用力,只让他没了力气再咆哮。 石成才整个人都疼的发颤,可嘴里依旧念念有词道不可能。甚至疼的鼻涕眼泪直流的时候,还不忘让县丞大人看看那些书信,嘴里口口声声说是人陷害他。要不就是说掌柜的被石大勇买通了,要么就说是县太爷父女俩翻脸不认人了。 总之,在他嘴里,他是一片痴情,丝毫没有错处。听的县丞大人都嘴角直抽抽,更别说几个知道内情的差役了,更是嫌恶的撇开眼去。 事儿到了这个时候,自然没必要真的请了县太爷家小姐出面对峙。只管让人去传唤红儿前来,孰是孰非,一看便知。 红儿一露面,妖妖娆娆的跪在地上,看了一眼石成才就小声唤道,哎呦公子怎得这般狼狈了?奴家还等公子赎身的银子呢,接着眼波流转好不风尘美艳。 话音一落,大家伙也就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儿。都觉得石成才跟邱氏当着可笑了,看着堂上的人很是不耻。 而石成才跟邱氏也傻了一般,直接瘫软在大堂上,尤其是邱氏直接被吓晕了过去。她就是再愚笨,也知道得罪了县太爷,攀咬了人家小姐,罪过大了去了。 经过一番问询,红儿利索的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本来就是个卖身卖艺的女子,有一天有个丫鬟寻上了她,给她出谋划策引诱了石成才。其他的内情,她也是不清楚的,只以为是一出杜十娘的故事,想着勾引了石成才,不能当妻也能当个相好的,日后赎了身也算是自由人了。又知道石成才要下场考试,所以就琢磨着干脆用身子把俩人绑在一块,日后他功成名就自个也能落些好处。 据她的形容,那丫鬟就是失踪的春儿。可到底是为什么,春儿又怎能如此容易的得手,却是不得而知的。 不过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究其缘由,还是因为石成才鬼迷心窍了。若他本本分分的读书科考,又怎会落到这等田地? 最后,县丞当堂宣判,依据本朝律例凡诬告他人受笞刑的,加所诬告之罪二等;诬告他人受徒刑、流刑、杖刑的,加所诬告之罪三等。处罚的最高刑为杖一百流三千里。若是无以上刑罚,就以反坐为例。 加上他污人名节,罪加一等,所以最后受鞭笞之刑,受枷刑,入狱三个月。虽然算不上多严重,但却生生断了石成才读书之路,哪怕日后他出狱再想参加科考,只怕也不会再有保人了。 而晕死的邱氏,此时还不知道,她再醒来时候将面临的是一家三口在牢狱之中相见。而此事之后,石大勇也彻彻底底与他们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 日后哪怕是他们求上门去,石大勇也会直接硬着心肠把人赶走,再也不会顾忌着什么或者心软给银子了。 同时,这场闹剧传遍了整个县城,所有人都津津乐道的,也都耻笑的很。虽然石家现在没人,可还是有人会往他们门上扔臭鸡蛋跟烂菜叶子,之后同个巷子里的人不少都怕被牵连,匆匆带了家人搬走。 等到邱氏跟石成才再出来时候,已然成了众矢之的,不管走在哪里都会被人围攻吐口水。加上县太爷那边为了泄愤,也总会指示人明里暗里的折腾他们,最后不得已,只能变卖房产,在石老汉还刚出狱当天就连夜逃走了。 此后数年,县城乃至镇上,这都是头一宗笑话。当然,这些跟石大勇两口子都没什么关系了。 第一百零一章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平静,张满囤回来知道了石家老两口的事儿,特地去寻石大勇喝了一顿酒。到底是兄弟,虽然不好插手他的家务事,可有些话还是能提点几句的。 若是爹娘仁义,孝敬自是应该的。可若是爹娘压根不把自家当人看,恨不得啖其肉嘬其骨,那就不是孝敬不孝敬的问题了,是愚蠢。 当然林宝珠也跟着同去了,倒不是为了劝说石大勇,而是想着开解一下张秀娘,然后再看看招娣。 虽然看似那件事过去了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可之前还算活泼的招娣现在甚少出门,甚至有些不爱跟人接触了。尤其是村里总会有那么几个长舌妇,闲的没事儿时候自然会嚼几句舌根,当然对招娣那件事说的也不会多好听。 招娣本来就是个敏感的性子,又不敢跟人生是非,碰到两回后,只敢回家半夜里蒙着被子掉眼泪。爹娘为着她的事儿已经够操心的了,而且现在爹娘之间也在闹别扭,她自然不会再给大人添烦恼,这般倒是苦了她自个。 知道了招娣差点被人贩子掳走的事儿,杏儿也是吓的心有余悸。想起自个这些日子为了待嫁,倒是忽略了好伙伴,不由的心里生了许多歉意。加上马婶子也不是个死板的,所以也让杏儿白日里多去陪着招娣说说话,可别因着这事儿想不开了。 张秀娘心里也复杂难受的很,看着自家男人也不知是该继续过下去还是冷着脸只当他不存在。想到闺女受的惊吓,她真是恨不能压根跟石家断清了关系,包括自家一直都只会忍让的男人。可看到那汉子颓废为难的模样,再想到他居然直接跟石家老俩撕破脸了,甚至还把老二送进大牢,她心里也就绝情不起来。 而从来不会安慰人的她,现在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宽慰自家闺女。她不是个有能耐的,见闺女受苦强笑,她心里难受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只能不停的抹眼泪,然后继续忙活作坊的活儿。 原本还算和睦的一家子,就此气氛越来越低沉,甚至每日凑在一块都是煎熬。 林宝珠叹着气拉着张秀娘跟招娣去了东屋,见俩人虽然笑着,可却是勉强的很。她不由心疼极了,尤其是招娣,到底是她照顾了不少日子的孩子,于是拉了俩人一块坐到炕上,就说起贴心话来。 “嫂子,不说别的,就是为了孩子你也得放宽心。现在石家那边都解决了,往后的日子就只会越来越好了。” 张秀娘双目无神,她真是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唉......”她是真的对石大勇心灰意冷了,自然越发的觉得日子没有意思。 “过去的日子都熬过去了,现在大哥为了你跟招娣狠下心直接跟那边不死不休了,若是你这个时候生了怯意,才是不划算呢。” 还是老话,林宝珠虽然看不上石大勇愚孝,可却也看得清楚他对张秀娘跟招娣的在意,当然也知道张秀娘对他的看重。这两口子,如果没有石家那些子糟心事儿,只怕也是难得的一对和美夫妻。 其实她也挺想不明白的,难道生儿子就真那么重要?生一百个不孝的儿子,难道能抵得上一个懂事孝顺的闺女?反正她是不敢苟同的。 张秀娘眼底稍稍有了波动,抿抿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要是你不放心,日后石大哥的工钱,我直接结给你。嘿嘿,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管住了男人的钱袋子,就不怕管不住他的人了。”林宝珠假意调笑着推了推还沉默不语的张秀娘,挑着眉头嘿嘿一乐,笑着道,“就像我,要是满囤敢欺负我,我就让他身无分文的在门口风餐露宿。哼哼,就算原谅了,也得跪跪搓衣板......” 看着林宝珠挑眉得意的模样,再听她古里古怪的话,张秀娘忍不住噗的一下子笑出来。然后戳了戳她的脑袋,吐出一口浊气,哎了一声说道:“你说的我心里明白,就是一看到招娣她爹,心里就不得劲,就想起石家人做的那些个事儿。” 见张秀娘愿意开口了,而且表情也没有之前那么勉强,林宝珠心知自个的话她是听进去了。 “到底石大哥也是受委屈的那个,爹娘兄弟都那样了,他心里定然不比任何人好受。” 一边是生养的爹娘,是同胞兄弟,另一边是媳妇跟闺女,想想就为难。估计这么多年,石大勇也没少受夹板气。不过也是他自个没个担当,为了心中所谓的仁义跟孝道,生生让一家子跟着遭罪。 相比之下,自家男人的果断跟决绝倒是难能可贵了。说实话,要是让她碰上石大勇那样的烂好人,指不定早就爆发了,哪会像张秀娘一样隐忍到现在?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是问题了,要是张秀娘再放弃,其实也没什么必要了。这个世道,对女子苛刻极了,本就不公的世道若是再带着半大的闺女和离,日子还不知道会怎么艰难呢。 要是张秀娘跟招娣是现代人或许还不打紧,可对于土生土长古人,说不准会被那些个有意无意或是善意或是恶意的流言蜚语中伤,继而羞愤欲死。 之前她也并没想过这么多,可看到招娣为着村里一些风言风语而闭门不出,她心里也是无奈的很。 “娘。”石招娣小声的在边上叫了一声,眼里还有泪花。她静静的听着宝珠婶子说了许多话,有些开始内敛了性子的人,自然也知道她娘受的苦。 张秀娘看了一眼眼里透着希冀的女儿,心里一酸,眼眶就又红了起来。可到底,也没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或者直接掉眼泪。她伸伸手,把闺女搂进怀里。 “是娘想岔了。” “娘不怕,以后招娣孝顺爹娘,再不会让爹娘难受了。”把头埋在张秀娘怀里的闺女,瓮声瓮气的说道。让张秀娘又红了眼眶,连声应着好。 接下来,林宝珠又劝说了几句,然后转了话题说起了别的话,还讲了几个老套的笑话。也算是让俩人重展笑颜,虽然不至于说顿时就能眉开眼笑满心的喜悦,可至少让俩人高兴起来,对未来也有了盼头。 吃过饭,林宝珠又跟俩人一块拾掇了桌子碗筷,然后看了看作坊的吃食,对了对帐目。忙完了这些琐碎的事儿,她就拉了招娣跟张秀娘又开始认字了。 她是没想过当女夫子,要教出俩多有才华的人来。之所以要教俩人识字,也不过是觉得认字儿了以后会更方便,若是让俩人学着管账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着,她教俩人写字也是由易到难,常常是写一个然后对应着现实生活中的东西教一遍。好在繁体字好多都是象形的,拆分解释以后,也能让俩人学的更快。 十月的晚风已经有些凉意了,到了傍晚,张满囤才拉了媳妇的手离开。回到家,张满囤自觉的去烧了火开了些热水,然后让媳妇泡脚。当然,他也能讨些甜头。 并不算大的洗脚盆里,一双粗糙宽大的脚丫子一个劲追着白皙软嫩的脚磨搓。直痒的林宝珠笑个不停,然后狠狠的踩住那双不安分的大脚。 因为习惯了休息时候穿舒服的衣裳,所以家里稍稍宽松以后,张满囤特意去布坊让人给媳妇做了两身棉的里衣。而现在,林宝珠穿着的就是那身粉白花色的衣裳,那灯笼裤微微挽起正好露出洁白纤细的脚踝。 “媳妇。”刚刚还只是单纯想说着话哄媳妇开心的汉子,在看到媳妇弯着腰擦脚时候,眼神突然晦暗了一下,看着林宝珠也有了些别样的意思。 已经这么多日子了,不用看光是听他嘶哑低沉的声音,林宝珠就知道自家男人是个什么意思。登时间,脸蛋就红了起来,斜眼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然后丢下一句让张满囤倒了洗脚水,就回屋了。 张满囤见到媳妇耳尖尖都红了,不由的眼前一亮,赶紧把水倒了,然后又把灶房里的火埋住温上水,好等夜里完事儿了给媳妇擦洗用。 之后去看了一眼鸡舍跟鸭房,还查看了一番大门,这才咧着嘴跟着回了屋里。 院子里,大狼低低的嗷呜了一声,不由不屑的看了一眼自家没出息的男主人,之后屁颠屁颠的跑到自个小食盆子里吃起了女主人给准备的夜宵。当然,里面少不了肥肉。 毕竟是大狼,平时吃的比人家别人家的狗可是多许多的。好在张记现在不缺吃的,加上林宝珠本来就不爱吃肥肉,所以常常会便宜了大狼。 不过也是,许是跟人相处久了,加上受到张满囤的影响,大狼现在脸皮也越来越厚,时常凑到林宝珠跟前卖乖讨巧,所以在吃食上,自然是更上一层楼了。 屋外一派安宁,整个村子也被祥和笼罩,一家家的日子越过越舒心了。 而屋里,自然少不了一番盎然春色,饶是依着林宝珠的要求灭了油灯,可也难掩张满囤亮堂堂的眼神......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二章 两个人腻歪了好一阵子,不过念着媳妇的身子,张满囤倒是也算克制,不过两遭就没舍得再折腾媳妇了。只是给媳妇打理干净了,然后钻进被窝里搂着媳妇说起了闲话来。 说是说闲话,大多时候也就是林宝珠说,他听罢了。如今俩人念叨的,可不就是石家的那些事儿。感慨着世道的艰难,林宝珠又对石家老俩跟石成才那个所谓读书人的品行啧啧了几声。要她看来,那种把书读到狗肚子里的人,还不如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户心思敞亮。 见媳妇说的义愤填膺,话又拐到了作坊上,说想着给石大勇两口子一分红利,也让人能有个归属。毕竟人家对他们也算是有情有意,也没有因着关系近而拿捏什么或者看高自个。 对于媳妇的决定,张满囤哪有不依从的时候?只要媳妇高兴,旁的才不算是问题呢。俩人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这话,林宝珠突然想起之前想着去镇上开铺子的事儿了。 当下,她一翻身面朝张满囤看过去,小声商量起来:“那玲珑糕跟腐竹,现在订货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有许多宽裕人家想用来待客却买不着,都找到咱村子上了。所以我就想着,干脆咱们自个在镇上开个铺子,不光是卖自家做的那些个稀罕吃食。也当仓库存一些吃的跟茶叶,到时候茶行跟你们谈下来的茶肆、戏院就直接从那里拿货。咱们也就省了每隔两三天,就得去送货,来回折腾的耽搁工夫。” 这是她的初步想法,若是真能成了,以后手头银子多了,少不得再在别的镇子上多设几个铺子。铺子不用大,毕竟他们现在有了相对稳定的销路,并不太发愁没人来买。 张满囤稍稍一琢磨,觉得自家媳妇的提议当真是好的。看着好像是他们多花了钱,可要是长长久久的细算下来,省了周转费用跟时间,还能让那些零散想买张记茶点的人,都能寻到门路。 媳妇没有去送过货,许是不知道,可他却是清楚碰到过的,之前可是有不少下馆子的人为了给家里女眷带一包玲珑糕,甚至要多点几个菜一起拿上。并不是真的供不应求,主要是缺少门路。现在玲珑糕也就那几个馆子里能买得到,就是点心坊也只能买到些似像似不像的糕点。 为着这个,当时还有点心坊拦过他的骡子车,想着从他嘴里套出做玲珑糕的方子。就连石大勇,也曾被人明里暗里的暗示过,只要拿到方子,就能给他别人拿不到的好处。 “这事儿可行,那赶明儿我去镇上寻六子帮帮忙,让他帮着找个铺子。”张满囤略略一想,就算是应下了媳妇的提议。 其实对于六子这个人,林宝珠心里是好奇的很。尤其是听自家男人说,之前许多孟浪的事儿,都是跟着那个六子讨教后才做的。 不过她就是再好奇,也不会在自家男人跟前表现的太明显。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自家这个汉子,看似粗枝大叶的又鲁莽又没情调,可那心眼却很小,忒爱吃醋。偏生别人吃醋都会表现出来,他吃醋时候,表情依旧是一本正经的,让人瞧不出端倪,最后只会在夜里给找补回来。 想到这个,林宝珠就忍不住眯着眼偷笑起来,顺带着还戳了戳那硬邦邦全是肌肉的胸膛。 第二天,张满囤惦记着媳妇想开铺子的事儿,问清楚她想要什么样的之后,就打算去镇上了。本来林宝珠还想着睡个懒觉的,可跟自家男人说了几句话,也精神起来了,索性也换了衣裳说要一起去。 对于媳妇要跟自个逛街的事儿,张满囤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乐意的很。他是巴不得媳妇天天跟在自个身边,让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张满囤的媳妇。 对于那汉子的心思,林宝珠是没看出来,不过对于他越来越擅长做早饭的手艺,她也是满意极了。前世时候,看过一个笑话,说是男朋友十个最帅的瞬间。 一,男朋友做饭时候。配图光着膀子的背影。二男朋友做饭时候,配图熟练的切菜......九,男朋友做饭时候,配图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十,吃饱后,男朋友说那句放着吧,等下我刷碗。 当时还没什么感觉,不过现在真找到了个合心意的男人,突然就觉得再没有比那个更能说到心坎里的话了。男人,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得过极品,疼的了媳妇。就好比自家这个汉子,哪怕模样没那么俊俏,可光是这体贴人的劲儿,大概就能算作是传说中的霸道总裁了吧。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会儿吃过饭以后,张满囤算是赶着车载着自家媳妇出门了。 想当初,俩人去镇上时候,还是走着,一路歇了好几回才缓过劲来。如今坐上车了,林宝珠还真有一股子翻身做土豪的兴奋劲儿。 想着往后在镇上也算有了产业,加上家里的山头房子,自家也算是地主了,不由的就咧开嘴。 张满囤一边赶车,一边抽空看着满脸兴奋的媳妇,见她眼神晶亮晶亮的,自个心里也忍不住跟着欢喜起来。 因为并没到集市的时间,所以路上倒是没碰上什么人,不过就算这样,林宝珠还是先去问过石大勇两口子跟招娣要不要去镇上玩。 石大勇跟张秀娘自然是不去的,家里作坊缺不得人。而招娣则连连摆手,说要在家里帮忙,最后小声跟林宝珠说让她跟满囤叔玩的高兴一些。当真让林宝珠哭笑不得,然后爱怜的敲了敲她的小脑袋。 不管怎么样,看到招娣不再死气沉沉的,她心里也算是彻底放心了。 镇上虽然比村里都热闹,可一大早时候人倒是也没赶集时候那么多。边上铺子摊子也是零零散散的开了,还有些赶早出来买菜买肉的富足人家的采买来回瞧着。 俩人赶着车,所以比以前自个走时候早到了许多,看着并不是热闹的街道,正好骡子车也能赶进镇子里头。 镇子紧东头,都有些偏了,有那么一排人家。虽然房子有些破旧了,不够胜在干净,而且后头还有田地所以比镇上那几条热闹的街道要安生许多。 张满囤把骡子车赶到一户人家门前,然后跳下去,又抱了媳妇下来,才去敲门。听到里头应声问谁啊,他才又喊道:“六子,是我。” 许是听清了他的声音,里头人赶紧的跑来开门。接着,只见一个圆脸小子出来,看起来似乎年纪并不大,不过眼角微微上挑着,模样就跟只狐狸一般。看着算是俊俏,却也有股子滑头劲儿。 “大哥,咋的这个时候来了。你是不知道,县太爷这会儿折腾兵营里的兄弟可是往死里弄,也亏得当初兄弟们被你操练多了,不然早就撑不住了。”说着,他撇撇嘴,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困的眼角都出了泪珠子,然后含糊不清的说道,“昨儿个我才跟营长说要娶亲,求了假回来,这还没睡一会儿呢。” 张满囤挑眉,似笑非笑的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能耐了啊,扯谎都不脸红了,早知道当初就让二狗把他妹子许给你。” 一听这话,六子可是也不敢瞌睡了,赶紧摆手道:“大哥可别害我,二哥妹子才是铁汉子真爷们,她要砍我我想跑都跑不了。再说了,我还怕五个削我呢,你是不知道......” 还没说完呢,六子突然就瞪大了眼睛,然后看看张满囤身后挂着笑的林宝珠,再瞅瞅黑着脸的张满囤,磕磕巴巴的试探着叫道:“嫂......嫂子......?” 不是他给大哥打傻了,而是嫂子看起来也忒秀气了些。之前大哥可是拒绝过不少人,尤其是那个厚着脸皮的夏晓媛啥的,也算是肤白貌美了,偏生大哥每每见了人家都冷冰冰不屑的很。 他一度以为,大哥估计是喜欢巾帼英雄那种,最起码也得比二哥家妹子再壮实一些,能打能杀的人物。咋地能是这么娇滴滴的女子? 想着想着,他脑子里的弦就断了,错愕的表情也没收起来,甚至傻里傻气的想这要是夜里,嫂子能经得住自家大哥这样虎背熊腰的汉子? 见六子的表情,张满囤就能猜出他在琢磨啥,脸上一黑,皱着眉头伸手又是一下。要不是看在是多年兄弟的份上,少不得就要挨揍了。 六子一见自家大哥护犊子的模样,也不敢再怀疑,赶紧立正了身子,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很是正经的喊了一声嫂子。 只是那眼神,却总是忍不住的在俩人脸上撇过来撇过去,看的张满囤牙根都痒痒。这小子,当真是死性不改,回头哪天媳妇不在跟前了,少不了再操练一番。 不过玩闹归玩闹,进了院子,一说明来意,六子二话不说,麻利的拾掇了一下就说出门帮着打听一下。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因着六子家没别人,就这个院子,还是张满囤当初散了众人时候,给他置办下的。所以这会儿,张满囤也没想着避讳什么。 虽然兄弟们有些时候不见了,可那过命的交情,却不是几句话能抹掉的。 其实当年他置办下的院子也不是这一处,那时候是觉得自己去投案,估计就没活头了。没道理,跟着他上山下海的过了那么些年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最后临了啥都没落下。 尤其是六子这样打小没爹没娘的孩子,若是连山寨都没了,可就真连个家也没有了。 听着张满囤简单说了一下六子的身世,林宝珠也跟着感慨万千。再看自家男人时候,眼底里更多了些倾佩。果然,她没看错人,或许有人会觉得她三观不正,可想着自家男人的种种,她就是觉得这才算是有血有肉的爷们。 没让俩人久等,刚过一刻钟,六子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包下酒菜跟一壶酒,另一只手里抓着一把花生米正往嘴里丢着,一边吃一边就回来了。 “镇上主道上倒是没合适的铺子,不过往东市天桥底下那边,倒是有个带院子带房子的铺子。说也是因着租金有些贵,之前开包子铺的干不下去了,才想着转出去。”六子见自家大哥大马金刀的坐在长凳上等着,也不卖关子,一边往外拾掇酒菜,一边说道,“那铺子临街,是二层的,后院除了房子院子牲口棚还有个斜跨院,所以租金也比旁的贵上许多。” 一听这个,林宝珠心里一喜,她是要开作坊分店的,自然不怕地方大屋子多。更何况,有个斜挎院更好,能把吃食跟茶叶分开放,也不怕茶叶会变味了。 张满囤回头看向自家媳妇,见她神情满意的不得了,眼睛都像是发光了一样,心知媳妇这是想去看看。见她歪头看过来,不由得笑道:“那就去看看吧。” 见自家大哥这么好说话的样子,六子又是忍不住惊诧了半晌。不过看他跟嫂子浓情蜜意的模样,还真想象不到是那个凶神恶煞人人惧怕的大当家呢。 想到这里,六子不由暗搓搓的笑了,回头跟二哥一说,保管他不信。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雄难过美人关?怎么着,嫂子也算是美人了吧。 “大哥,我好饿着呢。”六子生怕俩人听风就是雨,赶紧哭兮兮的看向俩人。昨儿个告了假,他先去跟几个兄弟闹腾了大半宿,才刚回来没俩时辰呢。 张满囤也不至于不通情理,加上他们来时候,也没空着手。不光带了不少腐竹跟香辣段,而且还包了几包点心蛋糕跟各色茶叶。所以见他讨乖模样,当下就先把香辣段拿出来当个下酒小菜。 家里没有妇人,加上六子常年在兵营里混迹,所以别说是茶米油盐酱醋茶了,就连柴禾都没有。所以在林宝珠问灶房在哪时候,可是让他冏的不行,赶紧摆手说不用不用再做什么了。 最后还是六子去隔壁家借了些油盐辣椒,然后让嫂子又给做了点饭菜。倒是不好意思的让他挠了半天头,吭吭唧唧的说以后家里得买一些备上的。 说是做饭,到底不是在自家家里,所以林宝珠也不过是把自己拿来的腐竹烧了一下。酸辣可口,味道也算不赖。尝了尝香辣段,登时六子就竖起了大拇指,就更别说那稀罕的吃的满嘴香喷喷的烧腐竹了。 吃过之后,他就赶紧把俩人带来的余下的腐竹啥的包起来,说赶明儿去兵营了让伙房给做了偷着吃。 见六子搞笑的模样,林宝珠跟张满囤都忍不住笑了。相处没一会儿,林宝珠就发现,这孩子当真好玩。明明是单纯的性子,非得把自个弄得流里流气的,大概这就是男孩子的叛逆期? 反正不管怎得,她倒是对这小孩多了几分真心。被他夸赞的态度个取悦到了,林宝珠自然笑着说道:“你在兵营里,少不得有些关系好的亲近的朋友,到时候记得给大家伙都分一下,不够了嫂子再让你大哥给送。可别为着吃独食儿,让人挤兑......” 六子本就是没有亲人的孤儿,能跟张满囤一道,也是误打误撞。哪怕是有了兄弟,可到底也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心思大的很,若是动手切磋还行,要说些温情的话,倒是难得很。兄弟之间,能把命交出去,彼此都是可靠的很,不过却是少了份柔情。 也是为着那个,六子平日里才会总是油嘴滑舌,似是什么都不在意一般。可他心底里,哪能不希望有亲人关切,有人温言细语的交代他要如何如何? 大抵林宝珠的几句话是说到了他心坎里,又或者从小缺少母爱,这会儿他是又激动又高兴。半晌,只能正了脸色,应声道:“嫂子放心,我知道的。” 声音里少了调笑,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跟亮堂。眼神也不复之前的狡猾,而是郑重其事一看就是听到了心里去。 三人吃了饭,然后六子抢着刷洗了碗筷又还给邻家。然后就一同去天桥底下看房子去了。 六子毕竟在镇上混迹的多,而且性子也活泛,结交的人三教九流啥样的也有。所以拐着弯的,就跟房东搭上了关系,也是为着卖个人情,房东通融了一下,不仅说能把房子租给张记,而且后院也能改造一下。 问过以后,知道张记是要开铺子,那房东倒是笑了,说那店里的柜台跟东西就不拉走了,他们要用的话尽管用。后院的锅碗瓢盆,也紧着他们挑用。 听了这话,林宝珠脸上的笑是怎么也止不住了。当即就签了文书,定下要租一年来,然后付了六两银子的租金。 房子租下了,想着还得挂招牌。所以俩人辞别了六子,又去寻了一趟木匠,这次按着林宝珠的要求定了牌匾。因为是想着作坊跟铺子相连,要卖的也并非只是吃食,所以她干脆只让人在牌匾上刻下张记两个大字,下边又雕了印记。 说起来,那个印记也不算是张记的印章,而是前世时候她做茶喜欢留下的记号。蜷曲的一片茶叶,看着毫无特色,却是她觉得最适合手工茶的记号。 对于这个,她从来没说过,张满囤自然也不知道。虽然觉得那个印记有些怪模怪样,可难得媳妇喜欢,他自然也不会败兴说不好看。 定了牌匾,然后俩人又去买了一趟茶纸。想着家里红纸估计也快没了,索性又去买了大红纸跟笔墨跟毛边纸。 等到了买毛笔跟毛边纸的杂货铺,正巧碰上来买东西的路婆子,见她攥着袖口有些不好意思的跟人讨教还价想要半沓毛边纸,林宝珠就猜出只怕是为着刘金才下场考试来买的。 眼看就要到考试时候了,听说这两天刘金才就要去县城了。这一去,少说也得是几两银子。除了盘缠,自然还有别的花销。哪怕他已经寻了石大勇,想着跟着张记送货的车去,顺便找家酒馆柴房凑合几宿。也难免会有听大儒或是别的书院院长讲学的时候,那花费可是要比吃住多的多。 林宝珠虽然没科考过,但光是听,也能猜出一些来。她虽然有些感慨穷人家孩子磨难多,可到底也没傻到会主动上去给人送钱。 一来名不正言不顺,二来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帮衬自然是好的,但要是上赶着送钱,难保会惹了人口舌,或是让路婆子一家以为她别有用心。 想到这里,她上前两步跟正囊中羞涩有些发愁的路婆子打了招呼。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跟柜上的伙计要了一沓宣纸,顺便跟路婆子说道:“大娘,我这买了这些个纸张,光贴张记的标识也用不完,你顺便给金才兄弟带回去半沓让他写文章用。”说完,见路婆子眼里含泪,赶紧笑道,“大娘可别推辞,等会顺便给金才兄弟带两支笔回去,等他下场回来以后,可得帮着我多些点大字。也省得我自个写了,说起来就我那字,还真不能跟金才兄弟比......” 路婆子哪能不知道林宝珠是给她台阶下的啊,张记现在有钱,哪里又缺德了一个写字的人?就是外头的秀才,只怕他们也是请的起的。 可现在她是真没什么多余的钱,家里攒下的那点,压根不敢动,就怕自家儿子去县城考试碰上什么用钱的地方遭难。也是自家老大跟老大媳妇心好,就算是供养着个不干活的弟弟,也没有怨言,甚至连老大媳妇在张记做饭挣得钱,也给贴补到自家小儿子读书上来了。 如今听林宝珠这番话,她心里感动,抹了抹眼泪,她只管连声应着。本来还担心满囤那孩子冷脸不高兴,毕竟谁愿意说个败家媳妇啊,可瞟了两眼,见宝珠后边站着的汉子压根没半分不悦,她才慢慢放下心来。 要不是真有难处,路婆子也不会让人这般破费,尤其是个媳妇。若是男人嫌弃了,指不定会为了帮衬着她家,让人家两口子生气。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 好在看样子,宝珠这媳妇是个拿的住事儿的。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路婆子到底是觉得满囤那孩子看着不过是面冷心热。 以前倒是人云亦云的冤枉了这后生,只以为他是传言里杀人越货的主,却不想是个好的。 这边,包好了纸张跟毛笔,林宝珠又要了一条墨条给路婆子拿上。然后知会了一声,就跟自家男人去了旁边柜子上看东西了。 这一遭,她又买了些小物件,瞧着有些好看的彩线,也买了一些。想着家里常有孩子去,索性又带了两包糖果。 出了铺子,俩人一路奔向肉市,去了他们常去买肉的铺子。 这会儿来买肉的人不多,摊主剁好肉,正眯着眼靠在太师椅上歇着呢。有一搭没一搭的掀掀眼缝,老远就瞧见俩人冲着肉摊过来。 一瞧见是林宝珠俩人,登时那摊主也不歇着了,笑呵呵的招呼着大兄弟大妹子,今儿可是有新鲜的排骨,还有不少猪下水跟骨头呢。 这算是大主顾了,时常来买肉,肥的瘦的,一来买就抵得上旁人一家半个月买的肉。所以,他一看见俩人,自然就满脸堆笑。 “两斤瘦肉,五斤五花肉,排骨称上十斤,还有那骨头也给包起来吧......”林宝珠瞧了瞧,见肉当真新鲜,加上在这买的多了,老板也从未多要过价钱。所以也没多问,一连声的就把自个要的东西说了个遍。 那老板哎了一声,提起剁肉的刀子就开始拾掇了,随着剁肉嘭嘭嘭的声响动作,他脸上的横肉也一抖一抖的,看着很是喜人。 把肉跟骨头都装好后,他又殷勤的把那些不值钱的猪下水给包了起来当时搭送递过去。 买了肉,俩人又去粮行买了许多糯米面白面跟红豆。想着家里做腐竹的黄豆似乎快没有了,索性又要了二百斤的黄豆。如今作坊生意红火,他们购置粮食自然也不肯能像最初那样,几十斤几十斤的要了。 粮行也是给张记送过东西的,这会儿见人家又来买粮,那掌柜子自然连连保证稍后就给送到桃树湾张家。 这般下来,也算是满载而归了。 回到桃树湾,俩人先把要留着自家吃的瘦肉跟排骨放到灶房里。然后把余下的送到后边茶坊,等跟路婆子家媳妇交代了以后,又去吃食作坊那边说了一声一会儿粮行要送粮食过来。 忙活完了正事儿,林宝珠就去拉了招娣进屋,然后把自个买的一些好看的彩线跟小物件拿出来。这些都是像招娣杏儿这么大的闺女待见的物件,自打知道了以后,她每每去镇上总会捎带一些。 见又有好看的彩线,招娣心里高兴,问过宝珠婶子能不能送杏儿一些,得了同意的话,连连抱着宝珠婶子撒娇感谢。惹得林宝珠又是笑起来,一大一小俩人可是乐呵。 相比于张秀娘,招娣很爱跟宝珠婶子呆在一起。宝珠婶子爱笑爱闹,虽然也会说教,可却不会冷了脸或者掉眼泪,只会告诉她什么是错的为什么是错的。 而且宝珠婶子还说过,女孩子不能太贤惠,该努力争取的就得争取。而且遇到事儿透着掉眼泪是没有用的,还不如想办法或者不在意呢。 宝珠婶子讲的那些故事,招娣从来没听过,虽然觉得稀奇,可打心底里她也是赞同的。就好比,之前总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可后来他们生活过的越来越好了,而且她不再为着那些流言蜚语偷偷抹眼泪害怕了,那些人也就没在不知趣的凑上来瞎胡说了。 反正总而言之,跟宝珠婶子说话,她很开心。而且也不用担心说错什么做错什么...... 瞧着天色,林宝珠跟张秀娘知会了一声,让他们一家三口今儿晚上被起火了,早些去大院那边吃饭。然后就回去了。 到了家,歇了一会儿,她就开始张罗起饭菜来。 豆角土豆炖肉块,再来个红烧排骨,然后调拌两个小菜。想着家里还有猪下水,干脆就招呼了正在劈柴的张满囤来处理一下。 张满囤擦了一把汗,应了声就洗手进了灶房。他帮着媳妇打下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处理猪下水,拾掇猪蹄膀上的猪毛也早就熟练了。所以不用指点,他就径直拿了粗盐巴,然后蹲到灶房外头搓洗起来。 “媳妇,洗好了。”张满囤粗声声音把一盆子猪下水放到边上,然后探头看向锅里的红烧排骨。媳妇的手艺好,让他每每想起来都回味无穷,而且花样也多,许多都是他们兄弟们在外头食铺吃酒时候都没见过的菜。 林宝珠的红烧排骨出锅了,瞧着自家男人凑上了的模样,她心里觉得好笑。没想到会把一个冷冰冰的恶汉调教成个吃货,顺手夹了块排骨塞进他嘴里,见他烫的呲着牙还连连说好吃的模样,林宝珠忍不住扑哧一声拧了他一把,嗔怪的说道:“傻样!” 腾出了锅,她又把骨头丢进锅里煮起来。等到水开了,她小心的把浮沫瓢出来,然后丢了些香料跟辣椒进去炖着,也不再管了。 骨头汤熬起来费工夫费柴禾,不过却不费劲儿,只管炖着,到最后香喷喷的就好了。 趁着别的活儿都忙活完了,林宝珠就淘洗了些大米蒸上。说起来就跟做梦似的,记得刚来时候,最好的生活也就是天天能吃到糙米。就那样,不少人还说她不会过日子呢。 想到刚刚穿越过来时,有一次吃饭,那汉子把一大碗鸡蛋羹推给她,自个却啃划拉嗓子的饼子。当时她也想跟着吃,结果那汉子还一把给都拿走了。 后来她也不是没偷着尝过,或许是粗苞米面,真的很难下咽。 等到天再晚一些时候,后边茶坊里做工的人都下工了,张秀娘跟石大勇也带着招娣过来了。 虽然现在家里算是有余项了,可平时张秀娘做饭也不会这么丰盛。顶多是混着白面吃些,然后炒菜时候多放几片肉,多添些油水罢了。 不过到底熟络了,也知道彼此的性子,所以他们来吃饭也没显得多拘谨。说起要在镇上开铺子的事儿来,倒是让张秀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家里好好的作坊不做,干嘛还要白费钱去租房啊。一年六两银子,可是得小食作坊里卖多少腐竹跟香辣段啊。 “宝珠,这可行吗?别卖不出去,又白掏了租金。” 也不怪她心里怀疑,实在是任谁都会觉得冒险。尤其是张秀娘这样,习惯了安稳,不习惯主动出击的人。对于她来说,在村子里开作坊就已经很挣钱了,实在没必要折腾着开店铺,镇上那么铺子,谁知道能不能挣钱啊。 “之前不少富户来桃树湾打听着买咱的吃食,还有些庄子上的庄头也来购置。满囤打听了一下,有些说是要送人尝个稀罕,还有的要给东家提早开始准备特产跟年节礼。咱张记的吃食现在还算是一绝,独此一份,光是这个噱头就能引得不少人来买。不过村里的作坊到底不方便,若是镇上有个铺子,自然是更好的。”林宝珠这会儿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了,租下铺子跟房子的喜悦激动,差不多也过去了。她笑着道,“不说别的,就是那几家小姐小聚,来买玲珑糕跟蛋糕的数量都不少。” 听她这么说,张秀娘心里一盘算,似乎还真是。她目光微微闪动,克制了一下高兴,又问道:“那镇上要是开铺子,人手怎么办?难不成要把村里作坊的人带过去?” 这个林宝珠早就想过了,镇上柜台上就雇掌柜的跟伙计。至于作坊里做吃食的,就从镇上找俩手脚勤快的帮着忙活,至于像玲珑糕这类特别的点心,还是她跟张秀娘在村里作坊里做了,然后送去铺子里卖。 等以后作坊里寻到可靠又能离开家的人手了,再送去镇上管着那边铺子的作坊。 而现在,左右就是他们忙一些,常去盯着呗。 说了一会儿开铺子的事儿,林宝珠就给了自家男人一个眼神,然后就说起要给石家两口子年底分红的事儿来。一听这个,不说石大勇,就是张秀娘自个就连连摆手,一个劲的说使不得。 他们来投奔张家,在困顿时候被人收留,还给了活计跟工钱,这就是天大的恩情了。现在他们吃住都在张记,甚至闺女都是人家宝珠救回来的,这种恩情还没法还呢,再要主家的分红,那怎么使得啊。 就算不说那些情谊跟恩情,他们也实在不该拿那份好处。他们给张记做工,拿着不菲的工钱,这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儿。就石大勇跟张绣娘俩,现在一个月的工钱,可是比石大勇之前在衙门当差时候的银子还要多许多。 要是这样还不知足,他们就真真算是没羞没臊的人了。 林宝珠见状,赶紧劝说起来。最后还是张满囤干脆的说,不为别的,就为了给招娣撑腰,他们也该收下。好说歹说的,总算是应了话,可在林宝珠说要起文书时候,俩口子却死活不同意了。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 他们相信张满囤跟林宝珠,别说这是白给的,就算是不给这分红利,俩人也没怨言。 最后林宝珠见俩人铁了心,而且模样很是激动,不由的一笑。看了一眼自家男人,俩人默契的点了下头,也就没再提写文书的事儿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宝珠跟张满囤天天往镇上跑去拾掇铺子,购置家当。日子过得也充实,虽然俩人都很累,可一想到未来的种种,每天都会喜气洋洋的充满了干劲。 待到了十月里,大白日里也有了寒凉意味时候,安平镇张记铺子也开张了。 原本开张之日,镇上那些惯是欺软怕硬,每日里欺压百姓收保护费的混混,打听到张记今儿开门,还想着来嚣张一番,趁着这个机会敲些好处。却不想几个人刚耀武扬威的过来,就瞧见衙门里几个当差的,包括他们看一眼都惧怕的捕头居然拱手跟那张记老板祝贺,几个人有说有笑的似是很熟络模样。 当即,几个混混哪里还敢上去找茬啊,一个个的夹着尾巴屁都不敢放一个就火急火燎的跑了。倒是惹得好几个人暗暗嘲笑。 而人群中,有个邋里邋遢的男人瞧了一眼,皱着眉头呸了一声,然后赶紧的回去了。 如果石成才在,许是能认出来,这就是失踪了许多日子的那个管家。而他不远处,跟着一块回到周府的人,正是唯唯诺诺有些骨瘦如柴浑身是伤的春儿。 俩人好言好语点头哈腰的求了门房通报,然后又一路到了花厅。见到周家大老爷正悠哉游哉的喝茶哼曲儿呢,赶紧的请安伺候着。 “怎么样?”周家大老爷看都没看俩人一眼,只管等着好消息。要知道,他策划这件事儿可是有些时日了。最早时候想从张满囤那边入手,却发现那汉子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 后来又撺掇了春儿跟管家从石家入手,最后却白费了他的算计。 现在好容易抓住张记开张的机会,让人找了些地痞流氓去闹事儿,左右让他们开张都膈应。顺便搅黄了他们的生意,让镇上的人不敢去张记买东西。 这事儿他也是废了不少银子,当时底下人说了,那些个混混得了钱,一个个的拍着胸脯保证。这种事儿,对于那些地痞流氓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想来可不可能出了差错。 听周老爷这么问,那管家也就是许四脸色当下就不好了。以前还是县太爷家管家时候,谁见了他不给两分面子?如今却落的这种田地,不光是被人甩脸子,就连问话都那么不屑。 可他心里虽然不甘,可面上却丝毫不敢不满,当下就弯着腰卑躬屈膝的回道:“回老爷的话,这事儿没办成。那张满囤也不知道哪来的面子,居然请了县衙门里捕头跟两个捕快去,还有县兵营里的好几个当兵的,瞧着模样似乎关系还挺不错的。那些混混当时就吓的软了腿脚,压根没敢靠上去......” 这话一落,周老爷脸色刷一下子难看起来,手上的茶杯也啪的一声被砸在地上。 “狗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爷养你还不如养条狗,滚......”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 如今忙的热火朝天的张满囤跟林宝珠,此时还不知道有人暗搓搓的想使绊子摸黑张记。他们现在,可是一门心思的接待一批批来定吃食跟茶叶的客商呢。 甚至有些行商,都会从县城绕道过来专门定一些张记茶叶,好运到匈奴或者一些偏僻国家贩卖。这下,张记那些滞销的茶叶,压根就不够看了。 当然,也有些茶肆,提前来定了冬茶。甚至采买管事儿临走时候,瞧见有人来买玲珑糕,又是诧异一番,各自带了些回去说要让掌柜的决定要不要订购一些。 除去白日里忙的昏天暗地的,每每到了夜里,林宝珠跟张满囤也闲不下来。因为临街的这铺子是二层的,如今一层已然开了柜台开始售卖张记的东西,只是二层却还闲着,所以林宝珠就想着把二楼隔开,做成品茶赏茶的地方。 说白了,也是一种促销手段,是个噱头。他们张记现在并不缺银子,可比之那些早年就名声在外的茶坊,到底根子还是浅薄的。所以他们得抓紧一切机会,把张记的名声打出去。 而现在她打算开设的茶楼,却是免费的,不光供应张记的茶水,而且一楼的吃食跟糕点,也可以让伙计拿到二楼品尝。不过为了防止那些混混地痞来捣乱,要上二楼自然也是有条件的。 一则但凡是购买过张记茶点或是吃食的书院,里面的学生跟先生,无论贫贱贵富都可以到张记二楼歇脚,交流读书心得,切磋各项才艺。这就是东头几个隔间被断开的缘由,因着读书人清高,他们自然要考虑让人跟各种客商分开。二则茶商客商,来品用过之后,当对身边照顾的伙计说清张记东西的好坏之处。三则有重信重义有威望之人,每每开张记都可随意取用茶点。 看似好像是张记吃亏了,可其实长久下来,却是无形中增加了张记的名声。而且端看林宝珠顶下的规矩,所有可以入张记二楼的人,哪怕是现下贫穷困顿的,都难保日后不会成为张记的贵人。 就算有些混吃混喝的,可那点花费远远不能跟潜在的利益相比。 其实也是林宝珠过于小心了,有张满囤这尊煞星在,但凡有地痞流氓敢上门来,定然讨不得好。不过瞧她仔细斟酌的模样,张满囤还是把心里的话给咽下去了,左右他多看看顾着些就是了。 而她跟张满囤现在,每天都会趁着铺子关门后,再修整一下二楼的摆设。不过也亏得之前大件的木器跟家具都已经打好了,所以虽然费些力气,可到底也不是太难为他们的。 且说随着张记生意越来越红火,县城周家的生意倒是衰落不少了。甚至有些赶脚客商,在往远处贩卖茶叶时候,从周家定的茶叶都少了五六成。哪怕是定下的那些,多也是些便宜的茶饼之类,而张记的白鸡冠跟老鹰茶却是一只脱销。 眼看着周记的存茶因着错过时节开始变味,甚至还有一些已然没了原本的茶质。周老爷是又急又气,偏生无可奈何。他倒是去寻了几趟自家当县丞夫人的闺女,可每每说起来,县丞都会严厉呵斥他们,让他们本分做生意,莫要在京城来的县太爷眼皮子底下生事儿。 后来听说张记弄了免费吃茶的事儿,甚至县城不少人都跟着说道,还有人专门去瞧了瞧凑热闹。知道了这事儿,他对张记两口子可是嗤之以鼻的,就算是沽名钓誉,只怕最后张记也得被吃穷吃垮了。 毕竟他可不相信谁会放着免费的不吃不用,自个花钱到别处吃茶。 于是周老爷也不作妖了,就坐等下头人传来张记经营不善关门大吉的消息。 可等了大半个月了,不光没听到张记关门的消息,甚至还在他去茶坊查看时候,碰到几个买茶的客商说起张记的事儿来。这才知道,那些个读书人吃了张记茶点的好处,不光是留了诗词赞赏,甚至在外也是连连夸赞感激。 而且一些远处的客商到张记落脚品茶,哪怕并没有订茶的意思,也从未被轻慢对待。所以那些个东闯西走的客商,各个提起张记来都忍不住赞一句厚道。 所以才过了大半个月,桃溪县桃树湾村张记的名号,可就被传的到处都是了。 而有些游学的学子,也会慕名而去。偏生那些个游学的,不少都是富家子弟想要外出历练,这般就算是名不见经传的张记老鹰茶,也得了不少人关注。 其实这也是林宝珠最初预想过的,读书人脸皮薄但大多要面子心思也不坏,所以既然来吃茶必然会依着张记的规矩来。所谓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这般不怕他们不留下诗词夸赞。哪怕是只字片语,到底也能成为张记好的佐证。 而那些个行走的客商更是活广告了,但凡他们去往别处时候,碰上有人询问路上稀罕事儿,只要多说一两句,那张记就能多个人知道。传来传去,不怕名号传不出去。 不过那些个游学之人,倒是意外之喜。是她不曾想到的,却也引了更多的人来,而且效果不比前两者差。最起码,那些富贵人家出身的学子,品过张记的好茶之后,多少都会让书童再买一些,或者包一些送去本家给父母尝鲜。 这厢张记的生意红红火火,甚至连乡老都被请来热闹过几回。对比的周记那边的生意越发的冷淡了,让周老爷整日里恨不能直接烧了张记。 惹了几次不痛快,他心里也知道,县丞那女婿是不可能私底下使用手段了摸黑张记了。所以思来想去的,索性又生了个毒计,只等过些日子放出风去让大家伙人人惧怕了张记。 若是可以,他甚至想干脆趁火打劫,等张记撑不下去时候,低价买下他们的茶山。 说起来也是周老爷这辈子顺风顺水惯了,每每有人露头,他不想着如何笼络或是合作,而是想方设法的打压。也不瞧瞧旁的茶行跟铺子,哪个不是看着张记越来越红火的苗头,想着如何更好的经营自家,或是从张记引进一些好茶。倒是他,不思进取就罢了,偏生还要一门心思的想坏了张记招牌,让它在桃溪县再无立身之处。 其实也不怪他,就好比安平茶行这样能跟张记友好往来,虽然算是竞争对手,偏生还能合作双赢的铺子,总归是少之又少的。当看到张记发家了,那些个茶行跟茶坊第一反应就是对手,哪里会诚心诚意的交好? 反正不管怎么说,现在桃溪县越来越多的茶肆跟茶楼酒馆,都会用张记的茶了。甚至随着张记名声兴起,一些戏院看戏的富足户,都会点名要上一壶白鸡冠。 白鸡冠茶当真让人喜爱,饶是不懂茶的人喝过后,都会觉得舌尖微甜,一股茶香升起,能从鼻端沁到口舌之中。茶水下腹之后,只消片刻,就能让人的四肢百骸轻松快慰,说不出的舒坦。 然而就在世人对张记的命好知道的越来越多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传出,张记的茶之所以那般诱人,只是因为张记茶山上供养的茶树是专吸人精魄的精怪化的。甚至还有人言之凿凿的说,自家男人就是因为喝了张记的茶水,突然没了气息的。 也就是张记在镇上的铺子开张的第二个月一天,突然有一群男女穿着孝衣带着孝帽哭喊着一路冲着张记而去。 这会儿正是安平镇的集市,而且傍到晌午,刚好是正热闹时候。街上的人正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时候,就连张记铺子里,也有不少人在柜台上看点心吃食跟茶叶,就等着一会儿柜上的伙计疼开手了帮着包一些。 却不想还没等他们买到东西呢,就忽然听见一阵哭丧声由远及近,最后竟然停在张记门前。 这年头,哪个不嫌晦气啊,不少等着买东西的人脸色直接就黑了,啐了一口摔袖子离开了。余下的,也跟着掌柜的到门外去凑热闹了。 “诸位这是个什么意思?”张记如今唯一的大掌柜李掌柜的拱手问道,似是并没看出那群人是来找茬的一般。 那掌柜的是林宝珠跟张满囤雇的人,原本是县城铺子里当二把手的,不过如今年纪大了想着落叶归根,才回了安平镇。正巧遇上张记招人,他又有几个声望不错的大爷举荐,加上张满囤也打听过他的底细,知道这人不是因着偷奸耍滑而被辞退的,而且为人稳重能压得住场面,所以当即就定了二两银子一个月的工钱把人留在张记了。 而李掌柜的也不愧对于林宝珠两口子的看重,到张记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把店里上上下下管理的有条不紊。甚至,对于林宝珠的一些想法,都能极快的落实,甚至还能查漏补缺让东家的计划更完整。 也是因着这个,所以张满囤跟林宝珠就算不日日在店里盯着,也很放心。 来人一见李掌柜的一身气派衣裳,看着就跟伙计不一样,相互对视一眼给了前头抬着担子的俩汉子一个眼神。接着就二话不说,直接抓挠上去,一边打还一边骂咧。 几乎就是一瞬之间,门前摆着的摊子就被掀翻了,还有进靠着门口的长凳也被人踹倒。就连门前木杆上挂着的一串灯笼,都被人拽了下来狠狠踩在脚底下。 李掌柜跟两个伙计大惊失色,赶紧上前阻止,却不想还没到跟前呢,就被人直接推搡到一边上。 第一百零七章 碰瓷的? “你们这是干什么?没王法了不成?”李掌柜的见对方一上来就动手,连扯皮都不扯,心中大骇。他以前也不是没经过事儿,只是现在对方人多势众,加上周围看热闹的人里有几个诚心起哄的。而且现在铺子里只有两个瘦小的伙计,后院却只是两个帮忙做工的妇人,倒是让他一时没法应对。只管高声呵斥,连声催着边上那个平时机灵的伙计去找人。 “王法?哼,你们还好意思说王法?丧尽天良的黑心商贩,为着挣钱罔顾人命。你们才是该遭天谴的,卖那些个精怪化的东西,生生夺了我兄弟的精魄让他死不瞑目,你们造孽啊。”为首的中年男人吃红着眼,呲牙愤恨的嚷道,“砸的就是无良的铺子,我告诉你们,今儿要你们给我兄弟偿命......” 听到这话,外头围观的众人一片哗然。最近只是听说张记的茶园里茶树是千年老妖幻化的,专门骗人买了他的茶叶借此吸人精魄修炼,不过大家伙也就是说的多,倒是不妨碍人家做生意。可如今,瞧瞧都死了人拉,这事儿还能有假? 李掌柜的见大家伙儿突然散开了一些,再见几个刚从店里买了茶叶的人神情不对,提着茶包就跟提着烫手山芋似的,还有的直接把茶包扔地上后退了两步,当即心里就咯噔一下。 看来今儿的事儿,压根不是他们的茶有什么问题,而是有人看不过张记发财,在后边兴风作浪闹腾事儿呢。 不过想到了这一点,李掌柜倒是没有最初那般无措了。只要人不是因为张记的吃食茶叶死的,那事儿也没有到绝路上。 用这种手段行事,还真是落了下乘。只要稍加打探,事实真相也就出来了。若是惊了官府,那自然更好的,更不怕那些人生歹心了。 倒是张记的名声,只怕会因着这个受损了...... 李掌柜的迅速盘算起来,刚刚还铁青的脸色渐渐回了血色。可还没等他再开口说去衙门呢,为首的那中年男人就举起拳头扬了过来,若是真落到他脑袋上,不死也得残了。 周围有人忍不住啊了一声,本以为是有人闹事儿,结果说是张记养的山精害了人,如今更是要见血了啊。 张满囤得了信匆匆赶过来,一抬头就瞧见有个男人睚眦欲裂的提着自家掌柜子的衣领就要打上去了。当下,他顾不上许多,直接冷着脸从人群里阔步而出,伸手接住了那男人雷霆般的拳头。 那男人也不过是干惯了粗活的,有些力气,可对上一身蛮力武力值爆满的张满囤,却是丝毫不够看的。别看他那一拳瞧着吓人,其实落在张满囤身上,只不过是力道大点罢了,甚至都够不上让张满囤动上分文的。 张满囤神色凝重,皱着眉头冷声说道:“呵,这是要打砸了我张记的铺子,还是要打死我张记的掌柜的?” 被张满囤这么一攥,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男人,瞬间脸色苍白起来。不过想起之前那人许下的二百两银子的好处,他还是耿着脖子嚷嚷道:“丧尽天良,怎得害死了我兄弟,现在还要欺负我们不成?” 虽然还是死鸭子嘴硬,可离得近的张满囤却知道,这人外强中干。就看他颤颤巍巍打着哆嗦的腿脚,就知道人是被自个骇住了。 可他不善辩驳,只能手上用力,让人再说不出什么污蔑的话来。张记茶园里,都是媳妇的心血跟宝贝,哪里容得了旁人诋毁? 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儿,张记二楼不少人也下来了。有个读书人也不知是什么心思,前脚帮吃过张记的茶点,后脚就一脸不屑的啐了一口冲着张满囤说道:“原本以为张记是个好的,却不想不仅是沽名钓誉,还是惯会使歪门邪道的......” 这会儿后头紧跟着跑过来的林宝珠见状,脸色一凝,神情莫名的瞧了一眼刚刚开口的学生,冷哼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若让先生知道自个的学生张口闭口都是精怪妖物,还不知该怎般心痛。且不说朝廷对污邪之事是何态度,端是你打张记二楼下来,却堂而皇之的说这么一番话,就够让人恶心了。今儿张记尚且不算你得对手,还供你吃喝,你都能咬一口,以后跟你处事的同门,还不知要如何防范才不会被反咬一口呢。”说罢,她不在理会那个被戳破面皮的读书人,转头看向闹事儿者,“这是明火执仗的讹诈人?若是张记茶园的茶叶能喝死人,那上到京城路过的睿王殿下,北齐州的知州,还有乡老跟诸位来张记品茶的读书人商人,岂不都要遭殃了?” 刚刚被林宝珠嘲讽的学生顿时间脸上血色全无,而边上几个刚刚还跟他一起谈论圣贤书的人,也忍不住后退几步隔开了他,然后神色复杂的看向他。虽然没有窃窃私语的嘀咕什么难听话,可一看就是都赞同林宝珠的话的,刚刚这人还满口仁义,却不想下了楼就一副刻薄相了。 且不说事情还未弄清楚,就是那些个精怪之事,尤其是他们读书人能言传的? 那人还算白净的脸瞬间涨红一片,神色十分狼狈难看,可嘴里还是振振有词的辩道:“东家这话却是差了,人家一条人命,自是不能不给个说法的。” 见他还不思悔改一门心思把屎盆子往张记扣,林宝珠心里更加厌烦了,嫌恶的看了一眼那人,然后皱眉道:“一无仵作验尸,二无人证物证,你却能代替县老爷给咱们定罪了?呵呵,是非不清黑白不明,又或者是受人的好处专门来给张记摸黑?还真是斯文败类,又或者是狼心狗肺!” 林宝珠这话可是更加的赤裸裸了,简直把那人的面皮扯下来往地上踩。这么简单的陷害手段,真当她是个愚的傻的啊。加上她心情不好,自然不愿意多费口舌,干脆简单粗暴的解决得了。 见那人眼神躲闪,似是不敢多言了,甚至在旁人打量的眼神中越发不自在,最后慌慌忙忙丢下一句唯女子小人难养也就匆匆离开了。 只是跟他结伴而来的几个人,心里却更加不耻了。日后回了书院,定要让人知道那人不可结交...... 见没人搭腔上来就往张记招牌上摸黑了,林宝珠又瞧了一眼哭天抢地的那几个所谓的受害人家属。也不管那几个人怎么哭号嚷骂,甚至不在意刚刚还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怎么跳起来愤恨的戳着她的鼻子骂。她只管眯眼瞧了一眼地上盖着白布,手还在外头的那个尸体...... 只是一眼,她大抵就瞧出了端倪。前世的时候,闺蜜心脏不好,手指上指甲的颜色一直不正常。而眼前的人,那指甲也是成黑紫色,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疾,可大抵也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死去的。 她不惹事儿,却也不怕事儿。当下直接让人去请报官,然后又俯身冲着街上看热闹的人行礼,让大家哪个有空闲帮忙去请镇上最有名望的大夫过来。 听她丝毫不想退让,那几个哭丧的人一顿,彼此看了一眼,神情很是不自然。哆嗦了几下,尖着嗓子嚎道:“我跟你拼了......” 说着,刚刚还哭的撕心裂肺的一个半百妇人直接冲了出来,劈头盖脸的就要抓着林宝珠打。当然,边上另外一个妇人,也去抓挠张满囤让他放开自家男人了。 不过场面还没乱起来呢,张满囤手上一个用力,就把男人连带着扑上来的妇人丢到了一边。然后几步挡道自家媳妇跟前,直接就把人扇到了边上。 他可没不打女人的觉悟,要伤他媳妇,那就活该挨揍。也就是他媳妇没受伤,要是真伤着了,那他出手的力道可就没这么轻了。 见张满囤虎目圆睁,抡起胳膊来力气跟狠劲儿比谁都厉害,刚刚还叫嚣的几个人瞬间老实了一些。最起码,这会儿也不敢硬碰硬的上去打砸了,而是任由那俩妇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着。 “你们是要欺负死我们老百姓啊,害死了人,这还要打死我们啊......” 不过林宝珠跟张满囤只管看着俩人哭号闹腾,丝毫没有劝阻的意思。说起来也是缘分,这俩人都是厌恶那些个撒泼耍赖的人的,尤其是经历过了刘氏跟石家婆娘邱氏,更是厌恶这种人。索性现在只管看着听着,且看周围凑热闹的人先笑话谁。 没等俩人收声呢,得了信的差役跟长春堂的大夫就都赶过来了。 原本差役是想着直接拿了两方的人,先去衙门说清楚的。不过有眼尖的发现事方居然是张满囤,想着自家捕头跟这位的关系,索性就卖了个人情,直接让老大夫帮着勘验。 若是平日里,这事儿应该是仵作干的。偏生有两位差役发话,加上平时老大夫躲清静时候,也来张记二楼歇过脚,所以倒也没直接甩袖子离开。 只一番勘验,老大夫就连连摇头。这心疾严重,又被人灌了过量的泻药,可不身子受不住就没了?见有人不信,老大夫还按了按那死者的下颚,指着并不明显的伤痕道:“那人定然是许久没修理过指甲,灌药时候直接把人给伤了,这伤自个可是作不下的......” 第一百零八章 进衙门 听了这话,不光是边上的李掌柜跟刚刚受了抓挠满脸带血的伙计愣了神,就连围观的人,还有抬着尸体来的人也都没反应过来。 “你......你们是串通好的......”刚刚在张满囤手里吃了暗亏的男人,一听这话,心里顿时觉得不好了。当下就涨红了脸,怒道,“你们豢养精鬼害死我兄弟,现在还要污蔑我们,我今天跟你拼了,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这般说着,他人就扑了上去,甚至反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尖刀来。当然,他现在却不敢冲着凶神恶煞的张满囤而去,而是脚下一拐冲着林宝珠扎了过去。 围观的人纷纷退让两步,生怕受牵连。看那尖刀,若是扎到人身上,不死也得伤了。 “这是要杀人啊,污蔑不成居然动刀子了。” “好家伙,这得是多大的仇怨啊,要闹出人命了。” “哪个知道是不是被人戳破了诡计,恼羞成怒才动手的?你看那可是长春堂的杨老先生,最是人善了,哪可能会跟人串通诬陷旁人?” 凑热闹的人一见动了刀子,眼看就要血流三尺了,全都忍不住惊呼起来。 张满囤是什么人,就怕自家媳妇受伤的,又因着最早时候有过张老汉打伤媳妇的事儿,所以每每到了困境,他自然是全力防备。就像现在,明明瞧着离媳妇有一步之遥,可站的姿势却是随时都能暴起保护的。 这会儿那男人目露凶光,直冲林宝珠而去,他哪敢大意,直接弓身往前用力,伸手紧紧攥住那人握着尖刀的手腕。接着,受伤用力,他表情甚至都没变一下,生生让近处的人听到了嘎嘣一声。 刚刚还咋呼的厉害的男人,瞬间就白了脸色,嗷嗷的跳脚了。额头的冷汗一个劲儿掉,最后甚是浑身瘫软的半跪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张满囤可没有见好就收的想法,动了伤他媳妇的心思,就活该被虐。所以他一声不吭,伸脚又在那人肚子上踹了一脚,生生把个还算壮实的男人踹出了人群,一直到了张记铺子对面的道边上。 “唉,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娘子好像是我们村的,那动刀子不就是她邻家陈胖子吗?” “哎呦,不是亲兄弟啊!” “哪能是亲兄弟啊,谁不知道那小娘子是个风/骚的啊,整个村子都给弄得乌烟瘴气的。她男人不行,她可是常常带了陈胖子回家喝酒呢......” 刚开始大家伙说道的声音还算小,可听了这话,就有人嫌恶了。左右都是看热闹的,又互不相识,索性就抬高了声音,让不少人听个清楚。 就这样,三言两语的,来找茬的一伙人就被掀了老底。再加上有长春堂杨大夫的话,不消几息之间,围观的人们都自动补脑出一出潘金莲跟武大郎之间的恩怨情仇。 刚刚还哭啼叫嚣的小娘子这会儿,面色乍白乍青,半晌才哆哆嗦嗦的指着林宝珠骂道:“你们血口喷人!” “我们可什么都没说,万事都有衙门差役在,是非曲直自有大老爷评判。”林宝珠冷了脸,压根不管那小娘子的指责。 这年头,总有无耻之人上来找存在感。甭管是想讹诈好处,还是受人挑唆来针对张记。她都不想放过,更不想息事宁人。 既然敢来,总要付出代价的。 张记是新铺子,却也不会任人拿捏作妖。林宝珠的思想里,只有该花的钱。若真是张记的问题,她就是赔个倾家荡产,也会赔偿。可如果不是张记的事儿,她宁可花巨款找证据证明清白,也绝不会让人往头上泼脏水。 如今有了围观人的话,加上大家伙儿都有一样的心理,觉得他们传张记闲话是被人利用了。再者有那陈胖子跟小娘子鬼混之事,就更让人唾弃了。 这般下来,哪里还有人会跟着讨伐张记?可不就一边倒的戳着陈胖子几人嘀咕议论起来。 看着就不像是好人,就像张记东家说的,那么多贵人喝张记的茶都没事,偏偏一小百姓喝了就不好了? 不说那些个道理,光是边上大夫就摇着头说道:“喝没喝茶我确实不知道,不过心疾这般严重,却还要混着茶水灌泻药?要真是他自个喝的,那只怕是寻死呢吧。” 哎呦,寻死?莫不是发现了自家婆娘跟邻家的奸情?要是这样,他们可有什么脸来找人张记的晦气?难不成那些个自尽的人,喝了药的要找打井的,投缳的要找卖绳子的赔命? 这般好没有道理。 更何况,人家杨大夫之前可是说过,那泻药定然是被人灌下去的。莫不是杀人灭口呢吧。 反正零零总总的,大家再看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娘子时候,就像是在看蛇蝎毒妇。至于地上疼的抱着手腕跟肚子呻/吟的陈胖子,更是让人不耻了。 跟着陈胖子来的一男一女,这会儿早就趁乱跑了。他们也是听了陈胖子的许诺,想着能得些甜头跟着来哭丧的,却不想惹上一身骚。尤其是看到衙门的差役气势汹汹的来了,哪里敢多待?可不就一溜烟的就钻出了人群,丝毫不敢停留就跑了。 都说民怕官,要是真进了衙门,谁知道会不会脱一层皮。尤其是他们看张记两位当家人,端看那神情举止,就知道是不好惹的。所以,别说陈胖子只许了他们一人五百文钱,就是给五两银子,也没命重要啊。 而陈胖子更是没料到会成这样,他本来就是村里的泼皮,惯是会使阴招的。以前也曾讹诈过人,对方为了脸面给赔了钱。 况且这次来张记寻事,一是有人许了他一百两银子的好处。二是现在镇上村里好多人都在传张记的茶能吸人精魄,会害死人的。所以他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左右他是个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要能讹上张记,少不得又能得一份银子。加上人家许的一百两,以后可不是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至于人命,他才是不在乎的。隔壁那家病秧子,早就有进气没出气了,只要他几句哄骗,那家娘子可不就乖乖任他下手了? 可千算万算的,他是没想到张记这硬骨头当真难啃,更没想到张记的当家身手那般利索。压根没给他撒泼的机会,上来就动手打的他说不出话来。偏生,旁人还不怜悯他。 这剧本不对啊,跟他设想的当真是差了许多。张记不应该是碍着名声,把他们好声好气低声下气的请进后院,然后任由他们开条件,最后吃下暗亏么? 怎的上来就那般强势,居然比他们还底气足。 反正不管陈胖子怎么想的,这会儿差役直接就拖了人,又让人把跟着来的小娘子和那尸体带走了。当然,张记少不得人跟着走一趟。 原本林宝珠是想着跟着去的,毕竟制茶的事儿都是她管着的,自家男人许有些事儿不清楚。可还没等她开口呢,张满囤就上前一步,先低声宽慰她几句,就头也不回的跟着差役走了。 其实张满囤想的很简单,衙门那种地方又不是好的,要过堂的话少不得磕头下跪。若是一日不能审清楚,定然要被下了大牢。 衙门大牢可不是简单吃牢饭的地方,做苦工,被牢里那些个没有出去之日的人欺负,甚至跟老鼠毒虫共处。而且睡的也是不知铺了多久的茅草,吃的更是难以下咽。 那种环境,他是疯了才会让媳妇去体验一回。 林宝珠心里担忧,可看着跟前铺子一片狼藉的情况,她也不好跟着去看看。强忍着担心,她先俯身给人行了礼道了谢,直言今日帮着张记说话的众人,每人都能得半斤腐竹。 这之后,她有给杨大夫行礼,让人帮着店里的活计跟掌柜的看伤。进了店里,看过活计跟掌柜的伤势并无大碍,又每人给包了一百文钱压惊。 一百文钱,可是十天的工钱了。要是吃肉,那也是七八斤呢。有了这点钱,虽然算不得多,可也能给家里打打牙祭改善一下伙食。 这般,俩刚刚还心里觉得倒霉的伙计,可不连连道谢。哪个也不再垂头丧气的,心有怨言了。 至于那些来拿腐竹的人,虽然有,却也没那么多。一来不少人最开始还真落井下石了,二来大多都是邻里,平日里跟李掌柜的也算说得上话,要真豁出脸皮来白拿东西,他们还真没那么大的脸。 而那些来拿的,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之后也算是帮着张记说了不少好话。甚至后来有人污蔑张记时候,他们还跟着反驳过,毕竟哪个知道事后张记会不会又白送吃食? 不管怎么说,大家伙儿现在都眉开眼笑的散了。而之前铺子跟前那处闹剧,也就此平息了。 之后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那些个背地里说张记茶坊有问题的流言,就消散了许多。虽然还有人再说,可到底也没之前那般汹涌了。 第一百零九章 张记危局 古话说得好,朝中有人好办事儿。张满囤入了衙门,正巧碰上外出归来的捕头,问清缘由,然后在请县丞大人时候,少不得多说了几句。 县丞这会儿脸色也是不好,之前石家闹出一宗事儿,就已经让县太爷不高兴了。他是恨不得这段时间啥事儿都没有,偏生现在又出了人命的事儿。 再听到张记的名号,他心里咯噔一下子,可千万别是自家那个看不清事儿的丈人办下的糊涂事儿啊。 要说张记,现在他还真知道。在读书人里名声不赖不说,就连乡老跟几个常来衙门办事儿的里正,也会多说几句。当然,对于张记的事儿他知道的最多途径,还是自家婆娘跟丈人。 为着让他给张记施压,他婆娘可不是吹了一回两回的枕边风了。就连那个老丈人,都舍下脸面,来寻了他好几回让他帮着办了张记。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们闹腾。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县太爷是上头派来的,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虽然是武将,却是个眼里揉不的沙子的。 还有上回去兵营找县太爷时候,那亲兵嘀咕的耽搁了县太爷给闺女找场子的那几句话,他本是不知为何的。后来打听过以后,才知道京城里几股力量都来了,而且有暂时盘踞桃溪县的意思。 他查探了许久,都没探出来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可就因为一直查探不出来,心里才会更加谨慎恭敬。想他在桃溪县经营多年,却什么都问不到,可见来人的背景只怕比县太爷更高。 这么一想,他哪里敢犯浑啊。公正廉明,简直丝毫不敢徇私枉法。甚至有人请去吃饭,都不敢去,连过寿都不敢宣扬设酒宴了。就怕被人拿住把柄,升不了官是其次,惹了贵人留下坏印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左思右想的,他哪里还敢放水?本身出了人命官司,就对他的绩效考核有了不好的影响,偏生还是在上头大人物来的时候。他可是盯着县太爷的位子多少年了,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看样子如今这位用不了多久就要调去别处,要是为着现在张记人命的事儿黄了,那可就糟了。 就这么着,他上堂之后丝毫不敢懈怠,直接就摆出一副公正严厉的清官模样。 到了大堂上,响了惊堂木,一群差役左右分站喝道威武......这番阵仗倒是没吓的到张满囤,却让陈胖子跟哭丧的小娘子打个哆嗦开始怯场了。 他们是想要讹钱,反正那死人也是个病秧子,加上家里爹娘都没了,有没有兄弟给他撑腰,死了也就死了。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陈胖子寻了那小娘子一鼓捣,俩人一拍即合。一百两银子,别说是弄死一个病怏怏随时都能咽气的了,就是弄死个健壮的,她也能狠得下心。 要知道,有了一百两银子,她去哪不能买了房子田地当富足户?到时候,怎么不比守着个破村子强? 当然,陈胖子也是这么想的。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稍稍琢磨,就用了这下作的招数。 不过俩人想的是好,却不想张记两口子是咯牙的硬骨头,压根没给他们再闹腾的机会,直接经了衙门。 其实到现在,陈胖子都有些回不过劲儿来。不是说开铺子做生意的最怕地痞无赖么,为着声誉跟脸面,总会出银子打发了事儿。怎的他们就遇上一家不一样的啊,早知如此,别说给银子了,就是给金子也不会惹了这个事儿啊。 看着眼前的样子,现在事儿是不能善了了。只怕县丞大人查下去,再让他们偿命啊。 原本的话,只怕县丞大人上来就会先各打五十大板立立威,可现在为了不给贵人留下荒唐没能耐的印象。他自然可劲儿的端正态度,一番问询审案,仔仔细细丝毫不敢懈怠。 问清来龙去脉,县丞大人又让人去叫了县衙的仵作前来验尸。 说起来,多少年了,桃溪县没出过人命官司。所以县衙的仵作也就是闲职,平日里到点下工,入了衙门就是寻人臭屁吹牛。最多的时候,也就是帮着查看一下东家的鸡,西家的狗。实际上,就算是看牲畜的尸体,也不过是他随便来几句。 反正甭管怎么怀疑那仵作的专业性跟人品,这会儿他是带了家伙什来了大堂。那仵作姓刘,一张方脸,面色沧桑,看上去得有四五十岁的架势。不过端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人不是个老实的,最起码得是官场上的老油条,滑不溜秋的那种。 刘仵作到了大堂,见到堂上有尸体,还有苦主跟张记当家的,当下心里就有了谱。他先跪下,然后问道:“大人,传小人上堂可是要验尸?” 县丞大人点点头,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开口说道:“你且看看堂下死者的死因,端看仔细,莫要走眼失手。” 见到刘仵作时候,也不知怎的,本来跪着瑟瑟发抖的陈胖子跟那小娘子脸色突然好转了许多。甚至俩人还隐晦的对视了一眼,像是突然有了底气。 张满囤离他们近,而且又一直观察着几个人,这点小动作自然是瞧了个清楚。他眯眯眼,并没有声张,而是又垂头不语只等刘仵作开口。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心里已经暗暗思量起来。若是刘仵作认定那人死于张记茶水,那就说明他也是被人收买了的。这样说来,陈胖子他们身后定然有人要对张记下死手。 他稍稍回忆,当年跟他结仇的山头不少,可这些年因为北边战争,许多山头都被朝廷直接灭了。余下几个漏网之鱼也并不成气候。而在生意场上,能跟张记结怨,且善于使阴私手段毁人的,思来想去也就周记一家。 要知道,周记的事儿,当初他在镖局干时候就听说过不少。不过碍于周记东家老爷是县丞大人的岳父,所以吃了暗亏的商户也就自认倒霉了,从来没人争过理儿。 这么一想,张满囤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悄悄瞅了一眼满脸严肃的县丞大人,他心里拿定主意,在还不知道县丞大人是何态度时候,万事都不能冲动急躁。 他是五大三粗的没读过书,可并不证明他是个莽撞没有心眼脑子的。能在拉了山头那么多年后,还有那么多兄弟肯为他卖命,除了本身的拳脚功夫之外,定然也不会是个愚笨的。 那仵作细细勘验了尸身,顿了半刻,开口回禀道:“启禀大人,此人像是吃了什么坏物件,导致腹泻,最后身子受不住失水而亡。” 这话音刚落,刚刚还满脸惨败不知所措的小娘子,顿时哭嚎起来,直接扑到尸体上哭道:“我男人死前只喝过张记的茶水,别的不曾吃过啊。大老爷明察,万万要给妾身做主啊......妾身的男人死的冤枉啊.....妾身早就劝过他,张记的茶叶能死人,可他偏生不信,如今丢下妾身一个寡/妇,可如何过下去啊。” 声泪俱下,加上那小娘子颇有些姿色,倒是让人看了唏嘘不已。围观的人,不少开始同情起来了,跟着声讨起张记来。 张记的吃食并不贵,可那茶叶饶是粗茶,也是不便宜的。围观的大多数都没买过,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大骂张记是黑心商铺,甚至还有人跃跃欲试的想要去砸了店铺。 张满囤自然不可能认下罪名,这种拙劣的暗算法子,还真有些让人看不过眼去。就连县丞大人都有些无语了,看向刘仵作的神情也有些怀疑了。 许旁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刘仵作说是仵作,让他勘验个外伤之类的还行,可要说端看几眼就断定是吃了坏物件殒命,那可真是高抬了他的本事。 不说别的,就是他当年在州城等着调令时候,看过睿王断案,就那从京城而来的仵作,也是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勘验出死者的暗伤。难不成自家衙门里十几年不见一回尸体的仵作,能有大能耐,直销的瞧一眼就能看出死者死因,而且还说的头头是道? 不过到底如今只有这一位仵作,县丞大人一问再问,只听刘仵作咬着牙再三保证。不过张满囤却一力否认张记的茶叶有问题,这般下来,倒是陷入僵局,最后县丞大人不得不先把张满囤关进大牢。又让人盯住苦主,然后退堂了。 仿佛就是一夕之间,之前还人人夸赞羡慕的张记,就成了众矢之的。那些个落井下石的,或是眼红张记生意红火的人,更是添油加醋的传着张记的谣言。最后越说越邪乎,恨不能把天底下所有的邪事儿都扣到张记头上。 不说镇上的铺子生意一落千丈,就是村里的作坊都受了影响。 自打谣言传开之后,不少人倒戈相向,还有俩在张记做工的媳妇大骂张记不仁义。不光让她们做苦力,而且还用了妖法让那些茶叶吃食美味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有了张记内部人指认,谣言自然越发的不可收拾。仿佛是开了闸的猛兽,横冲直撞的损了张记的元气。 不过虽然有了叛徒跟昧良心的人,可到底大多在张记做工的人都是朴实厚道的。并没有因着谣言而攻击东家,甚至还一直跟人解释张记东家厚道,吃的喝的用的都不曾苛待过他们。甚至哪家有了难处,也会帮忙,而且从来不曾克扣工钱。 只是风向似乎是有人带动的,无论怎么说,都是一边倒的怀疑张记。甭说已经在大牢的张满囤了,就是林宝珠现在的日子都不好过,不光是外头的风言风语,更重要的是有时候她出门,都会有人背后冲她丢石头子。 可饶是这样,她也不敢不出门打点,不光是为着生意跟前程。更重要的是,自家那个汉子如今还不知怎么样呢,自打被下了大牢,她几番想去探个究竟,都没能如愿。 倒不是不舍得使银子,对于林宝珠来说,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都不算是到了绝路。关键是,好几次使银子,哪怕已经包到百两之多,都是寻不到门路送。 县丞大人拒不受贿赂,而看守大牢的衙役们也都得了话,让他们恪尽职守。上头有话,他们自然不敢贪那些银子,一个闹不好就丢了营生还落下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林宝珠在家里急坏了,连石大勇出面给相熟的人送银子都不好使,就更别说旁人了。这不,她正愁眉苦脸的跟石大勇两口子想办法呢。 哪怕已经愁绪万千,她还是得强迫自个冷静。 “已经打听到了,那告状的苦主是陈家村的人,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石大勇抹了一把脸,沉声说道,“按着弟妹的意思,我拿了东西去套话,根本没费力气就得了那边的底儿。不光这样,还寻到了陈胖子去买泻药的药铺。” 自打张满囤被下了大牢,石大勇一家也跟着受了牵连,村里隐隐的有人还说要赶他们走。只是一日救不出兄弟来,他一日就不能放下心离开。哪怕现在他们手头已经有了余项,要去镇上或者县城过活,绰绰有余。 而张秀娘想的更简单了,做人不能昧良心。当初是张家在他们落魄遇难时候拉拽了一把,还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如今别说张满囤是被冤枉的。纵然是真的惹了人命,他们也不能做白眼狼,为了保全自个就不仁不义的跑走。 有了这个共识,俩人帮着林宝珠就更是不予余力了。 这些日子林宝珠无心管理作坊,哪怕作坊里已经人心惶惶了。也亏得张秀娘跟田大娘,马婶子几个安抚着众人,所以虽然有两个坏事儿的,却不并不妨碍大事儿。 至于那两个觉得张记完蛋了,想出卖张记拿到甜头的妇人,日后林宝珠自然会清算。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救人。 说起来那两个人也是个墙头草,也亏得林宝珠当初看人品给人分工,所以这俩人也只是帮着挑拣茶叶,并没有参与炒茶制茶,更不知道在炒茶之后,林宝珠还会精制茶叶。所以,就算周记花了价钱把人挖过去了,却也没得了什么有用的信息。更别提说林宝珠炒茶的手艺跟流程了,简直是一问三不知。 而见到衙门那边使不上劲之后,林宝珠就让石大勇跟大山俩人帮着打探陈胖子跟那告状的媳妇的底细去了。顺藤摸瓜的,自然就查出泻药一事来。当然,更有人瞧见过陈胖子跟个穿的体面的像是大户人家管事儿的接过头。 同时,林宝珠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更顾不得兵营重地的话,去寻了六子。也幸亏六子如今在兵营里挂了号,一听是六子的嫂子,外面站岗的大头兵倒也没为难她。 寻到六子后,她刚讲了这些天发生的事儿,六子就跳脚骂娘了。后来赶紧告了假,发动自己那些个三教九流的朋友查探刘仵作的底细。 这番几日折腾,还真让她拿捏住了些东西。 原来刘仵作早就收了周记的好处,压根就是想往死里整张记跟张满囤。 “嫂子,那周记的大老爷是县丞他岳丈,也不知道他是糊涂办案还是跟周记串通好的。”六子满脸凝重,少了平日里的油嘴滑舌,有些担心的说道,“若是周记大老爷跟他一起下的手,恐怕事儿就不好办了。” 说完,他有些丧气的挠了挠头,“若是二哥在就好了,他是兄弟里头脑子最好使的狗头军师了。”顿了顿,又泄气道,“要不我去寻县太爷告状?左右县太爷现在就在兵营里,虽然他一向不管政务,不过估摸着说话也会有用吧......” 其实说是县太爷,可说到底,他们当兵的都把人当将军看。实际上,六子所不知道的是,他们眼里的县太爷,根本就是一个武将,如今被空降到这里当县太爷不过是为了麻痹某些探子。 左右跟匈奴蛮夷开战的事儿已经被上头提上规程了,自然要早早就布置,最好能给匈奴致命一击。 林宝珠一听,先是眼前一亮,可转念一想这么久不曾见过县太爷上堂,只怕是朝廷有什么规制。她不太懂这里的律法跟官僚体系,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冒失,更不能让自家男人亲近的兄弟为这事儿冒险。 六子这孩子实诚,而且前途也好,自家男人也看重。若是为了救自家男人,让他落了难处,别说是她,就算出狱以后的张满囤,只怕也会心生不安的。 “暂且不用。如今我们手里有不少证据,且先看看县丞大人是何态度,若是不行我就去州城寻知州大人告状......”林宝珠眯眯眼,心里有了主意。 一听自家嫂子要越级上告,六子骇的一跳,赶紧说道:“嫂子可莫要冲动,要去寻知州告状,可是要遭的罪的。而且若是知州大人不曾受理,或者官官相护压下这场官司,不光大哥没得救,就连嫂子也要受牵连重罚的。” 本朝律例:“诸越诉及受者,各笞四十。”且说“小民多越诉京师,及按其事,往往不实,乃严越诉之禁。” 就算如此,可因着官场现实,常常会因着官官相护之事,不问虚实,直接发配充军或是贬身为奴。不管是哪种结果,越级上告都不会是个好选择。 可林宝珠却是不怕的,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实在走投无路了,就算是火坑她也定要去闯一闯的。 “但凡有一分希望,我都不会任由满囤被冤枉。”她的声音很轻,可却很是坚定。只这一句,竟也让六子这般骨子里不爱服人的臭小子心生敬佩。大哥果然没说错,嫂子是个好的,当的他一心一意的对她好。 想到这里,六子本还算严肃的脸色松了许多,开口道:“到底还没走到那一步,且看看吧,若是不行少不得求到二哥跟前。”顿了顿,他才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之前担心嫂子跟大哥过不下去,不曾说过,二哥是睿王殿下的谋士,很得看重。” 他的确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家大哥一直没有女人缘,后来突然冒出一个来,而且还并没有跟兄弟们打过招呼,可不是让人心生怀疑? 不过现在,嫂子的一番动作,倒是显得他们太小心眼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接下来,林宝珠就拿了许多证据,敲响了衙门的登闻鼓。当然,她也不是没留后手,如今手头的证据只是其中一份,只要县丞大人昧了良心要包庇周记,石大勇那边就会把证据散播出去。同时,她也会继续上告。 其实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是艰难的很。也亏得张记当初跟安平茶行交好,加上那徐掌柜子是个有门路的,被林宝珠求到跟前,虽然不好直接出面,却也指了个路子。若是这边县丞大人行不通,且去北齐州寻了自京城而来的钦差就好,也就是当初推动白鸡冠春茶一举成名的那位贵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林宝珠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反正没有生意没了茶坊以后都可能再挣,可要是没了那个男人,日子又该怎么没有滋味呢? 这些天,每每到夜里一个人了,她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家男人的好。他不爱说话,不懂浪漫,可却比那些个嘴上说得好听的人更可靠。 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把那人救出来。 然而,还没等她前去衙门告状伸冤,周记那边居然就来人了。 当天早起,也没等林宝珠交代好事儿呢,就听见院子外头有动静。出去一瞧,却见一辆马车缓缓而来。没等她开口呢,就瞧见一个年轻男人蹙着眉头一副嫌弃模样自车上下来。 接着就是刚刚赶马车的中年男人,不过瞧举止穿着,并不像是一般下人。倒像是常年管事儿的,如今陪着家里的少爷出门来。 不清楚来人底细,加上如今有石大勇管着事儿,所以自然不用她上赶着问询何事。 却不想没等石大勇开口呢,来人就冷笑着打量了边上站着的林宝珠一番,丝毫不理会石大勇的问话。张口就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就是张家的女当家?瞧着也没什么特别嘛。”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亏得他爹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速战速决千万别拖拉,就这种山野村妇能有什么本事翻身? 来人正是周记的少东家,本就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仗着姐夫跟姐姐的势想来不做好事儿。现在被他爹赶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对着身板跟个豆芽一样的女人说事儿,简直要把他憋屈死了。 被人点名了,见对方神色毫无尊重,眼神也满是不屑,饶是林宝珠现在不想惹是生非都有些忍不下去了。就更别说石大勇跟张秀娘了,不过就算这样,她也知道现在不是闹事儿的时候,拉了拉身边护着自个的张秀娘让她阻止石大勇发怒。 见石大勇握了握拳头,没有吭声,林宝珠才上前一步,也不行礼,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若是买茶,张记是欢迎的。若是买吃食,镇上铺子里您可以尽选......可如果是来找茬的,呵呵......”声音一落,林宝珠就冲着院里喊道,“大狼......” 听到女主人的声音,本来在院子里悠哉悠哉的大狼噌的一下子就窜了出来。它毕竟是极有灵性的野狼,端瞧架势,就直接冲着来人龇牙咧嘴的嗷呜恐吓起来。 先不说大狼的模样有没有吓着周家少爷跟管家,光是他们来时候赶着的马匹,就被惊吓的嘶鸣起来连连后退。到底是山间的猛兽,哪怕被驯服了,却也够让一般的家畜闻风丧胆了。 野狼对上家养的马匹,简直是单方面虐杀。根本不用林宝珠再开口,那马就扯着车篷乱窜起来,不管那管家怎么拉拽都没用,反倒是让周家少爷跟管家躲闪时候尽显狼狈。 其实看到大狼时候,周家少爷就有些被吓破胆了。他本来就是酒囊饭袋,最怕这种凶狠的畜生了,加上瞧着林宝珠神色之间不像是开玩笑,倒像是真会一个不顺意就放了那畜生咬人,当即就不敢再废话了。 “我们周记想要买你们张记的茶园跟山头,你们赶紧准备准备,咱写了文书就给钱。”说着,周家少爷直接拽着那管家,让把文书拿出来。 也是周家大老爷想的太简单了,觉得张记没了主事儿的人,如今定然轮成一锅粥。别说他想三百两买下那山头了,就是百十来两,只怕一个妇道人家也会动心的。所以,来之前他就着人拟好了契约文书,就像让自家儿子先给个下马威,然后直接再提银子,哄骗了妇人家把山头卖了。 可他想的好,却没想到下马威是有了。可被吓到的,却是他那不成兴的儿子。 听了这话,林宝珠忍不住笑出声来,趁火打劫也没这样的。且不说就凭跟周记的过节,她就是把茶园送给村里,也绝不会跟周记做买卖。 更何况,三百两银子,周记真真是好盘算啊。 “不卖。”林宝珠不想跟脑残纠缠太久,毕竟她还有正事儿呢。所以当即就冷着脸,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当然,最后也不忘让大狼再招呼一下来人,把人一路撵出村子。 狼狈的跑出村子,衣衫都凌乱的周家少爷跟管家,现在脸色都难看的很。尤其是周家少爷,多少年没受过这种气了,咬着牙嚷嚷道:“好没教养的妇人,等爷回去了,有你好看。” 还没说完呢,不知哪冒出来的大狼突然发难,直接张着血盆大口冲着周家少爷咬了过去,要不是那管家动作快拉了一把,只怕这会儿人都要缺胳膊少腿了。就这样,俩人哪里还敢放狠话,直接顶着青紫乍白的面色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且不说他们回去是怎么添油加醋的说的,更不提周家少爷又是怎么算计着,顶着一副狼狈模样到当县丞夫人的大姐跟前哭诉的。只说从书院出来的秦晋睿,这会儿正面无表情的坐在驿站房间内听人禀报桃溪县之事呢。 待到说起周记跟张记的恩怨,还有县丞大人跟周记的关系时候,秦晋睿忍不住挑眉。 “属下查过了,周记这次的事儿,桃溪县县丞并没有插手,只是他的夫人让人放了不少风出去。因着其中得了信的不少都是此地的富足户,所以张记邪门的茶园才会被传的漫天流言。”那侍卫模样的人见自家主子沉着面容并未开口,又想到主人来之前的打算,不由问道,“可要属下帮忙处理?” 秦晋睿略略思索,虽然这事儿周记做的不地道,可许能歪打正着的帮自个一把。 如今匈奴已然成事,甚至有联合周边小族南下的趋势。更别提,随着近几年草原天灾连连,他们更是迫不及待的想打开大周朝的疆土。 朝堂之上那些个文官只当匈奴多次骚扰边境只是为了试探跟抢夺,却不知那般打打跑跑不过是为了遮掩他们私底下的算计。与北羌一族联手,绕到而下,自均州跟北齐一带攻入大周。 可以说,若不是之前有探子无意中发现匈奴在雁门关一带烧杀掳掠骚扰边境的人未曾变化过,甚至像是逗弄,并不似是挑衅或者偷袭,所以一路暗查。想必就连他也不会想到,那北羌一族早已跟匈奴达成协议,只等遮掩着匈奴大军路过就跟在后头分一杯羹。 呵呵,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就不怕匈奴人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想到这里,秦晋睿不由扯了扯嘴角,既然他们敢来,大周自然就敢将计就计收割个干净。 这也是为何朝廷突然会让颇有威名的武将迁到桃溪县的缘故,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迷惑敌人罢了。 只是来了之后,随着针对匈奴跟北羌的布局开始,活跃起来的可不光是大周朝的探子。如今更多的,却是那边的探子,甚至有消息传来说是京城已经混入了探子,而且朝堂之上也有他们的眼线。 能立于朝堂之上的,定然是大周人士无疑,而若调兵遣将,自然也瞒不过去。索性,他跟圣上就演一出戏。为防匈奴偷袭,派白家军跟颜家军去雁门关防守。并且,讲朝中老将除戍守京师的之外,全都派去雁门关,无比要压制住匈奴活动。 而又借口殿前失宜,撸了他麾下的新晋小将吴天成的将军一职,贬为桃溪县县令。另,责成睿王北上代天巡视。 如今巡视的队伍应该还在前来的路上,不过早就暗中受命整肃早就过来的白家军大军的睿王,却已经落身桃溪县书院成为了一介名不见经传的秀才。 也是因着白家军将军一干人等都只带着亲兵在雁门关当幌子,所以秦晋睿现在最发愁的就是军中前锋与众多小将之事。 为了麻痹匈奴,也为了一战之后震慑北羌,让北羌转投大周对匈奴形成包围之势。他们不能启用任何一位名动天下的将领,更不敢轻易暴露如今大周已经在均州北齐一带有所部署。 思来想去的,秦晋睿可不就念起了之前有过交道的张满囤?能一一人之力,得众人相助,偏生又是天生的猛将,端是带人往前一冲,就能骇人三分。 这等猛将若不用,太过可惜了。 本来他也曾想着如何算计了张记,让张满囤老实从军。却不想,还没等他出手,周记就动了歪心思。不过这样也好,怀璧其罪,此番之后,想必张满囤对并不在意的功名就有所顾忌了。 要知道,在这个年头,士农工商,商人本就卑贱。不说徭役之事,只说社会地位就相差甚远。就好比周记这次,如今是没有县丞插手,若是平日里县丞一旦徇私,张记妥妥的无力招架。 “不必,派人再去推一把,务必要让张满囤尝到权势的重要性。还要让他知晓,手中有茶园有手艺,却无足够的实力保护,迟早将会落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步。”说罢,他挥挥手,示意下属离开。转而仔细翻看起前边送来的谍报,以便更好的部署。 接下来不过刚到第二日,林宝珠刚刚敲响登闻鼓入了衙门,还没等喊冤呢。就见周记大老爷也出现了,甚至一看见她,先发制人的说林宝珠是周记逃奴,甚至偷了周记制茶的方子...... 本是含血喷人,偏生说的有理有据。毕竟,林宝珠的的确确是打外面逃难而来,这一点不光桃树湾村的人知道,那两个入了周记做工的妇人更是交代了个清楚。 甚至周记大老爷还拿出了一份有衙门前任县太爷在任时候,由师爷出的一份文书。说是那张记茶山,原本就已经卖给了周记,只是周记未曾启用,却没想到被张记窃取。 待勘验过真假之后,县丞大人不由头疼起来。那文书是真的,所盖的大印也是真的,若这般算,张记茶山属于一山卖了二主。偏生又是他在任时候出的差错,当真是恼人的很。 等看到跟前呈现的两份县衙开具的地契文书,县丞大人简直恨不能把出了岔子的差役给拖出去咔嚓了。再看堂下的岳丈时候,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甚至于还用怀疑的眼神扫了一眼。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有陈仵作之事在前,现在又糊里糊涂的突然冒出一张地契文书,要说没有猫腻,打死他都不信。 林宝珠顾不上心中的诧异,当她看到那所谓的地契时候,就已经明白这事儿就是冲着张记跟茶山而去的。更何况,现在周家居然莫名其妙的给她冠上逃奴的罪名。就算不精通律法,她也清楚,大概若是真坐实了,少不得要被发回周家让主家处置。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眯了眯眼,周家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要霸占茶山不说,居然还想以此来逼她交出制茶的法子。呵呵,就不想想,就算她的法子给了他,那制茶人的手艺能不能赶得上。 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制茶但凡火候哪怕是时刻差一息,所制成的茶叶口味就会谬以千里。许平常人喝不出来,但只要是个懂茶喜茶的,自然能体会各种滋味。 她面上不显慌张,心里飞快的算着,若今儿她要栽在这里。最起码,也得让自家男人脱身。至于余下的事儿,且看周家还有什么后招。 这么一思索,林宝珠也就没急赤白脸的跟周家老爷计较什么。只安安稳稳跪在堂下,身形沉稳淡定,挨个拿出了张满囤被冤枉的证据。 此时张满囤跟陈仵作皆被传到堂上来了,瞧见林宝珠拿出的物证,又传了几个认证,陈仵作哪里还敢作假? 他惨白着脸,见林宝珠说的有理有据,申辩都不敢给自个身边了。待到瞧见来作证的杨大夫时候,更是面色死灰。他原以为县衙就他一个仵作,而那些个有本事的大夫,哪个肯给尸身看验,也不怕晦气。更别提旁的别人,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敢,跟衙门死磕啊。 哪里想到杨大夫居然丝毫不忌讳,甚至说的有理有据。从死者的心疾到手指甲里的皮肉,还有两颊跟下颚地方并不明显但却显然不是自个弄下的伤痕,说的条条件件都无遗漏。 如今更是嫌弃的瞟了他一眼,皱着粗黑的眉毛说道:“陈仵作年纪不算大,可惜眼神不好。这般明显的死因都未成看出,却给大人看出一宗冤案,险些害了人命,当真是尸位素餐。” 县丞大人现在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啊,尤其是看到陈仵作跟他岳丈一番眉来眼去,心里更是笃定这事儿跟周家有关。不过到底是怎么个有关法,他还不得而知,不过人却不能不处置。 想到种种缘由,他把惊堂木一拍,开口道:“陈仵作,你还有何话可说?身为衙门仵作,不思进取,落下冤案,今天本官就......” 眼看县丞大人要当堂发作,陈仵作被吓的一跳,心里砰砰砰的,赶紧抬头抬高声音喊道:“大人饶命,这事儿是周家大老爷指使小的的。那天一早,周家管家找到小的,说是若有人状告张记,只管说那人是因着张记的茶叶品质不好而死。他还给了小的五十两银子,说是......说是......”陈仵作本是一叠声的供出自个收了周家好处的事儿,可到后来,却打了磕巴。 县丞大人当即就觉得有些不妙,可看到衙门外许多围观的百姓,有些听到陈仵作的供词都开始嘀咕了。隐约间,他好似还看见几个穿着不俗的生面孔。一想到京城那边来人,必定会预先有人来查访。古来代天巡视,哪个不微服出巡?思及此处,他哪里还敢压事儿,只管再次拍了惊堂木让众人肃静,然后冷着脸厉声逼问道:“还不从实招来,也省的受皮肉之苦。” 陈仵作见事情不能善了,又瞅见大人似乎并不知情,不似周家管家说的那般,心里不由的忐忑不安起来。低着头半晌才下了决心,“周家管家说是这事儿经了大人的首肯,就连县丞夫人也曾让身边的丫鬟捎过话,说是让小的谨慎着点,莫要看差了死因。” 话虽然没说透,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就是让他按着周家说的办? 他就是个仵作,没啥大本事,这么多年都是吃闲饭的。怎么可能惹得起县丞大人跟夫人?就算周家一家子商人,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当官的女婿,而且还是管着他头上的那片天。他就是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违了上头的意思啊。况且,他还不是个有骨气的,有钱拿,又能讨好了上边,时不时谋财害命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上次他想去张记二楼混吃混喝,却直接被伙计请了出去,这口气到现在还没有出呢。 之前因着拿了好处,心里多高兴,现在他就有多害怕。在堂下一个劲的砰砰砰的磕头,额头都青红了一片,使劲儿的讨饶,让大人开恩饶了他。 县丞大人一听这话,也有些傻眼了,愣了愣才疾言厉色道:“本官何曾说过这话?公堂之上,休要信口雌黄。” 陈仵作一见县丞这样说,只得满脸挣扎的喊道:“大人,小的说的句句是实情,请大人让人拿了周家管家跟夫人身边的丫鬟对峙。” 这会儿他也豁出去了,要是真坐实他的罪名,一顿打不说,说不准县丞大人就要为了保住周家跟夫人的名声,拿他开刀了。最起码,一个污蔑之罪是跑不开的。夫人是县官家眷,周记又跟大人沾亲带故,所以若是污蔑他们,流放三千里想来都是轻的。只怕要罪加一等...... 有了这个念头,他压根不敢让县丞大人定罪。赤红着一双眼,唯有不停磕头。 外头围观听审的老百姓也纷纷出声,让两方对峙。哪怕县丞大人啪啪啪的拍了好几下惊堂木都没反应,说起来大家伙也都是来自四里八乡,哪个也不挂名头,碰上这种事儿自然不怕被人惦记。 县丞大人一看这种景象,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伸手擦了擦额头上落下的汗珠子,转身对边上的捕头说道:“去拿了周家管家来对峙。”待到捕头带人离开后,他才复又说道,“本官与夫人并未说过这等话,更没出过这种主意。且夫人的丫鬟所言,也不过是告知你仔细验尸,做好本分,本官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这意思是说,他不会拿了夫人前来问话。想来也是,毕竟是两口子,若是县丞夫人有什么坏心思,或是查出什么不妥来,他这个做相公的能跑的了? 若是要避嫌,让他人来审案,说不定上头又要派人来。就算不接手他的位置,定然也会觉得他无能或是个贪官污吏。这事儿可是万万使不得的。 其实刚刚捕头临走之前,给张满囤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冲动。待他走后,张满囤对上自家媳妇担忧的眼神,也是略略点头,告知她一切都好。 林宝珠深知自家男人有些门路,想必心里也是有底的。如今见他安稳的神态,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如今,堂上全是陈仵作,周家大老爷在相互扯皮。只是相比于被逼上梁山的陈仵作,周家大老爷到底还是顾忌许多的,至少在陈仵作瞪着眼嚷出周家这么多年那些肮脏事儿时候,他只气的浑身发抖却没有反驳。 最后还是县丞大人看不下去了,黑着脸让堂下肃静,否则就按咆哮公堂处置。这番,俩人才跪在边上没再闹腾。 而就在等捕头去拿周家管家之时,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堪堪停在了衙门口。接着,许久未见的刘金才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刚刚写好的状纸。 说起来也是巧了,就在前些日子放榜,刘金才不光考过了秀才,而且还位居案首。他得了好消息,随着报喜的人回家,这才听说了张记出事儿。稍稍问询,他本就算是敏锐的心思,稍稍转动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也顾不上跟报喜的人客套,只跟自家爹娘跟还乐呵着的哥哥嫂子打了招呼,拿了纸笔就随着进村里报消息的马车来了县衙。 原本报喜的人还觉得刘金才小气,可见他在马车上还认真写着诉状,不由多问了几句。大概猜测到了两家的关系,那车夫不由感慨刘金才是个知恩图报的。当下,哪里还会斤斤计较赏钱不赏钱的。 他是个老百姓,就靠着给人报喜得些赏钱,说到底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最是愤恨强取豪夺跟贪官污吏,而眼前的年轻人虽然还未入官场,但一身正气跟那看重恩情的样子,就已经彰显了清正。 有这样的人做官,老百姓哪会有冤屈? 这般想着,车夫也不敢再打搅他。只管找着平稳的地方赶车,一路上倒是也给足了他写状子的工夫。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来龙去脉,不过连猜带蒙,加上有意规避自己不甚清楚的地方,又多把疑点往深了写,一番陈情倒也流畅。不光是瞧不出是临时而来,还真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再加上他秀才案首的身份,想来县丞大人会更看重一些。 这年头,人们都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以读书人,尤其是考中的读书人,无论是秀才还是举人,亦或是状元,都有极好的地位。不光是入衙门不得上刑,不用缴纳赋税不用服徭役,而且碰上官司也不用下跪。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而县丞大人比他们得到的信儿更早,不光知道桃树湾出了个秀才案首,而且更知道那人就是眼前的刘金才。瞧见秀才案首都来给张记当状师了,县丞大人不由得觉得有些不好了。 要知道,得了秀才在县里算不得什么。可若是哪个地方出个案首,那可就是种子选手了。不说他以后考中举人了会给县里带来多大的荣耀,就是说到了考评官员时候,这可都是一大项呢。 更别提,那天知道案首是自己管辖之下的村子里出来的,他可是差点没高兴的蹦起来。能当案首,那考举人就十拿九稳,以后得了状元也是极有可能的。 可现在,这人放着人的恭维跟吹捧不听,跑来管人命官司?想到这里,县丞的眼神不由郑重了许多,看向林宝珠跟张满囤时候,也越发谨慎了。 说不得,这位刘金才就会是他们县的贵人,要知道举人之后就能入仕。若是中状元,那可是能直接面圣的。天子门生,可比他这种只堪堪考过举人的地方小官吏前途好的多。 反正思来想去,无论从哪一点来考量,这人是不能得罪。若是周家犯了事儿,他也不能包庇徇私。 那周家大老爷并不知道刘金才的来历,不过瞧着那人穿的寒碜,自然也没放在心上。见他是来给张记撑腰的,不由冷哼一声,对着堂上的县丞大人拿起了岳丈架子,直起身子给了女婿一个眼神,然后冷笑道:“大人,这人到了大堂不跪,是藐视公堂,这可是重罪呢。”说着,还干咳了一下,示意自家女婿重罚。 可县丞大人会吗?显然不会,不仅不会,而且还拍了惊堂木让人不得喧哗。说的是谁,估计堂下几个心里都是清楚明白的。 “刘金才身有功名,可不跪衙门知县,怎算藐视公堂?” 没等他再说什么,就见捕头压了周家管家而来。那管家见自家老爷也在跟前,自然是有恃无恐,还赔笑着叫了县丞一声姑爷。好让外面的人一番唏嘘跟怀疑,自然也成功的使得县丞大人黑了脸。 “公堂之上不得放肆。本官且问你,你是如何跟陈仵作串通,又是如何污蔑陷害张满囤的,还不从实招来。”县丞大人唯恐他再叫喊出什么别的话来,惊堂木随着问话连连拍响。 接下来的事儿倒是方便许多了,有人证物证,再加上刘金才这个心思通透的秀才案首在,哪里容得了周家管家狡辩?他越是说,漏洞越多,眼看就要牵扯到周家老爷身上了,逼的周家大老爷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怒道:“你居然办下这等昧良心的事儿,我只让你跟我儿商量买下张记茶山之事,却不想你暗室欺心居然歹毒的教唆人害了人命。” 得,这下好了,周家大老爷自己招了人张记的茶山是人自个的,他想要就让管家跟周家少东家去商量购买呢。不过中间出了岔子,之后也不必在多审了,一个诬告是跑不了的了。 那管家一听老爷这话,知道是要让他认罪。他有心想争辩,可转念想起自家一家人都是周家的家生子,就算脱了罪,转头也是活不成的。不如替老爷顶罪,说不定事后老爷还能寻了姑爷的门路捞自个出来,也能让他再落个好,在周家更加体面一些。 见县丞大人脸色不好,又想要动刑,管家赶紧连连喊着要交代。衙门的板子可不是好挨的,若是挨了打,指不定半条命都要丢了。还不如早早交代了,然后等老爷救他出去。 “我说我说,是我鬼迷心窍想要从中得利。这才办下了这种糊涂事儿。”管家苦着脸,但却并没像陈仵作那般惊恐惧怕,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罢了。他交代的彻底,从昧了主家给的买茶山的银子开始,一直说到是怎么让人传出谣言,又是怎么摸黑张记的。 原本还觉得管家要诬陷张记实在是没道理的人,这会儿也从一头雾水的状态变成了恍然大悟。原来是周家大老爷给的那笔买山的银子惹的祸,使得那管家生了贪念,这才有了现在这事儿。 接着,之前在衙门大堂上哭哭啼啼扮演苦主的陈胖子跟那小娘子也被压了来。见俩人拒不认罪,县丞大人直接让人各大十五大板。 陈胖子倒还熬得住,可奈何小娘子是个妇人又没受过这种大罪,刚被打了几下就哭喊着撂了。有了她的供词,被打的开始哆嗦的陈胖子哪里还能撑下去,刚被拖进大堂也就紧跟着交代了。 有了这俩人指认,结合管家自个的供词,案子基本明朗了。周家大老爷失察,且没让人抓住把柄,所以只是被训诫了一番。至于诬告之事,因着并没有开始审理,倒也不予追究。 其实这点,也是县丞大人有些偏私了。想着人命官司了了也就算了,旁的能压就压了,也省的他真的亲手把岳丈送入大牢。 大义灭亲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是难得很。 反正不管怎么样,案子是结了。因着并没有直接杀人,不过是教唆几句,所以周家管家只按诬陷罪,鞭笞三十,苦役三个月。 至于陈胖子跟那小娘子,杀人偿命,待禀报藩府之后秋后处斩。 随着张满囤跟林宝珠脱身离开衙门,这宗官司总算落下帷幕。而此番波折,倒也让俩人看清了人心。最起码,那些个在他们落难之后,急着撇清关系甚至落井下石的魑魅鬼怪算是暴露无遗。 而留下的,则是实诚的跟张记往来,实打实为他们两口子忧心的人。其中自然有安平茶行,有兴隆酒馆,还有守着作坊跟茶坊的众人。还有为了保住张记而四处奔走的张里正跟族长等人。 回到桃树湾,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田大娘跟马婶子拿着柚子叶,给俩人煮了水撩了几下。去过晦气之后,已经累了好些日子的人各自散去了。 林宝珠这几天是精神跟身体都紧张着,如今乍一放松,还真是浑身酸痛。而张满囤也没好到哪去,虽然看着还精神些,可身上却因着在大牢里阴暗的环境待久了,全是一股子霉酸味。 他看了一眼自家累的趴在炕上不愿意说话的媳妇,然后先洗了洗手,把人裹进被子里,就想着去洗洗身上。却不想,还没等他转身呢,媳妇居然一跃而起直接搂住了他,脑袋还在他腹上蹭了蹭,瓮声瓮气道:“这次真是吓死我了,知道害人的是县丞大人的岳丈,我都差点死心,想着干脆去州城告状了。” 媳妇的话一落,张满囤刚刚因着她动作而生出的火热渐渐扑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暖的,却又有些后怕的心惊肉跳。 去州城告状,要付出的代价何止是一二?一个女子,且不说要经过多少磨难跟辛苦,就算去了,告赢了,救了他,媳妇那也是要被问罪的。 他抿着嘴,伸手摸了摸媳妇的头发,眼中的柔情慢慢地被一种不知名的坚定替代。面上的心疼跟疼惜也渐渐换做坚毅,这一次是好运气,那下一回呢? 茶山跟媳妇的手艺有多难得,他现在是一清二楚。在如今这个等级分明的世界里,身无建树,却有发家致富的法子,是何等危险? 若以后碰上别人,又该如何?他拿什么保护媳妇,保护他们的家? 以前从未想明白,只觉得有他在,就能守护媳妇。他们好生过日子,红红火火的,又会遇上什么难事儿呢。却不想,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想起老二当年投到睿王殿下麾下之时说过的话,他心里升起了波澜。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林宝珠不知道自家汉子的心思,只是说着说着话就慢慢迷糊着了。不过就算睡着了,手里依旧紧紧攥着他的一方衣角。 “媳妇,我去洗洗,这么些日子了,身上又脏又臭。”张满囤把媳妇安顿到炕上睡下,然后小声在她耳边说道。 林宝珠似是有感觉,呢喃了几句话,翻了个身接着睡着了。看着媳妇安然的神色,张满囤心里异常柔软安稳,他是个男人,想要守住媳妇这点安然。 去匆匆冲洗了一下,连衣裳都没穿,他就跑进了屋里,然后搂着媳妇喟叹一声,安安稳稳的睡了个踏实。而在睡梦中的林宝珠,也无意识的往自家男人怀里钻了钻,然后才心满意足,嘴角勾起个笑来。 驿站之内,秦晋睿看着身边侍卫从衙门拿来的那份半道出现的状纸。又听他细细说了那刘金才的种种,这才笑起来。 “没成想桃溪县当真是藏龙卧虎,出了一个张满囤已然让我吃惊,如今又碰上个刘金才。”说罢,他挥手让人下去,待到人快到门口时候,又开口道,“让人传信去州城给朱能,让他速速来桃溪县。” 等人应了是退下,他才又细细看起那张状纸。当真是一手好篆书,排列整齐,行笔圆转,却不失读书人的耿直正气。陈情明了简单,却字字珠玑,若是不再参加科考,就是当状师,着陈金才必定也能出人头地。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这样的人,如今还未长成,不过却是个值得人看好的人才。想到他与张家的关系,秦晋睿不由得满意一笑。得势了也不枉落魄狼藉的恩人,一路直冲衙门而去,虽然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但至少心思纯正。 想到这里,他越发的觉得来桃溪县的举动是无比正确的了。 如今京城那边大哥二哥老四老八几人都明争暗斗,看似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势力,可实际上哪能比得上稳坐皇位几十年的父皇呢?父皇虽然年老,但精神头还足的很,指不定那些阵营里就有不少皇帝党。 而他趁着这个时候跳出京城那个圈子,又不拉拢父皇信任的白家军跟颜家军。所以虽然管着几十万大军,却并不会引起忌惮。 只是,他真的会不争吗?对,他不争,不争朝堂之上那些个老奸巨猾的老臣。可若亲手培养扶持人才呢,又当如何,对匈奴一役,他志在必得,而此后到底有多少人能从他手底下一飞冲天,他心里早有成算。 看似跟农家院里的林宝珠两口子牵扯不着的一副棋局慢慢开启,而众人都是局中人。林宝珠也好,张满囤也好,为了日后安稳的细水长流的日子,迟迟早早也要接受从天而降的安排。 从军,成了张满囤眼下建功立业保护媳妇的最佳途径。 接下来几天,林宝珠跟张满囤带了不少吃食到各家感谢。毕竟为了他们的事儿,不少人都跟着费心了。尤其是保护着作坊,更是让他们感激。 对于俩人的上门,不少人都没想到。得了人的吃食,不论多少都连连感谢。大家伙也不是瞎子,虽然有坏了良心的人,可大多数受过张记恩惠的都念着他们的好呢。 等把吃食送完了,俩人才拿了些上好的茶叶,又提了两条猪肉跟一些腐竹香辣段去了里正家。 别的话也不说,就说张里正到处跑着关系,帮着去衙门打探。还想往里找关系塞银子,知道周记来找茬时候,还让人直接堵在村口免得人再进来仗势欺人。零零总总的,他们哪能不感激? 现在张记平安无事,张里正也算是放心了。林宝珠两口子到的时候,他正坐在院子里吧唧吧唧抽着烟袋锅子,嘴里时不时还哼着小曲呢。 只要保住了张记,桃树湾想不富都难。现在张记作坊开的大了,就连镇上的铺子里也招了不少村里年轻人去。他是知道的,那铺子里常常会去一些读书人,见的多了,去做工的村里后生说话办事儿都利索了许多。 正想着事儿呢,张满囤就先开口喊了一声里正叔。 张里正看见俩人来,自然笑着招呼着人坐下,然后喊了自家婆娘倒水。 之后几个人拉扯了几句别的,当然这一次四个人坐在一起说话,各自都多了不少真心实意。 等说完了感激的话,林宝珠看了一眼自家男人,见他点点头,才笑着开口道:“里正叔,这回的事儿多亏了村里上下帮衬着。我想着,现在我们手里有些余钱,干脆就在村里起一座私塾如何?盖房的钱我们张记出,笔墨纸砚只要是来读书的孩子都能随意用,先生也有张记请。不过有一点,私塾得挂着张记的名字。您觉得这样如何?” 一听这话,张里正立马坐直了身子,神情激动的问道:“建私塾?” 无怪他激动,实在是这年代,一般的村子哪建得起私塾?不说村里家家户户不富裕,就是稍稍有些余项,也没多到给村里谋福利的地步。 “是,我跟满囤商量过了,想问问里正叔能不能让村里出一块地方。回头满囤请了泥瓦匠来看过,就能盖起来了。到时候,村里的孩子也有个启蒙的地方。日后出了门,不管是干啥也能识文断字的让人高看一眼。若是有出息的,指不定还能跟金才兄弟一样给村里争脸呢。”林宝珠见里正看重,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笑着说道,“就算不能考中状元,多认些字儿也不吃亏,以后了当个掌柜子也好过在土里刨食儿。” 桃树湾本来就良田少,前山那边修的地虽然也不少,可因着离着水源不近,而且地势高,所以一直是靠天吃饭的。说起来,还真是穷乡僻壤,没个奔头的。 如果以后村里的后生都能凭着识文断字寻了活计,自然是比干守着一亩三分地吃饭的好。 至于是张记私塾亦或是桃树湾私塾,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受益处的都是村子里的孩子们。日后甭管他们成事或是没成事,出了门最起码不容易受骗,而且还能因着同窗同村的情谊相互拉拔一把。 这么一想,张里正拿着烟袋锅子的手都忍不住激动的哆嗦起来了,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张满囤跟林宝珠蹭蹭的发亮,真是恨不得立马就落实这事儿。 “这是好事儿,村里该给出地皮,这点你放心,回头我就去同族长商量,咱们划出一片地方来。至于泥瓦匠,你们也不必请了,村子里的壮劳力不少,要是说建私塾哪个也该出份力气。”张里正摆摆手,想了想又说道,“虽然是好事儿,不过也不能全都靠着张记出钱。这样吧,笔墨纸砚的钱就有各家自己想办法。没道理你们盖了房子,请了先生,还要送笔墨。” 他不知道张记到底挣了多少钱,不过经过前几天的波折,想来损失也不小。光是他知道的,可就有不少人来退货呢。再有就是不少做工的,以为张记要倒了,凑在一块逼着林宝珠给工钱...... 厚道不厚道暂且不说,那事儿肯定让张记的银钱吃紧了。 如今人家两口子主动来提这等善事,说到底不过是感念那些心底实诚,一直没落井下石还帮衬着他们的人家。可就算是报恩,也没得让人累着裤腰带负责一个村子读书识字的事儿。 再说了,老年家都说人心不足蛇吞相,张记一味的付出,只怕会引得一些别有心思的人更加贪心。得寸进尺的人,什么时候都不会消失。 他当了里正几十年,有些事儿看得清楚。尤其是事关桃树湾名声跟未来的事儿,哪怕会落人埋怨,也不敢踏错一步。 林宝珠微微一想,大概就明白了里正的意思。她点点头,片刻之后又开口道:“若是这样,那以后咱们村子有读书出息的孩子,但凡参加科举考试,家里因着贫困没有盘缠的,都可以去张记预借一些。” 她虽然有心做好事,不过也不是散财童子。建私塾让更多的孩子读书,已然是现在她能做的极限了。若是再出资让人参加考试,只怕最后会压的拖垮张记。 张里正点头,心里过了刚刚惊涛骇浪的激动之后,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了。他又吧唧了两口老旱烟,沉默了一下,才严肃的对林宝珠和张满囤说道:“叔替村里的孩子们谢谢你们两口子了,以后但凡碰上事儿了,知会一声。只要咱们村的人还活着,就不能让人在桃树湾欺负了你们张记。” 说完,他还抬手抹了一把脸,好似是为着擦汗。可林宝珠眼尖,却看到了张里正通红的眼角。 听到这话,再看到张里正红着眼的模样,林宝珠心里也不由掀起了波澜。以前她对张里正还有偏见,以为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尤其是最早时候,张里正处理张老汉跟刘氏那事儿时候,可是给她上纲上线想要逼她退让认错,那时候她觉得这人当真不公道,就算不是个贪的也得是个混的。 后来张记生意做起来了,跟张里正家打交道也多了。虽然他帮着出了不少力,可前提是林宝珠可劲儿的往他家送吃的用的,而且还间接的帮着他嫁出去的闺女提高了在婆家的地位。这样算下来,也算是相互利用,彼此都落了好处吧。 可这次遇到难处,没想到张里正主动的帮着打探奔走。甚至她给他塞银子,也被拒绝了,说是让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如果那时候,她心里升起的是感激,那现在看到张里正那平日里颇有威望又常常严肃着脸的人落泪,她心里生出的就是感动跟敬重了。 也许张里正是没有多少魄力,也不能从县衙给村里谋求些福利好处。可他的心却全然在桃树湾村,但凡能让村子好的事儿,他都能做。 就好比现在的许诺,只要有他一日,张记在村里就是无可撼动的存在。当然,张记的所作所为也必须以对村子做出贡献为前提。 接下来,三人又细细商量了办私塾的事儿。定下了大致的方案,林宝珠跟张满囤才离开。 等俩人离开以后,边上一直没敢插嘴的里正媳妇才十分赞同的说道:“当真是好的,也亏得俩人落在了咱们村。当初谁能想到呢......真是福气......” 这厢感慨完了,里正才抹了眼角又淌出的泪水,猛的起身背着手说道:“晌午饭你自个吃,我去老祖宗那一趟。” 第一百一十五章 张里正是怎么跟老族长和村里宗族的几个长辈说的,林宝珠她们不清楚。不过到了转天晌午之前,里正就让人敲着铜锣在街上通知各家各户都到麦场去说事儿。 平时铜锣几乎是不会响的,就算路婆子家的刘金才考了秀才,里正也不过是让人挨家挨户的通知一遍,然后做东摆了两桌酒席祝贺。酒足饭饱之后,但凡跟路婆子家亲近的,亦或是说得上话的,都拿着鸡蛋或是家里自个中的菜瓜啥的去串门子说话了,有孩子的也会带上孩子想要沾沾喜气。 而要敲着铜锣吆喝的情况,之前也就是征收赋税或是徭役时候,才会出现。所以听到铜锣声,大家伙儿心里都忐忑的很,哪里还顾得上干别的活儿,丝毫不敢耽搁就匆匆跑到了麦场上。 等林宝珠跟张满囤被张里正家媳妇千说万说的请到麦场上时候,那里已经到处是人了。因为担心是赋税或者徭役的事儿,这会儿来的除了每家每户的汉子们,也有不少带着孩子的妇人。 毕竟都是跟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事儿,哪个敢大意啊。尤其是家里有没服徭役的儿子的,更是心惊胆战的,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说起来,之前村里也不是没人想过把田地挂到刘金才名下,这样日后也能少交赋税。就算每家送些好处给刘金才,也是使得的。 不过那事儿还没说成,最起码他们只是私底下商量过了。现在也只是在打听别的村子有没有这样的事儿,说到底桃树湾几代人了可还没出过一个秀才老爷呢。如今有了一个,他们还真不知道该咋做才能和规矩。 这不,还没打听清楚呢,就被里正的铜锣吆喝声叫了过来。 张里正并不多说,只就这昨儿跟族里几个长辈商量好的说辞说了一番。然后又拉了张满囤上高处,让大家伙记得桃树湾不出昧良心的人,人家张记给村子里的劳力们出了工钱,现在还让孩子们读书识字,那就是整个村子的恩人。日后要是哪个再敢做白眼狼,桃树湾村可庙小留不下。 虽然被狠狠告诫了一番,可架不住大家伙听到张记要盖私塾而且让孩子们免费认字的激动劲儿。可以说,在张里正的话一落时候,人们就沸腾起来了。一个个脸上都乐开了花,家里孩子年纪正好该启蒙的,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 “里正叔,你放心,咱心里都记着满囤兄弟跟宝珠妹子的好呢。” “是啊,咱都不是没良心的,满囤跟宝珠两口子对村里怎么样,咱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以前是咱们想差了,往后只管往好里走,要是我家那臭小子敢不敬着满囤他们,我张大山先折了他一根腿。”说话的是跟着在张记茶山上干活的汉子,一张方脸,浓黑的一字眉,面色是农家人惯有的黝黑,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这会儿因着知道儿子能进张记私塾读书,正高兴的憋的一张脸都涨红着呢,恨不能多说几句表表对张家两口子的感谢。 接二连三的跟着就想起了络绎不绝的赞同声,还有的拍着自家儿子的后脑勺让赶紧的喊叔叔婶子。反正,不管是眼阶短浅的还是爱咋呼事儿的,这会儿都跟着一叠声的笑呢。 不说村里人大多是心思朴实淳厚的,就算有些心眼多的,这会儿也挑不出啥刺儿来。毕竟人家张记出这么大的力气,让整个村子跟着沾光,他们要真还酸里酸气的说话,指不定以后就没法送孩子进私塾了。 人们是实实在在是没想到张记能为村子做到这一步,这年头农家院里能出个识字的孩子,那是多不容易的事儿啊。不说是指望着他们出人头地考上功名光宗耀祖,就只是能写能画,那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小子们以后也能跟着这个容易说媳妇,闺女们少不得跟着识字儿被高看一眼。 所以哪会有人不感激?就算是为了孩子们,那些个看不惯或者眼红张记的人,也得好话说着。 麦场的事儿过后,张满囤跟林宝珠在村子里的威望再上一层楼。以前只是田大娘几个人好拿些吃的用的给林宝珠,如今可好,只要俩人一到村里,大老远就会有人准备好了菜干或者鸡蛋等着呢。就算是张满囤那张凶煞的脸,也不能阻挡了大家伙的热情。 因着是为村里修私塾,所以来做工的劳力们并不要工钱,甚至不用张记管饭。见大家伙儿心眼实在,林宝珠索性也不劝说了,就只是每天在开工的地方支着大锅熬一锅老鹰茶,让大家随意取用。 就算这样,也让不少人连连称赞她厚道。 那边修建私塾的地方正热火朝天的干着,这边张记茶园跟作坊,也都没停下来。虽然因为之前的事儿,走了几个人,但却并不妨碍正常运作,只不过是产量低了一些罢了。 对于林宝珠来说,这也不碍事儿。最起码,这些并不是她现在最关心的事儿,她最关心的还是近日里情绪越发低沉的张满囤。 本能的,她总觉得自家男人瞒着自个什么事儿。可是好几次开口询问,那汉子都打着哈哈给撇过去了,哪回也不正面回答问题。可越是这样,她就越着急,生怕那男人碰上了什么难事儿。 随着石大勇几次去送货,原封不动的把货物又拉回来,而张满囤面上不显,可眼中的暴躁越来越严重时候。林宝珠终于意识到,或许之前的波折并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度过。 如今因着跟周记的官司,还有外头还在市面上流产着的谣言,依旧影响着张记。如影随形,哪怕不能一竿子闷死张记,却也在悄无声息的拖着张记走下坡路。 如果在这样下去,不出半年,之前她们辛辛苦苦付出的一切,将会付之东流。张记也会因为耗不下去,而关门歇业。 但是一时之间,林宝珠还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来。倒是张满囤见她心里着急,几次安慰,说过几天就会好了,一切都有他呢。 接下来几日,张满囤每天都是早出晚归。虽然会跟林宝珠打声招呼,可却没有一点空闲好好说两句话。基本上都是大早起来,哄着林宝珠继续睡下,他就匆忙离开了。一直到后晌饭以后,日头快落山了,他才风尘仆仆的回来。 不过相比于上次借五百两银子的时候,这一回他并没有那么轻松,似乎每每回来都能累个半死。可哪怕是那样,他还是会吃不少饭菜,活似是一整天都滴水未进一般。 直到有一天,林宝珠洗衣服时候,发现他刚做不久的外衫上有一道口子,那口子四周还带着不明显的血迹。联想到这些日子,那汉子夜里睡觉总是老实的很,比以前不知道要安生多少。不光不碰她了,甚至连搂着她都没之前那么紧了。她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子,莫不是......莫不是自家那个汉子,因为跟周记结仇,去找人拼命了? 依着她对自家汉子的了解,那人不是个鲁莽的啊。就算结仇了,也会慢慢清算,又怎么会冒冒失的去拼命?明火执仗的干仗,他当然也会,可前提是能自保的情况下。 可思来想去的,除了这一点,她还真想不出别的情况。而正是因为想不通,所以一整天,她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生怕会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张满囤回来,她看着满脸疲惫的男人,心里又急又气,最后跺脚直接把人拽进屋子里去。恶狠狠的把人压在炕上,刚想盘问,就听见身下的汉子猛然吸了一口冷气。 这一下,她哪里还想着问话啊,手忙脚乱的翻下来,上去就扒拉那汉子的衣裳。 毕竟也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就那汉子皱皱眉头,她都能大概猜到怎么回事儿。更何况他是抽冷气,身上必定是带了伤的。 等到扒开了褂子,林宝珠才红了眼,也不吭声,只是瞪了一眼自家男人,然后认命的去找金疮药给他涂抹。 见自家媳妇匆匆去翻找药粉,张满囤才松了一口气。刚刚回来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好,媳妇虽然没直接开口跟他对峙,可那模样,活脱脱是生气的前兆。他是疯了才会让媳妇生气然后好几天不理她,想到六子给出的苦肉计的主意,反正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干脆就用一回吧。 果不其然,媳妇心疼了,也没心思审问他了。可看到林宝珠红着眼回来时候,他刚刚才升起的甜蜜劲儿也慢慢带了些心疼跟苦涩,让媳妇难过是他的不是。 可想到睿王殿下的话,再念及媳妇的那些心血,他是真的别无选择。只要能护媳妇一世安稳,什么苦他都能吃。 “媳妇,别哭了。”张满囤嘶哑着嗓子,干巴巴的说道,“你掉眼泪,我心里不得劲。” 不光是不得劲,甚至会觉得钝痛,就好像拿着小刀一点一点的划拉。不流血,只是干疼。让他舍不得,也不忍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上过了药,张满囤又换了身衣裳,这才把还在闹别扭的媳妇抱到身边。他本就浑身蛮力,就算媳妇挣扎几下,也并不碍事。 “媳妇,别恼我了。这些日子咱们张记的生意我看的清楚,如果不尽快寻个法子,怕是......”底下的话不用再多说,不管是林宝珠还是张满囤都是心知肚明的。他叹口气,把头埋进媳妇颈窝里,“想必六子跟你说过了,当年跟着我的老二现在在睿王殿下麾下做谋士。而......而我当年是被睿王看重,想让我随他从戎的。不过经历了那么多,我已经过了保家卫国的热血年纪了,本想着这辈子就跟你安稳白头的。却不想一个周记就差点让你的心血化为乌有。” 这也是他最无力的地方,不能保护媳妇,却要媳妇操心操肺的为他奔走。这次是侥幸未出事端,可若是周记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媳妇下了死手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对于过过刀口舔血日子的张满囤再清楚不过了。张记有多大的诱惑力,随着源源不断的生意跟订单,他心里是越来越清楚。 所以在老二给了信,让他去相见后,一番劝说,还真让他动了心。尤其是再见到睿王殿下身边的那个侍卫,知道他们张记所有的危局,只要睿王殿下一个态度就能解决之后,他突然感到了对权势的渴求。 就像老二说的那般,睿王无需做什么,只要当众让人以钦差名义购置张记茶庄的茶叶跟点心吃食,然后放出话去说几句甚好。那旁人自然能对张记高看一分,别说周记了,就算是县丞大人都不敢再轻视张记的铺子跟东西了。 如若张满囤当年听从了睿王殿下的话从戎,落下功劳或是赫赫威名,现在又怎么会担心那些暗地里的魑魅魍魉?就是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其实这话说的虽然有些不中听,但张满囤清楚那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只靠自己的蛮力跟身手,许是能护了媳妇不被人为难,却不能阻拦那些个阴暗的手段。 “老二来说睿王殿下如今广招将才,但凡身负武艺者,都能通过比试成为殿下麾下大员。我这一辈子除了娶你之外,也算是一事无成,娘当年走的时候让我做个好人,可许多年了我从未想过能做什么让她能瞑目的事儿。现在有这个机缘,加上能解张记的危局,我就知道不能不争,哪怕是为着成就功业护住你跟张记的招牌也好。”张满囤有些泄气,却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现在他所面临的现实。 林宝珠没想到好生生的,他居然要去从军。哪怕她没有经历过战争,却也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去当兵,又哪有那么简单?建功立业,那是要拿命去搏的,一个闪失,指不定连尸骨都寻不回来了。 她的身子一怔,皱着眉死死地盯着自家男人看。眼地里不光是有不赞同,甚至还有些泪光。 不赞同又有什么办法?自家男人本就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刚刚提起了早就入土的婆婆王氏,她还能说什么?难不成要让他一辈子为那件事儿愧疚,为当过土匪却没立业而愧对娘亲? 张满囤知道媳妇定然不愿意,当下抿着唇,直视媳妇的双眼,异常坚决的说道:“媳妇,我是个男人,哪怕你不在乎,可我确实在乎的。” 他知道媳妇的脾性,哪怕丢了张记,也不会同意他冒险的。可已经二十大几的他,除了走当兵打仗去建功立业的道儿,旁的又有什么可能呢? 林宝珠第一次被自家汉子这般看,心里又难受又心酸。她瞪着眼,忍着心里的酸涩哑着嗓子丢下一句“我不同意”,然后看都不再看那汉子一眼,就匆匆跳下炕去跑了出去。 看到媳妇难受,张满囤心里也堵得很,见她生着气跑了。哪里还敢耽搁,可不就直接绑好衣裳上的绳儿就跟着追了出去。 俩人的身手腿脚本来就不能相提并论,还没等林宝珠跑到前山那边呢,张满囤就直接把人拦腰抱起了。他左右看了看,小道上这会儿并没有人,干脆就直接扛着人去了王氏坟头那边。 这么一路,林宝珠挣扎过了,也踢腾过了,不过压根奈何不了自家男人。现在到了王氏坟前,却不敢再打闹发脾气。死者为大,何况是自家婆婆跟前,就算不用遵从三从四德,也不能扰了人安宁。 见媳妇安静了,虽然还在赌气不理会他,可到底也愿意听他说话了。张满囤不由松了一口气,果然,媳妇的心就是容易软。 俩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个话,这也是张满囤头一次这般说个仔细。从当年张老汉抛弃他们开始,到因为被人瞧不起而跟家人断绝关系连娘亲下葬都未出现的月娘,最后说到他这些年的种种。 听着听着,林宝珠也就释然了。自家男人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清楚,她还能不清楚吗?他甚少越过自个做决定,这回要不是下定决心了,又何必瞒着自己这么久,无非是怕她不应罢了。 最初时候,林宝珠的确是不愿意让他去的。但是吵闹了一番,她的心也慢慢平稳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跟志向,自家男人要完成娘亲遗愿,要为他们的小家撑起一片天,是她有百万个不乐意都无法说出口去拒绝的。 更何况,又有哪个男人会整天拴在女人身边,跟在婆娘身后过日子?就好比现在,虽然张记在他名下,可不管是作坊还是茶坊,就算是外头一些茶行都只认她的存在。 她抿着嘴,思索了半晌,看着满脸愁苦的男人,还是忍不住心软下来。伸手摸了摸他有些凌乱的鬓角跟头发,最终还是哽咽着,但面上却是恶声恶气的道:“去就去吧,你自个乐意,难不成我还当恶人不成。没得像现在一样藏着掖着,好似我是多不通情达理的一般似得。” 见自家媳妇松口了,张满囤赶紧舔着脸凑过去,连连哄着说道:“媳妇最好了,你最通情达理了,往后我包管不这样了。” 他这么一闹,倒是让林宝珠有些哭笑不得了。嘟着嘴,她瞪了他一眼,不过看样子心情也没之前那么糟糕了。 等看清楚他穿的衣裳,林宝珠才彻底算是笑出声来,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然后撇撇嘴上前把两根系错的带子给绑好。 已经交心了,媳妇也许了他投军,所以往后几天的行程张满囤也没有再隐瞒。 与此同时,附近几个镇子跟县城都传出消息,说是皇子代天巡视,作为钦差特地点了张记的白鸡冠茶。睿王殿下还罕见的让人特地到镇上张记铺子夸赞了一番,更是大肆购买了不少腐竹跟香辣段玲珑糕。 这下,谁还敢再传张记的东西有邪气?人家皇子都吃了,可见那事儿是无稽之谈。说不得,张记是有大福气的,才会让皇子钦差的都看进眼里了。 之后几天,从州城到县城,慕名而来的人是络绎不绝。之前积压的存货,不过半个月就销售一空了。甚至在张记遇到难处时候,那些个以店里是小本生意而退货,或是跟张记翻脸的铺子茶行,挨个寻上门来。 只可惜,被睿王跟钦差大人夸赞过得东西,还能有存余?又怎么会留给那些个善于落井下石的人呢!更何况,林宝珠也不会真的心无芥蒂的跟那些人做生意。 有过几日,老二朱能跟六子亲自来了一趟。先是老老实实叫了嫂子,然后连连对自个私下里怂恿张满囤瞒着林宝珠投军的事儿道歉了。 其实最开始朱能是不乐意来的,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被女人拿捏住?更何况是自家大哥那般顶天立地的爷们,事事跟女人家商量,真真是让人瞧不起的。 可还没等他多说几句,没看到六子使眼色的朱能就被黑着脸的张满囤一个过肩摔给撂倒了。当时,六子就捂着眼觉得不忍直视了。 你说二哥贫就贫,嘴巴臭就嘴巴臭点吧,怎么连嫂子都敢轻慢?这不是找操练么。果不其然,接着看到的就是大哥手把手的跟他过招,招招把他撂倒,连还手的机会都不留。 朱能心里简直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后来还是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过,赶紧对着阴测测的冲他冷笑的大哥连连告饶,顺便还拍了大嫂几句马屁。要不是他说嫂子定然是个好的说得快,说不准今儿来时候就不光是脑门上跟胳膊上带伤了,指不定还得拐着腿呢。 反正不管怎样,已经想开了的林宝珠,这回是正儿八经的待了他们一回。 香辣段,凉拌腐竹跟家里存着自个吃的一些蕨根粉,干煸豆角干,红烧小排再加上一条炖鱼,还有香喷喷的大锅肉菜,怎么瞧怎么让人口水直流。 别的不说,等朱能一脸诧异的看着腐竹跟蕨根粉,然后问清楚是什么东西时候,当下心里就有了个主意。这东西好啊,不光吃着能裹腹,更重要的是让人胃口打开。 后来发现炖菜里面也有这两样东西,而且因为跟肉炖在一块了,甚至还有了肉香味,他就更是打定了主意,回去要跟主子好好商谈一下粮草问题了。 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在缺吃少穿的战场之上,能有这么点并不算贵但却很实用的吃食时候,底下那些个大头兵是怎般乐呵。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顿饭吃的宾客尽欢,因为想跟媳妇再多腻歪一天,所以没等朱能跟六子歇够呢,张满囤就黑着脸明里暗里的赶俩大刺啦啦来混吃混喝的人走了。 不过俩人也知道第二天大哥要到县城兵营了,倒也没厚着脸皮再多留,相互搀扶着就腆着肚子出了门。为何腆着肚子?自然是吃撑了。俩大光棍,平时吃饭要么是凑合一下,要么是跟人在外头吃酒,哪个正儿八经的吃过家常饭?朱能或许还好一些,毕竟是在睿王手下当差的,吃的也精细一些。可六子就没那好运气了,要么就是跟一群大头兵抢饭吃,要么就是在家自个生冷吃几口添补肚子,所以这会儿可不就没出息的吃多了? 且不说俩人是闹了什么笑话,彼此还笑对方。只说张家院子里,这会儿就正是一片温情脉脉呢。 想着第二天要走了,张满囤不光把水缸的水灌满,又把柴房重新拾掇了一番,还特意跟媳妇交代了,要是家里没柴禾了,就让石大勇到山上茶园后头那边去扛一些下来。 林宝珠拿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着,顺便帮张满囤缝补衣裳。说起来,现在她做女红手艺虽然还不算好,可要是光缝缝补补的也是凑合了。最起码,不用啥事儿都得找田大娘帮忙了。 俩人说这话,林宝珠又挑着话叮嘱了他几句。想到兵营里只怕会碰到更多动手的时候,她想了想开口道:“去了外头被招惹事儿,莫要逞凶。不过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也不能当怂包,哪个敢动手,你直接打的他娘都认不出来才好。”说着,她还放下针线攥着拳头比划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审时度势重要,不过也不能受气。” 张满囤听着媳妇的话,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为了让媳妇放心,他还是连连点头答应下来了。 到了傍晚时候,俩人又拿些了东西去了一趟里正那里,说明了情况,说是张满囤被好友介绍到了兵营里去。赶明儿就要走了,让里正以后帮着照看一下张记。 里正没想到村里居然还会有人主动去当兵,要知道这年头去当兵的少不得上战场,老百姓上战场多得是炮灰。尸骨无存都是常有的事儿。 可看着张满囤的表情,再听林宝珠说的话,他就明白这是俩人早就商量过的。想了想,他有捡着些之前听人说过的话嘱咐了张满囤一番,然后感慨一顿才放了俩人走。 想来也是,张满囤的身手跟力气,没准真能在战场上搏出个前程来。毕竟,他是十里八乡能打的人,别说是一般的汉子们了,就是山里的豺狼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这么一琢磨,张里正刚刚还有些忧心的神情,也就舒展开了。边上里正媳妇自然也跟着附和了几句,然后暗中想着往后可得多去几回,怎么着也得给张满囤守着这个媳妇。 去过张里正家,俩人又去拜访了老族长跟张家几个长辈家里,说了几句话,得了叮咛跟许多好话,这才回家去了。 因为之前就跟石大勇一家说过这事儿了,所以今儿也就没另外去一趟。而石大勇一家也知道张满囤跟林宝珠这几天恨不得天天腻在一起,自然也不会上赶着的找不痛快。 男人要去当兵,前程未卜,这会儿但凡俩人有点感情,就不会想让人打扰的。更何况,张满囤跟林宝珠之间的情谊,整个村子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当天晚上,林宝珠泡在双人洗澡桶里,然后红着脸庞让张满囤来添水。进了屋子的张满囤倒了些热水进去,看着媳妇身上嫩白柔滑的肌肤,眼神一黯,喉咙就剧烈的上下滚动起来,浑身的肌肉瞬间就紧绷绷的跟快铁石一样了。 “媳妇,我帮你擦背。”他忍着急促的呼吸,低哑着嗓音,微微弓身上前。 接下来一番抚弄纠缠自然少不了,直到后半夜,屋里的声音才歇下来。而在帮着媳妇清理完身子以后,张满囤看着屋子里的双人洗澡木桶,无比庆幸自个当初的选择。幸亏是没听媳妇的话买了个双人用的,不然哪里会有今晚的欢愉呢? 第二天一早,张满囤早早就醒来了。可还没等他起身呢,边上林宝珠就揉着眼睛有了动静。 “媳妇,你接着睡吧,一会儿我自个吃口饭趁早就走。”张满囤顿了顿声音,然后像往常一样把媳妇搂进怀里打算哄着她再睡会儿。 可今天林宝珠哪里还有心情睡懒觉啊,她迷迷瞪瞪的坐起身来,怔了片刻然后翻到衣裳穿上。 “今儿你头一天去兵营,就算我不送你过去,至少也得让你吃顿好的,哪能凑合一口上道啊。”林宝珠瓮声瓮气的说道,手脚并不停歇,穿好衣裳就去灶房做饭了。 家里还有俩南瓜,想着还有些时间,林宝珠就把南瓜切块,然后蒸在了箅子上。之后又麻利的切了一块田大娘送来的小咸菜,然后淋上些香油调拌。 想着家里如今有了鸭蛋,她又给自家男人煮了几个鸭蛋打算让他今儿去兵营饿了吃。为着保密,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张满囤并没有告诉自家媳妇他去军营是有职务的。左前锋将军的副将,所以哪里会饿肚子啊。 然而林宝珠不知情,自然以为自家男人去了得从小兵做起,少不得跟人拼拳头然后抢没啥油水的饭菜填肚子。就那么一想,她就忍不住心疼,所以煮鸭蛋时候自然不会有一点舍不得。 张满囤在边上帮着烧火,听着媳妇的唠叨,虽然觉得囧囧的,但却没有开口拒绝。 煮上了鸭蛋,林宝珠又小锅炒了肉菜,然后干煸了肥肠。也算是三个菜了,最后趁着锅里的水开了,煮了苞米面粥进去。 就等粥熟的工夫,林宝珠手上也没闲下来,这不手忙脚乱的把南瓜瓤挖出来和了面糊,然后油锅里烙成了甜滋滋的南瓜饼。闻着的确是不错。只是卖相或是因着时间紧张而差了一些。 不过张满囤哪里会在意那个,媳妇能早起给他做饭,就已经让他心头满满当当的高兴了。 饭桌上,俩人说这话一边吃饭。不过实际上也就是林宝珠一个劲儿的嘱咐,从人情交往到逞凶斗恶,再到若是碰上去剿匪啥的,一定不能往前冲之类的话,简直就成了唠叨精了。她说这话,也不管自个跟前的粥还热不热,光一门心思的给自家男人添饭夹菜,让他多吃一些。 不管怎么不舍,饭总归有吃完的时候。吃过饭,林宝珠也不收拾桌子了,进屋去帮着收拾了几件行礼,然后一路把自家男人送到村口才罢。 饶是人已经走远了,她还是远远眺望着,半天回不过神来。 毕竟俩人日日在一起习惯了,这猛地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家,当真是别扭的紧。 接下来几天,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张记的生意更红火了。而且随着私塾那边出了雏形,村里人对她更加敬重了。 如果没过三五天,林宝珠也就不敢惆怅,因为实在是忙碌的容不得她三心二意。不说家里的茶坊跟作坊有多忙,就是私塾那边现在也该置办桌椅板凳跟书籍笔墨了。还有,更重要的是该去请先生了。 村子里如今只有一个秀才,却并不是落魄之人,而是要参加下次入京考试的。自然是耽搁不得,更不好让人来做私塾的先生。 说起来无论是镇上还是县学的先生,大多是往年的秀才所任。要么是因着年纪大了,再无力入京,又或者是被生活打磨过,觉得没法子再进一步了。索性就在家做教书先生,受人尊重且地位颇高。日子过得也算舒坦滋润。 可林宝珠现在还真不知道该去何处请人,想来想去,她就去后院茶坊跟田大娘打了声招呼,然后锁了前院的大门去石家那边了。 石大勇这会儿刚从茶山回来,还没歇脚呢,就看见自家媳妇带了宝珠弟妹过来。见她似是有话说,他也就没回避出去。 “若是去县城还好请,可要是往村子里请先生,许是有些为难。” 这年头读书人少,富裕人家少爷读书自然不是为了当教书先生。而要做教书先生的秀才,虽然落魄,但却并不至于要到穷山村里讨饭吃。 一来,只要是普通人家,对秀才老爷还是会高看一眼,甚至心生敬畏的。但凡家里有婚丧之事,为着脸面也愿意请秀才老爷去主持。好酒好菜的招待着,自然红封也是少不得的。 虽然读书人都清高有气节,不愿沾惹一身铜臭味,可一旦上些年纪或是成了家,心性自然比不得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时候了。 二来这个年头,老百姓们办事儿许多时候都绕不开乡绅跟宗族,而秀才们虽不能做官,但说几句话也能影响大事儿。在这个封建的社会,人们对鬼神祖宗神灵还是心生敬畏的,所以很少会开祠堂在祖宗面前处事儿。像当初跟张老汉写下断亲书时候开宗祠的事儿,平时可以说是很少发生。更何况是去衙门打官司了,都说民不见官,就是那么个理儿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所以这般琢磨下来,愿意到村子里当教书先生的秀才当真是不好找。而那些个在街上写字卖画为生的读书人,其实就是些家贫的学生,只怕人家还想着继续攻读呢,又怎会跑到穷山僻壤之地耽搁了光阴? 听了这番解释,林宝珠也有些泄气。想了想,她还是决定过两日手头上的活儿松快了,去一趟县城。去看看张满囤,顺便到县城的安平茶行寻徐掌柜的帮忙打探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先生。 说起徐掌柜的来,那还真是个有能耐了。单凭着张记的白鸡冠跟老鹰茶就在东家跟前露了脸,后来林宝珠拿了些许茶沙去,一番运作自然又是供不应求。 这不还没到年底呢,东家就直接把人调去了县城的本家茶行当掌柜的。虽然还不是统管几个铺子的大掌柜,但比以前在镇上的铺子当小掌柜的也是好了不是一星半点的。 徐掌柜也不愧是个有心思且能沉得住气的老练人,在张记被人陷害处处危机时候,他不仅没有落井下石,还在寻思一/夜之后,托人给林宝珠捎话说但凡还有好茶,安平茶行一应收下。 虽然只是一句话,并没有行到实处。可林宝珠跟张满囤却都领了这份情,以至于到现在张记茶叶供不应求之时,俩人都没断过安平茶行的货。 事实证明,徐掌柜的所做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当时他的确是带了两分真心,觉得张记不会是害人的茶坊,而且细想林宝珠跟张满囤一路而来的经历,他总直觉觉得那两口子不是一般人,至少不该被这点波折打的一蹶不振。 尤其是想到当年北泉酿闻名之路,他越发的觉得,手里握着独一无二的白鸡冠茶,甚至那茶还在贵人跟前挂了号的张记,不可能就这么衰败下去。 更何况,张满囤那个人,除了骇人的面容之外,定有自个过人的手段。虽不至于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却肯定也有自己相熟的兄弟或是还有什么底牌。 反正不管怎么说,若是栽了,他不过是被东家斥责一番,或是再次回到镇上做掌柜的。可如果压对了宝,得了张记的人情,那往后定然也能一帆风顺。 思及此处,他的两分真心就变成了八分,给林宝珠捎话时候,自然也郑重了许多。至少,得让张记来送货的人觉得,他所说的并不是表面上的敷衍。 这也是为何,林宝珠应了安平茶行,老鹰茶的茶沙除去镇上张记铺子留着自用的,第一批余下的全都送到安平茶行。 当然,因着茶沙本就稀罕产量也低,而且林宝珠培养的茶虫因为吃的是古树的茶叶,所以所制成的茶沙味道更加香浓回甘凌冽。再加上附近医馆药房,各个都伸着脖子等着收购茶沙呢,所以价格上并不算低。 至少徐掌柜再稍稍打探之后,直接给出了十两一斤的价格。这倒是出乎林宝珠的意料的,她本来还做好了两手准备,打算跟徐掌柜的扯皮一番。不过十两银子说是高价,却也并不离谱,毕竟一般茶农偶得的茶沙拿去医馆卖,也能得八/九两一斤的价钱呢。 总的来说,如今张记跟安平茶行虽然也有竞争,不过私下关系还是极好的。至少两家并没有因着同卖茶叶而有所隔阂,毕竟徐掌柜的也知道,人家张记开了铺子,就定然会供销自家的物件。 安平茶行虽然规模不算下,可也吃不下张记整个茶山的茶叶。更何况,人家还带着个做吃食的作坊呢。 说了一会儿子话,林宝珠就跟石大勇定下要去县城的事儿了。想着现在作坊里没人盯着也能运走,加上招娣也该去置办身新行头了,所以林宝珠就问张秀娘跟招娣要不要同去。 其实这娘俩对去县城还是有些发憷的,万一要是碰上石家爹娘跟小叔子,只怕又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无怪俩人担心,实在是这许多日子不听外头的事儿了,俩人还不知道石家倒了大霉早就跑的不知踪影了呢。 林宝珠见招娣眼里有期待,可神色却有些为难忐忑,甚至双手无意识的拧着衣角,心里暗暗叹息一声。也不知石家爹娘是怎么想的,竟做下那种狠心的事儿,让好好的闺女受了那么多磨难,如今的性子倒是比最初见时候更加内敛了。 说是内敛还是好听的,怕就怕她为此留下心结,日后自个成了家会自行低人三分。 想到这里,她不由看向石大勇,笑道:“大哥,你跟嫂子商量商量,若是要同去,就早些准备一下。我看招娣也不小了,过些日子杏儿又要出门,她作为杏儿的好姐妹必定是要去添妆的,所以也该置办身体面的行头了。” 石大勇还真没想到那方面去,而张秀娘虽然想过,但却觉得有些浪费,所以并没真的动为了让闺女面子好看而置办新衣裳的心思。 这会儿听林宝珠一提,俩人直接就瞅向了边上坐着一直没吭声的招娣,却见招娣脸蛋红呼呼的满是欢喜的看过来,不由的让要出口推拒的话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 石大勇跟张秀娘愣了一下,怔怔的,许久才哎了一声应下了。然后就齐齐红了眼眶,自打跟张记一起干了,他们日子可以说宽裕不少,吃的用的也不再向以前那么抠唆着呢。然而与过去相同的是,两口子都没有仔细关心过自家闺女,甚至对闺女的关心跟爱护还不抵林宝珠一个后来的婶子。 这厢林宝珠跟石大勇两口子商量过请先生的事儿之后,就拽着大狼离开了。说起来也是怪,别看大狼是个狼崽子,可平时不吭不响时候,还挺讨人喜欢的。 尤其是因为它帮着追过被劫走的石招娣后,张秀娘跟石大勇就对它格外友好了。连招娣那个丫头,每每见了这个庞大的家伙,都一副好伙伴的模样。 回到家的林宝珠,看着空落落的院子,心里又升起了一股子难言的空虚。她嗤笑一声,自嘲道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空虚寂寞冷? 因着一个人,所以她也没心思鼓捣吃食了。干脆就带了大狼到后院茶坊去帮忙,帮着炒青顺便查看一下已经包好的茶包。 在茶坊做工的人也知道张满囤去县城当兵去了,见林宝珠少了以前的欢快劲儿,心知怕是小两口没分开过这么久,这会儿想人了。大家都是过来人,之前村里没有张记的时候,哪家汉子不得抽着空去做工?为了省钱,也为了能多落下的余项,但凡能不回家时候都是不回家的。尤其是家里田地少的,那汉子们一走可就是三五个月,有时候回来一趟,家里的孩子都不认爹了呢。 不过时间长了,也就都习惯了。都是为着过日子,总归得有人出外挣钱不是。 这么想着,边上几个妇人就开始宽慰起林宝珠来。 “宝珠,没事儿了你就来茶坊跟咱们逗逗乐子,也省的一个人憋着没意思。” “可不是,满囤那孩子是个有能耐的,去当兵是苦了点,不过以后说不得还能给你挣个官家夫人当当呢。” “要我看,咱们村出了金才那个秀才老爷,就数满囤有本事了。光说满囤那拳脚,就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要不别处的匪徒能怕了他?宝珠你也别担心,你王家嫂子说的对着呢,没准哪天满囤就骑着高头大马带着顶戴花翎披红挂绿的来带你了呢。”见大家伙说的高兴,田大娘也插了嘴,越说越像是那么一回事儿,好像她真看到了满囤两口子那么风光的场面似得。 “戏文里不是唱过么,王宝钏嫁给穷后生,哪里料得到穷后生成了征西大将军,最后衣锦还乡好不风光。我看满囤就是个当将军的命......” 要说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却只享了十八天的福就没了,再听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就这刚刚那婶子的话正讨论的欢喜热闹呢,她就不由得囧囧的。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大家伙说是听过几句戏,不过是顺几耳朵罢了。别说县城里的戏园子得用钱了,就是镇上的戏班子也没得免费让人听戏的道理。 就算是有,她们也得能舍得了家里的一摊子事儿,腾出空来去看啊。 所以大概这几个人并不知道,那王宝钏当真是个活脱脱的悲剧。送自己男人上战场,自个放弃身份放弃一切苦守寒窑吃糠咽菜的孤苦十八年,最后自己男人去做了西凉驸马,娶了公主做娇/妻......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把脑子里张满囤左拥右抱的画面给丢出去。然后强笑着跟人搭了几句话。 许是人多,没一会儿她也就不再走神了,甚至还跟着来做工的人们向马婶子打听起杏儿许的那户人家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十九章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马婶子可不是就因着自家孙女的这门好亲事,整日里乐呵的都合不拢嘴。现在被人提起来,可不就来了兴致,眉开眼笑的就说起闲话来。 跟杏儿结亲的是隔壁大石村的陆满粮,人是个踏实能干的后生,就是家里穷了一些。不过好在家里爹娘都是和善人,兄弟之前也算是和睦,有个大姐早些年嫁给了村里的屠户,日子过得也算不赖,时不时还拉拔着娘家人。 不说别的,女人这一辈子图什么啊,不就是图个安稳的日子,盼一群孝顺听话的孩子么。依着马婶子的话说,人穷一点不怕,只要肯吃苦又正干,不是虚头巴脑的孩子,那就行。 自家孙女自家了解,杏儿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手脚勤快,也不是那种挑剔的姑娘。而且也没什么心眼,嫁到陆家刚刚好,没有偏心不明事理的公婆,妯娌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家闺女,姑姐也是能当的起大的人。 这样去了,哪怕是辛苦点,日子过得也定然差不了。最起码不会被人说攀高枝,也不会被人看低了去。 谁说农家妇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呢?她们在生活里的智慧跟透彻,想是许多常年在外见世面的人都不一定能及得上的。门当户对,自古流下来的说道,谁能说没有道理? 农家人结亲,最看重的就是门风跟名声了。大家伙儿都是穷苦出身,虽然也会想着让家里的姑娘嫁的好一些,可架不住现实就是啥锅配啥盖儿,自家条件就没那么好,又何苦去上赶着攀图别的有钱人家呢? 所以听马婶子说那边光景有些作难后,几个婶子都纷纷说道起来。现在桃树湾的人家跟着张记干,多多少少是比以前宽裕了,但说到底又能有多少家底呢?最多也就是能给家里的姑娘攒份物件当嫁妆,给儿子娶亲时候也不用再窟窿连天的借债罢了。 这样一来,她们自然也不会因着那边说家里穷一些,就贬低了人家。尤其是有跟大石村那边有来往的人,多多少少能知道点那边村里的事儿,一说是陆家小子,可不就开口夸起来。 陆家一家人不少,五六个兄弟,一个大姐,不过却都是吃苦耐劳的孩子。不光孝顺懂事儿,而且还热心的很。就是她们外人看着,也不是什么不知四六的人。听说人家陆家爹娘也是难得的明白人,哪个儿子成了亲,就放哪家自个过日子去,甚少插手小两口的事儿。 这种事儿旁人家可是极难的,说起来倒也是一桩好处了。至少以后杏儿嫁过去,不用看人脸色,只管顾好自个屋里的光景就好。 说了一会儿子话,看着日头就上头顶了。 为着不让茶叶被晒坏,几个管着晾青的嫂子手指飞快的翻动着。然后再一层层重新铺好,偶尔看到断青叶也会小心翼翼的挑拣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还算顺遂,至少重新投入到茶坊之中的林宝珠,也没什么精力再念着自家那个汉子了。 也就是再头去县城前一晚,她心里激动的左翻右翻的怎么都睡不着。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念着家里,念着她呢。 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半刻也安生不下来,索性她也就不强迫自个躺着了。点了油灯起来,想着家里还有几尺素布,干脆也翻找出来给张满囤缝两双长袜。 还别说,许真是老话说的熟能生巧,现在林宝珠缝缝补补或者做些小物件,还真难不倒她了。就是缝荷包时候绣几针花草,也是勉强可以的。 等熬到后半夜,两双长袜缝好之后,她又想着是不是再给捎带两件干净的衣服过去。如今天儿越来越凉快了,哪怕自家汉子耐冷,也得多注意着些,至少得备上几件衣裳防着哪天刮风下雨时候穿。 这么想着,她就又找了个包袱,给张满囤包了两件洗得干干净净叠的方正的粗布外袍。最后又满心欢喜的把刚刚缝好的长袜放进去。 一折腾,天儿就有了亮光了。因为想着马上就要见到那个汉子了,她虽然有些疲惫但精神头还是足的很。 这点工夫也不值当的睡会觉了,干脆起来做些吃的,一会儿大家伙儿赶路时候也能添补肚子。又想着老二朱能跟六子喜欢吃自个做的点心,干脆也做一些,好让他们吃个痛快,也能让自家男人拿到兵营去做个人情。 她倒是办事儿利索,点着灯起来就开始鼓捣。灶房里因为生起了柴禾火,所以就算天儿还没大亮,也是能看清东西的。 箅子上蒸上玲珑糕,原本她还想做些软绵的蛋糕,不过想着跟石大勇商量过要大早走,怕是时间上赶不及了。又想着家里还有些山药跟前些日子王嫂子送来的红枣干,她就琢磨着干脆做个红枣山药糕得了。 那个吃食最是滋补,而且也不比玲珑糕那么甜腻,也适合汉子们解饥时候吃了。 一想到自家汉子在兵营里可能吃不饱穿不好的,她心里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要不是为了她,为了这个家,那个汉子何苦去受那份罪?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最后还是无奈又心疼的忙活起来。既然旁的帮不上忙,至少在吃食上不能抠唆了他。 打定了主意,她就把山药削皮儿后切成大块,然后又把红枣干泡起来等软了以后,洗干净跟那山药块一块放进大盆子里。想着若是单这样做山药枣糕,并不好保存,索性她又和了点面放到灶台上温着发起来。 这个时候,锅里蒸着的玲珑糕也可以出炉了,看着q弹喜人的点心,散发着一阵阵浓郁香甜的气味,她心里也跟着愉悦起来。因着为了合自家男人的口味跟喜好,她所做的玲珑糕跟外头卖的并不同,添了些之前自个熬制的槐花蜜,而并没有放白糖之类的,所以吃着甘甜但并不会齁嗓子。 把玲珑糕晾到边上,她又把慢慢一盆子的山药红枣隔着水蒸进大锅里。然后在灶膛里蹿了一大把柴禾,这才开始卤些肉食。 之前光是听六子说过兵营里的大头兵吃饭跟干仗似的,干的过就有的吃,干不过的常常会饿肚子。而且那饭菜当真难吃的很,别说是肉了,就是个肉末子都能引得好几个人哄抢一番。 也是担心自家男人吃不上一顿肉菜,所以早在跟石大勇商量好后,她就专门去买了十来个猪蹄膀子,还买了一些精细猪肉跟小排骨回来。 那瘦肉自然是被她做猪肉脯用了,没有刷蜂蜜,但涂抹了一些自个酿的花蜜,味道却也很不错。至于余下的猪蹄膀跟排骨,昨儿个晚上就炖好了,这会儿正用香辣卤水卤煮着呢。 一会儿少不得装了盆子给带过去,也算是让张满囤兄弟仨好生改善一番。 现在的林宝珠还并不了解兵营,她以为这些熟食要送人情面上并不好看,却不知道那些个看见肉沫沫都能红了眼的汉子们,哪里在乎好看不好看啊,只要是能吃,他们就恨不能来个饿狼扑食直接抢过来。 尤其是如今跟张满囤天天操练的那几个,简直是各种恶鬼啊。虽然平日里被打的嗷嗷的叫唤,可一旦下了操练场立刻就又活蹦乱跳的没大没小了。 其实刚刚到兵营时候,张满囤这个空降的百夫长还真被不少人瞧不起过。不过是一个村里种地打猎的汉子,估计连正儿八经的兵器都没拿过,一来就能当百夫长,说没后台,哪个相信啊。 还真没小看这些瞧不起张满囤的人,这一队小兵可都是睿王殿下打各地搜罗来的,然后假装是新兵蛋子,塞到县太爷小将帐下的。他们看着吊儿郎当的,其实不少都是千锤百炼过得,就算是有没上过战场的,至少也是剿过匪徒杀过人的主。 张满囤还真不怵他们,哪个不服只管来挑,甭管是刀枪还是拳头腿脚。只要能直接把人打到,他是不拘用什么招数来多少人的。后来兵营里也就传出有这么一号人,拳头强悍的很,而且看着是彪形大汉但身形却是格外灵活,干起仗来简直就是一尊凶器。 兵营里虽然也有勾心斗角,但大多时候都是凭武力说话的,。谁的拳头硬,谁就有话语权,尤其是他们底下当兵的。不服气,好,只管打到你服气就行。其实只要不扰乱军心,大多时候,上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有时候还会借操练切磋为由,让大家伙疏松疏松胫骨,继而让上头看清哪些人是有真本事,哪些人是来混日子的。 而张满囤的到来,就是重复着新的一次操练跟切磋。到现在,他接受过的挑战跟群殴也不是一次两了。偏偏不管旁人怎么配合,他只管选中一处直接出拳,跟铁块一样的拳头打下去,就是铜墙铁壁也能给凿开个窟窿,更何况那几个围成圈的大头兵呢。 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所以,时候久了,大家伙儿也就打心眼里真正敬佩起他来。最起码,再也没人怀疑过他百夫长位置是怎么得来的。 大概这就是一力降十会,只要自个足够强大,哪里会惧怕旁人挑衅? 他就凭着自个的拳头,在兵营里迅速打出了名声。然后跟六子几个人称兄道弟,打成一片,当然他依旧是大哥。话说回来了,饶是他长相凶神恶煞的不好亲近,但真正相处起来,却也耿直痛快,所以大家伙儿虽说刚开始惧怕他,可时间久了对他倒是真心起来了。 说是真心,其实还不如说是一群糙汉子凑在一块没大没小的,就连上头转拨给他的东西,也能被哄抢了去。 当然,那些个事儿林宝珠并不清楚。她这会儿正把蒸熟的山药跟红枣杵成泥儿呢。瞧着差不多了,才跟发好的白面和到一块去,然后和的光滑没凹凸感了,才拧成小块的花型蒸在箅子上。 这些吃的都是可以存放的,所以多做一些倒也不碍事。反正现在天气也凉快了,放几日也坏不了。 忙活完要给张满囤带的吃食跟卤肉,她看了看外头开始亮起来的天色。然后擦了把手,去把大门的门闩拽开。估摸着,石大勇跟张秀娘那边也该过来了,之前已经定好了的,去县城这一日来大院这边吃饭。 为了省些工夫,她干脆就自个有忙活起早饭来。家里现在不缺鸡蛋,而鸭蛋上次都被自家男人拿走了,所以想了想,她就直接下锅炸了几个鸡蛋盒子。整个的鸡蛋炸进滚烫的油里,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没等鸡蛋散开就已经迅速成型了,片刻之后变得黄澄澄的很是诱人。 炸过鸡蛋以后,她又捂了几块发糕,然后炒了把青菜豆角炖上,最后煮上一小锅山药蛋豆角菜饭。说起菜饭来,也是她来了这边之后跟着村里的嫂子们学的,是把洋芋块豆角条跟各种菜混着小米粥煮,最后放些盐进去做成咸饭。 刚开始她是吃不惯的,不过时间久了,倒也觉得味道挺好。不光是方便,吃的样数也多了,很适合农家人凑到一块时候当早饭吃。 等这边的饭菜准备的差不多了,外头的天儿也亮起来了,石大勇拉着骡子车带了张秀娘跟招娣才起来。到了跟前,张秀娘见林宝珠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自然有些不好意思,当下撸起袖子来帮着切了些咸菜丝。而招娣也没闲着,给摆桌子放板凳,好不忙活。 石大勇瞧了瞧似乎没什么自个能搭手的,就跟张秀娘说了一声,先去给骡子喂些料了。这次去县城,路上不好耽搁,所以在离家之前得先把牲口喂饱了,也省得半道上撂挑子。 “宝珠,你看看还做什么啊。”张秀娘切了咸菜丝,又把干粮跟菜端出去,回来见林宝珠还在灶台上忙活着,不由的开口问道。 虽然并不是一家人,不过相处久了,俩人都知道彼此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在一块时候,倒也亲近,所以哪怕是来大院吃饭,张秀娘也少了以前没断亲时候的谨慎跟小家子气。 怎么说啊,以前她是贤惠,但也处处怕事儿,总觉得自个不够好。但跟林宝珠相处久了,看着她跟张满囤兄弟相处的方式,倒是让她有些顿悟了。 如今她虽然也打理着家里,可有些事儿也会指使自家男人去干,不会说担心他累的慌就自个扛着所有的事儿。有时候她有心事,也会跟石大勇说了,甭管是抱怨还是嗔怪,也不会总闷在心里自个生气了。还真别说,这样的日子当真是舒坦了不少,而且也让俩人感情更好了一些。 所以说,别看林宝珠叫她一声嫂子,可实际上她向林宝珠学的地方还多得很。 “不用了,等下大哥回来了咱就吃饭。我这煮些凉茶,一会儿了装进水囊里,咱们道上喝。”林宝珠烧起灶火,把茶叶煮进去然后扭头冲张秀娘说道。 现在她煮凉茶一直用的是老鹰茶,其实如果有滇南那边的大叶茶会更好。只是现在她没那条件,也不做他想。往后要是有机会去南边,定要好生采摘一些留着自用。 几个人吃过饭,然后把东西装了车,这就出发了。 因为他们的货怕雨淋湿了,也怕日头长时间照射着,所以骡子车的车板上都带了车篷。这会儿林宝珠跟张秀娘带了招娣做进去,倒也不扎眼,也不会惹了外头人的闲话。 张记常常会去镇上跟县城送货,这事儿四里八乡不少人都知道。所以远远看见张记的骡子车,大家伙儿都能说到几句,看人家张记的生意还真是红火呢。 至于那些个打劫的,也不会劫些茶叶跟吃的,毕竟他们当土匪的可没那份闲心喝茶水。再说了,张记的当家人现在在兵营呢,哪个敢轻易动手?万一真惹了麻烦,那可不就得不偿失了。 一路上走着也快,刚过晌午,几个人就到县城外头。 想着也赶了大半日的路了,加上他们当天赶回去怕是要走夜路,所以林宝珠干脆让石大勇找了个客栈暂时歇脚。然后让伙计送了些饭菜过来,跟那送饭的伙计打听了一下兵营的所在,然后笑着跟张秀娘几个说打算在县城玩一日再回去。 石大勇两口子知道林宝珠是想着去看张满囤的,一耽搁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再加上要去请先生,怕是傍晚之前办不完事儿。所以也就应了话,说是吃过饭先送林宝珠去兵营,然后就带了招娣在县城的逛一下成衣铺去。 虽说石家在县城住了多年,可因着招娣是个女娃,又不被石家爹娘喜欢,所以别说是她,就连张秀娘都没好好逛过街面。有时候出来买菜,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回,生怕回去晚了惹了公婆生气,也怕他们借机折腾。 就算是偶有时间出门,娘俩也会因着囊中羞涩不敢轻易去摊上或者店里看物件。生怕买不起,惹了人笑话。可现在,他们口袋里多少有了余项,加上林宝珠的提点,自然也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了。 算起来,石大勇也是头一回堂堂正正的拿着余钱出来逛街,每每看到媳妇跟闺女脸上新奇的表情,他心里都百般不是滋味。不过想起如今还算温馨安逸的生活,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干,为媳妇跟闺女撑起一片天来。 且不说这边他们一家三口是怎么高高兴兴的置办东西的,就说被送到兵营,又被自家男人迎进兵房的林宝珠,正戳着自家男人黝黑的脸颊不满的抱怨呢。 风吹雨淋的训练了许多日子,张满囤的五官愈发的深邃也愈发的硬朗了。若是说以前他冷着脸肃着表情的模样是骇人的,那现在则是有了一种让人心神荡漾的禁欲感。 只不过那看似老神在在的汉子,一到没人的地方,又瞧着后边那群刚刚被操练一番,正休整的臭小子们没跟着过来,那张人前面无表情的脸瞬间就露出了一个笑意,连带着眼神都锃亮锃亮的直盯着媳妇看。 俗话说的好,当兵二三年,母猪赛貂蝉。他虽然没有三两年没见媳妇,可架不住心里日日夜夜都会念着啊。再加上六子时常在他边上唉声叹气,说想嫂子的手艺之类的,直勾的他心里越发的痒痒。 现在媳妇来了,就近在咫尺,可不就让他心生激动? 张满囤不是不分场合的人,不过现在没人看着,总归能亲近一些吧。这么想着,他就凑了过去,把娇小的媳妇搂进了怀里,哑着声音说道:“媳妇,我还想着啥时候告假回去一趟呢。” 林宝珠翻了个白眼,脸蛋红彤彤的,明显是羞臊了。不过她对自家汉子也是想念的紧,所以虽然担心被人看到,可到底也没舍得推拒了他。 俩人凑在一块说了一会儿子私密话,等说起她自个在家一个人,每天都睡不好觉时候,张满囤满怀歉意的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角。 “马婶子家的杏儿要出嫁了,是嫁给大石村陆家小子,大伙儿都说是一桩好姻缘呢。”林宝珠一边把包袱打开让他看自个做的长袜,一边说道,“定的是初六出门,我想着马婶子待咱们不赖,杏儿怎么说也叫你一声叔,叫我一声婶子,到时候少不得给她添妆。” “嗯,是该添。”张满囤并没有对媳妇的话有什么不满,见她说出来,自然是连连应和。只是看着媳妇眉目带笑的样子,他的心也软的一塌糊涂,忍不住把人又往怀里拢了拢,然后亲亲她的鬓角。“以后我不在家,家里需要帮衬的地方多着呢,所以平日里行事也莫要拘束小气。” 说到这里,张满囤刚刚还明亮欢喜的眸子慢慢深邃幽深起来。前两天木小将军特地把他叫出去,说是要让他尽快把自个手头这支队伍拉起来,随时能上战场。后来听老二来时候透过口风,北边不安生,北羌与大周边境的战时一触即发,如今睿王已经派了不少探子出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老二说的囫囵不清,不过他还是能敏锐的察觉到一些事儿。现在兵营以练兵为由,已经调了不少人出去,然后具体去往何地,却没人说得清楚。 就在今早,又有人拿了将令来以保护钦差为由,调动了刚刚来入桃溪县的火器营跟左旗营。之后,兵营里表面看着好似并没有什么变化,大家打诨插科,相互切磋练兵一直重复着过去的日子,可实际上气氛却是不自觉地紧张着。 以他看来,这种风雨欲来的平静,也不过是这么十天半个月了。当然,这些话他并不会跟媳妇说,免得媳妇日日心惊胆战的。 林宝珠并不知道自家男人现在的心思,她窝在男人怀里,小声商量着:“一会儿我去扯三尺花布,然后再买支簪子得了。若是礼轻了,显得咱不记人家情谊。若是太重了,往后招娣成亲时候,对比下来怕是有些不好看。” 村里人现在红白喜事随礼,大多都是十几文铜钱或是鸡蛋跟粮食,三尺花布已经算多的了。不过林宝珠觉得自己毕竟代表着张记,加上跟马婶子的关系,如果再加一支簪子,也算不得太越外。 对于这些妇人操心的事儿,张满囤向来是不在意的。他点点头,然后眼神含情的说道:“都听你的,你说好就好。” 说完,他就低头咬住了媳妇的唇,多少日子没见了,除了心里想,他哪都想着呢。尤其看到媳妇活灵活现的比划着家里的事儿,嗔怪的瞪他,还有娇气的抱怨声,分分钟让他把持不住了。 火热滚烫的气息熏的林宝珠头脑发昏,勉强的抬起头,却看到那个下颚紧绷着,眼神暗沉满是狼光的眼神,不由的软了身子,连刚刚想着推拒的双手的该为抱着他了。 “媳妇,我们要个孩子吧。” 本来说着家长里短的事儿呢,张满囤突然就控制不住自个了,本来就把林宝珠吓了一跳。这会儿俩人正激动难耐呢,他猛地又说了一句要孩子的话,还真让林宝珠一时没了反应。 确切的说,不是没了反应,而是在下一刻,她就再次迷失在了那男人抑制不住的热情了。 张满囤啃咬了媳妇的嘴唇半天,见她脸蛋红红的,眼睛也含了一汪春水,心里不由越发的荡漾,只觉得这样的媳妇太勾人了。不过他到底还是知道这里是兵营,而且白日宣淫也非好人家妇人的行为,所以哪怕心里痒痒的难受,他最终也是停了手,只管报着媳妇蹭一蹭亲一亲罢了。 被亲的气喘吁吁浑身无力的林宝珠,歪歪靠在自家男人结实的胸膛前,半晌才嘟着嘴缓过劲来。想了想,她拧了一把自家男人的胳膊,可那胳膊全是硬邦邦的肌肉,哪里拧的动啊,反倒是让她的手指头受了累。 张满囤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在媳妇谴责的目光里败下阵来。伸手捉了媳妇的手按在自个后腰处,小声哄骗着:“媳妇,这里软和,下回可别拧你男人的胳膊跟肩膀了,当心手酸。” 说了会话,觉得时候不断了,张满囤就有意要送媳妇出去。这时候,林宝珠才想起刚刚被他提回来的大篮子来。 “哎,对了,我来时候蒸了一锅玲珑糕跟山药红枣糕,回头你让大伙儿尝尝鲜,好让人照顾照顾你。还有八个卤煮的猪蹄膀跟一坛子卤小排骨,你等朱二哥跟六子过来时候,分他们一些......”这厢还没叮嘱完呢,刚刚还关的严实,外头还放下了大厚帘子的门突然就被推开了。 接着,十来个彪形大汉一拥而进,冲着林宝珠齐声叫了一声嫂子,之后就冲着那篮子奔去了。来回不过眨眼之间,连着瓦罐跟盆子带着刚刚涌进来人就一溜烟的跑走了。 有刚刚下手慢的,还挨了旁人好几脚,这会儿憨呼呼的从地上爬起来,衣裳都顾不上拍,连连对张大嘴巴的林宝珠跟黑着脸神色不悦的张满囤说道:“大哥,嫂子,你们继续继续哈,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其实他们跟着来,也是被越子怂恿的,说是百里长张大哥媳妇来了,那小模样娇俏的很。不光是脸蛋还没他们的巴掌大,荧光白皙的看着都晃眼,而且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更重要的是,嫂子来时候带了个大篮子,看着似乎还有些分量......来报信的卫兵当时是咋说的?好像闻到了肉味...... 反正不管是对张大哥媳妇好奇,还是为了那传说中的一篮子肉,一群人推推搡搡的就跟着凑了过去。当然,他们也不傻,知道张大哥耳朵灵的很,所以一个个都捂着口鼻生怕呼吸声大了。 后来大家看的可是热闹极了,差点就憋不住出声了。看不出来,张大哥那个么粗糙健壮的爷们,居然娶了那么个白白嫩嫩的小媳妇。他们本来还觉得,只有屠户家天天跟杀猪刀打交道的闺女才配得上他呢。 几个人对视一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那小身板估计还没一杆旗子重呢吧。不过诧异归诧异,几个人还是默契的蹲在屋子外头听墙角了。直到林宝珠说起那些个吃得来...... 玲珑糕什么的他们不懂,不过有猪蹄膀跟排骨,他们是听了个真切。唉,总之不管是什么,先抢了再说。 有了这么一遭,林宝珠那脸庞都跟煮熟的大虾一样了,哪里还肯多留。就连张满囤想再亲近一下,都不允许了,甚至出去时候,林宝珠眼神左右瞧着,都不许自家男人牵手了...... 送走了媳妇,刚刚心里还酸酸涩涩鼓鼓囊囊的张满囤,一转身嘴角就扯出个笑来。尤其是瞧见那群胆大包天,已经把媳妇带来的吃食瓜分的差不多的汉子们,更是神色不善起来。 吓着他媳妇,还抢他媳妇送来的吃食,果然是挨揍还不够呢。 之后半天,兵营的操练场上一片鬼哭狼嚎,好不热闹。最后还是六子见机行事,忍痛分了一半点心出来,才让张满囤下手轻了一些。 不过大部分吃了林宝珠送来的猪蹄膀跟小排和点心的人都觉得,有好吃的,哪怕挨揍也值当的啊。当天后晌,伙房那边罕见的没人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来抢着打饭了,又岂是张满囤那群人,一个个难得的谦让了一回。可打到饭的人,各个都愁眉苦脸的,反倒是后来空着饭盆的人,脸上带着欢喜的表情,当然是奇了怪了。 不说兵营这边现在怎么个热闹劲儿,直说从书院到驿站的秦晋睿这会儿听了侍卫的回话,正饶有兴趣的点着图纸上桃树湾那块地方呢。 没想到,这么个巴掌大的小地方,居然还真出了能耐人。 张记...... 他低头敛目沉思片刻,之前他是派人买过张记的东西,可到底是外边乡野之物,他并未放在心上。直到朱能拿了些腐竹跟做好的吃食前来,说是可以做粮草,不仅易于保存而且方便携带。更重要的是,价钱上比之旁的并不高。 秦晋睿点了点桃树湾,又看了看边上放着的腐竹,然后抬头吩咐道:“去,给桃树湾安排个先生。” 既然她有那份心,那就让他瞧一瞧世上是不是真有那种大无私的奉献。也让他看一看,小小的桃树湾到底能有多大的造化。 “是。”那冷面侍卫拱手应答,然后下去布置去了。主子既然说给桃树湾安排个先生,又未曾言明是否要告知对方,想来只是打算暗中插手不欲让人知晓。 这般,当天后晌时候,两位面生的客人到安平茶行购茶时候,无意中提及城东来了位五十多岁的赵先生,此人不仅是举人出身,而且最擅长调教学生,如今门下弟子不知其数。只可惜命途多舛惹了贵人招致祸事,才一行落魄的在桃溪县歇脚...... 本来徐掌柜的听了也只是跟着感慨一番,却没想到傍晚时分,林宝珠带了新茶沙上门交货时候,居然提了一句想问问他能不能帮着寻为教书先生,至于束脩好谈。 大概这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徐掌柜的也就顺口提了一句,说不若先打听一下。如果那位老先生不肯去桃树湾,再想别的办法。 毕竟这年头,秀才本就少,肯到山村里教书的就更加少了。别说聘金给的够就行,毕竟要到山村里,就意味着那位秀才老爷损失了作为乡绅管理许多人的机会。在县城,乃至镇子上,不想继续攻读而选择做先生或是入衙门做事的秀才不少,可哪个也不至于为了银子去桃树湾村守着。 林宝珠也知道里面的说道,毕竟是之前也跟石大勇商量过,也问过里正的意思。所以她也不强求徐掌柜的帮忙,左右人家有心就是好的。 知道那位赵老先生的落脚处,林宝珠才结算了茶沙的银子,然后谢过徐掌柜的离开了。 她并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一道阴森冷冽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而去。似是毒蛇一般,不知何时会跃出来咬她一口,让她痛不欲生。那份恨意,当真让人心惊。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回到客栈,林宝珠见石大勇一家还没回来,再瞧瞧身上有些起皱的衣裳,索性就先回屋去洗漱一下,然后换了件干净的。也亏得她有先见之明,来时候顺手带了一身备用的衣裳,就怕身上的一套脏了没换洗的惹人笑话。 到了快傍晚时候,石大勇才带了张秀娘跟招娣回来。看几个人手里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似是收获颇丰,而招娣本是拘谨的人儿这会儿也有些喜形于色了,尤其是看到林宝珠以后,眼睛蹭一下子就亮了,然后拿了个小盒子过来。 “婶儿,这是我挑的,送你戴的。”小丫头似乎是头一回这般郑重其事的送人礼物,加上送的还是自己一心敬佩跟喜欢的宝珠身子,脸蛋红红的满眼都是讨好跟欢喜。 林宝珠唉了一声,见她神色欢喜,自然不忍说什么推拒客套的话。本来两家人相处久了,她也是真心实意的待他们的,所以当即也没扭捏就接了过来,再在招娣满心期待的眼神中打开了。 里面是一支颜色鲜亮的用红绳编成的手绳儿,瞧样子正是招娣这个年纪小姑娘们喜欢的模样跟花型。虽然她已经过了那个年纪,可到底还是不忍拂了招娣的心意。 其实前世时候,在她像是招娣这么大年纪时,她也跟其他的小女生一样喜欢摆弄这些。那个时候,每每学着编成一条绳结或者什么稀罕的样子,都会得意许多日子。尤其记得当时候好像很流行玻璃绳,弄几个小铃铛编在一起当手链。当然,也会编个戒指或者旁的什么,想起来倒也是满满的回忆。 她把红绳手绳拿起来,然后笑着让招娣帮着带上。也不看后头石大勇跟张秀娘欲言又止的模样,反倒是抬着胳膊瞧了一会儿,然后对招娣高兴的说道:“婶儿很喜欢这个手绳哦,瞧着大红色的戴上了,都显得婶儿白了不少呢。” 得了夸奖,招娣脸上自然红扑扑的一片,不过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以后我给婶儿买个更好看的。” 见到这幅场景,石大勇跟张秀娘心里感动。原本他们还觉得自家闺女是胡闹呢,别人不知道,他们确实清楚的,作为张记真正的管事儿人,宝珠手里压根不缺余项。更何况,毕竟是张记的当家人,她还能看得上一条红绳? 可如今看到闺女欢喜的模样,再看林宝珠拉着闺女小声说话的样子,俩人眼底不由有些湿润,最后也只是相视一笑,心里越发坚定要报这份情谊了。 逛了一整天的街,又买了许多东西,这会儿被婶子问起来,招娣简直是说不完的话。偶尔被宝珠婶子夸赞,她还是会有些害羞不好意思,不过心里却是高兴的。 说了一起子话,林宝珠就叫了伙计来要了些饭菜,让人送到房间。虽然他们是开了两间房,不过吃饭自然还是凑在一起才好。 吃着饭,林宝珠就跟石大勇提起了城东那位赵老先生的事儿。这一说,石大勇就惊呼一声,然后说到莫不是打州城来回来的那位老先生? 俩人细细一对,似乎还真是一个人。见石大勇好像知道些什么,林宝珠不由的就询问起来。 原来那位赵老先生还真真是有些名望的,说是在燕京也是能挂的上号的,虽然比不得那些个当代大儒,可也是实打实有才学的。石大勇以前在县衙当差时候,曾经听主簿说过,那位老先生脾气古怪的很,不说眼高于顶吧,也是差不多的。关键是,人家最是看不起惟利是图的铜臭商人...... 说到这里,石大勇就有些为难的看着林宝珠了。要是真能请了那位老先生去坐馆当教书先生,那可是桃树湾村几代后生的福气。可偏生,那私塾还挂着张记的名号呢。 “不是说他是惹了什么祸事,才到此处的吗?”林宝珠皱皱眉头,也想着寻个好法子,最起码让人松口才好。 原本她还打算以重金聘请,或是于困顿之中给些好处,算是施些恩情,然后让人松口。毕竟落魄的先生,就算再能耐,也是需个吃饭的来项的。 可现在看来还是她想的简单了,最起码,那老先生厌恶铜臭味就足以见得他的清高。反正不管是真是假吧,估计肯定是会有些怪脾气的。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了,他来桃溪县时日不短了,平日里深居简出也没跟什么人打过交道。衙门这边,大人也曾吩咐过,莫要去城东打扰了老人家。”石大勇思索一番,没想出个一二来。他想着,估计也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人也是怕惹事儿,毕竟没准啥时候就从哪冒出个老先生教导过已然成事儿的学生来。 林宝珠点点头,略略思索,只觉得头疼的很。之前以为开设私塾算不得大事儿,毕竟里正也说过,只要不是官学,是无需向官府报备的。 可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没有后台没有背景,只靠着银子,在这个等级分明的社会压根迈不开步子的。就是稍有脾气或是能耐的秀才,都不会为着那点束脩跟去村里私塾的。 难道真的要随便在大街上寻个落魄的,以字画为生的读书人去教授孩子们学识?且不说他的学问几何,人品如何,就说要传道授业解惑,怕都只能做表面文章。 “算了,明日先去看看,若是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林宝珠揉了揉抽痛的脑壳,实在不行,就请了刘金才先教导几日,甭管怎么说,得先把私塾开起来才是。 吃过完,天儿已经晚了。白日里不管是去兵营的林宝珠,还是逛了整天的石家三口人,这会儿都有些累了,索性就各自睡下了。 因为林宝珠是一个人,所以招娣就留下跟她作伴了。 这一夜,几个人睡得都很是香甜,等再醒来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外头也有了卖早点的跟走街串巷卖货郎的吆喝声,混着清早凉爽的空气,真真让人心旷神怡。 几个人吃着饭的工夫,林宝珠就跟几个机灵的伙计打听起城东赵先生的事儿来,不过却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光是传言都说,那位老先生古怪的很,脾气大而且不会处事儿,连个邻居都没有。 林宝珠见扫听不出什么来,也就熄了心里的盘算。本来是想着投其所好,最起码也得知道他古怪在哪,好做应对啊。可一圈问下来,却没人能出说个一二三来。 不管怎么样,人肯定是要去看一眼请一回的。所以吃过饭,让张秀娘带着招娣再置办些东西,她就跟石大勇出门去了。 既然要拜访人,自然不能两手空空。思来想去的,林宝珠就去安平茶行买了些上好的茶叶,然后又把之前包好的自家留用的白鸡冠春茶拿出来,最后还狠狠心咬牙又去买了几本古籍。 说是古籍,其实林宝珠并不知晓年份,不过是凭着她的眼力劲儿挑选了两本。反正不管怎样,总归是她的心意。到时候不管那位老先生收不收,多少应该能加分的吧。 临时抱佛脚,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反正这会儿骡子车是冲着城东而去了。 县城毕竟似乡镇,要等每逢集市时候才人来人往的。在这里,哪怕并不是赶集时候,道上也是四处而来的人。也是为着避开人多的地方,所以一路上他们都是从县城外头绕着走的。好在石大勇道熟,并没觉得为难。 路上碰上不少牛车或者骡子车,还有带了孩子在道边歇脚的,几个人凑一块说着话,眉目间全是眉飞色舞好不热闹。哪怕家贫,身上只是粗布衣裳,可只要人在一起,就有奔头。偶尔也会有挑着柴禾的汉子,估计是要换些铜板过日子的。 林宝珠看着道上的人,刚才升起的焦躁也慢慢平息了。既来之则安之,能请了人出山自然是好的,若是请不动也算是她做过努力了。 想到这里,她也就不再心烦了,索性扭着头安安生生看着四下的景儿了。已经到了深秋时候,四处田地里的苞米都收了,就偶尔会看到一块已经开始枯黄的菜园子还有些菜秧子蔫巴巴的爬在菜架子上。 骡子车咯吱咯吱的一路走着,过了得有一刻钟的工夫,才算停下来。 “弟妹,地儿到了。不过瞧着好像没人似的。” 林宝珠挑眉,跃下骡子车看了看。这地方当真是偏僻的紧,比六子的住处可远多了,要是在走几步可就出城了呢。不过相比于县城的繁华热闹,这里也算是清幽了。 看门前两颗柳树,还有幽深的小径跟篱笆边上两块已经有些荒了的花圃,她不由想到一句诗词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这要是在春夏时候,怕是会真有些意境。 不过现在她是没心思欣赏什么,抬头看了看篱笆院子里面的茅草房,房门紧闭,一点声响都没有,还真似是没人在一样。 不过当她看到院子里大石头上正在晒着的书籍时候,还是不由抿嘴笑了。怕不是不在,而是想躲人呢。 她倒不怕等着,反正今儿也没旁的事儿,折腾了这么一遭,不见一见还真是不甘心勒。索性,她就又坐会到骡子车上,喝着了两口水囊里的水候起来。 今儿的天儿可并不好,怕是一会儿得掉雨点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果然,没等天儿大变呢,茅草屋正房的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然后一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先生就大步出来了,瞧见林宝珠跟石大勇,冷冷的哼了一声。 林宝珠站好,正想着一会儿会面临怎样的刁难,又该怎么应对时候,就见那老先生吹胡子瞪眼恶狠狠的冲着俩人说道:“傻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进来把书给我收了,把行李搬上车。老头子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不能耽搁了吃饭。” 预想中的刁难没到来,倒是让林宝珠一愣。不过看到老爷子气鼓鼓的模样,她还真觉得颇为好笑。心里不由想着,莫不是老爷子是因为没人做饭,才肯屈尊到桃树湾的? 不得不说林宝珠是真相了。其实老爷子之前就是跟在睿王殿下身边的,后来因为臭脾气跟固执,一气之下跟睿王殿下吵翻了,自己发配自个到了桃溪县落脚。不过睿王殿下也知道他的臭脾气,不仅没记恨,反倒是派个了人照顾老爷子的衣食住行。 结果昨儿个睿王那边送信来让他去个村子里当启蒙先生,教授一群大字不识一个的孩子们学识,他当即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抵死不从啊。哪里料到睿王殿下没生气也没责罚,只是把一直照顾他生活的人给调走了。 这下好了,为着闹脾气,老爷子生生饿了两顿饭了。确切的说,不光是没吃饭,就连热水都没喝上一口了。 你说他为何不出去自己买饭?自然是手头没有现银,而且这处住处距离卖吃食用度的地方实在是远了些,他的腿脚又哪里耐得住走那么久的路? 就算是旁人看重的先生,说到底也就是个凡人而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这不,转天就受不了了,再加上看着天越来越阴沉,他也怕晒的书被淋湿,所以只得开门出来。 不过出来是出来了,该拿捏的架子也得拿捏起来。 林宝珠抿嘴笑起来,虽然老爷子看着气性大,不过说话行事倒是跟个孩子似的。她就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有学识,但却不耍心眼。 “笑什么,还不赶紧干活儿,当心老头子我一会儿悔了主意。”老爷子见林宝珠笑呢,老脸一红,为了吃食儿折腰,还真不是读书人的气节。不过他实在也是饿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即只是冷哼一声,瞪了一眼看着就狡猾的林宝珠,又瞪了一眼跟木头一样的石大勇,才摔袖回屋去了。 林宝珠应了声,让石大勇去屋里搬行李,她则小心的去把院子里石头上的书收起来,然后仔细包进包袱里。 这下忙完了,几个人才又吱呀吱呀的往县城落脚的客栈去了。 到了客栈,老先生百般嫌弃,没办法,几个人只得赶着道儿回了村里。路上虽然赶了一些,可到了晌午时候,也正好进了村子。 “老先生莫要气恼,不过晚辈也得把话跟您老说明白了。这私塾是为着村里的孩子们而建的,束脩是由咱张记出的,所以咱得先问问老先生坐馆的聘金是多少,免得日后生了隔阂两项结仇。”刚下车进了院子,林宝珠就笑着说道。 左右已经到了桃树湾,自个的地界上,有些话自然能说的直白了。早在车上时候,她大概也就摸到了老先生的几分脾性,跟他绕弯子玩心眼,还不如直接了当的开口呢。 要说起来,这还真是颠覆了她对读书人的印象。都说博学的先生多是咬文嚼字一身穷酸气,不过到赵先生这里,她倒是没看出来。只瞧出这老爷子嘴硬心软,说话虽然不好听,不过人却是不错的。 不然也不会因着知道私塾是为了孩子们日后而建,而对她稍稍露出些和颜悦色的神色来。 听了林宝珠的话,老爷子神色间有些不耐烦,“真是个俗人,老头子还差你那点束脩不成?”顿了顿,老爷子复又说道,“一日三餐,再寻个人帮着老头子料理书籍跟衣衫就行。” 这事儿不难,林宝珠自然笑眯眯的应下了。然后让招娣去请一趟里正跟刘金才过来,后又先请了老爷子进屋去,她们好做些饭菜招待一番。 “老先生尝尝我们张记自个制的茶,比不得名茶斐然,但也别有一番滋味。”趁着水开的空当,林宝珠提了茶壶进屋。茶道什么的她虽然也会,但现在也没那条件卖弄,更何况像老爷子这般的人物,估计也没少喝茶,对茶的品鉴跟欣赏许是比她只高不低。 虽然偶尔她会吐槽古人的愚昧,可对于古人的智慧跟情操,却是不敢轻易否认的。手工制茶师自古传承,谁能说现在的制茶技艺一定比古代好? 要知道,许多手艺在传承过程中因为各种原因而流失,这是所有靠手艺吃饭的制茶师傅心里的痛。 因着这些,她并不敢在老先生跟前班门弄斧。 老爷子看着茶碗中澄澈甘香的茶水不由有些愣神,氤氲中似是看到了某位故人。她也是习得一手极妙的制茶手艺,也曾眉眼带笑的为他斟茶。若非当年突生变故,想来他们现在也能儿女双全了吧。算起来,若是她侥幸存活下来,孩子大概也就像林宝珠这么大。 许是有了这么一遭,老爷子的神色和缓了许多。再看林宝珠时候,也不会总觉得她是一心钻营的奸商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取了茶碗抿了一口,因着林宝珠勾起了他心底深处的柔软,所以他乐的给她的面子。最起码,他是打定主意,就算这茶水入口并不怎么样,也会顾忌她的两分脸面的。 不过预想着的粗糙跟苦涩并没有出现,茶水入口口舌生香,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那温热甘甜的茶水入腹之后,在周身游走,四肢百骸皆是倏然舒坦。 鼻尖是丝丝沁香,清冽但却让人心生愉悦的茶香许久不散。真真让他忍不住叫绝。 看老爷子的神色,林宝珠就知道大概他也被白鸡冠这头一茬春茶给震住了。不过这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事儿,白鸡冠茶可不光是口感顺滑,茶香菲菲。更重要的是,好的白鸡冠茶能洗涤人周身的气息,让人感受一股子难以言表的轻松。 说起来,白鸡冠茶还有一则传说。据说那是明朝年间,武夷山慧苑寺院一个名叫圆慧的僧人,他平日里在礼佛之外,还种着一片名不见经传的茶园。 一日大早,圆慧于茶园锄草,刚到茶畦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锦鸡的惨叫。当他顺声而去的时候,就看见一只老鹰追捕一只幼小的锦鸡,边上一只母白锦鸡护着幼崽舍命抵挡老鹰。只可惜,他赶走老鹰之时,母白锦鸡已然没了气息。他满怀慈悲的把白锦鸡葬在茶树一畔。 岂料转年春天,那颗茶树突然与众不同起来,茶叶的叶片好似鸡冠一般向内往上曲卷起来。白色的绒毛,在太阳之下时候,竟然有些光亮。 圆慧把茶叶采下制成新茶存下,而就是这极像是鸡冠的茶,饶是没有冲成茶水,就已经是满室生香,散发出阵阵清幽的香气,直透肺腑,令人心旷神怡。就更别提饮后是如何满口生津,回味悠长了。 后来有一日,建宁知府带着眷属来山中游览,途径慧苑寺时,知府家的公子突然腹痛难忍,请圆慧看诊。圆慧无奈,冲白鸡冠茶让其服用,没多久那公子哥居然就病愈了。后来知府没多久公子病愈,后来知府奏献此茶,圣上尝后认为白鸡冠是茶中上品,下旨让其封制进贡。此后,白鸡冠茶名闻遐迩。 虽然是传说,不可考证,但却并非空穴来风。白鸡冠茶能流传百年,自然有其独特的魅力。当然,制茶手艺自然也是重中之重。 而赵老爷子这会儿,就因着喜茶而感受到了它特有的魅力。这不是正眯着眼,感受着所谓的沁著茶香。 “丫头,这茶是你们自制的?”老爷子眯着眼,半晌才摇头晃脑的开口问道。当然,他也是担心被哄骗了去。 不过从最初的喂,到后来的哎,再到刚刚的丫头,称呼一变再变,自然也彰显了老爷子心情的转变。 刚开始被逼着成了个商户私塾的教书先生,他心里是老大不乐意的。不过看着那人还算懂事儿,加上自个也确实饿了,才松了口。可现在知道那私塾并非为了牟利而建成,而且在此处能喝到同故人一样有着高超制茶手艺的茶水,他的心思自然就动了。 既然来了,索性就真的教出几个有能耐的后生,日后也让睿王殿下瞧瞧他这把老骨头还是有用的。至于旁的原因,他自然不会说是为着好吃好喝的才留下的。 见老爷子喝的起劲,林宝珠笑着出了屋,到灶房去帮着张秀娘做饭了。 而一盏茶工夫之后,张里正跟刘金才也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尤其是刘金才,一见到肯来村里教书的先生,先是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然后规矩的叫了声先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相比于林宝珠的随意跟小心机,刘金才是实打实的恭敬,对于他来说,无论老先生是何来历,都是能传道授业值得人敬重的人。 更何况,老先生愿意来桃树湾,已然是他们村里孩子们的福气,当得他这个新晋秀才拜见。 对于刘金才的态度,赵老爷子明显很是受用。他稍稍一想,也就清楚眼前这位想必就是桃溪县的秀才案首了。 虽然老爷子还未考校他的学问,不过瞧见他眉眼之间温润俊秀,但神色之中自有一股子端正气,往那里一站虽说是低头敛目垂首不语,并没有眼高手低的意思,当即心里就满意的点了点头。纵然得了秀才,被人恭维过,依旧没有忘记做人的本心,难得难得。 而张里正则要谄媚的多,他不是读书人,没有那么多清高傲骨,只知道这位老先生是林宝珠打县城请回来的教书先生,听说学问高的很,可不是他们能得罪的起的。 之前林宝珠跟石大勇与他商量时候,他就知道要往村子里请先生,是难之又难的。如今不仅请了来,而且看年纪,比那些个县学里的先生也不遑多让,如此更是让他弯着腰一叠声的说着好话。 赵老爷子最是瞧不起张里正这样爱谄媚巴结的人,不过看在林宝珠跟跟前还算稳重大方的刘金才面子上,他倒是也没直接给人臭脸色,只是从鼻子眼里冷哼一声,然后冲着刘金才嚷道:“赶紧去看看张记那丫头做好饭没,没得老头子还没开讲呢就先饿死了。” 刘金才被指使着去灶房,也不生气,自然恭恭敬敬的再次拱手行礼,然后快步出了屋子。倒是留着张里正,心里忐忑的很,觉得老爷子也忒难伺候了些,连他们村唯一的秀才老爷都敢冷言冷语的呵斥。 不过没等他冷汗连连不知该怎么继续开口的时候,林宝珠就端了木盘进了屋,瞧见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很是不悦的模样,不由说道:“给先生做吃食自然要精细着些,不过先生可是能让里正先落座?若非里正心怀村子里的孩子们,张记私塾也不可能建成。” 赵老爷子瞪了林宝珠一眼,心知她是在解释眼前神情讨好的人,并非他想的那般是粗俗自私一门心思捞好处的人。他如今对他奉承献媚,不过是怕留不下自己这个教书人。 “老头子又不是骇人的虎豹,他愿意坐难不成还不叫他坐?”说着,他还略有不满的看了一眼林宝珠,说道,“你留了桃溪县案首在灶房做什么,没得好好的一个读书人让你熏的一身油烟味。” 林宝珠并不理会老爷子的无理取闹跟怪脾气,她只管笑了笑,把刚刚炒好的干煸肉末豆角跟红烧土豆放下。然后又取了些自家酿的糯米酒过来,让里正帮着招待老爷子。 见有了饭菜,加上模样看起来也是色香味具全,老爷子倒也没再虎着脸假装不高兴。他也不用人伺候着,自个拿了筷子夹了一块土豆,软绵但却醇香,味道却是比睿王之前给找的那个厨娘做的好的多。 林宝珠见他吃了土豆之后,眉头舒展了不少,心里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虽说老爷子嘴硬心软,还算是个可爱的小老头,可架不住他每句话都带刺啊。不过现在看来,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吃货的世界一般人不懂。 本来还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才吃了几筷子味道不错的菜肴,这会儿面容就和蔼了不少。 想到这里,她不由笑了笑,然后开口道:“先生慢些吃,一会儿还有旁的饭菜呢,只要您胃口好,只管让您吃个尽兴。 ” 这话一落,不说赵老爷子什么表现,先是把张里正就吓了一下子。他可是听说过,读书人尤其是学问高的读书人,脾气都大的很,像林宝珠这样逗小孩的语气哄人,怕是要惹了先生生气的吧。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刚刚还一副我是高人模样的老爷子,听了林宝珠的话,当即就摆摆手,哈哈笑了两声指着桌上的两道菜说道:“若是味道比这差,老头子可是不吃的。” 不管张里正心里怎么暗暗吃惊,反正林宝珠是应了声又出去了。接着,一脸敬重的刘金才就进了屋,再次给先生行拱手礼之后一脸真挚的落座了。 接下来几乎就没张里正什么事儿了,除了吃饭,那位老先生几乎就是在考校刘金才的学问。从论语到中庸,之乎者也的听的张里正头晕脑胀的好不迷糊,好在他也是个沉得住气的,听不懂没关系,并不妨碍他满眼自豪的看着对答如流的刘金才。 哼,怎么样,县城来的学问极高的先生如何,不一样难不住他们村的秀才么? 接下来的几道菜,都是林宝珠牟足了劲的展示自个才艺做成的。知道老爷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她哪里还敢敷衍,反正定要让他舍不得随随便随一言不合就离开桃树湾就是了。 一顿饭从白鸡冠茶烧排骨,到被林宝珠改良过的水煮肉片,还有软糯咸香的肉沫茄子,但凡是能下饭外头饭馆子里又不常见的菜肴,她都合着劲儿的做。 最后,老爷子跟张里正都吃了个饱,就连刘金才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暗中揉了揉肚子。早些时候是知道宝珠嫂子做饭手艺极好的,可没想到他都克制着呢,还是给吃撑了,当真是没出息的很。 反正不管怎么样,一顿饭吃得是宾客尽欢,老爷子也及其满意。最起码,他没在露出什么不耐烦或者冷冰冰的嫌弃表情。 如今村子里私塾虽然建成了,不过要住人却还是要收拾收拾的。今儿恐怕是来不及了,只能让先生在别处讲究一日了。 本来张里正是想着请了先生到自家暂住一宿的,不过赵老先生却连连摆手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他只管在张家凑合一夜。 张里正略略一想觉得倒也使得,毕竟现在整个桃树湾最好的房子就是张家这边了,让先生住在这里,也不会觉得寒碜。想了想,他只得应了声,然后问过老先生还有什么需要不,若是没有他回去就让人去打扫私塾。 当天,张秀娘跟招娣也留宿了。虽说赵老先生年事已高,可架不住是个男子,如今张家又只有林宝珠在,万一哪一日有什么闲言碎语出来,怕是不会好听的。而有张秀娘跟招娣就伴,旁人就是生了摸黑林宝珠的心思,也是不能得逞的。 晚上时候,林宝珠又炖了一锅腐竹肉菜,陪着熬的稠糊糊的大米粥,又让老爷子吃了个痛快。临回屋之前,听说招娣也跟着林宝珠识字了,可是让老爷子吃惊不小。不过对于林宝珠能教人读书识字的事儿,他是没放在心上的,毕竟一个女子就算认识几个大字,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不过这会儿他吃饱喝足了,品着上好的白鸡冠茶,心情大好,所以倒也不怕费事儿问了招娣现在学到哪了。 一番问答下来,招娣虽然还有些拘束,不过也算是勉强合格。等知道招娣学字儿不过数月,如今却能把三字经一字不漏的默下来。甚至千字文也能默出一些来,当真是稀奇的紧。 更重要的是招娣不光是能默出文来,而且还能解释一番,有时候还把其意思说解的不差一二。听着最后招娣兴致勃勃的讲那些个小故事,赵老爷子从最初的不在意变的有些饶有兴趣,最后不禁坐直了身板细细琢磨起来。 “婶子说这是寓教于乐,她教我的书跟教给板凳他们的是不一样的,不过我们谁也不比谁默的少。上次比识字儿,田板凳他们一群小子,还输给咱们村上的女孩子了呢。”说起读书的事儿来,招娣当即就源源不绝的说起来,脸上还带了些骄傲的表情,更多的却是在炫耀自家能干的宝珠婶儿呢。 赵老爷子先是蹙眉,然后细细品味寓教于乐这个新鲜的说法。他并不是当世大儒,也未曾做过文渊阁的阁老,但却也曾教书育人,在文人之中颇有些盛名。不然睿王也不会容他至此,还不是为得以他来拉拢学子? 可饶是教导过不少人,他也从未想过寓教于乐这样的法子。多的时候就是凭着他的心情跟感觉,不管是教授四书五经还是中庸大学,都是随心而讲,至于学生们能领悟多少,却只在个人了。 不过招娣的话倒是颠覆了他固有的念头,许是他当真老了,眼界不若年轻人那般宽阔了。这般想着,他就招手让不远处跟张秀娘忙着做女红的林宝珠到跟前来。 林宝珠听老爷子问话,神情囧囧的,她哪里会什么教育之法啊。不过是按着前世那些个教育专家的法子,用最简单的手段,激励村里那些个皮孩子们识字儿念书罢了。 不过见老爷子神情严肃,她只得慢慢回忆前世所听说过的教育观点,然后一一阐述。 “寓教于乐,有教无类。大概就是说兴趣是最好的先生,再有就是......”林宝珠搜刮着肚子里的词汇,想要解释的简单一些,“人尽其用,各尽其职。就好像有的人擅长算术,那就让他专攻算术,有的人擅长策论,那就让他专攻策论......” 其实林宝珠也不知道自己解释的对不对,不过自打来到这个朝代成立了作坊跟茶坊,她就是这样照着干的。按着人所擅长的分派活计,手脚麻利又心细的就采茶分拣茶叶,做饭火候掌握的好的就炒青...... 赵老爷子听着她的话,神情一变再变,最后想是想通了什么一般,突然拍手连声赞好。看了林宝珠许久,然后略有可惜的摇头道:“可惜可惜,若你是个男儿,哪愁不得志?唉,老头子妄称是老先生,所思所想竟不如你个女娃子。” 有教无类,若真能做到这一点,怕是能出人头地的学生绝不会少的。 林宝珠看了一眼老爷子,心里忍不住感叹他的耿直。不过见他看着自个越来越满意的神情,心知怕这位老爷子不会轻易离开了。 边上张秀娘抿嘴轻笑,看着凑过来的闺女,眼底里满满的都是骄傲跟自豪。她是没有儿子,哪有如何?她男人不花里胡哨的在外头胡闹,闺女不仅听话乖巧,而且很是给她长脸,可不是比旁人家的儿子更让人喜欢?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林宝珠不知道的是,她的一番看似没有多少深度的话,在当晚就被写成密信递到了睿王跟前。 看着那一句术业有专攻跟有教无类的话,心思深沉向来不喜形于色的睿王,这会儿也忍不住暗暗叫绝。想了想,他提笔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至京城的文官之首左丞相大人府中。 倒不是他沉不住气,而是林宝珠那几句话只要稍稍琢磨,可以说能达到翻天覆地的效果。最起码,引起官学授道解惑方法的转变是一定的。更何况,那句人尽其用,各尽其职,可不是放在哪里都能适用的么? 不说朝堂之上,就是他如今掌控的军中,能把各自擅长的编到一队,以己之长克敌之短,不愁不能大胜。 林宝珠并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引起了多大的轰动,更不知道贵人在拿到密信之后,又是如何运作以借此得势。她只知道,天儿刚刚亮,她就得任劳任怨的起来去给老爷子做吃食。 如今的天儿已经有些冷了,刚刚从被窝里出来,一掀开门帘迎上外头的风,整个人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呢。 不过想到屋里还睡的香甜的招娣,林宝珠赶紧又放下门帘。 这会儿张秀娘早就烧好了热水,瞧见林宝珠过来,才有些发愁的说道:“老先生吃的精细,昨儿个把拿手菜都做遍了,今早可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合他口味的了。” 见张秀娘跨着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样子,林宝珠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戳了戳她促狭道:“嫂子可别给我诉苦,就是没我在,你那手艺也不愁让人流不下口水来的。”、 最早时候张秀娘做的饭菜只能说是平常,一般的家常饭菜,温馨但并不是多美味。可经过跟林宝珠搭伙做了那么多次饭,又受了林宝珠放油水跟料子足足的影响,她现在做饭也不再抠唆那点东西了,虽说饭菜的花样没林宝珠琢磨的多,可那吃食也绝对能堪比镇上馆子里的厨子了。 张秀娘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左右她也知道林宝珠没旁的意思,那人就是跟个孩子一样时不时的闹她一下。她假意伸手拧了一把林宝珠的脸蛋,笑开了道:“以前光听说有人往自个脸上贴金,可没见过你这样给别人脸上贴金的,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话。” 俩人打趣儿着,就洗了手脸,然后开始趁着天儿微微亮时候鼓捣早饭了。 “嫂子,我看老先生牙口还不错,一会让就贴几个饼子,然后焖一锅清淡的肉菜。我再做一锅山药红枣糕,然后咱们煮点包米馇粥得了。”林宝珠说着,就舀了水去洗山药跟红枣,顺便提醒张秀娘晾些开水出来一会备用。 俩人搭手顺便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锅里就开始冒出香喷喷的热气儿来。锅里的苞米碴子粥跟炖菜都熟了,林宝珠才下手准备红枣山药糕了。 因为这次是在家里,现吃现做,所以她并没有混着面做成面点。要说起来,只山药跟红枣泥儿做的这道点心,味道还真比一般的面点要好得多。红楼十大美食之一的名头,也不是平白得来的。 等出了锅,还没一会儿呢,就见招娣揉着眼过来了。见到林宝珠跟自家娘亲,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的喊了人。 林宝珠见她似乎还没睡醒,擦了擦手过去几步说道:“再去睡会儿吧,这个点儿别人家都还没起呢。” “不了,我给娘跟婶子烧火,一会儿先生起来了,还得让人伺候着呢。”她睡意朦胧,不过也知道这会儿爹没过来,光娘亲跟婶子是不好去先生跟前伺候的。 林宝珠感叹一声招娣懂事儿,心里越发的心疼了。不过瞧着她明明困得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还是想着过来帮忙干活,不由的露出个笑来,然后掰了小块红枣山药糕塞进她嘴巴里。 甜滋滋软糯可口的点心入口就化开了,一点都不干也不觉得齁嗓子,让本能的闭口嚼吧的招娣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真好吃,比上次宝珠婶子给做的奶香雪山泥儿还好吃呢。 “好吃吧,赶紧去漱漱口,婶儿给你切一块先填肚子。”说着,林宝珠就推了招娣去洗漱,自个提了切点心的刀方方正正的给她切出一大块来。 张秀娘见状,不由摇着头说道:“宝珠,你就惯着她吧,你看哪家闺女像她一样要啥都有啥的啊。咱家山药不多了,还是留着给先生吃吧。” 本来家里就是种苞米时候,张满囤为着给媳妇多个零嘴才种了一点山药,偏生上回林宝珠去县城用了一大半。今早为了做这道点心,又蒸了不少,余下的估计也不够如此吃几回了。 “先生是要吃的,不过也不能苦了招娣的。”林宝珠手脚麻利的把余下的点心切好盛盘,然后又把刚刚张秀娘做好的过贴饼子拾进篮子里,这才回头搭话。瞧见张秀娘一脸的不赞同,她不由开解道,“招娣是个好孩子,如果我没有也就算了,明明当婶子的有那些个吃食,哪能藏着掖着呢?再说了,给她是我乐意的,只要她叫我一声婶子,我就当她是自个亲侄女看。” 林宝珠这话说的不假,两家人现在的关系又比亲兄弟家差到哪里了呢? 再说了,她现在又没有孩子,身边就招娣一个后辈,不疼她还能疼谁。还真别跟她说什么把孩子惯坏了的话,就招娣那般老实又乖巧的闺女,就是惯着又怎么能坏了心思? 不管别人相不相信,反正林宝珠是不信招娣会变坏的。 俩人说着话呢,招娣就又进来了。抱着自家宝珠婶子塞过来的点心,先举着让婶子咬了一口,然后才孝顺的非让娘亲也尝一口,得了两个人的夸赞,这才笑眯眯的坐到灶膛前头一边烧火一边小口小口的抿着尝起来。 瞧着天儿越来越亮了,正屋那边好像也有了动静,林宝珠就从咸菜坛子里挑出几根酸黄瓜来洗干净,干后切成小条用小葱跟香油稍稍拌了一下。 青翠的小菜,加上黄澄澄的苞米碴粥,还有秀色可餐的菜肴跟点心干粮,饶是赵老爷子也忍不住眯着眼乐呵起来。 吃过饭,没过一个时辰,石大勇就过来帮着老爷子搬东西了。当然,来的还有张里正跟刘金才,自然也少不了听到消息赶过来热切的乡亲们。 也亏的张家院子大,来了二三十号人,生生没让人觉得挤得慌。来的人都是满脸堆笑,朴实无华的连声对着赵老爷子说着感谢的话。知道老爷子要搬去私塾之后,更是话都不用人说,抢着帮忙搬箱子收拾东西。 赵老爷子看着自个的包袱跟箱子被人遂意搬动,本来已经心生不悦了,可还没等他冷哼着开口呢,就瞧见搬箱子的两个汉子小心翼翼生怕磕着碰着那箱子了。活像是抬着什么了不得宝贝一样,甚至连说笑都没有了。 而抱着他的包袱的几个妇人也是一脸郑重,还有几本书,来的人都不敢随意动,只得小声求助刘金才这位秀才爷。 见到此番情景,他张张嘴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甚至到后来,留下的那些人七手八脚的从挎着的篮子里往外掏鸡蛋鸭蛋还有一些野蜂蜜时候,他都有些招架不住大家伙的热情了,只得干咳几声眼巴巴看向边上的林宝珠。 “先生,这是咱自家晒的地瓜干,是削了皮的,给您拿过来尝一尝。” “还有我这的,是孩子爹在茶山回来时候掏的蜂蜜,家里也没人喝,给您拿过来补补身子。” “我娘刚刚腌的鸡蛋,也不是啥稀罕东西,就当尝个鲜吧。” “对对,还有我家自己养的鸡,您让宝珠妹子帮着炖了添个汤暖身子。”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自发的把东西拢到一起放下。许是怕惹了老爷子不高兴,并没有人生生往前凑着要让老爷子关照下家里的孩子之类的话。 赵老爷子是什么人,早年也曾因家里生的变故而流落他乡,知道庄稼人的辛苦跟贫穷。那些野蜂蜜也好,鸡蛋也罢,还有那新鲜的鸡,怎么着也不像是没人吃没人喝的物件。再不济,拿到镇子上也能换几文铜板吧。 可这些人却因为他是村里请来的先生,巴巴的把家里几口子人舍不得用的物件送过来,就为了让敬重着他。 想到这里,他刚刚生起的不悦跟别扭,慢慢就被一股子莫名的暖意所取代。看着跟前桌上被人七手八脚堆放起来的东西,不由觉得许是来到桃树湾并不是个多糟糕的事儿。 远离的曾经风云莫测的京都,离开勾心斗角的幕僚生活,躲开权力中心的疾风暴雨,却得到了难得的淳朴爱戴,还有一句句真挚诚恳的感谢,这难道不是他曾经一直渴望跟希冀过的日子吗? 看到越来越松动的赵老爷子,林宝珠不禁抿嘴笑起来。还真是个可爱的老头呢,死鸭子嘴硬不说,一碰上大家的热情那份厉害跟清高劲儿就刺啦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有了先生,当天张记私塾就挂了牌匾,收孩子们读书了。 当然开宗祠祭告祖宗是一定的,之后,刘金才作为村里的秀才爷劝勉了孩子们一番。最后,田板凳跟招娣各带着一群孩子,规规矩矩的给赵老先生行了拜师礼,敬了茶。 自此,张记私塾也成了十里八乡,头一座盖在村子里,专收庄稼户孩子识字儿的学堂。 这件事未出两日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不少嫁到外村的闺女,都借着回家看爹娘的由头来打听了一番。知道真的不收束脩,只是家里负责笔墨钱,当下就激动起来,连连问道家里的孩子能不能上。 随着来桃树湾打听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许多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开始跟这边走动了。直接麻烦的还是林宝珠这边,无论是谁得了消息说私塾是张记开的,都会来问一番,到最后林宝珠跟里正商量一番后,干脆就闭门谢客了。 实在不是她不愿意收旁的学生,一来私塾如今刚刚建成,还未具规模,收了自家村里的孩子们并不算紧张,再添一些嫁出去的闺女家的孩子,也能勉强维持下去。可若是十里八乡都来,别说张记吃不消那笔书本桌椅跟吃食的费用,就是地方也是不够的。 更何况,如今整个私塾只有赵老先生一个人教授学识。偶尔闲下来的刘金才也会去帮着教一些启蒙知识,可饶是这般,也架不住孩子们蓬勃的求知欲啊。 如果再多些孩子,只怕私塾迟早就关门大吉的。 张里正显然也想到了这些,所以在林宝珠一表露出为难的意思后,直接让人叫了各家汉子说了里面的道道。 虽然那些汉子们大道理不懂多少,但也听懂了里正的意思,让他们约束着家里那些个拐着弯的亲戚们别总来找寻上私塾的事儿了。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人家赵老先生就得撂挑子不干了,私塾也就办不下去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桃树湾自家人。 他们没读过书,从来都是会高看读书人一眼的,更何况现在村里出了一位秀才爷,更是让人觉得读书是有了盼头的。所以无论是谁家,都想着让自家孩子能好好做学问。哪怕当不了状元郎,最起码也能做个掌柜子或者账房先生,以后说媳妇也就不愁了。 可要是私塾办不下去,那自家儿子又拿啥去读书识字儿?要知道,外头书院里读书,不光是要笔墨纸砚,光是买书籍的钱就不是他们能承受的起的,就更别提每年好几两银子的束脩跟拜师礼了。 至于那些个亲戚,亲戚说到再好听,能有儿子闺女重要?就算是能攀上关系,那为了自家孩子,也得冷着脸狠下心来拒了人家。 就这么着,后来几天到张记的人果然明显少了。而到桃树湾攀亲戚突然拉着关系开始走动的人,也少了许多。只余下一些眼里有水而且还算有些头脑的人,瞧出桃树湾现在的日子过得富足了,想着留个关系日后好走动一些。 当然,就因为这个私塾,不少外村的人家也开始托媒人想看桃树湾的那些个后生了。家里没田没地都不妨碍,只要人是踏实本分的,那就是好的。 这年头,谁家过日子不是为后辈过呢,能嫁去桃树湾,不说能不能跟着张记在家门口做工挣钱。就算不能,最起码以后生了孩子也能打小读书识字,日后说出去也是天大的本事呢。 这些变化林宝珠并不清楚,确切的说,就算发现有些不一样了,她也没那么厚的脸皮,把功劳都记在他们张记头上。 可是她不记,并不代表别人不感激她。无论是她建成的私塾让多少孩子跟着受益了,就是家里能借此更容易说媳妇,都足以让村里的婶子大娘们记在心上的。 至于那些个舔着脸来找亲戚串门子,想要送孩子来读免费的私塾没被应下的,出去在外头是怎么拈酸吃醋的说着难听话的,桃树湾大伙儿现在并没心思计较。她们现在可是忙的很,没空跟人磨嘴皮子。 不过村里人虽然少有找茬的,却并不是没有。尤其是像王大山家媳妇那般,明明家里没适龄的入私塾的孩子,却非要几次寻摸着想把娘家几个子侄跟娘家嫂子的娘家子侄塞进去。 这件事儿别说林宝珠不应了,如今管着私塾的张家大辈跟张里正都虎着脸没应下的。那几个孩子不说资质好赖,实在是拐的有些远了,而且如果从她这松开了口子,那别人家又该如何? 为了这事儿,王大山家媳妇几次找到林宝珠,舔着脸的说些巧面话,好似已经忘记当初是这么摸黑林宝珠,怎么明里暗里说人家外头勾搭汉子挣钱,或者暗搓搓的说张满囤在外头又打劫道呢,想着让村里人把人赶出去的。 见她一声一句大妹子的叫的亲热,林宝珠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她可是记得,自家汉子当初可是把王大山堵在家里闹了一通难看,甚至为着那事儿,王大山还差点没抽死她,最后若不是为着儿女,早就把她休了呢。怎得才老实了没几个月,又出来作妖了。 不过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之前的过节毕竟她也受了教训,所以林宝珠也没直接冷着脸让人把她赶走。只是叹口气,为难的说道:“大山媳妇,你也别说啥了,私塾虽然是张记出钱建的,可现在却不归张记管。你要是实在想着把人送进去,不如去寻了里正或者老族长跟老叔公他们。” 被林宝珠这么一噎,王大山家媳妇神情就有些不好看了,她讪讪的摆摆手说道:“宝珠妹子可别这么说,谁不知道你在咱们村现在是数这个的,只要你说话里正不会驳了你的面子的。” 说着,她还伸出了大拇指比划了比划。谄媚的凑到林宝珠跟前,继续说道:“不过是几个孩子,也用不了多大的地方,也就是两张桌子的事儿。你看你家大业大的,自然是不差钱的。要是以前有得罪你的地方,嫂子给你赔个不是,你怎么着也不至于跟我这个一穷二白的婆娘计较是吧。” 听了这话,林宝珠就无语了。这是啥意思,道德绑架?她是不差钱,那就活该当冤大头?再说了,她就是小心眼,就是不愿意搭理王大山媳妇又能怎么的? 瞧着四周竖着耳朵听话的妇人们,林宝珠心道怕是一次不说清楚,以后会没完没了的。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她可不想做了好事儿却落不下个好。 “这不是计较不计较的事儿,村里管事儿跟里正已经明白说过了,私塾收孩子是有数的。你要把你亲戚家子侄都送进来,那桃树湾必然就得有人家的孩子失去这份机会。大山媳妇,你家的子侄那不成比村上那些个孩子更金贵?就得让咱们村的孩子给让道?”林宝珠见王大山媳妇一脸不虞,活像是谁欠了她银子似的,当即就开口冷冷的说道,“我不说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你抹黑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上次张记遭难,你成天出去叨叨张记活该,说什么你早知道张记是憋着坏事儿的,那些事儿我不跟你计较,你也没得跟我来成姐妹。” 这话不软不硬的,但却直接让王大山家媳妇傻了眼,确切的说她脸色乍青乍白的难看极了。她张口想要再说什么,却被林宝珠冷冷的眼神盯得打了个哆嗦。 别的不说,跟张满囤那一脸凶相的汉子待久了,有时候林宝珠也能露出几分煞气来,最起码唬人是没问题了。就像现在这样,她把脸一拉,眼睛一眯,就有了几分凶狠劲儿,骇的王大山媳妇不敢再叫嚣。 只不过不敢叫嚣,可王大山媳妇心里还是不甘心的,不说被林宝珠下了脸子以后会不会惹人笑话,光是没办成事儿,就让她心里恼火极了。要知道,她嫂子那边可是许诺,要是真能吧孩子们送进私塾,就给她两口柳木箱子跟两斤白糖呢。 为着那好处,她也得死命的让林宝珠松了口。不然,那东西可就成了煮熟的鸭子了,她就是再眼馋,也拿不到手里去。 一想到那些,她就强笑着呵呵道:“宝珠妹子说的是什么话,我那不也是被人蒙骗了么。怎么,你堂堂张记的女主子,还能跟我计较不成?” “大山媳妇,有些话我不愿意跟你掰扯,但我也不是傻的。过去那些个事儿不提,就说上私塾的事儿,村里明明白白说的清楚,你要是非得说想让你的子侄来读书,那也成。”林宝珠话没说完,就瞧见她喜形于色的表情还有一股子莫名的得意表情,不由嗤笑一声,接着道,“只要你能说服桃树湾村的几个孩子让出名额,那你那些子侄想来就来吧。” 还没等王大山媳妇得意的表情挂在脸上呢,就听见林宝珠冷笑着说后半句话了,当即她的一张脸就耷拉下来了,愤愤道:“哼,我算是看出来了,外面人说的为富不仁是什么意思了。怎得,是怕我子侄以后有了出息挤兑了你们张记不成?我不管,反正既然你要开私塾,就得让我几个子侄来读书......”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林宝珠现在心里简直跟哗了只狗的感觉差不多,果然,有些人就是擅长给脸不要脸,别人不跟她计较,她就以为自个是个人物了。道德绑架这事儿,无论穿越多少次,也无论重生多少回,都是林宝珠最厌恶的。 往往她们都会觉得无所谓,就好比王大山家媳妇这般,明明知道规矩,偏生觉得张记私塾再添置两张桌子不是大事儿。甚至舔着脸觉得人不答应,就是不给她面子,就是瞧不起她,也不想想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脸面,让林宝珠应了她的话。 再者,张记是有一定的财力,可那跟她有半文钱关系吗?别说没有关系,就是有关系,林宝珠也不会愿意跟她纠缠的,怕是早就分的清清楚楚的了。 王大山家媳妇一脸愤愤,见林宝珠只是冷着脸不开口,就嚷嚷的更起劲了。 “咋地了,捧高踩低也不是你这么个做法,都是乡里乡亲的,怎得你就容不下我?我告诉你,今儿你不给我个说道,那私塾就甭想安生开了。哼,以为挣钱了就瞧不起我们穷人家了?不过是不知打哪来的媳妇,还能在咱桃树湾欺负人不成。”王大山媳妇呸了一声,厉声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能有那么好心让人白上学堂?指不定你跟那老头子是什么关系呢,真是没脸没皮,什么都吃得下啊......” 对于王大山媳妇的胡搅蛮缠,林宝珠心里直翻白眼,可后边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甚至攀扯上了赵老爷子,当下林宝珠就觉得有些腻味了。这人当真是......奇葩,明明是有求于人,却能这般理直气壮,一旦人不答应,就翻脸张嘴就咬人,跟条野狗似的。 见她嘴里说的越发的不干不净了,林宝珠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就上前一步,扬手就冲着没有防备的王大山媳妇甩了一巴掌,冷冷地开口道:“王大山家的,你是咬人咬惯了,还是讨打讨惯了?”说罢,也不等王大山媳妇回过神来叫嚣着撒泼,林宝珠就扭头对着一个来交茶纸的梅英嫂子说道,“嫂子,劳烦你往王大山家跑一趟,就说他家的疯狗跑出来了,正胡乱攀咬人呢。” 林宝珠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当然她也并不怕王大山媳妇还手。一来现在是在张记茶坊,二来她也早早就防备着往后撤了一步。 果然,没等梅英嫂子应声呢,王大山媳妇就突然蹦跶起来,冲着林宝珠就抓挠过去,嘴里还嚷嚷着:“小娘养的,敢打老娘......老娘......” “大山媳妇可以想清楚再说,你是谁老娘!没得张口闭口的就老娘长老娘短的,让人听到了还以为你惹了多少风/流事儿。” 王大山媳妇哪里敢真的扑打上去啊,不过是做做样子,装模作样的撒撒泼,然后趁机拿捏了林宝珠,让她应下诸多好处。只是她没想到,林宝珠压根半分都不肯软,张口就噎的她差点喘不上气来。 而边上看热闹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哄笑起来。然后七嘴八舌的对着王大山媳妇指指点点的说道起来,不过她们说归说,却并没有真的劝阻的意思,顶多就是不轻不重的说几句风凉话。毕竟王大山媳妇是个什么德行,村里谁不知道啊,要是真招惹上了,指不定以后自家出门也得吃难听话。 对于大家伙的小心思,林宝珠大概是知晓一些的。不过她也不失落,毕竟现在围着看热闹的,并非跟她亲近的那些人,大多就是一个村又帮着张记做包装盒的情分,当不得多真。 可是听到有人开口劝说她算了,别跟那婆娘一般见识,还说毕竟现在她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没得跟着那婆娘计较。甚至还说什么,反正张记已经请了先生开了私塾,多个孩子也不碍事儿,别让同村的人跟着寒心。 当然,也少不了那些个不赞同的看着林宝珠的人,觉得她动手是不厚道的。甚至还劝着让大山媳妇退一步,别闹了,一边话里话外的指责林宝珠冲动。 见边上有人搭腔了,而且有人帮着她说话,王大山媳妇当即就像是得到了助力一般,更加不依不饶的闹腾起来。甚至最后见林宝珠一直无动于衷,干脆整个人就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 说实话,要是刚开始林宝珠心里还无所谓,那在听到边上几个道德婊催着她说些好话,还像和事老一样的想要扶起地上的大山媳妇,顺便谴责的看着林宝珠后。林宝珠感觉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什么时候,她的不计较成了理所当然? 想了想,林宝珠冷冷的嗤笑一声,眯着眼道:“既然今儿你说了这话,那赶明我就把老先生送走,也省得再有人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至于私塾,张记出钱建了,也算是对得住桃树湾各位了,以后如何请先生,如何开讲,再不管了。别说你们哪个想趁机送别处的孩子进来以换的什么好处,就是想塞了傻子疯子进去,我都不说二话。” 说罢,她就转身对边上几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妇人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如何认定是非的,不过若是你们觉得污人名节只是小事儿,张张口就能不在意,那我倒是佩服的很。” 话说到这个份上,刚刚看热闹的跟张口搭腔的人脸都羞红起来,哪个也不敢抬头看林宝珠了。说实话,她们刚开始未必是没有抱着私心的,甚至打心底里觉得,张记既然能建私塾,请先生,就该一直管着。孩子多又能怎么样,左右张记是挣钱了,再建一座更大的私塾不就得了? 但是现在见林宝珠神情冷漠,说的严肃,她们才猛然回过神来。是啊,人家张记又不欠他们桃树湾什么,甚至当初是他们排挤了人家两口子,让人家受了不少委屈。 更何况,现在村里多少人都靠着张记吃饭呢。这已经算是恩情了,她们刚刚那番行为跟话语,可不是就跟忘恩负义没什么区别么? 可一想到林宝珠要送走教书先生,她们也顾不上羞臊了,赶紧面带歉意的开口劝说起来。而且连连道歉,说是她们想岔了,希望林宝珠莫要当真。 而刚刚觉得林宝珠小心眼,甚至还去扶着王大山媳妇的两个妇人,这会儿更是面红耳赤的憋红了脸。扶着王大山媳妇的手,觉得烫的很,直接就撤了回来。要是现在地上有个地缝,只怕她们俩就要直接钻进去了。 名节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她们哪能不清楚?说起来,就王大山媳妇说的那几句不清不楚的混账话,就是被撕了嘴巴都是轻的。那要是真落到人身上,但凡说不清楚,不是逼着人家去投缳自尽没个活路么? 而边上后来赶到的人,听了来龙去脉,看向大山媳妇的眼神就多了许多嫌弃跟鄙夷。有俩汉子,当下就感叹,亏得自家婆娘省心,虽然天天叨叨,可到底没给他们惹过事儿啊。 有了几个清亮的人开腔,再加上林宝珠明显是被冷了心想要撒手不管的态度,那几个围观的哪个还能沉得住劲儿?尤其是家里有孩子的,更是焦急万分了。 人都有找借口的劣根,尤其是刚刚对林宝珠明里暗里指责的,这会儿回过味来,可不是心里过意不去了?可她们也没啥坏心眼啊,顶多是被人误导了。对,就是被王大山媳妇怂恿的。找到了垫背的,一群人可不就七嘴八舌的数落起王大山媳妇来。甚至连多少年之前,她干过的糊涂事儿,也给翻出来又重新嚼吧了一遍。 林宝珠懒得扯皮,现在她有这个资本张狂。也别给她说什么和善为人了,她和善也是看人的,想要让她认栽又出力,想得美。 等王大山跟里正得了信赶过来时候,林宝珠脸色还很是不好呢,她先冲着里正行了礼,然后叹口气缓了缓心神说道:“里正叔,旁人不知道,您是清楚的,张记在镇子上开了铺子,也设了作坊。是满囤念着同村的情谊,所以一直不愿意把茶坊跟作坊搬走。往日里,我总觉得大伙儿和善,日子过得挺安生的,可是大山媳妇一回回的闹腾,一回回往我这当人媳妇的头上扣屎盆子,这次更是说我跟老先生......不清不楚......”似是说到了伤心的地方,林宝珠不由哽咽了片刻,接着道,“旁的我不多说了,若是村里容不下我这个外来的媳妇,那干脆我跟满囤就寻个日子把活计都搬到镇上去,至少也不用再怕人拿着我的名节嚼吧舌根了。” 别说是里正,就是听到动静过来的田大娘几个这会儿都有些傻了眼了。看样子,宝珠这闺女是被中伤寒了心,不想再跟人掰扯话了。 不等里正跟田大娘他们开口呢,刚刚凑过来的人都哗然了,当即就劝说起来,更是责备起王大山媳妇没事儿找事儿来,甚至连王大山都给闹了个没脸。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山,平日里看着你也是个好的,怎得能容着你媳妇办这种糊涂事儿啊。这不是凭白让人笑话么。” “就是,宝珠是什么性子哪个不知道,往日里谁家有谁想要预支工钱,人可是没说过二话。” “我在张记干的时候久,吃的喝的不抠唆,而且还没克扣过工钱。再说了,宝珠跟满囤两口子多恩爱,感情多好,哪个没长眼看着啊。要说别人或许我信,要说宝珠有坏心眼,生了外心,打死我都不信。” “可不是么,人好端端的请了先生来,被人那么污蔑,任谁都受不了啊。” ...... 张里正也觉得闹心啊,王大山家媳妇十几年了,就是个祸祸头子,平时没干过一件正儿八经的事儿,偏偏哪家出点啥事儿,她比谁蹦跳的都厉害。如果说是好心好意也就算了,偏偏没事儿都能给人编排出些事端来。 想到这里,他面色就不好起来,看向王大山跟他媳妇的目光也带了些审视。他做里正几十年了,如今正是风生水起时候,别说是他,就是整个桃树湾村都因着张记而水涨船高。过去因为穷而不少说媳妇的小子们,现在都不发愁了,闺女们许人家更是容易寻到好户去。 要是因为王大山媳妇胡乱闹腾,让张记搬走,那他就是死也不甘心。 张里正面色不变,想了想开口道:“大山,事儿既然到了这一步,那我也不能因着你再偏私了。你要是看不好你媳妇,那咱们村估计也留不下你们一家了......大老爷们,该挺直腰板子就该挺直了,没得让个婆娘坏了同村子上的情分。” 桃树湾原本是张家的地盘,后来因着朝廷有迁过来的逃难户,所以才多了许多外姓人。平常时候不显什么,可真触及了里正的底线,外姓人到底还是没那么足的底气的。 张里正的话说的倒是没多难听,也没非逼着王大山休妻或者出村,可光是那一声叹息跟不赞同的神色,就让王大山脸上火辣辣的难受。 他不是不想求情,可话到了嘴边,绕了半晌也没敢说出来。打听到林宝珠说搬到镇上后,就算憨厚没啥出息的他,也知道自家婆娘这回是惹上大事儿了。 “是,回去我就把她送回娘家,也让我岳父岳母好生教教她。” 边上王大山媳妇傻了眼,尤其是听到自家男人要送她回娘家时候,更是不依不饶的哭嚎起来。她嗓门本来就高,这么鬼哭狼嚎的一嗓子,直接吓了里正一下子,当下再看向她的目光就不善起来。 不过这会儿哪还有人敢给她说话啊,尤其是看不过她的人,更是站在那就跟瞅笑话似的。 “行了吧,大山媳妇,你就知足吧,不过是回娘家罢了。要是我儿媳妇这样,我直接让我儿子休了她,也省得给家里招麻烦事儿。” “这话说的是,整天撒泼使坏的,左邻右舍跟着你都败兴。” 不是大家伙刻薄冷淡,实在是王大山媳妇忒不会做人,平时惹下的人不少。尤其是几个更她有矛盾的妇人,更是狠狠的往地上啐了好几口,说起话来专往她心口子上戳。 王大山媳妇吐了口吐沫,还想张牙舞爪的闹腾,却直接被黑了脸的王大山一脖子拐扇到边上,然后撕扯着她就回了家。饶是她能闹腾,又怎能比得上正在气头上的大老爷们手重? 之后王大山是怎么教训她的,她又是怎么着连夜被送回娘家的,林宝珠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反正这会儿,她是把私塾的事儿彻底委托给了村里,然后叹着气貌似神情落寞的回了自家院子去。 张里正也知道这是村里人不厚道,当下又冷言冷语的呵斥了几个刚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然后嘱咐了两句跟林宝珠走的亲近的人,让她们多照料着点,就叼着烟袋锅子摆手回了家。 接下来几天,私塾正是开始上课了。村里孩子们回到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皮实了,反倒是得意的跟爹养显摆新学了什么字,或者是因为什么被先生夸奖了。 虽然家里的爹娘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但看到孩子们能一笔一划的描出字儿来,一个个都乐的恨不能多念几个祖宗保佑。再加上王大山媳妇那回事儿,不管是单纯的感激还是有所过意不去,反正大家伙都左一捧花生右一斗红豆的往张家送去。 林宝珠心知做人也不能太硬气,所以得了人千恩万谢的物件,也会送赠一些家里自个做的小菜或者菜干。东西不算贵重,不过也算是有来有往,不会让人觉得看轻了她们。 桃树湾的一切都有序的运作着,镇上的铺子生意也越发红火起来。而此时,林宝珠并不知道,许久不见的张满囤正瞒着他带人一路跟一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周旋。 无人崖之下,张满囤所带的一队人马安营扎寨,说是安营扎寨实际上不过是因着对方守着天险,他们暂时无法上攻罢了。 要知道无人崖之所以叫无人崖,就是因着其老鹰都无法过崖的险阻地势而被人所知。实际上也并非没人能上去生存,不过是因着不知哪来的一伙儿占据山头,但凡来往客商或是百姓,见人就杀,除去那伙人之外,无人生还,所以被叫做无人崖。 原本这事儿是跟与匈奴之战无太大干系的,偏生在将令即将下来之时,六子回家时候发现一个五官比之大周百姓更加深邃的人,当下心中有所察觉,一路跟随发现人竟然上了无人崖。 这件事张满囤自然也知道了,他稍稍琢磨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当年就算他拉起的山头,甭管是说劫富济贫还是行侠义之事,反正不可能不打劫道,也不可能不抢银钱。偏生无人崖那伙人,似乎并非为了金银财物,反倒是像守住无人崖一般,只求没人能靠近。 若不是无人崖之中有稀世珍宝,就是其中有古怪。加上六子说的那人,很像是有匈奴血统的,这般下来,别说张满囤就是睿王殿下都不敢轻视。 不管其中有何玄机,总归不能留下隐患,所以当天睿王殿下就下令由张满囤带人剿匪。 无人崖也不知是提早得到了消息,还是因为何故,早早就埋伏在崖上。未等张满囤等人查探地形呢,就一路滚石而下,把人阻在山下谷外。 看似两方似乎未有厮杀,甚至并未出现伤亡,但营寨之中,众人神色严肃郑重,看向由当地百姓提供的地形图时,都感到了形势严峻。 若是没有个好法子,无论他们如何不怕死的上攻,最后得到的都只会是一场但方便的屠杀。那处天险,当真不愧是鬼难过之地。 因着涉及到对匈奴之战,别说带队的张满囤不敢掉以轻心,就是坐镇桃溪县睿王麾下第一猛将如今的县太爷安将军都不敢轻易放松。虽说他深知张满囤对敌有几分手段,也相信睿王殿下识人用人的眼光,可这件事毕竟不同于一般的剿匪。 之前还未出发之时,几人已经废寝忘食的研究过这一番战役了,可每每到现实用兵对阵之时,之前的战术都不一定好用。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哪怕是觉得胜算在握了,他们都不敢彻底放心。 眼看日子一天天拖下去了,张满囤几人所带的粮草已然有用尽的趋势,而且崖上之人三番五次的侵扰,让众人疲惫不堪。最后张满囤看着地形图拍板,由六子几人正面佯攻,而他带一队擅长攀爬山崖的人于后山攀爬上去。 这个计划的关键在于,六子几人能否牵制住山上的恶徒。如果在张满囤几人上崖或者攀爬之时被人发现,后果少不得是全军覆没。 随着六子带人厮杀到山前,张满囤几人果断绕道后崖。只是未等众人装备齐全准备攀崖,就被张满囤阻了去路,然后又悄没声的摸回了前山与六子等人回合。 “张副将,不是说好要从后崖偷袭吗?前山多埋伏,又易守难攻,你这是要带兄弟们去送死啊。”没等张满囤等人解释,就有一名白脸模样的将士面容一瞬扭曲,然后连连斥责,丝毫不顾及张满囤这个带队的新任副将是否还有后续打算。 这人是打京城调来的,据说也曾是颜家军中的一位小将,只可惜入了睿王帐下,为着大计着想,所有稍有名望的军士皆安插在各队之中充当小兵。原本睿王打算好,只等战事响起,各处有才将士就地官复原职带人厮杀。 却不想有人自视甚高,哪怕面上服从了殿下的将令,但于内心之中还是多有不服。尤其是觉得张满囤不过是个莽夫,最多就是拳脚厉害些,压根没资格压他一头,就像刚刚开口的将士。 张满囤斜了他一眼,并未答话,而是冲着六子一扬手。接着,几个极其信服敬佩张满囤的大汉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擒住刚刚叫嚣着要张满囤解释的将士,最后担心他挣脱,还特地用绳索将人捆绑起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尔等敢!我是颜家军出身,我爹是......”没等他再嚷嚷起来,六子就极不耐烦的随手撤下叫上的臭袜子塞了进去,然后一脸鄙夷的说道:“你爹你爹的,你爹是鞑子,老子清楚的很。哼,不嫌害臊,老子的爹还是阎罗王呢,瞎嚷嚷什么啊。” 说着,他还狠狠的踢了那人一脚,直到人老实下来。 听到六子说这话,那人当下脸色剧变,面色煞白煞白的,汲汲皇皇目露骇然的看向张满囤几人。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够深了,甚至连最后从无人崖上逃脱后回到军营的说辞都想好了。就算最后被问责,或是被人怀疑,大家伙也没证据不是,最多不过是被人背后说到是他嫉妒张满囤罢了。 可如今听六子的话,再看众人神情,显然早就是对他有所怀疑有所防备了。 张满囤自然不可能跟个奸细浪费时间,挥手招来俩人看牢他,随即就带人正面直冲无人崖而去。 若是他所料不差,现在无人崖那些凶残暴虐的人都埋伏在后崖那边,只等他们攀爬上去然后尽数活捉呢。想到这里,他再看向被捆的严严实实的那人时候,就忍不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这人以为自个小心谨慎没有露出马脚,却不知道就是他那份谨慎,让张满囤怀疑起来。为何无人崖上的人每次都能敲到好处的埋伏,甚至侵扰他们营地时候,都是营地换班时候。 若无内应,打死他,他都不信。 于是才跟六子上演了这么一出,就是为着将计就计,顺便调出潜藏在军中的奸细。 果不其然,那人压根就等不及,恨不能直接就让人全军覆没。 夕阳似血,因为无人崖之上防备松懈,加之上边的人极其相信得到的消息,又都自认为守着天险所以未曾处处设伏。所以不过半日,张满囤等人就杀出一条血路,一路把留守在险路上的匪徒杀的措手不及。 等到埋伏在后崖左右的人察觉懂啊不对劲,匆匆往前山赶去时候,张满囤已经带人上了山崖。大家伙都是见过血的,又被张满囤日日用铁拳锤炼操练,只要入了山崖,简直就是鱼儿入了水中,虽然也会碰上几个身手功夫强劲的敌人,但却并不能阻了众人的脚步。 有张满囤身先士卒,加上大家伙都是热血少年,这会儿厮杀砍伐,正是红了眼的时候,一路上简直可以说是锐不可当。未等天色暗下来,无人崖上已然没有了一点点的抵抗。 血红的眸子中,如今还满是杀意跟戾气,看的几个被俘的恶徒心惊胆战,不敢看那为首的张满囤一眼。正当他打算让人绑了几个人撤下去时候,就听见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咋呼声,接着就见六子连滚带爬的一边往过跑一边狂喊着:“大哥......大哥......” 原本虽然并不算粗犷但却也称得上豪爽的声音,因着陡然拔高生生尖锐刺耳起来,听的张满囤眉头直皱吧。 “怎么回事儿?”张满囤瞧他一幅失态到惊慌失措的模样,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子,大步迎了上去伸手提住他。 六子被张满囤拽住,当下腿脚一软,然后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似哭似笑的骂道:“真他娘的命大,大哥,要是咱再晚一会儿进那边的山洞,今儿咱兄弟们都得变成肉酱。他娘的狗/操的,竟然要跟咱同归于尽......” 以往剿匪都是运气事儿,落到哪个头上,大家都户兴高采烈的,主要是油水儿足啊。所以一灭了崖上那些个负隅顽抗的恶徒,六子就跟捡了大馅饼一样,招呼了几个壮实的汉子跟着到处去搜罗好东西了。结果,金银珠宝没搜罗出来呢,就在一个山洞里寻到了一堆绑好了,甚至远远点着引子的炮仗。 若是平常时候,许六子还会啐骂几句小兔崽子们不想着拼命,居然还有心思玩炮仗。可看到那成箱成箱,占了半个山洞的大炮仗,他哪里还有心思开玩笑啊。 这要是真响了声儿,指不定就是山石滚落,漫天遍地都得砸个面目全非。甚至,整个山崖都得被炸成平地,边上几个村子的老百姓估计都得遭殃。 光是想想,就足够让人魂飞魄散的,他们哪里还有心情去找好物件。可不就一个个紧张兮兮的散开了,挨个去寻找藏着火药炮仗的山洞,生怕下一刻就炸响了。 没等六子骂咧完呢,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轰隆隆的声音,让刚刚才缓过些劲儿的六子直接哎呀的喊了一声娘啊就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预想中山石呼啸滚落,到处是碎石片甲血流成河的场景没有出现,六子半晌才合上张大的嘴巴。然后腿肚子软趴趴的看向张满囤。 张满囤见状,不由觉得好笑,伸手拍了他一巴掌,粗声粗气道:“有点出息没,不过是响空雷呢,赶紧去看看还有什么不妥不。” 说完,也不顾身上还淌着血的铠甲跟有了豁口的大刀,直接招了俩人跟着往山洞那边过去了。那么足量的火药炮仗,可不是开玩笑的,如今不知这群人的来历,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怎么看都觉得事有古怪。 要知道,平日子官家也不是没有剿匪过,大多都是做做样子,偶尔动了真格的,那些个土匪也不会拼了命跟人同归于尽。这年头真正的悍匪是少之又少的,大多数都是凑在一块拿着菜刀冲下来打劫的乌合之众。 若哪个寨子里出个江洋大盗,或者碰上个杀过人茹毛饮血的人物,已经就算是凶残的了。饶是那般,也绝不会跟官家对抗到底,一般都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束手就擒,总归是先保命要紧。 而无人崖这伙儿人当真是不要命了,却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 到了山洞,张满囤目光所及,全是满满当当的火药跟炮仗。而后,不过片刻钟,还有人打外头匆匆跑来,也是声声骂娘,还伸手递给张满囤一发怪模怪样的跟弓箭相似的兵器,还有些绑着怪异物件的箭头。 刚刚大家伙搜到这玩意儿时候,并不知道有何威力,当下就琢磨着摸索起来,却不料突然一阵嘶嘶声跟火药味儿传来,要不是当时拿着的人手脚动作快,顺手扔到了山崖下头,估计他们现在早就被炸的没个权尸了。 来人不知道是有何机关,当下也不敢耽搁,匆匆就送到了张满囤跟前。 听了来人的话,张满囤也不敢擅动。按着刚才的声响跟威力来说,手上的物件若真炸响了,那么两丈之地皆会被波及,这由不得他不慎重。 “去,让人描画下东西的模样,再装箱,运回营地。今夜稍作休整,连夜赶回桃溪县。”张满囤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如若这群人真是匈奴那边安排来的,那这些武器运用到战场上,大周这边将会一败涂地。 呵呵,应该说,未等大周将士近身相搏,怕匈奴那边就能以这种武器重创大周将士。到时候,动的可就不光是军心了,还会有附近一些附属国的归附之心。 等回到桃溪县,拿到第一手情报的县太爷不敢轻视突如其来的变故,甚至来不及禀报睿王,一路扯着张满囤就闯到了睿王歇脚的驿站。 当夜,驿站之内灯火通明,睿王殿下召集众人连夜商议,待到天儿渐明,也未能查探出那些怪模怪样的武器有何玄机。然而,唯一摸到的门路就是,此间武器威力巨大,就连那些个火药跟炮仗也是改过的,至少比之大周的火药要厉害许多。 张满囤自然未能有资格参议睿王殿下心腹论事,所以禀报完事情之后,就告假连夜归家了。实在是这一场厮杀让他血液里的煞气越发浓重了,就好像心底里那头压抑了许久嗜血的野兽就要破闸而出似的,让他既惊心又惊喜。 于战场之上,骨子里的血腥跟杀伐劲儿,往往能让人立于不败之地。隐隐的,他甚至觉得,自己上战场杀敌的日子越发的近了。 对于杀人或者被人杀掠,他并不害怕,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只要上了战场,他就能挣军功,能为媳妇争出体面来。 当夜张满囤到家时候,张家院子已经插上了门闩。想了想,他没舍得敲门喊媳妇前来开门,反倒是绕道院墙之外脚上用力跃上墙头翻爬过去。 院子里的大狼在一瞬间弓起了身子,整个背上的毛都竖立起来,嘴里还一声声低低的呜呜声。未等张满囤落地,后腿一用力就冲咬上去。 要不是张满囤身手矫健,又有防备,只怕少不得要被咬断一条腿。 落了地,他先安抚了一下大狼,见大狼安生的蹭了蹭他让后昂着脑袋又回到自个小窝那趴着了,他才满意的一笑,轻手轻脚的往正屋过去了。 看起来当初领大狼回来还真是个极好的决定,最起码,一般的宵小之徒休想从大狼眼皮子底下翻墙进院。但凡有人敢动歪心思,不是缺胳膊少腿,也得是屁滚尿流吓个不轻。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三十章 这边他还正想着事儿呢,刚要推门进屋,就突然被一阵疾风扫过耳边,要不是他躲闪的快,估计脑袋都得开花。 “砰......铿......”巨大的狼牙棒砸在地面上,响起了一阵闷闷的响声,只砸的地面都颤动了几下。 张满囤屏住气半晌不敢动,直到见他媳妇在黑咕隆咚的屋子里,站在半开着门口头又要举起那狼牙棒,才赶紧迈步踏进屋子,伸手截住那狼牙棒,顺带着把人捞进怀里。 “媳妇,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宝珠才松了一口气。刚才真是要把她吓死了,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偏生大狼还没出来咬人,她脑子里闪过了许多画面。 是不是大狼被迷晕了,或者来人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上来就一刀把大狼劈了,反正不管怎么着,她绝不会束手就擒,当下就拖了自家男人之前给她防身用的狼牙棒,也不管沉不沉会不会要人命,直接就砸到了门外。 “媳妇,别怕别怕。”张满囤伸手扶住媳妇,然后慢慢顺着她的后背。这会儿他自责的很,尤其是听到媳妇有些哽咽的声音,都懊恼的恨不能给自个两巴掌。 媳妇本来就胆小,他偏生夜里翻墙回来,早该想到会把媳妇吓到了。 可现在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抱着媳妇软和和的身板,感觉整个人脑子都是发懵的。当即就忍不住凑到媳妇脖颈那深深嗅了一口,然后把媳妇打横抱到炕上。 接着,干柴烈火一番厮磨自然不在话下。他是憋了许久的,如今见媳妇难得的主动,自然是把持不住的,一次次的折腾着,非得让媳妇娇气的啜泣着喊他的名儿。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林宝珠动了动酸痛的身子,心里啐了一口,果然不能指望自家那个汉子怜香惜玉。不过一想到他夜里的热情,粗重炽热的呼吸,跟那一声声火热的媳妇,林宝珠就忍不住脸红起来。 也不知怎得,那汉子对生孩子的事儿突然热衷固执的很,每每说起来,就又激动一番。不过说起来孩子来,林宝珠无疑是的摸了摸自个的小腹,若是家里有个孩子,许日子会更热闹一些吧。 这厢她呆呆的愣了一会儿,想了些有的没得,那边张满囤已经做好的早饭。这会儿也开了大门,碰见来做工的人,都笑呵呵的打了招呼。 都说饱食餍足之后的男人最好说话,这话还真不是诓骗人的,就好比张满囤如今,哪个能看出他是以前那个冷冰冰一脸凶狠模样的汉子呢? 田大娘过来时候瞧见他的神情,不由跟刚刚采茶回来的马婶子相视一眼会心一笑,她俩都是过来人,哪能看不明白满囤那孩子高兴个什么呢。无非是小两口感情好,恩爱的紧呢。看来娶了媳妇当真是不一样的,铁汉都能化作绕指柔了。 说了几句话,俩人就笑呵呵的去后边茶坊了。 等到张满囤伺候着媳妇洗过手脸,然后殷勤的给人穿好衣裳之后,俩人就凑到一块吃起饭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甜蜜的缘故,林宝珠吃着饭都觉得比往日好吃的很。 因为茶坊跟作坊那边都已经上了正轨,她去不去的都不碍事儿,左右田大娘跟秀娘嫂子都能管着。所以俩人就没急着去干活,而是继续腻歪在一块说起话来。 等到张满囤无意中提及这次是打县城回来,是因着兵营里碰上一件难事儿,然后简单跟林宝珠说了几句那古怪武器的事儿。这让林宝珠心里咯噔一下子,按着她的了解,这个年代的火药最好的就是年节时候做炮仗用的药粉了。 之前张记开张时候,买过鞭炮跟炮仗,因着会碰上哑火的,所以她也拆开辨别过里面的药粉。当时只觉得有些纯度不够,问过铺子的掌柜的以后,知道那已经是官府制的最好的炮仗了。 如今大周地界内突然出现了威力更大的火药跟炮仗,如何不让她担心?要知道,她是穿越的,自然旁人也可能穿越而来。只要来人带着现代的化学常识,许是真能制造出更厉害的武器。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打了个哆嗦。可千万别说什么黑道杀手之类的穿越到了匈奴,小说里不是常常说么,那些人杀人手段极其厉害,能于百万人之中取上将首级。更别提若是能制造出枪炮来,生生在冷兵器时代成为一方霸主了。 不得不说林宝珠是想远了,天底下哪里来的那么多穿越人物?就算有,又怎会上来就能改朝换代翻天覆地?就如同她,若不是张满囤有能耐且事事依顺着她,便是制茶都不一定能有那个条件。 可是不管林宝珠怎么想,反正这会儿就已经坐直了身子,拿了记账用的笔墨跟纸张比划着描绘起张满囤三言两语形容的兵器来。 她对古代兵器的变革研究并不深,唯一专门学过的,还是上大学时候在军事理论课上。当时那位教授是位尚武的人,尤其热衷于讲解古代战役跟武器的发展变革。所以对于张满囤说的那个物件,她倒是有些印象的。 “这个物件叫神臂弓,”林宝珠组织了一下语言,却并不敢多做隐瞒。若是以前她还会小心谨慎,担心露出穿越的马脚被人当鬼怪烧死的话,那自打跟张满囤生活在一起,她的心就一次比一次宽了,如今压根不想再多做隐瞒。不过自个是穿越而来的事儿,她还是不会说的,最多就是让张满囤知道,自己知道的的确比旁人多罢了。她指着图纸上的东西,说道,“《古史》有记载,「神臂弓又名弓弩,身长三尺二寸,弦长二尺五寸,箭木羽长数寸,射三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箭。」” 见张满囤一脸诧异的模样,她叹口气接着说道:“你应当听过说书人说安元十三年魏国灭国之战,当时大将军肖岩就是以此连破魏国数城,不过后来却因为各种原有那一战役的兵器皆被损毁,而且图纸也都已失传。” 说完,她也不管自家男人心里是如何惊涛骇浪,只管皱着眉头仔细伸手点着图纸上几处细节讲解着大概的法子。前世时候,为了迎合教授写出高分军事理论的论文,她没少找度娘查资料。如今虽然是半瓶子水,可到底也比一无所知的张满囤强不是。 其实她并不清楚这个时空是如何记载的,只是隐隐记得原身在还未落难时候,跟她做姨娘的娘亲私下学读书时候看过一些这类的记载。 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当初她跟姨娘身份底下,自然不可能跟嫡姐一般识文断字跟着西席先生做学问。所以只能央求的院子里的仆役帮着从外头偷偷携带一些书籍回来自己看,当时姨娘担心她因着看一些花前月下的杂乱书籍而坏了心性,所以勒令仆役不许遂意在路边买落魄书生所写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书。 那些个仆役也多不识字,加上银子不够多,最后买回去的多是些各地人文风俗的地志跟一些跟落满尘土没人翻阅的兵器书籍。 这会儿正好应了林宝珠的急,让她说的越发有理有据。真真假假,半真半假,才能更让人信服不是? “这里有个弩槽,里面可以放置多支箭,而每次扣下外面的机关,就会有一支箭打箭孔射出来,直冲目标,无可阻挡。旋即,弩槽中就会有下一只箭头补上,然后继续射出,中间无需停歇。”说着,林宝珠又伸手扯过一张新纸张,然后比划着按着记忆里的图形画起来,“不过这种弓弩虽然威力大,射程远,但因着体型大,所以只能步兵随身携带用。之于你说的火箭,想来是绑在箭头之上的。相比于这个手臂弩,它就有些不够看了。” 林宝珠把手上的图纸递过去,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继续说道:“火药的事儿我并不懂,以前看过的书籍上也没什么记载。不过我想着原理跟酿酒制糖之类的差不多,就是提纯,然后将火药制成特定的形态,或是点燃或是在外部敲击之下炸开。我只记得好似看过有些地志上说过,有猎户会是把火药制成环状,然后吊线,等碰上凶猛的野兽时候就点燃吊线抛掷到野兽跟前。或者也有人把火药球缚于箭下,然后射向凶兽。至于别的,我估摸着都跟炮仗差不多,左右万变不离其宗,总归会有更好的火器法子的。” 拿着媳妇给的图纸,张满囤神情从最初的愕然到激动,再到如今的严肃郑重,一路彰显着他心思的转变。可现在的他,除了骄傲之外,更多了一份担忧。 他倒不是怀疑媳妇的来历,实在是觉得媳妇的脑子太好用了,不光是操持着家里跟生意,更重要的是居然看过那么多书,还画出了这么牛逼让人血脉狂热的兵器。 许是媳妇自个不知道其中厉害,他心里却是清楚地,这份图纸一旦流落出去,毕将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如果让人知道是媳妇描画出来的,指不定媳妇心心念念的好日子,就会就此终结,日后将会落入永无止境的杀戮跟抢夺之中,甚至他都可以预想到那时候颠沛流离的日子是多难熬。 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媳妇,你......”张满囤皱着眉头,舔了舔嘴唇半晌才找回自个的思绪来,看着媳妇明亮的眼眸,他只觉得嗓子眼堵得难受,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对上那双信任的眼眸就不由得问不出口了。最终,他也只是叹口气,然后伸手把媳妇扯进怀里,低声叮嘱道,“媳妇,以后千万不要当着外人画这些,也不要说什么话,你只管好生按着自个的心意过日子,万事都有我呢。” 听到张满囤这话,林宝珠在他怀里不由勾起了嘴角,满足而又有种莫名的喜悦。她本来还以为会被责问,会被怀疑,结果却是自个吓唬了自个。 不过她原本也没打算跟别人说那么多事儿,她又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也不想什么发明创造成为历史的巨人,更没想过凭借现代那些知识,造就一个新的时代。那玩意儿忒费脑筋,她还是喜欢在农家院里,制茶挣钱发家致富,有空了就跟人家长里短的说说话唠唠嗑,没人串门了就数数银子算算账目。这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没得惹了【大】麻烦。 “我只是跟你说说,要不是你为难,我才懒得费那脑筋呢。”心里的重担卸了下来,林宝珠自然就恢复了本性,在自家男人跟前娇蛮起来。刚刚环着那汉子腰际的手,顺势就拧住了他后腰的软肉,然后戳了戳他身上的肌肉小声说道,“早些年跟着姨......我母亲,看过许多乱七八糟的书本......若是母亲还在,估计一定会喜欢你这个女婿的......” 许是想起了前世的爹娘,想起了许多家人朋友在一起的温馨时刻,又或许是原身残留的一些执念跟不舍,让林宝珠的情绪瞬间低落起来。心里酸酸涩涩堵得难受,本能的她不想让张满囤知道原身的母亲是姨娘,因为在这个朝代,姨娘不过是仆役对生过子嗣的通房丫头另一种称呼罢了,其实在家里依旧跟个下人一般。要在主母跟嫡女跟前立规矩,要伺候着主母一家,甚至稍稍有些脸面的大丫鬟或者奶娘,都能压她一头。 林宝珠说不上到底是为什么,或许是敬重,或许也有些不想让张满囤看低了自个,她张张口最终也没喊出那句姨娘来。 张满囤自然感受到了媳妇的情绪波动,当即也顾不上手上的武器画稿了,只小心抚着她的后背,然后低声哄着人。虽然没问过媳妇的来历,不过他却觉得媳妇处处都是好的,瞧着就不像是一般的农家人,这也是为何他想要一心挣军功的缘由。 有时候他嘴上不说,可心里却也会有些自卑的,生怕极好的媳妇有一天瞧不上他了,嫌弃他是个粗莽无能的乡野村夫了。所以他定要挣出一片天地来,一来能护着媳妇护着她的心血,二来也能有足够的实力挽留媳妇,也让自个能配得上媳妇。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林宝珠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之后张满囤跟林宝珠商量了一套说辞,直说是回家后想起以前走镖时候听人说书说起过古史,然后因着张满囤自个对那些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稀罕,所以寻人打问过。然后无意间得到了图纸,不过因着在睿王跟前禀报时候,并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才未提及。等回家后,细细研究一番,觉得当真是像极了,这才将图纸报上去的。 不管睿王殿下相不相信,总归是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甚至更进一步,让大周的武器比蛮夷匈奴那边更加先进一些,于情于理,睿王殿下都不会拿此事来问罪张满囤。 更何况,张满囤只说是以前走镖时候听说的,具体何时何地何人,皆不可考究。要是睿王殿下深究想要找出那个说书人,那也是大海捞针难得很呢。 商量好了适合的说辞,俩人又演练了一番,这才双双放下心来。 这么一放心,林宝珠就想起了另一样东西,投石机。要知道投石机这玩意儿简直是个外挂,要是配合上石头跟火药使用,简直能天崩地坼,让对手直接屁股尿流了。 张满囤看着自家媳妇小巧的手一刻不停的画着图纸,嘴里还嘀嘀咕咕讲解着,心里真是心痒难耐啊。不由当他听明白那投石机怎么用后,更是激动万分,两眼放光了。 这玩意儿好啊,守城也好,攻城也罢,都是极其好用的。碎石配着火药,就是杀不死敌人,可巨大的杀伤力也能消灭不少对方的有生力量。 他虽然没上过战场,可也能想象的到,大规模的伤了敌人,可是比直接砍杀了敌人的效果好的多。一来能牵制敌人的兵力,至少得有不少人忙着拖受伤的兵士回营。二来也能更有效给己方争取时间。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多几息工夫,许就能扭转整个战场局势。 其实有许多细节,林宝珠也描述不清,具体说其实她自个也是半斤八两知道的并不详尽。不过这也无所谓,兵营里可是有专门研究武器制作的工匠,再不行,有睿王殿下在,想要什么人才寻不到? 所以哪怕是林宝珠只说了简单的原理跟效果,张满囤就能理解个七八分。 如今解决了正事儿,再加上手里握着非同凡响的图纸,张满囤再舍不得走,都得抓紧赶回兵营了。这事儿可耽搁不得,匈奴那边虎视眈眈,一场大战随时都可能爆发,若是大周这边耽搁了武器研究的进度,那死伤不可谓不严重。 林宝珠也不是真的头发长见识短的人,知道自家男人心系大事儿,而且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家男人一次次蜕变的气质,言语之间也常会提及北羌族跟匈奴之事,想来若是真开战,他少不得去厮杀。 对于自家男人上战场,她心里虽然担忧不愿意,可看到那张满是坚毅表情的面庞,她就说不出什么丧气话来。自家男人本就不是甘于在家蹉跎岁月的汉子,虽然平日里他不说,可那份凶悍劲头,还有听六子说兵营的那些事儿时候,那锃亮的眼神跟羡慕,她又怎会看不出来? 罢了,好男儿志在四方,真爷们保家卫国。且让他去拼一拼,她不求他能有多大的成就,只求他好生活着就行。哪怕缺胳膊少腿,哪怕狼狈不堪的归来,只要活着她就心满意足了。 日后她在家里好生给他张罗着家里,但凡她活着,就要长张家立起门楣来。至于说那个男人会不会出事,会不会回不来,她也是想过的,左右她陪着便是。如果真碰上马革裹尸的时候,她也不会另嫁他人,更不会舍弃了张林氏这个姓氏。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这句话当初听的时候许是还嗤之以鼻,可如今林宝珠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其中的爱意跟心酸。 一路叮嘱着张满囤莫要跟人生口舌,莫要跟上头的人使倔脾气,然后又说道包袱里是张记作坊新出的点心跟肉干,比之别人家的味道好而且也不会硌牙,让他到了兵营记得给众人分一分,也能留些人情。 张满囤听着媳妇一路絮絮叨叨的话,再见鼓鼓囊囊的包袱里全是媳妇给准备的吃食,心里又酸涩又满足。他当真是好命,哪怕前半生受尽波折,可也是值当的,若无当初被人视作洪水猛兽,他又怎会娶到这般好的媳妇。 谁家媳妇有他媳妇这般好,不光是能干,而且心疼爷们。瞧那一句句的话,听着似是唠叨的很,但是字字句句都是为他打算的。 “嗯,媳妇,你放心,日后我定会给你挣个体面风光的身份。让谁都不敢轻视你,谁都不敢轻视咱张记。”张满囤说的铿锵有力,表情严肃就好似在说什么了不得的誓言一般。 林宝珠抿着嘴,听了这话心里有心让他生些私心,去了战场莫要真的上阵杀敌,可话到嘴边,抬头瞧见他神情坚定,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心性也是极正的,若要让他做缩头乌龟苟且偷生,怕是行不通的。叹口气,她小声叮嘱道:“万事别逞强,建功立业什么的虽然有用,可若是人没了那些个话也都是空的了。我不用你给我拿命博体面,只求你能好好活着,日后无论打何处归来咱们这个家总归是有个男人撑着的。” 张满囤听了这话,心里五味杂陈,鼻头也是酸的很,看了媳妇半晌,最终还是在她期待的目光里点点头应下了。其实行伍之间,哪有那么多好运,既能建功立业又能好生活着,当真是难之又难。可为了媳妇,他也得努力保住性命...... 等到了兵营里,张满囤直接面见了突进还挂着县太爷名头的熊将军,然后与那些工匠一研究,当然期间熊将军也亲自去面见睿王殿下,寻了睿王跟前最擅长战事的侍卫长一同琢磨。在看到图纸之后,当下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工匠激动的手舞足蹈的,一连几天都干的热火朝天甚至连饭食都顾不上吃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那些个武器,再加上提纯以后的火药跟被林宝珠点醒了用火药制作的霹雳弹跟炮仗,想想都让人心潮澎湃。尤其是在制成以后,睿王殿下亲自压阵在练兵场上实验一番。 因着是在自家的地盘上,所以火药跟碎石的分量减轻了许多,饶是这般,一声巨响也惊的边上围观的几人头昏眼花耳鸣眼黑的。而离得近的六子几个胆大的,这会儿也忍不住手脚发颤,半晌会不过神来。瑟瑟发抖倒是不至于,只是耳朵一个劲嗡嗡的响着,压根就听不到旁人言语。 再瞧地上,三丈之内,全是碎石跟火药炸开后留下的斑驳痕迹,正中间还有个巨大的大坑,可想而知若那放足了火药分量的霹雳弹砸在人群之中,会是何等杀伤力。 接下来半月,县城之中但凡身世清白的工匠都被召集起来,连夜赶工加班加点的制作弓弩跟投石机。因着投石机被制造武器的工匠改进过,所以可以投石跟火药的距离大了许多,至少于城墙之上可投百丈之远。 有了这些个还未面世的武器,就算匈奴那边侥幸得到了一些单发弓弩跟火药,也比不得大周的优势。 当然,在这边紧锣密鼓的研制武器制造更多武器配备时候,睿王殿下也不忘记亲笔写下密信八百里加急将图纸跟信件送往京城。与此同时,本来还名不见经传的张满囤,因着一封封精妙绝伦的图纸,也入了帝王眼中。甚至在回信之中帝王直言若此人真有将才之能,可着睿王见机重用。 得了帝王旨意,睿王殿下终于了了一宗心事。张满囤此人,他早年就极其看好的,此人生而便是猛将。这一点,从他操练的山寨那群汉子就能瞧出一二来。后来也的确证明了他的猜测,由张满囤操练过得人,虽说有些匪性,但各个都是强悍之人。 想到这里,睿王刚刚还有些阴沉的面色也转好许多,老大老二当真以为父皇人老昏晕了不成,居然敢在粮草之事上下黑手,却不知他们这番动作,正好给了自个机会。眼前不是么,父皇哪怕再忌讳,也给了他安插提拔自己人在军中的机会。 边上的谋士朱能跟另一个摸着花白山羊胡子的老者看过睿王递过来的密旨之后,各自露出个欣喜的笑来。再看表情不动的睿王殿下,心里具是感慨万分。 世人都说睿王殿下是龙章凤姿,清风朗月般的人物,若非帝王有命,最是喜欢清闲无事的日子。可他们哪里知道,就是这位天质自然风/流潇洒的人物,却是真正的深藏不露深不可测之人。哪怕是对他不赞同的人,亦能谈笑风生,只要有才能,能为己用,他根本不在乎对方是张狂还是内敛。 偏生就这这等爱才惜才的主子,又能在眨眼之间杀人无形,让人不敢擅自猜测其心思。 这样的人不善嬉笑玩闹,不爱插科打诨,看似可有可无,偏生最是朝中少不得的人物。 古人说润物细无声,而这位主子可不就是在潜移默化之间加重了帝王对其的信任跟依赖,也让众位朝臣钦佩看重?就算那些个中间派未曾表明态度,可若真要一争时候,大概倒戈投奔的不会在少数。 想到睿王殿下对朝堂的把控,以及前些日子于左丞相大人往来频繁的密信,朱能跟老者丝毫不敢放肆,只恭恭敬敬的低声贺喜。 而此时所有人都不知道,张满囤又要碰上另一桩事儿了,而这桩事儿,将会彻底把他心底里已经结痂掩埋的伤口再次撕开。 因着兵营里最后一批将士要上战场了,而且此去还是直接打前锋,可以说此番离开将会是九死一生。哪怕已经成为副将又被看重的张满囤,也免不了。所以睿王殿下早早下令,但凡桃溪县人士,皆可准假十日。十日后,全营开拔往北岭一带。 就在张满囤刚进县城打算给自家媳妇买些礼物时候,就被六子撞了撞肩膀,然后示意他看不远处的暗巷那边。 却见一个人模狗样的男人,正搂着个笑颜如花身穿绫罗手拿香扇的女子,俏模样甚是娇媚。原本张满囤最是厌恶这类人,可依着他不爱管闲事的性子,看到也只不过会皱皱眉不会多事儿。 不过当他看清那沉着脸喋喋骂人的男人脸的时候,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瞧清楚被那男人羞辱正被推搡的跪在地上当街痛哭的女子后,更是怒火中烧。 六子心知自家大哥家的那些是非,见此情形,不由叹口气,小声道:“那可是月娘姐?不若我去看看?” 说起来,张月娘失踪也有许多年了,原以为她是嫌贫爱富,担心当兄弟的当土匪连累败坏了她的名声才断了往来的,却没想到今儿碰上这么一出,瞧样子张月娘的日子也当真是困顿难捱。 毕竟是大哥的亲姐姐,就算为着当初大娘下葬人都没来的事儿生了恨意,但是现在说起来,真正跟大哥血脉相连的亲人,怕也就这一个了。若是能和解,日后姐弟相互关心,倒也不赖。 张满囤抿抿嘴,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在张月娘那个所谓的秀才男人再动手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大步上前一把攥住了那扬起的拳头。 “哎呦哎呦,娘哎,你什么人啊,不要命了,居然敢跟我动手......”张月娘的男人名叫韩柳旭,早些年中了秀才之后,就不可一世起来。不过因着这念头,大家伙都对秀才爷高看一眼,甚至律法都允许秀才起房可高人三寸,所以算得上是养尊处优没受过什么苦楚。 不过他考过秀才之后,因着害怕再下场落榜,所以一直寻着各种借口不考试。而他母亲,也就是张月娘的婆婆也是个自私的婆娘,瞧见自家儿子一次次错失成为举人的机会,总会逮着张月娘骂咧,说她是扫把星专克自家儿子。 当然,久而久之,韩柳旭也就真的觉得自个考不了举人当不了官是因着自家败兴婆娘的缘故了。从最开始指责她生了个闺女,影响了他的运道,到后来说她不贤惠,耽搁了他考试的工夫,再到如今一言不合就又打又骂,简直比之丫鬟都不如。 当然,以前未曾碰上是因着当初还稀罕的时候,为了躲开张满囤那尊煞星,一家人迁居他乡了。而如今回来,不过是为着手里银钱没剩几何,加上听说张家有钱了,所以才寻摸回来了。 没想到刚回来,还没等韩家母子俩利用张月娘去讹钱呢,就被张满囤碰上了他当街寻花问柳打骂发妻。 说起来也是张月娘没个骨气,总觉得自个生了个闺女就好像低人一等似的,别说婆婆跟相公看不上那赔钱丫头,就是她自个也是时常撒气打骂的。加上当初入了韩家门时候就开始被婆婆立规矩,甚至夜夜要给婆婆洗脚,所以她也算是习惯了那种日子。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此话不假。但凡张月娘是个有气性,有良心的,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过到底张满囤还没她那么狠心绝情,虽然心里还有怨恨,可依旧不忍看她被那般轻贱欺辱。 韩柳旭本就是个读书人,别说以前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这么多年被他娘跟媳妇好生供养着,时不时还在外头寻几个粉头调笑美其名曰红颜知己风/流韵事,自负是风/流才子,端得也是才子的架子,可不身子比以前就更空了。就这样一个人,哪里经得住张满囤凶狠着面容手上用力? 这张满囤才用了两分力气,就听的那韩柳旭跟杀猪似的叫唤了,刚刚还大爷似的叫嚣呢,这会让直接眼泪横飞连连求饶了。至于骨气,他的骨气早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搓磨完了,不然也不会明明自个没胆量没本事,偏生把考不了举人的原因扣在一个妇人身上。 张月娘乍一见有人为自个出头,又瞧见自家相公痛的脸都扭曲了,压根瞧不出原本模样了,当即也顾不上哭了,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就要掰开张满囤的手。这一看不要紧,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眼泪也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满囤......”虽然心里难受,可见韩柳旭一个劲儿的喊她,骂咧着让她这个败家婆娘赶紧开口说话,她还是硬着头皮语气略带责备的说道,“满囤,赶紧放开你姐夫,当心把他的手折断了。” 张满囤冷冷的看了一眼眼巴巴瞧着的张月娘,没甚好气的用力一推就把人推了个踉跄。果然啊,那个张月娘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哪怕早些时候是个好的,可嫁过人之后连心肝都变了。 现在自个为她出头,为她撑腰,她居然还能说出责备的话来。要是再管下去,指不定就要成为不死不休的仇人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想到这里,张满囤刚刚升起的一点柔肠顿时消失的无隐无踪,未吭一声,转身带了六子就离开了。压根不理会后边鬼哭狼嚎的韩柳旭跟低声说着好话的张月娘。 本来好好的假日,却因着那两个多年没有消息的人彻底败坏了心情。就算张满囤再怎么装作不在意无所谓,可心底里到底还是念着儿时张月娘那个大姐的姐弟情谊的。 “大哥,要不要我帮着照看照看,再怎么说,如今月娘姐也是落难了......”六子一向喜欢插科打诨,说起话来无所忌讳,可碰见这事儿,他心里也是直打鼓啊。 张满囤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六子,并没有搭腔,就在六子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的时候,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两块碎银子,低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娘最后还是念着她的。就算不为了她,也该为了我那可怜的外甥女打算一下......” 就算他还没当土匪时候,就已经看出韩家是什么人了,也早就知道韩柳旭重男轻女的性子。甭看他是个读书人,满嘴的礼仪道德,可实际上不过是个伪君子,骨子里就看轻女人,哪怕是他娘跟媳妇,也是能随意轻贱的。 本来他还想着,就算张月娘再怎么狠心,至少应该对自个亲骨肉疼惜一些吧,可碰上今天的事儿,他倒是不确定了。能任由人欺辱,偏生还能为着那人责备旁人,这样的人真能为着保护闺女而跟韩柳旭撕破脸? 这么一想,他的脸色就更加阴沉难看了。见六子接了银子应下话,他也没心情再四处逛了,阔步往县城之外走去。若是运气好,许还能碰上顺道的车辆,若是运气不少,少不得要穿山林子抄近道回去。 张满囤一回到家,惊喜万分的林宝珠就发现他似乎是有心事。瞧着那汉子心不在焉,还一个劲儿的凑到这个身边要搂着抱着,似是很需要人陪伴的模样,林宝珠只得放下手里的账本,任由那巨型忠犬一个劲儿的在自己脖颈处蹭。 “怎么了?”林宝珠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问道,“心里不得劲儿?” 张满囤叹口气,把人裹到怀里,然后隐着心里的痛苦尽可能放平语调,开口说道:“媳妇,我没有跟你说过我大姐的事儿......” “当初我大姐是为着聘金,也是为了给我爹还赌债,所以嫁给了韩家一个秀才,不过那秀才眼高于顶加上有个厉害的娘亲,所以我跟我娘一直不看好他们。饶是那样,我也想着各种法子为她撑腰,软的硬的什么手段都用,只要韩家能对她好,我就是打猎的物件在去卖之前都会分他们一半。”张满囤语气低落,满目哀伤的回忆着说道,“可大姐自打怀孕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但凡我为她出头,她都能为了护着那个男人跟我拼命,甚至连娘病重时候都担心会惹了晦气让韩家秀才走霉运没来看过,就连最后娘下葬,她们都没一个人出现过......” 林宝珠感受着自家汉子浓浓的失落跟低沉,心里也很是难受。她的男人,她自是了解的,看似心肠比谁都硬,可若是碰上亲人好友遭难,那心底却是极容易软的。 她抚着自家男人的后背,并不插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他讲那些个曾经还是忌讳甚至是田大娘马婶子都不敢多说的事儿。 “媳妇,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得有多狠心,才能连亲娘都不认。又是有多下贱,才会任人欺辱!”张满囤说这番话的时候,让人听不出是咬牙切齿的怨恨,还是怒其不争的气愤。不过对于林宝珠来说都无所谓了,因为她听出了那汉子话里的期盼与失望。 一想到自家男人曾经经历过的种种,她就忍不住心疼起来。娘亲早逝,有个爹还不如个旁人,心心念念的嫡亲姐姐却被个男人迷了心窍不认他,那些年他遭受过的难处。 她吐了口浊气,沉吟片刻说道:“别想了,许是大姐也有自个的为难之处。这年头,女人不易,就好比秀娘嫂子,若是个心量窄的,又如何能过到现在?既然今儿碰上了,日后若有事咱们帮衬她一把便是了,娘家立得住,她在婆家自然也不会再被人轻贱了。” 对于张月娘的印象,林宝珠并不深,确切的说还一直停留在上次在婆婆王氏坟前自家男人的那句讲述里,说她是为了给爹爹还债,为了给娘亲跟弟弟挣一条活路才会嫁到韩家的。所以说到底,在未能相处之前,林宝珠对那个素未平生的大姑姐还是很有好感的。 至于说她后来的变化跟行事,许是被韩家逼迫也不一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家媳妇的话安慰了他,张满囤的情绪倒是平稳了许多,静默了一会儿,他才勉强笑了一下,说道:“媳妇,我自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且不说张家这边一番脉脉温情,小两口相互说着贴心话,只说韩家那边,这会儿可已经是兵荒马乱鸡飞狗跳了。 原本挨了揍的韩柳旭心头正窝着火呢,等张满囤跟六子一走,立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呵斥了张月娘一番。当然,他那个粉头相好也是怕被牵连挨打,早早就趁乱跑了,哪里还顾得上韩柳旭这个许了她许多好处的秀才老爷? 闹了一通,又没了软玉温香的小粉头,韩柳旭自然没心情再在外头逛荡了。冷哼一声,冲着还眼泪涟涟的张月娘骂咧道:“瞎眼的婆娘,还不赶紧扶了我回去,天天正事儿没有光知道丢人现眼。” 还没回过神来,心里五味杂陈的张月娘闻言,也顾不上冲着张满囤的背影掉眼泪了,赶紧抹了抹眼角上去搀扶了。 等刚进韩家落脚的院子,恰巧碰上韩柳旭的亲娘韩李氏从屋里走出来,待到瞧清楚面目全非的儿子时候,当即就是一顿鬼哭狼嚎的叫嚷。 相比于张月娘的狼狈跟穿着粗糙面容凄苦,四十多岁的韩李氏倒是显得滋润许多。虽然个头不高,吊着眼,生的是大厚嘴唇,生的个鞋拔子脸,可架不住人体型丰韵胖的把衣服都撑的紧绷绷的,腰上就跟裹着多少斤肉一样。偏偏这样,她还在头上插了许多根银簪子,好似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家宽裕似的。 “哎呦,这是咋了,哪个挨天煞的下的手啊......”韩李氏的嘴就跟个机关枪似的突突个不听,等看清张月娘身上没啥伤痕之后,更是一下蹦的三尺高,戳着张月娘的脑门骂道,“你个败家娘们,没看见自家爷们被人打了么。你怎么不知道护着点?作死啊,要是伤了旭儿的手,看我不让旭儿休了你个小娘养的......” 不说张月娘这会儿怎么个愁苦神情,又是怎么唯唯诺诺的连声应着话,只说韩柳旭这会儿就没了好脸色,尤其是听他娘吵嚷的心头烦躁,不由得冷着脸粗声粗气的开口道:“行了,娘,说那些个没用的干嘛。还不赶紧去给我烧点水擦擦,一会儿上点药。” 一听宝贝儿子发话了,韩李氏自然是心疼的连连点头,也就停止了对张月娘的责骂。这使得一直神情凄惨不知所措的张月娘,莫名的满怀感激的看了一眼神色依旧不好的韩柳旭。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想的,竟然会觉得这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男人,是为了护着她心疼她,才会那般恶声恶气的跟婆婆顶嘴。 等到院子里再安静了,一直在门外的一个女孩才胆怯的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瞧见没人了,当即就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提着比她还重的水桶进了院子。 这女孩也不过八岁,瞧着比招娣个头矮很多,瘦瘦小小的可是比林宝珠头一次见招娣时候,更干瘪。只能看出一颗脑袋被细小的脖子顶住,端是瞧着就知道是长期营养不良。 小姑娘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早就已经被洗的看不出颜色了,头发枯黄枯黄的被草草绑在一起,脸上更是没有二两肉。要让人看着,还真是会觉得都瘦的有些心惊胆战了,许是一不小心,那脑袋就能掉下来,拿胳膊就能跟一根柴禾一样被折折了。 这就是张满囤之前还念起过的外甥女,也是张月娘给韩家添得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大丫。确切的说,就是大丫这个名字,也并不是韩家人起的,而是旁人不知道叫她什么,时间久了就直接把大丫当名字了。 其实在张月娘怀孕时候,也曾找人看过,当时几个算命先生都说她怀的是个儿子。而一些总爱说闲话的妇人凑在一起,也说瞧她走路跟肚子形状定然是个儿子,当时韩李氏这个婆婆可是得意的很呢,逢人就说她要抱孙子了,而且还准备了不少孩子的衣帽被褥,哪知道一朝分娩却是个赔钱货。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当时韩李氏那脸色黑的都快滴出墨水来了,要不是碍着张月娘才生了,还有接生婆跟几个亲近的邻居打眼看着,指不定当时就骂咧上了。不过饶是那样,她也直接把那些个新做的被褥衣服都抱走了,只留了一张破炕单子给孩子当裹头。 接着,那年韩柳旭因着跟人生了口角受伤了,耽搁了下场考试,这般大丫就成了韩家人眼里的罪魁祸首。觉得那孩子定然是个倒霉的,才会克的亲爹运道不好。 这般,亲爹都不疼爱,加上张月娘满腹心思都在韩柳旭身上,几次被打骂都说到过大丫是个赔钱货,久而久之的,她也就从心疼到麻木,再到最后心底里也怨愤起来。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要不是大丫是个闺女,韩家人自然不会这般对她。 说起来张月娘这当娘的也是够奇葩了,总觉得韩柳旭待她是有真心的,不然他作为秀才老爷明明可以三妻四妾,偏生并未往家里纳妾,这还不能体现了他心里是在意自个的? 许是为了讨好婆婆跟相公,当娘的她竟然一同开始轻视自家闺女了。都说虎毒不食子,却不想看似文文弱弱的张月娘,竟然会视女儿为无物。 其实张月娘也并不是没有对韩柳旭心寒过,当初在月子里的时候,因着是生了闺女不被待见,所以刚过三天儿,她就被婆婆逼着下地干活收拾了。 当时许是孩子哭的急了,惹了韩柳旭心烦,当时他直接拽着张月娘的头发把人推搡进屋里,当时头晕眼花的张月娘直接被砸到了炕边上,后脑勺碰到炕沿直接冒出血来。 但是就算是那样,韩柳旭都没能心软,反而不管不顾的冲着她骂道:“死婆娘,哄孩子都不会,要你干嘛,老子白养你了啊。” 许是被打疼了,又或许是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温文尔雅之下的真面目,她的心直接凉了半截。后来几天韩柳旭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外面厮混什么,而婆婆一次次变本加厉的折腾她,给她立规矩,让她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结果呢,就是那几句无心的抱怨,又热的那男人直接动了拳脚,甚至直接把她踹的几天都起不来。 然而最后是怎么熬过来的呢,许是觉得自己生了个闺女,愧对韩家。又或许是认命了,又或许是被左邻右舍劝和的多了,就像旁人说的,能嫁给个秀才老爷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更何况,平日里韩柳旭对她也算是不错的。 大抵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是可怜了大丫,小小年纪就爹不亲娘不爱。 屋外大丫踮着脚憋红了脸,努力的把水桶里的水倒进水瓮里。瞧着水瓮差不多满了,她才呲牙露出个笑意来,可还没等她擦一把汗,就被屋里突然传出的吵骂声下的一个哆嗦。 “好啊,张月娘,你是本事了昂,竟然敢怂恿娘家兄弟殴打自家男人?你知不知道,只要我儿往衙门递张状纸,你们老张家就得吃不了兜着走?”韩李氏也不避讳自家儿子已经成人了,一个劲催促着让他脱了衣服帮着擦药,当瞅见儿子胳膊上青紫青紫的痕迹时候,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尤其是听说动手的居然是张月娘兄弟张满囤时候,更是觉得心里的怒火有了去处,直接耷拉着脸子把凑过来要搭手的张月娘狠狠推搡到一边,冷冷道,“你个黑心肝的毒妇滚远点,哪个知道你是不是串通了外人要害我儿子!” “娘,您怎么能怎么说呢,今儿我也没想到会碰上满囤。而且......” “哎呦,不得了勒,怎得有了娘家人撑腰了,底气足了怎得,都敢跟老娘顶嘴了。” 若是放到平时,韩柳旭碍着孝道,肯定会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然后训斥张月娘一番。可今儿他出去一遭,居然发现张家是真有钱了,有铺子不说,而且还有自家的作坊跟名号了。这根大腿可不能丢了,要是攀附上了,那以后他何愁没有银子花? 想到这里,他不由叹口气,脸上神情有些低落道:“娘,你少说两句吧。月娘这些年没能回过娘家,本就是亏钱了娘家的,儿子代她挨揍也算是消一消小舅子心头的怨气。” 这么些年,要论起了解张月娘,他自然是不在话下的。但凡他能给她个好脸色,那婆娘就能自己乐呵半天,更别说他今儿是满含柔情的替她出头说话了。 韩李氏没想到自家儿子会给那败兴婆娘说话,当即就是一愣,接着眼看就黑了脸想要吵嚷,却被韩柳旭冷冷地瞪了一眼没敢再吭声。只是冷着脸阴阳怪气的对着张月娘刺了几句,却不想张月娘压根就习惯了婆婆的刁难。 其实韩李氏也知道自家儿子打的是什么主意,可饶是这样,她心里还是不痛快这么简单就放过张月娘。只是碰上自家儿子递过来的眼神,她还是不情不愿的嘀咕了几句,然后顺势提起了让张月娘回娘家瞧瞧的话。 当然,期间自然是少不了说自家儿子要是去京城考举人得要盘缠的事儿,又说了许多别的话,无非就是别人家读书人是何等享受,可惜了自家儿子明明有了功名还过着清贫困苦的日子。 “娘,你莫要担心,回头我跟大丫多打些络子拿去换钱,肯定能凑够相公去京城的盘缠的。” 听了这话,别说韩李氏了,就连一直趴着炕上哎呦哎呦叫唤的韩柳旭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感情他们说了那么多都白搭了,这婆娘真是个榆木疙瘩。 本来韩李氏就是耐着性子好好说的,现在见张月娘不上道,身上那点好脾气自然也就用完了,当即冷嗤道:“就凭你们俩,就算卖了你俩也不够盘缠的。回头你回娘家,跟你那当土匪的兄弟借点银子,反正他来钱快,拿个百八十两的也是不是难事儿。” 这话倒是噎了张月娘一下子,让她回去跟张满囤借钱,说白了,那不就跟白要一样么?可如今老张家就满囤一个撑着门楣呢,而且他还下过大狱,就算有些本事,又能有个什么好活计? 可看到满眼温柔的相公,跟神色不耐烦的婆婆,拒绝的话她就说不出口。罢了,左右先回去一趟再说,就算借不到钱,至少也能说几句话缓和一下关系不是? 念及此处,她只能满心苦涩的应下了话。其实她都能想得到,借不到钱回来,相公跟婆婆会是怎样失望。只怕到时候又少不了一番训斥跟讥讽...... 等到张月娘强撑着笑,顺从的端了水盆出屋子,韩柳旭才收敛了表情,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娘,这些天你对她好点,我可是打听清楚了,张家现在了不得了,要是攀上了,咱们可就能一辈子吃穿不愁,指不定还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人伺候着的日子。” 韩李氏一听这话,眼睛噌的一下子就锃亮起来,虽然依旧耷拉着脸似是对要好言好语对待张月娘有些不满,可到底在确认过张家的产业之后,应下了儿子的话。 不过应是应下了,到时候如何做,旁人却管不了她。对于张月娘,韩李氏心里是不屑的,胆小如鼠,素来以夫为天恪尽孝道,丝毫不敢有一点脾气,甚至这些年被她调教的,连闺女都不敢心疼一下。这样的人,就算娘家再有本事,还不是得任她拿捏? 哼哼,等拿到银子,得了老张家的把柄,她定要让人好看。敢打她儿子,以后等儿子出息了,且看怎么让老张家根都断了。 韩家这边的打算林宝珠两口子并不清楚,就算清楚,只怕也会呵呵两声。而之后跟张月娘接触过之后,林宝珠更是认清了什么是既惹人可怜又招人恨的女人。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了。 且说倾诉了一番的张满囤这会儿心情好了不少,尤其是被媳妇安抚的,只觉得心头火热,眼里都要冒光了。这些日子不见自家媳妇,还真是乖想念的,想到这里,他就直接凑上去冲着媳妇白嫩嫩的脖子咬了一口,顺道还舔了舔。 林宝珠不妨自家汉子突然开始耍流氓了,一时之间竟然也没回过神来,甚至还有些错愕呢。刚刚那个一副我很受伤的忧郁汉子呢?难不成是被人掉包了? 直到脖子上传来一阵搔痒,她才缩了缩脖子回神。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呢,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几声叫她的声音,好像是马婶子来了。 透过窗户看到来人,林宝珠哪里还顾得上跟自家男人嬉闹,赶紧红着脸把人推到了边上,然后小跑着出了屋子。到了屋外,才红着脸叫了一声婶子。 马婶子瞧见林宝珠小脸红彤彤的,再瞧后边还跟着张满囤那孩子,当下一张脸就笑的跟开了花似的了。连声说道:“满囤回来啦,好好好,瞧着壮实了不少。” 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等到看清林宝珠白皙的脖颈上有一片红时候,马婶子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了,甚至对林宝珠让她进屋坐会儿的提议也是连连摆手。 “眼看快晌午了,婶子也不耽搁了,就跟你商量一下,看看你初六有空没,想着让你当送亲呢。” 说起来也是桃树湾的风俗,女子成亲去婆家时候得找送亲。两女两男,或是四女四男,一是为了送包袱,二是为了给闺女壮胆。 其实农家院里,真正讲究的也不多,不过是马婶子心疼杏儿,加上家里现在有了些余项,所以想着把杏儿的婚事办的风光一些。 对于这个风俗,林宝珠是听说过的,左右她当婶子的辈分也够,所以自然是满口应下来了。当然,一番恭喜跟好听的喜庆话是少不了说的。 等送走了马婶子,林宝珠才瞪了自家男人一眼,然后努努嘴让他去抱些柴火,自个要做晌午饭了。 本来火气已经有些下去的张满囤,被自家媳妇娇嗔的一瞪,心头一荡漾,接着就觉得身上火热火热的劲儿就都冲着一处涌过去了,为了不丢丑,他自然嘿嘿一笑赶紧听话的去柴房忙活了。 其实刚回来时候,他心里的确是烦躁难受的,可跟媳妇说了会话,原本乱七八糟的思绪竟然慢慢平稳下来,甚至心里的纠结也没那么严重了。 果然,媳妇就是他的良药,不管什么事,只要见到媳妇就能好。 等到抱了柴禾回来,林宝珠已经切了些手擀面。因为家里就是做吃食作坊的,所以腐竹香辣段跟各种小菜并不缺少,饶是这样,林宝珠还是熬了炸酱卤来浇面。 因着想给自家男人改善下伙食,所以林宝珠还红烧了条鱼,顺带着把鱼头丢进锅里,同酸菜一起熬成酸辣的酸菜汤。 吃过饭,林宝珠去后边茶坊瞧了瞧,见并没有什么事儿,这才拉了自家男人去茶山溜达。 现在桃树湾基本上都知道茶山是张记的宝贝,而张记是桃树湾村子的依靠,所以甭说是巡山的人了,是平常人家或是做工的人,都会帮着看护茶山的。所以这么些日子,还真没出过什么岔子。 不过因着有了跟周记的过节,加上见识到周记当家人的不择手段,所以林宝珠还是跟里正商量了一番,让巡山人几乎每人都牵一条狗,也是防着有什么牛鬼蛇神的使阴招。 虽说林宝珠是外来的媳妇,可如今在桃树湾的名望,可是比张满囤强多了。确切的说,许张满囤那恶名声能被人们忘记,大多也是林宝珠的功劳。 只这一圈转悠,张满囤就见识到了自家媳妇的受欢迎程度,以前不少嫂子婶子的还会喊满囤媳妇来称呼他媳妇,可如今,但凡见面大多都会叫一声“宝珠”或者“宝珠妹子”。这个变化许是并不起眼,可确确实实是代表了许多东西的。 看过茶山,又跟秦师傅俩人打过招呼以后,林宝珠又带了自家男人去私塾那边。 如今私塾已经开始正常授课了,除了老先生亲自教授之外,偶尔刘金才也会来跟老先生探讨学识。虽然次数不多,但他却是受益匪浅的。 刚进私塾的院子,就听到屋里朗朗的读书声。而老先生这会儿也满意的只点头,时不时还会露出个慈祥和蔼的笑容来,比之最初那副孩子气刁难人的劲头,可真真活似两个人一般。 瞧见林宝珠带了人来,他敛了笑意,让孩子们继续念书,然后悠哉游哉的踱步而出。 “怎得,你这丫头不是见天忙的很么,怎么这会儿有功夫来看老头子了?” 听到赵老爷子一副兴师问罪的语气,那模样也傲娇别扭的很,林宝珠没忍住噗的笑出声来。刚刚看着还是一副仙风道骨传道授业解惑的大儒,一开口就闹脾气了,还真是可爱的很。 如今跟老爷子打交道多了,她心里也清楚,这位就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可心肠却是软的。偶尔闹些别扭,也不过是跟她投了眼缘罢了,或者是孤寡了许久突然来了个晚辈,倒也觉得稀奇。 没等林宝珠开口呢,就见老爷子把目光投向了她身后彪悍粗壮的张满囤,然后上下打量一番,才略有嫌弃的说道:“丫头,你这眼光也忒差了些,怎得寻了这么个粗莽不解风情的大块头当男人?”顿了顿,才叹口气说道,“不过也不当紧,以后你生了闺女,老头子可是要好好教导的,日后眼光肯定比你好。” 原本在老爷子说张满囤时候,林宝珠心里是有些不开心的,可等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倒是让林宝珠闹了个脸红。至于张满囤,他最是擅长感知人们的善意跟恶意,虽然老爷子说话不好听,可话里却并没有真的轻视跟瞧不起,甚至可以说老爷子是出于善意才开的口,所以他倒没觉得厌恶跟气愤。 更重要的是,老爷子最后一句话,那可也是他念了许久的。跟媳妇生个闺女,那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儿呢。 赵老爷子见张满囤虽然瞧着粗鲁,可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而愤愤不平或是心生不满,不由得暗中点点头。他看人,自然不止看外貌跟学识,最重要的是心性。这后生沉得住气,若非愚钝不堪,就是心思坚定之人,难得难得。 “老爷子想亲自教导自然是好的,不过这事儿也不是说来就来的。”林宝珠笑着应了几句话,然后话题一转说起了正事儿来,“前几日我见狗剩几个孩子整日里垂头丧气的,说是学不好功课,可之前我教几个孩子时候发现他们挺聪明的。老爷子,是不是咱们能换个法子教授学识?” 若是以前听到有人质疑自己,赵老爷子怕是早就吹胡子瞪眼的不高兴了,不过林宝珠却不一样。上次她说过术业有专攻跟有教无类因材施教的话之后,老爷子就已经细细琢磨了许久了,虽然才刚刚有了些头绪,也在摸索,可到底是比以前茅塞顿开了。 而如今,见她这般说,老爷子自然是乐于接着往下听的。 “咱们私塾大多都是心性未定的孩子,能真的坐下来细细研读书籍跟典籍的并不多,所以丫头还是想能不能寓教于乐。虽然古人说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可是对于像丫头这样脑子不够活泛的人来说,读百遍跟读十遍并无不同,差别最多就是一个读的更熟练了一些罢了。” 其实这件事林宝珠想了很久了,她知道大家对读书人怀着怎样的期望,也知道这年头读书后科考做官简直就是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儿,可这并不能成为把村里孩子分成三六九等的理由。读书好,会做学问,并不能成为所谓的好孩子,而像狗剩那样想读书但却不得其法的孩子,也不能成为旁人口中的坏孩子不是? “老爷子,我没有教过什么人,只是想着若读书只是为了参加科举考试,那干脆就直接让先生画重点就是,四书五经日日背诵,策论或是其它的,直接寻了过去的考题有的放矢的学不就得了。孩子们都还年幼,启蒙是为了明事理知道如何做人,而非是就此就定下日后的前程......” 赵老爷子缄默片刻,透过窗户看着屋里端正坐着仔细念书的孩子们,心有所感。似是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又好像再次进入了新的困局,可是不管怎么说,林宝珠的话,还是被他听到了耳里,细细记下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感慨,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大概以前的话,任他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被一个山野村妇说教。偏生,他还真的是无话可以辩驳。 世人都说世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读书人更容易进入仕途罢了。尤其是对于寒门学子来说,当官报效朝廷的途径,除了读书参加科举,就是从军战场杀敌。可实际上,真正能读书读出名堂的,又能有多少呢?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 他熟读古籍,却忘了真正该如何教人。当真是有愧...... 见老爷子敛目思索,林宝珠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其实除了狗剩的事儿,还有一点,就是虽然张记在免费收学生,可依旧有不少人家没有真的想送孩子来念书,而是四处寻着想着把孩子送到铁匠铺子或者是木匠铺子当学徒。 这样,日后也能有个一技之长,至少有了手艺也好自己挣些钱财不是。 若是放在前世,那也简单,世界上的技校多如牛毛,想学什么都可以。可放在这个时代,却是难之又难的,甚至有人挤破了头,都不一定能寻到一个铁匠师傅。 对于不少人家来说,免了束脩是好事儿,可自己买笔墨,却也是极重的负担。若非是咬着牙,或者家里孩子少,还是有人家狠不下心来购置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而她之前说了那么多,最后也不过是想做个铺垫,希望赵老爷子能接受她想分门别类开设课程的事儿。 “我是希望日后只要是桃树湾出去的孩子,不管男女无论是做什么的,哪怕就是杀猪的屠户也能识文断字不被人欺骗。”林宝珠柔声说道,“若是先生愿意教,那是最好的,以后张记私塾开设旁的手艺课程,孩子们学手艺的同时,能自己写几个大字,也能学到如何做人。” 听了这话,赵老爷子心里也慢慢品过味来,不由瞪了林宝珠一眼,“丫头,你这是给老头子下套呢,亏得老头子刚刚还自愧不如,觉得自个的觉悟低了许多呢。感情你在这等着呢......” 虽然老爷子脸色是严肃了许多,可语气却是打趣儿的,并没有真的不高兴。大周朝之前一直是学在官府,基本读书人都是贵族子弟,也就是本朝时候才开始允许民间开设私塾。可饶是这般,寒门子弟想要读书也并非易事。 除了私塾有限,更重要的就是高额的束脩跟去参加科考的盘缠。一般人家,除非是下了狠心,否则哪里供养的起一个读书人从童生到举人的费用? 而林宝珠的想法虽然荒诞了些,可对于村里人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既能让一些想学手艺,或者擅长手艺的孩子学到东西,又能兼顾识文断字学习为人之道。 把铺子里的学徒要学的技艺当作课程教授,还真真是有趣。他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听说过有人这么干的。不过他也想瞧瞧,若是一个村子的人都识字儿了,日后桃树湾能有多大的造化。 心里想到这里,他就摸着自个花白的胡子笑起来,然后丢下一句:“旁的老头子不管,不过你想办的那些个手艺的课程,可是要跟老头子教书的学堂隔开,也省得让老头子的学生读书都静不下心来。” 见赵老爷子松了口,林宝珠自然是连连应下了。反正她也没想着真的把私塾学堂改成实践场地,毕竟若是要把铁匠跟木匠的家伙什弄到学堂上,还真是有些不像话,指不定孔夫子都要给气出来了。 忙完了正事儿,林宝珠才跟张满囤一块溜达着回家了。却不想,还没到家门口呢,就瞧见自家大门前好几个人都凑在那,而阴凉处还有个柔弱的妇人被扶着,好似非常虚弱的模样。 王家嫂子瞧见林宝珠两口子,赶紧吆喝道:“宝珠妹子,快来瞧瞧,也不知怎得我们一下工就看到一个小娘子昏倒在你们门口了。” 听了这话,林宝珠跟张满囤对视一眼,俱是一脸不知所以。相比于张满囤来说,林宝珠心里反正是咯噔一下子,要知道当初原身之所以跟张满囤结缘,不就是因为逃难昏倒么? 到底是前世经历过许多电视剧的人,一般女二不都是这个套路抢男人的么。尤其是自家男人,这会儿可是标准的香饽饽,对外是张记的当家人,而且还有个小官职。有钱还有点小权...... 等到走近了,林宝珠心里更加警惕起来,尤其是看到自家男人虽然面色冷凝,神情不耐,可紧攥着的眉头却泄露出些许不忍跟担忧,更是让她心里直打鼓了。可别是给她弄出一宗什么青梅竹马或者是什么指腹为婚的戏码来。 张满囤看了看自家媳妇的脸色,见她隐隐约约似乎有些防备跟不高兴,不由一愣,待到想明白,就叹口气伸手把人拉到身边,然后对着边上王家嫂子几个人说道:“劳烦嫂子,帮着把人扶到东厢房那个屋里吧。” 王家嫂子几个人是后来嫁进桃树湾的,张家之前的一些事儿并不清楚,所以听到张满囤这么说,都诧异了一瞬。不过几个人并没真的动手,反而是扭头看向边上一声不吭地林宝珠。 一个成了亲的男人,要堂而皇之的往家里领女人,哪怕那个女人是逃难的,可说起来也是不好听的啊。尤其是瞧着林宝珠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内情。 见大家都看过来,林宝珠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我先去开门......”显然,是默认了自家爷们的话。虽然不知道自家男人抽哪门子疯,可在人前给自家男人没脸的事儿,她还是做不出来的。 两口子在一起,总不能事事都斤斤计较。当然,事后等人都散了,她怎么着也得要个说法解释,若是张满囤解释不清楚,呵呵,那自然就该好生调教一番了。 这也是张满囤心里感激林宝珠的地方,哪怕不知缘由,哪怕会想岔了会吃醋,可心底里还是信任自己的。至少,是会给他保全脸面的。 也不是他不想当着人说来人的身份,实在是这么多年他过不了心底里的那个坎。 进了屋,几个人把虚弱的女人放在炕上,林宝珠又去倒了些糖水喂她。过了半晌,那人才苍白着脸虚虚睁开眼,看到围着自个的几个人后还未有表情,等到越过人群看到一言不发冷着脸不知想些什么的张满囤后,直接泪流满面,然后哽咽着喊道:“满囤......” 这可不得了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睁眼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泪眼朦胧地喊主家男人的名字,瞧样子还是老相识,要说里面没有内情,谁相信啊。 林宝珠见自家男人脸色骇人,再瞧几个嫂子神情尴尬,不由认命的先开口道谢,然后送了几个人出门。当然,她说送出门,实际上也不过是把人送到屋子口,要让自家男人跟个诡异的女人独处,她还没那么心大呢。 不说屋里气氛是怎么个尴尬劲儿,就说外头还没过一盏茶工夫呢,可就传遍了有个女人找到张家门上的事儿了。那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少人可都猜着那女人指不定就是张满囤外头惹的桃花债呢。 之前不是听人说过,好像早些年有个什么人家的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张满囤的么?好像那时候,张满囤还是土匪头头呢,具体的倒是不清楚,毕竟当初村里人对张满囤的排斥跟惧怕可不是一星半点的。 莫不是隔了几年,那个小姐又找寻了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外头的传言是怎么说的都有,什么大多都是说怕是有误会,满囤那孩子跟宝珠之间的情谊,整个村子里哪个不知道?别说是打哪蹦跶出来个陌生女人,就算是天王老子的闺女,哪有能怎得? 当然,也有那么几个嘴碎的,磕着瓜子等着看林宝珠的笑话呢。哼,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媳妇,不光是在村里站稳了脚跟,甚至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红红火火,怎能让人心里不嫉妒? 尤其是几个心眼比针鼻还小的妇人,巴不得能逮到个机会把得意的林宝珠踩在脚底下呢。 说起来倒也不是跟林宝珠有什么仇怨或者误会,不过是自个私心作祟。想要沾便宜没沾到,又不想出力去做活儿,走到哪都嘀咕张记不厚道,都是左邻右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们,怎得张记发了财还让她们帮着做工?那不是奸商是什么,在她们心里,既是要挣钱,又是不愿意当张记两口子是雇主东家的。 本来几个人还总拿捏着,却不想林宝珠两口子压根没把她们几个当回事儿。等到回过神来,感情村里的人心都被张家俩口子笼络了去,她们倒成了别人眼里的奇葩。 这么下来,几个人没事儿可不就凑在一块,就指望着想寻个机会膈应膈应林宝珠的。至于张满囤,她们是不敢招惹的,好在这些日子张满囤那煞星也并不常回来。 不过这一回她们倒是不怕了,都说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想必来的女人就是张满囤在外头的相好呢。俗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外头的相好跟家里的婆娘,指不定张满囤会心疼哪个呢。 虽然说起来,这几个长舌妇也是一脸不耻的唾骂外头那些个知羞耻的破烂玩意儿,可嗤笑归嗤笑,不屑归不屑,能看到林宝珠的笑话,她们心里还是有股子诡异的满足感。 所以在旁人还观望或者摇着头不相信的时候,她们可就左一句右一句的说起风言风语了。这不,还没过晌午呢,不少因着上工没碰见那遭事儿的人,也都知道了有个女人千里迢迢的来寻张满囤了。 “都胡咧咧什么呢,宝珠那闺女多好,村里人可是有目共睹的,哪是外头那些个香的臭的能比的啊。指不定是宝珠跟满囤见那人虚弱,生了善心,这才让扶进家里去歇息歇息的。”说话的是梅英嫂子,也就是狗剩他娘。因着家里供养的小叔子得了秀才功名,而且还被私塾的老先生夸赞过许多次,所以如今梅英这个当嫂子的也跟着沾光了,在村里地位高了不少,所说的话分量也重了许多。 “这话说的是,再说了,满囤多疼媳妇,哪个不知道?要说别的汉子有钱坏了良心在外面胡搞我信,要说满囤,那不是胡咧咧么!” 见几个搭腔的汉子都是向着林宝珠两口子说话,刚刚嚼是非的几个妇人心里可就老大不乐意了,当即大长脸就一耷拉,拉的跟个驴脸一样,嗤笑一声道:“那谁知道啊,早些年张老汉瞧着也挺人模人样的,不一样丢下媳妇跟孩子跟个小皮娘快活去了么?没准啊,这就是应了那句话,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这话一落,几个跟她一气儿的妇人可就附和起来,那模样活似是亲眼瞧见了张满囤的风流韵事似的...... 外面流言蜚语的满天飞的时候,张家这会儿是一派诡异的安静,屋里只有女人低声哭泣,余下的一声不吭。张满囤是心里正复杂着呢,到底是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怨恨有,心疼也有。这种感觉,让他厌恶,像是要迫的他揍人才好。 “张月娘,当初是你抛弃娘跟我,现在你又有什么脸说你受了多少苦?”张满囤冷着脸,黝黑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让人瞧不出喜怒。可靠得近的林宝珠却能感受到他的不平跟愤恨,看着自家男人沉着的脸,再联想到两个人的对话,她自然是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说实在的,之前她对张月娘还有几分心疼跟好感,毕竟一个女人为了家里牺牲了婚姻,的确是悲哀的也是值得同情的。可如今见她泪眼涟涟的只是一味诉苦,她倒是生不出多少怜惜了。 说实在的,若是真的心疼兄弟,又怎会一见面只是一味诉苦,而从没想到过问一句兄弟这些年过得怎样?甚至看到她这个弟媳,都没想着问问弟弟何时娶亲的。但凡是个心里念着娘家的,又怎会这般表现? 不过她到底是满囤媳妇,在没看明白,且自家男人没表态开口之前,她自然不会上赶着找不自在。 想到这里,林宝珠的神情也就不冷不淡了,左右这事儿不适合她插手,她只管先看着就是了。 “满囤。你怎么能这么说,当初要不是为了这个家,我能那么匆匆出嫁?要不是没有娘家撑腰,我能受那么多苦?当初刚成亲时候,我怕你跟娘挨饿,偷偷往回拿粮食,被婆婆看到差点搓磨死。后来爹又去找寻了好几回,哪一次不是把我的脸往地下踩?大冬天的还坐着月子我就得出门洗衣做饭,那时候我何尝不想直接一头撞死?当时你们呢?你们哪个管我的死活了?”许是被张满囤阴冷的表情伤到了,又或许是压抑了太多年,这会儿见到本该是靠山的亲弟弟突然爆发出来了,张月娘原本对家里的那点愧疚全然变成了愤恨,歇斯底里的吼道,“我有什么错?我只想过得好一点罢了,只想让相公疼爱,婆婆看重,有什么错?” 许是吼的有些用力了,张月娘的眼泪再一次流出来,她扯着嘴角似是笑着,但让人瞧着格外心酸委屈,“要不是你当土匪,要不是你下了大狱,我又怎么会被婆婆跟相公轻贱?春夏秋冬只要婆婆需要,甭管是半夜还是晌午,我都得规规矩矩的伺候着,端茶倒水洗脚洗衣......张满囤,你有没有良心,但凡你有点良心,难道就想不出因为你,我的日子过得是怎么水深火热么?现在你呢,张口就拿着指责的话往我心窝子里戳,怎得日子过好了,就又觉得当大姐的是负累了?恨不得打砸出去?” 嘶吼过后,张月娘又是一番气短,捂着胸口靠在炕柜上喘着粗气。她真是心寒啊,虽说有些事她做的不对,可娘家欠她的又何其多?如今她满怀欣喜的来找兄弟,却不想被冷眼相待。 心里如此想着,张月娘内心就不由涌起了一股子悲凉。如果说之前还有过愧疚的话,那么这次来看到张家高门大院,看到屋里桌椅亮堂,甚至感受到身子底下铺着的被褥都是柔软暖和的以后,她的那点内疚就全然扭曲成了不平衡。 甚至,她直接忽视了穿着鲜亮的林宝珠,只一心哭诉着自个的委屈。实际上,她未必是一点真心都没有的,甚至最初的诉说也并不是真的全然都是算计。可当对上自家弟弟的冷脸跟厌烦的神情时候,她心里的那点真情全然变成了不满,甚至莫名的开始想起自个这么多年受的委屈。 因着没想到张月娘突然爆发,屋里顿时一片寂静。林宝珠是没有立场说什么,也不愿意说什么,而张满囤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随着大姐的指控诉说,他眼底的冰冷也渐渐散开有了些愧疚跟难受...... 当年娘亲去世时候,也曾拉着他的手念叨大姐。说要不是家里拖累,大姐也不会被人瞧不起,过得那么不如意。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烦躁起来,可绝情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半晌,他才沉声说道:“你先歇着吧,若你觉得跟韩家过不下去了,只管跟他和离就是,张家要养个人还是养的起的。” 说罢,他也懒得在说什么。确切的说,他还没准备好再次把心翻出来让人糟蹋。如果大姐想通了要回来,张家自然不会亏待她,可若是大姐想不开,张家也不会养个白眼狼。 他心底里是惦念着亲人,也对大姐有些内疚,可说到底,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有媳妇,日后还会有孩子。若要让他想以前娘亲还在世时候那般事事都先紧着大姐家,为了给大姐撑腰不管不顾,甚至把收成都双生奉上,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 张满囤是在山里猫惯了的人,常年受伤,偶有病痛也从未正儿八经的看过大夫,加上刚刚张月娘一番嘶吼听着还算有些力气,所以他也并不觉得大姐有什么重疾。 不过他没说,可林宝珠却不能不考虑,想了片刻,她小声道:“满囤,我去作坊叫田大娘过来搭把手,等会儿再找村里的大夫过来瞧瞧......” 虽然心里有些不喜欢张月娘,可到底来了自个家里,若是人在家里有个闪失,怕有是场麻烦事儿。毕竟,按着俩人说的,那韩家母子可不是个善茬。 再者,自家男人一贯是嘴硬心软的主,瞧着似乎心有怨气,可眼底的担忧却做不得假。反正甭管怎么说,这会儿先照看了张月娘这传说中的大姑姐的身体再说。 第一百三十八章 田大娘得了信儿,过来的很麻利,可以说半刻都没耽搁。而来交贴纸的妇人,也叫了自家半大小子一路跑着去村东找张大爷来帮着看病。 现在村里人哪个不念着张记的好?一听说是张记那边看病,大夫当即就提了药箱跟着过来了。中间都没带歇脚的,不过半刻钟工夫就到了。 不说是田大娘知道张月娘的事儿,来的老大夫也是知道的,毕竟是村子里的老人了,虽然平时不爱嚼舌根说道是非,但心里也是明白不少事儿的。不过诧异归诧异,诊脉时候,他也没敢露出半分不同的神情。 等到几息之后,老大夫又换手重新诊了一番,斟酌半晌才摸着山羊胡子说道:“月娘这是喜脉,瞧着似是有些时日了,不过因着疲累跟体质身子弱,所以才会昏倒......不过也不碍事,这几日好好休息,没什么大碍。” 老大夫的话一落,算是在屋里丢了一颗惊雷。当然,林宝珠跟田大娘是面面相觑有点惊讶,而张月娘则是满脸不可思议,接着狂喜万分,伸手摸着自个的小腹一个劲儿的追问是不是真的。 得了确定的答案,刚刚还一副死气沉沉模样的张月娘,也不再哭兮兮的抹眼泪了,只管一个劲的呢喃谢天谢地。这么多年了,自打生了大丫之后,她一直没能再怀孕。为了这事儿,她不知道私底下偷偷吃了多少偏方,甚至外头那些个求子的咒符水都偷着喝了不少,可一直都没信儿。本来都已经有些绝望了,却没想到老天爷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 因着老大夫说张月娘怀孕了,所以饶是心里还有些没好气的张满囤,也没狠得下心把人赶走。只想着回头好生问问张月娘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若还要跟韩柳旭过下去,那他少不得再警告一番韩家人。可若是张月娘打算和离,那他定是不会轻易放过韩家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作为家里的女主人,又见自家男人虽然面上还是恶声恶气的,但实际上话里话外已经软和许多了。否则又怎会允许自个厌恶的人住在家里? 这样一来,她虽然还有些心结,但到底也算是承担下了照顾张月娘的活儿。说是照顾,其实张满囤心里还不乐意呢,大部分时候粗活还是他干了,偶尔有他不方便做的,也有田大娘搭着手做。 “媳妇。”除了东屋,林宝珠有些闷闷不乐的在灶台上忙和。也不是她小气,实在是觉得有些腻味。自家男人竟藏了许多话许多事儿,虽然多少也说过一些,但到底没说个仔细,这会儿倒是让她生出了一种自个是外人的感觉。 说实在的,这种感觉当真让人心生厌恶,就算她努力安慰自个,也没多少用。总是觉心里堵得慌。 张满囤抱了些柴禾过来,见自家媳妇情绪有些低落,整个人都蔫巴巴的没一点活力,他心里也很是难受。张张嘴,半晌才叹口气然后抿抿嘴凑上去拉住自家生闷气的媳妇。 “媳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看到大姐回来,我是生气的。可见到她那副样子,我的心就跟小刀割一样,钝钝的划拉的不得劲。”张满囤眉宇之间露出几分泄气跟自责,甚至觉得很是无力,他把头放在自家媳妇肩膀上,然后在媳妇看不见的地方一脸歉意,“大姐虽然不容易,她要住在家里不是不行,但是媳妇你记住,任谁都不能给你气受......” 刚刚还有些垂头丧气的林宝珠,在自家汉子凑过来时候还是不咸不淡的。但听到他说后面一句的时候,林宝珠整个人都有些愣了。 自家汉子的话算不得多掷地有声,不过确实无比认真,让林宝珠刚刚还耷拉着的嘴角不由微微翘起。虽然事儿是突然了点,不过自家男人有心,倒也让她心里甜滋滋的。 忘了是从哪看过一段话,大概意思是一个男人再优秀,帅气能挣钱有担当一表人才,但只要有一个不专一的缺点就不足以托付。可若是一个男人粗鲁莽撞,五大三粗,但只要专一,那就足以包容他的缺点。 林宝珠不知道这段话到底有没有道理,只是现在她对自家男人心底里最看重自个的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以至于刚刚还生着的闷气,也散了不少。 “你往后少跟六子学着,省得天天光会哄我......”林宝珠戳了戳自家男人结实的胸膛,见他面色还有些不好看,不由眉开眼笑的凑上去亲了一口,然后叹口气说道,“你放心,只要大姐不找我麻烦,我会好好待她的,不为别的,只为不让你难做......” 张月娘与张秀娘还不同,一个对于她来说还是陌生人,而且还是个让她生不起可怜情绪的人。一个已经算是她的知心好友了,更何况秀娘嫂子为人好,心肠善良,也不是一味哭哭啼啼的女人,所以自然跟她投脾气了。 这般下来,她就算应了张满囤要好生待着张月娘,却也不会付多少真心,最起码不会掏心掏肺的对她。 被媳妇一亲,张满囤心里的郁气也消散了一些,见媳妇要炖汤,他也不闹了,乖乖的坐到灶膛前头小板凳上帮着生火。 两个人这会儿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闲话来,张满囤也提起了剿匪跟操练的事儿,倒是让林宝珠听的很入神。大抵每个女人心底里都崇拜强者,不一定是心动,但也有一种崇拜。就好比前世的时候,大多女孩子说起军人,都会心生敬意一般。 而被自家媳妇亮晶晶的眼神盯着,张满囤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虽然心里是得意的,不过到底也没厚脸皮到啥感觉都没有。 因为到了晌午,加上家里还有个体弱的孕妇,所以林宝珠不光做了打卤面,还炖了排骨汤。当然,少不得最后在捂上一锅山药红枣糕当半后晌的点心。 但做排骨汤是没甚滋味的,张满囤口重,最不爱喝那些个只管滋补但却没甚味道的汤水。所以等做完别的,林宝珠又特意焯了一把秋豆角然后干煸了一下,最后把炸过的五花肉剁碎撒进去,配着炸的香喷喷的辣椒段,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吃饭的时候,张月娘担心随意动弹会伤了孩子,所以死活不下炕。林宝珠也没办法,只得商量着把饭桌摆在东厢房的屋里。也不是她不想直接给张月娘单独弄一桌,实在是被田大娘劝了几句,也有心帮着自家男人解开心结...... 摆饭的时候,林宝珠只管先进屋去拾掇桌子,而心疼自家媳妇的张满囤自然在后头盛饭帮着端过来。虽然不愿意看见张悦娘哭丧着脸,可他到底也不放心自家媳妇跟人独处。不为别的,光是担心媳妇觉得别扭就够了。 见张满囤一个大老爷们小心的摆饭,还顺手把筷子都放好,张月娘皱皱眉头心生不悦。不过瞧着自家弟弟那副熟练的模样还有冷冰冰的脸庞,她到底没说什么。 实际上,经过那会儿一闹腾,她这会儿也正心虚着呢。尤其是看到亲弟弟视她如无物,连一声大姐都不愿意叫的时候,她心里真是失落极了。 “满囤,来,坐姐边上......”张月娘现在也说不上是该喜还是该悲,见林宝珠都坐下了,赶紧伸手想去拉了张满囤坐到自个边上。 张满囤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本能的在她伸手的瞬间躲了一下,然后抿嘴冲着林宝珠说道:“媳妇,吃饭吧。” 张月娘看着自个落空的手,还有弟弟看都不看就坐到对面的举动,半晌没会过劲儿来,直到林宝珠递了一碗饭过来,才堪堪强撑着笑说道:“先让满囤吃,他是家里的一家之主,饿不得......” 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然后看向林宝珠时候,还有些不赞同的说道:“咱们女人就得精打细算的过日子,爷们在外头不容易,省着钱要给爷们装脸......” 要是这之前只是不喜欢张月娘哭哭啼啼的话,那现在林宝珠是对她彻底无语了,这人是多脑残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啊。就算是下马威,也不至于头一顿饭就给下吧。 没等她说完呢,张满囤就抬眼看过去,然后冷冷道:“要吃就吃,要不想吃就回韩家去。别说我媳妇没错,就算有错也轮不到旁人说道。” 他现在是讥讽都懒得讥讽了,刚要再说什么,却看到张月娘的脸色再次苍白起来,整个人都因着他的几句话忐忑的不知所措,当下他接下来的冷言冷语就不由咽了下去。 虽然没再说什么难听话,可张满囤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可以说是丝毫没有缓和。跟之前在灶房里同自家媳妇亲热说话时候的温情,可是相差甚远。 一顿饭算是吃的不欢而散,确切的说,是食不知味。张满囤是没心情,林宝珠是反胃,张月娘则是惴惴不安但却又有些埋怨跟嫉妒。 她没想到以前在韩家的规矩,自家弟弟竟然压根就不在意,更没想到为了个女人,弟弟居然给她没脸。想起以前满囤总追着她喊大姐大姐的,如今却总是冷冰冰的模样,她心里用处一阵阵酸涩,恨不能时光回溯让满囤再变成儿时的模样。 可见到恶声恶气的弟弟小心翼翼的给那个外来媳妇夹菜,还帮她盛汤的动作后,她心底里的那点酸涩,渐渐就化作了不甘跟厌恶。做女人,就该恪守妇道三从四德,该对男人周到体贴,怎么能让家里的爷们给她搭手干活? 韩家也曾是宽裕的人家,最起码因着自家相公得了秀才的功名,也是热闹了一阵子。可就算是那样的人家,自个也从未享受过一天,自家相公秉承君子之道不近庖厨,不管内务,一心只读圣贤书。而婆婆也是个规矩严苛的,做韩家的媳妇就该上奉婆母,下伺候相公生活,哪怕被欺负也要咽下苦水。 可看看林宝珠,不过是个姿色算不得好的妇人,却被自家兄弟那般疼惜着。之前没仔细打量,如今瞧过去,却见她头上有发簪银钗,身上穿着干净漂亮的衣裳,整个人白净白净的哪里有山村妇人的模样?只怕说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夫人,也是有人相信的。 反观自个,明明是秀才娘子,可这些年长久劳作,一双手早已粗糙不堪,就更别提脸蛋跟身条了。就算没照镜子,她也知道自个现在定然是皮肤蜡黄丑陋。这么想着,她就不由得缩了缩手,心里五味杂陈却越来越不是滋味。 没有什么意识的喝了半碗汤,暖和极了,肉香味让她忍不住想要再喝一些。甚至刚刚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也越发严重了,使得她既生了嫉妒的情绪又带了许多对林宝珠的偏见不满。 不过现在当着张满囤的面,她到底也没敢在阴阳怪气的说什么话,只管安安生生的开始吃饭。 吃过饭,张满囤自然殷勤的帮着媳妇收拾刷碗,压根没理会张月娘欲言又止的表情。而林宝珠,她不是圣母,明知道人家针对自个,还巴巴凑上去讨不欢喜,所以没多说什么,她也就跟着出了屋。 再次被撂下,张月娘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手本能的摸向腹部,突然感觉到动了一下,瞬间那些个有的没得就都顾不上想了,只管轻声细语的低声说道:“儿子争点气,一定别想你姐姐那样不争气投成个闺女。” 一想到许是肚子里是个宝贝儿子,她也不敢再悲秋伤春的难受了。念起大夫说要多休息,索性就又躺下歇息起来。不过虽说躺下了,可她也打定主意,一会儿要找满囤媳妇说说话,毕竟张家的日子不能让人败完了。 迷迷糊糊时候,又想起自个相公跟婆婆的嘱咐,要她来借些盘缠,若是能借出一处落脚的地方就更好了。今儿瞧着张家院子挺大,估摸着也有他们落脚的屋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二天,张满囤跟着来做工的人去了茶山干活儿,他走了没一会儿,张秀娘跟招娣就匆匆赶过来了。瞧见院子里真多了个脸生的女人,俩人都有些担忧,瞧样子就是听说了村里的那些个传言。好在林宝珠简单解释了两句,这才消了俩人的担心。 送走张秀娘母女俩,这会儿院子里才彻底清静下来。不过没等张月娘寻着林宝珠谈心呢,几个去私塾的半大小子蹦跳着过来了,每人手里都抱着些干柴或是引火的茅草,这是他们下学堂之后去山边上捡的。因着现在开始跟着先生做学问了,所以大家伙儿都不像以前那样有时间来帮宝珠婶子干活儿了。 林宝珠瞧着几个小子越发规矩的模样,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赶紧的进屋去拿了芝麻糖每人给分了点。只是这一遭在桃树湾稀松平常的事儿,落在张月娘眼里,自然就又成了林宝珠那媳妇不会过日子太败家的罪证。 于是她这个大姑姐可就逮到个机会貌似和善的拉了林宝珠坐下,虽然心里不喜欢这位,可到底没撕破脸,人也没真的妨碍了她什么,所以林宝珠倒是没直接落了张月娘的面子。 “宝珠啊,你们成亲时候,大姐也不知道,现在闲下来了咱们唠唠嗑。”张月娘靠在炕柜上,打量了一番林宝珠,然后试探着说道,“还不知道你是哪个村的闺女呢。” 倒不是她真有什么坏心眼,而是之前听婆婆念叨过,以她兄弟当过土匪坐过牢的名声,能娶到什么良善人家的闺女?莫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户籍,或者是什么破落户吧。 林宝珠哪能看不出张月娘的心思?尤其是提起娘家人时候,瞧张月娘打量她的眼神,满是怪异跟怀疑。 她心里一阵气的慌,深吸一口气,然后拧着眉头看了半晌张月娘,直到把人看的有些慌张了,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我以为田大娘已经跟大姐说过了,我并不是附近哪个村子的闺女。” 张月娘被这么不软不硬的一噎,脸上的颜色不由得乍青乍白。再看林宝珠神色淡淡压根没一点敬重的意思,她心里不由得有些不高兴。在怎么说,她可也是张家的闺女,是满囤的亲大姐,这后来的媳妇居然还拿捏着架子,当真是没有半点教养。 说到底,也就是仗着张满囤不在家,加上经过一夜的安睡,她也有了几分精神跟底气。瞧着没人给林宝珠撑腰了,才想着刷刷存在感,或者说打林宝珠这说道一下让韩家人搬来同住的事儿。 她觉得这并不是自个私心,自家相公可是堂堂的秀才爷,能屈尊住在村子里,可是给了张家天大的脸面。要是不答应,那这媳妇才是不会做人呢。 想到这里,她就干笑两声,然后摸了摸肚子说道:“按理说我是出嫁的闺女了,有些话不该说,不过这年头满囤挣钱也不容易,你可不能见天的败家啊。再者,咱们当女人的就该围着男人跟锅台转,没道理让男人在外忙活了回来还要干些杂活儿。爷们就是爷们,娘们就是娘们,比不得......再有,就算你想为人情,也不该拿了什么都往外送,那些个半大的小子懂什么事儿,没得一把柴禾就能换了你的家底儿。咱们老张家,可经不得这么祸祸......” 林宝珠听了这番说教,心里忍不住呵呵了两声,感情这要给她摆大姑子的谱呢。不过也得看她乐不乐意吃下这话头子了,别的不敢说,要是真撕破脸,且看谁能压得住谁。 可还没等她开口答话呢,就见张月娘又开口了,“女人家家的,还是相夫教子,给自家男人传宗接代的重要。别的事儿,可不该当女人的插手,我瞧着昨儿个半后晌好几个人来找你嘀咕事儿,妇人也就罢了,那几个汉子进屋说话,可是使不得的,知道的是跟你说正事儿呢,不知道的还当跟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想了想,她复又说道,“还有那会儿来的妇人,听田大娘说那家子也是外来的?一家外人,没得占着张家的地方还挣着张家的银钱......” 见林宝珠没有打断她的话,张月娘心里不由得略微好受了些。虽然在自家亲弟弟那里吃了瘪,但瞧着弟媳倒是个乖的。 “那会儿听那些小子说你还请了先生开了私塾,正巧你姐夫也是个秀才爷,干脆让他来教孩子们做学问,这不比那个不知哪来的一大把年纪的什么老先生强么。束脩么......就按着官学的给,也算是你姐夫帮衬着你们了。”这么说着,张月娘还露出个得意的笑来,“说起来你姐夫的学问可是很好的,若不是耽误了考试,只怕这会儿举人老爷也是考得上的。” 林宝珠的的确确是没打断张月娘说话,可以说,她这会儿的表情是从平静直接变成了冷笑。到最后,她终于听不下去了,尤其是张月娘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吃果果的露出了她的真正目的。 她努力克制住想拍桌子的冲动,然后厌恶的看着张月娘呵呵两声。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以前张家落魄时候,怎得不见哪个凑上来说帮衬?现在张家好过了,生意做得热火朝天不差钱了,什么香的臭的都凑上来,居然还舔着脸说是要帮衬张家。不知道的,还当是他们给了张家多大的恩情一样。 “大姐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管兄弟屋里的事儿,想要重新给老张家说一门贤妻良母的好媳妇?还是要回来当这个院儿的家?”林宝珠抬头冷冷的直视着张月娘,语气淡漠的问道。 呵呵,当真是个拎不清的,本来还以为只是个没出息的,却没想到上来就给她来这么一出事儿。感情她以为她那个多年不出现的大姐身份,比她这个不知根底的外来媳妇强许多? 不过说归说,发现张月娘拎不清之后,林宝珠的情绪倒是平静了许多。腻味是腻味了些,不过却也没必要跟着动怒。 其实她还真想不通,张月娘哪里来的自信说这番话,既不知道张记是靠什么起家的,也不清楚如今张家日子是怎么过的,就敢拉着一张脸来说教。 “大姐既然觉得我不够好,那等满囤回来,你跟他说就是。我虽然是外来的媳妇,但向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若是我错了,我自然认,可一个出嫁的闺女回娘家指手画脚可真是好规矩啊。”林宝珠的话说的格外冷淡,说实在的,以前也不是没人这般说过她,可她没有一次真的动过怒。因为她能清楚感受到,旁人暗地里提点让她紧着手头,多是善意的,甚至是为她打算,生怕两口子闹隔阂。 可张月娘呢?她不是,林宝珠虽然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珠子,却也能敏感的感觉的她的不屑跟骨子里高高在上的那份得意,就好像自个嫁给张满囤,就该仰仗张家人的鼻息过活一样。 可她凭什么。凭她是张满囤的大姐?还是凭她是土生土长的桃树湾人?难道她不知道,当初她把张满囤甚至是过时的亲娘的心早就伤的千疮百孔了? 一想到昨个半夜,自家男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甚至一个劲叹气,她就恨不能让张月娘消失。 更何况,就算不为着张满囤心里的那些伤痕,就单是凭当下的日子来说,她也是不屑张月娘的。别看她平日里还算和善也没什么脾气,但骨子里却是跟张满囤一样瞧不起那些个懦弱又欺软怕硬的人。 这世道做女人是不容易,三从四德对女人的压迫甚为严重苛刻,但若是一个女人有气性自尊自爱,又怎会处处被人轻贱?看张月娘的模样,一方面哭着勾起亲弟弟心底的愧疚跟心疼,一方面又因着嫁了个秀才洋洋得意,这样的人怎会值得人同情? 说实在的,她不是不能忍让,也不是没有心软的时候,若张月娘跟秀娘嫂子一般骨子里坚韧待人真诚,她自然也不会这般不给她好脸色。可偏生,这个大姑姐张嘴闭嘴就是训诫的话,恨不能压自个一头才好,真真让人厌恶。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还不是为你好。都说长姐如母,再怎么说,我也得对得起爹娘,自古就没女人抛头露面的道理,可你看看现在村里,一提起张记来,哪个记得是满囤的产业?”张月娘见林宝珠撕破了脸,不由得觉得有点下不来台了,不过对上那双跟自家弟弟相似的冷冰冰满含嘲讽的眼睛,她说话的语气也就有些外强中干了。“这样下去可不行。你也莫要羞恼了,大姐说着话也是为着你们两口子考虑,就算说错了,你还能跟大姐计较不成?当人媳妇的妇人,哪个不往肚子里咽委屈的?满囤待你好,可你也不能跟那些个蹬鼻子上脸的媳妇学......” 第一百四十章 说实在的,别说张月娘本身就有问题,哪怕她跟张满囤姐弟感情一直很好,林宝珠都没打算大度包容。更不会为着所谓的一家人,往后还得往一块走呢的劝和话退让半分。 要她咽下委屈,凭什么。她不吃张月娘的大米也没喝她家的水,反而是一心为了跟自家男人过好日子,努力经营着茶坊跟吃食作坊。怎得一个所谓的大姑姐一来,开口就否定了她的一切,甚至质疑她的人品。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骨子里没那么轻贱,更不会觉得不遵从三从四德有什么不对。她为人就是这般,若对方没有触碰到她的底线,那么两厢相安无事,哪怕她心里厌恶也绝不会真的恶言相向,顶多就是不冷不淡,该有的礼数都会做到。可若是有人想要骑在她头上,那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了。 她自个凭手艺吃饭,腰板直的很,就算没有男人撑腰,她也有足够的底气立足。更何况,她看中的男人又岂会是那种以欺负女人为荣的汉子? 张月娘看着林宝珠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寡淡,不由觉得有些骑虎难下了。但是要让她拉下脸说软话,她也说不出来,只得低着头摸着眼泪,然后假意翻身下炕往外走着。 “我知道我是个多余的,你看不惯我,我走就是了。”说着就往门外走去,那眼泪更是吧嗒吧嗒的一个劲往下掉。 恰巧这会儿张满囤推开大门进来了,同来的还有来帮衬的田大娘跟几个早些年跟张月娘走的还比较近的媳妇。一进门看到张月娘眼泪涟涟抽泣着往外走,而原本性情温和的林宝珠则是一脸冰冷神情站在东屋的门口,大家伙儿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似乎是宝珠那闺女要赶走月娘? 张满囤皱着眉头,一点没有犹豫,直接迈腿到了自家媳妇身边,然后低声问道;“怎么了?” 自家媳妇的脾性,他自然是了解的。反倒是这些年不见的张月娘这个大姐,让他看不清深浅。也好似一种本能反应,他第一时间就担心自家媳妇受委屈了。 媳妇的性子看着柔软,其实骨子里最是骄傲,为人做事也是泾渭分明的。她心善,人家对她好,她就加倍还回去。可偏生她也记仇心眼小,只要踩了她的底线,哪怕是会一发不可收拾,她也绝对不会包容的。 “满囤,你别为难你媳妇了,我知道这些年没回来过,家里早就没了我的位置。老话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现在大姐就走,不碍着你们的眼......”她语气凄惨,好似真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说实话,要是宝珠真说了这样的话,那还真是够薄凉的。 “月娘,别哭了,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对啊,宝珠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有什么误会你好好跟她说,免得伤了和气。” 到底是长久跟林宝珠打过交道的,甭管是真心,还是碍于在张记做工挣钱,这几个妇人倒是都柔声劝说着,却没一个顺着张月娘想的那般站在她这边指责林宝珠的。 说起来这样是林宝珠会来事儿,现在除了村子那几个总祸祸事儿的,如今谁不念她的好?甭管是家里或是嫁出去的闺女家的孩子上私塾学识字的事儿,还是能做些工守着家门口就能挣钱的营生,那可都是人家宝珠这闺女使的善心。 不说别的,端是村子里的大辈老人跟里正,哪个提起林宝珠跟张满囤来不竖大拇指的?当初里正召集大家伙儿说开设私塾的事儿时候,全村但凡去了的人,可都拍着胸脯保证要护着张家两口子的。 她们是没什么花花肠子没什么弯弯绕的心眼,可并不代表她们愚到不知好歹。村里人大多都是朴实的,得了人家的恩情,没道理转脸就帮着别人指责人家。 说实在的,要是林宝珠真是那种薄凉不认人的,又怎会处处为村子里的人考虑?想到以前也曾因为一些流言蜚语误会宝珠两口子,可后来一块共事儿了才发现,她们那个时候暗地里的嘀咕跟指点就像个巴掌一样活活打在自己脸上。这么一琢磨,几个人就更加不敢轻易下结论了。 见有人来劝和了,虽然不像是自个预想的那般,但张月娘紧绷着的心还是松了下来。 她抹了一把泪,然后凄凄惨惨的说道:“我不该仗着大姐的身份说教宝珠,可咱们张家现在没有长辈了,爹娘都不在了,有些话也只得我说了。宝珠,大姐的话糙但理不糙,咱们当女人的可不就是一辈子为着这个家?” 一边说着,张月娘就斜眼用余光瞥了一下一直沉着脸的张满囤,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继续说道:“大姐没别的意思,就是许多年没回来过了,想着回来看看......” 见张月娘苍白着脸,明显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加上这会儿她哭的凄惨,倒是让人心生怜惜。再加上林宝珠那边一直冷着脸,而且相比之下,林宝珠气色不错,还真有那么几分持强凌弱的感觉。 她们不知道张月娘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当初张家生了变故,她一直没出现,当时还有人说她是过上了好日子昧了良心不认娘家人了。可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那样啊。 反正瞧着凄惨的张月娘,几个人都不禁唏嘘起来。 刚刚劝和着说话的嫂子一瞧这模样,不由扶住了张月娘,然后略有责备的冲着林宝珠开口:“宝珠,听嫂子的话,有什么事儿回屋里说去,到底是家务事,别让外人笑话了去。” 听了这话,林宝珠忍不住嗤笑一声,呵呵她可不信奉家丑不可外扬的话。难不成捂着藏着,就能不让人猜测了?只怕要是那样,外人估计会传出更离谱的事儿来。 “嫂子莫要劝我,咱们打了这么久交道,我是什么脾气,你们也都清楚。”林宝珠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反而讥诮的冲着张月娘继续说道,“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今儿你也别故意抹黑我,更不用惺惺作态假装可怜,没得让人听不下去觉得恶心。” “当初你跟满囤跟张家怎么个隔阂,怎么个矛盾,那些我不管。哪怕当时你打杀了我男人,我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因为那时候我是个外人,你们有什么事儿都容不得我计较。可现在,你一个出嫁的闺女回来,张口就指责我抛头露面管着张记的生意,闭口就话里话外的说我不安于室,要霸占满囤的家产。我且问你,哪家有这样的规矩,娘家还要出嫁的闺女当家?” 林宝珠越说,心里倒是越气愤了。许是因为自家男人在身边的缘故,突然就觉得有些委屈了。 “你说私塾要让姐夫来做先生,我倒是要问问,姐夫这些年没有继续科考,那是否又研读了什么典籍?村子里好不容易才有个让孩子们上学做功课的地方,难不成就为了你那点私心,让孩子们被一个肚子里全是胭脂水粉日日陷在温柔乡里的秀才带坏?” 昨晚的时候,自家男人说了碰上张月娘的场景,那韩柳旭若是真有读书人的气节,怕也不会那般孟浪行事。要说他重规矩,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能当街同别的女子不清不白拉扯,却处处轻视侮辱结发妻子,那种人就算肚子里有些才华,也敌不骨子里腐烂坏透了的一个缺点。 这样的人别说是给束脩了,就是白来教授孩子们学识,她都不会允许的。更何况,张月娘居然厚着面皮舔着脸要县衙官学的束脩数,真当一个秀才爷就是天大的好了? 而张月娘提出说要让韩柳旭来村子里教书,如今想来估计也不全是为着那点束脩,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着扒拉张记的好处呢。否则她也不至于提起张家的产业来。 “你口口声声说要帮衬我们,我且问你,你能帮衬什么?是用他秀才的功名帮我免税,还是能替我看管着茶山做工?帮衬,呵呵,你还真有脸说得出来。”一般时候林宝珠还真没有这么大的怒气,不过现在越看张月娘越厌烦。 要是张月娘自个没有什么歪心眼,只是被婆婆跟韩柳旭逼着回来讨要好处或者银子的,许是她还会叹息几声然后心疼一番这位大姑姐处境不容易。毕竟,就算她再喜欢独立自主的女人,也不得不考虑这个年代的局限。 可是并没有,张月娘没有一点羞愧或者难以启齿,甚至她张口就能说出许多自以为是的话。那些话,哪一句可都不是为着小两口出发的,而且是句句带刺。尤其是确定了自个没有娘家撑腰以后,更是一副高高在上说教的语气。 “你说是为着我们好,说是心疼满囤想回来看看,那我问你,你回来这么久了可有问过一句满囤过得好不好?可有打听过一句他以前吃的苦受的罪?”林宝珠冷着脸,看着开始手足无措的张月娘,然后冷声冷气的继续问道,“大姐,凭良心说,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来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下张月娘可就被骇的半晌搭不上话来了,尤其是见她这个弟媳口舌清楚,句句都戳中她心虚的地方,当即她就有些蔫巴了。说到底,她也是心虚的,其实刚开始回来时候的的确确是觉得有些羞愧,但也惦记着自家弟弟。可回来后看到曾经破衣烂衫的弟弟如今起了新房子,娶了个逃难的媳妇虽说不是穿金戴银却也是穿戴极好,下意识的她就觉得这些年受苦受难的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甚至,心里开始有些埋怨了,要是当年弟弟能有这番身家,哪怕是再有了产业以后找寻到她,那她定然不会处处被看低。 后来她哭诉过以后,见到一直冷着脸不愿搭理自个的弟弟张满囤软了态度,心里也是受用的。对于林宝珠那外人,甚至还觉得稍稍有些得意。毕竟是血浓于水,再怎么着,亲姐弟之间的感情也不是旁人比得上的。 只是能跟韩柳旭那样人面兽心的男人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心思也算不得单纯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碰张满囤的忌讳,更不能惹了人反感。 也就是想着这些,她才专门寻了个没人的时候拉着林宝珠说话。最开始她是试探着,想着若是林宝珠是个性子厉害的,那就打几句哈哈当时玩笑过去了,但见到林宝珠表现并未激烈,所以她才敢越发的拿大了。 却不想,这位弟媳不是没脾气,而是个心机深沉的。她不开口辩驳就罢了,一开口就直接跟她撕破了脸面。 其实她出来哭哭啼啼的闹着要走,本意也并非是装可怜让人同情或者让人借此发难责问林宝珠。不过是想着甭管是张满囤还是旁人劝说两句,她也好借驴下坡,趁机抬高自个的姿态,又能让人念个好。 可哪知道林宝珠不按套路来,揪着她那会儿的话不妨,当真是半分情面都不留。好歹她也是张满囤的亲大姐,难不成得罪了她,当张家媳妇的林宝珠能得了好? 再看张满囤,眼里哪里有她这个大姐,甚至连个外人都不如。再怎么说,曾经年幼时候也是有过姐弟情谊的,那么亲密深刻的情分,就因为一个外人说没就没了?真真是让人心寒,瞬间,张月娘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那点心虚也尽数化作了怨气。 “我能有什么心思,是你容不下我这大姑姐罢了,千说万说无非是你们日子过的好了,怕我是累赘了上来占便宜罢了。一个外人站在张家院子里张牙舞爪的,端着个架子给谁气儿受!”张月娘咧着嘴要哭不哭,但语气却也是越说越气愤,“满囤,再怎么说,我也是打小背着你上山的大姐啊。当初在山上打柴,我捡到鸟蛋舍不得吃,眼巴巴的给你烤了吃。你想喝甜水,家里买不起,是我上山去掏了蜂窝,哪怕被野蜂叮了半死也没舍得丢掉蜂巢......” 嘶哑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到张满囤耳朵里,使得一直冰冷着表情的男人有了一丝动容。他未尝是不念着儿时的那份情谊,否则又怎么会允许张月娘在家里暂住? 许是最后一句吼的太过用力,张月娘的话音刚落,就是一阵头晕目眩,最后直接晕厥过去。 看着大家手忙脚乱的把人再次扶进屋里,林宝珠只觉得像是看了一场狗血剧。她也说不上来现在是个什么心情,更说不上来看到自家男人为难又担心的神情时候,心里是如何失望。 她抿着嘴看着几个人都涌进东屋,只觉得像是在看一场闹剧。说实话,理智上她知道是不该盼着自家男人绝情的,毕竟是曾经相依为命的姐姐,哪怕中间抛弃厌恶过他,可到底还存着许多她不能替代而且无法理解的深厚感情的。但是情感上,她却接受不了一直以她为重的男人,在她被那个大姑姐言语冒犯之后,只因着对方说几句悲情的话示弱一番就直接原谅了。 许是她太过计较了,又或许是她的占有欲太严重了,一时之间竟让自个钻进了死胡同,半晌都平复不下心头的难受。 甚至,她想着,若是眼前的人不是张满囤的亲大姐,而是另外一个与他幼时有过牵扯的女人,会不会也会让他这般紧张兮兮? 都说会哭的人有糖吃,会撒娇的人命好,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张满囤这个铁打的心肠会不会也柔软下来? 看着张满囤手忙脚乱的帮着铺炕被,然后匆匆跑去找大夫,再见两个跟着来的嫂子跟田大娘不赞同的眼神,林宝珠突然之间就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子冰水一般,打骨子里觉得有一股子彻骨的寒意。 她自认为什么都没做错,难不成人家指着鼻子说她不安于室要霸占张满囤的家产了,还容不得她反击?为什么,就因为张月娘身娇体弱,她就得忍着依着?就因为张月娘怀了孩子,她就得忍气吞声的任由她指责泼脏水? 如果说那是三观正,那原谅她做不到。她这辈子宁可做人人惧怕嫌弃的恶妇,也不想为了名声当冤大头当可怜的贤惠媳妇。 其实若是张月娘好生跟她说话,哪怕是直接承认自个有私心,林宝珠都不会这般反感。但是,她偏偏打着对你好的旗号,来挑战你的底线,这是林宝珠怎么都无法接受的。 她冷着脸看着眼前的一切,猛然之间突然有了一种看透的感觉,就好像她所笃定的一切都是一场玩笑而已。这让她心里突然有些释然,对啊,人家是亲姐弟,自然比她这个外人亲近许多。那她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不如自个过自个的快活日子,每日烹茶数银子,到时候的光景许不比现在差。 原以为那个男人疼惜自个,爱护自个,所以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但是仔细想想,难不成没了那份爱意,她就真活不下去了? 这般想着,她就慢慢笑起来,尤其是看到张月娘缓缓睁开眼,继续跟守着她的几个妇人哭诉的时候,让她越发觉得自个可笑了。 林宝珠转身离开的很干脆,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只是进正屋把自个小钱匣子跟契约包进包袱里放进平时装吃食的篮子里盖上。瞧了瞧屋里的摆设跟桌上的纸笔,惨淡一笑,然后直接去后边作坊让负责送货的大山帮着套了牛车去镇上了。 她无意让做什么让那个男人在自个跟大姑姐之间选一个的事儿,可要让她现在就心宽的原谅张月娘,甚至说被人责备着给她道歉,打死她都做不到。 到了镇上,大山去铺子送货了,林宝珠就早早下车到处溜达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一时之间竟然生出了一股子天大地大却无她容身之地的悲凉感。想想自个做起了张记的生意,有门店有作坊,可到最后却什么都落不下,只要离开那个男人那个家,竟然寻不到一个可去之地。 心里郁闷,加上发现这些之后,更是堵得难受。 不过好在还有些银子傍身,总不至于沦落街头。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未成好生游玩过。之后又一门心思的开作坊置办产业,更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耽搁着时间到处游走。想起来,还真是亏欠自个良多了。 人家别人靠着男人穿金戴银,她从为那般想过,更没觉得自个男人挣不了大钱是个乡野之人有何不好。只要两个人心思在一起,好生过日子,不比那些个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的好? 但是现在她心里真是腻味了,碰上极品奇葩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是不知道为何,这次对上张月娘的事儿,会让她心里生了坎。 要论起来,林宝珠自认为还算是豁达的,她也一直信奉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不必计较。却不想还真能有人让她心都冷了...... 话说回来了,还真不是林宝珠自个胡思乱想了,实在是张月娘的态度让人难以接受。而且就算没人说,就算林宝珠不承认,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哪怕身边有了爱人跟好友,她的内心深处依旧是不踏实的。 这份不踏实在平日的时候被掩埋的很好,因为她算是对张家对张满囤有一份归属感的。加上田大娘马婶子几个人时常关心着,还有秀娘嫂子常常会说些知心话,所以她也没有机会发现内心深处被遗忘的那一丝丝不安。 甚至可以说,她几乎都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世界了,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了。若不是这次的事情,若不是看到自家男人对一个伤了他心,但却因着几句哭诉,就轻易勾起他的愧疚跟感情的人动容,许是她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发现自己的忐忑。 挎着全副身家的篮子,林宝珠漫无目的的到处游荡,直到碰上了还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模样吊儿郎当的六子才回过神来。 因为还没成亲,所以就算是兵营里放了假,六子也没好生在家呆着,而是通宵跟几个关系好的大头兵喝酒赌色子来着。这不,大家伙刚刚散场,他正一手惦着刚刚赢来的碎银子,一手攥着半块炸糕啃呢。 却不想还没到家呢,就碰上了一脸茫然情绪不高的大嫂。 “大嫂......”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嫂,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大哥呢?”说着,六子还伸着脑袋往后瞧了瞧,没看到自家大哥,不由觉得有些诧异。 大哥多宝贝自家大嫂,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地很。哪怕是在兵营时候,几个人凑在一块臭屁说大话,大哥都舍不得说大嫂一句不好,就连旁人打趣都不许。 要是平时也就算了,现在兵营可是给了假,眼看他们就要去北岭了,这一走且不知何时能回来呢。正常来说,大哥怎么肯舍得大嫂一个人来镇上,要是没事儿,定然恨不能天天跟大嫂腻在一块呢。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有些担心了,看着大嫂脸色那么差,可别说俩人吵架了啊。 “没事儿,你大哥在家呢,我来铺子里送货。”林宝珠不愿意被人深究,更不愿意让六子知道她是离家出走。不过看着六子那孩子关切的眼神,她还是强笑着说道,“你还不赶紧回家拾掇拾掇,要让你大哥看到了,指不定又得教训你了。” 说起来,张满囤对六子可以说简直是当儿子养呢,平时是没少操心。尤其是六子一直没能定下亲事来,这让张满囤着急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说六子再怎么说也算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了,偏生整日里吊儿郎当,明明是个正直的少年,偏生不修边幅让人觉得不着调。 为这事儿,张满囤也没少操练他。奈何每每操练过后,六子答应的麻溜儿,可一转身就能阳奉阴违的蒙混过去。 见大嫂打趣他,六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然后嘿嘿两声说道:“我这不是没事儿干么,几个兵营里一块抢饭吃的混小子,非要拉着我玩两把......” “行了,赶紧回去吧,好好洗洗休息会。要我说,你也该早点找个媳妇了,回头娶个媳妇,就不怕别人再拉了你疯玩一宿了。” 俩人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而有了六子打岔,林宝珠也就不在漫无目的的瞎溜达了。想着六子哪怕镇上没有亲人,但有个自家的院子,也算是有个安身的地方。 思来想去的,她索性就想着寻个安静的地方买个小院儿。院子不必多大多好,只要精致安逸就好。平日里,她能有个地方品茶种花,就很是满足了。 这么想着,她就去寻了安平茶行的徐掌柜的。也亏的徐掌柜的这几日在镇上铺子里盘查货物,不然她倒是真不知去找谁帮忙了。至于为什么不找六子,自然是不想让张满囤知道。别的不敢说,如今镇上茶行跟张记交好的掌柜的不少,虽然都是看在做生意的面子上,但大家伙儿卖她面子,却未必会给张满囤多大的脸面。 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张月娘那般不知根底,以为张记挂着张家的名号就是张满囤管着的。若是没有林宝珠精制茶叶的工艺,张记怕是撑不到半月就得歇业。 安平镇的地方,徐掌柜熟悉,被林宝珠求到门上,他自然不会推拒。见林宝珠找的急,索性跟柜上的伙计知会了一声,然后出门去帮着寻买卖房屋的包打听去了。 其实林宝珠也并不是不能自个单独去找包打听找房子,只是如今她只身在外,身边也没个壮胆的,篮子里还挎着几百两银票跟地契房产,要是万一碰上个歹人,怕是跑都跑不了。 所以哪怕觉得有些冒昧,她也来找了徐掌柜的。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现在林宝珠可是一点都不想计较银钱,更不愿意抠唆自个了。她除了一个碎银角子,得到的消息自然是极快而且是极为合适的,不过半刻钟工夫,那包打听已经领了她跟徐掌柜的到了镇西头的一片巷子道里。 “这是猫儿胡同,这会儿看着偏僻人少,不过绕过前头那排房子就是镇子上的集市。这边大多都是宽裕的人家,平日里多是在外面做营生挣钱,所以住的人不多。也是因着靠近集市,而且环境好,所以价格也贵上一些。往前头石头巷那边,虽然也有卖房子的,不过那边人的来历就复杂了,有走南闯北的商贩也有在镇上开门店的人家,还有拖家带口在附近做工的......”包打听得了银角,心里正是高兴呢,说起话来也不藏着掖着,也算是讲良心了。 林宝珠跟着瞧了瞧胡同,确实干净整洁。比之之前秀娘嫂子租住的那片地方,可是好了不是一点半点的。 院子算是中规中矩的,不算大,不过倒也精致。许是因着她提过要个小院,所以包打听帮着寻得这一处,就是个两进两出的房子。 可能是原主家也是个讲究的人,院子甬道是用灰砖铺设的,不大的地方却在墙角开出了两小片花圃。这会儿是因着没人打理,里面的花草都疯长起来了,不过却是满有生机的。 往前走去,是一出坐南朝北的屋子,并着做休息的屋子。前头院子中间还有一口天井,上头架着起水的石台,瞧着倒是整整齐齐的。 再看进了后院,说是也算是一出院儿,不过确实简单搭盖着两个小房子,左右还分别支着土坯的小屋子,说是茅房跟灶房。 瞧着是小了一些,格局也紧凑了许多,要是住人比在桃树湾时候肯定是拥挤了点。不过好在林宝珠只是为了寻个自个落脚的地方,并不在意宽敞不宽敞的。 加上院子虽小,但是也算是五脏俱全。水井花圃都齐全着,也不用她在雇人动工大费周折,所以总体上她还是很心动的。 “那这边价钱几何?若是价格太高,那我还是得去石头巷子瞧瞧。”虽然心里满意,但是林宝珠却不能不寻个由头炸一炸包打听的底儿。其实之前开商铺时候,她大概已经了解过镇上房子的行情了,所以这会儿心里也多少有些谱的。 不过了解归了解,到底还是得多个心眼不是。 包打听眼珠子一骨碌,心里稍稍琢磨,自个已经挣了一角碎银子了,看样子若是再加价,怕是这个主顾也就得悬了。再加上徐掌柜的在镇上也算是老人儿来,要真让他厚着脸皮漫天扯谎要价,怕是也不能得逞的。 他一思索,干脆就实打实的开口道:“既然是徐掌柜的面子,那我也不说虚的了,这家人是急着在县城置办房子的,所以要钱急,价格就公平了许多。这处院子是要四十两银子,要现银。”顿了顿,他又接着解释道,“甭看镇上地方不如县城繁华,但这猫儿胡同却是镇上最干净最好的地段了。” 林宝珠点点头,再次打量了一番院子的各处,然后简单打听了一下胡同里其余几家的情况。知道对门是一对老夫妇,边上是打余家庄出来的一对带着三个小萝卜头的年轻夫妻,剩下的几户人家不经常回来,倒也清静。 清楚附近没什么刁钻难缠的人物,林宝珠也算是放下心来了。其实并非林宝珠不想直接去县城买房置产,实在是县城的地方但凡靠近街道又不偏远的,那可以说是寸土寸金,如今她虽然有几百两银子的身价,却并不敢全都挥霍了。她心里一盘算,想着这价格也不算难以承受,加上自个也的的确确待见这个院子,所以当下就点头道:“四十两就四十两,我也不费口舌同你讨价还价,只是这文书跟房契却要写明白,当下就要去官家盖印子。” 那包打听见林宝珠说的爽快,自然连连说好,左右就是多去主家跑一趟的事儿,倒也不妨碍什么。这么一下,他得了林宝珠的银角子,回头还能跟主家再拿一份赏钱,相比之下跑跑腿费费嘴皮子当真算不得难事儿。 两边商量好了,林宝珠就和徐掌柜的同那包打听一同去寻了那主家,然后又拿着文书去了官家。一番跑腾,过了晌午,才把事儿办完。 这一拍脑门,算是给自个置办了一处房子。细细想起来那个看着粗莽的汉子,其实有些地方也蛮细心的,就像之前买山头时候,因着官府没有她的户籍,所以只能落在那个汉子名下。 当时她倒是没什么别的想法,却没想到不过三两日,他不光落了她的户籍,还把家里的茶山契约又转到了她的名下。而且,甚至还找村里的张家族长重新签了一份婚书,也算是为她正名了。 告别了徐掌柜的,林宝珠自个回到小院四处溜达,时不时的脑子里还有一搭无一搭的想着那些个事儿。 溜达的累了,她就挽起袖子拿着墙角一把有些残破的笤帚扫了下前院屋子门前的地当,然后又把屋里满是尘土明显是原主家不要的椅子搬出来擦拭起来。 因着许久没住人,这里还除了尘土还有不少蜘蛛网,饶是她只打扫了一小块地方,就已经被呛的干咳出了眼泪。 等到院子跟屋子差不多能占人时候,她才擦了一把汗,然后自个费劲打了水梳洗了一下。最后满意的坐在自个刚刚搬出来的破椅子上悠哉游哉的抬头看着天边沉默起来。 其实当年桃树湾搬新家的时候,她也曾这般辛苦的打扫过,那个时候也是满心欢喜,只差高兴的蹦跳起来。不过不同的是,那个时候,还有那个汉子陪着她忙活,要真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轰轰烈烈的浪漫事儿,可只要响起来就会让她忍不住觉得满是暖意。 她就这么坐着,就跟要做到天荒地老一般。说实话,她是喜欢那个汉子,想要跟他白头偕老,可原谅她只是个俗人,也会累,尤其是对上一个个巴不得吃她肉的所谓亲戚时候,更是让她觉得烦躁。 今天是张月娘,那明天呢?后天呢?她不想有一天自己跟那个汉子的感情被那些个繁琐的事儿消磨殆尽,更不想为了那些个难缠的人变成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斤斤计较的小心眼的女人。她只想守着自个的家,开着自个的作坊跟铺子,然后好好跟自家男人过日子。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然而到最后,她依旧没想出个头绪来。只觉得自个似乎很不喜欢自己现在的心态,她该是豁达的,而非这般一直纠结那些个事儿。 说心里话,倒不是林宝珠突然矫情了,实在是有时候心里落差谁都会有。她原以为自己开了金手指,能心无旁贷的跟自家男人一起奋斗然后走上幸福的小康生活,却不想每每等她觉得日子安稳一世安好的时候,都会蹦出几个人来搅局。 从张老汉跟刘氏,再到夏晓媛,如今又出来个张月娘,当真是没完没了。若是以前她能忍受,只是因为自家男人态度分明坚决,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动摇护着自个的心意。可现在呢,她倒是不确定了...... 想着想着,她就入神了,直到过了晌午,肚子饿的咕噜一声,她才苦笑着回神。低头看了看自个的小腹,然后略有凄惨的摸了摸。 尤记得那时候那个汉子痴缠着自个要生个闺女...... 桃树湾村,知道张月娘无碍之后,张满囤才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东厢房的屋子。想到刚刚忽略了自家媳妇,他心里也有些不得劲。 抬头看看,一向信任他,而且从来未曾在人前落过他脸面的媳妇,却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微微愣神,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子难言的害怕。 当即,他也顾不得细细思索怎么回事儿,直接大步进了正屋。 屋里寂静一片,压根没有自家媳妇的半点影子。而空荡荡的屋子,还是媳妇早起收拾多的模样,窗户前头的梳妆台上,静静摆放着他之前送给媳妇的簪子。 看着这番场景,张满囤心知不好,容不得耽搁,他又匆匆去了后院作坊。知道自家媳妇跟着送货的车去了镇上,顿时一副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里。 也不知怎得,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媳妇在责问张月娘时说的那番话,当时媳妇的表情已经满是怒火了吧。可偏生,他却心软了,心疼了,还妄图让媳妇跟着他一起咽下委屈。 木衲衲的回到屋里,看着冰冷的屋子,张满囤懊恼的捶了自个脑袋一下。待到看到空了的炕柜时候,他更是有些绝望了...... 媳妇什么都没有带走,只拿走了她最宝贝的家当,这是要跟他划清界限不成?他不在乎那家当里有多少银子,但却知道,这般算起来,媳妇若真要离开他,那压根就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了。依着媳妇的心性,就算没有汉子,怕是会过得更潇洒。 其实他早该想到,媳妇那么能干,就算离了他,自然也不会把日子过得多难。想起媳妇说过的最讨厌旁人那她抛头露面的事儿来质疑她的名节,张满囤才反应过来,这次大姐的话是真真伤了媳妇。而他当时的忽略,更是罪魁祸首,让媳妇心里难受了。 可......也许,让媳妇最难以接受的是他的态度。一声不吭,虽说看似站在媳妇身边,但却在大姐昏厥的瞬间忘记了对媳妇的承诺。 他是爷们,却并不觉得女人就该为着男人委屈自个。相反,他总觉得男人既娶了女人进家门,自是不该让人受委屈。就好比他娘当初嘱托的那般,只要入了张家的门,不管人是好是歹,都是他自个选的,就不该寻了各种由头待人不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媳妇带了家当离开了,大有一种再也不想回来的架势,哪怕是张满囤这种粗犷的爷们也不由得绝望起来。 容不得他多想,当下就起身跟田大娘说了一句让人帮着照料一下家里,然后匆匆去石大勇那边的吃食作坊套了骡子车去了镇上。 说实话,他没想到有一天媳妇会离开,早些时候他还信誓旦旦的说,若是媳妇要走,他自然不会拘束着她。后来两个人把日子过起来了,每每有事儿都有商有量的让旁人羡慕,使得他心里想着,要是哪天媳妇非得要走,他定然会舔着脸厚着面皮追着她。 却不想造化弄人,他甚至连媳妇怎么走的,都是打茶坊里做工的人口中听来的。 一向是遇事儿稳如泰山的汉子,这会儿也是满心慌乱,失了往日的冷静。 尤其是当他满怀希冀的去了张记铺子,知道林宝珠并没有来,而且也未曾去找六子之后,他的心彻底跌进了冰水里一般。甚至,整个人都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打乱撞,丝毫没一点头绪。 如果是旁的事儿,他们还能找些相交好的朋友帮着打听找寻,可偏生是媳妇丢了。这事儿若是被传出去,别的不说,直说对媳妇的名声那可是极为不好的。 再者,若是真要大费周章的寻找,就怕有什么心生歹意的人也会暗中动手呢。经过上一次跟周记的较量,张满囤心里很是清楚周家大老爷丧心病狂的程度。为了抹黑张记,他都能暗中找人下毒手谋害人命,更何况现在张记的主心骨只身在外呢。 他可是清晰记得,要不是当时媳妇跟石家大哥拿捏住了证据,只怕那周记大老爷就要不要脸的污蔑媳妇是他家的逃奴了。 虽说当时周记没有得逞,可他还是担心周家大老爷手里所谓的卖身契跟信件。 所以问过六子说早上时候见过林宝珠,张满囤心里也稍稍安定下来了。既然媳妇还在安平镇,那就好,至少证明媳妇并没有碰上什么坏事。 心里稍稍安心之后,张满囤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看过几个相近的茶行跟茶肆,也没见着自家媳妇的身影,一直到了晌午,他才满怀心事的往回走了。 带着一丝希望,他回到桃树湾,媳妇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落脚,许是已经气消了回家了呢? 虽然大哥没有说什么,但鬼心眼一直极多的六子还是敏感的觉察到了什么不同,所以等张满囤一离开,他也没心思睡觉了,干脆起身也去镇子上溜达去了。当然,他也少不得买些小菜找镇上的包打听唠唠嗑。 其实要说玩心眼,一直跟着朱能混了许多年的六子,也是不差的。 “老哥,弟弟瞧你今儿挺高兴的,是碰上什么喜事儿了?”几杯下肚,六子就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拍着包打听肩膀头说道,“说出来,也给弟弟听听,让弟弟跟着沾沾喜气。” “嗨,什么喜事儿不喜事儿的,就是今儿碰上一个大主顾,几句话就打哥哥手里买了一套小院儿。”包打听灌了一口酒,打了个酒嗝,然后面庞潮红的哼着小曲。见六子还竖着耳朵等着听呢,他嘿嘿一笑,伸手抓了一把花生米一颗颗丢进嘴里,然后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你知道那位夫人出了多少现钱不?” 见六子摇头,包打听得意的一拍桌子,说道:“四十两呢,那家伙,眼睛都不带着眨巴一下的,当真是财大气粗。” 倒也不怪包打听不认识林宝珠,实在是这位张记的当家人太过低调了。对外送货甚至结算银钱,都是有专门的人负责的,她压根就没打着张记的旗号在外走动过几回。 更何况,在如今这个年头,要说一个女人撑着张记的买卖,就算是事实,怕是说出去也没人相信的。 虽说镇子上也有不少女人出头露面的做工挣钱,但却还没听说过哪个能有这等本事,直接开了作坊跟铺子。 就这么着,包打听倒是没把林宝珠跟张记的女主人的身份往一块想。再有就是徐掌柜的帮着出面的,他估摸着,那人左右不过是徐掌柜的的什么亲戚或者子侄之类的。毕竟徐掌柜的也是打京郊那边过来的,有个手头富裕的侄女,也算不得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儿。 见包打听说的爽快,六子暗暗记在心里,当然也少不得打听一下那位出手阔绰的妇人买了那块地方的院子。 “哥哥,你可别说有敲了人的竹杠,四十两银子要买石头巷那边的院子,老哥你可是赚大发了。”毕竟常年在镇上跟三教九流的人厮混,六子对这里的行情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这回包打听可就不乐意了,翻着眼皮说道:“哎,这是什么话啊,老哥我是那种人吗。那四十两银子买的可是猫儿胡同的院子,到老哥手里,也不过是得了一份酒钱的赏。” 得到了准信,六子也不多问了,赶紧陪着笑脸说自个的不是。然后推杯换盏,几杯下肚,六子就借口肚子疼一溜烟的跑了。 且说回到桃树湾的张满囤,先回家看过,知道媳妇没有回来之后,又赶紧去了一趟吃食作坊那边的老院子那。媳妇没别的知近的人,数来数去,也只有秀娘嫂子跟她走的近,若是没有别的去处,许是去了秀娘嫂子那边也说不定。 对于今儿张家那边的闹剧,张秀娘跟石大勇还不知道,瞧见张满囤过来,俩人还惊讶了半晌。 见这边也没人,张满囤才彻底泄气了。而那心里,却就跟被火烘烤着一样,难受的很。媳妇能去的地方不多,可就是这样,才更让他担心,一旦媳妇铁了心要离开或者藏起来,他就算有心也难以寻到。 天大地大,若是她真狠了心的走了,那自个能去哪里追? 知道林宝珠闹了脾气走了,可是把张秀娘惊了一下子。她赶紧问道怎么回事,但却见张满囤面色不好,似是有什么难以开口的话,再联系到早起时候看到张月娘那个张家大姑姐神色不好,她心里也就有个底了。 她心里暗想,那张月娘看着柔弱,但眼神里却满是算计。虽说宝珠的性子吃不得什么大亏,可就怕张满囤立场不坚定。想到这里,她也没再继续追问。 “宝珠在这里没有比的亲人,也没什么朋友,想来不会走远了的。”虽然心里感叹,怎得女人嫁人之后,就总会遇上些个糟心事儿。但是她倒也没再张满囤心上插刀子,只是细细思索着,帮着想了想宝珠可能去的地方。“宝珠是个性情和善的,就算恼了你,也不会真的丢下这个家不管的,更何况还有茶坊跟吃食作坊呢,没有她的手艺,那些个茶叶少不得放坏......” 寻不到人,张满囤就先回家去了,打算再问问田大娘自家媳妇有没有说过以后怎么安排茶坊的活儿计。若是没有安排,那许是媳妇还会回来,可若是把以后的活儿都安排得当了,怕是媳妇...... 想到这里,他的眼眶就忍不住酸涩起来。 回想这半年以来的日子,打最初他活的孤僻被人惧怕,到现在村里人人都跟他说话,这日子到底有多大的改变,他是亲身体会着的。 以前的时候,每每回来就是冷清清的院子,破落不堪的屋子冰冷冷的没一点活人的气息,他也只是那茅草房子当作可有可无的落脚地儿。可是自打有了媳妇,日子就慢慢的好起来了,没事儿的时候媳妇会跟他坐在一块唠嗑说说闲话,还会琢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或是吃的或是玩的,新鲜有趣,也让他整个人都能放松下来。 没有跟山里豺狼野兽搏命时候的心惊胆战,也没有做土匪掠夺山头时候的惊心动魄提心吊胆,有的全然是满满的暖意。 说实在的,他当真眷恋媳妇给的那份安然跟妥帖。以前的他就好似困兽一般,冷眼看着外人对他的刻薄跟排斥。那时候,他以为他的一辈子也就那样了。但是有了媳妇,他才知道日子该是什么样的。 说实话,他并不在意媳妇多能干,更不会觉得媳妇能耐了让他失了脸面,否则当初也不会想尽办法为了媳妇达成心愿而奔走。他喜欢媳妇,是打心底里,打骨子里稀罕的。或许是太久没有人靠近他了,又或许是媳妇太过优秀美好了,让他格外迷恋有媳妇的家,温馨而美好。 可现在因为他的愚蠢,却惹了媳妇心寒。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到,当时媳妇走的时候,是怎样难受。就好像他现在这般,似是被人抛弃...... 刚到门口,就看见自己的大姐张月娘满脸泪痕,两眼红肿的站在东屋的门前。瞧着模样,甚是憔悴可怜,然后张满囤却心疼不起来,甚至脑子里来回盘旋的都是这个在自个跟外人面前可怜兮兮的大姐,是如何责问为难自家媳妇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满囤,宝珠是生了我的气?是我不对,当大姐的让你为难了。”说着,她就忍不住抽泣起来,“只是满囤,你是张家唯一的男丁,宝珠既然嫁到咱们张家了,又怎么能总是那般招摇?更何况,大姐不过是说错了几句话,她就能甩脸子生气,这哪里把你当回事儿了。她本来就是来历不明的,当了你媳妇,能吃好穿暖,不被嫌弃,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那般不懂事儿,这可不是个贤惠的人......” 她说着话的时候,其实也是带了许多真心的。说实话,张月娘就是觉得那个林宝珠配不上自家弟弟,白让她得了那么多好过的日子,但却没个规矩。 张满囤直愣愣的看着自个这个多年不见的大姐,半晌,最终才神色不明的呵呵笑出声来。只是那笑的模样,比他不笑的时候更加瘆人,更加让人心惊胆战。 “呵呵,大姐,我媳妇是不贤惠,可在我入大牢时候,是她前后奔走,甚至愿意为我去瞧登闻鼓。既然大姐说心疼我,那你跟姐夫当初为何抛下我就走,甚至连最后一面都不肯去牢中探望?”张满囤笑得悲凉,没有了愤怒跟冰冷,却让张月娘心里酸酸涩涩的难受。这比赤/裸裸的厌恶跟嘲讽,更让她伤心。 张满囤眼神晦暗的看着自家大姐,须臾,才说道:“等你身子好些了,就回去吧。我不想让我媳妇觉得委屈,更不想为了个外人让她伤心。” “大姐,你说我们当初没给你撑腰,你怎么就没想过,为了让你过好,甭管我是打猎得了野味还是做工挣了银钱,哪一次不巴巴的往韩家送?后来生了大丫,韩家人瞧不起你,可当时我对韩家人稍稍厉害些,你就又是死又是活的闹腾?你说我当土匪败坏了你的名声,那当初娘病重,急用银子时候,我是不是求到了韩家门前?结果呢,韩家人的羞辱,我都忍了,当时你怎么说的,说让我赶紧去想别的办法,别在韩家耽搁工夫了。” “娘临终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让我去找你,但你呢?”张满囤看着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张月娘,话却并没有停下来,反而愈发冷冽的说道,“当弟弟的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如今好不容易成了家,娶了媳妇,现在你却横插一杠子让她难堪。大姐,但凡你有一分真的顾念我,怎就想不到那是我二十多了才娶到了媳妇,是肯为我豁出命去的啊。” 张满囤的话说的震耳发聩,尤其是最后一句,恨不能直接把心肺掏出来。 说完这话,张家院子里一片寂静,让俩人心头都有些沉重。尤其是张月娘,脸色乍青乍白,半晌喘不过气儿来,就好似活活被人扇了几个巴掌一般。 张满囤看着冥顽不灵毫无歉意神色的大姐,最终叹口气扭头就又出了大门,转身直接绕到后面茶坊的门前去了。只留下张月娘在后面一边哭一边喊着张满囤没良心的话。 听着后边的哭骂,再想起大姐那会儿在诊脉时候说道的话,张满囤眼底里满是失望。果然,就如媳妇所说,大姐哪里是因着心疼他才回来看看的?不就是为了韩家人么,想要让韩家人住进来,还要他们念韩家的好,亲自去请,真当韩家一个秀才就有那么大的脸面了? 说什么如今张家日子过得好的,既然给旁人白拿工钱,还不如资助了韩柳旭去考举人,日后再捐个小官,何愁日子不能更好? 呵呵,想要吃张家的拿张家的,却又要张家上赶着。他的好大姐,真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 说起来也是张月娘太过心急了,甚至连边上田大娘跟两个来探望她的媳妇,都有些听不下去了。这也是为何知道她身子没什么大碍,几个人就借着作坊活儿多离开的原因。 实在是这位张家的姑奶奶太过拎不清了,张口闭口就是哭诉,就是说道满囤媳妇没个媳妇样,要是在韩家怕是早就被休弃出门了。 别说这话张满囤跟林宝珠听不下去,就是旁人都觉得实在是可笑之极。旁人家的大姑姐,但凡碰上宝珠这样的媳妇,哪个不好言好语的捧着,能干又不生口舌是非,而且是真心实意的跟着男人过日子。偏生她有许多说道,且句句都是把人往外逼。 知道的是她脑子不清亮,做事儿没个准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见不得人好过呢。 这会儿张满囤心里越发难受起来了,想起媳妇的好,再想起大姐的无情,他真是恨不得捶死自个。在前一/夜,他还抱着媳妇口口声声的说甭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会护着媳妇,绝对不会让她委屈。 可到头来,他不光没有做到,甚至还为了曾经早就被消磨完的姐弟情谊让媳妇难过了。他艰难的迈着步子,可心里却犹如被刀子剜着一般,疼着却让他叫不出疼来。 他面无表情的,绷着脸,却在田大娘说出不知道宝珠有什么安排的那一刻,松了一口气。茶坊是媳妇的心血,她定然不会不管的。 虽然觉得自个这么想有些小人,可只要媳妇能回来,他不在乎是不是大丈夫所为。 遍着村子寻不到媳妇,又不愿意回家看见大姐那张挑拨的脸,索性,张满囤又赶了骡子车去镇上到处乱找了。说是找,其实没有目地,不过是四处看着,希望下一刻就能瞧见媳妇娇俏嗔怒的模样。 等六子再找到张满囤,拉着人到家时候,才知道月娘姐居然做了那么让人无语的事儿。他真不明白,月娘姐是要干什么,非得跟大哥大嫂生了间隙,日后不死不休老死不往来才好? 要说之前碰上韩家人时候,他是同情月娘姐的,那这会儿他就真真是感觉没话说了。 “月娘姐这是要把张家的产业奉给韩家人啊,就那一家子的德行,只要进了张家的院子,不刮下一层油来能走?”听张满囤说了张月娘的盘算,六子当真是瞋目结舌。“她想啥呢,真是有了婆家就一点不顾念娘家了啊。” 见六子说的直白,张满囤扯着嘴角笑起来,笑得很是难看,甚至比哭还难看。他低着头,沉着嗓音说道:“是我对不住你大嫂。如果当时我说一句话,许她也不会......” 见大哥这般自责,六子也有些忧心忡忡的,说实在的,怎么看这事儿月娘姐跟大哥都不占理。他虽然跟大嫂接触不算太多,但也能看出人是真心实意的待大哥的。说句实在话。饶是他崇拜大哥到了极点,有时候都会觉得大哥是走了狗/屎运才碰上那么好的大嫂。 这话是真的,大嫂能做生意,能制茶还能做许多吃食,平日里把家里跟生意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相比之下倒是大哥好像除了能打打杀杀的,就跟个闲人一样了。 要是这样都配不上大哥,那什么样的女人能配得上呢? 六子这人心眼不少,看人的眼光虽然不毒辣,但也多少是有些准当的。大哥这样的粗莽汉子,说好听点是有气概,说难听点就是草莽粗鲁。能碰上大嫂那样处处为他打算的,不容易着呢。 至于夏晓媛那样的货色,虽然面上是贴上来总会梨花带雨的诉说深情,实际上却从来未曾替大哥真心想过。那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不安于室,就算到了大哥身边,只怕碰上事儿也只会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的老话。 “大哥,月娘姐到底是韩家人,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就算有几分真心,又怎比得了大嫂对你的情谊?”虽然平日里是混不吝,不过六子在正事儿上却不马虎,想了想,他开口道,“我之前碰见大嫂,然后打听到她可能是在猫儿胡同落脚了......” 犹豫了片刻,他再次开口:“大嫂这边没旁的事儿,可是大哥,你的考虑好怎么去寻大嫂,毕竟月娘姐要是一直那么......拎不清,怕是就算接了大嫂回去,也安生不了。” 张满囤细细一琢磨,也确实如此。媳妇现在心中有气,要是求了她回去,难不成依旧要让她面对自个讨厌的人? 他不知道旁人家遇上这样的事儿会怎么做,是先哄了媳妇高兴,让她软了态度,然后劝她包容大度一些。还是会怎样。可他却实在不愿意让媳妇为了所谓的一家人的情面不停退让。 说心里话,他其实是清楚地,自家大姐已经不再是儿时那个能背着他疼着他的大姐了。若是真随了大姐的意愿,让韩家人住进家里,那才是真真没了一日安宁了呢。 想了想,他叹口气压下心底的担忧说道:“我先去看看你嫂子,帮着她拾掇拾掇,这几天你多照料着些。” 这意思自然是要先料理的家里那些个糟心事儿。而他不知道的是,家里现在可是还有更大的糟心事儿等着他呢。也亏得他没直接开口说要劝着媳妇回去,不然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张满囤到小院的时候,恰好林宝珠刚刚去买了些点心填饱了肚子。 听见敲门声,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把放着自个包袱的篮子塞进炕桌底下,这才去开了门。瞧见门前跟一堵墙一样的汉子时,她猛然一怔,随机就想要关上门去。 “媳妇......”见自家媳妇面色冷淡,张满囤心里焦急不安,等她要关门时候,赶紧伸手抵住木门。“媳妇,你别赶我走。” 听到那汉子话里的委屈,林宝珠可是气笑了,“你来干嘛,哪个是你媳妇?我可不敢当你媳妇,也省得被人指着鼻子说心术不正,是看重了你张满囤的产业......” 见媳妇还愿意给他说气话,张满囤心里才稍稍安心了一些。也不是他故意找不自在,实在是太了解媳妇了,若是媳妇一声不吭面无表情,那定然是真正的恼怒了他。可只要媳妇愿意对他发脾气,那证明媳妇还没有那么无所谓,还是在乎他的。 “媳妇,你怨我吧,是我混蛋对不住你。”张满囤见媳妇的态度有些软化,也不死命的关门了,赶紧闪身进了院子。见媳妇似乎是哭过,他心里也觉得闷闷的很难受。 把媳妇抱在怀里,半晌他叹息一声,然后在媳妇耳边说道:“我会跟大姐说清楚的,媳妇,谁对我好,我这里明白。”说着,他攥着自家媳妇的手,瞧了瞧胸膛。 高达强壮一直是林宝珠心中硬汉的张满囤,这会儿红着眼,态度很是郑重。似是怕媳妇不信,他接着道:“是我一时想岔了,毕竟就算她再不是,也是真的看顾过家里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满囤的表情有些怪异,甚至是说不出的复杂。他原是想的好,许大姐经历了那些事儿,是真的想通了,想到了娘家的好。却不想,这次回来,她是变本加厉的又为韩家人盘算的。 怎么说呢,似乎是在媳妇离开的那几个时辰,他猛然一下子就开窍了,想明白了。媳妇跟大姐之间,总归他是要护一个的。不说别的,就单凭大姐被韩家人灌输的那些个懦弱的三从四德的想法,就是他打心底里不赞同的。更何况,一个多年不见,弃他而不顾的大姐,又怎能比得上一直跟他掏心掏肺的媳妇呢? 也正是因为想明白了,所以他对大姐的态度才会坚决冷清起来,甚至说话也决绝了许多。还有九天他就要离开家乡上战场了,而他并没有把握在这九天之内劝说大姐醒悟,也没有把握让大姐看到自家媳妇的好。 确切的说,他甚至能想象得到,若是大姐一直惦念着韩家人,那往后跟媳妇的间隙和矛盾只怕会越来越大。再往前说,万一他在战场上重伤或是回不来了,说不定大姐真会引狼入室任由韩家人霸占了张家的房产地界,然后污蔑自家媳妇。 不是他太看得起大姐或者是想的太悲观,实在是大姐拎不清加上韩柳旭跟韩家老太太尖酸刻薄劲儿,许媳妇一个人真不是对手。 媳妇是好的,性子单纯,容易心软。他做不到时时刻刻护在她身边,只能在离开之前,把那些个可能存在的危险挡在远处。媳妇待他好,他自然不能做负心汉。 到底是心里有他,见他红了眼眶说些酸话,林宝珠心底的气愤也跟被扎破的皮球一样气儿撕拉一下全没了。 过了这些个时辰,其实她的情绪也平静了许多。尤其是看到这个汉子满脸焦急的找过来,低声说着话,说实话,她心里不是一点涟漪都没有的。 有时候大概就是这样,一个人钻牛角尖了,矫情了,甭管想什么都是越来越悲观的。可真当那个人全心全意的寻过来,那些有的没得,真是都不重要了。 “快放开,大门还开着呢,让人瞧见了想什么话。”这么说着,也算是露出了嗔怪的表情,总归算是没在生气了。 早些时候许是走进了死胡同,一心只觉得被忽略了,好像自家男人就不可靠了一般。但在收拾院子的时候,少不得想起以前在桃树湾村的生活。平日里收拾家事,自家男人但凡能干的,没少帮忙。两个人虽然没有轰轰烈烈的举动,但处处都是温馨惬意的。 细细想起来,自家那个莽撞的汉子,可不是顶顶体贴的了?甚至,为了她,那个汉子背地里付出的多到足以让她托付终身。 没有前世的浮华,也没有小说中的甜言蜜语花前月下,但是那份安定跟看重,想来是许多女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甚至,不说这个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就算是前世那般男女平等的社会,又有多少男人肯为女人做到这般田地? 所以她现在哪里还会拿着架子不原谅?更何况,张月娘怎么说也是个外人,没得让她这个真正当家的女主人让路,就算要走,也绝不是她逃跑。 大抵生活就是如此,哪怕平日里顺心如意,两口子和和睦睦的,也少不得碰上些窝火的事儿。就像田大娘常说的,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可就算是闹心了,到底两口子的情分还在,那就不算什么难事儿。 比之旁人家的媳妇,她当真算得上是享福的了。来到这里,跟那个汉子搭伙过日子开始,就未曾受过多少责难跟委屈。不用奉养公婆,也不用被人指手画脚的管束着,只管按着自个的心意跟想法做生意生活,这要是放在别人家,指不定早就鸡飞狗跳了。 不过今儿既然冲动了一回,怎么着也得让自家汉子张张记性,最起码让她知道自个为这个家,为他付出的并不是理所当然的。 “媳妇,我回去就让韩家人接了大姐离开,既然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韩家人,那也没必要总在咱们张家巴望着。” 见自家男人表态了,林宝珠就戳了戳他的胸口,叹口气道:“也是我冒失了,不过你知道,我脾气一向如此。如今大姐心里定然怨恨我,我也不愿意跟她日日针锋相对让你作难,也让外人笑话,索性这几天就在镇上,一来好守着铺子,二来也能看一下能不能把茶坊跟作坊都搬到镇上一部分。” 这事儿也是林宝珠之前就考虑过的,如今附近几个村子跟镇上要货的商户众多,加上来往的行走商人,还有些捎带着送礼的人家,单是桃树湾的作坊供货多多少少有些吃力了。而在镇子上,就自家的铺子附近开设作坊,无疑是个好选择。 对于这事儿,张满囤并不清楚,见自家媳妇说的体贴,他不由补脑一番。定然是媳妇不愿意让他为难,又怕跟大姐生了仇怨,这才退让至此的。 说实话,就自家媳妇的凌厉劲儿,哪个招惹她,只要踩了她的底线,定然是毫不留情面的。如今却为了他退让,甚至还顾忌着他的面子,他何德何能娶到这般为他着想的媳妇。 相比之下,本该以过去的那份姐弟情谊求的张满囤心软的张月娘,瞬间就落了下乘。 也不算是张满囤娶了媳妇忘了娘,实在是张月娘做的真真有些让人看不过眼去。哪怕是昧着良心,大概也没人能脸皮厚到说张月娘是好心好意的。 接下来的半日,张满囤自然也没闲着。他不愿意让媳妇凑合着住在小院里,加上早已深知媳妇骨子里还是喜欢享受的,所以去买木器跟物件时候,少不得狠着心的购置了许多新被褥。当然,也少不了买了个双人的沐浴用的大澡桶。 至于为何买个双人用的,他自有自个的打算。 忙活完了这些,张满囤又紧赶慢赶的回了村子。有些话,他还是要仔仔细细的跟大姐说一遍的,若是能留得住那份姐弟情谊,那自然是更好的。可若是留不住,那只怪他福薄,姐弟缘浅。 却不想,刚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一阵刺耳拔高的女声传来,陌生的很,但那内容确实是让人厌恶的。 “怀孕了?那我可得寻了天桥底下的乔半仙给你算算,要是个小子自然是好的,若还是个赔钱货,那干脆就甭要了,也省得生下来还得浪费粮食。” 张满囤皱了皱眉头,面色不悦的进了大门,恰巧看到一个满头插着簪子,穿的花里胡哨的妇人拧着身子从东屋走出来。 本来那妇人正一脸尖酸刻薄模样数落着身后跟着的张月娘呢,这会儿瞧见来人,一张皱巴巴的脸瞬间就眉开眼笑的展开了。刚刚阴阳怪气的语气,就好像是张满囤听岔了一般,反倒是殷勤的冲着张满囤道:“哎,这是满囤回来了啊,赶紧歇会儿,让你大姐给做饭。”说着,虎着脸又扭头冲着张月娘啐了一口嚷道,“看不见满囤忙活了一天啊,一点眼色都没有,赶紧去做饭啊。” 说完,她就笑呵呵的凑了上来,略带激动的说道:“快去歇会儿吧,你姐夫刚刚去私塾了,说是要会会私塾里的先生,等他回来,你们郎舅俩好好见见面说会话。” 第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后头本来还有些虚弱的张月娘见婆婆训斥了,赶紧低着头诺诺的应了声。刚打算去灶房忙活,就看到自家弟弟投来的神色复杂的目光,登时之间只觉得狼狈不堪。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多年的压抑,早就让她习惯了被呼来喝去。所以饶是心里难受,她也只是强撑着笑,好声好气的说了一句:“知道了娘,我这就是做饭。” 张满囤现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要说心疼吧,却似乎也不是。若是说以前还有些愧疚,那现在看到张月娘自个不争气的场面,他还真是觉得自个的愧疚太过不值钱了。在娘家,亲兄弟家里,都能任由婆母欺辱,这样的人真的还能有救? 想到这里,他脸上不由挂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来,瞥了一眼刚刚说话的韩李氏,他冷冷道:“吃饭就没必要了,一会儿你们就趁天还没黑回去吧。” 说罢,就直接抬脚就要往正屋走。可还没等他到屋子门前呢,就听见身后又是一阵呵斥打骂,然后这一次出了嘡啷嘡啷的带着水声的几声响,就只余下刚刚还满脸堆笑的韩李氏尖锐的骂街声。 他反感的回头,却见韩李氏正恼怒的冲着一个比水桶高不了多少的闺女又打又骂,而那闺女木着脸一声不吭,只管吓的瑟瑟发抖。 张满囤本就目力过人,打眼一看,却见那个闺女跟大姐有几分相像。看着那个面黄肌瘦,身子单薄的跟就剩一把骨头一般的孩子,他心里凭白生出了一股子怒火。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就见他的大姐,大丫的亲娘打灶房探头看过来。等瞧见大丫手里费力提着的木桶连带着水掉在地上弄湿了一片青砖,而且还把韩李氏的鞋子弄脏了之后,当即就冷哼一声嚷道:“死丫头,还不赶紧给你奶奶拾掇拾掇,这么大了什么都干不了,真是的。” 说罢,张月娘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直接又回到灶房去忙活了。别说护着自家闺女了,甚至连心疼的神色都不曾露出半分来。 见此情形,张满囤神色一顿,再看那孩子明明被打的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当了,却还是一声不吭,只是愣愣的睁着眼睛一丝活气儿都没有。 就算是自家媳妇当初一路逃难,过了许多日子颠沛流离的生活,也没像大丫这般像是没了生机一般。 再看被亲娘训斥责骂了的大丫,像是个傀儡一般习惯性的就屈膝跪下,伸出小手来就要给韩李氏擦鞋子。然而,没等她的手碰到韩李氏的鞋呢,就被无情的踢到了一旁。 “脏死了,真真是赔钱货,我告诉你,你娘怀了小弟弟,等生下来,你就赶紧给我去找份差事挣钱,省得光吃饭把家都给败完了。” 张满囤看到自家大姐的行为,再看韩李氏跟呆滞的大丫,心里的火气直接就冒了出来,当真是怒不可遏。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本以为就算爹不亲,奶奶不待见,最起码当娘的得心疼着孩子一些,却不想他的大姐竟然会变得如此无情。 许是觉得过于震撼,又或是看着瘦瘦巴巴的大丫太过可怜,张满囤面色愈发暗沉。想了想,他直接走到大丫边上,蹲下身来极力柔了声音道:“大丫,舅舅带你去吃东西好吗?” 在这一刻,他是真的庆幸媳妇没跟着回来。媳妇的心肠最是柔软,向来见不得孩子受罪,若是让她瞧见这番场面,定然会直接怒火中烧的。许在过后,还会时不时想起来,心疼到暗自掉眼泪。 被问话的大丫眼里没有一点波动,甚至连害怕跟怯生生的表情都没有,只是直勾勾的抬头看向张满囤,然后动动嘴巴半晌只是干涩的啊了一声。 韩李氏见状,赶紧露出笑来,舔着脸的说道:“满囤,你甭管这死丫头,整天哭丧着脸就跟死了一样。”说完,还恶狠狠的瞪了大丫一眼,骂道,“眼瞎啦,还不赶紧的收拾了接着去打水。” 听见奶奶发话,大丫不敢抬头,赶紧提了水桶又小跑着出门打水了。当然,许是因着刚刚摔疼了腿,这会儿小跑都是一瘸一拐的。 张满囤虎着一张脸,忍无可忍的瞪了韩李氏一眼,冷冷道:“大丫是我外甥女,要是你们不愿意照看着,就让张家养着。” 说完,就起身跟着除了院子。 被落了脸子的韩李氏见张满囤走远了,才耷拉着脸啐了一口,然后少不得又骂咧了张月娘几句,指桑骂槐的找了会茬。不过等撒完气之后,她又得意起来。之前听人说过,头一胎要是生的是闺女,一定要往死里虐打,这样下一胎闺女就不敢来了,最后只能生儿子了。 以前听村里老婆子们说过,当时没在意,可生了大丫之后突然想起来,干脆就抱着能信其有不能信其无的态度下了几次手。不说那传言是真是假,光是说她的心情,都每每再撒气之后,会好上许多。 如今再想想,还真是一举两得,一来能让张月娘肚子里来个宝贝儿子。二来还能让她心情好起来。这么说来,大丫也算不是没用。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瞧着张满囤那模样,明明娶了媳妇了,居然还会对着个赔钱外甥女轻声细语的,莫不是他们自个生不了,动了过继的心思? 一想到这里,她突然就有些迫不及待了,赶紧丢了手里的瓜子儿扭着身子去灶房找自家儿媳妇商量去了。 张月娘听到婆婆的猜测,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不确定了。要知道,自家弟弟成亲据说也有大半年了,而且小两口也算是恩爱,可那林宝珠的肚子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呢,莫不是真的生不了? 要真是那样,那事儿可就大发了,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嫁到张家,是安得什么心思啊。这是要让张家当绝户啊,断了香火啊。 如今张家家大业大,不说外头那些个生意,就说村子里的俩作坊,就雇了不少人呢。就算是夏地主家,也不过就是这样子了。要真如婆婆猜测的那样,林宝珠生不了,那张家的产业该怎么办? 甭管怎么说,总不能让外人得了去啊。 韩李氏一边琢磨一边撺掇着张月娘跟张满囤商量一下,如果真要过继,干脆就把那赔钱货给了张家得了。左右以后得了张家的产业,最后她也有办法给自个儿子跟孙子扒拉到手里。 当然,最后那句话她是没说出口的,直说是为着张家好。好歹大丫也流着张家的血呢,算不得外人,这也不算便宜了谁。 原本张月娘就有些死脑筋了,尤其是看到自家弟弟那般疼惜看重媳妇,并且林宝珠一个外头逃难的媳妇居然能穿戴的那般好,早就心生嫉妒了。这会儿有机会能让自家过上好日子,还能压林宝珠一头,她又有什么不乐意的! 当即,张月娘就满口应下了稍后问问自家弟弟,要是真的弟媳是个不能生养的,她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哪怕是为着早就没了的娘亲,也不能让弟弟断了后。 她想的是好,却只是用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借口,遮掩自个的私心跟贪念。 不过没等她们心里暗自得意多久,甚至还没等张月娘把晚饭做好,之前一脸清高去村里私塾的韩柳旭就苍白着脸,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回来。 如果说之前去的时候,他是自鸣得意,摆足了秀才爷的架子。那现在,他就是彻底被人摧毁了信念,整个人满是颓废气息,甚至脸色难看至极。 也是,一个算不得有什么真才实学的秀才,居然洋洋得意眼高于顶的去挑衅连睿王都有几分看重的老先生,那不是找死是什么?不说在四书五经上碾压,光是碰上前去寻老先生讨教学问的刘金才,就足够他喝一壶的。 若是旁人或许会觉得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偏生韩柳旭是自命不凡但却毫无建树,被人冷言冷语的讥讽一番,就恨不能跳脚。偏生旁人碍着他是张满囤姐夫的身份不敢说什么,但赵老爷子却不买账,直接骂了个体无完肤,偏生他恼羞成怒动手的时候,直接被去寻孩子的村里汉子推搡出去。 都是农家院的人,有时候怒极了说话自然是粗糙了许多,比之韩李氏只怕不遑多让。所以没脸没皮的被一羞臊,他能呆下去才怪了。 回来路上,他早就想了千遍万遍了,定要让妹夫把那不知趣的老头子赶走,让他知道自个也不是好欺辱的。还有那个什么刘金才,干脆赶出村子或者寻个由头断了他去私塾的机会,让他再敢看低自个。 不得不说,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韩柳旭跟他娘,甚至跟张月娘都有一拼,都是极度自私且毫无能耐的人。 最后张满囤跟大丫都没回来,不过吃食作坊那边,张秀娘却满是心疼的帮着大丫换了身招娣以前的衣裳。也亏得招娣之前还有两件小时候的衣裳,可饶是这般,穿在大丫身上也是空空荡荡的就跟披着一块布似的。 “唉,这孩子当真可怜,瘦的全身都只是骨头,我给她穿衣裳时候都怕一用力把孩子的骨头掰折了。”张秀娘帮着大丫穿好,然后叫了招娣陪她吃些东西。自个则出来,到厅堂跟张满囤说话。 她说的丝毫没有添水分,看着大丫的身板,还真是让人忍不住心惊胆战的。就这样了,韩家人怎么会狠着心还苛待这孩子呢?可真是丧心病狂让人气愤。 第一百四十七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等张满囤带着大丫在石家吃过饭回家的时候,就看见张月娘在韩李氏骂咧声中一声不吭的收拾灶房。他反感的皱皱眉头,却不想垂在身边的手却被一个小小的巴掌攥住。 他低头一瞧,一直傻愣愣的大丫正睁着眼睛看他。许是太久没有跟人说过话,大丫只啊了一声,然后就没了声音没有表情。 突然之间,张满囤心里的怒气就变成了浓浓的心疼。刚刚在石家吃饭时候,大丫直接从炕沿上跳下去,然后自觉的蹲在角落眼巴巴的看着炕桌,然后低着头一动不动。他不知道曾经大丫是怎么生活的,可却能确定,在韩家时候,大丫定然没有正儿八经的吃过一顿饭,以至于躲开饭桌连眼馋都不敢眼馋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性。 哪怕后来他抱了大丫上饭桌,都没能打消她的恐惧跟害怕,哪怕是吃一小块咸菜,都要看过其他人的脸色。那般小心翼翼的,哪里像是个孩子,甚至镇上曾经来过的流民都没有那般胆小。 一进家门,看到韩李氏斜眼看过来,大丫不明显的打了个哆嗦,然后诺诺的低着头快速松开了张满囤的手。 韩李氏瞧着大丫那模样,心里不屑的冷嗤一声,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赔钱货,还不如一条狗呢,转脸就能跟别人走。 不过她也不是一点心眼都没有,知道自家现在还在人家张家院子里,碍着张满囤这主家在,自然也就不敢太过嚣张。想到自家儿子那会儿的打算,她顿时堆起了一脸的假笑,冲着张满囤亲热的说道:“唉,这丫头就跟个死的一样,成天干不的活儿,那会儿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累了满囤去找了。对了,你姐夫回来了,正在屋里呢,你去瞧瞧?” 张满囤懒得理会她,弯身拉了大丫就打算进正屋去,左右这会儿天儿还早,先哄了大丫不再害怕。等一会儿作坊下了工,秀娘嫂子跟招娣过来陪她。 虽说大丫还小,但是要跟着他个大老爷们,白天还好,晚上却是很不方便的。更何况,他晚上还有别的打算呢,没准备跟着耗在家里。 不过他没准备搭理凑过来的韩李氏,只管抬脚往正屋去了,然而还没等他进屋正屋,原本只是阴沉的脸色瞬间冰冷起来。 呵呵,真当他那么好说话?不知道韩家人脑子都是怎么长的,以为他没有直接动手把人赶出去,就能得寸进尺? 果然,一掀开门帘进屋,正好瞧见韩柳旭翘着二郎腿枕着胳膊悠哉游哉的躺在炕头上。而边上的炕桌上,却是泡着一壶茶水,单是闻着茶香,就足以让张满囤心底冷笑握紧了拳头咯嘣咯嘣作响。 他以前是不懂茶,但是到底是跟媳妇相守时间久了,多多少少也能闻出茶香的不同。若是没有想错,韩柳旭今儿喝的,是媳妇藏了许久的头一茬白鸡冠春茶。 一想到媳妇每次都舍不得多喝的模样,再看眼前韩柳旭满脸惬意,压根没有觉得做错什么的样子,真是恨得张满囤牙根都痒痒。 然而,真正让张满囤压不住怒火直接动手的原因,并不是那一壶茶,而是在回头的时候,发现媳妇放在梳妆台上的簪子不见了。 他本就对韩家人没有好感,可以说心生厌恶,如今那韩柳旭不仅堂而皇之的进了正房,甚至动了媳妇的物件,这是张满囤如何都不能忍得。 本来就已经答应过自家媳妇,回来跟大姐说个清楚,却不想拎不清的大姐不仅狠心还是真正的绝情。而韩家人的行为举止更是让人眼界大开,饶是他在山上当土匪时候,都不曾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徒。尤其是这恬不知耻的人,还是所谓的读书人,说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韩柳旭见张满囤进屋,先是心里忐忑一瞬,但起身就看到他牵着的大丫,再联想到自家娘亲跟媳妇的话,当下他也不惧怕担忧了,反倒是假装熟络的打起了招呼。 “满囤,你可是回来了,那会儿你大姐做了不少饭菜,就想让咱们郎舅俩好生歇一会儿。不过你倒是个心大的,家里有人来,也能一直不露面。”说着他还假装斯文的摇摇头满是不赞同的继续道,“虽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的,可是你这待客之道也是不行的。” 说罢,他还美滋滋的喝了一口茶水,连连摆手似是大度的教导道:“不过姐夫也不怪你,谁让在这穷乡僻壤的地界没个有真才实学的先生教导呢。”说到这里,他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一般,皱着眉头继续开口,“说起这事儿来,满囤,不是当姐夫的拿大说你,你们张记私塾请的是什么先生啊,脾气古怪不说真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他的话音还没落呢,韩李氏就紧跟着在后头嚷嚷着附和起来,“就是,一个胡子都白了也没能考中举人当了官的死老头子,摆什么臭架子,他要有本事,肯在这小山村当先生?满囤啊,不是大娘说你,你可是白花钱养着一群没用的东西呢。还不如让你姐夫来帮衬你,要我说,总归是一家人,那私塾就让你姐夫管着得了。” 这话说的还当真是理所当然,就好像韩李氏一句话就能定下张记的产业似的。使得一直冷眼看着韩柳旭的张满囤露出个讥讽玩味的笑来,说起来,就算是之前碰上过的仗着是张老汉后娶的婆娘的刘氏,也没这份底气干在他跟前说这番话。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韩李氏身后的张月娘,见她只顾着一脸显而易见的讨好表情跟在自家婆婆身后,并没有觉得婆婆说的话有什么不妥时候,才露出个古怪的神色,像是彻底失望一般怪笑一声道:“私塾怎么够,既然有心,是不是该连着张记的铺子跟作坊一并管起来,也省得你们在费心盘算。” 刚刚还一脸谦逊模样的韩柳旭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一亮,连带着满心算计的韩李氏也跟着笑意更深。 “那感情好,怎么说都是郎舅关系,旭儿能帮着你,也是为着那份情谊。”说着,韩李氏的神色可满是得意了。她就说嘛,再怎么说,自家儿子那也是秀才爷,还拿不下一个张记? 这么想着,她心里也就有些不屑张满囤了,果然是乡下泥腿子,就是跟自家儿子比不得。也不知道这么个心里没点成算的,怎么能开起张记这么大的买卖来。 不过也无所谓,左右眼下那张记的产业还是得求着自家儿子掌管,再过几年,等儿子根基深了,谋划过来也不是难事。 她想的是好,甚至再看向张满囤时候,眼底都隐藏不住轻视跟跃跃欲试的野心了。只可惜,还没等她得意一会儿呢,张满囤直接呵呵两声,然后不无讽刺的说道:“见过死皮赖脸的,却不曾见过一个读书人这般没有教养的。” 话音一落,还容不得几个人回神琢磨呢,张满囤几步踏进屋子,伸手直接提起了还有些发愣的韩柳旭用力冲着门口丢了过去。 接着,连续几声哎呦哎呦的声音传来,要不是有韩李氏挡着,这会儿韩柳旭早就是狗吃屎的姿态滚在地上了。也亏得张满囤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动手的时候闪过了张月娘站的地方,不然少不得又要出一番事故。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乐善好施温柔敦厚的人。要是放在以前,只是冷着表情把人打到不敢吵闹也是轻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惧怕了他,是他为洪水猛兽。 而如今,他之所以收敛了脾气,一来是为着媳妇,二来不过是因着成家后感受到了牵挂跟暖意,他实在舍不得因着一时之气招惹了是非,让人拿捏了短处使得媳妇难做。 对于韩家人,他或许曾经是看在张月娘这个大姐的面子上容忍几分,而今儿并没有直接把人赶走,许也是因着心疼大丫这个外甥女。只是说实话,这会儿他的耐性可是被消磨完了。 没了对张月娘的心疼,自然就谈不上对韩家还有什么情谊了,所以一旦发怒手上的动作自然是不会留情的。 他是什么身手?就算碰上亡命的匪徒都不曾退让,只是一家子欺软怕硬的混账东西,张满囤自然不放在眼里。甚至,在对方鬼哭狼嚎的指责他时候,他直接皱着眉头向前一步,直至把对方的骂咧声惊吓的又吞咽下去。 不说张月娘怎么懦弱的跟着韩家人指责他,直说韩李氏跟韩柳旭这会儿都已经疼的鼻涕眼泪横飞了,尤其是看到张满囤浑身阴冷气息的过来,像是下一刻就要踩断他们的手脚一般满眼煞气,俩人更是被骇的连连退后。 “杀人啦,杀人来,快来人啊......”韩李氏连滚带爬,扯着自家儿子就往外蹿,期间更是毫不顾忌的把还怀着身孕的张月娘往边上一搡。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张月娘被推搡的一个趔趄饿,一张脸瞬间就吓的面无人色了,她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婆婆跟男人一点都没顾忌她是双身子的人。也亏得大丫在后头伸手扶了她一把,虽然摇晃了半天,但终究并没有摔倒。 站稳了身子,张月娘才喘着粗气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个还没显怀的肚子,然后埋怨的瞪了一眼张满囤。这一瞪,却正对上那双毫无感情只是冷的让人心肝发颤的眼睛,顿时她遍体生寒,也不敢再说什么埋怨的话。 可是张月娘心里到底是有气的,扭头冲着大丫就是一巴掌,嚷道:“死丫头,没看见你刚刚挡路了,不知道好狗不挡道啊。” 要说她可怜,也确实如此。只可惜,饶是在韩家再难过,她都会把气撒在大丫身上,就像现在这般,压根不顾及是不是有旁人在场,张口就是责骂,话里全然是慢慢的恶意,好似大丫是她的仇人一般。 她骂的难听,只可惜大丫在松开手之后就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了,任她怎么说,都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活似听不懂话一般。 张满囤看的心里恼火,冷哼一声,一点都不曾克制语气的不耐跟厌烦,他开口说道:“你要是不想养着大丫,只管给我留下。” 要说张月娘之前跟林宝珠说话时候还有些底气,那么现在,她是真不敢叫板的。再怎么着,她也知道今儿是她们一家不占理。可是她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婆婆跟相公打着担心她的旗号来了,她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不是?更何况,她也正想让婆婆跟相公知道自个又怀了孩子的好消息。 哪里知道婆婆还好一些,自家相公是压根不听她的劝阻,非说正屋住着舒坦,一回来就直接去了正屋休息。甚至还翻找了些茶叶跟点心自顾自的享用。 原本她就很是忐忑,可真看到自家弟弟一点情面不讲,直接动手了,她难免觉得他是小题大做了。不过是些茶点罢了,能值几个钱?张家现在又不缺吃喝,难不成还真为了那么点汤汤水水的东西跟自个翻脸? 说起来,张月娘的想法也够复杂的。有时候明明已经看出了韩家人的错处,但真被人撕开遮羞布时候,又会寻找各种由头埋怨人家主家。而且她也不是一点都没有羞耻感,可是那一点点的原则跟底线,只要碰上强势又拔尖不讲理的韩李氏跟人面兽心的韩柳旭时候,就会瞬间消散的渣渣都不剩一点。 其实这样的人最是让人反感,总是可怜巴巴的一副模样,就算被人指责也只会诉苦或是打苦情牌。许是她本心没那么多算计,但面对人的指责懦弱的把责任推到旁人身上,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这样的人,你说她罪大恶极么,倒是不至于。甚至都算不上厚颜无耻死皮赖脸,可偏生就是这样的人纵容了许多不公,以至于自个心态也很容易滋生嫉妒跟不甘。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许是形容的不贴切,但到底也有那么点意思了。 说实话,也就是幡然醒悟,且对张月娘彻底失望的张满囤,换做别人指不定真就被她的愁苦凄惨的哭诉弄得心软,亦或是下不的狠心冷了脸。 但是冷了心的张满囤并不在乎那些了,更不在乎外人会不会说他的难听话。他只知道,有些人不宜惯着,一旦惯了许就会生出牵扯不断的麻烦事儿。 想到这里,他就冷漠的看着僵着一张脸的张月娘讪讪的动动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瞪了一眼大丫就扭身跟着去找韩李氏跟韩柳旭了。 张满囤看了一眼还发愣的大丫,再冷冷的看着巴巴的去扶着韩李氏的张月娘,眼底里冰冷犹如野兽一般锁住那几个人。他的怒容一点点收敛,然后上前揉了揉大丫的脑袋,说道:“大丫,你要是不想跟他们走,就留在舅舅这里住。晚一些时候,舅舅带你去见舅娘。” 大丫僵硬着身子任由大舅摸自个的脑袋,原本沉闷的人突然像是有了感知一般抬头,小心的看了看张满囤,见他没有生气,慢慢的像是试探一般点了点头。许是怕被骂,刚点过头,大丫就习惯性的又缩了缩脖子,看的人心头忍不住萦绕一丝的苦涩跟疼惜。 张满囤越过大丫径直走向院子外面,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听着韩李氏母子的喊叫声凑过来了。瞧见韩家人狼狈不堪,而张月娘这个满囤的亲大姐也是扭曲着面容,脸色难看极了,不由得纷纷嘀咕起来。 因着跟张记共同经历了许多事儿,现在村里人也算是了解满囤两口子。这两口子虽说日子过得好了,可也并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看不起人的主,平日里下工了大家伙儿来串门子的也不少,宝珠那闺女哪个不是好生热切的待着? 有时候哪家办喜事儿,想让宝珠那闺女帮着做些稀罕的饭菜撑场面,也没见人拿捏着架子摆谱。 至于张满囤,以前那个恶名昭著的话,可不就是大家伙的偏见?相处下来,这人虽然是不善言辞,可是性子却是不坏的,顶了天的也就是皮相骇人了一些。不说旁的,就说村里那些个皮小子们整天的满囤叔长满囤叔短的说着,不就足以说明满囤这后生,不是个歹的了么。 也是基于这些,大家伙儿虽然都是一头雾水,但却并没有贸然的开口责怪谁。 说起来也是怪韩李氏几个不知道如今张记在桃树湾村子里的地位,更没打听清楚张家两口子在村里怎么被称赞的。也是几个人本来就是自私自利的主,所以哪里会想得到张记拉吧了不少村里人过起宽裕的日子来。她们只以为无商不奸,哪怕明明知道张记都免费开私塾了,也只是认定这是张记沽名钓誉的噱头,实际上不定怎么暗地里坑人银子呢。 都说心中有佛,看人即佛。心中有屎,看人即屎。这句话一点不假,就像韩家人,本就是烂了根子的人,自然也会觉得别人同他们一样贪婪无耻。 韩李氏见来看热闹的人多了,心里暗暗得意,但面上却是凄凄惨惨的哭嚎起来,“满囤,再怎么说你也不能黑了良心不认我们这门亲戚啊,你姐夫毕竟是个秀才,能放下身段来帮你总也是一番好心,你又何必容不得人啊。就算你不乐意,怕我们沾你们的便宜,也不至于这般上来就动手吧......” 说着,那眼泪可就啪唧啪唧的开始往下掉了,那还真是哭的伤心。余光扫见有人面露不忍,但却依旧没人上来拉着扶她,帮衬着她说话,韩李氏心里有些焦急,心道果然是一群刁民,没一个心眼好的,不过心里骂咧着,面上却依旧是呜呜的哭着。 看着韩李氏的模样,再听她的话,还真让人觉得有几分同情可怜了。只可惜,比之韩李氏,桃树湾的人更想听一听张满囤说怎么回事儿。 毕竟,一个是自个村子且对村子有良多善举的人,一个却是不知打哪来,在张家困顿时候从来没见来往过得人,孰亲孰远哪里有不明白的? 说来也是怪事儿,因着张记的村在,桃树湾的人甭管哪家哪户,也不管穷富,如今都是格外的团结。至于那些个喜欢落进下是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人家,自然早早就被排斥在外了。 “呵,你真当大家伙儿都是傻得?韩柳旭,我且问你,你说是来帮衬我的,又怎么在主人家不在时候自个就进了正屋?不光如此,那被我媳妇珍藏的白鸡冠春茶,还有一些点心跟我媳妇的簪子,怎得都被你翻找到了?这是为客之道?”到底是跟媳妇待得久了,也跟着去谈过许多生意,张满囤说起话来也不含糊了。最起码,不像以前那样,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气急了就动手只管往死里打。 媳妇说得对,能动嘴的,干嘛要费力费神的动手,但凡打不对了惹下官司,麻烦的还是自家。 “哪个翻找东西了?你那些个东西又不值钱,不过是些茶叶么,也值当的你一提再提。再说了,哪个拿了你的簪子,我们旭儿可是有功名的秀才,你要是拿不出真凭实据来,当心我拉你去见官......” 眼看着周围看看热闹的人眼神越来越不对了,甚至指指点点的对着自家这边了,韩李氏就有些着急了。当下就有些口不择言的怒吼道,“再说了,那是月娘找出来的,算起来那也是张家的姑奶奶,又不是外人?” 张满囤点点头,黑沉着一张脸,冷冷道:“那就去见官,白鸡冠春茶不值什么银子,不过也就是白金一两罢了。”说罢,他也不看韩家人瞋目结舌的嘴脸,直接喊了一声大狼,然后退后一步。 院子里一直懒洋洋趴着的大狼一听主人叫它,嗷呜一声就窜了出来,只一个眼神就明白了自家主人的意思。它一蹬腿,直接蹿着就把假装斯文的某个败类扑到在地,然后哈嗤哈嗤的冲着韩柳旭吐舌头,顺道还邀功的看向张满囤。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这一回,才是真正的屁滚尿流,一直站的端正的韩柳旭哪里敢绷着了,赶紧高喊着还你还你,就飞快地把怀里藏着的银簪子丢了出去,那模样好似生怕晚一点就被大狼咬断了脖子。 见银簪子果真是在韩柳旭身上,大家伙儿都哗然了,那再看向韩家人的眼神,更是嫌恶了。还有之前去私塾碰到嚣张的韩柳旭的那个汉子,这会儿也有话说了,一番嚷嚷,可是把韩柳旭的底儿都掀出来了。 得了,这下他那点秀才爷的脸面也彻底没了。都不用张满囤再开口了,边上的人都义愤填膺的齐声嚷着要把韩家人赶出村子去。他们都是良善的人家,几百年也碰不上这样没羞没臊的人,可是不敢留了这祸害在村子里待着。 有人带头了,接下来那些看热闹的自然也都附和起来。而被又惊又吓,而且还被人戳破了脸皮的韩柳旭,现在也真真是没有脸再呆下去了。 至于还在骂骂咧咧叉着腰跟人撕逼的韩李氏,就算在平日里厉害了些,却也架不住一个人对着一群人撒泼。要抡起撒泼;骂街来,说实话,她还真不一定是村里那几个喜欢掰扯旁人家长里短的婆娘的对手。 也崩等着张满囤动手了,刚刚还蹦跶的欢实想要给张满囤冠上有钱了就不认人的名头的韩家人,简直是被桃树湾一人一口吐沫的赶出了村子。 张月娘自然也不敢多留,甚至在她婆婆跟人撕扯时候,她就护着肚子退的远了一些。等到她男人青白这一张脸夹着尾巴匆匆逃出人群时候,她也紧跟着离开了。而这期间,竟然没一个人想起,张家院子里还留着一个韩大丫呢。 事情很快就平息了,不过不要脸皮的韩家人却成了桃树湾人新的说道了。大家伙儿茶余饭后,少不得嚼吧几句,然后啐着口水骂咧一番。连带着几个以前跟张月娘关系颇好的妇人,也说不出一句说情的话。毕竟,张月娘的所作所为,也不是没人看不明白。 许是一时被她柔柔弱弱的样子蒙蔽了,但事后稍稍一想,再加上韩家人的表现,大家伙儿少不得回过味来了。要是她真是心里有张家,能这般做事儿?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明明都嫁出去了,偏生还要带着婆家来祸害娘家兄弟的日子。满囤那后生,还真是可怜啊。 处理完了韩家人,正巧张秀娘也带了招娣过来。知道张满囤打算赶在天黑之前去宝珠那边,俩人自然连连应承会好好照顾大丫的。 因为知道秀娘嫂子跟招娣都是心善的,也是心思细致的,所以张满囤倒是没多少不放心,交代了几句就赶了车离开了。说实在的,虽然有六子照应,但是放媳妇一个人在外,他还真真是不放心的很。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这会儿已经是初冬了,天儿都有些冷了,家家户户关门也早,所以张满囤再到镇上时候,街上早就空空荡荡一片冷清了。 他不敢耽搁,赶紧的去了猫儿胡同,却见媳妇院子早就落了门闩。 林宝珠本来是买了些吃食的,这会儿温了温想要填补下肚子。刚坐到炕上,感受着暖洋洋的火炕,就听到门被拍的啪啪作响。她竖着耳朵听了一下,之前那包打听跟徐掌柜子不是都说过么,这里还算安生,从来没出过什么打家劫舍的事儿。不过虽然这样想着,她还是随手抄起根棍子,轻手轻脚的下地出了屋子。 早知道晚上一个人会心惊胆战,当初就不该冲动跑出来。就算要出来,至少得牵上大狼啊,有大狼在,她才不怕什么宵小之辈。 “媳妇,开门,是我啊。”显然,经历过一次媳妇用狼牙棒砸他的事儿,张满囤是长了记性了,敲着门得赶紧的出声,也省得吓着媳妇了。当然,他更不会翻墙头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宝珠才松了一口气。丢开手里的棍子,一路小跑的去开了门。门一开,她也顾不得早些时候想着要高冷范儿和给自家汉子教训的事儿了,直接跳过去蹦到了张满囤身上。 “我以为今儿你不会来呢。”林宝珠瓮声瓮气的在自家汉子胸前趴着说道。她是真没想到自家男人会来,毕竟大姑姐还在家里。 张满囤一手搂住她,一手反身又插上了大门。听到自家媳妇委委屈屈的开口,心里一软,但嘴角却没忍住翘起来。他不是傻不愣登的楞头小子了,媳妇的话可不就是跟他撒娇呢,那是心里有他。 他低头亲了亲媳妇的额头,然后咧嘴笑道:“媳妇,谁都不如你重要。” 林宝珠把脸蛋贴在那个汉子的胸前,随着他的笑,感受那颗强壮有力的心脏怦怦直跳,让她也不由的跟着心跳加速。听到自家男人那句似是情话又像是保证的话,林宝珠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甜蜜,然后跟着羞红了脸颊。 谁说男人不善表达的?就自家男人的这情话技能,她简直要给满分了,真是让人无力招架。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许是在别人耳中,那句话算不得什么。偏生落在林宝珠耳朵里,就觉得很是受用,甚至让她心里都幸福的冒泡了。 “媳妇,我给你带了茶叶,那会儿还扯了一捆柴进院子。” 因为知道媳妇的习惯,所以哪怕走的匆忙,张满囤也不忘给媳妇带好东西。茶叶,茶壶跟被子,全都安安稳稳的被裹在包袱里。至于柴禾,自然是要烧洗澡水用的了。 听到这话,林宝珠先是感动,但在下一刻也不知怎得就突然想起了白日里这么汉子特地去买了俩人用的洗澡木桶,顿时脑子里闪过许多和谐的少儿不宜的画面。于是本来就有些羞红的脸蛋直接就爆红了,简直真就跟红苹果似的了。 不过白天忙活了一天,身上也满是尘土跟汗了,要是不泡泡澡,还真是有些不舒服呢,所以匆匆吃过饭填饱肚子,林宝珠就指挥着张满囤烧水洗澡。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地方,这一晚上张满囤简直是用不完的精力。刚开始见自家媳妇遮遮掩掩冷着一张俏脸不许他乱来,张满囤还克制了一会儿,只管听话的给媳妇添热水。可是没一会儿,看着那水珠子顺着媳妇的头发滴落到圆润白皙的肩头时候,他可就真的把持不住了。 一番厚着脸皮的哀求,张满囤简直把能用的招儿都用了,甚至连以前六子教他的那些个肉麻兮兮的话都说了一遍,才哄的媳妇松了口。 这一松口,可是让他尝到了甜头,那劲头简直恨不能把人刻进骨子里。来回折腾了许多回,从浴桶到炕上,直到林宝珠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打更的打三更的声音,她还没觉得那个男人出来。 她只管迷迷糊糊的嘤嘤低泣,或是舒坦快活的弓起身子,然后在最后感觉到有人帮着自个擦洗了身子换了干净的小衣。说实话,痛快是痛快的,但却也很是累人,最起码林宝珠就觉得完事儿之后恨不能睡三天三夜。 毕竟是难得的出来住一宿,第二天俩人都没想着早起。尤其是张满囤,一睁眼就抿着嘴轻笑着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媳妇。媳妇真好看,就连睡觉都让他感觉心里暖暖的,往前一年,谁能想得到他能有这般好的光景? 都说媳妇孩子热炕头,虽说现在他们还没有孩子,不过有媳妇就足以了。 想到再过几天,他就要去北岭,日后生死不知,心里刚刚升起的满满的幸福跟温馨感觉就慢慢冷却了许多。他没有那么豁达,也没那么善良,所以他不会跟媳妇说什么没有他了,若是可以就再寻个疼她爱惜她的男人。 在他心里,甭管是把媳妇托付给谁,他都是不放心的。就算有一天他死了,也会担心媳妇会不会在别人家受委屈,会不会受刁难。 所以,他不会死。要建功立业,为媳妇撑起一片天,哪怕是血染疆场也在所不惜,但只要还有一息尚存,他就不会丢下媳妇去。 他从来没说过自个心底的不安,其实哪里有表现的那般自信跟无畏呢?上了战场,十人去一人还,更何况这一次他还是打前锋头阵的,其中厮杀定然是凶残的。 可哪怕前路渺茫不知生死,他也没有胆怯。因为他心里清楚的很,没有功名没有地位,在这个年头,就算媳妇再能干,就算张记再风生水起,也不过是贵人眼中的蝼蚁罢了。 就像老二朱能说的那般,再不济,也要给媳妇拼杀个名头回来。诰命夫人许是难达到,但只要他立下军功,就算人死了,那名头至少也能震慑一些心思不纯之人。 林宝珠嘤咛一声,闭着眼蹭了蹭身边温热的热源,然后舒服的喟叹一声。还没睁开眼睛呢,就习惯性的伸手搂住自家男人结实满是肌肉的劲腰。果然,身材有料的男人什么时候抱着都嘚劲儿,她嘿嘿一笑,随手就捏了捏自家男人的腰肌,硬邦邦的却很有弹性。 第一百五十章 第一百五十章 本来爷们家早晨就容易冲动,这会儿被心里最稀罕的媳妇摸索着,张满囤可不是瞬间就激动了,本来就热情的他,顺就就又跃跃欲试了。一个反身,林宝珠就被那个宽厚的胸膛压在了身下,然后又是一番嘬弄,直让她脸色通红起来。 不过俩人到底也没真的再折腾起来,倒不是张满囤不愿意,实在是林宝珠昨晚被折腾惨了,见那个男人说情动就情动,可不就赶紧连连推拒起来。 张满囤泄气的躺在边上,然后憋得满脸汗水,皱吧着脸颇有点巴巴的感觉。林宝珠看的心里乐呵,但见他又要痴缠,赶紧的凑上去讨好的亲了亲他的脸颊,这番你侬我侬的才没让那汉子再白日宣淫。 两个人也算是难得的偷得浮生半日闲,所以也不忙着起来做活,而是凑在一块说起了话。因着俩人差点闹出隔阂就是为着张月娘,所以张满囤自然少不得细细的跟自家媳妇交代回去的那一番事儿。 听完韩家人的所作所为,林宝珠还真是差点把眼珠子惊的掉出来,见过不靠谱的,却没见过韩家那般不靠谱的。 不说别的,那韩家儿子似乎也是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吧,没有读书人的气节跟清高,她还能理解,毕竟生活迫人,也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是打骨子里刻板高傲的。但是偷人东西怎么说,这可就是品行问题了吧。 至于韩李氏所说的那些个说辞,也真真是让林宝珠大开眼界。旁的不计较,那白鸡冠春茶,在前半年时候可是百金难求的,就那么别人糟蹋了,要是她在场,定要让韩家人知道后悔的滋味。 除去这些个身外之物,韩家对自家的骨血的狠心程度,也是她闻之未闻的了。虽然知道这个年头,家家户户都是盼小子的,但也没听过哪家因着生了闺女,就往死里苛待,而当亲娘的也能下的去狠手。 想到这里,林宝珠不禁咋舌,到底是多狠的心肠,才能把一个几岁的孩子虐待成痴傻的样子。这个时候,她才对张月娘扭曲了的心肠真正切切的有了个了解。 “媳妇,过些日子我就要随军去北岭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张满囤用自个胡子拉碴的下巴蹭了蹭媳妇的额头,见媳妇哆嗦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原本想着赶紧跟你生个咱们自个的闺女,可现在看来,却是有些不现实了。不过我见过大丫,那孩子也是个可怜见的,但却不是没良心的人,所以我就想着若是可以,干脆让她跟你做个伴......” 这件事也是张满囤深思熟虑过的,万一他回不来了,至少不会留下媳妇一个人孤苦无依。她身边有个孩子,许是心情也会好一些。 林宝珠自然感觉到了自家男人语气中的不舍跟忐忑,她知道,这个男人是为她打算的。为了她,这个男人甚至愿意认下一个外人家的血脉。 其实在上次知道他可能要去战场厮杀的时候,自个也曾彷徨过,也闹了许久的脾气不许他去。不过在看到那个汉子低落的心情,还有做事时候心不在焉的模样时候,林宝珠还是忍不住心疼起来。 她知道自家男人是真爷们,不可能一直生活在她的背后。好男儿志在四方,保家卫国决战疆场,她虽然不求能跟着男人名垂青史,但也不希望有一天他会因着为她留在村子里平淡度日而生了一身的遗憾。 “你喜欢的孩子,我一定照顾好。不过......”说着,林宝珠从他怀里抬起头,然后假装厉害的拧着他的脸颊告诫道,“不过我还是要给你生个咱们自个的孩子,你可别糊弄我,这事儿没得商量。” 见媳妇娇俏但眼底里已经湿润的模样,张满囤心里叹口气,只紧紧把人又扣在了怀里。他何德何能啊,不过是一介草莽,却能娶到一个懂他爱他的媳妇。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待到日头升起来,外面本还是寂静的街道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吆喝声跟喧闹声,林宝珠才伸了伸懒腰起身。 心里的隔阂跟小脾气被抚平了,这会儿俩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甜甜蜜蜜。其实张满囤跟林宝珠都清楚,俩人能在一块黏糊的时间不多了,再过几日就要分别了。所以就算有天大的事儿,也得放下。 如今是昼短夜长,许多在外做工的人也都没了活计。不过也正是因为放工的多了,镇子上倒是比平日里更加热闹了,连带着张记铺子的吃食也卖的更好了。 俩人起身拾掇好自个,然后换了干净的衣裳就结伴出门了。刚到胡同口,就瞧见蹲在胡同口百无聊赖磕着瓜子的六子,本来明明是个英俊少年郎,偏生缩着脖子时不时跟胡同口路过的几个地痞骂几句娘,当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一见大哥大嫂的模样,六子嘿嘿两声,殷勤的叫了人,然后挤眉弄眼的冲着自家大哥乐呵两声,没等大哥发话呢,就自觉麻溜儿的跑了。 枉他还担心了半宿,怕大嫂生气,再把大哥赶到街头露宿。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他多虑了,果然还是那些个大娘说的好,两口子打架,床头打架床位和。 被六子这么一闹,张满囤还没什么感觉,林宝珠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家男人身边,这都是些什么活宝啊。心里想着,她就抿着嘴摇摇头,跟着自家汉子打趣儿了几句。 有了这么一打岔,林宝珠的心情彻底放晴了。 俩人先去铺子里跟着后边作坊的工人吃了些东西,然后问过李掌柜的生意如何,又查了账目,这才想着回家去了。 临回家的时候,林宝珠想起自家男人说的大丫似乎并没有合身的衣服,索性就拉了人去成衣铺子买了两身孩子的衣裳。她没养过孩子,又未曾见过大丫,自然不知道大丫的喜好。不过想着女孩子都爱俏,索性就买了一身豆绿色小白花的夹袄罗裙,又选了一身粉白色的夹层窄袖褙子。 因着张记本就能做不少孩子喜欢的甜食跟零嘴儿,所以她倒是没再去买什么点心。 回到家,刚到村口,就看到招娣满脸焦急的来回踱步。说起来招娣也算是林宝珠亲自教的,再加上她早慧,又遇上许多难事儿,所以性子本就比旁的孩子稳重沉着一些,如今见她坐立不安一直伸头巴望,自然让林宝珠的心里咯噔一下。可千万别是又出了什么岔子,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跟自家男人再一起过几天欢喜的日子,并不想再碰上韩家那种恬不知耻的人跟事儿。 见到满囤叔跟宝珠婶子回来,招娣赶紧上前去,顾不上擦脑门上的汗水,就急急的说道:“婶婶,你赶紧去看看吧,大丫也不知道怎么了,躲在柴房不出来。” 这个工夫,几个人也不敢耽搁,赶紧的赶着骡子车往张家院子去了。等到了家的时候,林宝珠也闹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原来昨夜秀娘嫂子跟招娣来陪着大丫睡觉,本来还算安生,大丫虽然不自在,却也是顺从的睡下了。但等到后半夜,招娣起夜的时候,突然发现睡在自个身边的大丫不见了。顿时之间,惊的她睡意全无。 张秀娘跟招娣不敢大意,赶忙穿了衣裳到处寻找,见院子的大门并没有被打开,而大狼也没什么异常,只是颇为烦躁的冲着柴房喷了几口气,当下俩人匆匆就往柴房跑去。 果然,原本该睡在屋里炕上的小人儿,这会儿正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的躲在一堆柴火后头。看见有人来,更是直接把头扎进了环着膝盖的手臂之间。看的人又心酸又难受,然而甭管张秀娘怎么哄,大丫就是不出来,甚至她一靠近,大丫就像是受了惊的鹌鹑一般往柴火堆里钻。根本不管那一根根并不平滑的柴禾,是不是划破了衣裳跟皮肤。 进了家门,林宝珠跟满眼通红的秀娘嫂子打了声招呼,问清楚情况,就轻手轻脚的进了柴房。 一进柴房的门,她的心就猛的被提起来,就好像被人攥进了呼吸不上来一般难受。那么一小团的丫头,瘦的比跟粗壮的柴禾都脆弱,看着那满是害怕的小脸,她真说不清楚自个是个什么感觉。 要是之前对大丫的印象,只是因为自家男人想要她养着作伴,那么现在她看到这个孩子,那心尖都有些发疼了。 “大丫,别怕,舅娘在这呢。来,舅娘带你去洗洗脸,咱们吃点东西好吗?”林宝珠蹲下身子,耐心的劝说道。她语气柔柔软软的,就算是之前哄招娣时候,都未曾这般温声细语过,甚至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都带了些许不明显的哽咽。 到底是什么样的伤害,能让一个本应无忧无虑的孩子变成这般模样?林宝珠虽然不是什么教育专家,却也知道孩子习惯跟性格的养成,绝非是一次两次的恐吓打骂。记得前世看过一个报道,一个后娘为了虐待继子,让男孩从两岁开始就学狗趴着在盆子里吃饭,但凡孩子要用手或是不趴着,就是非打即骂。 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她不记得别的了,只记得后来孩子被救出来,可依旧不会也不敢用手吃饭拿东西,甚至都不敢穿衣服。 看到大丫这样排斥人的靠近,饶是听到她的话,也不过是怔怔的窝在柴火堆边上,一双空旷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却满是空洞跟呆滞。她嘴唇抖了抖,可最终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大丫神情怪异的看着林宝珠,想要啊一声,却半天啊不出来。听到眼前的女人温柔的说话,说是舅娘,她突然心里一抽一抽的疼起来。那种疼比不上奶奶跟娘亲打她拧她时候的疼,可是就是让她好难过,好想流眼泪。 她不懂自己是怎么了,可又舍不得低下头去。昨天舅舅牵着她的时候说过,舅娘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喜欢孩子的人,她不会像奶奶跟娘亲一样打自己骂自己的。 其实她也不清楚,不被打骂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的。可是她却不敢回应,就好像以前有个老奶奶给了她半块热饼子,但是被奶奶看到以后,奶奶不光把饼子抢走了,还骂她是小畜生。后来老奶奶再也没出现过,那时候她还小,并不知道什么叫奶奶堵着老奶奶的门骂街。 再以后,奶奶就总让她睡柴房。有一年冬天,她太冷了,就偷偷烧了柴火,真暖和,可被奶奶知道以后,她就被赶到了院子外头睡觉。那时候她也哭了好久,嘶哑着嗓子喊娘,她告诉娘她冷,可是娘什么都没说只是厌烦的骂了她一句讨债鬼...... 那时候她都以为她要死了,不过等到了后半夜,她又不冷了。不光是不冷了,还觉得浑身烫的很,所以她高兴了。只可惜,那不过是在做梦,等睡醒了以后,依旧是天寒地冻的日子。不过她却说不出话来了,这样也好,就算偷偷羡慕别人家的孩子能叫娘,她也不会忍不住跟着叫...... 大丫瞪着一双大眼,无神的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人,虽然还在浑身颤抖,可到底没有在往柴火堆里躲。 林宝珠不敢惊吓了大丫,见她蜡黄的脸蛋上涌现着不正常的红晕跟血色,她赶紧趁着人没反抗把人抱起来出了柴房门。上手的分量轻的都让林宝珠觉得不可思议,这是六七岁的孩子?怎么都感觉不说重量,而且身上的骨头硌得人心头发慌。 因为大丫发热了,这年头发热比旁的病症都要棘手,尤其是像大丫这样本身就极度虚弱的孩子。看过村里的大夫后,林宝珠跟张满囤不敢耽搁,一路又赶着车去了镇上医馆里。 路上,林宝珠搂着大丫,轻声细语的哄着她,给她说些个作坊里跟茶坊里的事儿。给她讲一些连林宝珠都记得并不算清楚的故事,反正只求大丫睁着眼给她个回应,哪怕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她。 大丫这次发热,来势汹汹。但是这并不是林宝珠最担忧的,让林宝珠最担忧也是最气氛恨不能把韩家人拉出来剁碎的事儿,是......医馆的杨老大夫发现大丫似乎有什么隐疾,等到仔细诊脉后,才皱着眉头神情严肃的说道:“这丫头你们打哪带回来的?她的哑病并不是天生的,不过因着拖得时间久了,老夫也有些无能为力,只能趁着这次发热开几幅不相克的药调理一段时间看看。” 说完,他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林宝珠跟张满囤,让身边跟着的药童先照看昏迷的大丫。然后叫了林宝珠跟张满囤出了看诊的屋子。 待到离了大丫那边,老大夫才难掩心中的盛怒,低声说道:“除此之外,那丫头的身体还得寻个医女查看一番,有些症状老夫心中还有疑虑,但没有依据也不敢妄言。” 这话一出,许是张满囤还有些云里雾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是聪慧如林宝珠,心里则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楞在原地。虽说大周并没有限制医女的存在,可是若非是医药世家,亦或是活不下去的人家,哪个肯送闺女学医? 且不说别的,单是人们异样的眼光,跟世俗对医女的偏见和轻视,就足以让人支撑不下去。倒是也有富裕权贵人家里有医女,但地位却同伺候丫鬟无二,并比不得正儿八经的大夫。 而一般的病症,若非是女子隐疾,医馆的大夫也不可能开口让人寻医女瞧瞧。而大丫不过是个孩子,能有何隐疾?看着杨老大夫面上的神情,林宝珠心里突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她不敢耽搁,赶紧俯身行礼,哀求道:“老先生,我们毕竟是打村里出来的,而且事发突然,这一时半刻的也不知道该去哪寻医女来看诊。求老先生指条明路......” 杨老大夫跟林宝珠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当初甚至还为了张记的官司验过一次尸呢。那等晦气他都不在意,自然也没想过为难张记。 想了想,再看医馆里这会儿也没旁的病人,他索性开口道:“这事儿宜早不宜迟,这样,我让人去叫了我的孙女来帮着看看,她虽然没给人看过病,不过医术却也是不错的。” 得了林宝珠跟张满囤的千恩万谢,老大夫才挥手匆匆进了医馆后院。 有了医女帮忙褪掉大丫的衣衫,然后面不改色的查看过她的私处跟隐晦之地后,才终于应证了杨老大夫的猜测。而搭手的林宝珠在看到那些不知名但并不陌生的痕迹之后,更是没忍住吸了一口冷气,最后满目怒火。 “这闺女当真是个可怜见的,那处的伤都结痂了却还那么重,可见当时是如何受虐的。”杨家老大夫的孙女说着,摇摇头感叹一声,“身上青紫的抓痕跟伤痕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见那事儿过的时间已经久了。” 听着医女的话,林宝珠真是恨得咬牙切齿。到底是什么畜生,居然忍心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而韩家人当真都是死的吗?她就不信了,若是韩家人有一份人性,能对自家闺女被人欺辱视而不见。 其实林宝珠还真是想多了,韩家人本就不是有人性的,不然作为亲娘的张月娘又怎么能眼看着女儿天天水生火热的过活?都不求她护着疼着闺女,哪怕有一份人性,那大丫也不至于心如死灰。 心烦意乱,脑子里混沌的很,一时之间,林宝珠也不知道该可怜大丫所受的罪,还是该恼恨韩家人的冷血无情。但是,看着床上躺着的,脖子细的都快顶不动脑袋的大丫,林宝珠终究只是长长叹息一声。 张满囤只是听了几句,如今也是沉默无语,他是真没碰到过这样惨无人道的事儿。甚至可以说,在他的脑子里,孩子就不可能碰上这种没人性的事情。 以前在做土匪时候,就算碰上有些山寨没人性的强抢民女,但至少那都是成年的女子。却从没听说过,有谁会祸害一个孩子的。 看着媳妇脸色难看的样子,张满囤脑子里也是乱七八糟的。一直到药童来送熬好的草药时候,他才叹息着把媳妇搂进了怀里,然后轻声安慰了一番。 因为要给大丫喂药,林宝珠也没工夫再悲伤或是愤怒。她抹了抹眼角,压下满心酸涩的感觉,然后半扶起大丫来轻声劝她张嘴喝药。 到底是一路上的轻声细语起了作用,如今就算大丫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难受着,甚至看不清身边的人,但听到温柔的舅娘说话,她还是乖巧听话的张开了嘴巴吞下一口口苦涩的汤药。 其实一点也不苦,比奶奶给她吃的剩饭菜还好吃。而且舅娘身上好暖和,说话好温柔。她先是茫然了一瞬,紧接着就像是回到了以前做过的那个梦里。梦里面,是她最喜欢的春天,阳光明媚晒的她身上的伤都不痛了,还有花朵,好多好看的五颜六色的花朵,让她隔着老远都能欢喜起来......可是她不能笑,不能让奶奶她们看到,不然所有人都会不高兴的...... 奶奶说过,就是因为有她,所以娘亲生不出弟弟来。是不是只要没有她了,娘亲就能生个小弟弟,然后奶奶跟娘亲就会高兴了,就会想起她了呢? 大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样,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敢生出过这么多念头一样。只是被舅娘抱着,她真的好知足,所以她也敢偷偷的想些事情,敢偷偷的勾一勾舅娘的手指。 林宝珠不妨被大丫勾住手指,一低头正好对上那双大到让人心惊的眼睛,看到里面的小心翼翼,她鼻头不由的一酸,眼泪就不争气的掉出来了。却不想见她哭了,大丫吓得飞快的缩回了手指,然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死气沉沉模样。 “大丫乖,不怕,舅娘拉着大丫的手,等大丫好了,舅娘就拉着你在村里串门去。”林宝珠放下喂完药的碗,抱着大丫亲昵的说道,“咱们去看招娣姐姐,去看小板凳,狗剩,到时候你还要跟招娣姐姐一起去读书识字儿,以后咱们也做个女先生......” 第一百五十二章 许是杨老大夫妙手回春,开的药方起了作用,又或许林宝珠的话有了效果,等到傍晚时分,大丫的热终于退了。而且,她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除了喜欢一直看着自家舅娘,并没别的不同。 因为天色晚了,加上担心大丫夜里会再次难受,所以出了医馆之后。林宝珠跟张满囤就带了大丫到猫儿胡同那个小院那,此时大丫只管乖巧的窝在舅娘怀里,虽然并没有太过排斥舅舅的动作,可每每张满囤想抱她时候,她都会绷紧了身子。 林宝珠心疼大丫经历过的磨难,所以在发现她很害怕汉子靠近之后,就一路自个抱着。左右大丫也是很轻的,还不若她做的一篮子山药红枣糕重,所以抱着进院子,倒也不为难。 安顿好大丫,林宝珠看了看新院子的灶台,虽然有水有柴禾,可是到底没有来得及置办些米面粮食。干脆,她又招呼了自家男人去外头买些吃食回来,也省得再折腾了。 吃饭的时候,大丫偷偷看了一眼舅舅跟舅娘,见两个人都没有发怒,才敢慢慢嘬了一口跟前的米汤。似乎是出于本能吧,在咽下去的一瞬间,她就跟个受惊的小仓鼠一样飞快的往后撤了一下。 林宝珠看的心酸,面上却是依旧挂着笑不停地给她夹一些软和的菜肴。只是一来大丫平日里胃口本来就小,二来也是她大病一场,如今还没恢复,再加上以前被韩李氏她们恐吓多了,自然不敢多吃。 吃完饭,林宝珠帮着大丫擦洗了手脸,然后任由自家男人自个去拾掇桌椅。 夜里,张满囤跟林宝珠一直守着大丫,等到后半夜大丫醒了的瞬间,林宝珠也像是本能一般睁开了眼。见大丫挣扎着要下地,她赶紧拦住人,然后让自家男人去倒了些温水喂给大丫,最后连拉带拽,干脆把大丫抱进怀里,学着自家那个汉子平日里耍赖的样子按着大丫一块睡去。 见这样了,张满囤一个大老爷们自然也不好再待在屋里。想了想,他没有吹灭屋里的油灯,而是抹黑出了屋子打算去厢房凑合一宿。 听着身边稳稳的绵长的呼吸声,感受着从舅娘身上传来的暖意,大丫眷恋极了。她不敢动,只是轻轻的往舅娘那边又挪了挪。她会听话的,不会吵醒舅娘。 以后她会少吃一些,多做些活儿,不让舅娘讨厌自己。她不想做舅娘的讨债鬼...... 想到这里,她也晕晕沉沉的慢慢睡着了。而就在她缩在舅娘怀里睡着的瞬间,却没看到温柔的舅娘正满眼怜惜的看着她。 人大概就是看缘分的,林宝珠不知道自个到底是因为自家男人的嘱托而喜欢大丫,还是因为单纯的怜惜而心疼大丫,但是她现在觉得,也许有一个小姑娘守着她,陪她一起等那个爷们从疆场归来,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儿。 至于大丫遇到过的那些难以启齿的事儿,她回陪着她一起面对的。以前的大丫受尽磨难,以后的大丫,她自然会同自个的女儿一样疼惜。至少,绝不会再让人欺辱了...... 寂静的夜里,夹着细雨跟雪參子稀稀落落的下起来,夜风呜咽夹杂着寒意吹来。似乎就是一夜之间,冬天就来了,冷风透过窗户缝进屋,却只让屋里的打了个哆嗦然后蹭了蹭温暖的被褥再次沉睡过去。 第二天林宝珠几个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外面一层白雪的场面。虽然算不得厚,甚至还有些因为化了水儿使得院子里有些潮湿泥泞,可是也架不住林宝珠的欢悦。 也幸亏昨儿给大丫买的衣裳在骡子车上没有放下,这会儿正好让大丫换上暖和的夹袄。看着大丫枯黄凌乱的头发,林宝珠也不嫌弃,只管耐心的温柔的帮她一点点梳开,然后扎了两个小辫子。 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原本只是瘦弱单薄的大丫,换上粉嫩的衣裳之后,饶是还有些羸弱跟脸色不好,可也颇有了点小家碧玉的感觉。看的林宝珠直点头,满意极了。 被舅娘打扮起来,大丫从最初的手足无措,到后来的强自淡定,再到最后舅娘眉开眼笑的夸奖时,她才真真跟着抿着嘴角笑起来。舅娘笑起来真好看,大丫心里喜欢。 不能说话的大丫,似乎就在这一刻不再懵懂了,又或是依旧不明白的她,在此时决定一定要让舅娘开心下去。 此时的他们,都不知道,只是一番不经意的善举,成就了一个女孩怎样的人生。多年之后,成为众人膜拜的贵人之时,大丫依旧会怀念那个当她重获新生的日子。 因为下了一场雨雪,天儿似乎一下子就冷了起来。吃过早饭的三个人一出门,就感受到一股子凉意扑面而来,带着些许泥土的味道,沁人心脾但却又让人忍不住哈气搓手。 看着手指间红彤彤的媳妇,张满囤心里有些心疼,媳妇的手脚最容易凉了,平日里用过凉水之后总爱贴到他脖子里取暖。想到这里,他想都没想,直接拉了媳妇的手过来帮着哈气暖着。 林宝珠被自家男人的这个动作弄得脸色一红,都老夫老妻了,这人还这么肉麻。她瞥了一眼有些蔫蔫的大丫,见大丫只是懵懂奇怪的看着她们,不由啐了张满囤一口,然后抽回手直接去拉了大丫到身边。 这个时候,张满囤才回过劲儿来。也怪不得他呢,实在是平日里习惯给媳妇暖手了,一看到媳妇手凉,他帮着捂都成了一种本能,那可能说改就改的啊。 “媳妇,是去铺子看看还是直接回家?” 林宝珠看了看耳尖泛红的汉子,瞧着阴沉沉的天,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她拢了拢衣裳说道:“回家吧,两天没弄茶叶了,别再染了杂味儿。还有大丫身子还弱呢,回家还暖和些。” 因为知道自家媳妇受不得冷,张满囤在刚入冬的时候就定了许多银炭,这会儿倒是排得上用场了。对于媳妇的事儿,他向来上心,更不会觉得银炭奢侈而舍不得花银子。在他看来,银子就是用来花的,给媳妇置办物件归置生活花,那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至于军营里那些个张口闭口就是娘们家就该伺候汉子,就该省着用度让大老爷们吃香的喝辣的那些个男人,他一直不敢苟同。 娶了媳妇回屋,就应该是疼着护着的,得让媳妇欢欢喜喜的过日子,没得每日里为一文钱发愁,整天愁眉苦脸的为着生计苦闷。 见媳妇定下了去向,张满囤是一点异议都没有,说了一句等会儿,就去外头赶骡子套车了。因为猫儿胡同狭窄,骡子车整个的进不来,所以只能在胡同口卸了车,然后赶着骡子进院子,等到啥时候想出门了,再去胡同口套车架子。 看着张满囤出了胡同,林宝珠才拉着大丫慢慢吞吞的往外走去。 “大丫,冷不冷?”见大丫眨巴着眼睛没一点动静的跟着她走,林宝珠笑着问道。说着,还伸手帮她整了整有些宽松的衣裳。 大丫愣了片刻,然后呆滞滞的摇摇头。虽然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眼底也没什么情绪,不过林宝珠明显感受到她没昨儿那种惶惶不安的恐惧了。 接下来,林宝珠在车棚子里又跟大丫讲了许多稀罕事,是大丫从来没有听过也不知道的。她时而跟着舅娘的神情瞪大了眼,时而歪歪头一脸不解模样,也就是太瘦了些,让林宝珠总害怕那脑袋把脖子压断,其他的倒还算融洽。 其实林宝珠也清楚,被人轻贱了多年的大丫,并不仅仅是身体孱弱,也不光是嗓子有了问题,就连智力都因着各种原因停滞了许久。看着她现在只是傻呆呆的没有一点朝气跟生机,实际上,许大丫现在能明白的事儿能听懂的话,也不过是像韩李氏她们斥责的那些话跟指令。 不过也亏得如此,才让大丫虽然受尽苦难,但心地并没有被韩李氏他们同化。饶是害怕,也不过是跟孩童一般懵懵懂懂,并不会因为遭遇到扭曲的人性而让自己成为另一个没有人性的物件。 见舅娘突然不说话了,大丫无措的长开嘴巴,但是半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做。茫然害怕的她,下意识的拉了拉舅娘的袖子,然后憋了半天啊了一声。 林宝珠叹口气,看着敏感的大丫心疼的把人又搂进怀里。这孩子够苦了,她不能在让这孩子感受到不安了。 “舅娘没事儿,舅娘只是想着该怎么打扮大丫,该怎么让大丫多吃一些,也把大丫养的白白胖胖的跟个福娃娃一样呢。” 舅娘的话,好多大丫是听不懂的,不过听到吃,她赶紧猛着摇摇头,然后比划着啊啊啊的焦急说着什么。 奇异的是,林宝珠几乎瞬间就理解了大丫的意思,她可以干活儿,不用吃的很多,只要舅娘留下她,她什么活儿都会干。 当真是作孽,这样惹人心疼的闺女,韩家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当作牛马来使唤?不,是比牛马都不如,牛马尚且还有草料能吃饱了,而大丫却不光要忍饥挨饿,还要受尽委屈跟糟践。 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接下来的日子,静谧温馨,有了林宝珠的开导,加上招娣也时常来寻大丫玩。虽然大丫依旧开不了口,依旧害怕人群,但却不再像最初那样但凡看见人就恨不能躲起来了。 而期间张满囤趁着自家媳妇精致茶叶的时候,又去了一趟镇子上。他先寻了六子在屋里密谈了许久,然后又匆匆忙忙去了一趟县城寻衙门里交好的捕头跟几个捕快吃酒。 十日的探亲假眨眼就过去了,明儿个一早张满囤就要回军营了,这一走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来。所以最后一天的气氛一直有些伤感,因着村里不少人都知道,满囤那后生去当兵了,马上就要去别处打仗了,这一天自然抢着的把活儿都揽下了,早早就推了林宝珠跟张满囤离开作坊。 而秀娘嫂子一家也知道这事儿,自然没凑上来拿着兄弟情谊来打扰,甚至还让招娣头天早起就接了大丫到吃食作坊那边玩。 没有旁人打扰,两个人终于能安安生生说会话了。说实在的,饶是林宝珠早就有心理准备,也早就清楚自家男人迟早要去疆场。可是眼看明儿个就要离开了,她心里还是难受的紧,看着那个男人忙活着整鸡窝鸭舍,她几回都想说别去了,她舍不得。可是每每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心里空落落的,明明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却偏生要强忍着纠结到发疼的心事装作没事儿人一样。 想着自家男人这一去许久吃不到家里饭,而军营里的伙夫,做大锅饭还行,哪里可能会做些精致的饭菜?又念着自家男人饭量大,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饱了。所以等到过了后晌,她干脆去吃食作坊那边把一整天的腐竹、香辣段跟各式各样的点心全都给包上了。 瞧着后头作坊的灶房里还有些猪肉跟猪蹄膀,她又给卤煮了一下。余下的肉馅也亲手给制成了肉脯,因着是她琢磨了许久的吃食,自然是比外面卖的肉干口感好许多。 夜里,躺在炕上,张满囤搂着自家媳妇,半晌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他跟媳妇生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端是瞧着媳妇今儿一股脑忙活却并不怎么跟他搭话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家媳妇心里不得劲。 “媳妇,你放心吧,我会经常捎信回来的。老二说,要是顺利,等到开春我们就能回来了。”张满囤把脑袋搭在媳妇肩头,亲了亲她的耳垂,满眼柔情地低声说道,“你莫要忧心,这回我一定给你挣个体面回来。” 他本也是好意,想着媳妇能体体面面的让人敬重,应当是高兴的。哪知道在林宝珠心里,她压根就没想过让自家汉子用命去给她挣什么名头,这会儿听了他的话,不光没有高兴,反倒是直接一巴掌拍到了他脑袋上。 “哪个要你挣体面?我告诉你,你去从军我没拦着你,可是你却不能横冲直撞光想着往前,只要能活着,我不在乎你是伤了还是瘸了......”说完,林宝珠终究没忍住自个的情绪,竟然噼里啪啦的掉起了金豆子。原本她还想着自个够坚强,也想得开,却不料如今不过才一句话,就漏了底儿。 她是真的舍不得,以前只听老人们常说,谁家的人谁疼。原本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那当真是说在了心坎里。 张满囤一看自家媳妇眼睛红了,就知道是说错了话。细细想想,自家媳妇又怎会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若真是,当初他入了大牢,媳妇就不该豁出命去为他奔波。而他却惹了媳妇伤心,当真是该打。 想到这里,他赶紧说道:“听媳妇的,日后我定会自个照顾好自个,万事先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见张满囤说的夸张,连这违心的话说出来了,一瞬间林宝珠是哭笑不得。她坐直身子,伸手摸着自家男人的脸庞,满心苦涩的说道:“你又哄骗我,不过赶明儿你就要走了,我哪里又能有心思跟你闹脾气呢?” “我心底里是不愿意让你行军打仗的,如今应了,不过是我心底里明白你的志向,不愿意强压着你让你留下遗憾罢了。”林宝珠把头靠在自家男人的胸膛上,听着他稳重强劲的心跳,似是呢喃似是嗔怪的说道,“等你回来了,不管是功成名就也好,是衣衫褴褛也罢,可再也不能离开。咱们说好了,这辈子你都别指望着在我跟前摆谱......” 张满囤收了收手臂,把媳妇搂的更紧了一些,仿佛想要把她刻进自个的骨子里。其实他明白,自家媳妇怎能想不到他这条路将会是怎样的凶险艰难,可是媳妇不挑明,他自然也不能说,哪怕只是为了留个自欺欺人的念想,让媳妇安心一些罢了。 一夜缠绵,两个人相拥而眠,缱绻柔情温情无限。屋外冷风呜咽,而房间里银炭温火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温暖静谧。 第二天一大早,天儿还没亮,张满囤就轻手轻脚的起来了。想着媳妇总说早起得开些窗户缝,省得少了一夜银炭的屋子憋闷难受,所以他又小心翼翼的把窗户支起了一条小缝隙,让外面冷清但却清新的风涌进屋子。温暖的屋子里瞬间又几丝凉气进来,但并没有多寒冷,却足以让整个屋子的空气流动起来。 看着自家媳妇慵懒的翻了个身,然后蹭了蹭被面接着睡去,张满囤才勾起嘴角笑了笑。昏暗的屋子里,隐隐约约的呼吸声,凭白让人感觉到一丝丝的恍惚跟安稳。 等到张满囤背着媳妇给拾掇的几个大包袱离开后,原本该在炕上睡得安稳的林宝珠才翻身坐起来。她来不及披衣裳,更没想着裹着被子,只是凑到窗户跟下看着外头。 其实她是看不太清楚的,不过只是能瞧见那个汉子朦胧的背影跟轮廓罢了。她不知道那个汉子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不过她却是满心酸涩苦艾,哪怕知道那个汉子还会回来,可心里依旧是不好过。 许是一直未曾这样离开过,哪怕之前那汉子去做工,去走镖时候,一去个把月,她都没有如今这般心绪不宁。看着家里的大门被合上,彻底绝开了她的视线,她才拽了被子过来裹在身上,只是整个人是彻底没了睡意。 靠在墙上,一时间思绪翻飞,也不知道到底想了什么,纷杂繁乱,可过了半天,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到一般。 一阵冷风顺着窗户缝进来,吹的她一个哆嗦,却也回了神。突然的就想跟着那个汉子一起走,哪怕是路上多说几句话也好吧。不过到底就只是想想罢了,她不是不懂事的女娃娃了,知道那般做,只会让那个汉子心里更加不放心。 想了一会儿,觉得没劲,索性就又躺下了。有些事,想不想都是要发生的,她只管好生顾着家,等那个汉子打完了仗回来,不管是狼狈而归,还是高头大马衣锦还乡,至少都能有个归宿。 迷迷糊糊之间,她又睡着了。说是睡着了,但却并不踏实,一直到天儿大亮了,她才揉着有些闷疼的脑袋起来了。 且不说林宝珠是怎么提不起劲而来做活儿,只说到了营地正在看媳妇给带的行李的张满囤,这会儿就忍不住觉得心头酸酸的。他原以为,媳妇只是给拿了些吃食跟衣裳,却不想,那被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里面裹着三张百两银票。 旁的他不知道,但媳妇买完院子以后,家里的现钱他是清楚地。自家媳妇爱财,时不时都要在头睡觉时候数数家里的现钱,最初他还为这事儿吃味过呢。前几天见媳妇数碎银子跟银票,家里在镇上投了新的作坊,又在县城租了铺子,最后余下了不过三百两。如今,为了他,媳妇竟全给拿上了。 然而还没等他的心情平复下来呢,六子跟几个胆大的大头兵就勾肩搭背的凑了过来,瞧见那包袱里的吃食跟猪蹄膀,就跟恶狼看到绵羊一般,那双眼放光啊。 只不过上回的教训太过深刻了,虽说老大当场没发作,但后来操练时候,真是削了他们个半死。所以这次他们虽然有贼心,不过贼胆明显不足,这不都凑过来嬉皮笑脸的跟张满囤套起近乎了。 看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都恨不得流口水了,张满囤刚刚升起的那点小忧伤小酸涩也就被搅合的消了大半了。他把媳妇特意嘱托过让他留着的肉脯拿出来,然后又挑了几样包裹的好看的打算等会儿给将军也就是如今的挂名县太爷送去,这之后才踹了踹六子跟大头的那个汉子说道:“熟食你们自个分,那几捆腐竹跟粉皮送伙房去,让伙夫给大伙儿炒了或者炖了吃。” 见张满囤发话了,一伙儿人哄的一下子就蹿上来抢了,手快的还好,抢了就跑,手慢的到最后只能抱着盛吃食的坛子忧伤了。不过亏得林宝珠这次给带的多,吃不到肉,能吃到香辣段跟腐竹片也是好的。最起码,比伙房里白水猪油炖大锅菜要下饭开胃多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腊月的天儿可算是冷的了,加上今年入冬早,家家户户早早就穿上了棉衣裳。如今冬茶已经采完了,茶坊这边也开始收拢活计,打算干完这一茬就停工了。而吃食作坊那边却因为年底的到来更加忙活了,哪怕又招了三个妇人一起做点心,也有些忙活不过来。 也亏得是做吃食那边,大多时候只需要手脚勤快干净就行,并不用像茶坊这边许多多少技巧跟手艺。在问过茶坊里的婶子嫂子们哪个想接着做工,知道大家伙儿都想趁着腊月没农活时候多挣些钱好过年,林宝珠干脆直接定下让茶坊的妇人们自愿去吃食作坊那边帮忙,工钱随着那边算。 添加了新人手,而且都是手巧利落的,倒是解决了吃食作坊那边人手不够的燃眉之急。 如今桃树湾村子里的作坊,同镇上铺子后面开设的作坊一起加班加点的生产,才堪堪能存下些存货。毕竟到年底了,甭管是哪家,都是狠得下心买些稀罕吃食用品来过年犒劳一家人的。而且还有些大户的才买,也少不得跟风来买一些张记独一份的吃食。 再加上那些个走南闯北的行客跟商贩,多多少少都会带一些,或是自家吃,或者是到外地倒手贩卖,倒是也增加了不少销量。 许是离别的时间久了,林宝珠也从最初难捱的日子里回神了,如今竟然也慢慢适应了那个汉子离开的生活。虽说偶尔还会想起他走会儿神,不过大多数却是用繁忙来充实自己,迫的自个想不起那个汉子来。 有几次带了大丫去县城看新租下的铺子,都想着要去营地看看那个男人,可刚迈步就忍不住苦笑起来。她差点又忘记了,他们已经去了北岭。 林宝珠并不知道北岭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又多远,只是从赵老爷子哪里听说,北岭是大周朝最北边的地界了。要是从桃树湾走,日夜不停的赶路,也得大半个月才能到呢。 不过幸好她身边有大丫时时刻刻的陪着,所以苦涩以后也就慢慢习惯了。如今那个汉子走了十多天了,张家院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安详。只是这次跟以往还有些不同,因着有沉默但却越来越贴心的大丫,院子里更显得多了几分柔软温暖。 自打有了私塾以后,来张家玩闹的孩子少了许多,就算偶尔大家伙结伴前来,也少有再像以前那样上蹿下跳的事儿了。到底是有了学识的,多少都懂了些规矩。 林宝珠看着一个一个的少年跟女孩越发懂理知事儿,心里老大安慰的,虽然有时候也觉得少了热闹会有些失落,可是看到前来桃树湾给孩子们说亲的人越来越多,她还是觉得满意的。 自打私塾里开设了木匠跟铁匠的科目之后,村里不光是孩子们会来学字,还有些身无长物的男人们趁着来接送孩子学上一点手艺。甚至,如今像板凳跟狗剩都已经出师了,他们在闲着的时候也会各村去练练手,帮人打铁或者打些木器挣些进项。 隆冬腊月,三不五时的会下雪,现在除了张记吃食作坊还忙活着,余下的人家都闲了下来。家里没有农活,手头也没旁的活计,再加上今年家家户户大多都跟这张记挣了些银子,虽然不多,可手里到底也是有了余项,所以也没谁再像以前那样愁眉苦来的发愁过年怎么过。 除去平时去赶集购置就是串门唠嗑,大冷的天儿,大家却总喜欢凑在张家歇着。也不是为着张家招待大伙儿的热水热茶跟零嘴儿,实在是刚开始林宝珠情绪低落做事儿没劲没劲的,后来田大娘心细的发现了,就商量着没事儿了就来帮衬着她做些活儿,也说说话,省得她跟大丫俩人整天里大眼对小眼的寂寞。 时间久了,这倒是成了大家伙儿的习惯了。几个相熟又对脾气的妇人拿着针线活儿窝在炕上,说说笑笑的也挺热闹的。 来的次数多了,不少人就知道了大丫的身世,再加上韩家人来找事儿时候,许多人碰上过,那是真真见识过韩家人厚脸皮没好心眼的,说起话来自然是一点不客气。所以饶是不知道大丫的具体遭遇,却也觉得这孩子命苦,自然地大家伙儿也都怜惜了她。 以前的大丫但凡是人就害怕就排斥,不过跟林宝珠生活到一起后,每天晚上林宝珠都会给她将些小故事,然后每天让她试着接触人。当然,都是循序渐进,生怕引了大丫深一层的恐惧。 不过显然,对于心思还单纯的大丫来说,她对人的善意跟恶意还是感知敏锐的。现在村里来串门的妇人大多心善,对她也是真心有几分疼爱的,所以大丫虽然不会像对自家舅娘一样亲昵的靠近她们,却也不再恐惧了。 日子按部就班过得倒是平稳又有滋味,转眼之间,就到了腊月初六,杏儿要出嫁的日子了。 因为如今家里有余项,马婶子自然不愿意委屈自家孙女,所以跟家里的儿子儿媳商量以后,就给杏儿做了六床大棉被。然后又请私塾的木匠师傅帮着打了两口大箱子做陪嫁。 说实在的,六床棉被跟两口大箱子放在现代算不得什么,可放在桃树湾,哪怕说是桃溪县,都算得上定好的嫁妆了。 杏儿出嫁前一晚上,林宝珠带了大丫跟招娣过来添妆,同来的自然还有不少跟马家交好的小媳妇跟闺女。添妆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老礼儿了,同份子钱还是不同的,并不是要家家户户都来添的,只是交情深了才需要来送。 农家院里家家户户都不是什么富足户,所以大多都是自家绣的门帘或者是包袱手帕之类的,再贵重一些的就是招娣送的自己熬夜绣了连理枝的被面跟林宝珠送的簪子跟几尺绸子布了。 一来是让人知道,大家伙儿是嘱咐杏儿的。二来也是给杏儿的婆家瞧瞧,人家这娘家在村里可是人缘老好的,日后若要欺负了杏儿,怕是光外人的口水都得喷死他家。 添完妆,马婶子就赶紧拿了个小红封递给牵着林宝珠衣角不松手的大丫。这也是个约定成俗的规矩,主家有喜事儿,但凡碰上带孩子的来上礼,总要回个红封给孩子,也算是讨个吉利。说是日后对新人早生贵子好...... 看着马婶子满脸笑意的弯着腰凑过来,大丫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小心打量着她的动作,生怕会被呵斥。也亏得这些日子大丫见马婶子见的不少,也被林宝珠带着知道叫眼前的老人是叫奶奶的,所以哪怕心里有些胆怯,到底没有失声惊叫或者恐惧的躲闪。 “大丫,奶奶给你红封呢,这是疼大丫呢,大丫该怎么做?”林宝珠知道大丫是性格内向,加上不会说话无法表达,所以蹲下身子耐心的引导着说道,“如果大丫会说话,是不是该甜甜的喊声奶奶呢?” 看着舅娘温柔的眼睛,大丫缓缓的点点点头,虽然依旧有些忐忑,可到底是依偎着林宝珠冲着马婶子露出了个笑来。当然,只是笑了一下,也没顾得上接红封,又一头扎进了自家舅娘怀里,像是寻求保护又像是害羞了一般。 不管怎么样,大丫没有什么别的举动跟反应,已经让林宝珠很满意了。她也逼着大丫再表现什么,而是温和的说了几句鼓励夸奖的话,然后看着天色晚了,怕天儿太黑回去大丫会害怕,所以就跟马婶子打了招呼先领了大丫离开。 因着招娣跟杏儿算是闺中密友,加上杏儿也是心绪难平又忐忑又期待,急着想找人说说话,所以拉着招娣要她跟自个说说话。好在乡亲们也都理解,再者这也不算什么框外的事儿,倒是没人说什么不中听的,反倒是说要是招娣回去晚了,让马婶子跟几个来搭手的喜娘跟着送她回石家那边。 随着来添妆的人越来越多,马婶子乐的眉开眼笑的,虽然也有些舍不得懂事儿听话的孙女,但听着那一句句道喜的话,她心里还是高兴极了。孙女寻了户好人家,日后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那边的粮食跟豆子什么的,也能卖到张记来还钱,可比外头价格好多了。而且女眷们也能做些手工活,等生了孩子过个几年,还能来张记私塾读书识字,那日子,可不也是美滋滋的? 这般说着话,看着络绎不绝的人来了又走,一直到了三更时分,马家这边才又安生下来。这会儿把招娣也送回去了,人们添的妆也都记下来包起来了,马婶子才催了自家儿媳妇拉了杏儿进屋去说那些个私密话。 忙忙活活的一整宿,第二天天儿刚微微亮,全福婶子就来敲门了。一番打扮忙和,本来只算是黑里带着些俏儿的杏儿,被一妆扮,却有了许多秀气跟漂亮。等到林宝珠再来的时候,瞧着大变样的杏儿,可是少不得一顿打趣儿。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婶子,我瞧着咱杏儿才是桃树湾一枝花呢,瞧着小模样当真俊俏。”之前早就说好等杏儿出嫁这一天,林宝珠要到了马家来帮着忙活灶台的饭菜,所以一大早她就过来了。当然,身后少不了大丫那个小尾巴。 想着是喜事儿,而且大丫还能多见见世面,至于旁的,她多看顾着些就是了。其实现在大丫也好了不少,平日里做饭干活时候,她也有意识的让大丫帮忙,当然要让大丫打小手自然不是像韩家人那般责骂或者动手打,而是试着商量着来。刚开始的时候,大丫是真害怕,不过时间长了,她倒是也习惯了,不光习惯了,还蛮喜欢帮着自家舅娘干活的。 每每干完活,舅娘都会亲亲或者抱抱她,让她又羞涩又期待。 所以在舅娘跟她商量要来马家帮忙时候,她虽然不愿意看到那么多的人,可也答应了。当时舅娘高兴的抱着她亲了好几下,让她心里甜滋滋的。 也是林宝珠没有发现,在她的引导下,大丫已经有了自己的思维跟情绪。当然,因为长久没有太多表情,而且跟人接触的少,所以她还不太会表达,顶多是高兴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生气的时候就低垂着头不说话。 杏儿被打趣的满脸娇羞,又听到几个亲人也跟着笑着附和起来,更是羞红了一张俏脸。 “行了行了,大家可都别笑了,瞧瞧咱们杏儿都害羞了。”说着,林宝珠把手里放着蛋羹跟点心的托盘放在炕桌上,然后笑道,“这么漂亮的新娘子,咱可舍不得让她饿肚子。” 之前是问过马婶子婚礼的事儿的,从这到大石村陆家也要走一阵子,再加上去了要拜堂还要等酒席散了以后才能掀盖头走动,所以路上最怕的就是如厕了。也是考虑到这个,林宝珠并没有做什么汤汤水水的来,而是做了蛋羹跟裹腹抵饿的糕点来。 看着托盘上的吃食,杏儿心里也是暖暖的,宝珠婶子心善,对她一直很好。她不是没心眼的闺女,端是看着那些吃的,就知道宝珠婶子用心了,而且听她打趣的话,可不就是看出了自个的紧张跟不安故意说笑的? 听着大家伙儿笑呵呵的说着话,杏儿咬了咬嘴唇点点头叫了声婶子就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杏儿,你是个好闺女,那边也是你爹娘跟奶奶亲自相看过得,也是稳稳妥妥的人家,你嫁过去肯定受不了委屈。把心放宽了,有什么事儿记得跟男人有商有量的来,不怕日子过得不和美。”看着脸上还有些稚嫩跟懵懂,但却又无限期待的杏儿,林宝珠突然有些惆怅。杏儿跟招娣玩的一向很好,所以连带着跟她也很亲近。虽然不能说是她看着长大的,但情分上也比旁人多一些。 不过十几岁的孩子,在前世的话,也就是读书的单纯年纪。可在现在,却要成亲嫁人,操持一家子的生活,怎么想都让人心里有些酸涩。可她却不能说旁的,因为在别人眼里,她心底的那点想法才是真正的匪夷所思呢。 林宝珠帮着杏儿理了理有些垂下来的鬓角,想着这么一朵刚刚长成的花骨朵,许是下一刻就会直接被催着开花结果,她就忍不住开口叮嘱起来。 若是平日里,她许是还会克制一些,知道有些话有人家杏儿的爹娘跟奶奶,轮不到她说。可是今儿她却失了往日的理智,许是送亲的气氛所致,又或是杏儿望着她时候的眼神太过真挚,让她真的打心底里心疼这闺女。 也幸亏马家的人跟林宝珠走的亲近,而且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们哪能不知道,人家宝珠这番话是为着自家闺女好,所以倒是没人计较什么。 其实要说计较,他们也没那心情。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要出嫁了,那心情简直是说不出的感觉。甚至,杏儿的娘亲都红着眼在里屋抹起了眼泪。 不说屋里怎么一番不舍,旁人又是怎么笑着劝说马婶子一家的。端是林宝珠,这会就已经忙活着炖肉烧菜了。虽说她今儿是送亲,不过在村里,不少人都是早早的来帮着抗锅台,等到了吉时再跟着送新娘子去婆家那边。 瞧着天儿渐渐大亮起来,林宝珠也招呼着几个来帮忙的大娘媳妇把席面上的几个硬菜做好了。眼下,她正跟大丫忙着洗豆干跟各种菜干,就等过会儿亲手烧了浇头泼几个凉菜。 因为来帮忙的人都是干惯了活儿的,平日里也没少在别人家攒忙,再加上有林宝珠指挥着,倒是也没手忙脚乱忙个不可开交。等到这厢忙活的差不多了,来马家凑人气的乡亲们也就都陆陆续续的来了。 等快到巳时一刻,日头彻底升起来,原本天寒地冻的天气有了几分懒洋洋的暖意之后,就听到外面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接着,就是滴滴答答的唢呐跟鼓声,听着及热闹又喜庆。 当然,新郎家安排的吹鼓手也并不是外面寻得班子,只是村里几个热心且有些技艺的村民,这会儿趁着办喜事儿许了人家些东西,才让人吹打着一路上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来接亲。 不过饶是这样,也足以见的杏儿婆家的诚意了。要知道,一个全家子都是地里刨食吃的农家百姓,舍得花这多余的铜钱来给新娘子一份风光,光是那份心意就是难得的。一般人家,几挂鞭炮也就算不错的了。 在一派热闹之中,看着模样憨厚实诚的新郎官穿着大红的喜服,胸前绑着一朵绸缎大红花,一脸喜气的进了院子。他身后,跟着拿着糖果跟食盒的接亲队伍,碰到有上来笑闹着欢叫着簇拥的小孩子,就赶紧的伸手给糖,是一点都不抠唆。 这个时候还不兴闹新郎呢,所以黑壮黑壮的后生,咧着一口大白牙很轻松的就进了屋子。到了屋里,看到盖着红盖头的杏儿,他的一双眼睛瞪的跟牛铃一般大,瞧样子似是高兴傻了。 旁边的人开始起哄打趣儿,让他赶紧给岳父岳母磕头改口,好快点把新媳妇给抱走。 原本也就只是一时闹着玩,却不想厚道的陆满粮一听那话,二话不说,实打实的跪在地上冲着马婶子跟马家爹娘那边磕了头,然后粗声粗气但却满满都是诚意的说道:“奶奶,爹娘,我以后会好好对杏儿的,绝对不会让她跟着我受委屈。” 来的时候,爹娘跟几个嫂子已经嘱托过了,人家的闺女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娶了人家就该好好对着。临出门时候,娘还担心他的性子愚笨,口舌笨拙说不得好听话,怕惹了亲家不高兴。所以直说,到了杏儿家,要把杏儿的长辈当长辈看,该磕头磕头该作揖作揖,杏儿要嫁到陆家,那杏儿的爹娘奶奶就是他的爹娘奶奶,没得要惹了人心里难受。 其实哪里需要爹娘跟嫂子们嘱托啊,他原本心里就是稀罕杏儿的。前几年去镇上做工,他碰到过去绣坊买针线的杏儿,那时候他因为不知道要给娘亲买什么样粗细的针线正苦恼着呢,却不想一个轻柔好听的声音帮着他选了。 当时他扭头的时候,就看到杏儿笑弯了眼睛的样子,之后许多年他都希望再看到那个好看的人儿,再听到那个温柔清脆的声音。 想到这里,陆满粮黑黝黝的脸庞上就露出了个庆幸的表情,幸亏爹娘当时碰到了跟桃树湾带亲的梅嫂子,也亏的娘亲想着让人帮他看一门亲事。若是当时没有相看这门亲事,许是他就要错过心底里喜欢了许多年的杏儿了。 见新郎官跪的实在,说话也是真挚的很,马家爹娘跟马婶子才抹着眼角哎哎的连连应声,然后让人起来了。而旁人见此也满是笑着的恭喜马家爹娘寻到了个好女婿,瞧着就孝顺可靠。 反正不管可靠不可靠,这会儿他是抱着自个喜欢的媳妇除了屋子。来接亲的全福婶子也就是喜婆唱和着喜庆的吉利话,然后引了俩人出门伤了绑着大红花的驴车。 接下来,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跟锣鼓唢呐声,看着满地红彤彤的鞭炮纸屑,再看看坐在自个身边盖着盖头不知表情的杏儿,林宝珠心里叹口气。 甭管怎么说,好在陆满粮看起来是个有担当的孩子,只要他好好对待杏儿,日子也不会过的多差。两个人在一起,只要肯吃苦,又有什么事儿过不去的? 因着大喜的日子而穿的喜庆的大丫,这会儿明显感觉到舅娘情绪的变化,她伸手握住舅娘的手,然后瞪着一双湿漉漉却满是纯净的大眼懵懂看着自家舅娘,像是无声的安慰着。 送亲是需要两个压包袱的孩子,加上大丫离不得林宝珠,若是要林宝珠去送亲,大丫定然是要跟着的,所以马婶子干脆就定下让大丫也一同去大石村送亲。好在之前林宝珠给大丫买过一身粉白的衣裳,这会儿穿在稍稍长了些肉脸上也不再全是骨头的大丫身上,还真有几分白净童女的模样。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看着大丫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有那略略有了些肉的小脸,林宝珠忍不住目光柔柔的看过去,然后摸了摸她的头顶,心道若有一天自家大丫长大了要许人家了,她定要给大丫选个最好的夫婿。她不知道,日后大丫会不会还记得那段伤痛的经历,或者等大丫懂事了,会不会明白那些遭遇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林宝珠知道,若是有一个男人因着那事儿嫌弃了大丫,那么那个男人就是不可靠的。 夫妻俩一辈子很短,短到眨眼之间就是一生。可却又很长,长到天天相对,相互扶持相互爱护的经历各种风风雨雨艰难险阻,若是有一个不真心,那么再好的日子也就像混进了玻璃渣刺的人疼痛难受。 她宁可养护大丫一辈子,让她在张记的保护下无忧无虑的过完一生,也不愿意让她被玻璃渣伤到再度尝到人间苦难。 一路上热热闹闹的到了大石村,刚进村子,就有人满脸喜庆的迎了上来,接着又是一阵鞭炮声。陆家娘亲跟妯娌看起来都是亮堂人,倒是没有什么不和谐的事儿,只管欢欢喜喜的接了新娘子进门。 不说妯娌几个如何妥妥贴贴体体面面的安置了来送亲的女眷,就说陆家娘亲见到新媳妇,都是乐的眉开眼笑的,一叠声的应着声,那红封都没少的。 其实早些时候,她跟梅嫂子这个媒人说成亲的流程时候,梅嫂子就有些不赞同她那般郑重的看重满粮找这个媳妇。实在是因为村里没这个先河,又是鞭炮又是驴车跟吹打的去接亲,回来还跟外头的讲究人家一样给红封,那村里人背地里不得骂她啊。 然而陆家娘亲想得开,大抵是活的年头多了,对于外人的那些闲言碎语也看开了许多。她说道,上头几个媳妇娘家都是当村的,可满粮的媳妇却是桃树湾娶过来的,若她当婆婆的不高看一眼,谁又会高看呢? 说来说去,老太太对村里那些个事儿心里也是门清的,知道外面不少闲的没事儿干的婆娘总爱踩白捧红的说些闲话,怕就怕她们觉得杏儿娘家在外村,又是个老实年幼的说些不中听的话,或者挑拨了几个妯娌的关系。说实在的,要是几个妯娌真耍起心眼来,打外村新进门的杏儿压根不是对手。 所以甭管旁人怎么劝说,她是打定主意要给杏儿个脸面,也让旁人知道,她拿着这个新媳妇是看重的。 这事儿她没明说,不过经过了陆满粮跟杏儿婚礼的人,大抵也能明白。自然地,马家那边送亲的几个人相视一笑,对陆家的安排也是极为满意的,最起码,家里不用担心杏儿在婆家被立规矩刁难不是。 腊月里过了杏儿的喜事儿,日子就跟飞一样过去了,眼看就进了腊月二十。张记作坊也正式放工了,当然,余下几天铺子里卖的存货,自然也是备足了。 这几天,不说张记的茶叶有些脱销,就是铺子里的一些点心跟吃食干货都有些供不应求了。为此,林宝珠只能拖迟了县城铺子的开张时间,实在是因为年底订货量剧增,实在没有心力再供应县城的买卖。 接下来几天,下了两场大雪,不过就算是阴沉沉寒风刺骨的天儿,也没能挡住人们过年的喜悦劲儿。村里不少人都开始买肉炖肉了,还有些也开始采购年货。 因为守着张记,所以吃食上自然不用去外头铺子里争着抢着买。 等到了腊月二十三以后,村里的孩子们都开始唱歌谣了,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瞧着孩子们成群结伴欢快的嬉闹着,林宝珠觉得自个心里真的生出了种过年的气氛来。 原本自家男人不在家,一直没有音信,她就有些没有心思置办过年的事儿。就算有大丫陪着,还有秀娘嫂子跟招娣隔三差五的来说话歇着,也没打破她心底的寂寥。再加上前世的时候,过年似乎就是个平常的日子,一点没有什么特别的,倒使得她习惯了没有期待的日子。 可现在,听着街上孩子们乐颠颠的玩闹,再看家家户户炊烟四起全是在做过年的吃食,似乎一夜之间,整个村子就全然是香喷喷的饭菜肉香味道。倒是让林宝珠心里痒痒的。 想着这个,林宝珠就看着边上安安静静跟着自个慢吞吞缠线的大丫,突然就想着让大丫过一个温馨舒坦的大年。 昏暗的天色跟寒冷的天儿,衬得屋里坐着软和暖暖炕被的林宝珠跟大丫都很是舒服慵懒。屋里的油灯亮着,豆大的火苗轻轻跳跃着,照的屋子里一派橘黄全然是暖意。炕沿下头的火盆里或明或暗的有些炭火,在这寒冬腊月里却是让人感到舒适宜人。 第二天一早,阴沉了许久的天终于放晴了。不过因着连续好几日阴沉三不五时的下雪,所以院子里也落了厚厚的一层,当真是白茫茫一片。 不过亏得是晴了,日子也正好到了腊月二十四扫房子这一天。也亏得林宝珠每次赶集都会买些糖果零嘴回来,所以饶是没有做糖瓜,也不妨碍什么。 大丫见舅娘开始打扫了,自然不甘示弱,跟着搭着手干起来。她个子小,许多活计做不了,但并不妨碍她弯着嘴角给舅娘洗抹布递笤帚。 忙活了大半天,家里终于清扫了个彻底。看着原本白白净净的大丫也成了小花猫,林宝珠忍不住笑起来,然后搂着大丫笑得前仰后合的。 大丫一脸无辜的瞅着自家舅娘,仰着小脸,眼里满是疑惑。到最后林宝珠拉了她去洗脸,瞅见水里映着的小脏脸时候,大丫才不好意思的红了面庞。最后,在林宝珠的注视下,羞恼的扎进舅娘怀里半天拔不出来。 对于大丫近些日子的改变,林宝珠是欣喜又安慰的,总算没白废了她潜移默化的引导。有时候她自个做什么时候,都是心惊胆战的,生怕会让大丫再变回以前的模样。 好在田大娘发现了她的纠结,一番开导,倒是让她发现自个差点忽略了人与人交往的本心。只要是善意的,打心底里疼惜大丫,又怎么会伤害了她? 拾掇完以后,俩人凑在一块吃了口热乎饭。想着前些日子一直没洗澡,所以林宝珠又拉了大丫俩人一块泡了热水澡。躺在炕上时候,她照例给大丫讲起了小故事,橘黄跳跃着的烛火之下,温柔的女人搂着娇小纯净的孩子轻声细语的说着前世听书过的画本。 而大丫早已习惯了舅娘的亲昵动作,她面上虽然害羞,可心里却是欢喜的。舅娘的怀抱暖暖的软软的,就跟舅娘这个人一样,让她说不出的依恋。 大丫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就好像她羡慕过别人家的孩子会跟娘亲撒娇一样。那时候,她以为只要有了母亲的呵护跟关心,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了。 可是现在,感受着舅娘带来的温暖跟那点点滴滴已经渗透到她心底的关爱,她突然觉得,好像自个不再觉得得到娘亲的呵护是最幸福的事情了。只要有舅娘在,她的生活里就满是阳光,哪怕是冬日里,都不会觉得冰冷。 等大丫睡熟以后,林宝珠小心的把人放进被窝,然后又给她掖了掖被子角。也就是这随手的动作,却让她顿了片刻半晌没回过神来。 也不知道自家男人到了北岭没有,怎得这么久了也没个信儿。不知道那边的冬天冷不冷,他能不能吃饱穿暖。似乎就是突然而来的心情,她很想那个汉子,若是如今那个汉子在,说不得又要吃味了。 这些天,她刻意压制着自个的心情,生怕想起那个汉子来回担心。如今真的想起来了,却依旧不敢细想他在北岭那边会不会已经开始打仗了。 其实哪里是不敢想啊,甚至不敢打听外头的消息,生怕会传来什么她接受不了的信儿。她宁可就这么等着,只当他去走商了一年半载的回不了家,也不想日日担惊受怕的唯恐出个意外。 接下来几日,林宝珠跟大丫很是忙和。磨豆子做豆腐,买猪肉腌制腊肉,林宝珠还特地买了些没人要的猪小肠来用肠衣来做些风味腊肠。当然,做成之后,少不得又去送一些人情。 等到腊月二十六,趁着镇上年前最后一个集市,林宝珠又去给大丫买了一身新衣裳。当然,石大勇两口子也带了招娣去采购物件。 因着年前这几日是镇上最红火的时候,所以张记到现在还没关门,几个人自然不会拉下去铺子里瞧一瞧了。原本只以为张记铺子的货是有些脱销,等走近了,几个人才被那熙熙攘攘来采买的人惊的半晌没能进门。 也是太过繁忙了,铺子里柜台上正帮着算账的李掌柜的纵然瞧见了东家,也没能腾出空来招待一番。实在是自打睿王殿下亲口夸赞过张记之后,附近乃至县城的官吏衙差还有员外地主,都抢着来订过年节的吃食跟点心了。 而寻常百姓家,虽然不至于抢着买白鸡冠的冬茶跟上好的老鹰茶或是茶沙,却也会赶着热闹的来买几斤并不算贵的腐竹跟香辣段回家尝鲜。 就如此,张记还没按着林宝珠的打算促销呢,镇上作坊自产的货已经不够了。而村子里作坊里每隔三天送一次货,再加上近处几个镇子也有铺子寄售张记的茶叶跟吃食,所以那点子存货,哪里够促销的啊。 也就是现在,林宝珠才彻底见识到张记是真火了。有了睿王殿下的夸赞在前,又有后面各处商人读书人的赞颂在后,最起码张记在桃溪县这个地界上,那已经是独一无二的了。 等到腊月二十八,李掌柜的带了账本到桃溪县张家交账后,林宝珠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赚了个满钵金。虽然比不得第一茬白鸡冠时候的利润,却也是她后来没想到的数目。 第一百五十七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送走了李掌柜的,林宝珠瞧着天色还早,所以干脆就熬了些面糊跟大丫把窗户纸重新糊了一遍。想着前些日子跟田大娘她们学着剪了不少窗花,眼下正用得着呢,所以也不怕费劲一个个的翻找出来贴在白刺啦啦的窗户纸上。 外头山风呜咽,越到年根底下,越是凌烈刚劲,刮在人脸上都是又疼又冰的。不过正满心干劲的林宝珠跟大丫却是不怕冷的,提着让赵老爷子帮着写的对联跟大红福字笑嘻嘻的到门上挨个贴起来。 还真别说,这么一拾掇,当真是更有氛围了。站在宽敞高大的木门前头,林宝珠跟大丫一个姿势外头瞧着焕然一新的院子,还别说,真是红红火火满是喜庆呢,端是瞧着,心里就能高兴起来。 还有什么,比日子过得红火热闹值得高兴的呢? 大丫眯着眼睛咧开嘴冲着自家舅娘啊啊的比划了几下,她心里欢喜,自然会学着舅娘的模样笑起来。舅娘说过,最喜欢她笑了,招娣姐姐也说,舅娘不喜欢人哭哭啼啼的,只要爱笑的孩子还有人疼。 以前她并不懂许多,如今却能顺着本心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再也没有人责骂她也不会有人来欺负她了。可以说,这一个月来的日子,是她这辈子过过的最轻松惬意的日子。 林宝珠满意的看着脸色越来越红润的大丫,果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过一个月的调养滋补,原本比水桶都矮的闺女,如今个头跟抽长着一样,已经长了不少了,再也不像之前的小萝卜头模样了。身板壮实了许多,脸蛋上也有了肉肉,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肯对着自个表达她的心情,算不上活泼开朗,却时常也会露出孩子心性来。 “大丫真棒,看看咱们家多好看。”说着,林宝珠低头用脑门碰了碰大丫的小脑袋,然后笑着催她进屋。 瞧着天儿马上就要到晌午了,林宝珠就进灶房去起了火开始蒸过年吃的枣花馒头了。灶膛里烧着火堆,使得本就关着门的灶房氤氲暖和。 想着大丫现在正在长身子,而且一会儿也要叫了石家几个跟赵老爷子过来吃饭,索性,她又刮了鱼鳞,生起小灶把拾掇干净的鱼放进铁锅里慢慢炖上。 温暖的灶房,弥漫着浓浓的饭菜香味儿,再加上大锅溢出来的白气,温馨安定。 “吱呀......”林宝珠正切着昨儿刚刚磨好的豆腐打算一会儿放进鱼汤里,就听见灶房的门被小心推开了。扭头一瞧,可不就是大丫正眼巴巴的看着她呢。 林宝珠低头对着她温柔的一笑,眼底里露出浓浓的笑意,“舅娘给大丫炖了鱼汤,一会儿再给大丫做个四喜丸子好不好?” 见舅娘没有因为自个贸然过来而生气,大丫的胆子也就大了一些了,她慢慢往前蹭了几步,走近舅娘然后露出个羞涩的笑来讨好的抱了抱舅娘的大腿。想着舅娘刚刚说给自个做丸子,她赶紧仰着小脸儿冲着舅娘用力点点头。 瞧着大丫明净的脸蛋,林宝珠心里忍不住柔软起来。她也不嫌大丫抱着自己不方便,只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头,然后说道:“再炸些洋芋条,一会儿叫了招娣姐姐一起跟你吃,好不好?” 大丫随着舅娘的动作动了动身子,依恋的蹭了蹭舅娘,这才啊啊两声附和同意了。瞧着舅娘还在切豆腐,她又乖巧的指了指墙角放着洋芋的背篓。 看着刚刚黏在自个身边乖乖巧巧,而现在却满心欢喜帮着自己洗洋芋的大丫,林宝珠心里怎能不欢喜?若是说当初喜欢招娣是因为心疼,那现在对大丫除了心疼之外,还有一份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责任似的。 就好像,许是因为自家男人的托付,她真的觉得大丫成了两个人的寄托跟期望。 她愿意照顾大丫,甚至想过,若是有一天她跟自家男人生了儿子或是闺女,大丫的地位依旧是不能被超越的。 午饭准备的很是丰盛,说起来,也算是张满囤离开后,家里做的最丰盛的一顿饭了。各种炖肉排骨,还有一些菜干跟山珍,倒是让人胃口大开。 饭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等一会儿人来全了上桌了,林宝珠就洗了一把手跟大丫商量道:“大丫,舅娘要看着锅里的枣花馒头,你能不能自己去叫招娣姐姐一家跟赵老先生过来吃饭?” 大丫拧着眉头,似是为难又像是胆怯的看了自家舅娘一会儿,然后为难的瞧了瞧院子外头。她没有吭声,可见舅娘皱着眉头也很担心的样子,她最终鼓足勇气点点头。 虽然下定决心要替舅娘跑腿,可大丫终究还是没有怎么一个人在桃树村走过。她是打心底里依赖着舅娘,总害怕离开舅娘就回不来了。 可一回头,瞧见舅娘笑盈盈的站在院子里看着自个,她心里就欢喜起来。想着只要自个快些去,一会儿就能跑回来,思及此处,她就又忍不住咧开嘴巴笑起来,然后也顾不上胆怯了,只管一门心思的往前小跑,路上碰到人也不说话只当没看到。 林宝珠一看大丫跑出去,先是惊了一下子,之后放下手里的东西紧跟着就出了大门。一路上在后头跟着,唯恐大丫再出什么乱子,一直到了吃食作坊,看到大丫进了大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自然的,有了秀娘嫂子跟招娣照看着,她也就彻底放心了。当即就不紧不慢的往回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招娣跟大丫就手拉着手的回来了,后面跟着的是脾气越发好但面上依旧一副高人模样的赵老爷子,最后则是恭恭敬敬的石大勇跟张秀娘两口子。 瞧见人都来了,林宝珠也不避讳旁人,只管先抱着大丫亲昵的亲了亲然后夸了几句。只兴奋的大丫眼睛亮晶晶的,而那笑容也越发的纯真了。 瞧着大丫笑得眉眼弯弯还赖在婶子怀里,招娣笑着蹭了蹭她的脸颊,打趣儿的说道:“羞羞,大丫都长大了,还撒娇呢。” 这一打趣儿,倒是让大丫的脸蛋更红了,不过那笑容依旧灿烂,到底是没有多少抵触了。 瞧着两个闺女感情越来越好,而且性子也越发活泛,林宝珠心里也是欢喜的,她揉了揉俩人的脑袋,才起身张罗着让赵老爷子跟石大勇先进屋去。至于秀娘嫂子,自然是跟她一起说着话忙活起灶房里还温着的饭菜来。 饭桌摆好后,林宝珠就笑着带了招娣跟大丫去洗手了,等再回来时候,赵老爷子已经跟石大勇开始喝茶了。当然,瞧着赵老爷子那品茶倒茶的动作,当真是享受的,然而再看石大勇,同最初喝茶的张满囤简直一模一样,红果果的是牛饮啊。 甭说赵老爷子了,端是林宝珠瞧着就没忍住脑壳抽痛。而一向爱茶的赵老爷子,更是半晌没舍得再给他添第二杯,憋了半天才犹豫着说道:“大勇,要不你还是等会喝酒吧,林丫头酿的酒水也是不错的......” 石大勇粗糙的脸蛋一红,有些尴尬的干咳一声点点头。他刚刚把那一小杯茶水当凉茶灌了,进了肚子里才发现好像是不一样的,再瞅老爷子小口小口的品着,样子跟外头戏本里的仙人似的,还真是让他老脸一红。 本来他也不喜欢苦涩的茶水,不过是陪着老爷子喝罢了,这会儿听老爷子改口让他喝酒了,那简直是求之不得的事儿。 桌上的饭菜都是林宝珠费着事儿细细做的,甭管是奶香雪山洋芋还是被她改良过的豆皮包子,都是顶顶稀罕又美味的。除此之外,她还按着记忆,把当年研究过的红楼十大美食简化了个遍。 林宝珠先照顾了饭桌上的赵老爷子,然后笑着给眼巴巴瞧着的招娣跟大丫各盛了一碗酒酿鸭子汤。这道是以酒酿祛除清蒸鸭子的腥味,然后细细炖汤,味道鲜美醇厚,更重要的是极其养人。 招娣见先生已经动了筷子,而爹娘也开始夹菜了,这才抿了一小口,浓浓的香味瞬间弥散满了嘴里,让她就是品着后味儿都觉得好喝。 “婶子,真好喝。”招娣笑嘻嘻的看着林宝珠,见先生跟婶子汤碗里都没有汤了,赶紧起身给人添上鸭汤。 边上的大丫也跟着招娣笑得灿烂,似是很赞同招娣的话。 赵老爷子悠闲自得的吃了一口软糯香甜的藕粉桂花糕,瞧着桌上欢快的说着家长里短的人,时不时的跟说着讨巧话的招娣跟大丫说几句学问上的话,心情也是好的不得了。 之前在京城时候,因为他脾气古怪,年节时候甚少跟人一起度过。有时候也会感觉孤家寡人的寂寥没劲儿,后来到了桃溪县,身边只有个伺候的厨娘,说是厨娘却因着是从睿王府里出来的,向来重规矩,甭说同桌吃饭了,就是说句话都毕恭毕敬的生怕僭越,让他瞧着都欢喜不起来。 却不想来到小小的桃树湾,倒是让他感受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温情跟淳朴真挚的情谊。 吃过饭,赵老爷子喝了会儿茶水,瞧着天儿不早了,就起身回了私塾。如今他是在私塾扎了根,就算里正几次去请,都没等让他挪窝。 一来是私塾清静,他闲暇时候也能痴迷研究学问。二来是林宝珠给了他许多启发,然后有许多念头似是要萌芽,但却还是有些没头绪,让他恨不能一头扎进去死死研究透彻。这么着,他那里肯为了更好的让人照顾而费心劳力的搬家折腾? 林宝珠也知道老爷子的脾气,见他要走,倒是没挽留。不过白日里刚刚制作的点心跟白鸡冠的冬茶自然是要包上一些,而家里自留的茶沙,她也不会吝啬舍不得拿出来。 得了香喷喷的点心跟斐然好茶,赵老爷子心里更是高兴了,一路上摸着胡子乐呵呵的就回了私塾。就算碰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会给个笑脸,虽然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送走了赵老爷子,林宝珠才让招娣带了大丫到东厢房去玩。然后拿了账本出来,跟石大勇和张秀娘算起分红的事儿来。 瞧着林宝珠算的数目越来越大,石大勇跟张秀娘从最初的兴奋到后来的不安,可真真是煎熬的很。他们是知道张记利润大,也挣钱了,却不知道宝珠居然舍得给他们分这么多。 说实在的,最初宝珠跟满囤说要给他们分红时候,石大勇跟张秀娘都是推辞的,是实打实的觉得自个拿分红不厚道。不过他俩最终是被说服了,也为着感激宝珠两口子,他们一直埋头苦干,丝毫不敢松懈一点。 但是除去工钱之外,要给他们近五十两的银子,怎么想都觉得太多了。 都说人活着就不嫌钱扎手,不过也得是那钱是自个该得的。他们自认虽然对张记尽心尽力,可就对着他们的工钱,就算再招个有学问又能干的管事儿也不是难事儿。更别说,那四十八两银子的分红了,这要是放在别家,哪是想都不敢想的啊。 瞧见石大勇跟张秀娘连连摆手推拒,林宝珠不由笑道:“大哥嫂子,你们这是做什么。这事儿可是咱们之前说好的,说实话,大哥帮着作坊跑生意送货,但凡能干的都一力承担。大嫂则管着吃食作坊所有的活计,连带着招娣也是能帮忙就帮忙,不为别的,就这份付出也值得张记感激。” 瞧着张秀娘似乎要开口说什么,林宝珠赶忙接着说道:“你们也别推辞,更被有心里负担,现在满囤不在家,日后要大哥跟嫂子费心费力的地方还多得是。你们要是不接这银子,那才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自处了。” 说实话,林宝珠是真心觉得石大勇跟张秀娘两口子厚道。若是放在别人那里,保不齐会借着跟主家亲近的关系生什么幺蛾子或者歪心思了,可石家两口子不仅没有生出非分之想,甚至踏踏实实恪尽职守,生怕会给张记带来什么麻烦。 第一百五十八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旁的不说,如今在外人看来,你们倒是还只是借住在张记吃食作坊里,虽说没人说什么闲话,可到底也要为招娣以后打算着呢。”林宝珠叹口气,放下手里的账本说道,“原本我也是没有多想过,但是上次碰上韩家那幢事儿时候,突然就觉得女人有一处自个安身立命的宅子多重要。如今大丫跟着我生活,我都琢磨着,日后她若是要出嫁,我定要给她置办一处小院。那地方不用多大,但却能为她遮风避雨,若一日婆家欺负了或者是跟婆家人生了气,又不愿意跟娘家人说,总归还有个去处。” 林宝珠知道,自个心底里那份男女平等的观念,在这个时代是说不通的。不过她的的确确是如此想的,女人若是没有依仗,又有几个能过得妥帖快乐的? 且不说前世那等开放的社会,结婚生子后的女人大多都会围着锅台孩子男人团团转。若是再碰上个不明事理的婆婆或是妯娌,那日子简直是水深火热。 说实话,饶是她现在过得舒心安稳了,也总会庆幸张家没有难缠的亲戚。就算有个韩家,到底也没有生活在一起,是翻不起多大风浪的。 可是若是真碰到一个不讲理的人,那才是有苦难言,尤其是外来的媳妇,许多时候到底是比不过人家爹娘重要的。所谓婆媳自古就是天敌的关系,虽然说话夸张了些,不过却多少有些道理。 而男人更是没个准当了,就算看似憨厚踏实的人,谁能保证就不是会背叛媳妇的负心人?尤其是在这个男人花心风/流都算不得什么大事儿的年代,甚至就算他娶个小的进门,当媳妇的都要笑脸相迎,否则就是犯了七出之条,是不贤惠。 见林宝珠说的真诚,而且当真是说到了石大勇两口子的心坎上,最终俩人也没在推拒。只是红着脸,满心欣喜的接了林宝珠递过来的银票跟碎银子。 其实就像宝珠说的那般,现在的他们就好像还没有根一样飘着,一日没有房产田地,就一日像是没有着落一样。本来他们俩想着的是慢慢的攒银子,左右张记给的工钱够多,平日里少开销一些,就算买不起镇上的院子,过些年也能攒够买块地盖房子的钱。 只是今儿经过林宝珠一提醒,他们俩才猛然想起来,自家闺女过年后就又大了一岁,若是再过三两年,少不得就该许人家了。若是那时候还没有一个自家的房子屋子,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说好了生意上的事儿,石大勇就说帮着林宝珠,去把茶山上之前张满囤打好捆的柴禾给搬下来,也好存着过年用。送走了石大勇,林宝珠才跟张秀娘拖鞋上炕说起了闲话。 没过一会儿,招娣也拉着大丫过来了,见林宝珠跟张秀娘说话正说的高兴呢,叫了声婶子也就依偎过来了。有了两个小家伙加入,氛围就更加热闹了,许是被感染的高兴了,大丫也会时不时啊啊的几声发表下意见。当然,也只有林宝珠能听懂她的话。 屋里一派轻松温馨,说说笑笑的就又过了半日。等石大勇擦着汗再回来时候,眼看天儿都不早了。 林宝珠下炕瞧见原本都有些空了的柴房又满满当当的了,赶紧的道谢。其实张记茶坊跟作坊一直在村里收着柴禾呢,也并不缺,只不过是张满囤担心收上来的柴禾不耐烧,所以在临走之前特地到深山砍了不少粗壮的树枝然后劈好捆绑在一起。说是比村里旁人砍的柴禾耐烧经用,而且烟气还少。 送走了石家三口人,林宝珠忍不住又念起了自家那个汉子,看似粗鲁五大三粗的,可只要碰上她,那汉子的心就格外细腻。就好比这柴禾,若是旁人,那会非那么多心意,偏生他不光费心还亲自去给置办下了。 且说离开了张家大院的张秀娘,这会儿还捂着胸前的银票觉得有些不真实呢。她实在是太高兴了,甚至要按捺不住满心的激动跟兴奋了,瞧着走在身边的石大勇也是一脸喜悦,还有高兴的说着话的招娣,张秀娘突然湿了眼眶,当初谁能想得到,她还能过上这般舒坦的日子? 想到宝珠劝说她的那些话,就算没有儿子,她也不是低人一等的。她自个有手艺,能挣工钱,过得又比谁差呢? 如今家里有些余项,再加上他们今儿得的分红,少说也得有七十多两银子了。这么下去,明年再可劲的干一年,指不定就能咬咬牙在镇上买院子了。 宝珠说她前些日子买的那处宅子一百二十两,位置也是好的。到时候若是可以,自家也不妨在那个胡同买一处,离得近了也好作伴。 张秀娘心里盘算着,脸上的笑意就更加明显了,甚至后腰板都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些。 在家里正依偎着林宝珠听故事的大丫,这会儿眉眼弯弯,越来越白净的小脸被屋里的热气烘的红扑扑的,格外好看。落入林宝珠眼里,让她不自觉地心情就跟着越发好了。 然而就在气氛正温馨的时候,突然听到啪啪啪的一阵猛烈的砸门声。接着就是院子里一直不怎么动弹的大狼,不停的呜咽着烦躁的刨着身下的土地。 林宝珠看了一眼大丫,然后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大丫乖乖的,在屋里等着舅娘,千万别出去。” 一般时候大狼是很少露出这番模样的,这么暴躁又嫌弃厌恶的,除了上次攻击韩家人时候出现过,似乎旁的时候并没有的。 现在她早就知道大狼是自家男人驯服的一头野狼了,所以对大狼骨子里高傲的性子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平时就算有什么偷鸡摸狗,大狼也只会直接窜上去咬人,哪里会给个动静? 不过想归想,她到底还是踢踏上鞋子出了屋。 这下,她是彻底听清楚了外面的声音。呵呵,张月娘当真是个脸皮厚的,这么多天都忘了还有个闺女在张家,如今要过年了却想起来了? “弟妹,你开门啊,让我看看大丫。”张月娘的声音带着哽咽跟急迫传进来,似乎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韩李氏那个当婆婆的骂咧声。 林宝珠面无表情的站在屋檐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一直没有动作。很显然,屋里的大丫似乎也听到了声响,隔着窗户她打了个哆嗦,然后赤着脚丫不顾一切的跳下炕头冲出了屋子。 当看到屋檐下头的舅娘时候,直接一头蹿了过去,一把抱住舅娘的腿勒着急切的仰头看着舅娘。 “啊啊啊......”大丫满脸急切,却因着突然又想起的猛烈的敲门声跟哭喊声恐惧的一个踉跄,接着惊恐的看向并未被打开的院门。“啊......不......啊......” 许是太过害怕惊慌,在大丫躲闪的手足无所的表达中,林宝珠似乎听到她喊了一个不字。 看着大丫被突如其来的人惊吓的情绪开始不稳,甚至整个人都僵僵的不敢有什么动作了,让林宝珠心疼的赶紧蹲下身子把人抱住。 “大丫不怕,只要大丫不愿意走,舅娘就不会让他们带你走。”林宝珠不敢说别的,生怕在刺激的大丫有什么不好。她抵住惊慌失措的大丫的额头,尽量稳着自个的心情温柔的说道,“大丫乖,告诉舅娘你愿意跟舅娘一起过年,还是愿意跟着他们走?” 看着林宝珠坚定的眸子,大丫奇异的平静了一些,最起码没有再瑟瑟发抖了。她红着眼眶,抽了抽鼻子一把搂住林宝珠的脖子,“要......要......” 越是说不出来,她就越着急,可却因为记的招娣姐姐说过舅娘不喜欢人哭,所以憋着泪珠子就是不掉下来。她多想说要跟舅娘一起,可是甭管她怎么用力,就是说不出来。 见大丫都着急的开始打嗝了,林宝珠赶紧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然后笑道:“舅娘知道,知道大丫是要跟舅娘一起过是不是?” 见舅娘明白了自个的意思,大丫狠狠的用力的点头,似乎是担心舅娘改变主意,瞧见舅娘笑了以后,赶紧再次紧紧搂住她的脖子不放。 没有办法,林宝珠只得耐心的安慰了她一番,最后索性抱了人进屋里放到炕上。瞧见大丫还赤着脚丫子,才略带责备的说道:“怎得这般不爱惜自个?你要是着凉了,最后心疼的还不是舅娘?”说着,她就伸手拽了被子给大丫裹上。 想着外头的人若是有目的,一时半会儿也消停不了,所以她倒是不着急去开门。这会儿见大丫跟个小花猫似的,干脆也不管旁的了,先去兑了盆热水,拧了半干的布巾给大丫擦了手跟脸蛋。 见大丫听话的任由她擦洗,林宝珠心里突然格外心酸,特别不是个滋味。到底是多黑的心肠,才能视亲生女儿为仇敌?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安慰好了大丫,再三叮嘱她莫要出屋子,见她点头应下了,林宝珠才再次离开了屋子。一出门,刚刚还和风细雨的温柔面庞,转而就是满脸冰霜。呵呵,韩家人多大的脸面,还敢舔着脸来作妖。 大门一开,没等张月娘跟韩李氏开口呢,就见一道极快的身影冲着正叉着腰骂咧嘟囔的韩李氏而去。至于为何不冲着哭哭啼啼的张月娘,自然是因为她还怀着身子,所以林宝珠特地跟大狼说了好几回的。 林宝珠站在门口,冷眼瞧着被吓的惨兮兮的韩李氏跟张月娘。尤其是瞧见动不动就哭的张月娘一见她的面,又是哽咽着掉眼泪了,让她心里是格外膈应。 说实在的,大过年的,而且是自家男人上了战场以后,她就特别厌恶旁人哭哭啼啼的,晦气的很。 因着张记早就放工了,而且张家住的也偏僻一些,所以饶是张月娘跟韩李氏在这闹腾了大半天了,也没什么人来凑热闹。其实就算是来,大概也是担心外人来村里欺负了林宝珠那闺女的,哪个还会为她们说话? 说实在的,自打张记开张以来,她是见了不少撒泼耍浑的人,从最初的目瞪口呆到现在冷眼旁观,她自个都觉得自个心肠坚硬了许多。 瞧着大狼呲牙咧嘴的扑到韩李氏,然后张着血盆大口冲着她喷气儿,而刚刚还底气十足的韩李氏,这会儿也真真成了怂包,是真的开始哭嚎了,那模样真是让人厌恶。 张月娘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个的肚子。想着那到底是自个的婆婆,所以她就略有责备的抬头看向林宝珠,刚想开口,却被林宝珠冷冷的满是讥讽的眼神给骇住了。 下意识的,张月娘就垂下头不敢吭声了。 说实在的,有凶猛的大狼在前,又有面容满含冰霜凌厉的林宝珠在后,别说本就唯唯诺诺没出息的张月娘了,就是韩李氏想要闯进去也得掂量掂量。 更何况,这会儿惯会撒泼骂街的韩李氏,可是活脱脱被大狼吓的鼻涕眼泪横流着呢,又哪里来的劲儿敢闯张家的大门? 闹腾了许久,眼看韩李氏都要被吓的昏死过去了,林宝珠才喊了一声大狼,然后让大狼趴到自个身边。这下,刚刚还屁滚尿流满脸恐慌的韩李氏,终于在张月娘的搀扶下哆哆嗦嗦的软着腿脚站起来了。 “你......你个没教养的野丫头......”韩李氏稳了稳心神,等站稳了身子,就一把推开了不中用的儿媳妇,伸手指着林宝珠恼火的骂道,“你知不知道,我儿子可是秀才爷,敢招惹我,想去大牢里带着不成?” 以前她惯是用这个由头吓唬人,许多时候,旁人也真会被吓的不敢跟她争辩了。甚至,有些碍着她儿子的功名,只能当吃了黄连的哑巴,干认倒霉。 可林宝珠是什么性子?本就不是能吃亏的主,更别说是要被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了。平日里她的性子也算是柔和宽宥,但前提是那人也跟她往好的来,若是想踩着她的底线折腾事儿,那且看哪个厉害吧。 林宝珠面若冰霜,冷笑一声道:“呵,你儿子是不是秀才爷我不知道,不过我却清楚地很,你不过是一介老妇,顶多也就是撒泼厉害些,难不成还能管着县太爷的惊堂木?” 虽说世道不同,在如今的社会里,大家伙儿都高抬着读书人的地位,甚至一个有功名的秀才那屁股都是金贵的。哪怕是犯了事儿,进了衙门,秀才也可以不跪更可以不被用刑。如果有人恶意伤了秀才,那只要入衙门,先打了板子再说。 可哪有如何?韩柳旭是秀才不假,相比于她这平头老百姓也有诸多特权不差。可是那又碍韩李氏如何?不过是狐假虎威的泼妇,还真以为有个秀才儿子,她就是天王老大了,真是可笑之极。 韩李氏看着林宝珠一脸厌恶的神情,心里是恼火极了,这小娘皮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跟她叫板。虽然还是有些惧怕大狼那凶恶的畜生,但一想到林宝珠那小娘养的也不过就这点依仗了,她瞬间就觉得底气又足了。 她可是打听的清清楚楚的,张满囤那煞星已经走了,张家现在就她个娘们当家。一个娘们,能有多大能耐?最后还不是被人诓骗了家产,或者是被那些个眼红的人瓜分了产业? 那可不中,别的不说,只要他们认了大丫当闺女,那产业就是他们韩家的了。让人瓜分了定然是不行的,她还指望着等张月娘肚子里的孙子出来,把张记给盘算过去,再过个三两年就让张记改了招牌挂上韩家的字号。 再者,眼看到了年根底下,怎么着,她也得弄些银子回去先过个风风光光的年节。 这么一想,她就懒得再跟林宝珠打口舌仗,只管看着林宝珠嚷道:“你别不识好人心,我今儿可是看在这张家是月娘的娘家份上才来的。你家汉子出门在外,我们当亲家的,可不是得帮着看着他的宅院不被旁人抢夺了去。再说了,你个小娘子一个人在家,你男人心里定然也不放心,咱来帮衬着,他指不定还得感激着呢。” 林宝珠看着恬不知耻的韩李氏跟张月娘,心里连点冷嘲热讽的意思都懒得生了。碰上这么俩不清不亮的,讲道理是没用的,就算撒泼发狠话,估计也没用,最有用的还是直接用武力。 就像他们惧怕的那般,之前一直没来找寻麻烦,可不就是不确定自家汉子这个家里的煞星在不在么。而且想必他们这次来,也绝对不可能只抱着一个想要寻个落脚处的目的来...... 其实也不是她不想直接把人赶走,实在是一来大丫还在家里,她不愿意让韩家人一直在门前叫嚷,可是说到底,毕竟大丫是韩家的闺女,要是真把事儿闹大了,自个也没什么理由强留着大丫。二来也到了年节时候,韩家人不要脸面豁出去死皮赖脸的在门前哭喊吵闹,最后晦气的还不是自家?所以思来想去,她终究觉得,还是趁着没到除夕呢,一次性把这家人解决掉,也省得日后再没完没了的来找事儿。 想到这里,她就冷声问道:“你们今儿来是为着说这个话?若是为着这个,大可不必操心,家里有大狼看门护院,不比那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强?” 说着,似有深意的拍了拍身边的大狼,然后刚刚才安静下来的大狼又冲着韩李氏那边猛地一呲牙发出一阵低低的威胁声。 刚想叫嚣的韩李氏,一见大狼有了动静,脸色瞬间惨白起来,整个人都僵着个身子不敢轻易动弹了。刚刚叉着腰口若悬河的劲头,直接就被拍下去了。 “你也莫要说什么气话,如今张满囤那大侄子不在家,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你留着大丫那赔钱货能有什么用?”说着韩李氏还拉过张月娘,指着她的肚子说道,“我可是算过的,这里头是个儿子,那才是金疙瘩,若是你愿意,回头让人认了你做娘亲也是使得的。” 这话可是直接让林宝珠嗤笑出声了,这是干嘛?难不成以为她跟他们一样,不仅重男轻女还会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家里认? 她还没说话,就听得韩李氏继续起劲的劝说起来。 “那大丫你要是觉得好,就当个粗使丫鬟用着也行,银子我也不多要,就给个三五十两得了。”话音落下,韩李氏还随意的挥挥手,一脸便宜林宝珠的表情,那模样,活似大丫是什么晦气物件,随意就打发了一般。 听到这里,林宝珠是真被气乐了,感情活脱脱的一个人,在她眼里连个物件都不如?别说什么亲情了,连点人情都瞧不见。 她眯着眼看了一眼韩李氏,又瞧了瞧麻木的没一点表现跟反应的张月娘。心里对韩家人的厌恶愈发深了,当然对大丫的心疼也就更重了一些。 当初招娣被轻贱时候,最起码还有爹娘护着疼着,那时候她以为石家老俩那就已经算是极品了。却不想,世界上居然还有韩家这般狠心肠的人。 “都说人要脸树要皮,你们这是没脸没皮丝毫不知道羞臊了?”说罢,林宝珠冷声呵斥一声大狼,紧接着,在边上趴着给自家女主子壮胆的大狼蹭的一下子就立直了,精神抖擞目露凶光的就看向韩李氏跟张月娘。 “想活的就赶紧滚,真当我没脾气不成。别说我男人在家时候动手把你们扔出去,就算现在,我一个人在家,也容不得你们在张家地盘上撒野。今儿,你们要是再叨叨,咱就见见真章,就是到了衙门那也是你们私闯民宅了。你们要不信就再废话试试,且看桃树湾的乡亲们给你们说理还是会给我作证。”林宝珠是真的听不下去韩李氏的话了,她深吸一口气,克制住心底里的厌烦,阴沉着嗓音带了几分凌厉冲着一直站在韩李氏身边的张月娘说道,“都说虎毒不食子,一个当娘的,眼看着婆婆跟男人轻贱自个闺女却不吭声,不光不护着偏生自个还是非打即骂,怎得,大丫不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不成?张月娘啊张月娘,早些时候我还觉得满囤不认你这个大姐是有些绝情,毕竟你出嫁了定然也有些身不由己,许多事儿是不得已的。不过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你那心根本就是烂完了,压根就没一点人性了。” 第一百六十章 第一百六十章 这是林宝珠第一次明明白白表现出对张月娘的厌恶,可一想到那一家子没一个把大丫当人看的,她心里就控制不住怒火,甚至脸上都带了几分凶狠,咬牙切齿道:“对亲闺女都毫无情谊,这会儿却恬着脸来跟我攀亲戚攀关系?呵呵,别说笑了,你想认张家这门娘家亲戚,我还怕你别有用心暗地里插刀子害人呢。” 许是越说越气愤,林宝珠这会儿只觉得自个满腔都是怒火在翻腾,她表情格外冷清,看着有些目瞪口呆的韩李氏跟张月娘继续说道:“你也别哭哭啼啼的找晦气了,没得脏了我门口的地方。” 被点名一番叱骂的张月娘红着眼眶,蠕蠕嘴巴却最终没说出一句话来。她心里现在也烦躁的很,想说大丫就是个赔钱货,迟早得被婆家糟践,她又何必心疼,还不如一门心思的等着生个儿子可靠。可话到嘴边,看着眼神越发冷冽的林宝珠,她就有些蔫了,心虚的很。她甚至想为自个辩驳两句,却发现,自个根本不知道从哪反驳,因为林宝珠说的全是事实。 可是一想到自个这些年也受了许多委屈,现在还被个不知哪来的弟妹指着鼻子骂,张月娘就感到异常委屈。说到底,还是大丫不争气,她要是个男娃,又怎么会让她当娘的跟着被欺辱? 这么着,刚刚被林宝珠叱骂而生起的那点心虚,瞬间就变成了满满的怨气。 林宝珠这会儿正盯着张月娘瞧呢,见她神情从愧疚到惨白再到最后的委屈,她真是无语了。这张月娘也算是自作自受,这样的人,又何必可怜呢?说句难听话,她被人轻贱糟蹋,全是自个活该。 腊月的天儿寒风刺骨,被大狼不善的盯着,还有气急了满是怒意的林宝珠,饶是韩李氏也不敢再撒泼了。别的她倒不在乎,要是真被那畜生咬了,那得多疼啊,指不定这个年她都过不了了。到时候,就是讹到了银子,最后便宜的不还是儿子跟不争气的儿媳妇? 想到这一层,韩李氏只得挪了挪脚离大狼远了一步,然后咽了口口水,半晌才恬着脸假笑着说道:“旁的不说,毕竟月娘也是张家的大姑姐,你们那么有钱,多少也该借一些出来吧。百八十两的,对你们来说那不就是九牛一毛的事儿么。” “呵,百八十两我是有,要借给你也不是不行,让韩家男人来打下借条,咱们寻了村里的里正或者族长做见证按下手印。所谓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我男人在家的时候,咱们两家的关系可真真算不得好呢。” 林宝珠斜了一眼脸色有些不好的韩李氏,心道真当她是散财童子啊,就算是,哪银子也不可能散进韩家去。 韩李氏心里恼怒,这小娘皮还真真是牙尖嘴利,不过借她个银子,居然来了这么多说道。自家儿子那身份,又怎么可能放下身段来写什么字据凭证?若是写了,日后儿子出息了当官了,不得成了笑柄? 思及此处,韩李氏那一双眼睛气的都要冒火了,哼哼两声一脸怒容的说道:“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因为有俩臭钱拿捏起来了?说到底,就是瞧不起咱们这些穷亲戚呗。我告诉你,你崩给脸不要脸,真以为咱们稀罕你啊,要不是满囤那侄子给挣下了家业,哪个知道你是个谁。今儿这钱你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要不干脆你就买了大丫,我也不多要,五十两银子就签了卖身契给你。不然一会儿我就把大丫带走,转天儿就卖了她,甭管是给人当丫鬟还是童养媳,哪怕是卖去花楼也能换几个银子的。”话到最后,想起自家儿子打听的事儿,说是张家两口子都大丫好得很,简直就跟亲闺女一样,她接着说道,“大丫再怎么说也是老韩家的种,要卖要养的,不就是我们一句话的事儿?” 其实若只是这么说,林宝珠的怒气倒也不会克制不住。偏生,临了了,韩李氏居然又笑声补充了一句,“怎么说也是个黄花大闺女,买去花楼,指不定老鸨子多高兴呢。” 要说旁的都是小事儿,就大丫被人欺辱过甚至伤了根本的事儿,是林宝珠压在心里怎么都过不去的坎。如今一个好端端闺女的清白在韩李氏嘴里,居然那般不值钱,怎能不让人气恼? 要不是还有些理智,林宝珠指不定早就气炸了,恨不能让大狼直接撕巴了韩李氏那张臭嘴。天底下怎得就有这样的玩意儿,怎么就不说个人话不做个人事儿。 别看韩李氏面上得意洋洋的,其实心里却很是忐忑,生怕林宝珠发狠让手边的畜生来咬她。不过想到大丫跟着她现在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要是逼急了,她干脆就扯了大丫走,看看张家的媳妇还敢跟自个叫嚣? 眼看着林宝珠攥着拳头嘎嘣嘎嘣的就要让大狼撕咬韩李氏了,不想就有几个妇人匆匆过来了,紧接着,连里正跟田大娘几个相熟的也都赶了过来。 人多了,她自然不好动手了。果然,想当回反派也不容易,以前只听说过反派不能成事儿就是废话太多,如今看来还真是果然如此。 张里正到了以后,看着贪婪的韩李氏跟满眼怨恨的张月娘,不由得摇摇头。这到底是一家子什么人啊,当娘的没个娘样,当奶奶的也没个奶奶样,活似人贩子一般。 边上田大娘几个跟林宝珠交好的婶子大娘,瞧见林宝珠脸色难看的厉害,看向韩李氏和张月娘的眼神也就不善起来。尤其是听了韩李氏那番话,更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是来卖闺女的啊。 再见韩李氏那副压根不在乎的样子,过来的几个桃树湾人都怒了。平日里家里有闺女的,的确是不会比儿子们看得重,但却也没哪个说舍得发卖了闺女的。如今碰上了一桩,当真是一家子蛇蝎心肠的。 若是大家伙儿想的再多些,定然会知道,韩家人就是填不满的无底洞,一旦林宝珠这次退让了,日后将会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里。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老话儿,可不是听听的事儿。 见人来的多了,似乎都是站在林宝珠那边的,就算是无赖的韩李氏,心头也有些发怵了。不过只要想到大丫还是韩家人,林宝珠要想留下,少不了得花银子,她就又有了些底气。 左右事儿的动静闹大了,她也就不再顾忌什么了,她瞅着林宝珠开口道:“大丫呢?让她出来,不然你就给银子,五十两一文不能少,没得讨价还价的余地。” 韩李氏说的无赖,本来还生气的林宝珠还没开口呢,就听得边上田大娘直勾勾的看着韩李氏,语气不爽的开腔了。 “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要是韩家的老祖宗还活着,指不定被气死了多少回了。听说她儿子还是个秀才呢,居然有这么个毒妇的娘,真真是老天爷不开眼。” “可不是说的,还讨价还价呢,真当是做买卖啊,漫天要价遍地还钱。” “五十两银子,你不如去抢啊,就是打人伢子手里采买个模样俊俏的小媳妇才几个钱啊。” “就是,前些时候听说夏员外家买了几个丫鬟,那各个都是勤快能干活的,才用了二十两银子不到呢。” 眼瞅着大家伙说的话越来越远了,也担心以后大丫懂事儿了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不舒服,所以林宝珠皱皱眉头说道:“既然你开了价,我也不能说旁的。这样吧,让里正跟诸位见证,咱们现在就立下字据跟卖身契,拿了银子,日后大丫再跟你们无关。” 本来还觉得有些拿不准的韩李氏一听林宝珠这话,一双浑浊满是贪婪的眼睛瞬间亮了,自然是连连应声。别说是反悔了,就算是说连着张月娘跟她肚子里那个球儿一块发卖了,她也是乐意的。 五十两银子啊,都能给自家儿子重新娶个黄花大闺女了。想到这里,她就眼神愤愤的瞪了一眼自家儿媳妇,要不是知道林宝珠跟自家儿媳妇有积怨,那事儿肯定成不了,她定要厚着脸皮问问呢。 边上张里正皱着眉头一脸不赞同神情,但瞧着林宝珠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他略略劝说几句,也就不再言语了。就跟着进了张家院子,拿了笔墨让人去请了赵老爷子亲自写下卖身契,然后当场签字画押。 得了,如此,就算一脸愤愤的田大娘几个也没再吭声。别人不知道,她们几个却是清楚地,宝珠那闺女就是个鬼机灵,哪里是那种任人拿捏欺负的主?这都打到门口了,还伸着脸让人扇巴掌,可不是她的作风。 果然,等卖身契一到手,林宝珠反手就把刚刚拿出来的银票又拿了起来。然后冲着张里正福福身,接着直接让田大娘几个帮忙捆了韩李氏。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过田大娘几个倒是没含糊,直接冲着韩李氏就过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本来还满脸堆笑的韩李氏刚想伸手去接银票,结果银票没碰到手指甲呢就被收了回去,刚刚还好商好量看似是冤大头的林宝珠眨眼之间就变了脸,不光把钱收回去了,而且直接呵斥着让人绑了她。 韩李氏心里顿时极了,猛地弹跳起来就从田大娘几个手里挣扎开了。田大娘几个本就是做惯了粗活的,瞧着韩李氏就要挣脱了,手上一个用力可就直接从后头一把抓住了韩李氏的头发,这下直接扯掉了韩李氏的一嘬儿头发,正是疼的她直接就龇牙咧嘴起来了。 林宝珠原本还担心田大娘几个吃亏,可打眼一瞧,边上两三个妇人也跟着上去搭手,直接就把韩李氏按住了。后头还有腿脚快的,跑到茶坊那拿了一根捆柴禾的绳子。纷乱中,也不知道谁先上手,拽着绳子就真把韩李氏绑了起来。 再看张月娘一手护着肚子满眼通红的连连躲闪着,生怕被牵扯到伤了肚子里的孩子。眼看自家婆婆被捆了起来,整个人狼狈不堪,她赶紧的尖声质问道:“弟妹,你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们这是仗着人多欺负我们啊。咱们可是签了卖身契了,你们不能昧着良心为着舍不得那点银子就祸害人啊。” 其实张里正这会儿心里也是突突的只打鼓,脑壳抽痛抽痛的。现在再听到张月娘的责问,心里也不由也有些摸不准了,难不成宝珠那闺女真是要反悔? 不过瞧见林宝珠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转念再一想,这闺女做事向来都是胸有成竹的,每每行事儿都不会有无的放矢的时候。莫不是这件事情里,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这般想着,他也就没直接顺着张月娘的话开腔,只管蹙眉继续看着事态发展。左右在桃树湾村,大家伙看的还是他的态度,而有过那么多事儿之后,他也不想再为着外人或者名声委屈了自个村的人。 怎么说啊,其实他就算再不承认,也不得不说,一个张记让桃树湾不仅宽裕起来,更重要的是一个村里百十户人家更加团结了。若说以前村里还是三五成群各扫门前雪,那么有了张记以后,甭管好歹也不管关系是否亲近,只要有事儿了,招呼一声总会有人来帮着撑腰。 张记跟桃树湾,如今就像是一片乐土。算不得什么快活地当,却也足以让外人眼馋羡慕的。 见韩李氏披头散发的,却强装镇定面容凶巴巴的嚷嚷着桃树湾的人行凶了,林宝珠不由冷笑一声,往前一步走到韩李氏跟张月娘跟前。 “要天理是不是?说王法是不是?”她看着嚷骂哭闹不休的韩李氏开口道,“既然说起来了,那咱们就从头掰扯掰扯。之前你们混着你们嘴里那个秀才爷,没主家人的允许进了院儿进了屋子,还自个私下里翻找。别的不说,那白鸡管春茶可是睿王殿下亲口尝过的,是茶中极品,少说也得百金。再有那韩柳旭堂堂一个读书人,居然有偷鸡摸狗的习惯,他偷的那簪子,可是当着大伙儿的面儿掉到了地上的,桃树湾多少人都能作证,没得说我冤枉了他。”说到这里,林宝珠顿了顿,呵笑道,“既然撕破了脸,那咱们就好生追究追究,要是按着律例来说,要是进了衙门,你们一个偷盗的罪名是少不了的,那位秀才爷的功名怕是也要上报府台被革去的......” “我呸,你个小娘皮,可不能含血喷人,小娘比的,少说那些个话来污蔑老娘。你能认识王爷?那我就能当王爷他娘。”说着韩李氏就骂咧个不停了,“别吓唬老娘,老娘可不是吓大的。今儿我把话撩这儿了,你们不给我磕头赔罪,我还就不走了。哼哼,一个小娘们还反了天了不成,指不定你们里面有多少她的姘头呢,要不能巴巴的凑上来帮着她欺负我这老婆子?月娘啊,你那兄弟命苦啊,才走几天啊,人就巴巴的盼着他死在外头,指不定就想着赶紧占了张家的产业好让外头的野男人来享福呢。”话音一落,韩李氏就冲着林宝珠吐了一口吐沫,然后啧啧有声道,“哎,我说你咋地那么没个人情跟大姑姐都能撕破脸,指不定就是瞧上我家文质彬彬儒雅俊秀的旭儿了,咋地现在想唬了我们好以后攀附旭儿?水性杨花的玩意儿。我告诉你,只要有老婆子一天,你就甭想打那如意算盘。” 这话真是让人作呕,别说是林宝珠了,就是边上几个妇人都听不下去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啊,真当她家是啥金库银窟啊,是个人就想往里钻?别的不敢说,要是比爷们,那韩柳旭哪里比得上满囤? 瞧那小白脸的模样,怕是干个活儿就能直接累死的主。也就是月娘当初因为张老汉的赌债嫁了,不然哪个庄户人家愿意把闺女嫁给那么德行个汉子?虽然是读书人也是秀才,可行为举止哪里有一点读书人的劲儿? 就算要嫁,那也得嫁村里刘金才那样的秀才爷,甭管是走到哪都是知书懂礼的人。 “呵,你们既然三番五次的来讹诈,想必没少打听张记生意的事儿吧。当初周记跟张记的官司,那可是闹到了县衙的,后来谁人不知睿王殿下亲自点了人来张记采购茶叶跟点心?更别说五月时候还有逍遥王带着王府亲眷路过桃溪县,当时喝的可也是张记头茬白鸡冠春茶......”林宝珠冷冷的说完,就面露讽刺的嗤笑道,“还皇子他娘,你也不怕闪了舌头。就算没有偷盗的罪名,这会儿把你送去官家,少不得也得判个大不敬。要知道,端是你那句话,搞不好就是个谋反的罪名,要株连九族的。” 半真半假的话,还真就吓住了韩李氏跟张月娘。反正这下,俩人哪个都不敢吭声了,刚刚还叫嚣着要去见官讨个公道的韩李氏,心里直接就打起了退堂鼓。 她刚刚就是图个最快,如今想来自个的话真是不妥。再听林宝珠的话,瞧她冷峻凌厉的表情当真不像是开玩笑,顿时间,韩李氏心中大骇。也不再逞口舌之快,就想趁着现在没人压着先跑再说。 不过她想跑,也得看看林宝珠乐不乐意松口。既然犯到了她手上,她就没想着要大发善心的以德报怨。 “里正叔,还请您帮忙做个见证,同我一块把人送到衙门去。” 见林宝珠神情严肃不像是说闹,再加上她口中说的那可是涉及到了王爷的事儿,哪个敢怠慢?更何况就算没有睿王殿下那一茬事儿,端是价值百金的白鸡冠茶,就够韩家人喝一壶的了。 这么想着张里正也不拿大更不劝说,只管点头应下,还扭头指了两个腿脚快的汉子去套车,言下之意无非就是一会儿就把韩李氏送进衙门。 如此这般,韩李氏哪里还有心情计较刚刚被扯下来的头发啊,甚至连刚刚一心想拿到的五十两银子都顾不上盘算了,一个劲儿的说着好话。见林宝珠几个一行不为所动,甚至田大娘还啐了一口让她老实点,她哪里还敢撒泼? 就算平日里再混账,韩李氏也知道,林宝珠这是动了真格的。若只是丢几句狠话,她倒是也不怕。但看林宝珠话里的意思,自家儿子当时喝的茶叶,是皇子大老爷喝过的?那那那......想到这里,她不由的哆嗦起来,自家那儿子是招惹了多少的祸事啊,这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啊。 韩李氏哭天抢地的痛哭,尤其是看到张里正居然真的让人去套车以后,更是连连求饶,早就没了刚刚发卖大丫时候的笃定跟得意样子。 要是真因为她闹到衙门,落得个偷盗的罪名,那日后她还怎么有脸出去显摆?更何况,按着那小娘们说的,指不定自家儿子的功名也要因着这事儿被抹去,要是那样了,难不成儿子好要打童生重新考取秀才? 那岂不是真的丢人现眼了,要是让韩家人知道,除族只怕都是小事儿。说不定,他们就要开宗祠再休了她了。她可是不年轻了,就算再嫁又能找个什么人家? 说来说去,无论是走到哪一步,都不如跟着自家秀才儿子享福。最起码,出了门又炫耀的资本,回了家还有张月娘那没出息的儿媳妇伺候着奉养着。 边上张月娘的一张脸也是乍青乍白的,她想好要劝说,却因为被林宝珠的气势骇住了不敢随意搭腔。看着张里正背着手站在那,原本还想着说说情,让他们放了自家婆婆,可对上张里正厌恶的眼神时候,她动动嘴到底也没敢说出什么话来。最后又急又恼的张月娘,只能护在韩李氏边上嘤嘤嘤的哭出声来。 她是真不明白怎么老天爷那么残忍那么不公平,竟然让她过得那般苦。原本就因着大丫那个赔钱货被婆婆跟相公不喜,好不容易又怀了个孩子,可却有可能被弟妹搞得家都没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要是婆婆进了衙门,相公没了秀才身份,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眼看着大家伙儿围着看她们,就跟看恶心的老鼠一样,恨不能人人都啐一口唾沫,张月娘是真真煎熬极了。许自家婆婆还好,可她却是实打实在桃树湾长大的闺女,那几个大娘婶子哪个以前没照顾过她?如今那些个眼神,却全然都是厌恶,哪里还有一点仁慈跟怜悯? 韩李氏可不管自家儿媳妇怀着身子自怨自艾的,她就一门心思的想先脱身再说。什么银子,哪里比得上自个重要。 就这么着,她也不在乎什么拔尖不拔尖有脸没脸了,直接急了,张口就说道:“亲家媳妇,刚刚婶子是跟你闹着玩的,你莫要当真,凭白伤了感情。这样,大丫那卖身的银子,我就不要了,你只管让她伺候着,以后任打任骂还不成么?” 见林宝珠神色不豫,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她接着说道:“日后我们保管不再来找寻大丫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儿,只管捎个信,你姐夫毕竟也是个秀才,留个路子指不定以后用得着呢是吧。” “路子就不必了,难不成堂堂张记还能因着办事不徇私而穷途末路?” 一见林宝珠这般说,韩李氏身子一顿,半晌也就没什么别的话可说了。不过就算是面如死灰,也不过是片刻之间,之后她被张月娘的抽泣声惹的回神,怎么都觉得林宝珠这番咄咄逼人是为了出气。 想来想去的,韩李氏就认定了,林宝珠必然是为着之前张月娘的事儿闹气呢。当下也不管不顾这儿媳妇肚子里怀着的是大孙子了,猛地起身就冲撞过去,嘴里还骂咧着张月娘扫把星,光可她们老韩家了。说实在的,要不是近处的田大娘拉了一把,指不定张月娘就真的被撞到地上出事儿了呢。 见没把张月娘撞坏,韩李氏眼里闪过一道失望的光。要是张月娘在张家门口有什么三长两短,指不定今儿她不光脱身了,还能真正讹上林宝珠。可惜啊可惜,呸,这小娘养的当真是好运气。 张里正到底是活了半辈子的人,眼看着韩李氏的表情跟小动作,多少都能猜出她的心思来。他还真没见过心肠恶毒至此的婆娘呢,冲着怀着身子的儿媳妇下手,那算盘打的可真好。 他呵斥一声,赶紧让人把张月娘拉到远处,然后又让俩手劲大的妇人把韩李氏压在地上。左右都是有罪名的人,说不准进了衙门就出不来了,还顾忌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就算是她儿子是个秀才爷,说到底也不是个什么有能耐的。他作为桃树湾的里正,怕个毛啊。 林宝珠看了一眼心有余悸的张月娘,讽刺道:“瞧瞧你的忍让都种了什么果?今儿我明说了,我且要看看你舍弃了大丫一心一意非要生个儿子能得了什么善终。”说罢,她又冷声对韩李氏说道,“到底你也是张家的亲家,当初你那二两银子的聘礼也是解了张家燃眉之急的,就算是为了满囤积福报,我也不想把事儿做绝的。不过咱们也得说清楚,当下我放了你们,不过你跟张月娘得给我签字画押写下你们的罪名,并且保证日后再不许来闹腾招惹我,但凡以后张记的地方,都要退避三舍......” 其实这才是林宝珠这番费心费口舌的关键目的,要实打实的拿到韩家的把柄短处。一次麻烦,一生清静,就算闹的心烦会儿,也是值得的。 接下来的事儿简直是诡异的顺利,连蒙带吓的韩李氏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儿。而张月娘,虽然心里对婆婆生了怨言,不过到底还是没反抗,乖乖的跟着婆婆签字画押了。 之后,几个人推搡着就把韩李氏跟张月娘赶出了村子。等俩人到了村口时候,身上已经满是烂菜叶子跟吐沫了,那样子可是比乞丐都要狼狈。 而得了白纸黑字的文书证明的林宝珠,先是谢过了各位来帮忙的乡亲,只说回头到各家去拜年。而后,又拿着大丫的卖身契问过张里正,想着干脆把大丫的户籍落到张家来。 其实张里正也多少有些为难,毕竟大丫不是张家的种,要落户籍定然就涉及到要改姓了。若是顶着韩家的姓氏,只怕张家的大辈们也都不会同意的。 对于这一点,林宝珠倒是不担心,不过稍稍一想,还是觉得要跟大丫商量一下。只要大丫愿意,等过年以后就同里正去衙门跑一趟,左右先定下这件事儿才好。 闹腾了一番,就已经快到傍晚了。送走里正几个,林宝珠就带了大狼回家,刚插上大门,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正屋门帘后头冲出来,就跟小钢炮一样直接蹿到她怀里了。 “啊啊啊......”大丫也是听着外头没了动静才敢出来的,见到自家舅娘,那可忽上忽下忐忑害怕的心才安静下来。她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搂着舅娘的大腿不撒手。 “好了,都是大闺女了,还这么爱撒娇,当心你招娣姐姐又要笑话你了。”说着林宝珠就小步挪着带着大丫往灶房去了。 虽然灶房里没有生着专门的火盆,不过因为是做饭的地方,加上灶膛里一直埋着火温水,所以也很是暖和的。这会儿再一关门,直接就隔绝了外头刺骨的寒风跟冷意。 见大丫脸蛋上还有泪痕,林宝珠不由得戳了戳她的额头,然后拧了个布巾给她擦洗。 “以后大丫跟舅娘生活好不好?咱们不姓韩,跟舅舅一样姓张,大丫愿意不愿意?” 看着舅娘温柔的哄着自个,大丫下意识的就点点头。她喜欢舅娘,不管要姓什么都好,只要不回去不再被奶奶跟爹娘嫌弃就好。 得了准信,再看到大丫满是信赖的眸子,林宝珠心里一软,眼眶就有些湿润了。他们喜欢儿子就让他们喜欢去,她就不信了,大丫以后会比不上一个不知道什么德行的儿子。 “舅......舅......舅娘......不不哭......”见舅娘眼眶里都是眼泪,大丫赶紧手忙脚乱的帮着她擦。她有心想要多说些安慰舅娘,想告诉舅娘她会乖乖听话,可越是着急,她的那些话越是说不出来。只能来来回回的叫着舅娘。 而林宝珠呢,则被大丫突然的开口弄得浑身一震。许多天了,确切的说,在开始喝大夫给开的调理嗓子的药之后,林宝珠就试着教大丫说简单的词语。她本身也没有照顾过多少孩子,之前不管是招娣还是板凳,都是半大的已经有了自个心思的,所以交流起来并没有任何障碍。 然后大丫却不同,教她开口,必然要跟教婴儿学语一般。原本她是没有想过大丫会开口这么早的。甚至她都想过,若是三年五载的大丫一直没办法开口,她就等生意安稳时候,带大丫去州城或者京城瞧瞧。 她虽然没有生过哑病,可是也曾因为感冒嗓子难受难以说话的情况。当时正对上师傅去世,纵然悲伤难受,即使已经着急到数次昏厥,可她却没办法说出心中的感受,甚至在最后都没能叫一声师傅。 林宝珠不想大丫日后也因着嗓子的问题而留下遗憾,她希望大丫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若以后碰上一个两情相悦的男人,她也能亲口说出自个的心意。若是自家汉子在家,想来必然也会这样打算。 大丫是自家汉子对孩子的期待,也是唯一一个会打心底里因为情谊陪着她等着那个汉子回来的人。所以,林宝珠的感情必然会比在别的孩子身上放的多上许多。 安抚好了大丫的情绪,又哄着她多说了几遍舅娘,林宝珠这才抹了抹眼角应着话然后开始忙活着准备做晚饭了。 许是心情好的缘故,林宝珠甚至觉得做饭都轻松了不少。而大丫更是乐呵呵的帮着舅娘洗菜,每每等舅娘看过来时候,她都会仰着脸露出个灿烂的笑来。 看着满脸纯真的大丫,林宝珠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大丫的情况越来越好,许是等自家男人回来时候,就能甜甜的乖乖巧巧的喊舅舅了呢。想到这里,林宝珠不由的愉悦的笑起来。 “舅娘给大丫做鸡蛋布丁好不好?” 看着舅娘高兴的模样,大丫用力点点头,想了想还外头冲着舅娘比划了一会儿,直到舅娘点着她的额头说知道了,要给炸山药丸子,她才咧着嘴红着脸蛋跟着傻笑起来。 她不知道别人家的舅娘是不是也像自家舅娘这般好,不过她却觉得,舅娘一定是比爹娘都好的。就算是见过别人家的爹娘哄着闺女,但也都没有舅娘这样心细。她留恋待在舅娘身边的日子,可以被舅娘手把手教着写字儿,也会被舅娘揽着细细呵护着,有时候她都会觉得现在的幸福跟温馨跟做梦似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虽然只不过大半月的光阴,却让她明白了许多事儿。倘若,能早些碰到舅舅跟舅娘,是不是她现在也会跟招娣姐姐一样什么都会说什么都能干了? 听着舅娘满是宠溺的话,就好像大冬日里抱着火盆一般,温暖的让人舍不得撒手。 说到底,大丫现在对时间的温暖的记忆,全然都是从舅娘这里得到的。从来没有感受过旁的温柔跟呵护,所以舅娘带来的,就让她刻在了心底里一般。 吃过饭,林宝珠就开始跟大丫一起和面包饺子。甭看大丫年纪小,但学起活儿来却是很快的,尤其是被林宝珠夸奖以后,更是一个小大人模样了。 桃树湾的习俗,年三十晚上都要包好两三天的饺子,然后年三十一天都要做出整个正月的饭菜来。之后几天,是不让费劲干活的,说是开年干活儿,接下来的一年都会天天劳碌。 林宝珠虽然不信那些,不过所谓入乡随俗,既然来了,总是要讲究些的。后院茶坊住着,平日里看管茶山茶园的两位师傅到年节时候,自然也是要放工回家去的,得了大半年的工钱跟分红,他们俩也是兴高采烈的,恨不能片刻不停的赶到家人身边去。所以这会儿,倒也没别的旁人了,左右只是她跟大丫两个人,再加上赵老爷子和石家几个,就算做吃食,也不算多费劲。 包完饺子之后,林宝珠就寻了个干净的篮子盖住放到南墙根底下冻着,这样就算没有冰箱,那些饺子一时半会儿的也坏不了。忙和完以后,她就叫了大丫守着灶膛的火儿开始泡脚。 也不知道林宝珠到底多爱享受,就算是简单的泡脚也能做出花样来。不光是放了生姜,而且还在灶膛里埋了几个山药,等到开始泡脚时候,那香甜可口的山药正好被烤熟了。 屋里温暖和煦,忽明忽暗的灶火把灶房照的昏暗但却很是温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捧着热乎乎的山药小口小口的吃着。偶尔林宝珠还说温声细语的说个小故事。 待到天色完全黑透了,灶火里的火光也慢慢熄灭,而洗脚盆里的烫水也变的温热了,林宝珠才给大丫擦了脚,然后埋好火一起回屋睡觉去。 黑暗中,大丫窝在舅娘怀里,脸蛋红扑扑的,有些睡不着的睁着眼,亮亮的满是开心。等被舅娘发现小声闹她时候,大丫更是笑的眉眼弯弯的,哪里还有半分刚来时候的傻里傻气? 这样细水长流的舒坦日子,还真是惬意。 也只有在夜半时分,梦中惊醒的时候,林宝珠才会呆呆的想为何自家那个男人还没有捎过信儿回来。每每想不到由头,她都会暗笑自个真傻,从这里到北岭少说不得大半个月的路程,若是送信,到了自个手里估计也得一个多月吧。 反正不管是否是这个原因,至少也能让自个安稳一下,也省得总会胡思乱想。 年三十这天,石大勇跟张秀娘早早就带着招娣过来帮忙做饭了。当然,等日头全升起来了,林宝珠少不得带了大丫去私塾里请了赵老爷子过来。 毕竟是年节时候,自然是凑到一块才能热热闹闹的了。 有秀娘嫂子搭手,再加上招娣跟大丫帮着洗菜切菜,还没到晚上年节饭时候呢,基本上大菜就都出锅了。满满当当很是丰盛的美味一盘盘的盛了出来,甚至还有不少多出来的,等着这些天时候摆桌用。 想着招娣跟大丫也跟着忙活个不停的,所以林宝珠每每做出什么稀罕的小点心或者小食来,都会先投喂两个像小鸟一样嗷嗷待哺的丫头。 许是头一回感受到如此热闹的年节,又或者是第一次心甘情愿的高高兴兴的来帮着干活儿准备年节饭,所以两个丫头心里也都是慢慢的成就感。不过虽然自豪,可被林宝珠夸赞时候,俩人还是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等上饭桌的时候,招娣就拉着大丫说了许多吉祥话,大丫会说的不多,大多时候就乐呵呵的点头附和。瞧着一桌人也是笑的前仰后合的。 赵老爷子摸着胡子连连点头,果然都是纯真的孩子们,同大人不一样,她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认真真发自肺腑的,带着孩子特有的嗓音跟清澈,让人心生欢喜。 见老爷子也高兴了,林宝珠就在边上拆台了,“老爷子,招娣跟大丫可算是给你拜年呢,这压岁红封总少不了吧。” 招娣跟大丫也是兴高采烈的看向老爷子,然后一叠声的说着吉祥话。 也亏得是在村里待久了,白日里才被去送饭的狗剩娘亲梅英提醒了一句,所以老爷子倒还真的准备了。他爽朗的笑了两声,看着狭促的林丫头说道:“都有都有......” 这一句真有,还真是都有呢。不光是招娣跟大丫得了红封,连带着林宝珠跟石家两口子也一人得了个大红封。 老爷子身无长物,对银子铜钱的并不看重,不过到底是打京城来的而且是被睿王看重的老先生,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家底的。就算是给红封,自然也不会跟世俗一般只给些银钱。 招娣跟大丫每人得了串银珠子,而石大勇跟张秀娘则是金串子,至于林宝珠收到的,却是个水头极好,端是瞧着就让人爱不释手的纯白玉佩。 对于玉,古人爱之。而林宝珠对玉的研究虽然不深,但却也有些眼力劲的。打眼一瞧,她就清楚,这块双鱼玉佩价值不菲,只怕都能抵得上张记如今的产业铺子了。 她只看了一眼,就赶紧对老爷子道:“老爷子这压岁红封太过贵重了,丫头受之有愧......” 不过还没等她说出推拒的话呢,老爷子就假意唬着一张脸有些不开心了,“给你你就拿着,别学那些个虚头巴脑的人说些有的没得。我说你适合你就适合。” 见老爷子生了脾气,林宝珠也不敢在这个关头说旁的了。见林宝珠收下了,老爷子才复有高兴起来,甚至今儿头一次还多喝了两杯酒。 热闹的年夜饭,及家人围坐在桌边吃着美味的饭菜。老爷子跟石大勇喝着小酒,招娣跟大丫凑在一块吃着舅娘专门做的小甜品,而林宝珠跟张秀娘也是高高兴兴的说着这一年的事儿。 感慨有,辛酸有,庆幸有,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期望。 吃过饭,林宝珠就端了提前准备好的糖果瓜子跟自个干炒的花生出来当零嘴儿。顺带着,也拿了红封出来给招娣跟大丫一人一个。闲的没事儿,大家说着闲话,就连不爱谈往事的赵老爷子,也破天荒的讲起了京城的种种,听得大伙儿如痴如醉好不稀罕。 温馨暖情的气氛中,时间很快就到了子时,这会儿石大勇就带了两个小丫头去放鞭炮。不过片刻,外头家家户户都热闹起来,鞭炮声此起彼伏,辞旧迎新,是为着过去一年日子顺遂开心,也是为着新一年的到来而欢呼。 远处鸡鸣狗叫也很是热闹,离得近的人家也会吆喝着相互祝福几句。 饶是已经半夜了,屋里的人哪怕是年纪最大的赵老爷子也是笑容满脸精神抖擞的。太久没跟人一起过年了,如今乍然一热闹,虽然不习惯,不过但滋味却是不赖的。 那边炮竹声渐渐落下了,林宝珠就跟张秀娘去灶房煮饺子了,等石大勇带了招娣和大丫回来,她就赶忙吆喝让大家伙儿进屋吃饺子。 “更岁交子”,所以就算还不饿,大家伙儿也会欢欢喜喜的凑过来吃几口。因为是年节的饺子,彩头自然不会少了,有的是一文铜钱,也有大丫喜欢的糖果包成的,取意富贵吉祥甜甜蜜蜜。 吃完饺子,简单的洗了手脸,收拾了桌椅,林宝珠就安排大家各自去休息了。张家院子大,单是前院这里,就有东西厢房跟正排三间青砖大瓦片的屋舍。所以就算赵老爷子一间,两个闺女一起,石家两口子一间屋子那也是够的。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就起来吃了饺子,所谓好吃不过饺子,所以哪怕没有做什么下饭菜,几个人吃的也是欢欢喜喜的。 刚收拾好屋子,外面就已经有了来串门拜年的。其实按理来说,应该是张满囤早些去村子里串着人家拜年,而林宝珠这个女主人在家里待客。 不过今年不是特殊么,满囤那孩子是个好的,保家卫国去了,为着宽慰林宝珠的心思不让她在该合家团聚的日子里难受。所以村里几个辈分小的妇人就商量着早些串门子,得了空就过来跟林宝珠唠唠嗑。 因为石家在村里没有亲戚,所以倒是不用去串亲拜年,一整天也就在张家没挪地方。赵老爷子更是了,期间因着老爷子的缘故,张里正跟从县学回来的刘金才还有村里一些有孩子人家的汉子,都过来给拜了年,又送了许多吃食用品,真是热情的很。 忙活了一整天,到晚上时候,饶是张秀娘都觉得浑身酸疼。今儿不用干活儿,不过架不住来的人多,时时得添茶倒水还要打扫大家吃过零嘴的桌子跟满是果皮的地面。 招娣跟大丫也是玩了许久,这会儿见没什么活儿了,扎头就钻进被窝睡着了。可算是头一回,没闹着林宝珠要听故事了。 给两个闺女盖好被子,林宝珠跟张秀娘相视一笑,然后瞧瞧退出了屋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按着规矩,初二应该是回娘家的时候。不过林宝珠的娘家不知道在哪呢,而张秀娘早就没了娘家人,所以这天她俩就凑在一块围着火盆歇着。 过了初三初四,走亲的人也慢慢少了。而天儿也开始回暖,当然因着还不到开春,所以天儿依旧是寒的很。不过日头倒是出的勤了,也没在阴天下雪的了。 等到初六,镇上的开年第一个集市开集了,张记铺子也开始做生意。往来于桃树湾跟安平镇的商人也越来越多,整个张记又恢复了平日的热闹跟红火。 进了三月里,家家户户开始忙活春耕了,只是与以前春季不同,今年就算是农忙时候,大家伙儿也没舍得丢了张记的活计。毕竟,张记的工钱可抵得上一年的粮食钱呢。 林宝珠没在种后山的地,自家汉子不再,她不说会不会种,就是会种地,那一担担的水都弄不过去。不过院子里开的那片小菜园子,她倒是跟着种了点青菜。 忽如一夜春风来,乍暖还寒时候,也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了。而张记吃食作坊又开始了蕨根粉的生产,而这一次,张记收购蕨根菜的范围自然又扩大了。但凡合格,不管是哪个村子,都可以收,价格同桃树湾村的价格一样。 为了省事儿,林宝珠还找了两个可靠老实的汉子负责附近几个村子的收购情况。 而在刚入四月的时候,忽然又一行人快马加鞭直奔桃树湾而来。来人风尘仆仆似是连夜赶路,等到了桃树湾问明张家所在之后,更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张家。 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一个个的还穿着铠甲,瞧着各个也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过想必与张满囤的功力,那却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几个人一见林宝珠,先是瞪大了眼半天惊讶的没合上嘴巴,最后还是看着最机灵的那个戳了戳为首的那个大头兵的胳膊,然后粗声粗气的喊道:“嫂子好。” 打了招呼,几个人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憋红了脸,最后还是为首那个嘟囔了一句:“六子忒不够意思了,明知道张校尉家媳妇真就跟个天仙儿似的,还诓咱们打赌。” “就是就是,咱就说咋的他能用三顿饭的干粮打赌,感情张校尉家真是个娇娇的小媳妇。” “嫂子果然生的好看,也不知道张校尉修了哪门子福,真是便宜他了。” 在他们眼里,可不就是真真如此,毕竟就算他们再佩服张校尉,那也改变不了大家伙儿都是五大三粗糙汉子的事实。要知道就是木小将军,娶的也是个能抗大刀揍人的婆娘,可张校尉那砍起人头就跟砍菜瓜的蛮汉子,居然能娶到这般品貌的媳妇。 说完,那人就挠了挠后脑勺,转而欢喜道,“嫂子,我是张校尉手底下的许三儿,咱来的时候就听说你做饭好吃,你看咱们兄弟几个日夜兼程的也没敢停脚吃饭......” 听了这话,林宝珠不由忍俊不禁。瞅着一群莽撞的汉子,说起话来也是没个忌讳,不过瞧着倒是有几分自家男人的性子。只是说归说,想到如今家里没有那个汉子做依仗,她还真不敢轻易让了人进门。 这一会儿的工夫,石大勇跟几个巡山的后生就拿着家伙什儿牵着家里的狗过来了,见张家门前果真有几个神色诡异的家伙,顿时一个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不过几个人对视一眼提起了神,丝毫没有犹豫就跨步就挡道了林宝珠跟前。 如今桃树湾可不是以前的桃树湾了,现在就算是土匪来打劫,他们这群被准备训练的汉子们,也能拼一拼。没得让人来村里骚扰抢夺的。 被一群汉子突然插到跟前,打北岭营地而来的几个汉子都愣了片刻,后边跟着的两个浑身煞气的小子下意识的直接拔出了佩刀。若不是刚刚开口的许三儿动作快压住了,指不定这会儿就要见血了。 “嫂子莫怪,兄弟们都是刚刚下了战场的,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的都拔刀拔成了习惯。”许三儿呵斥了身边跟着的几个,然后满是歉意的解释道,“打仗时候,但凡手慢一点。只怕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呢。” 见几个人面容依旧严肃,那许三儿才猛地想起来自个来的太突然,这才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说道:“这是张校尉给嫂子带的信,是军事朱二哥帮着写的,说你看过就知道真假了。” 听到自家男人有信儿,林宝珠刚刚还算平静的心瞬间就激动了,看着眼前这个壮实的黑脸凶相汉子,也顾不上怀疑了,赶忙往前一步简直就跟抢一样接过了许三手里的信。 得了信,刚打开就有个边儿都被磨的发白犯松的荷包掉了出来,打眼一看,林宝珠眼眶就忍不住通红起来。这荷包还是她给自家男人绣的第一个,算是定亲信物?那时候她是满心羞涩,原以为,自家男人早不用了呢,却不想他一直带着呢。 有了信物,林宝珠的防备心也就消了许多。见石大勇几个还等着她发话,林宝珠也不好多耽搁,赶紧让石大勇帮着招呼了几个人进屋。然后又找了个腿脚快的汉子帮着去叫一趟秀娘嫂子,来帮着搭个手。 进了屋,林宝珠给几个人熬了茶水,又拿了许多点心。瞧着刚刚还凶巴巴的人,看到桌上的吃的那眼睛都要冒光了,只等许三一发话,就跟饿狼扑食一样几口就瓜分了好几盘子零嘴点心,真真让林宝珠吓了一跳。 接着,许三就说起了军营的事儿,当然,只说是张满囤头次上战场,就砍了二百多人。他们拼命都是按砍死的人头记功劳的,所以就一战。张满囤那个不要命的先锋营副将就名声大噪。 接下来几战,当真是血腥残忍,不过好在大家伙儿早就习惯了浴血奋战,也都把生死受伤当成了家常便饭。加上张满囤带着的多是血性男儿,杀伐果断所向披靡,所以才几个月工夫,他就已经进了睿王跟前,甚至管辖着一个骁骑营了。 而这次几个骁骑营拔尖的击破了头抢着来桃树湾,除了要办将军说的买卖的事儿,自然就是被六子诓骗着打赌的事儿了。六子说,自家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校尉大人家里娶了个美娇娘,不光不能打架干仗,连说话都柔声细语的,这放在全靠拳头说话的骁骑营,哪个肯信? 这不,他们就活脱脱的为了几顿饭的干粮,跳进了六子挖的坑里。 因为家里就有自个酿的酒水,所以林宝珠倒是不用额外去打酒。听得外头一阵喧闹,接着就瞧见里正并着一个轿子匆匆赶来,那轿子一晃一晃的看的林宝珠都觉得难受。 到了跟前,没等林宝珠开口呢,就见县丞大人扶着官帽一脸着急的下了轿子。瞧见林宝珠,赶忙正着脸色问道:“听说是睿王殿下派了人回来,本官前来看看殿下有什么事儿。” 张里正点点头,有些担忧的问道:“可是满囤有什么事情交代?” 他没敢问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不敢怎会这般兴师动众的。据说来的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连县丞大人都惊动了,可想而知那得是多大的事儿。可别是满囤没了,不然怎会劳的如此多的人来? 林宝珠先给县丞大人行了礼,虽然心里对这个当官的有些不喜,毕竟跟周记那些个糟心事儿可没还过多久呢。当初要不是她狠下心来,而且自家男人也有几个知近的兄弟暗中帮衬,怕是这当官的也要徇私了。就算那样,最后不一样把周家大老爷给撇的干干净净的么。听说害了人命案子,结果那个管家最后还是没严惩...... 不过想归想,她现在到底还没跟县丞叫板的资本跟依仗。 “倒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满囤在军中的弟兄来送了封家信,顺带着许是来商量一下张记跟军中吃食供应的事儿。”虽然林宝珠姿态恭敬,不过她这番解释却是对着里正说的,而县丞大人虽然没被冷落,但却也没得了她打心底里的敬重。 县丞大人一听,脸上神色一喜,这可是一桩好事儿。等再问过林宝珠,知道张满囤居然成了校尉,顿时心里连连庆幸,亏得当初没有为了岳父一家把张记得罪死,不然日后定有自个倒霉的。 不过是个山野粗人,才去了战场多久,就能一路升为校尉。更重要的是,就是县太爷被调走之前,他才知道,原来睿王殿下一直就在桃溪县落脚呢,甚至还多次去过张记。 要是有睿王这位代天督战的王爷扶持,加上张满囤本就浑身匪性茹毛饮血的凶残劲儿,那他以后的路,只怕定会青云直上。到时候,指不定就是衣锦还乡,自个这个还未升为县太爷的地方小官吏,都要敬人三尺呢。 念及此处,县丞大人刚刚因着林宝珠的冷淡而升起的不喜就淡了许多,反倒是略带殷勤的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然后自顾自的说要前去跟几位小将军叙话。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说到底,能有什么话可说呢?两路人压根不是一类人,打张满囤手底下出来的,各个都是有话直说没有花花肠子的莽撞汉子,而县丞大人则是一直善于钻营的官吏,虽然没干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儿,却也跟直肠子搭不上边。 这么着,才三言两语,许三几个就有些不耐烦了,连连摆手道:“咱不过是几个大头兵,稍后兵部跟户部会有大人亲自前来细谈,那些个事儿咱也说不清楚。你若是想知道,只管等着京城派人来就是了,没得为难咱们斗大的字儿不认识一个的大老粗。” 要说他们几个是大头兵,县丞大人还真不能信。毕竟这几位刚出州城,知州大人就遣了人来知会他,最近几天莫要惹了乱子,这几位粗莽的汉子那个顶个都是有来头的。 不过就算不信,见着人满脸不耐了,他也不敢再深究,甚至坐都没坐一下,就连连说着若是有事只管知会,然后带了人离开。 林宝珠跟张里正送走了县丞几人,然后又回到屋里。这会儿,就让石大勇跟村里最有名望的里正招呼着人,她则跟刚刚赶过来的秀娘嫂子到灶房去忙活了。 也亏得招娣怕大丫害怕,说了一声就匆忙带了大丫去石家那边玩。不然这会儿,林宝珠还真不放心让大丫一个人在屋里呢。 过年之前做的腊肠还有许多,再加上前些天刚卤的肉正好入了味儿,瞧着院子里青菜也长起来了,林宝珠跟张秀娘又搭手炒了些青菜鸡蛋。而小灶里常炖着的骨头汤,这会儿也用的上了,用来煮些卤汁一会儿浇面正好。 想着自家汉子吃饭的分量,林宝珠狠狠的挖了五六碗面,然后让秀娘嫂子帮着全部擀成了手擀面。这一遭大锅里煮了两回,每人跟前都满满当当的小半盆子,加上青菜黄豆跟炸好的酱汁,饶是林宝珠自个都觉得有些饿了,更别说那几个风餐露宿许久没正儿八经吃过一顿饱饭的汉子了。 行伍出身的汉子,力气大,操练多,所以食量一般比寻常人要大上许多。本来几个人还商量着来了以后要克制着些,毕竟嫂子在家挣钱养家也不容易,却不想那饭菜一上桌,几个人都忍不住大快朵颐了。 娘哎,这面条真好吃,还有那炒鸡蛋,焦黄焦黄的。对了,那边上篮子里红不拉几的啥红枣馒头也好吃,甜滋滋的软绵绵的吃到嘴里,都舍不得咽下去。 值了,就算被六子诓骗去了几顿饭,来一趟也值了。回去了可得好生跟六子得瑟一番的,哼,用几个硬邦邦的馒头换这么一顿香喷喷的饭菜,就算饿几天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几个人就忍不住嘿嘿笑起来,接着眼睛就若有若无的瞟着桌上所剩不多的几块肉。等口中的面一下肚儿,许三就率先出手了,左右先抢到碗里再说, 在战场上,但凡开饭了,哪个不是你争我抢的,但凡手慢的,别说吃饱了,指不定就要饿肚皮了。更何况,校尉大人可是说了,嫂子最是讨厌端着的人,要想吃的好,一定不要藏着掖着。 果然,瞧着大家吃的高兴,林宝珠又赶紧去灶房添了些面,烙了几张肉饼拿过来。 吃饱喝足了,许三几个才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还真是没出息的很,他差点没把碗都吃出个洞来。瞧着嫂子来收拾桌子了,几个汉子难得的挠着脑袋呵呵傻笑起来,还是最小的那个机灵,赶紧帮着搭手。 吃过饭了,几个说这次只是顺路来送信,睿王交代的事儿办完了,他们就该日夜兼程的赶回去。如今来一趟桃树湾,已经算是挤出来的工夫了。 瞧着几个人急着赶路的模样,再想到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指不定下一刻就发生什么呢。所以倒也没有多耽搁,只是让秀娘嫂子帮着赶紧的给几个人装了许多吃的。 家里的饼跟点心,还有那几坛子刚刚酿好的酒水,再有就是准备往县城新开的铺子送的水馒头和枣糕,简直恨不能全都给装走。 满满当当六包袱吃的,要是拿去军营,少说也能够几个人吃个三两天的。 也亏得几个人所骑的战马都是极好的,就算负重也并不妨碍什么,所以几个人抹着嘴高高兴兴的就离开了。 所谓来去匆匆,若不是家里还有一桌子脏盘子还有空空荡荡的放点心的篮子,林宝珠许是都会觉得跟做梦一样。 送走了几个来送信的汉子,林宝珠才跟张秀娘说了一声,忙去屋里看信了。 信一瞧就是匆忙之间写的,许是印着手上的汗渍呢,有些地方已经晕开了,不过却并不妨碍里面的内容。 “媳妇,我在北岭很好,也没有多危险,还升了个小官,有了自个的营帐,就是伙夫没你做饭好吃,有时候那馒头都膈牙。”看到那汉子居然也会诉苦了,林宝珠不禁勾起了嘴角,可一想到许三几个说的,她哪里又能不清楚,自家汉子这只是说着宽慰她的话呢?“前些时候跟匈奴蛮子打仗,你男人直接砍了他们的帅旗,还活捉着塔娜公主,可算是给咱大周出了一口恶气。你不知道,营地里的弟兄们见识多浅,居然觉得那什么捞子的公主美若天仙,真是没见过世面,媳妇,那个什么塔娜比你可差远了,不会写字儿就算了,连说话也是个说不清楚的......” 信里写了许多,絮絮叨叨的,有他怎么英勇的,也有写怎么想自家媳妇的。当然,也少不了说一些北岭那边的稀罕事儿,只说等打完仗,把匈奴赶走了,就带她去游玩一番。啰啰嗦嗦的,最后归根到底还是一句他想媳妇了,让媳妇好生在家等着,再过俩月他就回来了...... 林宝珠捧着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笑一会儿,发会儿呆,然后又看一会儿,看到他说吃的还不如大狼的饭时候,林宝珠心里又忍不住酸涩起来。哭哭笑笑的,最后终于下心翼翼的把书信收起来跟自家的银票放在一块收好。 她就知道,自家汉子是个能耐的,不可能出事儿的。想到那个蛮牛在信里说想她了,林宝珠又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很是欢喜。 说什么要让她做个官夫人,以后风风光光的,可谁在乎什么官不官的,只要有他的人在,就算是粗茶淡饭她也是乐意的很。 想到那汉子说如今大战差不多都结束了,说是最晚过了春耕之后,就能回来。林宝珠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跟期待,等那个汉子回来,且让他要好生练练字,不然以后有事儿总找人代笔,那岂不是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却说北羌的地界上,张满囤正带了人夹击落败的匈奴兵。如今匈奴大败,前些日子被掳了唯一能征战的公主,这会儿正是军心大乱之时。不过按着睿王殿下的意思,就是他们还要震慑一番,许是要再往漠北追击些日子。 不过如今匈奴三位皇子被砍杀了两位,一位不输男儿的公主也被活捉了,再加上北羌族为了决断后患防着被匈奴卷土报复,也为了取信大周以消除大周对自个放匈奴过境而生出的忌讳猜测,所以不用大周言语,就一路帮着追击匈奴的败兵惨将。 看着广袤无际的草原,睿王殿下冷冷一笑,俊美无涛的面容带了几分寒意,他缓缓转动拇指之上的皇子扳指,呵笑道:“大哥二哥真以为掌管了兵部跟户部就能牵制我了?” 他语气平淡似是并没有多少欺负,只是眼底的寒霜却犹如实质,让人不敢直视。 他等了多久才等到这一天,灭匈奴于漠北,从此大周边境再无战事。可大哥跟二哥居然还敢在背后下手,真当他是个软的不成? 边上几个近卫恭敬的垂头并不敢搭话,也只有朱能在边上露出了个笑意。看来殿下是要有所动作了,这一次出手,却不知京城会是怎般模样。 “派人给逍遥王传信儿,让他做好弹劾户部尚书的准备。呵,没得什么人都敢在我跟前伸个爪子,这一回,且让他们有来无回。”睿王说的云淡风轻,不过站在近处的二三幕僚却不由的替如今蹦跶的最欢实的大皇子跟二皇子哀悼片刻。 自家殿下是宅心仁厚,胸襟广阔,不过在政事上却也是有城府的。也就是在主子身边待的久了,就越发的能感受到主子异于常人的沉稳心性跟令人敬佩的手段。 想到京城里那群尸位素餐惯是享受的官吏,再念起到了北岭一带所见所闻,那匈奴对大周边境的百姓是何等残忍,剥皮抽筋,血腥屠城,若不是睿王殿下一力排开众议,以诸位新将领为首险险取胜,只怕大周少不得又要和谈。 前几日京城传来消息,说是几位皇子联名弹劾,认为殿下对匈奴之战太过凶残,多次游说皇上要趁着如今匈奴兵败,且大周活捉了其公主而和谈。甚至,皇上似乎也有松动的意思,多次招左丞相大人商议。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要从京城传出圣旨,快马加鞭到北岭,要半月的时间。而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在半月之内,灭掉匈奴王庭,让其对大周的惧怕刻进骨子里,百年之内再难成气候。 等到身边的侍卫应声退下后,瑞王爷才垂眸深思起来。如今,他就等着张满囤跟木小将军截杀匈奴之事了,若是事情顺利,再过几日,少不得就能攻去塔河一带...... 而塔河,则是匈奴最后的根基了。 桃树湾内,张记这几天是连夜赶着制茶做吃食,实在是因为上次林宝珠给许三几个带走的太多了,如今县城铺子有些供应不上。 原本他们也没想到在县城开铺子会那般顺当,甚至周记还联合了几家杂货铺降价,并且找了些混混闹事儿。 却不想等到了张记开张那一天,不光是县丞大人亲自光临了,而且就连县混迹的黑白两市的姚三爷也亲自前去,甚至大手一挥定了三百两银子的吃用让送去堂口。 要说县丞大人的到来,已经让人大吃一惊,让不少准备刁难欺压张记的人退步。那么姚三爷的出现跟对林宝珠这张记女当家人的恭敬态度,就更让人打退堂鼓了。别说是拖家带口的混混们,就是那些个整日里偷鸡摸狗没个家眷的流氓地痞也没敢真的露面找事儿。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姚三爷了,谁不知道,在桃溪县乃至北齐州,姚三爷跺跺脚就能让人废了道上的贼寇。 有姚家堂口撑腰,哪个敢招惹张记?不要命了不成! 其实不光是大家伙儿诧异,就是林宝珠自个都是一头雾水的。自家男人什么时候认识这等人物了?别说她不信,就是搁谁身上,谁也想不到的啊。 当初那个汉子借五百两银子都费了许多心思,若真认识姚三爷,就凭他出手就是三百两的劲头,能那般为难? 可若是不做姚三爷的生意吧,那也说不过去,毕竟人家是花钱买吃的,银货两讫。而且,人姚三爷也没有跟她攀关系,只不过是露了个脸亲自来买些点心,跟她说了几句客气话罢了。 她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左右自家男人也快回来了,等他回来,若有人情再去还就是了。 这厢张记在县城的铺子是开起来了,不过瞧着日渐红火的生意,林宝珠就跟李掌柜的几个商量着,看能否就近寻个地方另设作坊。当然,同安平镇一样,那作坊不光是制作吃食,也要能制茶。 其实若只是寻个地方开设作坊倒也不是难事儿,难就难在人手上。一来甭管是租个院子还是买块地方,其中工具跟家伙什就要重新添置。二来之前在安平镇开设作坊时候,已经打桃树湾调了不少人手过去,若是再往县城送人手,怕是村里的作坊活计就不好继续了。但是要是说打县城就近招人的话,人生地不熟是一回事儿,招的人心性品德也没法保证。 因着有这么许多难处,所以在县城开设作坊的事儿也就暂时耽搁下来了。不过就在林宝珠觉得有些遗憾的时候,李掌柜的派人带来消息,说是听个来取货的客商说,县城往西一直走,出城不远的地儿,有个作坊要出手。 那作坊以前是酿酒用的,作坊里蒸粮食的大锅不少,灶台跟存酒的屋子,正合适炒青凉青。 “夫人,我来之前绕道去看了一趟,说是酿酒的作坊,其实说的也不算准确。”李掌柜的见东家听到了心上,似是很看重这个消息,然后笑着说道,“也是咱们运气好,正巧得了这消息。那块原本是周记以前制茶的茶坊,是让他家大公子管着的,不过周家大公子是出了名的好赌纨绔,本就不善经营,一来二去的就把好好的作坊给掏空了,又因为欠了赌债,不得已才兑了出去。后来的主家是想着跟北泉酿的风,好酿酒挣钱的,只可惜手艺不行,才撑了三五年就累了,这才想着脱手呢。” 林宝珠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一亮,显然知道这处作坊对于自个的重要性。若真如李掌柜所言,那对张记可是极大的好事儿。 毕竟里面的家伙什若是不用重新置办,那么只要人手到位,转天就能开工。 想到这里,林宝珠也不敢多耽搁,直说收拾一下,就顺着李掌柜一同去瞧一瞧。当然,说辞俩人也要提前说好,省得到了那作坊,再碰上漫天要价的事儿。 当天头晌午时候,林宝珠就带了大丫同李掌柜一起赶着车去了县城西边的村子。说是村子,其实距离县城也不过半刻钟工夫,就是走路也不费多少时间。 瞧着路程跟位置,林宝珠心里暗暗满意。进了作坊,瞧着有不少人围在后院的房间门口,而一个穿着青灰色布褂子的中年老汉正满脸着急的解释着什么。只可惜,来吵闹的人实在太多,倒是压过了他的声音。 林宝珠见场面混乱,而大丫也有些害怕的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当下也不敢往前了。若是她自己个倒是不用在意,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还要顾忌大丫的情绪。 她低声跟李掌柜交代了几句,就拉着大丫退到了作坊门外。而李掌柜得了东家的交代,自然是依着话上前打探几句。 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李掌柜的就出来了,瞧见林宝珠,似是露出一个喜出望外的表情。 “夫人,这事儿对咱们来说倒是件喜事儿,这作坊的主家急着出手作坊,就是因着家里缺了银子,而且还欠着来做工的活计工钱。我刚刚听那作坊管事儿的老者说,只要咱们诚心诚意要,可以低价抵给咱们。”话到这里,李掌柜的面上的喜气就减了许多,顿了顿,他又为难道,“只是管事儿的希望咱们作坊能安排一下以前在这里做工的活计们,拖欠的工钱他们结清,只是若是可以还希望咱们能留着那些人做活。” 林宝珠略略思索,酿酒需要挑选粮食,也要蒸粮,其中许多活儿倒是跟制茶相通。如果要留下那些个做工的伙计,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万事都是需要有个章程的,她心里钦佩这个作坊的主家心思厚道,还知道给伙计们寻个活路,可是也不代表她要做赔本买卖。 “劳烦李掌柜再去一趟,同能做主的商量一下,咱要做买卖自然要坐下谈好了。若是谈拢了立个章程,若是谈不拢也算是多门交情。” 李掌柜对于东家的话深以为然,再见林宝珠这东家夫人面容沉稳,丝毫没有窃喜或者趁火打劫的意思。当下,心里就越发敬重了。 两相对比之下,倒是显得自个浮躁了。在想到这位夫人平日里的行事做派,哪一次不是大方得体?就算是那些个在张记二楼眼高于顶的读书人,也多会称赞夫人德才兼备。 也不知怎得,干了一辈子掌柜子的李掌柜,这会儿心里升起了莫名的激动心情。东家是能耐的,而张记的茶叶跟点心都是极好又是旁人仿不得的,也许跟着张记他真能做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要知道,他一辈子给人做掌柜的,最崇拜的就是北泉酿的大掌柜子。并非是那北泉酿闻名天下而使得他富贵无比,而是那掌柜的慧眼识珠,在北泉酿还是区区杂酒之时,就舍得放下经营了多年的铺子一心运作北泉酿。如今,那位掌柜的更是一跃成为行商之人口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甚至多少人想着跟那位掌柜子攀关系。 他原本以为,这辈子不愁吃不愁穿能回归安平镇落脚,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就足够了。但是随着张记生意越做越大,如今竟然要在县城开设作坊同多少有根基的人一争高下,他的心里也开始生了涟漪。 不管怎么样,见林宝珠神色淡定,心中似有计较。李掌柜的也就不再多言,转身又进了作坊。 又过了一会儿,李掌柜的随着个小厮出来,在小厮带着之下打后门入了跨院。而此时,林宝珠才算是真正跟作坊的主家见了面。 “夫人既然诚心而来,我也不耽搁工夫说些虚的假的了。这作坊算不得挣钱,但却也能带来些收入,毕竟饶是县城也有些穷苦人家要买酒水待客或是自用,再者还有往药堂送的用来炮制草药的烈酒。只是前些时候,作坊的酒头脑离开了,一时之间竟然没人能控酒。再加上家中老母病重,哪怕我已经散尽了积蓄也没能让老母好转一二,县城中的大夫说许是京城能有名医给诊治,这才想着要匆忙出手以换取现银。” 说话的汉子不过三十出头,虽然瞧着也是文质彬彬,说话条理分明并不像是邋里邋遢之人,可如今看着却是佝偻着腰背,整个人都满是狼狈沧桑模样。 林宝珠并不是神人,端是看一眼就能瞧出善恶人心,不过看着这个汉子赤红着双眼,满目血丝。再念起刚刚听到的事儿,明明急需用银钱,可偏生还要惦记着跟着他做工的作坊伙计们,这样的人想来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原本想着要压一压作坊价钱的林宝珠,这会儿心里竟然生了许多怜悯。说实话,她并非狠心之人,偶尔发了狠也不过是对一些狼心狗肺亦或是恬不知耻的厚颜无耻之人。而碰上满是孝心的作坊主家,她当真是没那么硬的心肠要趁机宰价了。 所谓交善人者道德成,存善心者家里宁,为善事者子孙兴。。其实就像人常说的,存善心得善果。平日里林宝珠总说自个的不做冤大头,不在意恶妇名声,可实际上,她每每行事都未曾损害过旁人利益。甚至,心怀感恩,在村里人需要帮助时候,她从未推辞过。 而作为回报,桃树湾的众人都敬重她,甚至对她满怀感激。哪怕自家汉子不在家,村里人也都自愿成了她的依仗。 林宝珠没有什么大能耐,更没有什么建设新农村或者开辟桃花源的心劲,她只希望能靠着自个的双手奋斗发家致富,能跟自家汉子白头偕老一辈子幸福安稳。 但是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她与人为善,得了诸多回报。甚至,连有了秀才爷的路婆子家,都是一直对她感激涕零的,从未曾因着家里出了个本事人而慢待了她。 眼看着作坊的主家小心翼翼的不敢轻易谈价格,林宝珠索性率先开口,她也不拿捏,笑道:“既然您不藏着掖着,我也不跟您客套别的了,咱有一说一,不知您打算怎么出手着作坊?只要价钱合适,我自不会驳回再讨价还价。”顿了顿,她又说道,“只是那些伙计还是需要您跟我们张记的大掌柜的商量一番,若是老实可靠的,张记自然愿意继续用。不过若有偷奸耍滑的,饶是知道您是好心,张记也是用不起的。” 见林宝珠爽快,那主家也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他开口道:“这作坊原是周记的茶坊改造,其实后边还有一小片茶园,只是那茶园就算有人打理时候,茶树上也满是虫害,倒是糟心的很。若是夫人要买下作坊,那片茶园只当是白赠与夫人的,甭管是寻人铲了做什么,也是好的。再有就是晾晒熟粮的屋里,还有许多崭新未用的家伙什,若是夫人要用,就一并赠与了。至于价钱,一百八十两银子可好?” 一百八十两银子在县城的地界上算不得贵,但也不便宜,不过若是加上一小片茶园,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其实相比于作坊里的那些家伙什,林宝珠最感兴趣的还是主家口中的那片满是虫害的茶园。 她略略思索,就说道:“不知可否先让我看过茶园再定?” “这个自然可以,左右现在无事,我就亲自带夫人去看看。”说着,那人就起身忙不迭的在前头带路了。 说实话,他也是走投无路了,就因为自个急需用钱,但凡来询问作坊买卖的人,都是下了狠心的杀价。甚至有人还出过三十两银子,且都还拒绝安排在作坊做工的伙计。 如果只是为着银子,他也能勉强接受。可偏生那几个伙计,是打他困顿时候就跟着他干的,白手起家不容易,许多时候都没有办法按时发工钱,但伙计们却都不曾计较。如今他只要卖了作坊拿了银子就能离开,可那些个伙计呢?失了活计,家里就少了进项,若是那般,岂不是被他这个老东家坑苦了! 不说作坊的主家心里是怎样纠结的,单说林宝珠已经拉着大丫同李掌柜一起来到了主家所说的茶园。 茶园并不算大,瞧着也就是六排茶树的规模。在日头的照耀下,鲜嫩青翠,还散发着淡淡的苦涩茶味。 林宝珠走近瞧着,茶树已经长出了一两片的嫩芽,却不是采摘时候。不过还没等她伸手采摘一片呢,忽而就看到极而连三的小飞虫扑腾而起,而叶子下几乎都被这种青色小虫霸占。 她先是一惊,待看清虫子跟已经被叮咬吸食的茶叶片之后,忽而心中狂喜。而这种狂喜,就是当初发现老鹰茶古茶树时候,都不曾有过的,也就是头次确认那白鸡冠茶母株时候的心情,稍稍能堪比一些。 作坊主家见林宝珠神色有变,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子。想他家夫人,也是个爱洁的,平日里别说看到如此繁多的飞虫了,就是瞧见哪有个蚊虫都要擦洗一阵子。他打眼瞧着林宝珠的穿着打扮,再看她身边未吭一声的孩子面容清秀干净,心里暗暗后悔,没得提什么茶园不茶园的啊,怕是这门买卖又要起波折了。 作坊主家稍做思索,解释道:“这附近有山头是种甘蔗跟桑树的,所以招惹了许多浮尘子,不过只要把茶园清理过,这虫子也就不会如此多了。毕竟咱这里是做工干活的地方,又是城外,少不得会看到些害虫之类的。” “你是说这确确实实的是浮尘子?” “对啊,这害虫在咱们这不少见,但凡果园或者田地里都有许多。不过以前有周记的人打理,所以没出现过这么严重的时候。后来作坊倒手到了我手里,因着用不到这地方,所以我也一直没让人修理过,今儿来了才发现好好的园子被虫子都吃遍了。”说着,主家还露出个懊恼的表情来,早知道,前些天在要卖作坊时候,就该把这地方给铲一遍。 他是后悔不迭,满心懊恼。不过林宝珠却没有心思管主家是个什么心情,她正小心翼翼的摘下一片嫩芽,先是放在手心嗅了嗅,被浮尘子也就是小绿叶蝉叮咬过的芽叶散发出一股子淡淡的特有香气。 她细细用手捻了捻芽叶,饶是没有放进口中细细品味,却也能感受到这东方美人茶独一无二的魅力。 所谓东方美人茶,其实就是白毫乌龙茶,是用青心大冇,手采被浮尘子叮咬吸食过的芽叶制作的。与旁的茶叶不同,这种茶的茶质好坏,出去制茶手艺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取决于小绿叶蝉的叮咬程度,前世时候,多少茶园为了吸引这种小虫不敢施加农药更不敢细致的打理茶园,偏生,多少茶农求都不曾求到像这般一样能让小绿叶蝉聚集的地方。 说起来,东方美人茶的由来,还是中国茶品被外销到英国后,被茶商献给维多利亚女王,女王品尝之后,赞不绝口深被其特别的茶香之气吸引。当时,女王觉得这茶醇厚甘甜,比之别的茶品更加愉悦心情。加之茶叶冲开之后,宛若花朵,茶汤黄澄清透,却又如鲜艳的琥珀色,遂赐名东方美人茶。 因着此茶市面上极少,就算是她,也是借着制茶世家传承人的身份多次品尝制作。对于一般的制茶师,怕是穷极一生也不一定能碰上这般著涎好的茶青。 林宝珠闻着小绿叶蝉虫的唾液与茶叶本身酵素混合后产生的特有气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露出个什么表情来。这绝对比之白鸡冠茶更加珍贵,甚至也更难得。 因为同白鸡冠茶的春夏秋冬几茬茶不同,此茶一般只能在炎夏之日采摘,而且必须是被小绿叶蝉吸食过之后的,整个幼嫩的芽叶至少都要四千片才能制堪堪一斤茶叶。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制茶大师林在制美人茶时候特有的工艺,就是在炒青之后,会多用一道布包回润然后多一次发酵过程。所以,别说如今的人并不知道这被虫叮咬过的茶叶是何等价值,就算知晓,林宝珠也不担心旁人用一般的制茶手艺工序能比自个制茶更好的成品。 她瞧了瞧茶园的规模,比不得张记的茶山,但却也算是能供应一个作坊所用。茶厂面积不大,可是胜在所种植的茶树都是距离适当,按着她的推测,每年采一季的美人茶是没有问题的。这一茬,虽然不多,不过百斤一芽二叶的茶青却也是足够了的。 张记如今已经有了白鸡冠茶跟老鹰茶,甚至外面许多贵人家的采买也会过问一二。而白鸡冠茶更是以睿王跟逍遥王两位殿下品尝过而名声更上一层楼。 现在若说别的,林宝珠不敢夸口,可如果说买卖的路子跟手段,张记却是不比别家的茶坊差多少的。其实若不是现在茶叶供不应求,张记暂时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跟靠山往京城开铺子,只怕她早就动了往州城跟京城铺路的心思了。 看着手边的茶青,林宝珠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想法,只是这想法却还未明了。 当年美人茶能献给维多利亚女王,那么现在,未必不能献给大周的贵妇跟天之骄女们。当然现在说那些还为时过早,毕竟,还未到炎夏时节,就算要采摘也还需要些时日让嫩芽长成。 因着有了这个惊喜的发现,再加上有感作坊主家心底良善又是个孝子,所以未在讨价还价,自是以一百八十两银子签下了买卖文书。之后,那主家便同李掌柜的前去县衙入了册子做了等级,自此县城东几里的地方,连着原属于周记的茶园同作坊一起,改头换面挂上了张记的招牌。 第一百六十八章 周家大老爷本就记恨张记林宝珠,三番四次的下黑手,却没有一次得逞的。现如今,张记又有姚三爷跟县丞大人给脸面,就是他也不敢轻易招惹。 倒不是他收了心思,而是自打姚三爷发话日后姚家吃食打张记采购之后,甭说是镇上县城,就连州城的地痞流氓也不敢在张记门前撒野了。甚至,有的还似有似无的私下里护着张记。 更重要的是,现在他都入不得女婿家的门槛了,而闺女也几次三番捎信,让他莫要在因着对张记使手段而开罪县丞了。就是被周记牵连,到现下县丞大人已经许久不入她的房门了,只歇在通房丫头屋里,甚至还给两个开脸做了妾室。 一来二去的,周老爷子纵然有心,也确实不敢贸然下手了。不过他心里恼火,更是恼恨女婿不帮衬着自个。想那张记,不过是桃树湾一个小小的农妇支撑,甚至家中的男人都不知能不能有命回来,却惹得他那么忌讳。 可后来探听到那丫头居然买下了周记原本的茶园跟作坊,他倒是不担心了。那个地方,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地,因着附近有许多甘蔗地,所以虫害极其严重,就算他当初派去许多茶园师傅,都难挽回茶树损失。 一想到林宝珠看走了眼,错把烫手山芋当宝贝买下了,周大老爷就恨不能高兴的哼起小曲儿来。 等李掌柜的把盖着大红印的文书拿回来,且跟原主家探讨过作坊伙计的事儿之后,就送了林宝珠跟大丫回桃树湾。 现在张记的生意上了正规,有李掌柜的这位大掌柜看顾,再加上林宝珠在各铺子都设了独立的账房,每月只需要跟她交账对账即可。所以现在她就算不常去铺子里盯着,也是无碍的。 回到桃溪县没一会儿呢,家里就来了不速之客,却是县丞大人跟几位不知是何身份的男子。几人显然是在村里等了许久了,所以刚到村口,就见着招娣跟秀娘嫂子急慌慌的等着呢。 “宝珠,你可是回来了,衙门那边来人了。”因为看不见张记的主事儿人,几位大人压根没开口说来是为了何事。只是几位在村里转悠着,很是打探了一番张记跟林宝珠的事儿。 说实在的,刚开始大家伙儿还都乐呵呵的说着,毕竟村里男女老少没少受张记的恩惠。大家说起来,多也是喜气洋洋的直夸赞宝珠这闺女能干。可后来见那几位穿的贵气的官爷越打听越仔细,甚至都问道张记茶山跟作坊的事儿了,村里有心眼的婶子就相互使了个眼色,当即就开始打哈哈,不肯再多说。 田大娘口直心快,见那几位一点看不懂眼色,当下就怼了几句,左右就是若不是做生意,打听那么多干什么。许是担心来人有坏心眼,她还催着大菊腾出手来去了一趟里正那里,又寻了石大勇几人回来壮胆。 不过等到县丞大人到的时候,大家才恍然许是闹了笑话。不过饶是那般,村里那几位跟林宝珠交好的婶子也没敢大意。毕竟,现在谁不知道县丞大人的岳丈周老爷子陷害过张记?没准,那几个人模狗样的看似儒雅清贵的男子,就是县丞大人找来要害宝珠跟张记的帮手呢。 反正不管怎么说,林宝珠是拉了大丫进了张家的院子。而几位在张家门口久等了的贵人,也跟了进去。 本来林宝珠心里也是满心疑惑,不过当瞧见人的时候,她倒是没多少担忧了。一来,县丞大人对几位年轻的贵气男子毕恭毕敬,定不是他寻得什么帮手。二来,那三位男子,年纪轻轻却挺拔谦和,虽然没有穿着官服,但难掩身上打骨子里溢出的官威跟清贵姿态。 林宝珠虽然没有贸然在外开口,但在牵着大丫进门的时候,也细细观察了几人一番。那为首的男子,似是身份高贵,虽然穿着便装,但那衣襟都是银线金丝绣的,而且那花样若是没有看错,应当是蟒鹤之类。再看那白底黑面的靴子,绣工也很是精致,至少她去过的绣坊里未曾见过那等手艺。 而那男子后边跟着的两位,面容深沉,只着了一身玄色衣裳,但却让人有种高手的感觉。 她曾远远见过睿王殿下的仪仗,似也是这般。只是睿王殿下身边的近侍,要比眼前这两位更加内敛,甚至有时候都会让人下意识的忽略。 林宝珠自穿越而来就是过着安稳祥和的农家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怕她开了张记,成了大家眼中富贵的张记当家夫人,却也并未改变她的习惯跟生活。 过久了静谧温馨的日子,她心里的防备的确也降低了不少,甚至连情商也降低了一些。 如今看到几个身份不同的俊秀男子,她心里居然没生出一点忐忑或是担忧跟紧张。要是说实话,这会儿,她的心情还比不上知道自家男人捎信回来时候兴奋呢。 那为首的男子不过十七八岁,见到人人称赞的张记当家人,他不禁愣了片刻。原本还算内敛沉稳的他,一时间竟然露出了些许诧异的表情。 这就是那个将匈奴杀的屁滚尿流,传言中杀星下凡,甚至带了骁骑营直奔匈奴大本营还掳了其公主,斩杀了匈奴王跟其余下唯一王子的张将军之妻?是自家父王都提过而且亲口点过名号的张记夫人林宝珠?也是张记的真正做主当家人,是白鸡冠茶的制茶师?瞧着也太小了吧,与宫里的茶师相比,这就是个小丫头吧。 没得让他白跑一趟,还以为能看到什么传奇人物。如今见了,发现不过是同自家二姐年纪相当,甚至身板娇弱说话轻声细语的女子。一想到凶悍到连蛮夷都害怕的张将军,娶的居然是如此文静的女子,来人就满心失望。 说实话,他原以为大周也就熊将军之女,被太傅同圣上都夸赞过的文武双全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杀伐狠厉,跟狼一般能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张将军。 不过他到底是内敛之人,饶是心中觉得意外跟失望,面上神色也未变几分。 林宝珠并不理会来人对自个的看法,她进灶房舀了些温热的水给自个跟大丫洗了手脸。说实话,这一道上也是疲累的慌,又去茶园勘验一番,手上如今都是苦涩味道。 收拾完了,林宝珠才让里正几个帮着招待了来人,然后自个去泡茶。因为不知来人身份,不过依着猜测对方定然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她虽然不乐意跟官家打交道,可想到自家汉子如今也是个小官吏,许是日后也要跟那些个当官的有往来,所以倒不好轻慢。 这般想过,她干脆就取了自个珍藏的头茬白鸡冠茶冲泡起来。茶味悠长,滋味醇厚,回甘爽冽,茶水入口后百骸舒坦,似是浑身的浊气都随着出气而出。 袅袅茶香之中,来人只觉得周身气息都被洗涤,一股子静谧安好之气萦绕周围。 “好茶。”怪不得兄长派人送过一罐回府之后,父王会念念不忘。当真是比之那些个名声在外的碧螺春还要好一些,再看茶杯之中缓缓舒展的茶叶,也是赏心悦目的很。 这一番,来人也不小瞧林宝珠了。一个农家妇人,竟然有如此手艺,偏生还不骄不躁,为人沉稳规矩,并未因着见到他跟县丞大人而生出欣喜之态,真真是不像乡野之人。 他刚要开口再说什么,就忽而看到林宝珠腰际挂着的白玉双鱼玉佩。登时之间,本还算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齐王府世子,瞬间就瞪大了一双眼睛。 齐王府小公子名为秦元明,也是睿王殿下的表弟,对赵老爷子自然是知晓的。他自然知道老爷子耍性子来了桃溪县,却不想,老爷子竟还跟眼前这小妇人有什么关系。 倒不是他的擦测,实在是因为赵老爷子本就是他的启蒙先生。当初他性子差,又不喜欢进宫读书,父王没有办法,求了陛下让他在府中读书。又延请赵老爷子前来授业,所以算起来,他当尊称一声老爷子为先生。 那个时候,他也曾见过先生总摩挲一枚白玉双鱼玉佩,可饶是他地位高,却也不敢多问一句。实在是那玉佩似是先生的伤心之物,旁人碰不得问不得。 许越是身份高贵之人,所受的礼节与规矩拘束越多,饶是作为齐王府的世子,他也做不到轻视于自己启蒙过的先生。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于他讲不得如此,但打心里规矩却是不可乱的。当年孔圣人言之礼乐不可崩坏,他自免不了尊师重道。 也就是这个关头,赵老爷子也在石大勇的陪同下赶了过来。瞧见齐王世子,他先是一愣,旋即行礼。 哪怕是身在外,君臣之礼不可乱。待到被世子扶着坐到上座,世子才恭恭敬敬的又对先生行礼。 一番动作,倒是让林宝珠对来人生出了一丝喜欢跟敬佩。并不拿捏着身份压人,也不轻看恩师,这才是真正的贵公子风度。 因为有了老先生赵老爷子坐镇,来人也不再试探,毕竟有老先生做保,哪个还敢怀疑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林宝珠不是张家的当家人? 这一番,众人才知道,原来齐王世子是为着采购粮草而来。当然,也从他口中得知了如今北岭之漠北一带的战事已经结束,张满囤一战成名,甚至在砍杀了匈奴王之后,被圣上钦封为护国将军,官拜一品。毕竟,砍杀了匈奴王,让整个匈奴王庭几近灭顶之灾,可谓是几十年来最大的战绩了。 再加上睿王殿下从中插手,还有安插在皇上身边的心腹打边鼓,再有那几张挂着张满囤名号,且被改良过依然在四方边疆震慑四方的杀器。 若是这样,张满囤还不能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知道自家男人平平安安的,林宝珠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对这个齐王府世子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最起码,后来上点心跟茶水时候,也用心了不少。 有赵老爷子在,而且林宝珠心情好一副万事好商量的姿态,再有齐王世子本早就跟兵部户部定好了章程,所以不出半个时辰,张记同军中粮草吃食供应的买卖就定下来了。 说起这份买卖来,也得亏朱能几个先跟睿王殿下商量一番。本来事情因着跟匈奴之战耽搁下来了,却不想,在大战之中,大周将士打匈奴那边搜罗出了许多腐竹之类的食物,当即可就引得不少人哄抢。 派人查探之后,才知道,是有客商贩卖了张记的东西到北羌族跟匈奴地界。后来匈奴人发现,那吃食不仅便于携带,而且吃过容易饱腹。 之后睿王干脆就拍了许三几个回京,而他们回去时候,带了消息跟吃食去,又是引起了不小的热潮。要知道,那腐竹跟干面还有脱水的菜肴,价钱并不比户部收集的粗糙粮食贵上几何,偏生还有菜有肉,有的无需开火就能食用。 这对于行军作战,尤其是埋伏跟夜间偷袭可是极其有利的。 如此,事情也就不容耽搁正式提到了桌面上,有朱能几个力荐,加上张记的东西的的确确便于行军。所以几番商议,就定下了这件事。 有了这份保障,张记甚至可以说是贴上了一道护身符。如今可不光是她们将茶叶点心卖给贵人们了,这是给朝廷供应吃食呢,若有人再下黑手,那可得掂量掂量了。 边上县丞大人暗地里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幸亏幸亏,亏得他最近冷了家里的夫人,不然再纵着她给娘家撑腰,招惹了张记,那岂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么? 桃树湾村出了个张将军不算,如今连张记也跟朝廷有了牵扯,日后哪个还敢惹!最起码,他一个小小的县丞是惹不起了。思及此处,他心道回去还是要好生同自家夫人再说一番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说搭上朝廷做生意的张记现下是如何炙手可热,端是说桃树湾村,林宝珠就跟里正商量着,想召集村民,商量种植蕨菜和茶树的事儿。 一来,种植这些物件无需再交赋税。二来由张记保底收茶,也能让村里各户人家都有个稳定的收成。就算有天灾人祸的,至少也是旱涝保收,甭管是谁哪怕就是村里的懒汉,也能因着种一次就能得了茶叶的茶田有份进项。 现在因着搭上了张记的营生,桃树湾村虽然也还有人在修地种地,但是大多数却不敢白日里占着打工夫忙活。大多都是天儿还没亮呢就下地忙活,到了张记开工的时候,再赶着去上工。而后晌,天儿都黑透了,许大家伙儿还摸黑儿在田里打草呢。 再有就是那些年老的,因着眼神不好,手脚也不利落了,不好来张记给人添麻烦,索性就整日里结伴到山间地头的挖些蕨根菜卖给张记的吃食作坊。如此下来,端是一个春天,就能挣出不少铜板来。 别看事儿是不大,不过却让所有人都有一股子用不完的干劲儿。甚至,有些穷苦家有难处的人家,也萌生了无限希望。如今他们看张记,就好似看未来一般,只要张记不倒,他们以后的光景就充满了信心跟希望。 而原本那些个爱生口舌是非,总祸祸着喜欢凑到一块说些挑拨人的闲话的妇人们,如今也不再闲的没事儿瞎掰扯了。有了能挣钱的门路,东加长西家短的那些个话,谁还有空搭理? 随着整个村子的光景越来越红火,田间地头或是村舍街道之上,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原本十里八村最穷的村子,倒是成了人人都向往的所在了。 张里正听了林宝珠的话,面上先是露出个惊喜的表情,随机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有些为难来。倒不是朝廷律法不许如此投机取巧,实在是在庄稼户眼里,种地收粮食那才是正经事儿。就像现在,哪怕村里诸多人家都跟着张记挣了不少银钱,但若是要哪个丢下手里的田地,那打死他们都是不肯的。 虽然修地的是少了许多,可大多人都满心盘算着攒银子买田地呢。这不是,才刚过了一年的工夫,村里可是已经有七八户人家来问过买田的事儿了。 为着这个,他这个桃树湾里正还专门去了一趟县衙,禀报过桃树湾的现状之后,县老爷发话让动西坡那边的官田。说是官田,其实也就是荒着以备有流民时候迁到村子里的难民开垦种粮用的土地。 要是现在说让村里人都留下老祖宗留下来种粮食的规矩,把田地里都移栽上茶树,拿事儿只怕难的很。 林宝珠自然清楚张里正的顾虑,想了想,她复又说道:“里正叔,这事儿自然还得看各家各户自个的想法,我也就是提一句子。这样吧,若是愿意的,就到张家寻我,跟张记签协议文书。若是不愿意如此的,张记也不会难为他们。毕竟,就算是我,也还未种过茶树,这般空口白牙的说能成,怕是旁人也不一定信呢。” 见林宝珠这般知道事儿,张里正自然也笑了,满口应着他来张罗。有了张里正的话,林宝珠也不多说什么了,跟里正婆娘歇了一会儿,就带了大丫离开。 临走时候,里正婆娘还心疼大丫,生生往那丫头怀里塞了好几把零嘴。虽然知道张家不缺,可也是她的一番心意不是? 大丫看自家舅娘点点头冲着自个笑,也就红着脸抱着零嘴,啊了两声表示谢意。 回到家,林宝珠就开始忙活在自家汉子修的田里移栽茶树的事儿了。这事儿她还算精通,再加上两位茶园师傅的帮忙,倒是没想的那般难做。 想着前世有茶农茶园规模小的情况下,多会套种些别的物件,或是洋芋土豆又或是山药花生,总归是不能让田地空着。所以林宝珠又带了大丫每天大早就去点些洋芋坑,她并不是种田的好手,不过胜在前世时候有过体验,所以种洋芋的事儿也没难住她。 而原本有些犹豫的人家,像田大娘跟马婶子大菊几家,瞧见林宝珠当真像模像样的种起了茶树。而茶树下边,居然还种着别的农作物,当下就跟家里商量起来,索性就下狠心跟着宝珠干吧。 一来宝珠是个能耐的,自去年开始,但凡她开口说过的事儿,没有不应验的。既然她说能成,那铁定能成。更何况,就算成不了,大不了就当少做了几个月的工,一大家子在张记挣工钱,还怕饿着不成? 定下了主意,田大娘几个就结伴去了张家。左右人宝珠是读过书识文断字的,就连赵老爷子那能难为住秀才爷的先生,还夸赞宝珠说是自个一大把年纪不若个丫头看事儿清亮的,那岂不是说宝珠闺女比秀才爷的能耐还高?所以跟着她干,一准吃不得亏。 说种茶树,其实多还要打张记购置茶苗。好在林宝珠也有准备,并不用让大家伙儿给结现钱,都是可以先取了茶苗种上,待到茶树长成后能采茶了,再同张记抵钱。 有了这一茬,村里人来打问的就更多了。一些胆大的,自然是二话不说就跟林宝珠签下了协议。而一些个觉得林宝珠异想天开的,劝了几句,见没有用,索性就连连摇头摆着手离开了。余下几户,则是观望着,就像瞅着瞧瞧田大娘跟马婶子几家能不能得了好,再做打算。 林宝珠不是种庄稼的好把式,不过到底是现代社会培养的人才,多多少少都是知道一些比古人先进且更准确的种地法子。不说施肥跟沤肥,就端说什么样的肥料能养什么样的庄家,她就比村里种了一辈子田地的老汉知道的还清楚。 所以在旁人还在犹豫的时候,跟着林宝珠干的热火朝天的几家人,那田地里的茶苗跟长势极好的洋芋苗已然是一派生机蓬勃的景象。 因着草木灰做底肥,能在苗木移栽中,促进根系生长,而且降低病虫害。所以,早些时候,林宝珠让人烧了不少草木灰。 如今余下不少,扔着怪可惜,可若是施肥如今这会儿也是用不着的。想了想,索性林宝珠就找了几个在张记做工的壮实后生帮着在后山挖了个大坑,将草木灰同一些旁的鸡鸭粪便倒在一起沤上。只等以后哪户要种田时候,可以施肥用。 想着快到雨季了,到时候鸡鸭犬舍少不得返潮滋生邪味儿。所以林宝珠就带了大丫把一些干净细致的草木灰同热水一起煮沸,然后祛除渣滓,用那草木灰水把鸡窝跟鸭舍都冲洗清理了一边。 其实在前世的农村,除了用毒药烧碱的方法消毒杀菌,用草木灰也是个极好的办法。成本低而且安全无毒,只不过当时大部分人家先麻烦,大多都会直接买了消毒的药剂来喷洒。 村里现在不少人都在观望林宝珠的动作呢,见她用草木灰刷洗过的鸭舍跟鸡窝当真干净了不少,而且味道也不再难闻,索性就跟风一般的也学着做了。也就是这股跟风潮,使得不少细心的人发现,家里牲口得病的时候少了许多,不说鸡鸭如何,单是那家养的肥猪都胖了不少。 到此,可是有更多的人开始信服林宝珠了。而一些瞧见她田里的洋芋苗饶是在茶树底下长着,也比别人家的蓬勃的人,也跟着来打听起法子来。要知道,再过些时候,田里就要种麦子了,若是能得了好法子让麦苗长好,麦穗长满,那收成定然会比以前高上不少的。 对于来人的请教,林宝珠也没有藏私。不光是细细讲解过自个知道的那些个理论,而且还帮着配了不少肥料,这番下来,村里就算没在张记做工的人,可不也对她心存感激了?不管人家说的法子有用没用,至少也没有藏着掖着的不肯言语。 林宝珠并不知道大家心里对她的看法是如何好的,现在种完茶树的她,可是满心琢磨着村里没人肯接手的那片子荒废的河滩地呢。 她之前去看过,那块河滩地算上狭长的那带,差不多有六十亩之多。可是比村里全部的良田跟原有的薄田总共都要多了。若是真能被村里利用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实惠。 说实话,她并不擅长农业,也不太懂如何改造田地。什么盐碱地或是河滩地,在她看来,既然存在就是能够被利用的。而她之所以把目光放在河滩地上,除了因着面积着实可观之外,还因为突然想起了一部电视剧。 那部电视剧好像叫什么老爸的城里生活之类的,其中就有一片河滩地,为着那块河滩地,村里有头有脸的三家人每日里争吵抢夺。甚至还赌上了孩子们的婚事。 既然在以前的世界里,河滩地是块宝地,没道理到了古代,这里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废地。 第一百七十章 林宝珠隐约记得,似乎最后得到河滩地的人家,挖了池塘养鱼种荷花,而河滩地之上除了种植果园葡萄之类的,还做起了农家乐。 按着这个想法,许是可以一试。说实在的,如今张记吃食作坊也上了果脯的买卖,若是真能成功,对自个也是一件好事儿。 正想着事儿呢,脸蛋红扑扑的大丫就一脸兴奋的小跑进屋,见到自家舅娘,先是抿着嘴停下脚搓了搓衣角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可一想到刚刚秀娘姨姨让吃的糖块,她就顾不上害羞了,反倒蹭到舅娘身边,拉着她的衣裳两手比划起来。 “啊......舅娘......嘴嘴甜......”现在的大丫,已经慢慢恢复了孩子气儿,虽然还是有些胆小,却也能自个出门寻招娣玩了。 至少现在大丫若是跟她说过要去玩耍,她也不用在满心担忧的偷偷跟在后面护着了。 林宝珠放下账本,看着大丫亮晶晶满是依赖的眼睛,心肠软的一塌糊涂。看着越来越活泼的大丫,虽然依旧说不了多流利的话,甚至整个人的思维还跟个三五岁孩童那般稚嫩,可每次看着她带着笑的眼睛,还有里面深深的孺慕之情,林宝珠就忍不住对她更疼爱一些。 没等林宝珠开口呢,就见随后而来的招娣嘴角带着笑解释起来、 “婶婶,刚刚娘按着你交的方子熬了花糖,给了大丫两块,她却舍不得吃,一拿到就巴巴的跑回来了。”过了年,招娣又长了一岁,再加上现在总带着大丫,又跟着先生读了书识了礼,而且还常常帮着宝珠婶子跟娘亲干活儿,心智倒是成熟稳重了许多。如今对比上大丫的孩气,她倒是露出几分小大人的模样。 林宝珠听了这话,再看大丫伸着小手举着糖块要往自个嘴里递过来,她赶忙笑着张嘴吃了一块。似是真的很甜,她笑得格外暖心。 “大丫乖,那舅娘吃了一块,招娣姐姐怎么办?”林宝珠似是为难,揉了揉大丫的头顶,心里无比舒坦。 大丫看着手里只剩下一块的花糖,犹豫了片刻,她还是乖巧的走到招娣跟前,然后把花糖塞进招娣姐姐口中。虽然表情有些舍不得,不过见到招娣笑起来,她也不禁咧开嘴高兴起来。 到底是心思纯净的孩子,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看到亲近的人开心,她也就跟着欣喜起来。 看大丫歪着头瞧着自个,嘴巴也跟着吧唧两下,招娣忍不住学着宝珠婶子的样子也揉了揉她的发顶,然后从身后又拿出几块来塞给大丫。 “大丫也尝尝甜不甜啊。” 被哄了一番的大丫,吧嗒着嘴巴连连点头,那模样既高兴又快活。 看着哄着大丫说话的招娣,再看看脸色越来越好的大丫,林宝珠心里涌起阵阵甜滋滋的味道。旁的有什么重要呢,有家有亲人有朋友,还有那个她心心念念又能为她遮风避雨的汉子,这日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想起那个只送了一封信回来的汉子,林宝珠不禁暗暗的叹口气。虽然打齐王世子哪里知道,自家汉子当了将军且英勇无敌,可她的心里怎么就一直七上八下的呢? 古来有言,一将功成万骨枯,能从个大头兵一跃成为将军,期间得经历多少生死?她虽然没上过战场,没见过那血流成河,遍地伏尸的惨烈场景,却也不难想象其中危险跟凶残。 算着日子,如今已经要到炎夏了,那个说春耕就能回来的汉子,却依旧没有消息。 等到招娣拉了大丫出去练大字儿了,林宝珠才叹口气把手里的账本收进匣子里。然后起身开开炕柜的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包袱来。 前些日子,她总会寻了空闲给自家男人做衣裳。从冬天的棉衣,到单薄的春衫,再到短打短褐,可是那个汉子却一直没有回来。 林宝珠把短臂衣衫铺好,心里暗想,也不知那个汉子如今是胖了瘦了。这个念头还没落下,她就忍不住暗暗骂自个傻,行军打仗,吃不饱穿不暖,又能如何长胖。 这厢,林宝珠满心念着自家汉子,心神不属寝食难安。而在北岭的张满囤如今却是浑身是血,尤其是胸前那泛着幽黑色泽的箭矢最是扎眼。显然是侵过剧毒的,至少,如今张满囤这个黑脸大汉,平日里就算被砍一刀都眉头不眨一下的人,这会儿已经痛到整张脸都扭曲了。 边上两位军医给他诊脉收拾伤口,看到将军铁青着脸一声不吭的模样,俩人是手都哆嗦了。他们深知,将军所中之毒极为阴险,饶是这般挖肉放血,也不一定能解个干净。为今之计,唯有将军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寻名医诊治解毒。亦或是求了皇上准许,现下寻了医术高超之人前来搭救。 他们二人虽然师从名师,也是悬壶济世极有名声的军医,可对上眼前的屠幽之毒也是束手无策。就好比现下,他们只能将染毒的腐肉剜去,然后将周围毒血尽数放干净,却无法彻底解毒。 战场之上,止痛的草药本就稀少,就算依然服过,对上剜肉止痛也是于事无补的。好在张满囤算是坚强,纵然痛到嘴角开始往外渗血,也并没在人前表露半分难以忍受。 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数十战役,张满囤的心性成长速度不可谓不快。虽然他依旧不能与睿王等人相提并论,可是碰上异于常理之事后,也不再像六子跟许三几人那般端看表面。可以说,被无数大小战役锤炼过的他,现在就算依旧沉默寡言,但是光是立在那里,周身的凌厉雷霆气势就让人不敢轻视。 大概这就是男子铁血气概?不过这番成长,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就好比今天之事,看似是北羌族有二心,收留匈奴密探,在张满囤同北羌族族长会面之时,下此狠手。但实际上,这般做对北羌族只能是有害而无一利的。 “他娘的狗孙子,那北羌族长脑子是被驴踢了吧,居然养了个匈奴的奸细当心腹。”看到自家大哥嘴角都溢出血迹了,六子真是气的都跳脚了,恨不能直接把北羌族的族长跟那还被拷问的密探细作给剁吧了喂狗。 老天爷也忒不厚道了,大哥带人以命相搏,才把凶残的匈奴人赶走。如今边关才安稳几天啊,那些个老百姓那个不对大哥感恩戴德的,可眼看就要凯旋回朝风光无限了,偏生冒出这么一遭事儿来。 两位军医好不容易把将军胸口的毒箭处理了,这才抹了着准备重新给将军包扎手臂跟后背的伤。那些都是之前追击匈奴,直至到匈奴王庭遇上死命抵抗时候伤的。只是因着行军作战,并无好好包扎过,所以这会儿已经有些感染化脓了。 那些箭伤刀伤的都算不得重,奈何伤口太多又未能好好处理,所以这会儿已经显出灰白腐烂的迹象。黄色的脓水混着黑红的血水印出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布来,而里面的肉,显然已经沾黏在仓促包着的布条上。 许是军医下手的时候撕下一块伤肉来,使得张满囤猛然绷紧了身体,那肌肉便是瞬间就鼓起来似是有蕴含雷霆力道,他的脸颊抖了抖,但却并没有吭声。 被提纯的烈酒擦在伤口上,蛰的张满囤原本就没有血色的面庞更加扭曲。冷汗从额头冒出,涟涟滴落下来,也亏得他骨子里就是条硬汉,倒是生生把那巨大的难以忍受的疼痛忍了过去。 胸前刚刚被剜肉上药的伤口再次溢出鲜血,而背后又因着瞬间绷紧的肌肉,使得伤口更加狰狞。 现在不说张满囤如何难挨,就是两位军医也有些手足无措了,只能恨着劲儿的往那些伤口上撒止血的药粉。 张满囤紧绷着面上的表情,身体随着军医的动作而微微抽搐。忽然的,他就想起当初自个三次受伤,媳妇是如何为他上药的,似乎那三次,媳妇都心疼的掉了眼泪。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想起了娇俏的媳妇,刚刚还满面生硬表情的张满囤,倒是微微放软了身体。他清楚的记得,头一次是因着野狼偷袭,伤了肩胛。那一次,也是他第一回跟媳妇那么近的距离相处。当时他是个什么心情呢?大抵是觉得,这小媳妇,胆子可真大...... 那边,在北岭城内坐镇的睿王殿下,看着手中的碟文跟打京城传来的密报,眸色暗沉。原以为父皇虽然年老,但却不至于糊涂,可现在看来是他高估了父皇的心性。 他自小在皇城中长大,自然知道那些人满心的算计跟薄凉无情的心性。上位者最是渴望人才,却偏生又忌惮功高盖主之人的出现。而原本父皇是有心和谈的,却不想未等他八百里加急的旨意传到北岭,他麾下的张满囤等人就驱逐了扰乱大周边境百年不得安宁的匈奴。不,确切的说,是几乎灭了毫无人性对边境百姓人杀人掳的匈奴蛮人。 单是砍杀匈奴王,绝了匈奴王庭子嗣的功勋,就足以让大周所有武将仰视。 如今张满囤唯一能保命的,也不过是因为他出身乡野,毫无学识。饶是侥幸立下不世之功,也不至于谋反改朝换代。 原本睿王殿下算的极好,他料定了父皇的容忍度跟心思,却不想已经苍老的上位者,最是忌惮年轻又卓越的儿子。以前他能看重睿王,不过是因为睿王不结党营私,麾下纵然有几个人却也多是刚刚崭露头角的文人。而睿王府中那几个所谓的幕僚,更是上不得台面之人,就是睿王最看重的朱能,那都是曾经土匪窝里做狗头军师的。 这般下来,几个儿子之中,也就他最能让人放心。所以皇帝不仅不会猜忌,甚至还会感慨老三太过迂腐逍遥,竟不知为自个谋划。 可如今不同了,对匈奴之战,不仅让张满囤立下功勋,更让睿王殿下在天下人心中有了极重的分量。毕竟,作为将帅,睿王殿下虽然出战不多,但却从未退缩过,更是以铁血手腕力争众位小将带兵。更重要的是,殿下仁德,却不假仁假义。既然匈奴敢扰大周安宁,敢屠杀大周百姓,那就当该血债血偿。 所以现在若是百姓对张满囤等人是感恩戴德,那对睿王殿下就是视若神明跟救星。若非殿下英明,怕是他们心中的恶气又要被憋在肚子里了。毕竟,大周与匈奴和谈,且不是一次两次了,哪一回不是和亲了事? 可现在,他们虽然依旧活在边疆,却再不用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家破人亡了。 许是睿王在民间威望赫然增高,使得几位意在帝位的皇子寝食难安,甚至也使得老皇帝心中也有了担忧。 这般,老大老二甚至老四联手暗地里对张满囤下了杀手,当然,若是得手,少不得有老皇帝的纵容跟默许。 思及此处,睿王冷冷一笑,他眸光犀利,眼底深处似有滔天怒火。倒不是因着张满囤是他麾下大员,而是心寒父皇跟几位皇兄手段,如此将才若要就此殒命,岂不是正解了匈奴之恨? 有张满囤这尊煞星在,震慑的何止是匈奴跟北羌族! 当真是愚蠢至极,愚蠢至极。 “熊将军之女似是师从太医院院首?”睿王秦晋睿面容冷清,沉声道,“让人传了熊将军派人接其女过来,为张满囤看诊。” 熊将军也就是当初在桃溪县挂名县太爷的那位将军,其嫡女熊语林,虽未贵女,但却因着娘亲之病跟随太医院圣手沈大人学医。后来熊夫人逝世后,熊语林便常年跟随父亲在外,虽未上战场,但心性与姿态却不做小女子状。 事有缓急轻重,现在重中之重就是先保张满囤性命,他费尽心里提拔上来的龙虎之将,绝不能因着皇权之争成为牺牲品。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京中乃至北岭军中,风云骤起,各方势力厮杀暗动,而张满囤作为如今炙手可热的人物,自然免不了被推上风口浪尖。好在,如今还未有人想着对林宝珠下手。 而还在桃树湾日日念着自家汉子的林宝珠,现在也是再次忙碌起来。入了炎夏,那张记在县城东边的茶园里美人茶也到了当采摘的时候。 因着那茶是绝无仅有的,而且对茶芽叶的采摘要求也极为严苛。所以林宝珠只能让田大娘跟马婶子几个管事儿的,亲自跟着她去忙和一趟。 整整半个月的工夫,几人几乎是耗在了县城里。在采摘之后,林宝珠就亲自看着作坊里原本是酿酒的伙计,细细挑拣一心二叶的茶芽。说起来也亏得这些伙计大多都是干惯了细致活儿的,所以只被林宝珠细细教了一刻钟,他们各自就摸着了关键。 无论是炒青还是晾晒,都未曾出过纰漏。待到瞧着茶青炒制的差不多了,林宝珠才让大丫取了提前缝制好的布包裹起来,然后将那茶青团团放入竹篓中静置回润。与之前的老鹰茶不同,这次发酵无需烘焙烤制,为着保持其原有的滋味跟著涎的特有香味,甚至不能来回摇动。 虽说是静置,但回润时间却不能太过随意,若是回润过头,茶味将会发涩。若是回润时间过短,茶叶又会很容易破碎不易保存。 前世时候,美人茶被称为名茶之中的名茶,是世界绝无仅有且很难种植的。多少人为了那一小罐的美人茶而欣喜若狂,又有多少人因着好好的美人茶茶园被污染而捶胸顿足。 为着能让美人茶展现最美也是最诱人的滋味,林宝珠几乎连续几日彻夜不眠,每每哄了大丫睡觉,她就会轻手轻脚的去茶坊盯着。也亏得作坊里有几间让人值夜留的房间,否则许林宝珠还得带着大丫在茶房凑合。 随着回润的完成,林宝珠丝毫不敢怠慢,连夜就开始再次揉捻烘干,随着毛茶慢慢成型,那原本墨绿的茶叶渐渐变得艳丽多彩起来。这也是美人茶最神奇的地方,明明采摘时候茶芽叶都是相似的,但是随着手工制作的进行,最后会具有明显的红白黄褐绿的色彩,偏生无中间色相间而成,且外形自然卷缩,宛若缓缓盛开的花朵,让人着迷。 看着手中的茶叶慢慢成型,茶香味道就算还没有被冲泡就已然四溢,让人心生愉悦,她一直紧张的心情也就略略安稳下来了。 百棵茶树,如今熬了多日,最终入了林宝珠眼的,却只有手头这少少的一箩筐茶。这些茶,就如白鸡冠头一茬春茶那般,林宝珠并不打算尽数拿出。甚至,她都未曾想过,让这极品美人茶就此入世。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契机,让美人茶一跃成为贵人眼中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记号。而张记,也需要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林宝珠不怕等,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手中有东西,还担心日后不能一鸣惊人? 的确,现在白鸡冠茶因着睿王跟逍遥王两位殿下的推崇,成为世人追捧的对象。可那又如何,那也不过是人人都可以用银子购买,并非提起来就让人想到贵人才能品用的佳品。 而她想要做的,就是让美人茶成为那些天之骄女都喜欢品用的。 此时的林宝珠并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不仅她亲手所制的美人茶成为宫廷贵女争相品鉴的茶水,甚至那上好的白鸡冠春茶,也被帝王钦点为贡品。自此,世间哪个还敢言白鸡冠不过是山野粗茶不值一提? 看着手上的美人茶形若花朵,林宝珠有些迫不及待的自个寻了茶壶烧水尝一尝了。虽然她是制茶师,深知自个这次所制的美人茶很是成功,光是闻着茶香就让她忍不住深吸口气。 可知道归知道,一时不能喝到口中,她就没由来的心痒难耐。白色的瓷盖茶碗之中,稍稍有些晾置片刻的开水缓缓倒入,原本劝捐的茶叶在茶碗之中绽放舒展,形宛若旋转绝色女子。旋即,琥珀色又带着红茶鲜艳明亮的茶汤涌出甘醇滋味。 虽然是制茶师,但林宝珠一向偏爱清淡口味。所以这会儿,茶汤虽然艳丽漂亮,但实际上所用茶叶并无多少,滋味虽然醇厚甘甜但却并无外面那些茶叶的苦涩感。 茶水慢慢入口,林宝珠惬意的眯了眯眼,似乎这几日所受的劳累全然消失。她细细品味片刻,只觉得口齿留香。与白鸡冠茶入口后的四肢百骸满是暖意舒坦不同,美人茶入口之后,倒是让她品出几分冷艳味道。 到底是何感受,是很难用言语描述的。她并非文科出身,所以无法用多有文采的语言来表达感受。但就就像是冬日里的寒梅,秋日里的牡丹,雍容但却高贵傲气。 第二天一早,作坊吴管事儿就赶过来了。瞧见满脸疲惫但却强撑着没休息的东家夫人,他赶忙上前问了两句。他是东家夫人从原本酒坊伙计里提拔起来的,为人沉稳勤快,而且也得大伙儿的信服。 说实话,他还真没见过像东家夫人这般亲历亲为的主家呢。别说张记现在压根不缺制茶师,甚至外头那些个想来张记的学徒都多如牛毛,就是以前算不得生意多好的酒坊,主家也不过是把东西都交给下边人做。 不过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他不过是个管事儿,总不能把心思管到主家头上去。 “吴叔,你帮我去跑一趟安平茶行,请了徐掌柜来,就说张记制了新茶。然后再去一趟铺子里,请李掌柜子来谈事儿。”林宝珠揉了揉抽痛的脑袋,言语中难掩疲倦,不过她现在可没心思休息,只恨不得立刻就能商量出美人茶的销路来。 送走了吴管事儿,她才又查看了一番自个存茶特制的白瓷茶罐。说实话,若不是条件所限,她根本不可能选用瓷罐来存放茶叶。不过好在她也在存放白鸡冠茶时候,也有了许多经验,所以倒也并非没有难住自个。 虽然茶叶吸附性极强,也很容易返潮,不过有了她用茶包做干燥处理,又有精制步骤,所以饶非是新茶,也比别人家的茶质好上许多。更何况,就算是陈茶,林宝珠也完全可以二次烘干,然后精制以祛除杂味。 当然,那些都是题外话,毕竟,依着现在张记生意的红火程度,又怎会有滞销的茶叶那一说呢? 那厢徐掌柜的得了信儿,片刻不敢停步就匆匆赶来了。张记的茶,无论是粗茶还是精贵的春茶,买的都是极好的。而他也跟着打一个小小的安平镇,一跃成为县城最大的管事掌柜的,由此可见东家对张记茶叶的看重,以及买茶客商对张记茶叶的追捧。 如今林宝珠既然特意派人去叫他前来品新茶,想来绝不会是简单的粗茶或者是茶行常见的茶。 自打张记的地位水涨船高起来,如今林宝珠往各个茶行商铺送茶或者谈生意,都不用再像最初那般挨家挨户的上门去谈。更不用再受哪些门缝里看人的伙计的冷言冷语,反倒是,各家铺子的掌柜子都要求上门去进货买茶。 只是甭管张记是搭上了朝廷的买卖,亦或是搭上了两位王爷的路子,林宝珠都从未跟安平茶行徐掌柜子拿过架子。所以到现在来说,徐掌柜对她倒是满心感激。 如今人家身份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贵人多忙,他自然不会计较林宝珠没有亲自上门的事儿。毕竟张满囤从军出征的事儿,并非什么秘密,他历来耳清目明又有自己的门路,所以也理解一个妇人独自撑起张记得有多难。 就在徐掌柜的跟李掌柜的俩人在城门口相遇,客套寒暄着一道往作坊走的时候。林宝珠已经洗了手,然后帮着乖巧的大丫梳辫子了。 瞧着镜子里的大丫,林宝珠笑道:“我们大丫越来越漂亮了,等会儿舅娘再带你去买个头花,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别家的闺女都羡慕好不好?” 大丫眨巴眨巴眼睛,刚想歪头,就觉得脑袋上的头皮被勒的一疼,那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原来是林宝珠正打算给她绑个小辫儿呢,哪知道她突然一动,自然就勒住了头发。 看着大丫疼的皱吧起脸蛋来,林宝珠赶紧松了劲儿,然后连连自责的怪自个。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纵然知道不该总惯着孩子,可每每瞧见那张小脸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那心肠先就软下来了,表情也就不可能像自个打算的那般露出说教模样了。 偏生现在越来越活泛的大丫,心眼最灵了,总知道怎么能让她心疼怎么能让她欢喜。而原本是她心坎上的招娣,如今也因着有了这个妹妹,显得懂事儿大了许多,除了最开始还会争宠之外,如今也处处像个小大人一般。 “舅娘......不疼......”见舅娘内疚了,大丫吓了一跳,她赶紧扭头伸手摸了摸舅娘的脸蛋,然后安慰着说道,“大丫乖乖的,不动,不疼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见大丫认真的安慰自个,被养的肉嘟嘟的脸上全是关心跟急切,使得林宝珠心里暖的很。 她揉了揉大丫的头顶,心道果然是自个教养的娃,知道疼人。虽然有些早慧,有时候懂事儿的让人心疼,但至少本性是个好的。 等给大丫梳好了辫子带她洗脸时候,大丫才憋不住的满眼疑惑的问道:“舅娘?新的香胰子?好闻......” 林宝珠先是愣了一下,她并没有用什么新的香胰子啊。因着彻夜制茶,许是手上染了些茶香味道吧。想到这里,她就耐心的说道:“舅娘手上有些茶叶味儿,以前大丫不是经常闻到么?” 见大丫满脸疑惑,似乎有些苦恼模样,她又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头。然后带着满心好奇的大丫去洗了手脸,然后又吃了几块点心。 其实大丫也有些搞不明白,可是她总觉得,舅娘今天手上的味道,跟以前闻过的茶味有些不一样。虽然很淡,可以真的很好闻。不过见舅娘高兴,她索性也就不想了,反正舅娘也不会丢下自己走开的。 见大丫吃了三四块山药糕,林宝珠赶紧按住她的小手,说道:“留点肚子,一会儿舅娘带你出去玩,咱们去下馆子。” 这厢哄了大丫自个玩,就听见外头徐掌柜跟李掌柜的来了。 请了两位掌柜的进屋,林宝珠拉着大丫给二位施礼后,也不做言语客套,开门见山道:“今日大早就劳烦两位过来,是因着张记出了新茶,二位既然来了,就先品一品滋味咱们再详谈。” 听了林宝珠的话,李掌柜的还算淡定,毕竟他虽为张记的大掌柜,但实际上却更擅长做生意,对于茶道却是并不精通的。也就是到了张记之后,才慢慢开始喝茶品茶,也能说出一二来。 但是徐掌柜子不同,他本就是茶农出身,又自年幼就跟随茶行老师傅学习茶叶买卖。心思虽然也多放在挣钱之上,但对于茶叶的好坏,也是有所研究的。否则当初他也不会只尝过一次,就冒险定下张记的生意。 听得林宝珠说是新茶,徐掌柜脸上禁不住露出个意外之喜的表情,连连摆手道:“张家弟妹可莫要这么说,如今张记名声在外,想要求的张记好茶之人多不胜数,你能记得同安平茶行的交情先让人叫我来,我是求之不得的。” 林宝珠心里感慨徐掌柜说话行事的周全,又想到当初张记能在镇上立稳脚跟,没少寻了人家徐掌柜帮忙,当下,她也就愈发真心了。 她不是为钱是从的商人,虽然骨子里有些商人的脾性,但是也不至于为了多挣银子忘恩负义。不说两家生意的往来,直说当初自家男人被冤枉,多少人落井下石让张记的茶叶滞销压在作坊开不了张,可当时镇上数一数二的安平茶行却并未趁火打劫,甚至徐掌柜一力承担了当时茶行的损失。 后来日子久了,交情也深了一些,她才知道,那次徐掌柜的完全是把全部身家压在了张记身上。若是张记一蹶不振被周记所吞并,只怕安平茶行的东家也会迁怒于他。 索性后来张记并未出乱子,而且名声还更上一层楼,才使得他入了东家的眼,一路升为茶行在县城的大掌柜,管着下面诸多铺子。 说实话,林宝珠不可能不感激,也不可能不感动。平心而论,虽然徐掌柜也有为自个打算的心思,但只论他对张记的帮助,就是林宝珠不可能随意摒弃的。 等两位掌柜的坐下,林宝珠才让大丫帮着端了一套自己来时候特地带的白瓷茶碗过来。她笑道:“此茶名为东方美人茶,形状蜷缩宛若花朵,茶汤色泽剔透,滋味也因着它的特质在清洌之中有淡淡的果香味道。” 随着林宝珠话音落下,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就随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利落完成。随着她翩翩动作,茶壶中的茶水就被倒入杯中,清香的茶香已然四溢。 “二位尝尝味道。”顿了顿,她又开口说道,“此茶除去品鉴茶汤之外,观其在茶水之中展开的姿态,也是极美的。” 也是想着这一点,所以在茶碗之中,除去琥珀色晶莹剔透的茶水之外,还有几片上下浮浮沉沉,还在像花朵一般缓缓舒展的茶叶。 “果真漂亮,色泽比之白鸡冠茶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这本是蜷缩成团的茶,能舒展的如此宽展倒是难得。”徐掌柜自仔细打量一番,目露惊讶,然后细细嗅了一口,“更难得的确是这叶子看似宽大,但却并没有浓茶老茶的苦涩,反倒是一股子清洌甘甜味道。” 随着茶香弥散开来,徐掌柜眼神越发的灼热了,端茶的姿势也更加郑重了一些。他缓缓喝了一口,只觉得口中沁香满著。如果说这茶是清淡宜人的,那么它所让人尝到的,似是冰天雪地一支傲梅绽放的美,就足以让人虔诚起来。 说实话,他一辈子跟茶打交道,可是从来不曾见过如此美的茶。哪怕是味道,除了用美来表达,他也想不出别的词汇了。 林宝珠对徐掌柜的反应本就有所预料,毕竟东方美人茶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是被小绿叶蝉虫叮咬吸食之后,以著涎自然发酵出的茶香气味。这一点,别说是她,就算技艺再高超的制茶师,也是无法人为做到的。 边上李掌柜的跟大丫一人端着一杯茶,跟着细细品鉴。不过两个人只是一脸惬意,感受着沉浸于茶香的美好时刻,却并不曾像林宝珠跟徐掌柜的那般懂茶知茶。 恍惚之中,徐掌柜的久久不能回神。过了许久,直到林宝珠为他斟了第二杯茶,他才回味过来。 “不知张家弟妹是打算怎么做这门买卖?这茶比之白鸡冠,价值如何?”徐掌柜子虽说嘴上在谈着生意,不过手上把茶碗送于唇边的动作却并没有耽搁一点。平生能喝到好茶,当真是享受的很,像这般悠哉游哉的时刻,他也不是每天都能有的。 见自个所制的东方美人茶得了肯定,林宝珠心中自然是欢喜万分。不过欢喜归欢喜的说,面上,她依旧保持着淡淡的从容的微笑不曾显露半分得意。 “这茶同旁的不同,一年只能采摘一次,也只能得数十斤而已。所以大规模供货,却是不可能做到的。”林宝珠微微一笑,直接交了底儿,等看到徐掌柜的蹙眉觉的可惜之后,她才继而说道,“掌柜的也莫要可惜,物以稀为贵,既然是好茶,还能愁它的去处么?” 得了这话,徐掌柜子的幡然清醒过来。当真是庸人自扰,自个一个常年游走在茶行,同各家客商打交道的男子,竟还没有林宝珠一个女子看的通透明白。这等好茶,就连他都爱不释手,更何况是那些个懂茶的贵人了。 想到此处,他面上的惋惜跟心痛也就被欢喜取而代之。 不过如今安平茶行不比以前,随着多个茶行跟行走客商的往来,谟南之地许多本该是安平茶行独一家所卖的茶叶也开始被更多人售卖。现在,他们最大的依仗,却也就是跟张记的关系,以及别人无法得到的张记上好的茶叶。 前些日子,东家甚至传过话来,若是今年年底交账时候,安平茶行无法在州城以及县城争得一席之地,东家就有意关了茶行的生意了。毕竟,东家并非只有茶行一份生意买卖。端是粮行,那在京城都是数得上号的,但凡有粮食的铺子,没有人不知道东家的。甚至,作为粮食大户,东家可是带着皇商的名号的。 这也是为何,当初作为一个小小的安平茶行掌柜子,他能得到贵人路过的消息,更能凭借手段把那茶送到贵人落脚的驿站之中。要知道,若是相往贵人跟前送吃食用度,那可谓是难于登天的事儿。 当即,他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若是以前,我自是可以借着东家的旗号把茶叶送到贵人府中。可如今,东家有意舍弃茶行的生意,到今年已然是由茶行自负盈亏。如果没有了张记的茶撑腰板,怕是现在的安平茶行早就在各大茶行之中落了下乘了。” 听到这种本该是安平茶行的私密事儿,林宝珠先是愣了片刻。她倒不是因为徐掌柜的坦诚不公而诧异,实在是觉得,那东家放弃茶行的生意,不可谓不可惜。不过转念一琢磨,人家大业大,许是不想让生意面太过分散液不一定,当下倒也没说什么框外话。 虽然没说,但并不妨碍她心里惦记起这些话来。如果安平茶行的东家真要舍弃茶行生意,她未必不能接手。不过到时候,怕是银子上不会太过宽裕。 罢了,走一把算一步吧。没得现在太过惦记,反倒是让自个烦恼。左右天底下,没一个人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一拳能打口井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见徐掌柜子表情为难,林宝珠自然不再往深了说,连连宽慰几句,然后又给他续了茶水。这般,一壶茶喝完,徐掌柜方才满脸歉意的离开。 回到茶行的徐掌柜,瞧着茶行里人来人往,但除了张记的茶叶还卖的极好之外,余下的茶叶基本都被冷待了。想到东家的话,他心里是百感交集。 他为之经营了一辈子的茶行,怎能说割舍就割舍的了呢?刚刚他并未跟林宝珠说尽实话,其实不光是东家发了话说要各个茶行自负盈亏,更重要的是,附近一些茶行铺子已经开始脱离安平茶行的名号,改头换面了。 毕竟,被东家放弃了的生意,又有什么赚头呢? 好在借着张记的东风,徐掌柜的也在东家那里挂了名号,所以早些时候,东家就派人来有意让他去管理粮行的生意。一去,便是粮行二掌柜,负责粮行收粮放粮之事。虽然是委以重任,但他却并未应下。 虽然生意没谈成,不过得了安平茶行有意要脱手的消息,林宝珠还是觉得值得了。再者,如今东方美人茶既已制成,而且也被她密封保存起来,倒是也不急于一时售出。 所以,甭管怎么说,她依旧是满脸喜色,然后在同李掌柜的交代了几句,就带了大丫出门游玩。 因着张记在县城开了铺子,一时之间难以找到更合适可靠的掌柜子,所以在跟李掌柜商量之后,定下由他来管理县城的生意。而镇上铺子跟作坊的事儿,则有他一手教导的伙计马达接手。 送走了徐掌柜跟李掌柜,林宝珠收拾了茶具,又查看了一下新制的茶叶有没有放好,这才拉了大丫出门。进过作坊时候,看着大家伙儿还在分挑早晨新送来的白鸡冠和老鹰茶夏茶的茶芽跟芽叶,她细细观看一会,见并未出现差错,这才满意的离开。 之前问过吴管事儿,知道县城最好玩的就是城隍庙一带。据说,那里食肆铺子,应有尽有。甭管是当地的还是外来的客商,都喜欢去那里玩。所以,她早就应下,要带大丫去热闹之地见识一番。 出了作坊的门,一直到头进县城大门时候,瞧见两边有牛车跟轿子。想着自己也不认路,而且还带着大丫,索性就雇了顶轿子,这也算是体验一把古代土豪的待遇吧。 说起来,她这个人人羡慕的张记当家夫人,到现在还没丫鬟小厮成群,也没轿子,只有两个作坊里送货的骡子车。要不村里人,连带着里正两口子都总是打趣她,连着李掌柜的也曾说过几次,现在想想对比那些个有些没落却依旧有丫鬟的小家碧玉,还真是有些寒碜呢。 不过说是说的事儿,她还真没让人伺候的习惯。反正她觉得现在的状况挺好,自个带着大丫生活,偶尔有秀娘嫂子跟招娣过去作伴,日子挺美的。 轿子抬的很是稳当,最起码她都没感觉到什么颠簸,只觉得外头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怀里的大丫好奇的看看这里,瞅瞅那里,等听见外头的热闹之后,就瞧瞧的伸出小手来把轿帘掀开个小缝往外瞧去。看到外头红火热闹的场景时候,是满眼欢喜。 以前她也想跟爹娘逛街的,可每次她满心欢喜的跟着爹娘出来,在人群里,那欢喜都会变成慢慢的害怕。那个时候,她小小的心里,就明白,许是就算她丢了伤了,爹娘都不会多看一眼。后来大一点了,她就连跟在爹娘身后的机会都没有了...... 等到了城隍庙街前,林宝珠拉着大丫下了轿子,然后递给抬轿人二十个铜板。她并未压价,且又多个了十个铜板,所以自然是得了几人弯腰拱手连连道谢。 看着几个轿夫走远了,林宝珠才拉着大丫细细嘱托起来,无非是莫要一个人跑走,莫要松开她的手。那模样,生怕是大丫遇到人贩子被拐走了,或者生了孩子心性,走丢了。 大丫现在心里正是稀罕时候,自然是连连答应,可劲儿保证不会走丢。见到舅娘还是一副不放心模样,她乐呵呵的抱了抱舅娘的腿,然后拉着她的手让她蹲下,凑到舅娘身边依恋的说道:“大丫乖乖的,不跑,不让舅娘担心。” 今天大丫穿着一身粉白色的薄衣,梳着双环头,头发上并没有别的多余装饰,只有两串小小的珍珠点缀,干净又可人。 看着大丫晃着亮晶晶的大眼点头,那小小的珍珠串也跟着摇来摇去,乖萌乖萌的模样,真是稀罕死了。这让林宝珠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旋即就伸手揉了揉她越来越圆润白皙的脸蛋。 “那就舅娘带乖乖的大丫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嗯。”见舅娘高兴了,大丫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欢喜的不行。 这会让城隍庙已经热闹起来了,除了街道两边的馆子铺子,还有许多在街道边上摆着的杂货摊子,自然少不得还有一些吃食摊位跟杂耍地方。 林宝珠紧紧的拉着大丫,片刻不敢掉以轻心,实在是前世见到过太多孩子走丢的新闻了。如果是在桃树湾,哪怕是在安平镇,许她还能放心一点,毕竟是自个的地盘。如今在县城里,人生地不熟,身边也没个帮手,要是真走丢了,她还不得两眼一抹黑? 想着大丫今天早晨只吃了几块点心,像是并未吃饱,所以在路过一个包子摊时候,林宝珠特地买了两个大肉包子。她自个倒是不饿,不过大丫在拿到包子之后,却非要踮着脚让舅娘先吃。 没办法,她跟大丫只得一人拿着个包子添补肚子。 一路上小贩们叫卖着,还有些杂耍摊子也不住的招手吆喝着自个那有好玩的。想着大丫这么大了,也没玩过什么小玩意儿,林宝珠就拉着她去个摊子上挑了些好玩的。 到底还是孩子,瞧见那些精巧的东西,哪怕嘴上说着舅娘不用要省银子,可脚底下却舍不得挪开半步。 林宝珠舍不得看大丫露出失望的表情,所以只逗弄了两下,就笑着帮她买了些玩物。自然的,也少不了给招娣也买一些回去。 看过了耍杂技的跟套环的表演,俩人就转悠着往东街去了,这会儿只听得旁边一个小摊贩一边忙和,一边不断吆喝着:“卖豆花咯,香喷喷的豆花勒......” 而在他边上,却是一个老者在说书。 看样子像是父子俩,一个说书得个赏钱,一个卖豆花,让来听故事或是落脚的人也能有个嚼头。 虽然吃了个包子,可是大丫看着那一碗碗鲜润爽滑的豆花,还是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正好一阵风吹来,香喷喷的豆花香气传来,让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个的肚皮。 林宝珠瞧着大丫的小动作,不由觉得好笑,她点了点大丫的小脑袋,然后蹲下身子看着大丫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大丫,舅娘是疼你的,可是舅娘却不是大丫肚子里的蛔虫,以后你要是想要什么,想吃什么,都要说出来,这样舅娘才能够知道的。而且对旁的事儿也是,只有说出来,大家才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那谁有能全部都猜对呢?” 大丫看着舅娘小心翼翼的护着自个,眼中满是温柔的关切跟爱护,然后刚刚还有些偷偷吞口水的她,就攥着舅娘的衣袖用力点点头。 “要吃豆花。舅娘,还有舅舅的故事。”说着,大丫还伸出手指指了指说书老者的位置。 这会儿,林宝珠沉下心仔细听着,才发现老者讲的是北岭之战。虽然,老者口中也有将军之名,但听起来并不是自家汉子,毕竟什么红颜知己的,哪可能是自家那个糙汉子会有的心思啊。 但是纵然觉得不是,却也能听一听解了心中的担忧。毕竟,她虽然知道北岭对匈奴一战,大周大获全胜,可以自打齐王世子走后,她再没得到过自家汉子的消息。 两个人各要了一碗咸豆花,然后坐在长板凳上认真听老者说书。说道精彩的地方,边上食客都忍不住拍案称好,听到护国将军又胜一战,大家更是欣喜的拍手称快,而林宝珠虽然没有那么放得开能当众喝彩,却也大方的放了十几个铜板进老者前面的茶盏里。 大丫眼睛放光的听着故事里的英雄,嘴上也不停闲的用勺子挖着软嫩香浓的豆花吃。看着舅娘没动勺子,她还举着邀功似的跟舅娘说着好吃。 听完了护国将军砍杀匈奴王的故事,老者就停了下来。许是最近这种故事大卖,所以他只言说欲知后事下回分解。 吃过豆花又听了说书,俩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豆花摊位。想着一整天也没别的什么事儿,索性就一路悠哉游哉的溜达着,碰上好吃好玩的,多会买上一些。自然地,有大丫的就有招娣的,倒是没有偏颇。 第一百七十四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快晌午时候,大丫明显已经疲倦的睁不开眼睛了。不过许是第一次这么开心,她是舍不得走的,到最后,倒几乎挂在林宝珠身上了。 看着迷迷瞪瞪的大丫,林宝珠干脆手上用力把人抱了起来。好在还是不到十岁的孩子,加上之前亏身子亏的厉害,就算已经养起了肉,却也算不得多重。 手上抱着个睡眼朦胧的孩子,要走回去是不现实的,索性,林宝珠就近寻了个茶楼,让大堂上的伙计给寻了个雅间坐下。自个制茶还开了茶铺,不过真正到茶馆里喝茶,这还是头一回呢。 说起来,这年头茶楼也不是一般老百姓来的地方。那伙计一个个更是眼里有水儿,也亏得林宝珠今儿穿的衣裳料子好,且样式也算新的,不然少不得的被怀疑付不付得起银子呢。 那伙计也是个机灵的,这年头,但凡带人去雅间的,或多或少都能得几个赏钱。不过瞧着这位夫人怀里还抱着个睡的酣甜的女娃,那抢先迎上来的伙计立马噤了声音。见林宝珠开口让他带路,这才小声道:“夫人这边请,咱们一楼也有雅间,而且还靠近前头台子,能听上一出评书呢。” 这年头,一般干净的地方,都是以戏曲或者评书附庸风雅来迎人。却没有前世电视剧里所说的,开口就是小曲儿或者歌舞的,那些个活计,大多是青/楼妓/院所为。一般的茶楼酒馆,最多也就是唱段折子戏罢了。 对于雅间在一楼还是二楼的,林宝珠并不计较,左右她只是想寻个地方让大丫歇一会儿。 进了门上刻着兰字的雅间,林宝珠倒是诧异了一下,虽然只是小小的屋子,但里面倒是别有洞天。进屋就是红木桌子跟圆角凳子,上面铺着干净的暗红花毯子,而在往里瞧,还有个小屏风,跟几盆长势极好的兰花。 小小的房间,在喧闹的街市之间,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亏得屏风后面有个供人对弈用的小塌,如今让伙计帮着把棋桌撤掉,倒是刚刚能让大丫躺着休息会儿。 忙活完这些,那伙计才热情的问道:“不知夫人要壶什么茶?” 林宝珠嘴角微翘,反问道:“如今时节,你们茶楼什么茶最鲜?我嘴巴刁,向来不喝陈茶。” 小伙计见状,眼珠子一骨碌,赶忙说道:“那哪能是陈茶啊,咱们茶楼那可是文家的老茶楼了,最适诚信,童叟无欺,就连府台家的公子都喜欢来此喝茶。”似是觉得说的远了,那伙计赶忙又奉承的笑道,“咱们茶楼如今有新上的龙井,铁观音还有上好的六安瓜片,但凡您想喝的,就没有茶楼上不来的。” 文家茶馆?林宝珠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不过虽然一时想不起来,但并不妨碍她喝茶的好心情。 想了想,一般六安瓜片是好茶,但是这个时节怕是不可能会有春茶头茬了。索性不如要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洞庭碧落,可也算是当世名茶。 略略停顿片刻,她又要了一壶张记的白鸡冠春茶。其实她也不知道张记的茶叶如今能不能在这个茶楼喝到,也不过是随意一试。不过瞧那伙计不断应承的样子,她就知道,县城茶楼已然开始用张记的茶叶了。 要了茶,林宝珠就掏出二十个铜板递过去,使得那小伙计又是连连弓身道谢,嘴里也一个劲儿的说着好听话。直到问清楚不需要别的茶点了,小伙计才满脸喜色的出了雅间。 见那夫人眼都不眨的要了一壶碧螺春跟白鸡冠茶,而且出手给赏钱也算大方,小伙计简直笑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能迎了雅间的客人,回头可是还能从掌柜子手里得些奖励的。就更别说,一连要了两壶上好茶水的客人了。 没一会儿,伙计就端了茶水跟茶具进来。 “妇人且尝尝,这碧螺春的味道浓郁清洌,张记白鸡冠茶的味道回甘醇厚而且入口生香,这可是连皇子殿下都交口称赞过得。” 也是李掌柜的会做生意,自打跟县城茶楼打交道开始,就额外给几个伙计些彩头,让他们在上茶时候多说几句。当然,所言的话都是事实,而且言之有物,能让人信服。 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毕竟,白鸡冠茶比之极品碧螺春之类的还算不上贵,但胜在成本少了车马周转的费用,所以算起来每卖一壶倒是利润更多一些。甭管是打哪算起来,能多卖张记的茶,茶楼也是赚了的。 所以,就像现在这般,在伙计口中,那张记白鸡冠茶生生跟几大名茶齐名了。甚至,就因为两位殿下夸赞过,所以张记的茶又比别的茶多了许多光环。 当然,却还是比不上头茬春茶的六安瓜片这种贡茶。只是,那贡茶,一般的茶楼茶馆,也拿不到手不是? 这厢林宝珠正看着大丫熟睡,顺便慢慢品味那碧螺春跟白鸡冠茶,神情惬意舒坦。除了想起刚刚在豆花摊上听的那护国将军七战七捷,砍杀匈奴敌人犹如削菜瓜,所过之处,匈奴人连连求饶时候,会念起自家那个没良心的汉子,也不知他到底怎么样了。 说是大战结束,已经论功行赏了,只等稍后凯旋归来,然后进京受封。可怎得,已经好几个月了,都不见他少个只字片语的回来。 若非打齐王世子那里知道他平安无事,怕是自个早就急死了。 想到每每她都是隔几日就让人打听一番北岭那边的动态,甚至为着知道更多,但凡打北岭那边回来的客商,都能以低价进购张记老鹰茶。甚至,前些时候,她还亲自去求见了打心底里不待见的县丞大人,也就是如今的桃溪县县太爷,多方打听都只是知道大周大捷,张将军英勇无敌平安无事。却不知道更多细节...... 思及此处,她也就没了喝茶的心情。伸手从怀里摸出个荷包来,看着针脚憋足粗糙的绣品,一时心里又是酸涩又是眷恋。想了想,她又从荷包里掏出那封信来,也就是自家汉子唯一带回来的家信。 看着看着,她就忍不住笑起来,说是笑,眼泪却又忍不住掉下来。果然,男人的话就是不可信,说是开春回来,结果到了春天,又说春耕回来。可如今,已经炎夏了,还不见他的踪影。 虽然心里酸涩难受,可一想起那个汉子搂着她说,要建功立业让她安安心心的过日子。林宝珠的心,就柔软的跟一滩水一样。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忽而榻上的大丫动了动身子。林宝珠赶紧抹干净眼角的泪珠,上前去哄起来。其实要不是大丫日日陪着伴着她,怕是她根本熬不过来。 饶是日日夜夜有大丫安慰她,许多时候,她都会被噩梦惊醒,然后整夜无眠。在得知战争结束之前,她天天担心自家汉子会不会跟梦里一样,受伤,生病......甚至有时候,她都梦到一把把大刀砍在他身上,血流如注。或是他浑身是血,铠甲都看不清颜色了,只远远的盯着她...... 后来知道大周胜了,他成了将军,要回来了。自个终于不再做那些可怕的噩梦,但夜里有时候睡不着了,也会卷着被子想过去的点点滴滴。 家里箱子里给他做的衣裳,已经有好几包袱了。都是趁着夜里睡不着,或者心里不安稳时候,拿出来就着月亮地儿缝几针。断断续续的,倒也做下不少。 这边,林宝珠满心念着那个不知如何的汉子。而北岭军中,如今谁不说一句张将军真汉子。可在夸耀敬佩之中,又带些羡慕。 为何羡慕?自然是因为军中来了一位天仙般的人物,而那人似是满心都是奋勇无畏的将军。 “别胡说,那是熊将军的嫡女,是来给将军看诊的。”这些日子六子过得憋屈,看着熊小姐每天都往大哥身边凑,有时候还总赖着不走,每次看到大哥时候,那眼睛都快贴上去了。他心里烦躁极了,生怕大哥一个忍不住,做了什么对不起嫂子的事儿。 说起来,六子虽然吊儿郎当的,但心底却正直的很。嫂子对大哥有多好,他是看在眼里的。虽然没熊大小姐那么好看,也没小姐那般十八般武艺皆全,可大嫂就是大嫂,谁也比不得的。 边上许三用肩膀头搡了六子一下,挤眉弄眼的凑过去,粗着嗓子说道:“哪个胡说了,你瞅瞅,那熊小姐可是天天给将军开小灶。别说你不知道,她打听将军的饮食喜好,可不是一日两日了。”顿了顿,许是想起自个吃过林宝珠不少吃食,于是压低声音说道,“嫂子虽说也有些颜色,可是却比不上熊大小姐金贵。再说了,将军是顶天立地的血性男儿,身边少不得得有两个妇人长脸面。这事儿,谁敢说个不是?” 六子惯是听不得这种话,横了一眼许三,冷冷道:“你有种就当着将军的面说这话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说罢,也不管许三是个什么表情,呵斥两句身边正说着那些闲话的将士,就直奔张满囤的营帐而去。 且说此时一身戎装,虽然英姿飒爽,但难掩其娇艳容貌跟婀娜身姿的女子正满脸欢喜希冀的走近护国将军营帐。 刚来的时候,她还未曾将这黑脸将军看在眼里。虽然自家爹爹是五大三粗的武将不错,但熊家几代武官,又都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可知其底蕴之深厚。而这样身世的熊家嫡女,又怎会把一个泥腿子出身,且不过是侥幸砍杀匈奴王就一跃成为将军的人放在眼里? 可是随着给张满囤看诊,瞧着他明明疼的浑身坚硬,但却不吭一声。端是那气势,就足以让人折服。后来几次同匈奴余孽对战,他以一人之力,降众多死士。她自认为能文能武,想来在将军手中,过不得一招半式。所以,原本的轻视也就变成了满满的敬重之情。 而她不知道的是,一向最是疼在女儿,又在朝中颇有建树的熊将军如今,却也动了旁的心思。他这一生,只有一个女儿,再无其他子嗣。而作为武将,他就想让女儿嫁给个英勇之人,如今张满囤虽然出身不好,却已经是将军之位,日后若再建功勋,得封侯之事也是指日可待。那般,又有谁能说他配上不上熊家嫡女? 其实作为睿王殿下麾下一员猛将,又是帝王信任之人,他在暗中帮助睿王时候,又怎会不打听张满囤这个后起之秀的背景?所以,他自然知道张满囤在家乡还有一房妻子。不过好在并无子嗣,而且那妻子又是商人出身,多给些银两许些好处,自然就打发了。 所以,他现在正求到睿王跟前,希望睿王能做主,将自家嫡女许配给张满囤。 若是睿王殿下未曾到过桃溪县,未曾看重桃树村,或许还会考虑。可如今,他不仅看重桃树村的发展,更关心在以林宝珠那般多精妙思想之下,桃树村会成为怎样的所在。所以这个关头,他自然不可能随意答应熊将军。 更何况,睿王虽然有心掌控张满囤,却也深知,那个粗莽的汉子可以利用却不能为人掌控。而且他的软肋就是家中的妻子,若是自个指婚,怕是不仅不能如愿,还会失去一员猛将。 世间不止是有戏本中忘恩负义攀龙附凤的陈世美,亦有忠贞不二的好男儿。 当然,这些事儿,张满囤跟熊语林全然不知。 一身黑衣黑甲满脸胡子拉碴的粗犷男人,这会儿正看着图纸之上桃溪县那个小地方,然后心里默默猜测着,桃树湾该在哪个位置。想到桃树湾,他面上冷峻的表情不由的柔和了一些,也不知道自家媳妇现在在做什么,是跟大丫玩闹,还是在制茶呢。 想到上次许三说媳妇让他记得多捎信回去,他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他也是想捎信的,可是一来快要回去了,二来前些日子重伤,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媳妇说。说的轻了吧,以后媳妇发现了,又要跟他拗脾气,虽然媳妇耍小性子时候他还挺稀罕的,可是要是惹了媳妇心里难受或是担心,那就不好了。可若是说的重了,媳妇又要害怕了,说不准一使脾气就非得来北岭了。 这翻山越岭的,道上又危险,她要是真来了,还不得担心死自个。 再加上找朱能代笔,总是能把自个写的家信弄得沸沸扬扬的,当真是可恶极了。所以一来二去的,他就想着,干脆等过几日大军开拔时候,他带了六子亲自回去一趟。 张满囤正心心念念惦记着自个媳妇的时候,忽而听到营帐之外一个女子开口让亲兵通报。他心下不虞,面容再次冷凝生硬下来。 他的营帐该是营地之中最严肃的地方,无论是何人来此,都要通报,若是贸然靠近,皆会被视为奸细审问。可偏生,熊语林却不同,她本不是军中将士,对他亦有救命的恩情,再加上有熊将军的面子,倒是不好直接让人落了脸面。 虽然心中不喜她过分的热切跟关心,但他到底也不能说什么。一来,说的多了,许是会坏了人的名节。二来,他也不愿在大军开拔回京之际,再招惹了是非。 心中略作思索,就让人放了熊语林进门。本该是飒爽的女子,见到营帐中负手而立,腰身挺拔宽大的将军,心里顿生涟漪,面上虽然不显露多少娇羞,但眼中的情谊却是实打实的。 张满囤本就身材高大,此时站在熊语林边上,更显勇猛结实。不过他却并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想法,见人靠近,他本能的侧身后退三五步才堪堪挺住脚步。 之前他受伤之时,碍于各种原因无法拒绝女子近身,可如今他已然能下地站立,又怎会还允许有旁的心思的女子靠近自个?哪怕没有言明,他也清楚,熊语林眼自个的眼神有所变化,所以他断不会给人任何可能。 别的不说,张满囤对自家媳妇的小心眼可是清楚的很,要是真因着自个没说清楚,给了人可趁之机,怕是媳妇得气坏了。至于别的,他一不指望靠着熊家深厚的根基蒙荫成就功业,二也并不觉得世上还有女子会比自家媳妇更好的。 “熊小姐,如今战事结束,我的伤也好了七八分,想必熊将军在北岭城中对您也颇为想念。”张满囤静立不动,语气漠然冷淡,神态也是一贯对她表现的那般肃然,“我让人送小姐回城,日后若有机会到桃树湾,我自是会携拙荆亲自设宴感谢。” 别说什么救命之恩永难相报,也别说什么当日既然对她无意,又何必让她为自个看诊。要知道,最初许了让熊语林近身诊治,并非张满囤真心信任她。不过是有睿王殿下的旨意,再加上熊将军的多番劝说。更何况,他答应过媳妇,要活着回去的,若是只为男女之妨而伤了根本,日后让媳妇孤单半生,他怎么忍心? 熊语林漠然,将军并未说什么让她难堪的话,甚至整个人依旧像平日里那般平淡冷漠,似乎并不知晓自个的心意一般。可通透如她,又怎能听不明白将军话中的拒绝跟不可辩驳的决绝? 其实她早就该想通的,毕竟平时无论她如何关心,将军都能无视。是她自作多情了,也给将军徒增了烦恼。之前从将军心腹兄弟口中得知,将军在家乡的夫人,虽然出身并不高贵,但人却是极好的,更重要的是一心一意待着将军。 那等女子,又怎会愿意同旁人共侍一夫?饶是将军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想来也是不成的。 想到这里,熊语林默了片刻,然后像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般,坦然笑道:“将军所言极是,父亲早些时候也曾派人来询问过,如今倒也不好再耽搁。” 她是熊家嫡女,就算是京中贵女中,也有些地位。虽然心中钦佩爱慕过将军,但却也不至于拿不起放不下的纠结下去。本来,她就并非将军心中所念之人,更何况,要让她同那女子共处,她也是做不到的。 思及此处,她倒是越发坦荡起来,“虽说将军身体已无大碍,但是到底此次重伤是伤了根本的,日后若要再上战场,须得多多考量。” 张满囤见她一个女子都如此,心里也是有些敬重的。想了想,他便破例放轻的语气说道:“我之所以从军,建功立业倒是其次,主要还是为着让家中妻子能有所依仗。” 见张满囤主动提及林宝珠,且神情明显不同,熊语林是真真明白了这个汉子不是她能惦记的。想到此处,她不由挺直了脊梁,目光坦然平静起来,再不见扭捏跟欲说还休的心意。 她恭恭敬敬的冲着张满囤福礼,然后又规规矩矩的叮嘱几句,这才转身离开了营帐。 而这个时候,在外头偷听的六子才被张满囤提溜了进来。见自家大哥没有坏良心,自打看到熊语林进营帐后就一直提心吊胆的六子,终于放下心来。 瞧着大哥黑着脸,他赶紧嘿嘿一笑,讨好的说道:“大哥,过几日就要回去了,也不知道嫂子给咱们做什么稀罕饭菜。这么久在北岭,那嘴巴都要淡出鸟味儿了......”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更何况,张满囤早就知道六子信服自家媳妇的很。所以见他插科打诨起来,倒也没提说训斥他的话。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熊将军看到自家闺女后,见她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面上却有些失望,心里可是心疼的很。他是个大老粗,历来都是拿拳头说话的,偏生碰到自家闺女的事儿时候,整个人就都化成了绕指柔。 不过虽然性格爽朗,心思也不算多,但是并不代表他什么都瞧不出来。毕竟在皇上跟前当差,又能私下同睿王有所牵连,这样的人又怎回事愚笨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所以,稍稍思索一番,他就自认为寻到了事情的关键之处。自家闺女自小就是金尊玉贵的长大,处处被人追捧,哪怕之前皇上太后有意指婚,也被她以不爱红妆爱武装的由头拒绝了。可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张满囤于闺女相配,年纪相仿,且前途无量,他这当爹的,又怎么舍得不给闺女谋划一番? 想到此处,他就琢磨了一番,等班师回京的时候,少不得自个要走到张满囤之前。路过桃溪县之时,只需派人去桃树湾走一趟,他就不信,那妇人能厚着脸皮压自家闺女一头。但凡是个聪慧懂事儿的,就该在知道自家男人功成名就之时,自请下堂,也省得日后到了京城让人诟病出身乡野,生生拉低了男人的脸面。 此时的林宝珠,还不知道有人已经打起了她的主意。现在的她,正忙着查看桃树村所移植的茶树。如今种着茶树的人家,都知道这是金疙瘩,是摇钱树,哪个敢不精心伺候着? 所以林宝珠查看的时候,心里也很是满意。如今的几户人家的茶田已经连片,远远看去,郁郁葱葱,就连风力都是茶树的滋味,煞是喜人。 新种植的这些茶田,按着如今的长势,再过两季就可以做修建性的采摘了。到时候正好能赶上冬茶的采摘,如此,倒是能往县城跟镇上作坊供许多新茶。再过个一两年,张记所制的茶叶,无论生意做得再远,大抵都无需为供不应求而担心了。 想到这里,林宝珠很是舒心的长出了一口气。又跟来看她查看茶树的乡亲们细细叮嘱了几句,说清楚何时该如何防害,又让人后晌了去张家领她配的肥料,得了大家伙儿的应声,她打算回头拉了大丫离开茶田。却不想,一回头就瞧见大丫正学着她的模样,把一片细小鲜嫩的芽叶放进嘴里咀嚼。 见到大丫一张小脸皱吧起来,她不禁失笑。若非是制茶师,极其爱茶喜茶的人,亦或是味觉灵敏的人,初次尝到未曾炒制的茶叶叶芽,定然会觉得苦涩拗口,口腔也会被那味道充斥的难以忍受。 不过还没等她上前让大丫把芽叶吐出来时候,大丫就有些狐疑的外头看过来,然后懵懂奇怪的问道:“舅娘,不甜,山上的甜......” 大丫说的并不清楚,看她瞪着大眼眼巴巴瞅着自个的模样,林宝珠心里突然一动。一般人吃到新鲜的茶叶,只会感觉满口都是生青味跟草腥味,苦涩辣口,并不会品出茶叶的回甘滋味。可大丫如今却开口言到茶叶不甜,不如山上的甜。 自然的,如今还是嫩芽并未滋味的芽叶,当然是比不上山上的母株白鸡冠茶味道鲜明的。而且,回甘上,也是山上的茶树回甘清洌,香味浓烈一些。 想到这里,林宝珠心里一喜。说实话,她还真想过要找个徒弟教制茶之道。可这个人选却是极难确定的,她既要为张记的以后着想,又要为人正直且能长久坚持制茶。 可现在看到大丫,想起之前自己制茶时候,大丫总是满脸兴趣的看着,有时候还会问一些童言童语的话。当时并未在意过,只当是孩子心性,可现在瞧起来,大丫或许是真有天分的孩子。 自打开始教导大丫说话读书,她就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是聪慧。虽然说不上是天才,却也让她忍不住欣喜。偶尔她也会跟大丫说一些制茶的事儿,却不知道她能记住多少。 想到这里,林宝珠决定先带大丫去茶山一趟。实地看一下大丫对自个有意无意说的如何选茶,如何采摘,有多少领悟。 “大丫乖,跟舅娘说,你喜不喜欢跟舅娘一起采茶制茶?” 大丫见舅娘说的郑重,笑着点点头,想了想还小声说道:“喜欢。” 见大丫表露了心底的意思,林宝珠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大概这也是老天爷送她的惊喜?毕竟,若非当初生了善心,又怎会有大丫这般让人心疼的闺女能陪着她,如今许又能解了她想寻个茶徒的心思。 两个人在茶山上兜兜转转,碰上相熟的人,打过招呼,就各自接着忙各自的了。而大丫不负所望,从选茶到采摘茶叶,每一项都是按着林宝珠的标准来的。若说之前是欣喜的话,那现在,林宝珠就是喜出望外了。毕竟,别人不知道,她自个却是清楚的,之前只想着让大丫快快乐乐的享受童年,并没有正经八百的教导过她采茶选茶的事儿,就更别说什么一芽二叶之类的了。 可如今看来,大丫的聪慧不仅仅是学什么都快,更重要的是她似乎完全知道该怎样把林宝珠说过的话,运用的现实之中。老话说得过,一等人才看看就会,二等人才学学就会,三等人才如何都不会。 现在,林宝珠就觉得自家大丫就是一等人才,端是听她多说了几次,又在茶坊里看过几回田大娘几人分选茶叶,居然就记住了。而且做起来,也是分毫不差。 有了这个意外之喜,林宝珠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俩人再回到家时候,每每制茶或是存茶时候,林宝珠都会细细同大丫讲解一番。 这一讲解,林宝珠才切实体会到,什么叫老天都赏口饭吃的意思了。虽然大丫不过十岁,但许多时候,质朴的想法都能给林宝珠新的启发,让她制茶时候越发的得心应手,而且茶叶的口感也愈发醇厚浓郁,茶香斐然。 后来,林宝珠干脆就不只是单方面教导了,许多时候甚至试着同大丫商量。这样,使得小小年纪的大丫对制茶越来越感兴趣,而且学的也更加快了。至少,如今,她自己就已经会控火了。端是老鹰茶粗茶的炒制,大丫就已经能做到分毫不差。 也是林宝珠舍得下血本,饶是最初大丫练手时候,浪费了许多,她也不曾露出半分心疼的表情。反倒是笑着告诉大丫,茶叶浑身是宝,就算炒制过火,也能做茶包去味,亦或是做些茶点用。 一来二去的,才上手不久的大丫,就少了刚开始的小心翼翼。放开了手脚,本就喜欢同舅娘一样制茶,又喜欢看舅娘的笑脸的大丫,可不就像是开了挂一般,分分钟让林宝珠惊叹。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而如今林宝珠正带了大丫在正厅,同前来定茶的文家少东家一行人叙话。 若是说以前她处处都带着大丫是为着安抚大丫,那现在,她就是有意识的让大丫接触生意。当然,那些个生意场上的唇枪舌剑,她自然要为大丫挡去的。 她无意让大丫过早的感知生意场上的黑暗,但却希望她能知道,女子也能依靠自己,让旁人看重。只要有底气,谁能说女子不如男?就像现在,文家那般大家业的少东家,一样恭敬的前来谈买卖。 “张夫人有礼,在下文书言,如今帮着祖上打理州城以及县城的文家茶楼。前些日子,听闻夫人曾去茶楼喝茶,却并未能得见夫人,倒是一桩憾事。”文书言抱拳行礼,顿了顿,见林宝珠面上清明,整个人并未因着他的身份跟出现而露出欣喜的意思,当下心中有些惊讶。不过想到一个妇人能独自撑起张记的招牌,若非有些城府跟冷静,又怎可能做到?所以,当即他就再次笑道,“如今张记白鸡冠茶名声斐然,而文家有意与张记联手,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他端得是俊雅书生气质,说话行事自有一番风流气度。若是旁人,定会觉得这少东家当真和善,瞧着满是书生气,但却并没有书生的脾气。而且那文家那么大的家业,少东家还这般有礼,真真是难得的。 只可惜,林宝珠却并不觉得眼前人简单。先不说文家是何家教,历代从商,甚至能打京城都有一席之地,文家老爷又怎会放任自个儿子是个有一副清白心肠的书生?更何况,之前在文家茶楼时候,她就从伙计口中打探过,文家之所以能搜罗世上名茶,除了家大业大之外,更重要的是文家本身就有一支商队。而这支商队,似乎是大有来头的,至少,在自谟南到北边,无论是官家还是草莽水匪,亦或是河道江边的帮派,都极少出面为难。 虽然是传言,不过却也值得人琢磨。要有这番能耐,文家少东家能是个简单的? 不过无论文家少东家再怎么心机深沉,或是有手段,如今既然寻上门来,就说明自个之前下的饵足够吸引他了。 说起来也是上次去文家茶楼时候,林宝珠结账之时,同前来说话的掌柜的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番茶经。之后,更是直言,文家茶楼的白鸡冠茶虽好,但是无论是在泡茶还是保存上,都有欠缺。 开茶楼的,最忌讳有人说自家茶叶不好。原本掌柜的开以为是有人来寻衅滋事,甚至做好了呵斥赶走的准备,却不想林宝珠说的有理有据,而且将文家茶楼存茶曾经出现过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第一百七十七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这番之后,掌柜子哪里还敢拿大?自然是小心伺候着,待到按着林宝珠的指点重新冲泡过白鸡冠茶之后,当真觉得滋味更好,而且茶香醇正。 之后,林宝珠又从身上拿出一包茶,让伙计帮着泡上。这倒不是瞧不起文家茶楼,而是如今茶楼也有规矩,客人可以自行带茶入内,只需交个水前跟茶点钱,就能让伙计冲泡自个带的茶叶。 若是说之前茶楼的茶闻之清洌的话,林宝珠随身带来的那包茶,却足以让人振奋。茶香靡靡,饶是在喧杂的境地,亦是不能让人忽略。 最后掌柜子让活计跟着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那会来的就是张记的夫人,也是白鸡冠茶跟老鹰茶的制茶师。这下,他心里仅剩的那点点不以为然,也全然消失了。感情自个刚刚是在鲁班门前摆弄了半天啊。 送走了林宝珠之后,他就一路去了文家寻到少东家禀报。自然地,也少不了拿了林宝珠留下的半包茶叶前去。 自此,白鸡冠茶,也真真入了文家少东家的眼中。 沉吟一番,文家少东家开口道:“只是不知夫人那日在茶楼所带的茶,同张记茶铺所售的茶有何不同?” 林宝珠微微一笑,似是并不太在意,说道:“若说不同也是有些的,如今茶铺卖的是新采摘的春茶跟夏茶。是新茶,味道自然是极好的。而我那日喝的却是去年的陈茶,不过因着张记自己的法子,所以才使得陈茶滋味比新茶更浓郁,回甘也更悠长了一些罢了。” 文书言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刚刚还算稳重的他,瞬间就直起了腰身,不过饶是心中沸腾,他面上却依旧是风轻云淡。 文家以茶楼起家,但凡有喝茶的地方,就有文家茶楼。然而,作为茶楼,最担心的就是压茶叶。如今也就张记的茶可以就近采买,余下的大多都是打南境之地过水路运送回来的。可这就有个最大的问题了,就是但凡购置的多了,新茶就很容易变成陈茶。 可是就算知道,每天茶楼都会产生许多陈茶,他们也没办法。能到文家茶楼喝茶的,大都是懂茶的,在偏远处的县城或许还好说,可一旦到了州城跟京城,去吃茶的,哪个敢说没有三分脸面? 若是让人吃出文家上的是陈茶,只怕招牌也就被砸了。 尤其是如果惹上贵人,那指不定文家茶楼还得惹上大/麻烦。而如今,没想到张记的陈茶,却比新茶味道也不差,这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 虽然他自小在学府读书,但却并不代表他有意入仕。文家茶楼传承百年,到他手中已经是第三代了,若是真能解决陈茶的问题,那文家茶楼的利润必然能再上要给台阶。 要是在不知道的时候,许他还不会觉得茶楼每年浪费数多茶叶可惜,但是现在既然知道张记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心里自然是念头百转。 就这般,在仔细辨别了张记的茶叶,又让多位在文家茶楼掌事儿的茶师鉴别过之后。知道张记制茶师的手艺在众人之上,至少,他们一时半刻并不能解开张记制茶的精髓之处。 所以,文书言才放弃了自家研制的想法,亲自来到桃树湾张家想要合作。却不想,这一次来不仅是来对了,甚至可以说,带给了他巨大的惊喜。 文书言心中狂喜,想到那近在咫尺的巨大利润跟前景,他刚刚还沉稳的心更加沸腾了。就连之前貌似淡定的眉梢,都带了许多喜意。 “夫人是说那白鸡冠茶是陈茶?”说罢,他强压心头喜悦,伸手端起了刚刚林宝珠给上的茶水。举起茶盏,抿了一口,才发觉,杯中的亦是好东西。“这是茶沙?” 林宝珠笑了笑,坦然道:“是张记自己养的茶虫所制的茶沙,少东家若是喜欢,一会儿我让人给您装上一罐。” 见林宝珠说的随意,似乎养茶虫之事不值一提,甚至连陈茶再制也说的极其寻常。文书言愈发的不敢轻视了,虽然刚来时候,瞧见堂堂张记的夫人还要亲自斟茶倒水,面上露出了些许异色,不过到底并无轻蔑的意思。所以这会儿,心底里也没什么羞色。 两个都是聪明人,彼此打机锋不过三两句,文书言就清楚了,若自个再绕弯子试探,怕是这话总也会上不了正题。 他暗暗斟酌片刻,再看向自家茶楼的掌柜子一副欢喜模样,双手捧着茶杯品鉴的样子,他顿时额头有些抽痛。这掌柜的是个好的,但却有一个毛病,就是极其喜茶。甚至,当初他之所以为文家所用,甘愿到桃溪县当掌柜的,就是因着文家承诺他茶水自用。 不过瞧见掌柜的的神情,他心里也就更加放心了。一般的茶水,怕是入不了那位的口呢。现在看起来,张记这门生意当真值得一做。 文书言心底打定了主意,再看林宝珠一副不紧不慢的吃茶样子,当下也就不愿意再兜圈子了,自是先行开口打破僵局。 “张夫人既然未对在下藏着话,那在下索性也不与夫人再多言其他。”文书言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方才开口道,“不知夫人可愿意与文家合作?” 顿了顿,没给林宝珠开口的机会,他接着直截了当的继续说道:“文家茶楼遍布大周,若夫人愿意同文家合作,文家愿让出一分利来。” 听到这话,别说是林宝珠,就连同文书言同来的那位掌柜的跟他身边的小厮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要知道,他们家大少爷,那可是出了名的敛财神。又因着自家茶楼广布,且少爷手中还有一支商队,所以平日里都是被人上赶着谈生意。如今,少爷能主动来桃树湾跟个乡野农妇合作,已经是难得的事儿了,现在又要让利。平日里素来只会挣钱,从未主动让利的大少爷,今儿是抽哪门子风啊。 想到这里,那小厮不由露出一副沉重的表情,暗地里打量了林宝珠许多眼。瞧样子,倒是端庄大方的,不像是那些个画本里的狐媚子。而且长相也不比大少爷身边的贴身丫鬟翠儿几个姿色俊俏,按着大少爷的眼光,当时入不得眼的。 想到这里,阿呆的一副心也就缓缓放进了肚子里。只要不是自家大少爷想不开,看上了有妇之夫还是个粗鄙的乡下人,那就好。管他让不让利,反正自个跟着大少爷也不会挨饿。 林宝珠虽然也很是诧异,不过却并没有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原本她抛出陈茶二制的话,就是要让文书言更看重张记,同时也想着以此跟文家搭上关系。若是真能成,她少不得用二制的法子做个人情。却不想,文书言开口就是让了一分利。 如今张记的生意兴起也有快一年的工夫了,一个新起的张记一分利就足以让一家百姓买房置地手有余项,就更别提本就是茶楼翘楚的文家了。若是真能成,那简直就是天降富贵。 “那自是好的,能同文家合作,是张记的福气。” 接下来,压根没有林宝珠之前想的什么唇枪舌剑,更没有预想中的压价。文家的条件还算宽和,而她的底价亦在文书言的接受范围之内。 谈拢了张记跟文家茶楼的生意,文书言才再次拱手抱拳,笑道:“既然谈拢了第一桩事儿,却不知道夫人可愿与在下合作,咱们谈第二桩买卖。” 此话一出,原本只是帮腔的文家掌柜的,顿时坐直了身子。大少爷的话,莫非是要让商队做张记的买卖? 林宝珠并不知道文书言葫芦里还埋着什么药,不过她倒是不担心,左右主动权在自个手里。张记的茶,是她自家茶山所出,又是她亲手精制,在不可能有第二家能做出同样滋味的了。 更何况,白鸡冠茶的母株,再加上百年老鹰茶古茶树的茶叶,就算少了她的精制过程,也会比一般的茶叶更加香醇。 她并不急躁,端的是沉稳大气,冷静淡定的范儿。见大丫茶杯中的茶水见底儿了,她先起身给大丫添了茶水,这才笑道:“文少爷只管言说,我洗耳恭听便是。” 文书言眸光微闪,跟前的女子,作为张记的夫人斟茶端水却丝毫没有异色。要知道,刚刚自家贴身小厮阿呆为自个倒茶时候,他还担心会落了对方脸面。可如见看来,倒是他自个狭隘了。 想到这里,他再看向林宝珠时候,就多了几分敬意。想他见过许多人,官家小姐也好,京城贵女也罢,却少有这样既有主见却又沉稳之人。 不由得,心里就升起一些惺惺相惜的好感。不过好感归好感,他现在却要说起了真正的来意。而随着他再次开口,一直耐着性子的林宝珠,也越发震惊了。若是说之前是她设想好的,是以张记的茶与手艺做试探,要搭上文家茶楼的关系,那现在文书言所说的,却是她意料之外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说不惊喜,那却是假的。要知道,最初的时候,她压根未敢这般打算过。如果文书言真能做到,那么东方美人茶,指不定就真能成为茶中贵女了...... “文家商队是我自己所建,其南来北往,也做过不少生意。若是夫人有意愿,那商队可将张记的茶叶卖到边境乃至蛮夷之地。”这才是真正的文书言,并非因着文家大少爷少东家的身份,就不开疆扩土。相反,在文家财力物力的支持之下,他做起了一直从来不曾有人做过的商队。而这支商队,与旁的商行最大的不同就是,它不仅是在做大周朝的生意,更是往通多国,甚至可以出海行事。 要知道,这个年代,海禁严明,若非是皇上扶持首肯,绝不会有一支商队敢堂而皇之的出海经营。这也是大周明明盛产茶叶丝织品,却并未能以此引得诸多海外客商前来的原因。而林宝珠,也是刚刚才得知,文家商队竟然还有如此权限。 “劳烦少东家说的详细一些。”林宝珠虽然心中震惊,可是到底也是有底气的,自然不会为着欣喜而失了分寸。 文书言见林宝珠面上惊诧一闪而过,旋即就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心里暗暗点头赞叹。当真是巾帼须眉,若此人是男儿身,怕是自个要对上她,还需的掂量掂量。 不过感慨一番,正事儿还是要谈的。 “张记只管供应茶叶,其余的事儿都有文家商队接手,而利润,我与张记三七开。若是陈茶再制,只要依旧是今日的水准,我亦是愿意同张记三七开的。”文书言轻笑道,“只要夫人乐意,每月所供茶叶,皆可先行结算一成的货银,最后等商队销售之后,再行补齐余下的银子。” 对于文书言抛出的诱人条件,林宝珠当真是激动的很,不过想到其中将会牵扯的种种利益,她到底没敢大意轻心。当然,心头快速盘算,待到稍稍冷静之后,她微微一笑,淡淡开口道:“若是赔了,又当如何?” 还真甭给她只看光鲜诱人的一面,商人逐利,她自然也不会例外。表面看来,文书言所说的利润巨大,好处多多,但等到冷静一些,林宝珠就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风险或者说潜在的危险。 按着文书言的话,只要商队盈利了,那么张记这一块的货物利润让她得三成。这看似大方极有诚意,但却不得不说,或许是文书言挖的一个坑也说不定。 商队走南闯北,一路上凭不住碰上什么事儿。若是能盈利自然好,但是要碰上天灾人祸,血本无归,那张记岂不是同时要负担其中可能出现的巨大亏空? 莫说什么富贵险中求,那是文书言的商队,又不是她的,凭什么要为着三分的好处,却要承担十分的风险? 等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林宝珠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这位看似儒雅清秀的少东家,当真是好算计,那心思可真是弯弯转着呢。要是她为着他抛出的好处跟许诺而失了沉稳甚至慌了心性,说不定就真被坑一把呢。 文书先轻笑一声,丝毫没有被戳穿心思的窘迫。原本他也只是试探一番,若是张记的主事儿人是个目光短浅的,他只管就得了好还被人恭敬感激着。若是林宝珠看的清明长远,那日后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要知道,如今大周朝的茶叶跟瓷器一样,都是风靡各国的好物件。 只是随着那些暗夹私货的人偷偷往各国运送,如今大周常见的好茶,已经不能再拔尖了。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张记这个茶中新贵,推到所有茶品最前头。 “若是赔了,自然也按三七赔付。张记负三成,而文家负七成。”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预付的部分货银,就当我文家商队给张记的添补头。毕竟商队所做不知是张记一门生意,就算茶叶出了差错,旁的许还能继续盈利......” 文书言不傻,在林宝珠提出质疑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绝不是能随意糊弄之人。更不是那些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为着些银子,就能轻易点头。 若是不给甜头,那林宝珠完全也可以寻别的门路去。再者,他早就打探到,张家的爷们张满囤就是此次对匈奴大战中,勇冠三军的将军,很得睿王跟帝王的看重。有这样的人物撑腰,张记迟早会一飞冲天。 而他,并不想要拥有什么雪中送炭的机会,但却也想提前交好张记。就算是留下一份人情,日后若要合作,定也比旁人容易上一些。 也是林宝珠一直未曾收到自家汉子的书信,上次齐王世子说的有太过笼统,所以她只知道自家男人用命拼杀当了个将军,却并不知道,他如今身份非同一般。甚至,她一直想着,等男人回来了,若是还愿意在军营呆着,就让他继续当兵,而自个打不了就凑钱到县城买个偏一点的小院子生活。 就这般,别说从来没想过自家男人已经出人头地,而且可以成为她日后高傲的资本的林宝珠。实际上就算是觉得男人能给自个撑腰,她一个现代人新世纪女性,也不习惯靠着男人去征服世界。 既然文书言能让出三成利来,自然也不会对预付的银子斤斤计较。接下来的事情自然谈的顺利,一来林宝珠本就是个心思通透且脑袋清醒聪慧的,并不会被轻易蒙蔽。二来文书言是有意交好张记,而且也看重张记的未来,他甚至觉得,若是时间再久一些,张记未必不会是第二个文家,更甚至会超越文家。 虽然自小是富贵家族成长起来的大少爷,但文书言并没有盲目过。他清楚的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如今能掌管着商队且能同京中贵人有所联系,依靠的全是祖业。而他的先祖能成就文家这般的家业,那旁人未必就不能白手起家也成就一番自己的家业。 所以,饶是文家老爷几次三番的劝说他放下商队,他都不曾听话。乃至,当初去谟南一带时候,多次同亡命之徒打交道,如果不是他为人机警,怕是早就丧命在水匪帮派之间了。 至此,张记跟文家茶楼,张记同文书言手下文家商队的生意,算是正经定下来了。接下来,谈起契约合作的详细条款,俩人也没彼此为难,痛快且坦荡的商量一番,直到彼此都满意这才各自松了一口气。既然正事儿谈拢了,林宝珠跟文书言自然也不愿意再多做耽搁,直接让一同前来的文家掌柜子掌笔写下文书,签字画押之后,又一路送去衙门盖章入册。 当然,这次林宝珠还是让人叫了石大勇跟着一同去衙门。毕竟石大勇比别人对衙门的事儿更加清楚,而且作为如今张记的二把手,他出面也无可厚非。 林宝珠倒也不是说不能自个跟着去,实在是家里还有文书言这尊大神呢,要抛下客人离开,实在无礼至极。所以,她只管同文书言同大丫一起继续喝茶闲聊。 等到一切都办好之后,已经到了晌午。想着刚刚让石大勇去接秀娘嫂子跟招娣过来吃晌午饭,倒是也不怕人说她独自在家,留个外男不方便,再加上生意的事儿尘埃落定了,她这会儿的心情不错,所以就开口留了文书言跟文家掌柜的在张家吃饭。 原想着,或许文书言这位大少爷不习惯农家院的环境,又或者会嫌弃粗茶淡饭的会推辞。却没想到,那位倒是一点不客气,一边笑着就满口应下了。 因着家里有两位大神,还有一位看着眼神古里古怪的小厮,林宝珠倒是不好先自个带了大丫去灶房忙和做饭的事儿。只能跟人干坐着,有一搭无一搭的闲扯着,当然,也少不得起身给人重新冲泡了茶水。 也亏得秀娘嫂子几个来的快,等第二壶茶水还没开始喝呢,林宝珠就忙让石大勇招待着文家人。她则跟秀娘嫂子去了灶房,顺便招呼着招娣让她拉了大丫去帮着在院儿里的菜地里拽几把青菜。 别看刚开始来到桃树湾时候,石大勇是落魄而且不善言辞的,可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儿。又被林宝珠教导了许多日子,再加上后来张记生意上了正轨,但张满囤却因着从军而离家,所以许多对外跑生意的事儿,就都落在了他身上,一来二去,那个本来口舌笨拙的石大勇,倒是被练出了一副好口才,而且说话办事也都会用心眼了。最起码,是让眼前套话的文书言,几次三番没听到自个想知道的,而且又挑不出错来。 灶房里,林宝珠满心欢愉,欢喜的跟秀娘嫂子说起了刚刚跟文家谈下的生意。听她说,那位是新的财神爷,张秀娘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说实话,虽然她不信宝珠会做出什么越礼的事儿来。但是架不住那位公子容貌俊秀,穿着富贵,瞧着就不是满囤兄弟能比的。而且来的时候,自家男人也一直说,满囤兄弟许久没个音信,也不是是好是歹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听自家大勇说,以前军营里有拿着军饷的男人,都会趁着媳妇不在身边,到那些个花红柳绿的地方潇洒爽快去。有的被狐媚子迷了心眼,就会又是赎身又是领进门去当小的,要是家里婆娘是个凶悍的,他们也会把人养在外头,也就是旁人口中的外室。 而满囤兄弟现在可是当了将军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在外半年了,身边也没个女人。万一要是在外面有了外心,那可怎么得了啊。而宝珠也一样,那可是一直没得到家里男人的音信,如今又来了个瞧着哪都比满囤强的,可别被哄的歪了心眼。 不过现在看宝珠虽然表情欢喜,但话里话外都是为着挣钱而高兴,还真表现出对那文家少爷有什么好感的意思,如此,张秀娘也就稍稍安心了。 这年头,风言风语的实在是能要了人命。对男子还好一些,对女子可算是苛刻的很。既然没事儿,那自然是最好的。 放下了心事,张秀娘跟林宝珠又就笑闹起来,“挣钱是好事儿啊。”笑着说着话,突然张秀娘又感慨道,“你说这人就是不能想,最早时候,谁能想得到张记也能成了大事儿。而我跟你大哥,那可是被衙门打了板子,哪都不肯收留的灰溜溜的逃到这里来的,要说是寄人篱下也是准当的,却不想,才多久啊,我们就翻了身了......” 其实张秀娘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呢,没了公婆的压迫,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可是现在,他们一个是张记吃食作坊的女管事儿,一个是张记对外的二把手,用宝珠的话说是什么市场部部长......而一直唯唯诺诺的招娣,现在也越来越伶俐勇敢了,尤其是跟着张记私塾开始读书学字儿以后,更是有了小大人的样子。那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知书达理的劲儿,可是以前她跟石大勇想都不敢想的。 想到这里,张秀娘不由得抬头隔着灶房的窗户看向外头。院子里,招娣正拉着大丫小心的采摘青菜,许是说起了什么高兴事儿,两个闺女都抿着嘴笑起来。 阳光洒下来,在来人身上笼起了个光圈,让人看得既暖心又感动。 见张秀娘这样说,林宝珠知道她又想起了过去,不由笑着劝慰道:“嫂子可不敢光想以前,咱们以后的日子只会更好,干嘛想那些个过去不痛快的光景啊。”说着,她切下一片卤肉伸手塞进秀娘嫂子嘴里,问道,“这是昨儿压的牛肉片,你尝尝好吃不好吃。” 这年头,牛因着是耕地的牲口,所以一般是不允许宰杀的。所以牛肉是极少能卖的到的,就算碰上官府宰杀老牛,那价格也足以让人望而却步的。不过林宝珠本来就爱吃,加上现在家里也不少那几两银子,所以上次去买猪肉时候,让猪肉铺的老板帮着瞧着点,若是衙门那又开了卖牛肉的摊位,可得帮着她抢几块回来。 那肉铺老板现在跟张记也算是熟了,毕竟算是常在他那买肉的,而且作坊做饭的猪肉也都是他供的,所以对林宝珠的话,他可是时刻记在心上的。这不,碰上了,就狠下心先帮着林宝珠付了二两银子,买了几大块后腿肉回来。 张秀娘吃着口中咸香美味的牛肉片,连连点头。她知道,这是宝珠在宽慰她,所以倒是也不再纠结那个有些沉重的话题,反倒是释然的笑道:“你的手艺,哪个吃了不流口水,这会儿却还问我好不好吃,是想着让我夸你的吧。” “嘿嘿,这都被嫂子瞧出来了,那你夸还是不夸啊。” 见林宝珠厚着脸皮凑上来,张秀娘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要是让别人知道,堂堂的张记当家夫人是个厚脸皮,还不得笑掉大牙。” 说完,她自个就先捂着嘴笑起来。 林宝珠被打趣儿的自个也忍俊不禁,她是实在的喜欢现在的生活,也真真切切的把秀娘嫂子一家当亲人。这样可以毫无顾忌的开玩笑说闹话,贴心也安心。 晌午饭做的并不复杂,因为还是炎夏,天儿也热,所以林宝珠拌了几个下饭凉菜。再加上家里卤的牛肉,然后让秀娘嫂子炒了俩小炒,最后林宝珠再每人下了一碗手擀面,算是齐活儿了。 凉菜大多是张记自个做的吃食制成,肉菜也多是用茶水卤过得,手擀面的汤汁是用自家养的老母鸡鸡汤泡过,上头还塞着些翠绿的葱花当点缀,光是看着就喜人的很。 “若是少东家不嫌弃,就多吃一些,这是自家种的青菜跟小葱,汤也是自家养的母鸡熬制的,味道也算是鲜美。”给文书言跟文掌管的添了汤面,她才笑着帮着招娣跟大丫一人盛了一碗。然后笑着拍了拍俩闺女的手,见俩人吃的高兴,这才又扭头对着文书言说道,“都是农家院闲着没事儿,自个琢磨的吃法,上不得台面。” 文书言还真是没见过眼前的吃法,原本他在酒楼也吃过张记特制的香辣段跟腐竹。不过现在看着,林宝珠居然把众多菜拌到一起,红绿相配,还有些他说不上来叫什么的菜干,虽然杂但却也算好看。 他依言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等品出味道,才略有诧异的看向林宝珠。若是他没吃错,这似乎是秋天才有的梨子。倒不是说他没吃过梨子,实在是这个季节吃到还算汁儿大甜滋的梨块,饶是在文家都是难得的。他也就是在京城贵人家中时候,尝过一二,那还是主家去冰库拿出的。 可桃树湾怎么会有冰库?别说桃树湾了,就是整个桃溪县所有的冰鉴人加起来,估计也不足以制成一个冰库。 “这是......鲜梨子?”文书言难掩语中惊诧。 林宝珠笑着点点头,笑道:“少东家说笑了,咱们庄户人家,这个时节哪能吃的到鲜梨啊。这是张记自个制的水果罐头,梨子是年前存下的,制成罐头以后也就容易储存了,等再吃的时候倒也算美味。” 说起做罐头来,还得得益于吃货的力量。去年梨子下来时候,村里大家但凡家里院子里有梨树的人家,大多都是一篮子一篮子的往张家送,瞧着挺好的梨子吃不完都坏掉了,林宝珠心疼啊。最后没办法了,索性她就想办法让人从县城寻了工匠做了特制的存储盒子。 折腾了几回,还真让她折腾出了罐头。刚开始,她也没在意,反正能吃就继续吃,不能吃她也就没办法了。哪知道过年时候,拿出罐头来。嗨,味道还不赖...... 就这么着,她就开始琢磨制罐头的事儿了。当然,现在正是季节,而且那些个特制的罐子也让人都拉回来了,接下来一个月张记吃食作坊少不得又要大展身手了。 知道这所谓的罐头价格算不得昂贵,文书言当即心里一喜。 之前听闻京中有人言说,如今贵人们口味极难伺候,碰上高门官家的夫人怀孕,口味更是说不同就不同,而且偏偏必须要吃到嘴里才舒心,有时候大冬日里喜欢吃夏天的果子。偏生,那差了季的果子,哪是一般人家能享用的啊,也就是黄子龙孙的想吃也不一定能随时吃到。 而眼下,林宝珠所拿出来的张记罐头,可不就是最好的解决法子? 文书言腾然升起了一股子兴奋来,平复了半天心情,他才勉强压下心头跟林宝珠谈吃食生意的念头。饭桌之上,总不能饶了吃饭的兴致。 一顿饭,林宝珠几个是吃的满足惬意,而文书言则是心不在焉草草吃过几口就放下了碗筷。而文掌柜的则是忍不住吃了又吃,一边吃一边还吐槽林宝珠太过奢侈了,好端端的佳品茶叶,就被她当了佐料。 看着文掌柜的脸上一脸肉疼的表情,而手上夹菜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放慢,林宝珠也忍不住笑起来。感情这文掌柜跟赵老爷子一般,都是吃货一枚。 吃过饭,文书言自然不掩饰想法,开门见山的就跟林宝珠又说起了同张记做罐头生意的事儿。如他所言,罐头这般稀罕的物件,索性就做成高端零嘴吃食,直接由文家商队卖到京城贵人手中。 如此物件,不愁不风靡一时。 这正和林宝珠心意,俩人一商量,再次谈好细节条款,然后又是一番签字按手印,随后文书言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自然地,得了一罐茶沙的文掌柜,也是一派乐呵高兴。 就在文家少东家离开第二天,不少人就都来打探了。说实话,现在村里凑在一块咸蛋的总说人坏话的婆子们,少之又少。再加上有王大山家媳妇的下场做警告,哪个还敢随意的口出恶言败坏林宝珠名声? 不过少是少了,到底还是有的,那些个八卦的人,依旧是想法设法的想找点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不过跟人们想象的不同,没等他们打听出那富贵少爷是不是对林宝珠有意的时候,村里就传出张记又做成了大买卖...... 第一百八十章 第一百八十章 就这样,没等两天儿呢,桃树湾村里人人都知道,张记又要挣钱发财了。而这次指不定就要一飞冲天了呢。得了这个消息,原本还打算打听的人,都顾不上了那些个八卦事儿了,各个兴高采烈喜笑颜开的。毕竟,张记接了生意,他们跟着做工的人,活儿会更多,挣得工钱也会更多了。 因为后晌没什么活计,作坊里也都有人盯着。所以林宝珠就拉着秀娘跟招娣在家里休息半天,当然,等到后晌饭时候,几个人自然少不得凑在一块琢磨吃什么晚饭。 吃过饭,招娣拉了大丫去练大字儿。余下林宝珠跟张秀娘坐在炕上,趁着天儿还没暗做些绣活。 张秀娘看着林宝珠越来越娴熟的缝衣裳,忍不住感叹,果然,女人家就是心疼人。这要是放在男人身上,哪可能这么快就能学会做衣裳? 见林宝珠做的专注,她也微微一笑,低头继续缝起袖子来。有宝珠这般好的媳妇,满囤兄弟要是不好好珍惜,那才是狼心狗肺呢。 虽然她没有问,可是打眼一瞧,就能看出,宝珠手里的外衫是爷们穿的。青灰色,那尺寸跟自家石大勇差不多,而自家男人则跟满囤兄弟的尺寸所差无几,可以肯定,宝珠妹子没少惦记满囤的。 上次来的时候,宝珠妹子还跟她学怎么裁剪,而今天再看,那一裁剪的妥帖,针脚也细密了许多,要说她平日里没做过,打死张秀娘,张秀娘也不信。 俩人说着闲话,各自忙活着,倒也悠闲。 等到天色慢慢暗下来,外头起了小凉风,林宝珠才收了针线笸子,然后拉了张秀娘出屋。这个时节,晚上没什么娱乐,最好的事儿就是纳凉了。 把小桌子跟小板凳都搬到门口,她又点了艾草条出来驱蚊虫,待到都准备好了,才吆喝了东屋那两个闺女出来。 几个人凑在一块,吃着瓜子跟零嘴儿,一边闲唠嗑。说着说着,林宝珠就又想起了自家男人。去年夏天,他们最喜欢的,也是在门前纳凉时候,凉风习习,两个人说着家常话,吃着小食。还记得有一次,那汉子总往自个身边凑,脸皮厚的很呢。 叹口气,她的神色就有些落寞了。也不知道那个汉子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想她...... 见到林宝珠突然不说话了,张秀娘知道她怕是念起了满囤兄弟。不过能说的宽慰的话,她平日里说的也不少了,可是一次次的也没见有音信回来,如今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好在招娣跟大丫两个丫头心眼灵活,一番插科打诨总算是把人逗笑了。原本寂静的张家大院里,又传出一阵阵笑语欢声。 桃树湾村,家家户户悠哉乐呵,脉脉温情。随着夜色降临,原本热热闹闹的村子渐渐进入了静谧之中。偶尔有几声犬吠传来,却并没有打破这份安宁。 而远在县城的周家,这会儿是愁云惨淡,不少人都胆战心惊生怕被怒火中烧的老爷迁怒。自打知道张记跟文家搭上了关系,周大老爷是恨不能一把火点了张记。 他就想不明白了,一个小小的桃树湾农家院的妇人,有什么能耐,一个两个的居然都找她做生意!如果说以前是羡慕忌惮的话,那听说张记跟文家有了生意往来,那他就是彻底的嫉妒了。 当初他用尽心思,费尽手段,才能跟文家人说上话,然后把周记的茶叶送去文家茶楼。没想到,如今却败在一个小妇人手里......这让他的心头怎能不恼怒! 待到将满花厅的瓷器摔了个干净,他心中的气闷才消散了一点,略略喘息,他就让人叫了府上的管家过来。之前管家为他受过,被下了大狱,不过好在有他闺女的面子在,姑爷也不曾重判。后来更是他交付了百两银子,才把人捞了出来。 倒不是他仁义想要破财免灾,实在是周家许多隐秘的事儿,这位管家都是清楚的。正因为如此,他用起管家来去办那些个阴私的事儿,才会毫无顾忌。所以,管家一下大狱,他就明显感觉的做起事来不方便。 没一会儿,周管家就匆匆赶到了,看到满地狼藉,他丝毫不惧怕,反倒是更加殷勤的凑了过去。俩人在花厅嘀咕许久,周管家才搓着手,兴致勃勃的离开了。 第二日,张记在县城的作坊里,有一个看似忠厚的男人悄没声的打作坊后头拐了出去。七拐八拐的,就入了一家看起来不怎么打眼的酒楼。等他出来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以后了,而面上的憨厚也被喜悦所取代...... 同时,还算得林宝珠敬重的吴管事儿被人传了个信儿,也一脸担忧的匆忙出了作坊。待到过了后晌,快要下工时候,才又急急忙忙的回来。正巧,在后院被前一脚回来的那憨厚男人碰了个正着。 一场风波似乎在悄无声息的酝酿着,却不知哪个才是点火之人。 而在桃树湾的林宝珠,这会儿正看着马大娘跟马婶子帮着装车呢。因为跟文家茶楼和商队生意的谈成,现在对张记茶叶的需求量骤增。没有办法,林宝珠只能再把村里余下一些手脚麻利,年纪算不得大的妇人招进作坊,每日加量采茶。待到茶叶一到作坊,先让人送一车去镇上跟县城的作坊。 安平镇的作坊同铺子设在一起,前后院的事儿,而且作坊里的妇人都是打桃树湾调过去的,多是跟着制茶的老手了。所以倒是无须担心。 只是县城作坊才设不久,虽然里面伙计干货也算麻利,挑茶炒茶在林宝珠的指导下,也没出什么岔子。不过她到底是不能全然放心的,也亏得田大娘跟大菊心细,看出了她的担忧,所以商量着,每次去送鲜茶叶时候,就有她俩作伴跟着,去帮着炒茶制茶。 这下,也就使得林宝珠放心多了。田大娘是打作坊一办起来时候,就跟着她学炒茶制茶的。大菊虽然晚学,可是手艺却掌握的极好。两个人虽然不是学徒出身,却也差不多,要是真按照拜师求艺来说,俩人早就可以出师了。 随着几个作坊同时运营,张记的生意可谓是兴隆的很。文家茶坊那边,已经来订购了许多茶叶,在送走一批之后,又定下百斤白鸡冠的单子。 百斤白鸡冠,对现在的张记算不得难成的事儿。毕竟除了存茶,张记三大作坊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然而就在财源滚滚而来的时候,本该在县城的李掌柜的却满脸愁云一大早就赶到了桃树湾村。在见到林宝珠的那一刻,他差点就跪下了,焦急着一张脸说道:“夫人,铺子跟作坊出事了......” 在见到满身狼狈,面容焦急的李掌柜子时候,林宝珠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等他一开口,她的心里更是咯噔一下,觉得出麻烦了。 不说李掌柜子本就是经历过许多买卖的人,单是以她的了解,李掌柜就是个沉稳的人,而且做事极有手段。否则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帮着她把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 而眼下,能让他露出狼狈模样,且说出了事儿的事情,定然是他这个老江湖都无法应对的。 她稳了稳心神,赶紧让跟着李掌柜前来的伙计帮着把人扶进院子里。然后让大丫跟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招娣,帮忙倒了杯水过来。 这个时候,张秀娘也一脸担忧的看过来,不过她知道,张记的生意还轮不上她插话过问,所以就算担心,到底也没跟着往前凑,而是赶紧去灶房开始做饭。瞧着李掌柜的模样,该是没有吃饭就匆匆而来了...... “你先喝口水,稳一稳,出了什么事儿,你且慢慢说。”林宝珠缓声安抚道,“万事总归是有法子的,没得活人会被尿憋死。” 见夫人沉稳淡然,再对照自个的慌乱无措,李掌柜的不由得有些汗颜。不过瞧见这样的主家夫人,他刚刚着急的心绪也慢慢平稳了。似乎只要有夫人在,万事都不会是问题,就犹如之前被周记诬陷之时,所有人都以为张记会难逃一劫,可最后依旧挺过来了。 这样想着,他就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的跟林宝珠禀报道:“县城作坊新制的一批老鹰茶,被制坏了。我跟作坊的吴管事儿查看过,连带着供给茶楼和几个茶行的茶,全部都返潮了......” “返潮?”林宝珠一听这话,眉头不由紧紧蹙起来。这几天日头正烈,而且也没有变天,更没有刮风下雨,没道理这个时候返潮啊。不过原因是其次,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张记有何损失,而是那些订货,今日要来取货的客商有什么损失...... 她是商人,深知诚信为本的重要。今天也就是被发现了,若是没有发现,那些变质的茶叶进了客人手中,那张记辛辛苦苦立起来的招牌可就全砸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这个时节,茶叶怎么会返潮?”林宝珠心有疑虑,不过现在也不是追问原因的时候,想到刚刚给附近几个镇上送走了一批老鹰茶跟白鸡冠夏茶,可千万也别是出了问题的。 想到这个可能,她赶忙问道:“前天送去铺子里的那批茶叶,可有问题?” 李掌柜的不愧是铺子中最有头脑的,虽然碰上的事儿让他有些无措,可第一时间还是查看了上一批从县城作坊送进铺子的茶叶。这一查看不要紧,可是真真让他的魂都飞了。那好端端,表面瞧起来丝毫没有问题的茶包,还有本该是密封在茶罐子中的茶叶,打底儿里都有了返潮的迹象,仔细闻一闻还带了一股子杂陈味道。 这是要让铺子的名声毁于一旦啊,要知道,在柜台上做工的伙计,现在还并不精通茶叶呢。这要是当作正常的茶叶卖出去,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就算张记再有依仗,那也管不了大家伙儿买东西的事儿。到时候,他们幸幸苦苦建立起来的口碑,怕是不复存在了。 一想到,县城作坊前日可是往旁的几个镇子上送了不少货,现在已经隔了一日工夫了,天知道那些茶铺茶行看到张记这般茶叶,会如何考量! 所以,今儿一大早,他就匆匆赶到了桃树湾村,想要跟夫人商量出个对策来。这无良奸商的名号,可不能在他手里被扣到张记头上。 “我来的时候,吴管事儿正在排查作坊里的人,顺便看着大家伙儿加紧再出一批新茶。” 见李掌柜跟吴管事儿的做的极有条理,林宝珠也就没那么着急了。左右,先熬过这一关再说。她抬手揉了揉抽痛的眉头,心里默默盘算,片刻之后,才抬头一脸郑重的说道:“既然已经出了麻烦,张记就得一力承担。事不宜迟,这样,李叔你洗漱一下,然后到车上等我,我去拿了账本,咱们按着账本看看县城作坊前几日都给哪几户出过货,然后一一拜访,但凡有损失的,张记双倍赔偿。” 李掌柜见自家夫人有了决断,当下就应声同意了。就这样,一行人一路不敢停歇,路上只简单吃了两块点心填补肚子。等到了晌午时候,才勉强跑了三家茶馆。 也亏得他们主动前来了,不仅说明了情况,而且一力承担错处。然后林宝珠还亲口承诺,下一批同等分量的老鹰茶无需再付货款,算是张记为自个的错处买单了。同时,此次返潮的张记茶叶,全部收回,稍后三天之内,张记会派人送来新茶做为补偿。 这样算起来,各家茶馆跟茶行也不算是有什么损失,甚至算是白得了许多茶叶。大多数掌柜的跟客商都是满意的,毕竟在他们发现张记的茶有问题时候,第一时间就下了柜台。原本是打算,禀告了东家,然后由各铺子的掌柜子带人去讨要个说法。 不过瞧见林宝珠亲自前来,又是道歉又是诚心诚意的赔偿损失,大家伙也就没再说要去张记闹事儿了。当然,这其中,自然还有旁的顾虑,为着这点事儿惹怒张记,怕就怕最后吃力不讨好,不若卖个人情给张记,日后也好继续做生意。就好比安平茶行的徐掌柜,人家从张记进的茶叶,可都是顶好的,光是春茶,就分去了一半。而他们这些小商户,许是好多都见不到春茶的影子。 倒不是说张记瞧不起他们,实在是当初他们做的也不算地道。反观安平茶行徐掌柜的,人不仅没有落井下石,而且还处处帮衬着张记,得了人情,可不就比他们这些人更能得到张记的看重? 就算不考量那些,他们也得掂量掂量张记背后那些势力。要知道,当初张记开张时候,县太爷、衙门的捕头,甚至姚三爷可是都来了。黑白两道多少金贵的人来贺喜,这张记到底有多少能量,哪个敢随意猜测试探? 听说张满囤是个土匪出身,且不知生死,可架不住没人知道他媳妇,如今张记的当家夫人是何来历。说是逃难的,哪个相信?一个落魄的逃难女子,能独自撑起张记来,可别说笑话了。 就这般,诸多缘由加起来,倒是没人不给林宝珠面子。左右他们也没什么损失,还凭白得了好,要是再下了人脸面,那就有些得了好还卖乖的嫌疑了。 虽然大多人都谅解了张记,也卖了面子,但却总有那么一两户满腹花花肠子想要更多利益的。这不,就有之前跟周记来往的密切的铺子,对林宝珠是不依不饶,甭管林宝珠如何降低身份与人商量,都是一副没门的神色。 林宝珠清楚,这一次是张记惹下了祸事,虽然也有些恼火,但却不得不连连道歉,不断说着好话。而边上李掌柜的更是,又是作揖有地哈腰,他们做掌柜的,总不能让东家夫人受过。 “那周掌柜的是何意思?事情既然出了,咱们总该寻个法子解决,现在你不同意张记开出的条件,不如说说您的想法。”见左说右说的都没法让人松口,林宝珠跟李掌柜子对视一眼,互相给了彼此一个眼神,这才皱着眉头说道,“只要要求合理,张记自然不会推辞。” 边上李掌柜的也连连附和,不过他开口时候,自然略略带了些威胁的意思。到底他思虑的更多,更周全一些,对于像周掌柜这样死咬着张记不放的人来说,若不是背后有人指使,那就是想要趁火打劫。 他碰到过的贪得无厌的商贩不少,所以自是不能让他漫天要价。就算张记能给的起,又凭什么任人宰割? 这般,李掌柜子再开口时候,就多了几分笑意跟生硬。 “周掌柜子自是可以开条件,咱们张记的名声也不是一两日的,甚至连王爷跟县太爷都交口称赞,不说旁的,姚三爷那可是天天都打张记购置茶叶点心的......” 这话一出,刚刚还拿捏着的周掌柜,面色就变了又变。不过一想到那县太爷还是周记大老爷的女婿呢,再说了,天高皇帝远,就算王爷夸赞了张记的茶叶,哪有如何,总归不会为着一个小小的张记就来责怪他。 想到这里,他刚刚忐忑了一瞬的心,又坚定起来。左右,有根深蒂固且跟县太爷有关系的周记撑腰,再说能从张记讨些好处,那可是全落入了自个口袋,不讨白不讨。 所以,他只管冷哼一声,盯着李掌柜跟林宝珠说道:“你们还真莫要吓唬我,那县太爷还是周记的女婿呢,不比跟你们亲近?我告诉你们,要不给我个满意的说法,这事儿没完......” 一听他提起周记来,林宝珠眼底的眸光一闪,感情后头真有人下黑手啊。呵呵,那周记一出一出的事儿,可是从来没消停过,张记不拿他开刀,不对他动手,他就真当自个是天老大他老二了啊。 想到这里,林宝珠再看眼前周掌柜的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也就有些不耐烦了。听着他越说越得意,没完没了起来,林宝珠再没什么耐心了,她的耐心是给能听得进去话的人,没得让讹人的家伙恶心着。 “那依着周掌柜的意思,是否张记以后免费给贵茶铺供货,并且每年还让出一分红利来给您,您才满意?”林宝珠面容冷清,虽然并未直接撕破脸,但语气中却是森然冷意,“不,这样怎么够,毕竟您拿着张记的把柄呢。这样吧,您看是不是把张记茶坊的生意交给您,然后让您成为张记的当家人,您就高兴了?” 周掌柜一听这话,再瞧林宝珠神色有所不同,心里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安。不过虽然不安,可他到底还是被林宝珠所说的话弄得心底兴奋。 得到张记茶坊,他是没想过,不过要是真能给他的茶铺供茶,那以后自个的银子岂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张记不倒,他以后的日子还会发愁? 想到这里,他赶忙软了语气,装模做样的叹口气说道:“虽然是你们张记做了错事,可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既然你诚心说了条件,那我也不能一直僵着。这样吧,红利不红利的暂且不说,你们以后每两天给茶铺送一回货就行......” 听到周掌柜的说出这般话来,林宝珠忍不住嗤笑出声。不说别的,端是周掌柜打的算盘,她现在可就是彻底瞧了个清楚。而边上李掌柜,也跟着收了声,不再点头哈腰的说好话了。这明摆着,是敲竹杠么。 就他这小茶铺,就是平常时候,也是许久才在张记拿一次货的。两天送一次,也不怕把他的胃口撑坏了。 其实俩人都清楚,碰上这种茬,是绝不能松口的。要知道,之前几家主顾可都被他们安抚好了,若是知道在周掌柜这里,他们开出了更好的赔偿条件,岂不是给张记自找麻烦? 第一百八十二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最后,事情自然是不欢而散。而就在林宝珠跟李掌柜子离开不久,一辆骡子车紧随着从周掌柜茶铺的后门出来了,一路疾驰,直接停到了周府门前。 随后跟着那骡子车的小伙计,也悄没声的赶着骡子车又回了县城张记作坊里。而此时,林宝珠才彻底能断定,这次茶叶返潮的事情,绝不是失误,而是人祸。 她眯了眯眼睛,心里有了打算。现在张记的危机除了周掌柜哪里,旁的基本是消除了。而现在,她就要好生看看,作坊里到底有哪个是吃里扒外的主。 周府里,见周掌柜匆匆而来,面带焦急,周大老爷心也不由的沉了沉。不过瞧着身边伺候的丫鬟还在,他当即也没说什么,,只挥手让人去叫管家过来,顺便遣了下人远远走开。 “怎么样?事情办成了没?”周大老爷心里急切,若是没办成,那他还得费心从别处筹划,当真麻烦。 要知道,今儿这处事儿,可是他费尽心思设计出来的。当然,他要的并不是单单让张记砸了招牌,失了信誉。更重要的却是整个的把张记跟张记的制茶方子攥进手里。 只是一年的时间,张记发展就那般迅猛。饶是觉得气恼,他也不得不承认,张记的制茶方子的确比周记作坊的好上许多。可其间,无论他怎么打探,都不曾发现什么能入手的地方。再加上,自个现在身子骨越来越差,可唯一的儿子却是个不争气的,别说制茶了,就是做生意的头脑都没有,比之张记林宝珠那小娘们,差之远已。 若是能让自家儿子娶了林宝珠,那么,不光是张记,就连周记怕是都能再次风光起来。 有了那个想法,他私下里寻了许多机会去试探,可每每得到的消息都是那小妇人一心等着自家上了战场的男人回来。他原本也忌惮着,观望着不敢轻易动手,可这么久了,听说那边战争都结束了,都不见她男人有个音信,想来是早不知死到哪里了。 还有就是张记跟文家搭上关系的消息一出来,直接刺激的他那被压下的心意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这也不怪周大老爷消息闭塞,实在是北岭离桃溪县太远,且信息不通。再加上因为周记多次给张记使绊子的事儿,惹得县太爷心头你恼火,又怕跟周记走的太近,被日后回来的大将军惦记上,所以这些日子,县太爷不光是冷了周家的闺女他的夫人,更是对周记跟周大老爷之事一概无视。 反正不管怎么说,现在周大老爷是拿定了主意,然后盘算多日,同管家定下了一桩阴毒计策。而原本还不情不愿的周家大少爷,在知道能寻林宝珠报仇,且还能得了许多好处之后,也勉强应下了。 之前是一直没有机会,不过如今他们却能借着张记买下原本属于周记的作坊的机会,生些事端。不过经历多次交手,周大老爷心里也清楚的知道,张记林宝珠看似是个小妇人,实际上心眼跟眼界不比个男子差,所以一般的陷害压根困不住她。 这般,他才先以让人坏了张记的茶叶为遮挡,生下别的毒计。所谓连环计,大抵如此,之后且看林宝珠怎么躲过去。 周掌柜见老爷阴郁着脸色,似是很不满的模样,赶紧上前开口答道:“按着老爷的吩咐做的,最后自然是没有谈拢。” 周大老爷一听这话,脸色的表情也好了一些,不过瞧着那掌柜子舔着脸等着他的后话,他心里暗暗嗤了一声,这也是个贪得无厌的。不过幸亏是个贪的,不然还真不好为他所用。 “行了,你放心,只要事情最后能成,那个铺子就归你了。老爷我说话可不带虚的,周记多少年的经营,一个小小的铺子还不会看在眼里。”放下了一桩心事,周大老爷就悠哉的靠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杯品起茶水了。想到日后巨大的好处,他恨不能高兴的哼起小曲儿来。 片刻之后,周家管家也赶到了厅堂,见老爷的神情,他就知道怕是老爷得偿所愿,正高兴着着。一番溜须拍马,可是把周家大老爷说的眉开眼笑,似乎下一刻张记就能改了门庭挂上周记的招牌。 这边俩人正跟周大老爷说着讨巧的话呢,那边周大少爷周永岩就抱着个姿色俏丽,身姿妙曼的女子进门。那女子着着大红的罗裙,一张脸笑颜如花,婷婷袅袅的走上前来给周大老爷行礼问安。 那嗓音莫不是娇柔甜蜜,本该是周大少爷的屋里人,可看着大老爷时候却亦是欢快喜悦的很,眼波流转少不得一派风/流姿态。直听得周大老爷跟管家并着周掌柜,那骨头都酥了。 “爹,我今儿给艳儿赎身了,跟你说一声,打今儿起艳儿就是我屋里的妾室了。现在带过来,给您磕个头算是认下了。”说着,周大少爷就扯着艳儿,让她赶紧磕头,好立刻回屋去成就好事儿。 那艳儿自是娇娇媚媚的下拜,磕过头之后,算是认了人,接着就被周大少爷拉起来想要就此离开。 周大老爷刚刚是被美色迷惑,不过瞧见自家儿子猴急猴急的模样,心里就有些气恼。当真是色令智昏的东西,屋里都多少通房丫头了,还敢往家里带些不三不四的主。他刚要开口训斥,却又想起来,要想办好林宝珠的事儿,少不得自家儿子配合,当下也就暂且压下了心底里的不悦。 “看看你像什么话,赶紧让人下去,爹有事儿交代你。”周大老爷冷着脸,僵着脸色说道,“要是办不好正事儿,当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见自家爹爹是真动了怒气,周大少爷虽然不情不愿,但到底也没干反驳。安抚的拍了拍艳儿,叫了丫鬟带人先去屋里等他,这才算留下来听吩咐了。 现在厅堂里没有外人,周大老爷就干咳一声,说道:“过两日,周掌柜的会去桃树湾张家谈事儿,你跟着过去,见机行事。” 边上周掌柜子弯着腰,略作思索还是硬着头皮提起了被李掌柜明里暗里威胁的事儿。毕竟,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张记跟姚三爷和京城的贵人到底有没有什么交情。而且,县太爷可是没怎么给过周记脸面,可却的的确确的三番两次去过张记贺喜。 周大老爷一听周掌柜说这个,那心肝肺可就被戳的恨起来了。说起来,他也是瞧不明白了,自家女婿怎就那么爱胳膊肘往外拐,好端端的自家生意不照看,却总往张记那边跑,不知道还以为他跟张记有什么说不出的纠葛呢。 可眼下瞧着周掌柜眼神中带着探究,他知道,若是自个表现出忌惮,那周掌柜转身就能卖了他。想到这里,他也就不气愤了,反而不紧不慢的端着茶杯喝了一口,之后斜睨着周掌柜说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别的不说,在桃溪县,就算姚三爷有些势力,还能跟县太爷抗衡?那县太爷是谁?本老爷的女婿,别的不敢说,只要县太爷夫人给他吹吹枕边风,那周记还能得不了好?” 周掌柜的见老爷说的这般有底气,顿时心底里那点忐忑也彻底消散了。那一双豆大的小眼冒出贼光,颇为兴奋的连连拍起马屁来。 边上坐着的周永岩,一听自家爹爹说的还是张家那小娘们的事儿,顿时之间就有些不耐烦了,嚷嚷道:“琢磨啥啊琢磨,那小娘们能拿乔的很。要我看,她那男人指不定早就死的渣都不剩了,这一年了没挨着爷们了,指不定她也早空旷了。直接派几个人跟我过去,先办了事儿,沾了身子,尝了甜头不怕她不从的。” “放屁,除了这馊主意,我看你也没脑子想点正事儿。”见周永岩说的粗俗,周大老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那张家在桃树湾可是有不少护院呢,鲁莽行事,你以为你能讨得了好?就是她身边养着的大狼狗,那都能一口咬死你......” 边上管家见自家大少爷被训斥的脸色不太好看,不由得从中打起了哈哈,他赶忙开口道:“老爷先别生气,小人以为大少爷说的未必不可行。那张家妇人到底就是一介村妇,就算是有些能耐,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她现在也就是强撑着,只要有人传过消息,说她男人死在战场上了,她还能这么强硬?怕是那生意,也得被瓜分怠经了。一个妇道人家顶着个寡/妇的名头过活,还能抵得上当周家少奶奶来的滋润?她要真是个聪慧的,想必也清楚一个妇道人家在这世道的难处,就算有家产,那还能再嫁到什么好爷们?说来说去,还不都得是图谋她家产的......可端看咱家少爷,本就算是有手段的,多少女子都往上贴,还怕拿不下一个失了主心骨的妇人?” 第一百八十三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边上周掌柜的闻言,也是一脸赞同连连附和起来。 周大老爷舒展开眉头,沉吟片刻,好半天才再抬头说道:“这话也不是没道理,这样,稍后你让人散出消息,就说打衙门里打听出来的,桃树湾张满囤战死了......左右,就看事儿能不能成了,只要能成,别说是张记的铺子作坊了,就是文家那边,咱们也能攀上关系......” 几个人又商量一番,最后周掌柜才搓着手满脸激动的离开了。而后,管家笑眯眯的得了吩咐退下。而周永岩又被叮嘱了几句,才得意放行,这一离开厅堂,他可就猴急猴急的窜回了房间,之后自然是一番不可言说的香艳场景。 厅堂中,余下周大老爷一个人,笑眯眯的哼着小曲儿喝着茶水。等一会儿小丫鬟过来上茶水时候,他还破天荒的拉着人的小手腻歪了许久。要知道,自打张记开始崭露头角之后,他可很久没有心情跟府里的丫鬟成就好事儿了。 这边林宝珠刚刚解决了张记的危机,只余下周掌柜子一家硬茬,想是要死磕。可还没等她跟李掌柜和吴管事儿商量出一二呢,就瞧见来县城送货的石大勇,正一脸焦急,心急如焚的就赶了过来。 他一到作坊,见林宝珠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寻了个由头,就解释了自个刚刚着急忙慌的事儿。 几个人商量着周掌柜的事儿,最后林宝珠道,且看他们有什么后招吧,自然的,也就先撂下给周掌柜送货的事儿了。紧接着,少不了叫了作坊里做工的伙计来排查一番。让人相互作证,就端看出货那日,谁单独在茶屋呆着了。 至于为何要把范围定在那一日,自然是因为每次出货之前,都会有田大娘跟吴管事儿亲自查看茶叶。若是有异常,那就会临时打别处调一部分顶上。可偏生,这一批货明明在被检查时候还是好端端的,但是到了客人手里,却就都成了返潮的茶叶。 不管里面有什么道道,岔子肯定是出在检查之后,出门之前的。 几个伙计也都知道作坊的茶叶出事了,而且事情还不老小。所以现在各个也都是胆战心惊,生怕会被牵连。也有几个心思多的,跟着惶惶不安,唯恐东家会因着这事儿辞退他们。要知道,得了张记的活儿,可是比别家作坊的工钱好的多,而且还管一顿饭,这等好事儿,他们哪个也不想丢掉。事关切身利益,谁都不敢作假...... 见大家伙儿情绪低沉,脸上阴郁的神色显而易见,林宝珠才笑道:“各位在张记做工时间虽短,但大抵也知道张记待你们如何。这大热天的,凉茶自饮,饭食管饱,隔天还有一顿肉。我想,这也算是对得住各位了。而如今,且不说谁在背后生事儿,毕竟做生意总少不得几个对手,可眼下我却是真料不到作坊里居然有人生了黑心。旁的我不说,若是那人自个站出来也好说,有什么难处,说开了,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可若只是为了一己之私,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这事儿定要追究到底,实在不行,诸位也知道张记同衙门捕头是有些交情的......” 这番话,说的是软硬兼施,听得底下几个伙计也嘀咕私语起来。老主家走的时候,他们以为自个就算不丢了活计,那工钱上定然也要被降一些的,可后来新主家不仅没降他们的工钱,甚至还很是体贴的给他们熬凉茶,管晌午饭。说实在的,遇上张记的夫人,他们都感觉像是遇到了活菩萨一样。 可这个关头,到底是谁会黑着心肠做恶事儿? 眼看大家相互作证基本都要排除嫌疑了,突然有个貌似憨厚老实的黑脸汉子迈了一步出来,神情纠结片刻,继而却又语气坚定的说,他见过吴管事儿私底下出去过,后来更是鬼鬼祟祟的多次离开作坊。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林宝珠边上的吴管事儿。而吴管事儿的脸色更是霎时间就憋红了,他看着大家伙儿怀疑的眼神,真恨不能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林宝珠到没有直接兴师问罪,只是看着刚刚站出来指证的男人从最初的坚定到后来眼神的躲闪,心里有了计较。说实话,吴管事儿的确是私底下离开过,不过原由她却是清楚的。这也亏得是当初原主家告知过她一句,才让她心里有了数,不然指不定现在真就入了那汉子的愿了。 旁的不说,就说吴管事儿能被众多伙计敬重,而且还推举成为他们的带头人。可见他的品行就不是坏的,而这么多伙计,就算都自责跟相互怀疑,都不曾说过吴管事儿半句嫌疑,但就眼前这个汉子那么斩钉截铁的指证,其中要是没有猫腻,谁相信? 不过捉奸捉双,拿贼拿赃,这处戏到底还是要吴管事儿帮着演下去的。所以,林宝珠只给了吴管事儿跟李掌柜的一个眼神,就先让人先拿了吴掌柜的说是要扭送去衙门。 之后,看着伙计们的心思似是浮动起来,林宝珠自然又是一番安抚。总归先让作坊正常运作起来是最重要的。而那汉子既然做了一次,怕是还会继续动第二次手,毕竟,张记新一批的茶叶可是也炒制出来了。而这一次,可是张记的招牌白鸡冠茶。 周记既然要对张记下手,就绝不会只损坏一批老鹰茶,而放过价值更高的白鸡冠茶。 果然,第二日头晌午,等林宝珠跟来帮忙炒制茶叶的田大娘亲自勘验准备出货的茶叶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茶屋门口。那人瞧着左右无人,而伙计们也都在前边忙着,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进去,而他手里赫然拿着一个小水囊。 进了屋,瞧见茶叶罐子,他瞧瞧拔开密封的盖囊,眼看就要下手倒水了,却突然被人打后头用力直接翻身狠狠摔在了地上。 而后,原本该在前头的茶坊伙计们,都打门外涌了进来。看到被摔的呲牙咧嘴的杨大勇跟地上摔的四分五裂的水囊时候,大家伙儿都忍不住啐了一口。 早就说这杨大勇是个爱耍滑的,却不想还是个狼心狗肺的。想着因为他,东家损失了许多,连带着他们都是满心担忧的好几日,大家伙就恨不能揍他一番。 林宝珠冷笑,也不听杨大勇喊冤辩解,直接让刚刚来的石大勇跟李掌柜把人扭送到衙门。饶是他痛哭流涕连连求饶,说是自个鬼迷心窍了,为着二十两银子坏了良心,求东家放他一马,都没能让林宝珠松口。 其实林宝珠倒不是真的多狠心,若那杨大勇切切实实的是有难处,张记也不是不能放过他,毕竟一点损失她还是能承受的起的。偏生这位不仅不是为着家人或是难处,完全就只是因为被银子迷了心窍,才办下糊涂事,而且张记许多消息,这位可是都忙不迭的送去周记换好处了。这样的人要是还留着,岂不是个祸害? 吴管事儿神情镇定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瞧见有人露出了不忍的神情,当即就上前一步,拱手对林宝珠道谢。 “东家仁厚,前些日子家中小儿病重,若不是东家伸出援手先借了银子给我,怕是我那儿子又要遭难了......”说着,吴管事儿就切切实实的跪在地上给林宝珠磕了个响头。 林宝珠被骇的往后一退侧身算是躲开了吴管事儿的重礼,就算来这里许久了,可她还是见不得人又跪又些的。就算是感恩戴德,也不至于行这么大的礼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有了吴管事儿的话,再加上大家伙大多都知道吴管事儿家里的情况,所以也就知道,东家不是不仁义,也不是狠心肠的人,实在是杨大勇做的,过了底线才落得如此下场。 于是刚刚还面露不忍的人,这会儿也就惊醒过来,连连点头感慨起来。 也是有了吴管事儿的一番话,大家伙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了,见东家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这才纷纷离开有条不紊的干起了自个的活计来。当然,相比于之前人心惶惶的模样,现在倒是各自都带了许多轻松自在。 看着事情稳定下来了,想着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儿呢,林宝珠就跟着石大勇的货车一块回了村子。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之前坦荡的很的石大勇,似乎总是躲躲闪闪的,说话也不尽实了。 不过到底不是秀娘嫂子,她也不好多问。只是等回到村里以后,没一会儿秀娘嫂子就跟招娣过来了。俩人看着林宝珠,似是有许多话说,但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去,只管强颜欢笑着跟林宝珠说些闹话。 说是闹话,可每每出口,她们却总笑不起来。甚至一向算是乐观,天天跟大丫一块说不哭的招娣,没一会儿就红了眼眶。 第一百八十四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边上从招娣边上走过来的大丫扯着林宝珠,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舅娘......舅舅呢?” 一听大丫开了口,惊的张秀娘跟招娣赶紧把大丫拉过来。 这下,就算林宝珠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也能猜出来,她们瞒着的事儿定然是跟自家那个一直没有音信的汉子有关的。 联想到石大勇一路上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突然莫名的生出了不好的想法。登时之间,也顾不上思虑别的了,只拽着张秀娘,连连发问。 张秀娘本就不是个会说谎话的,之前自家男人回来说,衙门那边似乎传出信来,说是满囤兄弟不好了的时候,她也是吓了一跳。后来又说宝珠还不知道,她又担心村里有人会先得了信来说道,再让宝珠没个心理准备接受不了。却不想,甭管来的时候想的多稳妥周到,到底还是瞒不住。 “宝珠,你先别着急,许是同名同姓也不一定......”张秀娘手忙脚乱的扶住林宝珠,连连安慰道,“只是外头有人传的,可没个准当信儿呢。” 林宝珠压下心底里的惶恐跟难受,闭了闭眼,半晌才一瞬不瞬的看着张秀娘,声音颤抖悲戚的问道:“嫂子,你别骗我,到底怎么了?” 见实在捂不住了,张秀娘不由得就红着眼眶哽咽起来,然后低声说道:“你大哥从县城打听到的消息,说是......说是满囤在北岭没了......你大哥生怕岔了消息,就去衙门打探,才知道前些日子满囤的的确确是被人偷袭了,说是带毒的刀子刺进了心口窝......” 一瞬间,林宝珠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透着凉意。她死死的咬紧牙齿,不敢发出一点呜咽的哭声,只是两行眼泪却不争气的噼里啪啦掉下来。 “我不信,他说过会活着回来的......他说过的......”似是呢喃又似是自我安慰,待到声音落下,张秀娘才忍不住先哭出来,然后抱住宝珠帮着她擦起眼泪来。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受些了。” 可张秀娘预想之中的痛哭并没有出现,林宝珠甚至把嘴唇都咬破了,森森流着鲜血,却也生生没有哭出来。她只反复问道:“他不会舍得的,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边上大丫跟招娣都担忧的看着她,大丫甚至害怕的拉着她的衣袖,跟着掉起眼泪来。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只是听石大伯说舅舅,所以才问了一句,为什么舅娘跟大娘这么难过? 招娣看大丫跟着哭起来,赶紧把她拉过来抱住。一时间,张家愁云满布,好不悲痛。 本还是晴朗无云的天,突然响起了晴天霹雳,片刻之后,就犹如林宝珠的心一般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摔成几瓣,只砸的路上的孩子跟老人骂咧着往家里跑。 可是林宝珠现在却丝毫不顾外面的磅礴大雨,她只一心想着要找到自家汉子,要听到切实的消息。她咬着牙推开张秀娘,然后惨白着脸不顾一切的往外跑去。 自家汉子说过,若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可以到衙门去寻捕头柳四。她要去问问,自家男人到底怎么了,怎么会传出说自家男人没了的信儿来。 她踉跄着,狼狈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无助跟害怕。可是她不敢哭,不敢吵,就怕一哭就泄了心头那口气,让自个接受这个消息。 劈头盖脸的雨点打在她脸上身上,打的人生疼,直到被秀娘嫂子一把拽住她,她才脚下一软昏死过去。 又是一番人仰马翻,终于林宝珠还是醒过来了。而此时,得了消息冒雨去了一趟镇上寻乡老的里正,也是一身湿漉漉的赶了过来。 见到林宝珠,他叹口气,看着一脸希冀的林宝珠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可这事儿,不说又不行,总不能一直瞒着不是。 “满囤媳妇,你也别太伤心。”虽说还没有准信,官府还没接到文书,可听说前些日子来购置张记吃食做粮草往北岭运送的人说,张满囤张将军的的确确是中了暗算受了要命的重伤,军中两位医术极好的军医都束手无策...... 林宝珠看着张里正郑重的脸色,心里已然知道可能听到的结果,可她怎么可能相信呢?鏖战都坚持过去了,跟匈奴以命相拼的时候,自家汉子都胜了,怎得要回来了,却没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里正的嘴巴一张一合说着安慰的话,可实际上,丝毫都未听到耳朵里。边上几个妇人也是面色悲痛的安慰着,亦是没能让她听进心里。 过了半晌,一直没有动静跟声响的林宝珠,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瞬不瞬的盯着里正问道啊:“里正叔,官府可已经有了切实的文书跟布告?” “这还不曾有。”张里正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答道。只是一息之间,他大概就动了林宝珠的意思。可是往年时候,也不是没有碰上过去当兵的后生没了的事儿,一般都是许多日子之后甚至半年一年之后,才能接到官家的布告文书。当然,虽说他想到了这里,看着林宝珠那闺女松了口气的模样,却还是没能说出口来。 罢了,就让她先有个盼头吧。万一若是真没了,也算是有了个准备,也免得太过悲伤想不开了。说实话,现在的桃树湾村,没有他或许可以,毕竟能当里正的也不止是他一个。可是没了林宝珠没了张记,那却是不行的,少不得要兵荒马乱了。 当天后晌,跟林宝珠亲近一些的妇人都凑在一起开导她。不过却都被林宝珠婉言送走了,她坚信自家汉子没有出事儿,她还等着那汉子风风光光的回来见她呢。 虽说大家伙儿心里也难受,看着林宝珠也担忧,可是到底没能拗得过她。左右都在一个村,再看宝珠也不像是想不开的样子,索性大家伙儿也就各自又去作坊忙起来了。 许是担心大家再来说道什么自家汉子没了的事儿,在头黑之前,林宝珠就干脆的把作坊跟前院的小门上了锁。又哄了张秀娘跟招娣离开,只是大丫却说什么都要守着她,甚至跟个小尾巴一样,连她去茅房都要跟着...... 第二日,林宝珠亦是没有见什么人,好像日子就像平时一样再次恢复正常了。而昨日她的失态跟担忧,都像是一场梦一样。同时,村里人虽说在家里会说道几句张满囤的事儿,可出了门却都不愿多嘀咕说道。 到了晌午时候,大家见林宝珠果然跟平日里一样,似乎真就没把那事儿放在心上,各家妇人虽然放心了一些,可多少也觉得有些不舒服。说实话,之前担心是因着张家小两口感情极好,可现在看起来,他们倒是看不懂了,要是宝珠是真心实意的,怎得就一点都不悲痛呢? 这下,本来还算平静的村里,多多少少就流出了一些流言蜚语跟难听话。 而林宝珠则一点都不在意那些,只管每日里缝缝给自家汉子准备的衣裳,然后做些吃食,顺便将家里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就好像,并未得到任何消息一般。 只是,许只有林宝珠自己知道,自个所做的吃食,都是那个汉子喜欢的。也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报了怎样的心情等着最后的宣判。 再过一日,林宝珠做了些卤肉跟红枣糕,像是平时一样,打发大丫送一些去给石家。而自个,则盛了一些包好存放起来。 这厢还未忙完,就听见有人拍门。等她去开了门,却见是之前一直跟她杠着的周掌柜,随后还有个穿红戴绿表情很是喜庆的妇人。 “张家夫人,前些日子是我拧巴了,今儿咱们再好生谈谈生意上的事儿。这样,就按着你们张记的道道走,我不再计较那坏茶的损失了。”说着,周掌柜就带了人自行走到了院子里,然后说道,“我这赶了一道儿才过来,还请夫人给一杯茶水解解渴。” 林宝珠不知道这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本能的,她却是不喜欢这位的。毕竟,跟周记有牵连,又一门心思的陷害张记,她能给个好脸色才怪呢。更何况,当下家里除了自个也没旁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无论从哪说,她都不可能邀了人进屋去。 想到这里,她只管让俩人做到院子里阴凉处,然后自个进灶房去沏了一壶茶水。外头的大门还开着,自个又在院子里,再加上大狼也在,倒是不怕他生什么暗心。 而林宝珠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进灶房的空挡,那周掌柜可是跟媒婆互相使了个眼色,接着弹了弹手指,若是离得近了,许是能看清,他手指缝里居然有许多药粉。却不知是作何用途...... 三个人坐下,林宝珠翩翩然的端着茶杯饮茶,只等周掌柜再开口。无论如何,她是坚信自家汉子会全须全尾回来的,所以在没有官府布告之前,她绝不会倒下,也绝不会让这个家散了。她要让自家爷们回来时候,看到的依旧是红红火火的张记。 第一百八十五章 恶汉归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喝过茶,周掌柜子一直示弱,反正不管怎么回事儿,到底是了了她的一桩心事。哪里想到,刚刚谈拢了生意上的事儿,就见周掌柜给边上那花里胡哨的老妇人使了个眼色,笑道:“正事儿谈完了,我再给夫人说一件喜事儿。” 边上那老妇人一见这样,赶紧起来挥了下手里大红带粉的手绢,然后笑着说道:“这闺女长的俊俏啊,要配咱们周家大少爷,那可是绰绰有余的呢。闺女啊,你听婶子给你说,那周家少爷可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主,在咱们桃溪县里,可是数得上这个的。”说着,她还竖起了大拇指比划了笔划。 “你说你也算是有些家业的,而且又是年纪轻轻的,虽说爷们死在外头了,可到底也不能一直守寡吧。” “咱周家老爷不嫌弃你寡/妇的身份,愿意让你进门,只要你乐意,赶明就能当周家少奶奶,那可不比你干守着个鲁莽村夫媳妇的寡/妇名声强?” 闻言,林宝珠心里气恼,再听下去,却是被气笑了。现在还拿不准自家汉子是什么情况呢,他们就敢这般糟践自个?哪怕自家汉子真出了事儿,也轮不到他们在自家大放厥词的。 其实她还真想对了,周大老爷的确知道张满囤得了个将军的名头,不过却只觉得是小将一般。就是有些身份,却也比不得自家女婿的官位高,所以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 也就是因着小瞧了打村子里出来的泥腿子,他才敢使下这等毒计。否则,就算给他个胆子,他哪里打这种主意! 要是以前,许是林宝珠还会冷嘲热讽一般,可现在她心里正不安呢,就算表面表现的再镇定再平静,也难掩心头的惶恐。而周掌柜跟那婆子,却一口一个死的,一口一个寡/妇,她怎么能忍? 当即,她冷冷一晒,一把拍在院子的石桌上,呵道:“大狼,把人赶出桃树湾,以后见一次咬一次,不死就行。” 这话一落,一直在角落懒洋洋晒日头的大狼层的一下子就窜了出来,追着周掌柜跟那婆娘就咬起来。当然,它自然不会真下狠嘴,只是跟狗逗猫一般,让人跑不开却又躲不过。 等到周掌柜跟那婆子尖叫着跑开了,林宝珠才忽而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脚下一个踉跄,歪歪斜斜的就扶在了石桌上,闭着眼睛摇晃了摇晃脑袋,却越发觉得意识模糊。 本能的,她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可是刚要开口喊人,却发现舌头僵硬,嘴都张不开了。 这个空挡,却见一个贼兮兮的身影打门外窜了进来,而且还左顾右盼瞧着没有危险,转身把张家的大门给插上了。 虽然眼睛有些朦胧了,看不清眼前到底是什么人,但从那人轻浮的行为就可断定,这人绝不是善茬。她脑子里一阵晕眩,可却依旧还是强撑着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滚出去......” 来人就是周记的大少爷周永岩,之前他是吃过这小妇人的亏的,而如今瞧她身条柔软,眼中自然是闪过一丝得意跟阴笑。早些时候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只觉得个乡下妇人,能有什么姿色,不过现在看着么,倒也俏丽的很。再加上她软糯但却假装厉害的模样,还真是看的人心里直痒痒。 啧啧,周永岩不由心头发热,迈腿就向前一步把人治住。走得近了,他就闻到一股子磬人心脾的淡淡香味,跟之前自个屋里的那些女人用的胭脂水粉味道不同,这味道闻着就让人头脑舒爽。 林宝珠推搡了两下,可却发现身上压根没有一丝力气,说是推拒倒像是欲迎还送。她心中警惕,但却无可奈何,最后只能狠狠的在舌头上咬了一口,直到口中鲜血直流,深入肺腑的疼痛,才使得她稍稍清醒一些。 吸了一口气,林宝珠蓄起浑身的劲儿用力一蹬,倒是离开了那粗俗轻佻的人。这会儿,她才看清楚,眼前衣着光鲜,举止无礼的人,就是周记的大少爷。 “周大少爷最好还是莫要跟我这乡野村妇开玩笑,需要知道,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今儿你敢再上前一步,我必跟你鱼死网破,哪怕是要命也要把你告到衙门......” 原本是想着骇住周永岩,却不想她声色俱厉的表现,落在周永岩眼里就愈发的撩人了。只见他搓搓手,嘿嘿一笑,说道:“还真是个烈性子,不过少爷喜欢,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也少受些罪。等你尝到了甜头,定会哭着喊着求少爷我疼爱你的。” 周永岩本就是个下流胚子,压根就不会被看着浑身无力的林宝珠几句话就吓到。再加上,跟前现在又有免费的美人在跟前,哪还能憋得住。可不就猴急猴急的扑上去,连抓带拽的就把林宝珠扯进了屋里。 看着周永岩一脸猥琐色迷迷的样子,林宝珠心里满是绝望。倒是周永岩看着林宝珠不再闹腾了,才啧啧两声道:“这就对了嘛,省得本少爷还要用强的。你乖一些,本少爷也让你舒爽快活一番,保证你一会儿舍不得让本少爷从你身上起来......” 说着,他就开始解了腰带,顺带着还扯了林宝珠的衣衫。只看着近在眼前的美色,还有那玲珑窈窕的深紫,周永岩一双眼就突然变得贼亮,他咽了口口水,心道真是瞧不出来,这妇人身条倒是好得很。 林宝珠见那人就要欺身而上了,再次狠狠咬了自个舌头一口,直痛的她眼泪就流出来,才算是又清醒一些。她憋住了劲儿,猛地坐起来一把拽过炕桌下头针线笸子,看都不看一眼的就抽出剪子狠狠冲着周永岩刺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个到底刺到了哪里,只觉得软的很,接着,就是一股子温热铁腥的鲜血喷出,撒了她满脸都是。 她心里恐惧,眼角的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减缓,只狠狠的往前继续推着剪刀。反正要是被糟蹋了,她也没好好过下去的念头了,拉个人做垫背的,也算值了。 刚刚脱掉裤子只着了亵裤的周永岩,刚要往林宝珠香喷喷的身上扑呢,不妨突然被剪刀狠狠的刺进肚子里,瞬间鲜血喷涌。痛的他直接蜷屈起身子来,连惨叫都没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在炕上打起滚来。 就在林宝珠用尽了力气要松手,往下倒去的时候,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屋门被狠狠的踹开了。一瞬间,林宝珠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哭。 如今她跟那周家大少爷衣冠不整的纠缠在一起,虽然是被强迫的,且她下了死手。可哪个知道来人会是什么心思?外面的言论,又是变成什么样? 在前世那般开放的社会里,女人若是被强了,尚且还会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更甚者,之后生活不宁,被人背后指指点点的再无安稳。就更别说现在这个封建的,容不得女子走错半步的社会了。 想到这里,林宝珠不由得绝望的闭上眼睛,只等着来人开口。 房门一被踹开,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就瞧见了屋里的狼藉,他二话不说反手就把门死死的从里面关上,断绝了外面人打量的目光跟视线。 地上周永岩还在凄凄惨惨的呻/吟着,却不想没等来人的搭救,却被进门后浑身散发杀气的汉子用力提起,直接重重的丢出门去。 林宝珠勉强睁开眼睛,见有人把周永岩处理了,心里又解气又难受。一时之间,再次昏厥过去。只是这一次,她似乎听到自家那个汉子急切切的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话。 她悲惨的晒笑一声,大抵又是想他了,居然又出现了幻觉。那个汉子怎么可能回来呢? 刚刚进门的张满囤,见自家媳妇了无生机的模样,心里又害怕又庆幸。亏得自个先一步回来了,亏得在村口碰到了大狼,而且瞧见又个鬼祟的身影在门口来回走动。否则...... 他是真没想到,会有人在自家的地盘上,差点害了媳妇。一想到刚刚进门时候,媳妇浑身是血的模样,他就遏制不住的怒火中烧,眼睛也因着愤恨变得赤红。 张满囤小心翼翼的把媳妇抱在怀里,然后为她整理好衣裳,这才起身把人抱到东屋去。这个屋子,现在已经狼藉不堪了,他哪里还能让媳妇再呆下去? 到院子时候,他脚下一顿,眸光冰冷像是看一具尸体一般的看向院子里痛的死去活来的周永岩,冷冷说道:“把人丢给老四,让他按给罪名,千刀万剐。” 经历了无休止的战争杀伐,张满囤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只是冷着脸动手脚解决问题的汉子了。若说哪里没有变,许是只有他对媳妇的爱意跟疼惜不曾改变过。 后头跟着的六子应了一声,拖着周永岩就往外走。许是觉得周永岩叫的难听,他还狠狠的一脚踢在他肩膀头上,直接把人疼的昏死过去才掏掏耳朵表示清静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将军,夫人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吸入了过多的迷药,加上用力过竭,才会昏倒。”边上随着张满囤一起回来的军医拱手恭敬的开口道,“只要稍作休息,就会无碍了。” 且不说这边林宝珠醒来以后,是如何抱着自家汉子痛哭,发泄自个的委屈跟难受的。单说六子那边,这会儿就热闹的很。 六子一脸痞意的走近周永岩,啧啧两声,能引得自家大哥生了杀意,这人也算是个能耐的。 边上因为疼痛而越来越精神的周永岩看着不怀好意走近的六子,着急的大喊道:“你别乱来,我姐夫可是县太爷,你要是敢伤了我,我姐夫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然而满脸惊恐,浑身发抖身上满是血迹的他还没叫嚣完呢,六子就冷笑一声直接一脚踩在了他的裤裆中间。一声刺耳的尖叫响起,只是还没传出去,就被六子直接扯了块脏兮兮的布堵住了嘴巴。 于是,眼睛瞪的牛铃大的,痛不欲生的周永岩,再次活活疼的昏死过去了。只是,老四跟六子几个的手段,又怎会这么容易挨过去?他们的刑讯手段,可是对付奸细跟敌人,如今小试牛刀自然不会丢了丑。 所以,本还有心恐吓的周永岩,只能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偏生却无力反抗。他悔不当初啊,甚至连鼻涕眼泪都没了,就满心想着哪怕是磕头认错,只要放过他就好。却不想,六子跟老四会不会放过他,张满囤又怎会那般好心放过一个差点害了自家媳妇性命的人。 于是,在周家大老爷几个还等着好消息的时候,一匹快马停在了周府门前,之后,被块破布包着浑身是血,已经有进气没出气儿的周永岩就被摔在了周家大门口。 “喂,周家的人,听好了,你们家少爷行刺护国将军,从现在开始你们都给我老实待在府里,不许外出。”说罢,六子一挥手,边上老四就带着几个衙门的捕快围住了周府的大门。而几个听到动静跑过来抬自家大少爷的小厮,更是被吓的双股战战浑身发抖。 好端端的,自家少爷去刺杀将军做什么?这是要满门抄斩的罪行啊。现在县城那些个说书的,哪个不说护国将军七战七捷,手刃匈奴王的事儿?所以纵然他们没见过,却也知道,护国将军是他们惹不得的。 几个人连打带拽的就先把少爷弄进了府里,可随着府门被看守上,看着那一个个腰间配着刀的捕快跟铁将军一样把守着大门,大家都惶惶不安乱作一团。 而本来是等着好消息的周大老爷跟管家,一瞧自家没了人形的儿子跟大少爷,可不当下就脚下一软差点昏死过去。想要去外头请大夫来,却被无情的赶了回来,外面那捕快如今可是不认他们的脸面的,扬言到若是敢硬闯手上的佩刀可不长眼。 这下,谁还敢为了请大夫哪命拼的啊。 不得已,周大老爷只能让儿子屋里那几个女人来帮着擦洗一番。等到听说儿子的子孙根断了的时候,再一次昏死过去。可是弄得兵荒马乱,大家伙儿各个都没了太平。 管家手忙脚乱的又是拿鼻烟壶,又是掐人中,总算把周大老爷弄醒了。他现在心里也慌张的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一会儿的工夫,发生了太多的事儿。可甭管怎么乱遭,他可是听明白了一点,那张记林宝珠小妇人的男人张满囤回来了,而且还有个护国将军的官职。 护国将军啊,那可是连自家姑爷都惹不起的角色。饶是他一直借着老爷的势作威作福,都知道那是姑爷见了都得磕头行礼的人。 但是想着自个坐下了那么多混账事儿,要是真追究起来,他是逃不掉的。所以,他又哪里敢让大老爷昏倒?左右,只要老爷还睁着眼,就一定会想办法脱身的,再不济,不是还有姑爷的么? 他们却不知道,现在县太爷也是自身难保。虽然张满囤还没有直接问罪,但依着六子的脾气,那会儿打周家走开之后,就绕道去了县衙门。 一番兴师问罪,连吓带呵斥,可是把县太爷吓的不轻。一听到自家大舅子居然刺杀护国将军,他恨不能直接把那惹事儿的大舅子弄死的好。之前已经得罪死了张记,他原以为自个冷着夫人,压着周记,总归出不了什么岔子,却不想大舅子还真是个能耐的,不惹事儿则已,一惹事那就直接给他把天通了个窟窿。 不过好在六子只是来恐吓一番,并不是真的来问罪县太爷的。毕竟,自家大哥没发话,这事儿又涉及到大嫂的名声,一个弄不好,指不定大嫂后半辈子就不好过了。所以见县太爷被吓的不轻,一个劲儿拍着胸脯子保证绝对不会偏袒徇私护着周家人,一定要公事公办,好好把周家人这些年做下的肮脏事儿审个明白。 见县太爷还挺上道的,六子才带了许三几个离开。接下来的事儿,就看县太爷是为了保乌纱帽大义灭亲了,还是为了郎舅亲舍得丢下乌纱帽了。 不过依他看来,这县太爷本就是个喜欢钻营的,好不容易得了县太爷的官位,哪肯舍得随便丢掉。他心里啧啧两声,装模做样的替周家那几口人掉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张家院子里,几个亲兵把守着屋外跟院子,不让可疑的人靠近。而林宝珠则不顾一切的搂着自家汉子的脖子哭的昏天暗地,她委屈啊,心里难受的很,要是今儿自家男人没及时回来,她少不得跟人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许是安全了,她也开始发泄心头的恐惧跟绝望了。虽然被那汉子用力抱着,小声安慰着,可林宝珠还是觉得委屈,她打着哭嗝狠狠捶打着那汉子的胸口。 “骗子,你不是说回写信么,不是说开春就能回来么?......”林宝珠打了一会儿,才又哭又笑的紧紧环住他的腰身,红着眼眶哽咽着说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说着,她明明已经平静下来的情绪,再次难受起来。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掉下来,直看得人心酸又疼惜。 张满囤看着自家媳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心疼的无以复加,他哑着嗓子说道:“媳妇,我回来了,不怕了不怕了......”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爷们,就在看到媳妇浑身是血的样子时候,吓的七魂八魄都丢了。他不敢想象,要是晚回来一步,媳妇会怎么样。媳妇的性子那么刚烈,骨子里就是个容不得沙子的人,要是真被人糟践了,她该如何? 想到这里,他脸上不由得也露出了许多愧疚跟痛苦来。是他的错,不该为着担心老二笑话,就不让他帮着写家书的...... 被熟悉的怀抱紧紧搂着,林宝珠感受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安心跟踏实。她说不清楚自个已经多久没有好生安稳的睡过了,许多时候,在梦里都会被支离破碎血迹斑斑的场景惊醒,然后通宵不敢再睡。可是她却不能说,也不能表现出来,只是为了撑起她跟这汉子的家...... “媳妇,别哭了,没事了没事了,以后都不会再有事了。”说着,张满囤眼中闪过一道阴狠的眸光,那些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他且要让他们自食恶果悔不当初。 林宝珠的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发泄完了,她心里倒是也舒服了一些。靠在自家爷们宽厚的胸膛里,她呜呜咽咽的却说不出话来,只是觉得高兴但也有些埋怨。 看着媳妇神情疲倦,却死死抓着自个的衣裳不松手,好似生怕一松手他就走了一般。张满囤心里没有来的生起了许多懊悔跟心疼,他拍了拍媳妇的后背,然后翻身上炕搂着媳妇躺下。 “媳妇,你再睡会儿吧,我就在边上陪着你。”张满囤小声的在她耳边哄着,知道看到媳妇嘴角带了一丝笑意,才慢慢放下心来。 林宝珠也确实疲倦的很,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去,又哭了一场,这会儿眼睛都疼的要睁不开了。不过她还是爬起身来,摸了摸自家汉子胡子拉碴的脸,然后上去小鸡啄米似的亲了一口,才趴在他胸口闭上眼睛。 她是真怕了,担心这就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脑袋贴在他胸膛上,听着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着大半年都不曾感受过的安稳,慢慢的困意袭来,林宝珠就守着自个梦里都想念的心跳声慢慢睡着了。 听着自家媳妇匀称绵长的呼吸声,张满囤紧了紧手臂把人揽的更紧了一些。静谧的屋里,男人亲了亲胸口处娇小女子的发尖,低沉嘶哑着嗓音带着无尽的爱意跟心疼呢喃道:“媳妇......” 一句媳妇,不知包含了他多少的思念跟担忧。如今他终于功成名就,定然要给媳妇最好最风光的光景。 心里乱糟糟的想了许多,慢慢的,那个铁打的汉子也入了梦乡。 而门外,办完事儿归来的六子几个见屋里安静一片,也都自觉的去灶房寻吃食去了,并没有上前打扰去。 日子安稳,一世安好。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旁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这一觉,一直到日头偏西了,俩人才醒过来。其实这样说也不准确,一直行军打仗,在行伍之间睡觉极轻的张满囤,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他舍不得离开媳妇身边。所以纵然听到外头有响动,好似是有人来了,他也没有任何动作。左右,院子里都是自己人,又有六子帮着看门,定然出不了差错。 等到林宝珠睡足了,一睁眼,就瞧见自家汉子正满眼笑意的盯着她瞧。看那眼底慢慢的柔情跟眷恋,倒是让林宝珠一阵羞涩。 不过到底是老夫老妻了,就算羞涩也不过是一会儿的事儿。反正回过味来的林宝珠,这会儿可是扁起嘴,不乐意的戳着自家汉子硬绷绷的胸口数落起来。 直到戳到一块软绵绵的地方,她才猛地一楞,然后直接扒开了那汉子的衣裳。胸口剜肉的地方伤势还没有好,这会儿正裹着白布呢,虽然不渗血了,但瞧着也是骇人的紧。 也不知怎得,刚刚情绪还不错的林宝珠,瞬间鼻头就又酸涩起来。不过还好,人总归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她又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垂下头,她轻轻亲了亲那汉子的嘴唇,强笑着道:“回来就好。” 再多的情话,大抵都比不过那句我回来了。再多的甜言蜜语,似乎都抵不上一句回来就好。看似简单,却蕴含了所有的心意。 “将军,里正等人等了许久了,要不要见见?”外头六子听到屋里有了响动,赶紧机灵的开口通报。如今大哥身份不同了,自然不是以前那般,哪个想见就能随意见的了。 倒不是说他以势压人,实在是等级不同,所担负的责任也不同了。有过北羌族和谈时候被人暗算重伤一事儿,六子哪敢再大意了。 一听六子的话,张满囤还没开口呢,林宝珠就赶紧的起身了。不过瞧着自个衣裳都被脱了,现在只穿着一身干净的里衣,而自家汉子虽然穿着衣裳,可却是风尘仆仆满是褶皱,而且还有些干涸的血迹,瞧着也不是见人的模样。 不过好在她准备了不少,先找出自个的衣裳穿好。然后才开了给自家汉子专门放衣裳的柜子,取了刚刚做好的褂子出来。 张满囤是谁,那目力本就过人的很,打眼一看,就瞧见柜子里许多男子穿的衣裳,而且都是崭新崭新的。不用想,也是媳妇为他缝制的。 他心里是说不出的暖,就好似去年在冰天雪地里为了伏击匈奴人,生生在冰窟窿里藏了两三日时候,回营房遇上火盆的感觉。暖的让人忍不住想掉眼泪。 “傻坐着干嘛,赶紧过来换衣裳,难不成成了大将军了,还得让我服侍着?”见自家汉子呆呆的坐在炕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双眼睛柔情似水的看着自个。林宝珠不由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嘟起嘴巴道,“我可不会伺候人,要想找温良贤淑的贤妻,那你也是没机会了。” 被媳妇的娇嗔吃醋模样逗笑了,张满囤赶紧下炕稀罕的把人拽进怀里亲亲热热的揉弄了一番。不过最后还是被红着脸的媳妇个推到边上了。 “赶紧换衣裳,等会要见里正叔他们,让人瞧见你这副不正经的模样,还不得笑死人。”说完,她把衣裳塞进那汉子手里,就扭身出了屋。 原本里正几个是因着大丫说家里被人占了,才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伴着巡山的几个人牵着狗过来了。他们可知道,现在满囤生死未卜,家里就宝珠一个妇人在,若是出点什么差错,那可怎么得了。 可当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赶过来时候,才发现,在外面站岗看门的几个人穿着的好像是军服,还真不像是一般的土匪强盗。恰好这会让六子也过来了,几句话麻溜儿的说清楚,院子里是自家当了将军的大哥回来了。 不过因为回来的突然,并没有过官府,府兵名册因着还没下发,所以大家伙儿才不知道张满囤到底成了什么身份。知道自家村出了个大将军,而且就是外头说书人嘴里的护国将军,可是把大家伙惊吓的够呛。 刚刚几个胆小的,直接扔了手里的棍棒,差点没直接跪在地上磕头。也亏得六子知道自家大嫂受大伙儿照顾良多,所以代大哥答谢了一番,直说一会儿大哥大嫂续完话定要请众位乡亲吃酒。 大家伙儿也都知道,人家小两口许多月份没见了,所谓小别胜新婚,更何况,前日儿个刚闹过满囤战死的消息,怕是俩人定是要说些体己话。于是几个人也没多纠结,由张里正恭恭敬敬的跟六子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各自散开了。 也就半后晌的工夫,桃树湾村可就都传遍了,战死的满囤回来了,不光回来了而且还成了将军。那身边,可是跟着好几个亲兵,模样个顶个都是硬实的,走起路来虎虎生威,厉害的很。 反正不管是不是亲眼所见,现在整个桃树湾都热闹欢腾一片。就连赵老爷子也为林宝珠欢喜,大笔一挥依着村里人的心意,不免俗的写了几幅喜庆的对联贺喜。 而后,又响起了一阵锣鼓声跟鞭炮声,甚至张里正还下了狠心,让人捉了猪圈里长的半大的准备过年宰杀的猪崽子出来。然后请了几个常在村里抗锅台的大娘婶子帮忙,无比要在后晌时候,做出几桌能上得了台面的酒席来。 毕竟,自家村里几代人,可都没出过一个这么能耐的爷们了。大将军啊,到底是多大的官,就连张里正也说不清楚,不过听着戏文里说的,肯定是要比县太爷官大的,指不定比知府官位也高。毕竟,知府还不一定能进京面见皇上的,而大将军却是可以的。 更何况,张里正那会儿打六子嘴里听说,过几天大军打桃溪县路过,将军还要带人一同赶回京城受封赏呢。乖乖,到京城啊,那岂不是一步登天了? 这么一想,甭管是于情于理,村里可不能怠慢了人满囤。甚至跟族长和几个张家大辈分的奶奶叔公商量过后,张里正还让人去附近就给村子,请了对方的里正跟村里有头有脸的人来作陪。 也不是他们像的复杂了,实在是觉得甭管怎么张扬,都是配不上满囤将军的身份的。要知道,那位在王爷跟前,可都说得上话。 等张满囤跟林宝珠一块出现在里正面前时候,张里正才知道什么叫血性男儿。至少,端是瞧着张满囤那气势,都压的他有些慌慌说不上话来。果然,上了战场的人是不同的,打骨子里就散发出一股子凶狠杀伐气息来。 林宝珠见张里正脸色都有些惨白,好像说不上话来似的,不由的瞪了自家爷们一眼然后赶紧让人先坐下。有了林宝珠从中搭腔,张里正总归是找回了点气势。至少,哆哆嗦嗦的是说明白了来意。 无非是想让张满囤到张家祠堂磕个头,告慰祖宗的在天之灵,之后到里正家吃个酒席,也让村里人跟着喜庆一番。 这不算什么大事儿,虽然张满囤觉得没必要,而且还占用了自个跟媳妇亲热说贴心话的时间,不过想到自个不在家的日子里,里正帮衬了媳妇良多。所以,他倒是没有不给面子,在应下之后,还亲自送了人出门。 这一天,张里正家里可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因着张满囤归乡一事儿,来的可不止是张里正差人通知的那些,甚至附近跟张记有生意往来的,也得了信儿带着礼物东西赶过来了。 院子里,两排四方饭桌挨个排开,各家各户都尽可能的把家里模样好一些的板凳椅子都搬了出来。要知道,村里出个将军,喜庆的可不只是张家人,那整个村子的地位都会水涨船高的。 张秀娘这个传承了林宝珠厨艺的嫂子,自然少不得要来掌勺。想着时间还早,她自是把那一只只洗干净的大公鸡垛成块,然后用瓦罐焖上。只要时辰到了,那鸡汤鲜美,肉也会酥烂软嫩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至于石大勇,心知道满囤兄弟肯定要跟弟妹叙一阵子话,所以也没跟着往张家那边凑。只是跟张里正招呼了一声,就赶着骡子车去镇上买酒去了。 来帮忙做饭的妇人,一个个喜笑颜开的说着话,有打趣儿的,也有感慨的。还有吹捧林宝珠跟张满囤的。反正,全然是一派和谐喜庆的场景。 瞧着边上马婶子把五花肉都剁烂了,张秀娘才把切好的胡萝卜丁跟白菜沫倒进去,加上些淀粉跟鸡蛋搅拌起来。待到肉馅吃上了劲儿,她才满意的捏成丸子样,一个个煮进了鸡汤里。 这道肉丸子汤,还是跟着宝珠学的呢,当时她瞧着可是心疼了半天。一斤上好的五花肉,才能出那么点菜,放到谁家能舍得啊。 不过时间长了,瞧着招娣跟石大勇吃的身体越发健壮,气色也好了许多,再加上宝珠三不五时潜移默化的教育,倒是让她也放下了那点抠唆劲儿。再怎么说,只有吃好了才能有个好身体,有了好身体才能过上好日子不是。 第一百八十八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这边正热闹的准备着酒席呢,张满囤跟林宝珠也都分开在男女席面上落座了。张满囤不是个拿捏身份的,加上许久未归,看到乡间邻里倒也满满的都是熟悉感,所以也算是来者不拒的跟人喝酒。 原本大家伙儿还胆战心惊,怕伺候不到位,让这位生气。却不想一圈敬酒下来,还真真让人放松了不少心情。 其实这也得益于来之前林宝珠对自家爷们的教育,要不然好好的一顿饭,指不定吃的多不乐呵的。为此张满囤可是练习了许多回表情,就想不那么骇人一些。 大家伙儿吃的正高兴呢,就见外头有人匆匆跑来,跟里正说是县太爷到了。这下,原本是厚着脸皮来祝贺的人,心里可是高兴了。刚开始还觉得自个来有些亏了,瞧着那张满囤也不像是统领几万大军的将军,说不定是谣传呢,不然哪有大将军身边就几个亲兵的事儿啊。 可不想,还未等他们寻个由头离开呢,就见县太爷亲自上门来了。这下,谁还敢怀疑?反正,就是赶他们走,他们也不能走了。 其实县太爷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好端端的自家大舅子刺杀将军,指不定还要落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这下,他哪里还能坐的住?得了信的当时,他就呵斥了周家闺女自个的夫人,还让人把她送回娘家,只等看后续将军追不追究,若是追究少不得要休了她。 不过说实话,张满囤现在还真没那心情迁怒他,就算要算账,也得先拿周记开刀。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睿王殿下曾经说过的话,若非是手中有权,哪能护得住想护的。就好比现在,就算他没有开口处置周记,县太爷就巴巴的凑上来又是献殷情又是言说他已然将周家主事儿人关押起来,只等开堂审问了。 不用说,有了这么一遭,甭管结果如何,周记定然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一顿饭,张满囤几个吃的热闹尽兴。想来也只有县太爷几个吃的是心惊胆战,惶惶不安的了。 屋里女眷那一桌,大家伙儿吃着零嘴笑着跟林宝珠说着好听话。原本跟在秀娘嫂子身边的大丫,一见到舅娘,也小跑着就赖在了舅娘怀里。 林宝珠把大丫抱到腿上,然后笑眯眯的喂了她块果脯,见她高兴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才笑着拍了拍她让她随着招娣跟板凳他们去玩闹了。 已经修养了快一年了,大丫也从最初见人就恐惧的模样,变成了如今这般还算开朗的样子。肉嘟嘟的,看着就喜人。再加上林宝珠的关系,村里的孩子跟大人,倒是都挺喜欢她的。 等孩子们围着桌子打闹了会,觉得没趣儿了,才拉着手结伴出去蹦跳起来。 屋里几个妇人说打兴头上,都大笑起来,大抵是说家里的皮猴子们自打在张记私塾学起了本事以后,都安生不了少。哪想到一个个的都藏着性子呢,这不,今儿就露出了本性。 听着外头热热闹闹,伴随着汉子们喝酒臭屁的吆喝声,还有孩子们叽叽喳喳热闹的玩闹声,真真是喜悦的很。 其实刚进里正家院子时候,看着满院子红彤彤的绸缎跟灯笼,林宝珠也是冏了一下子的。这要是不知道的,指不定以为是里正家要办喜事儿娶媳妇呢。 不过说到底,也是大家伙的一番心意。最淳朴就是乡亲情了,她清楚地很,这大抵是乡亲们能想到的最隆重的欢喜方式了。 “各位大娘婶子,自打满囤离开家以后,没少让各位帮衬着。宝珠在这里敬大家一杯,往后咱们还往好的走,可不敢生疏了......” “哎,宝珠闺女说道忒客气了,都是一个村的,做什么说这番话。咱们村跟着你,可是没少让人羡慕。”见林宝珠端着酒杯敬酒,几个妇人赶紧跟着端起了酒杯。边上里正家婶子也搭腔,似是埋怨,但不难听出话里的亲近来。 “就是啊,就说咱们村现在谁家没依仗着张记啊。我家男人以前累死累活的,一年也挣不下几个银子,现在跟着张记做工,日子过得可是顶好的。前些时候回娘家还拿了许多吃食用具,哥哥嫂子们一个个的看的眼都直了。”说话的媳妇是个外村的,因着嫁给了个没用的后生,一直被哥哥嫂子瞧不起。往年时候,不分时候,嫂子们总会说些戳心窝的话,更甚至还直接嫌弃他们拿的年节礼寒碜了。可现在,她在回娘家哪次腰板挺的不是直的很? 说到这个,大家伙儿倒是都附和起来。像田大娘几个更是哈哈大笑起来,而大菊也抿着嘴连连点头赞同。 “要说感谢,咱可得好生谢谢你呢。要不是你,金财哪能有盘缠去参加考试,指不定一个秀才就顶了天了......”许是想到了林宝珠对自家的帮衬拉拽,路婆子不由得红了眼眶。说实在的,她是真心感激张记感激宝珠这闺女啊,一想到当初这闺女变着法的给自家儿子送笔墨。她心里就说不出的感动,眼看那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马婶子跟田大娘见状,赶紧安慰着,笑道:“老嫂子可不敢掉眼泪,那是好事儿呢,咱就等金财考个举人老爷回来,到时候你可得请了咱们好好乐和乐和。” 一顿饭吃得皆大欢喜,有不拿捏架子的张满囤这个护国将军,还有平易近人的林宝珠,再加上现在村里对俩人的感激跟高看,哪会有不着调的在这个关头说些丧气话? 酒足饭饱之后,酒席也就散了。张满囤亲自送了张家太公跟叔公回家,又吩咐六子把三奶奶几个送回去,这般安排又是引得大家伙儿的称赞。尤其是喝的有些醉意的叔公,更是拉着张满囤的手,说了好一阵子话。 小小的桃树湾,不仅出了张记这般了不得的人家,盖了私塾,做起生意种起茶树来。如今又飞出个护国将军这等英雄人物,自此谁还敢小看。就连去赶集,大家伙儿都会对着桃树湾人笑脸相迎。 如今只要你说是桃树湾的,后生都不愁说不到媳妇,闺女都不愁许不下好人家。而且,那些个已经出嫁了的姑奶奶们,现在在婆家地位了高了不是一星半点的,最起码,得了看重甚至有些事儿都开始跟她们商量着来了。 而若是以前,县太爷亲自前来,少不得会引起一番骚动,可如今有护国将军压场,谁还顾得上在县太爷跟前说话? 于是一直没得过护国将军一个正眼的县太爷,最后吃过饭,只能灰溜溜的乘了轿子离开。心里默默打算着,不若回去了就给周家送一封休书去,如今先撇清自个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那些个打算,张满囤没心思琢磨。因为张满囤现在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的,这不,趁着酒劲,他就直接把媳妇抗到了屋里扑到在炕上了。 说实话,刚才在人前时候,将军还一脸肃穆,满身正直表情,让他们既敬佩又自豪。却不想,刚护着人到了张家院子里,刚刚还一副不拘言笑庄重严肃的将军,直接跟个癞皮狗一样蹭到嫂子身上。 这怎么看,怎么让人不忍直视啊。 六子跟许三几个恨不能仰天长叹,推胸顿足一番,将军好歹你也矜持点啊,再过几步可就能进屋了。不过看着周围几个弟兄不可置信的目光,六子冷冷干咳一声,挥手让人该干啥干啥去。 而后,他则摇摇头,感慨一句,老天爷,求你赶紧把自家那个挥手之间樯橹灰飞烟了,匈奴大军溃不成军的护国将军还给回来啊。 当然感慨过后,他还是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面孔,拍了拍还有些愣神的许三的肩膀,一副司空见过的过来人语气说道:“兄弟,别看了,将军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来了。咱也去寻点吃食.......”虽然之前在里正家吃了不少,不过他想着那些妇人的手艺都不如自家嫂子做的吃食好,自然就留了些肚子,就等回来了琢磨着再翻找一下。晌午那会,他可是见嫂子盖着好多甜滋滋的美味点心在篮子里呢。 许三是知道自家将军跟夫人感情好的,但是在他心里,将军这般顶天立地的血性汉子,就不该被妇人拘束住。况且,说实在的,他是真觉得夫人配不上将军,甚至也比不上熊家大小姐跟将军相配的好。 今儿他是看出来了,夫人一个妇人在乡下抛头露面的折腾,一点妇人的样子都没有。再看将军一副妻奴的样子,真让他心里有些别扭,怎么看都不顺眼。 “哎,六子,等等我。”虽然心里不屑,觉得若是他,碰上这般主意又大又不安于室的妇人,早早就休了去。不过他到底也后来跟在将军身边的,虽然比旁人亲近些,却也算不得将军心腹,所以这话到底也没敢说出口。 第一百八十九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虽然张满囤身份不同了,不过经历了最初的兢兢战战,村里的乡亲们倒也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生活。毕竟,护国将军虽然是位高权重的大官老爷,可张满囤却并没有跟别的官儿一样作威作福,出门就清路开道,更没有跟大家伙儿生疏多少。 再加上,宝珠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常常会到作坊瞧一瞧,端看穿着一身布衣裳的大将军,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这样,一两日的工夫,大家虽然都还热切的讨论着村里出来个大将军的事儿,但到底没再紧张兮兮的了。 反倒是张满囤,见家里家外处处要媳妇搭手干活儿,而且跟着他回来的六子几个,虽然能帮衬着做些粗活,可到底还得媳妇伺候着做饭做菜的。倒也不是他小心眼小气舍不得那点东西,实在是清楚自个那几个兄弟的饭量,每日光是吃手擀面都要下十来盆子。就更别说媳妇卤的肉食跟炖菜之类的了,很多时候,他跟媳妇还没落座呢,饭菜已经见底了。 想着难得回来一趟,而且这些兄弟都是打一开始就跟他血战沙场的,相互之间感情自然不一般。更重要的是,都是离家的娃,如今见了林宝珠,可不都是从心眼里当嫂子看的? 别的不敢说,若是看人张满囤还是在行的。所以,无论于情于理吧,他都拿不起架子来呵斥大家的。 三五日的还行,等到第六日晚上,给媳妇洗完脚,俩人又腻歪在炕上说着话的时候,张满囤就提起了想要让媳妇买几个丫鬟小厮的事儿。 想了想,他突然就有些窘迫了,吭叽了半天才开口说道:“媳妇,本来我是得了些赏的,不过当时看着官府的抚慰金实在太少了,所以就把那些赏银给战死的兄弟家里送去了......”说道这里,他是真有些不好意思了,本以为升了官,回来时候能给媳妇个体面风光,谁知道,银子都被自个撒了出去,等回过神来时候,才发现手头又空空的了。 可是当时看到跟随自个出生入死的弟兄们,连个尸骨都寻不到,最后到家的只是一份官府的文书,冷冰冰的甚至说不出是在哪没的。说实在的,他心里真是难受的很。明明前一刻还插科打诨的人,眨眼之间就瞧不见了人,那种痛跟难受,憋屈的人哭不出咽不下。 当时看着朱能商量着往下送抚恤金,他才清楚,原来那些战死沙场的男儿,最后得到的不过是几两银子的钱,甚至连头大黄牛都买不起。 也不知怎得,他就想起了媳妇,若是自个也死在战场上了。媳妇只能得到三五两银子,日后她该如何过下去?万一作坊有事,谁能给她撑腰?万一媳妇身子不舒坦,谁有会细细照看她? 许是因着这个,他当即就挥手让朱能几个把睿王殿下拨给自个的赏银分了下去。不为别的,就为那些兄弟家孤儿寡母的能过几天好日子。 之前还不曾有空想一下,现在闲下来了,才发现,自个回来除了一身伤痛跟将军的名头,竟然什么都没给媳妇带回来。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把媳妇搂到胸前,低声说道:“媳妇,是我不好,赶回头咱去了京城,我定弥补了你。” 跟自家汉子过了也不是一日两日光景了,他一开口,林宝珠就听出了他的意思。她翻了个白眼,不过却依着他的力道趴在了自家男人的胸口处,小声道:“真是个傻子,哪个要你的弥补?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回来,就是给我金山银山,那都是不换的。” 见自家汉子还不说话,她就抬头伸出手搂着他的脖子,然后用脑袋蹭了蹭那汉子的胸膛,瓮声瓮气道:“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那种贪慕虚荣不懂事儿的女人?” “当然不是了。我媳妇是天底下最好的媳妇了,没人比你心肠更好......”许是太久没有这般亲近的说过心里话了,张满囤往外倒好听话,可是不要钱一样。直听得林宝珠都不好意思了,不过那心底却满是暖流,让人欢喜又高兴。 “你就会哄我,肯定是六子又教你了吧。”虽然心里美滋滋的,不过面上她还是假意露出了不满。 本来就是故意的,却不想张满囤顿时一本正经表情郑重地看着她认真说道:“媳妇,我说的是心里话,没人比你更好了。” 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个看,林宝珠倒是真不好意思了,不过瞧他那傻样,倒是让自个像是喝了蜜一样心里甜滋滋的。既然欢喜,自然少不了抬头趴在他身上亲一口了。 于是,最初是说着打算买下人的事儿呢,没一会儿就成了少儿不宜的画面了。外面六子见大丫拿着吃食要往屋里闯,赶紧哎呦一声,好说歹说的是把小姑娘哄走了。 一番云雨之后,林宝珠歪歪斜斜的耷拉着眼皮迷瞪着,许是觉得那会儿自家汉子太过粗暴了,她可是狠狠的咬了他两口。直到感觉到那汉子眼神又火辣辣的了,才赶紧一翻身滚进炕里头,连连说着:“我睡着了睡着了......” 张满囤现在是痛快的很,不过见媳妇真是累了,他到底也没舍得再闹她。只是披了件衣裳,出门让外头的六子帮着打了盆热水,然后细细帮媳妇打理一番。 等到俩人都舒爽干净了,这才热气腾腾的把闹别扭的媳妇又扒拉到怀里抱住。接下来黑乎乎的屋里,一片安静,在熟悉安稳的胸膛里,林宝珠嘴角不禁上扬,心里也暖暖的满是说不出的喜悦。 一夜无梦,静悄悄的黑暗中,只有此起彼伏绵长安稳的呼吸声。夜静谧的让人抵挡不住困意的侵袭,就好像,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再也不惧任何危险。 第二天,张满囤就叫了六子到跟前,说起要给媳妇就近买丫鬟跟小厮的事儿来。毕竟六子在镇子上混的熟了,就算已经大半年不在镇上混迹,可到底也比旁人知道的多,找的人自然也更可靠。 “大嫂是打算找什么样的呢?”六子略一琢磨,就想到寻之前玩的熟络的人伢子了。以前他帮着那人伢子干过仗打过架,算起来也当是人的恩人。 林宝珠稍稍思索,说道:“丫鬟只要一个便是了,手脚干净,做事勤快的。再寻个老妈子帮着做些饭菜,人不比太过讲究,但却要守本分,且不生是非的。至于小厮暂时倒是不需要的,不过若是碰上忠厚老实的,就一并买来做个帮手也好......” 其实最早时候,她还真没想着要买丫鬟什么的。毕竟自个有手有脚,也不是干不了活儿,凭白让外人来伺候,倒是不方便的很。 可是经历了跟文书言谈生意时候,因着身边无人可用,几次都要自个亲自斟茶做饭。当真是又忙活,又有些无礼。再后来被周记并着周掌柜算计,但凡自个身边有个伺候丫鬟陪着,定然他们也成不了事儿。 再加上自家汉子心疼自个,索性,她也就没再僵着,顺势就定下来了。身边有个可靠的人也好,就算相互之间有个帮衬也是行的。等以后她再忙起来了,那人也能帮着照看一下大丫的生活。 说起大丫来,这小鬼头如今是越发的古怪精灵了,也不知跟谁学的,一见她跟张满囤在一块,就抿着嘴坏笑。待到自家汉子出门,自个揉着她圆嘟嘟的脸蛋问起来,她就跟个小大人一般说什么久别胜新欢...... 那丫头,被自个跟秀娘嫂子一家惯的,现在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可偏生就是这般没大没小的妮子,却在遇上事儿时候,每每都懂事儿的让人心疼。 想到这里,她就琢磨着,等六子几个出去了,再跟自家汉子提一提给大丫改户籍的事儿。之前因着家里能主事儿的男人不在,而且里正也做不得主,要让大丫入了张家的户籍,还真有些不好说。不过现在他回来了,要办这事儿也不难。 六子哎了一声,然后招呼了一下外头跟自个一块站岗的黑子,俩人牵了马就离开了。 那边六子跟黑子骑着马离开,林宝珠就喊了大丫到跟前,然后跟张满囤说起了户籍的事儿。张满囤对于媳妇的话自然是无不应承,更何况,当初他也是想护着大丫,才让大丫留在张家的。 而依偎着舅娘,眼睛亮亮的,看着舅舅时候也没了以前的惧怕,反倒是笑的灿烂。不过虽然胆子大了些,但她到底还不敢跟总黑着脸的舅舅撒娇的。 “大丫,舅妈跟你说过,等舅舅回来,你就跟舅舅姓,成了舅妈的孩子,好不好?”林宝珠伸手揉了揉大丫的法定,目光柔软。说实话,自打自家汉子离开家,也只有大丫每天陪着她了。她教导大丫,又因着自家男人的嘱托跟对大丫的疼惜,用心要比在招娣身上多得多。所以,从心眼里,她早就把大丫当自个的孩子看待了。 第一百九十章 第一百九十章 “大丫乖乖的,是舅娘的好孩子。”大丫用力点点头,冲着林宝珠又是一番撒娇卖乖。 其实已经很久了,她早就不做噩梦了。也敢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出门玩了,可是她还是喜欢软软香香的舅娘。只是秀娘大娘说了,舅舅好久没有见过舅娘了,也很想舅娘,所以她才勉为其难大度的把舅娘让给了舅舅。 哎,谁让当初舅舅也哄过她呢? 林宝珠笑笑,看着已经白白胖胖的大丫,心里稀罕极了。说实话,与大丫在一起,光是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的信赖跟孺慕之情就让她莫名的觉得疼爱。 这样历经了磨难,但心性依旧纯净的女娃,试问哪个不待见?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接着,张满囤亲自去张里正家跑了一趟。然后又去了一趟乡老哪里,待到晌午之前,就拿了新的户籍文书回来。而此时,原本只有张满囤跟林宝珠两口子的文书上面,赫然填上了张锦若三个字。 锦若这个名字是林宝珠起的,意在希望大丫日后锦绣无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得了新名字,大丫还是觉得欢喜极了。 当然,因着村里人并不讲究那些,大家伙儿虽说知道她改了户籍跟姓氏,却是依旧大丫大丫的亲切叫着她。 俩人刚刚安排忙活好大丫入户籍的事儿,六子跟黑子也带了几个人随着人伢子到了桃树湾。说实话,他也只是帮着跑跑腿,可真要定下是哪个,还真是为难他呢。不过好在人伢子也好说话,又跟他有些交情,所以二话不说,依着林宝珠的要求就挑了几个说亲自送过来让主家挑选。 原本林宝珠想着的是六子那心眼多的,定能给她挑俩合心意的人回来,却不想呼啦啦的来了七八个。不过瞧着,都还算精神,而且这几个穿着虽然不算体面,可难得的是干干净净,也是依着她的要求来的。 “夫人,这些人是打谟南那边逃难来的,人都是老实本分的农家院的,没一个耍歪心眼的。”那人伢子还算是个有心的,早打六子那里就知道,如今眼前这位张记的夫人,身份可是了不得了。所以给推荐的人,自然不敢动花花肠子,实打实的挑了几个老实本分的。“这是两户人家,要不是为着给孩子个活命的机会,也不会一家子卖身为奴的。” 这年头,要不是天灾人祸,实在活不下去了,又有谁舍得卖儿卖女的?他手里头这两家人,算是忠厚仁义的,都是媳妇看着男人跟孩子活不下去了,自个偷偷卖身,没想到男人跟孩子找了一路,求着他也自愿卖身。 人伢子早些年也是受过苦难的,许是看着这两家人寻到亲人抱头痛哭时候太过凄惨,所以也生了仁义之心。之前遇上许多人家,都没舍得把手里这两户拆散了。 这么一路走来,也就是今儿碰上六子要人了,不然他指不定就真要把人给拆开了卖咯。毕竟这年头,大人还能做些劳力,可是孩子却要多费几年粮食的。一般若不是为了养童养媳,或者是给傻子做媳妇,谁肯买个半大的啥都做不了的孩子啊。 林宝珠看着跟前几个人,面色都是蜡黄蜡黄的,人也是灰扑扑的模样。相比之下,两个半大的孩子倒是机灵一些,虽然瘦弱,但却并不羸弱,一瞧就是被大人照顾的极好的。 想着如今招娣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而村里稍大一些的孩子也都开始打私塾学堂学了本事,各地去试着挣钱练手艺了。而像大丫这般年幼的闺女,倒是少了许多,这几天大丫看着都不若前些时候那般活泛了。 思及此处,她倒是觉得,若是可以,留下两个同大丫年纪相仿的闺女也是使得的。最起码,能搭个伴。 不过有些话,她还是要问一问的。 “几位莫要担心,我这次卖下人却是因着家里生意忙不开,需要寻几个帮手。人要清清白白的,本分勤快不惹口舌的,所以还请几位说说在家时候的事儿,也让我心里有个底儿。”林宝珠说的客气,她骨子里还没有古人那种高高在上的劲头。不过她说的客气,但心里却自有成算,她不怕跟前的人不说实话,毕竟一句虚言就要有百句来圆补,而其中的漏洞就算不用脑子也能听得出来。 “咱们都是谟南大叶茶茶园的茶农,就靠着采茶制茶生活。只是谟南大水以后,那些个茶园都荒废了,后来又生了瘟疫,咱们只能逃难出来求个活路了。”显然两家人在逃难过程中已然相熟了,这会儿见林宝珠问话,也不敢隐瞒,都恭恭敬敬的垂着头回答。 林宝珠又细细问了几句,最起码这几人对茶叶的说道来看,也确实是茶农。想着家里也不多那两三个人,最后索性就全留下来了。 有六子的面子在,再加上卖张满囤个好,所以人伢子只收了三十两银子。这般,两家六个人,算是卖身给了张记做下人。 “说说你们都叫什么吧,也别紧张,只说你们都能干些什么,日后也好安排你们的活计。”林宝珠接过自家汉子递过来的茶水,笑着招呼几个非要磕头的人站起来说话。 见主家不是那种刁难的人,几个战战兢兢的人才算是安心了一些,最起码说起话来也流利了许多。 “小的叫刘铁锤,一身力气,干苦力活儿是没问题的。”年纪稍大一点的汉子挠挠头说道,“以前帮着主家看守茶园的。” 这话一落,林宝珠下意识的看向自家男人,却见自家男人暗暗点头,小声跟她说道这是个练家子。虽然功夫不到家,不过看家护院还是行的。 而后紧跟着磕头行礼的是刘铁锤的媳妇秋娘,人说起话来柔声细语的,但却跟着制茶师傅学过做茶。不过以前也只是照顾着一大家子的生活,做家事儿是利落的。 许是见爹娘说的地道,边上红梅也赶紧的跟着磕头,说自个也能洗衣做饭帮着爹娘干活儿。 红梅虽然怯生生的模样,但却并没有畏缩神态,反倒是说话干脆清楚,“奴婢跟着娘亲学过做女工,会绣花打络子,还会缝补衣裳做些针线活。” 见她说的简明干脆,林宝珠不由的心里生了喜欢。她就喜欢这般干干巴巴说话的丫头,不会说些虚头巴脑的话,也不会有什么想要扒着主家攀龙附凤过好日子的盘算。这样的孩子,干净纯粹,是个好的。 接下来是另一家,王大奎跟崔玉两口子,说的基本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他们的女儿青青,似是有些小心思的,看着乖巧,但话里话外可比老实的红梅讨巧多了。 但是林宝珠也未表现出什么不喜来,毕竟这个年纪,嘴甜一些也不是错处。 反正不管怎么样,林宝珠这会儿是认下了几个人,心里也有了打算。再瞧他们一脸疲惫的模样,索性先放了几个人到后院作坊那边落脚的屋子拾掇歇息一会儿。反正家里的活计,也不在眼下这一时半会儿的干。 他们本来就是逃难而来,也没什么行李,就手头上几件破衣裳就是全部的了。不过好在林宝珠心善,让六子帮着几个人搬了几床以前的旧被褥过去,也算应急。 至于衣裳,也有她跟张满囤以前穿过有些不合适的凑合着。 得了主家的厚待,几个人心里都感激的很。尤其是看到主家送来一床软和的被褥时候,秋娘跟崔玉更是感动的红了眼眶,连连说着定要好好报答主家。 安排了几个人的住处,又领他们见了一下作坊里的人。林宝珠就跟自家汉子去作坊查看去了,说是查看,其实就是打发下时间。 如今作坊里有田大娘跟马婶子看顾,加上大菊跟梅英嫂子炒茶的技术越发娴熟,所以压根不需要她担心的。如今她来,却也没人让她搭手,反倒是都连连挥着手让她跟满囤说会话,作坊的人手忙得过来。 其实也是乡亲们体贴她,毕竟满囤是打死人堆里回来的,就算成了将军,那不还是她男人么?男人好不容易回来了,她要是还光顾着做生意干活儿,那小两口的感情迟早得出问题。 见作坊的人都有条不紊的做活儿,林宝珠也不逞强插手,只又叫了大丫到跟前,指导了一会儿她茶叶精制的活儿。瞧着大丫做的私模似样的,自然又是一番夸赞,直让大丫羞得脸皮都红了起来。 这边一派温情脉脉,却不想作坊厢房那边,青青倒是一脸不愉。她一道上没受过什么苦,本来听人伢子跟不少姐妹说,要是能进了大户人家许是还有好运气当个姨奶奶,吃香的喝辣的过好日子。却不想自家爹娘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竟然跟着人伢子来了这穷山恶水的地当。 说实在的,一个乡下户,能有什么能耐。想来也就是手里有俩钱了,学着大户人家讲究起来了,凭白让她跟着吃苦受累。 不过嘟囔归嘟囔,看着自家爹娘一脸感恩戴德的模样,她还是冷哼一声乖乖的跟着进了落脚的屋子。一直到瞧见林宝珠让人送来的被褥跟衣裳以后,那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 第一百九十一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虽然夫人好心,让他们先休息半日在上前头领活儿。可他们到底是下人,该恪守本分,所以只洗了手脸,换上夫人送来没有补丁的衣裳,这就到前边去候着了。 林宝珠看完了作坊的活计,刚进前院儿,就见刘铁锤几个站做一排等着呢。见到她跟张满囤,赶紧的走上前,呼啦啦就跪下行礼了。 他们都是庄稼户,平日里就是采茶,也没当过下人,没进过大户人家院里。还真不清楚该怎么行礼,不过想着见到贵人都是磕头的,而林宝珠对他们来说不仅是主子,而且是恩人,所以几个人这次磕头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半点水分都没有。 “赶紧起来,咱们院里现在不行这个。”刚说到这里,林宝珠就想起以后少不得跟贵人打交道,若是丫鬟仆人都没个规矩,想来也是不成的。更何况,自家男人现在有官职在身,若是有人来拜访,乱了尊卑,却是要贻笑大方的。 于是她也不再说什么了,只说:“稍后若是有机会,寻个师傅来教你们规矩,虽然不用磕头请安,可本分规矩是不能乱的。” 几个人规规矩矩的站起身来,连连应是。 “铁锤跟大奎平日里就帮着做些体力活,后边作坊若是腾不出手来送货或者是装车时候,你们也帮衬着点。当然,每个月都有五百文的工钱。”林宝珠一琢磨,现在家里还真用不上男人做什么事儿,索性就按着后边大山几个的工钱来算。“秋娘跟崔嫂子,就帮着我收拾下院子,做做饭,若是有客人来,就帮着沏茶上茶吧。” “夫人放心,奴婢是做惯了沏茶的事儿的,保管不丢手。” “红梅......”林宝珠皱皱眉头,下意识的不想让青青接近大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那会儿头一次见青青,她就就得这个闺女是有些心机的,至少绝不纯粹。只是她到底不是那种因着一己偏见就全盘否定人的,更何况,瞧大奎两口子都是忠厚踏实的,就算青青有些小心机,想来也坏不到哪去。所以,略作思索她终究开口道,“红梅,平日里就做大丫的贴身丫鬟。青青就跟在我身边伺候着吧,也就是帮忙搭手做活罢了。” 因着是两家人,所以安排起来也很方便。几个人这算是见了主家行了礼,又得了差事儿。等听闻夫人给的工钱以后,又是一番感谢的话。 当下是没什么活儿的,所以秋娘跟崔嫂子两个就说先去拾掇下院子里跟灶房。而刘铁锤跟大奎也麻利的到了后院,帮着干些粗活,无非是帮着劈柴跟打扫院子。 青青本来还不乐意,觉得红梅得了好差事。可后来瞧见大丫不过是个跟自个差不多而且什么人情都不懂的闺女后,也就消了心里的不愿。毕竟,伺候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出息,怕是一辈子也见不着个贵人。可跟着夫人,许是还能看见个金贵的呢。 回来吃饭的大丫看到新来了伙伴,心里有些欢喜。而且看红梅憨憨的冲着自个笑,她很是喜欢。所以,被娘介绍过后,就歪着头笑着拉了红梅要回自个的东屋去拿见面礼了。 见红梅一见主家小姐就得了赏,青青又有些不平衡了,那脸色可是阴沉极了。直到大丫拿着个红手绳过来,然后讨好的跟夫人说要送给红梅,她才不屑的撇撇嘴。 虽然是刚来,但秋娘跟崔嫂子都是习惯了做家事的人,这会儿拾掇好了灶房,更是请示了夫人后,手脚麻利的做好了晌午饭。 带上六子,许三跟黑子那么几个大老爷们,这顿饭做的还真是不简单。合得上全是大锅出饭了,一大锅的炖菜还有一桌子炒菜,最后秋娘又蒸了一锅馒头,这才堪堪够了几个人的食量。 饶是两个人搭手做,都有些力不从心,可见前两日林宝珠所受的辛苦。要不怎得张满囤心疼的要死,最后都舍了脸面,赶了六子几个到后边作坊跟人搭伙凑合着吃饭? 吃过饭,秋娘跟崔嫂子又帮着拾掇了碗筷。想着白日里时间还长,各自也就回屋去稍作休息了。 而大丫有了新玩伴,自然也是高兴的。林宝珠没有给她灌输过高低贵贱的想法,所以她只当红梅跟招娣姐姐一样是个好伙伴。所以在知道红梅不认识字以后,早早就拉了她回屋去写大字了。 本来林宝珠是想着让青青也跟着过去,可回身的时候,却瞧见青青一脸不屑,似是看不上大丫一般,当即快到嘴边的话也就又咽下去了。 想着自家宝贝着的大丫可能被人轻视,林宝珠心里也不高兴了,自然地脸色也就淡淡的了。等让人都退下去以后,可是叫张满囤一番哄,才终归让媳妇又欢快起来。 “媳妇,干甚跟他们生气,若是看不顺眼,把人撵走就是了。”张满囤亲了亲媳妇的耳垂,小声安慰着,“我也瞧着大奎家那丫头心思有些不正,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把大丫给带坏了。” 林宝珠叹口气,戳了戳他的胸口,把人戳远了一点,才翻了个白眼说道:“早点你怎么不说。不过我看着她爹娘是厚道可靠的,且看看吧,所谓大孝无大恶,我看她对自个爹娘的感情不似假的。” 算不得是突然生了良善心思,毕竟她不是圣母,可是既然买下来了,总是算张记的人了,就算要定罪名也得拿个证据不是。 如今王大奎跟崔嫂子在张家,所谓一家人根都连着呢,总比再找个没牵连的人可靠吧。反正且先看着吧,若真是个安分的,到时候再说。 而回到后院自个屋子的王大奎跟崔嫂子,这会儿的面色也有些难堪。当然,他们肯定不是为着夫人的态度,而是俩人再怎么憨厚老实,也看出了自家女儿的小心思。 他们俩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家人,哪里有过什么攀龙附凤的念头?只求一家人在一块,踏踏实实的过日子,闺女日后能有个依靠就好。哪成想,也不知什么时候,闺女的心性越发的偏激了。 或许是之前听人伢子说了太多那些高门大户的生活,让她鬼迷了心窍。又或许是一路上吃过太多苦,受过太多难,使得她丢了本性。可甭管怎么样,那到底是自家闺女,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错下去吧。 所以崔嫂子前脚带了闺女进屋,王大奎后手就把屋门插上了。然后冷着脸,冲着青青低声呵斥道:“你给我跪下。” 青青刚想往铺着褥子的炕上靠呢,冷不丁的就被自家娘亲拽了一下,随即就见到爹爹冷着脸责骂起来。她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然后跪倒了地上,“爹,你这是要做什么,女儿做错了什么吗?” 到底不是真的心肠坏透了,还知道爹爹是生气了。 “错?我跟你娘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人,可是从来没有生过不该有的心思。青青啊,你是爹娘唯一的闺女,爹娘这辈子没什么指望,就指望你能安安稳稳的以后有个好盼头。”王大奎说着,眼眶就隐隐酸涩起来,他气呼呼的抹了一把眼角,语重心长的说道,“咱们已经签了卖身契,寄人篱下,就是人家的下人了,咱们得守本分不该念着不属于自个的......” 边上崔嫂子见自家闺女被责骂的眼泪直掉,心里也是难受的很。可是她也清楚,要是不把闺女骂醒了,怕是以后就要走岔道了。她可不想好好的闺女,还没嫁人就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咧。 “爹爹,我没有......”青青心里有些怨气,可到底没有表现出来。看着自家爹娘气急的样子,她虽然委屈,但依旧低头说道,“爹娘,你们别生气了。青青错了,以后都不会再生不该有的心思了。以后只管好好伺候着夫人,也让爹娘跟着享福......” 王大奎见她虽然认了错,但面上尤还有些不服,但是语气到底软了许多。 “青青,各人有各命。爹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能踏踏实实的,清清白白的做人。当年爹娘为了不让你给人做妾糟践了自个,才拼了命的求人伢子贱卖自个,你要是真生了歪心思,你让爹娘一头嗑死还是怎么着啊!” 崔嫂子听了也是只摸眼泪,见闺女神色之间有了羞愧,不由得跟着跪下来同女儿抱头痛哭起来。 “闺女,夫人是个和善的,老爷也不是个以势压人的,咱能到这样的人家过活,可是求之不来的福气。你可千万别想歪了,走岔道了。”崔嫂子语气里透出浓浓的无奈跟嘶哑,可是却舍不得再说什么重话戳自个闺女的心窝子了。 王青青见娘也跟着哭起来,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可听到爹娘直截了当的戳开了自个的心思。她终究忍不住一头扑进娘亲怀里,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这会儿她是真知道错了,一瞬间,这个曾经心里被人引歪了的半大丫头,终于略略清醒过来了。她是跟爹娘一起卖进张家的,就一辈子是张家的下人,要是自己做错了事儿,怕是爹娘也跟着落不下好。 第一百九十二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外头大晌午的,日头正是烤的人昏昏欲睡,几个做工的就在作坊凑合着歇歇。好在张家盖房子时候,前后院都盖足了厢房,就是一作坊人挤着休息,屋子也是够的。 知了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偶尔有个犬吠鸡叫的,却瞬间就消失在火热的日头里。 等到过了晌午时候,王青青再来到林宝珠跟前时候,已经没了那会儿的心机。取而代之的是慢慢的羞愧,见到夫人,她才切切实实的给磕了头,然后低声说道:“夫人安,奴婢晌午时候没规矩了,请夫人责罚。” 她之前听人伢子这样教过小姐妹们,一中午翻来覆去的,想着就这几句话才能让夫人看出自个的心意。 见人是实打实的认了错,林宝珠自然不会咬着她当时的态度不放。总归只是个孩子,谁还没有点小心眼?毕竟,过上好日子,哪个不想。能够相通,就还是好孩子。 接下来的日子,细水长流温馨安逸。大家也习惯了家里多了人伺候的日子,而林宝珠跟张满囤也过起了老夫老妻的地主婆跟地主家的滋润日子。 这几日俩人腻歪在一起,不知张满囤没羞没臊的喜欢说撩人的情话了,就连林宝珠也开始不要钱的往外倒甜蜜话了。不过看在旁人眼里,当真是般配又和谐。 然而随着张满囤回来日子慢慢过去,如今大军眼看也要路过桃溪县的地界了。这就意味着,那个汉子马上就又要随军离开了。 离别的气氛总是难舍难分的,更不说张满囤跟林宝珠本就恩爱异常。可是作为钦定护国将军,无论是何原有,都要随军入京受封的。这是朝廷规制,是恩赐也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大刀。 若真耽搁了,少不得一个蔑视皇恩的罪责。而他,如今还不能同那些抛弃功名的圣贤相提并论,直白说起来,他还没那个资本。 寂静的夜里,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偶尔远处有一两声雷响,却并不磅礴也不算大声。不过就听着外面一直不停歇的雨滴声,林宝珠的心情就莫名的低沉失落。不知怎得,她就突然不想搭理身后的汉子了。 张满囤怎能不明白自家媳妇的心思,可这事儿由不得他。沉默良久,他才脱了衣裳翻身跟着躺到炕上,然后伸手把媳妇捞进了怀里。 “媳妇。”他不着痕迹的长出了一口气,靠近媳妇说道,“媳妇,别跟我置气了,再过两日/你男人又要走了......” 朦胧的夜里,只有桌上豆大的油灯亮着,两个人离得极近,轻易能听出彼此的呼吸声。 林宝珠脑子乱糟糟的,心里也乱糟糟的,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可她就是不想让自家男人走,就是想赖着他,占着他。 什么保家卫国,建功立业,那跟她有半文钱关系吗?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是她屋里的。 见媳妇不吭声,张满囤把人搂的更紧了些,低声说道:“媳妇,过几日我只是到州城去忙,等头去京城之前,我让六子护着你们一道去,也让你瞧瞧你男人身穿铠甲威武英勇的模样。” 说着,他早就不顾媳妇是不是在闹别扭,可劲儿的咬了媳妇耳垂一口。这下,林宝珠纵然心里再有什么不得劲儿,也终于破功了。她推了推身前的胸膛,然而就那点力气,却还不够张满囤挠痒痒的呢。 “哪个跟你置气了!”其实就在自家汉子说第一句话时候,她就有些忍不住了。的确是自个矫情了,都这么久的夫妻了,她怎能不知道自个在那汉子心中的地位?如今眼看他又要离家了,自个还闹什么别扭,不是诚心没事儿找事儿么。 她自认为不是一个爱作的女人,可现在才发现,不是光有理智就能不作不矫情的。而是当那个人在跟前了,由不得她的理智思索,就已经开始撒娇闹脾气了。 “是是是,媳妇才没跟我置气呢。”见媳妇翻了白眼,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张满囤心里稀罕的紧。原本还打算老老实实跟媳妇说会儿话的爷们,没一会儿就不安生起来。 被滚烫的物件顶了一下,饶是林宝珠还有些小情绪,都彻底被驱散了。俩人圆房已经许久了,她自然知道自家汉子动情了。想到这里,她红着脸啐了他一口,似是咬牙切齿的捶了向他的胸口处。 “好好说话呢。” 张满囤嘿嘿两声,讨好的亲了亲媳妇的脸颊,然后又蹭了蹭身子,直到感觉到媳妇也有些意动了,这才小声咬着她的耳朵说道:“媳妇,咱们该生娃了......” 到底是年轻,这一折腾,大半夜就过去了。等林宝珠还想再说会话的时候,已经浑身软的跟面条一样了,别说说话了,甚至连眼皮子都没力气抬一下了。 而张满囤满足的喟叹一声,然后帮着媳妇打理干净,这才心满意足的又把人裹进怀里慢慢睡着了。 夜已经深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也慢慢停歇了,微微的凉风自山涧吹来,竟也带了些许凉意。似乎,炎炎夏日不过眨眼之间就要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林宝珠早早就醒了。想着自家汉子赶明儿就要走了,虽然心里舍不得,可到底也没再耽搁的道理。所以她就像趁早去摘些秋豆角跟辣椒,给自家爷们做些吃食。 原本还睡着的张满囤在媳妇一动的时候就跟着醒了,他挡了下媳妇,然后下意识的把人拢在怀里,末了还用腿夹住媳妇的,囫囵不清的说道:“天儿还早呢,媳妇再睡会儿吧。早期饭秋嫂子跟崔嫂子会做的,别的活儿,也有六子他们呢。” 林宝珠见他还有些睡意,也没挣扎,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头说道:“趁着还有一天的工夫,我给你准备些吃食带上。” 就算是将军,哪怕到了州城有山珍海味鱼翅燕窝,可在林宝珠看来,都敌不过家常饭。况且,这几日她见自家汉子很是喜欢她做的卤菜,左右一时半会儿的卤鸭头香辣鸭脖跟鸭肠之类的也坏不了,给他带上就当个下饭菜也好。 见媳妇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张满囤才可劲儿在她嘴上嘬了一口,然后先麻利的跳下炕去穿了衣裳。之后又帮着媳妇收拾好,还叠好被褥。 反正已经习惯了自家男人天天献殷勤,林宝珠倒是也说什么。瞧着拾掇的差不多了,辫子也梳好了,她才开门往灶房走去。 许是前一/夜下了一场雨,天儿倒是凉飕飕的,让人身心舒畅。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指挥着自家汉子去柴房抱了柴火到灶房,然后又帮着用粗盐巴搓洗起鸭肠跟鸭脖子来。 之前六子跟黑子几个还会轮流站岗放哨,后来林宝珠实在是不习惯,干脆就直接把几个人都赶到西厢房那边住了。而王大奎跟刘铁锤两家,又是在后院的厢房落脚的,自然地,这会儿院子里也没个旁人在。 在人前是行军打仗一把好手,素有悍将猛将之称的张满囤,这会儿正蹲在灶膛前头给自家媳妇烧火呢。那双本是拿着刀枪杀敌打仗,指挥千军万马的糙手,掰起柴禾来倒是麻溜儿的很。 灶房里俩人细细说着家常话,大多都是林宝珠在说张满囤在听,偶尔想起来,林宝珠还会叮嘱他几句。静谧的早上,微微发暗只有灶膛里露出些火光的氤氲灶房里,女人柔声细语的说着话,男人时不时的应一声,然后暖心的叫一声媳妇,气氛当真是格外温馨甜蜜。 打厢房出来去茅房的六子听到动静瞧瞧看过来,朦胧中只看到大哥大嫂相视而笑的画面,瞧着人心里暖暖的。他没忍下打扰,又悄无声息的回了屋里躺下。只是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些明白当初隔壁的老夫妻说的一辈子的日子了。 不得不说,这般一言一语都透着暖意跟默契的氛围里,让林宝珠跟张满囤不免想起以前他离家时候。那个时候,刚开始是外出做工,后来是去走镖,每每要离家了,自家媳妇都会早早起来准备饭食,然后缓声细语的叮嘱一番。 其实这样好似细水长流全然是温情的日子,是张满囤日日都惦记着的。为了能让安宁温馨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他愿意拼命去得一番成就。到时候,携了媳妇,就在这村落中白头到老。 家里有辣椒,还有林宝珠特质的辣椒酱跟配料。所以这会儿卤汁只要倒进锅里化开就行,接着被张满囤洗的干干净净的鸭肠跟鸭脖就入了锅里炖煮起来。 香辣诱人的味道,没一会儿就飘散开来。说实在的,就是六子这个有心不打扰大哥大嫂恩爱相处的,都忍不住了,被香味勾着出了屋。 “大哥,大嫂......” “将军,夫人......” 六子带着几个汉子站的整整齐齐的凑到灶房门口,就算没直接冲进来,不过瞧那眼神早就瞟过来了。估计这也就是碍着有些黑着脸的张满囤在里面的,才没放肆起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林宝珠还真没想到这几个这么不禁勾,看了看天色也亮起来了,索性让人先去洗漱,等会儿吃早饭。 “锅里卤的鸭肠都是辣的,大早起的吃了当心闹肚子,赶晌午了让秋嫂子跟崔嫂子帮着烙些大饼,保管让你们吃个够。”见六子还舍不得走,眼巴巴的瞧着她,林宝珠不禁笑着戳了戳他的脑门,“一副孩子气,一会儿给你蒸茶树菇肉包子。” 得了准话,六子也不嫌被大嫂笑话了,眨巴眨巴眼嘿嘿一笑才走开。 这个点,秋嫂子跟崔嫂子也过来了。见夫人已经自个开始做饭,各自都满脸愧疚,连连说赶明儿定要早起一些。 其实哪里是她们起晚了啊,实在是林宝珠怕做的吃食花样多了,晚一会儿就要少做一样,所以才起了个早。于是她笑着摆摆手,解释了几句。直到秋嫂子跟崔嫂子不再纠结,这才擦了擦手把麻辣鸭肠之类的全盛进了盆子里卤起来。 这几日吃食作坊正在研究火腿肠跟卤蛋,可惜暂时还未能成功,不然就着锅里的香辣汤汁煮些火腿肠也是好的。 吃过早饭,大丫就拉了红梅去炒茶了。而青青则跟在林宝珠身边说了会话,然后就帮着自家娘亲收拾起了院子。 眼瞧着这两天,青青稳重了许多,眼中的轻浮跟盘算也少了许多,林宝珠才满意起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且知道帮衬爹娘干活儿,也算是个好的吧。 晌午时候,大丫讨好的蹭在她身边,说想要吃饺子。见小馋妮儿开口了,林宝珠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头,就跟秋嫂子几个张罗起来了。 因为人多,要剁的肉馅多,所以六子跟黑子几个责无旁贷的接了剁肉馅的活儿。而余下几个,也高高兴兴的忙活着去砍柴劈柴烧火的。瞧着体力活儿都被人干了,刘铁锤跟王大奎只能抢着去挑水了。 倒是许三面上露出一丝不喜,有些不情不愿的跟着在院子里支起锅来。不过见将军都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而六子几个也是没人反对,他到底也没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依着他看来,这些活计就该是女人干的。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凑什么热闹?更何况,他们可是打了胜仗的英雄,来着小村子就够憋屈了,谁想到居然还有跟着打杂干活。 将军也是的,怎得能被个妇人拿捏住,失了体统。在他看来,妇人就该以夫为天,像林宝珠那般总是指挥着将军团团转的,当真要不得。 反正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这会儿在大伙儿的忙碌下,皮薄肉大的饺子是下锅了。 那边秋嫂子忙着煮饺子,这边林宝珠也把剁肉馅剩下的那几块上好的五花肉做成了红烧肉,瞧着都是肉菜,索性她又炒了两个小炒。最后混着煮饺子的饺子汤,冲了个蛋花汤,算是上是一席不赖的饭菜了。 等张罗着几个人在院子落座,林宝珠又让崔嫂子帮着烙了就给大饼,然后切开,每块里都夹了麻辣鸭肠卷起来。但凡哪个吃饺子没吃饱,都能吃块卷饼解饥。 忙活完了,她才叫了大丫领着红梅跟青青进屋坐下,然后叫了秋嫂子跟崔嫂子一块去吃。秋嫂子跟崔嫂子连连推拒,毕竟哪有下人跟主家同桌吃饭的道理啊。最后林宝珠拗不过俩人,只能依着俩人的请求放了她们回后院吃饭。 不过这倒是让她心里越发满意起来,并不仗着主家心善而没有尊卑上下,反倒是可尽本分。原本林宝珠是想着等文家少爷商队结算时候,请人从文家寻个规矩好的来教导几人一番,不过现在看起来应该不会多难。 吃饱喝足了,大家自然是各自忙活自个的去了。张满囤则跟着媳妇到村里各家转悠去了,毕竟就算他再有功劳,自家媳妇却还在村里生活的。只有来往的多了,关系才能近,这样大家才会帮衬着媳妇的日子。 一后晌,俩人基本把村子里相熟的人家都走了一遍。等吃过后晌饭,俩人就趁着外头有些凉风围在院子里跟大家伙儿吃茶纳凉起来。 日子安稳平静,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了战场上的杀伐血腥,也没有了在军中严明的等级身份,场面倒是笑笑闹闹的好不热闹。 大丫依偎在舅娘怀里,边上红梅跟青青也高兴的涨红了脸,听了许多她们从来没听过的故事。而六子几个更是似个活宝一般,把他们在行军途中碰上的新鲜事儿活灵活现的表演出来。 边上安安稳稳做的,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的招娣也抿嘴笑起来,眼睛亮亮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六子就是没好意思看向笑的好看的招娣,只是一心想法设法的说些高兴事儿逗的人更加开怀。 待到天儿暗下来后,石大勇才带了张秀娘跟招娣离开,余下的人也都各自散了。回到屋里,各自欢欢喜喜的睡去了。 活了这么多年,似乎今天才是最高兴的一天。 屋里,张满囤终于难得的老实了一回,一来知道自家媳妇前两日被自个折腾的狠了,怕是也不许自个近身了,而且他也舍不得媳妇嘤嘤嘤的掉眼泪,虽然那声音好听的紧。二来他还有正事儿跟媳妇商量,当然得好好的了。 林宝珠一见自家汉子直勾勾的眼神盯着自个看,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妙。不等那汉子眼神火热起来,她就赶紧凑上去,讨好似的亲了亲他的脸蛋,然后抱着他精壮的腰身,撇撇嘴撒娇般的说道:“你昨儿可是说了,今晚不闹我的,咱好好说会话的。” 俩人痴缠了一阵子,张满囤才气喘吁吁把人按在胸口,然后低沉嘶哑着嗓音说道:“媳妇,再闹我可就要来真的啦。” “你不会的。”林宝珠仰头,在他下巴上啄了两下,不过总算是安安生生的靠在了滚烫宽厚的胸膛里。她的男人心疼她,她比谁都懂。 “媳妇,过些日子我去州城,许是要呆几日。一路上大军凯旋,路上耽搁的时间不会太少,我琢磨着你把家里的事儿放一放,随我去京城一趟吧。”张满囤黑幽幽的眼眸中闪过期待,还有好不加遮掩的深情。 其实他自个大概也明白,这次回京,少不得有一番赏赐。而且按着老二说的话,皇上还会赏赐宅院跟家仆官婢。 他媳妇跟着他,从来未曾享过一天福,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反倒是还要处处为他着想,为他盘算。打最初跟张老汉和刘氏的事儿开始,他就觉得对不住媳妇良多。后来媳妇一个人支撑起了张记,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起来,那时候就算他没有表现过,但是心底里却常常会觉得莫名的自卑,觉得自个配不上那般好的媳妇。 好在,媳妇从来没有嫌弃过他。有这样真心待自个的媳妇在,他怎能不感动,不欢喜。所以他想用尽一切法子对媳妇好,好到媳妇舍不得离开他。 索性,他成功了,媳妇喜欢上了他,是打心底里那种,就跟自个喜欢媳妇一样。 而如今,他自战场归来,可以说是功成名就,让多少人追捧。可是那些又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就能给媳妇荣耀了,他要让所有人都羡慕媳妇,都敬重媳妇。而不是哪个像以前那般,总有人拿自个当过土匪的过往中伤媳妇。 林宝珠略略一想,大概就猜出了自家男人的心思。她心里喜滋滋的,想着自个还没见过凯旋而来,雄赳赳气昂昂的男人是何等风范呢,又琢磨着左右家里作坊的活儿都是按部就班的,也无需她日夜盯着。当即就笑着应下了,只说过几日就动身往京城走。 正好,去了也看看京城的铺子行情,若是有可能,把张记开到京城去也不是不可以的。以前不敢铺路,不过是因着京城无人,不好行事,而如今有自家男人在,多少她也有些底气了。 心里一直悬着的事儿定下了,俩人自然又不紧不慢的说了些旁的话。大多都是林宝珠嘱托自家爷们的,当然也少不了假意虎着脸让他把心思放正了,可不敢被外头的野花眯了眼。 瞧着媳妇吃醋的小模样,张满囤眼里带了笑意,没羞没臊的又是跟媳妇一番亲热。等到被媳妇弄得差点按捺不住,才直接裹了人睡下。哎,看的到吃不着的时候,真是难捱。 不过大老爷们的,总不能为了自个舒爽就让媳妇跟着受累,之前大半年都克制过来了,哪会在这么一时半刻的就忍不住了? 第二天在秋嫂子跟崔嫂子的忙活下,整整蒸了三锅肉包子。个个都是碗口那么大,吃的人过瘾又填饱。 吃饱以后,林宝珠又给几个人带了许多吃食,这才让整装待发的一群人离开。 送走了张满囤一行人,林宝珠也不知怎得,又一次干什么事儿都没了精神。就连回到院子,都觉得冷冷清清的没个人气。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其实之前那汉子没回来时候,甚至都没红梅跟青青两家下人在,她过着也就是那样。可这呼啦啦的一回来,热闹了好些日子,再一走,可不就觉得空落落的,就跟心里没个着落似的。 尤其是夜里时候,甭管怎么翻腾,总是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好几次梦里迷迷糊糊醒过来,反手想要抱住那个精壮的腰身,却抱了个空,再被冷飕飕的凉风打窗户缝里一吹,顿时精神了起来,却再也没了睡意。 第一百九十四章 山中岁月长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过林宝珠也没有忧伤几日,倒不是不想着自家那个汉子了,而是张里正传过话来,说河滩地那边的事儿,他帮着去衙门跑成了。如今,只要付了银子,桃树湾六十几亩的河滩地,就可能尽数归到她的名下了。 河滩地的事儿是她上了心的,甚至还特地让李掌柜帮着寻几个善于养殖鱼虾的师傅。现在地的事儿解决了,就相当于解决了她心头的一块石头。 她不敢耽搁,跟大丫说了一声,让她记得歇息,就匆匆带了银票去了里正家。 签完契约,付了银子,那盖着大红印的地契可算是到了自个手里。因着现在都知道张记名声斐然,加上县太爷也知道林宝珠身份不同往日,所以在张里正去衙门询问时候,县太爷直接一路给开了方便之门,还未见银两就先行让他带了地契回村。 拿着新鲜出炉的地契,林宝珠心里舒坦的很。还真别说,当个地主婆的滋味,真是美妙绝伦。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个新时代的穿越人士,居然也热衷起囤地买山头了。 反正甭管怎么样,想着那么大的河滩地,就算种不了庄稼,至少也能做些旁的。实在不行,就是专门养荷花观赏也不算赔钱。 回去的路上,碰见好几个刚刚从茶田回来的乡亲,瞧见林宝珠一个人,大家伙儿都乐呵呵的跟她搭起话来。早些时候他们跟着林宝珠种植茶树,可是将信将疑的,但是现在眼瞧着那一片片茶田真长成了,郁郁葱葱喜人的很,怎么能让他们不乐呵? 这几户下了狠心把全部的良田都跟着栽上茶树的人家,可是晚上睡觉做梦都能笑醒了。尤其是听宝珠说,过了秋季就能采摘第一阀茶叶了,到时候是多是少,张记都会全部收购的。 他们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也能算清这笔帐。那一亩田的茶叶要卖给张记,可是比往年一年的收成都高许多,而且还不用给官府交赋税。 这还不算,更重要的是,只要茶田长成了,那以后每年的收成都不用再犯愁了。一年四季,春茶夏茶秋茶冬茶,那可是整整四季的进项呢。 家里有老人正在院子里忙着给张记做手工活的,听见声音,也赶紧的出来了。有的拿着葫芦瓢挖了一些豆子,还有的用小布兜装着些自家晒的蔓菁干跟萝卜干就非要塞给林宝珠。 东西都不算贵重,权当是农家人的心意。 也有嫂子被婆婆催着上前时候,满是不好意思,嘟囔道人宝珠不缺这些东西。不过却被婆婆狠狠的剜了两眼,缺不缺的那也不是自家送的,东西不在贵贱,重要的是乡里乡亲之间的走动。 其实早些时候,林宝珠也是不好意思收的,常常婉拒。后来更是人家送一捧,她能还一斗。可后来有一次马婶子跟她唠嗑时候,语重心长的说道,农家院里都是朴实的人家,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穷讲究的。她要是每每都那么客气,倒是显得生分了。 后来她也看懂了,还真是有来有往经常走动着,相互之间的关系才能更和谐。不然指不定大家伙以为就她清高,倒是少了许多亲近。 林宝珠笑呵呵的跟人说了会话,就拿了些萝卜干之类的回了家。因着说了好一阵子话,再加上心里本来就高兴,一路走来瞧着田里的茶树长势很好,林宝珠笑得脸上都带了些许红晕。 回了家,见秋嫂子跟崔嫂子都把家里家外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而青青也帮着给鸡鸭拌食儿,丝毫没有了初到时候的怨气。想了想,她干脆招呼了秋嫂子过来把东西递过去,然后说晌午了她亲自做些饭菜。 这边刚说完,就见外头田大叔笑呵呵的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两条时不时蹦跶两下的草鱼。 “田大伯,您怎么来了?大娘还在后边作坊呢,我让人去叫她过来......”田大娘一家跟马婶子一家帮助他们良多,可以说是她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感受到的头一份温暖,所以许多时候,她也愿意亲近两家,而且也是实打实的把他们当长辈看待。 “可别忙活了,你大娘那是上工做活儿呢,没得耽搁了她。”见林宝珠扭头让秋嫂子去后头喊人了,田大伯赶紧挥挥手。想到来意,他才笑着说道,“宝珠丫头,刚刚腊梅女婿回来了,说是腊梅有了身子,顺便送了几条鱼过来,我瞧着还挺新鲜的,就给你送两条来补补身子。” 许是闺女有喜的事儿让田大伯太高兴了,就说这么两句话,他就一副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 一听腊梅有喜了,林宝珠也跟着惊喜了一下。其实腊梅成亲也有一年了,是她刚刚到这里没几天就许了婆家,可却不想一直没有身孕。 原本她婆婆也是有些微词的,却不想张记兴盛起来,跟张家交好的田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挣了钱且人缘也不错。更重要的是,随着张记收蕨根菜的生意做起来,腊梅婆家可是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再加上腊梅跟她相公回来几次,林宝珠都给足了面子,亲自去帮着田大娘做饭做菜,还拉着腊梅说了好些亲热的话,这一下谁不知道腊梅在张记当家夫人跟前是铁亲铁亲的关系?指不定以后还能帮衬着那边呢,这么着才没有苛待了腊梅。 好在她男人虽然是个耳根子软的,但也是个怕媳妇的。现在一家子凭着田家的关系,能搭着张记挣钱,他也不敢轻易惹了腊梅生气。 正因为这其中的种种,田家老俩才越发的感激林宝珠。 而现在得知腊梅有了身孕,那婆家还不得好好护着疼着,田大伯自然也就第一时间来跟林宝珠知会一声。反正甭管怎么样,一宗心事解决了,他总是要得找几个人说说的。 知道田大伯家今儿还得待客,林宝珠赶紧的让秋嫂子去装了些点心跟小菜递过去,她自个则回屋拿了之前新买的几尺红绸缎的新布,让田大伯拿回去给腊梅添个喜头。 “宝珠你可不敢给拿这个,让你大娘知道了,又得数落我。”见林宝珠说风就是雨,一会儿的工夫就拿了许多东西出来,田大伯赶紧连连摆手说道,“咱跟着你做工,手头有余项,啥都不缺了。你快收回去,凭白让我用两条不值多少钱的鱼赚你的物件。” 说着说着,田大伯就哈哈笑起来,“腊梅有了身孕,专门捎了口信给我,让我先来告诉你,那丫头心小,光念着你的好呢。” 这倒是实话,现在大部分从桃树湾嫁出去的闺女,都念着林宝珠的好。不仅是她给了她们一门进项的路子,更重要的是让她们能在婆家挺得起胸膛抬得起头。尤其是跟她亲近的几家,更是如此。 就好比腊梅一家,如今是张记在他们村收蕨菜和豆子粮食的管事儿。又或者是嫁去大石村陆家的杏儿,现在可也是个管事儿媳妇了。 有了这一遭牵连,那些个出嫁的闺女,都能同仇敌忾了。还真别说,饶是知道桃树湾闺女现在不好立规矩被压榨,可上门走动求亲的,依旧不少。 送走了田大伯,林宝珠还是让秋嫂子去后头知会了一声,让田大娘忙完了就早点回去,毕竟姑爷上门报喜了,总归是要招待一番的。 眼看着日头要到头顶了,余下的工夫也做不成别的事儿,索性放下地契以后,林宝珠就洗了洗手跟着到灶房去忙活起来了。 而喂完了鸡鸭的青青,也跟着过来帮着烧火做饭了。等瞧见小姐大丫跟红梅回来,还赶紧的兑了温水让俩人洗手洗脸。 她到底是三个孩子里年纪最大的,又跟在林宝珠身边几日,略微沉稳一些。知道自家夫人爱洁,平日里吃饭或是上过茅房以后,都要洗手,于是不仅记下了还时刻惦记着让小姐跟红梅也一块做。 林宝珠看着一回来就想依偎过来的大丫被青青喊着去洗手,忍不住笑出声,看着大丫眼巴巴的模样,想了想还是逗着她说道:“用香胰子好好洗洗哦。” 等大丫洗过以后,红梅也有样学样的抹了几下香胰子,然后搓着手外头笑嘻嘻的跟青青说道:“青青姐,小姐刚刚给你留了糖块,玫瑰味的,可香了。” 见腊梅也有些懵懂,而青青则有些不安的看向她,林宝珠不由得露出笑意来。 “青青,你也别太拘束了。从今儿开始,你就跟红梅一块待在大丫身边吧,她俩性子不稳当,你跟着看顾着点,我也能放心。”经过了几天的观察,林宝珠觉得青青本性不坏,只是一时被迷了心窍,如今迷途知返也算是个好闺女。而且大丫跟红梅的确小孩子气重,许多事情没有顾忌,有青青这个稍大一些的管着,想来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洗好了手脸,大丫就凑过来,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自家娘,撒娇一般的问道:“娘,是要给大丫做好吃的吗?” 因为改了户籍,改了姓氏,所以大丫也依着林宝珠的话改口喊她娘了。不过对于舅娘变成娘亲,大丫丝毫没有排斥,似乎在她心中,早就是这样的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林宝珠拍了拍她的脑门,笑道:“小馋猫,刚刚你田大爷送了两条鱼过来,娘给你做水煮鱼好不好?” 听到有好吃的,大丫自然是迫不及待的点点头,想了想,她外头补充道:“还要吃鱼鳞冻。” “行行行,给你做鱼鳞冻,再做个酒糟团子好不好?” 一听到还有好吃的,大丫就更加精神了,不过对上娘亲打趣的眼神后,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蛋,最后连连说要带青青去吃糖,转身就抓了俩人噔噔蹬地跑开了。惹的灶房里余下的三个人各自都笑了出来。 许是跟自个吃饭吃惯了,大丫现在也是个无辣不欢的性子,好在林宝珠时常带她去镇上寻杨老大夫诊脉,知道她时不时吃些辣并不碍事儿。而且如今天气潮湿,人身体内的湿气也重,吃些辣味倒是对身体有好处。自此,她也不再总拘着大丫顶点辣不让吃了。 定下了要做什么菜,林宝珠就商量着让秋嫂子擀面条,另一边的崔嫂子则帮着她打下手收拾锅碗。 如今俩人虽然还是恪守着下人的本分,但也清楚自家夫人的性子随和。在人前她们只要懂得分寸,人后夫人并不计较什么。所以现在也就没了一开始的惶惶不安,更不会因着夫人下手做活就满心担忧生怕被赶走。 崔嫂子以前杀过鱼,她家本就是在海边住的,鱼虾都是经常吃的,所以处理起来自然也是熟练的很。几乎都没让林宝珠操心,她就用刀背把鱼敲昏过去,然后利落的用刀背刮去鱼鳞,开膛破肚把鱼泡留下,余下的都丢到边上。 想着刚刚小姐说要吃什么鱼鳞冻,崔嫂子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她估摸着应该是鱼鳞做的。所以在处理鱼鳞时候,很细心的都用刀归置到了案板边上,免得掉地上脏掉。 不过半刻钟,一条斤称不轻个头不小的草鱼就被处理干净了。瞧着鱼腥线都被细细的抽了出来,林宝珠笑着道:“崔嫂子刀法好,看来以前没少做鱼吧。” “让夫人看笑话了,奴婢娘家是海边的,所以吃的多一些,也就练出来了。不过咱们那一般都是烤着跟蒸着吃,倒是很少有别的吃法。” “烤鱼?”听到崔嫂子说烤鱼,林宝珠眼前一亮,肚子里的馋虫也差点被勾出来。甭看她平日里做吃的多,可却是对烤鱼情有独钟的,只可惜自个手艺不行,每每烤鱼不是过火就是里面的肉发柴发硬了。 见夫人面露稀奇,崔嫂子赶紧说道:“倒是不难,若是夫人想吃,一会儿奴婢烤一条就是了。” 林宝珠跟两个人说着话,手上边用刀把鱼头剁下来,打算一会儿熬个剁椒鱼头的汤。然后又顺着鱼骨吧鱼肉片成片,鲜嫩的微微发红的鱼肉被切的整整齐齐,只余下骨头还在案板上。 想着肉里难免会有小刺,林宝珠又细细挑了一番。直到鱼肉全部被挑干净,肯定不会卡到人了,她才拿了盆子到了淀粉跟鸡蛋进去搅拌腌制起来。 “今儿就崩烤了,赶过两天,我让人从茶山上搬些茶树枯枝,咱们吃一顿烧烤。” 瞧着夫人做饭的架势,当真比外面饭庄酒楼的厨子都要好看。引得秋娘跟崔嫂子都赞叹连连,恨不能全学过来。怪不得之前小姐不爱吃她们做的饭食呢,感情夫人就是个中好手啊。 林宝珠不知道秋娘跟崔嫂子想什么呢,她这会儿正忙着烧起小灶来,往小铁锅里下了一勺猪油烧起来。瞧着油热了,才赶紧把案板上提前切好的葱姜蒜跟自己熬制的辣椒酱倒进去翻炒起来,一瞬间香气四溢,鲜香麻辣的味道全出来了。 瞧着香味出来了,她又把之前片剩下的鱼骨丢进去炸了片刻,瞧着鱼骨瞬间泛白才倒了些温水进去煮起来。而在等着鲜汤出锅时候,她又把秋嫂子收起来洗干净的鱼鳞用酒水跟清水浸泡上。 酒水可以去腥,再加上清水洗过几遍,就可以下锅煮了。放入鱼鳞的小锅水开后,林宝珠又放了些花椒大料进去,其实她自个也没个准确的标准,基本都是家里有的炖烧用的香料,都放一些进去。不过按着上次的经验,最后加上香油跟酱油,味道也是不错的。 鱼鳞冻入锅以后,这边煮着鱼骨的汤也翻滚起来。林宝珠把腌制调拌后的鱼片依次放入汤中,稍作翻滚就捞出来备用。闻着味道也是香喷喷的,而且因着带了辣酱的颜色,所以很是诱人。 “夫人,我把小青菜洗干净了,需要切一下吗?”边上擀好手擀面的秋娘见林宝珠那边鱼片出锅了,忙不迭的问道。像夫人这样的吃法,她还真是头一次见,倒不是没吃过辣味的鱼,实在是没见过直接用辣汤滚鱼片。 林宝珠擦了一把手,看那一小盆青菜喜人的很,就笑着道:“不用切了,直接焯水放进盛菜的那个瓷盆就行了,咱等下就能做完了。” 随着鲜香麻辣的味道散开,鱼片被铺在了刚刚盛出的青菜之上。最后还添了些去除鱼刺儿的鱼汤,想着还缺个泼油的事儿,林宝珠又耗了些滚烫的油,然后加了些料酒浇到了装盘的鱼肉之上。 呲啦啦的一声,热气腾腾之中,香辣鱼就算是出锅了。这还没上桌呢,就已经是鲜香扑鼻,让人食欲大开了。 林宝珠夹了一小片鱼肉放入嘴里,然后惬意的眯起眼,不腥不骚,而且入口滑软鲜香,又因着香辣而回味无穷。真真是让林宝珠恨不能直接掰块馒头直接抱着盆子吃个痛快。 随着麻辣的香味在口腔中炸开,林宝珠才够劲的闪起风来,鼻翼两边也微微渗出了薄汗。真过瘾,这种香辣跟鸭脖鸭肠的辣,又是不同的,是让人汗毛眼都能瞬间张开的。 香辣红彤彤的鱼肉完成了,晾一边熬着的鱼头汤也好了。原本她是想着做剁椒鱼头的汤,不过想到大丫见到香辣鱼肯定要吃不少,要是再喝剁椒鱼头的汤,怕是吃辣太过上火了,索性她就清炖了鱼头。 奶白色黏乎乎的鱼汤也被盛了出来,之后就是她开始调拌料汁儿,打算把刚刚崔嫂子用凉水冷却好的鱼鳞冻做好。 瞧着不过是鱼汤鱼片鱼鳞冻,再加上一小盆的酒糟丸子,这林宝珠带着秋娘跟崔嫂子几个一块吃,算不得多丰盛。不过架不住味道鲜美,香喷喷的,可是比那整碗的面条还诱人呢。 忙活完以后,林宝珠就喊了大丫三个过来吃饭了。因为天儿还不算冷,再加上今儿的饭菜多是辣味的,油气也重,要是在屋里吃,凭白熏一屋子辣椒油的味道。所以几个人就在院子里摆着桌子吃起来。 之前秋娘跟崔嫂子俩也是跟着自家男人在作坊吃大锅饭的,不过后来被林宝珠劝了几回,才留在同夫人一块吃。 林宝珠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大丫却是很高兴,觉得家里人多了,说话也叽叽喳喳的欢快起来了。也是,自打招娣开始跟着秀娘嫂子学理家的事儿,已经很久不曾跟她玩闹了。 听说好像已经有人跟招娣说亲了,但是石大哥跟秀娘嫂子好似舍不得把闺女嫁到外村去,一直没有应承下来。 说起来就跟一眨眼的事儿似的,今年入了夏,石大哥跟秀娘嫂子就寻张里正买了一片宅基地,就等天儿再凉快一点就起新房子。到时候,他们也就算是有着有落的人了,再给闺女说亲什么的,也会更有底气。 吃了饭,林宝珠就让大丫带了青青跟红梅进屋去学写字了,说是后晌了让三人一块去学堂跟着先生做功课。 听到夫人说要让自家闺女跟着小姐去上学,秋娘跟崔嫂子都惊喜万分,激动的半晌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夫人的好。甚至秋娘都忍不住掉起了眼泪,恨不能再给夫人好好磕几个头。 安排好了这些,林宝珠才去了一趟作坊。瞧着铁锤跟大奎已经可以麻利的自个装车卸车,而就连以前不怎么爱说话性子柔软的大菊,都能独当一面的顶着田大娘的活儿炒制茶叶了,林宝珠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就好像跟做梦似的,前一刻她还忙的四脚朝天,甚至连自家汉子也跟着团团转,大早晨的采茶制茶,午夜时分还要查看茶叶的情况。可后一刻钟,家里的活计就有条不紊了,甚至就算自个不在,都能顺利交货收款。 瞧着茶屋里晾晒的整整齐齐的茶青,还有刚刚被揉捻好正准备摇青的芽叶,林宝珠满意的笑起来。闻着满院子的茶叶香气,还有挑拣茶叶的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声,她突然觉得这日子真是美滋滋的说不出的充实。 也就她感慨的工夫,马婶子跟大菊正好端了要上锅的茶青过来,瞧见她自然高兴的说起话来。说实在的,自打文家那边的单子下来,作坊里可是忙活的很,但是大家伙儿谁都舍不得喊累,都热情高涨的很,恨不能除了吃饭睡觉就都熬在作坊里。 第一百九十六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这不是前两天,几个婶子还商量着,要一块修一下自家的房子院子。盖新的倒是不用,就把院墙重新围一下,屋里在添置些新家当。 有了那个动力,谁还肯偷懒耍滑的不干活? 见林宝珠过来,几个在院里正忙活的都抬头打了招呼,也有几个说家里许是快有喜事儿了,到时候可得过去喝几杯喜酒。 看着大家淳朴真挚的笑容,林宝珠也是连连应声。想着新一批的茶叶还没精制,所以林宝珠就带了马婶子跟大菊进茶房去忙活了。说是忙活,其实精制的主要手艺,马婶子跟大菊都学的差不多了,如今就连大丫自个都能精制白鸡冠茶了,压根无需她再搭手。 也就是春茶时候,为了火候跟味道更香浓,才需要林宝珠亲自掌握。 打作坊回来时候,已经是后晌饭的点了。秋娘跟崔嫂子已经做好了饭,因为有晌午剩下的鱼汤跟菜,这会儿几个人就烙了几个肉饼,填补了肚子就是了。 说说笑笑的,一顿饭也就结束了。因为青青跟红梅现在是跟在大丫身边的,所以林宝珠就让俩丫头跟着歇息在了前院。左右大丫的东屋炕够大,而且还有个里屋,倒也不挤得慌。 对于夫人的决定,秋娘跟崔嫂子没有不应的,她们心里清楚,这是夫人高看着她们,是夫人体贴自家闺女的。所以甭说是有不愿的念头了,就连为难都没有一丝。 吃过饭,大丫几个就跟林宝珠在屋里说起话来。不过说是说话,不过是林宝珠鼓励着大丫多跟两个丫头讲些故事,然后说说她白日里的见闻跟体会。 这么一折腾,天儿也就黑透了。眼瞅着该睡觉了,却不想大丫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愿意走,就连青青已经打好了热水要让她洗漱,她都吭叽了半天没理会。 “娘,我今晚要跟你睡。”说实话,已经越来越知道事儿的大丫说要赖着娘一起睡觉时候,还是有些小小的难为情的。那小手指头拧巴着衣裳,都皱吧了一片。 林宝珠挑挑眉头,假装思考,却不想那小丫头也不知跟谁学的,直接就缠着她爬上了炕头,然后依偎在她怀里撒起娇来。 “娘,大丫今儿刚被老先生夸奖了,你的奖励大丫一下。”见林宝珠还是不松口,她赶紧讨好的说道,“要不大丫明天多写一百个大字,你就让大丫陪你睡吧。” 瞅着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不断的冲着自个发射狗狗视线,又萌又乖,配上那张圆嘟嘟的脸蛋,真是可爱煞了林宝珠。她伸手戳了戳大丫的脸蛋,忍不住笑起来,“就你是个鬼精灵。” 得了允许,大丫眨巴眨巴眼睛,就抿着嘴欢快的笑起来。她今晚陪着娘,定不让娘再睡不着了。前两天娘白天精神很不好,田奶奶说是娘晚上没休息好,她不知道娘为什么睡不好,可能是跟她以前一样做噩梦了吧。 反正不管怎么样,今晚她会哄着娘睡觉的,就跟娘哄她时候一样。 接下来几天,林宝珠就一心琢磨河滩地的开发那件事儿呢。想着崔嫂子家以前是海边的,许是对养鱼养虾比较熟悉,所以就把人叫到跟前询问起来。 这一问才知道,原来王大奎在跟着茶农干之前,还真养过鱼虾。只可惜,靠近海边的地方,本来就不缺那些东西,有大自然白赠给的,谁有肯花钱买呢。更何况,一般的饭庄酒楼就算要鱼,也是极少的,大多就是炖个鱼汤或者烧个菜用,所以后来他才弃了老本行去看守茶园了。 说起来大奎虽然憨厚不会认字,可是却很喜欢摆弄养些东西,以前在茶山里住着时候,他还自个挖了个水坑学着种荷花呢。听崔嫂子说,那年她们还吃了好几回藕,只可惜藕太少了,都没办法拿去卖。 看着崔嫂子一脸可惜的表情,林宝珠心里乐坏了,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要知道,若是寻个会养鱼又会种荷花的人容易,李掌柜子也不至于耽搁到现在还没给回话。 等王大奎得了信匆匆赶回来以后,才知道夫人是想在河滩地的水里种些荷花。这事儿难不倒他,不过却是要费许多工夫的。 “夫人,小人以前跟人学种荷花,是用莲子移栽的。要是按着现在的天儿来算,估摸着一个半月到俩月就能长成,要是再晚的话,怕是就得等到明年春天了,要不然冬天都得把荷花苗子冻死。” 他以前种荷花,都是把莲子尖尖的那破个小口,然后放进水里,每天换水伺候着,让它慢慢的长根长叶。等根长出来,就挨棵的往坑里移栽。 等到把长叶生根的荷花移栽到坑里,有了水,那简直就算是能疯长了。尤其是遇上炎热的酷夏跟雨天,半个月工夫就能迷迷茫茫的全长成大荷叶。 “至于养鱼,那就容易多了,主要就是选好鱼苗。要是河滩地的水塘里,那是活水,里面有许多活物,我估摸着连喂养都不需要了。” 眼看就要进九月里了,按着王大奎的说法,要是再冷一些,怕是荷花就长不成了。这样说起来,那要种旁的物件可以先放一放,如今当务之急是先买莲子,让王大奎教着种起荷花来。 那六十多亩的河滩地,边上可是带着一大片水塘。要修一修,也是要耗费人手跟工夫的。不过好在现在桃树湾还有许多劳动力没寻到长久的活计,要是自个雇过来,也不愁没人干活。 至于那么大的地方,要那么许多莲子发芽长叶的,王大奎一个许是完不成。她也不太担心,只要寻几家可靠的人家,一起学着来,浪费一些不怕,总归能凑起来移栽的那点。 这么一琢磨,她心里就拿定了主意。 眼看过了春季跟夏季,外头茶田里的茶树越长越好,等再过了秋天就能采摘茶叶了。如今村里跟着林宝珠一块种茶的人家,大概都盼着风调雨顺,冬季快些到来。 说起来也算是稀罕了,往年时候,家家户户的最怕的就是过冬了。毕竟谁家也没那么多闲钱买棉花做棉衣棉被,更何况还要过年,那又是一笔大开销。可今年不同了,大家都盼着采摘头一茬的冬茶呢。 而余下那些认老理儿的觉得不种粮食就对不起祖宗的人家,还有一些观望的,现在也都有些后悔了。尤其是瞧见别人家凑在一起总算着冬天能有多少进项时候,更是懊悔,如今也盼着日子赶紧过,等明年春天定要铁了心跟着宝珠一起种茶。 反正不管怎么说,经过了种植茶树的事儿后,大家伙再听说宝珠要种荷花时候,也都不再觉得难以置信了。再看已经有人得了信,先去张家那边领取了莲子,还开始跟着王大奎学着养莲子了,可是不敢再耽误,一个个的都结伴去寻林宝珠打听去了。 这番打听,可是又引起了养莲子的热潮。而有些动作晚的,知道张记要招人开垦荷塘了,工钱跟在作坊的同算,各个都赶紧回家去叫了自家男人去报名。而有些在外做工的,也在一收到家里的口信后,连忙赶回家来,生怕错过了这宗好事儿。 毕竟在家门口给人做工,工钱还不低,又能照应着家里老小,哪个不想干?就算工钱给的再少一些,他们也是乐意的。 随着一家家得了莲子的人满心欢喜的发现莲子生了根长了叶子,王大奎也开始挨家收了莲子移栽到水塘里。因为刚开始移栽的荷叶是不能全部被水浸泡的,现在需要浅水一直要到立叶长成,所以每每移栽他都格外小心,生怕会伤了荷苗。 就这样,没日没夜的忙活了将近一个月,一水塘的荷花才算长成了。至少,一棵一棵的都长出了立叶,倒也不怕水深水浅了。 也不知是林宝珠不太懂,还是此处环境温度的原因,已经到了九月后半月,却不想还有一朵朵小荷花绽开。虽然不算多震撼人心,可是在这秋季也相当惹人稀罕。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如今林宝珠最喜欢的就是牵着大狼,在吃过后晌饭后,为着河滩地跟水塘溜达一圈。当然,旁人也是一样,孩子们来的更多。 好在大家都听林宝珠的,所以在知道宝珠婶子说了不许下水以后,也没有那个臭小子敢下水闹腾。偶尔有几个眼馋想玩水的,也会被板凳跟狗剩几个皮孩子好生教训一番。 随着荷花的长成,鱼苗也下水了。因着桃树湾离海比较远,而且附近也没什么卖鱼苗的,所以为着这事儿,她可是亲自去求了文家茶楼的掌柜的。甚至还破天荒的忍痛出了一小包东方美人茶,算是去投其所好了。 果然文家的门路不是盖的,就在文掌柜的应下的第四日,一车车装在木桶里的鱼苗,就被运送到了桃树湾。整整四车,上千斤鱼苗,生生花费了林宝珠二十两银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好在文家之前预先结算了一部分货款,再加上朝廷订购张记的吃食做军需,也付了几千两银子。所以她才没有窘迫,让河滩地顺利按着她的打算归置起来。 因着河滩地不好盖房子住人,所以林宝珠只花了些图纸,让木匠忙着制了许多笼子。然后按着自个前世时候参观养殖场的记忆,让人捉了许多鸡仔子鸭子放进去养。反正一时间,本是荒蛮的只能长些洋姜的河滩地,摇身一变,竟然成了桃树湾新的香饽饽。 眼瞅着十月都快过完了,六子那边终于捎了信过来,说是再过几日就来接她跟大丫去京城。因为她们算是轻装上路,而且无需太多繁琐的事儿,行程自然要比每过一处都被夹道相迎的大周军队快,自然的要出发去京城的时间,也会比张满囤一行人晚上许多。 不过好在被教训过的张满囤,现在也自觉的很,就算被朱能调侃打趣,也能面色不变的厚着脸皮让他代写许多没羞没臊撩媳妇的情话了。 林宝珠看着刚刚被小兵一路送来的信,手里攥着一支并不起眼的金钗,心里跟灌了蜜糖似的甜滋滋的。自打自家爷们这次离家,三五不时的就会捎信回来,自然也每过一地,也总是会抽空去买些稀罕物件送回来。或是逗乐的小玩意儿,又或者是他不曾见过,却瞧见旁人佩戴的首饰,倒是比以前殷勤了许多。 瞧着信的最后,还带着几句诉苦的话,说是燕京那边的吃食光讲究排场跟好看了,吃在嘴里没滋没味的。而且他跟着睿王殿下应了两次知州等人的邀吃酒席,可那酒水都绵软的很,不够劲儿而且还总是被知州几个念着酸溜溜的诗词弄得文雅的很。大老爷们的,吃酒就该大口干了,没得跟小女子一样作态。 看到前一句,林宝珠忍俊不禁,那倒是自家爷们的性子。早在家里时候,他就吐槽过酒楼许多饭菜,瞧着是漂漂亮亮的,但吃进嘴里大多都是温的也没个滋味。夏天还好,秋冬时候,还不如直接就着辣椒咸菜啃干粮爽快呢。 反正不管是为了哄她高兴,变着法的夸赞她的厨艺吧,或者是想她了。这两句话,还是让林宝珠心里稍稍有些得意。都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如今看来,自个做的倒是挺成功的。 等瞧见后头两句,跟她讨要酒水的话时候,林宝珠才摇摇头。这两句话,想必是老二朱能跟六子自个琢磨着添上去的,就是诓着自家汉子识字还没那么多呢,写的花里胡哨的。 别的她不敢说,若说喝酒,自家爷们绝对是不会这般主动的。这也是为何她明明自家也会酿些酒水,但是却从来没见张满囤喝醉过。 除了那汉子自制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林宝珠并不喜欢自家男人喝酒,更不喜欢一喝就大的人。自然地,处处都以媳妇为中心的张满囤,自然的就对酒水之类的无感了。也就是高兴时候尝一些权当凑个热闹喜庆,可要是有人劝酒想灌醉他,那可是门都没有的。 在接到书信的时候,林宝珠就让秋娘跟崔嫂子招待着送信的小兵信差去厅堂吃茶了。而她则回屋细细读信,想着左右朱能帮着看信也不是一回了,所以当即就写了封回信,细细说了说家里的事儿。 如今家里一切安好,而且还种起了荷花,河滩地那边也养了鱼跟鸡鸭。连带着桃树湾原本一些老弱病残,都能跟着张记做工,或是饲养鸡鸭这种并不累人但却繁琐的活计,或是打扫鸡舍鸭舍的活,又或者是帮着栽些桑树苗,反正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她写的不少,大多都是家里村里的事儿。从张家院子里的鸡鸭被迁去了河滩地那边,到这十几天的工夫摸了三百多斤鸡蛋鸭蛋,还有就是她托人买了些芦花鸡,就等张满囤几个再回来时候吃全鸡鸭宴。絮絮叨叨,繁琐细致,但字里行间都是暖意跟温情。 写完了回信,她又喊了崔嫂子跟着自个去地窖里搬酒去。正好前些日子酿了不少的状元红,这会让刚好让人带回去,也算是满足一下老二跟六子的心思。 送信的信差走了以后,她才叹口气,心里又甜蜜又惆怅的把书信跟金钗放进匣子里。说实话,她并不太喜欢穿金戴银的,觉得平日里只要清清爽爽的,就很好了。 不过很显然,自家那个汉子并不这样想,他似乎总觉得给媳妇的太少了。所以拼了命的对她好,无论是物件还是惊喜,一幢幢的,恨不能把整颗心都放在媳妇身上。 有时候林宝珠睡觉时候也会笑醒了,等醒了睡不着了就会想,要是让旁人知道传说中的战无不胜英勇杀敌的护国将军,是个色令智昏一心光想着怎么讨好媳妇的爷们,指不定会惊到多少人的大牙呢。 这要是个君王,绝对是赤裸裸的昏君。不过她喜欢就是了。 随着张记河滩地的开发,整个村子现在几乎没什么闲散的劳动力了,就连有人家的牛跟骡子车,都上赶着给林宝珠免费用。不过饶是这样,她还是又让石大勇带人去镇上购置了几匹送货的骡子。左右现在张记生意门路多,光送货的现在就安排了七八个人,这还不连带着镇上作坊铺子跟县城的作坊铺子留的那几个送货的。 原本张记刚开作坊时候,还有人眼热说些风凉话,后来虽然少了许多,但依旧有暗中中伤的。要不林宝珠在召集村里人一起种茶树时候,还会有那么多闲话传出来?不过随着茶树的长成,随着河滩地成片的荷叶遮天蔽日的长成,不说桃树湾自个没了不和谐的声音,就是外头村等着看笑话的,也满是不可置信的闭上了嘴。 乖乖,桃树湾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咋就出了那么个浑身是福气的媳妇?听说那媳妇还是个逃难的,要是早知道有这好事儿,他们得上赶着在村口迎接逃难的闺女们。 后来慢慢的也不知打哪传出的话,说是林宝珠是个有福气的,到哪就能把哪带的富裕起来。那是老天爷给的赏赐,难得的很。 若是平时,许是这话还会引起桃树湾村一个闺女媳妇的不乐意,感情一个外来媳妇成了福妻,她们就干巴巴的当陪衬呗。只不过现在不同于往日,要是哪个敢说宝珠不是个有福的,她们才不乐意了呢。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随着十月快结束了,林宝珠终于把河滩地的事儿交付给了王大奎管着。而家里茶坊,则有田大娘跟马婶子管理。茶山依旧是两位种茶师傅打理,之后吃食作坊,就靠给了石大勇夫妻俩。 因着茶坊、吃食作坊,跟河滩地,林宝珠是设了三套账目。而且都从私塾里请了本村的后生当账房,最后由狗剩这个跟着林宝珠学过简单账簿记录的后起之秀总管起来。所以就算离了林宝珠,如今的生意也不会被耽搁。 本来大丫也是管过账目的,而且应用起林宝珠教的前世简单的会计知识很是熟练灵活,只可惜这次她要去京城,必然带着大丫。所以倒也没再让大丫学什么。 琢磨着要是去京城,只穿着现在的衣裳倒是有些不妥当。索性,她寻了一天功夫,跟秋娘几个商量着,要带了青青红梅跟大丫一起到县城的成衣铺子去逛逛。 知道夫人的打算以后,秋娘跟崔嫂子心里又激动又酸涩,如今他们手头上都有了工钱,再也不用像逃难时候那般有一口没一口的了。加之夫人善良,对她们并不苛刻,所以平时吃的用的也是很好的。可就算那样,她们也不敢轻易开口求了夫人放她们一天假,好带了孩子外出采购一回。 一是她们自个清楚,自己才来不久,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全凭夫人心善。二来说实在的,过惯了苦日子,纵然是想给闺女买个物件,那也是得左思右想纠结许多日子的。所以才一直未曾下定决心。 这一回倒是顺了夫人的情谊,既能带孩子去好好逛逛见见市面,又不耽搁伺候夫人小姐,她们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定下了日子,林宝珠又带了大丫去找了一趟秀娘嫂子跟招娣。不过却因着吃食作坊现在忙的很,秀娘嫂子一时腾不出工夫来,只能把招娣托付给林宝珠带着。 左右都是听话懂事的的孩子,就算带了也不碍事,就这么着,算是定下了出门的事宜。 转天刘铁锤赶着骡子车出门,不过现在的骡子车自然跟送货的那种不同,光是车篷子就是林宝珠寻人专门做下的。里面更是放着打的光滑的小板凳跟小铺团,甚至还有个特制的茶桌,好让几个孩子围在桌子前头玩耍。 骡子车稳稳当当的一路赶向县城,几个人心情都算是欣喜期盼的。林宝珠倒不是为着难得出一趟门而欣喜,而是想着这次置办了行头,再过几日就能见到自家爷们了,心里当然是高兴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而几个孩子凑在一块,倒是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也就稍微大点的青青跟招娣安稳一些,多数是照看着大丫跟红梅。当然,越发有眼色的青青还帮着林宝珠倒了杯茶水,得了夸赞,登时就脸红着低下头去,不过嘴角却是翘起来的。 许是跟着夫人小姐在一起生活得久了,她都有些想不起以前偏激的念头了。总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每天也不担心被发卖,也不担心被欺负,还能跟着小姐一起学写字读书...... 秋娘跟崔嫂子陪着林宝珠说话唠嗑,当然也会说一些家乡的事儿逗趣,一路上倒是毫不冷清,反倒是高高兴兴乐呵的很。 到了县城,刘铁锤按着夫人的指点,一路赶着车到了张记铺子的后院。算是寄存下了车,这会儿他是越发的敬佩夫人了,之前一直都只知道夫人在村里开着作坊还跟好多人做生意,帮衬着一村子的老少爷们。可如今看李掌柜带着几个做工的伙计毕恭毕敬的冲着夫人问好,他简直不知道该露出怎样震惊的表情了。 不过倒是也不妨碍,他作为下人,只管听夫人的吩咐就是了。旁的,就只要心里敬佩一番就好。 这次出门并不是为着生意上的事儿,所以他们一行人也没在铺子里多待。 由林宝珠带着,几个人算是一路直奔成衣铺子去了。现在县城不知林宝珠的人甚少,毕竟当初跟周记的官司,这位小娘子可是直接上过公堂的。 说实话,要是放到别人家的妇人,怕是吓都要吓破胆了。偏生这位不仅告到了公堂之上,还迫的周记纵有手段也没法使的。 虽然有些老娘们背地里眼热这位掌管着张记,明里暗里说些酸的涩的,还总盘算着人家上公堂是没脸皮了,却不想想,若非这般厉害的角色,又怎能在桃溪县混的风生水起? 而如今更是不得了,不少人都在传,这位家里的爷们,那是王爷跟前当差的红人,是皇上陛下亲封的护国大将军,就是他们桃溪县的县太爷都得行礼敬着呢。 于是成衣铺的伙计一见是林宝珠带着人来了,赶紧麻利儿机灵的迎了上去,那脸上的笑可是都快撇到耳朵根了。 “夫人是要裁剪衣服?这边看,都是新上的款式,您瞧瞧这墙上挂着的,可都是打京城那边流传过来的新样式。”伙计不敢怠慢,一路热情的弯着腰给林宝珠几个介绍着。当然,他主要的服务对象,还是带头的林宝珠。 林宝珠微微点头,看着墙上玲琅满目的衣裳,各式各样的都有,果真是比安平镇的高档许多。想着要给招娣跟大丫一人置办两身,所以她就笑道:“小哥,劳烦你给我闺女跟侄女一人选几件样式好的,先说好,料子不好样式不鲜的,我可是不要的。” 得了准当,那伙计连连奉承着就应下了,接着手脚干脆的就拿了几件衣裳下来。颜色倒是挺鲜艳,样式也不差,干脆林宝珠就陪着俩闺女到后边试起来。 刚开始招娣是不要的,却架不住自家婶子铁了心,压根不管她的拒绝,只管让人给取了罗裙。而大丫更是笑嘻嘻的凑过来,拽着她非要一起试衣裳。 而红梅跟青青心里知道身份,也并没有不乐意跟羡慕的表情。不过在听到自家娘亲说要她们试新衣裳时候,俩人还是小小的欢呼了一下。虽然比不得夫人给小姐挑选的那种好看,但就是绿底儿白花儿的布料,也衬得人精神好看了许多。 林宝珠这次是下了大手笔,不光给两个闺女置办了行头。自个也买了崭新的百褶如意月裙跟百褶流仙裙,想着若是到京城去见自家爷们,怎么着也得体体面面不能落了他的脸面,所以最后她又买了一件穿着及其复杂,但却十分好看的桃花云雾烟罗衫。还真别说,等她换着这件桃花云雾罗衫出来的时候,可是把外面等着的几个人看的眼睛都直了,就连小伙计也半晌没凑上去讨好的说好听话。 大丫第一次见娘亲这么有仙气儿,就跟画里的人儿一样,好看的她都舍不得眨眼。最后怕娘亲飞了,她还赶紧跑上去搂住,连声说娘亲真好看。 置办好了行头,几个人才结伴又去了首饰铺子。不过这次林宝珠并没打算给自个买什么首饰,因着自家汉子送了不老少了,平日里戴着足够了。左右首饰不再多,贵在精致,能恰到好处就行。 不过她现在来也是想着招娣到了爱俏的年纪,已经不再像大丫一样一根红手绳都能稀罕半天了,今儿来自然要给她添置些像样的物件。至于大丫,若是有合适的,她自然也不会吝啬。 一番挑选下来,林宝珠就给招娣添了个银手镯,一圈圈的俏皮又不是艳丽。而大丫则戴上了一副新的小珍珠珠串,还有两个小铃铛的红色辫子绳儿,瞧她高兴的舍不得摘下来,反倒是凑到红梅几个跟前晃着脑袋听响声的模样,林宝珠忍不住戳了戳那正卖乖的小脑袋。 许是大丫觉得红梅跟青青什么都没买有些凄凉,所以就眨巴着大眼睛,跟自家娘亲商量,想要用压岁钱给俩人买个好看的手链。 对于大丫的决定,林宝珠甚少拒绝,再者说青青跟红梅算是她身边的丫鬟。说是丫鬟,如今在她心里就跟姐妹差不了多少,同吃同住同学同玩,若是能换了俩人真心相待,那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得了娘亲的答应,她才兴高采烈的拉了红梅跟青青兴致勃勃的在柜台上挑选起来。 反正等最后几个人出首饰铺子时候,各个面上都带着兴奋的潮红跟欢愉,而铺子的老板也高兴的见牙不见眼,一路殷勤的把人送出了门。 一切都置办好以后,已经快到午时了。想着也不急着赶回去,索性一行人就打算寻个酒楼落脚吃饭。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 林宝珠刚带了人进珍馐楼包间坐下,边上秋娘跟崔嫂子忙着把满桌子的东西归置下去,然后站在边上伺候着。就忽而听得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接着就见一个身着锦服的俊美男子踏步而来,瞧见林宝珠后,只在包间门口拱手作揖说道:“夫人别来无恙。” 原来来人是许久不曾出现的文书言,他原本是在此处同人小聚,却不想刚刚推杯换盏的应酬了一番,就听得边上有个熟悉的清亮声音传来。 待到仔细听了片刻,确认那慢悠悠似有似无的声音就是张记夫人,这才冒失而来。也无怪他没沉得住气,实在是心头装着正事儿,便是应酬都没有心情继续了。 林宝珠突见来人,也是一番惊讶,不过好在不至于失态。她笑着起身回了礼,然后笑道:“文少爷安,今儿带着孩子出门游玩,却不想碰到您了。不知文少爷是否要同坐一桌?” 她虽然是问句,但实在没觉得文书言会留下。毕竟,来珍馐楼的,若不是落脚歇息吃饭的,就是来谈正事儿的,眼下瞧着文家掌柜的跟在他身后,想必是不会有空闲来跟自个打机锋的。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她的话刚一出口,文书言已然迈步进了包厢,甚至还厚着脸皮答谢一番。 “夫人盛情,书言却之不恭。”那模样,端得是一派风流倜傥,只看的后边跟着的文掌柜的咋舌了。 既然文书言进了包厢落座,那文掌柜的自然也就走不了了。其实刚开始,他是打算继续回去提自家少爷周旋应酬的,却不想还没等他开口,少爷已经发话让他留下了。 想到之前少爷说的事儿,文掌柜的心里多少也有些底儿。刚刚咋舌的态度,也瞬然变得郑重起来。 “不瞒夫人,这两日文家商队就要回来了,我已经得了信儿,张记白茶跟老鹰茶大卖,如此倒是恭喜夫人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宝珠也不禁露出了些欢喜,不过见文书言只是笑眯眯的似乎还有话未曾说尽,她也不敢轻易开口。想了想,她也只是保持着平静的表情,笑着反说道:“文少爷同喜,张记的茶叶畅销,想来是两家之福。不过我还是要感谢文少爷,若非有文家商队,怕是这茶叶也不好送去各地。” 文书言见她说话不卑不亢,言语淡定似是并未有多少惊喜,心里不由的赞叹一声。说实话,他见过良多女子,也跟不少女子做过生意,却从未有一个有林宝珠这般淡定的。 这个工夫,珍馐楼的伙计已经端了茶水进来,见到文少爷也来了,自然是更加恭敬的给斟了茶水。 林宝珠倒是有时间跟他好着,试探他的来意,只可惜大丫几个这会儿都饿了。想了想,她也不拿捏着,只平静的问过伙计店里的特色,然后按着几个人的喜好点了菜。到最后时候,她还微微一笑的冲着文书言问道:“不知文少爷口味如何,今日既然碰上了,少不得我做东感谢文少爷一番。” 第一百九十九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文书言当然知道她不过是客套几句,不过也不知怎得,他就是想拧着劲儿的留下。许是想要看看这张记夫人到底会不会有别的表情,又或者是真是惦记着正事儿......再或者,就是打他心底里,有些怀念上次在张家吃饭时候的安然自得了。 其实他对林宝珠当真是好奇的紧,有制茶的手艺,且张记所产的茶叶旁的茶坊是不可比拟的。而且似乎还有永远不缺的点子跟心思,就说张记吃食作坊,居然能供应的上朝廷军需所求,这如何都是他想不到的。 想到之前文掌柜送去自家的那一点点的新茶,似乎叫什么东方美人茶,真是让他又惊艳了一次。 如今再看她神态端庄镇定,甚至似乎并未高看自个一眼,只是依着心情喂身边两个闺女吃饭。而后,更是殷殷嘱托让俩人小心鱼刺。 一般妇人见到自个,那个不是畏缩扭捏?却不想,有一日会有人无视自个,文书言稍稍回想一下,除了军功之外,他似乎也并不差。虽然不说貌似潘安,却也足以让女子动心脸红的了吧。 不过想归想,他到底没敢有什么轻浮的举动。 “前几日偶得夫人的新茶,请恕在下冒昧,不知夫人可愿再同文家合作,将那新茶推出?”见林宝珠一直不曾理会,文书言也不愿意再万里绕着说,表情诚恳的开口道,“过些日子,京城贵人之中会有赏菊宴会,依着往年的惯例,其中有王府女眷跟郡主参加,还有众多京城中排得上号的贵女名媛会到场......” 俊逸清雅的男子,面上微微带笑,见林宝珠似有犹豫,才继续说道:“夫人不必现在就应下,只是这赏菊宴会一年只此一次,纵然将军能赶到京城,却也不一定能有门路将茶送到宴会之上。我文家不才,却是往年里供应宴会茶叶的商家,如此正好能将夫人的新茶送到贵人跟前。” 其实这也是林宝珠犹豫的地方,虽说她也快要去京城了,而且有心在京城开设铺子。可架不住自家男人是个武将,充其量只是凭着刚刚得到的不世功勋为自个撑腰罢了,却并不一定会对自个开铺子买茶有帮助。 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就算她没去过,大概也能想象的到。一块牌匾掉下来,指不定就得砸住一片皇子龙孙皇亲国戚呢,那满京城的铺子摊位,哪个没点背景? 就只桃溪县,已经算是茶铺茶行林立了,就更别提京城了。要想在众多要背景有背景,要好茶名茶有好茶名茶的铺子中脱颖而出,还真不是简单的事儿。至少绝对不会是她耍些小心机,弄几次别开生面的营销手段就能开张的。 自打来了这个世界,开始接触文家跟安平茶行的生意,后来给几位贵人供茶后,她就发现,越是富贵的有权有势的高门大户,对于采买越是严苛。一般时候,他们都是有固定的下家供给茶叶吃食的,偶尔因着稀罕采购旁人家的,也是极少的。 况且听文书言所说,这事儿对张记是有益无害的。至少能解决了她没办法做到的事情,而且自个也能趁机打响名堂。 思索到这里,她也就不在考虑了,微微一笑,淡淡点头道:“文少爷好意,我就在这里谢过了。还请文少爷得了空闲,去桃树湾一品新茶,若是您觉得能入了口,咱们再谈接下来的细节如何?” 她是心有所持,自然淡定无畏。而文书言先是略略诧异,随后也就了然理解了。毕竟这茶是打算供给京城众多贵女的,那些可都是天之骄女,若是喜欢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出了差错,指不定就给张记跟文家带来祸患。 是他急切了,失了稳重。现在看来,自个倒是还不如一个女子大气...... 感慨过后,俩人相视一笑,算是定下了这件事。之后吃饭,林宝珠又是连连照顾着大丫跟招娣,连带着文书言也不再拘着架子奉着吃不言寝不语的话了。 等除了珍馐楼,文掌柜跟在自家少爷身后欲言又止,一直到快进自家茶楼了,才趁着周围没人时候,小声提醒道:“少爷,那张家夫人是成了亲的,她相公是护国将军......” 文书言被这话说的一愣,也不知怎得,刚刚生起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莫名奇妙的,心底里就有些落寞了。不过他面上却不显丝毫,反倒是笑道:“文师傅是想说什么?你且放心,我不过是觉得张家夫人为人值得深交,若她身为男儿,许是能引为知己罢了。” 见自家少爷说的轻巧,并无不同,依旧是往日的俊逸姿态,文掌柜的才略略放下心来。只是他却并未发现,文书言心底里的那份不虞跟失落。 见自家少爷不再言语了,文掌柜才轻笑道:“说起来,咱们文家同张家还有些旁的渊源,前些时候小的回本家去,碰到了二少爷。这才知道,二少爷当初到县城的路上遇上匪患,幸被护国将军张满囤所救,这么算下来,张家也算是咱们二少爷的恩人了。” 文书言不想还有这么一出事儿,倒是惊讶了片刻。不过之后,他只能一笑置之,只当一切于己无关。 对于文书言的小心思,林宝珠没空猜测。吃过饭后,她就带了几个人去铺子查看一番,瞧着铺子的生意一直红火着,心里也是满意的。 等日头再下去一些时候,几个人才又赶了骡子车回去。而回去的路上,大家伙儿都累坏了,少了许多热闹。尤其是大丫,直接窝在她怀里睡得迷迷瞪瞪的,时不时还咕噜一声,模样煞是可爱。 今儿的大采购,可真真是足足的。来的时候,几个人还有空地舒展腿脚,或者伸伸懒腰说会儿话,现在可是一车都满满当当的。 尤其是看秋娘跟崔嫂子面上肉疼的表情,就知道今儿置办了不少东西。光那衣裳跟首饰,还有些吃食用具,就足足花费了百十来两银子。 到了桃树湾,正巧碰上大家下工回家,一路上又是应承着大家热切的打招呼。等回到自家院子时候,林宝珠都累的有些抱不住大丫了。 回到家,秋嫂子跟崔嫂子又强打着精神做了些饭。亏得林宝珠体贴,连连说让人煮了蛋花汤就行,温上干粮,再捞些肉蛋跟鸭肠就着凑合一顿吧。 都累了一天了,刚吃过饭,大家就都哈欠连天有些累的睁不开眼了。索性林宝珠就拍了拍大丫的脑袋,让她先漱口,然后带了红梅跟青青去睡觉。 知道娘亲也困乏了,大丫倒是没再闹她,只是在她怀里蹭了几下,就拉了俩小伙伴回屋了。 秋娘知道自家夫人有泡脚的习惯,所以在打发了三个小的去睡觉后,就打了热水进屋。而崔嫂子更是利索的给夫人铺开被褥,然后拿了脏衣裳出去。 “崔嫂子,别忙活了,洗衣裳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赶明儿再干也一样。等下你们也赶紧洗洗去休息吧,没得累一天,再把身子累坏了。” 见夫人体恤,崔嫂子才笑着道:“哪有那么累,以前逃难时候,才是真的累呢。”说着,就自行把衣裳抱在怀里往外走了。 听崔嫂子这般说,林宝珠也就记起原身逃难时候所受的苦难来。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却也能明白其中艰辛。 不过说实话,对于秋娘跟崔嫂子两家人,林宝珠是越来越满意了。虽然是没学过大户人家的礼节跟规矩,但为人处世却处处都是规规矩矩,尤其是在人前,斟茶倒水丝毫让人挑不出错来。 若是说唯一的不好,还是气度上有些不够。想来是在桃树湾乃至安平镇家里够用,可要是放到桃溪县或者是京城宅子里,就有些不够看了,太过小家子气。 虽然这么想的,不过她倒是也没怎么太过在意。左右,到时候王大奎在村里管着河滩地一摊子事儿,去不了京城,那自个也不好让崔嫂子跟着前去。 再者,家里也是需要放个可靠的人看家,虽然刘铁锤几个是新来不久的,但卖身契在她手里,到哪都是她张家的下人。就算是跑了,只要告官,那都是哪都没有落脚之地的。 心里有了盘算,她也不再多想了,洗漱完,又算了算家里的银子跟银票,然后喜滋滋的躺下准备睡了。 现在家里还有两千多两银子,还有铺子里跟文家还没结算的货款,算下来也是小三千两的余项了。去京城路上需要花费一些,京城落脚后,少不得也要有些大花项。 按着自家汉子信里说的,许是皇上会赐府邸给他,到时候下人仆从安排,自然也不能像桃树湾这样随意买几个。更还有些别的人情往来,面子上的事儿,总是不能落下的,所以三千两银子说多,却也不算多。好在张记的生意都是长久的,每个月都能不小的来项,估计也能应对起来。 第二百章 军营来人 其实也是林宝珠想多了,依着张满囤的功勋,既然受封,定是少不了赏赐的。到时候真金白银的,可不止是百金千银...... 不过也由不得她多想,第二天刚吃过早上饭,文书言就带了小厮阿呆跟文掌柜的来了。说是商谈美人茶的事儿。 这是正经事儿,林宝珠也不扭捏,让秋娘跟崔嫂子上了茶水跟点心,这就摆开了谈事儿的架势儿。 等说打正题上,林宝珠亲自去里屋自个归置过的专门存储茶叶的柜橱取了美人茶出来。因着当时就考虑过美人茶受不得旁的味道,而且没开一次封,就要接触空气一次,香味也会散去一些,所以林宝珠特地让人制作一批小的茶纸包。 文书言也不敢轻视,早些时候,文掌柜子拿了一些送到府上,当时他并未当回事儿,只当是一般的茶叶品了,却不想茶水一入瓷杯,瞬间就让人惊艳。他本就是茶楼世家出身,稍稍品鉴,自能尝出其中好赖。就好比是贵人的舌头,好茶跟平常的茶叶,只需抿一抿就心中有数了。 随着热水注入杯中,原本还蜷屈着的茶叶缓缓绽开,却不似毛尖之类树立水中,反倒是上下沉浮宛如舞女翩翩起舞一般。接着,茶汤由淡变浓,成为剔透红澄的琥珀色,配着白瓷茶杯,甚是好看。 文书言本就盯着京城的赏菊宴会一事,却一直苦于没有办法在供茶之上独占螯头,让贵人对文家青睐有加。而且,随着各个茶行越来越多的打闽南之地寻茶,如今他们文家,可是越发的没有优势了。若是今年没有办法让贵人认可,怕是下一年,文家供应的茶叶就要打贵圈被排挤出来了。 可随着林宝珠新茶东方美人茶的出现,他敏锐的嗅到了一丝机会。他本就是纵横商界的奇才,加上文家财力庞大,又有贵人扶持,自然瞧出了张记美人茶的潜力。 “少东家且尝一尝,这茶一年只能采摘一次,且在别的茶园茶坊都没办法制出。若说白鸡冠茶或者老鹰茶,许是旁人家还能寻些门路得了鲜叶子炒制,那么这美人茶就是绝无仅有独此一份的。”林宝珠见文书言面色严肃,不由得莞尔一笑说道,“比之别的茶,此茶似是专门为女子所出。” 文书言闻言,看了一眼自家掌柜的,见他暗中点头,不由得思量起来。待到确定了猜想跟打探,他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自从第一次打文掌柜那里得知这美人茶,他就曾派人四下打探,甚至还让人快马加鞭的送了消息去商队,让人打听这种从来不曾听闻的茶。最后却是全都没有消息,甚至几位文家的茶师亲自勘验过后,亦是得出无法复制的结论。 只是现在从林宝珠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他还是不免觉得有些震惊。按照林宝珠的话,这茶简直就是绝品,就算是天山银茶,那产量也是比这美人茶大上许多的。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目光看向手边的茶杯,片刻之后缓缓开口说道:“既然夫人直话直说,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文家有意要借此茶留住在京城跟贵人圈子里的地位,所以还希望夫人能继续同文家合作。一来文家能得了益处,二来张记也能一跃打开京城的买卖,我以文家百年声誉做保证,伺候京城将会有张记的一席之地。” 林宝珠经过一夜的思索,其实也早就觉得跟文家合作,将会是最好的途径。当初她不还想过寻安平茶行的徐掌柜合作么?如今徐掌柜力所不及,但文家却能直接够的到京城贵族群,难不成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所以见文书言抛出了条件,她自然也毫不迟疑的就应下了。接下来,两个人又是一番商讨,连秋娘给换了两次茶水都不曾在意,一直到确定下了所有的细节方才罢休。 这一次事关重大,关乎两家招牌的存亡跟未来,要定下的细致条款自然要比以前详细很多。甚至林宝珠还多了心思,打问了文书言如何将茶叶送到京城,一路上又是如何转运存储。 好在文书言算是有经验,自家商队对运送茶叶也极为熟悉,倒是不会出什么岔子。 既然把大事儿都定下来了,接下来的利润问题,自然也好商量。文书言也算痛快,本就是想借此茶在贵人眼中挂名,所以价钱上倒是可以让一步的,所以五五分也就谈成了。 林宝珠也欣喜这次生意的顺利,所以在签下契约,然后让人去衙门盖章之后,满脸喜色的吩咐秋娘去地窖中取两坛子好酒给文书言带上。 至于为何不开口客套着留人吃饭了,自然是因为她已经彻底看明白文家大少爷的厚脸皮程度了,若自个开口那人必然会顺竿爬的应下。蹭吃蹭喝她自然不怕,左右家里也不缺那点吃食,可自家男人不在,而且她还要忙着收拾行装,哪有空闲招待这位大少爷啊。 见自个离开时候林宝珠一脸喜悦的样子,文书言莫名的就觉得心里很不爽,那眉头都皱吧起来了。甚至坐在马车里时候,还回不过味儿来。 憋屈啊憋屈,没由来的憋屈,不过看到手边上余下的半包茶,闻着鼻端馥郁悠长的茶叶香味,他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叹口气。也不知怎得,忽而又走神起来,也不知心中想些什么。 一时间,这个纵横桃溪县,一直温文尔雅俊逸温柔的少爷,脸上生了一丝丝淡淡的寂寥,手不由自主的握住茶包,心中却是深深的无力。 无论如何,那人终归不是自个可以肖想的。莫说张满囤如今贵为将军,而林宝珠已然是将军夫人,就是说张满囤坏了心思抛弃结发妻子,想来自家爹娘也不会允许一届弃妇进门,更别提说当文家大少奶奶了。 他叹口气,勉强把心底里生出的那份好感压下去。甭管那人是如何优秀,又有何等惊世绝伦的手艺跟玲珑心思,都已然是他人妇,与他是两路人。 想明白这个,刚刚还有些失魂落魄的文书言突然觉得,许是今日回去该跟爹娘谈谈自个的婚事了。现在他已然过了二十,身边的好友大多都妻妾在侧,甚至有儿女承欢膝下了,也只有他依旧独身一人,让爹娘操碎了心。 送走了文家几个人,林宝珠才欢喜的收了契约跟定金,然后招呼了秋娘和崔嫂子一块做一顿吃的。 吃过饭以后,林宝珠就带了一坛子状元红去了路婆子家。虽然刘金才去参加科考还未回来,但眼看就到了下场的时候,她送一坛状元红,也算是应景喜庆。 就在她去路婆子家说了一阵子话回家时候,忽而听到踢踢踏踏的奔腾而来的马蹄声传来。那队人来的极快,气势也甚是足够,在村中小路上扬起一阵尘土。 林宝珠侧身闪到边上,探头看了半天,只可惜来人来势太快,她倒是没看个准当。正当感叹一声自个眼神不好时候,就见那对人马前行不过百步时候,突而呵斥一声,停下脚步。接着,一列红衣铠甲的骑兵动作整齐的从马上翻身而下,须臾之间就来到了林宝珠跟前。 这个时候,林宝珠才发现那带头的抬头挺胸气势昂昂的人,不就是六子么。只见刚刚还一副训练有序模样的六子,一到林宝珠跟前,就嘿嘿两声露出个傻笑来。 “大嫂,怎么样,有气势吧。”六子微微侧头,殷勤的说道,“大哥说要排排场场的请大嫂去京城,让大家伙都瞧瞧。我跟二哥琢磨着,也就这样才能展现咱们的气势......” 所以他打大哥跟前要了几个亲兵,然后一番打扮,就被许了穿着铠甲来接大嫂。还真别说,一路上可是被不少人羡慕的看着。 林宝珠稳了稳心神,见六子一副求夸赞的表情,才嗤笑一声,道:“没得吓着人,这村子里道儿窄,你们这么骑快马,当心伤了玩闹嬉戏的孩子们。” 气势不气势的,她是不太在乎,反正怎么走都是能到自家爷们身边的,别的还真没那么重要。 两边算是会和了,虽然被大嫂训诫了,不过大家伙儿还是兴致勃勃高兴的很。毕竟之前在村里时候,他们谁没吃过大嫂做的好酒好菜?谁没被大嫂照顾过? 大家伙大多都是少小离家的,也有很多都是打穷苦人家出来的,如今都寻不到亲人了,所以得了大嫂的照顾,心里是实打实的觉得高兴。对大嫂除了敬意,也有一份说不出的喜欢。就好像是盼着的家人,说起话来温柔和蔼,还会训诫或者说些玩闹话。 六子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招呼一声,就让大家都听大嫂的话牵着马跟着一起回张家了。 瞧着马匹多,不过有上次他们临时搭建的马槽棚子,倒也不会没地儿拴马。 林宝珠这会儿基本上把家里的事儿也都安排好了,该置办的也置办了,银票跟碎银都早早的包裹起来了。所以要说走,也是方便的。 第二百零一章 第二百零一章 因着六子一行人来的突然,林宝珠还未来得及交代什么事情,加上大丫也还没跟村子里玩的好的熟络的孩子们打招呼,所以最后几个人还是决定赶转天在往县城方向走。正好,今儿头黑之前,让杨勇带人去县城驿站知会一声,准备辆马车出来。 当知道要在村里待一晚上后,一直还绷着脸装精英模样的几个人瞬间就笑的灿烂的跟开了花一样。谁不知道,晚上那顿绝对丰盛的很。 后晌了,六子几个也不用林宝珠招呼,只管自个去后院找刘铁锤拿了些养牲口的草料喂马,然后争先恐后地又是帮着挑水又是给劈柴的。反正肯定不能让大嫂觉得自个是吃白饭的。 在院子里都忙活着干活儿时候,石大勇张秀娘,并着几个管事儿,还有打镇上县城匆匆赶回来的作坊主事儿跟掌柜的就都到了。当然,她设的那几个账房的先生,也都垂手立在门外,等着夫人交代完管事儿的话,叫他们进去。 说是安排其实也简单,大体的事儿都是依着往常的规矩来。左右生意的事儿,大多都已经在正规上了,有没有她看管着,倒也不妨碍。不过今儿除了叮嘱一些话,然后让几个作坊的管事儿包括田大娘看顾好制茶的事儿,自然也少不得嘱咐秀娘嫂子一番,自张记出去的吃食定要好质好量,宁可多浪费也一些,也不能参杂残次品。 她是经历过各种食品安全社会的人,深知食品安全问题一旦出现,将会给品牌和作坊来带多大的影响。否则当初三鹿的三聚氰胺事件,又怎会让一个算得上是顾客信任的品牌瞬间崩倒? 虽说这个年代还没有那么先进的仪器检测什么,可一旦出现问题,后果依旧不可估量。就好比之前,明明张记的茶叶并无问题,还被诬陷的损失惨重一般。 “嗯,之前咱们商量的雇专门的人检查成品,这事儿基本上定好了。回头让几个人签下协议,就能进作坊做工了。”其实张秀娘并不知道为何宝珠这般纠结在意这件事儿,还要专门雇人来管,白白要多付些工钱。不过她虽然不清楚根底,却也知道,生意上跟作坊上的事儿,听宝珠的没错。 见秀娘嫂子纵然有些心疼工钱,可到底也按着她的意思办了,林宝珠心里才略略放心下来。其实她最怕的就是两家利益牵扯久了,碰到俩人意见不同时候,秀娘嫂子会跟自个生了隔阂。说实在的,她心里明白,不光是秀娘嫂子,就是放在别人身上也是一样的,都觉得她额外雇人来勘验质量是多此一举的事儿。只是这事儿,若是不做,她心里总归是不放心的。 说起来这个想法也是因着前世时候,看电视上总说某某长食品安全员之类的新闻,后来张记越来越挣钱了,并不在意那百十拉文的工钱了,她才记起这事儿来。尤其是经历过茶叶返潮之事以后,更就突显了专人检查的重要性。 吃食作坊那边安排好了,她接着交代了田大娘和吴管事儿几句。当然,依旧是按着以前的做法,每两日往镇上跟县城作坊送一次鲜茶叶。 送走了他们,林宝珠才跟算得上见多识广的李掌柜商量起别的事儿来。现如今,张记私塾那边规模已经扩大了不止一倍,而且各种学科都有,因着一些手艺人并不想教书先生那般难请,所以教学倒是也很顺利。 而眼看都一年了,越来越多学到手艺或者有想法的人出师了。所以她就想着把人集中一下,分门别类的让各自组织起来管理起来,只要有能力,就可以入张记做工,哪怕没有成果或者活计,也能得一份工钱。 当然,她的目的自然不是白养着一个村子的人。而是想着那些个心灵手巧且喜欢吃食的闺女们,能帮着张记研制琢磨更稀罕的吃食点心。这样也不枉费她们学了那么些日子,且还能自力更生为家里添进项,日后若是许婆家或是做什么,都能有底气。 再者还有那些虽然喜欢读书,但却更愿意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物件的孩子们,许别人还觉得他们不务正业玩物丧志。可林宝珠却觉得,那些孩子的研究精神很是张记需要的。 前些日子石大哥去县城送货时候,文掌柜曾受文书言所托,捎送了一篮青椒。原本她并未在意,只以为那是跟茄子豆角一般的蔬菜,毕竟在现代时候,青椒简直就是家家户户餐桌上常见的菜。却不想,有一日秋娘满脸愁绪的拿着那东西寻到她跟前,一脸为难的问那东西怎么吃。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青椒居然还算是个稀奇物。甚至她写信给自家汉子后,那个已经算是见过大场面的爷们,也不知道这玩意儿。 于是就在秋娘不知从何入手做菜的事儿里,她发现,也许除了做吃食制茶,张记还可以养一批研究员。不说一定能成功,却也有一大片河滩地够他们祸祸的。 “而且茶坊的生意越来越好,除了如今已经开了的三个之外,日后张记定是还要往别处开设制茶作坊的。近处也能调了村里手艺熟练的人去帮衬着教导着,可若是远处呢?鲜茶叶容易运送过去,可人却不一定愿意总跟着奔波,张记总是也要培养一队专门制茶的师傅。”林宝珠略略敲了敲跟前的桌子,皱着眉头看向李掌柜的,“只是这不过是我的一个设想,并没有具体的章程,而这次要去京城却不知需要多少时日。所以除了张记的生意要拜托李叔之外,这件事儿也要李叔帮忙琢磨个道道出来。若是您也觉得可行,那稍后我就同村里余下几个管事儿知会一句,再跟私塾的老先生通个气,同您一起拟定个章程出来......” 因着打交道深了,现在林宝珠对李掌柜的已经以李叔相称了。一来是亲近,二来也好让李掌柜的有一种归属感。 李掌柜听了夫人这番言论,先是愕然半晌,片刻之后拍案叫绝。若不是今儿听到夫人的话,想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生出这个想法来。 其实细细想下来,如今各个铺子招牌基本都有意无意的这般做着,只是并不清晰。就好像县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云家糕点,除了点心的配方之外,最重要的不就是推陈出新的速度么?而甭管是配方,还是点心的样式,都是打专门的点心师傅那里琢磨出来的。 只不过不同的是,别的铺子一般是谁给了好点子,若是能成,东家一般都会给些赏银或者好处。还真没有像夫人提说的这般,要专门组建人研究,集思广益让所有的念头都有可能实现。 想到这里,他才叹息一声,练练道:“我不如夫人良多,不如夫人良多啊......” 其实这个感慨他并不是第一次发出,不过今儿算是头一回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夫人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却能掌管起一个张记,还能同众多人谈生意做买卖,甚至三言两语就定下跟文家的生意来,这别说是他,就是许多早年在外闯荡的男子都不一定能做得到。 还有夫人用人的手段跟方法,皆是让她受益匪浅的。虽说其中许是有张家老爷张满囤的原因在,许多人会忌惮着,但是若夫人是个心无所持的,怕是在老爷离家的日子里,张记早就被瓜分的分文不剩了。 可事实怎样?张记不仅在县城都立住了脚,且还把周记踩到了脚下。现如今,就连他这个张记的大掌柜,都跟着面上风光。不说旁的,就是以前那些个走的远的亲戚,都想法设法的攀着关系寻到跟前了呢,为的就是让他说个情面,让那些人家的子嗣能进张记干活。 要是按着夫人的设想办成了,那张记日后在大周都很可能会是个特别的存在。只怕到时候,求到跟前的就不仅仅是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 看着李掌柜面色郑重的给自个行礼,林宝珠赶紧起身摆手,然后态度极为诚恳的开口道:“李叔切莫要这样说,我不过是逃难时候一路见的多了,所以才能想到这些事儿。说实话,如今张记却还要仰仗您帮忙看顾,要行礼也是该我对您行礼,该张记记下您的人情。” 她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夸张,虽然张记在县城是顺利开了铺子立了脚跟。可要是没有李掌柜从中运作,平日里跟衙门和个性各色的客商打交道,怕是张记的生意也不会那么顺利。到现在,那些外地的客商,到的最多的,可不就是张记,且许多人都是奔着李掌柜的面子去的。 这个事儿李掌柜的没有卖功劳多说什么,她却不能假装不知道,只以为一切都是自个的能耐。 见李掌柜的还要再说话,林宝珠赶紧笑道:“李叔可别再说客气的话了,咱们不兴相互吹捧,只管好好经营者铺子就是了。” 见夫人举止大方爽朗,并未有什么暗暗得意,也没有看轻他的意思,李掌柜的心里反而是更加恭敬了。不过到底也依着夫人所言,不再说些虚的。 第二百零二章 第二百零二章 等送走了李掌柜,林宝珠又见了几个账房。账房都是她亲自挑选的人,也是有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者写了举荐信的,一直以来账目从未出过偏差。又因着张记还算仁善,若是有急事,都可以同掌柜的商量,预先支取工钱。所以也并未出现过什么虚假账目。 用了半个时辰查账,余下的就是再嘱托几句。倒是没什么更多的交代,所以几个账房也就离开了。 等忙活完了这些,林宝珠又带了去跟小伙伴打招呼回来的大丫去了私塾那边。之所以亲自去,自然是要拜别赵老爷子的。 一是老爷子真心待她,她心中感激,也真心把老爷子当长辈看待。虽然有时候脾气有些古怪,但心却是好的,一心为村里的孩子们着想。更是为着她的事儿,费了不少心思。这份情谊,她不能不谢。二来是大丫曾给老爷子行过拜师礼,如今要出远门,于情于理都该拜别老爷子。 到了私塾那边,似乎赵老爷子已经再等他了。想来也是,老爷子虽然有些年纪了,但却依旧言眼清目明,更重要的是比之别人呢看的更深想的更远。今儿张记众多掌柜的管事儿来,加上六子一行骑马而来,老爷子不可能没听说,怕是已经知道她所来为何了。 果然,等行过礼之后,老爷子也不绷着了,只细细的一点点的开始嘱咐起来。零零总总的,有些是京城的局势,有些是不能参与的事儿,还有在京城生存的底线,甚至连党派纷争都简单跟她说了一遍。似乎有些是早就准备要告知叮嘱的,而有些是猛然之间想到的。 看着老爷子一大把年纪,却像个爹爹一样用心嘱托着即将远行的儿女,似乎生怕她在外踏错一步,受到什么波及。林宝珠心里说不出的感动跟温暖,好不容易等到老爷子说完了,她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林丫头,别的都是虚的,那些党派纷争,势力划分你却是要记个清清楚楚的。你那汉子就是个莽的,打仗干架有一手,但若是论起玩心眼来,却不是京城那些个打小在龙潭虎穴里玩心眼长的的子弟对手,所以你就得在边上警醒着些。有时候,宁可得罪所有人,也绝不能得罪不该得罪的......”赵老爷子叹口气,然后捋了捋自个的胡子,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瞪了林宝珠一眼,“我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可是到了京城那地界,可不是聪慧就能成事儿的。若是碰上实在应对不了的,甭管是拿着我送你的玉佩去齐王府还是去睿王府,总归能求一份人情。” 林宝珠在老爷子说的时候,就是不是点头认真的听着。等他最后一句话落下,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感情在老爷子眼里,自个还是个能闯祸的主啊。 不过她却也明白,这是老爷子的一番好心,总归是担忧她的。她心里酸涩的很,可是面上却笑得灿烂,“先生放心,我一定不惹是非,安安全全的回来,到时候河滩地的藕也熟了,我还给您做藕饼藕合。反正一句话,定要让您吃的尽兴。” 说着,也不知是怎得触动了自个的心弦,一时之间想要去到自家爷们身边的念头弱了许多,反倒是有些不舍的离开村子了。 “行了,就你会说,没事儿赶紧走吧,省得让我瞧着闹心。”说完,老爷子就挥着手开始赶人了。然而眼尖的林宝珠还是瞧见老爷子眼眶红了一圈,似是还有许多担心没有说出口来。 边上大丫乖乖巧巧的听着,最后时候,规规矩矩的给老先生行了礼。许是觉得气氛有些严肃,她今儿也没有欢喜的说些讨先生笑的话。 再回到家,已经是半后晌了。想着今儿家里人多,林宝珠就跟秋娘和崔嫂子商量早些做饭。 因着家里还有一条腌过的鱼,所以林宝珠自然要亲自动手做个咸鱼茄子煲,等小火儿煲起来以后。她又张罗着让六子寻王大奎去河滩地那抓两只鸡回来炖上,得了令,六子自然满心欢喜,随着大丫就一路跑去河滩地了。 等再回来时候,那鸡已经被处理干净了。也是,像六子他们本就是野外生存的一把好手,以前打仗的空闲时候,在山里钻着若是碰上个野味,那可只能够就地烤着吃的,若是拿回营里,指不定连根毛都摸不到了。 瞧着六子上道,林宝珠心里也高兴,说道:“今儿嫂子给你们煨鸡汤,做酱香大盘鸡。” 边上正在干手擀面的崔嫂子听了,也笑着附和道:“那大家伙儿今儿可有口福了,谁不知道夫人的大盘鸡味道好而且那汤汁而拌面都能下三碗饭呢。” “你们就光说好听话吧,这高帽戴的我心里真真高兴。”许是被大家伙愉快的气氛感染了,之前在赵老爷子那里生起的不舍跟低落情绪,也就消散了许多。如今见秋娘和崔嫂子都跟着打趣自个,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会儿的工夫,洗干净的整鸡就被剁成了鸡块。而秋娘则忙活着把洋芋跟之前夫人教过怎么吃的叫青椒的物件洗干净,然后切成滚刀块。 大体准备好了,林宝珠就烧了热水焯鸡块里的血丝。等到水沸之后,瞧着血沫沫都出来了,她才赶忙把肉捞出来晾上。因着怕肉柴跟硬,所以这会儿是一点冷水不能过。 三个人虽然手上都忙活着,可却并没有沉默着,倒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闲话。绕着绕着,少不得就说起了夫人要去见老爷的事儿来。 “要我说,夫人命好,嫁的相公也是顶天立地的。之前去县城那回,我可是听许多说书人都在说老爷的故事呢,那叫啥芳......” “流芳百世!”见秋娘卡壳了,崔嫂子在一边就笑呵呵的接上了话茬,她一遍炒着跟夫人学的干煸豆角,一边笑着说道,“啥流芳百世名垂千古的咱是不懂,不过我觉得老爷娶了夫人才是好福气呢,夫人人好心好,甭说是娶了,就是咱给夫人当下人也是有福气的。” 许是觉得说的高兴了,崔嫂子还兴奋的比划了一下,“说实话,以前我做梦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手里能有余项,还能跟男人闺女在一块。” 这话说的实在,以前逃难的时候,只觉得能活命就是好的了。后来卖身给人伢子,就只求有一口吃的,不让闺女男人饿死就是幸运事儿。甚至那时候,她都不希冀会有一天能跟男人闺女一起过上好日子。 所以许多时候,她都觉得生活有些不真实,就连半夜睡醒了,都忍不住叫醒自家男人确认一下。说实话,她是打心眼里感激夫人,若不是夫人,她们真不一定能活成什么样子。 林宝珠被她俩说的不禁有些脸红,其实她是真的没觉得自个做了什么。虽说自个不总拿捏着架子,可那前提也是秋娘跟崔嫂子两家人实诚,本分且有分寸,在人前从来没落过什么脸。至于人后,她暂时确实也不习惯总被人伺候着。 就算这样,秋娘跟崔嫂子也是负责着一家子一日三餐,还管着洗衣收拾。就连洗脚水,如今也是俩人轮着伺候着送进屋去。要不是她拦着,怕是洗脚泡澡,俩人都要代劳了呢。 反正她自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是土地主的生活。算得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所以她还真没觉得自个仁慈到哪里。而两家人拿工钱,那也是因着做工干活得的,又不是她白给的。 不过显然,秋娘跟崔嫂子的想法与她不同。端是瞧着俩人一脸感激,还笑呵呵的说着心里话,就知道俩人是真心那么觉得的。 说着话的工夫,林宝珠就利索的用葱姜蒜把油锅爆香了,瞧着香味出来了,她又放了干辣椒跟自家自制的辣椒酱进去煸炒。也就是眨眼之间,香喷喷辣呼呼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咽了一口口水,林宝珠才把刚刚焯过水的鸡块倒进去饭炒起来。带着水渍的鸡块一入烧的滚烫的油锅里,就发出了一阵白气儿,接着就是呲啦啦的作响声。不过片刻之间,刚刚还泛着粉的鸡块就变色发白了。 瞧着鸡肉都变色了,而且香味也出来了,她才满意的添了几碗水进锅里炖起来。黄澄澄的油圈围着红彤彤的辣椒酱跟调料飘起来,几乎遮住了鸡块,不过却难掩满锅扑鼻的美味。 等大盘鸡炖进了锅里,她才让秋娘把之前买来煲汤的砂锅烧起来,然后将另一只鸡炖进锅里煨起来。想着等会儿就有鲜美的鸡汤了,加上大丫本身就爱吃肉丸子,索性她又让崔嫂子剁了些肉馅,攥了些丸子打算一会儿仝丸子。 这顿饭做的算是丰盛,加上崔嫂子搭手炒的几个菜,还有秋娘调拌的凉素菜,也算得上是六荤三素,整整的两桌,还有一大盆子的鸡汤。再加上那两小盆的手擀面,还有满满当当的一篮子的烙饼,甭管怎么吃都能让人尽兴。 第二百零三章 第二百零三章 随着让人食欲大振的饭菜上桌,大丫也跑着去把石家人跟田大娘几个叫了来。 “大丫,带着青青跟红梅招呼大家洗手。”见人都来了,林宝珠探身从灶房门口向外说道。 “知道了娘。”大丫脆生生的应了话,然后就小跑着带了青青红梅去舀水拿香胰子。 见她做的越来越熟练,林宝珠才欣慰的笑了起来。大丫之前跟着韩家受尽了苦头,其实大部分的活计都会干,但林宝珠却不愿意让她勉强。后来随着大丫慢慢的打开了心扉,慢慢习惯了正常孩子的生活,而且被她调养的也越发健康了,她才试着让大丫再次接触家里的活计。 当然,那些体力活或者难为人的活儿,她自然不会说。只是为了让大丫成长,少不了要让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看着大丫做的稳妥,而且得了许多夸赞,林宝珠会心一笑。说实在的,现在想想,大丫刚来时候的场景,似乎就是昨天,但却又好像很遥远了。记得那时候,大丫出去一下,她还满心担忧不放心的在后面跟着,生怕她会遇到什么事儿。 吃过饭以后,秋娘跟崔嫂子收拾完,伺候了夫人歇下,就回了后院自个屋里。等跟石大勇一家和田大娘马婶子几个说了许多话,定下一些事儿后,她才把人送走。 瞧着人都散了,她有喂了喂大狼,然后小声跟它打着商量说让它好生在家看门。毕竟这次去京城,一路上路途遥远,带着大狼不方便且不说,更重要的是也不合适。 也是张家的大狼成了精,似乎还真听懂了林宝珠的话,只呜咽一声就闹起了脾气。不过却在林宝珠叹气的时候,又巴巴的趴在了她脚边要顺毛。 这边该说的都说完了,人也都打发去休息了,那边六子几个也把自个马匹喂饱了。就等转天上路。 把行李收拾好装起来以后,天儿已经彻底黑了,等到洗过歇下了,夜也已经深了。亏得秋娘跟崔嫂子一直坚持在这边伺候着,见她睡下了才离开。 躺在炕上,林宝珠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会儿是赵老爷子的殷殷嘱托,一会儿又是田大娘跟马婶子的低声宽慰跟叮嘱。面对大家的关切,她除了无声的感动着,也就只能点头应承了。想到赵老爷子把双鱼玉佩给了自个,那是何等的看重跟信任。又念起田大娘跟马婶子居然把攒了一年的工钱拿来,非要让她带上路上用,她哪有可能不心生涟漪? 迷迷糊糊之中,她又想起了自家汉子。想起他越来越会撩人的甜蜜话,想起他对着外人是凶煞的佷戾模样,还有他一心待自个,甚至处处维护自个的时候。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之间,是丝毫睡意都没有。等启明星都升起来了,她才堪堪的有些困乏了。不过想着快要去京城了,也不知因为兴奋还是期盼,竟然依旧是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 仿佛还没睡着呢,就听得外头鸡鸣声起来了。接着,院子里也有了响动,好像是六子那边的人起身了。紧接着,后院的门也有了动静,应该是秋娘跟崔嫂子过来了。 想着让大丫在多睡一会儿,所以在搬行李上前一天跟着杨勇一起回来的马车时候,她并没有叫醒大丫。 一直到要吃饭了,林宝珠才喊了青青跟红梅叫大丫起来,顺带着亲自给大丫梳洗了一下,还梳了个丸子头。因为之前买了新头饰,这会儿正好带上。 本来林宝珠跟秋娘和崔嫂子商量着,不若就不让青青跟红梅跟着了,毕竟道路遥远,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呢。不过秋娘跟崔嫂子虽然满心不舍,却很是坚定的拒绝了夫人的好心提议。实在是青青跟红梅已经是小姐身边的奴婢了,就没得要让小主子一个人去他乡异地的,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也是念着离开的日子不会太短,所以昨儿个一晚上,林宝珠就放了青青跟红梅回去跟爹娘叙话。这会儿俩人虽然眼眶红红舍不得爹娘,但却也没有说什么话。 其实她俩也有些舍不得小姐,更知道这次能跟着小姐去京城,那就是天大的福气。别人想求还求不来的,是她们的造化。 许是大丫也感受到两个小伙伴的心情,所以吃饭时候,还特意夹了自个最爱吃的奶黄包给两人吃。 等几个人刚到门外要上马车时候,田大娘跟马婶子,还有跟林宝珠走的近的王大嫂大菊几个也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一见她要走,都非要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都是自家家里晒的一些零嘴,虽然比不得张记的点心,但吃着也劲道味正。 而大菊家里没什么田地种红薯之类的,所以就把家里刚摸的十个鸡蛋给煮了拿了过了,这会儿还烫乎乎的呢。往前送的时候,她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个拿的真算不得什么稀罕东西。 “宝珠,这是大娘家晒的山药干,带上给孩子们当个解闷的零嘴。”说着,田大娘就把擦洗的干干净净的篮子放到了车辕上。 “这是我刚蒸的发糕,出门在外,不见得能吃好,带一些预备着。”马婶子的篮子上盖着块崭新的布,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些热气儿。一看就是天还没蒙蒙亮就起来倒腾着蒸的。 见两个大娘都给了东西,大菊也急急忙忙的把自个煮的鸡蛋塞了过去,“道上辛苦,吃点鸡蛋也能顶饿。” 这边正说着呢,门外的道上就又有人匆匆忙忙的赶过来了。大家大多都带了些东西,都是饱腹的,那装吃食的篮子或者是包裹,基本都是干干净净或是崭新的。 其实村里人大多都没出过远门,就是做工的后生去县城,都算是出的远门了。而林宝珠这次,可是去的京城,京城到底在哪她们谁都不知道,不过总觉得路上走着,许是会吃不好睡不好的...... 刚刚装完行礼,还算是空落落的马车,不过一会儿工夫就被塞了不少东西。渐渐的,大家伙儿的不舍就变成了担忧,说实话,现在宝珠这闺女跟她们的感情,可是比原是本村的满囤那孩子还要深厚一些。 浓浓的关心跟淳朴真挚的叮咛一声声的传来,不一定有用,却是大家所能知道的最多的事儿了。等到鸡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田大娘才红着眼眶挥手跟大伙儿说:“行了都别嘱咐了,眼看天亮了,赶紧让宝珠她们赶路吧,也省得摸黑。” 她以为一天就能到京城呢,想着千万别黑了天才到地方,黑咕隆咚的可是不好走。却不知道,这一路许是要十天半个月的路程,就是现在趁早赶路,也不过是想着在天黑之前赶到州城驿站落脚,也省得城门关了还要耽搁一宿。 告别了村里不舍的相邻婶子们,杨勇才一挥鞭子,驾着马车缓缓驶出了还沉寂着的桃树湾。只留下一群红着眼有些不舍的人絮絮叨叨说些担心的话。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沉寂的桃树湾村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跟活力。而大家伙儿也依旧照常到作坊上工,也有去茶山采茶的,那些年老的也凑在一起粘着包装之类的。 似乎一切都没有被影响到,又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因为时辰还早,所以一路上并没有遇上什么人,等一行人过了县城时候,才堪堪到了城里开市渐渐热闹的时候。 马车一路疾驰,微微的凉意打车帘跟马车窗帘缝中吹进来,带着清新的空气把林宝珠低落的情绪吹散。她眨眨眼,看了看一样有些不舍的大丫三个,才率先笑着说起话来。 许是被娘的小笑话逗乐了,几个小的也不再纠结那么多。反倒是跟着嬉笑玩闹起来,等听到外头的热闹声时候,才凑在一起,好奇的透过马车窗帘瞧向外面。 她们也都是头一次做马车,也就大丫还好一些,毕竟做过一次轿子。因着在县城玩耍过,所以有时候,她还会小声的跟青青和红梅讲一讲外面那些摊子跟人是做什么的...... 林宝珠也不拘着几个,难得出门,,没得扫兴。更何况,她也并不讲究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教养方法。只要孩子们本性不坏,做事有分寸,就是洒脱大方一些,难不成会比端庄高贵的差? 在一路新鲜过后,早起的大丫跟青青红梅就有些犯困了。好在驿站因着林宝珠的身份给派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而且里面三边都有铺了座垫的长凳,瞧着倒是像沙发一般,正好让三个小的各自躺一会儿。 也就是一时三刻的工夫,大丫已经枕着自家娘亲的腿睡着了。听着几个孩子细细的呼吸声,原本还还无睡意的林宝珠,竟然也开始犯瞌睡了。迷迷糊糊之间,似乎又过了一遍和那个汉子的生活。 从初见时候的窘迫到后来两个人相互敬重决定搭伙过日子,再到后来的感动心疼,以至于那个雨夜感情的爆发。似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一直到现在像是要把这份感情刻进骨子里一般。 第二百零四章 第二百零四章 林宝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盼着过,要跟那个男人白头偕老恩爱一辈子。 一路上倒也平静,毕竟有六子这种真正在战场上杀伐过得人护卫着,就算是走偏僻之地的山路,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上前打劫找事儿。 再加上马车布置的妥当,而且杨勇赶车的功夫甚好,一路上林宝珠几个也没觉得有多颠簸。只是因着赶路赶的紧,晌午时候却没寻到个落脚的镇子吃饭歇脚。 也亏得林宝珠手艺好,就让六子带人现打了几样野味,然后按着叫花鸡的做法裹着泥巴烧起来,上头更是架着削尖巴的树枝烤些村里带出来的干粮吃食。 不过眼瞧着一只叫花鸡压根不够吃的,六子就招呼了杨勇跟另一个汉子又一头扎进了山林里。吃过了香喷喷的叫花鸡,他们哪还想吃什么烤干粮凑合啊,巴不得赶紧再打些肉回来。 也不知六子他们绕到哪里去打猎了,直到林宝珠哄了大丫睡着,他们还没回来。想着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那边山林里会不会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倒是让林宝珠忍不住担心起来。 好在没过一个时辰,几个人就满身狼狈的回来了,不过瞧表情却是一个比一个得意。这会儿打眼瞧过去,才发现,感情六子哥三居然猎了一头半大的野猪回来。 一见有肉了,余下几个护着林宝珠跟车马的也眼巴巴的凑了过去,然后怂恿着六子去跟林宝珠说能不能给做些别的吃食。说实话,就那叫花鸡跟鹞子,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又担心大嫂跟几个孩子吃不饱,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可都还勒着裤腰带呢。 看着一群人兴致勃勃的等着自个开口的模样,林宝珠心里觉得好笑。不过说实话,她自个也不太爱吃被火烧烤的干巴巴的干粮,虽然脆巴,但却没什么滋味。想着大丫跟青青和红梅刚刚也都没吃什么,索性她也就应下了。 当然,处理野猪的事儿,要交给六子他们去做,总不能让她亲手解那一大块子活物。 得了交代,六子兴奋的哎了一声,就吆喝着杨勇帮忙一起把野猪抬去远处的河边上。当然,佩刀也得带着。 “记得肉块削些薄片回来,有红白相间的切成小块也行......余下的被解的太碎,最好整着回来烤全猪吃......”她一边嘱咐着,就忙着进马车里去自个之前收拾行李时候带的辣椒酱跟调料了。这事儿说起来,还得说自家男人信里跟他抱怨,说是吃了许多酒宴,但那菜品都没甚滋味,一点没有她做的饭菜好吃。 想着到了京城,安顿下来,她要好好给那汉子做顿好吃的。加上张满囤还在信里点了好几样菜,也不知其中有没有老二朱能自个的喜欢,反正把张记特制的一些调料带上,总归是没有错的。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得上了。 拿完调料,想着一会儿烤猪肉,烤猪骨,少不了要刷蜂蜜。正好出来时候,有乡亲塞了半桶野蜂蜜到车辕里,让她拿着路上解乏喝,这会儿也正好一并用得到了。 烤肉片倒是好说,左右把那薄薄的肉片腌制上,然后串起来过下火就行。最难的却是那烤猪,一来是野猪跟小乳猪还不一样,肉质硬实,不过油水倒是不小。二来是个头有些大,就算被六子削去了许多,但也得再处理一下。 因为到底不是在家里,许多事儿都不方便,所以烤起肉来,自然也不可能像是在家里那般讲究。这不是,几个人就在刚刚烧着的火堆之上,架起了几根粗壮的木棍,然后按着林宝珠的指挥来回翻着面烤制。 瞧着肉香味儿出来了,林宝珠赶紧刷了些蜂蜜上去,一瞬间原本还带一些烧焦味道的烤肉,突然散发出一股子甜滋滋的味道,而从肉上淌下的油水跟蜂蜜滴落在下边的炭火之上,也是发出一阵阵滋啦啦的声音。 随着第二次刷过的蜂蜜被烤干,林宝珠又撒了一些孜然粉跟胡椒粉上去,因为少盐,所以只能把咸酱化开从里到外耍在了烤肉之上。 许是火势掌握的不好,再加上几个汉子都恨不得赶紧就开吃,所以烤肉跟烤猪都没有林宝珠预想的那般外焦里嫩。不过却因着野蜂蜜跟特制辣酱的加持,让肉算是也别有风味。天啦甜辣的,外面的肉皮跟酱汁烧到一起烤干,脆巴巴的,味道也不错。 扑鼻的肉香,可是比之前那叫花鸡味道还要诱人。只等林宝珠让六子用刀切下些肉来,看过是熟透了后,就招呼着大家伙儿赶紧开吃。 当然,六子自然不会那么没大没小,最嫩最美味的地方,自然是要给大嫂跟大丫几个切下来留着吃的。 还真别说,看着大家伙狼吞虎咽的抢着啃骨头,林宝珠也觉得有些饿了。看着边上忙着搅拌料汁的青青也眼睛晶亮的看着那些烤肉,林宝珠不由得一笑,把特地让六子削成薄片烤制的蜜汁肉片递过去。 “青青,甭看他们吃得香,其实那些除了辣跟咸,也就是野猪肉本身的油香味,倒是没那么精致口味好。喏,这是我给你们几个小丫头专门烤的,比他们的味道可是好许多,你先吃点肉片,等会儿烤好肉块了,再跟大丫和红梅一起吃些。”说着,林宝珠就把肉片递了过去,而后手上依旧忙活着把提前串好的肉块递到火上燎起来。 刚开始青青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敌不过肚子还有些饿,再加上那泛着油光的肉片当真诱人,让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想了想,她干脆小声道:“我先去看看小姐跟红梅醒了没......” 本来大丫也睡了一会儿了,这会儿又被外面香喷喷的味道弄醒了,一睁眼就吧嗒了吧嗒嘴巴,然后摸了摸肚子。等看清楚守着自个的红梅正扒着马车车窗的帘子一脸希冀的往外瞧时候,不由得疑惑开口:“红梅,怎么了?” 刚刚她好像做梦了,梦到娘给她烤肉呢。还有上次崔婶给烤的鱼,香的她睡觉都睡不踏实了。 “小姐,夫人她们在烤肉,闻着可香了,你闻闻啊。”说真,红梅有抽了抽鼻头,模样馋的很。 听红梅这么说,大丫赶紧嗅了嗅鼻子,还真别说,就跟梦里的味道一样香的让人流口水。想到马上就能吃到烤肉了,她也不瞌睡了,反倒兴奋的拉了红梅就要往马车地下跳。 这下,还没惊到红梅呢,先把刚刚过来想看看小姐睡醒了没得青青骇了不轻。之前她们上马车,可是夫人让登着板凳上去的,这要是跳下来,万一崴了脚可怎么办。 “小姐,您可小心点吧,别伤了自个。”青青到底是沉稳一些,见她们安全落地,才赶紧上去照顾着。 大丫见青青又担心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下脸,然后连连点头道:“青青姐说的是,以后我当心一些就是了。”说完,就一手拽一个,往自个娘亲身边跑过去,“咱们赶紧去,娘烤的肉可好吃了,上次咱们都没吃够就没了......” 瞧着大丫也醒了,林宝珠才笑着把手里烤的已经差不多的肉块取下来,然后擦了擦手戳着蹭到自个边上卖乖的大丫的脑袋说道:“就知道你是个小馋猫。”说着,就动作利落的把孜然粉撒了一些在上面,然后递过去,叮嘱道,“跟青青和红梅慢慢吃,有些烫,当心些。” 这会儿烤肉基本都做完了,她也拿了一些小口小口的尝起来。说起来,大概这也算是一次野炊吧,虽然原料不足,火候不精,但却是纯天然大自然的...... 六子几个留着的两个在周围站岗的汉子,这会儿眼神是止不住的往自家兄弟那边瞟,心里默默期盼着,可千万得给他们留一口啊,哪怕是两块骨头,他们也不嫌弃啊。 林宝珠领着大丫跟青青红梅围在马车边上慢慢吃着,而六子一行不太在意形象的,则直接守着火堆用刀切着烤猪啃着。那样子,一个个的真是满足极了。 等林宝珠几个把肉片跟肉块吃完了,回头再瞧时候,那几乎是一头猪的烤猪肉,被六子几个就跟风卷残云一般分瓜了个干干净净,就着人家一个个的摸着肚皮还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呢。就这个当口这会儿,杨勇几个吃饱了,跑去边上替班,换回两个还饿着肚子的汉子,正愁眉苦脸一脸幽怨的看着六子他们呢。 好在六子也算是有良心的,提前给人解下两个烤猪腿,这才使得俩汉子又眉开眼笑的跟六子连连道谢起来。 这一顿饱餐之后,一群人再次上路了,而这次各个都是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甚至还有人琢磨着,要不赶明儿晌午他们也不必急着赶路寻镇子的馆子了,只管再打一番猎就好了,左右到了京城,见了将军,他们可就没这口福了。 第二百零五章 第二百零五章 说实在的,也就眼前这几个之前在桃树湾被林宝珠照顾的跟家人一般的汉子,若是再换几个人,就算六子开口,林宝珠也不会轻易做的。更何况,六子又不傻,大嫂如今身份是将军夫人,怎能随意给人下厨做饭?今儿这一次,已经算是破例了,要是再来一次也不怕大哥削死他们。 被六子这么一训,几个人才清醒过来,然后再也没凑到六子跟前提说要夫人再帮忙烤肉的事儿了。毕竟,这事儿只能夫人高兴了自个干,他们跟着饱饱口福,那也是得谢赏的,却不该他们开口索要。 接下来的日子算是平静了,几个护卫的人都恢复了郑重跟谨慎,随着要过越岭一带绕去京城的路的到来,几个人就连平日里兄弟之间的插科打诨也少了许多。而此时,林宝珠也开始拘着大丫几个,不让她们随意下马车歇息了。 倒并不是旁的,而是越岭一带历来悍匪众多,朝廷派兵几次围剿,都未能清除干净。这一带的匪患跟别处的还不同,大多都是逃难中见过血甚至是吃过人的聚集起来的,他们多活一日就已经是挣了,所以拿自个的命不当命,那别人的命就更不当命了。在他们看来,只要能肆意妄为的活着,管他能活几天。 要只是逞凶斗恶的匪徒,六子一行人也是不怕的,怕就怕在那些人一个个的比亡命之徒都可怕。他们自个当然无所谓,只是马车里的夫人小姐,却是容不得惊吓受伤的。 其实六子几个想的并没有差,这会儿已经有人跟上了一行人,只是碍于六子几个浑身杀气,而且看那穿着跟佩刀也不像是一般的护院。所以对方才一直没敢轻易下手...... 随着顺利过了越岭的地界,几个人才算松了一口气。等到了燕京时候,林宝珠就跟六子商量,打算去驿站歇一日再走。毕竟这一路上,为了免生事端,一连几日都不曾好好歇息过了,甭说是大丫跟青青红梅了,就算是林宝珠这个大人都疲惫的有些受不住了。 看着众人都有些疲累,而且身下的马匹似乎也该好好吃一顿了,索性六子就让杨勇提前去燕京驿站知会一声。左右,只是逗留一日,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就算这样,估计他们进京城的速度,也会比大哥一行人快上许多。毕竟除了一路上大军行程的耽搁,还有就是到了京城,大哥需要带军驻扎城外,等皇上圣旨召见。 燕京算是太上皇荣养的行宫所在,每年帝王也会带诸位皇子,众多位高权重的大臣,以及宠信的妃嫔来此避暑,也算是暂时的权利中心。所以其繁华热闹程度,自然也是小小的桃溪县以及北齐州州城比不得的。可以说,他们一路上走过许多州城,都没有一个如此繁华的。 一进燕京城门,就能听到周围的喧嚣声以及摊贩的叫卖声。 原本还全是疲倦神色的大丫跟青青红梅,这会儿也都没了睡意,反倒是凑在一起往外瞧着,精神抖擞的好不热闹。几个人许是都头一回见到如此热闹的地方,一个个的叽叽喳喳好不欢快。从那厚重巍峨的城墙,说到道路两边挂着的成串的灯笼,还有街道两边卖的小食同玩耍的摊位。 林宝珠虽然有些头疼,但却也并没有开口饶了几个人的兴致。怎么着都是在马车里,且又是喧闹的人声鼎沸的街道之上,想来也不碍事儿的。 看了会儿热闹,青青一回头就瞧见夫人疲惫的揉着额头,似乎有些难受,赶紧挪了过去跪坐在蒲团上小声问起来。顺带着,还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过去。 “夫人先喝一些,一会儿到了驿站,换洗过后好好休息一下。”青青见夫人喝过茶水,脸色好了一些,才想着之前自个难受时候娘亲说过的话,然后道,“一会儿我会照顾着小姐跟红梅的,您只管放心。” 这一次出门,若说别的,林宝珠的感触还少一些。只是也不知是崔嫂子跟王大奎两口子在离家前的那一晚教了青青什么,还是因着出远门,而成长了不少,现在的青青可是比曾经小说里的大丫鬟都要体贴许多。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越来越放心青青跟红梅跟在大丫身边了。一个沉稳知事儿,一个活泼但却不惹事儿。 杨勇已经先去驿站打点了,等林宝珠一行人到的时候,驿站的伙计早早的就候在门外了。见到踏踏的马车声跟一队护卫远远而来时候,他心里还稍稍诧异了片刻。 瞧着那马车还真够简单朴素的,可是不像是护国将军夫人出行的车辆,要知道在燕京,不说大家闺秀官家夫人,就是一般的员外家小姐出门都不会乘坐这般简单的马车。 不过诧异虽然诧异,可眼看着马车停下,他的精神也是一振,赶紧弓着腰疾步而上,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然后连连奉承着说着好听话。 青青跟红梅率先下了马车,然后扶着大丫跟林宝珠下来。之后,青青就沉着气,学着夫人刚刚教导的模样指挥着那伙计叫人卸车,然后就同夫人进了驿站。 直到进了屋,青青才捂着砰砰作响的心口长出了一口气,她还真怕刚刚没绷住,给夫人丢人了。那模样,瞧的林宝珠不由得心里一软,然后柔声宽慰了几句。 因为大丫随着林宝珠在桃溪县县城玩的那日,已经见过楼梯跟包厢了,而且还瞧过外面的景色。所以并没有多惊奇欢喜,倒是青青跟红梅,到了二楼房间就露出了惊喜兴奋的表情。也就是青青性子稳重,并没表现的多明显,反而红梅难免夸张一些。 随着在房间看了一圈,林宝珠心里也是十分满意的。果然,燕京之地,就是比别处好上许多。只说一间房间,在之前经过的地方,多是装饰的好看一些,但归根到底不过是一张床,还有桌椅跟歇息的木塌。然而眼前的房间,却同前世酒店的套房一般,不光是中间是待客见人的简单厅堂。而且左右展开的屏风之后,是雕花拔步床,边上窗户之下还有干净整齐的梳妆台跟衣架。再往后,还有个隔断的隔间,探头瞧过去,居然是个简单的洗漱间,里面还有沐浴用的木桶,看着倒是方便。 想着一般靠近洗澡地方的床铺多会潮湿,林宝珠就有些不放心的上手摸了下被褥。若是潮湿,少不得还要再麻烦伙计给换一趟。如今已经算是深秋了,要是着凉了,也不是一件小事儿。 不过在摸到被褥的一瞬间,她倒是觉得自个多想了。那被褥瞧着就是新换的,干干净净而且很是干爽,似乎还被晒过。反正不管怎么样,算是过关了。 看过厅堂这边,加上去打水拿吃食的伙计还没过来,而青青这会儿也在整随身带着的行礼,大丫则跟红梅趴在窗户边上看着外头叽叽喳喳的说些话。想着左右无事,索性林宝珠又去看厅堂另一侧的落地屏风之后,这一瞧,又是惊喜了一下,那后面不仅有书桌,还有笔墨纸砚跟许多书籍,边上的窗口下边还有个太师椅,瞧着倒是安逸的很。 满足的坐在太师椅上闭眼小憩,过了好一会儿,她都安逸的快要睡着了,才听到哒哒哒的敲门声。 “夫人,小姐,这是驿站厨娘做的饭食,菜是寻大厨做的。还有些点心,是打外面点心铺子购置的,味道也是极好的。”那伙计也是个伶俐的,见到林宝珠一副悠闲仪态,赶忙说道,“等夫人小姐吃好了,小的再让人送两桶水上来......” 小伙计也是个脑子活泛的,平时在驿站,也就他得的赏钱最多了。这会儿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而边上被两个丫鬟伺候着的小姐也眼睛亮亮的看过来,赶忙更加卖力的说起了讨好的话。 林宝珠也不是头一次跟伙计打交道了,瞧着差不多了,而且大丫似乎也饿了,就递给边上青青一个眼神。果然,青青就从夫人给的荷包里取了块碎银子递过去,然后笑道:“多谢小哥,稍后还得劳烦小哥帮忙照顾好后面跟着夫人同来的几位弟兄。” “哎哎哎,夫人放心,小的这就是后面马圈瞧瞧,保管让您的侍卫跟马匹都稳稳妥妥的。”得了赏钱,而且是块碎银子,那伙计的表情说是眉开眼笑都简单了,那简直就是兴奋极了。 送走了小伙计,青青才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夫人,她是头一次帮着夫人打理人情事儿,也不知做的好不好。 “青青果然聪慧,头一回就做的这般好。”林宝珠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笑着让大丫跟青青红梅一块坐下吃一些。 “我让杨勇留了两间上房,今晚青青你就带红梅去隔壁好好睡一觉,大丫跟着我一起睡。”林宝珠吃了一小碗馄饨,然后夹了块点心放到大丫跟前的盘子里,说道,“若是你们想出去玩,那晌午歇过劲儿来,我带你们出去逛逛。” 第二百零六章 出事 第二百零六章 听得夫人说让她们在隔壁睡一晚,青青跟红梅连连摆手,哪里有跟着夫人小姐出来,自个却偷懒睡觉的啊。就算夫人小姐要休息,她们也该守在屋里才是。 只可惜,林宝珠定下了主意,她不是苛刻的主家,没得为了让人伺候,就要两个孩子跟着连夜熬着,这样压榨任谁都受不了。 “行了,别说别得了,你们是好的,不过等到了京城还有忙活的时候,也不在乎休息着一宿半宿的。” 简单吃过饭,六子上来一趟,说放了俩人在后院,驿站二楼楼梯拐角那放了两个人。而他跟杨勇就在左手隔壁房间。若是有事儿,只管招呼一声。 商量好后晌一块出去逛街,林宝珠就让几个人各自去休息了。当然,青青跟红梅也去了右手隔壁房间歇着。她可不想为着自个方便,把所有人都累趴下。 也不知是不是突然睡到了这么柔软舒服的床,一时之间,明明还满是倦意的林宝珠,居然怎么都睡不着了。怀里是睡得正香甜的大丫,许是做梦梦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居然还抿着嘴笑起来。她给大丫盖了盖被子,心里乱七八糟的想起事儿来,也不知道出来这么些日子,家里怎么样呢。还有自家汉子,是不是也在盼着她过去。 本来就是胡思乱想呢,到最后,却不知不觉的也睡着了。 一大一小的来人头抵着头睡得迷迷糊糊,这一觉可是直接就睡到了半后晌。要不是青青跟红梅过来看情况,许是她们就直接睡到晚上了。 因为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大觉,大家伙儿精神头都好了许多。加上大丫跟青青红梅满眼兴奋,就等着她说出门呢,所以林宝珠也就不拖延了,收拾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招呼了人一块出去。当然,换了便装的六子跟杨勇,自然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几个人身后保护着的。 到了街道上,一行人才切实感受到燕京的繁华。那扛着草墩在街上叫卖的摊贩,还有各种首饰工艺品的摊位,再有就是各种后世早已失传的工艺的捏糖人跟补瓷修玉的铺子。还有高声低声叫卖着招呼人落脚的茶摊酒铺,更别说那些个杂耍的,变戏法的跟卖艺的了。看的人,当真是目不暇接。 林宝珠拉着大丫,生怕她跟自个走散了,边上紧跟着青青跟红梅,虽然也是满心欢喜,兴奋的都不知道看哪好了,是不是还发出阵阵惊呼声,听得林宝珠心里发笑,但依旧不敢大意。 原本林宝珠对逛街并没什么感觉,毕竟前世时候,什么商场超市没有,女人逛街也就是打发时间的法子罢了,并没什么稀罕的。却不想,随着大丫跟青青红梅的惊呼赞叹声,引得她也对这次逛街生了许多兴致。 街上是无比闹腾喧闹,不过却没有让大丫三个的稀罕劲儿降下来一点点,一个个恨不能再多长一双眼睛左右瞧着。也是林宝珠纵着她们,一路上买了许多小玩意儿,从手编的蚱蜢到蛐蛐笼子,还有糖葫芦炸三角,不论玩的用的还是吃的,都买了不少。到最后,连六子跟杨勇都帮着拿不了了,大丫才拽着娘亲说不要了不要了。 完了半后晌,又担心回去晚了再生事故,所以林宝珠几个也没在外吃饭,就折身又回了驿站。到了驿站之后,六子说先去后院看看别的弟兄,让杨勇先送了大嫂跟大丫几个上楼。 见六子虽然笑嘻嘻的,可神色明显有些不同寻常,林宝珠也不多问,就答了声赶紧带着大丫几个回屋去了。当然,之前在外面买的那些吃食,也让六子拿去给大伙儿分了。 且说杨勇刚打开林宝珠的房门,突然整个人身体就紧绷起来,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双目也猛然冷冽凌厉起来,一只手还提着小姐买的小玩意儿,而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里挂着的佩刀。 似乎只是在一瞬之间,他把夫人跟小姐几个护在身后,顺便把手里的东西塞进青青怀里,然后人猛然跃起佩刀直接劈向房间之内。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并不妨碍林宝珠瞬间本能的把大丫护在怀里,把青青跟红梅挡在身后。接着,一阵刀光剑影,只听得刀剑相碰的铿锵声,还有拳脚相接的闷疼声跟呻吟声。接着,在楼梯口守着的两个侍卫也跑了过来,瞧见打斗的场景,一个护着林宝珠几人后退,另一个进屋去帮着杨勇捉人了。 因着对方是以命相搏,见一击没有得手,深知接下来怕是不好再下手了。而现在,又惊动了其他人,怕是也难以脱身,自然地就存了死志。而杨勇有心留活口审问,所以一直未曾下狠手,这才纠缠起来而没能直接把人拿下。 可就在这个关头,似是又生了变故,也不知何人自楼下冲上来,见到林宝珠几个,直接抬手用藏于袖中的袖箭射过去。 明晃晃的箭头直奔自个面门而来,林宝珠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拽了青青跟红梅,又护着大丫的脑袋扑到地上,总算是躲过一劫。只那根算不得长的箭头,明晃晃的扎进她额头边不过三寸的地板之上,入木三分,惊的人忍不住遍体生寒。 电光火石之间,青青翻身挡住了夫人跟小姐前边,她闭着眼不停的掉着眼泪,可却并不敢独自躲藏。娘说做丫鬟的就该守着丫鬟的本分,夫人小姐对她越好,她就该越本分,什么叫本分,就是夫人小姐为难的时候,她要在前面当着,夫人小姐遇到困苦磨难的时候,她就该替着。 娘还说了许多,她并不全都明白,却也知道能替夫人小姐当箭头,也是本分。她不想在做歪道,不想给人做小妾通房姨娘了,她就想体体面面的跟爹娘在一起生活...... 随着第一支袖箭射出,接二连三的又有许多人蒙面的人动手。听着那破空而来的声音,林宝珠心里也满是绝望,甚至都来不及阻止青青的动作。 死死的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大丫,拽着有些哆嗦的不敢动弹的红梅,林宝珠看到边上刚刚杨勇打斗时候踹出来的一张茶桌,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了,她咬着牙干脆起身,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子怪力,直接把那桌子举起来扔到青青身子之前。 生死不过是一眨眼之间的事儿,而杨勇几个都被纠缠着,六子如今还没带人赶过来,怕是也遇上了棘手的刺客。林宝珠从来没这般近的感受过死亡的威胁,但却容不得她害怕软弱半分。现在的她,只想自救,哪怕最后没有成功,总不能眼睁睁的坐在那里等人杀。 原本就要射到身上的箭头噼里啪啦的被茶桌挡住,却也彻底让林宝珠浑身没了力气。就在有一阵破空的声音响起时,林宝珠却挺傲了一阵密集的兵器交接声。而后,原本该射过来的箭头,全都被扫到了左右两边的房门之上,也有断剑跟残破的带血兵刃被狠狠的打入木板之中。 乒呤乓啷的兵器交接声不断传来,也不知是哪方占了上风头,只听得不断有人受伤惨叫。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还有驿站伙计的逃跑声跟被误杀的阵阵惨叫求饶声,听的人心惊胆战,满是心慌意乱。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至少林宝珠抱着泪流满面的大丫跟青青红梅,已经彻底没有了力气想别的。下面才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六子粗哑着声音厮杀着由远及近了。 可就算如此,林宝珠依旧不敢放松半分,甚至不敢探头往外看。她跟大丫几个,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若是贸然出头,怕是不仅不能帮忙,还得拖累了六子几个。 短兵交接之中,原本占着优势的刺客,却因着突然冒出的黑衣人而耽搁了下手的机会,如今再想一试,却已经被六子几个团团围住,再近不得林宝珠几个的身。 六子杨勇一行本就是骁勇善战的铁血男儿,他们瞧着似是武艺平平,可论起杀敌的手段,却是尽得张满囤真传,一力降十会,以蛮力粗暴制敌。就好像此次所来的刺客,虽然武艺算是高超,却架不住六子等人压根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只管怎么能砍死人怎么打,才不会想着什么破绽不破绽。有那功夫,他早就直接一刀下去,把人砍的虎口发麻了。 说实话,能在张满囤那蛮牛手底下过几招而不倒的,哪个是一般的侍卫?况且还有身手诡异的黑衣人相助,几个刺客简直就觉得此次刺杀憋屈的很,就跟单方虐杀一般。 待到将刺客尽数拿下之后,六子跟杨勇一行才将林宝珠几个团团护在身后,然后面色不善的看向一直不知是何来路的黑衣人。 虽说刚刚那黑衣人是帮着他们打斗的,但端看那身手,还有浑身血气跟手上佩刀的嘶鸣声,就知道来人绝不简单。说起来也是惭愧,饶是六子这等凭着战场上杀人出头的,都觉得对方杀气太重,让自个心惊胆战不敢直视。还有那刀,怕是已然见过不少血,是以人打眼一瞧,就觉得胆寒发竖。 第二百零七章 人命如草芥 第二百零七章 却不想黑衣人深情肃穆,面容冷峻,见场面被控制,这才拱手冷声道:“接下来就交给各位了,我乃是睿王殿下的暗卫,奉命护卫将军夫人跟小姐进京。” 说吧,来人才闪身离开。而到了此时,六子等人才反应过来,原来自个身边一直有高人跟随,可笑他们居然一直都不曾发现。也就之前在越岭一带时候,发现了几个土匪爪子跟着,暗中恐吓一番就作罢了。却不想,真真的高手压根就不会给他机会发现端倪。 反正不管怎么样,一场有性命危险的刺杀算是渡过了。而此时,原本干净整洁的驿站,也跟血洗了一般,到处是狼藉一片。整个驿站二楼,全是血腥弥漫,让人作呕。看着那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尸体,还有浑身是血的伙计尸体,不说大丫跟青青红梅了,就算是林宝珠都有些魂飞魄散。 下意识的,她就捂着了大丫的眼睛,然后用身体挡住青青跟红梅的视线。她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引来刺杀,但心里也有所猜测,想必不是同自家男人战场上的功绩有关,就是被京城中某个势力盯上了。 林宝珠虽然没经历过这些,但她却并不傻,入眼的惨烈跟残酷,让她瞬间就想到了许多事。想起临行之前,赵老爷子嘱托的话,想到京城政党门派之争,还有那些官僚私底下的龌龊跟权利争斗中牺牲的无辜。 说实在的,若是说以前她还没清醒的意识到,自家男人进入京城进入权利中心意味着什么的话,那么现在,她就彻底清楚了。不光是荣耀跟富贵,还有看不到底的危险与黑暗。 “大嫂,你先去隔壁两个丫头的房间,一会儿我们打扫好了,咱们就走。”六子难得的严肃,脸上的神色很是不好,不过却极力放松了声音说道,“一会儿我让人去报官,此处余下的事儿,就与咱们无关了。” 林宝珠深吸一口气,却不想入鼻腔的全然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不过她还是压住心底的恐慌点点头,顿了顿开口道:“看看大家都怎么样,若是有受伤的,就地先行包扎医治。” 大嫂给自个的震撼其实不止是一次了,从当初大哥含冤莫白开始,他就敬佩嫂子的冷静跟主见。如今见大嫂在杀伐之地,却还能冷静开口,甚至护着大丫跟两个丫鬟,而非像别的妇人那般稍见风吹草动就嘶吼尖叫,如此怎能让他不更加敬重? 说实话,之前还觉得大嫂有些太温柔的余下几个人,这会儿也满心敬佩。面对危险临危不惧,且还能开口安排,许是就这样的大嫂才能配得上铁骨铮铮的将军。 他们几个跟在将军身边日子久一些,听将军说,当初所有人都避之不及视他为洪水猛兽,只有夫人是一心一意待他的。当初被视为恶汉的将军,却被大嫂看顾着过日子,那份感情就是一般人所不及的。就更别说,现在看起来,夫人才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就算手无缚鸡之力也绝不会束手就擒。 想来也是,比之熊家大小姐那等天生就在富贵家族成长的女子,夫人这个自己白手起家却能创造一番男儿不及的事业的女子,才是真正值得人看重的。而这样的夫人,似乎跟将军才能相配。 这一刻,再没有人会觉得夫人柔弱,也再没有会觉得林宝珠不过是一介女子,全凭将军的功绩而得了好日子。 回到房间,林宝珠柔声细语的安抚起了大丫跟红梅,当然还有一只佯装镇定的青青。许是她的声音太过柔和,让几个惊魂未定的丫头都抱着她痛哭起来,那眼泪哗啦啦的不过一会儿就彻底湿了她的衣裳。 不过她却并没有强行安慰,只是抚着几个人的后背,默默不语。遇上这种事儿,就连她也是心里慌乱不安的,只是怕别人担心,不敢表现出来罢了。而三个小的,若是不哭一场,她才是要担心的呢。 随着几个人哭声越来越小,林宝珠才细细的说起话来,还让大丫跟红梅谢过青青。 “青青,你能护着我们,我打心底里感激,你是个好孩子,甭管以前生过什么心思,日后只要张家不倒,就一日护着你。待到日后你长大了,我就把卖身契还了你们一家,然后亲自为你置办嫁妆。”林宝珠伸手擦过青青面上的泪珠,觉得被三个小的哭的心头疼的难受。现在看青青眼里还有惧怕,却强忍着泪水不敢再哭的样子,心里酸酸涩涩的也很难受。 说实话,她原本是想着带她们一起见识见识京城,却不想这一趟出门却差点遭了杀身之祸。 “夫人......我不......”青青见林宝珠说的郑重,赶忙开口,还带着哽咽的声音就想要拒绝。夫人能让她跟着小姐生活,读书写字还可以用笔墨纸砚,简直就跟做梦似的了,她哪里敢奢望更多。 林宝珠见她要开口,才拍了拍她的手,情真意切的说道:“不光是你,红梅也一样,不为别的,今儿咱们也算是死里逃生,共患难了,日后你们三个相互护着扶持着,感情总归跟旁人不同。我对你们,自然也会更看重。” 她不是圣母,说不出什么当闺女看待的话。说实话,就算她心中感激,却也不能说的太过。毕竟这个年代,本就不是前世那般的社会,许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会说她的知恩图报是假仁假义,是尊卑不分。毕竟,在大多主家看来,丫鬟尤其是签了死契的奴仆,性命都是主家的,任凭发卖处置。甭说是护着了,就算是为了救人而死,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如今她们要去京城了,许是要遇到的争斗会更多,明里暗里的事儿不知几何。若是话说的太过,难免招人非议,给自家男人惹下麻烦事儿。 这也是赵老爷子暗地里嘱咐了她好几遍的,让她莫要意气用事,千万别随心所欲,需要知道,京城是最重规矩最重尊卑的地方。 安抚好大丫三个的工夫,六子也来说是外头打理好了。说是打理好了,其实不过是把他们自个行礼物件手拾掇到了马车上,然后将马匹都牵了出去。想来也是,不管是当地官府接手继续查案,还是如何,他们是没得理由随意摆弄那些个尸体跟人的。不过就算这样,六子还是想办法把杨勇几个逮住的那个活口藏了下来,只等送到大哥跟前细细审问。 出门时候,林宝珠眼神不由得扫过因着他们而无辜枉死的驿站伙计,却是晌午之前给自个引道的那个。她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小伙计因着得了她的赏银,高兴的说了许多奉承讨好的话,还说晚饭时候给她们多留一份香菇馄饨。 她压下心里的恐惧跟愤慨,深深吸口气别过头去,然而那一声声讨好的热情的“夫人”,还有伙计讨巧却不失逗乐的话,却生生在耳边回荡,似是如何都消散不去。许是伙计刚刚还在盼着自个回来再给一份赏钱,然后期待着下一日能给家里带回去更多银子,却不想,如今......如今却无辜枉死。 林宝珠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能默默的攥了攥拳头,然后吩咐六子帮着打听一下后续的事儿,左右她都得知道这件事到底有没有了解,那些枉死之人有没有沉冤得雪。 打斗过的驿站,已然是狼藉一片,整个场景惨烈的很,就连后院都满是鲜血。她咬着牙,抑制住浑身的颤抖,然后一步步踩着还未干涸的血迹前行。 身后紧紧跟着的青青跟红梅和大丫相互依偎在一起,视线不敢离开夫人半丝,生怕转眼就瞧见死人或者血流。她们红着眼,嗓子跟堵着一般,整个人都有些走不稳路。可看着夫人悲痛的背影,还有一步步坚定的步伐,她们也不能掉了链子。 上了马车,林宝珠才死死的握住双拳,惨白的面色上带了些黯然。她不知道驿站其他人现在如何,是侥幸存活寻了个地方蜷缩着躲过一劫,还是跟那伙计一般惨遭不测。她甚至不敢去看,只能像现在这般呆呆的坐着,等六子回来时候询问一下。 说起来,现在后院原本忙活的几个厨娘跟师傅,这会儿也是被吓破了胆子,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他们也不知怎得,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捆绑起来丢在柴房了,等被人救下时候,就看到满院子都是死人。他们不敢动弹,只能抱在一起相互安慰,几个胆大的师傅相互搀扶着起身,却不想一个踉跄又摔在了地上。 直到官府派人来了,她们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牙齿打着颤的跟衙差们离开了这个地方。 “夫人放心,驿站只有伙计一个因着尖叫被人误杀,余下的都未受伤,只是受了惊吓。如今官府已经派人去接了,想必这会儿大家都已经平安了。” 听到六子的回禀,林宝珠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她说道:“六子,稍后你让人传个信到张记,看看如何帮衬一把那伙计家里。总归是被我们牵连的,总得有个安顿好他一家人。” 第二百零八章 当天,林宝珠一行人离开了驿馆,直接寻着衙门附近的酒肆客栈落了脚。毕竟天不早了,且白日里受到了惊吓,饶是六子都不敢轻易离开城中继续赶路。 不过考虑到来人第一次刺杀没有得手,恐怕会有第二次,所以他们只能寻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而驿馆虽说大多都是官家在管理看顾着,却并不能避免为着方便而开设在相对僻静的地方,所以相较之下自然容易下手。 如今他们落脚到城中繁华热闹之地,又近靠着官府,哪怕是刺客身后的人位高权重,都不得不谨慎为之。毕竟,稍不小心,就会被牵扯到衙门之中,而要知道燕京这地界官府的官员,可是不折不扣的保皇党,一旦闹到皇上跟前,饶是他们有通天的本事,在张满囤回京的节骨眼上都得不了好。 几个人刚进客栈不久,只匆匆吃了口饭的工夫,林宝珠就发现大丫跟红梅脸色开始潮红了。原本一向叽叽喳喳的孩子,这会儿整个人都蔫巴巴的很是难受。 她伸手把人拉到身边,才发下手下的肌肤滚烫滚烫的。这个年到底没有体温表之类的物件,所以她并不知道俩孩子到底烧到了多少度,不过一想到在古代没有强有力的退烧药,好似许多人还死于发热,她心里就着急起来。也不敢耽搁,赶紧开门让守在门口的六子去寻个大夫回来。 这一遭算是兵荒马乱的,当即她也不让青青带了红梅去隔壁休息了,只管叫伙计又在屋里搭了个软榻,然后寻了两床被褥过来。 “小哥儿,劳烦烧些热水送过来。”见夫人忙着照顾小姐跟红梅,青青赶紧摸出几十个铜板递过去,然后说道,“再有两块布巾。” 那伙计也是个极有眼色的,接了铜板也不多说什么,连连应着声就跑去后院了。没一会儿,他就提了两盆热水过来,许是觉得两块布巾不过替换,还给多拿了两块干净的。 有了热水,林宝珠跟青青就一人照顾一个帮着把拧干的布巾擦拭大丫跟红梅的额头,觉得布巾稍稍凉了一些,才敷到俩人额头上。 正在这边她们焦急等待的时候,六子也请了大夫过来。那大夫检查过俩人的脉象跟眼睛之后,才开了药,然后说道:“夫人莫要惊慌,小姐二人是受惊引起的发热,并没有大碍,等喝过药好好休息一番,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听大夫这般说,林宝珠却依旧不敢大意,只是出于对大夫的尊重也并未说什么质疑的话。中医自古流传,博大精深,就算她不懂,却也知道玄之又玄的中医有时候不仅不比西医差,而且许是还有更多精妙之处。 刚刚说话的大夫见林宝珠听了他的话,还是一脸担忧,不由摇摇头,说道:“《考证病源》有云‘惊则脉来动不定’,《脉义简摩》也有说‘动摇,惊伤胆也’。小姐二人的病症便是如此,再加上夫人所言二人受惊,但却并未见风寒,体内无寒症,所以老夫才能断言二人是受惊所致......” 见老大夫说的清楚明白,林宝珠才稍稍放心,赶忙俯身行礼道谢。送走了老大夫,六子就让杨勇亲自跟着拿药熬药,自个则带人守在房间门口,免得再生差池。好在现在他们已经换上了便装,在外人瞧来就跟一般的护院守卫差不多,所以并未引起骚乱跟注意。 因为之前老大夫曾细细交代过,若是不放心,可以寻些酒水擦拭大丫跟红梅的额头腋窝跟胸口处,也会有助于降温退烧。所以这会儿林宝珠也闲不下来,直接让伙计送了两坛烈酒,一刻不敢掉以轻心的给大丫细细擦拭起来。当然,青青也有模有样的学着,照顾拔步床另一边的红梅。 她们刚擦完两遍,正歇口气的工夫,就响起了敲门声。接着,杨勇在外恭恭敬敬的说是药熬好了。 给俩人喂了汤药,然后林宝珠亲自柔声细语的哄着难受的哼哼唧唧的俩人再慢慢睡过去,这才揉了揉额头坐直了身子。再看青青,也是一脸倦意,而且面上还显而易见的有些恍惚,瞧着也是强撑着呢,还未从之前的危险的惊恐之中走出来。 如今大丫跟红梅已经喝了退热的汤药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想来是老大夫在药里添了些安神的药材。这会儿看着青青脸色苍白,她心里也有些软,拉了人在身边坐下,然后又让六子去楼下柜子上寻伙计要些吃食。 匆匆又吃了几口,林宝珠才柔声让青青先在软榻上歇息半宿,等后半夜了再起来替她守夜。青青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最后却拗不过夫人的决定,只能硬着头皮和衣躺到了软榻上。 原本她还怕自个睡不着,因为脑子里总会想起那些杀人的场景,要知道白天时候,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差点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那个时候,还没感觉到那么害怕,可现在想起来,却是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却不想,正当她闭着眼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那些事儿时候,夫人坐到了软榻边上,就跟娘亲当年哄自己睡觉一般轻轻拍着自个的后背安抚着自己,不知不觉中,她居然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到三个小的都睡安稳了,林宝珠才叹口气,然后又探手摸了摸大丫跟红梅的额头,触手的温度没有之前那么灼热了,她才稍稍放下心来。然后帮着俩人掖好被角,去摆了布巾自个擦洗起来。 之前离开驿馆驿站时候太过狼狈,到现在,也不过是匆匆洗了手脸,但身上却依旧满身是冷汗腻的衣裳都贴在身上了。洗过手,又擦了擦身子,觉得略微舒爽了一些,她才长出了一口气。 到了子时,杨勇又轻轻叩门,说是第二碗汤药熬好了。林宝珠瞧了瞧睡得安稳的青青,念起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受了那般大的惊吓,却依旧强撑着跟自己照顾大丫和红梅,本就不容易,自然的也就没开口唤醒她。 打开门,接过杨勇手里的托盘,然后反身关上门进屋。许是之前的汤药顶了作用,又或者是睡了半夜,大丫跟红梅身上都稍稍有了些力气,这一次再喂药时候,明显容易了许多,俩个人虽然依旧迷瞪着,但却知道主动的吞咽到了口边的药汁儿了。 要说别的,许是不真实,不过有一点却是让林宝珠既心疼又欣慰的。就是大丫跟红梅都吃过太过苦,曾经入口的何止可涩腐烂的物件,所以对于喝药并不排斥。尤其是大丫,朦胧之中看到娘亲担忧的神色时候,再不敢撒娇耍赖,只管大口喝下苦涩难咽的汤汁,还趁着有些精神,拽了拽娘亲的袖子安慰了娘亲几句。 她其实想要说更多,不过眼皮却沉重的很,最后只能嘟囔着“大丫没事儿,大丫不怕”之类的话,再次睡着过去。而红梅,也差不多。 这碗药喂下去也就半个时辰的工夫,俩人又出了一身汗,林宝珠赶紧用新要的干布巾给俩人擦拭。待到瞧着俩人面上的潮红下去一些,脸色也没那么难堪了,这才欣喜起来。 想到老大夫说,若是后半夜发了汗,那病症基本也就退下去了,发热的事儿就没什么可着急的了。如今看起来,果真如此,想到此处,她才轻轻的出了一口气,沉甸甸的心终于明媚了许多。 到底是燕京有名的客栈,就算是深夜了,那伙计也惦记着楼上有病人,上来询问过是否要用些夜食,后院厨房还给夫人留着火呢。 看着有些转好的大丫跟红梅,想着俩孩子昨晚发热之前就没有吃什么,而如今正是体弱时候,难免会觉得胃空难受,所以她就吩咐六子让伙计早些熬些小米粥。 等六子再回来时候,却还端着个托盘,托盘上还有一碗小馄饨跟一小盘点心,边上还有一壶热茶水。 “大嫂,想着兄弟们都忙活了一整天了,我就跟着伙计去厨房要了些吃食,想着你也一夜滴水未进了,就给你送了些过来。”顿了顿,他挠挠头道,“我已经让人去给大哥送信了,许是过个一两日,就能有回信。” 再次听到自家汉子的消息,林宝珠心里说不出的委屈,不过当着六子,她却什么都不能表露。点点头,想了想她嘱咐道:“你们几个人夜里轮着值夜就好,别一起都累着,不然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顿了顿,又说道,“看看厨房现在能做什么吃食,莫要小气,让大家吃好为上,稍后就用我给你的银子结账,最后剩多剩少就让大家买酒吃。若是不够,你只管跟我开口就是了。” 之前临上路之前,林宝珠曾给了六子五百两银子的盘缠,就为着免得路上生了什么变故或是遇上花钱的地方再麻烦。再者,她一向也不是个抠唆的主,知道钱该花在刀刃上,有些钱只能多花却不能舍不得。 第二百零九章 第二百零九章 六子离开以后,林宝珠才简单吃了些馄饨,然后把太师椅拽到屋里,坐在床边喝着茶熬时间。 每过一会儿,她就起身查看一下大丫跟红梅的状况,直到彻底确定俩人的温度退下去,不再发热了,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看着两个孩子安静的睡颜,她的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了。不过纵然疲倦,可她却并没有睡意,只是脑子犯着迷糊的昏沉之间,像是突然又回到了被人追杀的驿站之中,遍地鲜血,而她却无能为力。 “夫人......夫人......”青青见夫人睡得很不安稳,整个人都皱着眉,好似挣扎着梦魇了一般,不由焦急的轻声叫了好几下。 林宝珠微微一惊,猛地就从迷茫中清醒过来,而此时她浑身还是冷汗连连。看到青青担忧的面庞,才笑着应了声,安慰她说自个没事儿。 其实哪里会是没事儿呢,毕竟从未经历过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场景。原本就算跟人撕破脸,也不过是耍耍嘴皮子,上上手扇巴掌而已,就算最严重的也不过是跟周记污蔑那次牵扯到了人命官司,可就算是那般,也是经了公堂的。哪里想到,这个世界,真就有人那般狠心说杀人就杀人,好似暗杀都是极为平常的事情一般。 不说在人命大如天的前世那般的和平年代,就是在这里,她也从未经历过那些血腥那些杀戮。说到底,她也不过只是个和平年代出身的一般女人,凭着手艺吃饭挣钱过生活,从未想到在看似太平的大周朝燕京地界,居然会有人明目张胆的追杀自个。 也不知怎得,就好像一场梦,让她整个人都彻底清醒过来了一般。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家男人建功立业之后,面临的是何等风险跟凶残。 “夫人,我不当心睡着了,竟然没听到外面打更的声音。”说着,青青就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她也真是的,怎得就睡得那么踏实,竟然让夫人替自个守了大半夜。 见青青经历了一路的事儿之后,越大的沉稳懂事儿,林宝珠心疼之余也很是满意。刚出桃树湾时候,她是有意一起教导青青跟红梅的,不过后来发现红梅就跟大丫一个性子,活泛的很但心思却不够多。相反,在被自个教导且递了荷包管着赏钱的青青,却是学的极快,至少对外时候,不管是伺候人还是打点上下,都是有条不紊的。 刚开始时候,青青是因着被夫人委以重任而感到兴奋。后来习惯了之后,更是觉得能帮着夫人跟小姐排忧解难不止是夫人看重或是威风,更重要的是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一路走来,她慢慢的学着,有时候还会偷偷跟着驿站或者路上其他人家的丫鬟行为做派学,就算不懂也会暗暗记在心里,等碰上合适的时候试几次。 不得不说,青青确实是个好的,最起码在摆正位置跟心态之后,她的成长是谁都比不得的。 见青青执意要守夜,而自个也睡不着了,索性俩人就一起喝着茶有一搭无一搭的小声说起话来。慢慢的,俩人倒是都没了困意。 伙计来送过两次油灯,瞧着夫人跟身边的丫鬟似乎还在喝茶,于是没一会儿又上了一壶热的过来,倒是妥帖的很。 待到第三盏油灯烧尽了,天儿也渐渐亮了起来。 整夜没睡,精神自然不会多好,等看到大丫跟红梅彻底转好后,林宝珠才高兴起来。想着俩人出了许多热汗,所以她就跟青青一起又帮着俩人擦洗了一遍,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忙活到这个时辰,天儿虽然亮了但外面都还没热闹起来,所以林宝珠就靠在太师椅上迷糊了一会儿。也不知迷瞪了多久,她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慢慢掀开眼皮,却发现天儿已经大亮了。 揉了揉干涩有些发疼的眼睛,叫了一声青青,见青青似乎是在门口跟人说话,这才罢休。起身看过大丫跟红梅,见俩人睡的憨甜,而且那姿势早就七横八歪的没个正形了,她不由失笑摇头。 给俩人盖了盖被子,也不吵醒俩人,她就转身去了外间屏风外面。正好,青青跟伙计说完话,端了热水跟漱口盐水跟柳条进来,见到她醒过来赶紧的把东西放到脸盆木架上。 “夫人,刚刚伙计说厨房给熬着小米粥呢,还蒸了些蛋羹,问咱还需要什么不。我就让人给添些小笼包跟素包子送过来,顺便带几个小菜。”把东西放好以后,青青就过来要帮着林宝珠梳头。 这会让林宝珠才发现,一脸带笑的青青,虽然面色还有些苍白,不过却并不像最晚那般没有生机了。很显然,青青醒的早,早早就打理好自己了,不光脸蛋干干净净的了,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的。 “昨晚累了那么久,怎得不多歇一会儿?一会儿大丫跟红梅起来了,还有得你忙和。”林宝珠语气中虽然略略有些埋怨,可却不难听出她话里的关心跟爱护。 青青心里一暖,想到昨晚夫人还哄了自个跟红梅睡觉,而且还替自己守夜,她就说不出的感动。 “昨晚奴婢不累,反倒是夫人守了一整夜,瞧着就憔悴了许多。” 见青青眼眶就要红起来了,林宝珠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可别掉眼泪,不然我也跟着心酸起来了。”许是觉得气氛有些深沉,她又笑道,“你也说我憔悴了,那可得好好给我梳个好看的发髻,一会儿也让夫人能美滋滋的见人。” “哎......夫人放心,谁都比不过夫人好看。” 有了这个插曲,接下来梳头洗脸漱口就顺利多了。当然,这会儿伺候的人本来就少,所以林宝珠也不会让青青所有的活计都干的,也就是梳头这事儿,她实在是除了编麻花辫子,真不会挽什么好看的发型,反倒是青青挽发的手艺不错。 这边拉着青青吃过饭了,大丫跟红梅才醒了,俩人自个穿了衣裳,迷迷瞪瞪的小跑出来。看到桌上还有饭菜,才笑呵呵的跟林宝珠和青青打了招呼,然后洗漱一番过来填补肚子。 许是大病初愈,俩人嘴唇还有些干涸,林宝珠看着心疼,连连让青青帮着俩人盛了些米粥递过去。 几个人吃过饭,伙计来收拾桌椅时候,就见到又活蹦乱跳的小姐跟小丫头了,瞧着夫人神色欢愉,他自然也恭喜了一番,可劲儿说了许多好听话。自然地,一番赏是少不了的。 前晌时候,六子过来商量,说是前一天遇上的事儿有些棘手,而且大丫跟红梅又病了一场,所以他就想着要不要推迟一天赶路。 林宝珠也知道大家都累了,经过一整夜精神高度紧张,再有前一天打斗搏命一番,也该休整一下,所以自然就应下了。 商量妥当行程之后,六子就派人去暗中打探一番驿站的事儿。说起来,他到底跟在张满囤身边日子多了,也被朱能这个就连睿王都看重的谋士潜移默化的影响了许多,所以心思相比于别的粗莽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爷们要多一些,若是说路上遇到不开眼的土匪打劫,许是还引不起他的注意。可偏生,来人是直冲着大嫂而来的,下的也都是死手。能在燕京这般堂而皇之杀人而不计后果的,他琢磨着肯定不是一般人。昨晚想了一宿,都快想破头皮了,他也没能想出个一二三来,最多就是猜着大概是匈奴那边的残兵败将报复吧。不过他下意识的还是想着瞧一瞧,会不会有人插手把那事儿压下去。当然,他跟杨勇也少不了去一趟马厩,自然是去瞧一瞧被栓了一整宿的那个想死都死不了的刺客。 到了晌午时候,在伙计来送饭时候,林宝珠特地询问过六子等人的饭食,想着大家的食量都不小,索性又加了几道菜跟饭食。 反正有一整天的工夫休息,再看夫人让人送了许多吃食饭菜过来,明摆着要让他们敞开了吃,所以几个人就算都累的不行,却也高兴极了。 因为昨儿的事儿,所以大丫跟红梅谁都没在吵嚷着要出门玩。就算是知道要在此逗留歇息一天,她们也没出门的想法打算了。 吃过晌午饭,几个人凑在一起玩昨儿个买的那些小玩意儿,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而林宝珠则寻了两本画本,靠在太师椅上悠哉游哉的喝着茶看风流才子俏佳人的戏码。时不时的,跟边上玩闹的大丫几个打趣几句,而青青则一遍整理衣裳,一边调笑着说些好玩的事儿。 前一日的惊恐跟无助,似乎就在脉脉温情跟林宝珠看似不经意的引导下消散了。而不管是大丫还是红梅跟青青,情绪也渐渐转好,丢开了心中的恐惧,又开始盼望起京城好玩好吃的东西来...... 大概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最起码,几个孩子的心理并没有因此而留下创伤...... 第二百一十章 满囤来了 第二百一十章 因为大丫跟红梅的身体转好了,而且青青也累了一整天,所以今晚休息时候,林宝珠还是让人加了一间上房。 晚上收拾好后,大丫就要跟着红梅一起去玩一会儿再睡觉,林宝珠并不在意,左右就是隔壁房间,也就放了人离去。当然,她也少不得叮嘱青青一起过去照看着。 等几个人离开之后,坐在太师椅上的她就止不住的困顿起来,原本拿着话本的手也有一搭无一搭的往下掉,直到那话本落到胸前,而原本安静的房间里出现了绵长安稳的呼吸声。 她也确实累了,身体累,心更累,今天又为着引导几个孩子看淡昨日的危险,所以强撑着陪了她们一整天。如今猛然屋里安静下来,哪里还能忍得住,那一阵阵的疲倦可不就涌了上来? 然而还没等她睡沉过去,突然感到身后有人过来,本能的她猛的起身,却不想直接被人搂了个正着。想到前世军训时候教官教过的军体拳,虽然当时别的招式并没学会,可用手肘狠戳歹人腹部以争取逃脱时间的招式,她却是跟同宿舍的小伙伴练习过许多次的。 除了心中猛然生气的警觉之外,林宝珠还有些担心刚刚离开不久的大丫几个,如今有人进了房间但六子几个并无动作,可见来人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还来不及回头看个仔细,念及昨日那些人出手狠辣,当即就动作比心思快,直接翻身冲着来人冲撞过去。就算不能把人撞倒,至少也能拿了先机,弄出声响来引起外面的六子等人的注意。 却不想,她这一撞,不仅没把人撞倒,反而直接被人紧紧抱在怀里。 本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却随着那声低沉的“媳妇”二字,让林宝珠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的怔住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饶是感到额头发疼,都没吭一声。 “媳妇,你怎么了?别吓唬我啊......”突然出现的张满囤本是想给媳妇一个惊喜,却没想到一低头就看到媳妇泪眼朦胧的模样。他最是见不得媳妇掉眼泪了,这会儿见不管他怎么哄人,媳妇就是一声不吭,端是愣怔着,那眼泪珠子跟断了线一样掉下来砸在自己手背上胳膊上,砸的他心窝子都跟着生生发疼。 “媳妇,你说说话,你怎么了?可是受伤了?还是哪里不舒服?”手忙脚乱的汉子,赶忙上下打量起媳妇来,生怕好好的媳妇因着昨儿的事儿受了伤。见媳妇并没什么不妥,他直接把人扛起来就要往床边走,倒不是他猴急了,实在是担心媳妇是不是伤在了暗处...... 直到被放在床上,眼看那一脸郑重严肃的汉子就要给自个脱衣裳了,林宝珠才破涕为笑,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恶声恶气的说道:“闹什么闹,昨天都快把我们吓死了......” 一说起昨天的事儿来,她原本都已经止住的眼泪,就再次忍不住的涌出来。许是女人就是如此,甭管在外人跟前多勇敢多强大,可碰到自家心心念念的男人,就会多了一份柔肠跟娇弱。尤其是那汉子一脸关切跟担心,更是让她忍不住放大了委屈。 “媳妇,不怕不怕,我这不是来了么。”张满囤见媳妇又笑又哭,心里酸涩难受,只能搂着她小声宽慰着。可是他却并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来来回回的也就那么两句。 被熟悉的气息环绕着,感受着自家男人身上传来的温度,她鼻子一酸就又差点掉下眼泪来。可许是心里踏实了安稳了,嘴唇哆嗦了半晌,才又笑起来。 她心里欢喜着,比往日任何时候都欢喜,听着耳边那汉子一声声叫着媳妇,让她眼泪簌簌落下也没收起嘴角勾起的弧度。也不知怎得,刚刚才有些平稳了的心情,突然又激动起来,迫的她想要大哭一场,想要说说自个的担忧跟害怕,想要让自家男人陪自己回桃树湾,一辈子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是理智上,她知道她不能说。所以她只能扎在自家男人怀里,任由眼泪模糊了双眼。 张满囤看着媳妇嘴角含笑但眼泪不住掉下来的样子,只觉得整颗心都要碎了,他揽了媳妇在怀里慢慢抚摸着她的后背,任由她发泄出来。 这么哭了一大场,林宝珠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止住了眼泪,然后靠在自家汉子肩头说起话来。因为心里难受,可有些话她却并不能说,所以断断续续的只能说些桃树湾的事儿,说她又跟文家谈成了生意,说一路上的见闻,说昨儿个那些刺客杀手的笨拙,说......说她差点就见不到他了。 听着媳妇的话,张满囤脸上全是愧疚跟心疼。对于他来说,什么都没有媳妇重要,就算拼着不要命,他也看不得媳妇出错。原本以为自个有了功勋,被天子看重,被人敬仰,就能护着媳妇不受伤害,给媳妇撑起一片天地,可如今看来,自个的想法当真是可笑之极。 是他还不够强,居然还能让宵小之徒暗中下手,又或是自个手段太温和太过没有存在感,让那些人以为自个就是个莽夫,除了战场上杀敌就不知道其他了。 呵呵,若是没有招惹到媳妇头上,他愿意装傻充愣,可如今那些人居然敢对媳妇下手,这是他如何都不能忍的。其实早在接到信的时候,老二朱能就寻他说过其中的弯弯绕......原本他也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掺和,不过现在看起来,由不得他选择了。 林宝珠并不知道自家汉子的想法,她只想抱着自家男人,感受着他的气息。只要有他在,她的心就是安稳的,就好像什么事儿都不畏惧了一般。 “媳妇,以后再也不会了。”张满囤声音有些哽咽,但却意外的坚定。什么都不当紧,只要媳妇平平安安的就好。 只一句话,刚刚笑起来的林宝珠,再次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又引得张满囤一番安抚,他嗓音嘶哑低沉,但是却奇异的让林宝珠心里暖起来。 一直过了许久,久到天色都黑了,外面夜市也热闹起来了。客栈里灯笼亮起来,成串成串的照的屋里屋外都通明亮堂。而本来想回屋寻娘亲的大丫,也被六子哄着又回了红梅跟青青的房间...... 只是外面的一切,似乎都跟一派温情的小两口无关。如今林宝珠不说话,张满囤也不言语,两个人就跟连体婴儿一般相互依偎着相互感受着彼此的呼吸跟温热。 林宝珠的脑袋靠在男人宽厚结实的胸膛上,饶是满身疲倦困乏,却依旧不肯睡去。 见媳妇不在掉眼泪,张满囤才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起身去要了热水,拧了布巾回来给媳妇仔细的擦脸。而林宝珠则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身影,连眼睛都舍不得眨巴一下。 五大三粗面容佷戾的爷们,此时拿着温热的布巾,小心的给媳妇擦干眼泪。那眼睛里,全然是满满的不容置疑的柔情跟疼惜。 他心里默默想着,日后决不让媳妇在这般掉眼泪了,瞧那双眼都哭的红肿起来。如此,该是怎样难受。 给媳妇收拾好,他就抱了媳妇翻身躺倒在床上,然后任由媳妇趴在自个胸口不言语。虽然心里火热,可对上媳妇红肿的眼睛,他心头的炽热就变成了心疼,然后只缓缓抚摸着她的头发,温馨安然。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林宝珠昏昏欲睡了,张满囤才把人裹到被窝里抱住,然后俩人头抵着头慢慢睡去。其实张满囤这两日的日子也不好过,自打受到消息,他甚至连招呼都没跟睿王殿下知会,直接牵了马就直奔燕京而来。甚至大军不大军,什么军纪法规,都敌不过他对媳妇的担心跟在意。 第二天一早,张满囤依旧没有离开,等林宝珠醒来时候,入眼就是自家那汉子黑黝黝的眼睛,真挚的满满的柔情,简直要把她腻在里面了。 “媳妇,你感觉怎么样?”张满囤抿了抿嘴唇,嘶哑着嗓子,心头火急火燎。别说,媳妇一副刚睡醒的娇羞模样,真是瞧的他口干舌燥的。昨晚上,媳妇搂着他一个劲儿的蹭,简直把他浑身的活儿都点着了,偏生人还睡得香甜,让他舍不得弄醒。 这会儿见媳妇醒了,精神好像也不错,他那双眼睛可不就锃亮起来?明晃晃的就是求爱的意味,简直不要太过没羞没臊了。 林宝珠不想自家汉子一大早就克制不住,俩人毕竟在一起许多时候了,他那眼神代表什么,自个用脚趾头也能想得明白。 “别闹了,一会儿六子他们就来了。还有大丫跟红梅青青呢,......”然而,话还没说完呢,余下的声音就全进了张满囤的肚子里。 “没事儿,我已经跟六子知会过了,一会他直接带大丫几个去吃饭。”张满囤囫囵不清的说了一句,然后就一口亲了上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第二百一十一章 折腾了好一阵子,张满囤才心满意足的亲自服侍着媳妇起来。这会儿六子几个早就带了大丫跟红梅青青出去玩,如今客栈有大哥亲自坐镇,暗中还有睿王殿下的暗卫帮忙,想来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往上撞,所以他们几个兄弟可算是放心了。 吃过饭了,张满囤就牵着媳妇出门了,燕京之地其实还是有许多可以去玩的地方。虽然媳妇并不重玩乐,不过上次他跟着睿王殿下出门时候,心里可是想着若是有机会,定要带了媳妇到处逛逛。 说实话,这一路上,睿王给的赏赐不少,至少让他的荷包又鼓鼓囊囊的了,带着媳妇出门自然也就底气十足。反正总不能像上一次那般,空着手连礼物都没准备就回家去了。 对于说话都一副财大气粗样子的汉子,林宝珠总是会觉得忍俊不禁,就像现在刚刚还荷包里满是银子的男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打怀里摸索了半天,然后掏出几张银票跟一根金簪子塞过来。 “媳妇,银票是睿王殿下赏的,除了赏银还有啥来着。金簪子是上次在京郊时候,听别的兄弟说家里婆娘说哪家小姐都喜欢,我瞧着也好看就干脆买回来了。”说着他就讨好求夸奖的模样凑了过来,“媳妇,我给你戴上。” 林宝珠现在是越来越习惯自家汉子燎妻手段了,不算高明,不过却每次都燎在了自个心坎上。至于他话里的别家小姐,林宝珠就自发忽略了,毕竟她还是自信够了解这个男人的,他嘴里别人家小姐或者婆娘,想必就是个由头罢了。 她也不扭捏矫情,大大方方的坐在梳妆台前,任由自家男人把那看着俗气并瞧不出多少美感的金簪子戴上。对着镜子左右瞧了瞧,还算精致,最起码让自个平添了几分富气。 眯了眯眼,林宝珠歪歪头看向自家男人,难得的主动凑上去亲了一口。说实话,自家汉子的眼光,她还真是不太敢赞同,不过并不妨碍她得了礼物心里欢快。想来这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去首饰店时候,没少没店家忽悠,才买了这么个实心的金簪子,完全是土豪手笔。不过到底是他的心意,就算是土疙瘩,自己也稀罕。 张满囤是怎么看自家媳妇怎么好看,别说只是一支金簪子了,就是媳妇满头金钗银簪的,他都会觉得媳妇最好看了。 拾掇好后,俩人就携手去了街上。人来人往之中,摩肩接踵,好不热闹,然而张满囤片刻没有松开媳妇的手,就好比看不到旁人投过来的眼神一般。 张满囤带着两个侍卫也差点没把眼睛惊下来,不过看自家那个冷面寡言不善言辞、英勇威猛一往无前的将军,面对夫人时候傻呵呵的模样,他们的认知再次被刷新了。早些时候,光知道将军惦记夫人,现在才知道那哪里是惦记啊,简直捧在手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光是看着将军亲自给夫人挑选胭脂水粉小玩意儿,就够他们惊到下巴的了,现在居然还给媳妇买小食亲自喂过去? 反正不管怎么惊讶,他们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将军和夫人身边走着。然后在人流涌动的街上,防着有人会出手伤了两位。 今儿是张满囤带着林宝珠出来玩耍,心情自然跟之前她带大丫几个出门是不同的。若是之前是有些兴致的话,那现在就是兴致勃勃满心欢喜。 明明同样是卖着小玩意的摊位,却因着身边有了宠着自个的汉子,而变得更有意思了。还有那叫沿街叫卖的小食贩子,那糖葫芦跟糖人,好像也越发诱人了。再看一些手艺人心思巧妙的编织着许多灵动或者有趣的小物件,也引得她多看了好几眼。 许是心情不同,林宝珠看什么都是好看的,就连边上白发苍苍的老者,笑起来那满脸的褶子也像是充满了暖意。偶尔瞧见几个老夫妻拉着手一块走,或者叫卖一些小东西,林宝珠就会拉了自家汉子过去光顾一番,不为别的,只为那份难得的相濡以沫跟恩爱,就足够让她过去的。 这一趟也是收获满满,当然依旧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大多都是有趣的或者吃食,拿回客栈之后,就给已经回来的六子几个分着吃了。余下的,则让大丫跟红梅青青拿着玩起来了。 大丫也是好久没见过张满囤了,要说对叫林宝珠这个舅娘直接改口叫娘亲很是顺当的话,那对于叫张满囤这个爹,她其实还是有些不习惯的。最起码,叫了之后就红着脸羞怯的躲在了娘的身后了。 也无怪如此,实在是张满囤在家时候太少,与大丫自然没那么亲近。好在他也是真心疼惜大丫,倒是也没为难。张满囤本来就是个喜欢孩子的,现在又把大丫看成是自个跟媳妇的闺女,可不就愿意纵着宠着? 所以几个战场上的故事,再加上强有力的提起来转圈圈,也就把还有些生疏的大丫哄的眉开眼笑的连连喊爹爹了。 因着张满囤来并没有躲着旁人,且已经耽搁了一夜一日,所以这会儿早就有官员来客栈候着求见了。不过他却并没有打算让旁的无关竟要的人打扰自个跟媳妇团聚,所以一概是不见的。最后也是不愿意让人打扰,干脆他就跟媳妇商量着包下来客栈后边的小院儿住下。 其实也是他有私心,那会儿听六子说媳妇烤肉很是好吃,直接就勾的他满肚子馋虫都动弹起来了。 等到了后院,林宝珠就跟青青几个忙活着收拾起吃食来。好在厨房里什么吃的都有,甚至还有一些是客栈的掌柜的跟伙计瞧着前来的官员,知道入住的就是斩杀匈奴王的护国将军夫妻,所以不敢大意,满心激动的准备了许多稀罕吃食,从海鲜到青菜瓜果,再到客商路过时候留下的飞禽肉类应有尽有。自然地,打听清楚将军夫人的来历,掌柜的还特地让人置办了张记的茶叶跟吃食。 瞧着一灶房的食物,林宝珠不由摇摇头,之前她就觉得这家客栈不愧是燕京大客栈,从掌柜的到伙计都体贴而且机灵。如今看来,何止是体贴啊。 不过说起来也并非客栈掌柜的就一心巴结或者讨好张满囤跟林宝珠,实在是老百姓甭管是有钱还是一贫如洗的,在这个年头都很敬重佩服得胜归来的将军。尤其是张满囤,斩杀匈奴,绝了匈奴王庭,那可是百年来没有过的事儿呢,只要是大周百姓哪个不敬仰? 所以,给将军跟夫人准备什么,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问过自家汉子他离开大军有没有关系之后,林宝珠才知道,他来是私自离军。当即,她就满心担忧起来,生怕自家男人犯了军纪让人拿了错处。却不想,那汉子嘿嘿一乐,抱着她啃了半晌,才说这是朱能给他出的主意,叫什么自污...... 林宝珠不知道里面具体的事儿,不过并不妨碍她猜测个七七八八的。别的不说,她看康熙王朝之类的却也不少,那些明争暗斗却大概有个概念的。 自古帝王都怕功高盖主之人出现,若一个人能征善战,又掌握几万精兵,且立下不世之功被大周人所敬仰感激,那帝王难免会擦测忌惮几分。就好比汉武帝之时多位将军或是露贪性,不断同帝王索要土地奖赏,或是露短浅目光要拜将封侯,又甚至是无能不能生育子嗣,终有一条能让帝王满意,觉得此人不堪不足以兴兵谋反。 仔细想想,想张满囤这般明晃晃的看重媳妇而看不见旁的,甚至为了情爱不顾大局,也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让人放心。 想到自个就是那挡箭牌,林宝珠只觉得囧囧的,不过看到自家汉子眼巴巴的瞧过来,她心里还是高兴的。能为那个汉子分担一些,就算是挡箭牌她也高兴。 想通了这些,她也就不再纠结了。直接跟青青洗了手就忙活着拾掇起那新鲜的鱼虾了,当然还有那螃蟹。这个时节的螃蟹还算美味,瞧着个头跟体型,干脆直接清蒸就是了。 至于那一直在水里浸泡着的鱼虾,少不得油闷一个,然后炸个虾球吃。余下的,鱼皮饺子,虽然不好做,但却也能做出一些来尝尝鲜。正好,剩下的鱼肉鱼骨可以炖汤...... 想着还有大丫那个小馋嘴,所以林宝珠少不得起了锅,烧了些布丁出来。如今瓜果不少,布丁的滋味自然也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能做冰激凌,不然想必大丫跟红梅青青都会更喜欢的。 青青在边上帮着打下手,从最初的手忙脚乱到后来麻利的腌肉捏丸子,可谓是动作极是利落。她本来就是海边长大的,跟着娘亲学过许多拾掇鱼的方法,所以这会儿刮鱼鳞洗干净,哪个都难不倒她。 林宝珠瞧着那鱼被片开了,赶紧的点了调料上锅蒸起来,这个工夫,她可就烧起了糖醋汁儿,就等一会儿滚烫的油汤浇到鲜嫩的鱼肉上做一道松子鱼呢。 原本不起眼的鱼,不过半刻钟的工夫,就像是开了花一般,配上红彤彤的糖醋汁儿,怎么瞧怎么诱人。让来帮着端菜的六子跟杨勇,可是差点没直接流口水。 一顿饭,吃得比在桃树湾时候只好不差。别说张满囤了,就是六子几个都抱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出门时候都恨不能扶着墙走。 等到晚上时候,俩人又是如胶似漆的运动一番,一直到了快子时了。张满囤才亲了亲睡得安稳恬静的媳妇,然后起身跟外面的六子几个打了招呼,匆匆离去了。 这一次回去,难免不会被责难,少不得还要受罚,毕竟就算是自污,也不能凭白违抗军纪。治军之道,军纪严明,饶是他都不能轻易触犯。可他又怎么忍心让媳妇知道,让媳妇担忧心疼? 果然刚回到军营,睿王殿下身边的李公公就带了自京城加急而来的圣旨到了。护国将军目无军纪,斥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张满囤是如何咬牙受下责罚的暂且不说,且说林宝珠这边,如今就再次顺利上路了。虽然有了一次刺杀,不过因着张满囤的出现以及京城越来越近,那暗处的人纵然蠢蠢欲动,却也不敢再次下手了。 要知道,这次护国将军丢下大军离开,现在哪个不知道缘由?不就是将军夫人遭刺杀,这件事不光是市井之间传言众多,而且连皇上都心存怀疑了。 这个关头刺杀有功之人,他还没那么脑残,就算要压制睿王过呢张满囤,那也得等人到京城之后寻个由头发作。暗中刺杀,若是真成功了,少不得一盆子脏水要泼到皇家头上。想到这些,皇帝的心情就有些不好了,狠狠的把密折扔到一边,满面怒气。 “来人,让人暗中护着护国将军夫人一行进京,朕要她们平平安安进京受赏。”帝王一怒,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是。”原本空荡荡的乾清宫中,忽而出现一个身着赤色衣服的侍卫,得了帝王命令闪身离开。 而边上伺候着皇帝的总领太监张公公则躬身继续伺候,似乎并没有看到突然出现又凭空消失的人一般。皇宫之中这样的事情最少不了了,到底是皇上的天下,藏个吧高手,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张来,你说说,你觉得这护国将军跟睿王是什么样的人?”许是撒了气,帝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接过身边贴身大太监递过来的热茶,待到茶水下腹,舒展到四肢百骸才觉得轻松了一些。 “奴才惶恐,皇上这可是为难奴才了。”张来听到皇上点名问话,赶紧跪下行礼。 “你就甭跟朕装了,起来好好说话,此处就你跟朕在,又有什么好怕的。” 张来是自潜邸就伺候他的老人了,这么几十年,那些早年跟在他身边的,也就这么一个了,所以皇上对张来还是极其看重跟信任的。 “皇上英明,奴才是真真的不知该怎么说,不过就是觉得护国将军为着一介女子丢下大军,有些太草率了,不像是有大本事大能耐的人。就像皇上一样,英明神武,就该以大局为重。至于睿王殿下,奴才觉得殿下是个孝顺的......”若说说前几句评价张满囤的是吐槽,那后边一句,就是张来耍了心眼的,再怎么说睿王殿下都是主子,容不得他这做奴才的说道。而只说睿王殿下孝顺,想来也能说打皇上心坎上。 果然,听了张来的话,皇上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两声。也不知到底是哪句话取悦了他,倒是让他拍手大笑。 “倒是朕没看通透......” 也是,一个男人却被一个女人牵绊住,若说他心怀天下,却也是高看了他。不过有了这般明显的软肋,自个也不怕张满囤生了异心。至于睿王......罢了,到底是自个颇为看重的儿子,且看他回京之后是何打算,若是...... 京城之中,谁都不知道皇帝是何心思。而恭恭敬敬的张来,却在皇帝大笑之后,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如此,也算是帮着殿下躲过一劫吧,至少皇上不再那般忌惮了。 于是在几路人马的共同努力之下,林宝珠一行接下来的路程可谓是平坦安全了许多。在大军驻扎京城之外,得了圣旨的前一日,林宝珠几人也到了京城之内。 第 二百一十二章 第二百一十二章 虽然是刚到京城,不过到底是天子脚下,规矩跟繁华都是一等一的。早在进京城的第一时间,就有小轿在城门之外候着了,瞧见六子一行人,来者直接上前行礼拜见。 “敢问几位可是打桃树湾而来?”为首的是个看似儒雅的中年人,瞧那衣着穿戴,也算是讲究。人是和和气气,虽然没端着架子,却也能瞧得出来来者是自大户出来的。 六子几个相互对视一眼,心中警惕,几个护着马车的兄弟就摸着佩刀眼神冷冽起来。甭管眼前人是什么来历,总归小心是没坏处,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个歹人会在脸上刻着坏人二字? 来人见状,也不气恼,当即就笑着拱手解释道:“我等是睿王殿下府中的,奉命在此候着夫人跟小姐,接夫人小姐暂且去驿站落脚。” 六子心里紧张,不过瞧着城门口还有配着刀剑的守卫,城墙之上还有一队站岗的兵士,瞧着虽然不比他们这些在战场上实打实杀过人的,却也不算都是草包。念及京城守卫,该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就算有歹人行凶,也未必会选在此处。 很显然,林宝珠也想到了这一点,京城地界天子脚下,多少双眼睛瞅着呢,别说匈奴那些不成气候的落网之鱼,就是京城里那几位有别的私心想要置他们于死地的爷,也不会愚蠢到这个关键上在动手。 所以,她在马车里叮嘱好大丫跟青青红梅莫要随意往外看,这才缓缓开口道:“劳烦先生了,不过我们一路上经历坎坷,自然对先生身份有所迟疑,还烦劳先生拿出信物。” 见被个妇人质疑了,来人也未露出不悦的神色,依旧毕恭毕敬的拱手弯腰道:“夫人所言极是,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这里有睿王殿下盖有印记的书信跟瑞王府的腰牌,当然也有护国将军让人递来的信物,还请夫人过目......” 到底是王府出来的,一言一行让人挑不出差错,甚至表情都恰到好处,不曾让人觉得高傲不可一世,也不会让人觉得低贱卑微落了王府的气势。 六子适时上前接了信物,他自是浏览一遍睿王府的腰牌跟信件,确定是真的无疑,才将那用红布兜装着的物件递到车里的嫂子手中。 林宝珠接了东西,摊开手心往外一倒,整个人登时就无语了。感情那汉子还记着生闺女的事儿呢,红布兜里放着的不是旁的,全然是一些写的七扭八歪的名字,许多都是俩人恩爱亲热时候,那爷们给闺女准备的名字...... 有了这么一遭,她哪里还崩的住啊,那眼神飘忽的都不敢看跟前一个劲往身边凑得大丫。不过虽然红着脸,不过也就是片刻之后,她就依言带了大丫跟青青红梅下了马车,转而进了睿王府准备好的轿子。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现在是没有资本跟人叫板抗衡。再者,上次听自家那汉子说过,睿王殿下对她颇为照顾,而且他也是打心底里敬重殿下的,能在殿下手下当差,是他的福气。再加上之前在驿站被刺杀的时候,六子也说,是睿王府的暗卫暗中保护出手相助,否则难免没有死伤。 就那些来说,睿王殿下对她也算是有救命的恩情。 且不说这些,就是赵老爷子也提说过,若是遇上不得已的事儿,就去睿王府求个人情。虽然她不清楚老爷子跟睿王殿下的关系,却也知道,老爷子不会害自己的。 作为主子,林宝珠跟大丫自然同乘一轿,而青青则跟红梅分站在轿子左右一并走着。余下的六子几个,也下了马,神情肃然的跟着一同前行。 一来是轿子行的缓慢,二来京城接到人头攒动,除了原本京师的人,还有许多打外地听着说护国将军回朝而慕名前来的人,这座京师城池,早就可以说是人满为患了。也就是林宝珠一行有睿王殿下的安排,再加上左右侍卫把持,不然早就不知被冲撞到哪里去了。 不过也亏得是有人接了一趟,不然驿站都没空房间了。 到了驿站,睿王府的管家就行礼告辞了,临走之前不忘言语解释:“因着将军在京城的宅院还未被赐下,所以还需得夫人跟小姐委屈几日,待到犒赏三军之后,圣上下旨开将军府,奴才再带人来帮夫人小姐打理一番......” 林宝珠点点头,落落大方的回礼,眼神没有得意也没有畏畏缩缩的扭捏,反倒是坦荡大方的道谢。毕竟她现在还是白丁,就算有些产业,想来在王府管家眼里,也算不得什么。 俗话说的好,宰相门前七品官,而作为现在声名赫赫且本就贤名在外的王爷跟前的官家,怕是地位跟分量都不是自个一个区区新鲜出炉的将军夫人能敌得过的。况且,都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林宝珠实在也不想因着自个的狂妄跟自得,给自家爷们摸黑。 “那奴才就先行退下了,稍后您可以让驿馆的伙计带您去文家茶楼,奴才在那给您定了包厢,只等明日将军入城便能看到将军风采。” 林宝珠闻言,心中一喜。之前她并没想到要定什么包厢不包厢,可进了京城,纵然在轿子里也能听到外面一路上人人传颂着护国将军砍杀匈奴王的丰功伟绩,各种口音交杂,可见此次灭匈奴之战,是怎样空前的功勋。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怕是自家就算有银子,也不一定能寻到个好位置来等着自家男人进城...... 不过有了睿王府的安排,那就不打紧了。想到这里,她面上的笑意就真挚了许多,想了想就示意青青上前打点。也亏得林宝珠之前逛街时候买了几个看的过眼的金线黑丝荷包,里面各自放了块成色还不错的玉石,她也是觉得头次进京,不知若要赏人,金银该是几何,为了免得闹笑话,干脆就用玉石替代。 这会儿恰好用得到,总算是没白准备一趟。 得了赏,那管家自然高兴,就连后面跟着的几个丫鬟小厮,都眉开眼笑的跟着连连谢赏。毕竟,主子若是给了赏,管家多多少少也是会给她们干活儿的一个甜头。 送走了睿王府的人,待到林宝珠几个都安顿好了,六子才上前说话:“大嫂,大哥他们因着圣旨不能当日进京,怕是赶明儿也得等到黑天了皇上犒赏宴之后才能回来。我们几个虽然护送大嫂跟大丫进京,不过到底也是军中的人......” 见六子跟后头的杨勇都是一脸既兴奋又纠结的神情,林宝珠哪里有想不明白的道理。他们算起来,可都是立了功的,是自家男人身边最得力的人,要是犒赏三军,想来也能在宴会之上露露脸,甚至被帝王夸赞几句。 虽说她是对那些事儿无所谓,毕竟她并不是古人,做不来盲目的崇拜帝王皇族,更不会因着皇家几句好听话而兴奋难耐。可架不住这个年代大多数人,毕生都以被皇家朝廷看重为荣,在他们心里,大概皇家就是个高不可攀的存在。 就好比张记的茶,只因被两位王爷夸赞过,就能一路直接开挂似的从默默无闻到声名鹊起。就算不说,可林宝珠心里也得承认,哪怕是因着自个制茶的手艺好,茶叶滋味醇香,却也缺少不了人们对王爷赞赏过的茶叶这一噱头的追捧。 说白了,这就是影响力号召力,看不见摸不着,却是真实存在的。 林宝珠也不非得等六子把话说完,当下笑着点头道:“就是你们不来,我也要找你们说呢。之前一路艰险,少不得你们护着进京,如今到了京城,再有睿王府照应着,想来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再寻事儿了。你们在战场拼杀,为的不就是建功立业出人头地么,没得因为我们耽搁了。”顿了顿,她复又说道,“一会儿你们直接归营去吧,赶犒赏宴之后,大嫂跟你大哥再好生请你们吃一顿,到时候保管让你们吃个尽兴......” 若是旁人,林宝珠自然不会这般轻易许诺,实在是六子比较特殊。不仅是因着自家男人把六子当兄弟当儿子看待,更是因着六子敬重她而且一路上多少次救她们,算起来,她也实在是把六子当亲人看待了。 自家男人身边知心的兄弟亲人本就是极少的,而从军之后,饶是有朱能等人,却没有任何一个如六子这般坦诚待他。比如朱能,当初为了让自家男人投身睿王麾下,使了多少计策,用了多少手段,明里暗里的她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可六子不同,六子是真的只为跟着大哥拼命。不然原本他明明可以留在地方县军营,又何苦抢着跟在张满囤身边往战场上跑。要知道,那一去指不定就是刀山火海生离死别。 见大嫂开了口,六子也不纠结了,尤其是听到嫂子说要他们好生大吃一场时候,更是立刻就欢喜起来,连声应着。 第 第二百一十三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 瞧着六子一脸讨好模样,林宝珠忍不住打趣了几句,使得六子直接嘿嘿一笑。说实话,他是真把林宝珠当大嫂看待的,或者还有点娘亲的意味,总觉得亲近的很,如今又是私底下叙话,自然要放开许多的。 等跟杨勇抱拳又说了几句,之后六子一行才满脸喜色的离开了。 之后等伙计送了饭食上来,用过饭菜之后,林宝珠带着大丫几个稍作歇息,就琢磨着出去转转。然而,几个人还没出门一刻钟呢,就有些后悔了。 说实话,现在满街的人,说的莫不是护国将军跟睿王殿下回京的事儿。再加上说书的把大周跟匈奴之战说的跌宕起伏,让多少人都舍不得挪地儿,所以茶馆茶楼还有各种铺子里,都是满满当当的人。 几个人被挤的实在是寸步难行,索性就又回了驿站。想着这个时候歇下来还有些早,所以林宝珠就跟伙计要了热水打算自个泡茶。 说实在的,京城的驿站比之燕京的要更加舒适,所以摇着太师椅喝茶看书,未必也不是好选择。而大丫跟红梅自然是趴在书桌上练字儿,至于青青则安安稳稳的跟着林宝珠身边伺候,顺带着还照看着大丫那边。 伙计上来时候,也是满眼喜色,见到林宝珠纵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也是惟妙惟肖的讲着许多京城的趣事儿。毕竟,自打这位进了驿站,就有好几拨贵人前来打听了。甚至熊将军家那边,也破天荒地派了人来说话。 想来想去,他也没想出这位的来头。不过想着入了贵人的眼,而且还是被睿王府打点过的,想来是自个惹不起的。惹不起,他自然的讨好着了。 林宝珠被伙计逗得忍俊不禁,不由说道:“小哥说的有趣,看赏。”等那伙计接了青青递过去的赏,连连道谢,林宝珠才心血来潮的又问道,“既然小哥消息这么灵通,那你且说说咱们的护国将军如何?” 一听有人问起护国将军的事迹来,伙计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满眼兴奋的就说道起来。当然,他说的,跟外面说书先生说的都差不多,甚至可以说,那些事儿也就是打外面道听途说来的,充其量他自个在添油加醋的说些将军如何神勇如何战无不胜罢了。 见林宝珠一直是一脸微笑,似乎并没有惊讶什么,小伙计才挠了挠后脑勺,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看样子,这是事儿夫人也听了许多回了,那小的就跟夫人说点外面人不知道的......” 见小伙计神神秘秘的,倒还真勾起了林宝珠心里的好奇来,左右现下无事儿,不妨听一听解闷。 果然,见林宝珠有心想听,那伙计也不卖关子了,说道:“您可知道,护国将军那是人中俊杰,不过自古难过美人关,听说将军甚是喜欢熊大小姐呢.......” 林宝珠不曾想听到这么一句,不过她倒是并不在意,毕竟自家那个汉子是个什么心思,她心里清楚地很。前些日子俩人还你侬我侬的,没得要进京了,给她弄一出风流韵事。 不过她倒是也理解伙计的心思,不过就是前世所谓的爆猛料,想要讨些赏罢了。 伙计见林宝珠表情不以为然,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当即飞快地说道:“夫人可莫要不信,当初熊大小姐可是千里入北邙,救了将军的性命。自古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小的说的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儿,前些日子听两位来小店传旨的公公说起过,熊大将军似乎还求到了圣上跟前,想要圣上赐婚呢。” 林宝珠愕然一瞬,忽然想起之前大战方休的时候,自个带大丫去县城文家茶楼,似乎真就听过那说书人说过护国将军红颜知己的事儿。只是当时张满囤未曾来信,她也并不意味那说书人口中骁勇善战的汉子,就是自家男人,如今想来倒是...... 也不知怎得,许是伙计怕她不信,连连保证,又或是觉得心里膈应了。倒是让她连强笑都撑不住了,当下就觉得嗓子眼里噎了一口老血,咽不得吐不出让人憋屈心烦。 索性,她也不再维持着笑意了,脸上的表情也有些难看了,不过却依旧勉强坚持着风度,挥挥手让人下去了。不过赏却是没有再打,更没让青青送人出去。 也不知怎得,林宝珠冷冷的眯了眯眼睛,愣着呆坐在原处半晌没有动静。手中的茶水,从温热到没了热气儿,都没能把她的心绪拉回来。 许是她的表现太过反常,就连兴冲冲的拉着写好的大字跑过来想让她看的大丫跟红梅,这会儿都没了生息,静悄悄的站在边上不知所措起来。 红梅还好一些,可是大丫却有些担心,看着娘亲脸色好像很差的样子。而且这般沉默跟冷静,好像是从来没有过的。娘亲在她心里,一直都是爱笑的洒脱大方的,是人人称赞,就连先生都看重的,饶是遇上天大的事儿,娘亲也不会乱了阵脚,更不会这般心不在焉。 刚刚伙计的话,她并没有听到耳里,隐隐约约好像就是说了些趣话,似乎还说道了爹爹跟什么小姐。她虽然懵懂,却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杏儿姐姐成亲了说是因着没有身孕,婆家差点再娶一个进门,招娣姐姐也正好到了说亲的年纪,为着那些事儿,她听娘跟秀娘大娘说了许多话。 想到这里,大丫也不要手里的大字了,噔噔蹬的跑到林宝珠身边,拽着她的衣袖安慰道:“娘,大丫要娘,只要娘。” 林宝珠被大丫扯的回了神,然后勉强的笑了笑,却见那孩子满眼真挚跟担忧,小小的人心思比谁都敏感却又单纯的很,就算是哄她开心说出的话也全是真心实意的。 被那水汪汪的眼睛瞧着,在听她孩子般的安慰,林宝珠的心腾然就软了下来。刚刚没由来的心酸,也消散不见了。也不知怎得,她弯腰搂着大丫做到自个腿上,低头蹭了蹭她的小脑袋,才笑着道:“就你嘴甜,娘亲一听见你说话,心里就高兴。” 反正不管怎么说,在大丫跟前,她还不想落了下乘。若自家那个汉子真因着所谓的救命之恩,难负红颜知己的恩情,那她就当从未来过京城就是了。 许是那汉子突然发迹,成了人人赞颂的将军,时不时还会听到许多女子崇拜甚至愿意什么都不求的伺候在将军身边的言论,使得她面上不显露什么,心里却早就有些在意了。都说人在什么高度,就会面临什么诱惑。 自家汉子之前一心一意的对待自个,会不会只是因为当初他没有遇到投怀送抱的人?会不会是遇到的,都是不如自个的女子? 又或者,自家男人如今是何等心思,是同她一般只求一人心,还是想这个世界所有男人一般,举得男人有权有势就该三妻四妾被人簇拥? 一时之间,她脑子里的念头纷烦燥乱。一会儿想着若是熊将军求婚,圣上真赐婚了该如何?总不能让自家汉子抗旨不尊,被判砍头。可若是让她与人共事一夫,打死她都不可能接受。转而又觉得,自家那爷们不可能是哪种人,再说到底是怎样瞎了眼的大家闺秀才能看上自家那个五大三粗连个甜蜜话都得人教的爷们? 一直到大丫给她擦脸,她擦惊觉,自个居然魔怔了,甚至掉眼泪了。 叹了口气,她稳了稳心神,笑着跟大丫抵了抵头,“娘没事儿,就是赶明儿就要见你爹了,有些激动罢了。” 虽是满面笑容,奈何却带了许多苦涩。引得大丫又是一番宽慰跟撒娇,过了半晌,才让她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而刚刚想要讨了好的伙计,这会儿到了驿站后院,就满脸不痛快的嘟嘟囔囔起来,直到看到熊管家居然还等在后院,才赶紧的问了好。 “怎么样?” “您放心,小的办事儿自然是妥当的。不过那夫人脾气也忒大了些,听了小人的信儿却还不高兴呢,连赏都没给就赶了小的出来。”伙计苦着一张脸,挤眉弄眼的说着自个的委屈。直到那管家丢过去一角银子,这才露出了满脸笑容来。 而与此同时,驿站之外一装饰华丽的绛红色轿子被人撩开了轿帘,只见里面的女子虽然容貌艳丽,但看向驿站的目光却是满满的恨意跟厌恶。那眸子里的恶毒跟狠辣,让人心惊胆颤。 “夫人,已经打听清楚了,是护国将军的夫人。”外面回话的婢女垂首低声回话,顿了顿,她又说道,“刚刚奴婢好似碰到了熊家管家,不知是否也为着打听将军家的女眷而来......” 那着装雍容华贵的女子闻言,嗤笑一声,然后伸手懒洋洋的摸了摸自个发髻上垂下来的黄金流苏发簪,看着眼前绣着牡丹的轿帘,红唇微动,说道:“且看着吧,有她好受的。让人把熊将军求圣上赐婚的消息传出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小别扭 二百一十四章 外面婢女低头应是,但却犹豫片刻,小声劝说道:“夫人这般做,侯爷可是知道?” 听到被人反驳决定,那女子冷厉的看向外面的婢女,冷哼一声道:“侯爷如何,要你来多问?不想死的,就按我说的做。” 待到轿子离去,外面被斥责的婢女才惶恐的抬起头来,只是却不知该不该去问过侯爷。可一想到夫人的手段,她就有些颤颤兢兢,罢了若是让夫人不痛快,自己还要受大罪...... 叹口气,那婢女也就转身离开了,只是心里却依旧嘀咕,也不知道夫人跟将军夫人有何仇怨,竟然在这个关头招惹麻烦。 而若是林宝珠或是张满囤在此,许是就能明白是何原因了。要知道刚刚轿子里言语之间全是佷戾气息的女子,曾经也一度梨花带雨欲说还休,甚至每每开口说话,也是哀怨万分,泫然欲泣...... 轿子稳稳当当的往文昌侯府而去,外面奴仆丫鬟簇拥随行,一路上遇到百姓自是毫无顾忌随意冲撞。那轿子前头的大丫鬟,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只不过看似傲气十足的女子,在轿子里抹着自个的袖口神色晦暗不明。若是眼尖的,许就能看到,她胳膊上拇指粗的伤痕蜿蜒而下,甚至那被领子遮掩的脖子下面,都满是疤痕,可怖之极...... 后晌时候,林宝珠有心出门,却不想一开门就听到许多人在议论护国将军同熊家大小姐的二三事。甚至,言之凿凿,就好似亲眼所见一般。 她心里恼火,但却不知该如何发泄。说实话,她不是不相信自家男人,经过一晌午的琢磨,她还是觉得该让那汉子亲口跟自个说那些事儿。毕竟再怎么样,都没那爷们的命重要,至于有二心,他没亲口认下,林宝珠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可相信归相信,总是听到那些话那些事儿,怎能让她心里不别扭?所谓众口铄金,若是真有人拿着坏了恩人名节的由头比自家爷们就范,那又该如何? 心里乱七八糟的,她的心情能好才怪。就连脸上的笑,也几户消失殆尽了。 等城外的张满囤偷摸潜进城里打算找媳妇说说甜蜜话的时候,就听到了许多有关自个的风言风语,登时之间,他整个人都感觉有些不好了。 自家媳妇看似大方的很,其实心眼小极了,尤其是碰上自个的事儿,更是如此。她最受不得男人三心二意,沾花惹草了。如今也不知哪来的歪风邪风,居然直接就抹黑自个了。一想到一会儿见了媳妇,小手不一定能摸得到,小嘴不一定能亲的到,就要先哄人,指不定一晚上的工夫都要花费在非嘴皮子上,张满囤心里就无奈了。 等紧赶慢赶的跑去驿站,然后翻墙爬窗的终于没惊动旁人进了媳妇屋子,果然就得了个冷待。看着媳妇一脸给你好看的表情,他不由的颓废起来。 “大丫跟青青红梅去了隔壁,你且好好想想该怎么跟我解释。”林宝珠斜了一眼不知打哪窜出来的男人,然后也不理会愁眉苦脸的张满囤,只管自顾自的去了屏风后头宽衣泡澡。 张满囤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瞅着屏风,恨不能把那碍事儿的屏风戳出个洞来。不过媳妇不高兴,他到底也不敢肆意妄为。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组织了许久语言,才细细跟媳妇说起之前战场上的事儿来。 听着那个汉子说起被暗杀的事儿,林宝珠才知道,当初他胸口碗大的伤疤是如何而来。原本慢慢的一腔郁闷,直接化成了心疼跟酸涩。 “媳妇,我当时只想着要活下去,活着回去见你,没想到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不过你放心,除了你我谁都不要,当初人人不我如蛇蝎,只有你陪着我伴着我。而其他人是好是坏,又与我何干?说句难听的话,要不是因为我杀了匈奴王,打了胜仗,谁知道我是个谁,怕是还会指着我背地里骂咧我是个土匪头子是臭名昭著的恶汉子......” 张满囤说的情真意切,言语中带了许多爱意。说实在的,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若他还是以前那个桃树湾的张满囤,又有谁会上赶着找他? 虽然他因着熊语林拿得起放得下坦坦荡荡而敬重于她,可那也是在自家媳妇高兴的前提下。他自认不是个好人,甚至就连得了护国将军的官职,想的都不是什么保家卫国的崇高信念,而是想着终于出人头地了,终于能让媳妇过上好日子了...... 林宝珠裹了里衣出了屏风,心疼的看着自家男人。说实话,得到了想听的话,可她心里依旧不舒服。也不知是因着男人自贱的话而心疼,还是因为这许多的风波而厌烦。 看着抿着嘴的张满囤,林宝珠的心忍不住再次跳动起来。自家爷们,经过战争的洗礼,越发的冷峻肃穆,纵然肤色依旧黑黝黝的,却也多了几分凌厉跟冷硬。说实话,她是真爱惨了他,不是那种澎湃的爱意,却也是深入骨髓无法割舍的感情。 久别重逢,又消了误会,张满囤也安抚了自家媳妇烦乱的心绪。就在媳妇娇嗔着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警告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直接把人扛起来丢到床上。之后,自然是一番充满心意的运动了。 因着两个人把事儿说开了,性命攸关之时,林宝珠自然不会计较自家汉子让熊家小姐救治的事儿了,毕竟只要这个汉子没有二心,管它救人的是天仙还是罗刹。 和好之后的俩人,自然有一番如胶似漆,加上林宝珠有意配合,可真真让张满囤尽兴了。若非一会儿城门关闭之前还要赶着回军营,怕是他都要赖着不走了。 温馨融洽的时刻过得总是很快,没等张满囤觉得腻歪够呢,就听到伙计上来敲门提点说快要下城门了。这下,就由不得他磨磨蹭蹭了,又啃了媳妇的嘴唇几口,他才翻身又跳窗户离开了。 也亏得暗卫早早就离开了,不然指不定睿王殿下桌上还会收到什么密信呢。 而宫中乾清宫内,皇上的御案之上,赫然有一封显眼的密折。 “呵,朕这护国将军当真是.......”皇帝刚想开口说一句没规矩,却又想到这毕竟是自己亲封的。而且也是因为这位的骁勇善战,使得不少小国跟着附属来大周,如今更是借着大周大胜匈奴的机会前来朝拜。 “皇上的护国将军自然是好的,若是将军真一点错处都没有,才会让皇上您忧心呢。”边上张来扫了一眼皇帝递过来的折子,赶紧满脸堆笑的凑上去打趣儿。 他伺候在皇上身边年头久了,怎能瞧不出皇上的心思?可以说,就算皇上震怒时候,他都有办法从中周旋一二。更何况,如今皇上面上虽然不虞,但话里话外并无反感跟怒气。很显然,皇上对这位护国将军还算满意,就算有违规矩,却也在包容范围之内。 有了这么一遭,皇帝倒是点点头,眼中好像生出了些笑意,表情也比之刚刚看到密奏时候要放松许多。待到把关于张满囤这个护国将军的过往密奏都看完了,他才揉着额头收敛了神情。 淡淡的睨了一眼边上伺候茶水的张来,半晌他才靠在龙椅之上眯眼片刻,才似有深意的说道:“张来,你跟在朕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吧。” “回皇上,奴才跟在皇上身边,有四十二年零七个月了。” “倒是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四十二年了,那些往事就跟眨眼之间发生的一般,若是当初...... 叹息一声,他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一向高高在上的帝王,一瞬间生出了一股子落寞的意味。 张来见状,也不言语,只是微微垂着头抿嘴恭敬站在一边,不吭声也不无动作,就好似是个透明人一般。他明白,皇上是想起了尘封多年的事儿,只是那又如何,人终究是早就没了。想着那位临去时的绝望跟伤心,张来心里不由长叹一口气,然后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眶。 若是可以,他宁可当初跟那位一起一块守在潜邸,就算日子困苦些,总好过最后把命都丢了。 其实他也清楚,刚刚皇上的话意味着什么,许是警告又或许只是无意的试探敲打。这些日子,为着睿王殿下跟护国将军的事儿,他自是费了不少心思,就算皇上未曾确定,想必也是有些回过味来了。 不过张来能打一个小小的府邸公公做到如今总领太监的位子,凭的自然不是运气,这么几十年的相处,他总能寻到让皇上惦记的事儿。 四十二年,要知道四十二年前,可是发生过许多事儿的。不单单是他记得,皇上心里也清楚地很,那年皇上头一次碰上了那位。以后经年,再也回不去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第二百一十五章 第二天一早,林宝珠就带了大丫跟青青红梅跟着睿王府安排的伙计前往文家茶楼了。若是之前只是觉得京城空前热闹的话,那现在看着为着一个临街茶楼包厢竞相出价,甚至一个位置价格高达百两银子却还被争抢不休的场面,林宝珠才真正意识到,人们对于凯旋而归的将士们,抱了多大的敬意跟崇拜。 不过甭管怎么说,到底也无关她的事儿,现在她只管带着有些兴奋的大丫径直上楼入了包厢。 未到辰时,京郊大营方向就响起数声巨响,震耳发聩。待到轰隆轰隆的炮声落下,城门大开,这会儿,林宝珠才看到早就有身着官服的文武官员左右候着奉旨迎候在城门之下。 随着大家左右排开,伸着脖子翘首以盼等着得胜的将士们进城,睿王殿下跟张满囤所带的三百将士也打外面缓缓而入。玄色铠甲,面容冷峻肃然,三百多人的队伍整齐划一纪律严明的打外骑马而来。 离京之时本还一身儒雅书生气的睿王殿下,如今也是浑身气势凌厉,而张满囤长相本就骇人,如今却也因着一身的杀伐气让人忍不住心生敬仰。 张满囤略略错开落下一步,随后跟着的就是六子跟杨勇几人。继而,则是两位身着铁甲手举大周旌旗的兵士,巨大的旌旗迎风刷刷作响,再加上之后整齐且威严的将士,让周围观看迎候的人都热血沸腾起来。 这就是大周的将士,是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斩杀匈奴王庭的有功将士。是为大周千千万死去的边关百姓报仇雪恨,让大周得意百年安稳的将士们。 将士凯旋,大周百姓夹道相迎。京城本地的百姓自是不必多说,而周边一些为着亲眼得见睿王殿下跟护国将军风采的人家,也不在少数。偏生,其中还有许多跋山涉水一路吃尽苦头的边关百姓,他们为的不过是来此能亲自给为他们亲人好友报仇血痕的王爷跟将军磕个头道个谢。 这之中,不光是有北羌族一带的大周百姓,更有玉门关那边常年受匈奴骚扰烧杀掳掠的人。他们甚至拖家带口,有老人也有孩童,各个都屏气凝神只等将军路过身边时候能谢一句。 天南地北的人,看着将军一路而过,直接跪下砰砰砰的磕着头,纵然被人山人海的人群挡住,却也难以掩饰那一个个泪流满面的面孔。 本来也有百姓高声呐喊着睿王跟护国将军名号的人,不过在人声鼎沸之中,也不知被淹没到了何处。 在最前面走着的睿王殿下眯了眯眼,嘴角微微勾起。他心里清楚,这其中有真心实意而来的百姓,却也有那几个皇兄派来想浑水摸鱼因着几句高声感激想让他被父皇猜忌的人。所以,他怎会不早做准备? 随着一声声蔓延而来的睿王跟将军的喊声,林宝珠就看的原本还巴望着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有人高呼有人激动的抹眼泪,不过兴奋的人声之中多是欢愉。 大丫被底下的人影响了,原本趴着窗户往下看,这会儿却直接干脆的踩在凳子上,抻着脖子往外瞧。林宝珠被她的动作弄得心惊胆战,赶紧拽住她的一根胳膊,生怕大丫再用力过猛栽下去了。 看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有的都要冲撞到官道上了,若非在两边维持秩序的差役早有经验,怕是这会儿路都要被堵个严实了。激动的人群自远成群排开,欢呼着呐喊着好不热闹,看的林宝珠的心也跟着跳动起来。 看着那整齐的队伍从东城门而来,逆着光,却让人心潮澎湃。她眯着眼,迎着太阳遥遥望过去,打眼就看到高头大马之上的那个汉子。 果然,现在的他比之在自己跟前更加醒目更加耀眼,那挺拔的身姿跟肃穆的面色,凭添了许多硬气。待到人走近了,忽而有人摘了珠花手帕扔向将士们,不拘老少倒是都激动的很,也有一些胆大的贵女从茶楼酒馆包厢探出半边身子面色潮红的说些表白的话,只可惜还没等人听见,就又淹没在了人声鼎沸之中。 自然地,人群之中,也少不了一些羞涩但却满怀春心的女子。一路上,香帕荷包香囊就未断绝过,自然地被投的最多的就是张满囤跟睿王殿下了。不过,他们一个表情满是深意并未在意,另一个脸色冷然目光坚定,从未因着突如其来的物件躲闪半分或者看向人群。 等到快到文家茶楼了,边上的六子才暗搓搓的戳了自家大哥一下,昨儿个他就帮着打听了文家茶楼的位置。果不其然,今儿进城之前,自家大哥一个劲儿着急的踱步,寻人打听文家茶楼的位置。 一直面无表情的张满囤被一提醒,就知道自家媳妇呆着的茶楼就要到了,刚刚还神色肃然的刚硬汉子,蓦然抬头不明显的张望起来,等瞧见二楼包厢遥遥看过来的媳妇之后,直接带了些笑意,然后嘴巴一张一合也不知说了什么。 也不知怎得,刚刚只是心跳加速的林宝珠,在对上那双满是爱意跟欢喜的眸子时候,整个人都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了。好像是兴奋,但却又有些不一样,那胸口砰砰砰的挑着,砸的她出不上气儿来,但饶是这样,她的视线也有些舍不得离开那汉子的身影。 边上的大丫眨巴眨巴眼睛,见爹爹看过来,赶紧挥着手拽了拽林宝珠的袖子,欢声道:“娘,爹爹真威武......” 自打上次被爹爹教着玩了许多游戏,她是越发喜欢高大伟岸的爹爹了。而且看着那么多人为爹爹欢呼,她心里自然也是满满的自豪,一瞬间就把之前跟娘亲保证的话给忘完了。 “娘,爹爹冲咱们说话呢。” “看见了,娘看见了......”林宝珠被大丫闹了一会儿,再见队伍走远了,才赶紧拉了大丫回屋。不过那脸色却是通红通红的,怎么瞧都像是羞涩了呢。 也不怪她不好意思,实在是那汉子太会撩人了,就刚刚那对视的眨眼之间,那爷们都能维持着冷峻表情,然后满是欢喜的冲着她无声的叫一声媳妇。 这要是让旁人看出来,还不得笑话死他。堂堂一个护国将军,官拜一品,居然在得胜凯旋时候,在万人观礼欢呼的关口,心心念念着叫媳妇。这也有些太肉麻了。 不过,她眼底里的笑意,却出卖了她的好心情。 心情大好的林宝珠,瞧着外面依旧是人声鼎沸,索性也不急着领着大丫几个回去。左右自家那汉子要去面圣,还有的忙的,一时半会的没空搭理自个,干脆几个人先喝茶吃点心打发时间吧。 这厢一壶茶还未喝完,就见茶楼的掌柜子上来拱手行礼,一番解释林宝珠才知道,是文书言到了京城,这会儿正在隔壁包厢,想要问一问林宝珠可方便一见。 林宝珠听闻说文书言也在京城,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份诧异不过旋即就换上了喜色。之前张记美人茶的事儿托付给了文书言,而眼下金秋时节,正是赏菊时候,若是他为着美人茶的事儿亲自前来,倒也说得过去。 想到许是美人茶的事儿有了眉目或者定数,她哪里会有不高兴的神情? 当即,林宝珠笑着起身回礼,然后含笑点头说自然方便。张记跟文家合作,算是赚了满钵金,而且随着张记茶叶往海外运送的多了,如今要说日进斗金压根不算夸张。虽然有风险,但利润却远远大于风险,毕竟有百年底蕴的文家要出货,路上也没多少不长眼的打劫。 文书言得了信,不过几息就带了小厮阿呆进了林宝珠所在的包厢。跨步刚入包厢,就看到满脸喜色的俊丽女子遥遥而站的看过来,也不知怎得,他竟然失神一瞬,许是正是得不到才会越发惦记,从那白鸡冠茶到老鹰茶美人茶,再到张记吃食作坊的兴起跟后来千金难求的美人茶,他不知道在她身上看到了多少惊喜。 后来烦闷之时,开饮了状元红,再一次让他心头震撼。 他原以为,林宝珠纵然有几分手艺,却也不过是个乡野农妇,靠手艺挣钱并不算什么。可后来接触之后,才发现,自个是何等可笑,林宝珠那般心有主见却并不扭捏做作的女子,怎会是他轻看的那般? 文书言承认,最初心生好感,只是因着她的通透,觉得若是她身为男儿,许是能引为知己。后来则是觉得,若文家有林宝珠帮衬,许是能再上一层楼。 但是后来到底是怎么动心了呢?许是那两顿饭食之间的温馨跟平淡,还有她的稳妥和大气。 也就是在林宝珠离开桃树湾之后,他才敢借着生意的名头去看一看,却发现,不过数月不见,桃树湾张记再次让他震撼。接天莲叶的荷叶,还有粉嫩盛开的荷花,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是个穷乡僻壤之地,怎会出个那般玲珑心思的人? 他想不通,却总忍不住会去琢磨,时间久了,心里的好感不仅没有降低,反倒是越发的浓重。甚至她的一笑一颦都让人回味...... 第二百一十六章 第二百一十六章 文书言心中百感交集,可看到林宝珠熟络却并不失分寸的俯身行礼后,他的心里才有了些许苦涩意味。不过到底是久经商场的人,纵然心酸难耐,依旧没有显露半分。 “夫人前来京城,可是为了观将军入城风采?”文书言形态自然的拱手作揖,然后笑道,“刚刚见将军英姿,实在让书言心生敬佩。” 纵然他心悦林宝珠,却依旧没办法说出山野莽夫配不上林宝珠之类的话。别说现在张满囤身为护国将军,早就不是他一介商人能攀比的了,就算他依旧是桃树湾的恶汉,只要人家恩爱,文书言也不可能说出那般无礼的话。 两个人本就认识,加上文书言把自个的心意掩藏的一直极好,就连他身边伺候着的小厮都未曾察觉半分。自然就更别提林宝珠了,她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过。毕竟就算自家汉子如何夸赞稀罕自己,她都不至于自恋到觉得自个是天仙,人人都喜欢的地步。 如今见文书言对张记多有照顾,对自个也颇为敬重,想来也是因着两家生意合作顺利,都得了好处罢了。又或者,眼下她男人也算是拜将封侯了,多少也会有些不一样吧。 所以行礼之后,俩人也就没多客套寒暄,直接落座让掌柜的去亲自选了茶点上来。 众人落座之后,林宝珠才笑道:“将军自有将军的威武,但少东家也有少东家的神采,您又何必打趣我呢?” 文书言刚刚也不过是因着心酸,才说了那么一句话,却不想直接被林宝珠又推了回来。不过他端看林宝珠提起将军时候,整个人都神采奕奕,似是有千万般的爱意,让他不由得又觉得胸口发闷。 他发现自个就是在找不自在,明知道林宝珠与相公关系极好,俩人又是心心相印的姿态,他偏生还要凑上来问一问听一听。 心里酸涩难当,又见林宝珠一副高兴欢喜模样,更是扎眼。索性,他就撇开刚刚的话不提,直接捡着生意上的事儿来说。 如今的他,还真是万分庆幸自个跟张家做着生意,就算无法言明心意,却也能就着合作的事儿同她说些话。 “今年的赏菊宴是由晨月公主牵头办起来的,而且因着近秋试放榜,所以公主有意让几位皇子,在琼林宴之后,一同携状元探花榜眼以及被皇上点名夸赞过得进士出席,也算是个彩头。”文书言虽不是京城人士,但却自有门路打听贵人的事儿,尤其是这赏菊宴并未藏着掖着,加之文家也收拢了许多人脉,这点消息还是能打探的到。 林宝珠见他坦诚相待并未藏私,不由笑道:“那少东家以为如何?” 其实说实在话,她心里也有些诧异呢,不是说规矩大如天么。怎得女子的宴会,还要邀请男子出席? 文书言见林宝珠面上有些奇怪,心里略微一猜,大概就能猜出七八分来。 “一来是皇家的事儿,没人敢指摘什么。二来这一次赏菊宴也有王府的女眷参加,为着拉拢新入仕的读书人,各位王爷少不得要运作一番,也就是个由头。不过实际上,女子的赏菊宴同男子的却并不在一个院子,按着往日贵人们相聚的习惯,怕是要寻一个庄子或者府邸,分内院跟前院招待。” 大周朝虽然也有男女大防的规矩,但比之前朝却是宽松了许多的。也就是一些偏远地方,依旧延续着过去的严苛规矩。像京城,贵女三五成群的出门小聚,或是游湖赏花,也并非什么古怪的事儿。 而赏菊宴跟琼林宴之后的庆贺酒会,更是历来习俗。原本时候俩宴会倒是不会凑到一起,偏生今年公主到了适婚之时,她磨了皇帝许久,才被许了这般放肆一回。说是酒会,其实多少也有些少女心思,古来有言,那个少女不怀春,二八年华又是天之骄女,自然想要寻个万中无一的夫婿。 林宝珠点点头,面上的讶然一闪而逝,得了回答,她自然也就想明白了。就好像今日所见,街道上茶肆中,也有许多女子结伴而出等着观礼,还有些直接投花显心意,怎么瞧着都比桃树湾乃至桃溪县的女子要大方开放许多。 而且那衣衫与妆容,也是鲜艳的很,如此倒真应了文书言的解释。 “美人茶自然早已入了公主府,昨日刚刚得了消息,说是得了新茶,公主很是欣喜,点名赏菊宴要用张记美人茶。至于白鸡冠茶,文家早已把最好的那茬送到了逍遥王府,大周人人都知道,逍遥王最是喜茶,且也是对张记也颇为看重,我估计琼林宴之后,少不得要定张记的白鸡冠待客。”说打这里,文书言面连带笑,直接开口道,“如此等张记一飞冲天的时候,倒是要请夫人多多照顾文家了。” 瞧着文书言温言说笑,林宝珠也跟着笑起来连连说道好说好说。本就是一桩好事儿,没得寒暄客套的推诿,文书言说的坦荡,她应的自然也爽快。 等说完这些话,林宝珠也忍不住笑着摇头道:“饶是张记入了贵人的眼,也比不得文家,以后的事儿还多着呢,还是得少东家帮衬着。” “得了,你也别跟我说这些虚的了,等稍后圣旨下来,估计上门求张记做生意的定会络绎不绝,把将军府的门边都踩扁了......”说完了正事儿,再看林宝珠品着茶水悠哉游哉的模样,跟自个说话都漫不经心闲适舒坦的很,索性他也不保持什么少东家的鬼形象了,干脆也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毫不客气的说道,“左右张记是上了文家的贼船了,想撂挑子也难。” 见文书言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林宝珠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才说道:“东家说的是,左右文家也甩不开张记独自去发财了。” 说完这句话,俩人倒是相视一笑,继而举起跟前的茶杯隔空点了点。 又说了一阵子话,林宝珠哄着大丫吃了几块点心,然后听着茶楼底下的台子上说了一出护国将军七进七出擒塔娜公主的事迹,一行人才起身告辞。 这会儿已经算是过了巳时,外面观礼的夹道欢迎的人潮,差不多也都褪去了。林宝珠带着大丫往驿站走时候,也不算拥挤难行。 而刚刚还谈天说地一副倜傥模样的文书言,却守在窗口看着那抹秀丽的身影离远之后,才颓然的出了一口气。也不知怎得,看着手里牵着大丫,还扭头冲自个身边丫鬟说话的女子背影渐行渐远,他心中的那点心酸跟胀痛,也渐渐消了下去。 而就在文书言心里难受的时候,边上的阿呆凑过来低声说道:“少爷,刚刚芳姨娘捎信说她身体有恙,想让您过去瞧一瞧。” 乍一听到芳姨娘这个名字,文书言还真没回过神来,待到想起来,才反应过来那是之前自个在京城落脚时候纳的通房。说是通房,其实不过是京城别院贴身伺候的丫鬟,只是因着伺候多年的情谊,才被留在身边而未曾随意许配给小厮。 罢了,那人不该是自个肖想的,若是自己执迷不悟,怕是日后还会给文家带来灭顶之灾。要知道,逍遥王之所以看重文家,除了茶叶之外,也有那位的暗中授意。而那位,对张满囤这位护国将军,可是更为在意。 且说另一边,睿王殿下跟张满囤携三百将士一路入了宫门,而一队将士在宣武门就停了下来静候。而睿王殿下跟张满囤六子等人,则去了佩刀兵器,跟着迎候在此的宣旨公公一路进了乾清宫。 对于凯旋而归的将士,且是立下百年未曾有过的不世功勋的人,皇帝纵然心里多少有些忌惮,但却也高兴之极。如今,破例亲自到乾清宫外把人迎进朝堂,待睿王跟张满囤将用石灰处理过的匈奴王头颅献上后,皇上更是欢喜当朝赞扬勉励一番。 待到帝王的嘉奖圣旨降下,言明众将士有功,俱官进一级。而余下万人之师,则受圣旨嘉奖,并每人得数两银子犒赏,贡酒一坛。 后又赏赐了张满囤宅院田地,更有金银千两,还有文玩珍品不计其数。反正一圈圣旨读下来,张满囤基本都没记住,只记得有些玉器首饰,他心道回去正好给媳妇佩戴。 待到跪谢皇恩之后,张满囤看了一眼依旧跪着的睿王殿下,也未轻易擅动。之前俩人曾私下商议过,在朝堂之上,先发制人将兵权帅印归还,一来是为了解帝王疑心,二来也是表明自己忠君。 “禀父皇,儿臣有事要奏。”未等朝堂之上的赞叹声跟贺喜声落下,睿王殿下秦晋睿跪在地上磕头恭敬开口,“蒙父皇信任,赐儿臣便宜行事,幸而儿臣不辱使命如今凯旋而归,如今父皇心愿已了,边关百姓无不感沐圣恩。现下儿臣将帅印归还,还请父皇准许儿臣回府修养,也算是让儿臣清闲一番。” 第二百一十七章 帝王跟前表白媳妇 第二百一十七章 见秦晋睿居然交出帅印,皇帝目中闪过一丝诧异。他仔细端详打量了一番垂首磕头,一向是温文尔雅从不涉及党派之争的三儿子,心里瞬间就有了决断。片刻之后他也就朗声笑道:“你倒是只想着多清闲,只以为父皇是在为难你,不过让你清闲的事儿却是不准的,稍后你就入兵部当值,也算为父皇分忧。” 随着他这句话的落下,整个朝堂也为之一怔。确切的说,大概没人能想到皇上会有如此决定。要知道,兵部可是一直牢牢掌握在皇上手中,兵部尚书更是皇上心腹之臣。 而如今皇上的意思,岂不是说他心里最为看重的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三皇子?又或者,这是要给三皇子i? 能站在朝堂之上的,哪个的心思不是弯弯绕,稍稍一想就能得出七八种结论。不过归根到底,大家看向三皇子睿王的眼神就带了深思。 旋即,一直是大皇子左膀右臂的户部尚书杨大人举着白玉笏板出列上前,跪在睿王跟张满囤身后禀奏道:“微臣有异议,兵部之事关系江山社稷边关存亡,不得儿戏,睿王殿下年幼,微臣以为不足以担此重任。是以,微臣还请圣上三思。” 他的话看似正直冷静,似乎并未有何不妥,不过却让龙椅之上的皇帝眉目一冷,眼中划过一抹厉色。 杨庸汤此人能力颇为出众,作为户部尚书从未出现过差池,虽然算不上什么两袖清风的清官,却也好过那些尸位素餐之人。只是因着早些年他力保大皇子,甚至当朝出声斥责御史台弹劾大皇子的官员,所以难免被人贴上大皇子的标签。 不过那些也就是大家伙儿私底下的猜测,实际如何,谁也不清楚。甚至皇帝在查探过一番之后,未能拿捏到他的错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不做理会了。 而如今他一出来,且开口就是对皇上的决定提出异议,张口闭口又言之三皇子不堪大任。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偏生是在睿王殿下同护国将军大败匈奴之后,那这话可就有意思了。 果然,看着大皇子一派的人三言两语的附合起来,甚至连老二老四的人也跟着争执起来,一面倒的觉得三皇子闲散惯了不该当此重职。 上位的皇帝皱着眉头,面容冷峻,淡淡道:“杨尚书的话不无道理,然如今睿王的能力有目共睹,领兵统帅之能更是不容置疑,若再有异议,你们且先行上战场斩杀一个匈奴王庭试试。” 见皇上明显不悦,底下争论不休的人也不由噤声。等面无表情的看过老大老二老四相互递眼色之后,皇帝更是漠然许久,淡淡道:“这件事儿就这般定下了。” 待到圣旨落下,张满囤也叩首正色禀然的禀道:“启禀圣上,臣也同殿下一样,将兵符交还陛下。” 待到张来将盛有帅印跟兵符的盒子取到帝王跟前,帝王在眯着眼瞧两个人别无其他表情,心里如何思量的谁都猜不出。一直等众人都有些心惊胆战了,恨不能直接把不识相的张满囤踹出朝堂了,帝王才收敛了神色,睨了一眼下边,把众人或是疑惑或是欣喜或是迟疑的表情尽收眼底。 “护国将军忠君爱国,特赐御制锦袍,加封护国公,特赦国公府。另特许可直接进宫面圣,入上书房谈事。”皇帝瞟了一眼神色各异的文武官员,漠然许久,才略微温和的开口道,“不知爱卿还有何心愿?” 张满囤听着那一连串的头衔,只觉得有些头昏发懵,想了想他干脆磕头粗声道:“臣没别的想法,也不需要皇上费心给安排什么职位,臣斗大的字不识多少,就想着能跟自家媳妇过一辈子,所以还请圣上莫要再赏赐臣什么了,就赏臣的媳妇一个牌匾,让她日后做买卖能方便一些。” 这话透露的信息量太大了,护国将军,哦,不,应该是护国公这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节奏啊。他说自个是粗莽之人不通文墨,已经算是滑天下之大稽了,现在居然又当着诸位大臣的面,给自家夫人求赏赐。偏生,那夫人还是个商户女? 若是这般也就算了,瞧瞧他的模样,说的还理直气壮的,那脸上的得意跟欣喜,怎么看怎么气人。 要是之前只是从密奏里看成些张满囤性子的端倪,那现在正儿八经的瞧见,皇帝还是觉得有些窝火。这大刺啦啦的给夫人求赏赐,说话还粗鲁无礼的人,真是威震匈奴乃至北方一带蛮夷的护国公?不过细细想想那些密奏上的话,他很快也就了然了,不通文墨不过是个山野乡村出身的大老粗,自个又能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好听话? 况且,就是这样的直肠子,而且也无大的盼头指望,且还能为自个所用,震慑四方小国,想来他提拔青睐着也放心不是。 想到这里,皇帝倒是也不惊诧了,只哈哈大笑两声,朗声道:“爱卿果然是真性情,不过护国公爱卿也莫要推辞。来人,拟旨,擢护国公家眷即日入住护国公府,且国公夫人擢为一品诰命,赐锦绣、玉轴牛角等物......” 本来说起皇帝加封护国将军为护国公,就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说是加封,其实收缴了兵权的护国公,基本是毫无实权的,实际上跟贬谪又有何区别?偏生皇上随后又加了一句,特许护国公随时入宫面圣,而且可入上书房议事。这可就有的斟酌的了,要说是皇上忌惮了护国公吧,却又示下亲近信任的旨意。要说他信任护国公吧,却又收了兵符。 相比之下,刚刚张满囤为夫人请命的事儿,除了惹的许多人心里暗暗笑话嘲讽之外,并没真的起什么波澜。充其量,也就是让人私底下嘀咕几句罢了,无碍大局。 倒是边上熊将军在听到旨意之后,脸色直接黑沉下来。他闺女虽然是辅国将军府嫡女,可论起品级来,却远远不及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他闺女最多也就是被人多夸赞几句罢了.,..... 要是这般看来,就算自家闺女入了国公府,也无法取代一个小小的乡野农妇的正妻地位。但是要让自家闺女伏低做小的当侧室,他却也是舍不得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眯了眯眼,跨步上前跪下开口道:“启禀皇上,臣有事要说......” 未等他的话说完,皇帝刚刚还颇好的脸色就有些诡异了,见他依旧不识相的要开口,当即皇帝就冷声道:“朝堂之上,所奏的若非国事,不提也罢。”说罢,又捋着胡须对地上的张满囤警告道,“朕且念你初次入朝堂,不做计较,若有下次定严惩不贷。” 这话之后,熊将军真真是一口老血堵在了嗓子眼里,半晌只能退下了。他总不能违逆皇上的意思,偏要在这个关头再提自家闺女的婚事吧。 朝事结束之后,帝王疲倦的揉了揉额头,然后挥手退朝。只是还未等众人凑过来祝贺睿王跟护国公呢,就见皇上身边的总领太监张来匆匆而来,恭敬的行礼之后,言说皇上请睿王殿下去书房议事。 而就剩大老粗的张满囤,听着那一声声的奉承,也觉得怪无趣的,索性也不理会,直接大步往殿门之外走去。等到了殿前,看到六子几个,才又一道出宣武门领人离宫了。 当然,在宫门之前,恰好碰上了要离开的熊将军等人。张满囤想到外面的一些流言,想着这事儿迟早要解决的,他无意陷恩人与困境,却也不会为此妥协。若是熊将军愿意,他琢磨着,压下京城里那几句舌头根子话,也不会是多难的事儿。 念及此处,他便开口叫了熊将军缓步。一番客气之后,再看左右无人,他就挥手让六子几个守在近处,然后直言道:“战场一别,将军无恙。” 这几句酸话,他还是跟朱能学的呢。进宫之前,朱能可是教过他,若是听到人使心眼,就只当不知道,迈步离开不必给谁好脸色。至于碰上躲不开的老熟人奉承,只管这样挑着客套话说。 见张满囤主动上前,熊将军冷硬的脸色稍稍转好一些。不过言语上,却还没能回过劲来,说是恭敬更谈不上。 张满囤也不计较,他急着说清了话,回去找自家媳妇,哪里有工夫纠缠他有没有好脸色? “将军,京城中近来有些流言,我也颇为困惑。还希望将军念着同袍之谊帮我压一压那些流言,一来我此生只会认媳妇一人,二来也是为了小姐名声。”张满囤斩钉截铁的说道,“咱都不是爱耍花枪的人,我也不绕着弯子说了,当初将军在殿下跟前提过的事儿,殿下曾与我言说过,只是我却不能同意。” 见他说的直白,熊将军横眉冷目,那双铜铃大的牛眼恨不能把张满囤给吃了。 “咋地,我闺女还配不上你不成?” “自然不是。只是将军可要知道,结发之妻不可弃,我虽然粗莽也不是那狼心狗肺的人。我媳妇自我困顿草莽之时就一心待我,就这情谊,不是谁都能比的。小姐与我有救命之恩,但那份恩情说白了不过是殿下的意思,再加之我的身份。若是我依旧是桃树湾的恶汉,将军以为,小姐会去救治我?又或者,将军会求到殿下跟前?” 第二百一十八章 第二百一十八章 是日,谁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有人亲眼得见,新上任的护国公同辅国将军熊大人生了龌龊间隙。旁人说的绘声绘色,似乎要不是碍于宫门之前,俩人就要打起来了。 再联想到睿王殿下派人安置护国公的家眷,这不禁就让许多人浮想联翩了。毕竟谁都知道,熊将军原就是因着睿王才入了圣上的眼,后来虽然往来不多,但对睿王殿下也颇为敬重。而护国公则又同睿王殿下有过命的交情,说起来,睿王殿下此番功勋,护国公功不可没。 这样一琢磨,就有人自认为是看出了些信号门道,许是熊将军不甘被一个乡野村夫压在头上,对护国公有些不服。接着,在诸位大臣接连送礼上睿王府祝贺时候,熊将军可是冷哼一声没一点表示。 虽然睿王殿下一概闭门不见,却也难以让众人的猜测平息。 反正一个是辅国将军另一个是新任的护国公,少不得引了许多人的观望琢磨,有人暗中焦急,就有人满是欣喜的瞧着熊将军跟睿王殿下与护国公反目。反正甭管怎么说,几位皇子之间又是一番风起云涌,大皇子四皇子接二连三的示好辅国将军,甚至更有党派不断拉拢于他。 总之,不过七八日工夫,官场上但凡有点眼力劲的人,就瞧出了朝堂中的不同。 只是这一切似乎与护国公府的一干人全然无关,这会儿张满囤正奉旨带人迎了媳妇一行人入了国公府。到底是皇帝亲口赐下的宅院,三进宅子,连着后面四亩地的花园,规规整整的不仅体面大方而且很是宽敞。花园之后,还有一排房子,说是给府里的下人安排的屋子。 有睿王府的下人帮着打扫整理了一番,再有皇帝赏下来的几个婢女帮着挂了帐子,铺了被褥,不过半日时间,之前还闲置的有些发荒的宅子,直接就大变样了,很是热闹。 除此之外,因着御赐的牌匾跟家当,所以当日打宫里前来送物件的公公安置好东西后,林宝珠几个就顺利入住了。 在林宝珠几个进了宅子刚刚休息半刻时候,睿王府的管家也前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京城里几个颇为有名的人伢子。据说王府中的许多丫鬟小厮,也会打这些人伢子手中采买。 人伢子进来时候,林宝珠仔细打量了一番,果然跟之前在桃树湾见过的不同。如今眼前这位,穿着体面,妆容得体,瞧着年纪约莫也就四十多岁,但人却很是精神。 林宝珠不动神色的打量着,再瞧挨着第一个人伢子的那位,身着酱紫色罗裙,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夹袄坎肩,身形微胖,但面相却很是和善。 “将军,夫人且放心,这两位都是京城有名的人伢子,手上的人都是按着大户人家的规矩调教的,而且都算是知根知底有来历的,绝不会出现什么大差池。”睿王府的管家拱手弯腰行礼,笑道,“就是官奴,大多也是会经过这二位的手去调教......” 林宝珠闻言点点头,毕竟她已经买过两家人了,早就习惯了在这个时代人口买卖的寻常。其实早些时候,她也是举得很别扭,前世时候但凡买卖人口那都是违法犯罪的行为,少不得要挨揍。可如今,对于富贵人家,买卖人口简直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儿。甚至于,只要出的起银子,就是寻常百姓也能跟人伢子手中买个人当儿做女或者娶做媳妇。 跟在管家后面的两个人伢子上前俯身行礼,模样倒是沉稳恭敬,但却并没有显而易见的讨好跟奉承。 “奴见过将军,见过夫人......”人伢子虽说是掌管着人口买卖的,算起来也算是生意人,但地位却因着世人偏见而极其低贱。但凡有讲究的人家采买人口,她们都要自称奴,这是规矩,破不得。 再者,张满囤虽然加封护国公,但却是承一品将军之职。所以外人唤他将军,也不无不可。反过来,文官许是更乐意叫他国公爷,只是两个人伢子也是人精,心里清楚地很,如今大周上下欢呼大败匈奴的时刻,叫将军许是才能讨好了两位贵人。 果然,张满囤还是习惯人叫他将军的,倒是没因着这个称呼而有什么不悦。 林宝珠觑了一眼俩人,见俩人很是知礼,行为举止颇为讲究,就连抬头的幅度也不让人生厌,心里不由得满意起来。甭看俩人瞧着不起眼,但这样的人,一般最能教导出知道进退的下人。 她们现在初入京城,可以说除了自家汉子护国公的爵位,别的压根什么都没有。甚至可以说,她们根本就没立足呢。若是寻个不懂事儿的下人,只怕不仅不会妥帖打理国公府,甚至会给府里招惹了麻烦。 她不怕麻烦,却也不想凭白徒增烦恼。毕竟,以后她要做的事儿还有许多,桃树湾要顾着,张记要管着,生意上的事儿也要打理,眼下光是美人茶跟白鸡冠茶在京中开铺子的事儿,就够她琢磨费心的了。 “起吧,两位既然是由管家介绍来的,我也是信得过的。只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这人的来历可不能有半分含糊,若是日后出现什么强买强卖的麻烦,我且为你是问。”林宝珠抬抬手,看了一眼边上坐着的爷们一点没有开口的觉悟,不由满头黑线,然后笑着敲打道。 得了主家的话,俩人伢子自然连连恭敬的再次屈膝俯身行礼,脸上堆着笑道:“夫人自是放心,人都是奴亲自挑选的,觉不出出现差错。” 这样正说着话呢,青青就端了放茶水的托盘进了花厅。见有外人在,她自然先规矩的行礼,然后上前给将军跟夫人送茶。 张满囤接过茶,也没给青青再动作的机会,扭头就递到了自家媳妇手里。那动作,任谁看了都觉得像是做了千百回的,极其熟练。 偏生作为夫人的林宝珠还面不改色的接了茶,然后抿了一口才露出个惬意的表情。她的动作坦然,毫无扭捏,也使得稍稍有些愕然的几个人回过神来,一时之间竟然觉得将军跟夫人本该如此一般。 其实倒不是她们迂腐,实在是女子出嫁从夫的三从四德的女德束缚了她们,让她们总觉得女子就该是伺候男子的,端茶递水,宽衣解带。甭管是怎般的贵女,哪怕是皇女,也绕不过这个道理。 女子该以夫为天,就算成亲之前再潇洒肆意,成亲之后都该收敛心性,相夫教子,宽容大度,为夫家开枝散叶人丁兴旺而努力,自此夫妻和睦才好。 但现在瞧着,将军不仅不耐跟前丫鬟伺候夫人,更是亲手端茶倒水,还递手帕温言跟夫人说着话。反倒是对府中采买,一概不在意。 林宝珠自然不会扭捏,实在是她还没那份觉悟。再者,自家汉子这般对她,她也早就习惯了,俩人都成了默契,哪里会在意是不是在人前还是人后。 她没放在心上,张满囤更不会在意了,对媳妇好就是好,还要分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么? 他们俩是如何想的,底下的人不知,不过却并不妨碍见过将军跟夫人恩爱举止之后,对夫人的态度越发恭敬了。 说定了话,林宝珠就让俩个人伢子把人带进来瞧瞧。俩人伢子也不敢耽搁,赶紧走到门口,左右打开帘子招了外面候着的人进屋。 随着鱼贯而入的男女进来,屋里人只听得震耳的问安声,接着,那三十多个人就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磕了头。 这下,可是把林宝珠别扭坏了。她是知道这年头没什么人权,却也没想过,不过是买个下人,还会这么兴师动众的,齐刷刷的一片人跪下磕头。 不过好在她多少也有了心里准备,倒是没闹出什么笑话来。 放下茶盏,她的目光就落到了地上跪着行礼的人群之中。看起来睿王府的管家也是尽心了,眼下的人多是十几岁二十来岁的丫鬟跟小厮,穿着一般,但却干净整齐,而且垂着头态度恭敬,并无张望或者任何小动作。 林宝珠目光微微扫过人群,见几个二十来岁的丫鬟饶是容貌艳丽的,也却并无欣喜或者鄙夷失望之色。至于后边的十几个小厮,亦是恭顺安稳。 对于用人的事儿上,林宝珠不怕人活泛单纯,反倒是怕那些想要攀高枝或者有异心的。也甭说什么买了人,就能培养什么忠诚度,要知道,许多时候,近前伺候的不过三五人,她又怎会费心去培养几十个人的忠诚? 况且,有些人总是不知足的,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些心有盘算的,没准就会为一己私利卖了国公府,卖了东家。 所以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安分守己,固守本分的下人。哪怕活计上不那么合心意,却也好过暗地里使隐私手段的。 “这样,你们识字儿的站左边,会拳脚功夫的站右边,若是两者都精通的,就原地莫要动弹了。另外,自觉的自个有什么擅长的活计或者手艺的,稍后也可以一一说道一下。” 第二百一十九章 第二百一十九章 听夫人这样说,两个人伢子也不禁面面相觑,不过到底还是吩咐底下跪着的人动作起来。待到分站好后,俩人伢子才屈膝行礼,说是人都分站好了。 林宝珠点点头,看着底下人面上的不解,也不多言,只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让人细细说下自个都识什么字,可会写信,当然也问过那几个有拳脚功夫的都有多大能耐。 “回夫人,小的叫黄牛,以前做过护院,也跟着大哥识过字儿,但却不多......”头一个回话的小厮显然有些窘迫,也有些紧张放不开,神态之间有些憨但却并不是那种让人心烦的愚笨,“小的家是清水镇的,不过因为家里遭难,所以一路逃难到了京城......” 听这小厮说自个叫黄牛,林宝珠脑子里直接出现了火车站倒票的票贩子,然后囧囧的看了过去。见他说的清楚,虽然紧张,但却没有失了分寸,当下也很是满意。 之前她问过人伢子,说是若采买到府里,是可以重新改名字的。毕竟她们要买的是死契,就算以后这些小厮奴婢生了孩子,依旧是奴籍是家生子。 “行了,日后你就跟在将军身边伺候,平日里机灵着点,莫要落了将军府的面子。再有,将军向来不喜人近身,你自个注意些拿捏好分寸。”略微顿了顿,她复又开口道,“从今儿起,你就改名黄礼,你且站到一旁吧。” 见头一个开口的,夫人直接安排到了将军身边,接下来几个小厮都积极起来,也顾不得什么紧张忐忑了。毕竟,将军可是他们心中的英雄,能跟在将军身边,是天大的福气。 安排完小厮,林宝珠才细细打问起丫鬟的情况来。之后选了香茗、春喜、秀丽、冬梅四个留在身边伺候,分别管着后院的事儿。当然,大丫身边也少不得放几个小人,但大丫鬟依旧是青青跟红梅。 不过一个时辰,三十多个人也就安排妥当了。除了几个言辞闪烁,眼神掠过不安分精光的丫头跟小厮,余下的林宝珠都留下了。 寻了俩个言语流利讨喜的安排到门房,然后又留了两个精通京城铺子跟物价的负责府中采买。最后又留下个身上有残,但听说是极会种地侍弄花草的。 当然,还有几个勤快的干活利索的妇人,被分去管着府里的膳食。还有两对成了家业的,也一并留下,因着女的擅长绣活,倒是让林宝珠安排到后面,说平日里管着府里的针线活。 等到三十多个人都定下了,也安排的差不多了,人伢子才按着林宝珠的话先带了人走,稍后前来结账。当然,因着不知这些人的底细,所以当下林宝珠只是按着惯例,付了三成卖身银钱。 商量妥当后,俩人写了买卖契约,并交去衙门盖章入册。两个人伢子将手中的卖身契交出,算是了了护国公府小人的事儿。 等人伢子满心欢喜的带着被剔除的几个人离开后,林宝珠就招手让青青带了一行人先去安置。 见林宝珠把一切安排好了,睿王府管家才笑着上前说话,“将军,夫人,王爷想着府中繁杂事儿多,所以着小的帮着将军跟夫人打询了几位账房跟管事儿,都是跟着京城中有名望的先生学过的,各自都颇有手段。自然,将军跟夫人若是有更好的人选,也无需为难。” 林宝珠面上含笑,心里却有些打鼓了。虽说自家爷们跟睿王殿下有过交情,但也不至于使得堂堂一个王爷这般细心体贴吧,送了下人来,还送账房跟管事儿? 不过好在那些下人的卖身契都在自己手里,而且银子的是自个付的,所以倒是不打紧。不过账房跟管事儿,但凡睿王有心安插人在里面,岂不是说整个国公府的一切往来跟账目,皆在他眼中? 只是她心里虽然犯嘀咕,但面上总不好显露的。心里略略转动,心道不若先留下,且让人打探一下几个管事儿跟账房的底细再做打算。左右,若睿王殿下有别的心思,自己暂时也没有办法不是。 等忙活完以后,已经是日暮时分了。送走了睿王府的一行人,林宝珠才觉得绷的浑身疼,说实话,在桃树湾时候闲散惯了,哪里像今日这般端庄的拿着架子坐这么一后晌的时候? 张满囤妥帖的给媳妇又倒了茶水,然后把人拉到身边,轻手轻脚的给媳妇敲着后背。等到青青回来说后院的人都已经安置好了,厨娘也开始去厨房收拾了,林宝珠才长舒了一口气,感叹一句:“好日子终于来了,日后咱也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没等张满囤搭话呢,在府里跑着耍了半天正高兴的大丫,就扯着也抱了一捧不知什么花的红梅跑了进来。瞧见爹娘气氛很好,她跟着咧嘴笑起来,那眼睛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爹娘,后面花园里有好多话,丘老伯还给我们采了许多花,你们看......”献宝一样的把手里捧着的花递出去,大丫满心欢喜的依偎到林宝珠身边。 也不知怎得,张满囤突然就想起了去年采槐花时候,板凳几个总拿着花跟自家媳妇跟前献殷勤的场景。不过那时候,他还敢把人提溜走,可现在看着大丫灿烂的笑脸,还有媳妇欢愉的面容,他竟然有些舍不得打断大丫的撒娇卖乖。 当天夜里,许是换了新环境,许是突然而来的国公夫人一品诰命太不真实了,林宝珠是怎么都睡不着。最后趴在自家汉子怀里墨迹了半天,最后还是张满囤被她墨迹的浑身冒火,哑着嗓子低声说了许多话,然后折腾了大半宿,才让她精疲力尽的睡着过去。 而后几日,原本张满囤这个护国公在战场上的风/流韵事,直接就被护国公/宠/妻成性的消息给遮盖过去了。眼下,大周朝京城之内,甭管是三六九等的人物,还是要饭的叫花子,都能说几句护国公是如何爱戴夫人的事儿来,那言之凿凿的模样,活似是他们亲眼见过一般。 不光如此,甚至张满囤当初在朝堂之上,当着诸多大臣官员表白媳妇的事儿,也给传了出来。 到这时候,张满囤这个护国公爱妻的名声,可是空前的铁了。而后,京城里最有名的两个人伢子,也是绘声绘色的跟身边的老姐妹们说起当时到国公府卖丫鬟小厮时候,亲眼看到护国公怎么怜惜珍爱夫人,又是如何敬重之类的。 人总是这样,本是一分的事儿,传来传去就会被传的神乎其乎的。反正今年京城之内,最受欢迎的就是如张满囤这样的武将糙汉子,相比于闺秀们过去对武将偏见只认为他们五大三粗行为粗鲁无状,而那些文质彬彬的后生更体贴安稳,现在京城里可是流传着武将专情,说一不二没有那多花花肠子的说法。 于是在不经意之间,张满囤跟林宝珠的恩爱,不仅羡煞旁人,更是直接解决了许多武将最发愁的终身大事。甚至,许多武将家的老夫人,看到林宝珠时候,都会直接笑眯了眼,言语之间很是慈祥和蔼,丝毫不会看不起她的出身。 就在一起悄无声息的发生的时候,赏菊宴跟琼林宴开始了,果然不出所料,宴会之上女子所饮的美人茶一鸣惊人。有了晨月公主的推荐,加之大周众多贵女第一次见到此茶,甭管是好奇还是迎合讨好公主,总之张记美人茶比白鸡冠更加火了。 当然,男子之中,自然也会追捧一番张记白鸡冠茶。加之又有金科状元亲口推荐,所以不光是富贵人家,更有许多家境宽裕的读书人对状元爷口中的白鸡冠茶趋之若鹜。 而也就是此时,林宝珠才知道,金科状元,圣上钦点的翰林院学士刘大人,居然就是桃树湾的刘金才。她原以为刘金才考举人,然后做官,却没想到那位直接中了状元郎。 也怪她自个没弄清楚,考举人若是头名,自然是状元。其实也是林宝珠没在意过那些,毕竟家里暂时无人读书科考,所以她一直以为,考举人之后才能考状元...... 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是琼林宴之后,若非他亲自上门拜见,许是自个真就错过了这么个状元爷老乡了。 而就在林宝珠在京城的日子风生水起之时,京城三品大员林大人家,却是鸡飞狗跳丝毫不安宁。不为旁的,只为林家嫡女林燕然偶然碰到了同文书言谈事之后出茶楼的林宝珠。当时她见林宝珠举止不俗,又前簇后拥的有许多丫鬟仆人,当时她虽然就有些心不在焉,却也觉得不可能,心道定然是认错了人。 却不想后来俩人打了照面,瞧见那熟悉的五官,还有林宝珠明显认出她来的眯眼表情,当即就骇的她心神俱散。那个本替了自个罪名的庶女,怎能这般风光的回来...... 第二百二十章 第二百二十章 回到府中的林燕然,自此惶惶不可终日,更日日因着打听到的林宝珠的消息不安,不仅如此,又念及几次听到父亲言说护国公如今的风头,恨不能寻个门路攀附上去,这般使得她越发不敢言说林宝珠之事。 若是让父亲知道,如今他口中大周朝最炙手可热的国公爷一等将军,娶的是曾为她挡罪的庶女,指不定接下来她的日子会如何难过呢。 只是没等她把秘密烂在心底呢,林夫人就差人唤了她去芳雅苑叙话。待到母女俩一见面,端看自家嫡女憔悴的面容,林夫人心中就有了猜测。她到底是林家正妻,是太常寺卿的夫人,平日里自然也有来往的宴席跟夫人们,前些日子听人说起护国公府的夫人林宝珠,她也是心头一跳。 当时旁人只当她头次听说那般不懂规矩的妇人,居然连个暖床的丫鬟都不给爷们准备是心有诧异,却不知她是因着那个熟悉的名字而不喜。 当初她千防万防,却没能防的住林宝珠的娘亲生下那个孽种。更有甚者,她用了许多手段,都没能让林宝珠殒命,若不是她那姨娘死的早,怕是她也容不得林宝珠活那么久的。 要说起来,林宝珠的存在简直就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就算后来知道,她那姨娘原本就是有了身孕才被充作官奴被老爷买回府中伺候的,而且老爷新鲜过几日之后,对她压根就不在上心了,可她依旧有些咽不下那口气。 说是来,她也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官家女子,父亲虽然同相公同为三品大员,但实际上却是最有实权也是朝中说话颇有分量的督察院左右督御史。所以,在她心里,未免不会觉得嫁给林大人是下嫁,更会觉得他给个官奴开脸当了姨娘,是赤/裸裸的打了她的脸。 直到最后皇上发作了一批官员,连自家嫡女刚刚定下的夫家都受了牵连,她才想到了移花接木的法子,甚至明明不至于发配,却依旧借着父亲的关系,生生把庶女发配谟南一带了。原本想着,她就算再命大,怕是都活不过多久,哪成想会有现在这么一天? 林夫人到底是沉浸后宅多年,手段超然,心思也更加深沉,比之还未经多少肮脏事儿的林燕然,更能稳的住气。 屏退了屋里伺候着的丫鬟,林夫人示意身边伺候的奶娘到门前看着,然后才叹口气,缓了语气冲着自家唯一的闺女招手,“娘以为那些事儿不该传入你耳朵里,不过如今看起来,倒是娘大意了,你这是听说护国公府夫人的事儿了?” 一听娘亲这样干脆的开口,林燕然哪里还能忍得住啊,直接俯到娘亲膝上哭起来,“娘,我该怎么办,父亲要是知道了,怕是要拿我去讨好那个贱人了吧。” 毕竟是颤颤兢兢了许多日子,眼下听着娘亲安抚的话,她哪里还憋得住心头的郁气不甘跟担惊害怕?提起林宝珠,再看自家闺女凄凄惨惨的模样,林夫人也是恨的咬牙切齿,若她不回来,自家闺女又怎会受这么多天的折磨? 不过眼看自家闺女哭的伤心,她也顾不得心里暗暗大骂了,赶紧抚着她的后背安慰起来。 “燕儿,你却是想岔了,若你父亲知道了其中的事儿,怕是惊喜之后还有害怕。你且放心,万事都有娘给你挡着,须知那护国公就算得了圣上青睐,也不过是个山野农夫出身,在京城许是一时会风头无双,但事后甭管是你父亲还是你外祖父要拿捏他,都不会是难事儿。”林夫人慢慢拢了拢自家闺女凌乱的长发,慢条斯理的开口道,“你且看着,不过十日娘就能让你安心。” 刚刚还哭的伤心的林燕然,在得了母亲的保证之后,才慢慢收敛了啜泣。接着,母女俩又说起了贴心话,有林夫人的保证,且林燕然也知道父亲一向听母亲的,当初说舍弃庶妹就舍弃了,怕是也无多少感情,这般念着,她倒是也就没那般惶恐不安了。 而另一边,刚刚得了消息正满心惊诧的林大人,在书房也是坐立不安。原本也算是老百姓眼中的朝廷大员一向稳重的他,可是烦躁的来回踱步,甚至时不时的探头往窗外张望一番。 等了许久,才见身边的跟了十几年的贴身小厮林福匆匆而回。见人回来,他甚至没让林福行完礼,就赶紧连声让人进书房回话。 “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他面上焦急,也不知是期待还是忐忑,总之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回老爷,打听过了,那护国公夫人是护国公在山野之时娶的妻子,据说是打南边逃难过来的。小的专门花了银子寻包打听打问的,才知道,护国公夫人是去年才逃难去的桃树湾,碰上了护国公。再有,护国公夫人似乎跟巨商文家还有牵连,更是得睿王跟逍遥王等人的看重,如今她的张记则直接在圣上跟前挂了名号,就连军需粮草的采买,也有张记的影子......” 得了准确的信儿,林大人才一屁股蹲坐在椅子上,额头上的汗涟涟落下。这就对上了,去年也就谟南一带遭了水灾,按着林福打听到的,怕那就是自家府里舍出去的人。 顿时之间,他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喜的是许是自家还能跟国公府搭上关系,悲的是林宝珠当初是被自家嫡母陷害而落的罪。再有,因着林宝珠身世有异,所以他也并未在意过妻子对林宝珠母女的陷害为难。 如今想来,也不知林宝珠会不会记仇,会不会报复他们。 虽说当年知道陈姨娘怀了别人的野种入的林府,他心里是怒不可揭的,不过到底林府也算是养了她们母女将近二十年。就算没有父女情谊,总归还有些别的恩情吧。 这般想着,他刚刚还七上八下的心就又活泛起来了。赶明儿,少不得要让自家夫人亲自上门拜访一趟,若是有可能,缓和了两家关系,日后常来常往的,自个也能得了贵人的眼。 说实在的,甭看他现在说是个三品大员,实际上也就是虚职。就着,许也是跟着岳父的情面,才得了个好。若不是他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在家也从未给夫人落过脸子,在外也不沾花惹草,怕是也不可能得了岳父提携当上太常寺卿。 可如今又有不同了,宝珠成了护国公夫人,而且还是一品诰命,若是宫中有宴席,她也是能去参加的。若是两家真来往的好了,许自家嫡女也能许个更高的门户,毕竟没可能庶女得了国公夫人的身份,嫡女却要低嫁。到时候,他的身子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不可同日而语了。 林大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终于心神一禀,起身出了书房的门。然后破天荒地,在同林夫人分房而睡多年之后,再次踏入了芳雅苑。 “明日/你去一趟国公府,礼物自是开了府中库房挑好的送,莫要小气让人看轻了。”林大人伸手,任由夫人伺候着宽衣解带。 闻言,林夫人手上的动作一顿,片刻之后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依旧言笑晏晏的应下来。然后还说了许多好听话,最后才满是忧愁的说道:“我若前去自然不是问题,怕只怕宝珠那丫头记仇,到时候不认林家反而心生怨愤一心想要报复,那可如何是好?” “你只管先去,若有变故再说。”顿了顿,他复有开口宽慰道,“你放心,饶是她如今身份不同,都跃不过你跟燕姐儿去,你是林家嫡长妻,燕姐儿是林家嫡女,这到什么时候变不得。” “妾身晓得,老爷放心,妾身不会耽误老爷的正事儿,就算是矮人三分低声下气的去说些好话,妾也是甘愿的。”林夫人目不斜视的收拾了老爷的衣袍外衫,然后眸光微闪,心中有了计较。但面上却依旧是一副贤妻良母的姿态,做足了以林大人为天的样子。 林大人点点头,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轻言劝慰几句,然后就休息了下去。梦中,他似乎成了国公爷的岳丈,人人追捧,甭管走到哪里都能得了人的敬重,一瞬间快活的好似要醒过来一般。 第二日,林夫人让人挑了贵重且都是林府珍藏的许多礼物就来了国公府。到了门前,她心里才稍稍有了些意动,果然官大一级压死人,就算国公爷出身草莽是个武将,却也难以掩盖府邸的宏大。 端是瞧着那大红的厚重木门,还有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的台阶,还有那门前两只白玉石狮子,就可见皇上对国公府的厚待。 林夫人也未下轿,只点了身边伺候的丫鬟上前叫门,开口便是说林家嫡母来访。 门房的小厮见了来人,心里暗暗吃惊,之前来拜访的人是不少,不过他都按着老爷夫人的意思推辞了去。可眼下这位,张口便是言之是夫人的嫡母,这可就奇了怪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 他张望了一下外面的轿子,然后瞧见那林夫人身边的奶娘,心里有了底儿。像他们做门房的,早在主家安排待客之前,就早早被人伢子教导过要记住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他们身边的仆从都要能认得出来,也免得给主家惹事儿。 虽然门房看守的俩小厮都心里犯着嘀咕,不过到底没敢耽搁,只丢下一句稍等,就匆匆跑去通报了。其实他们也想不通,自家夫人哪里来的三品大员夫人当嫡母啊,要是夫人真是林大人家的闺女,饶是庶女也不至于下嫁到偏远山村去做农门妻吧。 屋里林宝珠正闲散的靠在软榻上看自家汉子刚刚给搜寻来的话本,而那个爷们也正摆弄着她给画的改良过的袖箭,时不时的还会见机递几块茶点过去。 俩人一个被娇养的红光满面,一个依旧黑着脸但却难掩举止之间的柔情。瞧的进屋送茶水的香茗都忍不住抿嘴轻笑起来,边上坐在矮脚凳上同秀丽一块做绣活儿的春喜,也掩着嘴看过去。 “夫人,门房在外面候着,说是外面有人来拜访说是林家嫡母,他们不敢擅作主张推诿了去,就前来求问夫人如何打发。”香茗放下茶水,小声禀报。 “嫡母?”听到门房的通报,林宝珠还没反应过来,张满囤就有些不悦的眯起了眼。 他毕竟跟着到朝堂上朝了几日,大概也记清楚了朝中的一些大臣官员。若是他没有记错,门房所说的林夫人,应该是太常寺卿林大人的夫人。可自家媳妇当年明明是一路逃难而去,甚至若没有他那一碗粥的救济,指不定早就饿死了,而如今,怎就凭白蹦出了嫡母? 这个空当,林宝珠也就打原身的记忆里寻到了那个所谓嫡母的消息来,说是嫡母其实还不若说是压在原身头上的一座大山。各种手段暂且不说,许是原身姨娘的死,也有那位看似面相仁慈为人大度的嫡母使下的手段。 呵呵,这是要来认亲?之前用原身顶罪,甚至构陷原身让本不该被流放的人,被贬为官奴流放千里,而如今见她得了势,却又凑上来拿捏了?当真是好盘算...... “你且让人去回话,既然是林家嫡母,就回林家去,没得来我护国公府寻人。”林宝珠放下手里的话本,探身瞧了瞧边上春喜跟秀丽手里绣着的帕子。这也是近两日几个人新寻得打发时间的活计,由林宝珠画些好看的花样子,然后大家闲来无事凑在一块时候就绣出来。还真别说,经过春喜跟秀丽的手之后,那帕子上的图画简直栩栩如生,好看的不得了。 见夫人浑不在意,而且老爷也没有任何不悦,香茗就哎了一声应下弓身出了屋子。 眼瞧着快要晌午了,张满囤想着还约了朱能跟六子喝酒,所以就跟林宝珠打过招呼,然后宝贝似的把手里的物件收起来,领着自家媳妇给寻得小厮离开了。 满身骇气的老爷离开了,屋里的气氛瞬间就轻松了许多,瞧着春喜几个暗暗松口气的表情,林宝珠心里只觉得好笑。怎得她们一个个的把自家汉子当洪水猛兽不成,这般惧怕。不过这般也好,至少跟前几个伺候的,没有生过二心。 “我瞧着春喜跟秀丽都该得两份银钱了,瞧这绣娘的活儿都能让你俩给顶替了。”说着,林宝珠就抿着嘴笑起来,“昨儿个锦若还说你们绣的那帕子,可是让她在小伙伴里出尽了风头......” 也是因着她跟张满囤的恩爱,解决了许多武将的婚姻大难题,再加上越发活泛的大丫性子越来越像林宝珠,随性大方,所以在武将圈里可是受许多夫人太太的喜欢,连带着许多性子爽快的女孩子也跟她结了朋友。甭管怎么说,现在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姐凑在一起上女学,一起玩耍,倒是也不赖。 “那感情好,奴婢就谢谢夫人赏赐了,要是奴婢爹娘知道了,估计都要高兴的合不拢嘴了,赶明儿就能给夫人送来一大筐子土物。”性子最活泛的春喜笑嘻嘻的接了话茬,然后笑嘻嘻的把手里的并蒂莲花的帕子递过去,讨好道,“夫人可得说话算话,奴婢就现在这里用并蒂莲花祝老爷夫人恩爱白头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这话一出,林宝珠一口茶就差点喷出来,感情这丫头还有这口才呢。不过瞧她得意洋洋逗趣的模样,林宝珠就探身戳了戳她的脑门,笑道:“就你是个鬼心眼,赶明儿我可得给你好好相看一番,早早把你许出去,也省得总惦记我那点赏钱。” 这话一落,自然就引起了一阵哄笑,林宝珠也因着寻到了几个没有歪心思想要爬张满囤床的丫鬟,心里欢喜,所以平日里自然也爱纵着她们。这会儿见人笑起来,她带着笑道:“夫人我可是为你操心操大了。” 见被夫人打趣了,春喜也不扭捏,虽然脸色有些红,面上多少也有点羞涩,不过依旧大大方方的回道:“那奴婢得先谢谢夫人费心了,不过就算许了人,奴婢也得在夫人跟前当值才是,奴婢可舍不得您这般宽厚的主子。” “就着张嘴,光会哄了我高兴。”林宝珠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春喜,无奈的说道,“看来赶明儿夫人得寻个嬷嬷交你们规矩了,没得回头香茗秀丽冬梅也学了你的机灵劲儿。” “夫人这是夸赞我呢,那嬷嬷什么的就不用了,回头夫人给我寻个说书的,我也给夫人学几个话本说说。”春喜见大家高兴,自个也笑起来。 底下几个跟着笑起来,香茗跟秀丽冬梅也跟着林宝珠附和几句,却不想夫人转了话头,又挨个打趣了她们一番。 左右屋里都是自己人,说起话来也没那么拘束,加上香茗自打知道自家夫人喜茶,特地学了许久,所以伺候起夫人喝茶来更是妥帖的很。十一月底,天儿早就冷了,不过却衬的屋里众人轻松惬意。 晌午时候,张锦若,也就是大丫带了青青跟红梅回来,满脸带笑很是欢喜。见到林宝珠就腾腾腾的跑过去,却在挨近的时候,放慢的脚步,然后像模像样的学着今天女夫子教导的那般屈膝给娘亲行了礼。 见娘亲满眼带笑,还连连夸奖了她,锦若才满心兴奋起来。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话,知道锦若是得了朋友邀约过几日要去给朋友庆生,她才知道大丫为何欢喜。想了想,她拢了拢大丫鬓角的头发,笑道:“再过几日就是你跟在娘身边的时候了,当初也怪娘没有问清楚你的生辰,你爹也是个粗心大意的,娘就想着干脆就把腊月二十六定成你的生辰,到时候咱们也请了大丫的朋友过府如何?” 大丫,也就是锦若愣了一下,旋即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心里欢喜却也酸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林宝珠见大丫突然红了眼眶,心里也是疼惜不已,自然连声哄着说起话来。她是真心将大丫当闺女看待,加之又曾有一份相依为命等着自家那生死不知的汉子的情谊,所以对大丫的疼惜也是发自肺腑。 看着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的闺女,她心里微微叹息,然后强忍着心中的疼惜跟莫名担忧笑道:“都是大闺女了,还这般容易眼红,当心让青青和红梅笑话你。” 有林宝珠的打趣,还有边上春喜几个连连说了几句好听话,使得刚刚还心有感动的大丫破涕为笑。听着屋里的笑声接二连三响起,大丫也就不纠结了,红着眼抬头用亮晶晶的眼神跟林宝珠撒娇半晌,直到最后外头说要开膳了,这才跟着青青红梅下去洗手准备吃饭。 到了后晌饭时候,张满囤就骑马归来了,因着身上有凉气儿,问过香茗知道夫人在小憩之后,他就先去换了衣裳散去一身酒气跟寒气。等拾掇的妥当之后,这才进了里间。 黄礼接过了自家老爷换下来的衣裳,然后抱着去了后院。边上春喜几个瞧见了,只捂着嘴笑起来,也不搭手,可是使得黄礼皱巴了一张脸一副苦兮兮的表情。 “你可莫要卖乖了,哪个不知道老爷不喜欢旁人伺候,就留你近身呆着。你要是不知足,赶明儿我就回了夫人,调你去马厩喂马,然后再寻一个好的小厮过来。”春喜活泼,说话也直来直去的,平时又被夫人惯着,所以说的话还真有些失了规矩。使得边上的秀丽拽了她好几下,也好在大家伙心思都纯善,倒是没引起过旁的事端来。 黄礼见是夫人跟前得力的春喜说话,赶紧笑嘻嘻的讨饶,然后抱着老爷的衣裳一溜烟的就跑去了后院。 说实话,最初时候他也觉得老爷迟早得寻个容貌俏丽的丫鬟伺候着,不说暖床吧,最起码也有脸面。要知道,京城里还没哪位大人就守着一个正妻过活。就算没有纳妾,身边也会放几个软玉温香来撑脸面。 第二百二十二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可时候长了他才发现,除了老爷在朝堂的事儿自个拿主意之外,但凡府里的大事小情,哪怕是老爷要出外同同僚吃酒,都要问过夫人。但凡夫人有一丝不乐意,甭管是谁,老爷都是不稀得搭理的。 想明白这些,他自然就知道该给谁谄媚了。老爷是一等一的英雄,不过夫人却是能管住老爷的人,往后他还是的抱紧夫人的大腿呢。 近些日子林宝珠总会觉得身上疲累,许是前些日子搬家,再加上操劳张记在京城的生意问题,使得精神一直恢复不过来。所以平时没事儿时候,没到后晌,她都会小憩一会儿。 其实白日里也不是没人上门拜访,不说张满囤那些同僚,就是各路夫人小姐的,就够她头疼的了。好在那个汉子直接跟门房交代,说是夫人身体微恙,不见人。左右自家汉子都不在意用后宅的手段拉拢什么人,她又有什么焦急的呢? 再者说,如今她也看的清楚,自家爷们声誉越高,越不是好事儿。若是再牵扯上什么党派,怕是才要真正的坏事呢。 索性,她只管好好在府里养着,空闲了吃茶看话本听乐子,若是文书言那边有生意上的事儿,那边带了身边的丫鬟出去一趟。最初时候,别说是香茗春喜几个丫鬟了,就连她自个都有些担心随意外出会不会有些不便,毕竟她是商户身份且还以国公府人一品诰命的身份会见男子。不过后来发现,自家汉子压根就没那么小气,确切的说,他早就把一切风言风语帮自个遮挡住了。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从朱能跟六子嘴里听到,自家汉子居然在金銮殿之上,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说了那么一番话。不仅护住了她商户女的身份,更是直接表明他不嫌弃,且一直引以为傲。 这也是为何,在京城中流传出她的身份,以及张记与她的关系之后,并无多少人冷嘲热讽的挤兑她的原因。不光是碍于如日中天的张满囤,更是碍于连皇上都未成说什么,甚至默许了她商户女的身份,旁人哪里还敢指摘? 睡得迷迷糊糊的林宝珠,忽而觉得身边的床榻凹下去一块,又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干脆眼皮都没睁开,直接翻了个身滚进了自家汉子宽厚的怀里。 “媳妇,你这几天一直没什么精神,不若我请个大夫给你瞧瞧?”张满囤看着媳妇昏昏欲睡的模样,实在是不放心的紧。一日两日的也就罢了,如今都好些日子了,媳妇一直是这样,说困乏就困乏了,有时候连饭食都吃不了多少。 林宝珠迷迷瞪瞪的,用温热潮红的脸颊蹭了蹭自家汉子的胸膛,咕噜着说道:“没事儿,就是有些累,别的倒是不显什么。咱们刚刚到京城,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没得在搅出风雨来。” 她可不像就是一个犯困就看大夫,喝什么苦涩难忍的汤药。再有就是,在把有什么她身娇体弱的话传的满城风雨。也不知怎得,自打张满囤的英勇事迹被说书的传的绘声绘色之后,京城又兴起一股子争相攀比谁能说出护国公与夫人恩爱的二三事儿的风气来。 虽然无伤大雅,不过有时候跟文书言或者京城茶行的东家谈生意时候,时不时听到一些她跟自家汉子的事迹,怎么都会觉得窘迫的很。 瞧着媳妇眼皮发沉的样子,张满囤心里焦急难安,心道这事儿总不能由着她的性子了,赶明儿自个就求了睿王殿下,寻个可靠的府医前来帮着媳妇看诊。 心里拿定了主意,他就心疼的搂了媳妇睡下。一/夜无话,春/梦无痕,直到第二日他看着有些湿了的亵裤才有些无奈的苦笑起来。眼看媳妇还睡得香甜,他也不惊扰了她,干脆轻手轻脚的把媳妇安置好,然后翻身下了床榻。 提着自个的衣衫鞋袜蹑手蹑脚的出了里屋,这才让人端了热水到盥洗间收拾了个干净。当然,这时候他也无需多少人伺候,只让人悄没声的放下东西,自己洗漱一番就是。 张满囤是武将,要去上朝,自然不会文绉绉的坐什么轿子。加上黄礼也有些拳脚,胆大心细,跟着老爷骑过几次马,也就能顺利自个打马跟着了。 俩人骑马出府,身后有两行侍卫跟着,虽然张满囤自觉不用,不过规矩却是不能坏的。一行人一路无言,只驭马疾驰,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宫门之前。几个人是打西边过来,自然要先沿着宫墙绕到朝臣候着的东华门候着。 如今时间尚早,不过寅时,所以宫门自然是紧紧关闭着,就算宫门之上也有护卫,对于底下成群结队的朝臣也毫无在意。 文官大多都在轿子里避寒,也有带了汤婆子的捂着手在外头相互叙话。而武馆则聚在一块说着军中的话,也有粗莽的说些吃花酒的事儿,倒是直白的很。 许三本是跟在张满囤身边的,后来因着立过几次功,加上犒赏三军时候被提拔为四品武官,所以这会儿也能跟在众人身后说着话。见到张满囤到来,他自然也早早就迎了上去,颇为恭敬的抱拳行礼。 说是恭敬,其实多少还是有些不屑不甘的。倒不是说他不佩服张满囤的能耐,实在是如今京城所传的流言,让他有些瞧不上这位本该是顶天立地的国公爷。 一个堂堂男子汉,却被个小妇人攥在手心里,偏生那妇人还没有个好出身。说实话,他是真想不明白,怎得国公爷就能容得下那般善妒又眼界短浅的妇人。 甭看他只是四品武官,却因着成了京官被人高看一等,前两日他娘亲就在给他相看新妇了。不过他自认也算厚道,念着原配妻子为自己生下一个儿子,便许了她做平妻就是。饶是这般,他也觉得自己仁义。想他拼死拼活的在外搏杀,而媳妇却只需在家中侍候母亲养育儿子,如今有白白得了个官夫人的名头,进出也有丫鬟伺候着,虽然不若国公夫人那般前呼后拥却也是享福的紧,所以就算是平妻,想来她也没不同意的道理。 然而没想到的是,作为如今最让人敬仰的国公爷,张满囤不仅没有重新娶新妇的意思,甚至连纳妾的想法都没有。前几日有同僚请他们去吃花酒,张满囤这堂堂国公爷,甚至受不得美人近身,更是直接不通人情的黑了脸起身就离席。 不说一个爷们被妇人拿在手心里摆弄是何等丢人,要知道,在京城中,抬头低头便是贵人,若让个山野农妇掌家,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 不过许三心里甭管再怎么腹谤,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敢流露出什么的。随着他的一声国公爷好,接着就有旁的官员也竞相上前扬声招呼起来。 若是说武官也就罢了,偏生文官之首的左丞相,瞧见张满囤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甚至还连连拱手说了许多场面话。虽是毫无实质的寒暄,却也足以让人惊掉大牙的,要知道,历来丞相大人都是不屑武官参政的。 后来的睿王殿下见到大家伙儿一副见鬼的表情,再瞧张满囤一头雾水而左丞相捋着胡子淡笑不语的模样,心里不由感慨道张满囤那悍将却是好运,娶了一个好夫人。若非左丞相是惊诧于林宝珠在桃树湾的种种措施,然后借机运用到六部之中,得意使得各部效率大大提升,且人尽其用造福百姓,向来同武将不和的左丞相又怎会主动给张满囤一个好脸? 睿王殿下心中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旁人却不知道,如今见连左丞相都上前示好了,他们哪里还敢轻视这个不通文墨的年轻国公爷?就算人没有了兵权,没有实权,却也不妨碍大家伙儿连连上前寒暄。 而最为热切的,就要数是太常寺卿林大人了。本来心里对林宝珠不识相的拒见自家夫人,他心中是存了恼怒的,不过今儿打眼一瞧,心里再不敢有半分轻贱了。 妻凭夫贵,若是张满囤跟左丞相大人都有了私交,那他怎还敢轻易下黑手?罢了,且再动一番心思,实在不成,最多让林宝珠认在嫡母名下,日后也算是堂堂正正的林家官家小姐。 心里有了想法,他也就不再在意张满囤的冷脸了。刚想要再套几句近乎,就见宫门大开,接着文武大臣按着官阶左右站好,身上的大氅跟披风,也早早的递给了边上伺候着的小厮手中。 随着禁军侍卫列队而出,八个内侍公公左右排开前来领路,而后临到乾清殿门前之时,众人停脚等宣。待到皇上身边的总领公公张来出殿门,高声唱呵众官上朝,这才算是朝会开始了。 肃穆冷峻之中,众人整齐的垂首入了大殿之中。行过繁琐的叩拜礼仪之后,才算开始商议国之大事。 “近些时候,朕便收天降祥瑞的问安折子,本以为你们日日上朝天天吹捧如今大周是何等国泰民安,何等富饶安泰,百姓如何衣暖饭饱......”皇帝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俯视着朝中众人,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待到有官员上前附和的时候,他才冷笑一声,缓缓道,“呵,国泰民安?圣上英明?你们还真敢说,若非朕受到密奏,怕是真要以为天下太平了。你们这是要让朕昏聩到底了,老大老二,你们且说说到底是谁压着漠北的折子不让递上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 被点名的大皇子跟二皇子面色惶恐,连连告罪,自然一众党羽也是争先恐后的寻着理由为二位皇子脱罪。只不过这次俩人是真真触及了帝王底线,暗中扣押漠北军政折子,私下里动作频出,都想将漠北大军拉拢到手里。 谁不知道,漠北军在大周意味着什么,那是历来帝王最看重也是最有地位的所在。一来是漠北之地本就凶险,向来悍匪丛生,几乎都不是拉帮结派那般简单,但凡是个有些名声的匪首无不以拥兵自重的前朝凉泊好汉为目标。二来大周本就兴于漠北,可以说,那是老祖宗的根基所在。 而漠北军,随着大周皇权更替,帝王对漠北的掌控却越发的淡了,使得漠北大将军成了有名的土皇帝。而眼下的折子里,赫然就是皇帝安插在漠北军中的心腹连夜所送,言说如今大将军与悍匪勾结,骗取粮草,意欲自立为王。更有甚者,大将军已然暗中插手将帝王安插的人手处置,继而将大军据为己有。 而信中最让帝王心惊的是,大皇子同二皇子前后派人前去游说,希望同大将军合作,甚至许诺最后若是登基为帝,则就将漠北一带赐为大将军,允其为异姓王,自管漠北军政而可无需向朝廷缴纳赋税也无需入京述职。 若是说之前的明争暗斗,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那现在他是真真恼怒了。要知道,若真如大皇子二皇子所言,那可就不是拉拢的问题了,那简直就是要拿祖宗根基同匹豺狼做交易。表面说是异姓王,实际上那可不就是让其自行成国? 原本只是寻常的朝会,却在大皇子跟二皇子被圈禁的旨意中落下帷幕。如果说旁人被圈禁起来还有再登九五之尊位置的可能,那这两位直接被皇上斥责不孝不忠、不信不仁的皇子,几乎是绝了再出来的可能。 要知道,这个年头,就是寻常人家一个不孝不忠就足以把人打的翻不了身。更何况是皇家了,德行有亏的皇子,除非皇家的人死绝了,怕是宗族也不会再允许人上位。 随着腊月中旬的到来,京城中的氛围越发的紧张起来。大周两位皇子先后被圈禁,再有刚刚成人的六皇子因着后宅之事惹了帝王不喜,最后直接被送去皇陵思过。余下的三皇子四皇子跟五皇子,都不敢再有丝毫动作。 而朝中官员更是被弹劾的众多,或是贬谪或是被发作斥责,使得满朝文武人心惶惶,各个都恨不能当透明人一般。若是心细的,自会发现,这被处置的人,大多都是大皇子跟二皇子费尽心机拉拢过去的。 刚入腊月二十,漠北之事爆发,漠北西山大将军反叛,占地为王,自立小朝廷。且一直以强悍著称的漠北军,勾结一众悍匪,长驱直下,以势如破竹之势占领定西与定南两座城池,并且惨无人道的烧杀掳掠甚至多次屠杀心念朝廷的官员与相关村落。可以说,但凡同皇家有关的,哪怕只是大周立朝开国之时,被太祖褒奖过的村落,都被屠杀殆尽。 随着漠北战况陷入胶着,且地方各个兵营无力抵抗漠北军,使得各地官府州衙连连快马加鞭的上奏求援。于是,本该早早回去给自家闺女撑脸过生辰的人,也被皇帝点名留下上书房议事了。 此时正值用兵之际,所以众人也不敢再拿鸡毛蒜皮之事上奏讨饶皇帝,文官更是安稳许多。也就有了武将成了如今才朝中主角的状况。 见护国公再度入了帝王的眼,朝中众人再次起了猜测。实在是相比于刚刚崭露头角的张满囤,在朝中几代为将的熊将军才是大家心中最适合去漠北用兵的人选。一来熊将军几代为将,资历更深。二来熊家早在太祖时候,就常在北方作战,比起经验来自然比旁人更多。 偏生如今帝王掠过熊将军,单点了张满囤留下,这可就有的瞧了。 外面的种种心思,张满囤丝毫不以为意,现在他正看着帝王御案之前的地图暗暗沉思。昨日朱能曾私下见过他,也同他分析了朝中形势,再有就是依着睿王殿下的意思跟张满囤投了底儿。至此,他原本还有些不甚清明的心思也越发明朗起来。 说实话,相对于阴沉不定的四皇子,还有与他无什瓜葛的五皇子,他还是希望睿王殿下能登上那个位子。倒不是说有多少私心,而是在北岭至塔河之时,他一路追随睿王殿下,亲身感受殿下的大度跟仁慈。 平心而论,其实要说睿王殿下多慈悲也不至于,毕竟能在战场之上斩杀匈奴,且设计千人灭顶之战的王爷,又怎会是纯良之辈?只是在他看来,王爷难能可贵的地方在于自制,在于以大局为重,而不计较自个一时的名声问题。且能以王爷之身,为满城百姓盘算费心,更是能屈能伸,这方是大丈夫所为。 想到这里,张满囤就按着心中所想,说道:“回皇上,漠北一带如今朝廷掌控力极低,历来这样艰险的战事,都需寻个大臣代天督战......” 虽然心里有所主意,可他说的却并不算直白。说是代天督战,其实还不如说是御驾亲征亦或是让皇子前去战场。 坐在御案之前的皇帝揉揉抽痛的额头,若是再年轻二十岁,许是他也会满腔热血征战沙场。然如今都已过了而立之年,再去战场早就心力不足。说是心力不足,实际上还不若说是长久的守城让他忘记了嗜血的痛快。 心里略了许多遍人选,漠北不同于别处,并非赐个尚方宝剑让钦差走一趟就行。那里是大周老祖宗的起源地,若真丢了,怕是日后入了皇陵,他都无颜面见祖先。 思索半晌,终于在张来送来新一摞奏章时候,帝王眼睛瞟见了最上面那本弹劾睿王殿下放纵下人伤人的折子上。 “来人,宣睿王进宫候旨。”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殿顶端,帝王无不疲惫的沉声开口,“顺便让老五老六一起入宫。” 边上候着的张来垂首应声,领命之后就弓身退下欲要拟旨。待到出了殿门,他眼中才闪过一道亮光,如今果如主子所愿了。但却不知,此次前去漠北。 旋即三王睿王入宫觐见,宫门之前遇到了同来的五皇子跟六皇子,几个人又是一番寒暄。直到进了上书房,听闻了皇上有意指派皇子漠北督战之事,各自都噤了声。 最后还是三皇子睿王弓身叩头行礼,掷地有声道:“父皇,儿臣愿带人前往,为父皇分忧解难。” 边上老五跟老六听到他这般开口,先甭管上边皇帝是何神色,俩人俱都松了一口气。直到半晌没听到上位开口,这才试探着也跟着说自愿前往。 说实话,他们俩倒不是不想去,毕竟要知道太祖跟太宗之后,许多帝王在受封太子之前,都曾巡视漠北。而有皇子代天巡查漠北,也成了一项不成文的规矩,就好似只要归来就能入主东宫。 若是寻常时候,他们二人自然不会犹豫,甚至会相争一番。只是眼下不同,此去漠北,生死不知。确切的说,对上漠北悍军,怕是张满囤这等人都占不得便宜。要知道,漠北军可是大周精锐之中的精锐,甚至可以说是皇家最后的依仗。 更何况,眼下时候,作为硕果仅存的三位成年皇子,要是现在离京,再回来怕是朝堂之中再无立足之地。他们绝不能轻易离开,毕竟前些日子老大老二的人脉可是没被剔个干净,这会儿收拢正是时候。 皇帝神色晦暗不明的端详了半晌底下跪着的三个儿子,如今睿王秦晋睿虽然声望最高,在外名声也最好,然平日里安分守己克尽本分,从来不拉帮结派也无不臣之心。更难得的是,他为人仁厚,虽有贤名,但却对权势之事寡淡的很。可以说,在自家几个儿子中,这个是最淡泊名利的。 上一次对匈奴之战,已是九死一生,他本对这个儿子也有猜忌,可却不想秦晋睿回来之后不仅主动归还帅印,而且就算进了兵部,也只是公事公办。不仅没有任何私心,且不同兵部尚书争权,平日里生活也算单调,除了公事就是回府闭门谢客。 眼下,他明知现在京城形势,也清楚漠北风险,却依旧请命。不得不说,皇帝心中的天平渐渐倾向了他。 片刻之后,皇帝收敛了晦暗的眼神,拿起茶杯啜饮,心中也渐渐思虑起这些年的种种。他的儿子虽多,但长成人且被教导的能上台面的,却不过六七个,余下的或是不堪大任或是年幼无知,又或是长于妇人手见识短浅之辈。 如今看来,这些所谓成才的,也不过寥寥。至少,在国之重任之前,能不为私利谋划,只为国家兴亡江山社稷的,眼下只有老三一个。 过了半晌,他长处一口气,叹道:“张来,宣首辅丞相、翰林院学士宋濂、礼部尚书许宗人进宫。” 第二百二十四章 第二百二十四章 若是说之前有老三挡着去漠北之地,他们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暗暗欢喜的话,那听到皇帝宣诸位大臣觐见,那老五老六可就真真是惊诧不安了。 需要知道,翰林院学士虽无实权,平日里只负责修书撰史,最风光的便是成为皇子侍读,亦或是担任科举考官。看似地位清贵,但实际上并不受看重。 偏生还有一点,就是翰林院学士还能负责起草诏书,尤其是立储君太子的诏书,必要有翰林院院首在。而宋濂,显然就是代笔起草之人。 “父皇......”五皇子到底在朝中经营多年,多少也有些根基,更有些心机。眼见皇帝召了这些人来,他直觉告诉自个必须得父皇改口。然而身边没有谋士出谋划策,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所以情急之下他匆忙开口想要劝阻。 却不想皇帝压根不给他机会,只脸色沉了沉,缓缓转动手上的帝王印戒,冷笑道:“老五也老大不小了,如今府中也该选王妃了,朕瞧着太常寺卿林大人家嫡女还不错,赶明儿就让皇后帮你掌掌眼。老六前些日子在皇陵自省,如今既回了京,就打今日起禁足府中抄写些孝经,也不枉费朕的一片苦心。” 这一番话说的不轻不重,说是算不得什么,还真没什么。可偏生如了五皇子跟六皇子的耳朵里,就震惊的俩人心中大骇。 一般皇子选正妃,多是皇上指婚。而且就算不是简在帝心手握重权的重臣之女,也绝不会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太常寺卿家女儿。说句不客气的话,一个区区的三品官员家嫡女,在皇子龙孙眼中,当真算不得事儿。而且正妃只是三品之女,那侧妃跟皇子/宠/妾,又能有何身份高的? 更何况,只是皇后帮着看一看,这也就是说皇上并无下旨赐婚的意思...... 而六皇子就更加心急了,皇陵自省已然是污点了,偏生回了京城依旧要被禁足。虽说只是抄写孝经,但皇上并没给个期限,只怕他再出来也遥遥无期。 想到这里,俩人都有些懊悔,怎得刚刚就犹豫了?可转念一想到,若是老三战死漠北,亦或在此期间父皇有什么不测,那京城之中还不是就他们俩人相争? 反正不管怎么说,随着左丞相宋濂等人的到来。皇帝冷清言道:“上笔墨,宋濂代笔,丞相几个暂且听着以作见证。” 边上伺候着的张来闻言,忙去取了笔墨而来,自然,也有一方空白的圣旨。众人跪地,洗耳恭听。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现观众皇子,唯三子睿德行贵重,日表英奇、天资粹美。今日立为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见皇上张口便是立储之事,众位大臣虽心有惊讶,但却都觉在情理之中。历代帝王为稳国之根本,多会早立太子,偏生当今反其道而为之,任凭朝堂之上为立储之事争执不休,都未曾定下储君太子。而现在,见储君之事定下,诸位自然俯首听命不敢有违。 其实他们在见到三位皇子的时候,也多少有些预感,再听是三皇子睿王殿下上位,几个倒是没多少惊讶。实在是睿王殿下品行清贵,为人谦和,是仁君之选。 反观五皇子跟六皇子,面上虽然和气,但手段狠辣,心量狭窄,实在不是仁君之选。 待到立储的旨意送出宫门,几位在场的大人才复有得知,刚刚才立下的东宫太子,转眼就要去漠北之地了。此去凶险,不知何时能归,更不知前途如何。 几位大臣离开之后,皇帝有连下几道旨意,无不是为睿王殿下铺路。当然,也下令让张满囤一行人随性,到漠北可便宜行事,更是赐下丹书铁券等物,只等到漠北第一时间接手军政事务。 且不说朝堂之上如何风云变幻,京郊大营又是如何调兵遣将,只待护国公等人上前点兵离京。直说护国公府,眼下就热闹一片,丝毫没有被外面越发紧张的形势影响到。 原本生辰宴定在晌午,但张满囤却一直未归,也亏得林宝珠提前准备的妥当,倒是没让大丫掉了面子。本来京城里许多铺子虽然也入了张记的吃食,但花样却并不算多,而林宝珠为了哄大丫开心,特地又亲手做了许多点心,又拿了一些玫瑰花醋出来招待各家贵女。 待到一天忙活下来,自家那汉子依旧没有从宫中出来,使得她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坐不住了。 过了晌午时候,林宝珠打发了人伺候着大丫一行女孩去后花园小聚,转而回屋等着去了。大丫也知道近些日子娘亲身子不爽利,总会疲乏,所以自然好生关心一顿,然后满心担忧的带了人去后花园。 “香茗,你打发人去一趟宫门口,寻黄礼一趟,看看老爷是否有什么事儿耽搁了。”林宝珠端起茶,却一口都喝不下去,半晌只得叹口气复放下茶杯,然后焦急担心的吩咐道。 许是见夫人太过担忧,春喜跟秀丽几个连连宽慰着。只是随着时间过去,被打发去寻找的小厮回来禀报说并无老爷踪迹,使得春喜几个也跟着有些焦躁了。 “夫人,许是有同僚请老爷去吃酒了,或者有叙话的绊住了腿,您别担心。老爷是何等身手,定然不会出事儿的。”冬梅见夫人来回踱步,心神不宁,赶紧上前劝说起来。 其实她心里也没个底儿,毕竟老爷从未这般不打招呼就这般长时候未归。往日时候,就算有人绊住了,老爷也会先行差黄礼或者侍卫长六哥回府禀告,也免得夫人着急。 而现在,不仅没有消息,而且还是在宫门之内没了消息的。就算她们想打听,那也是有心无力。 林宝珠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可她想的却是更深远。大朝会之后被特意留下,本就不知是福是祸,之后又是多时没有消息,怕就怕是自家汉子被拿了什么由头。 她忧心忡忡,但却不能直言。最后只能坐一会儿,就走到门外瞧一瞧,一直从房门之外行到了前院,这才略略冷静了一些。 长吁一口气,她抿嘴一言不发的转身又回到了屋里。府中的人,除了她亲自采买的那些,余下的都是自宫里或者旁人塞进来的,就算自家汉子没有直说,可她也清楚,那都是眼线。而自己这般焦躁不安,就怕落入他人眼中,会引起事端。 要知道,自打入了京城,见了许多,也被文书言明里暗里提点了许多次,她终究明白了京城之中何止是自个想的那般复杂。就算是说诡谲也不为过。倘若一步踏错,怕是就要粉身碎骨了。 这就是为何,当初美人茶送入赏菊宴的事儿,她跟文书言会那般慎重。 过了申时张满囤才匆忙而归,见到自家媳妇满眼焦急,且并未小憩,他心里涌过一丝心疼。刚刚出宫门时候,听黄礼说夫人曾寻人去打问,他就知道,怕是自个耽搁的久了,让媳妇心里不安了。 见到张满囤回来,林宝珠才松了一口气,又见他神色无恙,行为走路也没异样,不像是被发作或是受罚的。她才略略的安心下来。 “媳妇,我没事儿,就是被皇上留下商量漠北用兵的事情了。”张满囤笑着任由媳妇查看身体,然后在媳妇松气的时候,厚着脸皮凑上去亲了一口。“我先去换衣裳,你不知道,这身行头瞧着是好看,其实憋气的很,捂得浑身发痒。” 因着上朝的官服与兵甲还不同,不仅繁重而且还十分厚重,饶是穿了媳妇个特地做的质地柔软的里衣,也架不住他穿不习惯觉得不舒坦。 瞧那汉子学着六子讨巧卖乖的模样,林宝珠不由翻了个白眼,然后戳了戳他的胸口嘟嘴道:“行了,赶紧去换衣裳,等会儿你可还的给大丫去庆生呢。” 等到张满囤嘿嘿应了,然后招呼了人进来换洗。林宝珠就扬手让候在外面的冬梅去厨房寻些简单的吃食送过来,刚刚听自家汉子的意思,几人一直议事到现在,他还滴水未沾呢。 换了舒适的衣裳出来,却见自家媳妇正笑眯眯的坐在靠窗的软榻上吃茶,而跟前的小桌上赫然是几道精美的小菜,还有一碗熬的橙黄的米粥。 “媳妇,你真好。”在外惯是冷着脸,肃着表情的黑脸汉子,这会儿做到媳妇对面,勾嘴说道,“饿了一整天,真难受。” 其实张满囤饿是饿,但实际上却并没有多少心思吃饭。哪怕早已饥肠辘辘,却依旧有些心不在焉。嘴里胡乱扒拉着饭菜,又连连说着讨媳妇欢心的话,却不想最后还是被林宝珠嗔怪的瞪了一眼。 第二百二十五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 “没得跟我耍心眼,有事儿就说,难不成我还能跟你置气不成?”林宝珠斜眼看了一眼边上捂着嘴偷笑的春喜,然后吐了一口气,挥手让人退下,这才道,“瞧你刚刚,明明是个耿直的爷们,却偏偏学着外头那些油嘴滑舌的人说话,也不嫌难受。” 见媳妇拆穿了自个,张满囤才吁了口气,心道看来六子说的也不尽有用。还有黄礼,平日里瞧着也是牙尖嘴利的,教自个的却一点都不中用。 不过如今媳妇问起来,他也不好再装模做样了。想了想,才抬头看向媳妇,然后神情略略带了些郑重,“媳妇,漠北又起了战事,据战报说,有叛军占了两座城池......若是朝廷再不派兵,怕是形势就要愈演愈烈了......” 说到这里,张满囤不由露出了一丝愧疚神色,可他心里清楚,既然说了就要说个明白。曾经媳妇就算不愿意,却也并没有阻自己从军上战场,如今俩人相濡以沫恩爱有加,自己又如何做的了瞒着媳妇的事儿?更何况,这件事绝不是想瞒就能瞒得住的。 林宝珠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五味杂陈,原以为自家男人得胜回来,就能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现在看来,却是自个想的简单了。但是瞧见自家汉子的愧疚跟眼底深处的那份跃跃欲试的兴奋,林宝珠实在说不出什么旁的话来。 别说自家汉子本就不该被自个束缚着,只一心守着媳妇炕头过日子,就算他愿意心甘情愿的,可单是一个皇命不可违就是她们谁都承担不起的。 “先去看看大丫吧,甭管天大的事儿,今日/你在家,咱们就高高兴兴的过。” 见媳妇并没有想象中的抗拒,张满囤的心才稍稍安稳了一些。但瞧着媳妇笑的勉强,但却强忍着惆怅跟不舍同他说话,使得张满囤这个糙汉子的心也人不好租难受起来。 可他到底没舍得再多说什么,转身让外头候着的黄礼将刚刚回来时候特意去梳容斋取的礼物,笑道:“幸亏早些时候就备下了礼物,不然大丫说不准多失望。”顿了顿,他才伸出粗糙的大手握住媳妇的手指,声音满是不舍跟眷恋,“媳妇,这一仗之后,我就辞官同你回桃树湾,咱们好生过日子,再不理会旁的了。如今你有了田地又有诰命在身,旁人也不敢轻视你了......” 这才是他真正的心思,就算是皇命难违,就算却是有男儿血气在其中,可归根到底最重要的还是要让媳妇在这世上活的洒脱随意。 林宝珠被自家汉子说的眼眶发红,心里的担心跟不舍交杂,可最终她还是强笑着抬起头抑制住眼中即将落下的泪珠,然后假装嗔怪的说道:“哪是自然,咱可还得说好了,不能食言了。” 看着娇俏的媳妇,张满囤心里说不出的满足。两个人相顾无言,直到香茗传话过来,说是小姐听说老爷回府,过来问安。 大丫的生辰过得算是红火,到了晚上,一家三口并着青青红梅几个,更是凑到一块做了一桌极为丰盛的饭菜。自然地,为着给自家汉子践行,也为了回味一下在桃树湾时候的温馨日子,林宝珠并没有让厨娘插手做。 前些日子桃树湾石大勇几人让文家商队捎信来,说是河滩地那边狗剩几个琢磨着盖了茅草屋,居然真种出来了新鲜的蔬菜。而且之前枯死的茶树枝,也被几个人琢磨着种出了同蘑菇一般的野味。而且狗剩是个胆大的,也不知道有毒没毒,上去就先自个烤着吃了几块,如今瞧着那野物也并无什么毒性。 紧跟着商队送来的,还有一小袋子晒干的那跟蘑菇极为类似,但菇盖细嫩,而且菇柄生脆,味道更为纯香鲜美的那野味。待到瞧仔细了,林宝珠心里才惊喜起来,这不就是前世吃的茶树菇么? 原本是春喜跟秀丽冬梅帮着整理从桃树湾送来的那一袋子一袋子的吃食用具,到后来,勾起了林宝珠的兴趣,干脆她就亲自上手查看。 于是被裹着虽然有些蔫巴但却还有些新鲜劲儿的青菜,还有上次拜托文书言打海外弄回来的青椒苗种成的小个青椒,再有就是张记新研制出来的火锅底料块,瞧着只是被茶纸包装着,但却因着凝固成了整块,而并没有弄得哪里都是。 有了这些,林宝珠自然不吝啬,先是前日个寻了个工夫指挥着厨娘弄了一锅火锅涮菜。而今更是让春喜帮着洗干净茶树菇,她亲手切了豆腐,做了一道暖身的鲜菇豆腐汤。 她平时不做菜,若是做必然是竭尽全力做最好的。眼下的鲜菇豆腐汤,听着似乎并不起眼,但端是瞧着那繁琐的步骤,就知道定然又会诱人的很。 瞧着茶树菇跟豆腐丁在滚烫的水里翻搅开来,林宝珠才赶紧放了猪肉沫和生姜片进去,然后小火煨上。这般一直煨到她手头上的香辣鱼片跟剁椒鱼头都做好了,这才把青青切好的碎青菜倒进豆腐汤种去添加些颜色。 张满囤口味偏辣,自打俩人在一起以后,林宝珠每每做菜都会尽着他的喜好。后来添了大丫,她便两个人一起照顾着。 瞧着一大一小的父女俩,吃的欢快,她心里也是满满的舒坦。 吃过饭之后,林宝珠张张嘴,最终还是把自家汉子即将出征的消息告诉了大丫几个。而此时,大丫刚刚还兴致勃勃的情绪,瞬间就有些蔫巴了,但看到娘亲跟爹爹担忧的深情之后,她还是笑着安慰了俩人,然后拍着胸脯说会照看好娘亲,让爹爹放心。 几个人又说了许多话,直到大丫看到天色不早了,才不再腻歪着爹娘,而是痛快的带了青青红梅离开,把余下的时间都留给爹娘。她现在大了,心里有了主意,也知道许多大人的事儿了,。爹爹要出征,最担心的定然是娘亲了,她又怎么忍心再打扰了爹娘说话的时间? 回到屋里,一直到被张满囤服侍着洗漱过以后,林宝珠才有些恍惚的感叹道:“以前还想着大丫许是能成个大家闺秀的性子,如今看来却是人小鬼大,心眼机灵的很,也不知是随了我还是随了你。” 张满囤褪去外衫,也跟着挤在媳妇身边,然后伸出胳膊把人搂到怀里,笑道:“自然是随了你,回头咱再给大丫生个妹妹,最后再生个弟弟,到时候儿子的性子随我才行。” 俩人又说了好一些子话,可说来说去,终归逃不开谈到出征的事儿上。沉默良久之后,张满囤才艰难开口,“此次战事紧急,皇上有令明日要去京郊大营点兵,再过三日怕是就要出发了......” “这么急?竟在年头之前就要走?”林宝珠微微一愣,心里的惆怅再也抑制不住,她原以为,就算再危急,至少也得让人过年之后再走,却不想竟然连三四日的时间都不给她留。甚至让她想要给自家汉子准备物件的机会,都没多少。 自打那会儿自家汉子回来,说了出征的事儿,她就满心盘算着,该如何给这汉子拾掇衣物吃食。上好的金疮药,还有肉干跟能果腹的压缩点心,总归都是要准备的。她甚至还想,赶明去请文书言帮着寻几个医术高超的人加班加点的制些内伤外伤用的药,还有解毒丸之类的药丸。 可现在看起来,怕是没有时间备至了。 许是因为离别的伤感,两个人谁都没有再折腾,反倒是安安生生的躺在一起说些心里话。 “我记得去年时候,头一次见你,只觉得你五大三粗的野蛮的很,但打心底里我却觉得你是个好男人。”林宝珠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起来,“那个时候,我还跟你说过,咱俩一块搭伙过日子,定然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不让人看低了去......” 听着媳妇说起过往的事儿来,张满囤那张在外人眼里不拘言笑的脸,也忍不住柔和下来。刚刚心里的沉重跟不舍,渐渐散去了,说实话,那时候他也没打算过能跟媳妇白头到老。甚至,当时的他压根不顾及旁人的眼色,任由别人背地里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大概当时,他还觉得许是一辈子都脱不了恶汉的名声,一辈子都要臭名昭著了。 “嗯,第一次见你时候,只感觉你瘦瘦小小胆小的很,当时就觉得你跟个小鸡崽一样,没半两肉,也就凑合着让家里有个人气罢了......”张满囤支着头,目光灼灼的看向胸口处的媳妇,心里甜蜜的回忆道,“我这人最怕麻烦,当时还想过若有一天你要走,我肯定不会挽留。可后来也不知怎得,就再也想不起那念头了,反倒是想到媳妇有可能离开,我那心里就嘶啦嘶啦的疼。”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这般直白的剖析过往,回忆两个人的点点滴滴。说实在的,林宝珠还真没想到,自家爷们会说出这样的话。 第二百二十六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过听他说,对最初见到的那个林宝珠,并未上心,她心里莫名的升起了一丝欢喜。其实她自个心里清楚的很,自己心底里一直有个心结,有时候闲下来总会想到,若有一天原身回来了,自家汉子会不会发现,会不会依旧喜欢林宝珠,或者更加喜欢...... 大概这就是陷入爱情的女人最纠结的地方,哪怕压根就没有想的必要,却依旧会忍不住琢磨。 可现在,自家汉子明明白白的告诉了自己,他对原身并无好感,只是凑合罢了。这怎能使得她不欢喜不高兴? 不过就算她清楚,两个人说到的第一次相见并不是一码事儿。他说的是救下原身的那次见面,而自个说的,却是被张老汉跟刘氏锁在柴房为难的那一次。 直到现在,林宝珠依旧清楚地记得,在自个最孤立无援的时候,自家汉子那低沉厚重的声音,记得那个“我还活着呢,哪个敢欺负我媳妇”...... 不过纵然知道,可林宝珠依旧没有想要袒露那个秘密的心思。并非担心自家男人不可靠,而是觉得没有必要。 他喜欢的是现在的自己,自己又何必说些匪夷所思的话来徒增两个人之间的困扰呢? 说到温馨的时候,俩人相视一笑,像极了相濡以沫了一辈子的老夫老妻,默契且暖心。千言万语,就化作无言的凝视,深情妥帖。 “这次出征,你要当心,莫要再带一身伤回来了。你放心,我会跟大丫在家里好好等你回来,出门在外,万万不要为了家事分心......”林宝珠依偎在自家汉子温暖的胸膛上,细细的叮嘱道,“什么都不如活着重要。” 她的面颊贴在他的心窝处,虽然没有抽泣,可眼角的泪珠依旧流了下来,最后浸湿了男人的衣裳。她实在是担心的厉害,在家时候,担心他在战场上如何,生怕他伤了出事了,到了京城有担心他会不会被人算计,会不会卷入皇权争斗,如今好不容易挨到过年了,本想跟他欢欢喜喜的过个年,然后回桃树湾一趟,哪里想得到他说出征就要出征? 第二天,刚刚到寅时,黄礼就在外面轻声提醒屋里的张满囤该出城了。看着怀里人儿睡的并不安稳,张满囤叹口气,轻轻把搂在媳妇腰上的手拿开,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又给媳妇掖了掖被子这才打算离开。却不想,他刚刚有了动作,刚刚紧紧皱着眉头还睡着的媳妇,也揉着眼一脸困乏的坐了起来。 “要出门了?”林宝珠有些发怔,呆呆的坐起身子来看着床边上的爷们。这几日外头冷得很,平时她都没法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出来给自家爷们拾掇,可今儿却没让爷们劝阻,就直接拽了衣裳过来麻利的穿上。 张满囤最是心疼媳妇,之前还未发迹时候,就为了心疼媳妇冬日里炭火不断,更何况如今了。所以屋子里倒是不冷,但端是看着媳妇一脸的困乏,就让他忍不住小声劝道:“外头还没亮呢,你再睡会儿吧,一会儿我让香茗春喜进来守着......” “不了,等会儿你出门了,我还得给你收拾行装。”说了这么几句话,林宝珠也渐渐清醒过来了,然后执意下了床绕出屏风去了外屋,叫了外面守夜的香茗春喜送水准备饭食。 说起来,这还是林宝珠头一次这般殷勤的服侍张满囤,可却让这个不善言说的汉子心里一阵阵发堵。 盥洗室中,张满囤接了媳妇递过来的盐水跟柳条漱口,然后又擦洗了手脸。待到匆匆吃过几口饭,才到里屋任由自家媳妇亲手将衣裳兵甲穿戴好,待到一切准备妥当,更是又被生生套了一双暖袖状的手套。 寒冬腊月,最是天寒地冻,偏生这年代没有人性,无论何时都要辰时甚至寅时出门上朝亦或去京郊大营。林宝珠是没办法埋怨规矩严苛,却总是想着办法给自家爷们添加些暖膝或者暖袖手套,管他好不好看,总是对身体好一些。 张满囤其实也早就习惯了,有媳妇在身边照顾时候,总是细致的很,相比于那些威武的形象,媳妇更在意他暖不暖和舒不舒服。好在他也喜欢媳妇的心意,所以并不排斥,就算旁人有暗中嘲笑的,他也不做理会。 收拾好后,俩人又说了几句话,张满囤就转身匆匆离开了。疾驰的马匹自护国公府门口踢踢踏踏而去,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了茫茫的黑夜中。 屋里的林宝珠被打开帘子瞬间吹进的冷风冰的打了个哆嗦,不过饶是这样,她也没了再次躺下歇会儿的念头。而刚刚伺候着老爷夫人用饭的香茗见状,连忙去沏了热的红枣茶,这是夫人自前些时候觉得困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每日喝些红枣蜂蜜茶来驱寒。 斜靠在软榻之上,林宝珠只觉得浑身都抽疼,僵硬的跟不是自个的了一般。待到香茗送来热茶,喝了一口,她才舒坦的喟叹一声。甘甜的热水进入腹中,缓缓流淌,带着暖意经过嗓子走向四肢百骸,真真是暖和又惬意。 歇了一会儿,她也不迷瞪了,左右只要一闭眼,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想些有的没得。索性这会儿就起来给自家爷们收拾衣裳,顺带着看看有什么不妥。 虽然入了京城,成了国公府的夫人,但林宝珠还是习惯时不时跟几个丫鬟一起做些针线活,当然她自然是亲手缝制自家爷们的衣衫。不过外袍却是让外面的绣娘制作的多,毕竟她的手艺真真还不足以拿出去炫耀。 想着如今已是寒冬,加上之前在地志上看过,漠北之地冬日冰寒,冷风刺骨但却很是干燥,素来有冬日冷风割白骨的说法。所以她不光准备了能抵御风寒的皮制衣衫,而且还专门拾掇了两套护膝放进包袱里。 软羊皮的袜子也准备了两双,还有厚底靴子。因为她一直瞧不上官靴,只是瞧着是毡面黑面靴子,实际上靴子底很薄,冬日里穿在脚上冻得脚底板嗖嗖的冷。可自家爷们上朝又不能不穿,自然地她就想着法的寻了羊羔软皮做了几双厚鞋垫跟袜子,倒是很是柔软舒适。而那厚底靴子,更是御寒必备的了。 准备好了这些,她又想起六子几个来。如今六子是自己在外有府邸的,所以虽然经常来蹭吃蹭喝,但实际上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想了想,她扭头冲着香茗跟春喜说道:“让你们给六子一行准备的行李可准备出来了?” “回夫人,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最后包起来了。”香茗见夫人问话,赶紧回道。 林宝珠点点头,想了想才又吩咐道:“也一并包起来,还有让厨房连夜做的吃食,分开包几个包裹,够老爷跟身边的近卫分的就好。” 香茗知道夫人心细,不过见她居然还考虑到了老爷身边的近卫,不由也感慨自个跟了个和善纯良的主子。瞧着夫人皱着眉头还在思索什么,她也不敢打扰,只应了声退出房间去准备了。 因为时间太过紧迫,所以许多头绪林宝珠自个都有些理不清。不过思来想去的,她最终还是想起了伤药的事儿,这会儿要往桃树湾捎信让人研制是来不及了,干脆就让秀丽吩咐院子里的人分头在城里购置伤药跟解毒丸。总之务必是越多越好...... 忙活完这些以后,已经过了巳时了,眼看就要到午时了。期间大丫要去女学时候,过来给林宝珠行礼,然后人小鬼大的她多少哄着娘亲吃了些东西添补肚子。然后乖巧懂事的帮着林宝珠整理了包裹,一直到门房那边来说马车准备好了,她才有些不放心的离开了。 现在的大丫大了,再加上入了国子监专门为官家女子开设的女学,所以虽然性子比之别人家的贵女还有些洒脱活泼,但规矩上却是好了很多。不仅如此,她整个人也在短短时间内变得稳重妥帖了许多,至少不会再总跟个孩子一般腻在林宝珠身上了。 看着大丫上了马车离开,林宝珠又是忍不住一阵怅然,怎得感觉闺女突然就长大了,好像不需要她了一般。 香茗贴心,见夫人叹气,多少也能猜到些原因。她笑着道:“小姐现在越发的有气势了,不愧是国公府的小姐,平日里也就在夫人跟老爷跟前还有些孩子心性......” 哪个当娘的都喜欢听到别人夸赞自个的孩子,林宝珠也不例外。可以说,大丫从最初懵懵懂懂的受伤样子到现在,一直都是她一手操持一手教导的,再加上听到香茗说大丫在她跟前还如孩子一般亲昵,怎能让她不窝心? 许是今日起的太早了,又或许是刚刚吹了风,一转身之间,林宝珠竟然脚下发软眼睛发黑,直接冲着台阶底下栽了下去。亏得边上伺候着的香茗春喜眼疾手快,一人一边扶助了她,不然定然要狠狠的摔一下子。 第二百二十七章 第二百二十七章 香茗几个不放心,最后还是劝说着她请了大夫来。京城中有名的老大夫细细诊脉,半晌捋着白花花的山羊胡子,才笑着拱手贺喜道:“恭喜夫人,夫人这是喜脉,已经一个多月了,如今胎儿安稳健康,并无不妥。” 能诊出喜脉,老大夫自然高兴,他们当大夫的,最喜欢的就是遇到喜事儿。不光是说赏钱的原因,更是看多了生死,就越发珍惜生命了。 见老大夫说是喜脉,使得林宝珠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只是手却下意识的捂在了还没隆起的腹上,呆呆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香茗机灵,连连跟着老大夫恭喜起来,而边上其他伺候着的几个丫鬟跟屋里的粗使婆子,也跟着兴高采烈的齐声祝贺起来。 许是被大家伙儿突如其来的声音唤过了神思,林宝珠也咧着嘴从无声到满脸兴奋的笑起来,“香茗,给老先生取十两银子做赏。今儿府里所有人,赏两成月例......” 头一次,不光是财大气粗,更是兴奋的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自个的欢喜。 自打张记的东方美人茶入了贵人的眼,张记才是真正的开始不缺银钱了。其实不光是美人茶,就连被包装的极为好看的罐头,还有外形漂亮的玫瑰醋,都受到了官家女子的追捧。偏生张记的那些物件都是限量的,使得如今闺女都把买到张记的美人茶跟玫瑰醋当作炫耀的资本了。 若只是这般也就罢了,重要的是,林宝珠所调制的花茶,也在女子中引起了新风尚。甚至这股子潮流,跟着晨月公主一路进了宫廷之中,如今许多娘娘都在打听张记的名头了。 要知道,为了容貌跟体态,林宝珠专门为女子推出的花茶,她们可是趋之若鹜,就算是花大价钱,也是舍得的。更何况,有晨月公主的力荐,旁人多多少少的都要给些脸面。 说是来也是怪事儿,连林宝珠自个都不知道,怎得只是个美人茶,就能让堂堂的公主之尊多次提及张记。不过这也并不妨碍她做生意就是了。 其实若是林宝珠当时参加了赏菊宴,许是就能发现端倪了。妙龄年纪的晨月,遇到了文雅有理的刘金才,纵然知道他是寒门学子,依旧折服于他的才能跟品行。而刘金才,可以说是对张记满怀感恩,对林宝珠更是敬重的很,所以爱屋及乌,晨月公主又如何不高看张记一眼?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一日的时间过的极快,而等张满囤一身寒气的回来时候,已经到了深夜。他入了屋里,却见媳妇正歪歪斜斜一脸困顿的靠在软榻的长枕上,心里不由五味杂陈,有感动欣喜也有心疼酸涩。 回来时候,在府门前打门房口中,他已经知道了府中的喜事儿。媳妇怀孕了,怀了他心心念念的孩子,他的心欢喜的都不知该如何表达了。可一想到,转天就要去漠北,生死不知,一时之间,他又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方才入府听得喜信儿瞬间爆发出欢喜的人,在看到还等着他归来的媳妇后,心里辨不出到底是何滋味。过了惊喜交加的时候,反应过来的张满囤心里就只剩下疼惜跟愧疚了。 眼看媳妇满脸疲倦,他只能赶紧到火盆前烘走了一身寒气,然后解了铠甲去了外袍,上前把人打横抱起。怀里的媳妇算不得重,甚至还没兵营里的军旗沉,如今被他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过来。 “媳妇,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到寅时呢,张满囤就先行起来了。本来林宝珠也要起来,却被他按住了,只说还没到时辰,他只是起来去办点事儿,一会儿再回来。 被哄了几句,林宝珠也不再执拗了,于是眼巴巴的看着自家汉子,直到他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张满囤去了哪里呢?自然是一路去了睿王府前,大早晨的,在睿王诡异的眼神注视下,脸色不改的求殿下给自家府里赏个养生嬷嬷过去。等到说起媳妇有了身孕时候,他原本还肃着好似说多正经多严重的事儿的表情,顷刻之间就带了些傻笑。 虽然过了一整夜了,可一想起媳妇正孕育着俩人的孩子,他就忍不住心头柔软,那喜悦劲儿怎么都遮掩不住。就算是要出征,他也要为自家闺女全须全尾的回来。 睿王秦晋睿是满脸无奈,知道自个手底下这员悍将是个疼媳妇的,却不知道他何止是/宠/妻成性啊,简直是/宠/到都不要脸皮了。其实要是张满囤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指不定就会回一句,他压根不是/宠/妻狂魔,而是/宠/妻如命,媳妇就是他的命,死都不能放开的那种。 眼瞧着张满囤一副现在不给人,他就不走的架势,秦晋睿真是恨不能直接让人把他架出去。不过说实话,其实他也蛮羡慕张满囤夫妇俩的,恩爱无疑,女人贤惠但却并不圣母,男人蛮横凶悍,但却对夫人敬重有加,甚至情有独钟。 在皇族之中,这样的感情少之又少。甚至是他,都没办法说出一生只钟情一人的话。不过他能做到的,也只有对正妃看重,让人不敢轻视睿王府王妃。 “你且先回去,稍后本王让王妃亲自挑选了嬷嬷送过去,这种后宅之事,本王从未亲自插手过,若要选人,也没有王妃了解的多。” 见睿王这般说了,张满囤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其实家里的用人跟丫鬟小厮的采买选拔,都是媳妇一手操持的,要是让他说谁擅长什么,许是他也搞不清楚,推己及人,他自然也不会再难为睿王殿下了。 走完了这一遭,张满囤又匆匆赶去了六子宅子里,兴奋的把喜信儿传了一遍。于是六子更是夸张,直接把自个打战场上缴获的瞧着最好看的那个匕首塞到大哥手里,非要让他带回去送给未出生的小侄子。 溜达了一大圈,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在街上吹着冷风,他激动的心情也略微平静了一些。说实话,昨儿个晚上乍一看到媳妇神色疲倦,他是真心疼不舍跟愧疚。可经过一晚上的琢磨,最终喜悦还是战胜了心里的酸涩。 反正他舍不得媳妇,总是要活着回来的,到时候再陪着媳妇一块等孩子出生。等孩子出生以后,他就一心一意的爱护媳妇,疼爱孩子,他们一家四口回桃树湾过与世无争的生活。 回到家时候,林宝珠已经起来了,正指挥着人往小酒囊里装些御寒的烈酒。一路上奔波操劳,颠沛难歇,且还是在如今这般滴水成冰的深冬时节,若是没有些驱寒的烈酒,怕是难熬。 “包袱里有御寒的衣裳,我给六子也准备了一些,还有各种伤药都在里面了。”林宝珠起身,指着桌子上的一众包袱说道,“因着你走的急,旁的来不及准备了,不过待到你们到了漠北,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会让文家商队帮着捎带过去......” 张满囤见媳妇手指间微微发红,不由上前攥住,叹口气把人虚搂在怀里,柔声说道:“媳妇,别担心,很快我就能回来了,漠北再怎么艰难,总不会难过匈奴那一战......” 在屋里伺候着的丫鬟跟小厮见状,都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只留下老爷跟夫人低声叙话。 能说什么呢?但凡能嘱托的,林宝珠都不是说了一遍了,翻来覆去的不过是求他好好活着。 待到黄礼再来时候,林宝珠也收了眼泪,忍着难舍强笑着帮着自家汉子重新整理了铠甲,然后笑道:“我等着看你凯旋归来,到时候我定会在城门之上候着你。” 最终张满囤留下了在京中护卫自个跟府上的侍卫,只带了上次跟他自战场上下来的那几个近卫,同六子一道离去了。当然,府中的侍卫也不容小觑,各个都是军营出身,就说侍卫长陈札肆就是个以一当十的好手。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为人忠诚,是个值得托付国公府安危的人。 前脚张满囤转身离开,后脚林宝珠就顾不上披上大氅带上帽子,就一掀帘子就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可打眼看去,院子里哪里还有那个汉子的身影?于是,她也不再讲究的去过走廊抄手,只不管不顾的穿着院子踏过花圃而过,只希望过了二门能瞧见那汉子离开的背影。 一直到那一队驭马而驰的人消失在视线之中,林宝珠才落下两行泪。直到感到一阵冷风吹过,后面追赶着的冬梅拿了大氅给她披上,她才回过神来,然后抿着嘴半晌轻笑起来。 她不该悲伤,不该如此小家子气,自家男人是好男儿,她该高高兴兴的,同大丫跟腹中的孩儿一起等着他回来才好...... 接下来几日,林宝珠还真没有伤春悲秋。许是随着年节到了,她越发的想念在桃树湾的日子了。正巧文书言要回桃溪县,前来此行时候,她就想着干脆就带大丫几个回村里过年。 第二百二十八章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其实说实话,皇家如今对林宝珠的包容,除了有张满囤的原因之外,更有就是林宝珠对朝堂局势的漠不关心。甚至可以说,在皇帝的密报之中,这个女人除了对桃树湾跟生意之事上心之外,并没有在旁的大事儿上费心劳力。 人大抵就是如此,皇帝更是对谁都充满了防备心,若是张满囤那所向披靡的悍将,配上一个聪明绝顶的女人,就怕会生异心。不过如今看起来,倒是他多虑了。 于是在知道林宝珠入宫求见皇后,继而回乡的计划后,他并无不可的就准了去。并且,还赐下一队禁军护卫一路相送。 因着漠北叛军的事儿,皇帝直到年三十才封笔,而在腊月二十八之后,他就开始赐福。这也是历来的规矩,按理说往年都是打腊月初一开始,皇帝就需要在内廷亲自御笔写“福”,除了第一个“福”字要悬挂于乾清宫之外,余下的则要张贴到皇宫内外各处,自然的,也会赐一些到后宫嫔妃之处。之后写下的福,则会赏赐给近臣重臣之流。 只是今年战事紧张,直到腊月二十八,他才堪堪腾出空闲赐福。除去宫中所用,第一个福字果不其然的被送去了睿王府,接着就是让人快马加鞭送去桃树湾张家。 这也算是破例了,需要知道,往年皇帝若要往京城之外赐福,多是封疆大吏,而一路到个山野小村,可是绝无仅有的事儿。 而回到桃树湾的林宝珠,除了院子周围有侍卫禁军把守之外,平时的日子于过去并无不同。原本连带着里正跟村里在张记做工的人,见到那一队队巡视或是手拿佩刀兵器的人,各个都心惊胆战的,不过时间久了,也发现只要他们没有坏心眼,人家都会自动无视他们,所以倒是也慢慢平静了下来,甚至还有作坊的婶子会主动留下帮着做饭。毕竟人多了,就算那些人在茶山边上安营扎寨了,可也架不住那一个个水桶一样的食量。 而林宝珠此次回来,惊动的可不光是桃树湾的人,甚至连县太爷都天天带人前来点卯。实在是,在他的地界上,还真没有出过一个国公爷,更没有一个一品诰命夫人。要是按着品级算起来,他见了林宝珠,可是还要行礼跪拜。 现在的桃树湾跟以前可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不光是林宝珠这个诰命夫人归乡,使得县太爷早早就派人来修路清理,甚至把村口的小石碑,也换成了宏伟的牌楼跟石雕。更重要的是,大冬日里,桃树湾的众人依旧还有活计呢。当然,最初的吃食作坊,就在林宝珠离开,张记进入京城受到青睐之后,更是直接被扩大了规模。 所以,村里人几户家家户户都有进项,而且附近村子一些知根知底的妇人,也能来寻个粗活儿干干。 随着生意一次次扩大,林宝珠越来越懂得放权的重要性了。左右茶坊跟吃食作坊还有河滩地那边是三套账目,互不干涉,各自有人管理,自然地甭管是用人还是生意上,她也甚少再插手。 而今看来,效果还真是不错。 于是荣归故里的她,除了每日琢磨些吃食,就是在村里各处溜达。当然,瞧见被王大奎跟狗剩鼓捣起来的反季蔬菜棚子时候,她还真真惊讶了半天,所以白天总也喜欢过去瞧一瞧。 因为她现在有了身孕,而且张满囤又不在身边,再加上万事儿都有身边的下人伺候着,就连做饭都是秋娘跟崔嫂子张罗,所以一时之间她除了安心养胎也没旁的事儿可以插手了。 好在虽然走了两个多月,可村里人对她也并没有多少生疏。哪怕刚开始时候会敬着畏惧着,不过后来接触久了,发现成了戏文里才有的诰命夫人,就连县太爷都得卑躬屈膝的行礼的宝珠,还真没怎么改变,还是那么仁厚好说话。于是,大家伙儿也就松了口气,时不时也会拿些家里稀罕的物件送过去。 而张秀娘一家,更是时不时过来跟她一起用饭,然后趁着现在作坊里的活儿都不用亲自盯着了,偷闲跟林宝珠唠唠嗑说会闲话。 而大丫则跟红梅一块,凑在大一点的招娣和青青身边,学着绣些好看的花样子。日子过得倒是和乐舒坦,美滋滋的好的不得了。 因为林宝珠的归来,狗剩跟王大奎还特地开了一小块地方,用银炭养着些花草,就想着每日里能让林宝珠欢喜一些。而那反季蔬菜棚子,现在可不光是给张记主家供应新鲜蔬菜瓜果了,甚至早早就被县城跟州城一些财大气粗的酒楼定下来。只等那些青菜瓜果一长成,就连夜送去酒楼后厨,而价钱上更是丝毫没有还价。 倒不是那些酒楼都是冤大头,实在是大冬日里,新鲜物件太少了,而突然冒出了春秋才有的新鲜食材,那可是比肉还要贵上许多的。别说他们挤破头想抢着购买,就是他们不主动攀着关系上门,怕是别家也会高价采购的。 于是最初时候任凭张记砸钱让狗剩跟王大奎糟蹋银子实验的无底洞,人人听了都摇头说异想天开,甚至连一直怕自家儿子糊糟糟,骗宝珠银子而耳提面命的让儿子安生些的梅英嫂子,这会儿都惊诧的无话可说了。 后来林宝珠回来说起的时候,虽然梅英嫂子心里得意,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当初,她可没少以为自家儿子坏了良心,也不知道打散了多少根笤帚疙瘩。 “嫂子,狗剩是个好的,别说他算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就算是端瞧你跟婶子一家的德行,我就信得过他。他是你儿子,你还能不了解?往后可不敢再动手了,当心伤了孩子......”再怎么说,狗剩也不过十几岁。其实原本按着梅英嫂子跟路婆子的想法,是想让他在私塾好好跟着先生识字,往后也考个状元,到时候他们刘家一门俩状元,那可是风光的很。却不想,那臭小子一说念书,屁股上就跟长了刺儿一般,半刻都坐不住。不过如今看他瞎琢磨出了许多道道,再加上有刘金才那个状元爷时不时的捎信来劝说,家里倒是也没再逼迫过他念书。 梅英嫂子在边上扯了下手头上的针线,然后叹口气说道:“宝珠,你是不知道,那时候你也不再,我也管不住他,真真是怕他坏了材料。别的不说,你对咱们家厚待着,我也是实在怕没脸见你了,所以下手重了些。” 这话说开了,自然也就没什么事儿了。本来就是实打实的庄稼人,没那么多弯弯绕,想到啥说啥。就算前几日还有些敬畏心,不过真坐到一块说起话来,也就当是寻常唠嗑呗。 不得不说,一来是林宝珠也没有拿捏架子的习惯,二来实在是朴实淳厚的农家人,虽然会敬畏官夫人,但其实打他们心底里,对那些官夫人也没什么清晰的概念,尤其是碰上林宝珠这样压根就不在意自个身份的人,更是如此了。一来二去的,相互之间再度恢复了曾经的热切。 日子细水长流的过着,因着上次对匈奴大战时候,许久没有写过家书,让自家媳妇惦记了那么久,所以张满囤这次稍稍有空,就会让朱能代笔帮着写一些话。当然,若是两方休战时候,他也会自个歪歪扭扭的些几句话,只等寻个机会,往回捎信时候送回去。 转眼之间,冬去春来,入了三月,天气就越发的暖和起来。而在私塾开设一年多以后,桃树湾如今再无目不识丁的人了,就算是一般的老妇都能认些简单的字,许是写的话写不好,但瞧见却也是知道些的。 而随着张记开始资助本村孩子读书,也有几个聪慧的孩子下场考试,过了童生。如今他们也算是有了入县学的自个,只要过了县学选拔,日后便是生员,虽然不若秀才那般功名在身,能得了地方看重。但在律法上,却也可以不用再服兵役,不用在出徭役。 而余下的,则人人都有手艺,甭管是木匠活还是铁匠活儿,都足以自个去干。在这个年头,有门正经的手艺,甭管走到哪里也甭管是碰上何等天灾人祸,都是不愁日子的。所以大家伙儿现在可各个都是眉开眼笑,尤其是碰上以前日日发愁孩子大了该拿什么说媳妇的人家,更是满脸欢喜之色。 要是放在两年前,对于现在的日子,他们想都不敢想。别说那天天上门来抢着给说亲的媒婆了,就是光瞧着刚刚修缮好的院墙跟大门,还有越来越宽敞的屋子,他们就跟做梦似的。 不过甭管村里人如何言笑晏晏的喜庆过日子,只说安平茶行徐掌柜那里,就再次寻到了桃树湾。这一次,他来并非是想跟张记做生意,而是满心踌躇的想要问林宝珠是否有收购安平茶行的意思。 第二百二十九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安平茶行是他半生心血,要真割舍了,他当真是舍不得的。可眼看着东家已经撒手,而且众多挂着安平茶行招牌的铺子,也开始撤掉招牌改头换面了,他更是心痛得无以复加。 如今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会求上门来,其实他心底里也是没有底儿的,毕竟如今张记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不仅是茶坊铺子里的茶叶吃食难求,甚至人家早早就打开了京城的买卖,就连背后有贵人撑腰的铺子,都会求上门来。所以,他还真没把握林宝珠还会把安平茶行的生意看在眼里。 到了林宝珠跟前,徐掌柜的才稳住了心神。瞧着夫人的气度跟姿态,他还真没敢随意,毕竟是有求于人且是难以开口的事儿,总不能在像以前俩人谈生意那般。 他这还是自打张记当家人成了护国公以后,第一次登门而来,瞧着宽敞的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左右都有人把守,徐掌柜已经是心里犯嘀咕了。待到到了门槛之前,看到屋里铺设的暗红色大花地毯,那就更加不敢踏步进去了。 林宝珠见状,连连让身边伺候着说笑的春喜打帘去迎了徐掌柜进门。做人不能忘本,桃树湾的乡亲们对她们多有情谊,所以她愿意照顾着村里众人。而徐掌柜,更是对张记有提拔的恩情,而且也对自己跟自家爷们有过救命的恩情,这一点她何时都不会否认。 见徐掌柜忐忑的进了屋子,林宝珠才招呼了冬梅搬了椅子让人坐下,然后又让香茗去上了极好的茶水。自然地,她手边上依旧是养生的红枣茶。 孕中后期,多会贫血,前几日她还总觉得目眩眼黑,看过大夫之后,说是稍稍有些血亏。只是如今她并不想要多喝那些苦涩的补药,反倒是喜欢食补,这不跟大夫商量着,每日就以红枣之流将养着。 徐掌柜的见林宝珠并未使外气,也没有丝毫瞧不起的神色,这才微微的安心下来。再见她态度温和,言语之间并没有盛气凌人跟高不可攀,他才真正放心下来,心里的犹豫也渐渐散去了。 “好久未见,不知掌柜的近况如何?”瞧着徐掌柜一副小心翼翼模样,连脚下的动作都不敢大了,林宝珠不由暗暗感叹,到底是有所不同了。不过有些事儿她也不强求,只是心里记着便是了。 “回夫人的话,一切都好。”徐掌柜的顿了顿,复又说道,“我与夫人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深知夫人心善。现下我也不说什么寒暄的话,今儿我来,是想求夫人一件事儿的......” 林宝珠挑眉,不过看着徐掌柜眉目之间的愁绪,她也并未说什么,直让人先说说看。 “去年时候,我同夫人提过,安平茶行东家想要转手的事儿......”徐掌柜的叹口气,试探着说道,“如今茶行的生意已然一落千丈,东家已经弃了,所以我想要问一问夫人是否有兴趣接下来。别的不说,安平茶行多年盘营的根基还在,只要稍加休整定能再度兴盛起来的......” 刚开始时候开口的确有些困难,不过等真正说起来,又没听到夫人开口阻止,他便真放开了,说道越发顺利了。 其实徐掌柜的若是不提,林宝珠还真就忘了那茬子事儿了。实在是她现在日子太忙了,从村里到京城,又打京城一路而归,还有村子里河滩地跟那些新研制的东西,因着错过了许多,所以现在她一有工夫就愿意试一试瞧一瞧。就算想不出门道来,左右也能提个醒,指不定就被张记那几个兴致勃勃的“研究员”给琢磨出来了呢。 这不,前几天狗剩几个,正鼓捣着嫁接五彩椒呢。起因也不过是林宝珠随口说的,前世许多配菜里都有好看的五彩椒,原本也没指望什么,却被狗剩听了去记在了心上。 话说回来了,安平茶行的确比张记的铺子年头久。而且在镇上、县城,都有铺子,虽然生意有些落寞了,但却不得不承认若要重拾,也并非多难的事儿。 更重要的是,随着张记生意越来越大,张记的茶叶也越来越不够各地的客商前来采买订购。若真能接下安平茶行来,许也是一件好事儿。 本来就是知根知底的人,再加上张记现在压根就不缺银子。所以接下来,由徐掌柜的做引荐人,使得安平茶行原本的东家跟张记如今对外的负责人石大勇谈下这门买卖,也并非费多大力气。第二日,两家就盘点了铺子跟物件,然后折了现价,以千两银子的价格,把安平茶行的一众铺子连带茶工伙计和掌柜的都交到了张记名下。 现在林宝珠身子重了,别说她自个不乐意颠簸奔走,就是石大勇跟张秀娘几个跟她亲近的,都连连阻止着她出面跑跑。而打睿王府送来的刘嬷嬷,更是把夫人看的严严实实,生怕她主意正,说去县城签契约就去了。 有了这么一遭,张记的生意可谓又上一层楼。毕竟张记有茶源,而挂上张记招牌的张记安平茶行又有门路道道。再加上林宝珠让茶行给老客商让半分利,所以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死气沉沉了许多日子的安平茶行就再度红火起来了。 而徐掌柜的依旧在安平茶行的大掌柜,林宝珠也就只从桃树湾调了本村的一个账房跟伙计过去。余下的,并未有多大的变化。 等到了四月里,林宝珠的肚子就开始跟皮球一样鼓起来。而大丫现在每日除了去私塾,就是帮着林宝珠查账管账,余下的时间多会守在娘亲身边,跟娘亲肚子里的弟弟妹妹说些话。 林宝珠没有生育过子嗣,不过前世时候却是见过师姐结婚后怀孕生子的,据说早教很有意义。而现在家里也有条件,所以她也让人搜罗了一些孩童启蒙的书籍,再加上自个编写的一些小故事,让大丫学着跟肚子里的宝宝互动。 甭说是大丫,就连招娣现在都日日过来,从三字经到百家姓,总归是讲的欢喜。本身俩人都是没成亲的孩子,从来没见过身边人怀孕的神奇变化,而林宝珠恰就满足了俩人的好奇心。 待到入了四月下旬,漠北那边终于传来消息。而随着捷报一路送到京城的,除了睿王殿下给皇上的问安折子,还有一厚沓护国公一等将军张满囤的家信。 看到漠北大捷的战报,心里欢喜异常。大半年的征战,终归是看到了成效。再瞧睿王字里行间都是对自己这个做父皇的敬重跟如慕,皇帝心里怎能不高兴? 有睿王在外拼杀依旧不忘问安的孝顺做对比,现下在京城中忙着拉拢朝臣相互争斗的老五老六,就越发的不中他的意了。不过眼下太子睿王归期不定,朝中也确实需要两个人做挡箭牌,以免有人再下黑手,动了东宫的根基。 待到稍稍看了两眼随着捷报而来的张满囤家信,皇帝才是满头黑线,然后揉着抽疼的脑壳连连挥手让张来寻人给送去桃树湾。那些个家长里短嘀嘀咕咕的话,怎么看都不该是护国公能那等黑脸煞气的汉子说出来的,不过事实却是如此,真真让皇帝觉得无奈的很。 原本他是觉得这样的人更好控制,可自打立了睿王为太子,他还真是满心替自己自个皇儿打算。太子仁厚,向来不涉党派之争,眼下也就跟信任的护国公张满囤交好一些,可比之手握京畿安危的辅国将军等人,根基还是太过浅显的。所以在太子自请去漠北之时,他才破例越过熊将军点了张满囤随行。 一来是想着提拔张满囤,让他能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二来也是为了抑制其他的将军,让张满囤能成为太子权势的依仗。 反正说来说去,那些都是后话了。现在知道大周大胜,叛军已然被追击到漠北之北,还在逃窜,他怎还会计较张满囤随着战报捎信而来是不是和规矩? “张来,今儿喝张记的白鸡冠,上次晨月入宫不是给朕送了一些吗?今儿朕也就尝一尝到底是何等好茶,竟然让那么多人连连称赞。”自打大军开拔,皇帝还没像今天这般高兴过。正巧那会看到护国公张满囤提说张记的生意,再见手边已然凉下去的茶水,他自然心情大好的吩咐起来。 本就是心情大悦,再加上张记送去公主府的白鸡冠,是林宝珠亲手所制的那些,味道自然不能是一般茶师所制的比得上的。再者,白鸡冠本就有洗涤周身气息的作用,这会儿搭上皇帝心情大好,效果自然是事半功倍。 “茶汤色泽清澈,香气温和,齿颊留香,果真是好茶。” 于是,皇帝只饮了半杯,就连声赞叹。最后,更是亲口定下日后贡茶加上张记白鸡冠。 若是皇帝只言说白鸡冠也就罢了,偏生他还加上了一句张记。这样,压根就无需再做选择,日后贡茶白鸡冠,只能由张记一家提供。 第二百三十章 第二百三十章 入了初夏,天儿也就热起来了,好在桃树湾依山傍水的也算凉爽。不过因着天儿黑的晚了,而且村里如今河滩地那边成亩的荷叶煞是好看,所以往往吃过后晌饭以后,村里人都喜欢结伴带着孩子去河滩地那边溜达着玩会儿。 也有老人会过去做着唠嗑说闲话,整个村子倒是一派悠闲舒适。 去年时候,几家跟着林宝珠种茶田的人家,都得了好。整整采了一季的冬茶,而且茶树下边的洋芋蛋蛋,也都卖给了张记的吃食作坊。还有几个挂着豆子的,也都得了好价钱。相比于往年没白天没黑夜的种地,可是强的多。 也有人觉得那些豆子不值个钱,死活不接张记的铜板,要知道往年家,那些豆子也就是磨个豆腐罢了,就算是熬豆浆,都没多少人稀罕。就更别说去卖给粮行了,压根就是贱卖。 现在不同了,自打张记开始收购村里的粮食开始,甭管是五谷杂粮哪一样,都没让他们吃过亏。 余下的一些人家,瞧到了盼头,这不一开春就寻到了林宝珠跟前,想着说道说道,也让自家跟着种茶树。林宝珠自然是不无不可,想着自个现在身子不便,就把余下的事儿交给了茶园的董师傅管起来。 现在,就算是村里最执拗最觉得林宝珠儿戏的人,都没在说什么风凉话,反倒是紧紧跟着董师傅学的认真。谁也不会跟银子过不去啊,种粮食甭管是苞米还是麦子,一年也不抵一季的茶叶收入高,这笔账他们还是能算清楚的。 不说现在村里是如何如火如荼的大兴种茶树的风气,就是外头,那些个种着各种蔬果的村子的人,都开始感念桃树湾张记了。要知道,往年里他们往外售卖青菜果蔬,多就是给酒楼地方送一些,余下的若是在集市上能卖的出去就卖出去了,若是卖不出去指不定就蔫烂在家里了。 可自打张记吃食作坊开始收果子跟蔬菜,他们的日子也跟着好了许多。等到年底时候,人人都会乐的眉开眼笑,恨不能多说张记的几句好话。 而那些事儿,林宝珠现在基本不在顾着了。现下若是无事,每到傍晚,她也会常常去河滩地荷塘那边溜达一圈,既消食儿打发时间,对腹中的孩子也好。只是担心村里人不习惯,所以每次出门时候,就只带刘嬷嬷跟大丫青青红梅几个,一来是去玩闹,二来也不兴师动众的。余下的几个丫头,若有喜欢玩的,自是单独去就好了,现在桃树湾都知道她们是跟在林宝珠身边的,自然也不会排斥了去。 好在几个丫鬟瞧着规矩大,但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并没有孤傲或者眼皮高的情况。再加上她们说的都是外头的稀罕事儿,所以村里人尤其是妇人们也都喜欢跟几个丫鬟凑到一块说话。 看着含苞待放的荷花,感受着微微的凉风吹过,那莲叶刷刷作响的动静,也不知怎得,林宝珠突然想起了酸辣藕梢来。说起来,藕稍也叫藕尖儿,也有人叫藕带,是藕跟嫩荷叶相连地方的茎,前世时候她吃着,感觉脆的很而且水分大,味道极好,可以说是回味无穷。 去年入了夏,她也寻人打问过,然而却并没寻到有卖藕梢的。等到后来问过崔嫂子以后,才知道,就算是她们当初自个在水洼里种藕,都没舍得采摘过藕梢。一来是没听说过,二来就算知道,那也舍不得啊。要知道要是摘了藕梢,那当年的莲藕收成可就少了。哪个藕农舍得那般糟践物件啊,谁不知道去了茎,藕就长不成了。 当时她也就是觉得有些遗憾,不过眼下瞧着远处几多正在盛开的荷花,想必今日采摘藕梢,正是时候。这么琢磨着,她就有心等会回去了,让王大奎转天给摘些藕梢来吃。想了想,又觉得这么一大片接天莲叶的荷塘,要是进去玩耍也得是美滋滋的,干脆回头让石大勇帮着买搜小舟回来,平日里若是闲来无事,也去采莲赏花,那滋味肯定是好的。 这会儿天儿已经热起来了,所以大老爷们也都不怎么怕那荷塘里的凉水了。一听林宝珠想要吃藕梢,王大奎就招呼了几个人去挖了起来,想着夫人难得开口,再加上村里的大夫说藕梢对安胎也有益处,所以王大奎几个可是结结实实的挖了一篓子出来。 边上瞧着的乡亲们,瞧着那一段段嫩白嫩白还没长成的藕梢,可是心疼的很。这要是长成了,得多喜人啊。不过他们觉得可惜归可惜,但边上候着的人,还是忙不迭的把一篓子藕梢送去了张家灶房里。 本来林宝珠是想着亲手做菜的,许多时候没练过手了,感觉自个厨艺都生疏了。不过瞧着她又是洗菜又是刷锅的利索的架势儿实在吓人,秋娘跟崔嫂子赶紧把人劝到了边上,连连说她们来做。 好在俩嫂子都是做惯了饭的,之前有跟林宝珠搭手做过,也知道林宝珠的口味跟习惯。再加上有林宝珠在边上指导,没一会儿香辣藕梢就出锅了。 自打怀孕以后,林宝珠既喜吃酸又喜欢吃辣,口味也重的很。若只是平常的饭菜,她还真会觉得难以下咽。瞧着做好了香辣藕梢,她又指挥着俩人做了藕梢炒肉跟小炒,相比之下口味就稍稍清淡了一些,这也是她听马婶子说,若只吃重口的,怕日后孩子生下来会上火眼眶红。 反正不管有没有道理吧,事关孩子,她还是有些记在心里了。 “秋娘,瞧着藕梢挺多的,咱也吃不完,你再留下一些做个凉拌藕梢。余下的我让人送去里正叔几家尝尝......”林宝珠瞥了一眼篓子里的藕梢,这东西若是离了水,又没地方冷藏,不消半日就没法吃了。这会儿桃树湾连个冰库都没有,压根没冷藏的条件,干脆送去各家都尝一尝,也当时留个人情了。 秋娘问清楚了做法,就哎了一声应下。甭看夫人年纪轻,可厨艺却是极好的,按着夫人说的做法做出来的饭菜,就是同她们自个家常做出来的不同。 这般想着,她就忍不住跟边上的崔嫂子笑着说起来,自然地崔嫂子也很是赞同。 瞧着锅里焯水的藕梢微微变色,秋娘赶紧就捞了出来,然后倒了些张记特制的泡椒进去,最后放了香油跟小青菜增色。想着刚刚夫人特地嘱咐,要稍稍放些白糖提味儿,自然的她也照着做了。 果然待到白糖搅拌进去,刚刚只是辣呼呼略有酸菜味道的藕梢,味道就更加鲜香了。而且,那颜色也更好看了。 吃到了心满意足的藕梢,林宝珠就开始琢磨,是不是能把藕梢也卖出去。虽然会减少藕的收成,但更重要的是,人人都这般想,所以现在外面甭管是集市上还是酒馆里,都没有藕梢这道菜。 想了想,在让石大勇帮着寻个小舟时候,她就提起了这件事儿。边上的张秀娘听了这话,一脸肉疼,那么多的藕不让好好长着,得损失多少啊。再者,她还真没听说过,有人吃藕梢的,虽然味道不错,可真能卖出去? 不过虽然觉得有些不可能,可到底她并未说什么泄气话。宝珠妹子比自个见识过,又是个识文断字,还在京城见过大世面,怎么说也比自个会做生意。就看以前,她觉得不可能的事儿,人宝珠妹子不是样样都做成了么? “这个事儿许是能做,左右咱们先谈着,要是谈成了,就让人下水挖藕梢。若是没谈成,也不妨碍什么,顶多就是损失了有数的藕。”石大勇到底是在外跑的多了,比最初从衙门里狼狈而出的时候,心思更加灵活,眼界也更加宽了。所以林宝珠一说,他就敏感的感觉到,这门买卖能试着做一做。 见石大勇应声,林宝珠才笑着说道:“藕梢到底难得,价格自然也要比平常的藕贵一些,我那会儿细细算了一下,按着分量来说,一斤藕梢至少要比藕贵上三倍。”顿了顿,她又笑道,“我算了一下过往几年秋冬时候集市上偶尔卖散藕的价格,平均下来,一斤也要高达三十文。自然,这里面定然是包含了那些藕贩的船马费用,还有一路上缺了泥跟水以后烂掉的那些,所以咱们价格可以适当往下放一些......” 早在决定种荷花养藕的时候,林宝珠就打听清楚了,桃溪县乃至北齐州并没有种藕的。偶尔有藕贩,也是打南边送过来的,秋冬时节新鲜的物件本就难得,加上这边并无鲜藕,所以一路贩卖过来,价格上自然是提了又提的。 不过现在张家有自个的荷塘,而且地亩数还不少,再加上算是是就近供给,所以无论是从车马费上还是要平摊腐坏的损失,都比那些藕贩条件优越多了。 几个人又细细打过商量,边上账房跟大丫手上各自拿了个算盘,只见俩人手指翻飞,把算盘珠子也拨弄的噼里啪啦作响,最后终于得出张记藕梢跟藕的底价。只要藕梢能保证每斤三十文钱,张记就能盈利。 第二百三十一章 第二百三十一章 倒不是林宝珠要为难大丫,实在是她深知大丫的遭遇,唯恐日后大丫遇人不淑。到时候,就算她再撑腰,也怕大丫自怨自艾想不开。所以打大丫跟着学会管账管生意之后,林宝珠就有意识的让大丫独立管家,日后就算没有了爱情,也有家业傍身。 不得不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孩子如何,总想要为她把未来可能会有的坎坷跟不幸降到最低。 定好了这些事儿,她才说让石大勇给买小舟的事儿来。就算她现在不能下水,也能让照看荷塘的王大奎几个照看荷塘方便一些。 日子过得悠哉游哉,自上次自家汉子捎了那一厚沓的家信回来以后,林宝珠拜托文家商队去漠北时候送吃食用具,文家商队回来时候,又捎带回一封信来。 那信里的内容,依旧是自家爷们的说话风格。大大咧咧的毫不脸红的撩人,从说想林宝珠,还说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句句都粗糙的很,但却句句都说在了林宝珠心坎上。 就这么念着信,她都能想象得到,自家汉子趴在营帐里别别扭扭拿着毛笔写信时候的表情,遇上难写的字儿,估计又是一番苦恼,要不那信里许多地方的墨迹都晕开了啊。 知道漠北之战大胜,漠北西山大将军被擒,再过几日就会被押送回京。而他最多再过俩月,也就回来了,林宝珠心里是欢喜极了。 只是她的欢喜并未延续几日,就在县太爷的来到下,被打破了。 这一次,倒不是周家作妖了,而是韩柳旭那家极品,居然打着自家汉子的名义,横行霸道,而且还闹到了县衙里。更重要的是,县太爷许是为了讨好张满囤跟她,居然打听都没打听,就直接给人谋了个闲职,还想着举荐韩柳旭做下任县主簿。 韩柳旭是个什么德行,林宝珠心里清楚地很。他要是做了县主簿,怕是就更无法无天了,少不得还要给自家男人招惹骂名。 待到听说他娘韩李氏居然口口声声说着自家是护国公家的嫡亲亲戚,日后定能享福,还大张旗鼓的给韩柳旭选起了平妻小妾。甚至那标准,条条都苛刻的很,得要清清白白的人家,家里也要有几分家业,要三从四德,还要能生儿子......偏生还真就有人紧赶慢赶的凑了上去,闹出了许多肮脏事儿,连带着有人告到衙门说韩柳旭强抢民女欺男霸女...... 一听这个,林宝珠就觉得糟心。登时冷了脸色,面色一沉冷声道:“为官之道,在于清廉为民请命,且不说那韩家人与我本就有间隙,早在多年之前就与我张家再无干系,就算是有,也没道理让大人徇私枉法......真若那般,大人岂是把国法放在何处?” 其实县太爷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想来卖个好。毕竟,现在漠北之战大捷人人可知,而且护国公跟随着的睿王殿下,如今是妥妥的东宫太子,若无大的波折那可是下一届的帝王。若自个在国公夫人跟前卖了好,还愁日后得不到好前程? 可他万万没想到,夫人居然跟韩家素有间隙,那韩李氏怎得就口口声声的说能做的了张家的主?而且他也查过,国公爷跟夫人并未生育子嗣,身边唯一的嫡亲小姐,也确实曾是韩家的女儿...... 基于这些,他才压下韩家人招惹的麻烦,匆匆来桃树湾讨好。却不想没落得好,却直接让国公府人堂堂一品诰命翻了脸。 他猛然打了个冷颤,若这番话传出去,岂不是说他目无法度,贪赃枉法食子徇君?别的不说,眼前这位看似没甚脾气的夫人,可就足以进宫去同国母皇后说道的,到时候若是甭说皇上知不知道,也甭管他政绩如何,怕是都再无出头之日了。 一想到那些,他满心的欢喜就变成了惊恐,额头上冷汗涟涟掉下,坐也不敢坐了,慌忙起身行礼弓着身子连连告罪。这会儿他哪里还看不出来,夫人是跟韩家人有仇怨的,要是再不严惩,怕是自个的乌纱帽也难保。 正想着呢,就听得林宝珠把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放,茶杯跟茶杯盖子磕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就跟他的如今的心情一般,猛然凉了下来。 他心思飞转,说起来,这事儿还得打自家夫人那往起论。之前他原也不认识韩家人,更别提说提拔了。只是打上次张记跟周记的事儿以后,他虽然没写下休书,但却冷淡了夫人,并且在几番吵闹之后,直接把人送回了周家宅子。这一送回去,连带着过年,都没在被接回府中。 可随着张满囤这个大将军成为护国公,随着林宝珠这个张记的当家夫人成为一品诰命的告书发放到各地官衙,他的心思也开始动起来。就在这个节骨眼,夫人派人来说,遇到了护国公的嫡亲长姐跟姐夫,而且据说那姐夫还是有个秀才功名。 当时他就心里一动,满心欢喜的把夫人接回府里,然后好生安抚保证一番。这之后,似乎一切都很是顺利,他同护国公的嫡亲姐姐姐夫搭上了关系,知道俩人有一个不满一岁的儿子时,更是下了血本送了人金手镯跟纯金打造的长命锁。 却没想到,自家夫人招来的不是福星,而是祸害啊。若是一个处置不当,指不定他的县太爷也赶到头了。说实在的,他熬这么些年,刚刚有了起色,若真被打回原形,岂不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林宝珠也不搭话,只管似笑非笑的看着行礼作揖的县太爷,直到心里有些厌烦了,才抬手扬声道:“春喜冬梅,送客。” 且不说县太爷是如何兴高采烈而来,又是如何惶恐不安的离开。端说韩李氏那边,这会儿就正怒气冲冲的发燥一直扎着头默默垂泪的张月娘呢。 这一次还真不是为着张月娘争风吃醋的,实在是因着那个被一家子捧着当成宝贝疙瘩的大胖小子,这都六七个月了,甭说会坐了,就是抬头翻身都费劲的很。整日都软趴趴的没个精神,瞧着比他小的孩子都能喊爹娘了,可他除了流口水,连吃都有些没力气。 早些时候,也有旁边住着的好心婶子说孩子似乎有些不妥当,但却被韩李氏泼辣的骂了回去。后来更是直接堵在人门口,把人从上到下几代人骂了个遍,那难听话可是句句不堪入耳。 韩李氏更是得意,逢人就说自家孙子是贵人语迟,是大富大贵的命。 而一些打听到桃树湾发生的事儿的人,对她们自然是不顾一屑,就算听到她炫耀,也只当是看笑话呢,余下的,就是些听说她们跟张记沾亲带故又不知内情的人附和讨好了。 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也越来越发现自家孙子似乎有些不对劲了。终于在门口碰上个游方大夫,偷偷摸摸的让人看过以后,居然说她那看着结实的孙子是个傻子。不光不会哭,而且脑子还有问题,怕是治不好。 这下,哪还得了?哭哭啼啼一番之后,她满心的怒气直接就又发在了张月娘身上。要不是碍着张月娘现在还有用,占着个护国公长姐的身份,指不定她就直接让儿子把人打死或者休了。 边上韩柳旭听到了他娘说的话,也是怒目而视,恨不能把张月娘吃了。这要是传出去他有个傻子儿子,还能得了?外人还不得笑掉大牙,......越想越憋屈,他自然就直接摁了张月娘捶打起来,偏生边上韩李氏还给儿子助威,恶声恶气的嚷嚷着打死她打死她...... 当然这些跟旁人无关,只是衙门的差役到的时候,张月娘被打的也就只剩一口气儿了。瞧着那模样,要不是来人及时拉开了韩柳旭,怕是张月娘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韩柳旭直接被人拉去了衙门,堂都没过,就下了大牢。秀才下大牢,还真是个稀罕事儿。而韩李氏自然也顾不上别的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追了上去,可等到了大牢门前,直接被人推搡着就丢到了外面。 本来牢房的狱卒还碍于韩柳旭的秀才身份对他宽待着,却不想牢头去县衙转了一圈,回来就训斥了一番狱卒们。等到几个小子点头哈腰的一脸苦相,他才大发慈悲的指了指上头,小声道:“你们知道现在咱们桃溪县什么人最惹不得吗?” 边上的一个小子甚是机灵,赶忙道:“自然是父母官县太爷一家了......” 牢头一听,恨铁不成钢的伸手就狠狠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屁,是桃树湾那一位一品诰命夫人......” “这跟那位有什么关系啊。”挨了揍的小子一脸委屈。 “这个我知道,那位可是财神爷,咱们附近几个镇子就没有缺了人家招牌的,听我娘的姨奶奶说,现在周边几个村子都把人当活菩萨供着,但凡能跟张记沾上边做工的,日子过得可是滋润的很。”另一个稍稍有些憨厚的小子挠挠头,若不是舍不得丢掉 第二百三十二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这份吃皇粮的差事儿,他怕是早就跑去张记做工了。听人说,就是县城张记铺子的伙计,每月除了五百文的工钱跟无数的赏钱,还能得了什么提成。现在张记的物件多好卖啊,光是那提成就足够让人眼馋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但凡去张记做工的,条件也高。据说不仅是要人品德行好,识文断字,还要让附近一些有威望的人举荐担保。光是这一点,就比考秀才还严苛。 “今儿我去衙门,听说县太爷都被这位连累了,差点没被护国夫人训斥的脸都没了。为的,可不就是这位,甭看他人模狗样的是个秀才爷,其实心肠可是黑的彻底,前些日子好多人来告状,不就是因为他仗势欺人么。”牢头举了举手,故作深沉的说道,“那位是个好的,就算眼下这个秀才爷跟家里有亲戚关系,可依旧不包庇,直言要让县太爷秉公执法扬善惩恶......而且我听说,那位奶奶,可是跟牢里这个有些仇怨......” 有了这么一处,刚刚还冲着韩柳旭讨好的俩小子,可就冷汗直流?之前韩柳旭还满口胡咧咧,哄得他们团团转,说是自个闺女可是护国公府的长小姐,怎么着也不会不顾及他这当爹的。但眼下师傅的话,岂不是说那位是有心办他? 这么想着,俩人就对视一眼,露出了个庆幸的表情。亏得师傅来的及时,不然指不定自家也得被那位记恨上。 之后韩柳旭是如何凄惨的,暂且不说,直说被摔的哎呦直叫唤的韩李氏,这会儿拿捏着护国公长辈的架子吵骂到衙门时候,就直接被县太爷冷言冷语嘲讽起来,顺带着以咆哮县衙的由头打了出去。那身上,可是实打实的挨了板子。 知道是林宝珠在背后搞的鬼,她心里愤恨不已。感情自家儿子过得好了,那小娘皮就受不得了,脑子一怒,她就直接回家拉拽了张月娘跟那讨债孙子往桃树湾而去。 只可惜,她想的挺好,然而刚到桃树湾村口,就直接被村里人用烂菜叶子泔水弄得浑身狼狈。就连后头跟着不言不语的张月娘娘俩,也没得了好。 自打有了上次那一出事儿,别说是韩李氏这个泼妇无赖了,就是张月娘那狠心的,旁人都觉得不齿。就算有年幼时跟她相熟的,这会儿也忍不住啐一口。 现在大家伙儿虽然嘴上没人说过大丫的身世,可谁也不是傻子聋子瞎子,到底怎么回事儿,哪个心里不跟明镜似的?这会儿她们骂骂咧咧的来了,也得瞅瞅能不能进村。 不得不说,当下桃树湾人是前所未有的团结一致。甭管村里有什么利益纠葛,有啥小打小闹的不愉快,可对待外人那绝对是统一战线的。用宝珠那闺女的话说,就是枪口一致对外。好像私塾的老先生也教导过大家,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直白说起来就是,想来桃树湾撒泼耍横,且要看看一村子男女老少同不同意。 不得不说林宝珠现在在村里也是越来越有威信了,家家户户不说是把她的话奉作圣旨吧,却也都能听到心眼里去。左右人宝珠说了,只要大家伙儿齐心协力好好过日子,日后天底下谁都不敢轻视欺侮他们村的人,而他们村也再不会是别人口中穷到叮呤响,一文钱都要捂着藏着的穷地当。 若是以前觉得是宝珠再说大话,那现在她们可是信的不行了。若不是听着宝珠的,那原本最多就是黄泥土坯子的房子院墙,怎就能被翻新起来?家家户户茅草屋的房顶子,怎就断断续续盖上了大瓦片? 这才不到两年的工夫呢,昨儿个一下雨还连连漏雨,院里墙上全是泥汤水,踩一脚都能把到处都弄得泥泞不堪的家,就敞敞亮亮的了。瞧着就跟做梦似的,不,应该说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会有一天能住上干净的房子,能经常吃炖肉。还有大冬天的再也不用连柴火都不敢烧省着卖钱换粮食的日子,就好像从来没有过似的。 而以前一各个苦哈哈的弯腰驼背六七十岁都要扛着锄头下地的老汉,这会儿都悠闲悠闲的查看着茶田里的茶苗,然后整日里笑的满脸褶子都舒展开了。 一想到宝珠给大家伙儿带来的好日子,再看眼前叉着腰骂咧要寻宝珠麻烦的韩李氏婆媳俩,他们怎么可能会放人进村? 尤其是路婆子几个,上次可是知道宝珠差点使气儿走了,不管一村子男女老少跟作坊生意。眼下,又怎敢大意,甚至在赶跑了韩李氏跟张月娘以后,直接端了做手工活的物件做到村里的石碑前头,一边纳凉说闲话,一边守着防着。 说起来也是路婆子现在过得顺遂舒坦了,小儿子争气,得了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大红的绸缎大花回来给她长了脸面,之后更是被皇帝大老爷看重,直接当了京官。而大儿子现在在张记,也是个体面的,不光是管着茶山,还跟着董师傅学起了种茶养茶的手艺。 而大儿媳妇就更不得了了,直接成了茶坊的管事儿,跟田家老嫂子分开带了许多茶工。唯一的孙子狗剩,也成了啥研究员啥的,说是瞎琢磨事儿,可走到哪都被人夸赞着。 这么说起来,前半辈子苦了几十年,现在可才算真正熬出来了。有时候想起来,她就能乐的笑出声来。 当了京官的小儿子也三番五次的派人来接,说让她跟大哥一家一起去京城过好日子,可她都拒绝了。儿子才当官没多久,得让他安安心心的为皇帝大老爷办差,没得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再让他惦记分心。 再者,大儿子一家虽然高兴,但手头上的活儿也不愿意丢下。况且按着大儿媳梅英的说法,他们目不识丁去了京城见了那么多贵人,不自在是其次,给小叔子惹了麻烦或者人的轻视,却就不好了。 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笑起来,对着边上往茶纸上贴红字的老嫂子说道:“我家梅英是个善的,手脚勤快又能吃苦,心眼又好。别的不敢说,就现在,每日晌午都得让我睡会儿,家里的活儿更是手都不让我插。” 说着说着,她那眼睛就笑没了。老大家是孝顺的,老小也不差,每每发了俸禄都会让人捎回来,还一个劲让她买几个丫鬟用。 可她一个糟老婆子了,哪习惯那些个事儿啊。这样挺好的,自个有手有脚,也没多少事儿,用不着人伺候。 边上的老嫂子也跟着笑起来,“要不说你命好,咱一辈子图个啥,不就是儿孙孝顺么。瞧瞧你,现在可都占了。回头金才在给你打京城说个好媳妇回来,那才是乐的没边了......”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胡乱说着家长里短的话,奉承道不算,却是各自都欢喜的很。现在她们桃树湾的人,哪还有啥嫉妒不嫉妒的啊,一个个忙着挣钱呢,有歪心眼的早早就排挤了去,谁有空去搭理啊。 只是就过晌午回家吃饭的空当,韩李氏就拽着神情呆滞的张月娘娘俩跌跌撞撞的冲到了张家门前。只可惜,还没等她叫嚷起来呢,就直接被门口的侍卫提起来丢到了远处。 瞧着一个个凶神恶煞手拿刀枪的侍卫,还有周围似笑非笑的乡亲的指指点点,张月娘除了一个劲儿的抹眼泪哭诉,旁的却是什么动作都不敢有的。 而韩李氏更是直接就顺势坐在地上,哭丧一般的闹腾起来。本来那些个侍卫,要不就是打战场上下来的铁血汉子,要么就是京城里贵人跟前当差的,哪个见过一言不合就蹲坐在地上撒泼耍赖的?瞧那扑腾着腿脚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骂骂咧咧荤素不忌的模样,只是辣眼的很。就算是京城的讨饭花子,也比这婆娘讨喜。 等听着她越骂越过分了,不说边上看热闹的乡亲们怎么着一言两语的反驳嘲讽她。就连门口正当值的俩侍卫,都面面相觑一脸惊诧了。旁的还好说,只是指桑骂槐还没指名道姓的,可是后来许是见没人真的动她,韩李氏就越发的过分了,直接从含沙射影变成了点着张满囤跟林宝珠的名字骂,若是人在跟前,那架势指不定就直接抓挠上去了。 俩侍卫眼睛一眯,眼看就有了动作。 “哥,要是再让她骂下去,将军回来,指不定就要扒了咱的皮了。” “扒皮还是小事儿,就怕以后都不能跟着将军混了......” 一想到这里,俩侍卫就不由打了个冷颤,然后给了彼此一个眼神,直接一人一边上去满脸嫌弃的把人用手里的佩刀刀鞘把人架起来狠狠扔了出去。 只可惜韩李氏压根不死心,就算被吓到了,却觉得人没下死手,自个一个婆娘,总不至于挨揍,所以又不怕死的冲了上去。这下,俩侍卫哪还会留情,直接下了狠手暗里几下直接把人打的站不稳当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 他们是啥出身,刑讯都有一手,难不成还会怕个泼妇?俩侍卫冷哼一声,直接拔出明晃晃的军刀往韩李氏脖子上一架:“赶在夫人门前撒野,你有几条命?咱可都是粗人,手上没个准当,再敢来找事儿,爷的佩刀可不认人......” 被冰冷的刀刃顶着,韩李氏直接吓的面色灰白起来,丝毫不敢动弹了。就连下意识要缩的脖子,也僵在哪里哆嗦一下都不敢。不过她强忍着恐惧,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是......我是你们夫人的长辈,她敢不认我,那就是不孝不仁......” 俩侍卫早在将军留下时候,就被提点过。这一点,林宝珠还真是没想到的,那个看起来粗枝大叶的汉子,居然把可能遇上的极品都给俩信赖的侍卫说了清楚,只吩咐他们,若人敢上门滋事儿,直接下狠手将打出去。 虽然最先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韩李氏,不过听着那人拿捏长辈架子,他们也就猜出来几分了。 边上的张月娘抱着傻乎乎的儿子本来就心如死灰了,这会儿被一吓唬,更是不敢吭声。尤其是当那跟自家兄弟一样凶恶的侍卫啪啪啪的拍着佩刀看过来时候,更是吓的她手脚发颤目瞪口呆不敢言语。 她脸色青白,看着地上讨饶的婆婆也不知是该恨该觉得痛快还是该上前求情。可当听到婆婆恬不知耻的说要让大丫认祖归宗,说大丫是他们老韩家的骨血时候,抱着儿子的张月娘像是突然醒悟了。 当初是因为没有儿子,婆婆跟相公对她非打即骂,各种难听话从来没有断绝过。而对大丫更是残忍,甚至连带着她这个当娘的,都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一眼自个的闺女。 也不知怎得,她就抱着儿子捂着脸大哭起来,再没法哭诉自个的委屈。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是后悔还是愤恨,眼下相公下了大牢,婆婆又不把自个当人看,儿子是个痴傻的想必婆婆也不会善待,而闺女却因着自个的鬼迷心窍成了陌生人。 想到这里,她呜呜咽咽的也就不肯上前求情说话了。反倒是惨笑一声,任由自家婆婆闹腾,左右惹怒了宝珠弟妹,让弟妹拿出那些个签字画押的证据,把她们一家子打入深渊,日后谁都不能有好日子过。 最起码,女儿还能跟在弟妹身边,过着吃喝不愁的生活。若是弟妹心善,日后许是能寻个好婆家,她也就彻底放心了。 这些事儿林宝珠并不知道,等到听说的时候,韩李氏跟张月娘已经连滚带爬的被赶出了村子。当然,在青青红梅跟田大娘就给的陪同下,正去各处铺子里查看的大丫,也并未碰上这件事儿。 当即,林宝珠不由庆幸,亏得自个担心大丫的日后,想方设法的让她学着管铺子管家,不然今日定然不会放她独自去查账。若是那般,怕是大丫又要伤心难过了。 想了想,她抬手让人取了放在炕柜里的一个匣子,然后取出里面用油纸抱着的卖身契跟当初恐吓威胁着韩李氏跟张月娘签下的认罪书,然后吩咐一个侍卫送去县衙。余下的事儿,她懒得再理会,总之大丫如今依然入了张家的户籍,成了张家的人,就容不得有人再打着旁的旗号来算计。 得了罪证,本还觉得自个是秀才爷的韩柳旭,直接被革除了功名。之后过堂之时,自然需要跪拜行刑,待到最后定了罪责入狱三年,外头的韩李氏才是真真一蹬腿昏厥了过去。 后来张月娘也算是争气,彻底管束起了这个家,纵然韩李氏想要再作妖,她只管冷着心直接把人锁在屋里。一向拔尖的韩李氏哪里受过这份虐待,只可惜,自打儿子被关以后,儿媳妇像是中了邪一般心肠狠极了,别说像以前那般任意打骂了,就是自个在外头稍稍跟人骂街,回来就会没有饭吃,被教训了几回她也就慢慢老实下来了。 倒不是她悔改了,而是多少年没做过活计了,若是再没有张月娘那扫把星补贴家用,她就真的被赶到大街上喝西北风了。 而此后张月娘也曾在去绣坊时候,特地绕道到张记铺子前头守着,也见过几回自家闺女。瞧着闺女身边跟着伺候的人,眉目欢快喜悦,整个人都不像是在韩家时候那般死气沉沉,没由来的她就开始掉眼泪。 那是她闺女,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曾在刚刚生下来时候,被她抱在怀里疼着哄着。可是...... 一切都完了,不过还好,至少女儿命好,碰上了个心善的舅娘,待她如珠如宝。 等到了六月里,张家收到了一份银镯子,瞧着倒是精巧。林宝珠仔细打量了一番,叹口气感慨道:“总归是没有彻底坏了良心......”说罢,她把东西递给身边的香茗,让她稍后给大小姐送去。 打那以后,林宝珠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韩家人跟张月娘的消息,哪怕是后来她暗地里注意过,也未曾发现那家人的踪迹。就好像,随着韩柳旭被废,韩家人彻底消失了一般。 直到多年之后,林宝珠跟自家汉子提起来,那汉子也不过感叹几句,沉默片刻后搂着她低声说着,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一家人还在一起。 日子就这么稳稳妥妥的过着,期间张满囤差人捎回了漠北特有的大雁肉跟许多肉干,还有一小匣子红红绿绿的宝石。信里依旧是说些腻人的话,从自个今儿做了什么,写到那边风土人情,还有就是抱怨吃食粗糙的很,都是干巴巴的还带着沙子。 因着刚刚收归了漠北军队,军中还有许多西山将军的部下,许是虽是都会再度起事,所以皇上下令让太子殿下睿王跟护国公张满囤暂缓归京行程,就地整修军队。务必要将害群之马剔除,让漠北军重新归大周朝廷掌控。 这般,他要回来的时间只能往后延了。本是满心欢喜想要衣锦归乡,陪着媳妇安胎养娃,却不想又来这么一杠子事儿。活活让张满囤的热情被一盆子冷水浇灭了。 他都好些日子没见过媳妇了,每天就想知道媳妇好不好,吃好了没睡好了没,肚子里的孩子闹不闹娘。听军中有过经验的兄弟说,妇人怀胎很是辛苦,先是会吐的死去活来,后来会浑身酸疼没法睡觉,到最后整个人都会水肿起来。 他是没亲眼见到,可光是想着,心里就疼的很。自家媳妇那小身板,咋禁得住啊。一想到回家时候,许是会见到媳妇瘦骨嶙峋的光大着个肚子,他就有些坐不住。要不是不能擅自离开漠北,怕是叛军一被拿下,他就要飞奔回去了。 林宝珠看着那汉子信里絮絮叨叨的叮嘱,心里暖呼呼的,不过却是忍不住嗤笑出声。怎得她突然觉得,那汉子才是最紧张的人啊,字里行间的关心是浓厚不减,可好像也多了许多忧虑跟担忧,看的她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感情那汉子以为自个怀孕了,就成了瓷娃娃了,瞧瞧那信里咋说的,不让干活不让动弹,得好好养着...... 想着现在漠北也算安稳了,那汉子也明里暗里想要她的回信,索性林宝珠也提笔写起来。自然,经过这么久了,自家汉子也算是能自个写信念信了,所以许多话她也不会再不好意思说了。 都说分隔异地时间久了,男人许是会抵不住诱/惑。而女人要做的就是把手中牵着男人的线,松一松紧一紧,让他够不着却还要满心惦记着。 果然,等收到了信,看着自家媳妇句句的关心跟爱意,张满囤简直乐呵的一张黑脸都开出花来了。不过最高兴的还不是他,而是六子那伙子人,每每见将军如此,那肯定是嫂子捎了信过来,一起过来的定然还有许多吃食跟酒水。光是想着,他们一个个就忍不住要流口水了,端看将军今儿练兵时候虎虎生威的劲儿,就知道他们又有口福了。 而漠北那边,本就民风奔放,再加上姐儿们都稀罕魁梧的汉子,所以相比于太子殿下瞧着虽然英勇但却略带文雅的儒将来说,张满囤的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 然而甭管外头天天堵着的姐儿们如何莺莺燕燕嬉笑着说些情话儿,张满囤从来不为所动,确切的说,那些话压根不入他的耳。就算听到了,他也只觉得聒噪厌烦,还是自家媳妇轻言细语的好,就算恼了他生气的模样,都好看。 而在桃树湾的林宝珠,压根不清楚自家爷们现在都成了香饽饽,一个两个的都想往上凑。她现在正跟张秀娘几个吃食作坊的妇人琢磨着做冰片月饼呢。 眼看要到中秋了,而大周传统,这一日要吃月饼。而也就是近几日想让人购买些月饼的时候,林宝珠才发现,大周朝如今的月饼多只是油酥跟糖混着的馅,而且花样也少,定多就是面皮不同罢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第二百三十四章 她尝过那油酥月饼,味道虽然不错但是却腻人的很。就算是一个,她也吃不完。所以她就想着做些别的口味样式,而且做些小月饼,吃起来也能更文雅好看。 “你们把糯米面蒸熟,就同做玲珑糕一般,然后加入花泥的馅,再入磨具压印出来试试。咱们不求多,但求精致口味独特。”商量过酥皮月饼的做法之后,林宝珠又提起了饼皮月饼。“可以略略加一些粘米粉跟面粉,让冰皮看起来更加剔透,而且也不容易开裂......” 几个妇人都是作坊最擅长研制吃食的,听夫人又提了新的吃食法子,她们也是满心欢喜。连连应声,果然,回去后几番尝试,也废了许多面皮跟糯米粉,这才最后制成了口味绝佳而且香醇的月饼。 酥软滑爽,吃起来也有些弹性,外皮剔透干净如雪。别说是吃了,就是光看着,就觉得精致贵重。再加上按着林宝珠所说的,每一块冰皮月饼都放在特质的包装盒子里,那规格可是瞬间就比旁的强了许多。 “宝珠,你是咋想到的啊,这种吃法你都能琢磨出来?”张秀娘捏着月饼左看右瞧,光是满心稀罕了,吃都有点舍不得下嘴。 看着张秀娘小心翼翼的模样,林宝珠忍不住笑起来,打趣儿道:“嫂子可赶紧尝尝啊,一会儿招娣跟大丫她们回来,估计咱又没法好好品品滋味了。” 这段时间大丫跟招娣总往河滩地那边跑,一来是因为林宝珠胆子大,直接把那边的生意放手给了俩闺女。二来也是因着狗剩他们琢磨出了透明的琉璃,那玩意儿能遮风避雨,却还不会遮住了日头,煞是好看。听说这两天几个人没事儿了就凑一块嘀咕,像是想给烛台做灯罩似的。 林宝珠也不管他们,左右那生意都在正轨上呢,旁的就只当是给几个小的玩闹了。也是因着张记如今不差钱,自然地林宝珠就琢磨起了在京城直接开分店的想法,上次同文书言谈论,正巧碰上了齐王府的世子爷,这才知道,原来文家商队背后站着的就是那位爷。 原本齐王世子还真看不上张记的那点生意,小打小闹的没甚出息。却不想一个晨月的插手,再加上皇上因漠北大捷而龙心大悦,亲口御赐张记为白鸡冠贡茶的茶坊。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儿,就算再怎么眼界高,他心里也就有了道道。再者,还有先生赵老爷子的人情在,就算齐王府世子心里犯嘀咕,也总还相信先生的眼光。 更重要的是,他如今暗中站队支持太子睿王殿下,而先生也曾是殿下看重的,可偏生最后先生去了桃树湾,还同林宝珠深交,其中定然有他所不了解的事儿。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敏锐的察觉,怕是太子表哥看重的不仅仅只是一个护国公...... 所以齐王世子有意要三方合作,他有权势,文家有财力,而张记有旁人没有的货。要真在京城开铺子,定然能打响招牌。 不过后来因着林宝珠身子越发笨重,一直没能再进京,这才耽搁下来了。而后来她也问过石大勇,若张记自家组建商队,是否可行。 “行是行,只是风险太大,而且花费的人力物力时间也会很多,没有三年五载怕是商队趟不出道儿来。”石大勇皱眉,“不过若有满囤兄弟的名头在,再加上雇佣一些脚力好的车夫跟胆大艺高的护院,这事儿也不见得做不成。” 最后几个人商议一番,最后定下让刘铁锤跟路婆子家大儿子也就是狗剩他爹刘建山一起撑起组建商队的事儿。而前来寻活计的护院跟曾经走过镖的人,多要在林宝珠带回来的侍卫手里过几招,最后由侍卫择出优劣。 还真别说,到底是实打实的功夫,选出来的商队护卫瞧着不起眼,却都是有底子的人。 自打开始张罗起商队的事儿,张记的银子是可劲的往里砸,从穿着行头,到往来车马费,还有一路上的打点。几乎繁琐的让人看了就头疼,也亏得刘铁锤跟刘建山学的仔细,又怕亏了夫人的信任,所以一路上丝毫不敢马虎。 刚开始张记商队并不敢走远,只是在几个州城之间穿梭,最多离家半月就会回来。而随着他们而动的,则是越来越受到人们追捧的张记吃食茶叶,到最后,林宝珠不光让俩人只管理商队,甚至还嘱托俩人若是碰上合适的铺子,也可以记下回来商讨一番。 且不说张记那支刚刚组建起来,也就比客商的队伍强一点点的商队,只说眼下的冰皮月饼,自打一入张记的铺子就被直接哄抢一空了。 想着京城中的几位贵人,还有晨月公主,林宝珠特地让人准备了十几盒封存完整的冰皮月饼托付文家商队一路带到京城。也亏得文书言可靠,几番运作,算是把东西都送了出去。 而得了稀罕物件,甭说是晨月公主了,就是皇后娘娘也极有兴趣。再往下是太子殿下东宫的太子妃,也得了一盒,瞧着精巧可人,入口味道也十分奇特,虽然不比御膳房的御厨手艺,却也胜在心思巧妙。 得了好,而且算是独一无二的,在八月十五赏月宴上,可是让晨月公主几个出足了风头。自然而然地,商户女护国公府一品诰命夫人林宝珠跟张记,也再次在数月之后,入了贵人的眼中。 眼看着狗剩几个鼓捣出了琉璃盏,甚至还真种成了五彩椒,可是把林宝珠的下巴都惊掉了。瞧着那玲珑剔透,罩着昏黄烛光,而且还隐隐有些彩虹光晕的灯罩,林宝珠就好像回到了前世一般。 这下,整个张记又忙活起来,就连石大勇这个管事儿的都整天里忙着往州城跟燕京一带开铺子谈生意的事儿。原本时候,他还能隔三差五的回来一趟,可自打五彩椒跟琉璃盏被各处大户抢购起来,他是回来歇息一天的工夫都腾不出来。 新铺子要忙活,生意要谈,还有些高门大户的夫人慕名而来,他也要殷勤招待着,生怕得罪了人。还在还有如今越做越红火的原安平茶行的掌柜的徐掌柜帮衬,倒也没惹下什么麻烦。 刚开始时候不显,可眼看要到九月了,张秀娘就开始不安了,每日里做个针线活儿也心不在焉的。实在是她前几天听了些风言风语,说是自家汉子在外头跟个女子交好,她当时没在意,一直到听说那女子还带着个半大儿子,这才警觉起来。 虽说她跟石大勇也算是患难夫妻,可到底俩人没有生育个儿子。过去的苦日子时候,也没想过旁的,怕就怕日子好过了,石大勇心里反悔了,又想要个儿子继承家业了。 林宝珠也看出了她的不同,也劝慰了几句,不过最后她自个也犯嘀咕了。怎得石大勇明明到了该回来时候,总会寻个借口推脱,反倒只是派账房回来报账?而且那几个月石大勇几十两银子的工钱,又去了哪里呢?据她所知,是并没有跟着账房捎家回来。 只是眼看她就要生产了,许多事儿也不便插手过问,而且瞧着那鼓的跟口锅底一样的肚子,林宝珠还真分不出多少心思来管石家的事儿。 入了十月,眼看该发动了,可孩子就是没个动静。偏生被请到家里的大夫跟接生婆,诊脉或是摸着,也都说孩子很好,还不到瓜熟蒂落的时候。 反正甭管怎么说,就算心里有些焦急,可听到说孩子安然无恙,林宝珠也就放心了。 每天转转悠悠的,转眼也就到了该收藕的时候了。想着天儿转凉了,林宝珠寻人在河滩地那边熬了两大锅姜汤。等瞧见还有婶子大娘的跃跃欲试的想下去帮忙,林宝珠赶紧差人劝了回来。 挖藕看着简单,可实在是个体力活儿。就是大老爷们,也得费些力气,更别说她们许久没干过多少粗活儿的妇人了。 这个时节,虽然还有零零散散的荷花开着,不过大多也都打蔫了。荷叶也有些枯萎,干巴巴的居多。王大奎跟狗剩几个把荷塘的水放去大半,又截断了上游流下来的河水,然后紧着开始挖藕。 而边上余下的婶子们,则没人提着木桶,开始捞露出来的大鱼们。今年是头一年出鱼出藕,大家伙儿是又稀罕新鲜又兴高采烈的,各个都忙的不亦乐乎。 过了三五日,那一荷塘的藕才挖完,当然期间每日刚挖出来的藕,余下张记吃食作坊要做小食用的,不等送去镇上跟县城呢,就被闻讯而来的酒楼馆子全买走了。 而那些个鱼儿,也因着林宝珠的一场全鱼宴,被买走了不少。只不过因着荷塘里还有许多小鱼苗,所以每日挖藕之后,都要重新放入水,麻烦是麻烦了些,但王大奎几个都整日里带着笑,干劲十足。 瞅着大家伙儿一个个的兴致勃勃的,还帮着洗干净那些藕段装车送出门去,林宝珠心里也是热腾腾的。干脆就拍板,招呼了秋娘几个帮着做饭,让大家伙儿在张家院子里吃几桌席面。当然,今儿的席面,就用一般时候庄稼户人家舍不得吃也不怎么吃的藕做。 第二百三十五章 第二百三十五章 甭看藕就一个模样,可做法确实多得很。甭管是凉拌还是干炸,味道都极好。瞧着几个大娘婶子下手帮忙,再看身边几个挨着自个坐着说高兴话的大菊几个,林宝珠的心情是好极了。 说实话,京城那地界是繁华热闹,可就是觉得没意思。还是回到村里,守着一张张淳朴厚道的笑脸过着有意思。 这边正热火朝天的说着话呢,一个个磕着瓜子笑的高兴着,边上还有许多孩子蹦跳着,依偎在娘亲身边,好奇的看着宝珠婶子的肚子。然后得了准许,高高兴兴的轻轻摸了摸那鼓鼓的肚皮,最后欢欢喜喜的跟着大丫跟招娣姐姐出去玩了。 余下的,则是待嫁的闺女,稳稳当当的坐在炕边上,捧着宝珠婶子让人送进屋的糖水眯着眼小口小口地喝着。然后听着大人们说话,等碰上有人打趣自个时候,也会满脸羞涩的抿着嘴笑起来。 那厢饭菜都还没出锅的,林宝珠突然感到肚子一阵抽疼。刚开始她还没在意,毕竟前几日肚子也会这么时不时的疼一阵子,可没过多久,那阵疼痛就接二连三的涌来,最后疼的她脸色都苍白起来。 紧接着,她就感到下边一片温热,像是什么破开了一样湿了衣裳。 刘嬷嬷是最先发现夫人神色不对的,赶紧上去查看,待到伸手一摸,就知道夫人这是发动了。她先规规矩矩的给屋里的妇人们行了一礼,解释一番说夫人是要生了。 边上正说着孩子的里正媳妇一瞧这模样,也赶紧起身,眼瞧着许多人还满脸关切的往上凑,赶紧帮着刘嬷嬷把屋里一群老娘们都赶出去,又吆喝着端茶递水的香茗几个去请接生婆过来。 刘嬷嬷也不送里正媳妇,这会儿正温言安慰着夫人,“夫人,现在莫要用力,躺平身子免得羊水流的太快......”她到底是经验老道的嬷嬷了,就算这在不算做主的,却也比春喜几个经事儿。 林宝珠听着刘嬷嬷的安慰,随着她的话努力放平情绪,随着腹部尖锐刻骨的疼痛,慢慢深呼吸......待到过了不知多久,那种疼痛愈演愈烈,简直让她都哭不出声来,整个人都是绷起来的。 “嬷嬷,疼,疼死了......”林宝珠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瞬间她突然很埋怨那个汉子,为什么要去漠北,为什么没能回来?她攥着刘嬷嬷的手,直到指甲不受控制的刺入嬷嬷手背上。 刘嬷嬷不敢有丝毫难看的神色,就怕会影响了夫人的情绪,好在她在贵人跟前服侍时候,所受的疼痛不比此时浅多少,所以倒也无碍。 “夫人莫怕,奴婢瞧着夫人这一胎怀相极好,是下怀,而且夫人身子骨调理的也好。你瞧瞧,遍着村子,哪个怀了身子的妇人比夫人舒爽?这说明小公子或者小小姐是个疼娘的好孩子,定然不会让夫人受罪的。” 刘嬷嬷说的也是大实话,甭看说怀孕的人多会难受,偏生不管是孕吐还是水肿,都没找到林宝珠身上。也就最初时候,闻不得一些邪味儿异味儿罢了,后来除了肚子跟吹气儿一样起来,孩子也总会踢腾着给个动静,别的还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林宝珠哪里还听得进去话啊,她只管死死的搂着刘嬷嬷的脖子半坐起来,咬着嘴唇忍着一阵又一阵的阵痛。等到香茗端着参汤进来让她喝的时候,她都快没意识了,也就是本能的吞咽了几口,甚至连味道都没尝出来。 正领着村里的孩子们玩耍,顺便跟身边年纪相仿的伙伴说话的大丫,一听说自家娘亲要生了,慌的连话都顾不上多说,直接提着裙角就飞奔回去了。只是还没冲进正房去呢,就被春喜跟冬梅拦了下来,边上还有田奶奶跟马奶奶几个人守着。 听着屋里传出来的呻吟跟啜泣声,大丫心急如焚,等到瞧清楚打屋里出来的香茗手里端着一盆子血水时候,更是吓的脸色都惨白起来,那眼泪就跟不要命似的往下掉。 边上春喜几个也没经过这事儿,心里也正惶恐着呢,哪里还顾得上小姐是不是合适在这瞧着等着。最后还是田大娘一回身见了满脸是泪的大丫,赶紧把人抱进怀里安慰起来。 “大丫不怕,你娘身子好着呢,里面还有接生婆,都是很有经验的,边上的大夫那会诊脉也是脉象无碍,别怕别怕......” 因着现在家里不缺地方也不缺银子,在加上林宝珠这一胎本来就迟了,所以林宝珠直接把四五个接生婆留在了家里。要知道,就算是在前世那种医疗条件极好,科技极为发达的时代,女人生产都像是要闯鬼门关,就更别提当下这个条件落后,全凭接生婆经验接生的时代了。一旦有差池,那可是要命的事儿。 接生婆得了信儿,赶紧放下手里忙活的事儿,一路小跑的去了正房。等她们几个跑到的时候,香茗跟春喜秀丽冬梅,已经在里正婆娘的帮忙下,直接把林宝珠提前准备好的用新棉花缝制的大炕被铺到了身子底下,还有要剪肚脐的剪刀也用烈酒泡上,还烧了起来。 看着接生婆过来,秋娘跟崔嫂子给人取了干净的衣裳让人换上,直说这是夫人交代的,要麻烦四位大嫂子先换了衣裳,事后衣裳就送给四位大嫂子了。这倒是讲究,不过瞧着身上干干净净布料极好,样式也很讲究的衣裳,四个接生婆可是高兴的紧,连连说不麻烦不麻烦。 等进了屋,这几位才真正知道什么叫讲究。要知道,她们接生过不少了,穷一些的人家多是用草木灰垫在单子底下变得弄脏了炕,而宽裕些的人家,则是寻几床旧的被褥。就算是县城的富贵人家,也不会专门铺了跟炕一般大小的炕被,那不是糟蹋东西么? 不过再一想到人家的身份,还有脚底下踩着的软乎乎的毯子,她们的咋舌也就不足为怪了。 这会儿才是真正开始发动了,随着一波紧接着一波的疼痛,还有哗哗直流的羊水,为首的接生婆伸手摸了摸,待到过了五指,才赶紧招呼着余下几个忙活起来。 “夫人,若是想使劲儿了,千万莫要憋着,等要用力时候,就跟着腹中的疼痛用力......”正说着呢,她就听得林宝珠猛的大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憋着使劲儿。见状,那接生婆赶忙说道,“夫人,跟着我说的使劲儿,莫要伤了自个......” 这一折腾,天儿就慢慢黑了下来。只是随着刘嬷嬷跟香茗来来回回不断的换水忙碌,孩子一点音信都没有。 此时,一匹快马疾驰在桃树湾刚刚修好不久的路上,一身铠甲还带着凉意的汉子,脸色焦急恨不能直接飞回去。按着媳妇上次信里说的,算着日子,应该已经生了,只是后来一直没收到信,他并不知道媳妇到底生了个闺女还是臭小子。 前两日回京了,刚听了封赏,连国公府都没来得及回,他就直接穿着满是斑斑痕迹的铠甲一路奔驰而回。日夜兼程,光马匹都换了好几回,为的就是第一时间看到媳妇跟孩子。 男人紧紧的抿着嘴角,只是眼中满是期望跟喜悦,冷冷的夜风打在脸上,却也没吹灭他心头的火热。 眼看着就要到家了,却瞧见院子里院子外头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而边上自家留下的那些侍卫,似乎也满脸焦急的来回踱步,瞅着模样也不像是出事儿了啊。 亏得侍卫长眼尖,打远就瞧见了自家将军,一声吆喝,可是吧众人的目光就都招了过来。 来不及行礼,侍卫长直接一脸喜色的说道:“夫人要生了,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得了,没等他说完呢,张满囤直接丢了马缰,翻身就冲着院子里跑过去了。而乡亲们更是会心的让了路出来,之后接着守在门前。 他一进院子就碰上香茗端了血水出来,当下脚底下一软,整个人都惶惶不知所措。紧接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自屋里传来,旁人许是一直紧张的心情终于落下,可张满囤却是满脸惊骇,不敢前进一步。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位小公子。”接生婆待到孩子一出来,立刻就满脸堆笑,屈膝冲着满身是汗的林宝珠笑的眉开眼笑。 听到孩子有力的啼哭,林宝珠才彻底放心下来,也不知怎得,看着那小小软软的襁褓中张着小嘴四处扭着寻吃的孩子,她心里满满都是莫名的怜爱。 而边上伺候着的香茗见状,赶紧走出门去,撩开帘子报喜信,一出屋子,入眼就是自家老爷呆呆愣愣的模样。她脚下一顿,匆匆走过去,屈膝行礼连恭喜。 只可惜,张满囤脸上哪里有半分喜悦?就那黑着脸愣愣的样子,可是吓的边上几个人都不敢开口搭腔。 “我媳妇.,.....我媳妇怎么样了?”张满囤艰难开口,只觉得整个脑子都是一片空白,心里茫然的很。 第二百三十六章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这时候边上因为张满囤冷着脸有些不知所措的人们才回过神来,然后满是善意哄然大笑,而田大娘边笑边说道:“当真是欢喜傻了吧,你媳妇好着呢,刚刚香茗不是说了,母子均安......” 听到说媳妇好得很,张满囤浑身才稍稍有了些力气,他抬手抹了一把脸,这会儿眼尖的才发现,铁打的一般的将军,居然掉了眼泪。 也不是他没出息,实在是他从来没想象过假如没有媳妇了,日子该如何过下去。还好还好,媳妇没有丢下他。 因着已经是秋日了,外头风凉,所以接生婆并没有把孩子抱出来讨赏。而隔着帘子跟门窗,听着那响亮的哭声渐渐停歇下,张满囤揪着的心也放下来了,在旁人看起来是森然的面上,居然罕见的咧出一个灿烂的笑。紧接着,他打怀里摸出一块银锭子,直接丢给了香茗,“今儿大伙都有赏。”随即对着一院子的父老乡邻抱拳说道,“今儿我闹了场笑话,大家伙儿也没见怪。一会儿我让人备下酒席,咱们好好吃一顿。” 他是满心欢喜了,然后高高兴兴的去东屋找个衣裳换上。身上的铠甲虽然威武,但却是森然阴冷的,加上多少是沾了血迹的,怎么想都不吉利。 等拾掇好自个,张满囤就有些不管不顾的要往媳妇产房里冲。却不想,刚到门口就被刘嬷嬷给拦住了。 “老爷,产房之地不洁,污秽之气太重,当心冲撞了您。”刘嬷嬷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缓声说道,“还请老爷等夫人满月之后,再相见。” 其实这话并无过错,要是放在旁人家,男子的确是不能进产房的。世人都认为血气重,会影响男子的运道。所以就算是平常庄稼户院子里,男人都会避着产房走,更不会说月子里陪在媳妇身边伺候了。 然而在张满囤眼里却并不如此,一想到又要一个月不能见到媳妇,他哪里还能忍得住?直接就跟刘嬷嬷杠起来了,那横眉冷对的模样,活脱脱是要吃人的节奏啊。 刘嬷嬷面上是严肃着,可眼底里却带了些笑意。她同夫人待的久了,心里自然是偏心夫人一些的,更何况,夫人人好待她和善就如同长辈一般,平日里说话言语都会给她几分脸面。可老爷就不同了,虽然知道他的大名,但到底跟自个没甚关系不是。 她原意也不是强管束着不让老爷进产房去,毕竟女人生孩子,那是性命攸关的事儿,哪个妇人不愿意自家男人守在身边?就算伺候不了,做不了活计,但那也是一种安慰跟在意。 只是明白归明白,她也得考虑到若男人只是面子工程,一时冲动,事后会不会寻了由头发作夫人。以前她跟在贵人跟前,可是没少见那些事儿,恩爱时候如胶似漆,不顾一切,只是等到移情别恋之时,那些生产时候的相见,就都成了女子的错。是女子不贤惠,才让男人进了产房被冲撞了...... 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她多虑了。她一双眼睛历经百态,见惯了一个个得宠又失宠的贵人如何生活,所以也就自信能瞧出人心来。眼下老爷急切,虽然说话模样有些粗鲁,但却刻意压低了声音,免得扰了屋里的夫人。 想到这里,她也就不再强制了,当然,丑话得说在前头。进了产房,就算是老爷也不能胡来,夫人现在身体虚弱,动弹不得,不能置气,不能掉眼泪,不能受寒...... 反正乱七八糟的加起来,说了又一堆,就边上紧跟着过来的六子都听得头晕脑胀了,偏生张满囤那最没耐心的汉子,记得格外认真。 听太子殿下说,这位刘嬷嬷是个好的,而且经验老道,她说的话肯定是有道理的。只要是为自家媳妇好的,甭管多晦涩难记,他也不敢胡乱应付。 而见了愁眉苦脸的老爷还在认真问嬷嬷忌讳的香茗,这会儿正抿着嘴也是苦大仇深的帮着夫人擦身子。自家夫人爱洁,就算是现在,也要身上干干爽爽的。 “夫人,奴婢用热水帮你简单擦一下,之前刘嬷嬷可是交代过的,您这几天要盗汗,没法子干爽。”香茗让春喜跟秀丽扶着林宝珠,手脚麻利的拧了帕子帮着林宝珠擦拭。眼看要擦血迹了,却被林宝珠一脸通红的制止了。“行了,你再去换盆水,余下的一会儿让老爷过来干。” 说实话,现在炕上是羊水跟血水糊了一片,就算换了被褥,可她还是能清晰感受到身体跟来葵水一般,时不时涌出一些东西来。要真让旁人来清理,饶是她的贴身丫鬟,她也是不要意思的。 再者,香茗几个都还是未经人事的大闺女,让人处理那些,实在也有些为难。 “夫人,还是让奴婢来擦吧,之前嬷嬷交代过的,不能捂着。”香茗脸色通红,但是依旧没有听话的退下去。 瞧着香茗的脸色,又闻言说刘嬷嬷曾交代过她,再加上听刚刚进来的春喜眨巴着眼欢喜的学着外头嬷嬷为难老爷的事儿,林宝珠稍稍一动心思,就跟着面红耳赤起来。她知道刘嬷嬷的意思,嬷嬷不是个死板的人,可却非得逼着自家汉子记住那么多忌讳,其实应该是为了拖延时间吧。 大抵是听说男子看过女子生产时候,很多人会有心理阴影,就更别说帮着擦拭血迹斑斑满是创伤的下体了。若是心性不够坚定的,怕是当场就会受不了,之后更是会对房事有碍。 这事儿之前嬷嬷也当作笑话给她说过,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没指望自家汉子能恰好赶回来,所以并未听到心里去。现在想来,约莫嬷嬷也是提醒她呢。 可是说实在的,她还不至于脸皮厚到把那么私密的地方展现给香茗几个瞧得。要是真做选择,她宁可让那汉子来伺候。 香茗拗不过夫人,只得听着话到门前传话,跟刘嬷嬷说要老爷进去帮忙搭个手。 屋里正在说话的主仆,见老爷进来了,话音也落下来了。春喜手快脚快的拾掇好了盆子跟布巾,又拽了两下秀丽跟冬梅。于是得了眼色的秀丽,几下就把夫人的头发挽起来,冬梅也是赶紧的给夫人换了新银炭的盆子跟琉璃盏,然后几个人悄没声的就退了出去。 其实说产妇虚弱容易昏睡过去,也是不假的,偏生林宝珠是个异类,倒不是说她不困乏虚弱,实在是因为心头兴奋,怎么也舍不得闭上眼睡一会儿。更重要的是,一闭上眼,她满脑子都是身边那个白白嫩嫩的儿子,然后下意识的就要再睁开眼瞧一下。 刚开始时候,刘嬷嬷也发觉夫人的习惯,本想劝了夫人把孩子抱到一边。奈何林宝珠不肯,总要亲手抱着孩子才安心,而且这会儿正是要下初奶时候,要是夫人真要执意亲自喂养,就得紧赶着的让孩子嘬出来。 也是因着这些原因,张满囤进来时候,入眼就是面色苍白的媳妇跟闭着眼可劲儿在媳妇怀里蹭着的儿子。说实话,看到小家伙儿闭着眼还长着嘴四处找寻的模样,张满囤的心都要柔化了,可当看清楚满脸憔悴的媳妇,他就不知是心疼还是感激了。 之前在外面时候,他差点吓的魂儿都没了,后来听刘嬷嬷说女人生孩子多疼多难,他只觉得自个心疼的不行不行的,恨不能扇自个俩大嘴瓜子...... 眼下瞧见了人了,虽然放心了,但心里却依旧过不去那个坎。 “媳妇,我回来了。”千言万语,最后只能憋出这句话。“媳妇,以后咱不生了,就要这一个,还有大丫就好。” 许是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汉子,林宝珠才有了一些倦意,可瞧着他一脸心疼的模样,她还是笑了笑,说道:“说那些做什么,没得让人笑话。”说完,就赶紧示意那汉子过来看看孩子的模样。 粗蛮佷戾的汉子,这会儿脸上却全然是温柔跟爱意,他轻轻凑过去,看着那个还没自个胳膊粗的孩子,半晌不敢出气。 “媳妇,长的真像你,好看。”张满囤的声音很轻柔,满是爱怜。 接下来,他小心翼翼的为媳妇擦拭身子,待到瞧见媳妇身下又已然是一片血红的时候,刚刚回过点劲儿的汉子,脸色又是一阵惨白。在战场上,若流这么多血,那一定是重伤,媳妇到底该多疼多难...... 林宝珠没工夫估计自家汉子的心情,这会儿看着使劲儿砸吧着奶水的儿子慢慢睡着了,她的心也是一松,紧跟着也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其实她没有说,儿子模样是像她,但那小拳头跟小脚丫子的力气,再有就是哭的时候敞亮的嗓门,却是像了自家汉子那当爹的。 梦里,好像又回到了自个独自在家安胎的时候,那时她最喜欢的事儿,就是在琉璃盏的灯下小声给腹中的孩子念着自家汉子的家信。有时候发呆,就会忍不住像腹中的孩子会长得像谁,是想五大三粗浑身力气的爹爹,还是像她...... 睡意朦胧中,她勾起了嘴角,但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下,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感激。如今她有个温馨的家,有疼惜自个的丈夫,还有血脉相连的儿子,就算是身在异世,也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第二百三十七章 林宝珠如今在屋里坐月子,刘嬷嬷帮着照看儿子,其他人则恢复了往日的日子。当然,秋娘跟崔嫂子每日是变着法的做些吃食,无论是煲汤还是做饭,必然一天六餐。 好在几个人都不是过外刻板的人,知道夫人爱吃水果蔬菜,自然不拘束着。只是凉的是不给吃,光琢磨着蒸的煮的,就算是新鲜的,也要先用热水泡过之后才能入口。 而香茗几个就开始专门接了院子里的杂活儿,洗衣裳烧水收拾,反正得让秋娘跟崔嫂子腾出工夫来给夫人养月子。 不过因为天儿凉快了,所以林宝珠的月子还真没受什么罪。至少盗汗时候,身上也没腻味到难以忍受。再加上窗户纸都改成了琉璃玻璃的,她闲下来时候,也能哄着儿子,往后看看外头的景儿。 而大丫跟招娣现在也有了新玩具,每日里忙完了作坊里炒茶的活儿,就洗干净跑到屋里逗弄弟弟。都说外甥像舅,而林宝珠怀里的儿子嘴巴也有些像自家汉子,所以打眼一瞧起来,大丫跟儿子还真有那么几分相像,所以那些个不知内情的掌柜的托人送来礼物时候,多会感慨一句,姐弟俩真像。 每每听到有人说弟弟跟她长得像,大丫就会忍不住高兴好久。林宝珠见了,只刮刮她的鼻头,也跟着开心起来。 其实这些日子,大家的确是有些忽略大丫了,实在是小的太磨人,使得大家伙儿的精力跟视线大多会刚在小的身上。后来她发现大丫情绪开始有些低落抵触的时候,心里也忐忑了好一阵子,每日里一睁眼就会让人叫了大丫来跟弟弟互动。但凡小的要吃奶时候,她也会让人做了小甜品给大丫,然后跟大丫小声说着话,关心她近日里的生活。 也亏得大丫是个通透纯良的姑娘,不过三五日,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劲儿。而且相比于林宝珠来说,好似更稀罕新有的弟弟了。 至于张满囤,自然也巴不得每时每刻的守在媳妇儿子身边。只可惜,当差不由人,京城里三天两头的来人,张家院子都快成办公场所了。最后在刘嬷嬷的黑脸下,张满囤不得已白天去县衙行署,若是得空,就会连夜回来瞧瞧媳妇跟儿子。 孩子洗三的时候,来了不少人,不过对于外头那些算不得张家亲近的,都由石大勇招待着打发了。余下的就是桃树湾的大娘婶子们,还有几个出了嫁的闺女捎来一些红绸子布或者鸡蛋祝贺。 桃树湾新生儿有小满月的讲究,就是十二天一场小满月酒,之后满月时候一场大满月酒。这不,怎么说林宝珠的这胎小子可是护国公府实打实的嫡长子,光是小满月,不请自来的人就络绎不绝。就算只能在外头流水席上喝个酒水,各个也都笑呵呵的满意而归。 本来林宝珠就没打算大办,一是麻烦,二来也是孩子太小,她是在不愿意让人打扰了孩子休息。好在刘嬷嬷是个周全的,就算是碰上女眷想进屋,也都被她委婉的挡在外头。当然,像田大娘跟马婶子大菊几个跟林宝珠交好的,则是满脸带笑的去逗弄了一会儿越来越白胖的臭小子。 桃溪县的风俗,孩子大满月之前不好取名字。其实也不光是为这个,实在是最初自家那汉子取名的时候,光想了一堆女娃的。好容易想了两个男生的,不是臭蛋就是石头,听得林宝珠就窘迫了。而若要让赵老爷子前来取名,如何也得等满月席之上。 不过最热闹的却还不是来往的客商跟地方官员,正在大家议论着张家福气大的时候,外头又传来一阵热闹的骚动声。等六子跟石大勇听到动静出门的时候,就瞧见一队人马簇拥着几辆马车缓缓而来。那气势阵仗,怕绝非一般人。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说实话,就算是州城知州大人跟县太爷来的时候,也没这么兴师动众。不过是轿子人马罢了,可眼前的人马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端是左右丫鬟婢女就足足十二人,后头还紧跟着内侍跟待到起码的侍卫几十人。 就在众人错愕之中,张满囤也得了信儿迎了出来,一到门前就瞧见齐王小世子秦元明正挑着帘子打还没停稳当的马车车辕上跳下来。紧接着,是如今的东宫太子府的总管太监张常同太子讲学刘金才,之后似乎还有马车,但瞧着人并未下来。 不过在车队停下来的时候,最后一辆瞧着略微素净一些的马车之上,也跳下个人,这会儿自然是瞧清楚了正是同张记有生意往来的文书言。 秦元明跟张常刘金才文书言见到张满囤,就连连恭喜,那模样可是没一个拿捏着架子的。不过就这么片刻之间,除了张常这个显而易见的东宫太监之外,余下几位风流倜傥仪表不凡的少爷,可是引得众多大闺女小媳妇的忍不住脸红心跳起来。 先不说作为这一次没有像上次那般微服出巡低调内敛的齐王府世子爷,那气度身着是何等气派,就直说当年落魄甚至连笔墨都舍不得用的刘金才,这会儿就让人瞧的眼直了。边上好几家妇人都暗暗懊悔,当初怎得会觉得刘家穷困一家子人勒着裤腰带供个读书人是异想天开的傻事儿呢?要是那个时候应了媒婆的话,指不定自家闺女现在可也就是大官的夫人了。 这就更别说文书言了,虽然只是一身青色长衫,身上也没佩戴什么华丽贵重的腰带饰品,但光是那身上好的料子,就衬的他那份温文尔雅越发出众。 不过眼下也就是张满囤迎了出来,所以并未觉得有什么,若是林宝珠见了指不定还要感叹一声少年足风流,这阵仗一出去可不就是迷倒万千少女的节奏? 这会儿秦元明几个都跟张满囤寒暄上了,那边紧随着的马车里人才在侍女的低声禀告中缓缓而出。只引得秦元明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压根不乐得打理。 也就是当下,张满囤才瞧见下来的是什么人,却是朝中还算没什么存在感但却一直屹立不倒的文昌侯跟其夫人,若说文昌侯他只是在朝会时候见过,那他那夫人......则引得张满囤忍不住眯了眯眼,随即把眼中的冷厉压了下去,只是面色却并没那么好了。 紧接着后面马车上下来的,就是太常寺卿林大人的夫人跟小姐。想起当初那位上门时候的事儿,张满囤心里更加不喜,尤其是看到林夫人跟林家嫡女一脸嫌恶模样,更是让他眉头皱紧了。 不过来者是客,他也不想让人在自家儿子小满月的事儿酒席上惹不痛快。他可是知道的,自家媳妇宝贝那臭小子宝贝成啥样,但凡有一点差错,今儿怕是又要被媳妇埋怨了。 这么想着,他就迎了一步上去带了齐王世子几人往里走,至于文昌侯夫妇跟林夫人母女俩,他只管应了一声,但却并未主动上前客套。毕竟身份在那,再如何说他也是护国公,一等奖军,比之文昌侯与并未有什么诰命在身的林家母女,地位差的并非一点半分。 原本还一脸傲然得意的文昌侯夫人,也就是从曾经紧紧扒着但却被张满囤当众拒绝羞辱过的夏晓媛,见张满囤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更别提什么恭敬跟后悔了,当即一张装扮的极为艳丽诱人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而边上林燕然更是心里愤愤不平,瞧着这寒酸的地方,那群臭烘烘的穿的寒碜难看甚至不如府中下人衣裳的乡下泥腿子,她哪里还有心思入席啊。等到瞧见张满囤招呼都不打就走,她更是觉得自个被冷落了,心里的火气蹭蹭就起来了,直接跺着脚同边上的侍女耻笑起来,果然是商户女破落户,就算成了诰命夫人也上不得台面。 边上的侍女并不敢搭话,更有甚者,还悄悄的退后了两步。她们大多是东宫出来的,如何也能听到些小道消息,谁不知道,护国公是太子跟前得力的武将,甚至连熊将军都比不上。就算人是庄稼户出身,就算护国公夫人是商户女,那也不是她们能随意议论的。这林家大小姐是昏了头了吧,怎得什么话都敢说啊,就林大人那点分量,哪里能抵得过护国公夫人的?就更别说护国公是何等宠妻的人,若是让他知道有人轻贱夫人,怕是定不会放过那人。 林夫人显然也想到了,只拍了拍自家闺女的手,安抚半晌,然后面不改色的携了女儿随众人进门。只可惜,她刚进院子,就直接被安排到了厢房同村里正夫人同桌吃饭。当然,同坐的还有文昌侯夫人夏晓媛,只见她这会儿也是一脸难看神色,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模样。 说实话,也就是少有城府的林夫人还能面不改色,若只有林燕然跟夏晓媛,怕是早就翻脸了。等瞧见有人热情的上来搭腔说话,那眼神瞪得恨不能直接把人吃了。 不过她们到底也没敢说什么,没瞧见人家齐王世子跟太子总管太监张常、太子讲师刘金才都一脸乐呵的同几个山野农夫坐在一桌把酒言欢么?所以,旁人哪里敢说一句不?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其实按理说,夏晓媛跟林夫人母女俩怎么说也是官家太太小姐,张家就算再如何,也该在厢房单设一桌。更何况,州府跟县衙的女眷还单开了一桌呢。 同桌作陪的田大娘几个见状,也不再热脸贴冷屁股,她们是乡下老婆子,可不懂人家有权有势人家的弯弯绕。本来做到一起算是缘分,人又是远道而来要给宝珠儿子送喜的,再怎么说,桃树湾也不能失了待客之道。却不想,人压根不给面子。 既然这样,索性她们也当没看见几人得了。却不想就是这样,依旧出事了,那夏晓媛仗着文昌侯夫人的架子,先是冷言冷语的讽刺半晌,若是这般还好的,那接下来的话,就足以让桃树湾的人对她横眉冷对了。 “呵呵,果然是上不得台面,就算飞上枝头骨子里也是一股子穷酸气儿。”夏晓媛本就对林宝珠怀恨在心,之前来是为了争一口气,她谋算了那么久,忍受了旁人忍受不了的耻辱跟疼痛,却没想到换来的却依旧是不屑一顾。 一想到这里,她怎能不愤恨?尤其是听到全京城的人都羡慕护国公宠妻无度的事儿之后,心里更是扭曲的让整个人都狰狞起来。 她明明记得前世张满囤只是个侯爷,就算手握重兵,可却并未能在京城引起如今的风浪。就算见了自家老爷文昌侯,那也的恭敬着。 可到底是哪里错了呢?明明也对匈奴用兵了,也去了漠北,这些记忆都是对的,但是怎得就突然冒出个夫人,而且直接擢升了护国公? 早些时候,她也猜测过,怕是前世的张满囤许在乡下也成了亲,只是后来功成名就之后,犯了男人的通病。这事儿说起来也好理解,左右就是当了状元的穷书生抛妻弃子娶了更漂亮雍容的公主一般,成了侯爷的张满囤也难过红颜知己的劫数。 所以她原本也是等着的,却不想直接被张满囤撕了脸面。于是,前世本该是文昌侯府庶子妾室的她,用尽了手段借用前世机缘巧合下知道的那个阴暗秘密,终于勾的在外装尽了人模狗样的文昌侯意动,早早处理好家里娶她做了继室。 终于,她也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在府里只要不招惹嫡子,余下的只管任由她作威作福。出门在外,也能前呼后拥,享尽旁人羡慕的目光。 可是她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最后依旧要矮张家人三分?想到这里,她攥着筷子的手猛然用力,直接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十分懊恼的说道:“怎么说也是堂堂护国公家小公子的小满月宴,什么香的臭的都能落座,果真是没规矩,小家子气就算得了好运那也是个下贱胚子的出息......” 林夫人皱皱眉头,刚要开口拦下她的话,再怎么着也要想办法先摘清自个,万万不能给人留下话柄。却不想,她还未想好措辞两不得罪,就见边上的女儿林燕然就已经同夏晓媛同仇敌忾起来,连连附和。 “就是,就这破桌子,在府里连下人都不会用,跟破落户似的。” 腹诽也就算了,这赤裸裸嫌恶的表情,还有那挑挑拣拣的模样,真真让人瞧着心生恼火。 若只是这般也就罢了,偏生林宝珠身边的香茗春喜过来上菜时候,直接被夏晓媛寻了个由头让人狠狠掌嘴。她心里火大,现在边上跪着伺候着的怎么也算是林宝珠身边的丫鬟,打不了主子,打个小丫鬟她还就不信张家人敢跟自个撕破脸了。 香茗跟春喜眼下脸色都被吓的苍白起来,倒不是别的,她们俩是担心自个招待不周给老爷夫人惹下麻烦。毕竟眼下的侯夫人是跟着齐王世子一道来的,她们就算再没眼力劲,再在夫人跟前得脸,可实际上在贵人眼里依旧是任打任骂的下人......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是奴婢招待不周......”香茗到底比春喜稳重一点,眼看被自家夫人惯的越发跳脱的春喜就要跳蹦起来反驳,赶紧伸手按住她一起跪下连连恭敬的说着软话。尽可能不惹了外人的视线,让小公子的小满月闹出笑话来。 却不想夏晓媛见状,越发得意起来,压根不想着息事宁人,反倒是冷哼一声,冲着身边跟着的丫鬟青竹说道:“果然不懂规矩,闹的我一点心情都没有了。青竹,给我掌嘴,好好让她们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 那青竹本也是个仗势欺人的,尤其是跟在夏晓媛身边以后,更是把眼睛长头顶上了,恨不得用鼻孔瞧人。如今见香茗跟春喜穿着,居然比她这个侯府内宅管家夫人的贴身人穿的还体面,心里早就不舒服了,现在逮着机会,可不就暗暗高兴? 果然两巴掌上去,香茗跟春喜的脸颊上直接就红肿起来,巴掌印更是显而易见。这下,原本桃树湾的妇人可不干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起来。 原本这边气氛冷凝起来时候,外头六子几个已经注意到了动静。如今,去上菜的嫂子匆匆跑过来,一脸焦急的想要冲进正房去,六子怎能不过问? 恰好这会儿张满囤出来想吩咐人去给媳妇送吃食,却不想正碰上这事儿,他当即脸色就沉了一沉,不过到底他还是忍着气,让人去厢房询问。 还未开口,就见齐王世子爷跟着出来了。说起来,齐王世子原本就是天潢贵胄,而文昌侯等人压根不在他眼里,更何况,他此次来可不单单是为了吃个小满月酒,他是有更重要的事儿同林宝珠商量,所以哪肯给人脸面? 不过直接上手也不是他的作风,他只管就身边的内侍过去到屋里传话给文昌侯,让他出来说话。而文昌侯得知齐王世子跟护国公在走廊等着他叙话,煞是得意,满面春风好不欢喜,连连同桌上同来的几位拱手致歉,不过脸上的喜悦做不得假。 却不想,他刚刚到走廊,就直接被齐王世子跟护国公冷冷的不善眼神弄得心神不安起来。他不敢大意,收敛起了脸上的高兴,有些战战兢兢的走过去,赶忙躬身道:“不知世子跟护国公有何吩咐?” 张满囤还未开口,就见齐王世子直接嗤笑道:“文昌侯......呵呵,当真是好的,之前听京城传言说你为着个天仙般的人儿,跟庶子抢女人。爷还当时什么好的,却不想也是个不开眼的,今儿是什么日子,也敢上来找晦气......” 齐王世子秦元明可是一点情面都没留,那话可真真是扯了文昌侯的脸面往脚底下踩。 “你也甭说些有的没得,爷懒得跟你废话,也不知道你这老糊涂,怎得就能跟太子殿下攀上关系,不过你也就祈祷你那闺女争点气别惹事儿,就算没功不受宠,至少也不会惹了太子殿下的冷眼。”若说之前,是没给他脸面,那后边这一番话,那可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说实话,连文昌侯自个心里都清楚地很,自个这个侯爷的位子,也就是在老百姓眼里瞧着风光一些。实际上,真正的在朝廷中,压根就没多少人看在眼里。 其实文昌侯府也就是表面风光,早些年文昌侯府实际上也算是有些威名的,老文昌侯可是跟着太宗皇帝南征北战的人,后来太宗皇帝稳定了朝纲,封老文昌侯为殿前都检查史,那可是一等一的实权人物,帝王心腹。只可惜,老文昌侯一生未曾娶妻,自然也就无子无女,最后年老之时,太宗皇帝几次去探望,最后直接下旨打文昌侯偏支寻一妥帖的少年过继到文昌侯府。 那少年也算争气,虽然没有如老文昌侯一般战场留名,但却也得了帝王青睐,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只可惜,三代下来,少年的那点才华,他的后代是一点没有继承,甚至到如今这一辈,连老文昌侯留下的那点家底都要得瑟抖擞完了。 而先皇在时候,实际上就已经降了侯府的规制,如今文昌侯也不过是图占了个侯爷的头衔罢了。若不是眼下文昌侯府嫡子有些惊世才干,怕是文昌侯也早就没法被帝王容忍至此了。 前些日子文昌侯嫡子入了太子府为官,再加上女儿因着睿王成为太子而极有可能会成为娘娘,几项相加,京城众人多多少少的也会给他几分脸面看重。而皇上也因为想要给太子铺路,所以给了他几句好话,算是赏赐了体面。 这也是为何他能跟齐王等人同路而来,说来说去,不过是沾了裙带关系的好处,或者还有嫡子的脸面。否则,光是他不顾伦理道德同庶子抢一女子,把早逝的夫人脸面踩在脚下的名声,怎可能得了齐王世子的好脸色? 而如今齐王世子可不就直接寻着他最得意却也是最担心的地方下刀子?谁不知道,齐王世子跟太子殿下为表亲,加之有一起长大的情谊,要是他真从中插手,许是自家闺女真能落得不堪结局。 更何况,旁人不知内情,他这当爹的却是清清楚楚的,闺女虽然在东宫,但却并不被看重,到如今都没有子嗣,甚至太子殿下数月不入她房门一步...... 第二百三十九章 等弄清楚来龙去脉,文昌侯脸色几经变化,最后极为忐忑的说了许多好话,然后带了夏晓媛匆匆忙忙的离去了。倒不是他不想厚着脸皮在套近乎想得个脸面,实在是齐王世子那话可是说的明了,他丝毫不敢尝试挑战人的底线。 需要知道,如今漠北一战,护国公威名无二,甚至听说皇上有心要将京畿禁军交付于他。而太子殿下的地位,更是无人可撼动,偏生无论是护国公也好,齐王世子也罢,都算得上是跟太子殿下亲近之人。 尤其是齐王世子,除去同太子殿下的关系之外,人本身就是天潢贵胄,同太子殿下是实打实的姑表亲,所谓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就可知其的分量。当今圣上一母同胞,只有那么一个长姐,且也算是年纪轻轻就去了,而齐王更是为皇上披荆斩棘不可谓不得帝王看重。这般算下来,虽然齐王世子算不得真真的亲王子嗣,但地位绝不会比旁的所谓亲王差上半分。 瞧着文昌侯一行匆匆离开,齐王世子才吁了一口气,然后笑道:“护国公也忒好说话了,你是武将,不该这么迂腐,人都欺负到门上了,且不能忍着。”想了想,嘟囔道,“我瞧着你是跟我三哥几个学多了,反倒是没以前的蛮劲儿了,要是国公夫人在跟前,指不定要让那文昌侯怎么丢脸呢。” 因着齐王世子是负责自家跟兵部户部粮草采购之人,再加上媳妇也曾说过一些,还有太子爷睿王殿下的缘故,所以张满囤对眼前的世子爷秦元明也算是有些了解。能入了媳妇的眼,且不是那种惺惺作态之人。 当即,他也没有客套,笑道:“世子爷说的是,不过今儿是我儿子的好日子,没得让人坏了兴致。且让他心惊胆战几日,等回京以后,再慢慢算账。” 那般打香茗跟春喜的脸,又何止是在出气?说难听点,不就是寻晦气,打自家媳妇的脸面么? 也就是这会儿他还没听说在厢房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若是让他知道那夏晓媛仗着侯爷夫人的名头,不光是作威作福,甚至言语讽刺嘲笑自家媳妇,估计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去了,指不定当场暴脾气就起来了。当然,那林燕然,自然也讨不得好。 这事儿林宝珠暂且好不知道呢,倒也没引出什么岔子。不过等到宾客都散了之后,秦元明却依旧大马金刀的坐在厅堂里不肯走,当然文书言也留下来了。 “护国公莫急,我是有几句话想让护国公帮着问一下夫人。”秦元明也不多言旁的,开门见山的说道,“之前夫人离京的时候我们曾商议过京城开设铺子的事儿,如今万事俱备,就差夫人的一句话了。只要张记愿意供货,那铺子张记就占三分利,招牌上自也能依着夫人的意思,挂上张记的名号。”顿了顿,他又说道,“只是京城不同于别处,就如我手上的产业,多也是挂在内务府旗号之下,不光是省了许多麻烦,还能让一些不开眼的人敬畏着......所以这招牌的事儿,还需得细细斟酌商量一番。” 他来这里,除了凑热闹,最重要的就是惦记着铺子的事儿了。说实话,文家商队后头是他,所以他自然清楚这一年多一来,张记的物品茶叶给自个带来了多大的利润。说实话,若是照这样发展下去,那自个手底下那些明里暗里的产业能暗中供给于太子表哥的银钱知会更多。如果有可能把张记也绑上东宫的船,那日后表哥无论是动兵还是暗中操作什么,怕都不必再受金银限制。 秦元明是不知道表哥看重桃树湾哪一条,不过他瞅来瞅去,也不过是一个张记。 边上文书言见世子爷说的这般直白,心里不由一急,只是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唯恐会引得护国公跟世子爷看出端倪,再给林宝珠带来麻烦。 其实对于京城盛传的护国公如何爱护夫人,如何纵着夫人抛头露面做生意的话,他并不敢全信。就算有宫人传出消息来,他也只当是人云亦云罢了,哪怕瞧见林宝珠每次出府都很是自在,他也不敢相信堂堂护国公真能不在意旁人眼光,任由夫人行商户作为。 而现在,齐王世子的话一出,若是个心量狭窄的,怕是会因此而对林宝珠生了间隙。更何况,让护国公一等奖军给夫人传话,且是为了一身铜臭的生意事儿,怕是......怕是不妥。 可是两位的地位都在他之上,在此,确实无他插嘴之地。不过想着可能会给林宝珠带来为难,他心中就各种盘算着想要说些什么周旋一下,也能免了尴尬。 却不想,没等他开口告罪呢,就见张满囤毫无思索,沉声道:“张记生意的事儿,我未曾插手,都是我......夫人管着。只是她现在还不便出门见客,若是世子爷跟文少爷不嫌弃,且暂且喝些茶水,我先去问一下夫人的打算。” 事关媳妇的心血,张满囤还真不敢擅自做主。谁不知道,自家媳妇除了看重自个这个家,余下的心思都在张记上头。要是因为他说错了话给媳妇带来忧心,那才是不值得的事儿。 至于面子,在媳妇跟前,面子值什么。 跟齐王世子同文家合作的事儿,林宝珠早就打定主意了。这是三方合作共赢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得了准信儿,齐王世子跟文书言也就没必要多待了,俩人顺了些张记的好茶,然后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而张常等人,自然也是放下礼物,就打道回京了。东宫少不得人看顾,他出京多日,再不回去,怕太子爷用着人不顺手。 且不说张记要入京城的生意之事,林宝珠到底有什么章程。只说被下了脸面又遭到威胁的文昌侯,这会儿可正急赤白脸的动着怒火呢。 若是平时,夏晓媛顺着他那不为人知的怪异嗜好行事一番,想来这事儿也就会被文昌侯高高拿起轻轻放过了。可眼下却不行,有齐王世子最后的那一番话,他哪有闲心思寻欢作乐? 只见到了驿站,文昌侯压根不理会后头轿子里的夏晓媛,怒气冲冲的直接进了驿站后特设的小院。瞧着小院里的物件,他满心憋屈,这越想越气,自然是霹雳乓啷的打砸了一番。待到稍稍出了气,他才交代下人,去叫夫人过来。 夏晓媛这会儿也是被吓的心头发颤呢,本来想借机给张家人难堪,却不想直接被人赶了出来。不仅如此,偏生还惹了侯爷满心怒火,一路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哪怕她再软言细语的求饶,甚至说了许多连勾栏院卖笑的都说不出口的话,都没求的侯爷脸色转好半分。 这会儿进了屋,却见满屋子狼藉一片,她哪里敢开口?想了想,她还是憋着气,咬牙笑着往前走了两步,特意露出半截还带着发红鞭笞伤痕的胳膊,俏笑道:“侯爷息怒,为了旁人的三言两语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的了。” 文昌侯这会儿心情正糟糕呢,再见她这幅狐媚样子,心头火气更大。当即一拍桌子,呵斥道:“旁人?那可是护国公跟齐王世子,旁人往上凑着讨好都来不及,你却偏偏上去给老爷招惹麻烦。平日里瞧着你也是个乖巧听话的,却不想咬人的狗不叫,怎得,瞧见护国公人高马大身体健魄,你是羡慕嫉妒护国公夫人了?这就神不守舍了,眼下还没勾搭上呢,就想直接给人没脸?” 他心里越想越气恼,说出的话自然不堪入耳。不过夏晓媛显然早就已经习惯了,甚至外头守着的青竹跟管事儿,也对此充耳不闻神色不变。 “青竹,给我拿鞭子来。”文昌侯呵斥一声,随即把夏晓媛一脚踢倒,恼羞成怒道,“咋的老爷满足不了你,你就想生二心?今儿老爷就好好教教你,什么是守妇道。” 早些年夏晓媛并未受过什么苦楚,就算是家道中落以后,在镖局也算是过得养尊处优的日子。后来更是凭着自个前世的经验,顺利攀附上了文昌侯府的庶子跟文昌侯,其实最早时候,她是打算攀附上文昌侯府嫡子的,却不想压根没机会。 后来为着讨好文昌侯,能当正室,不至于寄人篱下被人视作玩物随意抛弃割舍,她用尽心机手段甚至忍受文昌侯的鞭挞跟各种糟蹋。旁人许是会觉得文昌侯就是个无用懦弱的墙头草,可她却深知,这位的暴虐跟残忍可是不比那些恶汉差。 这会儿被实打实的一脚揣在肚子上,夏晓媛只疼的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冷汗直冒,嘴里也顺着文昌侯的话糟践起自个来。她心里清楚,若是不让文昌侯出了这口气,怕是自个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第二百四十章 送走了来客,张满囤自然迫不及待的就去寻自家媳妇跟儿子了。一进门,正巧看到儿子正在媳妇怀里拱着,小手还来回划拉着护着另一边。 本来他对儿子也是稀罕的,可后来每每因着臭小子,媳妇顾不上搭理自个,他心里就各种羡慕嫉妒恨啊。恨不能赶紧让臭小子长大,然后给他寻个师傅丢出去,也省得每天霸占着媳妇不放。 林宝珠哪能瞧不出自家汉子的心思,他在自个跟前,向来没有遮掩。不过看着怀里的软包子,她可舍不得丢开。俩人说了一会儿话,小软包就迷迷瞪瞪的哼唧两声睡着了,原本也是月子里的孩子,除了吃就是睡,偶尔醒着却也没想象中那么好玩。 “媳妇,我先去安排一下军务,接下来几日就安生在家陪着你。要是有啥事儿,你就叫刘嬷嬷她们过来帮忙,要遇上难处了,就让外头的侍卫去县营找我。”张满囤咧着嘴,亲了亲儿子软呵呵的脸蛋,只瞧着那臭小子被自个胡子扎的拨拉小脑袋了,他才孩子气的笑起来。瞧得边上的林宝珠忍不住翻了白眼,戳了戳这不厚道的爹爹。 送走了恋恋不舍的张满囤,刘嬷嬷才把让秀丽跟冬梅去帮着外面的人收拾起来。而她则端了山药排骨汤进屋,说实在的,这几日来客送的人参补药不计其数,若是按着旁人的经验,许是会觉得月子里产妇体虚,该着好生补补以养好身子。但是伺候过众多贵人的刘嬷嬷心里却是清楚地,女人生产完后不仅是身体疲惫需要补养,更重要的却是前半个月的排恶露,若未曾排尽恶露就直接大补特补,那才是真正的伤身子呢。最好的法子,就是先排恶露,然后在补气血。 这也亏得张满囤跟林宝珠都不是斤斤计较的茬,虽然都是初次做爹娘,但言语上并未质疑她的伺候。相反,甚至林宝珠是真心将她视作长辈,事事相询,每每说起来,都让她心里满是舒坦。而现在,倒是被人纵的,少了许多曾经在贵人跟前的规矩谨慎...... 手脚轻慢的把排骨汤递给夫人,瞧着夫人气色好了许多,脸色也显得红润白皙了,她才微微放心下来。前几日夫人总是昏昏沉沉,精神头都差了许多,自然那并非只是生产后的虚弱,实在也是为母亲自带孩子必然要经历的辛苦。 原本家里也备了奶娘,只可惜,夫人执意要亲自喂养小少爷,而月子里的孩子本就磨娘,每个时辰都要喂养一次,饶是身边有香茗几个丫鬟跟自个伺候帮衬着,依旧没办法让夫人睡个好觉。 不过眼下看起来,夫人似乎也调整好了,至少身体恢复了不少。 瞧着夫人小口小口地喝了滋补下奶的山药排骨汤,刘嬷嬷才笑着然后探头瞧了瞧还吧唧着小嘴巴但却睡得香甜的小少爷,她轻声说道:“这些日子,小少爷张开了,眉眼之间倒是越发像老爷的英气了。” “嬷嬷的话说的是,明明刚生下来时候还肖像于我,怎得越长越像他爹了,真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林宝珠把空碗递过去,然后漱口后就略带抱怨的嗔道,“你可不知道,他爹如今多得意......” 明明就是自个九死一生的生的宝贝疙瘩,怎得说像他爹就像了呢? 瞧着林宝珠难得的孩子气,刘嬷嬷不由摇摇头,一会儿瞧不下去了,才笑道:“夫人这话说的,孩子像爹那可是福气,旁人家许是想求都求不来的呢。” 俩人又说了几句调笑的话,刘嬷嬷才给夫人动了动身后靠着的软枕,叹口气说道:“小少爷乖巧疼娘,是夫人的福气。”顿了顿,她瞧着夫人神色并没有不悦,才接着说道,“只是恕奴婢多嘴,夫人这些日子太过看重小少爷了,反是忽略了老爷的心情。奴婢在夫人身边伺候的日子不短了的,所说所想都是为着夫人好,老爷回来这些日子,奴婢是亲眼瞧着他是何等痴情的人儿,甭说是沾花惹草了,就是外头的一些官场应酬,老爷都是一概不参加的,为的就是能回来同夫人说说话多待一会儿......” 见林宝珠面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刘嬷嬷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了,可想到这几日见秀娘似是为着家里男人在外头有二心而整日里心事重重,她猛然就想到了自家夫人跟老爷如今的状态。 现在夫人眼里全然都是小少爷,有时候连老爷往上凑故意讨好她,都会忽略掉。她过了大半辈子,什么事儿没经过?怎能看不出老爷时不时的低落情绪跟失落神色?只不过,相较于自己,老爷更关心夫人的心情如何。 可男人就算再痴情对家里的妻儿再有深切的爱意,都架不住这般无视跟忽略。久而久之的,俩人之间必然会生出隔阂生疏来,反倒是坏事儿。 “奴婢知道,当了母亲的人总恨不能十二个时辰都能把心思用在孩子身上,眼光都舍不得错开半分。可夫人却也要知道,人活这一辈子,指望的不光是儿孙......女人一辈子不容易,得一个贴心的知冷知热的相公,生几个乖巧孝顺的孩子,美满的过日子才是好的。” 刘嬷嬷说的真切,未曾藏私半分,就算是田大娘几个,也未曾这般细细教导过她。说实话,许是真的有些变化了,随着村子里事物繁忙起来,田大娘跟马婶子也再没有那么多工夫来串门闲聊了。有时候她也会觉得遗憾,但是当瞧见村里人满脸喜气的张罗着越来越红火的日子时候,她又觉得这般才是正常的。 而如今,若不是刘嬷嬷点醒自个,许是自个真就要冷了那汉子的心了。 “夫人是个聪慧的,之前都能看出小姐的失落,又如何顾不上老爷的心情呢?也是奴婢多嘴了,竟僭越了在夫人跟前胡说八道起来。”见林宝珠沉默起来,刘嬷嬷心知怕是夫人听进去她的话了,当即就假意拍了自个的嘴巴一下,笑着打趣起来。 蓦然听到这话,饶是刚开始没回过神来有些不喜之外,林宝珠哪里听不出这是一番好意?是自个的问题,她从不推脱,所以怔了怔待到回过神来时候,自然赶忙点头应下道:“嬷嬷不必如此,我在这里并无长辈教导,您待我真心,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之前是我想岔了,怕也就只有嬷嬷肯为我费这样的心思了。” 心里细细思索着刘嬷嬷语重心长的叮嘱跟教导,林宝珠除了感激还有一股子敬佩感。她虽然不知道刘嬷嬷曾经的生活是怎般的,却也佩服她对生活的感悟跟经验。 她叹口气,旋即往后靠了靠,看着自个身侧的宝贝,笑道:“嬷嬷,以后臭小子就交给您照看了。香茗跟春喜几个虽然也没有外心,可到底不抵您经验足,都是没经过人事儿的女孩子,照看孩子上自然不如您细心周全。” 刘嬷嬷见夫人是想通透了,而且也并无反感,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等听到夫人将小少爷托付给她时候,她更是神情严肃郑重,然后连连应声保证。 “夫人放心,奴婢定会照顾好小少爷,不会让少爷出半分差池。” 这边刚说完话,正念着别的闲话的工夫,秀丽跟冬梅就进屋了。秀丽还算稳重得体,行礼之后帮着夫人上了热红枣茶,只是冬梅就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一瞧就是憋着火儿呢,要不是碍着夫人跟小少爷不能受扰,怕是早就着了。 林宝珠好笑的摇摇头,她这四个丫鬟极好的地方就是听话忠心,事事以她为先,从不敢私下违背她的心意。但几个人又是各有春秋,就好比香茗稳重妥帖,端着起大丫鬟的架子,把府中其他下人收拾的服服帖帖但却从不与人结怨。而秀丽其次,却也算是安稳知事儿。至于春喜跟冬梅,则跳脱活泼一些,加上被她纵着,所以规矩上就差了些事儿,不过难得的是俩人都没有什么私心,就算有多也是为着她着想。 这会儿瞧出了冬梅气鼓鼓的模样,她自然要开口询问,“冬梅,怎得嘟着嘴这般不高兴?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居然敢给你这火辣脾气的丫头吃排头?” 见夫人开口问话,冬梅干脆就放下手里的活计,眼看就要说出口了,却不想边上的秀丽赶紧挡了一下,算是阻了她没出口的话。 “夫人可莫要打趣她了,谁不知道夫人最是纵着她跟春喜那丫头,哪个敢惹她啊。要说惹,也得是她言语上说的旁人哑口无言。”说着,秀丽借着袖子的遮挡,暗中拉了拉冬梅的手,示意她莫要开口给夫人添堵。 也就是这个工夫,冬梅也就把话又吞进了肚子里,虽然不情不愿的,可到底也没敢说什么。想想也是,夫人如今还在月子里,嬷嬷早就交代过她们,万万不能让夫人生气动怒,那是最伤身子的,要是刚刚她真说出来,怕是会气坏了夫人。 这么一想,她也就隐隐的有些后悔,不过也是庆幸被秀丽姐拉了一把。 第二百四十一章 第二百四十一章 虽然俩人什么都没说,而且刘嬷嬷也帮着打趣了几句,算是把冬梅生气的事儿揭过去了。不过一直到傍晚都未曾见香茗跟春喜的林宝珠,还是感觉的似乎大家在瞒着她什么。 旁的不说,就算是香茗有事儿要处理或是记私库的礼品单子,但春喜却也不该一直没个人影。她身边的人,谁不知道,春喜稀罕小少爷稀罕的紧,恨不能把屋里的活计都包了,就为了等小少爷醒的时候逗弄几下。 就昨儿个,瞧见小少爷正眼吐泡泡,她还差点惊喜的跳起来,一个劲儿的得瑟说小少爷跟她玩呢。而今儿怎得她就一直能憋得住了? 想到这里,林宝珠索性也不猜测更不等着了,直接吩咐人去叫香茗跟春喜过来。 夫人召见,就算再得脸,也没理由拒绝。所以林宝珠也就瞧清楚了满脸红肿的俩人,这下,事儿自然是瞒不住了。问清楚来龙去脉,林宝珠心里就不由冷笑出声。 说实话,这位文昌侯她并未听说过,而且赵老爷子也从未交代过她什么。待到问过那文昌侯夫人为何借题发挥之后,她心里才稍稍有了谱儿。说实话,自家汉子瞧着是鲁莽无礼的,但实际上心思却很细腻,至少绝对不会大意到会直接这般看低随齐王世子等人而来的侯爷夫人。更何况,暂且不说是不是自家汉子粗心忽略了,只说他让人安排文昌侯夫人同林家母女同桌,就足以证明,他是的的确确故意的。 现在别人不知道,可林宝珠确实清楚的,自打自家男人听她说过原身跟林家的关系跟过往之后,那心里可是憋着一股子气儿呢。就算没有当场发作,但也绝不会给一个太常寺卿留脸面。 所以林夫人母女受到冷待那是必然的,而文昌侯的夫人亦是那般,那事情可就有得商榷了。不过思来想去的,这位夫人并非重要之人就是了。 她看着底下跪着请罪的香茗跟春喜,默然片刻,目光冷清却不知心里闪过多少想法念头。最终,在香茗跟春喜磕头请罪的时候,才缓缓开口。 “香茗,春喜,我不知道你们跟着人牙子时候是被如何教导的,只是如今你们是我身边的得力丫鬟,一言一行自然都不仅仅是代表你们自个。且不说国公府的脸面,至少却也是代表了我这个国公府女主子,当朝一品诰命夫人的脸面。”林宝珠放下茶盏,难得的学着自家汉子冷了脸色,然后缓声但却不容置疑的扭头对着刘嬷嬷吩咐道,“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也曾在贵人跟前帮衬,今儿我就把香茗村西秀丽跟冬梅交给你,什么时候该如何还劳烦嬷嬷受累给她们讲一讲,没得什么人都敢上赵家的门槛里寻事。” 边上刘嬷嬷在听到香茗的话时候,已然觉得有些不妥当了,只不过夫人还未发话,她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最多不过是紧紧蹙眉不赞同的摇摇头。等听到夫人吩咐自个,她自然恭敬的应了声,说实话,香茗几个放在京城大户人家也算是出挑的丫鬟。只是,光是规矩还不行,有时候势必要学会借势。尤其是老爷如今是当朝一品国公,还继任一等将军之职,若是说前者这是虚名罢了,那后者却是实打实的实权身份。而且夫人也不仅仅只是一个诰命夫人的名号,还因着出身跟商户女的身份容易被人诟病,哪怕如今夫人已然算得上是半个皇商了,依然是不能免得了世俗对商户的偏见。 所以,身为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香茗四个必须的立得住,要学会拿捏分寸,却又不能落了府中跟夫人的脸面。就好比今儿的事儿,说的浅显些,只是文昌侯夫人教训婢女下人,往深了想,那可是在打夫人的脸面。 如今京城中多少人都在等着瞧夫人的笑话,或是有羡慕嫉妒的,总归等着呢。如果凭白让人这般欺负却不还击,怕是往后多少人都会更加看低夫人一截了。 这般听到夫人的话,刘嬷嬷心里怎能不松了一口气?原以为夫人虽然和善,但比之别家的官家夫人总归是身份低一些,为人处世上拿不起架子来。虽然不说,但是她也曾暗中发愁担忧过,不过现在看起来,倒是她多虑了。 夫人为人和善,但却不是没有眼界跟脾气的人。能想到这一层,谁又能说夫人不懂高门处事之道? 得了刘嬷嬷的保证,林宝珠再看底下有些惶惶不安的香茗跟春喜,半晌才吁了一口气,略作沉吟便继续说道,“你们是我身边的人,我自然知道你们的规矩是周全的,就算被训斥羞辱,那也轮不到外人来。更何况,我还未曾不满,自然也没道理让外人欺上门来。” 假如今儿的事儿是她张家的丫鬟做错了,或是盛气凌人或是尊卑不分,那被人教训敲打乃至掌嘴,她林宝珠自然没有二话可说。偏生,香茗跟春喜并无错处,那就别怪她护短了。也甭跟她扯什么身份地位,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更何况香茗跟春喜可不仅仅是护国公府跟张记的门房。 见夫人并未外待自个,纵然刚开始深情肃然,但话里话外却不仅没有质问她们,甚至还句句都为她们撑腰。就算是听到夫人说要刘嬷嬷给她们教规矩,都没能让俩人心里的感动降下去多少。 夫人宽厚,平日里不仅是对她们,甚至是其他的下人奴仆都不曾苛刻严厉,只要守规矩本分做事,就算做的差强人意,也不过是被罚些月钱,并不会动辄打骂呵斥。就算是扣月钱,其实她们都还是一心一意的想跟着夫人的,就算不为一年多来的情谊,也为跟着夫人吃穿用度都是极为优厚让旁人家的下人羡慕的。 当初她们跟着人伢子也曾认识不少被卖去别的府邸的姐妹,在京城时候偶尔碰上,才恍然发现,自个过得极为如意。没有虐待欺侮,反倒是好吃好喝的日子过得平稳安然。却不像是旁人家,只要主家不高兴,立规矩都是好的,动辄鞭笞掌嘴下跪的,若是碰上狠心的,指不定好生生的人都会被伤的体无完肤,就因着她们是死契,是任由主家打杀发卖的。 也是亏得香茗跟春喜跟着林宝珠时间长了,加上本身也是通透的,端是几句话就能听出夫人的肃然跟怒气并非是针对她们俩的,当即自然是连连应声。 “夫人宽心,奴婢跟春喜几个定然好好跟嬷嬷学事儿,日后再不给夫人添麻烦。”说完,香茗就结结实实的给夫人磕了个头,轻声但却满是坚定的说道,“往后奴婢一定恪守本分,但却绝不会任由人拿捏......” 刘嬷嬷见状,也忙上前柔声宽慰起来,“夫人放心,香茗几个心是护着夫人的,规矩也是好的,只是到底年纪还小,遇上事儿不知如何处置也是情有可原的。奴婢在她们这个年纪时候,怕还不如她们想的周全呢,若是碰上让人打脸的愁事儿,早就哭诉到主子跟前了......”说着,她就先轻笑起来。 林宝珠闻言还真露出了个欣慰的笑来,然后虚点了下香茗跟春喜的额头,笑道:“都别苦着个脸,今儿的事儿,夫人迟早给你们讨个公道回来,少不得也得出出气,省得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冲你们叫嚣......” 见香茗面上还有迟疑,似是有些担心,但到底也没说出来,林宝珠才暗中点点头。正巧,这会儿的工夫身边的臭小子动了几下,虽然没睁眼也没翻身,可却一个劲儿的拧着身子皱着眉头哼唧。边上香茗见了,赶忙去取了小床上的干净尿戒子,然后轻手轻脚的帮着自家少爷换了,而边上一向咋咋呼呼的春喜也小心翼翼的帮少爷把身子底下铺着的小褥子换成白日里刚晒过得...... 这么一来,臭小子嘬了嘬嘴巴,舒展了眉头继续睡的天昏地暗的。而香茗跟春喜,则一脸笑意的瞅着,尤其是春喜,可是一脸讨夸奖的冲着林宝珠小声道:“夫人,小少爷真白,比奴婢见过所有的小孩都要白,奴婢抱着都舍不得撒手了。” 被一打岔,林宝珠也不纠结刚刚的问题了,左右自个已经敲打过了。而余下的,刘嬷嬷也会教导好,她倒真没必要再虎着脸,让俩丫头跟着心惊胆战了。 话说回来了,不说旁的,就说香茗春喜四个对自家臭小子的稀罕在意劲儿,就让她放了不少心。身边有忠心的丫鬟跟着,再加上经验老道的刘嬷嬷,就算日后进了京城,哪怕是自家汉子真涉及到了皇储之争,她也不必太过担心有人会对儿子下黑手。 “嬷嬷,早些时候我还说过春喜那张嘴就跟抹了蜜似的,今儿瞧着倒是我想岔了。”林宝珠一手轻轻拍着再度被放到自个身边的儿子,一边调笑打趣着说道,“她那张嘴哪里是吃了蜜糖啊,可不就跟嘴里含着蜜似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夫人,奴婢说的是真的。”见夫人打趣自个,春喜赶忙嘟嘴说道,“不信您问问香茗。” 林宝珠自然不会问香茗了,笑着摇摇头,反问道:“那你跟夫人我说说,你且见过多少孩子?” 这么一问,还真把春喜给问住了,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只能通红着脸说道:“奴婢就见过小少爷一个这么小的小孩,不过奴婢还是觉得小少爷长的最好看,就跟小姐一样在京城里没人比小姐更受欢迎了。” 所谓自家人怎么看都是自家人好,春喜大概就是如此想的。更何况,自打臭小子出生,一直是四个丫鬟并着刘嬷嬷一同照顾着的。甚至在刘嬷嬷去给林宝珠亲手熬月子汤时候,几个丫鬟可是俩俩换着班守着自家小少爷,那架势可是比林宝珠还上心呢。 说起大丫来,林宝珠就想起来了,“香茗,大丫还在河滩地那边忙着呢?都好几日了,也不见她过来腻着了。” 刚生了的时候,大丫还日日粘着她跟臭小子,大有一副谁都不能跟她争抢的架势。可后来狗剩过来传话,说是研究出来什么琉璃镜之后,那丫头就火急火燎的跑走了,之后连着好几日一回来就钻进了屋里神神秘秘的鼓捣着,说是等她出满月时候,一定要给她一个惊喜。 好几日不见,见一下子还没说几句话,那丫头就匆匆寻个由头跑走了,这还真让林宝珠心里有些失落呢。果然,孩子大了就不好玩了,明明前年时候晚上睡觉还赖着她不愿意自个回屋睡呢。 见夫人又闹小情绪了,刘嬷嬷跟香茗忍俊不禁起来,连声说起了旁的,倒是暂时哄了她高兴起来。几个人说了会儿闲话,林宝珠也觉得有些乏了,于是香茗就带了春喜行礼退下去,只留刘嬷嬷在屋里伺候照顾着。 这一觉是睡了个踏实,等再醒来时候,就瞧见自家那粗手粗脚的汉子,正跟抱着炸弹似的抱着臭小子在屋里来回转圈圈,嘴里还念念有声让儿子别哭别哭千万不能吵到娘亲睡觉。 还真别说,五大三粗的彪悍爷们,现在确实浑身柔情四溢,虽然虎着脸但声音却格外轻柔低沉。也不知是怎得,一向爱睡的臭小子这会儿在他爹怀里,可是精神的很,两只眼呱唧呱唧的眨巴着,咧着小嘴可劲儿笑,不过倒是还小,却还发不出笑声来。 林宝珠瞧着这幅画面,突然就想起自家汉子头一回抱臭小子的时候。那时候臭小子还软的很,用那汉子的话说,就跟个小猫崽子似的,一言不合就嗷嗷的直哭,偏生抱起来以后还不敢动,再加上有刘嬷嬷满脸担心生怕他手劲大伤了臭小子在边上盯着不放,真真让张满囤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她还清楚的记着,当时被孩子的哭声吵醒以后,正巧对上自家汉子眼巴巴求救的眼神,当时他是怎么说的?大概是“媳妇,媳妇,我不敢动了,放不下去,你赶紧帮我接一下......” 后来跟刘嬷嬷说起来时候,才知道,那汉子逞能说没问题,让刘嬷嬷先去给媳妇熬月子汤。在他心里,儿子虽然重要,但媳妇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是儿子都比不得。 所谓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铁汉柔情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她正笑眯眯的瞧着那爷俩互动呢,就忽然听得自家汉子哎呀一声,等她打眼一瞧,顿时就乐了。看自家汉子衣摆下边滴滴答答的水流,就知道,儿子这一泡怕是不小呢。 索性她也不假装还睡着不吭声了,赶忙叫人进来,还从自家汉子怀里接了儿子过来利索的把尿戒子撤掉。她现在已经十几天了,本也就是顺生又没有伤了身子,所以早就能自个动弹了。也就是刘嬷嬷几个不放心,生生让她多修养,这才多数时候都是靠在炕上歇着的。 也是亏得自家汉子事事听她的,所以就算刘嬷嬷不赞同,但却拗不过夫人跟老爷俩人的坚持己见,最后两厢商量,才说通了彼此各退一步。至于要给臭小子帮腿脚的陋习,都不用林宝珠亲自去说,光是张满囤就见不得媳妇心疼,看不得自家儿子被人绑的那般受罪,哼哼唧唧的憋红了脸哭。自然地,前边刘嬷嬷给绑了严实然后裹上襁褓,后脚张满囤就在自家媳妇通红心疼的眼神中,麻溜的给儿子松绑了。 不过说实在的,他也瞧着被松开以后的儿子自在了许多,那小腿小胳膊的踢腾起来,别提多可爱让人稀罕了。只是在稀罕,也架不住他总会突如其来的给在身上撒泡尿画个地图,然后瞪着跟媳妇极为相似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很是无辜的跟自个大眼瞪小眼...... 这会儿听得媳妇醒了说话呢,他赶紧把儿子递过去,笑道:“等下我让嬷嬷给你送饭进来,灶房里还温着饭菜呢,就等你睡饱了起来吃。” 说完,又腻歪着媳妇说了好几句旁的,然后才任由香茗几个在屋里照顾,自个则出屋去寻黄礼拿换洗衣裳拾掇一番。也不知是不是武将的缘故,就算到了自家地界上,甚至有时候媳妇也会说让香茗帮着伺候他洗漱更衣,可他还是不习惯除了媳妇之外的人插手自个的生活。 又是一番兵荒马乱,可算是又哄好了刚刚赶了坏事儿可劲儿哭的臭小子。等张满囤再进来时候,林宝珠就笑着道:“都说童子尿鼻血,你儿子看着你可真亲,一送就是大礼......” 见媳妇打趣自个呢,张满囤赶忙凑上去,然后点了点儿子的小鼻子,嘟囔道:“媳妇说的是,我儿子能看我不亲么。”抬眼瞧见媳妇正觑视着他,张满囤才赶紧又讨好的说道,“自然,他还是得罪亲娘呢,日后要是敢惹你不高兴,我直接揍的他满地找牙。” “行了吧,我看哪个敢揍我儿子......”说着说着,林宝珠就笑起来,恍然想到那句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那是疼着呢。不过说实话,倘若有一日自家汉子真下手揍了,她也绝不会拦着。自家汉子是个好的,能惹了他动手,怕是儿子真是犯错了。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俩人正守着儿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而且因着屋里的火盆跟火龙烧的屋子暖洋洋的。所以每到臭小子醒着不睡的时候,林宝珠都喜欢给他去了襁褓,然后任由他自个踢腾身上的小薄被子。 也是臭小子劲儿足,光是身上那被子,若是不被大人束缚着,那三拳两脚的就能给踹到脚底下,有时候还连带着尿戒子踹成个团,死活不让人给盖。 早在孕期时候,林宝珠就极为注意吃食养胎,再有刘嬷嬷在边上看顾这,所以原本臭小子生下来时候,就白白嫩嫩的很是展拓,并不像是旁人家的皱皱巴巴瘦小的很。如今又是母乳喂养,每日吃的饱饱的,那斤称可不就直线上长?虽然没有称体重呢,但以林宝珠自个估摸着看,少说也长了三四斤了。 听媳妇说儿子长肉了,张满囤才发现,自家儿子胡乱拍自个脸颊的小手,如今都有了小肉坑,胳膊也跟之前媳妇让人挖的藕一般白嫩成节了。看着,可是倍让人有食欲。 也不知说道哪里了,张满囤还真就低下头,冲着儿子挥舞着的小胳膊上轻轻咬了一口。软软肉肉的,口感不赖。 臭小子也不怕,反倒是咧着嘴更高兴了,如今他还不会翻身,每每高兴了,最多也就是无齿一笑然后流些哈喇子。这会儿被无良爹爹咬了一口,可不就踢腾的更欢实了,偶尔踹到爹娘身上,还听得爹娘哎呦一声。 一家三口玩的正乐呵呢,刘嬷嬷就端了丝瓜汤进屋。也亏得河滩地那边反季蔬菜棚生意红火,如今开设了不少新的,所以夫人吃什么菜都是有得,不然这个月份,还真不好寻个新鲜的丝瓜来给夫人下奶养身子。 “嬷嬷。等下你抱了小子去侧屋,若是他饿了要吃奶,再抱过来。” 听得媳妇这么吩咐,张满囤眼睛一亮,整个人瞬间就焕发了光彩。边上刘嬷嬷自然笑着应下话来,然后抱着乖巧可人的小少爷离开了,余下老爷夫人俩人说些体己话。 瞧着人都走了,张满囤还不过来坐,林宝珠不由撇嘴道:“过来啊,怎得还要我请你不成?” 其实在她生产之后,除了去处理必要的公务之外,张满囤整个人都恨不能耗在她屋里,压根没点什么晦气不晦气的自觉。甚至,那汉子连软榻都搬了过来,香茗几个本来是想着守夜,也被他赶走了,这些日子夜里也多是他在伺候着,端茶倒水帮她清洗擦拭...... 却不想,怎得这会儿就愣在原地不动弹了? 只见刚刚还满脸欣喜的张满囤,见媳妇拍着炕边让他过去之后,直接绷紧了身子,然后一脸纠结犹豫,最后咬着牙为难的开口道:“媳妇,嬷嬷说你还没出月子......不能那什么......” 第二百四十三章 第二百四十三章 他的话一落,可是让林宝珠愣住了,半天没明白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候,才面红耳赤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恶狠狠的说道:“你想什么呢,我就跟你说说话罢了,你要是不愿意,我这就让嬷嬷把臭小抱过来......” 眼看着媳妇红了脸,模样娇俏害羞起来,张满囤刚刚憋住的火气忽悠一下子又生了起来,那眼睛都给看直了。他离家都快一年了,每日里闲下来做梦想的都是媳妇,可回来了正碰上媳妇生产,当时差点把他给吓懵了。紧接着是媳妇坐月子,天天都是看的到亲不到,就更甭说更深的了,也确实是憋得辛苦。 尤其是媳妇细细软软的声音传入耳朵里,带上羞红的面庞跟润了水光的眼眸,更让他难以自持。总感觉就跟有个小钩子在勾挠着他的心尖,麻酥酥痒痒的紧。张满囤不敢再多想,生怕一个冲动再闹的媳妇累了身子,当即瞥了一眼还笑意盈盈等着自个的媳妇,然后咳了咳紧张到干巴巴的喉咙,才三步两步的走到炕边上,然后麻利的去了外套跟鞋袜翻身上炕。 林宝珠看的好笑,不由得娇嗔着轻声骂了句,可到底还是依着自家汉子的意思钻进了他怀里。已经到了傍晚昏暗时候,接着玻璃外头的点点亮光,林宝珠生了些有趣的心思,忍不住痴痴笑起来,然后趁着那汉子唠叨着让她盖好被子时候,探起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再贴到他有些散开的胸口前感受着那片炽热。 被媳妇香了一口,再见人在自个怀里满是俏皮可人的模样,张满囤再次觉得口干舌燥了。 最后还是他哑着嗓子假装冷着脸,说道:“媳妇别闹了,再闹我又要出去喝冷水了......”这般,林宝珠才微微脸红着不再动弹,俩人也算是在她生产之后,第一次安安生生的说会儿贴心话。毕竟,之前虽然张满囤也会夜夜陪着帮衬着,但却架不住臭小子时不时的醒了或者给点响动...... 说是相互说着知心话,其实不过多是张满囤在言语。说六子几个如今的能耐,说军中那些糙汉子如何如何心思淳朴,只是每当说起曾经的副手如今的四品武将许三时候,他多会皱眉然后瞧瞧转移了话题。 林宝珠虽然有些诧异,不过到底没有多问。 俩人相互依偎着,不知怎得,也就提起了白日里的事儿。这会儿,林宝珠才知道,原来那个文昌侯夫人居然就是夏晓媛,而且瞧样子似乎那夏晓媛同林家母女还极为投脾气。 知道对方的来路,林宝珠也就了然了,怪不得会那般盛气凌人的教训香茗跟春喜呢。原本她俩就有旧仇怨,想必今儿的事儿,就是冲着她来的,只可惜她如今怎么说也是个诰命夫人且还在月子里,没得机会让夏晓媛找茬,这才迁怒了香茗跟春喜。 至于林家母女,林宝珠之前压根就没在意过,如今却不想人居然还追到了桃树湾。她眯了眯眼,暂且压下突然有些异样的心绪,只默默听着自家汉子的交代。 “媳妇,你甭担心,这事儿我让人捎话去给老二朱能了。他如今跟那文昌侯家嫡子同在东宫讨活计,说起话来分量也足。话说回来了,那文昌侯的儿子倒是比他老子强许多,如今也算是得太子殿下重用,我与他虽然没什么交情,只是听朱能提过几句,都是玩心眼的好手。”他是懒得跟那些人混迹,原本也不屑用什么心机谋算,但凡遇上事儿哪里有拳头解决不了的啊。只是随着太子睿王征战杀伐,除了血性之外,他也开始学着习惯官场的尔虞我诈了。尤其是这件事儿事关媳妇的脸面,怎能让他轻易就揭过去? 老二朱能是什么人,经过他从中动作,怕是为着文昌侯府的未来,那夏晓媛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文昌侯嫡子在被朱能恭恭敬敬的一番试探提点之后,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轻重,当即就寻了文昌侯叙事。他自是不会管当爹的后宅之事,但是事关文昌侯府的未来,倘若处理不好,稍有不慎许是还会牵连他的仕途。 就在文昌侯嫡子在阐明利害关系之后,文昌侯猛然醒悟,深知这件事儿怕是已然不是自个一个撒气就能解决的了的了。儿子向来不理会家宅之事,一心只在光耀门楣上,若是真如他所说,如今的继室同护国公一家有旧怨,且眼下更是直接打了人家夫人脸面,怕是...... 心里这么一想,他顿时就咯噔一下,二话不说就先打发了儿子离去。压根无需再盘算,左右只是个顺心的玩物,哪怕是继室也不过是比妾的地位高一些罢了,当即文昌侯就问都不问,直接寻了个由头关了夏晓媛在院子内不得随意进出。 夏晓媛原本就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子,尤其是得势之后,对下人更是刻薄厉害的紧。前世的时候,她给人做了一辈子小,立了一辈子规矩,如今翻身成了文昌侯夫人,自然是变本加厉的讨回来了,但凡让她不舒心了,不是打死就是直接发卖。 而且文昌侯嗜虐,尤其是男女之事上更是凶残,而她为了成为文昌侯的继夫人,可是在那方面下足了功夫,做足了准备,各种迎合讨好自然不必多提。好不容易也能呼风唤雨前簇后拥了,自然少不得炫耀自个的身份。而府中无论是溜须拍马之辈还是踏实的奴婢,哪个不是敢怒不敢言?而今见她失势,且侯爷见都不见她一眼,刚开始许是还会试探着怕有一日侯爷回心转意,不过等瞧出端倪来,大家可是哪个都不客气了。 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且跟林宝珠也无多大关系。 与此同时,得了林夫人回禀的林大人,这会儿也有些懊恼烦躁。他哪里会想到那野种居然有这般大的造化?可刚高兴还没有两日呢,就得知夫人几次前去讨好,都被泼了冷水丝毫脸面都不讲。 而今,那野种不仅直接赶了自家夫人回来,更是用尽手段恐吓了嫡女。现在稍稍打探,哪个还不清楚自家闺女在护国公的乡间家中受了呵斥?说实话,京城里多少人都是墙头草,要是之前没有护国公之事儿时候,还有人冲着岳家颜面来提亲,那现在可是一个个巴不得离他三仗远。生怕因着林家再惹了护国公不待见,毕竟当下要说最炙手可热的人,除了护国公还能有谁? 不仅是简在帝心,且又是太子跟前最得力的武将,更重要的是人家夫人在京城中的生意也是被贵人交口称赞的。光看此次护国公夫人在乡下的满月酒,就是何等风光?皇宫、东宫、公主府还有逍遥王府齐王府,可是个顶个都派了体面的人去,尤其是齐王府齐王世子可是亲自前去。这份荣耀,却也不是哪个都能得来的。 而后齐王世子回京之后,更是直接在多个产业之上挂上了张记的标识,这件事儿可是让不少人津津乐道呢。前有逍遥王跟太子殿下几次夸赞,接着又同朝廷军饷粮草的生意,后来还搭上了皇上贡茶的身份,眼下瞧起来,似乎齐王府跟晨月公主府对张记都青睐有加。 就算除去护国公的身份跟诰命夫人的身份来说,怕是也少有敢轻易招惹张记当家夫人林宝珠的人。这也是林大人为何总想法设法的想让林宝珠认下林府的原因,他端坐太常寺卿已然十几年,若是能搭上贵人的关系,不怕不能动一动位置挪一挪地方。 只是他所有的设想,却在林宝珠一次次的冷待中一败涂地。一想到夫人说的那些事儿,他就恨不能在当初直接把那小贱人溺死在尿盆里。不过他面上的恨意还未表露出来呢,边上林管家就赶紧上前一步,谄媚道:“老爷莫急,依着老奴看来,这事儿还是有回转的余地的。护国公跟其夫人只是未曾见夫人,却并没有在朝堂之上为难过大人,这就足以见得护国公夫人是感念着老爷的......” 听到这话,林大人不禁一愣,“管家何出此言?她若是念着我,又怎会到现在都不见夫人?夫人毕竟是她的嫡母,于情于理她都该恭敬着。” 见自家老爷还有些迂腐的固执,林管家赶忙继续劝说道:“老爷说的是,夫人是她的嫡母但却不是生身母亲,既没有生育的恩情,也没有养育的恩情,再加上那位是为着大小姐才受的搓磨,她心里有怨气也是自然的。可是老爷不同啊,在她心里,您是她的生身父亲,就算她心里有怨气,也不能不顾及生恩跟名声不是?端是瞧着,那护国公都敢跟辅国将军闹翻,难不成还怕老爷不成?到现在那边都没寻老爷的麻烦,怕是也顾忌着呢......” 第二百四十四章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这话说的是,再者她一个罪奴一跃成了护国夫人,我就不信她不惶恐,也知道在京城在高门大户里当夫人,没有娘家才撑腰,怕是也难的很。”被林管家一说,林大人就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拍手道,“差点就断了这么一门好亲。” 对于京城里对护国公宠妻的那些言论,说实话,林大人并不相信。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更何况张满囤那种莽夫,指不定现在就是感念林宝珠是他的结发妻,怕是回过神来以后,护国公府就再没她的容身之地了。 远的不说,近的就说三品守卫军将军许三不就是例子么?家里媳妇给他生养了儿子,还奉养老母亲,可他一朝发迹了,转身就另娶了一个小官之女。当然,平日里在风月场所,也没少见那位三品将军呼朋唤友的吃花酒...... 有了林管家的提醒,他也不再着急了,反倒是坐下然后端了茶水惬意的咂了一口,然后笑道:“眼下她跟几位贵人交情颇深,正好能为我所用。倘若让她认在夫人名下记作嫡女,想必她还得感恩戴德,至少也该是心满意足了吧。” 林大人越想越觉得这笔买卖划算,不过是认个嫡女,也不会碍防什么,就连嫁妆都可以不用准备,反倒是于自个有诸多好处。 俩人又商量了一番,林大人才打定主意,然后欣喜的一路去了夫人院子里。至于说之前受了委屈的长女,眼下他也没心思担心了。 且不说京城的文昌侯府跟林府现在有是做何等盘算,就光说桃树湾,今儿又到了大日子的时候。真个村子刚到辰时就热闹忙活起来了,为何?自然是因着张记的小少爷今儿满月呢,来往的宾客络绎不绝,声势比小满月只大不小,所以遍着村里但凡能做活儿的都来帮衬着了。 说是帮衬,其实张家早早就寻了做菜的班子来准备饭菜了,她们也不过是帮着跑跑腿打打下手罢了。因着喜气儿,大家伙儿各个都眉开眼笑,就连张家的老太爷跟太奶奶都笑得一脸褶子,一个劲儿的说好好好。 倒是林宝珠,被允许洗澡洗头之后,恨不能搓下两层皮来。一连换了好几回水儿,直到屋里都是香喷喷的香胰子味儿了,才喟叹一声极为舒坦的出了澡桶。 自家汉子瞧着人高马大的没什么小心思,哪成想居然也会同刘嬷嬷一起哄着她非得坐满四十二天的月子。结果可好,不光是自个难受,连身上的肉都长了一圈又一圈。 一想到这里,林宝珠就忍不住愤愤的戳了戳自个肚子上的游泳圈。本来孕期时候,身材没太变形,而且也没特别胖,她一直还庆幸着呢,哪里想到一个月子直接被自家汉子跟刘嬷嬷当猪养了。 这么一直好吃好喝的喂养,又不能运动的日子,不长胖才管呢。也亏得前一日试衣裳时候发现衣裳都瘦了,尤其是胸口地方紧绷绷的箍的难受,才请了人连夜来裁剪了新的宽松夹袄。 “夫人,奴婢瞧着您气色可比以前好多了,白里透红的看的奴婢都舍不得错开眼了。”秀丽一边给林宝珠梳妆,一边说着讨笑的话,自打经历了小满月的事儿之后,她们四个大丫鬟当真稳重大气了许多。不过在夫人跟前,却依旧如常。一来是夫人不喜欢她们太过生疏,二来她们也真真把夫人当亲人爱着敬着。 妆奁中是张满囤让人打京城送来的首饰发簪,玲琅满目好不贵重,不过林宝珠一直嫌麻烦,所以从来不曾戴过。平日里也就习惯的戴着自家汉子最早送自个的那簪子发钗,左右方便利落就好。 不过今儿她却不想坠了自个的面子,谁不知道现在自家汉子是一等一英勇的人?不知多少人家的千金跟小姐眼巴巴瞅着呢,但凡她以黄脸婆的姿态出现,且不说自家汉子会不会在意,就说外面怕是就会传出什么难听话来。 想到这里,她就伸手去亲自挑选玉簪金钗了,都说金银俗气,可架不住林宝珠被养的白皙细腻,虽然微微有些丰韵,但却浑身透出一股子温润但却甜蜜的劲头来。任谁打眼一看,就会觉得通身舒畅。 而那成色极好的碧绿簪子跟发髻后头垂下的金丝流苏相得益彰,不仅不显得浮夸,反而更让她添加了几分成熟大气的意味。这会儿听得秀丽这般说,她心里自然高兴,不过一看想到身上长起来的肉,就又忍不住叹口气道:“你确定是气色好,而不是长胖了?” 春喜帮着夫人穿上大红色海棠罗裙跟粉白夹袄,顺嘴接道:“刘嬷嬷说了,这不是胖了,是福气,是......”想了想,她继续说道,“是珠圆玉润,丰韵诱人。” “就是,夫人可不敢不高兴,今儿是大好的日子,得喜气洋洋的。不说别的,就夫人鲜亮的模样,怕是一出场就能惊了一众人。” 被几个丫鬟哄得心花怒放,林宝珠忍不住笑起来,本来她也并没有真的生气郁闷,不过是随口一说,竟也引了这么多好听话出来。 “行了,就你们会讨我欢心。”林宝珠瞄了一眼镜子里的自个,满意的点点头。等一回头瞧见春喜居然也擦了香粉时候,才笑着装模作样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直到看的春喜忍不住两颊绯红起来,才掩嘴笑道:“哎,前几日夫人我还打算给春喜寻个好婆家。不过今儿瞧着估计我是多虑了,真真是哪个少女不怀春呦......” 春喜本来就是个跳脱爽利的性子,虽然刚刚被夫人打趣的眼神弄得不自在,不过片刻之后也就不扭捏了,只管嘟着嘴看着几个抿嘴笑话她的姐妹。 “行了,你们也甭偷着笑话她了,回头我就跟老爷说道说道,看看有什么体面的人家不。不过我瞧着黄礼那孩子就不错,如今跟着老爷也算是有些脸面,为人也可靠的很......”这么说着,她就故意把目光投向底下四个丫鬟,倒是弄得大家伙儿又羞又窘的。 不过羞臊归羞臊,几个人看向春喜的小动作,可是没逃过林宝珠的双眼。 “夫人可不敢跟奴婢们提说黄礼,当心转天春喜得找您哭呢。”香茗忍着笑,屈膝说道,“前几日黄礼碰上打扮的如花似玉的春喜时候,一双眼都差点没等挪开,直瞅的春喜都羞怯的跟花骨朵似的了。” 被戳中了心思,春喜当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听到夫人并着几个人低笑时候,她更是红着脸颊假装要去撕香茗的嘴巴了。这般笑闹了一会儿,侧房的刘嬷嬷就抱了刚刚睡醒不停扭动着身子找娘的小少爷出来。 于是在一片喜气洋洋的热闹中,几个人欢喜的带着孩子出了屋。农家人讲究挪窝,就是在满月之后,当娘的要带了孩子换个地方住,去邪气。当然,也少不了让孩子在人前露露脸了。 满月酒席之上,赵老爷子帮着取了名字,言说“昂头冠三山,俯瞰旭日晟。”遂取名为晟瑾,寓意日光之下的美玉。 满月之后,张满囤就跟林宝珠商量着准备起身去京城了。毕竟他如今也是大周护国公而且还是手握兵权的护国公,纵然被帝王宠信,可当初却也只告假一个月,后来为了给媳妇养好身子,又让齐王世子帮着延请半月功夫。眼下,时间已然过了四十二天,怎么着也该动身了。 可要是让他自个走,只留媳妇在村里,他也是不乐意的。好容易才回来,总不能再摸不到媳妇。 对于回京城的事儿,林宝珠是无所谓的,左右孩子已然满月,而且天还未入寒冻时节,加之打京城而来的马车不光是华丽而且保暖舒适,所以要走也并非不可。只是眼下,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张记如今的发展越发顺遂兴盛,她腰包的银子也不再是千两万两的事儿了,要日日数现银再去钱庄也确实不方便。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村里许多打张记私塾出来的孩子,心中都有各自打算。可要是入了张记,一无非是入茶坊,二无非是入吃食作坊,又或者去管理铺子,确实是限制了不少人的发展。 这也是为何河滩地那边比茶坊跟吃食作坊更有生机更红火的缘由,不为别的,就因着河滩地她设的实验区能任凭村中的人去按着想法干,只要不危及律法跟张记的生存,且被张记几个管事儿同意下的,甭管怎么霍霍都是不受限制的。 所以在发现桃树湾人才济济但却因着发展受到阻碍时候,她可是琢磨了许久。好容易想了个大致的方向,自然要寻了几位管事儿细细商量一番。 林宝珠做生意,如今早已不再局限于茶坊了。而且眼下她的身价,也压根不用发愁银两的事儿,可关键是如何钱生钱,如何让张记的生意活起来,代代不息...... 第二百四十五章 第二百四十五章 林宝珠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仿照现代的银行做借贷款,前世时候上大学公共课有过接触。但因着不是自个的专业,所以并未太上心,也亏得在家里时候所有世家的子嗣为了能够跟世界接轨,为了不被社会的快速发展抛下,所以都要被额外加课,多多少少的她也有些自个的理解。 如今不管是徐掌柜还是李掌柜的,都是张记的一把手。加上石大勇,跟负责商队筹建的刘建山,还有王大奎跟刘铁锤,再加上各州城镇子上前来给东家小少爷上满月礼的掌柜的管事儿们,所以这次林宝珠召集开会,可是比以前热闹了不少。 大家伙儿都是见惯了世面的,就算有些是打农家院出去的,单是跟着张记干,那也是能压得住场,有些心思的。自然,听得东家夫人一提张记钱庄的事儿,众人在诧异之余都有些惊奇。 倒不是说觉得干不成,实在是夫人说的条条框框的章程,很是匪夷所思,但细细想下来却都是极其必要的。本来众人对夫人就很是信服,眼下更是佩服的很。 也亏得大家早就摸透了夫人的脾气,并没有假意奉承的,否则林宝珠怕是还会窘迫一会儿呢。要说都是她的智慧,那肯定是假的,不过是前世被逼着学那些东西时候,特聘的老师逼着她看了不少晋商跟白金帝国的视频。而后更是有个极其搞笑的综艺节目,变着法的将晋商的为商之道跟钱庄的经营之法。自然地,多少也真就被她拿来用了。 “只要是桃树湾的后生,若是有意自个闯荡或是做买卖,都可以优先在张记钱庄借款,且不收利息。只是生意若是做成了,张记自然也要分一杯羹......”林宝珠不是散财童子,要做善事的话,修路修房修缮慈善堂跟私塾让家家户户都有个好奔头。可却不能随意往外撒钱,若是一点都不付出或者没有压力,但凡有个坏了心眼的钻空子,借了张记的银子在外胡搞,一来二去的只怕就会乱了套。“张记要一成的利,用于建造私塾,延请先生或者建设村落跟慈善堂......” 顿了顿,她又笑着道:“以桃树湾为中心,向四周建设,只要有桃树湾外嫁闺女的地方,都可以列做张记要资助的地方。当然,主要的还是私塾跟慈善堂......这件事儿,事后徐掌柜跟李掌柜的两位大掌柜具体拿个章程,在寻个可靠的人专门负责管理。账房也按着老规矩办。” 因着张记的生意越来越大,所以李掌柜跟徐掌柜这两位深受林宝珠器重,且品性极好的掌柜,早已经不再只管着手头上的几间铺子了。如今,他们俩总管张记的生意,若是林宝珠跟大丫不在时候,可以自行做决定。 当然,赏罚分明,旁的掌柜的也可以监督。 两位掌柜的也都是好的,就算得了东家赋予的权限,也从未出过岔子,反倒是更加兢兢业业生怕累积东家名声。倒也不是没有铺子私下里用极好的条件挖两位走,甚至许诺的比张记更多,但两位掌柜的向来不做理会。 就算是对家里人,俩人也都常常感慨若无张记,就没有他们。并非他们对张记付出良多,反倒是张记成就了他们,所以他们也不能忘恩负义让人耻笑,自然要守着张记好生管理着。 当然,那些事儿都是私底下的,林宝珠并不清楚,只是大概她心里也多少有些底儿。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信任俩人,与其同时使得俩位掌柜的更是死心塌地忠心于张记了。 处理完这件事儿以后,林宝珠就让人送了几个掌柜的离开。想到秀娘嫂子这几日每每见她虽然也是笑意盈盈,但却难掩愁苦,甚至有时候明显可以看得出是在强颜欢笑。而招娣也少了许多生机,每日紧皱眉头,所以她到底还是留下了石大勇跟张秀娘说是要说会儿话。 其实她一向甚少直接插手旁人的家务事,今儿自然也是,只是该关心的却也得关心一下。毕竟,先不说自家汉子跟石大勇的交情,就说是她也是真心把秀娘嫂子当亲人的,毕竟是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与她年纪相仿且说得来的人。 秀娘嫂子心善,且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原以为最难熬的时候,就是石家爹娘寻事的光景,后来解决了石家老俩的事儿,而石大勇表现的也很是爷们气,再然后随着张记生意蒸蒸日上,她们的日子过得可是滋润舒坦的很。怎得她只去京城半年,回来就见本是恩爱的俩人就生了隔阂。 村里的风言风语她也不是没听到过,只是桃树湾自打有了张记以后,就不兴凑在一块说那些个流言蜚语的事儿。所以具体的,她倒是也不清楚。 上次跟自家汉子提了一句,才知道来龙去脉,好像是石大勇英雄救美救了个被人欺凌的小寡妇,后来为那小娘子在镇上寻了落脚的地方,还送了那小娘子半大的儿子入了张记做工。许是日子久了,就生了牵连,多多少少的有些说不出来的暧昧。 再往深了,张满囤也就不说了,只是摇着头说他们到底不好问。原以为若只是那般也不算大事儿,毕竟石大勇对秀娘嫂子的好,当初她也是亲眼所见的。俩人是患难的夫妻,难不成还敌不过一个外人? 所以平日里她也没少劝说秀娘嫂子,让她往宽了想,再不行干脆就同石大勇一同搬去镇上或者县城住。夫妻本一体,没得这么分着惦记担忧。 可是劝说归劝说,其实林宝珠自个心里也直打鼓呢。自打她从京城回来到出了月子,听说石大勇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给家里捎信的时候也越发少了。有好几次俩人坐一块唠嗑,她每次问道石大勇,秀娘嫂子都是一脸愁容。 也不是光这两点,更让林宝珠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前几日头出月子时候,大丫拿了几本账簿来让她教,说是按着她的记账法子,有将近四百来两银子对不上。 她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大丫算错了,可等自个查看时候,却发现了许多问题。那账明显带了许多水分,先不说许多物价不同,就说损耗哪里莫名的多了许多坏食。 且不说张记如今的买卖多红火,说一句供不应求也不夸张。所以她才可劲儿的到处铺设铺子作坊,为的就是解决这个问题。但是账面上,却出现许多坏食,等看到缘由之后,更是让她心里诧异,那成筐成筐的小食全然都是因着腐烂而被丢弃的。 继而她又翻看了早些时候的账簿,发现这样的事儿算是屡见不鲜了。按着账目上的数目算下来,损失的何止是四百两...... 其实说实话,张记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然不是会缺少那千儿八百两银子的时候了。若是没有查出来,许是她压根不会在意多一千还是少一千两。 可事关生意,她却不得不放在心上,要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倘若真是损耗,张记也负担的起,但若是有人中饱私囊或者做了旁的事儿,那就有得掂量了。 当时跟大丫商量过以后,大丫就借着巡查铺子的名义带了人去镇上跟县城的吃食作坊和铺子里。那账房本也就个落第秀才,而且为人并非贪得无厌之人,不然也不会被人保举着入了张记管账。等大丫一行人去的时候,他正因为做了假账而惶恐不安懊悔不迭呢。结果被恩威并施的一番斥责,可不就和盘托出了,这个时候,大丫才知道,原来那些银子都被石大伯挪作他用了。 回来以后,林宝珠思虑了多日,才决定不动声色。后来试探的秀娘嫂子一番,发现秀娘嫂子跟招娣对那事儿全然不知。 这下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定然是石大勇背着家里行的事儿。只是让她想不通的是,到底是什么事儿,需得那般多的银两!毕竟石家两口子连带着招娣,在张记的工钱跟红利,都比得上外面好几个铺子的进项了。 ...... “石大哥,嫂子,咱也许久没坐一块吃过饭了,晚点我让人准备了刷锅跟烤肉,咱也热闹热闹。”虽然心里惦记着事儿,可到底林宝珠也不好直白的说什么。就是亲姐妹,也不好直接开口说道彼此的家事,也就私底下可以诉诉苦倾诉倾诉罢了,可秀娘嫂子不是那种爱生是非的人,更不愿意累着别人,许多苦都往自个肚子里吞,要让她倾诉除非是逼到过不下去了。 至于石大勇,说起来她也不过是个外家的弟媳妇,要问一个大老爷们夫妻间的事儿,也不合适。更何况,她也觉得自家汉子说的对,有些事儿他们只能提点帮衬,但却不能不管不顾的插手,但凡做不好怕是就要坏了情分的。 张秀娘见林宝珠一脸真诚,再想到若是回家,少不得又要跟石大勇面面相觑相看生厌,索性也就应下了。而石大勇本就心有愧疚,见自家媳妇应下了,他自然也没旁的说的。 第二百四十六章 第二百四十六章 饭菜自然是极其丰盛的,而且六子也打县城张满囤办公的行署赶回来了,正巧碰上能饱了口福。 更重要的时候,他一见对面落座的招娣,就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的很快,浑身都涌动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劲儿。瞧着招娣跟大丫凑在一起说话,并没有看过来,他不由得有些失落。 偶尔看到招娣有些发红的眼眶,他心里就不得劲的很,变着法的说些好玩的事儿,恨不得直接挖空心思能把人逗乐了。 对于突然殷勤万分的六子,林宝珠还真是有些不习惯,这人是习惯了插科打诨,不过以前也没见话这般多啊。尤其是在饭桌上,哪回不是巴不得不开口,只管可劲儿的吃啊。眼下怎么就变了性子? 不过看明白他的目光之后,林宝珠也稍稍明白了一些,再看眉头微微蹙起的招娣,还有一直没有什么交流的石大勇跟张秀娘,她不由叹一口气。如果是平日里,许是她还会打趣一下六子,可眼下却真的不是时候...... 吃过饭,六子磨磨蹭蹭的不肯离开,一直等大丫拉了招娣回屋去说话,他才恋恋不舍的跟大哥大嫂告辞。 送走了六子,屋里也就剩张满囤两口子跟石大勇两口子了,。刚刚睡饱了睡得正香甜的晟瑾,林宝珠爱不释手的戳了戳他的小脸蛋,眼瞅着小家伙不乐意的扭了扭顺带着吧唧了两下小嘴巴,她才笑着倒了怀抱让刘嬷嬷抱下去。 随着香茗端了茶水上桌,林宝珠也想着该说些话了,当即就挥手让香茗几个退下,然后几个人说起了家常话。 “还真是跟一眨眼似的,记得当初我刚来时候,满囤还整天虎着脸能小儿止啼呢。当初,没少让嫂子帮衬。”好似是想到了当初的难处,林宝珠摇摇头,笑道,“我记得那个时候,咱还住在茅草屋的院子呢,刮风下雨的都得小心着,生怕屋顶被刮跑了。” 见媳妇说起了曾经的事儿,张满囤也是会心一笑,伸手攥了攥她的手指间,觉得有些凉,干脆就直接拉过来捂在手心里。 “什么帮衬不帮衬的啊,要说起来,是得我好好谢你们呢。前年打县城逃出来时候,我还真以为活不下去了,有好几次都想着干脆带了招娣一块闷一口药死了算了。要不是宝珠妹子劝慰开解,估计我跟招娣早就......”许是想起了过往的困顿,张秀娘忍不住哽咽了一下,不过片刻之后她抬手擦了一下眼角,继续笑道,“不提了不提了,过去的都过去了,没得说起来让人伤怀。” 边上本来心里有些忐忑的石大勇,听了这话,心里也是酸涩难当。尤其是见自家媳妇红了眼眶,不禁想起当初被爹娘刁难时候的光景,就算那样媳妇都没能舍弃了自个,后来更是随着他逃难一样的来到桃树湾...... 这么想着,他就突然想说些什么了,可张张嘴却只觉得理亏词穷。对满囤两口子,他心里有愧,多少都有些不安。对自家媳妇,就算自个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可也不知怎得,就是觉得没脸面对。 其实他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自个做错了,若是跟宝珠说,想来千儿八百两的银子,宝珠也不会说不借给。可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使得自个没脸回来,再往后的事儿,更是没脸再见媳妇闺女...... 说实话,要说他没动别的心思,那也是假的。许是跟媳妇分开的久了,闲下来时候难免觉得孤独,而那个时候恰好碰到了梅子。说起来梅子同他还是同乡,只是早些年梅子嫁了个屠夫,他们也从乡下搬出来再没回去过,所以就没了来往。 也是因着那点同乡的情分,他在救下人以后,可怜那孤儿寡母的娘俩,暂且把俩人安置在了宝珠弟妹之前买下的那处猫儿胡同的房子里。后来闲下来时候,梅子也总会做好饭菜让石蛋儿叫了他去吃饭,最初时候真也没怎么多想,直到后来听到旁人说些闲言碎语,才发现不妥。 只是每次梅子跟石蛋儿眼泪巴拉的模样,都弄得他心软,想着罢了自个过去也能给人撑个脸面。毕竟梅子一个寡妇,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虽然她没说过苦,但自个还是打石蛋儿口中听到不少人都欺负她没依没靠的,还有几次他正巧撞见她自个偷着抹眼泪。 一来二去的,哪知道真就有些割舍不下了。 梅子其实挺可怜的,而且每每自个过去,她跟石蛋儿都满面欢喜,那模样活像是过年一般。而且梅子虽然有了儿子,但说话做事儿还跟个小女孩一般,很容易羞怯,也容易上当受骗被人诓了去。 说到底,他也只是怜悯那娘俩,最多再加点想寻个人说说话罢了。 石大勇这般想着,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再看秀娘半眼都不肯看自个一下,使得他心里又烦躁起来,咋的媳妇就不能像梅子那般体贴善解人意一些?非得要曲解他的心思,非得要坏了人家的名声才好? 他也不想想,这一切归根到底是谁的错。他是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同乡的情谊,说是怜悯人家讨生活不容易帮衬一把。却不想想,这般把自个塑造成个悲天悯人的心思,到底骗的是谁。 归根到底,不过是因着守不住自个的本心,挣了钱得了好日子,就像逞英雄想得瑟。而梅子恰好迎合了他的喜好,让他寻到了存在感跟得意劲儿。 若是真只是好心,那何必瞒着张秀娘?倘若是张满囤,就算要发善心,也会拉上媳妇,最不济也得跟媳妇先商量了。没得直接藏了人,引人误会。 林宝珠说了许多,但见秀娘嫂子依旧未曾松口,而石大勇更是面色越发阴沉不悦,看着秀娘嫂子的眼神都有些不高兴了,她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最后,也只能试探着同石大勇说了几句食坊损耗的事儿,她倒是没有清楚明白直截了当的说,就想着给石大勇一个机会。 却不想,石大勇心里正烦躁不悦,听得林宝珠说过去的困顿,刚开始他还心有所感,觉得愧对媳妇闺女,甚至想要同媳妇好言好语地商量一番梅子的事儿。却不想得了媳妇的冷脸,使得他心里钻了牛角尖,闻道林宝珠又提说他心里最忐忑的事儿,当下就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了。 就跟梅子说的那般,他为着张记奔波操劳,多少生意都是他费尽心思东奔西走的谈成的?而今自个不过是暂时挪用了些银子打算在县城置办个房产以防万一,怎得就让林宝珠容不得了? 要不是他,张记能有今天的红火?能这般挣钱? “满囤兄弟,宝珠弟妹,你们这是怀疑我的为人?我至于贪你们那千儿八百两的银子?且不说我贪没贪,就说是用,我想我也用得着吧,毕竟吃食作坊的生意多少都是我奔波着求爷爷告奶奶的谈来的,难不成我的辛苦还不值的那点银子?”石大勇的面色有些不好,看过来的目光也有些阴沉,使得林宝珠跟张满囤齐齐皱眉觉得怎得好端端的人突然变得这般陌生了? 当真是不知所谓,他是为着张记奔波了,可那时候张记刚刚挣钱时,就给他那般高的工钱,后来更是追加的红利。之后张记的生意源源不断,不说十里八铺的,就是外面的州城乃至京城,多少人都连夜赶着要进张记的货,再加上粮草的那份进项,那一成的红利不可谓不是一笔天文数目。就算这般,林宝珠也没动过悔了约定的念头,当初又没有签订契约,也无见证人,倘若她真反悔,谁能当的住? 眼下他竟然还这般理直气壮强词夺理,那按着他的说法,当初他为了张记跑生意,那张记的盈利岂不是都该归他所有? 张秀娘也没想到石大勇会说出这般无耻的话,当即就愣在了那里,下意识的扭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过去。只是还没等她开后责怪呢,却见石大勇已经蹭的一下子站起来了,然后气鼓鼓的说道:“我算是知道了,合着咱的交情还抵不过点银子,你们能好吃好喝的待着一个野孩子当个宝贝一样养着,连买卖都交到她手上,却容不下我啊。” 一听这话,莫说一直把大丫当成心肝肉的林宝珠了,就连刚刚打算圆场的张满囤就立马沉了面色。 “石大哥,大丫是我张满囤的长女,是落在张家户籍上的闺女,你可莫要昏了头。”张满囤看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石大勇,毫不客气的冷声道,“我瞧着你今日是喝多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别犯了癔症。” 其实刚刚喊出那几句话的时候,石大勇就已经懊悔了,再怎么说,自个也不该说大丫是野孩子。说起来那闺女也是个可怜见的,怎得自个的嘴就没个把门的,刚刚脑子一热就想起梅子说大丫的那些个话来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第二百四十七章 眼下见张满囤恼怒了,而林宝珠看着自个也跟是要喷火一般,他也不好再多留。当即,看了一眼张秀娘,说道:“去叫了招娣,回去了。” 直到石大勇跟张秀娘各怀心思的离开,林宝珠才有些疲惫的说道:“呵,这可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啊......” 说完这话却没听到自家汉子开口,一回头才发现自家汉子有些发愣的看着门口处,许久都没回过神来。一直到自家媳妇挥动着手指在他眼底下来回好几下,他才堪堪收回心思来,然后闷闷的唉了一声。 “行了,别唉声叹气的了,谁还没个想岔了钻牛角尖的时候?且看过几日怎么说吧,那银子是小事儿,我只怕他被人利用......再伤了秀娘嫂子跟招娣,尤其是招娣,眼看就要许人家了,若是......” 俩人说了几句话的工夫,就见跟刘嬷嬷一同照看晟瑾的春喜满脸喜色的过来了,行过礼就很是高兴的说道:“老爷夫人,小少爷醒了,这会儿都会在炕上自个转圈圈玩了,嬷嬷让奴婢来问问什么时候给小少爷洗澡。” 一说给小的洗澡,春喜那一双眼就欢喜的要放光似的。实在是小家伙儿现在正好玩呢,长了四十多天了,模样差不多都张开了,再加上奶水足营养好,直接就长成了个肉墩墩。偏生他生的肤色又像极了林宝珠,白皙绵软,跟个藕娃娃一般讨人喜欢。 而且那家伙一光屁股就高兴的手脚直比划,等进了水里,更是自得其乐玩的高兴。 听到说小家伙醒了,新升职不久的爹爹跟娘亲自然也就顾不上刚刚的那点郁闷了,赶忙去了侧房里屋。刚一进去正瞧见小家伙儿踢腾着腿脚把尿戒子当球儿玩呢,团成一团蹬在脚底下说什么也不让人给捂上。 许是知道爹娘来了,小家伙扭头直接咧嘴笑起来,俩小手还在空中扒拉着。 因着有了孩子,加上晟瑾好动,所以屋子里早早就烧了地龙,当然窗户还得开着个缝隙透着气儿。饶是这般,刘嬷嬷也怕冻着小少爷,专门做了连体的肚兜跟夹层小衣给小少爷穿上。就算是盖不住小包被捂不住尿布,最起码肚子不会着凉。 说起来也是,许是母亲的天性,自打有了小家伙儿,林宝珠也是时时刻刻担心哪里做的不对。就连臭小子拉尿了,她都得观察半天,看看孩子有没有受凉有没有消化不/良,肚子有没有不舒服,这要是放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以前时候,甭说研究孩子拉尿了,就是提起来,她都会觉得恶心...... “春喜,你跟嬷嬷给晟瑾脱衣裳,秀丽帮着找两件换洗的,冬梅跟香茗去打热水。”正说着呢,小家伙就再次踢腾开了嬷嬷刚给盖上的小薄包被,然后还不亦乐乎的歪着往上蹭。 得了准信,几个丫鬟各自忙活起来。没一会儿呢,肉嘟嘟的家伙儿就入了水盆,许是觉得温热的水里舒坦,他可是胡乱拍打起来,胳膊小腿并用,欢快的可劲儿糟糟一盆子水。 林宝珠一直重视让孩子同做爹爹的交流,尤其是男孩子,打小跟爹爹学着,总好过长与妇人手。所以别看以前每次抱臭小子都如临大敌的张满囤那双粗糙的手,现在捉起滑不溜秋的小家伙儿来,可是毫不含糊。 几个人陪着小家伙玩闹了一会儿,林宝珠就让张满囤把臭小子提溜起来了,然后嘴里说道:“肉团子出锅咯......”就用着大布巾给他擦干,然后穿上干净的肚兜小衣。本来是想着再裹上包被呢,哪知道还没裹呢,就又被他踢腾到一边去了,肉肉的小身板没了束缚更是高兴了,手舞足蹈的恨不能要翻身呢。 “媳妇,他真像个四脚朝天的小龟.......”说着,张满囤还伸手扯了扯小家伙藕节一般的手臂,引得小家伙又是无齿一笑。 见自家汉子啥比喻都做,林宝珠可是不乐意了,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有你这么笑话人的么,我儿子就算是个小龟,那也是顶顶讨人喜欢的可爱的龟......” 瞧着夫人孩子气的模样,边上香茗春喜几个都抿嘴笑起来。偏生晟瑾被人围着许是觉得好玩,耶跟着咧开没长牙的小嘴自顾乐起来,一双大眼更是眯成了月牙。 “笑笑笑,你们也就敢打趣我,有本事笑话一下你们老爷啊。”许是觉得自个刚刚说的话是太小性子了,再加上香茗春喜几个都捂着嘴打眼色呢,林宝珠可不就有些挂不住了。当即就嗔怪的瞪了自家汉子一眼,然后又斜了几个丫鬟几下,才愤愤道,“惯是会欺负我的。” 要是以前许是几个还真会赶紧请罪,生怕得罪了夫人,不过相处时间久了,她们也知道夫人这番并未真的动气,只是说闹罢了。而刚刚铺好炕被小褥子的刘嬷嬷,见状也不禁失笑。夫人的这般做派和善随性,惯是洒脱自在的,若不是亲眼见过她处理事务,许是自个也会觉得夫人规矩小好拿捏呢。 思及此处,她不由感慨,当真不知是哪家这般好的福气,教养出夫人这样的女子来。既能舒坦安逸的过日子,又能端庄贤淑的拿起诰命夫人的架子让人轻视不得。 就在她感慨的时候,就听见边上传来一阵笑声,再看满屋子的欢声笑语,她索性也不再想旁的了。毕竟,能跟在夫人跟前,也是福气,日后她只管好生照看着夫人跟少爷,别的就不做他想了。 “夫人就饶了奴婢们吧,奴婢这是赞同夫人的话呢,小少爷最是好看英俊了......”说着春喜几个就连连笑着讨饶起来,恰好碰上晟瑾小巴掌拍到张满囤身上,像是寻到了好玩的事儿一般,那手脚挥舞的更加卖力了。所以抻长了脖子正看稀罕的春喜,赶忙补充道,“您瞧,少爷听了奴婢的话都赞同的直高兴呢。” 带了臭小子玩了一会儿,直到他困的开始迷瞪眼睛了,林宝珠才赶紧解开衣裳喂了起来。小家伙儿虽然还小,但要是吃奶时候劲头可是十足的大。前几天,嘬的林宝珠两边都裂开了,每日难熬的很,有时候一喂奶就痛的眼泪汪汪,尤其是张满囤在身边时候,更是委屈的直掉眼泪。她现在是切切实实的懂了,吃奶得劲儿到底有多大,以前只当是个口头禅,毕竟小孩子能有多大的劲儿,如今体验到了,当真是比切了手指还要痛许多。 还别说,这事儿还真是把张满囤心疼坏了。有好几回,张满囤都咬着牙非要请个奶妈,不让林宝珠亲自喂了,他实在受不得媳妇那般难受。偏偏这种痛,他替不了,帮不了,无力的很。所以就算白日里去行署再忙再累,他夜里也要守着媳妇睡,每次媳妇醒来喂奶,他都要在边上小声哄着。 不过还好,每次刘嬷嬷都教着林宝珠用乳汁擦拭伤口,然后干了以后再涂抹一次伤口。这般过了十来日,倒是好了许多,至少没有再出血。 喂饱了臭小子,刘嬷嬷就把孩子抱到了里屋,只等孩子醒了以后再喂奶换尿布。说起来也是这孩子疼娘,晚上醒的次数有限,而且还比较固定,每次醒了也不太会大哭大闹,只是哼哼唧唧的长着小嘴下意识的到处蹭寻吃的。所以一般时候,林宝珠夜里一感觉到涨奶,就去里屋瞧一瞧,大多时候都能对上孩子饿醒。 屋里的人都散了,因为有老爷守着,所以香茗几个丫鬟也不用再夜夜守着夫人。只留下两个轮流帮着刘嬷嬷照看少爷就行了,所以这会儿屋里自然就一片静谧了,只有罩着琉璃盏的烛火时不时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媳妇......”张满囤有些紧张的攥了攥拳头,然后用火辣辣的目光盯着媳妇一寸舍不得移开。之前虽然媳妇帮着过他几次,可到他到底还是克制着,不敢放浪不敢累着媳妇了。而且在屋里的事儿上,媳妇一向内敛害羞,能那般用柔嫩的手帮他,已经算是难得了,他哪里还舍得让媳妇为难?可现在不同了,媳妇出了月子了,香喷喷软乎乎的,就刚刚看着媳妇喂臭小子的时候,他是真恨不得直接替了臭小子去...... 一听那汉子声音嘶哑,目光灼热,林宝珠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她的脸颊就通红起来,然后羞答答的说道:“还不赶紧睡觉,记得把灯灭了......” 于是屋里春/光无限,鸳鸯交颈好不羞人,只引得外头的月亮都藏到了云彩里。 粗犷的汉子一双带着茧子的大手摸着媳妇柔软的身躯,只觉得浑身都沸腾起来了,而林宝珠亦是不自觉地一阵阵颤栗起来,直到脑中乍现出阵阵烟花。 第二百四十八章 第二百四十八章 张家这边因着少爷满月所有人都得了赏,就算是在后院休息的,这会儿也是笑语嫣然。而正房内,依旧是羞人的火热,直到月上中天,丝丝凉风涌起,屋里的动静才歇了下来。 随着张家寂静下来,整个村落也陷入了沉睡,安然宁谧是难得的自在。而村里几条巡山的狼狗,也在大狼的带领下,趴在狗窝边上歇着,但若是有风吹草动,也会一击而出。 所有人今日都该是喜气洋洋的,但却并不包括石家那边。如今石家自个买了地皮盖了房屋,在村里也算是数得上大拇指的宅院,比之里正家的也差不了多少。只是眼下,本该是令人羡慕的院子里,石大勇正黑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往屋里走呢。 等进了屋,瞧见媳妇还磨磨蹭蹭的不过来,等进了屋张口却是不赞同的问他今儿到底怎么了,怎能使得他心头火气不大? “当初咱们落魄而来,宝珠妹子两口子没有嫌弃,给了咱们住的用的还给了银钱,这份恩情,咱不能忘。我是个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做人不能做让人戳脊梁骨的事儿。你跟宝珠妹子说的什么银子的事儿,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却也知道,那种事儿做不得。你若是做了,就认个错,咱把银子抵还回去,家里这两年跟着宝珠妹子也有不少存项,千两银子估计也差不多。你要是没做,就好生跟人说,把事儿说开了也就是了。”张秀娘本来心里纠结着石大勇同那小寡/妇的事儿呢,可那会儿听得宝珠妹子的话,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她为人一向如此,自个的委屈可以往后放放,但却不能犯了糊涂做了违背原则的错事儿。 眼下看着石大勇脸色不好,她张张嘴却说不出再多的话来。说实在的,她是真不知道石大勇用那么多钱去做什么了,千儿八百两,让他们说着是简单,却不知道就连徐掌柜跟李掌柜的那般管着张记所有生意的先生,也不过一年只有八百两的银子得。 “若是不够的话,之前我们给招娣攒的那些嫁妆钱,也得有几百两了,你先拿去还了去。” 一听张秀娘开口就是教训自个,石大勇不由得心头火气更大,怎得他媳妇现在胳膊肘也开始往外拐了?梅子尚且知道帮着他谋算,可他媳妇却要他还钱?刚要发火儿,却又听她说起挪用闺女嫁妆钱的事儿上,使得石大勇心里一阵羞恼觉得胸口一股子气儿发堵,再看媳妇隐隐露出的担忧表情,使得他有些过意不去。他不敢再多说,生怕牵扯的再多了让人看出端倪,挡下就甩了袖子扭头就走。 这个时候,招娣才听得声音寻到正屋里,却见爹爹又走了,只留下娘亲一个人垂着头坐在炕边上不知想些什么。 她心里难受,只是见娘心绪不在,她还是强忍着担心上前劝说起来。 “娘,别难过了,我陪着你呢。” 见闺女乖巧的依偎过来,张秀娘才抬头强笑起来,半晌才说:“好闺女,娘没事儿,娘的眼泪早在你爷爷奶奶还在时候,就已经干了。” 她是真想不明白,怎得自家那个有担当的男人,突然就变成了如今这幅嘴脸。宝珠妹子是给他们留了脸面,不曾明说,却不想自家男人居然恼羞成怒,更是说出那番言论来。眼下,更是不知去了哪里。 其实招娣也茫然的很,早些年家里生活困苦,她每日担惊受怕生怕爷爷奶奶上门。后来终于过上了安稳舒坦的日子,爹娘的感情也越来越好,家里盖了新房置办了新物件,她也跟着上了私塾帮着爹娘打理家里,原以为会如宝珠婶子说的那般一切只会越来越好,可谁知道转眼之间,爹爹跟家里生疏了,娘也开始每日都闷闷不乐...... 外头的院子大门还咣当咣当的响着,听得张秀娘心冷之极,不,应该说是遍体生寒。她到底还在抱什么期望?这个男人瞒着自个挪用了那么多银子,难道只是为了享乐?她原本也担心他在外/遇上什么难处,想要好生询问商量一般,哪曾想到会落得眼下这等结果? 且说石大勇在外头摸黑溜达了半天,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半天也无地方可去。说实在的,其实火气消下去一些后,他脑子也稍稍清醒了点。细细想起来,媳妇好似也并未做错什么,反倒是自个诸多挑剔跟看不中了。之前那般难过的日子都过来了,当时爹娘逼着他休妻再娶他都扛着没应下,念着自个对媳妇是亏欠的,想着媳妇对自个的好,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最近就容易昏了头。 而且闺女眼看也就要许人家了,若一直这般僵着,怕也不好看。 更何况,现在自家到底还是靠着张记的,而且满囤兄弟早已今非昔比,宝珠弟媳虽然计较可也不是简单的,不说她的生意多大,就是交好那么多贵人,就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 他心里闪过许多念头,最后终于想了个明白,这处事儿怕是最关键的还是在梅子娘俩身上。眼下他跟满囤两口子心里生了间隙,要是再给抓住梅子的把柄,怕是不好说,指不定自家媳妇那关都过不去了。 想到这里,他就打定主意,也不徘徊不知去往哪里,反倒是大步往村外走去。 当天晚上,他连夜就去了猫儿胡同,倒也没逼着寡男寡女的名声忌讳问题,只想着毕竟院子里还有个半大小子,旁人也说不得啥。更何况,他对外可是说自个是梅子的哥。 听到叫门声,梅子也很是诧异,不过她心里欢喜,大半夜里石大勇过来,怎能让她不多想?她本就是个弱女子,带着个儿子,就算再嫁人怕是也寻不好多好的人家了。而娘家几个哥哥早就成亲有了媳妇孩子,哪个又还会真心接纳收留她?反倒是石大勇,为人城府不深,而且还有本事。上次她去张记寻他送饭,早就跟伙计打听了,石大勇如今是张记吃食作坊的管事儿,每年的利钱都抵得上一个教书先生两年的进项了。而且看他把石蛋儿送去张记的架势儿,那是妥妥的当家人的排头。 这么想着,她就赶紧的叫石蛋起来,然后自个梳妆打扮戴上石大勇送的那几支极为贵重的金钗玉簪。擦脂抹粉之后,本只算是清秀的妇人,转眼就变得艳丽可人,而那香粉气味又让她多了几分诱/惑。 只可惜她的高兴并没有维持多久,石大勇一进门时候,她的确是娇娇弱弱的请人进屋。然而满腹心事又被林宝珠那会儿提说的过去的那些光景折磨的心烦意乱的石大勇,哪里有心思多坐一会儿? “梅子,过几日/你暂且搬到上次我跟你说的县城的院子里去。等回头我联系上你爹哥哥嫂子们,就回去吧,再怎么说外头也不如家里方便,还有人照应着。”石大勇脸色并不好,看着梅子跟石蛋儿半晌才说道,“在张记我会照看着石蛋儿的,你放心。” 梅子没成想他来并不是为着跟自个成就好事儿,却是来赶人的,顿时眼睛就红了,一副想哭不哭的模样,倒是让人看着心疼。 “唉,石大哥是我没本事,连累你受累了。莫不是我给你惹了什么麻烦吧?”梅子一脸委屈,抬手擦了擦眼泪强笑着问道。 石大勇闻言心里有些难受,再看梅子摇摇晃晃的单薄身子,更是有些心疼了,抿嘴叹口气道:“倒是我疏忽了,当时没跟你嫂子多说,许是惹了她的误会。正巧你上次想要买的那处院子我给买下来了,而眼下这地儿也确实不是我的,所以就想着先让你搬到县城去......” 他惯是见不得梅子掉眼泪,平日里秀娘再难也不曾这般柔弱过,使得他总觉得张秀娘在家里没有过不去的坎。然而梅子不同,受人欺凌多年,身子骨也熬坏了,也就是碰上自个才能舍得寻个大夫给调养下身子,若是没了自个撑腰,怕是就要被人拆入腹中了,尤其是她言说的几个嫂子哪个是省油的灯?怕是转天就会寻个鳏夫光棍把她换了聘礼去。 这般想着,他看着梅子一脸苍白的模样,心里一动,抬头道:“若是你不想回娘家,就自个住着那宅院也行,回头我再给你买个老妈子寻个粗实丫鬟。” 梅子闻言,倒是真真哭了出来,嘤嘤几声,才强忍着伤心说道:“是我想岔了,让嫂子误会了。这样吧,石大哥你容我几天收拾收拾,回头我就带了石蛋儿回娘家去。等临走时候再请你跟嫂子吃顿酒,我当面给嫂子赔个不是解释一番,也省得伤了你们夫妻的和气。” 见梅子明明满心忧愁,但却不敢给自个添麻烦,还要跟秀娘解释一番,石大勇心里更是百般疼惜她了。不过想着梅子单纯可怜,自个媳妇又惯是个心软的,若是能开解开来,让她瞧见梅子的好,怕是也有好处,许是更好照料梅子娘俩。自个也不用在偷偷摸摸的置办宅子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第二百四十九章 等说完了正事儿,石大勇也没留宿,只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然后就走了。他这一道,自然不是回桃树湾的,不过是接着夜色转身去了赌坊。 这会儿赌坊早就热闹起来了,要知道这地方都是夜场子,而早些时候最先带他来体验两把的几个别的铺子的伙计,早早就开始吆喝着买大买小了。等到玩到身上的银子都输完了,几个人才勾肩搭背的去丽春院快活了一把。当然,这次还是一个狐朋狗友的请了他吃花酒。 “石爷,你可是阔气的很啊,咱们丽春院的花魁姑娘都光念着你的好呢,你可是跟咱哥几个说说,花魁姑娘嘴上的胭脂可是香甜?”边上一个贼眉鼠眼也是石大勇在赌场里认识的少爷嘿嘿一声,仰头灌了一口酒水,伸手揉着身边穿着轻佻衣衫的女子暧/昧的问道。 随着他这句话的落下,另外几个甭管跟石大勇交情如何的,都纷纷附和吹捧起来。 “我说旬少爷,您也甭羡慕,别看你家也是开着铺子的,不过我琢磨着就你家那小铺子都够不上石爷看一眼的。谁不知道石爷那是了不起的人物啊,在张记那是这个。”说着,开口的人就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拍了拍酒桌示意大家安静些,接着说道,“更何况咱石爷可是跟护国公还拜着兄弟呢。” 这一下,甭说刚刚那些吹嘘拍马的了,就是边上那些歌姬舞姬跟花魁都殷勤了许多,看着石大勇就跟看着香饽饽似的。尤其是听得人后来你一言我一语的都要把石大勇夸道天上去了,说他在赌场得意的很,出手就是百两银子,哪会不玩个三五百两的都不尽兴。 得了,之后软玉温香的,就连最初心里有些瞧不起石大勇的,不过是为着银子强颜欢笑的花魁,都牟足了劲儿的讨好了他。 他是一/夜快活到了天明,直到翌日日上三竿才堪堪醒来。看着身边香艳的花魁害羞带怯的服侍着他,他心里甭提多得意了。其实头一次被人带着来花楼时候,他还是满心忐忑,甭说招人陪酒了,就是有个女人靠过来,他都躲闪着。后来有了一次醉酒同人快活了一次,第二天吓的他真真是做什么都心虚,不过来的次数多了看着那些人都是左拥右抱的,他倒是也习惯了。 而且听着旁人一句句石爷石爷的叫着,甭提多通身舒畅了。自然地,每每不回家时候,他都喜欢吆五喝六的来轻松一下。一来他是个男人,再外头累死累活的给媳妇闺女奔日子,总不能不犒劳自个一番。二来也实在是花楼里的女子惯是会打扮的,又才情斐然,几句软绵绵的曲子就勾的他心头痒痒,来这里总是会比在家听着媳妇的唠叨强上百倍。 当然,就算是玩乐,他也只是背着家里的媳妇孩子,就跟下意识的一般不敢让人知道。而他那点暗搓搓的晦暗心思,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戳破了。 又过了几日,石大勇得了信去了猫儿胡同那,进了屋子才知道梅子说打算第二日请了他跟秀娘吃饭,也是告辞。他心里难受,再加上梅子劝说,就多喝了两杯,谁知道几杯酒下肚脑子就晕晕沉沉起来。 瞧着事儿成了,梅子叫了石蛋儿进来,说让他帮着把石大勇放到床上去,然后第二日早些去桃树湾请了他秀娘大娘来。石蛋儿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可以说,自打入了张记,他借着石大勇的光可是享受了许多好处。甚至在知道石大勇跟护国公是兄弟以后,更是耀武扬威的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再加上石大勇出手大方,使得他的日子就跟个富家公子似的,自然地他的心气也就高了。 可前几日听娘说,石大勇想着送他们走,可是把他愁坏了。要是没了这座靠山,怕是他跟娘亲还得过以前受人白眼寄人篱下的日子。 只是没等他不安几天呢,娘就来问他愿不愿意人石大勇当爹,他想都没想就应下了。至于以前的爹,死都死了还提他作甚。而娘是个没本事的,给不了他好生活,若是能攀附上石大勇那也是好事儿一桩。 就这般,他应了去桃树湾请人的事儿后,就出了屋子。才个十来岁的小子,出门以后居然知道把房门关上。什么瓜田李下人言可畏,哪有实实在在的好处重要? 第二日一早时候,一阵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吵醒了石大勇。这会儿他才发现,自个居然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怀里还有个明显遭到蹂/躏的女子,打眼一瞧当时就让他差点魂飞魄散,那人居然是梅子。 接着梅子也揉着脑袋醒了过来,一见自个的情形跟屋里满地狼藉的衣裳,顿时惊呼起来。然后整个人裹了被子就开始往床角里躲,她面色苍白眼泪涟涟,似乎是难以置信又似乎是接受不了,哽咽着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还没等俩人反应过来呢,屋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了。接着,呆若木鸡浑身发抖的张秀娘就出现在石大勇眼前,而后面跟着的则是招娣跟林宝珠身边的香茗。也是香茗眼疾手快,一看屋里的状况赶紧伸手捂住招娣的眼睛,自个也把目光转向别处。今日石蛋儿哭闹着请秀娘嫂子来,夫人恰好碰上,有些不放心,才让她跟着一同前来,万一有个什么事儿也好当个见证,不会让秀娘嫂子背黑锅。 却没想到,那小娘皮没诬陷秀娘嫂子,竟然......竟然行下那般无耻的事儿。 她是京城人牙婆子调/教过的,学过多少大宅院里的私密阴私手段,梅子的那点小伎俩压根骗不过她。要说是被人强迫的,又怎会同床一整夜?若是没有那种歪心思,一个寡/妇又怎么会邀请一个壮年男子深夜吃酒? 其实刚刚在看到光溜溜的石大勇跟梅子的时候,张秀娘已经是脚下一软差点摔在地上了,若不是想到身后还跟着闺女,许是她早就撑不住了。不过就算这样,也难掩她上涌的气血跟口中的血腥味。 梅子一见来人,先是惊呼哭泣,接着捂着被子就跪在床上冲着张秀娘说道:“嫂子,您别误会,是我的错,是我不知廉耻勾/引的大哥......” 许是昨晚太过激烈,她白嫩的肩头还有青紫色的手指印,再加上地上撕碎的衣裳,不难想象当时是何等激烈。而梅子的一番自诬,更是让石大勇心疼不已,对于秀娘来捉奸在床的事儿的不知所措全然变成了对梅子的愧疚跟感激。 梅子太过善良了,明明是他没把持住,害了梅子的名声,但她却为了自个甘愿给人下跪磕头任凭辱骂发落。 “梅子,你起来,你先穿上衣裳,我害了你的名声,定然会给你个交代对你负责,你别轻贱自个。”石大勇顺手抓了地上的裤子穿上,然后弯腰扶起梅子,轻声安慰起来。 等到梅子嘤嘤哭昏过去,他才赶紧的叫着让人找衣裳请大夫。然而张秀娘却是紧紧咬着牙,看着眼前的一幕,半晌回过神来直接到院子里提了半桶冷水泼到了石大勇跟梅子身上。 石大勇见张秀娘还要动手,赶忙挡在前头,青筋暴起呵斥道:“毒妇,你干什么?” 甭说是张秀娘,就是招娣在后头听到这声呵斥,脸色也难看起来。她爹怎会这样不知羞耻?不过没等她上前呢,就被香茗捂着嘴扯出了院子。 香茗想的对,招娣毕竟是个闺女,同母亲捉了父亲的奸情已然是贻笑大方的事儿了。若是再开口插嘴,怕是不仅要坏了父女情分,要是传出去更是会让人背地里看不起。 “毒妇?呵,石大勇你自个摸摸良心说,你要我如何?难不成要我对她和颜悦色,奉为上宾,还是让我跟她姐妹相称?没得恶心我了。”张秀娘面色发青,哆嗦着身子说道,“你若是真像纳妾想要儿子,自可以大大方方的跟我言说,我没能给你生个儿子,本就是我的错,但是但凡你有点良心,又何必这般糟践我?” 石大勇也是一时口快,却没想到会闹到这般地步,看着媳妇咬牙切齿的样子,他也是满心酸涩,一时之间脑子里乱轰轰的不知该怎么接话。当初媳妇也曾跟他说过纳妾的事儿,只是他不愿意,还给媳妇许了那么多好话。可是......就跟旬家少爷说的,他现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没个儿子怎么像话?难不成百年之后,他的一切都要给了外人? “秀娘,梅子不容易,如今又发生了这种事儿,我总不能不管。她是个好的,是我对不住你。”石大勇低下头,半晌才抖了抖嘴唇闭眼说道,“梅子是个知事儿的,也能帮你料理着家里的事儿,以后她要是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你要是愿意就抱到正屋养着。” 彻底死心 第二百五十章 原以为这样说,张秀娘就能息事宁人了,却不想张秀娘闻言就惨笑一声,红着眼眶道:“没得恶心我,石大勇你是铁了心的了是吧,罢了我如今也见不得你,咱们和离就是。”说完,她就擦了一把眼泪,冷言道,“招娣要跟我,我只怕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你这么个当爹的,在给招娣招来难听话。” 石大勇真没想到自家媳妇居然会这般狠心,和离,纵然他是生过别的念头经不住诱惑犯了错,但却也从没想过那两个字。在他错愕的时候,张秀娘再不看他一眼,直接转身带了招娣几个离开。 其实细细想想,她哪里不会觉得事有蹊跷?怎得凭白的一大早梅子的儿子就哭喊着要她来?一开门,就撞见了俩人的奸情。若是平常时候,许是她还会给石大勇个解释的机会,可却没想到石大勇表现的完全是冥顽不灵,认定了那梅子是个单纯善良的,尤其是那一句脱口而出的毒妇,更是把她本来就已经冷了的心再次伤狠了。这样的男人,留着还做什么? 回到桃树湾,林宝珠自然也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看着哭的跟个泪人似的招娣,她只能叹口气让人去叫了大丫好生开导招娣一番。至于一直没有哭哭啼啼表现的还算镇定的秀娘,反倒更让她担心。 “嫂子,你别太难过,事情已经出了,咱就想想该如何往下走。”林宝珠把孩子递给刘嬷嬷,见秀娘嫂子虽然难得的穿了身崭新艳丽的衣裳,可依旧掩饰不住眼下的乌青跟满脸的憔悴,自然就开口劝说起来。 其实她也颇为想不到石大勇会变的如此,若是她的话,许是会毫不留情的就离开,毕竟那种轻贱自个的男人留着作甚?自个又不是不能挣钱不能养活自个,没得留着渣男过年。当然,那也只是她的想法,毕竟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有些事情体会不得,就好比秀娘嫂子纵然说出了和离的话,但却也还没拿定决心,否则又怎会日日愁眉苦脸? 见晟瑾睡踏实了,小嘴儿还吧唧吧唧两下煞是可爱,倒是使得张秀娘的表情也好了许多,她笑着轻声道:“看到晟瑾,我倒是想不起当初招娣这么大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了,光记得磨人的很整天整宿的离不了人。” 稍稍逗弄了一下,她接着说道:“那时候难,有时候干活儿就把她绑在背上,就想着啥时候她能长大啊,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出来。哪知道,这一转眼的事儿呢,招娣也到了许人家的年纪。” 边上的刘嬷嬷把瞧着夫人跟张秀娘说起了旁的话,这才小心的抱了晟瑾离开。余下俩人也说会儿贴心话。 林宝珠笑了笑,心有赞同道:“可不是吗,都说儿女是爹娘的债,就这臭小子每天也磨的我够呛,亏得家里有人照料帮衬着,不然怕是我也吃不消。” 说了一会儿孩子的事儿,张秀娘才垂着眼说起正事儿来,这也是今儿她来寻林宝珠的缘由。虽然当时一时激愤说要和离,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她又怎会愿意成为下堂妇?本身她这当娘的就经了公婆瞧不起低声下气的过了许多年的憋屈日子,若是为着她一时痛快再让招娣寻不到好人家,那可是要哭死她了。 更何况,她跟石大勇到底是患难的夫妻,能进一家门不容易,这么多年他对自个也算是真心。许是眼下手里有了钱,被外头的花花世界眯了眼,她虽然怨但也不至于恨他。 就好比早些年总有人劝说她时候说的那般,不为别的,为了孩子她也不好说走就走。而且男人家,哪个不偷腥,在外头沾花惹草的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就算娶回家那也是个小的,难不成还能给她吃排头?再者说,能嫁给石大勇那般愿意吃苦干活的,也是难得的,有什么隔阂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 “宝珠,不瞒你说,我是真不知该如何过了,可一想到招娣,和离的念头就又消了......”张秀娘苦笑一声,“昨儿个我就在想,怎得我就泼辣不起来,最起码也得打一顿那对狗男女,也好出出气,怎得就下不了狠手还被人气的不轻。” 林宝珠见她似笑非笑的扯着嘴角,心里知道怕是秀娘嫂子也不是来寻她讨主意的,不过是心里难受想要说道说道。她想了想,开口道:“嫂子是好的,旁的我不多说,只要嫂子想清楚了,张记就是你跟招娣的靠山。” 她不能说的再多,实在是她瞧不上石大勇的劲儿,如果只是忘恩负义挪用银子的事儿,许是她还不会看轻他。不过如此对待结发患难的妻子,让女儿跟着蒙羞,当真是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纵然说这年头有钱的男子少不得三妻四妾的,但却并不是林宝珠能接受的。 接下来俩人又说了许多,大多都是张秀娘再说,林宝珠在听。其实来来回回的也不过就是过去的点点滴滴,只是相比于以前的感慨语气,眼下说起来却是慢慢的苦涩。 说完了心里的郁闷哀愁,张秀娘才惨淡一笑,然后揉了揉发红的眼眶说道:“让你看笑话了。” “嫂子说的是什么话,你待我好,我又怎会笑话你。” “说出来我的心里就舒坦多了,亏得你耐心,不然我还真不知该找谁念叨去呢。”张秀娘苦着脸勉强笑着,想了想才又问道,“前日只听得你说食坊坏食损耗的事儿,今儿你也甭瞒着我了,干脆就痛快的告诉我他到底贪用的食坊多少银子?” 林宝珠是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事儿,当即摇摇头道:“嫂子就别操心那个了,左右也不是大事儿。” “那可不成,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毕竟现在我们还没和离,他做下的错事儿,我也不能寻个不知道的借口当没发生。”张秀娘说着也就笑起来了,这会儿看着心情是看开了许多,至少不像刚来时候的郁闷愁苦样子了。“你放心,这两年我也攒下许多银子,也亏得之前你的戏谑,倒是真让我把他的工钱跟红利留下不少。” 话说在了这个份上,林宝珠也就不帮着石大勇隐瞒了,直接差人去取了账册一一指出。要不要钱是一回事儿,可规矩不能坏,而且她也想让秀娘嫂子再看清一些石大勇的改变。 看着那一笔笔的账目,粗粗算下来,竟然也有一千四百两之多,可是让张秀娘心里惊诧不已。她不由蹙眉,到底他还瞒了自个什么,这么大的花费,难不成就只是花在了那个梅子娘俩身上? 直到后晌了,石大勇才找了来,说是他污了梅子的名节,梅子为了不拖累他寻死觅活的才耽搁了。这般解释着,偏生脸上还带了几分怜惜的神情,看向张秀娘时候也是苦口相劝道::“秀娘,你只当发发善心,若是这般不管不顾的怕是梅子就要丢了性命了。我保证,日后会对你好就是了。” 张秀娘听着这话,心中气愤难当,面上也似是染了寒霜一般,冷笑道:“她是个可怜的,所以勾的你魂都飞了,更是孤男寡女的厮混在一块?她若是真是个清清白白的可怜见也就罢了,偏生勾引人汉子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如今还要我善待她?石大勇,你真当我没娘家人撑腰了,就能这么糟践了?”说罢,她咬着牙冷冷说道,“你们且去柔情蜜意,别来我跟前碍眼,我管你们是真心相爱还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只是我把话撂在这,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明日我就给闺女张罗人家,等闺女出嫁了,咱就去衙门和离,你且看着办。” 也不给石大勇开口的机会,她说完就直径回了屋里,狠狠把房门关上。任凭石大勇再外头好话说尽,就是纹丝不动。 “秀娘,你先好好冷静冷静,这事儿以后再提。”也是架不住听到动静有人过来劝和,石大勇也白着脸快步离开。 本来这事儿也就僵持了,哪想到傍晚时候,一脸愁苦的张秀娘拉了闺女说体己话,商量寻婆家的事儿时候,顺手把给闺女攒嫁妆的匣子搬了出来。原本是想着告诉闺女,甭管如何,她都有依仗,却不想打开一看,直接气的她喉咙中涌出一股气血来,当时差点昏死过去。 那匣子里哪里还有银票首饰啊,全然都成了白纸跟石头。猛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跑到屋外院子东头的房子里一把掀开毡布,却见里面给闺女攒下的上好的红梨木跟红木都成了柴火杆子。 见到眼前的一切,她整个人都怔住了,片刻之后嚎啕大哭。石大勇,怪不得那次碰到他带了外人来吃酒,特地把自个支开了半日,后来还说那几个人赶着的牛车里是张记的货物。当时她还奇怪,怎得那几个来拉货的她不曾见过。现在,倒是全对上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第二百五十一章 如今石大勇自然没心思去县城跟镇上的铺子里,尤其是安平镇上,本就是巴掌大的地界,早起那宗事儿又动静不小,这会儿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再加上本就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自然外头议论的也颇多。 所以思来想去,他还是去了梅子那里,一来是寻个安慰,二来也是担心梅子想不开再做傻事儿。 等到了猫儿胡同,就看见梅子掉着眼泪在院子里收拾衣裳,许是哭的久了,一双好看的眼睛都红肿起来。她见石大勇进门,赶紧擦了擦手,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起身说道:“石大哥,等后晌我把家里的东西都洗了,就带石蛋儿走。我要走了,也就没旁的事儿了,嫂子也不会在埋怨你......” 石大勇这时候才打眼瞧清楚,梅子洗的可不全是他的衣裳?当即心里就多了怜惜跟心软。 “梅子,你别这样,是我做错了,我会对你有个交代的。只是你嫂子一时想不开,也不碍防,她是个贤惠心善的,迟早能看出你的好来,赶明儿得了空我先去衙门给你入了户籍。”石大勇一脸温柔的看过去,最后叹口气继续说道,“只是得委屈你了,她到底先进门。” 梅子被这几句话说的又哭又笑,更是眼泪直流,“真的吗?石大哥真能许我进门?我原以为是我命苦没福气,寻不到个真心待我的人,如今能在石大哥身边已经是造化了,哪里敢想要长长久久的陪着你。嫂子只要许了,我定会为奴为婢的伺候她,她没有为你生养儿子,我一定要为你生好几个儿子,也让旁人不再背后说道你膝下无子。” 闹腾了许久,本来石大勇还真心里有些不安,可听得梅子这样说,又想起多少人都问他何时要个儿子,再加上满囤兄弟一举得了个大胖小子,他哪里能不动心?只是秀娘生不了,就算他有心也无力啊。 眼下梅子带着的石蛋儿愿意入了他的族谱,梅子也是个年纪小的,年轻的身子定然容易生养,若是真能给自个添个大胖儿子,也好过做绝户。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时过境迁,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口口声声甘愿只有招娣一个女儿的汉子,会在发迹之后心心念念再生个儿子。甚至不惜违背良心,做下多少恶心事。 因着定下了要纳梅子做小的事儿,所以当晚石大勇也没离开。等第二日,梅子做好饭菜,擦脂抹粉打扮的好不漂亮显眼。十成新的多褶裙,蓝底绿碎花的长衫襦云肩,因着外头还披了薄薄的一层披风,更是显得衣着华丽。头上挽着发簪的发鬓之后,还戴着石大勇几次送的那些珠宝首饰,当真是俊俏好看。就连石大勇这满腹心事的人,瞧了都时时忍不住多看一眼。 “石大哥,我既要跟你,不同嫂子说一声也是我理亏。这样,今日我同你一起回去,甭管是打骂还是跪着,总要求了嫂子撒气高兴,往后也好一起操持着家里。” 石大勇一听更是感动,拍了拍梅子的手,说道:“还是你明事理,倒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本就是我连累了你。” 俩人商量过后,匆匆吃过饭,就一起寻了马车回了桃树湾。却不想回来时候,正是碰上张记多少人都在石家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也有好几个林宝珠带回来的大夫跟医女。而一进院子,他就听到了屋里招娣的哭声跟旁的嘈杂声。 他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赶忙带了梅子往前快走了两步,等听到说秀娘被气的吐血昏死过去的话以后,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梅子不梅子的啊。立马就撒开了梅子,自个闯进屋里去了。 到底是年少的夫妻,看着炕上的人哪能不心疼?倒是招娣,一看到他回来,心里也是酸涩难当,那一声爹囫囵了半天都没叫出口。她心里怎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爹挪用了作坊的银子,又把娘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业都偷走了,就连娘给她攒的嫁妆,也给拿走了......娘这是怒气攻心,生生被气的。 林宝珠见状,默默摇摇头,上前漏了招娣进怀里,小声劝着:“招娣,眼下你就是你娘的指望,你千万不能垮了,万事都有婶子帮你撑腰呢,你只管照顾好自个跟你娘就好。” 而外头几个跟着着急的婶子大娘,这会儿看着梅子一副狐媚子样,哪可能有好脸色?跟秀娘共事儿久了,她们早就把秀娘当作了桃树湾自个的人,凭白被个外头的黑寡妇欺侮成这番摸样,可不都开始同仇敌忾的讨伐起来? 都是张记早些时候管事儿的妇人,论起年纪辈分来,也比石大勇大一辈,所以一个个斜着眼指点骂咧着的话,可是针针见血。只让梅子又眼泪直掉,哭哭啼啼的就跟着闷头冲进了屋里。 恰好这个时候,张秀娘咳嗽一声缓缓醒过来,却不想一睁眼除了看见满脸泪痕的闺女跟满是关切的宝珠之外,入眼还有那腻腻歪歪的一对男女。只是她走了一遭鬼门关,再不想同自个过不去了,再不肯为他们俩伤了自个,所以当即就咬着牙脸色发白道:“石大勇,但凡你还要一点脸,今日就写下和离书,你我再无瓜葛。” 她是不愿意再看石大勇如何轻言安抚那个女人了,更懒得看石大勇那张明明做错了事儿却表现的一脸无奈跟为难的模样。尤其是看到都到了这个时候,石大勇依旧不忘身边眼泪涟涟的梅子,就算看着自个却也心神恍惚不能不顾边上,怎能让她还有奢望? 石大勇一听这话,心中钝痛,看着张秀娘期期艾艾道:“秀娘,你真就这样狠心?竟然不顾念咱们十几年的夫妻情分,说和离就和离?” 要是之前许是张秀娘还会思量思量,可他都能偷去闺女的嫁妆了,还能有什么留恋指望的?尤其是听得他说起情分的话来,更是让张秀娘激动的啪啪拍打炕边,红着眼歇斯底里的喊道:“石大勇啊石大勇,亏你还说得出口,就凭你做下那么多的下做事儿,难不成还要我忍着一辈子?我也不说旁的多费口舌,要是你不想我撕下你最后一层脸皮,就安安生生跟我和离。” 石大勇闻言,心里痛楚酸涩,可听得她开口说那些亏心事儿,使得他心里也是一惊。当时就一脸不可置信的看过去,秀娘从未跟着他去过县城,又怎会知道他留恋花街柳巷进出赌坊?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的转到了林宝珠身上,满心怨愤,怕是也只有她能查探到吧。可不过怎么说,他自认为没有做错,虽然神色难看,可到底还是软了语气哀伤道:“秀娘,男人在外面难免有些应酬,再说了只是去花楼罢了也未曾招惹下什么事儿,你莫要提着不放。” 原本张秀娘并不知道这事儿,如今一听,顿时瞪大了眼,哆嗦半晌生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到底嫁了个什么人啊,怎么说变就变的这般混账? 接下来她自然是更加坚持和离,甭管石大勇软硬兼施说尽了话,也不管那梅子是怎么以退为进磕头作揖的哭哭啼啼。最后她只冷笑着说:“石大勇,想想招娣的陪嫁跟家里攒下的银票,你还有什么脸面说夫妻情分?你是招娣的亲爹,我不愿同你闹的再难堪,咱们一别两宽互不打扰就是了。别的我也不计较了,这房子院子你要是愿意自管拿去,只是有一点,张记的那一分红利打和离之日起要还回去,你贪的张记的银子,你想法还回去,还有招娣要跟着我。” 见张秀娘把自个逼到了没路可走的地步,还有外头多少人探头探脑目露不屑的打量指指点点的议论着他跟梅子,还有边上梅子额头都碰出乌青了,使得石大勇半晌才哀伤难舍道:“好,既然你铁了心要和离,我就如你所愿。不过秀娘,日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找了我,我总归不忍心看你遭难的。” 虽然刚刚的斥责已经让张秀娘力气耗尽,不过听得他这么说,还是让她冷笑出声,啐了一口道:“甭假惺惺的,就算我遭难,也绝不会求到你跟前。” 接下来张秀娘就让石大勇去收拾东西,只是他哪里还有脸拿物件啊,满脸悲痛的写下和离书。因为自个有愧,他也不好留下桃树湾的宅院,而家里银子的去向,他心里也清楚明白。所以,倒也难得爷们了一次,没有跟张秀娘争夺什么。留下和离书之后,他就犹豫着要不要再劝一劝秀娘。 只是张秀娘在不肯理他一下,反倒是拿着和离书求了林宝珠帮着让人去衙门盖印子。有了林宝珠的帮忙,再有六子这个骑马而去的跑腿儿,不到半个时辰,入了官府册子的和离书就被取了回来了。 而本来是想着让张秀娘松口的石大勇,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般结局。他从未想过和离,奈何秀娘太过狠心,竟然一点都不犹豫。只是他的悲痛还没多久,就见边上几个婶子大娘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嘲讽起梅子来,倒是引得他有一番怜香惜玉。 第二百五十二章 第二百五十二章 接下来几日,林宝珠日日都来照看张秀娘,自然地做活儿也用不着她,主要是开解安慰的。 “嫂子,如今招娣跟大丫可是了不得了,昨儿个文家掌柜都来跟俩人并着狗剩谈那琉璃盏跟琉璃镜的生意了,这要是谈成了,往后河滩地那边的进项怕是都抵得过咱们多少间铺子的进项了。”林宝珠见张秀娘气色好了许多,笑着说道,“你就等着吧,招娣这个女掌柜的,日后造化大着呢。” 张秀娘还是头一次听她说这事儿,自然诧异的很,“当真那般能挣钱?咱的铺子,可都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了。他们几个孩子,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显然的,她心里是有些不信的,那河滩地研究院就巴掌大的地方,就算后来弄了个什么手艺坊,也不过是一群年幼的初出茅庐的孩子们凑一块瞎折腾的。难不成,还真给折腾出了好物件? “你可别拿这个给我解闷了。” 见她不信,林宝珠却笑着继续说道:“嫂子还真别不信,要不你回头亲自问问招娣。前天时候,文家少东家跟掌柜的亲自来寻我谈了那事儿,说是想把河滩地招娣狗剩大丫几个折腾出来的五彩椒跟琉璃盏什么的运到海外去。你且想想那东西可都是独一无二的,除了张记现在没人能制的出来,在咱们大周,那已经是百家难求的物件了,要是再运往海外,那利润可是要翻好几番的......” “这么说,还真成了事儿?”张秀娘瞪大了眼睛,就算不用细算,她也知道那是多大的买卖。眼下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她还哪里会悲春伤秋的自个折磨自个,更何况这几日她也想明白了,又不是离了男人过不下去的,何苦让人糟蹋。所以想通了的张秀娘,也就清明了许多,气色也比之那天事发好多了。 “可不是成了事儿,我想着他们迟早得独当一面,就让她三个自个跟文家谈那生意去了。至于谈成什么样,还得等等才能知道。” 一听林宝珠居然把那么大的事儿撒手交给了三个孩子,可是让张秀娘不安了一会儿,赶忙坐起身来追问道:“那可怎么行,万一谈坏了咋办?你也真是心大,怎就这般大胆什么事儿都敢撒手啊。” 见张秀娘满脸不赞同,甚至还想下地去看看,惹得林宝珠赶紧上前压住了她,笑道:“嫂子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谱,保管坏不了菜。再说了,不磨练她们怎能长大?” “哎,也就是你敢这么干,旁人家谁肯拿着财路给三个孩子练手啊。” 说道这里,林宝珠忍不住笑出声,语调轻快自豪的说道,“你还别说,大丫现在可是满心都在那些生意上头,昨儿个磨了我许久,非要留在村里一段时间,让我们先去京城,等她忙完了再去。” “这是定好要走了?”听得林宝珠说起去京城的话,张秀娘也不再纠结跟文家海外生意的事儿了。她其实是舍不得林宝珠走的,总觉得怎么处,也是处不够。 “嗯,满囤的假也要到了,京城里来了好几拨人催了,再耽搁不得。不过我们商量了,过两年安稳下来,他就辞官,到时候咱们还在一块唠嗑歇着。” 接下里几日倒是也安稳,等林宝珠一行离开后,一切都好似没有改变,只是张记河滩地那边却越发的红火热闹起来。与此同时,张记钱庄也按着林宝珠定下的章程规矩兴了起来,因着背靠大山且张记颇有信誉,所以来存钱人络绎不绝。再加上张记钱庄根本上就是行着善事,所以但凡所到之处,官府都很是欢迎,一路毫无障碍的就给开设起来。 而随着张记钱庄资助的读书人出人头地的越发多起来,如今,一些初出茅庐的小子们也能靠着收益跟脑筋借了银钱闯荡生意。有许多不过二三年的光景,就腰缠万贯了,同时因着那些人大多都是桃树湾村或是附近村落的,自然给村里的回报也很是客观。 最起码,若不是桃树湾在山中,怕是早就比县城都热闹了。就像眼下,那原本该是一处处土坯泥房子的院子,全然都是清一色的青砖大瓦,就算是秋日里阴雨连绵,都不会到处是泥水。 而入了村中,许是还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也有悠闲悠闲的品着茶砸吧着烟袋锅子的老汉妇人在街上唠嗑歇着。当然,也少不得一些刚刚做工完了,满脸喜悦算着工钱的人。 若是往深了说,完全可以说一个张记带富了不止是一个桃树湾,整个安平镇跟桃溪县乃至北齐州,都跟着张记占了不少光。别的不说,光说来往客商,舟车劳顿的外地商贩,现在来此处的就络绎不绝,进而使得整个地方别的生意都红火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就连林宝珠都没想到,事儿又坏在了石大勇身上。 原来和离之后的石大勇,实在没脸再在安平镇待着了,索性草草办了跟梅子的喜事儿,让石蛋儿认了爹,就带了俩人去了县城。好在之前为着藏梅子,他也在县城买了一处宅院。只是成亲之后的日子,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顺遂舒坦,梅子是个善良的,但却并不爱做活儿料理家事,反倒喜欢同人出门购置各种金银首饰和胭脂水粉。 刚开始的时候,许是新鲜,加上梅子买了那些打扮的可心,又会讨好迎合了他,所以石大勇还觉得并无不妥。可时间稍稍长了,他就觉得有些吃力了,如今他在张记的工钱也不过是一个月八十两左右,再加上提成,许是能到二三百两。奈何家里开销巨大,梅子跟石蛋儿又总张口要银子,三五两的都不看在眼里。可不就使得他有些捉襟见肘了。 更难受的是,不仅梅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手脚极为阔绰,而且连石蛋儿如今也是日日下馆子,偶尔去一趟张记却也弄得众人怨声载道。多少人都含沙射影的戳他的脊梁骨,只是他却只能装作没看到。 后来梅子更是变本加厉,不仅不许他与人来往,甚至有时候还会给他掀了酒桌。直到最后,他应下每次去吃酒都要带上她,才罢休下来。可一个女子,又怎能同他一起总在外头跟各种爷们应酬?那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如果这样也就罢了,他只克制着少同人出去吃几次酒,少去几回花楼就是。却奈何赌瘾上来了,压根就不管不顾起来,所以不过数月工夫,他就赔了个倾家荡产负债累累。 于是曾经的那些勾肩搭背呼朋唤友地人,一个个都避他不及,偶有主动开口的,定也是讨债要钱的。甚至好好的宅子,都生生被人抵了出去。 偏偏回了家,梅子还哭诉着家务繁琐,要逼着他买老妈子跟丫鬟。在知道他没有银子之后,更是撺掇着他再动张记的银子,只是经过上次的事儿之后,他哪里还有机会啊。 “大勇,依着我说,你也别犹豫了,左右你现在手里握着做张记吃食的法子,也有生意的门路。甭管是自个出来干还是把法子卖给旁家作坊,难道还愁没有源源不断的银子?”酒足饭饱之后,梅子难得的放下身段再次刻意讨好了石大勇,床第之欢以后,她便手指戳着石大勇的胸口,轻吹着他的耳朵嬉笑道,“到时候,你也自个成就个石记,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妇人的营生?” “这事儿做不得,再怎么说,张记对我有恩。这话以后你也别再提了,要真那般做了,我就成了什么人了。” 原以为这事儿也就了了,那些赌债,总归按着他的进项是能还上的,却不想天不遂人愿,他这边想的挺好。可架不住石蛋儿那又出事儿了,这次还正好犯在了县太爷手中。 原本石蛋儿还叫嚣着他爹是石大勇,那是护国公的拜把子兄弟,仗着这份关系,他就算被拿到了衙门也是耀武扬威的。奈何县太爷上次因着韩家人的事儿真真是怕了,后来更是被护国公夫人亲自训斥过,还让他日后要为官公正清廉,莫要搞小动作。 所以再撞上石蛋儿在作坊后院强行拖了人进屋里,猥琐良家女子的事儿以后,他哪还敢放水?还没审问呢,就先以咆哮公堂的罪名直接打了石蛋儿板子,接下来问话可就顺利多了。石蛋儿是仗着势呢,左右交代了想着有石大勇的关系也不妨碍,哪里知道石大勇那压根就不管事儿。 于是为着打点上下,也为着让那女子家反口救出石蛋儿,梅子没少啼哭,更是几次以死相逼求着石大勇出银子。而这个时候,昏倒的梅子又被诊出了怀有身孕,想着自个如今年纪却还没个儿子,唯一的闺女招娣如今也视自个为陌路,石大勇怎能不宝贝梅子的肚子? 为着让她安心养胎,也为着儿子着想,最后他还是狠着心去寻了旬家少爷想合作开作坊。那旬家少爷虽然是个一无所成只会吃喝玩乐纨绔,不过却也清楚,若是石大勇真下定决心了,那买卖只能挣钱绝不会赔钱。 谁不知道现在张记的吃食稀罕,许多法子多少作坊铺子都琢磨不出来。也是这样,就算有人仿冒,却也只有形状而没有味道口感。而偏生张记吃食作坊供不应求,许多人提前来也不一定能当时就装上货去。 人没有跟钱有仇的,自然地稍稍思索之后,俩人一拍即合,就商量定转天寻了作坊跟人开工。 自然的,就在石大勇不知道的时候,梅子早已开始寻着下家了。只是她心里明白,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石大勇毕竟在张记多少年了,许多门路都是他一手寻出来的,所以她自然不肯这般轻易放手。而就在石大勇外出同人寻买卖的时候,她就开始勾得几个同石大勇吃过酒的纨绔子弟了。刚开始,许是旁人也没做多想,直到有一次她在酒桌上上赶着帮人斟酒,借着身子遮挡时候,还伸手捏了一把旬少爷的手,如此在场哪个还不明白? 旁人自然是暧昧的瞧着,但却没有一个去提醒石大勇的。本来在他们心里,石大勇也就是个冤大头,哪个真心待他?不过是看在他跟张记的关系,才称兄道弟的。而眼下能看笑话,或许还能沾些便宜,哪个人肯戳破了。 本来梅子就算是会打扮的,而且也一向舍得下本钱拾掇自个,再加上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不过几日光景,旬家少爷就趁着石大勇出门的空挡去了几次了。之后,为着更便利,他甚至豁了本钱要同石大勇做生意,指使着石大勇各处跑买卖,而他则日日堂而皇之的借着合作的由头去看望所谓的石家嫂嫂。 久而久之,附近谁不知道石家有个风流婆娘?也只有心里满是心事的石大勇,还不清楚其中的事情。又或者,他其实也发现了端倪,只是如何都不肯承认罢了。 许多时候,明明在外奔波整日,回到家却依旧是冷灶冷炕,甚至连口热水都没有,他心里就忍不住想,到底怎么回事儿,红红火火的日子咋就变成了今天这副田地?而当初还肯为他洗衣做饭的梅子,虽然依旧俏丽,但却再不像是当初那般娇羞可人小鸟依人了,但凡他敢指责一句,怕是梅子跟石蛋儿就要闹的邻里不安众人皆知了。 身体上的疲累,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烦躁跟失望。尤其是看到梅子花枝招展的整日东边串门子西边说闲话时候,他更是不知该如何让她帮衬一把。只是就算说,他也再不敢提起秀娘,一来是他没脸,二来却也是梅子一听秀娘的名字就恨不能抓挠着同她吵闹。 于是,在和离之后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石大勇无数次想起秀娘的温言细语,也无数次懊悔自个的所作所为。事到如今,他才是彻彻底底的陷入了无尽苦恼之中,但心中盘算一边,却不知该寻谁诉说心中的烦躁。 第二百五十三章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还真别说,因着有石大勇的牵头,许多不明所以的商家都弃了原本的进货路子,转而跟着石大勇做起买卖来。于是,张记吃食作坊这次是再次遇上的难事儿。 方子外泄,已经是作坊大忌,偏生石大勇又带走了许多原本的客商。也亏得有些张记的老客户并未经过石大勇的手联系,眼下见张记做的物件多了许多,也都满心欢喜的购买过去,只当留了人情又得了便宜。 而后石家那边竟然一连降价,使得更多的客商源源不断的涌过去。林宝珠接到这信儿的时候,她已经是在京城了,距离开桃树湾,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后了。眼看都到了年根底下,若是按着这趋势下去,怕是吃食作坊那边的生意不容乐观。 少做思索,她写下一封信给李掌柜跟徐掌柜的,随后又让人传了信到桃树湾,说万事儿暂且交给张记大小姐锦若也就是大丫处理,有招娣跟狗剩从旁协助。 也亏的张记的商队筹建的快,又有护国公的威名加持,所以随着商队带回去信既方便也安全。 等腊月二十六时候,她又收到了桃树湾那边的信。不过却没想到,随着信同来的除了被她勒令来过年的大丫之外,还有秀娘嫂子跟招娣狗剩几个。 这下可是热闹起来了,几个小的连说带笑的跟她报告起了张记跟文家的新买卖。还有那厚厚的一沓账簿,粗粗翻下来,竟然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就有万两利润进账。 对此,她是真真没有想到。至于石大勇那石家作坊的事儿,碍着秀娘跟招娣在,她也没有多问。左右事儿已经过去了,张记并未有多少损失就是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呢,就见刘嬷嬷抱了晟瑾过来,见跟前有人,先是福了福身子行礼,然后把晟瑾递给夫人。如今少爷已经开始知道找人了,每每睡醒了,就要守着夫人玩闹。 张秀娘也是有将近俩月没见过臭小子了,当即就笑着拍手道:“哥儿,来看大娘这里,大娘可是有好物件给你呢。” 林宝珠也不说别的,只管把越来越调皮的儿子塞了过去,然后笑道:“嫂子来了正好,可是好生替我带着臭小子玩几日,你是不知道如今的他可是越发淘气了。” 见了弟弟,大丫跟招娣也赶忙围了上去,尤其是大丫都顾不上腻在娘亲身边讨夸奖了。笑嘻嘻的逗弄着小人儿,听到弟弟咯咯咯咯的笑起来,她更是欢喜的瞪大了眼,这会儿看着,哪里像是那个能管着张记生意的大小姐啊,完全是童心未泯的孩子。 现在的晟睿也将近三个月了,正是对五颜六色的颜色好奇的时候,眼下见姐姐穿着好看的玫红色衣裳,那小眼神可不就炯炯有神了?咧着嘴,歪着头盯着大丫,好不欢快,看的大丫使劲儿亲他的小脸蛋高兴的不行。 自打来了京城,也是把林宝珠无聊坏了,她不喜欢交际,而且现在对张记的生意,她也只当甩手掌柜。所以整日里,不是跟几个丫鬟插科打诨的说闹,就是哄孩子养孩子,现在秀娘几个来了,她自然也欢喜的不行。 就好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到臭小子吭吭唧唧的开始使劲儿了,她才赶忙抱了过来,免得蹭大丫一身臭臭。 接着随着噗嗤一声,臭小子又咧着嘴咯咯笑了两声,还手舞足蹈的开始扭动身子了,吓得林宝珠赶紧叫了香茗跟春喜去打温水拿尿戒子。 这下,就连甚是喜欢臭小子的大丫都没忍住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娘亲,弟弟拉臭臭了......” “是啊,弟弟真坏是不是?”说着话的工夫,她就手脚麻利的给自家大胖小子换洗完了。然后笑道,“那臭烘烘的弟弟,大丫还要不要抱了?” 本来大丫还纠结着呢,不过再一瞧正对上弟弟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那小手还划拉划拉呢,她那点纠结也就瞬间消散不见了,也不用人说了,赶忙上前又抱了过来。这会儿,可是又亲不够了。 “娘,弟弟胖胖的,我老想亲他。” 边上招娣听得这话,也没忍住捂着嘴笑起来,顺便还不忘伸手捏了捏臭小子肉嘟嘟的小胳膊。 “啊呜啊呜......”许是觉得姐姐抱的舒服,臭小子也不拧身子了,反倒是挥舞着小手高兴的盯着姐姐交流起来。等听到边上别人说话时候,也会扭着小脑袋好奇的打量一会儿,不过片刻之后又专心致志的研究其姐姐好看的衣裳来。 接着就是过年,许是这几天有人陪着说话,使得林宝珠整个人都轻快起来,每日里脸上都是满满的满足跟喜悦,看的张满囤心酸又疼惜。要不是他非要逞强,媳妇又何必跟着他离开习惯了的地方来到京城这个地界? 只是还没等他看着媳妇眉眼飞扬的样子高兴几天呢,府上就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而俩人厚颜无耻的话,更是直接让张满囤黑了脸。 “国公爷,想来您也知道夫人到底是我的女儿,所谓血浓于水,如今她日子过好了,我这当父亲的也能安心一些了。只是到底她的出身卑微,所以我想着让她认祖归宗,记在我夫人名下,也做林家嫡女看待。这样,日后夫人不论是参加何等场合,纵然有人意欲拿她的出身做文章,怕是也要掂量掂量的。”林大人说的倒是在情在理,尤其是说道父女亲情时候,更是稍有哽咽活脱脱的表现出一副慈父心肠。 然而张满囤跟林宝珠却并不买账,只冷眼瞧着他跟林夫人一唱一和,直到俩人词穷了,也没有理会半分。 林大人心里恼怒,可面上却依旧是假意担忧,“您要知道,林家虽然不算显赫,但若是她认成林家嫡女之后,碍着她外公的身份地位,别人也得敬重她几分的。我这也是为着她打算,毕竟年后按着规制,陛下定会让国公爷携家眷入宫赴宴......到时候,怕是夫人也要遇上不少刁难,若是有林家跟岳家护着,也能好一些。” 他是说的口干舌燥,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看向边上一直没法一眼的林夫人。而此时,林夫人才一脸大度仁慈的笑,上前一步预想要拉住林宝珠的手,只可惜还没等她走近上座,就直接被香茗跟春喜肃着脸挡住了。 “夫人停步,我家夫人身子骨不好,受不得寒气,您打外头进来还是谨慎些好。” 被挡住了去路,林夫人怎能有好脸色?她表情一愣,看着眼前两个碍事丫鬟的眼神也闪出一丝冷冽来。不过她也是个能忍的,不过瞬间面色就恢复如常了。甚至,那笑意更深。 “是我大意了。”说完,她就又退回到边上的座位。这会儿才恍若是才看到客堂里只有香茗跟春喜伺候着一般,感慨道,“我瞧着夫人身边得力的人少了一些,如今国公爷跟您身份不同以往,也该寻个人帮衬着,没得累了身子让自个倦怠。” 听着这话里带话的话,林宝珠微微眯眼,嘴角升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来。不过她也懒得费口舌,只当不知道,就自在的嘬了一口茶水不言语。 而张满囤更是压根就没在意那话,就一心想着看俩人还要做什么妖。说实话,要不是媳妇非要见林家俩人,他才不会浪费了时间坐在着听废话,这么坐着还不如去逗弄自个儿子好玩。 见没人搭理,林夫人压下胸口迸发出的一口气,笑意也浅了许多,却依旧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夫人是个有福气的,只是也需的寻个人来料理家务才是。许您没接触过高门大院的生活,心里有些不清楚,若身边没个立规矩的,怕是会让人笑话的。” 这会儿就算是张满囤都听明白了林夫人挑拨的话,感情是来想着给他塞人啊。且不是他没那心思,就是有,那也轮不到她林家插手。 “呵,林大人跟林夫人这话说的才是让人笑话,今儿你们求见竟是来拉皮条的?你且跟我说说是哪家闺女,那般没有脸皮竟然喜欢做小?”林宝珠本开心里就不舒坦,许是身体内还残存着原身的一些怨气,让她看到林家人就觉得心烦意乱。自然的,出口的话也不会好听到哪里。 林大人面色赤红,哆嗦半晌没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能怎么?要斥责林宝珠吧,他是个男人,而且也怕撕破脸面。可要是冲张满囤甩脸子吧,他还真没那么大面子。 反倒是林夫人,这会儿冷了脸,嘴角紧紧抿着,冷言道:“夫人这话说的怕是太过粗俗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的身份底细到底如何,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今日我跟老爷好心好意来为你谋划,你却不领情,那日后万一要是传出什么不孝的名声,可别怪我跟老爷不曾来寻过你。” 哎呦,这是恼羞成怒啊,还是赤裸裸的威胁啊,当真可笑之极。 第二百五十四章 扔出去 第二百五十四章 要说林宝珠原还想再听听林家还有什么高招,还能说的怎样冠冕堂皇,却不想还没使手段呢,人就恼羞成怒的不要脸面了。想到这里,林宝珠不由挑眉,不是说京城里的夫人小姐惯是会使心思么?怎得林夫人看着是个有心机的,做的事儿说的话却都是昏招啊。 不过也没等她跟张满囤对视一眼开口呢,就听得林夫人继续说道:“你也莫要折腾了,咱开门见山的来说,你看轻林家不就是为了个嫡女的名分么,我且顺了你的心,你总该满意了吧。再者,你嫡姐因着桃树湾为你儿子过小满月之事已然被牵连落了个不好的名声,这事儿你也该念着血脉之情帮衬着。” 林宝珠瞪了自家想要拍桌子的汉子一眼,阻止他动怒,继而端着茶杯自在的小抿一口,才斜睨着底下坐着自鸣得意的俩人漫不经心道:“不知林夫人有何想法。” 见林宝珠似乎有松口的意思,林大人跟林夫人眼中闪过一道亮光,果然软硬兼施才是对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太过空了,还是要拿捏人的短处,让她不得不软了态度才行。 她就说,就算林宝珠那小贱人有百般福气,可总也的忌惮着出身。更何况人言可畏,眼下他们两口子虽然身份也算尊贵,但到底却是矮人一截的,不为着别的,林宝珠也得为着刚刚得来的荣华富贵着想,不能跟她真的撕破脸面。 否则,她一纸诉状,状告林宝珠为女不孝,且看到时候她如何自处。 一时间她心情大好,面容也稍稍露出几许得意来,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也是担心你在府中忙不过来累了身子,不若就让你嫡姐来帮衬着,一来她打小就被名师教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二来她到底跟你不同,是按着贵女嫡女的规格养着的,在外总能撑得起府中面子......” 这话一出,都不用林宝珠冷了脸,张满囤直接就铁青着脸一掌把桌上的茶杯拍成了粉末,那一双嗜血的虎目瞪着林大人跟林夫人,直看得俩人从刚刚的洋洋得意变得揣揣不安甚至到最后两股颤颤冷汗直冒。 “国......国公爷......”林大人到底是个男人,这会儿自然硬着头皮还想再说什么,却不想,他还一句话还没说利索,就直接被张满囤直接叫人丢了出去。 张满囤身边跟着的都是什么人?那从厅堂之外的侍卫,各个都是一等一的好身手,提着林大人跟林夫人就跟提溜小鸡崽子似的,是实打实的给扔了出去。可是半分脸面都没给留,直接让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狗吃屎。 而见自家汉子动怒了,林宝珠才出声叫了香茗跟秀丽出去一趟,然后瞪了一眼那汉子,酸呼呼的说道:“瞧瞧吧,这才第几日啊,还没过年呢,就有人盘算着往你身边塞红颜知己了,当心日后有人再给你来个红袖添香,你也好跟旁人一样尽享齐人之福。” 见自家媳妇闹小心眼了,张满囤赶紧凑过去低声哄起来。如今媳妇是越来越难哄了,不过却也练得他更有眼色了,至少也能厚着脸皮讨媳妇欢心了。反正在金銮殿之上都敢表白心迹,在媳妇跟前说几句好听话,那算什么? 屋里俩人你侬我侬的依偎着,好半天林宝珠被那汉子哄得面色娇嫩好看,这才欢欢喜喜的一同回了房里。而府门之外,却是另一番场景。 国公府本就在闹市之中,左右府邸无不是朝中大员跟皇亲国戚的府邸。而现在国公府本就是众人关注的焦点,眼下却见四个凶神恶煞面无表情的侍卫,挟持着林大人跟林夫人而出,一言不合就直接给人打台阶之上丢出去,那模样活脱脱就跟扔垃圾似的,怎能不招人围观? 等香茗跟秀丽出来时候,外面已经聚了许多看热闹的下人了,打眼瞧着,还有不少府邸的管家跟附近宅子主人身边的小厮丫鬟。看样子,就是弄清楚热闹,回去跟主家禀报呢。 这么一耽搁的工夫,又来了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倒是把国公府门口围了个结实,使得林大人跟林夫人想捂着脸赶紧离开都不得。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也有人暗暗嘀咕国公府欺人太甚时候,只见香茗跟秀丽缓步而出。俩人是在林宝珠身边待着的,又曾被刘嬷嬷细细调/教过,光是那气度,一段起来却也比旁人显眼许多。 俩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林家夫妻俩,然后冷眼开口道:“我们夫人是个和善的,天下人谁不知道,但凡有张记铺子的地方,多会修建张记慈善堂也会修建私塾为百姓家孩子提供便利,却不想你们二人欺人太甚,竟上门羞辱夫人。若非夫人念着年节时候,不愿与你们纠葛,怕是凭着你二人上门推销嫡女为妾的无良嘴脸,就够吃一壶的了。” 听得香茗一个小人把斥责的话说的这般难听,而边上更是许多人窃窃私语,看向自个的眼神明显多了厌恶跟惊诧,林大人顿时涨红了脸,哆哆嗦嗦的怒道:“你你你......” “林大人还是别白费心思了,天下人谁不知道我们老爷对夫人是伉俪情深,哪会看得上别人?再者说,奴婢跟着夫人也算是见过不少人家,却从来没有见过像林大人跟林夫人这样的,就因着我们家夫人姓林,你们就跑上来认闺女,非要说我们夫人是你们林家女儿,当真是好大的脸啊。认闺女不成,又要让你们林家的嫡女跟我家夫人做姐妹,当真是好算计......”接着香茗的话,秀丽三言两语的就戳破了今儿发生的事儿,“说句难听的话,见过脸皮厚的却没见过你们这般脸皮厚的,真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这下来看热闹的人,可不就直接惊呼起来?谁不知道太常寺卿林大人就一个嫡女,如今见人家护国公夫人姓林,就舔着脸的来认亲?他们在京城几十年,可是从来没听说过还能这样的,早知道林家还兴这个,他们早就改姓林去林府认亲去了,怎么着也能衣食无忧吧。 也有人惊讶的往林大人跟林夫人身上瞟,暗暗唾弃,这林大人瞧着是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花花肠子还不少。这可不是来求见的,压根是想来攀关系卖闺女的吧。 “我早就瞧着那林家小姐不是个好的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跟真个事儿一样。” “就是,你看林大人跟林夫人这副模样,能教导出什么好的来,回去可得跟我家老爷夫人说一说,省得再让林家小姐把我们小姐给带坏了。” “真是稀罕事儿哎,也不算白耽搁了会工夫。” 人群里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尤其是瞧着没一会儿张满囤亲自出来了,本还热闹惊呼不断的人群瞬间被他那张黑着的脸骇的安静了不少。 “林大人,林夫人,我护国公府日后不欢迎二位,你家嫡女也好庶女也罢,莫要送上门来寻没脸。今儿我就直说了,如果哪个再敢来借着往府里送女人的由头来,招惹了我媳妇寻不痛快,别怪我不客气。”说罢,张满囤一开口,可是直接让林大人跟林夫人懵了,等俩人再反应过来时候,人已经转身回了府里,国公府的大门也已经关的紧紧得了。只留下他们俩在人群里丢人现眼,脸色刷白。 好不容易狼狈的逃回了林府,林大人可是好一阵发作,差点没直接一巴掌打在林夫人脸上。饶是这样,却也引得不少下人传闲话了。 就在外头传的昏天暗地时候,林夫人安抚了林大人的怒火,然后眼神森寒阴冷道:“老爷怕是也瞧出来了,那小贱人压根就没把老爷放在心里,既然这样您又何必留情呢?只要放出消息说她是林家庶女,身份低贱,且不仅不守孝道也不守妇道,且看到时候她如何自处!” 林大人脸色变了好几回,最后才咬牙怒道:“过几日入宫赴宴,到时候岳父岳母同文昌侯极其夫人都会去,这一两日趁着还没到初一,你且让人备了年节礼前去走动一番......” 林夫人自然知道爹娘是要赴宴的,而且娘一向疼惜她,加上也在太后跟前有些脸面,所以被人尊一声老太太,若是跟娘说了自个和女儿的委屈,娘定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定能给林宝珠个没脸。也能借机想办法给女儿寻个回转诉苦的机会,以此让女儿今儿被张满囤夫妻俩彻底败坏掉的名声好一些。 可是文昌侯那边,她可是听说如今文昌侯夫人就如同弃妇一般,整日被关在房间里闭门思过,就连下人说起来都有些踩低。谁不知道,现在文昌侯正新鲜着新进门的小的,怕是...... 这般想着,她就犹豫着开口了,“可文昌侯夫人不是已经被关起来了么?” 第二百五十五章 第二百五十五章 “入宫赴宴不是小事儿,三品之内的官员,皆要携妻女参加这是惯例,文昌侯就算再糊涂也不会到了年节时候还关着其夫人。”林大人摇摇头,想了想,继续道,“这事儿你自个看着办,回头我去五殿下府中一趟,若是回来晚了,你变只管自个歇了吧。” 因着之前有传言说皇上意欲下旨将林家嫡女许配给五皇子,当时可是让林家上下激动兴奋了许久,但是后来却一直不曾再见人提过。而今在太子殿下去漠北之时,五皇子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朝堂中拉拢了大批官员,更是紧紧攥住了户部这个管着大周国库的钱袋子。 后来他也曾亲眼瞧见,同护国公张满囤闹翻了的辅国将军熊将军暗中同五皇子交往,怕是早就投诚了。眼下,他投向太子殿下,怕是会因着张满囤的存在而得不到重用。可若是去五皇子麾下,许是还能得了看重,毕竟就算他这个太常寺卿不起眼,但他身后可还有一个岳家有个御史台御史长的岳父。光是凭着一个御史台的分量,估计五皇子都不敢轻视了他。 年三十那日,礼部派人送来了锦衣华服,又特地送了一品诰命规制的首饰朱钗,言说酉时开宫宴。只是因着命妇要拜见皇后娘娘跟太后千岁,所以在申时便要入宫。 说清楚之后,礼部的人就弓身行礼告辞了。余下香茗几个开始为林宝珠梳妆打扮,一行人忙活到了将近申时才算停手。也亏得如今府里有奶娘,偶尔林宝珠忙不过来时候,也会让奶娘喂一喂晟睿,所以倒也不当紧。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她又查看了一番自个亲自备下的给贵人的年节礼,这才算安心下来。因着宫里传话说让她带了儿子去,说是宫中久无喜事,太后娘娘又甚是喜欢小儿,只当是给太后逗逗乐子。 对于这个,她无力拒绝,所以只能叮嘱刘嬷嬷跟香茗春喜给晟睿穿戴整齐,再裹上一件大红的披风免得受寒。好在刘嬷嬷是个老道的,加上以前也曾在宫中伺候过,所以倒是让林宝珠放心不少。 到了申时,张满囤也打兵部赶了回来,换了礼服带了媳妇跟儿子一行人出门。护国公原也是有轿子的,只是此次林宝珠是要随众位命妇一同入宫,所以平日里乘坐的轿子马车,也都换成了诰命夫人规制的六抬轿子。 坐在轿子里,林宝珠拉着大丫一块逗弄怀里的小儿,眼瞧着小家伙儿扑腾着腿脚连连翻身就要摔倒下边了,她才笑呵呵的一把把人楼回来,然后继续戳着儿子的小胳膊小屁股让他翻腾。 晟瑾被养的极好,小身板不光肉嘟嘟的也很是有力,甭看才三个来月,却早早就能自个翻身了。而且还会抓挠东西了,只是手上没个准头,常常抓空,不过抓空了他也不恼怒,只管咯咯咯咯的笑。 不到一刻钟,轿子就稳稳当当的停到了东华门。而此时,早有各家命妇候在门外了,边上有随身伺候的丫鬟跟嬷嬷,也都恭恭敬敬的丝毫不敢有任何动作。 原本林宝珠还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却不想她刚下轿子,正抱着怀里的儿子低头同女儿说话时候。就见得边上站着的几个贵妇朝她看过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冷笑嘲讽道:“我当时谁呢,原来是护国公夫人啊。”那语调,拐着弯的诡异,听在耳里很是不得劲儿。 林宝珠抬头一瞧,却是一个并为曾打过交道的老妇人,看那穿戴倒也考究,却不知为何会出言刁难自个。她不动声色,打量着簇拥在老妇人身边的几人,正好对上了紧挨着老妇人的林家母女俩得意的眼神。 想着是在宫门之外,且她如今也算是正在风头上,多少人看着呢,所以边不予理会。哪成想,她不想惹事儿,却架不住那老妇人不依不饶起来。 “果然是个没教养的,京城里的传言你可曾听说?不孝敬嫡母,不尊嫡姐,当真是不知所谓。依着老身看,你那怀里的小儿怕也是来路不正吧,否则又怎会躲到那穷乡僻壤的乡下去生?”那老妇人见林宝珠没有开口,只当她是哑口无言或是心虚惶恐了。再想到自个女儿跟外孙女所受的屈辱,当真是对眼前衣着出众的林宝珠心生厌憎。也是她被人老太太老太太的恭维惯了,一时之间失了分寸,讥讽道,“谁不知道京城里过满月酒才是得意事儿,你若不是心虚,又何必跑到乡下去?” 林宝珠不成想那老妇人嘴巴如此恶毒可恶,再看林夫人自鸣得意的模样,还有几位贵妇看好戏的神情时候,她当真是心里厌恶至极。果然,不论到什么时候,她都不喜欢这样勾心斗角耍嘴皮子的日子。但是人既然欺侮到了跟前,不打还回去,那也不是她的性子。 当即,她拉住想要冲出去的大丫,学着自个汉子的模样露出阴沉肃然的表情,冷冷道:“呵,没得让人笑话。林家当真是厚脸皮,先是认亲,认亲不成又要把嫡女塞进我国公府,当真是以为什么香的臭的都能进我国公府的大门?眼下老妇人看着也该是个动情理的,不成想一张口却也是个糊涂蛋。你说那些传言,既然林家要认,那是不是先要向皇上认下抗旨不尊欺上瞒下的欺君罪名?”她目光冷凝,淡淡的扫过老妇人边上几个贵妇,只看的几人不明显的后错一步,闪开同林家人的距离。 而余下几个皇族宗室的夫人,却面露深思,看向林宝珠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郑重。原本也是碍着她的出身,让她们敬而远之,却不想随着护国公一次次大战凯旋,使得林宝珠也跟着一飞冲天了。 不过就算那样,多数人也会觉得她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实际上人该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只是眼下看起来,她的气度举止,哪里像个山野村妇? “再者,论身份,不知老夫人是何品级?既然要教导我尊卑有别,那我倒是要问问,你可知我是何品级?”刚刚在开口之时,边上刘嬷嬷已经小声告知了她对方是何身份。且她看着那老夫人虽然被人围着,但身边却并无诰命在身,想来若是真论起尊贵来,却也称不上。 林宝珠一般时候也并不喜欢看人下菜,尤其是张口闭口就说什么尊卑的事儿,可若是人真犯到她头上,她却也是不怕的。 “你......”那老妇人被林宝珠的话弄得面色一白,怒气上来,直砸着手中的拐杖,哆哆嗦嗦的指着林宝珠说道,“当真是伶牙俐齿......” 这边话还没说完呢,就见有小太监一溜烟的从侧门跑了回去。之后不过一会儿,东华门缓缓而开,两排内侍列队而出,而执事太监则高声传话,宣各位命妇入宫。 就好似刚刚的事儿从未发生过一般,众人按着品级站好,身后随着丫鬟嬷嬷,然后安安静静的随着执事太监入宫。随着肃穆的宫墙被抛到身后,一行人终于到了西宫。 此时众位品级够的宫妃也早就齐聚皇后的凤鸾宫,而随着命妇入内,更是珠围翠绕、花团锦簇。宫中自然是富丽堂皇,金碧辉煌,一国之母的宫殿,香粉萦绕,熏香浓郁,倒是华丽的很。 一行人在两排宫娥的引导下双手交、合微微垂头亦步亦趋的行至皇后凤鸾殿殿中,林宝珠因着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再加上张满囤的缘由,所以位置只在几位宗室夫人之后。而脸上涂了厚重香粉的夏晓媛与岳家老夫人等人,则只能低着头排在几乎末尾的地方。 林宝珠并未入过宫,之前被刘嬷嬷教导也不过只是嘴上说说,顶多是练习了一下宫礼罢了。眼下自然是不敢大意,屏息静神,亦步亦趋的跟随几位宗室贵妇跪下身去,随着呼声一同恭敬的请安。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臣妇请娘娘安,万愿娘娘身体康健福寿安康。” 随着众人的请安声落下,才听得边上执事太监开始高声喊道行叩拜之礼。 这会儿林宝珠才挑眉,感情刘嬷嬷教的三跪九叩还真有其事,她刚刚还以为只是一番问安的话也就能被叫起了。 礼毕之后,只听得上位皇后娘娘略带威严但却不失女子温和的声音传来,“起身入座吧,诸位入宫赴宴乃是皇恩浩荡......” 一番背书般的训话之后,众人才再次磕头落座。若是之前是打着官腔,那其后入座之后,却能瞧出个亲疏远近了。皇后娘娘先是同宗室贵妇一一闲谈,待到不落一人的说了会儿话,才抬头看向底下臣妇们。 待到目光落到林宝珠身上时候,则目露笑意的开口道:“护国公夫人可是带了哥儿入宫?” 林宝珠笑容不变,更没有显得惶恐不安亦或是受/宠/若惊,但却毕恭毕敬礼节周全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妇带了幼子入宫,如今正让他的奶嬷嬷抱着在殿外候着呢。” 第二百五十六章 第二百五十六章 因着宴席还有一会儿才开始,所以眼下众女眷都闲在凤鸾殿,不过相比于之前的笑声说笑,眼下大家伙儿都随着皇后娘娘开口,把目光投向了并不常同人小聚的护国公夫人。 也无怪她们好奇,实在是自打护国公在京中落足开始,无论是哪家的聚会或是邀请,护国公夫人都是甚少参加的。偶有参加,多也是安静的坐在边上,并不显山漏水。打去年开始,好似也就晨月公主府设宴的时候,她曾去过两次,但每次都被护国公亲自接走,独留下众多夫人羡慕他们二人的恩爱。 自然有人羡慕,也会有人心里因着妒忌而胡乱猜测,怕是护国公也知道他的夫人乃是山中村妇,扭捏小气拿不出手,这才巴巴的来接了人离开。而平日里她不常与人交际,怕也是露怯,估计也是不敢在贵人圈子里丢人现眼。 可是眼下瞧着,这护国公夫人倒是个有进退的,说话行事有章有法。从东华门那被刁难开始,她似乎就坦然自若,甚至那件事似乎压根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一般,而现在同皇后娘娘谈话,也是有条不紊落落大方。 且不说旁人如何暗暗惊讶,又是是怎样诧异皇后娘娘对她的另眼相看。反正这会儿,皇后娘娘再度开口,让身边的得力宫人带了刘嬷嬷跟晟睿先去偏殿歇息,只等稍后一同去太后宫中请安。 这下大伙儿倒是看不懂了,一个无齿小儿罢了,怎就引得皇后娘娘如此看重了?听那言语,似乎其中还有太后娘娘的意思。这就让人费解了,当然想不明白的,也包括林宝珠本人。 不过她却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皇后娘娘身上的善意,再加上所处宫中身不由己,许多事儿容不得她多想,自然的就是一番谢恩。 待到了太后宫中,众人又是行礼叩拜,然后也是一番简短的训话,之后太后也不再说旁的,只看着林宝珠的方向,眼眶红润。边上皇后娘娘同她身边的老嬷嬷赶忙小声劝慰起来,也不知说了什么,才让太后娘娘再次欢笑起来。 “护国公夫人,哀家听闻你做了不少善事,如今见了当真是个好的。”既然太后点名了,林宝珠自然的起身谢恩,却不想太后压根没打算让她下跪,反倒是招招手把人叫到自个跟前,然后端详打量片刻,再度连连称赞。 “这是哀家戴过多年的镯子,如今就赏给你了,你可别嫌弃老太婆的物件是旧的。”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许是看着心里欢喜,不由笑着说笑。 对于太后如此抬高自个的话,林宝珠还真是愣了一下,不过看着那慈眉善目眼中满是毫不作假的疼惜的老人,她也实在想不出这到底是为何。 不过就算心里纠结,但嘴比心快,当然是连连感激,绝不会有嫌弃之心。 这下众人心里可都打起鼓来,都猜测着林宝珠如何就入了太后的眼中。一届山野村妇,难不成还有旁的机遇?不过揣摩猜测归揣摩猜测,众人的脸色各自变化,最后也都笑着附和了太后的话。 一时之间,哪还有讥笑跟打量的眼神?就是岳家老夫人跟林夫人母女俩,都跟着开始惶惶不安起来,虽然没跟着附和,但却也不敢再露头了。 而一直晦暗着脸色在宽大的衣袖下头攥着拳头的夏晓媛,这会儿看向被众人羡慕的林宝珠时候,更是觉得双眼被那笑刺的生疼。那原本该是自个的待遇,要不是她命好先嫁给了护国公,又怎会有现在的造化? 她心里愤愤不平,许是被文昌侯遗弃又被许多人奚落旧了,甚至连装模作样都不会了。这会儿可不就眯着眼,嘴角带着一丝冷笑满是讥讽之意的贸然开口道:“护国公夫人倒是个嘴巧的,惯是会哄人,现在京城中谁不知道护国公被夫人哄得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啊。不过也是,夫人都能抛家舍业的跑到乡下去生子,又怎会计较别的话。” 说完,她就摇摇头假意感慨起来。只是原本也算讨巧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直接就像是唇枪舌剑一般,嘲讽意味十足。待到说完之后,她才似是察觉到了不妥,赶忙跪下磕头,告罪道:“臣妇莽撞了,竟没忍住在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跟前放肆了,还请娘娘恕罪。” 其实原本她也是因着失了耐心,再加上觉得太后跟皇后娘娘该是重规矩的,这才贸贸然的开了口。之后更是以退为进,想着在年节之时,太后娘娘定不会扫了大家的兴致,这事儿怕是也就轻轻过去了。 只可惜,太后原本不错的心情,在夏晓媛的一番话之下,直接就有些恼火了。她稳坐后宫几十年,什么事儿没遇到过,什么风浪没经历过?若是看不出夏晓媛的成算,那才是贻笑大方呢。 待到皇后说明夏晓媛的身份之后,太后娘娘也就没了顾虑,冷言道:“既然知道是放肆了,哀家也不能不罚。”顿了顿,她复又开口,“文嬷嬷,你亲自去一趟正元殿,跟皇上请旨,责令文昌侯及夫人回府自省,也省得旁人以为来了宫里就可以没规矩了。” 见太后娘娘似是生气了,谁还敢求情?而夏晓媛也被吓的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最后更是连连磕头告饶。眼看那文昌侯夫人就要在这个关头失声痛哭了,边上几个宫人赶忙捂了嘴把人拖出去。 圣上最是看重孝道,虽然太后娘娘对圣上并无生育之恩,但却有几次舍命护了圣上不遭人算计。许是也只有宫中几位老人清楚,太后娘娘当年并非没有怀过身孕,只是为了救圣上,只能接着小产惹了圣上怜惜,再救出遭人污蔑已然被罚的几乎没了性命的圣上。 此后圣上登基后,尊太后为母,一心奉养,且后宫大小事务皆以太后欢心为重。好在太后娘娘并非是留恋宫权的,加之也是约束着宫人,所以从未让圣上跟皇后娘娘为难过。 也是因此,反倒使得皇上与皇后对太后娘娘更加敬重孝敬。 要是在这个时候,让一个文昌侯夫人扰了太后的兴致,使得太后年节都无法愉悦,怕是整个后宫都要遭殃了。 看到文昌侯夫人夏晓媛就那般毫不留情的被拖走,余下原本还站在林家这般看戏的贵妇,才真是如坐针毡了。而岳家跟林家夫人,更是冷汗直流,再不敢言语,更不敢多看林宝珠一眼。 解决了夏晓媛,太后娘娘就又拉着林宝珠说起了家常话,问过许多问题之后,那神色更是怜爱了。皇后娘娘见状,赶忙笑道:“母后,护国公夫人可是携了哥儿入宫,眼下臣妾安排在了偏殿候着,您看是不是要瞧一瞧?”见一句话引得太后娘娘眉开眼笑,皇后赶忙接着道,“听闻哥儿被教养的极好,只是刚刚急着来母后宫里,臣妾也还未见到呢。” “见见见,赶紧让人带进来,哀家也是许久没见过小儿们了,倒是怀念的紧。” 就这样,在两大巨头的期待下,刘嬷嬷抱着晟瑾不紧不慢的进了大殿,行礼之后,刚要走向自家夫人,却见得太后连连招手让人抱到她跟前。 “好好好,是个有福气的。来,给哀家抱一抱。”见晟瑾并不怕人,见到她不仅没躲闪,反倒是咧着嘴咯咯咯咯的笑起来,小手还来回舞动着要抱抱,太后怎能不喜欢? 一时间,太后宫殿之中一片欢笑,底下几个宗室贵妇见状,更是接连一起夸赞着太后怀里的小儿。她们哪个不是人精?最是会看上位的脸色,眼下太后对护国公夫人跟幼子的喜欢是实打实的,丝毫做不得假,甭管到底是何缘由让那俩人入了眼,总归她们交好了是没错的。所以在众人讶然之后,相互无声的递了个眼色,也就只当未曾听过京城中对林宝珠不利的流言,更不提她的出身,只一幅幅高兴和乐模样。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且不提林宝珠到底是何出身,只要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有心提携,也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儿。只要两位都不在意她商户女的身份,旁人谁敢多言? 而余下的,并不够资格在太后宫中言语,只能安安生生的站在众人之后,看着座位上的命妇跟宗妇们笑盈盈的议论着。 本是正高兴着呢,就见晨月公主也来了,瞧见林宝珠时候,更是眼前一亮,笑着问了好几句。当然,也少不得逗弄一下可人的跟福娃娃一样的肉团子。瞧着太后跟皇后都高兴,她还笑嘻嘻的给肉团子讨了赏。 待到后来要去正元殿赴宴之时,晨月公主还像是舍不得一般拉了林宝珠的手。只是瞧着周围人实在太多,索性就一直忍到宫宴之上,才蹭到林宝珠身边落座。 这下本就注意着那边动静的人,又是一番思量。何时护国公夫人跟公主殿下如此交好了?一想到太后跟皇后娘娘的态度,再看如今晨月公主与林宝珠的亲昵熟络,一时之间多少人心里又开始猜测琢磨起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第二百五十七章 但是不管是何想法,总归都是一样的,只觉得林宝珠是不能再招惹的了。 皇家宴席自然比旁的规矩重许多,自然期间歌舞也会更让人赏心悦目。初次进宫的林宝珠,那一点点的不安跟谨慎,这会儿也大概被太后跟皇后的温和打散了许多,再加上边上还有个喋喋不休可劲儿跟她抱怨刘金才不懂风情的晨月公主,可不就更让她心神轻松了许多? “公主,臣妇不懂旁的,但却知道没有人的心是铁做的。”林宝珠笑着小声回道,“依着臣妇对刘大人的了解,他是个恪守本分且遵循礼法的文人,若是对公主的情谊并不感受,想来早该严词拒绝了。其实世间好男儿与情爱之事上的底线大多都是一致的,就好比我相公,无论走的再远也无论身份如何,对旁的女子是何心思就从来不会在意,就不会让别的女子近身表现了。” 对于这一点,也是林宝珠觉得颇为好笑的。 见林宝珠说的满脸幸福,那模样哪里像是当娘的啊,完全就是个少女,可是让晨月公主好生笑话了一番。 “见过脸皮厚的,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这都能逮着机会自下护国公啊。瞧那甜蜜蜜的样儿,我可真真是看不下去了,哎呦,甜的我心口头疼......”说着晨月公主就假装捂着胸口笑起来。 片刻之后,她才再叹口气,“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哎,罢了,宫宴之后我就去东宫堵他问个清楚,他若是喜欢我,那是最好。若是不喜欢我,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转天就寻个知我懂我的人,总好过最后与他两看相厌。” 其实林宝珠还真是挺喜欢晨月公主的性子的,直爽痛快,爱憎分明,并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这般说着呢,就听得内侍高声唱和要觐年节礼了。接着,随着内侍的声音响起,被念到名字的宗室皇亲跟大臣都开始一一上前献礼,多数都是中规中矩,无错无好,只得了皇上一个点头。也有几样出众的,会惹了太后或是皇上的一句赏。 就这样到了林宝珠跟张满囤夫妇俩这里,俩人相视一笑,浑不在意旁人打量或是看戏的眼神。其实张满囤不是没担心过,也曾想着寻朱能问一问,但最后却都被自家媳妇阻止了,反倒还让他放心。 媳妇的话那都是至理名言,在他这儿比圣旨都管用,既然媳妇说让他甭管,他也就不瞎操心了。不得不说,有时候夫妻之间的信任,说不出个究竟来,哪怕在外人眼里就是胡闹的,就是盲目的,却也架不住俩人刻进骨子里的默契。 “臣携夫人张林氏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 一番跪拜之后,皇上自然叫了起。而太后跟皇后那边,也是明显带了笑意温和的询问俩人是何年节礼。底下人听了上头人居然主动问话,可不都暗暗惊讶,再看上面三位的神色好真真是有些期待一般。 不由得,就有几个看不惯张满囤那武夫的人,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就想着等会儿怎么落井下石,怎么让人觉得俩人是怠慢了皇家。 果然,相比于旁人金贵难得的玉器或是名家书画,林宝珠只让人拿了几个并不显眼的红漆木盒子。她也不管旁人的耳语跟嘀咕,笑道:“回娘娘,臣妇今日进献的是由桃树湾研制出来的水稻品种。”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文臣那边就有人开始摇头晃脑的打算上谏了,只是还没等那些人你来我往的递眼色看右御史长岳大人跟五皇子呢,就听得上边已经有人开口了。 “护国公,你这未免也太大胆了,不过是几颗稻米也值当的拿到父皇跟前讨赏。当真是无礼至极。”五皇子斜了一眼底下的张满囤,心道总算拿捏住了一个错处,接着就见林大人等人也开始附和。他心里满意,自然就下意识的想看一下自个上边的老三这个太子是何表情。 哪成想,没等他得意一会儿呢,就见太后开口了。 “小五,没得这般不稳重,且听护国公夫妻二人说完。”太后揉了揉了有些抽疼的额头,不过对于孙子倒也不算斥责,只是不过是个林宝珠个脸面罢了。 接着,皇帝自然也没有露出不悦神色,反倒是静待林宝珠接下来的话。按着太子睿王上奏的事情来看,林宝珠这个女子,绝不是一般的靠讨巧心思过活的人,如今这盒稻米,估计还应该有别的深意才是。 “你且继续说。”皇帝颔首,因为太后的原因,倒是也难得的给了林宝珠个柔和宽慰的笑,“若是说的好,朕自有赏赐。” 这下底下那几个想要落井下石的五皇子党,哪里还看不清明?皇上这是有意轻拿轻放呢,只要林宝珠嘴巴巧见些,说些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好听话,甭看只是一把米,估计也能得了好。 然而让他们惊掉下巴的却是,林宝珠还真没按着他们的心思走。反倒是恭敬的笑道:“这稻米却与旁的不同,是桃树湾自行研制出的品种,臣妇曾让人连续两年在各地适合的庄子里田地里试种,均产可达到六到七石。” 大周官方记载粮食收成的单位以铢、两、斤、钧、石为主。二十四铢为两,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若是按林宝珠所言,那皇帝手中的稻米品种产量竟然能高达将近每亩八百斤。 这话一落下,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皆都哗然,他们就算没在种地,却也知道林宝珠的话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若是能成功种植,那稻米的产量将会再翻一倍。需要知道自古都有民以衣食为天,衣食以农为本的说法。粮食收成之事不仅仅同百姓的切身利益有关,更是关乎立国之本。 然而还没等众人消化这个消息时候,林宝珠再次示意身边的内侍公公再次递了一个木盒到皇上手中。而这一次,打开后里面却也是一种米,但模样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见皇帝面露不解,林宝珠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回皇上,这是张记几个游学的学子于漠北一些沙漠之地发现的,回来后经过多番验证,确定此米可以使用。虽然口感有异,但作为粥,滑腻可食,碾磨成粉也可做面食用。更重要的是,此物极好成活也不太挑土地,于漠北之地大可种植。” 不等皇帝连番赞叹感慨,就见林宝珠再度送上一个木盒。而此时,诸位大臣种刚刚的惊诧已然到了好奇,而眼下心里除了激动再无其他波澜。 “余下的是桃树湾一些后生跟手艺人琢磨出的农桑工具,也都经了张记各个庄子实验,皆是可行。而且那水车也可以解决高地种粮食而无水源的问题,臣妇以为皇上可让工部各位大人再做勘验。” 别看皇帝管理着大周上下,万里河山,可若是说起农桑工具来,他却并不一定精通。然听得林宝珠如此确定,且事关农桑大事儿,他也不做耽搁,露着一抹笑让工部侍郎王延长王大人上前观看。 王大人如今也算年迈,一辈子都在跟各种工具打交道,比之别人自然能看出许多门道。待到看清楚那改造之后的耕犁,还有解释的极其详细的耕地铁耙,再有那水车的图纸之后,他整个人都忍不住激动起来,恨不能当场就细细问清楚林宝珠绘制图纸的人在哪里。 “王爱卿可又什么想法?”皇帝听着下面细细微微的议论声,再看王延长的神色,心中也大概猜测出了一二。所以这会儿,表情很是愉悦。 “回皇上,若是这些东西都投入农田,怕是百姓农桑之事都可事半功倍。且护国公夫人所送的图纸,不仅仅限于农活之事,老臣瞧着似是还有蚕桑与纺织工具。”这么说着,王大人就转向了林宝珠,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什么规矩不规矩了,强压着激动,连连问道,“敢问夫人,老朽所言可是准确?” 林宝珠含笑点点头,其实最初时候,她也没想到大丫跟狗剩招娣几个能领着大家伙儿研究出那么多物件来。有时候她想起来也不过是提说一句,若是有什么什么能怎么怎么样,那就好了。因着她并不是专业农桑人,也没学过什么研制工具,所以就算提说也是不明白其原理构造。 哪成想,许多时候她的无心之言,却引得人真就做出来了。 后来她干脆就按着前世上哲学课时候老师教导的,在私塾告知大家,提出问题解决问题,什么时候都不要小看一点小想法,许那就能形成源源不断的创造力。 而这次大丫几个来京城后,可不就把那些成果都带来了?而且依着她们实验的账目记录,也确实能造福百姓。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二更 第二百五十八章 “好好好。” 然而还没等皇帝下令派人去桃树湾跟张记庄子上查验林宝珠所言时候,就又有人蹦跳了出来。 “皇上,护国公夫人的话也全凭她个人所言,谁知道是不是为着讨赏编造而来,以蒙骗圣恩。”这次开口的却是林大人本人,他拱手义正言辞道,“农桑之事历来都是重中之重,若是因着她的私心耽搁了,只怕是有负皇上圣意。” 见一直不曾在朝中有所建树的太常寺卿居然出面,皇帝不由得顿住了话头,然后眯了眯眼淡淡扫过底下同他有姻亲的岳大人。稍作停顿,他就将手中的木盒交给身边的张来守好,然后露出一抹笑来,淡淡道:“那林爱卿是有何意?” “臣以为此事事有蹊跷,还请陛下莫要被人蒙蔽。护国公虽有大才,但其夫人却不过是个商户女,又怎能有这般能耐让天下嘉禾翻产?更何况,漠北之地荒无人烟尽是戈壁荒漠,自古以来未曾听闻谁能在哪里种出粮食来,而今护国公夫人竟然信口雌黄满口道她张记在沙漠中种出了什么沙米,莫不是以为陛下仁慈是好诓骗的吧。”林大人此话说得刚正,似乎并无偏颇。而整个人也是一副大公无私一心为公的样子。其实他是实打实的不信,他久经官场怎能不知为官之道?要是真如林宝珠所言,那地方官员为着政绩考核,怕是早就迫不及待的上禀朝廷发现高产嘉禾了,又何必留着政绩给个妇人? 再者说,就算真有此事,那他眼下也绝不能再让张满囤跟林宝珠出风头。需要知道,此二人夫妻一体,而张满囤又是太子殿下的得力悍将,若是俩人再得功绩,只能是给太子殿下添光彩。与五皇子殿下成事,将有大妨碍。 所以几番思索,他只能越过众人,先开口压下林宝珠的得意。另外,也是为着想在五皇子跟前露个面,要知道为着岳家的分量,五皇子的确默许了他为其党羽,甚至曾明里暗里的传话,只要他能展现价值,许个给林家嫡女一个皇子侧妃也非难事。 至于为何是侧妃而非五皇子妃,实在是林大人自个都知道,如今嫡女林燕然的名声已然是臭名昭著,多少人都避之不及的。想要做正妃,是绝无可能的了。不过也不碍事,只要五皇子能上位,自家女儿以侧妃之身,至少也能封为四妃之一。 到时候,谁还敢轻视他?若是运气好,女儿一朝诞下麟儿,许是还能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那个时候,他可就不光是皇亲国戚的身份了,许是还能凭借外戚得了天大好处。 一想到未来种种,他心里的那点不安也就被野心压下去了。 只可惜,林宝珠在一侧微微勾起嘴角,上前一步,缓声道:“皇上,臣妇还有话未曾说完。” 听得林宝珠再度开口,皇帝的面色稍好,和颜悦色道:“护国公夫人但说无妨。” “臣妇曾说过张记所有活动皆要入册记录,且若有重大成果,都要寻各地官府见证。一来张记无论如何发展,都是大周百姓。二来也是臣妇为防万一,才定下的规矩。”林宝珠清了清嗓子,斜了一眼林大人,继续说道,“若是皇上不信,即可派人去张记各处产业查看粮食存量,也可寻了张记管事拿记录册子,再有各地官府也有备案。” 对于这个,怕是整个朝堂的人都不曾想到。而皇帝亦然,他先是有些惊诧的看了一眼林宝珠,随即眼中含笑,挥手派人连夜赶去桃树湾,然后又命身边心腹亲自去张记各地的产业庄子查验。 不过这个时候,谁还会不信林宝珠的话呢? 至于林大人说的话仔细思量起来,也是有些道理的。只是亏就亏在,他刚刚投诚五皇子,但却还并未取信五皇子,所以许多事儿五皇子自然会瞒着他。 要知道当下是五皇子掌管户部考核等事务,之前也并不是没有奏折跟地方官员上报张记粮食收成的事儿。不过五皇子深知,若是此事真送到父皇跟前,那无疑是会给太子再添威望好处。干脆,他自行压下那些消息,只想着年后派人前去各地想办法截了张记的功劳。 却不想,他想的是好,哪知道半路上杀出个林宝珠来。偏生看着还算稳妥的林大人,居然这个时候冒头。 其实也无怪有人还心有怀疑,毕竟像林宝珠那样散养着众多研究员的商户,也确实不曾有多少。就算有,也是寥寥无几且商家供养的师傅也多是跟自个产业生意有关,而非像是林宝珠那样,只要人有想法不拘是何行业是何物件,皆可折腾一番。 如此,林宝珠接着张记彻底打开了狗剩几个的思路跟想法,所谓群众的智慧是无限的。后世人研制出杂交水稻,眼下张记不也拿出了类似的品种么?当然,她并非专业人员,也不懂两种品种有何不同,却知道能这物件能造福百姓。 “皇上,臣妇虽然不是圣人,但是却也知道些浅显的道理。如今臣妇送上的礼物并不敢居功,因着那些都是桃树湾众位百姓的成果,臣妇充其量也就是给他们提供了些便利罢了。”说完,林宝珠又是一礼。 这下不光是上位三位巨头有些笑意,满意的直点头了,就连底下坐着的许多文臣跟命妇都忍不住感慨赞叹了。平心而论,若是他们在这等天大的功劳,护国公夫人能干脆的推出去,但是如果换做是他们,许是兴奋都来不及哪里舍得送到旁人头上? 真不知护国公夫人是傻还是太过善良,再瞧边上一直一言未发的护国公,不仅没有生气,甚至连表情都不曾变一下。他难道不知,其夫人推拒的是何等功劳? 不管别人心里怎么猜测,反正这会儿皇帝吩咐完之后,一连几句夸赞,更是直接赏赐许多。就连边上刘嬷嬷抱着的小晟睿,也因着龙心大悦得了皇帝私库的瑞兽玉佩跟饕餮七宝短剑等物。而边上的大丫也就是张锦若,更是被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齐齐夸赞聪慧明理,然后由两位母仪天下的女人赐下玉坠头饰等物。 林宝珠带着两个孩子屈膝行礼,谢恩之后,才重新同自家男人坐回到座位上。 接下来的觐礼可谓是波澜不惊,不过几乎所有人心里也都清楚,有了护国公夫妻俩的年礼,许是旁的再贵重也入不得帝王跟太后皇后的眼了。也就后来许三夫人奉上的万字福的绣品,还勉强得了太后的一句夸。 而坐在席位之上被自家爷们照顾的妥妥当当的林宝珠,这会儿也忍不住挑眉了,她记得许三媳妇也是个农家妇人,淳朴厚道。虽然模样不算俊俏,但胜在勤快踏实。可眼前这位,细皮嫩肉面若娇花,怎么看也不像是许三原配啊。 “媳妇,别看了,去年他升任守卫军将军后,娶了工部员外郎李大人的嫡女为妻。而原配则带着儿子屈居为小。”张满囤面露厌恶,却不肯再多说。 据说,每每许三与同仁酒足饭饱之后,就会吹嘘自己娇妻美妾。而那原配,却是提都不提,偶有当初一起在战场对匈奴作战的兄弟问起,他也是一脸嫌弃言语之间甚是粗俗。甚至说,若不是他好心,早就休了那婆娘,哪肯再多让她在府里吃白饭。 且不说糟糠之妻不可弃,就算是看在原配为他生儿育女照顾老母亲的份上,他都不该那般轻贱了去。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张满囤最是瞧不起如许三那种得了些权利就忘恩负义之人。久而久之,他与六子等人,同许三也就淡了来往,到现在几乎不再过话。 听朱能有几次提起来,眼下许三颇得五皇子赏识,正是春风得意时候,每日里呼朋唤友好不得意。不过那些,与他并无关系。 有了林宝珠献上的嘉禾种子,皇上哪里还有心思一直耽搁在宴会上,就在太后寻了个由头说身体有些乏了带人离开后,皇帝也同皇后寻个有些醉意的理由离开。而余下众人,各怀心思,也无心在观赏后面的歌舞,所以宫宴也就此散了。 众位命妇大臣跪拜送了帝后离开,才三三两两结伴出了正元殿。而此时,围在林宝珠身边的贵妇明显多了许多,而原本同林家跟岳家交好的妇人,也不露痕迹的悄悄错开了步子。 而此时,许是不少人都看出了岳大人的面色并不好看,自然也有几个曾被他弹劾的官员冷言冷语的讥讽一番。也并非他不会为人,实在是他可以说是皇帝信任之人,是帝王眼线,平日里行事也从未有过差池,在皇子之中不曾站队,也是因此他才能得了帝王看重。但却不想今儿女婿的一番表现,妥妥的给他打上了五皇子党的标签。 得罪了太子殿下还不当紧,怕只怕会引起帝王猜忌。他的位置,若是被帝王猜忌,那仕途也就到头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三更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到岳府,岳大人狠狠的斜睨了自家夫人一眼,旋即丢下一句蠢妇就摔袖离开。就在出宫门的时候,他曾差了身边的小厮前去打探,这才知道自家夫人跟女儿到底惹了多大的祸端。 敢在宫门之前给护国公夫人,堂堂一品诰命没脸,甚至言语冲撞不算,还企图往人身上泼脏水。那般不依不饶的,可真真让他恨不能从未娶过那般蠢妇。 平日里,他甚少理会妇人之见的往来,一来是因着男主外女主内的古训。二来则是他并非是那种凭着女人手段后宅交际往上爬的人。且妇人虽然有些拎不清,不过大事儿上却从未给他惹过麻烦,至少她心里清楚什么人能拿捏什么人不能招惹,所以有时候明知道夫人以势压人倚老卖老,他也从未说过什么,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只是没成想他的纵容,却给自个惹了这么大的篓子。他甚至能想象的到,一个处理不当,许是岳家几代经营的刚正名声就要毁于一旦了。 而岳大人的不满,在听到管家回禀外面市井传言时候,更是达到了极致。如此显而易见的诬陷,怕是与自家夫人跟女儿也脱不了干系。想到这里,再想到皇上明显很是满意太子殿下,若无意外,太子将会是板上钉钉的下位君王。 按着他的谋划,不站队依旧做皇党,无论朝堂之上如何明争暗斗,他只管刚正不阿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虽然不会受人喜欢,但却能保证岳家至少三代不落。可现在......岳大人在书房来回踱步,看着刚刚管家送来的密信,他真是不知该如何骂自家夫人跟女儿。 “真是蠢妇,愚蠢!”岳大人心中气急,当初真不该把女儿嫁到林家,虽然女儿日子是顺遂了,可这么多年却没能调/教出一个有脑子的丈夫。还不如当年直接把她下嫁给商户,一辈子衣食无忧,也好过像现在这样给他惹难事。 “去,让人请夫人来。”他一掌拍着桌上,想着将要面临的处境,不由得冷汗直冒。若是他倒了,那外放的儿子又能得了什么好? 自顾帝位争夺中,但凡站错队的,莫说妻儿老小受到牵连,怕是整个家族都得不了善终。而五皇子虽然有几分手段,可相比于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但一出场就能让皇上封为太子的睿王殿下,那真真是差得远着呢。 况且,倘若他真的失了中立的立场,压根就无需其他皇子出手,怕是皇上都再容不得他了。 待到岳夫人来的时候,心里已经想好了应对岳大人的言语对策。左右涉及到女儿,且还有大统问题,只要五皇子上位,那林家跟岳家都能跟着水涨船高。 然而,还没等她俯身行礼呢,就见岳大人阴沉着脸色,目光阴森面色难看的直接将手中茶盏狠狠摔在她的脚下。 “蠢妇!”随着茶盏炸裂,岳大人狠狠骂道,“你若是想找死,莫要拉着我岳家上下几十口人。” 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茶水全然泼溅在了岳夫人身上,使得她一时间呐呐不敢出声。直到听得岳大人的呵斥,她才气急败坏道:“老爷这番又是被哪个狐媚子挑拨了?真真不念夫妻情分不成?” 见自家夫人一副愚不可及的泼妇模样,岳大人直接眯眼冷声道:“没脑子的东西,到现在都还惦记着你那点小心思。你可知道,今日/你在宫门之前的所作所为,若是传到皇上耳中,我的仕途不保是小事儿,怕是你儿子一辈子再无回京可能。” 说罢,他无力的深叹一口气,无奈的靠在椅背之上揉着额头。少了刚刚的疾言厉色,岳大人虽然依旧面沉如水,可也没了刚刚的恼怒。 “你以为你现在是在为你女儿出气?以为能给护国公一家添堵?真真是蠢的没边了。”岳大人目光凝重,看着依旧没有悔悟表情的夫人,像是失了精神一般,继续道,“护国公现在是皇上跟太子身边的股肱之臣,且不说你们散播的流言若是查实了会给岳家跟林家带来怎样的祸事,两府会不会因着那事儿受到牵连。就说哪怕是事儿是真的,你以为皇上真会为了一个庶女一个罪奴撸了堂堂护国公?” “老爷......”岳夫人是格局小,眼界窄,但并不意味着她听不懂岳大人的话。 “今日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也不怕把话说透了,只要太子不谋反,护国公的地位就不可能被撼动。且你也瞧见了,太后跟皇后娘娘对护国公夫人的态度,说和颜悦色都是浅的,如果说没有皇上的默许,你觉得可能?”岳大人心头烦躁,可面上却越发沉稳,“你以为是添堵,却不知是在给自己招惹灾难。若是皇上真有心查探流言真假,怕是首先受到牵连的,就是林府继而就是我岳府。就算为了太子,皇上都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愚蠢啊愚蠢。 之后岳夫人昏昏沉沉的被送回了后院,然而第二日早朝时候,林大人就被人弹劾了。未等风波落下,皇上又提了两位监察御史的位置,而一直跟随岳大人的几位则全都明升暗降。如此,饶是岳大人依旧身在御史台,却是彻底失了圣心。 而林大人更是成了编外人物,别说得了好处了,直接就被皇上寻了由头发落了,在家反思然却并无恢复官职的时间。也就是,如果皇上想不起他,许是他这一辈子就只能闲赋在家反思己过了。 未出正月时候,宫中传出消息,说是皇上身体不适罢朝三日。而这个消息就如同一记惊雷一般在朝野内外炸响,随着太子监国,五皇子一派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而与朝堂之上剑拔弩张局面气氛不同的是,后宫之中,太后娘娘的福寿宫里,皇后正与太后说着什么。许是觉得宽慰,太后娘娘自然是连连点头。 “若非元明来请安时候给哀家讲了解闷,许是哀家一辈子都没想过还能见到她。”太后说着,脸上就露出了些许疼惜的表情,“上次让你查探她的生平,却不想竟然遭了那么多磨难。是哀家当初大意了,若不是当初哀家与皇上心生隔阂,没有及时派人查找,许是她娘与她也不会给人为奴为婢受尽欺辱磨难。怪哀家不好,才错使她娘宝珠蒙尘,也使得她的嫡亲外祖母含恨而终。” 皇后与皇帝是少年夫妻,她十三岁嫁于还是皇子的帝王,所以许多事情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尤其是眼下这桩事儿,可以说一直都是太后的一个心结,而皇上为着那个心里也常常会难受不已。 “母后,虽然臣妾还没找到当初侍奉护国公夫人亲身母亲的老嬷嬷,不过却从林府打探到一些隐晦的事情。当初护国公夫人的母亲是官奴身份,后来阴差阳错的入了林府,也不知怎得就得了林大人的垂爱,之后添了女儿不过几日就香消玉殒了。与此同时,当年三个接生嬷嬷皆失踪了,其家眷也不知去向。”皇后缓声说道,“不若亲口问一问护国公夫人?” 听了这话,太后不由的眉头微皱,“不当紧,你也别太过紧张,这事儿不急。左右哀家一瞧见她,就心生喜欢,感觉很是亲切。就算最后不是,总归那也是个可怜的好孩子。” 见太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是太后心里有疑虑,但却又害怕失望。所谓近乡情更怯,大概也是这么个意思。 “母后说的是,臣妾会拿捏着分寸的。” 应了话,皇后又陪着太后说了许久旁的,大多都是关于林宝珠跟张记的。说是如今不光张记生意红火,还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善事儿,而之前年节宫宴之上的农耕器具,也是被老百姓广为称赞的。因着皇上并没有瞒着那些物件出自桃树湾,又有宴会上众多官员夫人跟小姐的,所以那消息自然也就一传十十传百的传了开来。而那些得了看重的桃树湾匠人,一提起来更是连连感激林宝珠。 于是,现在市井之间都在传着护国公夫人是大善人,是活菩萨。 太后也是甚少没有像今儿这么高兴过了,最后兴起时候,她更是一连声的说了好几个该赏。更是让福寿宫的大太监亲自去护国公走一趟,给了林宝珠许多体面。而对于这个,皇帝并未阻拦,也未言说什么,只是在太后的赏赐之上又增添了一对玉如意跟白玉福禄盏等物。 于是,朝野上下再次看到皇家对护国公夫人的看重跟褒奖,而如今林大人就算再想攀关系却也不敢再轻易招惹了。只是在宫宴之后的第三日,以一顶粉顶小轿将嫡女林燕然匆匆自五皇子侧门送进了皇子府。因着只是个姬妾,林家甚至连送陪嫁丫鬟的机会都没有。 而岳大人对于此事,除了默认也再无他法。甚至可以说,就连林燕然入皇子府,都是他迫于无奈之下做的最后的困兽之斗。堂堂御史台御史长被帝王弃用,唯一的办法就是再建从龙之功。而眼下,几位皇子中,他最看好的能与太子一斗的,也就五皇子了。 第二百六十章 四更 第二百六十章 又过七八日的工夫,皇帝派出去的许多暗探都带了消息回来,于明面上的不同,那些暗探到各地查探林宝珠所言的真假总共用了不过三五日。后来又在各地安插皇上眼线,又用了几日,自然的回来也就耽搁到了将近正月十五。 而皇帝看着那一封封密报,但凡有张记庄户的地方,百姓安然,家家户户都不愁粮食吃。倒不是张记分发了粮食,而是最初实验时候,张记就寻了众多农家院的百姓跟着一起试种,且是保底试种。也就是倘若粮食丰收,则收成归老百姓自个所有。倘若试种失败,那青苗钱跟损失,则由张记负责。 如此不过二年,还真给张记折腾出了不少富庶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因着张记水车等物件的出现,大周从南到北,几乎没有地方不能播种粮食。就连漠北荒蛮之地,如今也有了沙米,虽说口感差些,却好过了要朝廷年年想办法从旁出征了粮食送去做给养。 说实在的,若是前者已经够让皇帝心里暗暗惊诧,那后者关于漠北的密报就足以让皇帝心情振奋的。如此下来,再不过十来年,大周必将成为最富饶的所在,也会是最有底气的所在。 当然,那些都同林宝珠无关,眼下她正瞧着跟前红着脸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的六子呢。 “大嫂,我听说秀娘婶子打算回了村就开始张罗招娣的婚事了是吗?”六子也是听大丫说了一嘴,当即就急了,压根没反应过来呢,就不管不顾的冲到了林宝珠跟前。等来了,才想起不好意思来。但是娶媳妇的事儿是大事儿,就算尴尬也不能不说,所以直接就耿着脖子来了这么一句。 林宝珠抱着臭小子正在长廊上看外头的雪呢,眼下小家伙儿很是兴奋,正咧着嘴歪着头嗷呜嗷呜的高兴呢。听到六子的话时候,可不就齐齐就扭头瞧了过去? 一模一样的迷茫,直到看的六子又是忐忑又是脸红了,林宝珠才反应过来。 “你是......” “大嫂,我喜欢招娣,求大嫂帮我提亲。”六子见大嫂开口了,也不敢再羞臊,赶忙开口说道,“我没有爹娘,现在身上也算是有个一官半职,而且在京城也有宅院,招娣嫁过来就能管家......我一定会对她好......不会三心二意朝三暮四......” 见六子着急了,林宝珠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不过顿了顿她还是开口说道:“六子,你可知招娣是张记的女管事儿,就算成亲之后,她怕是也要抛头露面的忙活生意?” 见大嫂问话,并没有一口回绝不愿提自个去提亲,六子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应道:“大嫂,我知道,只要招娣愿意嫁给我,我不在乎那些。” 看着六子满脸真挚,并没有为难跟犹豫,林宝珠自然更满意了。说实话,要不是六子今儿求到跟前,许是她都要忘记了。 “桃树湾张记的管事儿如今有了新规矩,女子不得为妾,不与人共事一夫。你可清楚?”其实这倒不是林宝珠突发奇想的要求,实在是上次经过石大勇的事儿之后,她才发现,无论妇人在张记如何有地位,许是在男人眼中依旧算不得什么。 而她再也不想看到身边亲近的人如秀娘嫂子那般,被人欺侮被人欺骗。尤其是,那些个人家许是在张记挣了钱,手有余项,继而坏了良心。索性,干脆就定下了这门规矩,当然只限于桃树湾同张记各处管事儿。 见大嫂说这个,六子更是放心了,当即就肃然面容,保证道:“大嫂放心,若我有二心,且让大哥大嫂随意处置。” 这边林宝珠把话都给试探出来,才侧身笑着冲长廊之外说道:“嫂子,你说六子这媒人,我是该不该当?” 这会儿,六子才瞧见,也不知什么时候,秀娘婶子就带了招娣站在长廊之外了。而瞧着招娣面色羞红,一个劲儿往秀娘婶子身后躲藏,却不时偷看过来的目光,他就知道,怕是刚刚自个的一番表白早早就被听了去。 不过既然话说出口了,他索性也就不在扭捏了。大丫那丫头说,招娣几个打算过了十五就走呢,到时候怕是他没得空闲去送。要是因着自个放不下脸面求亲,怕是就要抱憾终身了。 好在张秀娘对六子也算了解,知根知底的,刚刚又亲耳听了他的保证,心里正是满意着呢。只是一想到若是女儿许配给六子,那就要留在京城生活,她若在回桃树湾,怕是也会念着。万一六子同女儿成亲后置气,自个离得远也不知道。 人都说,远嫁的闺女是娘丢了的宝贝。自打石大勇变心之后,她是切实感受到了没有娘家的苦楚,所以如何能放心?就好比石大勇,当初也不是一心一意踏实肯干的老实人么?最后,还不是被外头的花花世界眯了眼,坏了心? 许是看出了张秀娘的顾忌,林宝珠一边逗弄着开始抓挠她头发的儿子,一边笑道:“嫂子放心,国公府就是招娣的娘家人,再者你也知道我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六子当真变了心,就是我也饶不了他。” 作为女人,而且是有女儿的娘亲来说,林宝珠很是能理解张秀娘的担忧。况且,她经历过的是多少女人会崩溃的事儿,倘若一开始就经历渣男,许是还好一些,偏生前半生石大勇总是一副痴情真心模样,甚至到最后若非银两对上不上,许是会一直隐藏着他的心思。所以相比于旁人,张秀娘自然会更担心招娣能不能寻到个始终如一的相公。 顿了顿,林宝珠才挥手让身边的嬷嬷抱了儿子下去,然后拉了招娣到跟前,轻声缓道:“招娣,转眼之间,你也是大闺女了,婶子今儿问问你可是有什么想法?你也莫怕,眼下跟前的只我跟你娘还有六子,倘若你不愿意只管回绝了他便是。” 倒不是林宝珠设想不周,才没有私下里问过招娣的意思,而是她想过,若是这门亲事不成也不妨碍。一来招娣回北齐州桃溪县,而六子则任职在京城,俩人隔了甚远,也不怕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二来也是她并不喜欢扭捏着,索性成不成来个干脆了当。 招娣羞红着脸,抿着嘴垂头也不吭声,直到宝珠婶子问完之后,才低低道:“我听娘跟婶子的......” 说完,她又涨红了脸瞪了一眼六子,然后就跑开了。只留下林宝珠同张秀娘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个欢喜的笑来。女儿长大了,有了自个心思,不过到底脸皮薄。 而六子一见招娣瞪自己还一句话不说的跑开了,心里顿时急了,立马就要不管不顾的追过去。也亏得林宝珠反应快,一声吆喝把人喊住了,不然让府里打杂的下人瞧见了,还不知会传出什么难听话呢。 “大嫂,招娣的意思可是不乐意?”六子急得抓耳挠腮,恨不能直接追了人问清楚。 别看他平时给大哥出过许多鬼主意,可那大多数也都是打话本子上听来的,多是不靠谱的。再加上他一直都是同大老爷们打交道的,真没那么多细腻的心思,也就吹牛打屁时候说几句调笑的话,实际上长这么大,他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上次被人请去画舫吃酒,就因着怕伺候酒水的歌姬靠到身上,他当时就跟逃跑似的跳船跑了。为了那个,后来他可真没少被兵营里的兄弟笑话。 而现在看招娣也不搭理自个,直接就走了,六子能不着急么? 林宝珠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摇着头道:“你着什么急,还不赶紧回家去准备提亲礼。然后让人帮着置办聘礼聘书,我跟你说三媒六聘那样都不能少。” 被大嫂这么一说,六子才怔怔的跟做梦似的,然后求救般看向秀娘婶子,等得了点头应承,他才哎哎哎着,欢天喜地地跑开了。可是看的张秀娘也跟着发笑起来。 这件事儿就此算是初定下来了,后来求亲跟下聘的事儿,自然也是行的很顺利。因着林宝珠如今同张秀娘以嫂妹相称,所以招娣也是以护国公府堂小姐的身份定的亲事。 三月初六,宜嫁娶。也是六子同招娣大喜的日子。虽然算不得是多么隆重,但因着张满囤跟林宝珠的面子,朝中也来了不少人,而兵营中许多兄弟也告假来热闹了一番。 原本不少人还纳闷张满囤跟六子果真是兄弟情深,明明发迹了,却依旧对乡下妇人情有独钟。尤其是六子,怎么着也算是个新起之秀,就连九卿家的千金也多少仰慕他呢,少年将军年纪轻轻便是五品官职,还愁日后没有通天的前程? 可偏生,让人惊掉大牙的是,突然就冒出一个乡下女子成了他的新婚妻子。 还没等人惊讶诧异够呢,却见张记各地的铺子都派了人前来祝贺,那一车车的贺礼早在大婚之日前一日就在国公府门前排开了。端是那稀罕的喜洋玩意儿,还有不少有钱都买不着,如今只是张记自己生产还未入市的物件,就看的多少金尊玉贵的闺阁小姐跟妇人眼馋。 第二百六十一章 第二百六十一章 迎亲队伍排场热闹的一路前行,前面是吹吹打打的吹鼓手,各个都穿着喜庆的衣裳,那唢呐跟鼓上都贴着大红的喜字儿。而后紧跟着的是大红的花轿,左右是四个丫鬟跟两个老妈子,也都穿着崭新的衣裳,手中还拿着篮子时不时向四周抛洒糖果跟铜板。 路上看热闹的人得了赏钱,自然高兴,只是也有人说道:“真不知道那小将军怎就想不开,非要娶个乡下闺女,还搞的这般排场,莫不是那闺女国色天香?” “可不就是说的,光听说她出身张记,颇有些身家,但就算丰厚难不成还能比得上京城的各位小姐?我可是听说,小九卿之一的太常寺卿家狄小姐可是寻死觅活的要嫁给这位跟随护国公的小将军呢。想那狄小姐,也是长安城中有名的才女,其大哥更是在江南优渥之地任职,家中家底不知几何......”说着,那开口的男子就忍不住咋舌感叹,“真真是可惜了,只盼小将军日后莫要后悔。” 他这话音还没消散呢,就见后边随性的抬嫁妆的队伍依次经过了,整整五十六抬嫁妆,却不比旁人家嫡女小姐差上几分。且看那箱子,第一抬虽然轻巧,但上面却明明白白摆着一沓用玉如意压着的纸张。还真容不得人轻视,大周朝约定成俗的规矩,若是嫁妆里有地契庄子,那就以纸张替代,而眼下瞧起来,明晃晃的告诉世人,这位新娘子陪嫁的庄子地产不止一二。而后五十抬虽然严严实实,不过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人,也能瞧清楚抬嫁妆的两位壮汉紧皱眉头显得很是吃力。而后面几抬,因着是全套家私,所以并未装箱,上好的黄花梨木家私跟紫檀木家私,这要是放在寻常人家,可是都够几辈子吃用了。 如此,可不是狠狠的打了人群中嘲讽招娣招摇的人的脸?怕是许多富贵高门人家,都拿不出这般丰厚的家底。就算是功勋人家,要拿出这般五十八抬实打实的陪嫁,估计也要好生掂量掂量。 鼓乐声在长安城的街道响起,随着八抬花轿行至一出府邸门前,边上随行的媒婆就笑着喊道:“新娘子下轿咯。” 之后各种仪式章程自有人指点提醒,而盖头之下的招娣,在被六子温热的手牵住时候,心才彻底安稳下来。想到娘亲跟婶娘说的那些话,她心里一片甜蜜。 原本以为幸福的日子也就如此了,却不想就在六子跟招娣新婚后第二天,朝中就出了事端。而京城中,原本的守卫军全被换成了禁军跟虎贲营的人马,之前本是繁华之处,眼下也时时能看到列队而过满身寒气的将士。一时之间,京城上下人心惶惶,就连婚假还未结束的六子,也因着担忧没等回门就又随着张满囤回了军营。 好在招娣是个明白事理的,纵然不知道京城中有何变故,却也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拖自家男人的后腿。甚至为着安全起见,也为着不让六子分心,在回门之日,她自己带了丫鬟仆人携带回门礼回到了国公府。 因着突如其来的全城戒严,再加上兵士日夜在街上巷子里搜索寻找,闹得就连众多大臣都大气不敢喘。稍有门路的,眼下已经开始寻找退路了。 “回禀太子,龙禁军已经按着计划潜入宫中,且皇上身边也已经安排了人保护。” 得了回禀,太子睿王的表情才稍显轻松,他目光犀利看着图纸上的标记,半晌才眯眼吩咐道:“护国公,东华门与西华门就交给你了,这一次无比一击即中,再不能给老四老五老六任何机会。” 果然,天底下最好用的手段就是撺掇人谋反,而最好解决夺嫡之争的方法,也是谋反。一个谋反,注定会将所有人牵连其中,看就看到底有多少人心怀叵测意欲站队。 为着这盘棋,睿王等人可是布局许久。甚至能忍了老五把手伸向兵部,并且借由他管理户部的便利,将军饷跟粮草据为己有。更甚至,皇上暗中默许他几乎掏空整个国库。为的就是将他的胃口养肥...... 私通外敌谋朝篡位,只这两项,就足以让心有异动的皇子全军覆没。 宫里凤鸾宫中,皇帝斜靠在床榻之上被皇后细心照顾着,而边上赫然就是一身戎装佩戴刀剑的五皇子。而边上则是他派人压来的文武百官,当然,还有几位宗室皇亲。 皇上身子孱弱已有数日,眼下行动不便满面颓然,只靠躺在龙塌之上,冷眼看着底下的种种并不开口。 “朕问你,你可知自己这是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皇帝虽然处于弱势,但却也是经历过风雨洗礼而稳坐朝堂的。能当皇帝的人,怎会让自个处于狼狈境地? 五皇子只当他是强弓之末,颇为不耐烦的挥挥手,阴恻恻说道:“父皇还是别担心我是如何了,您身子不适,儿臣心疼您,只想帮您做些事罢了。日后,您还是安安心心颐养天年,莫要操心国家大事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他就直接扯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空白圣旨,傲然笑道:“所谓成王败寇,日后史书上只会写道隐太子睿王意图谋反,儿臣是迫于无奈才替父皇清理门户清君侧的。父皇,还请即可就写下退位诏书,你我毕竟父子一场,若要刀剑相对怕是会伤了情分。” 这句话落下,底下就已然有几个早就归于五皇子阵营的大人,包括文昌侯跟林大人两个无足轻重的,早早就跪在龙塌之下冲着五皇子高呼万岁了。而紧随其后的,则有岳大人同几个平日里也算活跃的宗室皇亲。 不过最让皇帝没想到的却是,这些人中,竟还有他一手提拔本该是太子阵营的守卫军许三等人。更让他吃惊的是,连老四老六也站在了他一侧,而边上更是堂而皇之站着几位宗族皇叔。 随着这几位站出来表忠心,少顷之后朝中多位重臣乃至武将,愤愤越队而出,而许多原本摇摆不定的大臣,这会儿见五皇子竟然掌握了禁卫军虎贲营于守卫军,自也不敢再观望相继而出。 不过两刻钟,朝中十之七八的朝臣已然归顺五皇子。只余下那些真正属于帝王心腹之人,护着皇上跟皇后被五皇子带人围困着。 “父皇,儿臣劝你还是别做困兽之斗的好。”五皇子见皇帝面色冷凝,目中满是怒火,不由嗤笑道,“三哥这会儿估计正自顾不暇呢,京郊大营遇袭,粮草被烧为灰烬。估计这个时候,辅国将军已经派人围困了三哥等人,一时半会儿他是脱不开身来救您的。”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前些日子儿臣担心父皇身子,就压下了南方水患的消息。只是往年水患之后都会瘟疫横行,且南疆总会趁虚而入,也不知今年会如何。所以为着天下苍生考量,还希望父皇早些把玉玺交给儿臣,也好让儿臣帮着平乱不是?” 见老五居然敢动守卫京师的京郊大营,而且居然引狼入室同南疆之人联手动摇大周南方局势,他心中怎能不着急。历来水患就是南方最可怕的天灾,尤其加上瘟疫之后,怕是又要浮尸千里,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饿死冻死病死的老弱病儿将会不计其数。一想到这些,刚刚还只是稍是淡然冷漠神情的皇帝,瞬间就成了真正的怒目相对。 “混账东西,你这是要动摇大周根基,将祖宗基业毁于一旦啊。朕就是死,也定不能让你如愿。”这般一动怒,他当下就急火攻心生生喷出一口鲜血来。这一吐血,当即就是的边上许多心腹大臣神魂俱裂,而却也更加坚定了投靠于五皇子之人的决心。 而对于这份变故,也惊的皇后连连安慰。不过在面对谋反的五皇子时候,却同皇帝同仇敌忾丝毫不泄露半分不安与惶恐。 “老五,你若不想被天下人唾弃,就赶快宣了御医前来给皇上看诊。否则本宫同整个贾家都将会与你不死不休,你也休想如尝所愿。”皇后本是贾家嫡女,只是为了避免外戚专权,所以贾家一直未曾被重用。不过饶是那般,贾家在整个大周却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只因着贾家老太爷也曾是开国功臣,后封天下兵马大元帅。奈何后来贾家一门俱是女眷,而无人承袭衣钵,先帝为了示下恩/宠/,才点了如今的皇后为当今正妃。 “罢了,既然父皇不肯享清福,那也就不要埋怨儿臣手段狠辣了。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罢,五皇子假意叹口气,装模做样道,“太子意图谋反,今废黜睿王太子之位。然东宫关乎国之根本,加之五皇子救驾有功,特令其监国。罪太子罪行滔天,引得上天将罪大周百姓,又使得皇上病重,吐血不治,其罪当诛。左丞相、兵部侍郎等人因协助太子谋反叛乱,被当场射杀......”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二更 第二百六十二章 说罢,他扬声下令道:“来人,将左丞相一干人等压入天牢。另外,给我围了乾清宫正元殿跟福寿宫,传令给外面的禁卫军与守卫军,若无我命令出宫者,不拘身份格杀勿论。” 随着左丞相几人高声呵斥,一队穿着铁甲的将士肃然自殿外而入,手中刀剑磕碰发出乒呤乓啷的森冷声音...... 而京城之中,就在这个时候,也发出了一阵阵火炮轰鸣的声音,只震得脚下的土地都颤了许多下。就在这个时候,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也随着一路尘土入京,却在城门之前被人拦住,直接绑了拖拽而去...... 只是就在这个关头,辅国将军穿着冰冷泛光还带着血渍的铠甲入了殿中,似是看不到众人只见的剑拔弩张,他只抱拳行礼道:“皇上,臣不辱使命,已将守卫军跟虎贲营众将士拿下,如今京畿禁军已然控制了皇城。” 五皇子面上的笑还未落下,却见辅国将军熊将军居然似是没有看到自己一般,直接越过自个上前。而且行为举止之间没有半分尊重,正是心中不悦想要开口斥责呢,却不想未等他开口,就已然有些肝胆寸裂。 “熊将军,你想干什么?难道要谋反不成?”五皇子气急,怒声呵斥,原本俊俏的面孔也扭曲的显出几分狰狞,他声嘶力竭的想要把辅国将军吼醒,“将军可知,你已是父皇跟太子的弃子,只有跟随我,才能再受重用!” 然而熊将军并不被他的话所影响,理都不理会一下,只跪下冲着龙塌之上的帝王复命:“且臣已经拿到五殿下同南蛮勾结的罪证。只是......只是臣为曾想到,五殿下为着权势会丧心病狂到让人在江南一带散播瘟疫,且借了兵部侍郎杨大人的便利,压下南疆八百里急报,使得南蛮如今气势嚣张,对滇南百姓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这下,随着五皇子而来,但却一直同熊将军一般忠心于皇上,但为着演戏不得不挟持着朝中大臣的禁卫军,这会儿也赶忙退开一些跪下请罪。 之后被五皇子唤进来,本是要控制左丞相等人的将士,也转而将五皇子同其身后的大臣团团围住。如今殿中才是真正的杀气正浓,而刚刚投靠了五皇子的墙头草,也都神魂俱散,只仓皇不定的连连磕头求饶。 只是纵然他们再哭天喊地,都无法掩盖自个的罪行。无论何时,投向谋反的皇子阵营,已然是形同谋逆了,论罪当诛。众位将士可不管他们的高声求饶,得了帝王的示下,直接拖了人关入天牢。 而后就在五皇子还做垂死挣扎时候,只见怀远小将军六子入内,跪地复命:“启禀皇上,京郊大营之中已然肃清,曹袁力等人伏诛,且太子也已经率人控制了京师。眼下,所有参与谋反之人惧已在押。” “好,你带人处理了守卫军跟虎贲营,另外继续清理皇城,所有参与南疆之事的涉事官员,皆诛九族。”擦拭干净嘴角的血迹,皇帝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挥挥手,面色灰白吩咐人把五皇子等人押下去。 一场谋反就这样消弭了,而同五皇子又牵连的一干人等,皆被压入天牢。或是斩首或是诛九族或是流放三千里,总之是无一例外。而就在林大人一家被戴着脚镣被人推搡出府门时候,恰好碰上从宫中复命完急着回府的张满囤,却见那林大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就挡住了张满囤的马匹。 “女婿女婿,你得救救我啊。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皇上圣查之下一定也不会放过宝珠跟你的......”林大人披头散发,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喊道,“要怪你就怪那毒妇,是她要祸害宝珠,与为父无关啊......” 现在的林大人哪里还有之前的得意洋洋跟斥责林宝珠时候的满腹心计?他也不想想,当初先是意欲攀附,见攀附不成却要下狠心毁掉林宝珠。也就是碰上林宝珠身后所代表的利益,如今早已不只是一个小小的商户了,否则怕是早被流言中伤。也幸得张满囤不是那种任人挑拨的人,他对媳妇一心一意,这辈子就认定了,就算天下人都指责媳妇都传媳妇的闲话,他也觉得自家媳妇是最好的。 若是换成别人,谁能知道眼下被他们泼了满身脏水的妇人如何自处?且不论是不是庶女出身,就直说林家让人放出的林宝珠不清不白,怀个身孕也是内有乾坤怕是德行有亏或是不守妇道而来的,那不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么? 张满囤早就恼恨林家多次生事儿,哪里还会救他。眼下,就算挡住了去路,他也没有下马的意思,只敲打着手中的马鞭,面容肃然冷峻,沉声道:“我媳妇是好是歹至少没有害人的心思,再者她入的是我张家的户籍族谱,与你林家又有何干系?” 随着这一处意外,边上早就围了来看抄家热闹的百姓了。大家本就心里敬仰护国公这个一等将军,再加上林宝珠自宫宴之后名声极高,哪个靠着家里一亩三分地吃饭的庄稼户不感激?尤其是对于没有银钱购买张记研制的粮食种子的穷苦人家,张记查明之后皆可先行赊欠给,待到来年丰收再还了种子钱就好。 这样一来,不仅对于朝廷极为有利,使得朝廷的负担压力减少许多。更重要的是,让广大老百姓受到了巨大实惠。 于是,听得林大人一番厚着脸皮的话之后,可是有人忍不住直接一口吐沫呸了上去。 “可莫要给自个脸上贴金了,人护国公夫人是活菩萨,你们林家能教养出来?” “就是就是,没得脏了活菩萨的耳朵,被人这样攀附,真够糟心的。” “依着我看他就是瞧着护国公夫人心地善良,不然也不敢这样吧。”说着,就有激愤的汉子直接冲着张满囤喊道,“国公爷,对于这种人直接给甩两鞭子得了,咱替你做主,不算你仗势欺人随意伤人......” 几乎不过片刻之间,林大人就被淹没在了人群的唾骂跟嫌弃声中。谁也不是傻子,哪个不知道林家虽然是个小官,但那也是在京城有门有户的人家,要护国公夫人真是他家小姐,就算是个庶小姐,哪里有道理被嫁到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也有心思通透的,随着林大人哭喊的话,可不就自动补脑出了一出心善庶女被欺压最后被抛弃到山村的事儿?这年头,闲着没事儿时候,大家伙可不就指着瞧富贵人家的乐子当茶余饭后的谈资?于是,林家眼下就成了人人踩扁的所在了。 而想着去迎一迎自家男人的林宝珠,也在门前看到了游街示众的一干罪臣,其中就包括林大人一家。也不知怎得,她却愣在了府门之前半晌没回过神来,直到自家汉子下马担心的把她搂进怀里,她才堪堪反应过来。 “媳妇,你没事吧。”张满囤一脸担忧,生怕媳妇是受了寒或是怎得。心里惦记着,他可就伸手攥着了媳妇有些发凉的手,说道,“下次莫要在外头等着了,天儿冷了,外面凉。” 被自家汉子那双粗糙的大手捂着,她嫣然一笑,“以后我可不等着你了,不光是冷,还怪累的。” 说罢,她也不提林家人的事儿,只在踏进府门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瞧着那行被游街的人渐渐远去,只留下许多百姓挎着篮子追着丢烂菜叶子,她才淡淡叹息一声。 当晚,许久不作梦的林宝珠,在梦里居然遇到了一个人。确切的说,是遇到了原身,破败的小院子里,阴暗潮湿的房间,原身垂着头死气沉沉的模样。 她看着心里难受,就好似不受控制一般推开了房门,向着原身走近。理智上,林宝珠是忐忑的害怕的,生怕这场梦会把她带走,也怕原身要回来。 可她却醒不过来,离不开那个院子。 然而最后让她担心的事儿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只记得原身抬头,与她相视一笑,接下来的事儿她再无印象。一直到听见一个声音不停的在迷雾之中喊着她,“媳妇,媳妇,醒醒啊......媳妇......” 可在她要追过去的时候,又听到另一个很是熟悉的声音,似乎也想要唤醒她。然而,方向与刚刚那个汉子的方向截然相反。 “宝珠,你醒醒,宝珠......医生......”林宝珠觉得头疼的像要炸开了,只觉得两股力量不断撕扯拉拽着她,迫的她冷汗涟涟大呼一声惊醒过来。医生?她是回来了吗? 瞧见媳妇醒了,张满囤赶紧一把搂住,红着眼眶上下打量半天,最后才哽咽着道:“媳妇,你没事儿吧,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唬我......” 而此时,林宝珠才发现,不光是自家汉子,连边上的香茗几个也都红着眼眶。而刘嬷嬷抱着的臭小子,更是哭的一抽一抽的,瞧见她睁开眼做起来,划拉着手脚就要往过扑。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三更 第二百六十三章 等醒过来,林宝珠才知道,自个这一昏睡竟然足足睡了五日之久。她脑子里晕晕乎乎,浑身上下竟然提不起一丝力气来。不过听到自家儿子咿呀咿呀的声音,她还是强撑着靠在自个男人身上,让刘嬷嬷把臭小子放到床上。 许是小家伙儿也是被逼急了,一放到炕上,就直接翻了个身啪啪的拍起了林宝珠身上的被面。那圆鼓鼓的眼睛里,全然都是豆大的泪珠儿,看的林宝珠心疼抽痛。 她不知道儿子这几日看不到自个逗着会不会害怕,但却知道,她现在整个人都被那小眼泪珠儿唬的眼中酸涩。还没等她把儿子抱紧呢,就见那小家伙已然借着她的动作直接扑过来搂住了她的脖子。 “呜呜呜......”似是害怕娘亲再丢下自己,小家伙儿手脚并用的就是搂着娘亲的脖子不撒手,那本是明亮清澈的眼睛连带着眉头跟额头都哭的红彤彤的。而边上大丫几个,也不住哽咽着,最后还是林宝珠招招手,笑着叫了大丫到跟前,她才一头扎进娘亲怀里跟着吊起眼泪来。 张满囤在边上看的,从之前的心生不宁生怕媳妇真就不好了,到眼下只留着担忧。说实在的,这几日所有的太医甚至御医都来过了,每每诊断都是唉声叹气的直摇头,说是媳妇得了失魂之症,药石无用。 可是他不相信,所以无论旁人怎么说,他就是不离开媳妇半步。说实话,就在御医来过之后,他的心也不是没有沉下去过,整个人堵得难受,不愿意言语不愿意动弹半分,就只想哄着媳妇赶紧睁开眼。 为着守着媳妇,他甚至几次抗命未去军营。是啊,若是媳妇都不在了,要旁的还有什么用? 那个时候,张满囤才真真切切发现,无论自己站在何处,可对于媳妇却依旧无奈而无力。在媳妇昏迷时候,他几乎是强忍着悲伤,跟媳妇说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而且媳妇爱洁,所以纵然他心里惶恐,可依旧不敢耽误给媳妇擦拭身子。那时候,他还抿着嘴看着床上没有一丝反应的媳妇笑道:“媳妇,你要是还这么睡着,我可就真不管你啦,等你醒了才要懊恼呢吧。” 那般说着,他的动作却依旧那般轻柔,似是生怕弄疼了媳妇一般。 “媳妇啊,你就是拿住我不敢弄疼你了吧。”张满囤亲亲媳妇的额头,心想许是自个真粗手粗脚了,就能叫醒媳妇了。然而,无论如何做心理建设,他依旧下不了狠心加些手劲儿。 直到第四日时候,张满囤看着越发消瘦的媳妇,整个人都开始弥漫着一股子绝望的气息。他知道媳妇最在意臭小子,所以每天都会抱了臭小子过来小声同媳妇说着逗笑的话,却不敢让臭小子真上去闹了媳妇。 许是长期的自律支撑着他,没让他在这个时候垮掉,也能让他一心在媳妇身上,所有照顾的活儿哪怕只是润润嘴唇,都不愿意加以香茗等人的手。 而于此同时,在大周最处于危难时候,护国公却闭门不出,可不就惹了众人非议。然而无论外面的人是怎样恶意揣测,亦或者是议论纷纷的指责他的,他都全然不在意。 直到后来传出护国公夫人不好了的消息之后,市井间的许多传言跟指摘才稍稍平息了一些。毕竟,老百姓多少人都受惠于张记,受惠于护国公夫人,他们心里焉能不知? 可就算外面为着他的事儿吵得天翻地覆,南方水患后又瘟疫肆虐且匪患横行,偏生这个时候,滇南至谟南一带被正被南蛮控制,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如今天下多少人都等着看护国公这个一等奖军再披上战袍呢,却不想他只顾儿女情长了。 而一心只挂在媳妇身上的张满囤,却全然无所谓。其实自打他同媳妇交心之后,这种不安跟难言的苦涩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那种感觉,就好似又回到了当初一个人时候,举目无亲四下无助。不,甚至比那个时候更加冰冷疼痛,那种感觉弥漫到整个心扉,让他渐渐开始懦弱开始翻悔离开了桃树湾一心建功立业了。 他宁可还回到过去,只做个浑浑噩噩人人惧怕的骇人汉子,然后守着媳妇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哪怕会让人嘲笑,会让人觉得他是吃软饭的,也总好过媳妇会离开。 这么想着,张满囤就闭着眼搂着媳妇在胸口,然后为她掖好被角一同睡下。只是,黑暗中,眼角的泪水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如今看到又有了许多生机的媳妇,哪怕依旧孱弱,身体依旧单薄,可是他光是看着就觉得安心。 瞧着屋里几位主子又哭又笑的模样,刘嬷嬷也揉了揉酸痛的眼眶,然后拉了香茗几个伺候的丫头退出屋子。于是,房间里就只剩下一家四口细细说着贴心的话了。 外面温暖灿烂的阳光透过琉璃窗户照进屋里,投在林宝珠身上,将她那一脸温暖恬静的笑意映的格外柔和,也格外美好。 本来几个人都还是满满的心酸呢,却没想到臭小子张晟瑾张着小胳膊一个鲤鱼打挺的要起来,奈何他太小了既不会坐也不会爬呢,再加上林宝珠刚刚醒来正没什么力气呢,这么一闹可不就直接脱了手落在被子上?本来吓的林宝珠登时瞪大了眼伸着手要去接,哪里知道,那臭小子还当时跟他玩闹呢,被掉了也不哭闹,反倒是咯咯咯咯的踢腾着小腿儿得意起来。 于是刚刚几口人的那点小酸涩瞬间就消失了,而张满囤也伸手捉了不断翻身的儿子进怀里,然后狠狠亲了一口。自然的,大丫也欢喜的依偎在娘亲身边,看着笑得格外欢畅的弟弟开心呢。 屋里一阵欢声笑语之后,香茗就端了些米粥跟青菜送了进来。夫人刚刚醒来,胃口已经空了许多天,怕是也吃不下大鱼大肉,也是想着夫人的口味,她们连着五日了厨房都不敢断了温热的小米粥。 吃过饭,林宝珠身上的力气也就稍微多了一些。至少面色没了刚刚的苍白,而且也能跟着说几句打趣儿的话了。 随着林宝珠的身体转好,御医再次被派了过来,得了准信,张满囤才匆匆进宫去谢罪。自然地,太子睿王也跟着同去了。 之后林宝珠也是被香茗几个按在床榻上休息,自然地,一屋子的嬷嬷丫鬟说说笑笑的,再加上大丫时不时撒个娇或是害羞一下,还有臭小子嗷嗷的欢快模样,可是让林宝珠觉得身子舒爽了许多。 只是眼瞅着入宫的张满囤,到了傍晚时分还没回来,林宝珠不由得有些坐不住了。她心中烦躁,面上却也不好当着俩孩子表露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吩咐秀丽跟冬梅去外头迎一迎瞧瞧老爷怎么没回来。 等到申时都过了,张满囤还是没个信儿,可是让林宝珠彻底急了。上一次他在宫里晚归,就遇上了出征的事儿,而眼下刚过了五皇子谋反,京城之中还笼罩在阴云之下,听说南边也不太平,可别是...... 随着夜色降临,林宝珠内心的不安也越发严重了,她先打发了大丫去用饭。见大丫似乎有些不放心她,她才笑着道:“你跟嬷嬷先去哄了臭小子睡觉,这会儿他可是粘你的很,怕是你哄着才好听话呢。今儿娘身子有些乏了,可没那么多精神头跟他闹腾。” 见娘亲这么说,再看娘亲脸色也确实有些不太好,大丫也不耽搁了,又担心的问了几句,才赶忙带了晟瑾随着刘嬷嬷跟春喜一同离开了。 眼见夫人心神不安忧心忡忡,似乎就要忍不住下地自个出门去候着了,香茗赶紧上前拦住。好说歹说的,总归是又安抚着了她。 而就在这个关头,秀丽跟冬梅也回来了,打着帘子让外头的人进来。这会儿林宝珠才看清楚,自家汉子是被人架回来的。 “大嫂,大哥受了罚,如今身上还带着伤口,我先去叫了府上的府医来瞧瞧。”六子跟黄礼拖拽着张满囤进了屋里,见到林宝珠,也顾不上说旁的,只小心翼翼的把人安放着让他趴在床上。 都不用上前查看,光那冲鼻的血腥味,就足以让林宝珠心头一颤了。等到人放到床上,看清楚自他黑衣之上浸湿的血迹时候,更是让她心中刺痛心疼。 林宝珠点点头,也不歇着,在六子跟黄礼出去之后,她赶忙让香茗叫人送了热水进来。而后,她则试着帮着自家汉子褪去带血的衣衫,然而许是时间有些久了,那衣衫竟然粘连在了他身上,想了想,她干脆让人拿了剪子来一点一点把那汉子的衣裳剪碎。 随着中衣被剪成条状慢慢拉下,林宝珠也看清楚了他身上的伤痕。那伤痕似是鞭笞而出的,条条都皮开肉绽,打眼一瞧就能猜得出施刑者用了多大的力道。而满是干涸血水的伤痕两侧,也早已有些红肿青紫,再配上他后背上贯穿前后的伤疤,真真是骇人又难看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只是这幅惨状落在林宝珠眼中,哪里会生出惧怕?她小心翼翼的用棉花擦拭着血迹,查看每一处伤口有没有别的不妥,每每感到手下的肌肉绷紧,她手上的动作就更加轻柔了起来。 清洗过伤口之后,林宝珠又不顾张满囤的劝说跟安慰,仔细检查了他身上旁的地方,见并没有别的伤口,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媳妇,别担心,只是看着流血了,其实也比不得当初被野狼抓的那一把严重。”张满囤扯出一抹笑来,见媳妇眼眶红红的满脸担忧心疼模样,不由咧嘴安慰起来。他倒是想装做面色如常,奈何这次实刑的是皇上身边的高手,哪个不是一等一的个中好手,要打疼他还真不是难事儿。 林宝珠抿着嘴,还真没再像以前为他上药那样故意手上用力了,反倒是拿了自个的帕子给他擦汗。一起过了这么久了,连孩子都三个多月了,她哪里看不出自家汉子是强装不痛还是真的不在意? 如今的伤痕,看着似是不比野狼那次严重,可若是仔细打量还是能看出内里另有乾坤的。就只说那伤口左右红肿如水泡那般的皮肤,就知道怕是疼到了极致。况且,能让自家汉子那张黝黑的面庞失了血色,就连嘴唇都发白了,能没事儿?说来说去,不过是安慰她罢了。 不过她也不拆穿,只又念叨了许多话。其实也许连林宝珠自己都没发现,只有在她极度不安心疼的时候,才会这般喋喋不休的唠叨,甚至许多话都是不讲理的。 听着媳妇的念叨,感受着媳妇小心轻柔的为他收拾伤口,张满囤只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说不出的喜欢,哪怕身上疼的要死,也挡不住他缓缓裂开的嘴角。有媳妇真好,怎么着都好。 又过了片刻钟,府里之前为了给林宝珠看诊方便而特地留下的府医就匆匆赶到了。查看过伤口之后,连连赞叹夫人的细心。诊脉之后,他断言老爷并无内伤,这才让林宝珠稍稍安心了一些。 府医留了伤药,说稍后让夫人帮着老爷涂抹退开,一夜三次。之后又开个方子,让人去熬药,倒不是因着有什么暗伤,而是为了防止老爷夜里因着伤势发热。 夜里,林宝珠就守着张满囤休息,说是休息,其实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呢。每次该换药,或是该服药了,她都片刻没有耽误过。天寒地冻的时候,也就屋里因着地龙还暖和一些,就算暖和,可若是放在平时,林宝珠也是不愿意离开被窝的。 接下来几日,张满囤因着伤势告假在府中养伤,之后听说皇上一连排了辅国将军熊将军与征南将军去滇南对南蛮用兵。一时之间,朝堂上下皆传言,护国公因着私心惹怒皇上,被皇上厌弃了。 不过这也方便了林宝珠跟张满囤,俩人眼下可不就是关起府门来悠哉游哉的过自个的小日子。当然,那也是因着大丫跟招娣几个能干,把张记的生意打理的极好,压根不用林宝珠多插手。 与张满囤在朝堂受到冷遇相同的是,六子这个怀远小将军也受到了牵连,如今也跟招娣在家过着蜜里调油的没羞没耻的小日子呢。当然,张秀娘这位两方唯一的亲人,也早早就被接去了六子府上享福。 平日里,有张记送来的各种反季蔬菜跟吃食,可是有林宝珠琢磨的。除了有下人帮着搭手之外,许多时候,都是她亲自下厨做菜。无论是酒酿还是香辣肉段,或是极为诱人的鱼汤饭,都让人垂涎三尺的,所以每每她要下厨,那府上的厨娘都恨不能全把手艺学过来。 好在她也不藏着掖着,只要有人问起来,她也都会细细教了人方子。 而六子几个最喜欢来蹭的就是火锅的,实在是在国公府吃的火锅,虽然用的也是张记的牛油底料。可架不住,跟自个在家涮的就是不一样,怎么说呢,味道要更浓郁更香醇。 倒还真不是林宝珠能点石成金,而是她习惯了在涮锅时候,先用油把香辣牛肉底料翻炒一下。本就是红彤彤辣的人浑身冒汗的香辣底料,经过炸过葱姜蒜的油翻炒,瞬间划开变得香喷喷的。就算不涮菜,光是就馒头吃,都能下一盘子馒头了。 寒冬腊月的时候,一群人凑在一块满心欢喜的吃着滚烫鲜香的火锅,那滋味别提多美了。本来也都是知根知底而且一同生活了许久的,谁也不是扭捏拿架子的人,吃起饭来倒也不拘束。在加上林宝珠向来不乐意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自然地,每次吃饭,桌上都是笑语连天的。 待到正月里快要过的时候,皇上下令由太子睿王亲自携带赈灾灾银八百万两南下,同时命护国公同行。此番前去多少风险暂且不说,只说林宝珠这边,就在得知自家男人要去赈灾之后,第一时间收拢购买了几车药材。 自然的,就在南方闹灾的第一时间,她已然下令凡是江南一带张记的庄户跟铺子,低价把存粮投入粮行。绝不坐地起价,也绝不让老百姓因着粮价飞升而吃不上饭。 且不说江南别的囤粮想要发财的粮商是如何憎恨张记的,只说宫中,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后皇后,接连送去赏赐到国公府。也正因为这样,皇帝才能先行处置谋反之事,才令太子离京。否则,朝廷又哪里来的当口掌控局势? 然而世人皆以为太子殿下的江南之行是为着赈灾,却不知,他还要铲除盐帮等已然与官府分庭抗礼的帮派。其实朝廷也清楚水至清则无鱼,甚至容忍一定范围内的帮派存在,但那却不包括他们可以眼看着帮派做大与朝廷对抗。 待到三月里春暖花开时候,林宝珠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收到自家汉子的书信了。就连张记商队回来,都说再无他的音信。一时之间,她如何能安心? 那个汉子自打去了江南,就算是同帮派拼杀时候,都不忘捎信回来。为的就是怕她心惊胆战寝食不安的记挂着,可眼下音信全无却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宝珠呆呆的看着书桌上已经被她来回翻看了许多遍的信,看到有铺子传信说瘟疫虽然得到控制,但却依旧没有根除,甚至有人说要将人集中到一起任由患病之人自生自灭。而好似有人说,太子带了人亲自入了疫区,下落不明。 若那消息是真的,那自家汉子怕是也在疫区,如果此时封闭疫区任人自生自灭......一想到这里,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若是那般,自家汉子定然也陪着太子殿下在疫区之内...... 而就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刘嬷嬷也抱着臭小子过来了,如今臭小子已然有六个月了,早就会坐了,时不时的还想让人扶着往起蹦跳。他瞧见娘亲的身影,一双小手再不肯搂着嬷嬷,拧着身子就往外扑过来,只看的林宝珠心惊胆战哪里还能顾得上刚刚的担心? 进了娘亲软乎乎的怀里,晟瑾才高兴的咧嘴笑起来,那刚刚冒了小牙的嘴巴咿咿呀呀的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口水却流了哪都是。自打过了五个月,小家伙儿明显的显得大了许多,若是放在床上指不定就滚过来滚过去的滚到了哪里去,所以林宝珠干脆就让人在屋里的地上铺了毯子,也免得他打高处摔下去碰疼了。 搂着儿子胖嘟嘟的身子,林宝珠的心也稍稍踏实下来。她脑子里混沌一片,索性也不为难自个,只抱了儿子绕出书桌去窗户下头的软榻上玩闹起来。 这会儿软榻上还放着小炕桌,上面摆着几盘点心,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让人撤了呢。就见一只小胖手打她怀里伸出去,也没个准头胡乱在哪盘子云糕上头抓拿起来,那云糕本来就是酥软的,再被臭小子一通乱抓,可不当时就碎成了渣渣? 偏偏臭小子毫无觉悟,哪怕弄的身上软榻上到处都是,却还咧着嘴得意呢。林宝珠刚想训斥,就见小家伙儿眨巴着清澈可人的大眼睛伸手一个劲儿往她嘴里塞。 眼下晟瑾也不过是六个月的奶娃娃,就算喜欢抓拿物件,可到底准头还是不够的。若是大一些的还好,碰上小物件,简直就跟祸祸一般。而他满手的点心渣,往林宝珠嘴里一塞,可不就直接涂了她满脸都是? “哎哎哎,夫人快看哎,小少爷真孝顺,在喂夫人吃点心呢。”没等林宝珠笑着戳戳儿子的小脑袋呢,边上伺候的春喜就先一脸惊喜的笑起来,那模样就好似遇到多稀奇的事儿似的。 春喜那就是个开心果,尤其是碰上晟瑾的事儿,就算是个小到稀松平常的事儿,也能让她惊喜连连。眼下可不就是,林宝珠跟刘嬷嬷还没有啥表现,就先被春喜那妮子挤眉弄眼的表情给逗笑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第二百六十五章 晚上时候,林宝珠想跟刘嬷嬷几个商量一下自己南下的事儿,所以在晟瑾睡着后就想倒个手,让春喜把人抱去里屋里睡。 只是还没等春喜接过去呢,小家伙儿就撇着嘴睁眼了,许是瞧出娘亲的意图,当即就委委屈屈的红了眼眶,一双小手可劲的拽着娘亲的衣裳不松。就连春喜拿了小玩意儿哄骗他,他都不理会。 林宝珠看的心酸,都说小孩子最是能感受大人的情绪,这话还真是不假。就好比晟瑾,不过是几个月的奶娃娃,却也会害怕她会丢下自个。 要知道平日里春喜一拿出玩物,小家伙哪次不是乐的屁颠屁颠的都顾不上找她这个当娘的了。那个时候,她还常常会咬着牙戳戳他脑门说句小没良心的,却不想眼下儿子真不愿意离开自个了,却惹得她心里酸涩难当。 “罢了,他这几天随着我睡惯了,就让他留在大屋里睡吧。”说着,林宝珠就把人搂在了怀里轻轻拍打着哄睡起来。也许是还担心被带走,就算睡着了,小家伙儿也拽着娘亲的衣裳不松手。 待到怀里的娃儿睡踏实了,林宝珠才叹口气跟刘嬷嬷和几个丫鬟说起正事儿来。 “南下的事儿我是思量了许久的,如今南边张记的铺子不少,而且存粮也不少。只是若只是我一封信送去,怕是许多心有贪念的人不肯全力以赴,而只有我亲自去一趟,才能加强张记对远处铺子的控制,也能让灾区多一份活路。” “夫人,这事儿不可行,且不说一路上难民如何,就是落草的草寇就不计其数,若您贸然前去只怕是不安全。”香茗几个虽然担忧,可是到底不如刘嬷嬷经历的事儿多,看事儿通透。 “再者,在这么关头,皇上也不会允许您出京的。” 眼下护国公奉命护着太子殿下携带巨额赈灾银两南下,而后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倘若真有什么意外,那护国公府上下难逃罪责。光是陷太子于危难境地,就足以让皇上记恨护国公府了,更何况一旦太子有所闪失,那后果不堪设想。 而那八百万两的赈灾银两,不论是用在何处,又或者是被人贪赃,最后这盆子脏水就只会扣在张满囤身上。 且不说张满囤能不能顺利回京,就算回来,只怕他也是百口莫辩。而灾区死伤,也将会成为他落得重罪的由头。 别看护国公张满囤跟林宝珠做了许多于国于民都是大利的事儿,甚至也得了许多赞赏跟体面,可是面对皇家,那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而林宝珠跟晟瑾在京中,就是皇帝牵制张满囤的筹码,是牵绊也是威胁。但凡张满囤有异动,先被问罪的,就只能是林宝珠娘俩。 听得刘嬷嬷隐晦的提点,林宝珠才无力的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来,她自诩也见过了场面。却依旧无法适应这种阶级分明诡辩难测的京城生活,其实她心中也清楚,这并非她不够沉稳或是不够冷静,实在是沾惹着皇家的事儿,就由不得她了。就好比眼下,前一刻还是皇恩浩荡圣/宠/优渥,下一刻就可以是威胁监视牵连问罪。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夫妻本一体,为防着张满囤心生异念,皇上真真是用尽了手段。她早些时候,只以为自家男人受罚又被撸去了一等将军的职务,错失了重披战袍疆场厮杀的机会,是因着她昏死时候自家男人未曾上朝的原因。 而今想起来,不过是为了削弱他在军中的影响,毕竟百年难得的功勋,皆落在他身上,就算最初时候不忌惮,可事后皇上怎能不担心功高盖主?也好在自家汉子这会儿还对皇家有用,否则怕是早就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了。 这么一想,林宝珠心里突然像是豁然开朗一般,眼下张记的买卖一路通畅,铺子庄子更是遍布大周各地。甚至茶叶与河滩地那边的生意,早已随着各地客商远去蛮夷荒蛮之处,而文家如今更是直接绝了自海外进货的念头,多数时候都是讲张记的货物运去海外售卖。 这一来一往,两年之内张记就已经积累了巨额财富。偏生,与此同时,张记也得了极好的名声。皇商、巨贾,无论哪一样,都足以让人侧目,也足以引得上位者的觊觎。 前世看纵观历史时候,也常常感慨,多少红顶商人不得善终。又有多少巨贾,不过朝夕之间家破人亡。那时候只是觉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要不是那些人自身德行有亏,又怎会最后生意破败? 然而当她切切实实的身处其境时候,才知道这哪里是一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话能解释的了?若非上位者有心下手,就凭巨贾富甲一方的财力人脉,又岂会在一朝一夕就落败的? 这不过是同当年戏说和绅的片段相似,最后巨额财富无论多少,可不都填充了国库? 就在林宝珠满心冰冷,浑身僵硬而不自知的时候,她手边床榻上的小家伙儿翻了个身,一脚踢在了她腿上,许是觉得没舒展痛快,小家伙儿还撇撇嘴巴呜呜了两声。而林宝珠,也在瞬间从魔怔之中惊醒过来冷汗直落。 她感受着手边上小胖脚丫的温度,看着儿子拧巴着肉嘟嘟的小身子睡得香甜。一只小手还压在小脑袋下头,另一只手则挽着花拖着小下巴,瞧着很是可人。 林宝珠看的心头柔软,也不敢再多想,只给他盖了盖小被子,见他依旧睡得酣畅甜美,才略略放下心来。 这件事儿她不能随心所欲,就算是为了儿子为了护住这个家,她都不能再不考量旁的。就算要让张记生生不息的发展,她也要先想了法子护住自个的家业。 “夫人......”香茗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脸色刷白的林宝珠,小声唤道。 此时回过神来的林宝珠,略略摇头,强扯着嘴角笑了笑。只是那笑,却比哭好不到哪里去。 “嬷嬷,明日使人递了牌子去宫里,我要给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请安。”林宝珠定下心思,既然反抗不了这个时代的规则,那就顺着它走。滔天的富贵如何,总敌不过一家人安安稳稳的在一起。 刘嬷嬷愣了片刻,不过纵然心中有些疑惑,不知夫人这个时候进宫所为何事,可到底还是恭顺的应了话。 当晚,林宝珠搂着自家软绵绵的胖儿子睡了会儿觉,只是许心里烦心事儿太多,竟然让她怎么都睡不踏实。也不知怎得,半宿里居然又梦到了原身跟那个破败阴暗的小院子,而这一次她确实从大门而入了,那大门上歪歪斜斜的可不就挂着个林府的牌匾? 第二天一早,刘嬷嬷先去往宫里递了牌子。而后,又去请了抚远小将军的夫人,也就是招娣几人过来。自然地,大小姐锦若也放下手里的生意事儿,一同来了。 平日里几个人也常凑在一块唠嗑歇着,所以这次被请了来,张秀娘跟招娣还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在进门时候,听得锦若也就是大丫小声说她娘许是为着她爹的事儿担忧呢,让她们帮着开解一番。 只是进了屋,瞧着宝珠妹子坐在床边,正瞅着床上的小肉墩玩的欢喜呢,而边上几个伺候的丫头也都跟着逗弄,倒是让张秀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林宝珠笑着招呼了人自个坐下,然后问了问招娣成亲之后的日子,见她面色羞红,而秀娘嫂子也在边上一副笑眯眯的满意模样。她可不就明白,想必小两口感情极好,少不得是蜜里调油呢。 “六子是个好的,招娣也是个懂事儿能干的,嫂子,往后你可就等着享福了。”林宝珠笑着,就把张牙舞爪的要往床边翻的抽下子捉了回去。而小家伙儿也不恼,反倒是呀呀的比划着冲着林宝珠言语了一番,然后翻了个身接着往大姐那边滚过去。 锦若早就习惯了自家弟弟占怀的行为,这会儿可不就张开手把人捞在了怀里?这人一进怀里,可就不老实了,七手八脚的拽着她的耳坠跟头绳,许是见她皱吧着脸唬他稀罕,小家伙儿还咯咯咯咯的高兴起来,然后直接抱着大姐的脸亲了上去。 他本来干什么都没准头,这一亲,直接糊了锦若一脸口水。自然地,也抓了锦若好几把,只得了狠狠的几巴掌拍在肉嘟嘟的小屁股上,才委委屈屈的老实下来。 小家伙儿挨了揍,就有些苦恼了,歪头脑袋不知大姐为什么虎着脸,不过烦恼了片刻,索性他也不想了。直接歪歪扭扭的把身子拧成个麻花状,讨好的上去蹭了蹭大姐的脸蛋,然后不清不楚的吐出个字儿道:“嗒......嗒......” 这一开口,可是让屋里的人都愣了一下,小家伙儿开口也忒早了些。或许是学着锦若刚刚说打的声音开的口? 第二百六十六章 第二百六十六章 然而后来甭管别人怎么哄着他再说一回,都没用,小家伙儿只管咧着嘴抓着大姐头上摇过来摇过去的耳坠儿玩儿。玩的兴起时候,小嘴儿还噗噗的喷口水,好在锦若也不恼,虽然面上带着嫌弃表情,可眼底里的/宠/溺却做不得假。她戳着小家伙儿讨好的小脑袋,笑着掏出自个身上的帕子给他擦拭。 几个人又逗弄了一会儿小家伙儿,林宝珠才说起了正事儿。虽说张记是她做起来的产业,可是无论是秀娘嫂子,还是大丫跟招娣,都在操持着。哪怕心里知道,甭管她做什么决定,她们都不会反驳了去,可是林宝珠就是觉得自个该跟人商量一番。 “如今张记的生意已然遍布大周,这种势头不光是压过了许多老字号,甚至许会让皇家忌讳。我想着,干脆就借这次江南水患之事,打消皇家猜忌。”林宝珠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头,见几个人都认真的听着,而没有丝毫抗拒神色,这才继续说道,“自然,我也是有私心的。我私心想着,若是交出张记的大部分产业能换的皇上减轻对满囤的忌惮,许是让满囤全须全尾的回来。” 毕竟满囤是武将,而且是对大周将士影响颇深的大将,而张记的发展又势如破竹,按着眼下势头不过三五年许是都能抵得上半个国库的财富了。 所谓武将造反揭竿而起就可行,若是再加上张记滔天的财力支持,怕是自个是皇帝也得掂量掂量了。而随着张记跟张满囤几次露脸,加上她这个护国公夫人的身份,那张记的财富早就同张满囤早早绑在一起了。 眼下也就是自家汉子未曾表现出一丝的野心,加上上次自个昏迷时候,他能为了自个几日不上朝堂当值,甚至能抗命不遵,才稍稍打消了上边的忌惮。 可林宝珠心里却清楚,怕是消除也是一时半会儿的,倘若自家男人这次从南边顺利回来,再立功劳,怕是更会让皇上心中不安了。所谓伴君如伴虎,只恐怕大周一太平,自家男人跟张记的未来也就就此断送了。 想到这些,她哪里还有心思做别的? 她心中斟酌了好一阵儿才继续说道:“我今日递了入宫的牌子,想着若是顺利,就面见皇后表明心迹,愿意让张记为皇家所用。只是若是那般,日后咱们就算行为不用受到约束,但银钱上却也不能再入现在这般年年大额分红。” 估计到时候,大头都得暗中交到皇家去。 最先开口的是张秀娘,她倒是对银钱的事儿并不太在意。本来就是,张记是宝珠一手做起来的,若是往根上说,她充其量也就是个做工的。 其实说到底,是她跟招娣占了张记的光,得了宝珠妹子的便宜。石大勇坏了良心,但她却不能不识好歹。 “满囤兄弟现在怎么样了?你这样贸然入宫,可会有什么危险?”虽然不太清楚京城里贵人们的弯弯绕,可本能的张秀娘就听出宝珠妹子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上面人会对满囤兄弟跟宝珠妹子下手? 而招娣跟锦若更是不会反驳了,俩人互相看了一眼,也跟着担心起来。生意的事儿都是小事儿,只要人在,还愁能饿着冻着?更何况,自打娘亲把河滩地的生意交给她们,她们俩的荷包也早就鼓鼓囊囊得了。就是交账时候,娘亲都没把那万两的利润收了去,反倒是让她们自个分了。 至于银钱,对她们来说本来就是个数字,就算没有金山银山的,她们也吃喝不愁。就算多了金山银山,她们每日也不过三五个干粮,几盘子炒菜罢了。 而穿着,甭说是在桃树湾时候,就是后来到了京城,她们也是跟着娘一个性子,只要穿着舒适妥帖,并不攀比什么琳罗绸缎或者是珠宝首饰。 见几个人关心的重点都没有在银子上面,林宝珠才缓缓地露出了一抹笑意。果然,她没有看错人。 待到后来六子当值回来,听门房说老夫人跟夫人去了国公府,他才匆匆赶了过来。当然,生意上的事儿,林宝珠几个没有跟他多说,反倒是关于梦境里那个林府破落的院子,让林宝珠心里放不下。 “六子可知道现在若我想去一趟被查抄的林府,是不是容易?”林宝珠皱着眉头,也担心六子会为难。 不过听到大嫂说要去那晦气的地方,六子还真只是惊讶而并没有为难。本来那地方就给荒废了,一来林府不是京城贵要所在,二来那宅子本就是林家自个购置的,所以并没有派人守着。只是大嫂要是去,不怕旁的,就怕会招惹了流言蜚语。 “大嫂,那地方已经荒废了,不过眼下听说有人想着买下那宅子。要是您想过去,也不是不行,只是怕惹了人的耳目,再传出什么难听话来。”六子挠挠头,自觉的坐到了自家媳妇边上。瞅着媳妇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他不由得嘿嘿傻笑起来。 见六子并不作难,而且还有心同招娣眉来眼去,林宝珠才放下心来。至于会不会惹了闲话,她倒是不在意的。再难听,还能难听过之前传出的她不守妇道的话? 这边说了会儿话,就到了晌午时候,也是晟瑾打四个月以后就添了外食儿,所以一上午都没吵闹着吃奶。而到了晌午饭时候,林宝珠多少得喂他吃一顿。 等到吃饱喝足了,小家伙一只手捂着娘亲的一边胸,然后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就歪着睡着了。倒不是林宝珠不想安安生生的抱着喂他吃,而是小家伙儿越来越大,如今早就不肯被人抱着踏实吃奶了。就算是娘亲抱着,那也恨不能换十个八个的姿势来吃。 这会儿,他可不就大头朝下撅着小屁股点着小脑袋靠着娘亲的肚皮睡着了? 让刘嬷嬷跟春喜带了小家伙下去,林宝珠才洗了手去了饭厅。 吃饭时候,几个人又说若林宝珠要去林府,少不得六子陪着走一趟。不过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一顿饭才刚开始呢,就见招娣突然被碗里的鱼汤冲的捂着嘴巴干呕起来。 眼看着六子急得都要蹦跳起来了,林宝珠赶忙差人去寻了府医过来。只是,在香茗得了话离开之后,林宝珠却与秀娘嫂子了然一笑,她也不忌讳啥,小声问道:“招娣,你可来过月事了?” 招娣愣了一下,片刻之后脸色涨红,不过还是微微摇头。这下,大家伙儿除了少不更事的大丫锦若之外,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当即,林宝珠就同秀娘嫂子笑眯了眼,赶紧的吩咐了人把桌上膻气的吃食都撤了。 果然府医过来之后,稍加诊脉就连连恭喜起来,说是夫人怀了身孕已然两个月了。这下,刚刚还焦急万分的六子,可是真跟雷劈了一样,傻愣在了原地,等到回过神来时候,恨不能把抱着媳妇转几个圈来。 这也算是自张满囤南下之后的一桩喜事儿了,随着林宝珠跟张秀娘接连赏下的吃食月俸,使得护国公府跟抚远将军府人人都跟着眉开眼笑喜笑颜开了。谁不知道,堂小姐同府中大小姐情同姐妹,又跟夫人关系极为亲近,所以就在六子带着媳妇回府的时候,护国公府上下见了莫不是一叠声的冒着喜庆话,一时之间众人好不欢喜。 而原本定下要让六子陪着去林府走一趟的事儿,也就耽搁下来了,只是用过晌午饭后,张秀娘瞧出宝珠妹子心绪不安,这才提议不若由她伴着她出去走走。自然地,这一走,她们干脆就往林家那边去了。 如今的林府已然没有之前的干净,甚至连一些路人都避着走,生怕沾上晦气。 看着被封着的大门,还有满地的尘土杂乱的物件,林宝珠也不知是个什么感觉。不过就在她越发靠近后边那个梦里破落的院落时候,心却开始蹦跳如捶打着响鼓一般,甚至让她都有些喘不上气儿来。 然而就算如此,她还是克制不住的往前迈步,直到站在那院子里后,让人窒息的感觉才消散了许多。这里好似就是原身成长的地方,阴暗不见阳光,破落的却丝毫不像是个府邸该有的地方,入目杂草丛生,甚至还有些野猫野狗出没。 恍惚之间,林宝珠似乎看到一个淡雅的女子揽着个小姑娘柔声说着什么,俩人相互依偎,说到高兴的地方时候,那女子也会抿嘴而笑。她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却能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甚至能想象的到那女子面上隽永淡然的浅笑。 “姨娘......”也不知怎得,林宝珠忽然泪流满面,之后更是在陪同的几人担忧的神情下,哽咽着双目无神的呆呆吐出一句姨娘来。 不,那般温润宽和的人,不该是林府任人欺辱的姨娘...... 而就在林宝珠陷入迷茫的时候,突然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婆子撞入了众人视线。没等林宝珠有所反应,香茗秀丽跟冬梅就分分挡在了夫人跟前,生怕来人冲撞了夫人。 第二百六十七章 第二百六十七章 那婆子也没想到会有人来林府,来这个破落的人人都说晦气的院子,当即也不敢抬头,赶紧捂着篮子上头的布头就跪下去连连求饶了。 这个时候能进被查抄的林府,身边又有丫鬟还有侍卫,肯定不是她这个老婆子能招惹的起的。她心中忐忑,神情畏惧,只怕要是被问罪了,心中藏着的秘密就再无法得见天日,那小姐心心念念致死惦记的事儿,更是再也无法对人言说。于是,那婆子就更加局促害怕,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半分来。 林宝珠见来人惶惶恐恐求饶都有些不利索,于是开口说道:“老人家别怕,我......”她原本想说自个的来意,可话到嘴边,却发现不知该如何解释。罢了,像秀娘嫂子等人一般,对她的决定从来不曾刨根问底的人,又有几个呢? “我也是农家人出身,算不得什么贵人,你且起来说话,不然磕的我也头晕脑胀的难受。” 那婆子听贵人的言语温和,这才又是紧张又是拘束的站起身来,只是这会儿的工夫却让她惊得瞪大了眼睛。旋即,瞅着林宝珠腰上挂着的双鱼玉佩,双唇抖动着半晌都不敢说一句话,甚至连胳膊上挎着的全是香烛的篮子都顾不上再管了。她可劲儿的揉了揉眼睛,发现那玉佩依旧真真切切的存在,这下才忍不住豁然抬头,等看清楚林宝珠的面容时候,才猛然的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林宝珠被这变故弄得满头雾水,但见那婆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吩咐香茗上前帮着扶住那婆子。 “老人家可是有什么难处?”林宝珠看着那婆子慢慢止住了痛哭,心里的烦躁才好了些。 而那婆子见林宝珠问话,面上的愁苦之色也舒展开来,只试探着问道:“小小姐,小小姐啊,老奴是梁嬷嬷啊......” 梁嬷嬷?林宝珠似是恍然的想到了什么。过了半晌,她才试探着问道:“是姨娘身边的嬷嬷?” 能与小小姐相认,而且看起来小小姐并未如林大人跟林夫人的意愿被搓磨到不成人形,梁嬷嬷才彻底放下心来。她擦擦眼泪,连连点头,似笑似哭的说道:“小小姐,小姐去的冤枉啊......” 此时在梁嬷嬷心中隐藏了数十年的秘密,才头一次大白于人前。自然,林宝珠的姨娘,那个隽永满是才情的女子,真真身份也让林宝珠自梁嬷嬷口中知晓了。 “小姐的娘亲本也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嫡女,也曾有一门富贵让人羡慕的婚配。原以为夫人一生定会顺遂,哪知道天不遂人愿,老人被人陷害不知所踪,夫人跟小姐受到牵连被充为官奴。之后,家中也算是家道中落,老奴虽然早就因着夫人的善心脱了奴籍,但却是无力救助小姐脱离苦海。待到小姐想要自尽以求保住清白时候,却发现已然有了身孕,为了护住腹中孩儿小姐才用了手段才入了林府后院......”这般说着,那梁嬷嬷再次痛哭起来,直到见小小姐也跟着掉了眼泪,又听得身边人的宽慰,这才又忍住伤痛,接着问道,“小小姐,敢问您的玉佩是从何而来?” 林宝珠忍住满心的酸涩,这个时候,她就好似是跟原身的感情融为一体了一般,眼眶红彤彤的,心里的那一点委屈跟惶恐骤然迸发出来。直到听梁嬷嬷问起玉佩的事儿,她才止住了眼泪,怔了一下,低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自个腰上的双鱼玉佩,心道平日里其实她是不常佩戴这些的,只是今儿也不知怎得了,着了魔一般要戴着出门。 “这是家中孩子们的先生所赠,算是老先生送的贺年礼。”林宝珠无意识的抚摸了一下身上的玉佩,稍稍想了片刻还是照实说了玉佩来历。 却不想梁嬷嬷听闻之后,更是流着眼泪但又扯着嘴角笑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说罢,她就从怀里哆哆嗦嗦的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之后,赫然是另一块成色极好的白玉玉佩,与林宝珠佩戴所不同的是,那玉佩之上是一对并蒂莲花。 “小小姐可知,这两块玉佩,本是一块白玉所雕的。那是老爷跟夫人的定情信物,也赵家的传家之宝,为着这一对儿玉佩,老爷当初差点没被老太爷赶出家门......”许是想到了过往的种种,那梁嬷嬷纵然是眼泪未干,却也露出了个笑意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亲人消息,林宝珠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该怎么接受才好。若是梁嬷嬷所言不虚,那赵老爷子岂不是自己的嫡亲爷爷? 呜呜咽咽之中,梁嬷嬷又说起了她的娘亲当初含冤莫白之事。因着被林夫人陷害,本该在林府有一席之地的小姐,成了不安于室的妇人,让林大人指使林夫人一杯毒酒了结了性命。要不是梁嬷嬷舍命引了几位同林夫人有间隙的夫人知道林府还有一位庶出小姐,让林夫人忌惮起了旁人的眼光,也为了让人说一声大度,许是林宝珠也早就跟着去了。 不论如何,这次回到护国公府时候,一行人就带了梁嬷嬷同行。与此同时,宫中福寿宫也得了消息,太后听到皇后的禀报,顿时也是心疼不已。 若是论起情分来,她与林宝珠的祖母算是嫡亲的姐妹。确切的说,她是庶出而林宝珠的母亲却是嫡出。只是当年嫡母跟嫡姐心善,待她极好,后来知道她与当今暗中许了白首之盟,嫡姐也曾多次劝说,毕竟一入后宫深似海,多少明争暗斗明枪暗箭,许是一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奈何她一意孤行,认定了先皇,而后嫡母为了让她不被人刁难,才将她认在自个名下,并且以嫡女身份求了赐婚。 后来经历了种种,直到当今发落了赵家,她也与当今生了许多隔阂。然而再想找寻嫡姐跟唯一的外甥女时候,那人早已没了踪影。后来她终于寻到了姐姐,却不想姐姐已然没了生机,只留下话求她帮着寻到女儿...... 若是寻常官奴,她还好寻找。只是奈何林府为了隐藏她官奴的身份,用尽手段,使得身在后宫的太后,一直不曾发现。当然,其中许是也少不得当今的阻碍跟插手,毕竟他所担心的是赵家若是再复起,那对士林学子会有多大的影响...... 历来大儒之家,最不缺的就是追随者,而那些追随者口笔入刀剑,生生能磨灭了帝王的功绩。他并不指望成为三皇五帝那般人物,却也不想被人指责为昏君。 直到多年之后的如今,被当今扶持的几位大儒都已自成一派为朝廷所用,而赵家也在大周文坛之中销声匿迹,他才稍稍放松了对太后寻找赵家后人之事的阻拦。甚至,为了解开母子隔阂,他还暗中默许皇后帮衬着。 可是谁都不曾想到,那赵老爷子居然就身在桃树湾,以博古通今的学识甘心偏居一偶教授着农家百姓的孩子。而他的雇主,却恰恰就是自个的嫡亲外孙女。 当真是世事无常...... 随着太后跟皇后得到消息,林宝珠求见的请安牌子也被递送到了宫中。而太后自然欣喜万分,恨不能立刻就见面,好在皇后还有些理智,劝住了她。 第二日一早,林宝珠早早就候在宫门之外等着内侍传见了。而此次,来接林宝珠的却不是寻常的内侍,而是太后身边的管事儿太监亲自相迎。甚至都无需她亲自走路,反倒准备了轿子接她。 林宝珠心里纳闷,但却也不动声色。再谢过管事公公的传话之后,她就笑着递了个荷包过去,而那管事儿公公在袖子里稍稍一捏,顿时就眉开眼笑了。 在这宫里得赏,那也是有讲究的,若是一般的沉甸甸的荷包反倒不受喜欢。因着那里面定然是银疙瘩多,但实际上并不值钱,其后是些金豆子金叶子,分量不重但却让人心里欢喜,而最后也是最难的的却是轻薄的银票了。要知道,哪个送银票的不是百两起价? 更何况是张记的当家夫人,护国公府中的一品诰命夫人了。再加上他今儿在得太后吩咐时候,也是打量了太后脸色的,太后面上的欣喜做不得假,出来时候碰上皇后娘娘,又是对他一番嘱托,想来给护国公夫人卖个人情,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这般想着,他就笑着说道:“夫人大善,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日日都要称赞一番的。” 得了这位管事儿公公的话,林宝珠的心才踏实下来。甭管怎么说,暂且先见了再说,无论如何今日只求将张记送出去,换的自家汉子跟一家人的平安喜乐。 到了福寿宫,她又是行了跪拜大礼,只是还没等她问安呢,就被太后一连声的叫了起。待到落座之后,却瞧着太后跟皇后更是慈眉善目甚是和善,跟她说话,许多时候哽咽,一直到最后,太后娘娘一声宝珠啊,才让她脑中炸起了惊雷。 第二百六十八章 第二百六十八章 “宝珠,你莫要拘束忐忑,论起来私下里你该叫太后一声外祖母。”许是见太后又欢喜又难过的担心她身子受不住,皇后在边上赶忙为太后顺气儿,且抬头和善的对着下座的林宝珠解释一番。 乍然听到皇后娘娘的话,可是比林宝珠自梁嬷嬷那里听来的更让她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接受。看着太后满含期待的眼神,还有皇后娘娘鼓励温和的安慰,使得她张张嘴却不知如何是好。 “母后,依着臣妾看来,宝珠这是欢喜坏了,一时之间还回不过味儿来。不如先听听宝珠这次入宫是为着什么,毕竟日后日久方长的,宝珠总归是能想明白同您的关系的。” 到底是见惯了事儿的,皇后的一句话,算是解了几个人突如其来的尴尬。于是,林宝珠也顺势转了话题,再不提母亲的事儿,自然也就闪过了同太后认情的环节。 说实话,一个赵老爷子就让她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了,再来一个太后,若是真认下了少不得还有旁的皇亲国戚。这样下来,牵扯太多不说,许是对自家汉子也没有什么好处。 于是,她自然是打定了主意,先拖延了认亲的事儿。至于旁的,待到日后再说就是了。 “回娘娘的话,臣妇这次来一来是想同娘娘请安,二来是想见一见皇上。”林宝珠起身行礼,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张记虽然是臣妇的产业,却总归是大周所有,如今江南遭难,百姓受苦,张记也愿意出一份绵薄之力,只求为皇上为朝廷分忧解难。” 她的话音刚一落下,就见皇上自身后踱步而来,恰好听到她的话。给太后娘娘请过安之后,他便大马金刀的坐到一旁,端了宫人送上的茶水,端详了林宝珠半晌。然而如何也看不出她与那位有何相似之处,若非暗卫传的消息做不得假,他绝不会想到她会有这般七窍玲珑之心的女儿。 似是发现自个的思绪跑远了,皇上脸色稍稍暗淡,少顷之后才叹口气说道:“太子是大周储君,护国公是朕信任的将军,让他护卫太子安危确实是朕实打实的意思,而非是要借机除去护国公。” 他能稳坐皇位多年,又岂能看不明白林宝珠的担忧跟言说交出张记的真正原因?然而他并非暴君,就算当初也曾忌惮过许多,大多也却是为了稳固大周朝纲。就好比赵家之事,当时的境地,若是不能扶持住能顺从于他的傀儡,怕是江南士子都不能安生下来。 他承认,当年牵连众多,张家也在其列。甚至,他还一手将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女子推入绝境。可如今,国泰民安,朝堂局势并非当初那般风云变幻前途莫测,他又怎会随意断掉大周的一条极好的产业? 更何况,若是桃树湾张记的法子可行,日后只能更加造福大周百姓。他对桃树湾,如太子一般,都是抱着期望的。 如今他已经过了开疆拓土的时候,可太子却正值热血年纪,若是太子上位,有桃树湾那般粮草财力丰厚的地方做后盾,大周怕是会更上一个台阶。 “旁的你且放心,朕知道你的顾忌,但今儿朕也跟你说一句真话,江南疫区朕绝不会袖手不管。如今御医同太医都已经出发,而从京城而出的药材,不日也将会到位。你若有心,有何必亲自冒险,反倒让人担心,不若在后方准备粮草跟药材以供应灾区。”其实皇上这段话,说给的不只是林宝珠听,他亦是说给太后听的。他感念太后对他的付出,却没办法解开太后心结,而今太后看重林宝珠,且林宝珠又是赵家唯一的血脉所在,怎么着也不适合冒险。 最后林宝珠终是得了旨意允她离京,但是回桃树湾还是南下,皇上却没有给个准话。大有一切都随她的意思,反倒让林宝珠有些不知所措。 回到府中,林宝珠跟众人商量一番,就决定先回桃树湾准备。若是再有不好的消息,亦或是再寻不到张满囤,再说南下的事儿。毕竟,怎么着也得先准备才好。 随着张记成车的粮食跟药品送入灾区,家里也终于收到了张满囤许久未曾送回的家信。这才知道,官匪勾结,几次下狠手劫走赈灾银两,再加上此次水患之事是因着河坝不稳,有人中饱私囊才引起的祸患,所以太子下令严查。一番查探之下,太子何止是成了众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简直就是让那些人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种种原因之下,他才与太子合力演戏,只当在疫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为的不过是金蝉脱壳,一来保全自个,二来也能打那些人个回马枪,自然的他也就断了同家里的音信。 而现在,随着朝廷跟张记接连不断的药材供应,疫情早已控制住了。如今就是身体还未好彻底的人,都感念朝廷跟张记,每每按着大夫的话消毒或是干活儿时候,都浑身都是生机。 那些脏乱的地方的活计,也是有人抢着干的,知道朝廷跟大周没有放弃他们,知道有活着的希望,谁还肯偷懒耍滑? 见自家汉子有了音信,林宝珠才欢喜的要哭了起来。这些日子,都要把她憋死了,她不敢说也不敢哭,每日里就拼命的算着张记还能送些什么去。直到那封信拿在手里,她才彻底的安心下来。 想起自家汉子说太子要先安置灾民,重建灾区,之后才能回来。她就开始琢磨,该如何相帮。倒不是为了旁的,只为能让那个汉子早些回家,再不去冒险了。 所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眼下林宝珠可不就把秀娘嫂子跟锦若都叫了来商量?自然的,还有几个掌柜的跟家里的管事儿。因着招娣现在有了身子,所以只能暂时留在京城养胎,原本林宝珠是让秀娘嫂子帮衬着她的,却不想大家太过担心林宝珠应付不来南边的事儿,又没个人照应,所以秀娘嫂子说什么也陪着她回来了。 “咱们张记虽然能使银子,也能购置米面粮食送去,可那些到底是只能解一时之困的。而且灾民不计其数,咱们能帮的也有限。”自打南边受灾之后,徐掌柜的跟李掌柜的就一直帮着林宝珠处理往南边送东西的账目。眼下俩人拿着账目对照之后,才说道,“到如今,张记已经接连送出三万两银子款项,还有许多吃食药品。而除了桃树湾附近的铺子作坊之外,别处的大多都因着资金抽调停工了。夫人,要是照这样下去,未等水灾之事下去,咱们张记就要承受不住了。” 林宝珠又何尝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可是当时她也是一时没了法子,就想着总不能让自家男人受困。而银子可以再赚,人若是没了,什么都没了。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娘,师傅常常这般教导我们,总送赈灾的物件也不是个长法子。”锦若叹口气,有些愁眉苦脸的说道,“要是灾民来了咱们这边还好说些,总归张记也是要不断找人做工的,但南边也忒远了......” 听到锦若这么一说,林宝珠脑中灵光一闪,猛地一拍脑袋说道:“以工代赈!” 她怎么忘记了这个法子啊,灾民是多,可那也都是劳动力啊。更何况,重建江南也好,重修江南地方张记的产业跟庄子也罢,哪个不需要劳力? 壮年男子可以做些体力活儿粗活儿,女子也能入作坊或者庄子的田里做工。而老弱病残,不还有张记的慈善堂跟私塾可以落脚么?做不了重活儿,打扫卫生收拾屋子,或者是洗衣做饭,总是可以的吧。 果然,等张记在江南一开始招人,工钱照旧,管吃住,许多灾民就好似寻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很是积极。而几乎就是两三日的时间,太子殿下身边的几位谋臣发现了这一举措,也纷纷劝说太子效仿,而后原本是唉声载道的江南,突然迸发出了一种新的生机。 再加上太子这位带天而来的皇子做榜样,又有朱能等人暗中操纵舆论,如今江南的灾民纵然只填报了五六分肚子,可也都积极响应着重建家园的号召。 能给自个盖房子收拾村子,还能得了朝廷的工钱,谁能不高兴呢? 待到九月时候,江南已然安稳,各地官员纷纷上表赞叹太子仁厚。而原本所有人都害怕的灾民横行,亦或是匪患成灾,也并没有出现。 本来就是,以前之所以到处都是逃难的灾民,甚至还有灾民为了活命生吃人肉,可那都是赈灾官员贪赃赈灾银子。百姓没有活路,可不就群起打劫,甚至只要能活着,什么都做的出来。 而如今,太子殿下亲自来赈灾,赈灾银两按时发放。粮仓全部打开放粮,而太子一行查抄的过个帮派跟官员的家底,也俱都用在了灾民身上。 大家大多都是穷苦百姓出身,只要有活路,哪个会丧心病狂的去落草为寇,哪个会为了自个吃一口饭而不顾旁人死活? 眼看晟瑾就要到满一周了,林宝珠也接了书信,说再过半月他定会赶回来。知道那个汉子平安,林宝珠自然欢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不是就同秀娘嫂子商量着,俩人得了空去趟县城,也给晟瑾置办些抓周的物件。 第二百六十九章 第二百六十九章 若是以前,林宝珠要出门,最多身边就跟着锦若,并带着青青跟红梅俩丫鬟。可如今她的身份今非昔比,就算她不喜欢前拥后簇的众多人跟随,却也架不住刘嬷嬷香茗几个不放心。 于是,她最后还是带了几个侍卫,又让刘嬷嬷同春喜一起抱了晟瑾,再带了香茗跟秀丽冬梅出门。自然地,秀娘嫂子那边早早就收拾好了,在宽敞的马车上等着呢。 因着锦若要处理张记同文家琉璃盏生意的事儿,好似还要打造什么稀奇玩意儿,这会儿自然没空跟她一块去逛街。而林宝珠也乐得当甩手掌柜,一应事务也极其放心的丢给锦若跟狗剩俩人,左右就当是锻炼俩人了。 上了马车,林宝珠才笑着打趣了一声秀娘嫂子,直说嫂子气色真好。可不是真好呢?向来不喜打扮的张秀娘,眼下穿着暗红色的长褙子,搭着百褶罗裙,虽然没有擦脂抹粉却也显得更加婉约清丽。许是因着她罕见的带了发簪跟朱钗,更显得雅致秀丽,还真瞧不出是和离过后儿女都已成婚的妇人。 张秀娘被林宝珠打趣儿的面色一红,不由得伸手假意拧了她一把,笑道:“都是孩子娘了,依旧这般会笑话人。” 恰好这会儿晟睿也被抱着上了马车,瞧见娘亲跟大娘说话说的高兴,他也供着屁股拍着春喜的肩膀挤眉弄眼的,见春喜还不放他,他不由得着急起来,一边冲着娘亲那边拧着身子一边嗷嗷的说着:“娘......娘......放......放放。” 林宝珠看的好笑,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然后让春喜把人放下来。她也是个心宽的,平日里养孩子虽然也会互动逗弄,但大多时候却是放养。只要不碰着摔坏,就算他满世界的到处爬,也随他的心,反倒是不让春喜跟刘嬷嬷几个总抱着。 按着她的想法,男孩子总是要动着些好,总抱着只怕会惯坏了。这同身份跟财富无关,就算是为着孩子日后的独立性着想,都该早早让他自个有了主张。 小东西脚丫子一落地,可不就歪歪扭扭跟个醉汉似的连走带滚的冲着娘亲的怀抱过去?眼下他走路还不利索,就马车里几步的道儿,也给墩了好几个屁墩儿。不过他也不害怕,瞧着娘亲张着手迎他,他嘿嘿两声就下手撑地屁股一用力就又站稳当了。 等到肉墩墩的小身子砸进娘亲怀里,他才搂着娘亲的脖子,讨好似的亲亲林宝珠的廉价,然后咿咿呀呀的说起话来。当然,时不时的也会蹦出几个清晰的词儿来,总会逗弄的马车里的人乐不可支。 小东西闹了笑话还不自知,也跟着一块欢喜。若是有林宝珠跟张秀娘叙话忽略他时候,他还嘟着小嘴儿不高兴呢,瞅着半晌没人哄他,索性直接在娘亲怀里跟小屁猴爬树一般小脚丫一个劲儿的往上蹬,直到爬到娘亲肩膀头上才又欢喜的搂着嚷嚷:“娘娘,抱抱......” 几个人又玩闹了一会儿,大多也都是瞧着晟瑾的乐子呢。就好比眼下,小家伙儿许是在娘亲怀里玩腻味了,这会儿又闹着下地呢。也亏得眼下的马车够宽敞,而且赶车的车夫把式也好,没什么颠簸时候,不然怕是小家伙也免不了磕碰一下。 大人们欢喜的说着逗笑的话,小东西则一个人开始折腾刘嬷嬷给带上车的小玩意儿了。那些玩意儿多是林宝珠让村里人帮着打制的,是按着前世她瞧别人家孩子玩的物件做的,大多是为了锻炼臭小子的手眼协调能力或者抓挠能力。 也不知怎得,在人一个不注意的时候,小家伙儿居然扯着自个火红的披风从下翻上来直接盖在了头顶上,然后一双小胖手还一个劲儿的往下拉扯。 刘嬷嬷一瞧登时急了,赶紧上去帮忙,却不想披风一掀开,小家伙直接稀罕的咯咯大笑起来。然后接着乐此不疲的开始玩这个躲猫猫的游戏,而且每每露出头来还会歪着头冲着林宝珠发出一声可爱的“咦......” 兴奋欢喜了一阵子,臭小子就开始没了精神,原本咧着的嘴儿也抿起来了,小胖手扒拉扒拉的开始揉眼睛。等看了会儿娘亲,见娘亲不过来抱自个,干脆他也不等了,直接撅着屁股爬起来,磕磕绊绊的就冲着娘亲怀里,然后小脑袋一蹭一蹭的甚至小手都自发的掀娘亲的衣裳了。 因着林宝珠几乎是一直自个喂养的,加上平日里为了她的奶水,刘嬷嬷跟厨娘一直变着法的给她补养。所以纵然晟瑾马上快一周了,她还是会时不时的涨奶。 小东西几乎都塌眯住了眼睛,可就算这样,等她一解开衣裳,小家伙儿还是毫不犹豫的一口扑上去叼住自个的饭碗。当真是毫不客气,结结实实的嘬了起来,咕咚咕咚的声音响起,没过一会儿可就不肯撒开嘴巴的睡着了。 看着儿子吃的甜美,林宝珠也是心满意足的,索性也就直接用披风裹着小家伙儿哄着他睡起来。 十一个月的娃娃白天里睡觉,已经不肯睡大觉了,这不刚到县城边上,小家伙儿就吧唧着嘴吧吭叽两声醒了。林宝珠一瞧他迷迷瞪瞪的模样,赶忙让人拿了小便壶出来让他撒尿。 到底还有些小,没个准头,就算接着尿壶依旧是湿了夹层的裤子。然而这个时候,一来是出了门新鲜,二来也是刚睡醒要腻着娘亲,他是谁都不肯跟着。没办法,林宝珠只能自个给他擦洗了一遍,然后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裳。 哼哼唧唧了一番,小家伙儿也就彻底清醒过来了,这会儿又听见外头的吆喝声,可不就更不肯安生了。好容易林宝珠把他按在了怀里,却不想他直接探着脑袋从娘亲怀里开始往外挣扎,只看的对面的秀娘嫂子捂着嘴直乐呵。 “瞧你,这般管束着做什么,来,大娘抱着。”张秀娘瞧林宝珠撇嘴,不由失笑,摇摇头总算把小家伙拯救出来了。然后还护着他,小心的到马车窗下头撩开个小缝隙往外看个清楚。 见到外头人头攒动好玩极了,小家伙顿时就又欢快起来,扶着马车车篷可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啪唧啪唧的鼓起掌来。 就这么闹腾了好一会儿,马车也就停在了张记在县城的铺子里。相比于以前她们要打作坊重新乘坐轿子入县城,现在可是方便多了。 林宝珠重新给儿子戴上小帽子,然后亲了亲他肉肉的脸蛋,才让刘嬷嬷跟春喜几个先护着秀娘嫂子下车。而外头,眼下可早就有张记的伙计候着了,瞧见东家夫人下车,赶紧上来问安。 铺子里的掌柜的问过夫人是要出外走走,也就没再多做打扰,行过礼问过安之后,就带了伙计又去忙活了。余下林宝珠跟秀娘嫂子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就出了铺子后门。 县城的街上永远是人声鼎沸的,同以前并无多少差别,几个人热闹喧腾的逛着一家一家的铺子,林宝珠又跟秀娘嫂子和刘嬷嬷商量了要置办的物件。从笔墨纸砚到络子吃食,但凡旁人家抓周用得到的,基本都置办齐全了。至于珠宝跟匕首,又之前六子送的那些,也就足够了。 办完了正事儿,几个人溜达时候,林宝珠又买了许多样式稀罕的首饰,并着秀娘嫂子置办下的补养身子的药材,打算过几日一同让人送去京城招娣哪里。招娣的性子不喜欢装扮自个,可女人一辈子,总是要美一些的,尤其是怀了孕时候,最怕失了自我陷入怨妇境地或是对男人猜忌起来,所以林宝珠就想着稍后写信时候叮嘱一番招娣。 这边正溜达着呢,却见本是繁华的街道上竟然还有被人砸的破破烂烂的铺子,瞧着那招牌上赫然挂着石记二字,林宝珠跟张秀娘俱是一愣。还是林宝珠最先反应过来,想来这是石大勇为着挤兑张记开的那个铺子,而片刻之后张秀娘叹口气摇摇头显然不愿再多想。 俩人倒也算默契,没有提说什么。可是有时候,并不是她们不愿意提,那事儿就不存在的。就好比眼下,石记前头的首饰摊子摊主,瞧着两位衣着鲜亮又奴仆成群的夫人打量着石记的铺子,心道怕是也好奇着呢,索性就卖个好,主动凑上去说到起来。 “二位夫人瞧着眼生,怕是外来的,不知道这石记的事儿。”那摊贩原本是外向游走的,也是这一两年才到的北齐州,在州城走街串巷的当卖货郎攒了个家底儿,又寻思着来到因着张记发达起来的桃溪县城开了个小买卖的摊位,所以他只听闻过张记夫人的事迹,却并不知跟前的贵妇就是人人传颂被称为活菩萨女财神的林宝珠。他是一心想卖个好,自然不会卖关子,一脸感慨的继续说道,“说起来这石记的东家,原本在桃溪县乃至北齐州一带也是让人羡慕的主,那在张记也是这个。” 第二百七十章 第二百七十章 说着,他就数了数大拇指。 “只是天底下最难说的就是人心了,哪知道他怎得生了歪心思,拿着张记的方子跟人脉,同什么劳子的旬少爷筹办了个石家作坊,刚开始生意也倒是红火。可没过多久,听说那位石家东家就把新进门的媳妇跟那旬少爷堵在了炕头上,那时候遍着县城可是多少人都瞧见了那新妇人白花花的身子勒。”说着,小摊主就满脸不赞同的摇摇头,“都说做人不能没了良心,那石家东家可不就是没了良心么,我以前同桃树湾村的人拿货时候,可是听说他原是有媳妇跟闺女的,只是受不住外头那娇娇艳艳的野花,变了心。哎,咱老白想讲究个人心,像那般能抛弃妻女的人,就算做生意又能有多厚道?这不,铺子还没开几日呢,就因着以次充好缺斤少两的被人骂了个半死。眼下都算是好一些了,刚过年时候,每天都有人来丢臭鸡蛋烂菜叶子,弄的咱们挨着的几个摊子都怨声载道,生意都没法做了......” 后来那摊主再说些什么,林宝珠跟张秀娘也没有再多注意了,无非就是感叹世事无常。说实在的,她们两个纵然不齿石大勇的所作所为,可到底也没想着再有瓜葛。 一时之间,俩人心中都有些复杂,也没什么心思再多逛了。而林宝珠更是把怀里正看稀罕的儿子递给身后的春喜,然后拉住了秀娘嫂子的手,小声劝慰道:“嫂子,都过去了,不值当的再为那些事儿感伤了。” 张秀娘心头发酸,不过听了林宝珠的话,还是微微一笑继而点点头表示自个没事儿。 可正当俩人准备回到张记铺子时候,却在一个酒坊门前遇上了一桩子事儿。只见一个浑身酒气甚至有些酸臭气味的醉汉,摇摇晃晃被人将打了出来,许是酒保见他没有银子偿还酒钱,那拳头跟污言秽语的可是毫不客气。 其实这种事儿在桃溪县也算不得稀奇的,天下之大总归有些好吃懒最却又惯于享乐的人会这般,宁可挨揍被人唾弃辱骂,也不会想着戒酒或是做工养活自个。 原本俩人也没当回事儿,只在香茗跟侍卫几个的护卫下,打算绕过那个醉汉。哪成想,刚走近正喷上那醉汉打着酒嗝歪歪扭扭的爬起来,他也不在乎身上被踩了多少脚印,又被撕扯的衣裳裂开了几块,只护着刚刚到手的酒壶又灌了一口。而此时,几人抬头相对,才看清彼此的面庞。 本是醉醺醺的人,瞬间就愣在了原地,然而不等人开口,就慌慌忙忙满是惊慌的逃开了。只留下张秀娘站在原地一脸呆滞,心中又痛快又难过,五味杂陈不知该露出个什么表情来。 看到石大勇如此落魄,她本该是像出了一口气一般,可也不知怎得,又有些伤感。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当初自家闺女出嫁时候,因着她们母女对石大勇的所作所为心有怨恨,谁都不曾提过要寻了他去。 尤其是招娣,亲眼看到自己敬重的爹爹是如何同个小寡/妇勾搭成奸的,又看到爹爹为了那小寡/妇偷用了家中所有的财务,最后更是在病重的娘亲跟前与那人卿卿我我好不亲热,惹得娘亲差点没能熬过去。她心中怎能不恨? 当年娘亲是如何护着她,又是如何为了维护那个家,受尽爷爷奶奶的刁难?这些,她那敬爱的爹爹可是全然不顾,更是直接丢下和离书,转天就与那小寡/妇成了亲,听说还改了那小寡/妇所带着的儿子的名字跟户籍。 招娣就算再念着那当爹的,可也见不得她同她娘的心被践踏。既然爹不要她们了,那索性她也不要再认他了。 石大勇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到一个小巷子,也就这会儿他才敢稍作停歇,然后瞧瞧看着衣着华丽越发清丽的秀娘。曾经的秀娘,为着操持家事,从未像如今这般装扮过自个,别说他们困顿时候,就是后来手中有了余项,也并不舍得买很贵的新衣裳,就更别提什么胭脂水粉跟首饰朱钗了。那个时候,她常说都是老夫老妻的了,就算装扮了,总归也不是水灵灵的大闺女了,左右他不嫌弃就好。 可后来他怎就着了魔一样了?梅子是单纯是年纪小,可当初秀娘不也是打年幼时候过来的么?是为着他,为了那个家,她才生生被磨砺搓磨的失了那份天真单纯。 一想到那些,他就懊悔的恨不能捶自个一拳头。呆呆的看着秀娘一行人又说笑着走远了,他才顺着墙根一屁股坐下去,然后捂着双眼痛哭起来。 是他自个亲手毁了自个的好日子。 其实后来他不是没去桃树湾寻过秀娘跟招娣,只是每每去了都得了白眼,后来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消息,却是说秀娘跟招娣去了京城。再后来,好似是自家招娣许了个京城的人家,还风风光光的出嫁了。 闺女出嫁,他这当爹的却是打别人哪里听说的,怎能让他心里能舒坦?可要再寻到京城,也不现实,一来他没有盘缠,二来他又有什么脸面去找人呢?想想也知道,秀娘跟招娣就算落脚,肯定也是去寻了满囤跟宝珠两口子,而他又有什么脸面去人家跟前? 他心中满是怨气,脑子里是刚刚秀娘精致的模样,真真是让他晃了眼不敢直视。而眼前,自个身上确实衣衫褴褛,就连喝酒也只能靠着坑蒙拐骗,再没了以前的洒脱痛快。 他低下头,不敢再想,只不履阑珊的冲回了在县城外头一个破落巷子租的院子里。而一进院子,就是熏人的恶臭,这才瞧着院子里乱七八糟,甚至桌上还有有些腐烂的烂菜叶子,脏兮兮的让人作呕。想起以前,就算同秀娘租住在外面,哪怕是刮风下雨都有些漏的屋子里,秀娘也会整理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家里甭管大小好赖,一直都是井井有条。而他除了在外当差,压根不用操心旁的家事,甚至有时候秀娘交了绣品,还会给他打酒改善生活。 可眼下,本还算宽裕的家被梅子娘几个败了个干干净净,那些本是见了面就热热切切同他称兄道弟的人,这会让也躲得远远地,再没有一个像满囤兄弟那般真心待他的。而梅子,不仅不守妇道,甚至还日日把自个当祖宗一般。 想着以前万事不操心的日子,再看现在,石大勇都有些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可心里抑郁的他,当即就接着就劲儿冲进了屋里,对着炕上蓬头垢面的梅子一顿猛捶,只打的梅子哭天抢地的求饶才罢手。 许是因着他下手太激烈,惊吓的炕边才几个月的奶娃娃哇哇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这是梅子后来生的儿子,可因着亲自堵了大着肚子都跟人上炕乱搞的事儿,使得石大勇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才俩月的儿子不像他的种,自然的他也就生不起什么慈父心肠了。 “你这贱人,要不是你,老子又怎么过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贱人,去死,带着你生的贱种一起去死啊。”石大勇眼神不善的看着那小褥子裹着的嗷嗷待哺的奶娃,手下的动作却越发狠辣。他到底是当过差的练家子,等心里那点良善彻底沦丧了,梅子又怎会是他的对手?就连跑,她都跑不开的。就更别提那个奶娃娃了。 当然,最后他也没真的对着个奶娃子动手,毕竟是他留下的孽种,就算留着拴住梅子也好。其实最开始时候,他不是没动过休了这贱人的心思,可一想到自己是为了她才舍弃了好日子,他就恨不能拖着她一起下地狱。就好像曾经他疼惜过怜爱过的场景,都是魔怔了一般,或是从来都是虚假的一般。 而被梅子勾搭上的旬少爷,也在玩够了之后,被石大勇揍了一次,然后寻了个机会卷了石家铺子跟作坊的银两逃了,再也没出现过。 自那日之后,石大勇成了远近闻名的绿帽子王,活王八。更甚至,他自个都自甘堕/落,当然每次出门之前,必然是锁了大门或者是绑了梅子。只是纵然是锁了大门,可也会有些流/氓混混或是老光棍翻着墙的去院子里跟那风/流小寡/妇一度春风。 如此反复,谁还能猜不出那院子里干的是什么勾当营生? 而与那小院里整日传出凄厉绝望的哭闹骂咧声同时出现的,是石大勇越发变/态的折磨跟阴暗心理。许多时候,他总是想,要不是跟前的梅子,他现在还应该是张记的管事儿,是许多酒肉朋友口中出手阔绰的石爷,是吃喝不愁银钱用不尽的石大哥。 他不该落到如此地步,不该让人厌弃唾骂。于是,现在每天吃饱喝足了,他就琢磨着各种法子去折磨梅子,只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第二百七十一章 第二百七十一章 所谓人在绝境里总会不管不顾,梅子就是这般。她前半生也确实算是委屈凄惨,为着儿子也为着好生活,扒上了石大勇,费尽心机的好不容易过上了宽裕人家的夫人生活。可没过几天呢,儿子石蛋儿被下了大牢,而看着该是可靠踏实的石大勇,也一贫如洗了。 她不明白自个想要过好生活,有什么错。既然石大勇给不了,那她就找别人啊,难道还要她跟着石大勇过受穷的日子不成?她想不明白,又日日被虐待,钻了牛角尖的人总会做出些疯狂的事儿,就好像现在,一剪子戳进醉死的跟死猪一样的石大勇胸口,一下两下......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戳痛快了,才高兴起来。 之后好久人们没有见过石大勇跟梅子,一直到那院子里腐烂味熏的人没法从路上走了,才有人结伴大着胆子的进去一看究竟。这一看,可是直接把来人吓尿了,屋里的尸体早就烂的看不清人模样了,甚至边上的小奶娃也早就没了气息...... 真是造孽啊造孽。其实但凡石大勇有些良心,或是梅子踏踏实实能安稳过日子,他们都不会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毕竟,就算当初石大勇背叛了张记,同人抢夺张记生意时候,锦若都碍于他是招娣亲爹的原因,没有下死手整治,甚至没有对外公开他在张记贪得无厌的那些罪证。 手里明明握着一把好牌,却生生被自个作死了,说的大概就是石大勇跟梅子这样的人。 等招娣跟秀娘嫂子知道那事儿时候,已经是许久以后了。所谓人死如灯灭,就算活着时候再怨恨,如今也总归是尘归尘土归土了,招娣到底还念着他的生恩,于是大着肚子同六子操持了他同梅子的后事儿。 而张秀娘却并没插手,就如她对林宝珠说的,有些事儿有些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值得原谅。 当然,这些事儿都是后话了。大概也与林宝珠几个无关了,左右他们听说后,也只是心中难受酸涩一番。毕竟石大勇当初的选择,已经是让两家的情谊彻底消散了,甚至伤的宝珠跟满囤不轻,自然的也就别指望她们会悲痛不已了。 所谓种因得果,是一个道理。 十月时候,张满囤终于从南边回来了,他不敢耽搁,在回京复命之后未等歇息,就风尘仆仆的一路赶回了桃树湾。他是跟媳妇保证过的,儿子周岁宴上,一定会到家。 他不想让媳妇失望,无论什么时候,多大的事儿,都比不过媳妇欢喜的一个眼神。 擦抹黑的终于在十月初十前夜赶到了村里,眼下村里除了护国公府的侍卫之外,还有自个巡山巡村的人。当然,大狼现在可是了不得,自个都能带着一群大狼狗巡逻了,见到歹人可是直追着不放。所以一般的鸡鸣狗盗,就算眼馋桃树湾的红火光景,也不敢轻易来犯。 而张满囤摸着黑一入村子,就被大狼几个堵了个正着,也亏的大狼熟悉他的气息,脚下没停就冲着他蹿了过去,然后讨好的围着他转起来。 因着也是在桃树湾,再加上毕竟南边才受了灾难,林宝珠的意思是不要太过张扬。而事实上,她们也是那般准备的,低调一些,只要自家人热闹热闹就好了,没得让外人来弄得乱哄哄的。 至于六子跟招娣,也早早就派人送了礼物来,招娣还特地让人去庙里请了平安符送回来。对于这个,林宝珠哪能不念着?当晚写信时候,还说了许多过日子的话,毕竟六子性子同自家男人多有相似,许多时候对待那般粗莽的爷们,光管束着却是不行的。 因着秀娘同石大勇的事儿,她许久都不敢教导自家女儿夫妻之间的事儿,唯恐会让闺女走了自个的老路,又或者矫枉过正再让小夫妻俩生了隔阂。反倒是交给宝珠妹子,她才能放心下来。 眼下晟瑾还精神的满床打滚呢,瞧着娘亲靠在拔步床边上,他嘿嘿一声就蹿了过去,然后按着娘亲的脸颊就啃起来。早些时候小家伙儿长了六颗小牙,眼下许是又想磨牙了,逮到哪肯哪,尤其是爱啃林宝珠的脸跟肚皮。 软软呼呼的人儿连声喊着:“娘......娘娘......”纵然是林宝珠心里再有天大的惦记,这会儿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其实她刚刚发呆,可不就是为着自家男人,明明说能赶上儿子的周岁宴,可眼看明日就到时候,却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 她并非不通情理或是太过计较的妇人,只是就算平日里她在无所谓,却也不想让那个汉子错过自家儿子周岁的时刻。她爱这个家,希望每一个特殊的时刻,都能由他陪着伴着。 床边陪着林宝珠说话的张秀娘,一抬头却见她又愣神了,不由叹口气。女人,哪有不操心的时候啊,想来宝珠妹子这会儿又担忧惦记着满囤兄弟呢。 正想着呢,就见去端红枣水的香茗兴冲冲的进了屋,见到夫人赶忙笑着说道:“夫人,刚刚奴婢瞧着好似是黄礼牵着马去了后院,顾忌老爷眼下也该进了院门了。” 刚刚是纠结的林宝珠一听这话,心里蓦然一喜,整个的人蹭一下就站了起来,也不管边上刚伸手抱了晟瑾的秀娘嫂子怎么打趣取笑了,赶忙指挥了香茗跟秀丽赶紧去厨房让人做些吃的来。 也就这个工夫,张满囤就浑身带了冷气儿掀帘子进了屋,打眼一看谁瞧不出他是赶了路风尘仆仆的回来的? 也就一个愣神的瞬间,林宝珠只觉得嗓子发涩,不敢动不敢言语,整个人都僵了一般,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越来越近一步步过来的男人。他们已经多久没见了呢?都八九个月了,就好似数年一般。 张满囤一身黑衣,龙行虎步身形矫健挺拔,但唯独到了媳妇跟前,就自发收敛了一身的骇人气息。他低沉嘶哑的说道:“媳妇,我回来了。” 这个消瘦了许多,黑黝黝,下巴上满是胡子茬的汉子,就好似经历了多少磨难归来似的,算不上萎靡不振,但却有些狼狈。只是,那双眼睛却荡着柔情跟爱意,看着她就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俩人什么都没说,恰在这时候,秀娘嫂子怀里的晟瑾眨巴着眼睛突然委委屈屈的一个劲儿喊起娘来。这下可是彻底打破了两个人默默无言的相看,林宝珠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赶忙笑着转身接了臭小子过来给自家男人看。 “这小子越大越淘了,整日里没一会儿安生的时候。” 张满囤看着媳妇,再看看许久未见的儿子,心里火热的很。儿子长大了,也长高了,剃过胎毛之后因着一直留发,这会儿长长的黑黝黝的头发用红绳儿绑着,喜庆的很。 “儿子,爹抱抱。”张满囤心里稀罕,自然就要伸着手去接孩子。却不想,他还没到跟前,就惊的已经开始认生的晟瑾直接往后一躲,扭头搂着娘亲的脖子就不肯撒开,那双整天亮晶晶极为清澈干净的眼里,瞬间就包起了泪珠儿,别说扑着让爹爹抱了,甚至都不肯多看一眼。 听着儿子哇哇的哭声,张满囤这本还算是心大的人,也难得的心酸起来。他的离开错失了看着儿子成长的九个月,早些时候离开时候,小家伙儿还只会吃了睡睡了吃,每日里无忧无虑的呢,一眨眼之间竟早已不记得他了。 看儿子吧嗒吧嗒的眼泪落下,一张脸哭的皱皱巴巴红彤彤的,小鼻头也皱到了一块,跟个小蒜头似的。林宝珠的心别提有多疼了,她疼儿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也伤感自家汉子一脸希冀跟失落。 想了想,以前自家儿子很是喜欢他爹,就算三个月那会儿,只要他爹举高高,他都能咯咯咯咯流着哈喇子笑个不停。再者,她也深信父子之间的牵绊跟血脉感情不会因着时间而生疏,所以就歪着身子把儿子往他爹跟前凑了凑,小声哄着:“臭小子,你爹回来了,可不是就能抛高高了?” 哪成想,晟瑾人小鬼大,生怕自个被眼前黑状的男人掳走,直接死死的搂着娘亲的脖子不放。就算是娘亲要往下拽他,都拽不开。 一时之间,倒是引得林宝珠也跟着红了眼眶,而边上伺候着的香茗更是低着头跟着抹起了眼泪。老爷这次离家久了,不仅夫人念着,就连小少爷也不认识他了,往日时候,小少爷就算磕碰到了也不会这般哭的伤心难受。 张秀娘眼看着下俩口彼此眷恋着,目光难分难舍,心里也不禁为他们团聚而高兴。又见晟瑾认生不肯让张满囤碰触,不由叹息一声,孩子成长时候最是需要人陪伴,错过了孩子的成长,对于爹娘来说就好似错过了一个近亲的机会。 第二百七十二章 第二百七十二章 张秀娘看着宝珠也掉了眼泪,而张满囤虽然小声劝说着,可也是难掩面上伤感。而小家伙更是,一边嚎啕大哭的都有些抽泣过去了,还一边往宝珠脖子后头躲藏,她干脆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拍拍手总算把小家伙儿从宝珠身上摘了下来。 “好了,快别抹眼泪了,好不容易团聚了,合该高高兴兴的。”说着,张秀娘就把怀里的晟瑾递给了张满囤,然后笑着逗弄了一下,才说道,“天儿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如今满囤兄弟回来了,她也就放心了。赶明还要帮着忙活周岁宴的事儿呢,她跟锦若可是谁都甭想偷懒。 香茗送走了秀娘嫂子,就带了人来送饭菜,都是家常菜,加了一碗熬的极为香醇的小米粥。许是担心天儿晚了,老爷胃口不好,厨房还特地切了些咸菜丝拌了香油送过来。 也就林宝珠让人摆饭的工夫,原本还同张满囤生疏不愿亲近的臭小子,早就同他玩做一团了。本来就是嫡亲的父子,加上早些时候张满囤就喜欢帮着媳妇带孩子,所以哪可能会真生了陌生劲儿? 林宝珠看着张满囤得意的抛着儿子玩闹,每听到小家伙儿咯咯咯咯的喊一声爹,他就半晌合不拢嘴,在边上眼中也不由得漾出笑意来,这才是一家人的生活。没有京城里的心惊胆战,没有勾心斗角与猜忌担忧,就这样想笑就笑想闹就闹...... 晟瑾也是好久没见过爹爹了,这会儿玩的又高兴了,死活腻着爹爹不肯放。就连爹爹吃饭时候,都要上去扒拉饭碗,探着小脑袋要尝尝爹爹吃的东西。 “你可当心些,小家伙儿现在正是学着自个吃饭的时候,一不留神就能连你的饭碗都给打翻了。”林宝珠看着爷俩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小米粥,嘴角抽了抽,然后颇有些酸气儿的戳了戳儿子的脑门,“小没良心的,你爹回来就不要你娘了,赶明可别跟着我睡了。” 她本也不是真的生气了,哪成想小家伙儿眼珠子一骨碌,撅着屁股往起一站摇摇晃晃就冲着她过来了。那一摇一摆的胖嘟嘟肉墩墩的身子,看的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要娘,要娘......睡睡......”小家伙儿虽然能说的话还不多,不过吐字却是极其清楚地。这不就明明白白的来讨好林宝珠了么,他就是要跟娘亲一起睡觉,才不跟春喜和嬷嬷一同呢。娘亲会讲故事,虽然他听不懂,旁人都不会。 见小家伙儿一脸讨好模样,鬼精鬼精的,林宝珠自然也失笑起来。他惯是会哄人,却也不知跟谁像了,明明他爹也不是油嘴滑舌的主。 玩闹了一会儿,晟瑾也就没了精神,林宝珠干脆就在盥洗间同自家汉子一同给他洗了个澡,然后换上了刘嬷嬷缝的小衣裳。等自家汉子去洗漱的时候,她则把儿子塞进被窝,顺势自个也钻进去喂了会儿奶,也就不到一刻钟时候,小家伙儿就睡的酣甜了。 等张满囤出去,小心眼的挠了挠小家伙儿的脚心,却见他轱辘两下翻了个身,小脚丫直接踹了踹爹爹作怪的大手接着沉沉睡着。林宝珠翻了个白眼,嗔怪的骂了自家汉子一声,然后叫了刘嬷嬷进来把晟瑾抱回侧屋自个的房间去。 随着夜深了,所有此后的人都放缓了脚步,生怕打扰了老爷跟夫人休息,也怕扰了小少爷睡眠。而林宝珠靠在自家男人胸口,自然又是一番运动,直到最后累的精疲力竭了,她也舍不得先睡。 她还有好多话要说,还有好多事儿同自家男人商量。 奈何被憋了九个月没吃肉的张满囤,哪里能忍得住?本来也想同媳妇好好说会话,疼惜一番,却不想一看到媳妇眉眼带俏的娇娇模样,他就忍不住再折腾一番。 这一觉可不就睡到了第二天天大亮了。当时林宝珠迷迷瞪瞪脑袋有些发懵了的坐起身来,下意识的伸手往身侧一摸,当即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待到惊醒过来才意识到昨晚臭小子没跟自个一同睡。 一想到昨晚,她就忍不住啐了一口,那蛮汉原本自个还想同他好好说说话,哪知道话没说两句呢,他就把持不住了。不过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身子,她其实心里还是满意的,让那蛮人把浑身力气都使在自个身上,总比他在外面沾花惹草的要好。 见夫人醒了,香茗赶紧上来伺候。她撩起帐子,笑着同夫人问安,瞧着夫人还有些倦怠却还扭着头似是寻找老爷跟小少爷的身影。于是笑道:“老爷起的早,去哄了少爷一会儿,就带着少爷一起去练拳了。那会儿小姐也过来请安了,不过老爷说您身子乏了,让她一同去了操练场上。” 因着张满囤自功成名就之后,来往于桃树湾或是京城,总会带些亲兵侍卫,所以桃树湾就专门开辟了一块演练场。平日里若是张满囤等人不在,就让商队的镖头之类的帮着训练村里的后生们,以用来保卫自个村子。若是张满囤一行回来,当然就共用了,那些跟随者张满囤在战场上拼杀过身手极好的亲兵侍卫,也会帮着指点一番。 刚开始的时候,村里人还不习惯,确切的说会觉得羞臊或是自个的武艺把式拿不出手。不过日子久了,大家伙儿也都习惯了。甚至有些女子,也会跟着学几招防身。当然,其中就包括被张满囤亲自操练指导的大丫锦若几个,还有招娣了。 锦若看着虽然柔弱,不过性子却学了林宝珠七八分,不仅有韧劲机灵,而且多少还有些固执。可以说,她有张满囤的血性坚持,也有林宝珠性子里的婉转好相处。 林宝珠嗯了一声,然后起身收拾好自个。就这有些犯困的时候,又喝了一杯蜂蜜柠檬水醒神。这般温热的水下了肚子,她才感觉昨晚因着那汉子胡闹弄得有些沙哑干疼的嗓子舒服了一些。许是舒坦了,她也忍不住靠着椅背喟叹了一声,想起今儿还有周岁宴的正事儿,于是问道:“前头可都准备好了?” 香茗知道夫人惦记着什么,满面喜色的回道:“夫人放心吧,有秀娘嫂子跟大小姐一同张罗着,又有青青红梅还有马婶田大娘操心,定然不会出岔子的。” 为了小家伙的周岁宴,家里除了照顾着小家伙的春喜跟刘嬷嬷之外,旁的几乎都是全员出动了。还没到日子呢,张家宅子里里外外就一片欢腾,彩灯红绸缎还有新的桌椅板凳,都早早给置办安排好了。 其实早些时候刚回来时,她也让锦若去拜见了赵老爷子。只是这一次,她却没有跟着同去,并非她不懂礼节,而是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赵老爷子。说起来,她是真心对赵老爷子好,把他做长辈看待,可当真知道他与自己的渊源时候,心里还是有种不知如何面对的感觉。 又或许,这种感觉是因着原身的缘故?毕竟她是鸠占鹊巢的异世之魂,若是相认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面目去见对她和蔼的老人家。 想了想,她叹口气,挥挥手让人叫了冬梅过来,然后吩咐她亲自去接了老爷子过来。甭管怎么样,她不能让老爷子冷了心,以为她得势了所以再不愿敬重着他了。 而实际上,赵老爷子也的确有些生气,然而再大的怨气,也随着太子府睿王殿下的亲笔书信而消散不见了。宝珠那丫头......赵老爷子忍不住泪眼纵横,他竟不知当年被传出死讯的夫人,竟然为他留下了血脉。当真是天意弄人,竟然让他有亲不得识。 也是那封信带来的消息,让赵老爷子心中不禁忐忑起来,太子殿下言说太后已然见过宝珠,也同她说了过往。那宝珠此番回来不曾露面,莫不是心中怨恨了他? 一想到自家嫡亲的外孙女,唯一的赵家血脉就这样任人欺辱践踏,最后更是被嫡母陷害差点死在逃难路上,赵老爷子就恨不得再寻一次林家的麻烦。想到这里,他干脆手书一封,直接寄往了林家老小发配流放的岭南之地。 他一辈子没有暗中行过什么报复旁人的事儿,如今倒是用了一回手段。林家想要在流放之地立足,且也要看一看他乐不乐意。敢愚弄自个的夫人,欺侮自己的女儿,压迫自己的外孙女,真当赵家人死绝了不成? 需要知道,赵家当年在士林中的声名,纵然人不在了,可底子也不可能丝毫留不下。而岭南专管流放的官员,恰是他赵家的门生。 当然,赵老爷子活了这般大年纪,又经历了多少无常世事,总知道如何拿捏人心才能使人更痛。所以,他在信中特地交代那官员定要告知林大人,他那歹毒嫡妻是如何陷害宝珠姨娘,又是如何李代桃僵的挑衅宝珠以致于招致灾祸。更要告知他,他以为不守妇道的姨娘,本该是何等身份,实在不是人高攀了他,反倒是他高攀了人家。 第二百七十三章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且不说岭南那边林大人是如何痛哭流涕,最后又是如何同林夫人和林燕然那被他娇宠着长大的嫡女厮打的,只说眼下冬梅就奉了林宝珠的意思来接老爷子去参加周岁宴了。 赵老爷子擦了擦眼泪,深深叹息,最后转身取了自个珍惜了一辈子的绝世孤本百事书出了住处。那百事书又叫功过书,其实是历代朝野史官私下里历代相传的,哪怕是朝代更迭,史官之间都会抛开成见跟立场流传这本书籍。 然而在前百年时候,正是四分五裂的时代,这本本该一直流传的书就失了踪迹,于是到现在依然成了古籍,自然也是孤本。恰巧,这古籍就被张记收纳成藏书了,自然也是整个张家最有价值的所在。 眼下他竟拿出来打算给晟睿做抓周所用,可见心中是如何疼惜那个重外孙。 他已经年过半百,也再无什么追求,只求得宝珠能原谅他,求得后辈日子舒畅痛快。而被他珍藏多年的古籍,又哪里比得上家人活着的消息重要?若是可以,他恨不能把所有身家奉上,哪怕是古玩字画,哪怕是外人眼中千金难求甚至是一辈子不能得见一次的作品。 而张家那边,眼下跟着张记做活儿挣钱了,许多人家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拼死拼活舍不得歇一日半天的了,所以一听说夫人要在村里给少爷办周岁宴,但凡能帮忙的可不就都来了? 当然,帮着娘亲管家的大丫锦若也不会吝啬,光是做菜的班子就请了两班人。还有上好的酒菜,肉食都是可劲儿的让人送来。 帮着人把牛车上的好酒跟正扇的猪头卸下来,不少人就想起了当年张家起新房子开流水席时候。那时候,就因着满囤跟宝珠买了半扇猪肉,就让她们多少人都眼馋眼睛红的,咋舌了好些日子。可谁能想到,不过三年的工夫,别说是宝珠家买肉置办酒席了,就是她们自个在家都能隔三差五的吃顿白面包的纯肉大饺子。 可以说,如今在桃树湾,只要不是偷奸耍滑喜欢动歪心眼的人家,那可都能吃得上白面跟肉菜了。而且他们手里有了余项,儿女也都识文断字,有争气的在外头早就有了让人羡慕的营生买卖,人人丰衣足食整天过着乐呵呵的日子。又有谁还会为着些猪肉而眼红的? 家里管着厨房的秋娘跟崔嫂子这会儿也并着几个厨娘忙活着,她们俩是跟着林宝珠学过做菜的,这会儿自然就被推出来做那几样拿手硬菜了。红烧肘子,四喜丸子,还有口水鸡,可是吃的能让人丢了舌头。 随着席面的准备忙活起来,张满囤也带了人开始迎客。同时,大丫锦若自然也帮着娘亲招待着来的女眷小姐们,自从开始管理张记以后,她处事儿越发的周全了,就算没有林宝珠指点也能做的让人挑不出错来。那姿态大大方方好不扭捏,但却也不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说是抓周,其实也是早早就让人看了时辰的,眼看时辰要到了,林宝珠也施施然的抱着穿戴整齐,活似个福娃的儿子出场了。在正厅之内,摆着放满了抓周物件的桌子,在众人期待乐呵的喜庆声跟祝福声中,林宝珠把那已经能摇摇摆摆走路的肉墩放在了桌子正中间。 小家伙儿被放下了,再看周围许多眼生的人,不过他倒是也不害怕,反倒兴奋起来。左瞧瞧右看看,摸摸那些玉佩如意,再巴拉巴拉算盘书本,看到啥都有趣儿,但却拿个都不肯抓起来不撒手。 众人也不催促,反倒是觉得兴致勃勃左挑右选的小家伙儿很是有趣儿。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可人时候,就算有嫉妒林宝珠的,在孩子跟前也难露出什么不悦神色。 其实对于儿子要抓什么,林宝珠还真没什么想法,左右只要品行端正,无论日后他做何选择寻什么营生都好。就算是做工匠,只要有匠人精神,也难说成不了一代大师。 而张满囤则要期望更多了,他这辈子没读过什么书,就算有行军打仗的本事,多也是野路子学来的。所以他希望自家儿子日后能文能武,至少得比他强。 晟睿许是玩闹的累了,就撅着屁股爬起来歪歪扭扭的往爹娘那边去了。可林宝珠却也不抱他,只戳着他小脑袋让他赶紧抓个物件,然后才能抱抱。 到底也是长大了一些,小家伙儿听懂娘亲让他抓抓,嘿嘿一笑就开始左顾右盼的找寻了。果然,瞧见了亮堂堂镶着宝石的匕首,然后一把抓起来就哎哎哎的递过去。 边上的喜庆人赶忙贺喜道:“少爷抓了匕首,日后定是功成名就将帅之才......” 可还没等人的话音落下呢,小家伙儿直接就把那匕首啪的一下子丢到了地上,听了响声他可是高兴极了。眨巴着眼睛看着爹娘,等着爹娘给捡起来再玩呢。 眼瞧着儿子萌萌的歪着头疑惑的看过来神色,林宝珠忍不住抚额叹息。她怎么就光顾着高兴,忘了臭小子最近的新习惯了。这家伙也不知打啥时候添了新毛病,就喜欢拿着喜欢的玩意儿往地下扔,然后咿咿呀呀的等人帮着捡起来。 晟瑾歪了半天脑袋,见没人给他捡,也不等着了,干脆一屁股坐下,然后挨个开始踹了。随着匕首之后,接二连三的物价可就都噼里啪啦的掉到了地上,直到踹到爹娘跟前的古籍孤本时候,才嘬着手指头停了动作。 刚刚都满头黑线的众人,这会儿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小祖宗哎,眼下大家伙也不求他抓个什么多吉利的物件了,只要能抓一个就成。 果然,随着他用手指戳了戳那孤本,然后稀罕的扯着封皮拽起来,边上的喜庆人赶忙笑着张罗起来。 “少爷抓了赵老先生送来的古书,日后定能学识渊博、学富五车,必然是个德才兼备、智勇双全的公子。” 林宝珠见那喜庆人说的极快,像是生怕自家儿子翻悔又扔了似的,也赶紧好笑的把儿子连带着那古书抱了过来。果然,刚进她怀里,那古书就直接被塞进了她的衣裳里头。然后,小家伙儿眉开眼笑的拍着娘亲的脸颊讨好的笑起来。 紧挨着的几个妇人可不也跟着抿起嘴来,笑着夸赞道:“夫人真是好福气,哥儿小小年纪就知道孝顺娘亲,有了好东西也知道给娘亲留着。” 能来观礼的基本都是人精,最差的也是文书言年前娶的夫人,那也是富家千金见惯了人情往来场面的。所以说起话来,自然是怎么顺耳怎么说,直把林宝珠说的心底里欢喜异常。 其实她哪里不明白,小家伙儿这是何意啊。之前他乱扔东西,把自个惹恼了,多会冷了脸不理他,后来也不知跟哪学的,竟然会拿了物件哄她了。估计现在,也就是那么个意思,怕是小家伙儿也知道自个扔东西多了,怕娘亲不高兴。 而几位夫人外面跟着的可不就是几位有头有脸的大人跟商号东家?而文书言恰在其中,他看着那个曾让他心生摇曳念念不忘的女子,同夫人亲热的说着话,心里一时感慨良多。其实就算是到了现在,看到她,他的内心依旧忍不住会激荡不平,然而亦如曾经他的克制跟躲闪,那份好感丝毫不敢显露。 有时候他也会想着若是有一次机会,让自己先遇到她,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只是随着大周对护国公夫妇俩的认识一次次加深,他终究也看清楚了他与张满囤的差距。并非单纯的地位悬殊,而是那份守身如玉的专情。 饶是他再不想承认,都不得不承认,那个女子当真是个胆大的,竟要男人一心一意的守着她。而他作为文家的下一任当家,就算他自己愿意守着一个女子一生,想来他的爹娘叔伯都不会同意的。 罢了,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如今,看到她夫妻和睦,儿女乖巧,他还有什么好惦记的呢?错过了让他心动的女子,总不能再负了愿意为他操持家事的夫人。 这边周岁宴真正开始了,可随着那流水席跟酒宴开动,外面又传来了阵阵喧哗热闹。之后,却见了许久不见的刘金才等人,当然还有自宫中而来送太后跟皇后娘娘周岁礼物的内侍,还有宫中的传旨太监。 原本护国公的嫡长子过周岁,就早早有人上门致贺了,虽然算不得车马如龙,却也是宾客满盈热闹非凡。等那一队带了太后跟皇后娘娘懿旨,再有皇上圣旨的内侍太监一到,整个张家更是沸腾了一般。 “护国公夫人张林氏,娴淑礼规,恪循圣训。寝门治业,若恒德于贞心,闺塾授经,树惠风于雅范鸦兹以尔乐善好施特谕赐封桃溪县主。令其产业张记,至勤为善,实为大周之福,特此仁善张记牌匾以资鼓励;善必褒扬,祗承嘉誉,充播徽音。”那传旨公公宣旨之后,又赐了皇上等人给晟瑾带来的周岁礼物,其中御赐玉如意柿子等物,不计其数,更有金银许多。 第二百七十四章 第二百七十四章 虽然眼下并没有旨意封晟瑾这个小奶孩为世子爷,不过大家伙儿心里怕是也清楚,凭着宫中三大巨头对林宝珠的看重,估计那事儿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待到林宝珠几个磕头谢恩之后,那公公才满面带笑的恭喜道:“恭喜护国公,恭喜桃溪县主,咱家在这里就带皇上,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贺喜了,咱家瞧着小公子是个好的,福泽深厚,日后必有大造化......” 林宝珠听了这话,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敬重跟笑意。好听话谁不爱听,更何况当娘的都希望自家闺女跟儿子是最好的。谢过之后,她又接着取了香茗递过来的金丝银鹤的荷包递过去,笑道:“有劳公公跑这一遭了,舟车劳顿的向来也是辛苦的很,且留下吃碗周岁面,也给小儿添些喜。” 那公公怎敢同林宝珠客套,他只弓着身子拱手道:“那咱家就先谢过桃溪县主的盛情了,今儿就当是沾沾小少爷的喜气儿。” 若是在京城里,为着及时回宫复命,他绝不会留下来吃饭喝酒。更何况,皇上也绝不会允许他那般做。只是眼下从京城到桃溪县,却是有些路程,就算着急回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赶回去的。 后面的刘铁锤赶忙引了人从正院进了正厅席面之上,更是让人添了碗筷。而原本在正厅的众人,这会儿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难看脸色,谁不知道这位是打宫里来的? 眼看着宴席都快结束了,刘金才也恭敬的坐在赵老爷子跟前叙话,而传旨的公公也同张满囤一到去了偏厅说话,却不想都开始散场的时刻,在外面帮着锦若送人的秀丽又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瞧见自家夫人赶忙说道:“夫人,晨月公主到了。” 林宝珠得了通报,心下吃了一惊,不过想到晨月公主对自个善意以及刘金才那位太子讲学还在外面同老爷子谈论学识,她来也就不出意外了。 把晟瑾接过来,她吩咐了人赶紧去准备新的饭菜吃食,又扭头让香茗去冲了上好的茶水,这才赶忙迎了出去。也就是她走到院里的工夫,晨月公主已经下了马车,今儿她倒是一身利落的骑装颇有几分英气。 林宝珠迎上去带着众人屈膝行礼,不过晨月公主本就不在意那些,可不就直接伸手阻拦了?正好瞧见她怀里的小儿,当真是粉雕玉琢的小人,白白净净浑身是肉,看的晨月公主心头只痒痒。 她也不在意什么尊卑身份了,笑容满面的就直接上去逗弄。好在晟瑾之前在京城时候也同她玩过一会儿,这会儿稍稍一哄就不拘束认生了,咧着嘴巴就一把抓住了晨月公主发髻上垂下来的金步摇。 “哎呦,小东西还挺识货,这可是内务府刚刚送出来的新样子,听说遍着宫里也只有母后跟太子妃嫂嫂有,我这还是磨了皇祖母许久才得了的。”晨月公主逗弄的正高兴,哪里会恼被采了一把头发?反倒是兴致勃勃的把手里的物件扔给后边的宫娥,然后学着之前见过的后妃模样拍手要抱小家伙儿呢。 只是晟瑾这会儿可不给她乐了,毕竟公主要是动了,他手里闪亮亮的金步摇也就丢了。眼瞅着小家伙儿撇着嘴给了她个小屁股后脑勺,晨月公主不由一愣,想了想干脆把头上的金步摇摘下来塞过去,这般才终于让小家伙破涕为笑,甚至还张开小胳膊要找她抱抱。 “我说你是怎得教养的儿子,怎得就是这么个鬼精灵?”晨月公主笑着摇摇头,不过还是兴高采烈的随着林宝珠一同往花厅去了。当然,这会儿她带来的宫娥也随着秀丽去记礼了,余下的人她只管吩咐候在外头,没得打扰了她们说些尽兴的话。 到了花厅,晨月公主也不说吃菜,只喝着茶水叹口气说道:“咱也不论什么身份了,母后同我说过,若是喜欢就姐妹相称,我就叫你一声宝珠姐吧。”顿了顿,她富有苦笑一声,“早些时候我还想堵了刘大人问个清楚,却不想他跟着太子哥哥去了南边,如今竟要为着他借着给晟瑾过周岁宴的由头来说个清楚。” 对于人感情的事儿,林宝珠不好多说,可看到一向洒脱欢快的晨月公主为情所困的愁苦,她心里也有些怜惜。其实平心而论,她与晨月公主交往并不算多,要说一见如故也说不上,可相比于别的口蜜腹剑的妇人或是别有用心的官家太太,她对这位天之骄女也多少有些真心。 经过几次打交道,林宝珠深知这位的随性,京城娇姝,明艳动人,能如男子一般鲜衣怒马也有女子般的柔情细腻。说实话,就林宝珠自个来说,她也确实羡慕喜欢这样的女子,不会拖泥带水,也不会不知所谓。 好在晨月公主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听林宝珠对她说些什么,把心里话说完了,她憋着的那口郁闷之气也就消散了许多。而这会儿在软榻上爬着玩耍的晟瑾,也转动着眼珠子抬了抬小屁股,直接冲晨月绽开了个大大的笑来,还从腰上的小小荷包里可劲往外掏拿东西。 那小荷包还是刘嬷嬷给他缝的呢,平日里就放些磨牙的小吃食,这会儿却让他拿来哄了有些伤感的晨月公主了。见自个的动作吸引了娘亲跟漂亮姨姨的视线,小家伙立马就无比欢快的伸着小爪子扑了过去。 “娘娘,吃吃......”小家伙儿现在最常喊的还是娘,若是碰到喜欢的女子,也多会兴高采烈的叫娘。自然的,若是男子,一声爹也是跑不了的。按着林宝珠的猜想,估计臭小子是按着那个分男女呢。 晨月公主没想到小家伙儿突然来献殷勤,当即就被逗的满眼带笑前仰后合,可是抱着小家伙儿亲了好几下。 “宝珠姐,你这儿子可当真是个机灵的,回头到了京城,我定要掳到我公主府去玩几日。”晨月公主颠了颠小的无比欢畅的臭小子,打趣道,“用一点小零嘴儿就哄了我的金步摇,遍着大周也就这一个了。” “那我就当公主是夸赞我家儿子聪慧林秀吧,左右有公主的金口玉言,往后我家哥儿的前途必然是一片光明。”林宝珠见那俩人嬉闹玩耍的高兴,自然跟着笑起来。既然公主同她说知心话,她必定也不能不知抬举的一味恭敬拘束着。 待到外面的人来传话说是宾客都送完了,眼下赵老先生想请了夫人说话。知道林宝珠有正事儿,晨月公主也不耽搁,只摆摆手说道:“你且去忙着,我也懒得跟着去见人应酬,没得好好的日子又让人跪拜客套,烦得很。我且自个去找刘大人说个清楚明白......” 说罢,没等林宝珠起身呢,她就先风风火火的冲出了屋子。倒是引得林宝珠又是一阵低笑,如此灵秀的人儿,若是不能得到幸福,当真才是让人惋惜的呢。 不过转念想到一会儿要同赵老爷子说的话,林宝珠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稍有忐忑。 且不说她与赵老爷子这边是如何情形,最后又是为何俩人都未戳破最后的窗户纸,只是由林宝珠结结实实给赵老爷子磕了头,却并没有真的认亲。就说外面,被晨月公主拿着马鞭拦住的刘金才,现在就有些不敢看明艳动人一脸怒气的公主。 他恭恭敬敬的行礼,神色坦然并无任何异样,行为举止皆合气度礼法,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却独独让晨月公主心头发凉。 “刘大人何须躲避?今日我只来问个清楚,你若于我无意,日后我绝不再给你多添烦恼。若是你......若是你但凡有一点中意于我,我就求了父皇赐婚。”经过了近两年的追逐,晨月公主就算是一颗火热到烫人的心,多少也会有些冷却了。她是个凡人,做不来死缠烂打,能坚持到今日,已然是用尽了所有勇气跟心力。 想她自小被父皇跟母后千万娇宠着长大,就连在太子哥哥跟前,都能多得一分宠爱。可她所有的高傲,在刘金才跟前竟然使不出来半分来。 其实她完全可以直接去求了父皇母后做主,奈何自打看到护国公夫妇俩彼此钟情的感情之后,她再不想用权势去压着刘金才娶她。 她可以不要那种水乳、交融相濡以沫彼此交心的亲事,但绝不是同刘金才。在她心中,若是要嫁给刘金才,必要心意相通。可若是他并不情愿,她宁可一辈子孤独终老。左右她是公主,一辈子纵然没有驸马也不会让人看轻,更何况无论是父皇还是日后的太子哥哥,都不会错待了她。 “刘金才,这里没有旁人,你只管直截了当的回答了我,也莫要让我瞧不起你。”晨月公主直言不讳,一双好看的杏眼直盯着刘金才不肯轻易移开。 第二百七十五章 第二百七十五章 刘金才眸光微闪,随着晨月公主带着怒气羞红的脸颊,跟那满含情谊的话语,他那本该是冷清寂静的心猛然跳动起来,一时之间竟然让他恍惚起来。他是太子讲学,是东宫太子府上最年轻的谋士,因着为太子谋划,他就像是抛弃了七情六欲的和尚不敢多动半分旁的心思。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明明该是冷着的心,一次次被晨月公主撩拨的不能自己。 看着刘金才表情丝毫未变,晨月公主只觉得眼眶酸涩,心中涌起了绝望。可若是让她央求一个男人的心意,她却是也做不来。她的出身注定了她不能低声下气,她的教养跟骄傲也注定了她做不来别的女子那般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公主......”见晨月公主因着他面露伤感,刘金才心中好不难过,只是眼下还有许多事未做,他只怕会为了儿女情长耽搁了大事。更何况,若是那些事儿稍有差池,怕是会诛连众多,就连太子殿下都不能豁免。如此所有人都如履薄冰之时,他又如何能再让真心待他的公主陷入危难的境地? 最后晨月公主还是没有得了想要的答案,只是看着那俊秀挺拔的背影于自己背道而驰,她的心里还是疼的难以言表。她从没有对一个男人动过心,如今动了,才懂了什么叫求而不得的疼。 原本来的时候欢天喜地眉开眼笑的明艳人儿,在离去时候,却是如同被冰雪打砸过的娇艳牡丹,虽然依旧强撑着艳丽,却早已失了精气。许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她也没有多做停留,同林宝珠说了一声,就直接带了人告辞。 谁都不知道,在桃树湾张记茶山之上,刘金才如何迎着冷风呆呆看着越行越远的人。那个一靠近就能让人感受到炽热的明艳无双的女子,那个让他忍不住就要燃烧起来,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唯恐自己压制不知欢喜的女子,终于离开了。 书房里,传旨公公拿了密信递给张满囤,这是出宫之时皇上跟太子让他带来的。自然,眼下刘金才也早已整理了心绪,就等稍后跟张满囤商议了。 如今京城局势有变,宫中早已不宁,皇上的汤药几次被人动了手脚。甚至东宫也不能避免被人下黑手,刚刚有身孕的太子妃还未来得及报喜,就被人伤了根本。而所有的线索,也都随着下手之人自尽也断了。 眼下御医断言皇上时日无多...... 偏偏这个时候,本该是破败凄凉的大皇子府也有了动静。也就此时,暗卫才传来消息,大皇子早在被圈禁的第二个月就消失无踪了,而府中留着的不过是大皇子的替身罢了。 还不等皇上太子有所反应呢,宗人府又查明,二皇子四皇子等人,居然将手中的人脉余孽都交于了大皇子。甚至宫中来自百越的淑妃,竟也暗中于大皇子有了联系。而眼下,许是不知多少百越之人已然潜入皇城了。 按着大皇子偏执凶残的性子,只怕宁可同归于尽,也绝不会允许太子安然继位。更何况,如今怕是他的打算是直接对余下几位皇子动手,只要皇上只剩下他一个儿子,那皇位也就只能由他继承了。 而随着皇上跟太子妃相继遭到毒手,二皇子跟四皇子五皇子等人,也被诊出早已中毒颇深。虽然还能诊治,但却无法解毒,也就是此后几位中毒的皇子许是睡着觉都能丢了性命。 忘忧忘忧,当真是霸道的毒药。就如前朝早已被禁止的子午断魂钉一般,让人猝不及防无能为力。 其实若非太子殿下疼惜太子妃,把宫中御膳房送去的补品拿给太子妃食用,怕是也不能幸免。所以别看现在京城里还是一片风轻云淡和乐繁华,那背后早已隐藏了不知多么凶险的危机。 “皇上跟太子的意思是让护国公尽快启程,若是宫中有所不测,定要全力护了太子登基。”刘金才略略皱眉,继续说道,“太子言说,能把手伸进宫中跟太子府,怕是护国公身边也不能避免,所以这事儿还是要谨慎行之。而且百越之人善于伪装,又精通易容之术,所以护国公当要小心身边亲近之人。” 张满囤皱眉,他也知道京城里局势危急,可他是真真舍不得媳妇。而且他更担心,在这种威胁之下,若是媳妇离得远了,怕是就算有所闪失他也鞭长莫及。 当然,他也知道桃树湾人皆能护着媳妇,可奈何要是大皇子凶性大发,许是为了拿捏住他的软肋,屠杀村民也为是不会。 思及此处,他就先打发了刘金才跟那公公前头先行,而自己则心事重重的回了房间去见自家媳妇。媳妇最是喜欢桃树湾安然的日子,可却为着他一次次跟着去京城跟人打机锋,他对不住媳妇良多。 可眼下事关重大,却容不得他犹豫耽搁。要是真让大皇子得手了,怕是他跟媳妇甚至整个张家,都免不了遭受灭顶之灾。 “媳妇,皇上跟太子殿下如今已经不信任京郊大营了,而且京畿禁军也都不敢妄动,他这是怕百越之人趁虚而入,也怕大皇子一意孤行同那些叛逆勾结卖了大周江山。”张满囤让人把昏昏欲睡玩的累极了的儿子抱下去,然后殷勤的帮着媳妇摘掉朱钗换上舒适的里衣,这才搂着人轻声说起正事儿来。“我不放心你,我怕他们对你跟儿子下手,所以这次还得累了你跟儿子了......” 林宝珠乍一听这个消息,还真有些没稳的住。百越,她也曾在赵老爷子带到桃树湾的书籍里看到过。说起来,那原本并不是大周子民,而是游走在大周之外不知何处的一群蛮夷。后来不知怎得被大周降服,最后四散在大周境内。原以为也是一桩好事儿,奈何那百越却并不甘于寂寞,这么几代人从未安生过,甚至暗中结成了让大周朝廷极为头疼的邪教。 而皇帝当初错纳百越女为妃,也不过是最近细查之下才发现的端倪。由此可见,百越之人可不光是有不臣之心,更是潜移默化的在往京城渗透着他们的势力。 对于又要奔波去京城的事儿,林宝珠还真是有些不喜欢,可看到自家汉子担忧为难的神色,她忍不住苦笑片刻。想了想,干脆依偎在他宽厚结实的肩膀上,笑道:“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妻一体,我嫁给你了,既然无法帮衬你在外打拼,却也能做个贤内助,让你不为家事烦忧。” 见他依旧紧着皱眉头,林宝珠才嗤笑一声,戳了戳他的胸口说道:“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想那些个别的做什么?” 只这一瞬间,张满囤心里说不出的感动跟欢喜,他看着媳妇,仔细的带着满满的爱意。媳妇真好,自从有了媳妇,他的日子一直就是幸福的。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定下明日一早同锦若商量了,一家人跟秀娘嫂子一同去京城。至于为何要让秀娘嫂子去,自然是因为招娣还怀着身孕在京城,身边少不得个人照顾。而谁能比得上娘亲照顾的妥帖呢? 此时京城中,六子一脸焦急烦躁的同朱能几个在屋里来回踱步。见朱能半晌没想出个法子,他急躁的蹭的一下子就要往外冲,招娣现在下落不明,而家里那个显然就是人假扮的,要让他这么耗着,真真是要急死了。依着他看,干脆直接拿着刀过去逼问,一刀刀的划着那奸细的肉,他就不信问不出什么来。再不行,不是还有侍卫营的兄弟么,哪个不是刑讯高手? 朱能见状,心知他的打算,赶忙起身把人拦住,冷声呵斥道:“你这般冒失,岂不是要打草惊蛇?如今那人不敢轻易见你的面,只是学着弟妹的嗓音同你说话,就证明弟妹还没遭遇不测。倘若你一意孤行,不仅会打乱了皇上跟太子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局面,许是还会给弟妹招来灾祸。” 要知道百越之人最让人不齿也是最让人厌恶却是完美到让人看不出的易容手段,就是以人皮面具示人。而那个人皮面具,可不是什么猪皮或者旁的材质,而是生生打活人面上割下来的,为着让面容不出现破绽被人识破,他们往往会先往活人身上灌铅...... 可六子现在哪里还想得到那些,更别提听得进朱能的话了,他当即就愤怒的冲着挡了自个去路的朱能冲撞了过去,那势头可是跟对敌差不多了,就差抽刀同人拼命了。 “你说的轻巧,那不是你媳妇,你当然不担心了。可那是我媳妇,怀了我的娃的媳妇。”六子双目充血,睚眦欲裂,甚至脖子上的青筋都因着愤怒而暴起来。 朱能虽然有些身手,可却并不算厉害,早些年跟着张满囤时候,他就是出了名的狗头军师。在文人里或许能说有两下子,可跟六子比起来,那点身手压根不够看的。可饶是那般,他也不敢退让半步,任由六子攥着他的肩膀,咬着牙低声呵道:“你冷静些,你要是想让弟妹更危险,你只管去闹,只管让人知道你发现了端倪!” 第二百七十六章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听朱能的话,六子才稍稍清醒。如今他心里是说不出的愤怒跟懊恼,可满心的怒气跟担忧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就好似一只困兽一般四处莽撞但寻不到出路。一想到媳妇现在不知在遭着什么罪,他就恨恨的捶了自己脑袋一下,整个人都有些无力的蹲在地上。此时此刻,那个惯是喜欢插科打诨的少年,整个人都颓废的不成了样子。 他媳妇才安稳几日啊,怀着身子正是需要人陪着护着的时候,却屡次遭受磨难。之前是老丈人的后事,让媳妇抑郁难过了许多时候,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终于被他逗乐了,却又被那群叛逆掳走了,如今更是下落不明。 “为今之计就是先将计就计,稍后我会同太子殿下会面,只希望能从散出去的暗卫那里得到弟妹的消息。” 而桃树湾那边,林宝珠同锦若一提回京城的事儿,就被锦若拒绝了。她并非不想跟着娘亲和爹爹走,而是眼下张记因着救灾抛洒到南边的银钱何止一二,再者因着商队的形成,张记又开了新的商路,如今正是用人时候。 对于女儿的固执,林宝珠其实心里是清楚地,而且她也不想强令女儿放弃自己的想法随了她去。于是,在香茗跟春喜等人忙活着收拾时候,她就叫了锦若进屋,面容是少有的严肃,语气也颇为郑重:“锦若,现在不是念着生意的时候,你爹爹说了许多,生怕咱们在桃树湾会遭人毒手遭遇不测,你可知道历来皇权之下多少人无辜丧命?更何况,只要你爹一日掌握着大周军队,你这个张家大小姐就一日可能被人盯上,许还会给村里人带来灭顶之灾。” 这是林宝珠第一次郑重其事的说起她们身份的事儿,可她也并不想吓到锦若,于是顿了顿,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接着说道:“你也莫要害怕,左右你爹会护了咱们周全。” 其实锦若是真真没有想过那些,就好像她习惯了做桃树湾张记的大小姐,却忘记了自己还是护国公府跟桃溪县主的嫡女一般。当娘亲直白的说起来时候,她不可遏制的就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进京时候路上遇到的那场刺杀。 见锦若愣住了,林宝珠不由怜惜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你我享受了你爹拼打而来的荣耀跟光辉,也就意味着要承担这个身份之下的麻烦跟危险。许是娘自私,总觉得只要咱们一家人和和乐乐在一起,什么都是不当紧的,哪怕是娘看重的张记也是一样可以割舍的。” 这就是她的爱情,不能丢失自己,但却也不会为了自己那点自尊跟念头置自家男人与危险跟为难之中。 最后锦若依旧没有跟着他们入京,不过却也答应林宝珠,转天就到各地巡查铺子,绝不会让人堵在桃树湾无法脱身。对于女儿的选择,林宝珠虽然担忧,可到底没有强硬干涉。女儿大了,总是有了自个的想法,没得让她这当娘的处处插手。 行至京城后,张满囤几人并未大张旗鼓的进城,反而换了并不起眼的小马车打国公府后院入了门。而随着暗卫传回宫中的消息,知道护国公已然召集了部下做好准备,皇帝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咳咳咳......”到底是伤了根本,如今稍作动作就会咳嗽喘息不止,甚至连龙塌都难以下去。相比于曾经意气风发的君王,眼下的皇帝显得垂暮苍老,眼下也就强撑着一口气。 骨肉相残,无论是对谁而言都是极其残忍的事儿。更何况,大儿子下手的对象可不止是他的几个兄弟,甚至连他这位父皇都在其列。 身体本就每况愈下的当今,此番之后更是身心俱疲,若非担心江山社稷会风雨飘摇,他怕是早就撑不住了。大儿子早些时候能与漠北叛逆卖祖以示拉拢之心,眼下就能许了百越人更大的利益,否则单凭百越又怎会有这般只手遮天的能耐? 更何况,老大看着凶悍,这一幢幢事儿却是件件没过脑子,当今最怕的便是他给百越之人做嫁衣,成了人家的筏子。被人利用还是小事儿,但若要让百姓陷入战乱,让大周生了内乱,才是真正的罪过呢。 “皇上,您慢着些,御医说您的身子要静养,千万不能再操劳。”边上一直照顾着的皇后,眼下更是精心伺候着她。有了前车之鉴,她哪里还敢在照顾皇上的事儿上假以人手? 皇帝被皇后扶住,心里叹息一声,谁曾想到最后守在他身边的,却是自己少年承诺一路相互扶持的结发妻子。而此时,他也再想不起曾经那个让他心动的赵家女儿,莫说音容相貌,就是曾经彼此之间娇俏的话也有些恍惚记不清楚了。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皇后对于他曾经的那段过往,也并非一无所知。否则,皇后又何必对林宝珠那般高看?说来说去,不过是因着他心心念念的那份遗憾。 当然,宝珠并非他的女儿,可所谓爱屋及乌,端是瞧着他也会唏嘘感慨。 若是以前,许是他还会说些安抚的话,然而现在他哪里还有那份心思?待到坐稳了身体,他才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强忍着喉咙里的血腥味说道:“朕无碍,朕是高兴的,只要护国公带人入京,那朕也不必在日日担忧京城会动荡不安了。” 许多日子都是死气沉沉,时常咯血的皇帝,这会儿却因着心中安下一些来而有些容光焕发。经历了老五谋反,他以为他是承受不住其他儿子再有异动的,可直到事情到了跟前,他才发现自个的心居然已经如铁石一般了,至少不会为了父子之情对老大再有期盼或是心软。 而于宫中帝后神情放松不同的是,京城一极其隐秘的庄园之内,消失两年之久的大皇子神色诡异,表情偏执的盯着手上的谍报。如今所有的布置早已结束,就等稍后品尝胜利之时了。他绝不会失败的,就算要掀起腥风血雨,他也绝对要坐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子。 此时外面京城的街道之上还是风平浪静,谁都想不到,在稀松平常的叫卖声中,隐藏着何等下个要鱼死网破的狠心。一个几乎要走火入魔的大皇子,站在高处看了几眼皇城方向,接着就带了身边带着被白纱护着脸颊的笠帽离开。只要能对太子跟皇帝取而代之,要付出什么代价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不过是个后位罢了,别说是给个女人,只要如了他的愿,就算是男人也能当的。 陷入疯狂的人,怎能以常人的心态去考量?而那女子,虽然面向的是皇城之地,但实际上看的却是距离皇城并不算远的国公府,只见她眯了眯眼睛继而露出狠辣阴毒的神色。护国公,桃溪县主,她且要瞧瞧他们死到临头还会不会那般彼此看重,还是会如平常夫妻一般大难临头各自飞。 就在张满囤带人离开府中不久,一直跟儿子玩闹的林宝珠,突然在秀丽的一杯清茶之后昏昏欲睡。她心里一惊,不由看向一直在边上垂首伺候的冬梅,然后吩咐道:“冬梅,你先下去吧,我且休息一会儿。” 可纵然她开口吩咐了,一向温顺规矩的冬梅却丝毫没有挪开步子,反倒开口道:“夫人,奴婢伺候着,您只管歇着吧。” 林宝珠心中一动,想起六子传来的话说是招娣失踪许久了。容不得她多想,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抱着自家儿子摇摇晃晃的就起身,然后高声喊了外面刘嬷嬷进屋接了晟瑾去玩。而她,则难得的忍着头晕眼沉坐到了梳妆镜之前。 自打有了儿子,她已经很少上妆了,后来为着哺乳,更是不敢轻易动香料,唯恐担心儿子问了太香的物件不好。可现在,也不知哪根筋搭不对了,明明觉得冬梅有所不同,却依旧差了香茗等人退下。更是不仅留了冬梅伺候,还突发奇想的来寻胭脂了。 “夫人别费心思了,怕是老爷这会儿也顾不上您了,您乖乖的睡一觉,奴婢保证不会为难您。”说罢,冬梅就往前走去,打算伸手抓了林宝珠在身边。“您也别声张,不然奴婢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儿来,需要知道奴婢手里的药粉可是百越秘术提炼的......” 林宝珠见冬梅不再藏着掖着了,才摇摇头道:“你不是冬梅,你是谁?” 最后,林宝珠依旧没有问出来人身份,因为此时她饮下的带着药粉的茶水发作,使得她看着来人的身影都是重影的,最后甚至打翻了桌上的胭脂最后昏昏睡了过去。 待到刘嬷嬷等人发现夫人不见踪影时候,已然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同时,更是有人在柴房发现了被人打昏过去的冬梅...... 先是香茗几个惶惶不安,接着就连小小的晟瑾也开始哭喊着找娘亲了。一时之间,整个国公府人仰马翻,而被留下的黄礼更是连滚带爬的去牵了马匹一路奔向城外寻自家老爷去了。 夫人若有差池,他的皮怕是也要被老爷扒了去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 张满囤得知自个媳妇被人掳走,当即就差点没跌个跟头,好在他刚刚安排完太子殿下交代的布置,所以也没再停留就直接打马回了府中。 一进大门,就瞧着下人们都汲汲皇皇的守在正院之内,而府上的侍卫各个拿着刀枪在四周看守,唯恐放跑了百越的细作。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掳走人,定然在府中是有其他接应的。 待到踏进房中,见哭闹的晟瑾在秀娘嫂子怀里不住抽泣,见他到来,当即就又委委屈屈的喊起爹爹来,使得张满囤那铁汉子眼眶都差点红了起来。 张秀娘眼下也是满心焦躁愤恨,刚刚她已经得知,女儿也被是下落不明,而现在就连宝珠都失去了踪影,怎能让她安心?想到传言中百越之人的阴毒,她不由骂道:“该死的玩意儿,要想谋朝篡位只管冲着宫里下手啊,任凭他是文是武,与咱们女人家何干,光是会私底下用下作手段,也不怕遭天谴......” 然而张满囤没有心思管秀娘嫂子的咒骂,他只接过儿子强忍着心酸跟担忧哄了一番,然后又交给了刘嬷嬷带下去。之后,就在屋子里打量起来。 媳妇向来聪慧,若是被人掳走,许是会给他留下什么痕迹。至少,他得先知道媳妇是否平安。四下看了一番,从微微发凉的茶水到梳妆台,他一丝一毫都不敢大意。直到瞅见媳妇从来不乐意翻动的香氛盒子,他那张快要凝固成冰的面容才稍稍好转一些。 “嫂子先帮我看顾着家里,我去去就回。”有了线索,张满囤不敢轻视,却又因着百越之人无孔不入而不敢轻易吩咐侍卫去办,最后只能亲自往齐王府跑一趟。齐王世子现在跟张记做着生意,又因为牵扯利益巨大,所以专门有王府对各地建了传递消息的路子。更重要的是,媳妇打翻的那盒香粉,好像是张记刚刚胭脂出来,甚至连宫中贵人都还没有拿到手的。若是这般,他们只要寻了猎狗查找,必然能顺藤摸瓜寻到百越之人的老巢去。 其实大周原是没有什么专门的猎狗的,只是林宝珠在桃树湾时候,闲来无事,就让人寻了杂耍班子的一个班主帮着训练大狼几个。后来被村里的建山学会了,索性就跟林宝珠商量着,专门组建一个猎犬队伍。那样的话,巡山方便许多,而且也能让猎狗护着桃树湾不被那些狗鸡摸狗的人弄得乌烟瘴气。 原本他还不以为然,但想到媳妇兴致勃勃的让大狼几个给他表演一番,才让他惊讶起来。却不成想,媳妇突发奇想的念头,竟成了如今寻她的法子。 媳妇说过,猎狗的嗅觉要比人灵敏的多,是人的四十倍以上,甚至可以清晰的嗅出空气中的微细气味。而眼下,有张记特有的独一无二的香粉味道,只要通过齐王世子给张记桃树湾那边本家的铺子递了消息,所有的香粉暂时封存,莫要让人尤其是京城中的人拿到手,再求了世子爷身边那条从桃树湾讨来的名犬,想来要找到媳妇会容易许多。 齐王世子眼下也因着局势不明,被齐王爷拴在家里,等张满囤上门时候,刚说了来龙去脉,就让齐王跟齐王世子同时觉得大事不妙。算起来他们跟林宝珠往太后那里算,也是沾着亲的,眼下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甭管林宝珠这次是凶是吉,能出一份力,齐王府义不容辞。当然,若是说齐王世子是凭着同林宝珠的交情伸出援手,那齐王爷这位久不在朝堂的王爷想的可就更深了。就凭太子到现在都未乱了阵脚,想那大皇子想成事也是极难的,而现在卖给好给护国公,日后他们齐王府在太子殿下这位下任君王跟前,也能多一份体面。 反正无论是何心思,张满囤跟齐王世子已然带着猎犬出了府中。 其实被绑在马车上以后,林宝珠的心神就已经清楚了许多。而此时,她才发现,马车上可不只是她一个被绑着堵着嘴巴的妇人。只堪堪往前瞧着,连带着被捆的结实的,带着被伤了或是还昏迷的,就有四五人之多。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大多林宝珠都是认识的,多是京城武将的女眷。 她心中惊诧万分,却不敢多动声色。联想到自家男人说的,皇上眼下已经不信任京郊大营的将士了,估计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原本她还觉得皇上杞人忧天了,毕竟五皇子一事,已经帮着他剔除了许多暗藏的蛀虫跟墙头草。而且也展现了皇家队京畿守卫的掌控,以及对军队的绝对控制。可现在看起来,倒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就算那些武将有心忠君爱国,可架不住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们各个在战场上都是铁血的汉子,但是在家中就是普通的为父为夫的男人。就算有一个两个狠心肠的,为着大局可以割舍妻儿老小的,却也难说大部分家眷被控制的武将都能为着职责放弃一切。 马车里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虎视眈眈的看着众人,而外面的马车车夫则飞快地甩着鞭子,自京城中左绕右跑,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才堪堪停下。 林宝珠并不熟悉京城的道路,何况是再挡了帘子的马车里,饶是她在镇定再有心做记号,都是没有可能的。不过她虽然不能做什么大动作,但却细细听着外面的声响,见马车骤然停下但一路上却并没有被盘查,估计是压根就没有出京城的地界。 说实话,她刚刚也想过会不会是百越之人买通了守城官兵,只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来,就被她自个否定了。自家男人带兵回京,要是想稳定京城局势,势必第一件事就是控制四个城门的守卫兵丁。 林宝珠心里刚刚琢磨出了点门道,就见马车上看守她们的彪形大汉瞪着眼让人老老实实的排队下去。自然的,在下马车时候,早有人在外面挨个给她们蒙了眼睛。 接着,几个人连带着那还昏死着的妇人,就被认连拉带拽,推推搡搡的往前带去。许是因着看不见道儿,人群里难免会跌跌撞撞的碰到一起,然后引起几声满含恐惧的哭泣声,使得那些匪徒更是不满,手劲儿越发的大了。 也不知在哪个台阶那里,林宝珠假意崴了脚直接滚落了下去,而顺着她的动作,身上的香粉也落了一地。好在那些人也怕节外生枝,只骂骂咧咧几句,却并没有真的伤了林宝珠。 打被带到这个地方,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只听的那门一层又一层的,最后又顺着看不到的台阶一直向下走去。很明显的,如今身处的地方很是阴冷森然,好似地窖或者密道之类的。 “行了,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别惹了不痛快找不自在。”到了地方,就听得那个一直没有怎么开过口的大汉冷声嗤笑道,“别指望有人来救你们,更不用指望逃出去了,进了这儿就是天皇老子也难出去。” 那大汉告诫玩之后,又啪啪啪的把手里的鞭子摔的很响,只看的被关着的一群妇孺幼小又嘤嘤嘤哭泣但却不敢大哭,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随着铁门铁镣哐啷啷的声音响起,林宝珠心里默数着,直到估计着那人走远了,她才把自个缩成一团坐在原地然后用膝盖蹭着眼上的布条。 随着布条掉落,林宝珠本能的眯了下眼睛,待到适应了昏暗的环境之后,她才赶忙向四周看去。既然那些人把她们带到这里,只怕招娣也得在此处。 她甚至顾不上周围腐烂恼人的气味,只想一心寻到招娣,招娣现在是有了身子,在这种环境之下不知该如何难受呢。果然,就在黑乎乎只有一个火把照亮的地牢角落,她看到了不少三五抱头胆怯的低低抽泣的妇人跟半大孩子。而再往后,却是靠着阴湿的墙面不知是何情况的招娣。 林宝珠心中焦急,奈何脚上还被绑的结实,只能慢慢的挪动。好在边上几个妇人多也认识她,甭管是面露凄凄惶惶还是害怕跟审视,见到林宝珠挪动,她们都自发的左右靠了靠闪出路来。 “招娣!招娣......”林宝珠不知外面情况,只能压低了声音叫到。半晌之后,招娣才虚弱的睁开了眼睛,只是身子却不由动一下。 招娣眼神木纳,干涸有些失了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原本憔悴的脸色在见到林宝珠的瞬间,突然展现了一些精神。那双乌青充满血丝的眼睛,刹那间就充盈了满满的泪水,哆嗦着似是不可思议的喊道:“婶儿......” 不过是一个称呼的片刻,那眼泪就顺着狼藉满是尘土的脸庞滑落下来,让人瞧着就忍不住疼惜。 “招娣,不怕不怕,婶婶在这呢。”说着林宝珠就蹭了过去,任由招娣靠在她身上低低哭泣。她看着有些死气沉沉的招娣,心里恨不能直接打杀了那群匪徒。对妇孺下手,当人为人所不齿。 第二百七十八章 第二百七十八章 见招娣居然嘤嘤哭起来,边上一个衣着精美,甚至还带了许多金银首饰的老妇人见状,不由担忧的皱眉,小声提醒道:“孩子别哭了,当心伤了身子,你如今是双身子受不住。” 听人提醒,招娣才缓缓收了眼泪,然后看着林宝珠说道:“婶子,这是威武将军府的老夫人,平时不常在京城走动,这几日都是她老人家照顾我了,不然怕是我也熬不过来。” 这个时候也不是客套寒暄时候,林宝珠笑着同老夫人答了谢,这才又安慰起招娣来。自然,她也细细打量着招娣的状况,见她除了憔悴之外,并没什么伤痕,这才稍稍放心。 “老夫人,招娣,你们也莫怕,你们若是信我,只管先保重好身体,不出三日咱就能得救。” 正说着呢,就听到外面似是有响动,三个人只得闭上嘴巴垂着头不再言语。不过说实话,不说原本就信赖着林宝珠的招娣,就是一直镇定的老夫人,见林宝珠神情平静丝毫不慌乱的表现之后,竟也暗暗点头赞叹。果然,自家儿子说的不错,护国公是悍将,其妻也颇有气度。 却说张满囤几人,眼下已经自齐王府出发,一路跟着那猎狗追寻。一直到了京城东侧过了城隍庙甚至是有名的乱城区才堪堪停下,而那乱七八糟的宅院之后,是京城里也是当初唯一可以看作是山的坡地,而那坡地之上却是定国侯府的别院。说是别院,不过是个荒废的宅子,平日里人迹罕至,偶也有胆大落魄之人翻墙入内落脚。 瞧着那满是落叶破败不堪的宅子,张满囤不由皱皱眉头。虽然这里偏僻,但好歹是京城之内,这样冷清附近连个乞讨或是落难的人都看不到,倒是反常的很。这样想着,就见他们所携带的猎犬不断嗅着什么,见后面没人跟上来,甚至还烦操的刨着地上的土。 “大哥,是不是让人摸进去瞧瞧?”六子见自家大哥黑沉着脸色,但却并没有动作,只能强行按下心中的焦急,开口问道。 张满囤摇摇头,如果这里真是大皇子跟百越之人在京城的老巢,怕是绝不会让人轻易摸进去。只怕,随着他们靠近,里面的人已经有了察觉。 这般一想,他索性也不耽搁了,挥挥手直接就带了人冲进去。当然,那半人多高的猎犬依旧冲在最前头,今日捉人是其次,最主要的却是要救下媳妇跟招娣。 且说地牢之中,随着外面噼里啪啦的刀剑交接声响起,还有厮杀跟呐喊声,使得众位夫人跟幼小相互抱成一团瑟瑟发抖。而林宝珠跟那位威武将军府的老夫人,更是下意识的就挡在了招娣跟前。 不过她们的动作倒也并非无的放矢杞人忧天,眼下之前看守她们的那个络腮胡的彪形大汉,可不就替着带血的大刀一路瞪着眼冲了下来。他也不管那地牢铁门上的铁索了,直接一刀下去砍断了,之后对着靠近铁门的几个夫人就是一番砍打。眼瞅着,血迹四溅,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已然痛哭的鼻涕眼泪横流,再无一丝贵妇风范。 待到他正要砍杀第二刀时候,就见着另一个满身血迹的汉子匆匆跑来,见到地牢中的惨状赶紧伸手阻止住,冷声道:“你想要坏了主子的事儿不成?还不赶紧捉了护国公夫人走,当心耽搁了时间走不了了。” 那络腮胡大汉闻言,狠狠啐了一口,嚷道:“他娘的,便宜这群婆娘了,要我说就该都杀了才痛快。” 说完,他又一脚把脚边上的一个夫人狠狠踹开。而林宝珠担心那大汉走近,会误伤了怀孕的招娣,所以听清楚那俩人的交谈之后,就直接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 这个时候,地牢中本就满心惶恐害怕的不知所措的人们,哪里还有心思同情林宝珠?也有几个胆大的,偷偷瞧了一眼那凶神恶煞的提刀大汉走向林宝珠,心里也不知是该感激林宝珠的出现,还是该同情她接下来的遭遇。 那大汉拉扯了一把林宝珠,刚要拖拽着离开,就见到招娣突然好似打了鸡血一般站起身来冲过来。他本就是茹毛饮血的人,杀人如麻,要不是为着主子的正事儿,怕是早就大开杀戒了,眼下又怎么会怜香惜玉?当即,他就抬起脚,眼看就要冲着招娣即将临盆的大肚子踹了过去。 林宝珠心中惊骇万千,容不得多想,直接就扑了过去。 而恰在这时候,地牢的入口被哐啷一声砸开了,接着就是一个汉子带着仓皇跟颤抖的高声呵斥声。 “你敢!” 千钧一发之际,张满囤瞬间就迸发了无尽的潜力,当初因着他慢了一刻的动作使得媳妇被张老汉打伤,已然是他懊悔了许久的事儿。如今,在不能眼睁睁看着媳妇再被伤了。 所有人就好似没反应过来,压根没看清楚将军是如何动作的,只觉得眼前一闪,紧接着就听到了一声啪,继而是个男人凄惨的尖叫声。之后,地牢中本还厉害的耍威风骂咧的大汉,就抱着被砍断的腿脚疼的满地打滚了。 至于他边上的同伙儿,还没动作呢,就被六子带人按在了地上。 “媳妇,你没事吧。”张满囤心有余悸的搂住自家媳妇,惶恐不安的赶忙问道。大有一副媳妇但凡有一个不好,他就要当场砍杀那罪孽叛逆的架势。 林宝珠摇摇头,说起来她还真没受什么罪。这才刚被人关押起来,紧接着就被自家汉子带人寻到了。现在,她终于知道有个忠犬男人是何等幸运的事儿了,要是放在那些规规矩矩的官员身上,怕是为了担心责罚或者为了顾全大局,那些人绝不会这般不管不顾的就寻来。 随着林宝珠安然被张满囤抱住,边上六子也顾不得手底下的那个叛逆了,赶紧往前一步护住摇摇欲坠的招娣。看到招娣满脸泪水,面容凄惶惨败模样,他心里难受极了。 “大哥,我先带招娣出去看大夫。”六子跟张满囤时间久了,多少也染了他的性子,疼爱媳妇都像是刻进骨子里的劲儿。他也不让招娣开口,手上用力就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然后匆匆冲着地牢之外大步走去。 接下来的事儿,显然并不在张满囤关心之内,不过看着地牢中众多同袍的妻儿老小,他还是让人把人安排出去先送回府中。当然,但凡是他身边的人送走的,定要等到各家当家将军回府才能离开。 大概这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本林宝珠只是想寻到招娣被藏身的地方,却没想到居然发现了大皇子真正拿捏着京畿的筹码,甚至还直接破了他的筹码。 只要没有了那些人质,林宝珠绝不会相信会有那么多的人倒戈相向,直接背弃了当今跟东宫太子。而随着张满囤等人护着一干武将家眷出了地牢时候,却见打外面涌来许多手持钢刀的大手,来人拳脚工夫并不弱,否则也不能突破张满囤留在外面的侍卫到了此处。 眼见来人气势汹汹,大有就算无法拦住张满囤闯进别院,也要与他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张满囤哪里还有空在担心血腥之下会不会惊吓到身后的一众人。他连声神色凌厉,手上的动作更是发了狠,就算被围困在一处,却也丝毫没有慌乱。 对于他来说,能救得下别人是好事儿,若是救不下来,也绝不能让自家媳妇受伤。所以这会儿,他吩咐了随性的几个侍卫看护好媳妇,就替着还滴答着鲜血的大刀冲到了来人之中,但凡有人敢上前一步,只管一刀了结一个,那动作利索的就犹如砍菜瓜。 很显然,来人也有识得张满囤煞星名头的,瞧着他凶神恶煞极为狠辣的打斗手段,不由得都有些不敢往上冲了。尤其当有人喊了一句护国公之后,更是让后边赶过来的几个杀手有些彷徨不前。 说实话,他们并非死士,没几个不怕死的。就算打小知道百越祖先的教诲,想要让百越成为众人之上傲然的存在,可是毕竟他们早就习惯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安稳的日子,更何况,他们未必没有妻儿老小,要是在这个时候冲上去就算被砍杀了,怕是也没有人会在意。所以,除了几个功夫厉害的还缠着张满囤等人之外,余下的各自使了个眼色就且战且退的逃出了别院。 这个时候,其实张满囤也有些狼狈了,身边得用的几个人都被派遣出去了,而六子那会儿也早一步带了一队人离开,这会儿他身边侍卫本就稀少,又要让人护着媳妇跟后边众人。所谓双手难敌四拳,他就算再有能耐,却也架不住多少人围攻。要是那些人真不逃走,光是被跟前几个动作狠厉下手极为厉害的角色缠着,怕是他都没法分出心来抵抗那群喽啰。 接下来,被控制下的人自然是直接被卸了下巴,由黄礼带人押送到了天牢之中。好在天牢重地的兵士,都是皇帝心腹,也没有家人牵连,倒是可靠。 第二百七十九章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大皇子眼下是狼狈窜逃,直到离开了别院,才气急败坏的发作了一番。一想到自个经营许久的谋算,就这般被个山野村夫给破坏了,怎能让他心里平衡? 要是真是太子出手也就罢了,偏生还没等他跟太子对决呢,就几乎是输得一败涂地了。而且,这事儿居然都还没经什么顺天府的查探,就被人破了。 联想到这次的损失以及后果,他深知若是那些女眷老小回到府中,将会有多少已经被迫投靠他的人会反戈。一想到那些,他就恨的连连冷笑,当真是个好的,倒是他小看了护国公那一介武夫。 不过既然要做,他就是抱着志在必得的念头,又怎会因着被人打乱了盘算而退步?不说他心中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就算明知道前路茫茫,也容不得他退让了,被圈禁的日子他早就过够了,再也不想过丧家之犬的日子。他要成为高高在上的人,让众人臣服...... 这般想着,大皇子就眯了眯眼,压下心中的狂热,然后招招手让人带了那个一直挡着笠帽的女子前来。那女子知道大皇子的心思,倒也不用人开口,自发的从身上取出一粒药丸递过去。 待到仙药下肚,大皇子只觉得浑身发热,顿觉神明开朗,飘飘欲仙。少顷之后,再看不出他之前的气急败坏跟烦躁,反倒是满心的紧张跟焦躁直接被一种难以言明的势在必得而代替。 “殿下......”那女子嘤咛一声,娇娇带着几分婉转如鸢啼凤鸣,轻柔之中还带着几分魅惑,想来是个男人听了都会浑身骨头都要酥了去。 大皇子燥热的扯开了衣衫,顺手就把那女子按在了身下,眯着眼满足的嗅了嗅她身上的胭脂香味,“只要本王事成,定会封你为妃,给你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说罢,就激动的直接在这方破落小屋的桌上动作起来。 而屋外跟随大皇子的几个忠心耿耿的将士,听着屋里暧/昧的嘶吼跟喘息声,个个面色都变得难看至极。今日怕是就是决战的时候,殿下要面对的危机何止一二?而在这个关头上,那整日里神神秘秘的把殿下哄得团团装的女人,居然还敢行狐媚之事? 俩人对视一眼,想到自那女子到了殿下身边之后,殿下行事越发没了章法。本还算是大好的局面,更是弄得一团糟。一想到其中种种,为首的将士就皱了皱眉暗下决心,待到稍后入宫之后,定要寻个机会先解决了那娘们再说。 他们誓死追随殿下,自然是看重殿下的雄心跟能力,可眼下殿下被个狐媚子魅惑,倒是让他们心思多少有些动摇了。也是为着这般,为首的将士才下定决心稍后定要处置了那妖妇。 他是想着,若是殿下真登上了那个尊贵的位子,什么女人得不到?没得让这么个不知来历的女人糊了心。 待到一番发泄之后,大皇子才心满意足的起身,提了马鞭扬声吩咐身边余下的人同他一同杀去皇宫。当然,也并非他现在自不量力,而是他宫中早有安排,有贵为四妃的百越之女做内应,他早就让人挖出了一条通往宫中的暗道。 而京城中,自打得了张满囤送进宫的消息,皇帝跟东宫,甚至算上被大皇子虎视眈眈盯着的大臣,也都稍稍松了一口气,总归是对局势有了许多信心。只要京城中手中有些兵权的武将不投靠大皇子,再加上张满囤这个善于用兵善于拼杀的护国公在,哪怕辅国将军远在滇南,大皇子要想宫变成功都是痴心妄想的事儿。 在家里,林宝珠跟招娣被强制的躺在软榻之上,任由府医诊脉。而边上香茗冬梅几个,更是殷勤的看着,生怕夫人跟堂小姐再遭不测。 “回夫人,堂小姐并无大碍,只是这几日受惊颇重,需要静养几日,稍后老夫开几味养神的药剂,堂小姐只管照着服用,不出三幅就会好上许多。”那大夫仔细断脉,直到确定无忧了,这才笑着回禀。至于林宝珠的脉象,更是无碍,甚至连安神的药都不用开。 接下来,林宝珠一边宽慰着心疼的暗暗垂泪的秀娘嫂子,一边抱着哭的抽抽泣泣好不难受的儿子,边吩咐黄礼带人好生守住护国公前院跟后院。眼下京城里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就算是已然被救出来,她都不敢稍稍放松。 几个人说了许多话,才终于让秀娘嫂子止住了眼泪。而此时,边上的冬梅才寻了个机会,上前请罪。 “夫人,是奴婢大意了,让人钻了空子让夫人陷入了危难之中。请夫人责罚......”自打醒过来以后,冬梅差点没把眼睛哭瞎了,她不怕被歹人打伤,只怕夫人会因着她而出现意外。 看着冬梅红肿的双眼,林宝珠叹口气,笑道:“哪里是你大意啊,这本就是防不胜防的事儿,再说了,不是查出府里侍卫中有那人的同伙么,这也就是在府里我还能想到法子打翻了张记独有的香料,要是真被引出了府中,怕是想留下些痕迹都留不得。” 这话也确实是她的真心话,事后她也想过,要是到了府外被人掳走,可是有法子留下什么线索。然而,无论怎么想,都是不太可能的,许是会引得更大的危险。 “按着这话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勒。”林宝珠逗笑着,让一向活泼但现在也是一脸庆幸跟忧虑的春喜把香茗扶起来。见她还是满脸愧疚,甚至低垂着头不敢看她一眼,那双肩松动明显是在哽咽。见状,林宝珠只得继续安抚道:“我这话可没掺假,其实我也是早就知道那人不是你了,一来你是个稳妥的,绝不会上错了茶水。要知道,自打我喂养晟瑾之后,你们四个丫头并着刘嬷嬷可是时刻看着,每每喝茶定是红枣蜂蜜亦或者是补气的枸杞茶,哪里上过什么青茶啊。来人不清楚,可我却是知道的。二来冬梅擅长刺绣跟收拾,这上茶的活从来不会抢着干,就怕手艺不好让我喝的不痛快,这点旁人不知道,我却是清楚的。所以,你也别自责了,没得让自个吃不好睡不好的伤神,最后心疼的可还不是夫人我?” 听了这话,冬梅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一些,只是眼泪还是忍不住的掉下来。边上的秀娘嫂子闻言,心中激荡,她不是愚人,纵然宝珠没有细说,可她稍加思索也能想得到,宝珠为何在发现那人来历时候,并未声张反倒是将计就计的被人挟持。 恐怕并不是为着害怕,毕竟就算再害怕,在护国公府里,多少能人侍卫,就算有内应,若是宝珠一声呼喊,那内应也不敢堂而皇之的行事。而宝珠既然发现茶水有异常,定然也并未多喝,许就是假装饮下了罢了...... 她为的是寻找招娣啊,毕竟招娣身子不同以往,又接连多日下落不明,若是不能尽快找到,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张秀娘就满脸感激,双眼锃红的看向林宝珠,说道:“宝珠,嫂子谢你了,要不是你......” 闺女受难,那都是剜娘的心头肉呢,一想到要是没有宝珠的话,许是闺女现在还不知怎么样呢,她就难忍悲伤。 不过几个人之间的感伤跟心疼也没持续多久,不过几个时辰之后,就见六子匆匆带人回了府中,一阵人仰马翻之后,他留下打军营调来的将士,就又跨马离开了。整个过程,他只去看了招娣,得知招娣身子无碍,也就放下心来了。 该死的大皇子一行,如此下作手段,他不上去发泄一番,当真对不住自个小将头衔。 而宫中,眼下伺候皇上的内侍跟宫娥都被大皇子的偏执疯狂吓的噤若寒蝉,整个大殿之中,也就皇上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还极为镇定。 大皇子本就是刚刚服用了五石散的,这会儿浑身都燥热就好似有一股子力气无处发泄一般,如此倒是越发凶残。眼下,他可不就是直接当着皇帝跟皇后太子的面砍杀了许多宫人?不过眨眼之间,殿内血流如河,而他身上也早已是血迹斑斑,甚至都开始顺着衣角滴答滴答的流着了。 “父皇,您不是说太子仁厚么?天下人不是夸赞着太子仁爱宽厚,爱民如子么?怎得,现在看着这满宫的人为你们送命,痛快不?”大皇子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却因着他的狠厉让整个人显得几分阴沉跟狰狞。那种狰狞,还同张满囤等人杀敌时候不同,而是一种让人作呕厌恶,似是打骨子里腐烂的疯狂。 地上的血满满渗入到极为贵重柔软的地毯之中,却也深深的刻进了皇帝的心上。他无力的闭上眼,并不愿意再看那个逆子。就算是要夺嫡,也不该这般滥杀无辜,更不该对着他所有的兄弟皆下死手...... 第二百八十章 一更 第二百八十章 耳边是大儿子似笑非笑的嘲讽质问,鼻翼之间萦绕的是满腔的血腥味,纵然闭上眼,他脑海中闪过的依旧是大儿子手中带血的宝剑。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跟着他自地道潜入皇宫的那个为首将士匆忙冲过来,扯着嗓子高声喊道:“殿下快走,护国公跟威武将军等人带兵杀过来了......” 随着他的喊声响起的,是无尽的厮杀声。大皇子一脉所掌握的军队本就在少数,就算在宫中安插了些人手,却也敌不过那些原本被他拿捏了软肋的大周将士反击。 甚至,他连以命相搏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见护国公肃着脸带人冲到了大殿之前。如此,他也顾不得质问跟嘲讽了,提着染血的宝剑就冲着皇帝而去。 太子早就警惕着他的动作,这会儿自然不敢大意,饶是被灌了软骨的药散,却也强撑着身体冲到了皇帝跟前。他眼神深沉,没有人能看出他此刻的谋算跟城府,明明就算大皇子弑君,也无需他背负罪责,甚至还能让他提早登基,继而光明正大的肃清朝中余孽。 然而他却并没有,反倒是抱着舍命的架势挡在皇帝跟前,任由大皇子的宝剑刺过来。皇帝的身体本就每况愈下,再加上被大皇子动手灌了迷药,其实早就放弃了挣扎,甚至他现在正在伤感儿子之间手足相残的事情。 可是在太子冲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心中的感动难以言说,甚至恍然觉得许他这辈子过得还不算太失败。至少,还有一个儿子肯为他舍命。且不说太子殿下的孝心如何感动皇帝,就是外面冲进来的军士,眼下也不得不佩服感慨。 大皇子哪里会因着太子的突然冲出而手下留情? “你自己找死,莫要怪我。”说罢,大皇子直接向前用力。 眼看那宝剑就要刺中太子了,任谁都觉得太子怕是凶多吉少,这一剑下去非死即伤。自然的,这幅凶险场面,也使得一直孱弱重病的皇帝心中一痛,忍着喉咙里的干涩难受,冷声呵道:“还不给朕拿下这逆子!” 就在他的话音落下同时,只见几名身着玄色衣服的人瞬间冒出,手段极快的冲到大皇子前后直接把人控制了下去。这些人是暗卫,却比暗卫更为神秘,可以说他们才是皇帝真正的王牌,是保命的所在,饶是太后许都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 他们没有名字,甚至没有称号,历来也只有新帝登基时候,才会出现认主。 自然地,大皇子虽然算定了皇帝身边的暗卫,却失算了这几个精悍武艺高强的神秘护卫。 一时之间,宫中的行事一边倒的压了过来。而失了还手之力的大皇子,就如同魔怔了一般仰天大笑,而那本还算顺眼的面庞,扭曲的如同恶鬼一般。到现在,他还没有穷途末路的觉悟,倒是让不少人为之侧目诧异。 其实当真不是大皇子魔怔了,而是那五石散的后劲发作了。眼下,他情绪激动,更是想要吸食更多五石散,自然地就表现就癫狂了许多。 如今大殿之中并没有精通医术之人,若是有,许是就会发现大皇子的异常。其实五石散早在前朝就有出现,当年魏人进献给前朝魏宣帝,说是那是难得的仙药,可使人返老还童强身健体。而实际上,魏宣帝也确实因着那药尝到了好处,就算他纵身美色犬马,哪怕是夜御数女,只要服用了丹药,都会觉得神清气爽,犹如上了仙境一般飘然舒坦。 只是后来不过三载,那魏宣帝就身似干枯朽木一般动弹不得,就算是遍寻名医,也未能活下来。而因着他服用五石散,而行下的倒行逆施的事儿,却引得天/怒人怨,最终被大周开过太祖取代。 而大周太祖得知那药的来龙去脉之后,派人稍加研究,则发现那并非真的强身健体让人犹如新生的仙药。反倒是因着“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这五样成分,而使得其药性是燥热绘烈,甚至能迷惑人心,让人产生各种错觉。若是服用久了,定会中毒,甚至瘫痪而死。就此,那五石散也就被大周太祖定为禁药,言明若有私用五石散者,严查不带。若是皇家之人贪图享乐而服用五石散者,则重惩...... 为防五石散成为大周祸患,太祖甚至定下规矩,但凡朝中臣子皇亲,只要食用五石散成性,则逐出朝堂皇廷,三代之内不许为官。 所以实际上,本朝之人研究五石散的人也没几个,要不是精通医书的,许是压根不会想到大皇子的症状是因着五石散而出现的。 “圣女,给本王宣了圣女来......”大皇子虽然被压制在地上,然而却依旧挣扎着,似是兴奋又似是惊慌的喊着,“快让人找百越圣女前来......” 此时就算人们再不懂,也知道大皇子的情形并不正常。而同他一同被拿下,已然身受重伤的那名对其很是忠心的将军,见自家殿下不仅没有曾经的雄才野心,甚至到了临死都还惦记着那个娘们,不由心中愤慨,再开口时候都是满满的苦涩跟怨气道:“殿下别找了,那娘们已经让属下一刀了结了,留着她是个祸害,只会害了殿下。” 大皇子闻言,立刻虎目圆瞪,双目赤红,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让他爆发了,直接对着压着他的两位高手动手,然后冲到那将军跟前伸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 “尔敢......”大皇子形若疯癫,又笑又哭似是失了理智,整个人的玉冠早就不知摔到了何处,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当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原本跟着大皇子到现在这个地步,就算被张满囤破了计划明知道此番进宫九死一生却依旧没有抛下大皇子的人,基本都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来的,是为着追随他们自认为值得的主子爷。 却不想,入了宫竟然看到的是大皇子这般凶残鬼魅的模样,甚至为着一个女人居然对追随他的人下手,怎能不让人冷了心肠?于是,那几个本该拿着火箭在最后关头放火与人同归于尽的人,这会儿也动摇了心思。 也就是片刻的迟疑,使得暗中带人摸到各个角落的六子得了机会,直接截了那几个人的火箭。而与此同时,又有人寻到了不少灌满了油的筒子跟火药,若是那火箭落下,定能引得大火儿跟爆炸。到时候,他们能不能安然救下皇上跟太子,那就未尝可知了。 就在皇帝准备下令让人拿下大皇子斥责一番时候,却见刚刚还笑得癫狂不顾一切的大皇子,突然所有的动作都戛然而止,然后悲鸣一声呜咽的滑落在地上。未等皇上跟太子宣御医前来查看呢,就见大皇子抽搐一番,没了生气。 其实五石散毒性极大,更何况那所谓的圣女为着控制他的心神,早就用尽了手段,更是把药量加的极大。只要能见到大皇子,她定是会哄着人服用,甚至就连大皇子自个都相信,只要长久服用五石散,他定能辟谷成仙...... 而今,毒性发作。只可惜,他并没有魏宣帝的好运,没有先瘫痪,却直接殒命了。不得不说,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场宫变就这样落下了帷幕,使人感慨万千却又觉得很是滑稽。随着宫中被大洗牌,京城上下也开始日日追查百越余孽的踪迹,但凡查到皆重判。 且不说这些,只说就在大皇子殒命的第二日,就有人在御花园的花圃之中发现个身着异服,面带薄纱的女子尸首。待到宫人禀报到总管太监跟前,那张来同人去查看之后,才发现,那人竟然是上次被太后娘娘发作,回府后被文昌侯厌恶囚禁最后直接休弃本该是在尼姑庵修行的夏晓媛。 而瞧着她的模样,在看从她身上搜出来的丹药粉末,张来就猜测出来一二,怕是大皇子口中的百越圣女就是这位夏晓媛了。至于为何本该是文昌侯府下堂妇的夏晓媛,会成为百越圣女,那就有的商榷了。 不说张来等人如何想不通,就连已经死透了的夏晓媛都想不明白,怎得好端端的她就被大皇子身边的追随者一刀了断了?甚至最后,她都没想明白,自己重活一世,明明掌握尽了天时地利的事儿,甚至还可以预知,怎得就又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前世时候,她受尽磨难,最后还是被人厌弃抛弃。甚至最后被那庶子当作玩物一般供人玩弄,更是死在了那些人手中。她原以为重生一世,是老天给她的机会,是补偿,可明明她都躲过了文昌侯的庶子,也成了众人簇拥仆人成群的侯爷夫人,怎得还是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她不甘心,她到底哪里比那个商户女差了。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还在幻想着若是自己没有死,大皇子也登基了,她就能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到时候就能让护国公跟其夫人跪在她脚下认错,到时候她定要让护国公停妻再娶,且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情比金坚...... 第二百八十一章 二更 第二百八十一章 随着宫变结束,张满囤等人也忙碌起来,倒不是为着追查叛逆,而是因为皇上颁了退位诏书。虽然眼下已然进了深冬腊月,按着祖制马上就要赐福封笔了,但是这退位诏书一下,就意味着太子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登基,以确保大周不会群龙无首。 好在之前皇上病重,太子监国多日,再加上太子身边多是能臣悍将,又是碰上年节这般政事最少的时候,所以倒是也担心会出岔子。眼下他们最担心的是,百越之人死而不绝,会在最后一刻来个鱼死网破。 于是不光是京城上下,朝野内外,还有权贵高官家中,就连那些不知名无权上朝的小官吏家中,都要自上而下清查一遍。也是因着为了保命,也为着避开嫌疑,多少富贵人家的男子都不再敢随意招惹女子,就连早些年纳进府中的姨娘小妾,这会儿都集体失/宠/了。反倒是家里的正妻,不管是容颜老去的,还是不够柔情被多番挑剔的,眼下都成了家中的宝,任谁都不敢再上去找不自在。 当然,这些于林宝珠跟张满囤并无多大干系,她们也不过是当作茶余饭后的乐子听一听罢了。 其实张满囤虽然忙碌,但却并没有少回府中陪着自家媳妇跟儿子。他本就不是什么大公无私三国家门而不入的主,在他眼里,就算是帮着朝廷做事那也得放在媳妇之后。前几天的谋反牵连的自家媳妇被掳走,早就让他心惊胆战的了,现在宫里皇上太子担心还有余孽活动,他自然就更担心了。 而林宝珠也没说什么让他好好忙公务,莫要惦记家里的话,本来他是她男人,是这个家的担当。有时候,自个也不能总那般体贴好似不需要他一般。 他们俩成亲这么久了,孩子都一周多了,林宝珠怎么着也感悟了一些夫妻之道的事儿。女人不能不懂事儿,却也不能太过坚强太过让男人觉得她什么都不怕。 果然每次痴缠一番之后,张满囤都心满意足的任劳任怨,瞅着媳妇咋看咋疼惜的慌。就连出去做事情,都记得惦记着媳妇的喜好,每每有同袍应酬吃酒,他也不会多做耽搁。跟那些糙爷们吃酒吹牛,怎得能比得上听媳妇温言软语的跟自个说些家常话? 而皇宫之中,经历了两番儿子谋反意欲弑父的皇帝,身体眼下更是消瘦单薄。纵然因着过年的喜庆冲刷着宫中的凄惨,也难以让他的精神好上半分。 眼下声音沙哑的皇帝,可不就一边剧烈的咳嗽着,一边用骨瘦如柴的手拍着身边一直不离不弃的皇后示意她莫要担心。待到一阵沉闷撕裂的咳嗽过去,他才喘息着,吩咐人去叫了太子过来。 待到太子到来后,皇后适时提出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她能稳坐后宫,靠的本就不是帝王的/宠/爱,有些事她可以为自己争取,但有些事却容不得她多一份好奇。 一直到寝宫之内只剩下皇帝跟太子睿王俩个人,皇帝才神色莫测的看着这个向来是几个兄弟里最不显山露水,也最不争抢功绩的儿子。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这个儿子到底是如何走到现在这个高度的。 说实话,最早时候,他对老三的定位就是贤王而已。甚至,为着让老三不生出异心来,他早早就封了他睿王的身份,并且许他出宫建府。而一直以来,这个儿子做的也确实是甚合他的心意,从不拉帮结派,也从不会笼络人心。 可以说,打暗卫那里传来的消息,还是睿王时候的老三,几乎在朝堂之上并没有多少交往甚深的官员大臣。就算偶尔他为着提一提这个儿子的地位,当着满朝文武夸赞他一番,最后也不过是落得个谢恩罢了,待到朝会结束之后,老三依旧我行我素该闭门谢客就闭门谢客,该当值做那公正廉明的贤王也就做那公正廉明的贤王。 想到这里,皇帝的神色就颇为复杂起来。要不是此番老大谋反的事情之后,他有了空闲细细思量,许是还没发现,所有的皇子龙孙,除了老三这个太子,余下的皆遭毒手。而朝堂之上,原本最是没有任何势力的老三,却能毫不费力的稳住朝纲,使得大周上下丝毫没有出现乱象。 要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看不出来的话,怕才是白活了一辈子。 “朕老了,但却还没老糊涂了,只是朕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怎得就会是你。”现在的他再没有了当初在朝堂上的老奸巨猾心思难猜,甚至没了当初让老三带人同匈奴大战的豪情壮志,余下的不过是两鬓白发跟老迈倦怠的身体。 往年时候,临近年关,他还会写福赐福,若是得了空闲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到御花园逛一逛,看着那些石雕玉砌的精美亭台楼阁,同一些得了消息为讨他欢心假装偶遇的妃子游园诉说风月。自然,也少不得看着那一片片被御花房培育的牡丹或是别的鲜花迎着寒风傲立。只可惜,那都是往年了,现在的他不仅没有了那番精气神,甚至连愉悦的念头都没有了。 “父皇圣明,一切都是天意。”太子面对着垂老的帝王,虽然依旧恭恭敬敬,但却再无了曾经的忐忑跟不安。甚至,在面对这话里有话满是怀疑的责问感慨之时,他也没有丝毫紧张。父皇终归是年老的雄狮,再不可能展露出帝王的霸道跟魄力。 太子垂眸,对于皇帝的话并未有任何旁的反应,一如是往常那个做事不动声色胆怯事事有条不紊又善于隐忍的三皇子。没有一个皇子不会对那个位子丝毫不动心思,更何况,他排行老三,比之老五老六还要年长几岁。平日里他喜怒不露,但是说到底那不过也就是他的心计罢了。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儿子,却不得不赞叹他突然的成长。在他印象里,甚至想不起这个孩子是如何成长如斯的。一瞬间,皇帝就好似来了些精神一般,窸窸窣窣的强自要坐起来,而太子见状心中叹息,下意识的起身扶着年迈的皇帝,然后为他抚着后背顺气。 半晌之后,皇帝才虚弱的止住了咳嗽,只是再看向太子时候,去多了一丝笑意。他的儿子,合该如此,就算心中谋算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位子,却也并非狼心狗肺的逆子。 “朕总以为自己能看透人心,能掌控一切。不过无论那些事儿真相如何,朕都不愿再去探究。”皇帝叹了口气,看着儿子幽深的眼眸,斩钉截铁道:“你答应朕,登基之后绝不在皇室大开杀戒。日后你几个兄弟的子嗣,无论过的如何,都看他们自个的造化吧。” 手足相残,父子刀剑相向,已然伤透了皇帝的心。他绝不会愿意看到,自己亲自选出的仁厚储君,日后亲手处置他的皇孙。 太子缓缓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皇帝,迎着那双突然迸发出凌厉目光的双眼,恭恭敬敬的后退一步规矩跪下,“儿臣自不会再在皇室兴起刀戈,父皇且放心。” “罢了,如今朕有三件事交代你。”皇帝挥挥手示意太子起身,喘着气,哪怕言语已然极其困难,但却还是一字一句道,“一,励精图治,安邦定国,亲贤人远佞臣。二,孝顺嫡母,册太子妃为后,但却要防止外戚专权。太子妃是贤惠的,只可惜嫁入皇家就注定了步步凶险......”说着,他又是一番唏嘘干咳,最后才虚弱的接着说道,“朕不知你扶持张记是何用心,但是你要应了朕,若有一天你对张记下手,且要放过张家夫妇俩极其子孙后代。” 当年是他误了宝珠母亲一生,若非是他为了皇位而坏了誓言,怕是月娥也该金尊玉贵的活着。而他能做的,无非就是为她的女儿留下一条活路。 对于皇帝最后的一个要求,太子心有诧异,但是想到曾经那段不为人知的纠葛,他也就了然了。 听得父皇的话,太子结结实实的磕头回道:“儿臣谨遵父皇圣谕。”顿了顿,他表情不变,语气沉寂道,“父皇放心,只要张记不存异心,儿臣绝不动张记。” 张记跟张满囤一样,虽然并不被他完全掌控,但只要利用妥当,必然会成为大周的有力后盾。当然,他当初之所以选择张记跟张满囤,也并非是头脑发热或是一味的看重人才,而是他早就查探过张满囤跟林宝珠夫妇俩的脾性。 这样的人,没有野心,最是看重家人跟血脉。而林宝珠亦然,她是有些心思跟想法,但胜在于看重世俗银钱,倒是并不关心地位与贵妇之间的交道。 说实话,也正是他们两口子这般的人,才是真正能让太子睿王放心的人。听话虽有主见,但从不逾越,更不会擅自做主。而且身边围绕的,多是与张记有经济往来的人。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三更 第二百八十二章 更重要的是,他早就授意齐王世子秦元明把生意同张记的纠缠到一起,但凡张记有异动,只要他稍作操作就能直接断了张记的后路。 原本阴沉的天,却在太子退出帝王寝宫之后,开始飘洒下雪粒子。而此时,整个皇宫都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寂跟惶惶,边上一些宫女太监来回走动,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最后,皇后回来后,又同皇上说了许多话,从当年到现在。从赵家的事儿,再到现在宝珠那闺女,第一次,皇帝叹息着仔细打量陪了他一辈子的女人。 外面是寒风刺骨,饶是早早就穿上冬装的宫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着大雪飘飘洒洒的落下,高墙之内琉璃瓦上也渐渐附上了厚厚的一层白。 待到傍晚时候,大周朝文武大臣,还有宗室皇亲都匆匆入了宫门。他们各个都脸色煞白,就算心中多有猜测,却也不敢低低私语,甚至连彼此一个眼神都不敢给对方一个。随着众人不安的情绪慢慢蔓延,就听得寝殿之内传出一声悲鸣的哭泣,继而是内侍太监刺耳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崩......” 原本踹踹不安面色惨淡的人们,如今心中无论是滔天海浪还是惶恐忐忑,亦或是意料之中,听到那二十四声钟鸣声响起,都嚎啕大哭起来。 那一/夜之后,容不得大周人们哀戚,就迎来了个另一个崭新的局面。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而就在年节之下悲喜交替的时刻,辅国将军熊将军传来捷报,滇南之战大获全胜,南蛮求和愿永远归附于大周朝。并且,派遣了使者随大周将士一同入京朝见。 这也算是先皇驾崩之后的第一个喜讯,几乎片刻之间就洗刷了人们的哀痛跟胆颤。 而就在同时,护国公向皇上请辞,奈何皇上看重护国公的才干不予准许。自此,朝中上下再次看出护国公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说一句简在帝心似乎并不足以概括。 新年伊始,宫中再传喜讯,原东宫讲学刘金才刘大人,如今的翰林院大学士,龙腾阁最年轻的内阁大臣得皇上金口玉言赐婚。而当初他为求娶晨月公主殿下敢于寒冬腊月身着单衣跪在正元殿前的事儿,也就成为旁人津津乐道的事儿了。 不过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当初晨月公主曾被他的冷漠伤了心肠,但看到那个文弱书生一般的人跪在大殿之前瑟瑟发抖,还是忍不住心疼了。 之后尘埃落定,向来不善饮酒的刘大人,第一次同东宫谋士,如今的户部侍郎朱能朱大人一醉方休。许是别人都觉得,刘大人是高兴坏了,却不知道他是生生被朱能等人灌了个烂醉。不为旁的,就为着当初他为了同晨月公主的事儿伤怀,却不知该如何补救才好,而恰恰那苦肉计的法子就是朱能给想出来了。 甭管是为了感谢还是为了高兴,在饮酒时候,他几乎是来者不拒。这般下来,就算是千杯不醉,也架不住朱能一群糙爷们轮流寻他碰杯。 晨月公主本就是个爽利且不拘世俗的,眼下正巧一身男装出了公主府,等听闻刘大人被朱能等人邀去吃酒时候,心中暗道可别是去吃花酒了。她可是早就听说过,那些武将跟谋士,最是喜欢去楼兰画舫听曲儿附庸风雅。 她同林宝珠一个性子,当即就带了人寻了过去,却不想正巧听到刘金才的一番剖析表白。原来在她早已入了他的眼中,进了他的心里...... 当天酒场上都是洒脱之人,瞧见公主殿下一身男装出现,心中知道怕是来寻刘大人的。他们拱手行了男子礼,并未戳穿她的身份,反倒是识相的各自抱了酒坛子说笑着寻个由头便离开了。 之后,刘大人同晨月公主相亲相爱也成为京城之中新的佳话。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再次代替了护国公与其夫人糙汉子配商户女的故事而成为人人羡慕的一对儿。 当然对于刘大人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的事儿,林宝珠心中也是高兴的。刘金才是个孝子,也是个清官,在没有比这样的人能顺心如意值得人欣慰的事儿了。况且,晨月公主如何用一颗炙热的心融化了一直保持距离的刘金才,她是清楚知道的,在她看来,这样敢爱敢恨的女子,就该过的幸福让人羡慕。 随着京城中的事情落下帷幕,林宝珠也接到了锦若的信,说是再过几日就能到了京城。其实原本林宝珠的意思是想着合家回到桃树湾去过年,奈何招娣才添了千金,不易操劳奔波,而且自家男人如今也不被许了辞官,自然就没办法随意离开京城。要知道,他现在身负京畿安危,若是擅自离京,与谋反无异。 待到年三十时候,锦若才堪堪赶到京城。刚到护国公府门前,就见自家娘亲跟弟弟带人等着她了,她心里蓦然一暖,也不用人搀扶直接跳下了马车。 “娘亲,大丫好想你。”无论是在何时,她面对自家娘亲时候,都是依旧自称大丫。看着娘亲拉着她的手红了眼眶,锦若赶忙小声撒起娇来。 而这个时候,后面一岁三个月的晟瑾可是不干了,扭着身子嗷嗷的就要从春喜怀里下来。他现在大了许多,再加上常与张满囤玩闹锻炼,所以劲头极大,差点就让春喜抱不稳摔下地去。 “姐......姐姐......”小小的人儿,咧着刚长了八颗牙的嘴就讨起关注来。许是以为锦若抱他抱的多,眼下他小身子利落的就扑到了锦若身边,还嘿嘿笑着抱住自家姐姐的小腿肚子,仰着小脑袋卖乖,“有瑾哥儿......” 这下哪里还有什么感伤跟心酸?众人的心绪也就被小家伙儿给带偏了,而锦若看着团子一样的弟弟,心里也很是欢喜,自然是一路抱着又亲又捏的,直到小家伙儿躲闪着露出委委屈屈的模样,连声说起坏来,才引得锦若大笑着收了手。 之后她们也没多耽搁,就去了一趟抚远将军府,招娣姐姐生了千金,她当时不在京中也就没有探望。而后孩子满月时候,又遇上京城局势动荡,更是没有大操大办,不过是请了宝珠几个相熟的去吃了一顿饭罢了。 如今她到了京城,于情于理该去看一看招娣姐姐跟孩子。原本今日是除夕,宫中安排了除夕宴席,奈何还未等到申时时候,正打算换装的林宝珠突然头晕目眩一阵难受,原本她只当是小事儿,却不想最后整个人都昏沉起来,身上毫无力气。 得了消息,张满囤片刻不误的赶了回来,见媳妇靠在床边面色很差,他的心也像是被捏住了一般。一想到之前媳妇曾昏睡过五日,没有原因,甚至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他就忍不住心惊胆战起来。 “媳妇......你没事吧。”张满囤那个惯是冷冽的汉子,这会儿红着眼眶上来,伸伸手却不知该握媳妇的哪里。一想到媳妇身体难受,他就恨不能以身相替,哪里还顾得上这是年节时候,请太医会不会不吉利,当场便蹭的起身说道。“媳妇,我去请太医......” 他不敢想象,要是媳妇再昏睡过去,他会不会崩溃。 见自家男人说风就是雨,眼看就要冲出去了,林宝珠赶忙伸手拽住她,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笑骂道:“没得让人笑话,香茗早就请了府医过来诊过脉了......是喜脉......” 其实林宝珠自己也早有感觉,她的身子已经一个月都没来了,只是因为自家男人前些时候身处的境地不同,她不愿给他增添负担罢了。 不过现在倒是不同了,一切都雨过天晴,而且今日她的情况也实在不适合再去参加宫宴了。再有刚刚府医也曾言明,她身子骨虽然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之前没有注意有些受风,所以才会使得她有些发热难受。虽说并无大碍,却也要忌讳着,毕竟眼下数九寒天正是冷的时候,若是再着凉吹了风,怕是就难免要招了风寒。 放在前世,风寒也就同感冒差不了多少。可放在如今的年代,身怀有孕的女子着凉许是还好说,但是要是感染了风寒之症,就怕会伤了胎儿。 想到这里,她也就不拿捏着了,动了动身子看向自家男人,有些为难的说道:“眼下我身子不便利,恐怕不好再入宫......” 而刚刚听到媳妇说有喜消息的张满囤,整个人都是呆滞状态,傻呆呆的问道:“媳妇,你说啥?你有啥了?” 林宝珠愣了一下,瞧着那汉子傻乎乎模样,就知道大概他还没消化了这个消息,不由的有些哭笑不得,她翻了个白眼,说道:“有喜了,怀孕了,要生娃了。” 一直因为自家媳妇生臭小子时候落下心里阴影的张满囤,这会儿却没有别人想象之中的惊喜,反倒皱着眉头肃着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媳妇,咱......” 第二百八十三章 四更 第二百八十三章 他是想着问问能不能退货,毕竟有了大丫跟晟瑾以后,他已经很是满足了。没得让媳妇再去冒险,他可是清楚记得刘嬷嬷说过,女人生孩子那就是走一回鬼门关,一个不慎就会伤了。 在他心里,就算是要继承香火,那不是有了女儿跟儿子了么?至于什么多子多福的话,他却是从来没信过的,就好比先帝爷那么多儿子,最后除了太子之外哪个落得个好下场了? 本能的林宝珠就不愿意听自家那个脑回路不正常的男人接下来的话了,她也不搭理他,只摸着自个的肚子喃喃道:“宝儿啊,你爹不稀罕你跟娘了,回头娘带你跟你哥回桃树湾,咱也不稀罕他。” 张满囤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媳妇是不是再说闹话,赶忙凑上去小声哄了起来。 “媳妇,我稀罕,怎么能不稀罕呢,我就是怕你累着。”说着,他粗糙的大手就摸向了自家媳妇的肚皮,那双牛眼也慢慢有些湿润了。晟瑾那时候,他因着漠北战事没能陪在媳妇身边,已然是懊悔的很了,眼下重来一次,就算是天大的事儿也比不过陪着媳妇了。 接着,俩人又是一番你侬我侬,而边上伺候的香茗过呢秀丽冬梅,也捂着嘴偷笑着识趣儿的退出了房间。老爷跟夫人的感情真好,不说别的,外人谁不知道自家老爷最是喜欢冷着脸看人?操练起下头的人来,可是绝不手软的,就算是宗亲家的少爷,只要入了老爷管辖的军营当差,那就没一个不哭爹喊娘的。也是因着那个,老爷除了有大周第一悍将的称号之外,也有个黑面阎罗王的名声。 可是外人哪能知道,在府中时候,老爷完全是另一番模样?只要对上自家夫人的事儿,老爷恨不能化身成为二十四孝好相公。要是不府中也下人干活儿伺候着,怕是但凡事关夫人的事情,他都得亲手干了。 “香茗姐,我怎么看着老爷刚刚并不欢喜,反倒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在林宝珠跟前伺候的四个丫鬟各司其职,但最适秀丽不起眼,这会儿出了屋子,她自然就有些担心了。 “你别乱想了,老爷对夫人的好但凡是人就都能看出来,眼下怕是一时没会过劲儿来,待到回神之后怕是就该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见外面有人看过来,香茗不慌不忙的开口说道,“再说,主子的事儿也轮不到咱们议论操心。” 见香茗没给她好脸色,秀丽不由得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只是想到心里那点暗搓搓的心思,她还是犟嘴道:“我也是为着夫人着想,毕竟夫人若是身子不便利了,老爷身边岂不是就没了伺候的人?” 香茗看了一眼蹙着眉头,觉得秀丽的话有些不像话了,若是被人听到怕是又是一番流言蜚语。想到这里,她不禁心里暗道回头要寻个时候同夫人说一下,秀丽似是起了旁的心思。 就好比现在,明明不该她在屋里伺候,但她却早早的打扮的娇俏,待到老爷进屋以后,更是娇羞满面甚至还含情脉脉的瞟了好几眼。也就是夫人眼下心里欢快,没得心思在意她,才没发现不同。 其实也不是说她们做丫鬟的就不能动春心,不能擦脂抹粉装扮自个。相反,夫人总说做女子的无论身份总不能太过亏待自己,而且也总会把张记铺子里专门给女子梳妆或是装扮自己的香粉胰子赏给她们。若是碰上休息时候,夫人还会让人选了艳丽的料子给她们四个做身衣裳。可以说,她们四个虽然是丫鬟,但在夫人跟前却抵得上别人家的管家太太姑娘的。 而春喜就是如此,也因着她与黄礼通了心意,所以除了碍于照看少爷不能抹香粉之外,别的时候也喜欢穿的娇艳秀丽。可那是因着有名头,对此大家伙儿瞧着也是暗暗为她高兴,甚至还会同夫人一起打趣笑闹她几句。 可秀丽却不同,她们长久在一起,从来不曾见她有过什么动心的男子。反倒是在外头听话本时候,说道才子佳人,风/流少爷与俏丫鬟,多情老爷柔情丫头的故事时候,她倒是多会满脸喜滋滋的,似是极其喜欢一般。 外面的事儿打扰不到屋里正甜蜜喜悦的俩人,在哄了媳妇高兴之后,张满囤心里也渐渐喜悦甜蜜起来。媳妇又有了身孕,也不知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一会儿我还是让刘嬷嬷回来照顾你,让晟瑾的奶娘继续照看着晟瑾,他都一岁多了,也该断奶了。”张满囤心疼自家媳妇,当然,更担心那臭小子动作没个轻重准头,让媳妇跟着受罪。 林宝珠瞧着他的模样,忍不住失笑起来,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笑道:“当真是听风就是雨,我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照顾不好自个,没得那么小心。” 俩人正说着呢,就听见黄礼在外头求见了,说是到申时了,老爷跟夫人该出发往宫里去了。 要是往常,自然没有什么,他们俩只管照着规制出门就行。可眼下,林宝珠身子不适,加上本就受了寒,要是再去宫中除了三叩九拜的行礼朝见之外,还得忍受着宫宴之上的繁琐礼节,光是想着,张满囤就心疼。 所以,他哪里舍得让媳妇再去? 当然,林宝珠也是这个意思,眼下一切都不如她腹中的孩子重要。若是她之前没有受寒,也没有府医的那一番警告,许是她也并不会太过在意,左右都是乘着轿子进宫。可现在别说她担心再惹了风寒,就是不怕风寒强行要去,眼下一时半刻也起不来身。 “媳妇,你就别动了,我等下去锦若院子里接了她,直接带了晟瑾同去赴宴。到了宫里,我自然会先去寻皇上说明情况。”不等媳妇开口呢,张满囤就一锤定音了。要是皇上责怪,那就只管责怪,反正他本来就只想整个将军的官职护着媳妇,眼下都已经成了护国公,早就够本了,也不想再想什么加官进爵的事儿了。 至于皇上的斥责之类的,对他来说,就跟挠痒痒似的,是浑不在意。 待到入了宫,一路上虽然锦若跟晟瑾都还算落落大方,没有坠了护国公府上的气度,但依旧有各种目光投过来。而在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以及如今的皇后娘娘一番赏赐夸赞之后,那群宗室贵妇跟诰命夫人就更家眼热了。 瞧着那护国公府上的大小姐倒是能撑得住场面的,年纪小小但却很是稳准,礼数周全,倒是配得上她们家中的子嗣。当然,听闻这位大小姐并不是护国公亲生的,自然在考虑婚事上,她们也不会想着自家嫡长子,许是嫡次子还算门当户对。 不说那些家中有正当婚龄儿子的人家是如何盘算的,就是别的官家夫人也在盘算呢。听太皇太后等人的意思是,护国公夫人身体不适才没能入宫,甚至为了示下恩/宠/,几位贵人还赐了许多补药下去。 而还没打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的人,自然就会浮想联翩了,最后更是有人窃窃私语说道许是护国公夫人有些不好了。其实按着平常人的想法,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入宫赴宴那可是体面光耀的事儿,要不是病的爬不起来,谁肯错过这次在贵人跟前露脸的机会? 于是可就有人开始琢磨了,若是护国公夫人真不好了,许是自家还有家里的侄女外甥女的也能得了机会取而代之。倒不是说她们觉得张满囤这位护国公是个有担当的能给女人撑起天的,只是谁不知道只要能搭上护国公的路子,那就离通天的道儿就不远了。 想到这里,那些惯是会口蜜腹剑的妇人们可就拉着锦若亲切的说起话来。只是说来说去,不过是打探着护国公府里的事儿。 而锦若也再不是曾经那个唯唯诺诺胆小害怕的大丫了,现在的她,应对这种场面虽然也跟娘亲一样心里不喜,但却也绰绰有余。当然,与那些身经百战满腹心机的人不同的是,她碰上不想答的话,只管笑而不语。这一招还是娘亲教的,平时她在谈生意或是巡查铺子时候没少用,多会唬住不少人。 这次的宫宴因着是新帝登基,又有许多小国的使臣前来觐见,所以与过去不同,大臣跟家眷多是分开的。各府的女眷还有被宫中特准入宫的嫡女们,都坐在右侧,而文武大臣则按着官职大小坐在左侧。中间是宽敞的大道,还有特地搭建的舞台。 不过因着晟瑾年幼,再加上被太皇太后等人特地关照过,所以这会儿则跟着姐姐锦若坐在女眷席面上。 若是说那些凑上来讨好锦若的人是别有用心,那眼下晨月公主跟招娣几个,则是打心底里同锦若亲近。自然,也少不了是为着她怀里那个正好逗弄的小家伙儿。 有了先帝爷最/宠/爱,眼下又是与当今关系最亲近的晨月公主上前叙话,那些暗搓搓的想要知道林宝珠是否是病重不治的人,哪里还敢寻那个霉头?谁不知道晨月公主的性子,且还有她与护国公夫人的交情,要是在这时候撞上去,怕是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糗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第二百八十四章 宫宴之上倒是没出什么岔子,不过让锦若看的精精有味的,倒是南蛮来的使臣。说是使臣,却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那女子一身铃铛配饰,竟当众献舞。不过就算是锦若,也不得不承认,那女子当真漂亮,举手投足之间满是风情,光是看那些离得近的大臣各个眼睛都直了,就知道其是何等美貌。 不过想到娘亲刚刚查出身怀有孕,可万万不能动气,锦若赶忙把目光投向自家爹爹那边去。 而晨月公主自然也瞧见她的举动,心里觉得好笑,不过看到驸马跟护国公都心无旁骛的喝酒吃菜,却是满意的很。她就知道,能入了宝珠姐眼的人,人品当不是差的。 待到那南蛮使臣歌舞结束,这才跪下规规矩矩的高声道:“下臣祝愿上国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按着规矩,其实等使臣奉上贺礼,再表一表忠心也就罢了。却不想这南蛮女使臣是个胆大的,她不扭捏也不羞臊,当堂说道:“下臣是代我王出使,却也是为和亲而来,下臣作为南诏国的长公主,除了来求和之外也愿自请与大周结亲,以示臣服之心。” 这话一落,别说众位在座的大臣如何,就是一直不动声色的皇上跟皇后娘娘都有些不悦了。尤其是皇上,大周境内国泰民安,后宫佳丽虽不至于有三千之数,但却也不少,且多是朝中重臣嫡女,自小都是饱读诗书又或者是奉节守礼之人。而这南诏国的大公主,虽有美貌,只在大庭广众之下坦胸露腰肆意妖娆歌舞,就早已超出了皇帝的容忍范围。 要是只当歌舞欣赏,做舞姬倒也能博得众人一乐。可要是想留下和亲,甚至意欲入后宫为妃,那就贻笑大方了。皇帝虽然稀罕她的异域风情,却也不至于饥/渴如斯随意收人入宫,更何况,就算他想,那满朝文武也不是摆设。尤其是以左丞相为首的恪守规矩的文臣,怕是又要日日规劝与他了。 同那南诏国公主同来的使臣,见皇上皇后面色不好,心里暗暗着急。赶忙跪下请罪,连连解释道南诏国国主的并非非要和亲,只要上国皇上高兴,便是让长公主在京中暂住学习大周礼仪也是好的。 如此一来,谁都能听出来,怕是那长公主今日所为是她自己擅作主张了。于是,刚刚的诡异眼神,就变成了看好戏,在做的可都是人精谁瞧不出来皇上皇后的脸色突然的微变是为了什么。 却见那长公主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跟嗤笑并不在意,反倒是抬头看着上位满脸骄傲神色的说道:“陛下,下臣甘愿下嫁于护国公为妻。日后南诏国必定世代归顺,绝无二心。” 这话一落,满朝错愕,而一些心思转的快的人,更是等着瞧笑话呢。更有些暗地里嫉妒护国公夫人的主,暗暗捂着嘴偷笑,就想看护国公这般骑虎难下时候该怎么做。 早些时候,他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表现的那般痴情真诚,甚至后来一直也未曾纳妾更没有听说在外面有什么外室。可要真说起来,她们却是真真的不信,那护国公夫人也不是什么天仙般的人儿,还是个商户女,能有多大能耐引得堂堂护国公独守着她一个?更何况,听说他们成亲已经要三年了,这三年了只不过生了一个儿子,怕是护国公该是不满的。 无论是护国公本性痴情,还是因着那护国公夫人是善妒,反正现在来了个美貌妖娆的南诏国公主,她们就真不相信他不动心了。而刚刚还因着那狐媚的异域歌舞看的如痴如醉的人们,眼下也回神了,宫宴之上伴架的几位高位嫔妃,更是随着那所谓的长公主曼妙到处抛媚眼的行径心生不满,感觉危机四伏呢,待到听到她说要下嫁给护国公时候,各自都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入宫同她们争/宠/,嫁给谁又有什么关系?话说回来了,护国公那莽汉,要是能娶到一国公主,还是如斯美人,也真是艳福不浅呢。 很显然,边上的诸位大臣也是这般想法,甚至都有几个开口祝贺张满囤,言说此番喜事儿值得大庆。 张满囤在哪所谓的长公主提到自个时候,就已经冷了脸,旋即噌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也不顾及旁人的目光,更不在乎那些瞋目结舌的人,秃自说道:“启禀皇上,臣的心思大周皆知,这事儿恕臣不能应。” 得了,他还真真是个不解风情的,那般美人儿都看不进眼里。众人一片哗然,不过却引得上位的皇帝跟皇后娘娘微微一笑。 那南诏国公主见状,瞬间就犹如炸了毛一般,像是忘记了现在她身处在大周宫中,也不等皇上开口,直接就跟着站起身来,伸手指着张满囤毫不含糊的质问道:“我是哪里配不上你?本公主在南诏国时候就听说过你是大周最勇猛的将军,所谓美人配英雄,本公主自认为也算得上美人,怎得就比不上你府里的那个农家村妇好?我告诉你,既然本公主认定了你,你就甭想拒绝......” 她在南诏国同国主是关系最为亲近的妹子,所以国中上下臣民都对她极其尊重,从来没有人反驳过她的话。以致于到了大周,她依旧不懂得收敛了自个的脾性,之后更是盯着皇位之上的帝后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若是大兄在此,也定不会允许有人羞辱拒绝了下臣。” 这话就有意思了,且不说那隐隐的得意跟威胁是何处来的底气,就说那左边靠近张满囤的几个武将,就有些按捺不住自个火爆脾气了,当即就拍了桌子粗声粗气的呵斥道:“哪来的小娘们,大庭广众的也不知道穿件衣裳,白花花的身子都给人白看,还想嫁给我们将军?趁早别白日做梦了,还真当自个是朵狗尾巴花了啊,农家村妇怎得了,那好歹也知道礼义廉耻。” “就是,还说什么劳子的南诏国,要我说,他们就是没把那群南蛮子打疼了,还敢让这么个不懂四六的小娘们来叫嚣。”说着,可就有性子急的武将站起来要请战了。 尤其是威武将军,他老娘就是被护国公夫人林宝珠救出来了,要是这会儿他能忍了,那消息传出去,怕是他老娘都得削他了。 头一次,满朝文武摒弃了文臣武将之间的隔阂,对着那南诏国使臣等人全力开炮。倒不是说他们都是为了护国公好,只是那南诏国公主一番行径,早就僭越了,说简单点是目无皇上皇后,往深了说,那可就是藏着南诏国不臣之心呢。要不然,她一个小小的公主,怎能有这般胆子当着帝后的面放肆? 而皇帝跟皇后娘娘会心一笑,彼此对视一眼,也不阻止底下突如其来的争执。直到那南诏国使臣团连连磕头,话都说不利索了,才由皇帝开口让人起身。 “婚姻大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护国公心中只有其夫人,朕也不能强迫。公主此话,日后还是莫要再提了。再者,护国公乃是大周股肱之臣,还容不得个外人指手画脚的呵斥,若公主想要威风,大可即刻就返回你南诏国。” 若是说之前被人攻击,那南诏国使臣还能磕头解释,而那公主也能耿着脖子强装着傲然,那么随着皇帝的一番话出口,刚刚还义愤填膺想要争论的妖娆公主,瞬间就脸色煞白起来。就算再无知,她也能知道大周皇帝的意思,那可是毫不客气的。 联想到来大周时候,哥哥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她心里不由得暗暗懊悔。本以为凭着她的美貌跟地位,一个出身不高的护国公定然是求之不得的,到时候她稍加手段笼络了去,还愁南诏国没有前路? 明明她早就打探过了,大周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儿。若是家里夫人拒绝,那就是不遵从三从四德,是犯了七出之条的妒妇...... 且不说那公主是如何心生惶恐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就是说同来的使臣团,这会儿也恨不能直接堵了自家公主的嘴巴。为首的那个,更是眼光狠狠毒辣的看了一眼鲁莽行事自以为是的公主。她这是要害死南诏国上下啊,要是惹怒了大周,到时候再兴起兵戈来,南诏国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一场宫宴会最后就这般波澜不兴的散了,而那南诏国公主自视甚高跟不知羞耻当场求嫁的事儿也成了京中新的笑话。当然,与此同时传开的,还有护国公夫人身子许是不好了的消息。 年节时候,辞旧迎新之际,本就是京城中各家走动最为频繁的时候。无论是有连襟关系的亲戚,还是有交情的官家夫人小姐设宴小聚,那基本都成了常态。 所以还没过几日工夫呢,京城里从高门大户到市井小贩可都得了消息,说是护国公夫人病重没几天日子了。当然,也有一些但怕热闹不够的人在后头窜火儿,说是恐怕护国公夫人是个没福气的,承受不住护国公的宠爱,才会不久于人世。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二更 第二百八十五章 待到宫宴结束之后,护国公便被几个同袍拉去吃酒,而碍于刚刚在宴会时候大家的帮衬,他倒是也没再冷着脸的拒绝。左右不过是去应付一下,待到子时之前,他是铁定要回去跟自家媳妇女儿跟臭小子守岁的。 恰好,晨月公主同刘金才要回府时候,是要经过护国公府上的。加上现在她抱着的晟瑾正昏昏欲睡呢,小家伙儿在她怀里软软的,抱着就跟个小火炉一样舒服,让她舍不得放下,索性就跟张满囤商量了,说帮着送锦若跟晟瑾回府。 对于晨月公主跟刘金才,张满囤是再放心不过了。也没再叮嘱,他就被六子几个拽了离开。 而到了护国公府前,本来她还没打算下马车进府去落个脚,却没想到晟瑾被倒手给刘嬷嬷时候,直接醒了然后揉了揉眼睛直接拧了下身子冲着晨月公主就撒了泡尿。 看着那华丽的衣服被自家小主子弄脏了,吓得刘嬷嬷跟几个伺候的下人赶忙要跪下请罪。 “哎,听说童子尿辟邪,也不知是真的假的。”晨月公主对着后面过来的刘金才笑道,“瞧瞧,本公主可也是收了一份大礼了。” 因着衣裳湿了,晨月公主也只得先到护国公府上换身干净的。毕竟,前几日她派人去接了婆母跟长嫂一家入京,眼下若是衣衫不洁的回去,难免失了体统跟脸面。 既然进了府上,她干脆就去正院寻了林宝珠说话。当然,也是为着先跟她讲一讲今晚护国公是引得美人侧目,又是怎般严词拒绝的,那可是当真体现了对她坚贞不二的感情。许是日子过得顺遂自在,自家驸马又体贴柔情,俩人感情甚好,所以她也总想着同京城里唯一让她心里喜欢的林宝珠打趣儿说闹一番。 林宝珠接过自家儿子时候,小家伙儿正被披风跟小毯子裹着谁的香甜,小肉墩许是在晨月公主怀里暖和了许久,这会儿还带着些暖意呢。看着他不知岁月长的模样,林宝珠的心也腾然柔软下来,之前担心自家闺女跟儿子应付不了宫中事务的心思,也终于能放下了。 “夫人,晨月公主在客房换衣服呢,想来一会儿定是要同夫人说说话的。”刘嬷嬷上前一步,小声说了一遍刚刚在府门口少爷使坏的事儿。她是满脸忧愁,生怕晨月公主怪罪,要知道这年头但凡贵人不高兴,一个由头就能发作了下边的人。 林宝珠听了,还真没太过在意,反倒是笑着戳了戳儿子软嘟嘟的小脸蛋,笑道:“真真是个不省心的,也就是晨月罢了,若是旁人,你娘还真得为你去请罪了。”说完,在把儿子递给嬷嬷安置时候,也就看出了刘嬷嬷的担忧,她心里稍稍觉得好笑。倒不是说旁的,而是晨月公主来护国公府上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每一次刘嬷嬷都是诚惶诚恐的,生怕做错一点事儿。她本也劝说说刘嬷嬷,奈何依旧是无济于事。 “嬷嬷,你抱了晟瑾先下去,晚一些醒了我再喂喂他。” 哄了自家儿子睡下,林宝珠又出来迎了一下晨月公主。当然,因着在家里,她也不过是屈膝行了个礼,然后笑着招呼了人端了些张记特有的雪花糕之类的进屋。 “娘,我再去看看弟弟。”整个宴会上自家弟弟都被晨月公主霸占着,让本就稀罕小人儿的锦若没少吃味儿,尤其是瞧见自家弟弟小人精似的咯咯逗笑,更是让她心里酸溜溜的。 如今弟弟一周多了,早就开始认人了,寻日里也就对着亲近的人会那般撒娇卖乖。现在可好,直接都抛下她这个长姐去讨好别人了,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瞧着锦若努着嘴巴的模样,林宝珠忍不住失笑起来,“去吧去吧,左右你们姐弟感情好,连着陪娘守岁都不乐意了。” 见娘亲使了小性子,锦若叹口气,微微摇头略带些语重心长的老道语气劝说道:“娘,你平日里有爹爹陪着,现在还有公主殿下一同说话,可弟弟却是贼可怜了的,女儿要是再不疼着点,弟弟可就真成了小可怜啦。” 说起来锦若现在也是堪堪十三岁,也就是因着同娘亲学的多了,又早早就开始打理生意的事儿,所以旁人看起来多会夸赞一句稳重懂事儿。其实在林宝珠跟前时候,她依旧会时不时的如小女儿般撒娇或是说笑。 “哎呦我的心肝疼哦,护国公那般黑脸生硬的性子,怎得就养出了锦若跟晟瑾俩活宝贝啊。”晨月公主听了锦若安慰林宝珠的话,先是错愕片刻,旋即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殿下,臣女可不是爹爹教导的,而是随着娘亲学的呢。”能让娘高兴,锦若自然不吝啬再多玩笑两句。不过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哪个不知道这鬼精灵是故意的? 送走了锦若,林宝珠才同晨月公主说起了话儿。这会儿,那宫宴上的稀罕事儿,可不就被晨月公主活灵活现的讲了一遍?于是,在看到林宝珠先是挑眉一副了然神情,最后更是抿嘴轻笑压根没有晨月公主想象的着急或者是被吊胃口,倒是让晨月公主颇为感觉无趣。 “真真没有意思,我还想着看你变个脸色呢。去年宫宴时候,跟你说正事儿,你就总能扯到护国公身上,这都过了一年了,怎得还这么腻歪?外头可都等着看你人老珠黄,过的胆战心惊呢。”晨月公主笑着吃了口看着就极有食欲的雪花糕,心道也不知那张记的师傅是怎么研究的,竟然能做出那么多稀奇古怪但味道极好的点心。前几日,御膳房专管点心的厨娘,似乎还专门去买了不少张记的吃食细细琢磨,听说这几日宫里仿着张记吃食做菜都成了新风尚了。 林宝珠摇摇头笑道:“那他们可就有得等了,别的不敢多说,我男人可不是朝三暮四的爷们。再者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有一天他变了心,我也不会心惊胆战畏畏缩缩的过活儿,左右我的一品诰命夫人也不是白当的,那张记的营生也不是白开的.....” 见林宝珠笑的畅快得意,晨月公主不禁摆摆手说道:“放心吧,护国公可是公认的痴情汉子,别说是个什么捞子的南蛮使臣了,就是天仙儿下凡,估计他也不会多瞧一眼的。” 俩人又说了几句旁的,待到瞧着时候差不多了,晨月公主起身要走的时候,就见林宝珠叫了香茗去让人摆些反季的水果青菜去。这年头,但凡这反季的物件最是稀罕,就是皇宫大院也没得林宝珠那般奢侈。 瞧着瓜果蔬菜的,可不仅仅是一盘子一把,那是真真的论框子送的。 因着桃树湾河滩地那边的研究出来了琉璃跟控温的法子,所以今年反季种的品种可是比去年多了许多,甚至还给琢磨出了打海外运来的樱桃跟草莓之类的。那水灵灵的果子,别提多喜人了。 因着张记商队筹建极快,而年前刘建山也来京城跟着各处掌柜的交了账,所以自然是亲自给送了许多过来。其实要说起来,狗剩今年也在京城过年,想来公主府也该有得,不过肯定不如送到她跟前的多就是了。 看着那成框的新鲜瓜果蔬菜,晨月公主当时就瞪大了眼睛,“前些日子听皇后嫂嫂说宫里已经派了人去张记订购暖棚,我原还不以为意,却没想到你们还真折腾出来这么多花样啊。” 之前婆母跟侄子一行来带了瓜果,她还想着估计遍着张记暖棚也不过几十斤,却没想到还真是她想岔了。 “我也没想到随便让那群孩子折腾,竟然真给他们折腾出了大门道,光宫里暖棚的生意,就抵得上张记多少铺子了。”林宝珠笑了笑,满脸自豪,说起来那生意可是自家闺女做起来的。她只不过是在背后推了一把,如今成了气候,怎能让她不欣喜? 倒不是说自个能挣了多少银子才高兴,而是看着自家闺女寻到了自己的价值,就算日后寻不到个疼她如珠如宝的人,至少也不会沦落为旁人陪衬。 她林宝珠就是如此,向来都觉得,无论是贫贱还是富贵,女人都不该做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旦成了金丝雀,那就会矮人三分,就算相貌身段在出众,终归是少了女子打骨子里散发出的特殊魅力。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气,其实认真工作的女人亦然,也是最吸引人的。 晨月公主听林宝珠这话,不由跟着笑起来,说道:“你可得意吧,有一双好儿女,如今肚子里还有个小的,日后光等着享福啦。” “公主要是喜欢,那也赶紧加把劲儿哎,日后也好同驸马拖家带口的来我这蹭吃蹭喝,到时候我还给公主家的少爷小姐准备让人眼馋的红封子。” 本来是想着来笑话一下林宝珠,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人打趣儿了,可那话却真说在了晨月公主心坎上。登时之间,性子一贯大方利落的女子,瞬间羞红了脸颊,扬了扬手道:“行了,我也该走了,驸马还在外头等着呢。”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三更 第二百八十六章 林宝珠知道自家汉子要去吃杯酒才能回来,再加上身子不爽利,肚子里又有了小的,也不能多熬夜。所以在交代好底下人准备年夜饭以后,她就先躺下准备歇息会儿。 张满囤回府的时候,瞧着是浑身酒气,双眼迷离,甚至都没有骑马而是让人用轿子抬回来了。黄礼跟在他身后心里暗暗叫苦,要是老爷这般醉意朦胧的回府,少不得就要挨夫人的冷眼了,夫人最是讨厌老爷喝酒了...... 今儿是年三十儿,他还打算高高兴兴的同春喜一道守岁呢,就连礼物都早早的准备好了,用了他整整半年的月钱勒。之前他闲下来时候还想着,许是等春喜高兴时候,他就能干干脆脆的表白了,然后在老爷跟夫人跟前求娶了春喜。 然而眼下瞧着......可能高兴是的不到了,不得了夫人的落挂就算不错了。 只是还没等黄礼上前搀扶自家脚步不稳的老爷时候,就瞧见刚刚还满是醉意说话都说不利落的老爷,在一踏进府门时候,瞬间就又精神抖擞起来,那双目炯炯有神,哪里像是有半分醉意的样子? “老爷?”黄礼傻呆呆的抓了抓脑袋,很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开口的时候,舌头都差点打结了。“你是咋了?” “啥咋了不咋了,要是不装醉,那群还没成婚的同袍怕是不肯放我走,少不得到时候你就真背个醉鬼回来了。”说着,张满囤已经龙行虎步的往院子里走去,“你先去让人送了水到客房,一会儿我洗了身上的酒气,然后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就去正院儿。” 陪媳妇当真重要了,但是也不能让酒味熏着了媳妇。那会儿在酒桌上,他得瑟的说着自家媳妇又有了身孕,然后就被人连着灌了好几大碗烈酒,眼下虽然没有醉了,可满身的味道确实是难闻的很。 不过一时片刻之间,就有小厮送了水入客房中。瞧着桶里的水冷热正合适,张满囤就直接去了衣衫入内泡起来。还真别说,那些烈酒当真有几分后劲儿,眼下要不是他还想着陪媳妇守岁,怕是真就的昏昏沉沉的睡着过去。 而此时,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就瞧见一个身材丰腴,模样清秀,只着了一袭粉红罗裙,头戴朱钗的女子进来。那女子也不开口,反倒是直接拿了帕子给脑袋有些昏沉的张满囤擦背,只是帕子上的水滴顺着她的胳膊流下,片刻之间就湿了衣衫,勾勒出那凹凸有致的曲线跟胸口的柔软。 张满囤眯了眯眼,脑袋里就跟一片浆糊似的,他知道媳妇有一身桃粉色的罗裙。还是他们成亲成亲第二年的春天做下的,那个时候张记茶坊刚刚开始有了余项,然后在春天桃花开了以后,他带媳妇去安平镇送茶时,亲自给挑的样子...... “媳妇......你怎么来了?”脑子晕乎,在加上水汽氤氲,一时之间倒是让张满囤放松了警惕。他最不用谨慎的,就是媳妇在家的时候,只要媳妇在他身边,甭管是干什么,他都不用像在战场上那般就连睡觉都要留几分神。 他面上泛着酒后的潮红,虽然没有睡着,但是神思也早就有些迷糊了。而那后边本来正给他擦背的人,这会儿手上的动作也开始变了味道,指尖随着他身上肌理分明的肌肉四处游走,眼看就要顺势入了水中。 只是就在那只手将近水中靠近他的时候,突然一直没有动作的张满囤猛然睁眼,用力攥着了来人的手,迫的那人当下就痛的惊呼起来。 “老爷......老爷,奴婢是秀丽......是夫人让奴婢来伺候老爷的。”秀丽只感觉自个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疼的眼泪糊了一脸,哪里还有半分娇柔秀丽?她倒是也想梨花带雨的展现一番,奈何张满囤下手太狠,让她根本承受不住手腕传来的痛楚。 张满囤冷着脸色,手上用力一扔,直接把人摔到了底下放着热水的木桶之上。那秀丽本就是一介女流,哪里可能有躲闪的机会?甚至一滚,又被热水浇了满身,当下就又痛又惊的哭啼起来,而身子更是因着张满囤厌恶狠厉的眼神而瑟瑟发抖。 “滚出去。”张满囤皱眉,满脸煞气毫不掩饰的冷冽。 “老爷,是夫人让奴婢来伺候您的啊,您这般让奴婢出去,日后奴婢还怎么有脸苟活?还要如何做人?奴婢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还求老爷别那般狠心。”其实秀丽现在当真是满心害怕惶恐,她甚至不敢看老爷凶狠的双眼,那双眼就跟恶狼一般,不,比恶狼更让人胆颤。可是一想到未来的种种,想到她若是不拼一把,日后一辈子都会只是个下人,许是什么时候就跟春喜一样,找个小厮做男人。她不甘心,也不愿意,明明她长得比夫人算不得差,而且性格更加温顺,也更会伺候人体贴人。若是老爷收了她,她定不会给老爷添麻烦,也不会同夫人争//宠//,更不会善妒...... 然而张满囤当年还只是个镖局走镖的镖头时候,尚且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眼下又怎么会因着秀丽几句哭哭啼啼的诉说,就动了心思? 更何况,别说媳妇不可能让秀丽来伺候他,就算媳妇开了口,他都不会答应的。媳妇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着家里,且甘愿随着他来京城而放弃自个喜欢的农家生活,甭管是哪一宗哪一条,都是他亏欠了媳妇的。他又怎么会坏了心肠,富贵之后就忘了当初的诺言? 其实张满囤比谁都清楚,撑着张家的,不是他这个护国公,而是一直为家里的光景盘算的媳妇。所以,他从未觉得身边只媳妇一个是委屈了自个,更没有觉得过男人该三妻四妾的。 况且,以他对媳妇的了解,媳妇就不是那种大度的人,就算是假装的都不可能。媳妇小性子,尤其是在夫妻的事情上,最是在意忠诚跟坚贞。要是说秀丽自个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许是他信,要是扯上媳妇,打死他,他都不信。 至于刚刚,若不是突然反应过来眼下是寒冬腊月,媳妇又身怀有孕绝不可能穿戴阳春三月的春衫,许是还就真让秀丽近了身子了。 别的不说,他可打算着一会儿用在宫宴上的事儿讨好媳妇,让媳妇帮他泻火呢。要是真让秀丽亲近了身子,就算没有发生什么,也够让人作呕厌烦的。指不定媳妇一怒之下,就连房门都不让他进了呢。 想到很可能会在年三十时候独守空房,张满囤就有些不淡定了,看向秀丽的眼神就越发阴冷。 “来人。”张满囤伸手取了边上的衣裳裹在身上,也不管会不会湿了,直接开口喊人。 这个时候,黄礼才匆匆忙忙的冲过来,待到瞧见屋里的情形,当即就口呆目瞪有些傻了眼。待到反应过来,他才脸色一变懊悔不迭。 刚刚秀丽来说是春喜寻他有事儿,他本来是没打算擅离职守的,毕竟老爷身边一直都只他一个人跟着,要是走了就怕不方便。可秀丽却说,春喜似乎很是着急,都要掉眼泪了,他心里担心,这才拜托了秀丽帮着在门外守一下,待到老爷出来帮着他说一声。 黄礼其实从未想过夫人身边的人会有心大的,毕竟满府上下,谁不知道夫人慈善,对身边的人无论是下人还是张记做工的尤其是好。再加上老爷对夫人的感情,大家伙儿都是有目共睹的,任谁也不会想着有人就想试图撞进去啊。 所以他虽然有些不放心,可到底还是信赖秀丽,交代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直到寻到春喜后,看春喜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说什么呢,他才察觉到有些不妥当。 “先把人关起来,稍后交给香茗处理。”张满囤厌恶的皱了皱眉头,觉得当真是败兴,要是真让她得逞了,怕是媳妇就再不肯原谅他了。 如今香茗是媳妇身边的大丫鬟,最是可靠,把人交给她而不惊动媳妇,是最好的了。 等张满囤去了正院,听得下边伺候的人说小姐跟少爷都醒了,这会儿正在屋里呢。而且刚刚抚远将军一家也过来了,说是还抱着刚过俩月的小姐雨婕儿也来的。一想到屋里热闹喜悦的说着话,大人孩子凑在一起说乐子,张满囤刚刚因着秀丽而不舒服的心也就渐渐安稳了下来,甚至脚步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刚靠近正屋,就听得里面传出了欢声笑语,还有锦若为几个小的讨红封的笑闹声,使得张满囤下意识的就勾起了嘴角。也顾不得旁的,他只挥手让屈膝要行礼的人起来,然后径自掀开帘子入了屋里。 “老爷......” “老爷回来了......” 随着屋里刘嬷嬷几个行礼请安,六子几个也笑着叫了大哥。而晟瑾更是撅着小屁股从软榻上站起来,屁股墩一调就顺着软榻下了地,然后张着小胳膊连连叫着爹爹的就摇晃着扑了过去。 第二百八十七章 第二百八十七章 “哎呦,臭小子,刚刚还稀罕他小妹妹稀罕的当紧呢,你这爹爹一来可就啥都不稀罕了。”林宝珠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家儿子讨巧卖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而随着大家伙儿热切的招呼声,还有锦若跟晟瑾喜滋滋的呼唤,使得张满囤压根就没心思再计较刚刚发生的事儿了。他接了儿子在怀里,颠了颠,又狠狠亲了一口才说道:“好小子,又长斤称了。” 这下,屋里的气氛彻底欢喜起来。本来也都不是外人,说起话来也都没有拘束着,再加上有了孩子之后,就有说不清的乐呵事儿,所以屋里如今是格外温馨轻松。 想着在桃树湾时候的日子,所以在屋里生着火龙时候,林宝珠还特地让人烧了火盆用来烤山药干跟柿子干。 一边儿吃着零嘴儿,一边看招娣跟锦若彼此说闹,当真是一件幸事。这才是除夕夜的气氛,没得去宫里唇枪舌剑明争暗斗的跟人打机锋。 说了一会儿话,林宝珠就瞧着招娣似是神色有些尴尬,再看她怀里的闺女这会儿正蹭着脑袋张着嘴巴到处找吃的呢,也就没等招娣开口,就叫了香茗带了招娣绕过软帘跟屏风去里屋。 家里都是没有妾室的,说起话来也不会有什么话里带话的事儿。等到招娣再出来时候,小丫头已经睡的酣甜了,所以就放在了晟瑾之前睡过的小床上。 还没到子时,几个人吃吃喝喝的又说了许多热闹话。而随着张满囤跟六子俩人又推杯换盏的喝起来,林宝珠招娣和锦若秀娘嫂子几个也凑到一块说起了女人家的话,锦若是个孝顺的,瞧着娘亲爱吃干果儿,时不时的帮着剥几个出来。倒是引得秀娘嫂子一番夸赞,连带着招娣都捂着嘴笑道:“日后谁家要是娶了锦若妹子,那才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呢。” 这话一出,让锦若直接羞红了脸庞。只是林宝珠念起锦若那不为人知的遭遇,再看眼下锦若虽然面红耳赤,但眼底的失落跟抑郁却显而易见,虽然稍纵即逝,可她确信自个没有看错。当下只笑着说道:“我闺女自然是好的,这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瞧着林宝珠开口岔开了话题,张秀娘只当她是舍不得女儿,自然就跟着笑道:“你是好福气,不过我也不羡慕,左右我现在也有了外孙女疼着了。” 几个人笑容畅快,直到看到边上一直要跟自家姐姐抢夺核桃玩耍的晟瑾,一会儿就没了声响,那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就跟小鸡喝水一般,煞是可爱,不由得再次让人失笑。 “先抱了晟瑾去睡会吧,左右到子时还有一阵子呢。”张秀娘心疼小儿,再也是有些担心林宝珠双身子的人熬不住,自然就柔声提议起来。 林宝珠现在也确实有些乏了,想了想干脆想着顺势抱了儿子起来。哪成想,她还没动呢,边上的春香就先迈步过来赶紧接了少爷,然后叮嘱道:“夫人,您可慢点,不然刘嬷嬷又要给奴婢讲规矩了。” 她表情好笑,挤眉弄眼的想要表现出一副苦大仇深模样,只是那眉眼之间的欢快做不得假。苦闷没让人看出来,反而是多了几分滑稽。 “你个鬼精灵......”林宝珠点了点春喜的脑袋,看了看竟没瞧见香茗跟秀丽,不由问道,“香茗跟秀丽呢?” “香茗姐说秀丽好像有些吃坏了肚子,那会儿说是要给秀丽送些吃的过去。”也不是春喜没说实话,实在是因着她性子跳脱言语活泼,又是个藏不住情绪跟心事的人,所以香茗跟黄礼谁都没跟她说实话。就怕在这个关头,被夫人看出端倪来,没个好心情过年是小事儿,若是动了胎气那就了不得了。 林宝珠想着香茗素来是个体贴稳当的,既然没有请府医,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于是,她也没有再追问,而是跟春喜一同去了里屋。 进了屋,林宝珠先压着声音问了问守着小床的刘嬷嬷雨婕儿可还安稳,得了搭话,又小心的查看一番。见小丫头枕着自个的小手儿睡的美滋滋的,许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儿,小嘴巴还裂开笑起来了。 早些时候自家儿子也曾常常睡着睡着就笑起来,有时候你看着他笑觉得好玩,跟着笑出声,那小家伙儿居然也会给个回应,笑的更厉害一些。刚开始她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只觉得稀奇的紧,后来刘嬷嬷说,那是梦婆子在梦里教孩子本事呢,学的好了梦婆子会夸赞,孩子就会跟着笑。若是学的不好,挨罚了,那孩子就该跟着哭了。 不管是真是假吧,林宝珠觉得这当真是个暖心的说法。 因着雨婕儿占了小床,林宝珠干脆就脱了外衣,搂着自家儿子歪在床榻上眯眼睡下了。许是之前说话用了许多精神,没用一会儿工夫,她就睡的香甜了。 最后醒来还是因着雨婕儿醒了,哭闹起来的原因。等睁开眼,瞧见刘嬷嬷已经抱了雨婕儿在哄着,而招娣也正解开衣裳要喂奶。 “娘......娘娘......”晟瑾明显睡的还有些犯迷糊,不精神的揉了揉眼睛,然后一翻身子供着屁股就坐起来,嘟囔着看着雨婕儿那边说道,“妹妹......哭哭......” 林宝珠见小家伙儿当真稀罕雨婕儿,这会儿还没清醒过来,就要找妹妹,心里一时不由觉得好笑。她给儿子穿上小衣裳,然后笑着亲了亲小家伙儿的脸颊,夸道:“儿子真是个好的,知道心疼妹妹。” 小家伙儿得了娘亲的亲亲跟夸奖,好不开心,也顾不得犯困了,直接扑到娘亲怀里笑起来。等在瞧见妹妹竟然在吃奶以后,他歪头思考了片刻,也跟着伸手撩起娘亲的衣裳来。 只是许是怀孕的原因,林宝珠的奶水少了许多。而且她听刘嬷嬷说,若是总让晟瑾吃奶,怕是会对养胎不利,所以早就决定每日让他少吃些奶水,多吃一点外食儿。左右他都一周多了,若是断奶,也是到了时候的。 正巧,这个时候外头回来的香茗来屋里传话,说是子时快到了,让几位准备一下去吃饺子了。大周习俗,年夜饭后子时新旧交替之时,必然要吃饺子,所谓饺子交子,意味着新的一年有一番好气运。这跟前世的时候,说法倒是极其相似的。 林宝珠拍了拍还在自个怀里寻食儿的儿子,笑道:“晟瑾要不要吃小饺子?你最爱吃的哦,又虾虾饺勒,你要是再不去吃,娘可就让你姐姐吃完喽。” 因着家里有晟瑾,所以早在吩咐着厨房做年夜饭时候,林宝珠就特地让人包了些小饺子。个头小,并不放太多的调味料,里面多是用鱼肉虾肉剁成糜,然后混了些青菜做的馅儿。正适合小小的,刚刚学会自个吃饭的晟瑾吃。 当然,小家伙儿也极喜欢吃小饺子,每日都要吃上八/九个才够。确切的说,他是喜欢吃虾肉,但凡是辅食若遇上他不爱吃的东西,林宝珠都会让人剁些虾放进去,保管小家伙儿就不怎么挑了。 随着外面鞭炮声响起,护国公府上也开始燃放烟花了。不过炮竹却是没有的,倒不是他们不合群,实在是担心太过响的鞭炮声会惊吓到招娣家的雨婕儿。 好在他们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没得说什么多放几个炮竹,就能破旧迎新了。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那天的日子会差了去? 放过烟花之后,几个人就凑在一起吃起了饺子。这个时候大家伙儿也没什么食欲,不过是为着凑个喜气儿,也都多少吃了一些。期间六子跟锦若秀娘嫂子都吃到了包了糖块的饺子,惹得大家伙儿恭喜了半天,一桌子上全然都是喜庆话。 林宝珠一边看着自家儿子的小碗,生怕他给脆了,然后还时不时的给他添俩晾的不冷不热的小饺子。小家伙儿吃的欢快,想起来时候,还会用小手跟小勺子并用的舀了小饺子往林宝珠跟前塞,当然,也忘不了探着身子隔着桌子往自家爹爹的方向喂过去。 看着小家伙儿被夸了以后害羞的摇头晃脑的样子,可不让人心里觉得好笑?于是,随着张满囤得意又喜悦的大笑声落下之后,六子也凑过去要讨小家伙儿的小饺子吃。 只可惜,小家伙儿现在很是知道护食儿了,眼瞅着有人觊觎自个美味的小饺子,当即就两只小胖手把小碗一抱,小身子一扭说啥也不肯给。 “臭小子,你六子叔白疼你了。”六子摸了摸鼻子,假意伤心的叹气。 因着六子叫张满囤是大哥,叫林宝珠为大嫂子,招娣却是叫叔跟婶子。而他俩成亲以后,辈分倒是不好算了,所以最后商量的,干脆俩人还按着各自的叫法叫。一来方便,二来叫的听得也都习惯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第二百八十八章 小家伙儿见刚刚凑过来的大笑脸突然垮了下去,不由歪着小脑袋看了看。然后一脸皱吧的看看自个的小碗,再看看伤心的六子叔,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从小碗里捏了个饺子过去...... 那一脸肉疼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有趣。 过了子时,守岁也就算结束了。因着他们的祖籍都不在京城,且根基也不深,所以倒是不用祭拜宗祠,只又说了几句话,也就各自去歇下了。 当然,雨婕儿太小,并不适合走夜路,所以六子跟招娣一家三口,也就留在护国公府歇息。 第二日一大早,招娣跟锦若几个就换了朝拜太皇太后皇太后跟皇后娘娘的朝服,然后随着张满囤跟六子一同入宫拜贺去了。随着拜贺之后,又是一番赏赐跟谢恩,直到皇上前去,才算结束。 太皇太后本还想着跟林宝珠说会儿话,自打上次她主动入宫之后,俩人就再没见过。而昨日宫宴上,又传出她身子不适的消息,可是让她担忧坏了。 本来她是想着让御医前去瞧瞧,奈何儿媳跟孙媳都劝说她,说是年三十的往臣子家派遣太医御医的太过不吉利了。而且到现在,也没见护国公拿了帖子请太医,甚至还带了子女来宫中赴宴,想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所谓年纪越大,忌讳也就越多,太皇太后就是如此。想着儿媳孙媳的话也不无道理,所以也就暂且压下心里的担忧,只赏赐了许多补药下去。 今日再见锦若,她可不就寻了个机会把人留下细细问过,待到知道宝珠是又怀了身孕,这才彻底安心下来。继而想着自家嫡姐又要多了血脉,怎能让她不高兴?于是,一连串的补药跟赏赐自然是又下去了,从百子千孙帐到养胎的燕窝血参,但凡她能想到的可是丝毫不吝啬。 太皇太后是一番好意,然而却不想外面的人却又是另一番猜测。当打听到太皇太后居然还赏赐了许多珍贵补药时候,一些人就更加笃定护国公夫人不久于人世的说法了...... 不管外面传言如何铺天盖地,护国公府内过的依旧是一片安逸温馨。而随着外府的下人来打探的多了,护国公府上下也是不堪其扰,遇上有些脾气的奴婢小厮都会直接给人冷了脸,或是把人骂走。 他们夫人好得很,刚过了年还给她们长了月钱,每个人还都得了一身新衣裳。谁要是再敢咒她们夫人不好了,光骂都解不了气了,下次干脆直接把扫帚把人打出去。 而对于偶尔听到了那几句话,林宝珠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有时候,还会拿那些事儿跟自家男人说笑,也只当是敲打一下他,让他老老实实的跟自个过日子。 每每那个时候,张满囤都极其有求生欲望,一听见媳妇说外头的流言蜚语,他都可劲的表忠心。而有时候说的媳妇高兴了,自然也会有丰厚的福利的,比如媳妇那双因着许久不做活儿而越发柔软的手......反正想到那些,张满囤浑身就忍不住冒火气儿了,每次公干完了以后,就牟足了劲的回家讨好媳妇。 因着桃树湾远,而且林家也没人了,所以初二时候,林宝珠并没有出门。而秀娘嫂子在初一之后,就没离开护国公府,再加上招娣是打护国公府出嫁的,怎么算这里也算得上她的娘家,所以初二就待了一场六子跟招娣家。 之后狗剩几个在京城的,也来给拜了年。至于外头别的官员家,除非是比张满囤官职更高的,亦或者是同张满囤关系亲近的一些人还走动了一下,否则余下的不过是林宝珠差人送了年礼。而还有想上门攀关系的,大多也都被一句夫人身体微恙不宜见客打发了去。 到了初六时候,就见又有人来到了护国公府,那标记着威武将军府的马车,大呲啦啦的就听到了府门之前。接着,就瞧见打上面下来一个穿着酱紫色坎肩的婆子,不过人虽然穿着简单,可煞是精神有气度,至少比之刘嬷嬷也不差几分。 只见那婆子随后扶了另一位老妇人下来,然后屈膝说了两句话,就转身到了门房之前。待到走到面前的小厮跟前,那婆子才端端正正笑着道:“还请通报一声,就说我们老夫人听闻护国公夫人身体微恙,前来探望。” 那门房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再加上自家夫人一贯要他们低调做事,万不能狗眼看人低。所以平时就算是打发人,他们也是尽量的拱手施礼不给老爷夫人惹麻烦。 而眼前的婆子,瞧着虽然是下人,可端看刚刚她同威武将军府的老夫人的举止,就知道这位在府中定然也是有头有脸的存在。 再有,威武将军虽然不在自家老爷手下任职,可到底是同朝武将。而且这位的性子,怎么说呢,还真同老爷能投几分脾气。 想到这里,那门房也不敢拿大,笑着接过那婆子递上来的拜帖,然后恭敬客气的施礼道:“还劳烦老夫人跟嬷嬷暂且等一下,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那婆子也不为难,自家虽然也是将军府的人,可比之护国公却是不够看的。若不是老夫人同护国公夫人曾同被掳了去,有了那么一两分交情,许是今日也不会寻上门来探望。 而屋里正同张秀娘说话的林宝珠,听了禀报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吩咐人赶紧去迎进来。之后,才拉了秀娘嫂子的手,说起了在地牢时候那位老夫人对招娣的照看。 这下,也不用林宝珠再多说,张秀娘就自发起身一同迎了出去。身份尊卑暂且不论,就说那位老夫人对自家闺女的维护跟照应,就足以让她这当娘的感激万分。 因着怕受寒,再加上腹中还有一个,所以出门时候,香茗特地拿了粉面白容的兜帽大氅给自家夫人穿戴上。又吩咐了人赶紧准备了热茶跟汤婆子一应物件。 林宝珠几个人出门的时候,老夫人一行正好被人殷勤的迎进了正院。这会儿老夫人比之当初在地牢时候,并无多少差别,纵然没有穿金带银,却也难言岁月沉淀后的气度跟睿智。 “老身见过护国公夫人。”依着规制,老夫人无论是按着自家儿子的官职,还是诰命夫人的品级,都在林宝珠之下的。所以,若是行礼,自然是她给林宝珠请安的。 眼看着老夫人要俯身,惊的林宝珠赶忙迎上去拦住,然后笑道:“老夫人可不敢这般客气见外,这大冷的天劳的您担忧,已经让我心里愧疚了,您若还要行礼,那岂不是让我更加不自在?” 老夫人见林宝珠眼神真挚,神情也并没有丝毫的敷衍不悦,这才笑着顺势打量了林宝珠片刻,说道:“怎得气色这般差?瞧着可是比之前见时候,还要消瘦一些了。”想了想,复又问道,“可请了太医过府?” “不过是受了点寒,又加上近日里害口严重,不过三五日就失了精气,并不是大事儿。”林宝珠让人扶了老夫人,然后笑着回道,“因着是年节时候,所以没想着惊动太医。” 一听林宝珠是有喜了,老夫人也是跟着祝贺一番,末了还叮嘱道:“那是大喜事儿,不过女人怀身子幸苦着呢,你可万万要补养好了。女人家,生一回孩子,身子就损耗一回,若是养不好待到了我这年纪,就只剩下难受的了。” 这般一边叮嘱,几个人就一边进了屋子。待到大家伙儿去了大氅跟汤婆子坐下,张秀娘才得了机会起身行礼道谢。 刚开始老夫人还真没反应过来,等到林宝珠解释一番之后,她才笑着拉了张秀娘一同在软榻上坐下。 “说那些做什么,我都这把年纪了,什么事儿没见过,就是惹怒了那群叛逆,也没什么妨碍的。可抚远将军夫人是不同的,她年纪轻,再加上身子笨重金贵,一旦没照顾好许就要动了胎气早产了。”老夫人摆摆手,含笑说道,“只是后来因着许多事儿,我倒是没去府上探访她跟姐儿,你们没有怪怨我老婆子失礼就好。” 其实哪里会怪呢,要是真说起来,当初因为局势特殊,又对上先帝重病跟大皇子谋反,谁家不是人心惶惶?所以无论是雨婕儿满月还是百天,都未曾宴请外人。不过就算那般,威武将军府老夫人也让人送了一对儿银手镯去,也算是给添了喜。 对于期间的事儿,大家心里都清楚,如今说起来,不过是彼此更痛快些罢了。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知道林宝珠并不是病重不治而是有喜了,老夫人也就彻底放下心来。不过那话题却绕到了近日里,外面的那些对于林宝珠来说从来不屑一顾的传言之上。 “你还年轻自然不懂其中的道道,那些人这般推波助澜,怕是不止是要寻你的晦气。京城里,但凡能传出那种消息的人家,多是有些地位且与护国公府关系不算亲近的。”老妇人叹口气,摇头道,“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夫人是说......”林宝珠一愣,她倒是知道有些人还在打着自家男人的盘算,可却没想到有人会想着对她下手。 第二百八十九章 第二百八十九章 “那些个事儿也不是没有出过,为着前程跟家族兴荣,用些阴私下作的手段,在京城里并不少见。”说着老夫人就不禁叹息一声道,“我有四个儿子,两文两武,都已经立了门户为朝廷效力。可我独独与老四住在一起,也并非我太过偏心,实在是我那儿子我自个心里清楚,那就是个鲁莽的,要是不被人看管着些,怕是着了道都不知道呢。” 说了这么一会儿,张秀娘也听出了门道来,她对于老夫人的提点只觉得是心惊胆战的。原本以为高门大户花团锦簇都该是一派锦绣光景,人也该是雍容华贵不屑计较的,却不想居然还有那般魑魅心思。 “我只以为市井里有人会盘算着算计旁人的光景,怎得京城里也有啊。你说那些人也真是的,要想得了前程,就去自个挣啊,甭管是做学问还是去拼杀,只要有本事还怕会被埋没?用那些小手段,攀附裙带关系,怎么能让人瞧得起啊。”张秀娘摇摇头,果然是人心难测。 老夫人见俩人看似经历过许多事,但心思却不够深沉,于是笑道:“你们还年幼,来京城也不做太多交际,自然是不知道的。世间可不仅是有如护国公跟刘大人那般拼着自身能力往上的人,更多的却是心比天高都不愿意钻研辛苦的纨绔。至于裙带关系,只要能攀的上,得了好处,那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几个人又说了半个时辰的闲话,眼看快要到晌午了,老夫人就又叮嘱了几句,然后起身准备告辞。林宝珠挽留一番,却见老夫人惦记着家里的儿孙,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待到送走了老夫人,林宝珠也就有些困乏了,早起时候看了许久的账本,又写了十几封书信给各地铺子的管事儿,眼下可是当真没了精力继续。 张秀娘是过来人,自然也瞧的出来,她笑着说道:“宝珠,你先歇会,我去看看晟瑾,一会儿还得回抚远将军府呢。那边没什么人照应着,我也不放心。” 说起来招娣也算是幸运的,上头没有公婆压制立规矩,相公虽然得势了但性子却依旧如一,并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家里有那么几个下人伺候做活儿。如今的她只管带好雨婕儿,同六子不离心就好。 只是当娘的大概都一样,总担心自家闺女累着苦着,所以就算已经过了百天,张秀娘还是习惯着亲自帮着照顾雨婕儿。 其实府里也是有奶娘,只是招娣看惯了护国公府宝珠亲自喂养孩子,她自然也有些舍不得把千辛万苦生下的女儿交给别人。就这么着,那奶娘同护国公府的奶娘也就差不多了,几乎都是成了摆设。 林宝珠也不多留,她同秀娘嫂子并不客套寒暄。既然秀娘嫂子不放心招娣,没得让她挽留了再一番拉扯。她想了想,挥手让人准备了些打桃树湾送来的新鲜丝瓜跟储藏的极好的藕,说道:“之前我喂养晟瑾时候,刘嬷嬷常常给煮丝瓜汤跟藕片猪蹄汤,说是极其下奶。正好年前时候桃树湾给送了一些来,你先拿回去给招娣煮着吃些,等过些时候下来新的了,我再让人送点过去。” 因为招娣经历了一场劫难,又在地牢之中损耗颇多,在生雨婕儿时候自然没能补养回来,后来月子里奶水就一直不充沛,也就刚刚够得上雨婕儿吃。 不过林宝珠却知道,随着孩子长大,食量也会大上许多。若是招娣的身子一直补养不上来,却又想要执意亲自喂养的话,就得打现在开始追奶了。 林宝珠清楚,张秀娘心里更是知道了,她也不客气,就笑着应了话。 当然,因着她对外还是身子微恙,所以无论是那会儿老夫人离开,还是眼下秀娘嫂子走,她都没有起来相送。也就是让身边的香茗跟冬梅把人送出去,然后又吩咐外面的小厮抬了瓜果蔬菜送过去。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一切都好似风平浪静一般。林宝珠也曾几次询问秀丽身子好些没有,都被香茗笑着说好多了,只是近日里怕是不能到跟前伺候了。 刚开始的时候,林宝珠的确没有多想,可随着正月里都过完了,还不见秀丽到跟前伺候,她心里就有了猜测。不过甭管是什么猜测,总归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养胎照看锦若跟晟瑾,旁的日后再说也好。 而此时,京城驿馆之内,南诏国使臣一行简直着急的团团转。也就那南诏长公主还依旧自我,丝毫没觉得自个做错了什么。 那南诏国的使臣大臣是李修,几次递了折子想要再次朝见,然而人情送了,驿馆上下能打点的都打点了,但那折子一次次的却都是石沉大海了。 待到咬着牙拿他自南诏国带来的宝物做筹码,交好了一个理藩院的小官员,这才知道,宫里早就传出话来了,太皇太后跟皇太后等人,对其长公主不懂礼数的行为极其恼火。而且,那两位可是很看重护国公夫人,南诏国一介小国,却敢堂而皇之的让其小小的公主在宫宴之上挑衅,早就惹了满朝文武的不满。于是,谁还肯真的为他南诏国说话? 得了这个消息,那李修一时之间心急如焚,几次见到自家公主依旧一副高人一等模样,他是真觉得满心的火气不知放到何处。要说怨恨上国,别说是他了,怕是就是南诏国国主也不敢轻易再同上国生了隔阂。可若是说埋怨自家公主吧,他做臣子的也没有那个身份,自然地,那李修只能忍着吃了黄连的哑巴亏,一边好言好语的哄着自家公主莫要再使性子,一边又跑断了腿的点头哈腰极其恭敬的想要寻个能在朝廷里说得上话的人。 后来那南诏国公主出驿馆闲玩时候,倒是碰上了一件事儿。那是在市井时候,听得有人说起哪家的老爷,被人下了药,迫不得已的收了一房侧室。后来那家老爷的正妻病重逝世,本还说一世不再续弦的老爷,在侧室的鼓捣下,竟然又娶了个美貌年轻的夫人。可真真是羡煞旁人,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福气左右美人环绕呢。 “你说的不就是文昌侯大老爷么,我可是听说了,文昌侯原本也算是个痴情的正人君子,后来竟也同儿子争抢起了女人。”听旁边桌上的人说的火热,有个正吃酒的白衫男子摇头说道,“早些时候也没瞧出来,我还真当他能守身如玉呢。” “什么守身如玉啊,尝到了甜头,哪个还舍得撒口?能用了勾栏院魅药的歌姬,哪能是个简单的?我瞧着那文昌侯一大把年纪,该是有心无力了,定然是那药粉太过霸道了,让他欲罢不能咯。”听着大家伙儿讨论的热闹,旁的一个彪形大汉也不忌讳言语粗鲁,拍着桌子说道,“咱当男人的,哪个不想着左一个右一个的,哪怕是花楼里的姑娘也好啊,不然京城那么多花楼画舫,怎得生意那般红火?天底下啊,哪里有不偷/腥的猫?那些个恪守着家的,不是家里有个悍妇母老虎没胆子在外偷吃,就是不知道野花比家花香啊......” 听得他粗言秽语的说的难听,有几个书生气模样的少年红着脸瞪眼看过去,半晌发现无济于事,才拂袖离开。当真是世风日下,青天白日的酒家里,居然有人那般堂而皇之的说道那些有辱斯文的话。 只是读书人离开了,但更多的是一些走南闯北性子鲁莽一年都不一定能摸的到媳妇身子一回的汉子。听得说起花楼来,个个都跟着起哄,嚷嚷着应起话来。 当瞧见大堂角落里居然还有两个身着异服,容貌娇艳的女人听的精精有味时候,那些人就更加放肆嘻嘻哈哈的调笑起来。 那南诏国公主也是精通汉话的,听得那番人一顿调笑,心里猛然生出了个主意来。就好比那男人说的,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不偷/腥的猫呢?就是她们南诏国,男子还常常会吃花酒寻/欢作乐呢。 她的心思一动,也顾不上吃饭了,叫了自个的奴婢就离开了。当然,她也是个胆大的,大白天的身着女儿衣裳就冲着花街柳巷的八大胡同过去了...... 也亏得八大胡同大多都是做的晚上的营生,眼下倒是冷清的很,纵然有几个好/色之徒垂涎打量她们,但也不过是嘴头上占占便宜。更何况,她那性子,本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瞧着人不顺眼,管他是谁家的少爷,哪家的纨绔,直接抽了鞭子就打。 于是,在胡同里的一道上,还真没被人得了手。 等进了胡同里头,南诏公主抬头瞅着一个挂着花红柳绿绸缎的花楼,她皱着眉头念叨:“海棠坊?这该是男人们玩乐的地方了吧......” “公主,我们要去干嘛,我们赶紧走吧,不然让李大人知道了,又要责罚奴婢了。”她身边的丫鬟并不太懂汉话,那会儿听得人调笑,只是跟着乱笑,实际上并没有听的太懂。眼下见公主带她来了个花里胡哨明显不是正经人家住的胡同,她心里也是砰砰砰的直蹦跳。 第二百九十章 第二百九十章 这件事本来南诏国公主就没藏着掖着,再加上皇帝压根就不信任她会安分守己,自然早就派人跟着呢。现在,皇帝可不就拿着南诏国公主大天白日去花楼的消息,皱着眉头思索那公主以在何处呢。 思来想去的,他终于还是放弃了,要想相通那脑回路诡异的南诏公主的想法,怕是难的很。左右,在京城里,晾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于是,在旁人并没当回事的情况下,那南诏国公主竟然同李修商量一番,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真邀了从来不爱在外应酬吃酒的张满囤到酒楼吃饭。 随着护国公张满囤进了南诏国特地定下的包厢,外头多少人又开始暗搓搓的等着看笑话了。女人是想着瞧那南诏国再次被打脸,男人则是挤眉弄眼的想瞧一瞧同为男人的张满囤是不是真能抵得住异域风情美人的温柔乡。 张满囤刚落座,就见李修跟南诏国公主殷勤地上前倒酒了。他皱皱眉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俩人似乎有些不同了,甚至眼底里还有些压抑不住兴奋的光芒来。不过没容得他多想,就见那李修已经端起了酒杯,笑道:“那日在宫宴之上,是在下鲁莽了,让护国公作难了。今日的酒,只当是赔罪吧。” 说着,李修就把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张满囤却没心思跟他们说别的,冷着面容问道:“昨日/你们让人捎话给我,说是南诏国也曾出现过有人身体无恙但却昏睡过多日的事情,可是真的?” 其实依着张满囤的性子,怎么可能同人尤其是外来的使团接触应酬?而且,他心里对那南诏国公主的厌恶,可是十成十的,要不是自家媳妇说起的时候,不仅没有生气,还破天荒的奖励了他一番,想来他压根就不可能听南诏国捎的话。 不过也正是因为听了,才使得他不得不来。媳妇那次昏睡五日,是当真惊吓到他了,后来太医跟御医又研究多日,也没有说出个一二三来。甚至,御医还断言,怕是自家媳妇日后还可能会再出现那种症状...... 那件事他从来没跟人提说过,只藏在心底里,可就是因为无处诉说,才使得他心里越来越惶恐。知道媳妇又有了身孕,他自然是高兴的,但一想到媳妇那潜伏的不知何时发作的不知名病症,就让他在高兴之余,心里就跟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喘不过气来。 好几次,他半夜醒了,下意识的就看看媳妇,有时候还会碰一碰媳妇,直到媳妇不堪其扰的嘟囔一句或是翻个身,他的心才会安稳下来。 而南诏国公主跟使臣竟然说南诏国曾有过那样的病症,且还被其大夫诊治好了。他怎能不动心?只要媳妇健康,哪怕是对厌恶的人,他也能心存感激。 李修见他不给面子,也不恼怒,反倒继续笑着道:“护国公不喝这杯酒,怕是心里还不肯原谅在下,如此我要是再多说只怕也是无益的。” 要是李修直接用别的威胁,那张满囤自然会压根就不在意的。但是事关媳妇......由不得他冷脸呵斥。 于是,他再没多想,举杯饮下了跟前的酒水。 接着,南诏国公主亲自斟酒,俏笑道:“护国公好酒量,当初是我仰慕于你才存了下嫁的心思,而今见你对夫人忠贞不渝,我也就不再多做他想了。这样,这杯酒就当是消了那日的不愉快。” 说心里话,张满囤根本不愿意把工夫耗在喝酒上,跟前的俩人一时说不到正题上,他就一时都是心绪难安,火急火燎的。他现在,就像是被人牵住鼻子的牛,挣扎不开,也不敢挣扎。 就这样,一杯一杯的下肚,直到张满囤突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才回过味来许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护国公是喝醉了?”南诏国公主面带关切的上前想要搀扶。 然而早就有戒心的张满囤,既然感觉的身子有些不妥,又怎会让她近前?自然的,他一挥手直接把人推搡出去,然后冲着门外喊道:“黄礼!” 一直在门外留意自家老爷吩咐的黄礼一听老爷嗓音有异,赶紧推门进去,正对上大步走到门前的老爷。 “回府。”张满囤脚步虚晃,脑子里就跟有一团浆糊一般,只是到底是一身硬气,就算到了此时,面上依旧极力保持着平日的肃然跟骇人表情。他回头眯眼看了李修片刻,冷声道,“这账咱们日后再算......” 李修被他最后一眼看的有些惶惶不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张满囤已经大步出了酒楼。而此时,南诏国公主则愤愤的咬着牙,“也不知要便宜了哪个狐媚子。” 李修听得公主那般说,心思一动,挥手招了在屏风后面躲藏着打算一会儿伺候公主行事的奴婢,吩咐道:“去跟着护国公一行,瞧个究竟。” 现在谁不知道护国公夫人时日无多?早在朝堂内外传的沸沸扬扬时候,李修就派人打听过,得了消息也是护国公夫人病重,就连入宫朝拜都没有去,所以他们一直就坚信外面的流言。想着护国公夫人身体不适,压根承受不住什么虎狼之药下的恩爱。那么,护国公身体内的虎狼之药要是发作了,定然会寻个人发泄,到时候不管是谁,他都要那人领了南诏国的情。 且说张满囤回到府上以后,本想着直接去寻了媳妇,可就在进了二进门时候,突然感到身上一阵火热,接着就是抑制不住的冲动。他心里惊骇,踉跄一下赶紧吩咐黄礼随自己先去二院的偏房歇一下。 到了偏房,他挥手让黄礼吩咐人送冷水过来,然后寻了府医。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算是中了药,泡一泡冷水澡,再让府医开一剂汤药就好。但是错就错在,眼下香茗担心夫人发现秀丽的异常,把人关在了二进院的跨院里。这下,可不就麻烦了? 等府医匆匆赶过来时候,就正好碰上寻了个由头跑过来的秀丽。也不知秀丽跟府医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府医一脸为难,又是恼火又是疼惜还有些羞愧,最后却咬牙从药箱里取了一包药递了过去。 “用药要当心,这里的分量足以迷倒三五个壮年。” 见那府医还要说什么,秀丽不耐的挥挥手,冷言道:“你放心,我不会拿我儿子开玩笑。” 等看着秀丽的背影消失在偏房门后,府医才懊恼的跺了跺脚,造孽啊造孽。可他却看不得秀丽腹中的孩子,就那般被打杀了。高门大户之中,这种未婚怀胎的事儿发生,多是会按着叛主的罪名处置。 要是当初他没有来护国公府上做府医,也没有在年初给被打伤的秀丽看伤,想来他还是能做个问心无愧的好大夫。纵然不能悬壶济世得了一世好名声,却也对得起自个的良心。奈何,一切都是假如...... 张满囤揉着额头克制着身上的火气,等到抬头朦胧之中瞧见竟然有个女人走近时候,他下意识的就呵斥住来人。他到底是行军打仗的人,就算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却也迫的自个看清环境,待到发现来人竟然是秀丽时候,脸色更加难看。 “老爷,你怎么了?可要奴婢服侍?”秀丽见自个心里仰慕的老爷面色潮红,先是担忧。可是瞧清楚老爷微微扯开的衣衫,再联想到话本里错路姻缘的用药的情节,继而心中一喜。就算是还有些害怕老爷的冷脸,但她依旧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甚至还撩开了外衫。 她往前一步,露出了冬装里面粉红的棉肚兜。那肚兜裹着一对儿小白兔,很是饱满丰润,别说是中了药的人,就算是寻常人瞧见了怕是也要口干舌燥的。 “老爷,奴婢来伺候您,您不必怜惜奴婢,只管舒爽就是了。”秀丽是狠下心的,不管日后如何,现在总是要先得了手。为了能再寻到机会,她已经付出了太多,她绝不会给夫人机会,让夫人不顾情面的把自个发卖出去。既然早晚都要面对,不如先寻了老爷做靠山...... 其实也是怪夫人不贤惠,若是贤惠的,明知道现在自己伺候不了老爷,不就该主动让丫鬟伺候吗?她是夫人身边的四大丫鬟,按理说,该是配嫁姨娘再不济也该是个通房。可夫人,却总想着独占老爷。 也不想想,老爷是何等人物,又是何等身份,怎么能独守着她一个人呢?迟早,老爷还是要纳妾的,要让老爷从外面纳小的进门,还不如自个伺候了,也好能帮衬一把夫人啊。 张满囤感觉自个的小腹就跟着了火似的,憋胀的难受。鼻翼之间是女子身上胭脂水粉的沁香,眼里是白花花的脖颈,纵然有些看不清容貌了,但却让他兴奋极了。很明显,随着秀丽解开衣衫靠近,张满囤已经也有些控制不住自个的念头了。 一时之间,他整个人都跟被撕扯开了一样,当那柔软的手触摸过来时候,张满囤一个激灵,心里居然有股子邪念促使着他要了她要了她...... 第二百九十一章 第二百九十一章 随着脑子里的邪念越来越重,张满囤大喝一声,伸手直接扼住了秀丽白皙的脖颈。就算是被药物影响了心智,张满囤依旧知道跟前的人不是媳妇...... 就在秀丽都快要窒息的时候,黄礼听到声响带了赶过来,他那会通知了府医,就匆匆去让人打冷水过来了。眼下不过晚到了片刻中,却又瞧见秀丽来作妖了? 也是黄礼撞开门的声音让张满囤的理智稍稍回笼,他看了一眼黄礼,直接丢下手里的秀丽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他怕是等不到下人送冷水过来了,待到经过花园的池子时候,他干脆直接一头扎进了还带着薄冰的水里。 一瞬间,冰冷的池水让他身子哆嗦起来,身上火烧一般的欲/望也彻底消散了。张满囤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感激桃树湾河滩地种着的荷花跟莲藕,更庆幸自家媳妇对吃食挑剔,非要在府中挖了池塘存些自桃树湾运来的鲜藕。 在彻骨冰寒的池水里浸泡了足足一刻钟,张满囤才在黄礼心惊胆战的帮助下出来了。而寒风吹过,瞬间让这个钢铁一样的黑面阎罗王打了个冷颤。 “老爷,先回院子里吧,那会儿我让人去叫香茗时候,正撞上夫人。”黄礼顿了顿,似是不确定的继续说道,“刚刚底下人来说,许是夫人看出了什么,让香茗把秀丽带过去。” 张满囤听得黄礼的话,心里咯噔一下,想着那秀丽的所作所为完全是魔怔了,可千万别再伤了自家媳妇的心啊。旁的他不敢说,自家媳妇心肠最软了,尤其是对身边人。就好比香茗春喜跟冬梅,每每有了好事儿都会想着她们。 就说黄礼跟春喜的事儿,自家媳妇心里清楚,却担心黄礼外待了春喜,所以时时刻刻都考察着,还让他帮着看顾一些。甚至,随着几个丫鬟年纪大了些,媳妇都开始给她们几个准备丰厚的嫁妆了,自然奴籍也是准备要消去的。 前两日时候,媳妇还跟自个商量着,等他辞官时候,就给黄礼跟春喜办喜事儿。顺便,还了几个丫鬟的卖身契,日后也好让她们清清白白的嫁人过日子。若是她们乐意跟着,就一同去桃树湾,若是舍不得京城的繁华热闹,也能就近在京城张记铺子或者作坊里挣些银钱。 这个节骨眼上,秀丽却做出那等事情,他只怕媳妇会难受。更担心秀丽疯魔了,在媳妇跟前胡言乱语,再惊了媳妇的胎。 张满囤就那么粗略一想,心里就不由有些着急了。当下,一边接着黄礼递过来的干布巾擦脸擦头,一边脚下生风就往正院走去了。 一路上,他身上冰冷的都冒着气儿的池水滴滴答答的流淌下来,让不少在院子里干活的小厮丫鬟都看的不禁打个冷颤。不过也亏得林宝珠虽然不爱计较又厚待下人,但规矩上定的却很严苛,所以倒是没人背地里嚼舌根子传闲话。 其实也没得什么可传的,一般高门大院富贵人家之所以有那么多流言,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后宅女人太多,主子之间相互明争暗斗,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使得下人跟风传着。然而那些情况,在护国公府压根就是不存在的。 府里就夫人一个女主子,而且老爷对夫人的情谊谁不知道?平日里没少见老爷一回府,就往夫人跟前凑,数九寒天的只要夫人高兴,老爷就能做个二十四孝相公好生陪着。 所以,就算她们想讨好人,那也只能讨好夫人。自然地,全府上下,都盼着夫人高兴身体康健,这样大家伙儿的日子才能宽松舒坦。 张满囤大步入了正院,正碰上香茗刚刚带了秀丽跪下。而自家媳妇神色如常,像是还没有开口审问的模样。 林宝珠抬头,正巧看见自家男人匆匆而归,身上是湿漉漉的也不知冻了多久。本来她心里是真有些气恼,又见他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心里不乐意的很,有意讽刺几句,可看到他黑黝黝的面色有些阴沉,而嘴唇更是被冻得有些失了血色,林宝珠也就顾不上使小性子了,反倒是心疼起来。 她赶忙起身,招呼了冬梅让人去打热水,拿干净的衣裳到盥洗间。而她自个,则亲自上前,言语之间颇为责备的说道:“好生生的怎得弄得跟个落汤鸡似的,冷不冷?” 林宝珠伸手刚碰到自家男人冰冷的大手,就被他躲开了。没等她反应过来呢,就听得那汉子说道:“手上凉的很,当心你在受寒。等下我用热水擦洗一下,出来再跟你说详情。”说完,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秀丽,眸色不善,“那人你先别理会,当心跟着上火。” “你说的倒是轻巧,我原以为你匆匆赶过来,是为着给她求情呢。那会秀丽说的时候,我还琢磨着,莫不是你真嫌弃了我人老珠黄,想要纳美了。”其实林宝珠还真没怎么审问,只是秀丽一来,就表白了心意,还说老爷也是知道的。也是因着那个,她心里才有些吃味难受。 不过现在看到自家男人的神情语气,再反观秀丽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直视的模样,林宝珠心里也就有些底气。自然地,那一点点的吃味,也就彻底消失了。 怎得到了京城,自家汉子就这般招桃花了?原本在桃树湾时候,还是骇人的很,谁都不敢多亲近呢。当真是世道变了,自家的糙汉子也成了香饽饽。 林宝珠想着自己是双身子,也确实不好照顾自家男人,更何况,她可是清楚自家男人平时在盥洗间时候多少次差点就跟她擦枪走火了。那蛮汉子,真真让人羞恼呢。加上她也有心要问一问黄礼到底发生了什么,自然也就没跟着进去。 好在平日里张满囤就是个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的,就是黄礼,多也是在门口守着听吩咐。要不然也不会两次都差点被秀丽得手。当即知道自家媳妇留下黄礼问话,他也没计较,就大步离开了。 “黄礼,你自己说吧,也别让我多问了。”林宝珠坐下,语气淡然,神情冷漠。她看也不看秀丽一眼,压根就没想再给她辩驳的机会。 说实话,她心里不是不难受,就好像一番好心养了白眼狼,最后反过嘴来咬了自己一口似的。那种苦涩跟愤愤,难以言表,可是她却不敢表露,只能暗暗安慰自己千万别动气。 肚子里的娃已经三个月了,这会儿好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动了动,使得林宝珠心里酸涩的很。 黄礼不敢隐瞒,只得一五一十的说个明白,而香茗也在边上附和证明他所言不虚。 “秀丽,你可有什么想说的,或是要辩驳的?”林宝珠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底下的秀丽,伸手抚着自个微微隆起的小腹语气平静的问道。 事到如今,她还真想听听秀丽能不能说出个字丑寅午来。她是真不怕再被扎刀子了,只是想要再看看秀丽到底能没良心到何等地步,但凡她念着一点主仆之情,就不该再信口胡说。 秀丽面对一直没有发怒的夫人,心里从最初的忐忑到后来的无所谓,再到如今的不知说什么好。她紧紧的抿着嘴,红着眼眶说道:“夫人,是奴婢愧对夫人。可是奴婢不甘心啊,为什么香茗跟春喜都得了夫人的喜爱,而奴婢却要谨小慎微生怕夫人随意把奴婢许了人。奴婢是奴籍,却不想让自己的子女世世代代为奴......”说完,她索性就瘫坐在地上,然后泄气一般破罐子破摔,又哭又笑似是凄厉又好似怨恨的说道,“当奴婢能有什么盼头?日日里要做活儿,却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衣裳,就算是夫人赏下来的,也都是下人的,哪里有如夫人桌上那般珍贵稀少的?” “夫人,奴婢知道您心里在嘲笑奴婢,可奴婢想要为自个活个样子,有什么错?夫人怎得就见不得奴婢好呢?奴婢保证日后不跟您争/宠/,安安静静的在侧院等着老爷去还不行吗?”最后一句,却是秀丽嘶吼出来的。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夫人怎就容不得自个。 本来还安静跪着的香茗,被她满是怨愤的嘶吼弄得心头一颤,见秀丽说的越来越不像话,赶忙冷声呵斥道:“秀丽,你说的什么话。夫人待我们极好,又怎会随意把我们打发了人?更何况,夫人最讨厌人做小为妾,你难道不知道?” 别说是给老爷做妾,就是给别人家做小的,夫人都不会同意的。秀丽莫不是被人下了蛊,昏了头吧。 林宝珠沉默良久,叹息一声,无力的挥手让香茗别再多说了。顿了顿,她才继续说道:“秀丽,人各有志,多说无益。叛主的丫鬟该如何处置,我想你心里也清楚。稍后我会让人寻了发卖你来的人牙婆子,你且回去吧,日后是好是坏,是嫁给高门为妻,亦或是给人做妾。或是能上了枝头,又或者去给商户家为奴为婢,全在自个的命。今日之后,你我主仆之情也就断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第二百九十二章 香茗一听夫人要让人牙婆子把秀丽领走,顿时有些于心不忍,赶忙磕头求情道:“夫人......” 林宝珠垂眸,看着神色焦急的香茗,心里知道香茗接下来怕是要说好话了。 “香茗,你也别替她求情。若今日她只是不甘平凡想要给老爷做妾,那我或许还能网开一面,或是把她送去远处的庄子上,或是直接赶出府去,日后不让她在跟前扰了心情。可你且问问,她行下这番事情,是否有人在背后挑唆指使?”说着,林宝珠就看了一眼秀丽,冷笑道,“秀丽我可说的对?要是没有人对你说那番话,你就算动了心,怕是也不敢轻易做出这等让人厌弃的事儿吧。” 秀丽错愕的抬头,看着夫人了然的目光,浑身就好似被冰封了一般。细细想起来,好似当真是她从别人那里听了许多事情,有时候在外采买时候,还能碰上几个官家府上的丫鬟同她说那些话...... “香茗,你去后面我梳妆台下面取一个红木匣子,那原本是我给你们四个备下的嫁妆,每人都一样。本来还想着得先给了春喜,却没想到今儿倒是要先给你了。”林宝珠摇摇头,无不惋惜的说道,“我给你个体面,却不能再留你。府中上下多少人看着呢,京城里那些挑拨你的人家,又何止一二......” 说完,正好张满囤也换了衣裳进来,见自家媳妇起身走过来,他赶忙伸手扶住。那模样,熟练地好似每天都在做一般。有媳妇在跟前,什么秀丽不秀丽的,怎能入了他的眼? “这个时候,晟瑾也该醒了,等会让刘嬷嬷抱出来,咱们一块吃个火锅。”因为吃火锅,多会弄鸳鸯锅,而张满囤早就习惯了媳妇的口味无辣不欢,所以在屋里摆饭多会弄得到处是火锅气味。所以林宝珠每每想吃了,都会安排在厢房。反正护国公府屋子多,规矩小并不在意那些。 “好。”张满囤看着媳妇,见她眼睛里澄澈并没有阴霾,心里的不安才渐渐落下。 “先出去走走吧,在屋里坐了大半天了,腰背都酸疼了。” 两个人一个巧笑依人,一个铁汉柔情,看的人心生羡慕哪还能生出破坏的心思?而随着一声叹息,香茗把木匣递给秀丽,见她摇着头捂着脸哭泣的不能自已,香茗只得狠狠心扯开她的手塞过去。 “夫人从来没有错待过你,如果不是遇到了夫人,你以为一个丫鬟该能有什么样的日子?还能吃饱穿暖,出门被人高看一眼?想想别的府上,哪个丫鬟不是做的胆战心惊,只要主子不高兴就会成了出气筒?你......罢了,你自己看吧。” 随着香茗跟屋里人缓缓退下离开,秀丽打开了手底下的木匣子,看到里面的首饰跟单子,当时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要不是心中贪念作怪,要不是没忍住外人的挑唆,她的日子该是怎样滋润?做不了主子又如何,当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也不比一般人家的小家碧玉差多少......一时之间,她悔不当初。 最后秀丽跟着人牙婆子离开时候,再没有任何吵闹跟抱怨,只是在出了护国公府大门时候,她转身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然后失声痛哭。秀丽心里清楚,被人牙婆子领回去的下人,只怕再不回来有个好去处了...... 尤其是被护国公府上赶出去的,遍着京城,又有哪家还肯再收? 就在她低头无心再考量未来时候,护国公府的侧门又开了,只见府医匆匆出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不用自责,我根本没有身孕,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 只是那府医却哀叹一声,挎着药箱迈出了护国公府的大门,说道:“以后怕是京城也再无我行医立足之地,你若是愿意跟我远去他乡过一穷二白的日子,我就花了积蓄为你赎身。” 他身为护国公府医,却帮着秀丽陷害护国公,想一想都知道,夫人跟老爷绝不会再留他。好在他并没有卖身给护国公府,这会儿离开倒也便利。虽说他身无长物,可只要秀丽愿意吃苦,他也自信能养的起她。 之后,香茗几个只私下里打探到秀丽跟那府医离开了,只是去向不知。但就是这样,也使得她们几个松了一口气,没有价值的丫鬟,怕是迟早会被人牙婆子送进那些肮脏的地方。现在知道她能逃离苦海,总归是好的。 香茗跟春喜冬梅刚开始还没想明白,以为秀丽当真是运气好,后来被刘嬷嬷一番点拨才终于反应过来,之所以府医没直接被问罪,怕是就是夫人给秀丽的一条退路。 果然,无论夫人面上多么冷淡,心里依旧是宅心仁厚的。她碍于各种原因,没办法放过秀丽,但却也不想真的把人赶尽杀绝。所以,她让府医出门,但凡俩人之间有些许善心,但凡秀丽能幡然醒悟,她日后也不过是过上清苦的生活,却并不会彻底被毁了。 其实林宝珠还真没有多想别的,她只是觉得,不管秀丽如何,到她身边时候总归是一个清清白白的闺女。就算不懂人牙婆子行当的道道,她心里也明白,怕是秀丽一回去,就得不了好。 也并非她圣母了,实在是林宝珠收到过的二十多年的现代教育,让她做不下断送一个女人清白跟未来的事儿。这个男权的社会,女子过的本就艰难,她又怎能再下狠手? 如今,她给秀丽一个机会,只当是了断了秀丽在身边伺候了那么些日子的情谊吧。 待到三月时候,就开始有人往府里递设宴邀请的帖子了。本来林宝珠是懒得去应酬的,但想到京城里越传越多的流言,还有人们对护国公府后宅的猜测,也真是着实不堪了。 甚至就南诏国留在京城的那个所谓的大公主,可还没有收敛心思呢,天天让人到跟前晃荡。这让府上门房跟采买的丫鬟跟婆子真真是不堪其扰,还几次都说到她跟前来,还有些时候连香茗几个都能得了那边的讨好。 她虽然觉得好笑,但也知道,如果一直如此下去,也不是个好事儿。再者,听黄礼说,近日里虽然那些媒人跟妇人碍于老爷冷面跟威胁不敢上前说亲了,可朝中却又兴起了一股子大臣拉郎配的风气。使得老爷现在,除了必要的大朝会,都不乐意同朝中大臣碰面了。索性,同秀娘嫂子跟张满囤商量过后,她就定下三月三上巳节时候设宴请京城里各家夫人小姐小聚。 上巳节,原本是为了纪念黄帝而存在的节日。传说中,三月三是黄帝的诞辰,所以自古以来大周地界上就有“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的老话儿。自前朝一来,这一日就被定为上巳节,若是寻常人家该是于水边饮宴、郊外游春,一来踏春二来也是借水驱邪避灾。 不过在京城里,众家贵妇还有主子都收了帖子,若是全都安排到庄子上,也不方便。索性,林宝珠就干脆把宴会定在了护国公府的园子里,恰好园子里有养着荷花埋着莲藕的荷塘,所以也算应景。 国公府两年多里只设宴这一次,且是护国公夫人亲自下的帖子,少不得有让各家上下多了一份猜测。家中有嫡次女到了适婚年纪的,自然心中荡漾激动,刚得了消息就重新给自家女儿做了新衣服买了新首饰,力图要让女儿在一众人中能够脱颖而出。 而家里没有女儿的,夫妻商量过后,也都匆匆打族里旁支亲戚家招了侄女外甥女到家里。就想着第二日,能得了护国公的青睐,让侄女或者外甥女也能得个好前程。 而对于那些事儿,林宝珠不清楚,张满囤更不可能想得到了。他现在,正一门心事搂着媳妇感受着媳妇肚子上隆起的美妙呢。 “媳妇,他咋不动呢?”张满囤皱着眉头,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媳妇说孩子老早就会动了,可每次他摸,那孩子从来不给面子。 林宝珠犯了个白眼,无语的说道:“哪能一直动啊,难不成你都不用歇着的?” 正说着呢,张满囤就感觉自个手底下突然鼓起了个包,当即就惊的眼睛睁大,磕磕巴巴的说道:“媳妇,媳妇......媳妇,动呢。” 那小心翼翼的劲头,还有宽厚的巴掌都不敢动的谨慎模样,直接惹了林宝珠忍俊不禁。许是想起当初他第一次自告奋勇的提刘嬷嬷抱晟瑾时候了,那时候,她睡醒了一睁眼,可不也就听到一连串的“媳妇媳妇媳妇”的求救声? “对,你闺女跟你打招呼呢。”林宝珠说着,就把手附在了自家汉子那只粗糙的手上,然后小心的顺着自个的肚皮带着腹中的宝宝运动。 这个时候的胎动,已经可以随着外边的互动而变化了。眼下,感受到媳妇肚子里的娃动作,可不把张满囤那彪形大汉欢喜的手舞足蹈的? 俩人紧紧靠在一起,围着那时而动一下的隆起,兴奋的讨论了许久。直到刘嬷嬷抱着揉着眼的晟瑾过来,说是少爷非要寻夫人哄了睡觉,这般才让张满囤恋恋不舍的收了手,把位置让出来。 当然,他也舍不得让臭小子太闹腾媳妇了,更不敢让他没轻没重的往媳妇身上扑,所以直接就从刘嬷嬷怀里接过儿子自发哄了起来。 自打媳妇怀孕以后,他发现自个哄孩子的本事也见长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一更 第二百九十三章 得了帖子的人家,可不就早早就备好了礼物带着家中的女儿或者侄女外甥女的过来了? 别看不少人嘴上说着担忧护国公夫人的身体,碰上来门口迎着的香茗跟冬梅,也都表现出一副忧心忡忡的关心模样,可心里却不定是怎么想的呢。 要知道,只要护国公夫人一日不去,怕是一日她们家的女儿就没法入护国公府的大门。 而这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安国公家的老夫人。说起来,安国公府也真算的上是一门忠烈,安国公在疆场殒命,其三个儿子也俱都马革裹尸为国捐躯,只余下老夫人跟一门孤寡。好在家中也有几个姐儿跟两个孙辈子嗣,总算是留下了一门血脉。 不过也是也是因此,安国公府虽然在朝中无人为官了,但先帝跟当今却依旧敬重几分。 老夫人下了马车,带着几个孙女一路入了护国公府。而周围,自然是围绕了不少诰命跟贵妇。就算是为着给死去的安国公一个脸面,都没人会在这个时候仗着自家相公的身份拿捏,就算是几位宗室夫人,眼下也只是同安国公老夫人并排而行,并未走到前头去。 香茗跟冬梅一瞧外头的动静,俱是一愣。自家夫人,好似并未派人送了帖子到安国公府啊。按着夫人说的,最难打发的就是一门孤寡,若是人是情理的许还好些,若是不情理的倚老卖老的,只怕招惹上了就是一身骚。 不过眼下人家既然主动上门,她们自然也没有不欢迎的道理。想到这里,香茗招手让身后跟着的一个小丫鬟赶紧去后面同夫人说清楚,然后自己带了冬梅亲自迎向了大门。 进了护国公府,看着府中的亭台楼阁,还有水榭长廊,不少人不由咋舌,果然是先皇御赐的宅院,当真是宽敞富贵。只是瞧着许是后来改造过的,竟然将好端端本该是富丽堂皇奢靡富贵的宅院,分割开来,虽然更紧凑了些,但却有些小家子气了。 不过虽说她们都是第一次上门欣赏,到底也知道些礼仪,就算心里有些诧异,但面上却依旧笑语嫣然丝毫没有露出不喜或者嫌弃。 而安国公府老夫人,眼下由自个的三个孙女搀扶着往前,自然也会得了空同身边的各家夫人说教几句,顺便夸赞自家孙女一番。而其他闺阁中早就仰慕护国公的小姐,在她开口说起自家孙女还未定下合适的亲事时候,更是目露几分嫉妒跟羡慕。 谁不知道安国公一门武将,要说为孙女说亲,也绝不会抛弃武将衣钵而同文官联姻。若是护国公夫人当真不好了,那现在得了帖子来小聚的人之中,怕是安国公府的几位小姐最有机会...... 倘若护国公夫人松了口,护国公也有意续弦,那只要安国公老夫人求到皇上跟前,怕是成事的机会很大。 而就在这个时候,林宝珠也得了消息,打扮清爽又让人抱了儿子出场。若是说怀着晟瑾时候,她的模样不够俏丽,那自打怀了现在这一胎,林宝珠自个都觉得自个面容娇美了许多。 眼下,她又用了张记特地给她研制的水粉,更是显得肌肤晶莹透亮,双目如秋水般温柔却不失澄澈。再加上一身极新的打宫里赏出的华服,完全把她的气度承托的雅致端庄了许多。 如今,见到真人,谁还敢说护国公夫人是小家子气的商户女? 林宝珠之所以今日设宴,本来就是为着能断了外边人的猜想跟企图。所以,老早就琢磨着该如何穿戴才能光彩照人,让人自惭形秽。她本来就是现代人的芯子,又有整个张记专做女子生意的胭脂铺子做支撑,要是真抡起比没来,谁能有她的资本足? 而她身后的锦若,也丝毫不坠气势,端是瞧着就浑身散发嫡小姐的贵气。想到护国公这位嫡小姐在宫里尚且能应付自如,对着太皇太后跟皇太后的恩赐也能//宠//辱不惊,进退有度,谁还敢说林宝珠一介商户,当时头发长见识短眼皮子浅的女人? 听说,她府上的小姐跟公子,都是由她亲自教养的。能养出这等气度的儿女,自己又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 于是,刚刚还满心热忱想着推销自家女儿或是侄女外甥女的各家夫人,这会儿就有不少人已经歇了心思。罢了,稍后同别家夫人多多说会话,没准也能寻个好姻缘。听说侯家的嫡次子近日要说亲了,也不知有个准当没有。 林宝珠与安国公老夫人同为一品诰命,不过安国公老夫人毕竟年长,且夫君跟儿子都有功勋在身,功在社稷,所以她也不拿大,上前微微俯身行了个福礼。 那老夫人见状,心里稍有满意,自然笑着伸手扶住了她。然后说道:“原本听说你身子有恙,今日见着了才知道,原来是有喜了,当真是可喜可贺。女人能给府上开枝散叶,才是头等大事,护国公入朝两年多,但府上才只得了一子,当真是有些冷清了......” 听了带着话外音的话,林宝珠心里有些反感,不过她也不至于控制不住,反倒笑着说道:“有劳老夫人挂记了,之前只以为老夫人深居简出,当不太知道京城里市井间的事儿呢。今儿见了,才知道传言就是传言,我看老夫人也是个耳目灵通的,咱们府上的事儿是一清二楚啊。” 林宝珠笑得真挚,一时之间让人瞧不出是故意还是无意的。不过她的话,还真让在场不少人心里泛起了嘀咕。甚至有几个瞅着老夫人的眼神都有些变了,谁不知道安国公老夫人最喜欢拿乔了?日日都拿捏着,好似全大周都亏欠了她一般,就算是同为一品命妇,都得让人敬着才好,若是有谁干在她跟前放肆一句,少不得一顿斥责。 而今,听了林宝珠的话,可不是就好似给不少人出了气?尤其是瞧不上安国公老夫人倚老卖老的人,更是暗暗想到,感情那清高都是装出来的啊,都能注意人家府里后宅的事儿了,还能没有旁的心思? 安国公老夫人脚步一顿,眼神凌厉神色不悦的看向林宝珠。不过感到扶着她胳膊的孙女微微动了动手指,使得她不得不压下心里的火气,继续假笑着好似听不出林宝珠带刺的话一般,往待客的园子走去。 待到了园子里,戏台上正咿咿呀呀的唱着《牡丹亭》。说起来,这也是后宅夫人小姐小聚时候常点的戏文,说的是女子杜丽娘在梦中与书生柳梦梅相爱,梦醒后忧郁而亡。而后三年后,杜丽娘鬼魂与柳梦梅相见,因情而复生,并与柳结为夫妇。最后柳考中状元,俩人相爱团圆一生。 却不想待到那安国公府的老夫人落座,享受着众人吹捧跟身边孙女伺候的时候,不由摇头追着主座的林宝珠说道:“这戏并不好,老身倒是觉得《琵琶记》更为好一些。” 那《琵琶行》唱的是蔡伯喈进京赶考,高中后入赘牛丞相府。而此时,他家乡遭灾,父母皆都饿死,其妻子赵五娘为卖了长发葬公婆,而后身背琵琶上京寻夫。入了京城,寻到相公才知道他又有婚配,也亏得牛小姐识大体,接了赵五娘入府,之后一夫二妻和睦相处。 林宝珠早些时候并不太过懂戏,不过在这个年代,娱乐项目甚少,所以她也就时不时的跟着香茗几个看看话本,听听戏目。恰好,这几处常被人拿来演的戏剧,她还真的看过几回。 要是现在,林宝珠还听不出安国公府老夫人的意思,那她也就白活了两世了。感情这位不请自来,还真是来推销孙女来了。 她原本打算的是自个光彩照人的出现,再加上自家男人几番忠贞誓言,那些打着如意算盘的人该收了心思了吧。而且,一路行到园子里时候,她也确实瞧出不少人面露失望,然后转而带了家里的女儿同旁的夫人交谈说话。 可是没想到,一个年过七旬的安国公夫人,哪怕是要让孙女同人共侍一夫,也不愿意罢了心思。这可真不是什么倚老卖老了...... “老夫人若愿意听《琵琶行》,那只管让人换了戏目。”林宝珠坐在椅背之上,接过香茗递过来的红枣茶水,笑着吩咐下去,让人该唱了《琵琶行》。至于那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她全当没听出来就是了。 安国公老夫人眼看着林宝珠刚刚还带笑殷切的神情渐渐冷下来,同她说话时候,也开始不冷不淡起来。甚至,接了吃茶的由头竟然扭头同别人搭起了话,反倒是冷待了她。她心里怎能舒坦?她活了一辈子,就算是入宫拜见太后皇后,都不曾冷遇过,就算要叙话,贵人也会让人搬了椅凳先让她落座。 这么一想,她就不禁冷哼一声,语气不悦说道:“女人就该安分守己,护国公毕竟是朝廷重臣,作为夫人,就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若是为着手中的一些银钱,落了护国公的身份,岂不是让人耻笑?”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二更 第二百九十四章 林宝珠原还懒得理会她,不过见她都指名道姓的说了,自个也不能躲闪。没得让人以为她是好欺负的,被人心里笑话。 “老夫人的意思是,若是手上有铺子有营生的夫人们,都该是被人耻笑的?还是说,老夫人不用有私产,就容不得旁人手上有那么几处私产?但凡是经营着私产的,在老夫人眼里就是自甘堕/落的?” 随着林宝珠话音落下,周围本还说的热闹恭喜着林宝珠的夫人,脸色也微微变了变。之后,整个场面彻底冷了下来。 大家并非只是诧异林宝珠的突然发作,实在是老夫人的话太过牵强。林宝珠虽然是商户女出身,可却同旁的商户不同,她是皇上,手里握着如今大周最炙手可热的产业。但凡是能挣钱的铺子门路,只要不是违背律法的,就没有张记不插手的,年前当今更是特许了张记同齐王世子同做海禁的买卖。 那意味着什么暂且不说,直说张记皇商的身份,就不是一般人敢轻视的。更何况,就在去年护国公府公子周岁宴上,当今亲自手书仁善张记的牌匾以资鼓励。 如今老夫人竟然这般赤/裸裸的责问,岂不是打了当今的颜面? 而且,说实话,能在京城立足的,哪个夫人手底下没有丰厚的家底?哪个在出嫁时候,不是被陪送着经营极好的庄子跟铺子?要是按老夫人说的,岂不是连她们边上的人都给牵扯上了? 这也是林宝珠早就想好的,但凡能在京城这个奢靡的地方过的享受的人家,只靠着朝廷的俸禄基本是不可能的。而一般家里的庄子铺子又多是交给当家嫡妻打理的,所以林宝珠一说,那安国公老夫人可就不只单单是瞧不上她了,简直就是一棒子打死一船人了。 果然,还没等安国公老夫人再开口呢,就瞧见林宝珠身边的两个身份颇高的宗室命妇开了口。 “估计老夫人久不出府,脑子也有些不灵光了,安国公府的庄子不也年年往各处送卖瓜果吗?听说有几次遇上难事儿,还是老夫人亲自去处理的,不然那几个庄子指不定就被暴民一把火烧光了呢。”那命妇摇摇头,似是好心提醒道,“依着我说,老夫人年纪也大了,既然瞧不上生意上的往来,又何苦费心劳力的管着呢?干脆扔着,让那庄子自生自灭就是了,也省得一把年纪了还要动肝火。” 安国公老夫人本还想着冷言训斥林宝珠牙尖嘴利,可随着那两位宗室命妇一唱一和的开腔,她纵然想开口也没了机会。就算她身有诰命身份,可若是同皇家亲眷比起来,却也不够看的。尤其是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随着护国公跟辅国将军抚远将军的启用,安国公府当年的功绩也渐渐淡出了世人的脑中。 更重要的是,她两个孙子,连带着几个亲近的子侄如今都还未能入了朝堂。虽然她自信孙子是有大才的,下场科举定能高中,但却也深知,若是朝廷里没有人照应着,又做不出什么惊世举措,怕是就算高中最多也不过是外放到地方去做个小官吏。如果皇上念着安国公的忠心,许是会点了名留在京城只是绝不会让他们过快的进入权力中心。 说起来,其实安国公府的老夫人心里也很是清楚,要想让孙子跟子侄像护国公一般年纪轻轻就得了帝王看重,唯一的路子就是上战场拼杀。只是,她年轻时候失了丈夫,后来又因战场失去了儿子,纵然他们是立下了赫赫战功,可那又有什么用?所以,她舍不得也绝不敢轻易冒险再送孙子上战场去。而做文官的,哪个不需要熬许多年头?或是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所有的路子都行不通,她就只能再想别的法子。就好比旁人一般,眼下可不就把主意打到了护国公身上? 安国公当年也曾留下许多旧部,他到底做了几十年的将领,无论是袍泽之情还是当初忠心于他的部下,都足够一个武将心动的了吧。 左右,她的孙子用不上那些,正好用来做筹码压住护国公。只要护国公心动,向皇上跟太子举荐,在暗中照应,她就有足够的把握让自家孙子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也是为此,她才坐不住了,得了护国公府设宴的消息,纵然没收到帖子也厚着脸皮带了孙女上门。 她年事已高,过了今日不知明日。但安国公府上下还有几十口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安国公府彻底衰败下去。如果不能尽快寻到一门可靠的能撑得住门楣的亲事,只怕她一闭眼,安国公府必败。 老夫人压下心头的一口气,并不再提这一茬话,反倒是说起了戏文:“那蔡伯喈倒也是好福气,虽有原配奈何上不得台面,后娶了身份高贵的相府小姐,也是个大度能容人的。如此,也难怪他后来仕途一路通畅,虽不得权臣那般权倾朝野,却也能简在帝心让人不敢小觑。只是不知两位娇/妻给他生儿育女几何,否则估计又要生出另一段佳话了。” 林宝珠早就看出老夫人就是想压她一头,然后好把她的嫡亲孙女推出来。不过那且要看她乐不乐意接招呢。于是,纵然是听到了老夫人的话,林宝珠却也没做理会,反倒是含笑着同旁人说起了怀了身子的事儿。 边上的人也不傻,哪个不知道安国公老夫人跟护国公夫人,她们该讨好哪个?安国公纵然以前功在社稷,可到底是没了几十年的人,更何况护国公砍杀匈奴王的功勋可是百年难见,比之安国公府上下几代所立的都大。 于是,边上的人也当没看出安国公老夫人面色上的难看,转头对林宝珠笑的恭敬:“护国公当真好福气,得了个如花似玉知书达理的嫡女,还有个聪明伶俐连太皇太后跟皇太后都稀罕的少爷,眼下夫人腹中的定然也是个孝顺的,瞅着您的神色就敲出来了。” 林宝珠谦虚了几句,就开始听起了戏台上的戏词。至于别的命妇夫人是怎般攀谈的,她并不在意。 “呵呵,护国公夫人是嫌老身的话不中听了?恼羞成怒的就不做理会了?”安国公老夫人见状,心中不忿,当即就冷了脸狠狠的放下手中茶盏,惊的四周又是一片冷凝,就连戏台上正唱着的戏子们都惶恐的噤了声。 “你须得知道,女人该以夫为天,善妒不是贤妻所谓。护国公看重于你,你也该为护国公府着想,早日规劝护国公纳妾以开枝散叶,此番也不算对不起张家的列祖列宗。”说完,她还假意露出个感慨慈祥为你好的表情,继续劝说道,“左右那些人的子女,总是要叫你一声母亲,总也好过外人说你不够大度。” 林宝珠挑眉,自打林家的事儿以后,还真没人再这般明晃晃的上门做说客了。要她给自个男人纳妾,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脸大。 其实安国公老夫人也是被人奉承过头了,加上旁人多会喊她句老太君,入宫时候也能得了贵人给的体面,所以心里自然就多少有些瞧不起林宝珠来。 “老夫人是何意思?我年纪小,说话也不爱拐弯抹角,您只管说个明白。”说着,她眼睛扫过安国公老夫人带来的几个面若桃花的孙女,神色不明的说道。 如此,安国公府老夫人心里可不就恼恨起来?然而就在她要冷笑时候,却见她手边容貌最是标志的孙女瞥见打园外大步而来的人,顿时美目一瞪秀眉蹙起似是带着几分怒气说道:“护国公夫人,我祖母疼惜你没有嫡女教导才好心同你多说几句,你竟然这般顶撞,难道就不怕旁人笑话?” 若是长相粗俗的女子说这话,许是还引不得人看重,偏生开口的安国公府小姐一双水眸盈盈,容颜秀丽,桃腮带怒,加上气急而生的红晕脸颊,当真可谓是浑然天成的美人儿。她一开口,虽然是责问,但却先使人软了几分心肠。 而当她的话音落下,就见张满囤已经直奔自家媳妇而来。本来媳妇设宴,园子里全是女眷,按理说他是不该上前的。可是就在刚刚,他在跨院练拳脚时候,见的一个眼生的丫鬟匆忙奔过去,急急切切的说是自家媳妇同安国公府的老夫人生了口角,怕是要起大冲突了。 他心里担忧媳妇吃亏,更怕媳妇因着动气伤了身子。所以,哪里还顾忌的到什么回避不回避,索性亲自前来,也好放心。 张满囤一进园子,就瞧见一个不知所谓的女子站在媳妇跟前气鼓鼓的说着什么,当即眼睛一眯心里就有些沉了。他面无表情,直接越过那女子走到媳妇身边,仔细打量着媳妇,然后满是关切的小声问道:“媳妇,没事吧。” 他是看到媳妇面色果然不太好,自然心疼的很。然而没等林宝珠起身说话呢,就见那安国公府刚刚开口的小姐冲着张满囤福了福行礼道:“护国公来的正巧,您是朝廷的股肱之臣,论起来也该是同我祖父父亲叔伯等人同为大周武将,虽然武将不讲究太过礼节拘束,但却也绝不会以小欺老不尊长者。护国公夫人虽有诰命在身,但也不该出言不逊......” 她为着能在众女眷之中出彩,又得了祖母指点,自然打扮的极为亮眼。不同于平常闺阁的大家闺秀,她挽着流仙鬓,身着贡缎素锦的曳地长裙,气质本该是优雅高贵,然而发起脾气来,却又不失干脆利落,当真是有几分火爆。 娇美的女子红着脸庞控诉,要是别的男子,怕是就算不动心也该怜惜一番。然而张满囤却只在确认了媳妇无碍之后,冷淡的瞥了她一眼,紧绷着表情,说道:“你这是寻我告状呢?若是在军营里,背地里告黑状的人,最是让人厌恶。更何况,护国公府上做主的是我媳妇。” “今儿我念你们是我媳妇请来了不做计较,若是再有,甭管是哪家府上的老夫人还是嫡小姐,直接赶出门去。若是惹恼了我,就算是砸了你们府邸也是可能的,要知道,我本就是个蛮人,急了可就顾不上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了。” 那安国公府的嫡小姐闻言,面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她心里惶恐,可看到祖母递过来的眼色,还是强撑着面子讥笑道:“难不成这就是护国公府的待客之道?”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三更 第二百九十五章 张满囤护着媳妇起身,再看向那开口的小姐时候,刚刚还温和的表情瞬间冷冽下来,眼底里也翻滚起了冰冷阴沉的情绪,恶声道:“我也头一次见识到安国公府小姐的礼仪。黄礼,让人送了安国公府老夫人跟几位小姐出府。” 安国公府的老夫人本来还稳坐钓鱼台,想着待到张满囤认错,或是责备林宝珠时候,她在开口从中缓和,既能得了脸面又能为自家孙女日后铺路。可千算万算,她没想到张满囤这个堂堂的护国公,居然对为妻命是从的事儿说的那般直白不忌讳。 如今更是在她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候,直接被几个带着侍卫前来的丫鬟迫的不得不起身。说是请出去,谁不知道同赶出护国公府上并无不同?尤其是出了大门时候,那门房直接得了老爷的意思,把门关的紧紧的,压根就没给她留半分颜面。 这么一想,她心中的气愤就难以压制下去。 之后,只听说安国公府的老夫人回府就病倒了。而且病势颇为严重,但却因着被人落了脸面,哭哭啼啼的说着不若让她追随安国公而去的话,压根不让人诊治。后来,安国公府的嫡小姐一路求到了宫里,一番梨花带雨将自个的担忧跟祖母的病重诉说的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不过任凭谁也知道,此番是为什么,护国公为其夫人怒发冲冠怼了被先帝跟当今都厚待的安国公府老夫人,怕是得不了好了。 皇帝没有办法,只得宣了护国公入宫。恰在此时,护国公夫人动了胎气,胎相不稳的消息也在京城传开了。后来,更是随着身怀有孕已经许久不在京城宴会上露面的晨月公主随御医同去探望,使得传言更加言之凿凿。 这下,多少人就又开始等着看戏了。一个是一门孤寡的安国公府,一个是新晋大周悍将护国公张满囤,这一入宫就看安国公府能不能占了上风。若是占了上风,破开了护国公府的铜墙铁壁真送了嫡女进去,那别人家想来也会有机会了。毕竟,能在京城里数得上号的人家,哪个还不会用些手段? 皇帝没有办法,只得宣了护国公入宫。恰在此时,护国公夫人动了胎气,胎相不稳的消息也在京城传开了。后来,更是随着身怀有孕已经许久不在京城宴会上露面的晨月公主随御医同去探望,使得传言更加言之凿凿。 这下,多少人就又开始等着看戏了。一个是一门孤寡的安国公府,一个是新晋大周悍将护国公张满囤,这一入宫就看安国公府能不能占了上风。若是占了上风,破开了护国公府的铜墙铁壁真送了嫡女进去,那别人家想来也会有机会了。毕竟,能在京城里数得上号的人家,哪个还不会用些手段? 而与外人的猜测不同的是,护国公府里现在虽然也是闭门拒不见客,但实际上府里上下的生活并没什么不同。尤其是林宝珠,更是安安心心的养胎,好生吃吃喝喝,偶尔听着自家闺女跟几个丫鬟说些趣事儿,或是同自家闺女打趣几句。 至于被叫进宫的张满囤,林宝珠也并不太担心,左右一切都在俩人的预料之中。别说担心了,她甚至还有一丝丝暗搓搓的期待,就像瞧一瞧自家男人怎么做出石破天惊让人大跌眼镜的举动,继而辞官跟自个回乡下去生活。 只是还没等到张满囤从宫里回来呢,林宝珠就敏感的发现日日到自个跟前同晟瑾跟她腹中胎儿玩耍的锦若,兴致明显低沉许多。眼下,就算春喜说着晟瑾逗趣的事儿,锦若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锦若,可是累了?”林宝珠安抚的拍了拍怀里,因为自家大姐一直不搭理自个,继而红了眼眶嘟着嘴巴假装委屈的儿子,轻声冲着锦若问道,“听青青说,前天云州送了几封书信,是不是那边的铺子出了岔子遇到了什么难处?” 林宝珠的话也并不是胡乱擦测的,云州那边靠近北齐州,所以那边的买卖一直都是由锦若经手的。后来加上河滩地生意红火起来,锦若一时不知该如何铺展买卖,所以她干脆就把云州冀州一代的铺子全都交给了锦若。 想着女儿总不能一直在自个的羽翼之下生活,再加上也是为着锻炼她,或是还有些担心锦若会多想。所以只要那边没有传来徐掌柜跟李掌柜两位亲自送来的求救书信,林宝珠就绝不会轻易插手女儿的决定。 而且许多日子了,闺女一直同她一起留在京城,若是有分开的时候,也就是年前那段时间。那个时候,闺女恰好就在云州处理事务呢。 锦若被娘亲一叫,蓦然抬头,连忙说道:“娘亲说的是。” 她刚刚一直走神,脑子里又羞又恼,想到那云夫人书信里的言语,当真是羞辱人至极。纵然她是欣赏云家少爷感叹他是个风/流倜傥文武双全之人,却也并非是非他不嫁。更何况,自她到了云州,掌管起张记的生意,就从未对任何人做过越了规矩或是不本分的事情,纵然欣赏云家少爷才思敏捷,也不至于胆大到表露心意的地步。更妄谈什么勾/引跟不知廉耻。就算到现在,她依旧想不通,自个哪里做出了惹人非议的事情,使得云夫人那般毫不留情的辱骂嘲讽。 旁的暂且不说,锦若单是想到她书信上对父母亲的侮辱,那心里就难受极了。 而现在被娘亲呼唤,她虽然回神了,却也有些发愣,不知刚刚娘亲几个言语了什么。下意识的,就开口附和了一句。 林宝珠看着自家惯是喜欢在她跟前卖乖同晟瑾争/宠/的闺女,突然安静的端坐在软榻一侧,不仅没有再故意逗弄晟瑾,甚至一直都及是顺从安静,心里不由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几个人又说了会话,直到晟瑾揉着眼睛犯困了,锦若才起身说道:“娘,我送弟弟去后面睡觉,让刘嬷嬷去帮着弟弟蒸碗鸡蛋羹,一会儿弟弟醒了我帮着喂了。” 林宝珠挑眉,若是刚刚还只是觉得不对劲,那么看到平日里每每看到晟瑾打瞌睡模样就笑得欢实的女儿,突然格外乖巧懂事以后,她就彻底确定了心里的猜想。 一个人就算是沉稳了,也绝不可能会是在一夕之间就长大了。要么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儿,要么是如她一般遇到了重生或是穿越的契机。 她微微蹙眉,看着抱了儿子离开的闺女的背影,心里细细思索,并没有觉得闺女的习惯跟行为有别的异常或是不妥。只是自从前日收到信函之后,才变得有些沉默跟温顺,再没了往日的笑闹。 想了半晌,她实在也没想到个一二三来。念到闺女昨日跟今日来自个跟前时候,似乎都没有带性子活泼跟春喜一般藏不住话的红梅...... 她稍稍琢磨片刻,就抬手让香茗寻个由头暗中带红梅过来一趟。 待到红梅过来以后,刚开始还闷葫芦一样闭着嘴不肯说,直到林宝珠连蒙带吓的呵斥一番,才唬的她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交代了个清楚。 “夫人,您不知道,那云家夫人眼睛简直是长在头顶上了,说咱们小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贪图他们云家的家世,说小姐一个商户女趁早死了攀图官家门槛的念头。”红梅气鼓鼓的说道,“她当时还让人打砸了小姐自个置办下的那个西洋货的小杂货铺,要不是侍卫去的及时,怕是连小姐都要挨打了。她还说......” 正义愤填膺的告状的红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噤了声,神色有些不安的瞟了一眼自家脸色越来越差的夫人,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呵,她还说什么?”林宝珠压下心里的怒火,眼里一片冰冷。云州的云家,她自然是知道的,早些时候张记也曾跟云家打过交道。本以为该是个有眼力介的,毕竟自打张记同齐王世子生意相辅相成之后,那云家也跟着分了一杯羹。 却没有想到,那云家夫人竟然会说是那番话。呵,商户女,高攀...... 现在的林宝珠,哪里还能理智的想到,那云夫人针对的并不是张记的大小姐,而是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西洋杂货铺东家的闺女。要是她知道锦若是张记的大小姐,必然不可能那么放肆,别说是欣赏自家儿子了,就算是要儿子入赘,怕是也能舍得。 天下谁不知道,但凡能入了张记的,日后前程似锦,非富则贵?就好比现在打张记出来的,商人中被称为小陶朱公之称的陆家兄弟,还有独占南北四夷商道的刘建山商队。就更别说曾经的金科状元东宫讲学,如今大周第一位能在内阁任职的驸马爷刘大人,还有诸多数得上名号受过张记恩惠的廉洁官员,那都是因着张记才能得了机会出人头地的。 “我倒要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难听话来,真当我护国公府的大小姐,张记的闺女是好欺负的啊。”林宝珠眼眸深处隐隐的燃起了怒火,许是气急了,说话时候的语气倒是越发平静。 只是,就夫人的平静言语,却让香茗跟红梅几个齐齐打了个冷颤。 第二百九十六章 第二百九十六章 红梅哆嗦一下,咬牙继续说道:“她说小姐不知廉耻没有教养,要不是云家少爷心善定是要亲自斥责她的,说云家早就给儿子安排了婚约那云少爷是要娶个知书达理有教养有身份的女子,并非谁都能攀附的......” “前日的书信并不是铺子送来的,而是云家送来的,说是云少爷亲笔写的。可里面却是云家夫人的语气,斥责小姐是狐媚子,勾/引的她本该是孝顺温文尔雅的儿子失了礼仪,竟然要抛下家业。还说,若是小姐有一点羞耻感,就要亲自写下绝情信送回去,以断了云少爷的念想。”说完,红梅就很是不乐意的继续说道,“小姐何曾勾/引过那云家少爷,最多也就是夸赞过他心思巧妙罢了,反倒是那什么劳子的少爷,总爱同小姐偶遇,任凭小姐多少回避都没个法子。” “你是说锦若压根就不愿意?”林宝珠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仔细问道。事关闺女的未来,她自然要问个清楚。 说实话,她的确是想让自家闺女能有个好姻缘,能不忌讳她的遭遇,真心待她,然后夫妻俩人恩爱一生。可是那人绝不能有如同云夫人那般张口闭口就骂街的母亲。 最初时候,林宝珠想着有自家在背后撑腰,无论锦若寻个什么样的相公,都能拿的住。最起码,绝对不敢给锦若气受,就算是遇上云夫人那般欺软怕硬眼高于顶的婆母,也不敢在锦若跟前立规矩。 可是现在想想,怕那也是一时的风平浪静。毕竟打骨子里刻薄的人,就算为了利益退让一时,可在知道锦若的把柄跟短处之后,定然会变本加厉的索取。 红梅闻言,赶忙点头,“刚开始时候,小姐却是对他有几分好感,也曾私下同奴婢说道过。只是后来听闻他常常同同窗游览画舫,听曲儿逗趣,过的潇洒快活,当时小姐还颇为感叹,说亏得自个没有陷进去。再后来,那云少爷倒是孟浪过一回,却被小姐言辞回绝了。之后,小姐就带了奴婢跟青青姐来了京城......” 送走了红梅,就不动怒的林宝珠狠狠的拍了两下桌子,震得桌子上的茶杯都滚到了地上。她的闺女,那自然是顶好顶好的,哪里容得了别人说三道四? 她云家算个什么,不过是靠着云州知州的关系,才能在州城站住脚跟。而张记之所以给他云家几分薄面,也是不想太过招摇,毕竟她向来信奉闷声发大财。 香茗见夫人动气,赶忙上前劝说起来,眼下屋里没有别人,而冬梅也守在门口省得有什么不利于小姐的闲话传出去。所以她宽慰起来,所说的话自然也不用太过避讳。 “夫人,跟那些人置什么气,若是您不痛快,直接让人断了同云家产业的往来,然后打压一番就是。至于小姐那里,奴婢觉得您还是得同小姐说说心里话,也免得让小姐为那事儿吃心。”锦若一直跟在林宝珠身边伺候,可以说是最得力的大丫鬟了。除了她稳妥之外,更重要的是她尽得刘嬷嬷真传,行为举止一言一行都极为周到。 林宝珠闻言,深深吐了一口气,稍稍缓和了情绪,说道:“先随我去看看锦若,余下的事儿容后再说。” 而在哄了晟瑾睡下以后,锦若就回了自个的小院里。一进院子,没瞧见红梅,问过之后才叹息一声,怕是娘亲这会儿已经知道她为何而心烦了。 刚入京时候,她不是没想过同母亲说一说那些糟心事儿。可一来是碰上过年的喜庆事儿,实在不适合说那些。二来也是娘亲刚刚怀了身孕,胎气又不稳,她也是唯恐再惹了娘亲跟着担忧。 本来是想着,反正都离了云州的地界,那事儿也就算是了了。却没想到,那云家少爷是个不知所谓的,竟同家里长辈翻脸,非要寻了她。又使得云夫人找到了自个的小小杂货铺子,丢下那封措辞激烈的信函。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就有些头疼了。 果然,还没等她看完一本庄子上送来的账簿呢,就见自家娘亲带了香茗跟冬梅来了。 之后母女交心,林宝珠含笑的扶着靠在自个身上女儿的秀发小心但却满是关切的问道:“锦若,娘瞧着你也大了,可是有了女儿家的小心思了?” 本来还温情脉脉的锦若,听到娘亲的问话,不由露出几分娇羞之色。不过她却不肯说话,当然也不肯抬头看自家娘亲一眼,生怕被发现的心思。 看自家闺女的这幅小女儿表现,林宝珠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真对那个云家少爷有好感了吧。她抿了抿嘴,想到红梅说的,那少爷虽然是个皮相俊俏的,但却常常会同人在画舫厮混,听说还是什么花魁名妓的入幕之宾。 她不懂古人所谓的风/流雅致生活,更不知道为何文人朝三暮四就成了洒脱不羁。可是,她是打心底里瞧不上那种男人。若是自家闺女当真喜欢了那人...... 罢了,只要闺女喜欢,又有自家男人坐镇,不怕那云家反了天。再不成,她就许下巨大利益,哄了云家少爷入赘也好。 林宝珠心里暗暗盘算,几乎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个遍,力图要让女儿一生无忧。 待到想清楚之后,她试探着说道:“你长大了,有了心仪的男子也是正常的,娘不是老顽固,你不必藏着心思不肯对娘说。”顿了顿,她才又笑着,力图语气轻松的问道,“可是云州那边的?” 锦若听闻娘亲的话,心里知道怕是娘亲误会了,也顾不得害羞扭捏了,赶忙抬起头连连说道:“娘,你可莫要乱点鸳鸯谱。”说到这里,她正对上娘亲温柔的眼眸,心里的紧张也慢慢消去了,然后靠在娘亲胳膊上,说起了云州的那些事儿。 “娘,自从开始帮着娘管起张记,又入了京城以后,我看惯了高门大户里的明争暗斗话里带话,也见多了男人三心二意不能从一而终。所以无论那人有如何的惊世才华或者是让人追捧的身份跟气度,只要不能从一而终,那我宁可不要。”锦若蹭了蹭娘亲的胳膊,既然开口了,自然也就没了窘迫跟羞臊,直截了当的跟娘亲说起了心里话。 “我不愿意让自个成了后宅只知道争/宠/的怨妇,我要跟娘一样活得明白简单,却让人羡慕。” 见锦若这样说,林宝珠终究是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她教养出来的闺女,端是这性子就让人心疼喜欢的。 “那锦若可有中意的人呢?前些时候京城里倒是也有人想着说媒,但你爹却嫌人家纨绔配不上你,都给拒绝了。只是你毕竟到了十三,迟早媒人都会给踏破门槛的。”林宝珠任由闺女撒娇,温和的继续问道,“你要是有合心意的人,只管跟娘说,娘帮你留意着。” 这么一说,她就明显感觉的刚刚还在她身边蹭着的锦若,动作僵了一下,呼吸都有些变化了。很明显,闺女是有了心上人了。想到郎情妾意,虽说她也觉得十三岁的年纪太小,可并不妨碍她先帮着参谋考验几年。 十三岁的青涩年纪,在古人眼里却是最容易情窦初开的时候。许是她还不懂什么叫相濡以沫,但在这个时候能放到心上的男子,才是最容易刻骨的。 林宝珠也不催促,更是没敢叹息或是失笑,就怕自家闺女羞涩的不肯再开口。说实话,也不是她古板非要干涉闺女的心思,实在是她不放心啊。 锦若默了一会儿,见娘亲还在等着她回话呢,不由的鼓起勇气磕磕巴巴的开口说道:“娘,我不喜欢京城的生活,我想回桃树湾。” 那声音小的呦,就跟蚊子叫似的。要不是林宝珠竖着耳朵听得仔细,怕是就要听不清楚了。她微微挑眉,哑然半晌,感情拱了自家好白菜的猪是桃树湾的? 她嘴上不说别的,心里却开始飞快的盘算起来。能跟自家闺女岁数差不多,又常在一起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上个月,秋娘捎信说板凳同鲁大娘家孙女定亲了,小山好似也说下了一门外村的亲事......盘算来盘算去,似乎也就只剩下路婆子家的狗剩了,也就是刘金才的侄子桃树湾河滩地那边的二把手刘满文。 说起来,那孩子还真是个可靠的,勤快又能吃苦,而且还没什么不好的习惯。更没听说有钱之后,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儿。反倒是一直都很孝顺,不然也不会都在张记有头有脸的了,还能被他娘拿着笤帚疙瘩抽的到处跑...... 心地纯良带人厚道,但却不是死心眼,对于狗剩那孩子,林宝珠还是很满意的。只是一想到许是自己闺女心仪那臭小子,她就有些诡异的不乐意跟别扭,总想挑剔一番。 这也就是她,若是让张满囤知道了,怕是还得黑一场脸色呢。毕竟,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但是老丈人看女婿,那可就得当作抢了自家闺女的敌对人士了。 “桃树湾好,再过些日子,爹娘就带了你跟晟瑾回桃树湾好不好?”林宝珠心里有了眉目,也不再逼问自家闺女,反倒是主动撇过了那个话题说起别的来。 果然,随着自己娘亲说起村里的事儿来,锦若也看看松了一口气。 第二百九十七章 二更 第二百九十七章 母女一番谈心,也就算是把锦若心里不舒坦的那扣结给解开了。那般找个人倾诉过后,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尤其是瞧见娘亲并没有为此责备她,反倒是处处维护于她,更使得锦若心里暖暖的越发庆幸自己遇上了娘亲。 当天被当今招入宫中的护国公被不轻不重的责备了几句,然后皇上就发他停职反省半月。若是对于别人,许是这番处罚当真是坏事,要知道辅国将军即刻便能入京,此时刚刚在滇南得胜的辅国将军的风头早已盖过了护国公。若是半月不能在朝堂露面,怕是再回来也会失了主动。 然而,对于张满囤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左右待到辅国将军归来,天下大定,四夷安稳不敢再轻举妄动,他就更容易辞官了。到时候,自个也能心无旁贷的陪着媳妇闺女儿子在桃树湾过悠闲悠哉的生活。 况且,媳妇也时常抱怨,她来京城许久了,一家人一同出门游玩的机会甚少。现在既然皇上让他停职,他也好趁着这个功夫好生带媳妇各处游走一番。 张满囤回来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不过他丝毫没有因着被皇上责罚反省而抑郁寡欢,反倒是脚步轻快,心里不停琢磨着赶明儿要带媳妇去哪玩。上次听秀娘嫂子跟招娣说京郊的福云寺里的菩萨很是灵验,求的平安符最是能保人平安了,而且据说那里风景很好,还有斋菜跟客房,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去那里祈福......媳妇现在好几个月的身孕了,他最关心的,自然也是媳妇的身子。 到了府里张满囤却见府上并没什么人,而一路走过园子,也不见往日的轻松跟热闹。他不由得皱眉,恰好瞧见匆匆出来的冬梅,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怎得家里这般冷清?” 往日时候,自家媳妇最是不喜欢拘束着,只要下人们规矩对着,倒是并不会强行要求大家伙儿安安静静的不许说话走动。而眼下,满府里就连门房也只剩了一个小厮看守,更别说园子里那些打理的下人了,各个都不见了踪影。 冬梅见老爷回来了,赶忙屈膝行礼,回道:“回老爷的话,人都被夫人叫去听训了。”顿了顿,她瞧瞧扫了一眼自家老爷的神情,见他并没有什么不悦,才继续说道,“夫人今儿有些气,老爷不若去劝劝,不然奴婢怕夫人伤了身子。” 这也是她匆匆跑出来的原因,那会儿见夫人虽然没有直接发怒,可面色很差。只是许是涉及到了小姐的名声,夫人不敢大意,任谁劝说也听不进去,眼下更是不肯多歇息一会儿,所以她才想着赶紧去寻了刘嬷嬷讨主意。 张满囤微微一怔,自家媳妇向来在意腹中的孩子,能有什么事儿让她动那么大的气?想到这里,他也顾不上细问了,抬腿就往正院走去。 他倒是要看看,谁敢给自家媳妇难看,甭管是谁,他就是拼了啥都不要,也得去讨个说法。心里一个劲儿琢磨着,一会儿想到是不是宫里来人了,一会儿又念起莫不是安国公府那老妖婆又找茬了?一想到那老妖婆咸吃萝卜淡操心居然还想着往自个府里伸手,他的脸色就又阴沉了几分,要是让他知道又是安国公府闹腾,他定是要亲自带人去把那阴沉沉的安国公府砸个遍。 至于市井上会不会说他是仗势欺人,又会不会影响他在军中的声誉,那又有什么关系,左右他也不是靠着那些过活的。只要有足够的实力,还怕几句闲言碎语?况且,他本来也没打算一辈子耗在京城里。 到了正院,只见院子里乌泱泱的一群人,但跟以前不同的是,眼下那些人都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更别说有人窃窃私语了,简直连针尖都不敢掉一个。 “我一向不爱责罚人,就算是你们犯了些错,只要是无伤大雅的,我也不作计较,最多就是罚些月钱罢了。就不说什么随意发卖人,或是打杀奴才了。”林宝珠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显然刚刚训斥过后,她的情绪也平静了一些。这会儿,由香茗在身侧伺候着,她拍了拍手上的账册,然后继续说道,“大小姐是护国公府唯一的嫡长女,是张记的大小姐,无论是哪个身份都是实打实的不容人质疑的。往日时候,我将管家权交给大小姐,那也是当娘的对自家女儿的信任,哪里容得下别人说三道四?你们谁要是不服,尽可以同我说,然后出府换个主子。” 她说这话时候,显然已经没了刚听到府里下人之间传的闲话时候的愤怒跟暴躁了,反倒是心平气和了许多。她斜了一眼屋里跪着的几个管事,靠在椅背上冷声说道,“以后再让我知道有人暗中诋毁我女儿,那可就不是几句训斥的事儿了。既然你们爱说闲话,那本夫人就给你们寻个好说闲话的地儿,也免得在府里你们说的不痛快。” 林宝珠嘬了一口手里的红枣茶,端着茶盏看了看底下人苍白的脸色,继续说道,“往后谁再敢说大小姐的闲话,我也不查到底出自谁的口,你们几个管事儿先领罚自个去人牙子那报道。本夫人养着你们,可不是看你们尸位素餐不作为的,既然管不着府上的人,留着也没什么用。至于别人,就直接扭送到官府,告一个以下辱上的罪名罢了。” “若是过了今儿个,再有人吃里扒外不知道护着护国公的名声,不知道大小姐的尊贵,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只管见一个杀一个,而那些不是死契的奴才,先打个半死再送到衙门去。” 底下跪着的几个管事儿,还有外头的离着房门近的一些奴才,自然是把夫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管他们有没有乱说过话,现在都忍不住瑟缩一下。心里更是埋怨起那些传闲话的人来,好端端的在府里的日子多自在,非得不守规矩的瞎胡说,如今更是让从来都和和气气的夫人发作的这般厉害。 而那几个心里有鬼的下人,更是扎着头不敢动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子哗哗的落下,但他们却丝毫不敢抬手擦一下。 其实林宝珠还真没有自家男人那般凶神恶煞的模样,只是光是学着他骇人的语气跟吓人的后果,也足够让底下人心惊胆战了。 底下人被夫人冰冷的目光扫过,俱是一抖,赶忙低头应下:“奴才、奴婢记住了。” 林宝珠瞧着底下人脸色发白瑟瑟发抖了,心道估计训的也差不多了,然后挥挥手让人退下。随后,则开始翻看起账本来。 而底下跪着停训的人,现在可依旧是大气不敢出一下,谁让老爷正虎着脸恶狠狠的瞪着他们?尤其是有人可是看清楚,老爷右手还在摩挲着腰际挂着的佩刀呢......那架势,活脱脱的就好似下一秒钟就会拔刀而出直接砍杀了他们一般。 待到那些诚惶诚恐的人都散了以后,张满囤才进了屋,他见媳妇面上还有几分不悦,心里不由得心疼酸涩起来。饶是他再粗枝大叶,也知道媳妇待锦若极好,就算是后来有了儿子,也从未对锦若有过偏见。 媳妇心善,有时候就连他这个本与锦若还有几分血脉之情的汉子,都抵不上媳妇对锦若的好。而今,亲耳听到媳妇为着锦若撑腰,他哪能不感动? 外头暖暖的日头透着琉璃玻璃照进来,落在媳妇清秀没有上妆的面上,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好似自发的就带了几分温暖灿烂一般。让他看见,心里就升起无限的欢喜跟爱意。 香茗几个伺候的见老爷回来了,赶忙规规矩矩的屈膝问安,得了允许才起身往一侧站了站。 林宝珠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男人,也不知怎得就又委屈起来,撇撇嘴也不起身,直接冲着几个人吩咐道:“香茗留下,余下的先下去吧。” 自打秀丽的事儿以后,她一直没有再提了大丫鬟上来。所以身边现在也就香茗跟冬梅俩人了,刚刚冬梅不知挤眉弄眼的同香茗说了什么匆匆就离开了,而今也就香茗还在跟前。 不过对于她来说倒是也无所谓,本身她也不喜欢许多人日日围着伺候着,有香茗跟冬梅替换着,再有刘嬷嬷跟春喜伴着奶娘照看着晟瑾,其实也足够了。毕竟,别的粗实活儿,还有下边的人做,就算身边多一个人伺候,也不过是多个逗趣的。 与平时儿子跟女儿嬉笑,还有香茗就给丫鬟跟刘嬷嬷打趣说话的热闹不同,今儿屋里因着林宝珠动怒而冷清安静了不少。这静默中看到媳妇委屈的眸子,张满囤心里怎么能不拧巴起来? 他大步过去,勉强忍住想扭断惹媳妇不高兴祸头子脖子的冲动,柔声问道:“媳妇,咋了?跟我说,谁让你不高兴了?” 林宝珠戳了戳自家男人的胳膊,看着他眼里慢慢溢出的柔情跟爱意,有些倦意的说道:“还不是那起子瞧不起我女儿的人,真真是气死我了......”嘟嘟囔囔的,她说完以后,就把手上的账本拍的啪啪作响,目光不善的说道,“欺负了我女儿,还让人把信送到府上来,真当她云家是什么皇亲国戚谁都惹不起了?今儿我要是不好好查查跟云家的账目,让他云家商铺在云州无立足之地,我就不叫林宝珠!”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三更 第二百九十八章 所谓无商不奸,尤其是像云家那般是靠着裙带关系才兴起的家族,若是都像她管束着张记那般做事,怕是也不太可能。最早时候,她曾让人查过云家的口碑跟背景,当时就觉得云家许是有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的行径,所以张记虽然跟云家打交道,但却并不深,就怕最后陷入云家的黑幕里。 本来她还没想着招惹了那边,可现在,踩了她的底线,就容不得她退让了。不然,不说锦若心中如何难过,就是她这当娘的都咽不下那口气。 要知道,锦若的婚事跟过去的遭遇,一直都是林宝珠心上的伤疤。尤其是虽然锦若不曾说过,但这些年一直躲避着说以前的事儿,更是不敢太过参加旁人的成亲礼,林宝珠心里多少也是有些猜测怕是锦若大了知道事儿了明白过来幼年的遭遇了。 只可惜,她纵然心疼,却也只能对锦若更好更关心,却不能太过提说。不说锦若心里排斥,就是她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刚刚还镇定的安抚着媳妇情绪的张满囤,眼下听完了来龙去脉,那神情可是比林宝珠更加愤怒,虽然没当场拍桌子瞪眼的,却也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让人去端了云家的老窝!” 林宝珠不想自家男人突然冲动起来,赶忙起身拽住他的胳膊,脸色阴霾道:“这事儿你不能出面,你要是出面一旦闹大了,锦若还要不要活了。本来锦若压根无意那什么劳子的云家少爷,可是一旦闹开了,旁人会怎么说,会说锦若定然同那云家少爷私底下有什么,才使得你不管不顾的去找云家麻烦,我虽然不在乎那些名声,但却不能不顾锦若。” 张满囤纵然有天大的恼怒,却也不敢再动弹,毕竟媳妇现在可还拽着他呢,一旦他手上没准扯的媳妇踉跄一下,那就坏事儿了。所以,他就是气的恨不能掀桌子吹胡子,也没敢再气冲冲的往外走。 “行了,这事儿不是该你插手的时候。不过你帮着我找人查一查云家暗地里是不是有别的行径,若是能寻个官员压一压云家的势头,那是最好的。”林宝珠不是圣母,没道理人家欺负到她家的头上,她还讲究什么道理跟仁义,说什么不以权压人。既然他们现在做到了这个位置,那也是一种资本,没得给大周拼命得来的官职跟荣耀,却不能为自个所用。“哼,这次,就算不死,我也要让云家扒一层皮下来,日后且让她们后悔去。” 其实这份后果也怪云夫人自视甚高,若不是她觉得自家儿子天下仅有,谁靠近都是图谋不轨,那也不会惹下这番祸患。况且,她当众羞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已经证明她本也没有拿着旁人当人看过,尤其是她自然为比她底下的低贱之人,更是可以任她随意羞辱。 倘若是稍稍有些教养的慈母,哪怕心中不同意,也会先劝说自家儿子断了心思。哪怕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只是在家中,也不会怎样,顶多就是让做儿子的为难。 可那云夫人却舍不得儿子为难,只觉得她儿子对外面的商户女动了心,是被人勾/引的。 商量过如何对待云家之后,张满囤才有些不情不愿的又出了门,要他说,那般轻易放过云家当真是便宜他们了。不过这事儿,总算是在林宝珠的安排下行下去了。 而不过三日,云州城内就出现了一个诡异的情况。张记放出话来,但凡同云家有往来的客商,张记日后再不同其往来。相反,若是愿意同云家断了生意往来的,都可以得到张记的许多优惠跟资源。 一个只是同地方官家有些连襟关系的云家商铺,跟被皇上亲自赞为仁善张记,又有几位贵人跟护国公加持的张记,任谁都能想得清楚该同那边合作。于是,一时之间原本还遗憾没能跟张记搭上关系的许多客商,纷纷转头寻了张记,哪怕是赔了云家银钱都在所不惜。 就在云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云夫人哭哭啼啼的寻了自家大哥云州知府哭诉时候,只见打知州府上来了差役几句斥责出口,责令云州知府清查云家商铺的诸多不合理之处。 之后,云家直接是一片愁云惨淡,那本还是红红火火的铺子也开始萧条起来。云家生意一落千丈,虽然不至于破败完,但却也差不多可以说是门可罗雀了。 此时的云家,无论如何寻关系找方便,都走不通。最后也只能守着还存着的祖业,勉强维持风光的表面生活。最后,云家少爷更是在数月之后迅速娶了一个外地客商的独女,得了巨额嫁妆,才缓了云家危机。 只是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云家得了人的嫁妆,再加上那女子家中本就是富商,他们哪里还敢拿捏了人?云夫人更是,丝毫不敢拿起婆婆的架子,莫说是立规矩了,就是重话都不敢轻易斥责。 甚至,一直被她引以为傲的儿子,也总是吃那儿媳妇的排头。一旦俩人生了口角,那媳妇定是要让身边的丫鬟把儿子赶到书房去睡。 曾经她指望让儿子娶个名门闺秀或是官家小姐的念头,如今早已不知抛向了何处...... 不得不说,有因必有果,当初要是她好生同儿子说道,而非是攀咬锦若,想来云家还不会如此快的萧条下去。 在京城护国公府里一直等着消息的林宝珠,在得了云家鸡飞狗跳生活得消息之后,心情才舒畅起来。她就是小心眼,如果是生意上的事儿,张记不敌,那是可凭本事。可云夫人那般羞辱锦若,就是她容不得的了,就好似碰触了她的逆鳞一般,不出口气,她就憋得慌。 这事儿的处理,并没牵扯上锦若半分,对外张记说的都是看不惯云家以次充好愚弄百姓跟客商。而对内,林宝珠也并未多说过半句,只是在锦若得到消息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头一暖。 她哪里不明白,这是爹娘为了她才如此的? 于是,紧绷了几日,日日心情低落的她,眼下也稍稍安心了一些。爹娘没有嫌弃她,哪怕已经有人出言侮辱,爹娘也是向着她疼着她的。反倒是她错了,遇上云家的事儿,又听到府里之前有人传闲话,说爹娘有了嫡亲的孩子,定然就不会在意她了,她的身份很是尴尬,假嫡女的名号可不是多好听的。她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心底里却一直都是不安的,生怕哪一日做错了,惹了爹娘厌弃被随意许配了人。 也是心中藏着事儿,使得她好几日都假意太忙,没去给爹娘请安。就连弟弟,也没再去都弄过一次。 现在想起来自个真真是可笑的,当初晟瑾刚刚出生时候,娘都不曾外待自个,现在又怎会舍弃了自己? 锦若想到此处,不由得脚步都跟着轻快起来,也不用青青跟红梅担忧劝说了,从铺子里回来就直接往正院去了。 到了门前,她也不用人帮着打帘子,直接掀开帘子入了屋里,笑着同软榻上看话本的林宝珠请了安。 林宝珠挑眉,见到女儿再不躲着自个,心也终于放下来了。前几日,虽说锦若依旧跟他们同桌吃饭,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丫头藏着心事,每每吃饭都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别说是往日的热热闹闹的,就是林宝珠喂晟瑾时候,她都不再玩闹故意撒娇了,甚至林宝珠给她夹菜时候,她都会露出几分客气生分来。 规矩是好了,可是却不敢同林宝珠说说笑笑撒娇是脾气了。 刚开始时候,林宝珠不是没有难受心酸,可就在听到府里的流言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锦若毕竟已经大了,知道事儿了,许多时候她以为不用在意,可偏偏能挑拨了她们母女感情。 “娘,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听外面人乱说了。”在见到自家娘亲的一瞬间,锦若千言万语的心绪只能化成一句话。而一双杏眼里,早就包了许多眼泪。 林宝珠见状,哪里还能强撑着想要说教?锦若可以说是她一手教导的,用尽心血才让她从最初的惧怕同人说话惧怕见人,变成现在这般开朗大方,她最是见不得自家闺女委屈难过。 “傻丫头,什么错了对了的,跟娘还说那个干啥。”林宝珠招手把人叫到身边,然后笑着把人搂进怀里,慢慢抹着她的后背说道,“只是往后可不能再同娘生分了,不然娘心疼。” 依旧是/宠/溺着,安慰着她,使得锦若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跟纠结瞬间变成酸涩掉下眼泪来。眨巴了眨巴眼睛,锦若把眼里的泪珠逼回去,才裂开一个笑,甜滋滋的说道:“娘,我知道了,往后再不让娘失望了。”说完,她又往自家娘亲胳膊上蹭了蹭,就好似过去一般亲密,笑眯了眼的撒娇道,“我就知道娘舍不得怪我......” 第二百九十九章 四更 第二百九十九章 “你个鬼精灵。”林宝珠本来想要说教的心思没了,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宽慰的笑来。她戳了戳闺女的脑门,摇摇头说道,“你爹去了较场,赶回来了,咱们商量一下趁着家里都闲着呢,去福云寺玩两日。” 眼下女儿解开了心结,儿子也正是调皮却惹人稀罕的时候,午饭自然恢复了往日的欢喜热闹。就连青青红梅跟香茗几个,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吃过饭,娘几个在软榻上又玩闹了会儿,现在晟瑾已经一周半了,走的也算稳当,哼哼唧唧的在软榻上腻着娘亲跟大姐玩闹了会,就没了耐心非要吵闹着下地去。林宝珠拍了拍他的小屁股,伸手给他调了个身子,捉着他的小身板让他蹭到了地上。 这下,小家伙儿可是解放了,嘿嘿笑着就一通乱跑,好在春喜也是个活泼的丝毫不怕累,可劲儿的跟着一块嘻嘻哈哈的玩闹。 玩闹了一会儿,林宝珠就有些乏了,而晟瑾也早就开始揉眼哼唧着要睡觉。刘嬷嬷叫了奶娘进屋,抱了晟瑾退下,而锦若则欢欢喜喜的赖着娘亲也小睡了一会儿。 半后晌了,晟瑾跟锦若在地上闹着玩,林宝珠则在一边写着打算建设桃树湾的想法,一边心情大好的瞧着一对儿女玩得不亦乐乎笑声不断。 桃树湾因着是张记的大本营,这些年来早就不愁吃不愁穿了,甚至都成了北齐州最富裕的村子。就算没有什么良田,却也足够让人眼馋的。 可是现在是因着有她看顾着,那以后呢?而且前些日子听有人捎信来,说是桃树湾一些孤寡老人的养老都是个问题。想到那些老人也在张记做了许多年工,只是因着体力跟不上,挣不了大钱,甚至茶田也种不了,只能勉强做些手工糊口。如今年老了,更是不敢生病不敢有一日歇息,唯恐哪日缺了吃穿。 如果是以前,林宝珠自然不会拉拔全村。毕竟,到现在受她恩惠的人早就不在少数了,而且以前她确实没有能力帮衬着所有人。但是如今不同了,张记的买卖早已遍布各地,甚至四夷都在哄抢张记的货物,就更别说随着狗剩几个研制出的琉璃跟上发条的钟表和各种本该是后代才有的物件,更是直接打开了海外市场。 以前商队出海多会进购各种舶来品到大周贩卖,可现在,除了大周没有的种子植物或是林宝珠感兴趣的物件要从海外运送回来之外,基本张记商队跟文家商队都不用再购置什么旁的了。反倒是,海外那些贵族,会早早的下了本钱定下张记的镜子跟各种茶叶琉璃之类的。 当然,还有皇商的身份,使得张记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前世时候,林宝珠曾读红楼,记得当时护官符上说皇商薛家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而薛家老爷早在很年轻时已经逝世,然而饶是如此,薛家依旧达到了“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的盛兴之状。可见,一个皇商足以让人富贵如斯。 当然,薛家的富贵自然是几代人的积累,但却足以说明,同为皇商并且生意门路更为广阔的张记,在短短几年里积累了何等财富。 可以说,现在对于林宝珠来说,银子多少已经并不能代表什么了。她现在也不想在外有旁的举动,只想好好建造好桃树湾,让那些照应过她,帮衬过张家的人,都能得一份好未来。 至于皇上的猜忌,她自然也是考量过的。如果自家男人依旧在朝为官,手握兵权,她当然不敢多事儿,甚至还会把手里的财富尽数献出,以换取安稳跟自在。只是,眼下自家男人已经说明了,再过几日,辅国将军归京之后,就卸甲归田。 同时皇上也不是昏聩之人,既然多番捎话让她好生经营生意造福一方百姓,想来也不会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她不太懂得上位者的皇权计谋,但却也知道,皇帝的话所包含的意思,只要在皇上的容忍范围之内,她做善事,只是对得起仁善张记的牌匾,而不会成为皇上心头上的刺。 所以,她自然就想着,在回到桃树湾之后,能行出一系列措施,让大家伙儿都能老有所依老有所终。最起码,不能让为张记做了一辈子工的人,最后落得个晚年凄凉的下场。 养老体系不完善,她却能让张记拿出一部分银钱来仿照后世养老金的制度行下来。当然,那事儿肯定不可能一蹴而就,甚至刚开始时候绝不会被人理解跟接受,可是只要有老人为此受惠,那日后桃树湾绝对可以成为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 年轻时候,可以拼搏可以借用张记的银钱在外闯荡,也可以按着自己的才能为张记做工,老了之后也能颐养天年。那样的生活,想来都是悠哉的。 林宝珠在纸上慢慢的写下一些条款,一想到以后回到桃树湾,家家户户都是和和美美温馨舒坦的,整个村子再没有贫穷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重男轻女,她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又过了一个时辰,也该到了晟瑾吃辅食的时候。恰好前几日商队刚送来了些反季的南瓜,混着小米煮了粥,最是养人了。因着晟睿现在大了许多,除了鱼肉跟虾肉,也开始添加别的肉糜了,所以林宝珠就让人去厨房做了南瓜米粥跟鸡胸肉丸子送过来。 刘嬷嬷心细经验也足,加上林宝珠前世看电视跟朋友照看孩子时候的一些经验,小家伙儿在辅食上营养倒是极好的。当然,因为没有配方奶粉,所以林宝珠并没急着给儿子断奶。 眼下小家伙儿自个端着小碗,拿着木头小勺挖着米粥吃,每每吃到嘴里,都会高兴的手舞足蹈嚷嚷半天。吃一会,想起娘亲跟姐姐来,就探着小身子非要把小勺递给娘亲跟姐姐吃,待到林宝珠跟锦若吃一口,他都能笑眯了眼。 林宝珠跟锦若逗了小家伙儿一会儿,期间也少不了给他换了一回衣裳。当然,现在他已经学着自己尿尿了,寻常时候并不会总尿裤子,只是吃饭时候依旧是没个准头,米粥大多都是吃一半往身上流一半的,若是不换洗了,一会儿就会蹭的到处都是饭渣子了。 头后晌饭时候,林宝珠跟锦若像以前那般张罗了些吃食。因为她有了身孕,所以在正院里就设了个小厨房,眼下正好亲自下厨。说是亲自下厨,其实许多事儿已经用不着她自个做的。 解开了心结的锦若,在帮娘亲打下手时候,也是满心欢喜,就好似又回到了桃树湾一般。当然,睡了半个时辰的晟瑾,眼下也张着手扭着小身子非要去帮忙呢,最后被闹得没办法了,林宝珠干脆切给了他一截儿黄瓜,这才止了小家伙的张结。 晚上张满囤回来,自然先冲洗了一身的臭汗跟尘土。今儿帮着六子几个操练几个刺儿头,还真是费了些力气,若是靠近媳妇,他就怕再让媳妇闻到异味难受没胃口了。 自打知道媳妇怀孕以后,他是时时刻刻都记得刘嬷嬷的提醒,媳妇闻不得异味,不能动气,不能憋气,为此他简直恨不能把自家媳妇当瓷娃娃护着勒。 饭桌摆在正院的厅堂里,倒是恢复了往日的欢愉。锦若乖巧但不失女儿家的娇气,再加上一个话还说不太利索,着急了只会喊娘的晟瑾,桌上当然是又多了许多笑语嫣然。 且说刚吃了个小馄饨的晟瑾,见自己旁边的大姐从桌上夹饭菜,歪歪头,干脆自个也挣扎着站在了爹爹给特制的带着围挡的小餐椅上,然后称着身子用自己的小勺子挖近处的盘子。那小勺本来就是木头做的,浅的很,而且为着不伤了他,所以很是圆滑压根挖不起什么来,只是小家伙却不在意,还装模作样的把小勺子塞进嘴里吧唧吧唧的嘬了两下,一副吃的香甜模样。 “看你儿子,都要上桌子了。”林宝珠怕儿子掉下去,赶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省得他在餐椅上站的摇摇晃晃的。不过饶是那般,也是惊出了她一身冷汗。见着儿子现在冲自个傻乐,林宝珠不由瞪了自家男人一眼。 其实哪里会掉下去啊,后边刘嬷嬷跟春喜也不是白看着的,俩人可是比谁都担心少爷摔着碰着的。 张满囤见媳妇嗔怪的瞪着自个,心里不禁一荡,媳妇真好看,看的他百爪挠心一般。不过转头瞧见咧嘴露着小门牙啃勺子的儿子,他又觉得很好笑,刚刚升起来的那点旖旎心思也不知跑到了哪里。想了想,他虚虚点了点儿子的脑门,就把人抱到了自个跟前,然后用筷子沾了蘸菜汤喂给他。 吃过饭,一家人又说了几句话,张满囤颠了颠儿子玩了一会儿抛高高。直到晟瑾犯困没了精神头,一家人才各自回房休息去了。只想着赶明儿去福云寺玩上个三五日。 而此时,谁能想得到,被落了脸面的安国公府,酝酿着何等阴暗手段!这一次,张家遇到的,可不仅仅是个极品或是找茬的口角手段了。 第三百章 第三百章 第二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张满囤携带夫人一行往京郊福云寺行去。路上也碰上了几个相熟的官员,打过招呼后也就各自分开了。 倒是也有几个眼界低的,心里念着护国公跟辅国将军曾有旧怨。如今护国公被停职而辅国将军多日被当今夸奖更是赏下许多赏赐,所以权衡利弊之后,他们自然在看到护国公家的侍卫时候,就绕路而行了。 不过正一心护着媳妇,时不时跟媳妇隔着马车的帘子说几句话的张满囤,压根就没在意那些墙头草的行为。他只怕媳妇在马车上会颠簸或是难受。 明明是对待马车里的人还和颜悦色的人,在抬头时候,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跟冷冽。使得一些随着母亲来寺院上香的闺阁小姐,不知是如何羡慕呢。 说实在的,其实护国公也并非多英俊的男子,只是经过了战场的厮杀直接练就了他一身男儿正气。再加上他五官立体,纵然黑黝黝的略带几分粗鲁,却也难掩不怒自威的气势。再加上护国公的官职跟实权,不可谓不是位高权重之人。两项相加,难有人不动心。 这也是为何张满囤只认定自家媳妇的原因,他媳妇看他,只是为着他这个人,无论是何等身份,哪怕依旧是那个山野村夫,媳妇都不嫌弃。然而别的闺秀,无论是何等娇艳又或是如何大胆表白于他,看重的多是他如今的权势跟地位罢了。 以前他曾听媳妇说过一句话,好似是说,媳妇这辈子最敬佩两种人。一个是能共患难的女人,一个是能同富贵的男人。而他要做的,定然是那个能与媳妇同甘共苦相守一辈子的汉子。 马车里,锦若抿着嘴笑着看向自家娘亲,“爹爹总是不放心娘,这一道上时时刻刻的念着,也不知得羡煞多少女子。” 林宝珠被自家闺女打趣,面色一红,伸手戳了戳她的脸皮含笑道:“没大没小的丫头,跟你弟弟一样不让娘省心。” 正说着呢,就见本来还在马车上扶着长座到处玩耍的晟瑾,直接一个没站稳骨碌骨碌就滚到了她脚底下。随着春喜跟刘嬷嬷的一声惊呼,林宝珠也吓得赶忙起身要去扶起来,却没想到小家伙儿在软乎乎的毯子上滚的高兴了,直接一屁股坐起来拍着小手咯咯咯咯的笑出声。 林宝珠捂着七上八下的胸口,也顾不上脸红不脸红了,直接揪着小家伙儿就起身。 许是小家伙自个也看出娘亲脸色不好,赶紧讨好的搂了上去,抱着娘亲的脑袋就亲起来。这下,林宝珠哪里还能绷得住啊,刚刚的郁气一下子就散了,反倒是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儿子的脸蛋笑话道:“没羞没臊哦,这么小就知道讨好娘亲。”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福云寺。这里山峰连绵,重岩叠翠,林木葱郁。因着被修葺过,所以寺院周围多了许多翠竹林,倒是幽雅的很。 到底是京城有名的寺庙,虽然比不上皇家寺院护国寺的雄伟壮丽,但也自有一派气派。加上香客众多,整日都香云缭绕,颇有意境。 一行人顺着台阶而上,到了寺院之内,由小沙弥带领着到大殿参拜了佛祖跟菩萨。又去听了会经,当那一句句梵文入耳,林宝珠的确感受到了一股子说不清的清净,好似整个人都被洗涤了一番似的。 来到寺院之内,自然是要抽签解签的。林宝珠虽然不太信,但却也并非丝毫不信,毕竟她都能穿越而来了,谁又能说清楚到底有没有佛祖跟仙人呢? 那签筒极大,跟林宝珠前世在电视里看的不同,无需人捧在手里晃,反倒是可以直接随手取一支签然后由解签的师傅帮忙解答。 林宝珠如今心怀虔诚,不敢放肆轻视,待到走到签筒之前,双手合十暗自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就随手取了支竹签而出。她做的自然,丝毫没有旁的心思跟念头,只想抽中个平安签。 签筒之前引路的小沙弥恭恭敬敬的唤了句施主稍等,接着就拿了签走向满是梵文的解签桌前。而后面一向被大周贵人信任的渡厄和尚瞧见签上梵文,本还是泰然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也无需小沙弥再去领人,反倒是自个亲自起身行至林宝珠一行跟前,双手合十说道:“施主还请随老僧移步,此签还需老僧师傅亲解......” 而随着渡厄师傅的话一出口,本来还有些埋怨来者耽搁工夫的众人,瞬间就沉寂下来。接着,知道林宝珠所抽中的签竟要大周朝堪比圣僧的慧远亲自解,大殿中无论是祈福的还是求签的人,瞬间就沸腾起来。 需要知道,慧远大师虽然不抵早已漂无踪影的直觉圣僧修为高,但却也备受世人尊崇的高僧。他自小参研佛法,持戒精严且德高望重,而且所做佛法著作广为流传,是多少参佛信徒心中的信仰。纵然他已然高达百岁之龄,但却依旧康健安泰,就好似得道一般。 许多人求而不得见,哪怕是为福云寺众位佛祖菩萨重塑金身,依旧见不得慧远大师一面。久而久之,就有传言说,慧远大师非福运深厚之人不可见得。 自然地,能请得动慧远大师亲自解签的,定然是上上的好签。 于是,就在林宝珠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时候,早已有一群本来是躲闪着的命妇与官夫人带了亲眷凑上来想同林宝珠套个近乎,就算不能借机见一见慧远大师,至少也能沾沾福运喜气。 林宝珠稍稍寒暄几句,就带了女儿儿子在张满囤的带领下移步入了后殿。 而与此同时,慧远大师的禅房内,当今正端坐在蒲团之上与大师谈论佛法。听闻护国公带其夫人拜访,又听得慧远大师拿着签文点点头道是好签,当今心中不免升起了些好奇。 于是,在小沙弥带着人入禅房之前,他先知会一声吗、,随即起来闪身入了侧房。甭看皇帝是信任张满囤跟林宝珠的,但在信任之余,他心里多少也会犯些嘀咕,而今日正好可以借了大师的慧眼瞧一瞧那二位的心思。 慧远大师虽然是方外之人,但却并不拘泥尘世百态,见当今回避,他也并未多言。 刚刚经后殿入了禅院,林宝珠就感到身体瞬间神清气爽起来,端看禅院之内古朴无华,只有一棵不知年岁的菩提树跟几片大气的荷叶。而禅房之内更是简朴,除了蒲团跟一方土炕之外,并不见其他,甚至连佛祖的供奉都没有见着。 而炕桌前蒲团上端坐的大师,眉目慈祥,眉毛胡子皆白,满面沟壑皱纹,但只那一双深沉好似看懂尘世的眸子,无端让人不敢轻视放纵。 “施主请坐。” 等到林宝珠落座之后,慧远大师才放下签文笑道:“化险为夷谋略高,遇难呈祥福运长。夫人的签文极好,福运绵长。” 见慧远大师双手合十不再继续说,林宝珠不由挑眉,笑道:“大师不若直白些说,若只是这般,您有何苦教我移步而来?” 她不懂佛经不通佛法,但却心怀虔诚而来,却不愿意让自己被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去。今日见的大师,被那一双满是智慧的眸子打量片刻,林宝珠心道怕是大师已经看出了她的不同与端倪。 “阿弥陀佛,施主自有主见,贫僧倒是不用多言。”慧远大师露出一个慈悲笑意,徐徐说道,“我刚刚观夫人及护国公面相,却又所悟。还劳烦夫人写下二位的生辰八字,也便于老衲观出运道一二。” 说罢,他细细端看了一番张满囤,面露诧异,但当瞧见护国公压根不在意自个面相气运反倒是一心都在夫人身上时候,他也就了然了。 “仁者当知,定有过去业,现在因缘。是故我言,因烦恼生业,因业受报。仁者当知,一切众生有过去业,有现在因。众生虽有过去寿业,要赖现在饮食因缘......何以故?一切众生过去本业无始终故。是故我说,修圣道时,是道能遮无始终业。”慧远大师瞥了一眼有些思量着的林宝珠,继续说道,“护国公的八字本该是命里孤星重,身中带宾多,刑克两三场,命中有刑害,恶命却相当。是大凶大恶的命数,注定不得善终。” 听闻此话,林宝珠顿时瞪大眼睛,似是不可置信,若真如大师所言,那岂不是......她并不在意自己如何,可自家男人怎能不得善终? 饶是一直不曾露出在意神色的张满囤,眼下也难免皱眉,刚要开口冲撞,却见自家媳妇神情凝重,使得他也不自觉的跟着咽下了将要出口的恶言。只不过,那双看向老和尚的眼眸却是阴沉的很。 见林宝珠跟张满囤听闻噩耗,居然还能淡定如斯,并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或是求他破解,这使得慧远大师不由点头。于是他也不再卖关子,继续喟叹道:“也亏得女施主是大福之人,佛缘深厚心思纯善,又有难得的机缘能窥探几分天机,倒是正巧化解了护国公浑身的戾气。这般夫妻之相,是老衲平生仅见......” 第三百零一章 第三百零一章 “然,若无女施主的牵绊,护国公定是会戾气携身,依旧是天煞孤星的命数。同样,若无护国公戾气相消,女施主定是也承受不住如此承天之运,更妄谈旺夫旺子的极好天命。天下唯有煞气极重者,才能堪堪压住施主的明道,而施主的无双气运恰也正是破解凶煞之气的法子。”说到此处,慧远大师再度念了句阿弥陀佛,“此乃大善。” 林宝珠听到自家男人身上的凶煞命数因着自个给解开了,心里不由蓦然一松,面容也越发的虔诚郑重了。 待到小沙弥带了林宝珠一行离开,当今才从偏房入了禅房,他自在了啜了一口清茶,眯眼问道:“大师可看出了什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一生见过无数面相八字,甚至可以说能参透过往,却当真是头一次遇上如此契合的八字。”慧远大师徐徐开口说道,“那护国公本该是煞星降世,却因着其夫人的运道而成大事,建功立业不在话下,这样一位凶悍星象之人,算得上是皇上的福将。而那护国公夫人的八字命数更是奇特,她竟能探看几分天机,却又无野心,其气运倒是影响巨大。不过这二人为夫妻,合该是佛祖安排,算得上是皇上的福星......” 话及此处,无论是皇上还是慧远大师也都不在继续深究。知道护国公夫妻没有谋反的命数,且福运深厚,福泽后人,且对他在位极其有利,皇帝也就满意了。 想到只有二人夫妻恩爱才能福运同行,皇帝心思不由稍稍动了动,挥手吩咐人讲今日在福云寺与慧远大师的话掐头去尾的传出去。自然,意思大抵是说林宝珠命数特殊,能克制住张满囤刑克之命,换个人只怕会不得善终牵连家人...... 许是命数之言让人放了心,林宝珠等人也就安然的在寺院客房歇下,每日纵/情山水悠哉游哉的游玩。听风看竹赏景时候,也会带上一双儿女在寺院后山散步纳凉。 而与此同时,不过三日的时间,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慧远大师对护国公夫妇二人批命之事。当然,无论是市井之人还是原本打算往护国公府塞人攀关系的人家,现在可都断了靠女儿攀亲的心思。至于说质疑慧远大师的批命,那就更是不可能的了。尤其是随着护国寺直觉圣僧言说,他曾观护国公命相本该是英年早逝之相,但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得了机缘自破天煞孤星之命。 如此一来,谁还敢心存侥幸? 一时之间,林宝珠福妻之命天下皆知。 其实若是常人细细想起来,林宝珠可不就是有大运的女子?如今谁不知道她曾是逃难而过桃树湾的灾民?可纵然是那般,也照样把一贫如洗的张家经营的风生水起,红红火火。更是让多少人感念着她的恩情。 这般一来,那些个头脑发热只满心瞄着护国公侧室小妾的人,眼下也消停了不少。不仅如此,在转过弯以后,可是有不少人开始往林宝珠跟锦若身上下功夫了。 既然护国公把自家夫人/宠/的天上有地下无,她们可不直接同人夫人交好?而那锦若,就算是假嫡女,那也是占了嫡女的名分,纵然跟家中嫡长子不能相配,不是还有嫡次子么? 随着外面人殷切的琢磨起锦若的亲事来,安国公府这会儿却是一片可怕的寂静,只不过早在多年前安国公府已然沉寂下来唯一还能撑得住场面的老太君多是闭门不出不理俗务,所以现在纵然寂静也并未引得人们多关注几分。 如果说以前的安国公老夫人还算是精神奕奕只是有些自视甚高的话,那现在的她,就有些偏执可怕了。六十多岁的老者,本该是经历了世间百态沉淀而满是睿智沉稳,可头发花白的安国公老夫人却不同,她目光阴鸷,声音嘶哑,嘴唇泛着紫白,在配上高耸的颧骨跟消瘦的脸庞,当真好似阴冷的妖婆。 而她口中所辱骂的话,更是让整个府中的气氛陷入了死寂恐怖之中。 “老夫人,如今到处都在传着护国公夫人是福妻,甚至连护国寺的圣僧都开口为她批命了。咱们之前的盘算跟谋划,压根就无法再兴起风浪来。”安国公府的庄老管家毕恭毕敬的回禀。之前的安排都是他亲自去做的,如今出了岔子,他只求不坏了老夫人的谋划。 安国公府盛兴几十年,绝不能就这样消沉下去。就算是拉着别人下地狱,他也在所不辞。 “哼,她倒是好运气,不过是个野种,也敢跟老身撒泼。”安国公老夫人冷冷的瞪了一眼老管家,愤怒的好似眼里都能喷出火来一般,“呵呵,既然没法让瑶儿光明正大的嫁进护国公府当夫人,那就让她们知道知道在京城地界上,老身也不是好惹的。” 安国公老夫人口中的瑶儿,正是府上的小姐,也是当日在护国公府宴会上呛声林宝珠的女子。因着被羞辱,眼下本还算许多人求娶的安国公府小姐,都成了人人避而不及的人物。使得老夫人格外心烦,且加上皇上不过不轻不重的斥责了护国公,让她觉得许是当今忘了她安国公府一门忠烈...... 这也就是她这般想罢了,对于上位者,又怎会因着几个人为国战死而愧疚于怀?毕竟,安国公府之所以能封侯拜相得了承袭国公的职位,可不就是皇恩浩荡么,就好比有舍有得一般。也就是老夫人被人追捧敬重惯了,还真把自个当了人物,甚至一门心思的想借由帝王愧疚而再度光耀门楣。 说出来当真可笑...... “让人准备一番,随老身去福云寺为大周为老爷少爷点长明灯。”老夫人眼里闪过几分阴郁,冷着脸语气晦暗道,“你亲自去准备,只要护国公不愿把那个假的嫡小姐嫁给泽儿为妾室,就让人把护国公府嫡小姐年幼被人糟蹋的事儿宣扬出去。我倒是要看看,能教养一个幼小失贞的女儿,那野种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女儿是个破烂的,当娘的能好到哪里去!” 庄管家面色凝重,弓声应下话,就匆匆离开了。随后,安国公老夫人也让人叫了府上唯二的孙子到跟前。 “泽儿见过祖母。”安国公府一门,只留了两个儿子,都算不得什么长房长孙了,但却是安国公一脉最为看重的唯二血脉。只是因着老夫人偏执且总觉得有人要谋害自家孙儿,所以一直不肯让孙子出外交际。 如今更是把好端端的孙子养成了病秧子,消瘦柔弱一脸病态。如果说弃武从文的家族会多些中庸,或者干脆碌碌无为,那也不会如老夫人教养的孙子一般好似多说几句话都能昏厥。 也就是她,好似这般是在爱护保护孙子,却不想多少人家都是独子或是两子,人家一样看重血脉传承,却都不见如她那般好似有个风吹草动就是旁人对不住安国公府一般。 安国公老夫人见到孙子过来,眼中的戾气才稍稍消散,颇为关切的说道:“泽儿身子弱,切莫要为了读书伤了自个。近日祖母才恍觉你年纪不小了,身边也该放个人了,莫要让你爹爹连个孙子都留不下。” 庄泽声音弱小,轻轻捂着嘴咳嗽几声,笑道:“泽儿听祖母的安排。” 见孙子依旧乖巧,安国公老夫人的心气才微微顺了一些。顿了顿,她复又开口,“你准备一下,稍后随祖母去福云寺上香。” 毕竟也是一门国公府,要出门排场自然少不了。比之林宝珠有些不喜欢的清减了许多随从侍卫,老夫人这次出门,真真是体面热闹。侍卫奴仆列队,加上华盖马车,不可谓阵仗不足。 其实她也就是如此寻个存在感,也是企图以此来告诉张满囤,与颇有底蕴的安国公府相比,护国公府还算不上什么。而且,若是能随了她的意愿,安国公府的人脉皆能为他所用。 到了福云寺,老夫人让人送了庄泽去上香,自己则直接带人拿着老太君的架势拄着拐杖杀到了张满囤跟林宝珠跟前。 “老身也不与你等多言废话,此次前来是为着说一门亲事,我安国公府嫡子欲要纳你护国公府不知来历的小姐为妾室。若是此事成了,于护国公府只有益处而无害处,日后我安国公府在朝堂跟军中的人脉与声望,尽可归你所有。”老夫人倒是真把自个当根葱了,说的极为怜悯好似施舍一般。“若是尔等不愿意,那就莫要怪老身撕破面皮了。想来你们也清楚,一个不清不白不干不净的女子,如何也入不了好人家做媳妇,能入了安国公府的门该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林宝珠现实惊诧万分,也亏的刚刚晟瑾非要闹着出外玩耍,而锦若心疼她身子重不方便,才带了小家伙儿出去。否则若是听到不知所谓的老夫人这番话,又该如何自处? 第三百零二章 第三百零二章 可看着老夫人一脸施舍得意的模样,她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了,这人当真老了不算,连脑子都坏掉了。难道她不明白,皇上压根就看不得武将之间的联姻?更何况,安国公府跟护国公府都是有功勋在身的,若两家真联姻了,怕是都得不了善终。 更何况,再怎么说,自家闺女也不至于为着一个妾室而感到庆幸。就算女儿一辈子不嫁人,她只管养一辈子就是了,待到自个百年之后,还有儿子还有张记的产业能维持女儿一生风光,又何须旁人怜悯,更不会过的比谁卑微低贱。 她心里那般想着,看向老夫人的眼神就越发不善,不过为着各方面着想,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道:“老夫人怕是癔症了,香茗,带人请了老夫人出去,告诉主持师傅老夫人犯病了请了寺中僧医帮忙医治。” 而张满囤更是,双目都是怒火,一双铁拳攥的咯嘣作响,要不是媳妇拉着,怕是他早就亲自上手把人赶出去了。 安国公老夫人没想到林宝珠那般给脸不要脸,顿时之间脸色就难看起来,目光冷峻盯着林宝珠说道:“哼,老身且要看你得意到几时。” 赶走了不速之客,林宝珠才瞥了一眼咬牙切齿的张满囤,皱着眉头说道:“安国公府既然敢做这样的打算,怕是已经查出了锦若的身世跟遭遇,咱们得早做准备。” 如果真把事儿弄得人尽皆知,那纵然有她护着锦若,怕是锦若也难免遭遇不公。 于是,本该是好好的游览,在林宝珠眼里再无意味了。当天,她同张满囤商量一番,就携家带口的回了府中。第二日一早,林宝珠顾不得歇息递了牌子进宫,恰在前夜皇上歇在皇后宫中,听闻护国公夫人入宫请安,不由想起了之前慧远大师的话。 “梓潼,等会儿护国公夫人来请安时候,你且问一问她对家中儿女的婚事是何打算。你只管试探一番,且看她有没有想法。”皇帝神态轻松,似是不经意的说道。任凭皇后心中几番猜测,却也没看出任何端倪来。不过倒也不碍,她注定再无儿女缘分,要坐稳后位,怕是只能靠着皇上的信任跟那份少年相持的情分。 “臣妾记得了。” 因着这一出事儿,还未等林宝珠开口说起自家女儿的婚事,皇后就已经主动提起了。林宝珠端看皇后神情,再联想到当今的一些作为,心想怕是皇上也担心护国公府做大功高盖主吧。如此倒是正巧,倒是少让她为难一些。 “回皇后娘娘,臣妇的女儿心中依然有了大周好儿郎。”事到如今,比上被安国公老夫人威胁的那点事儿,承认正在情窦初开年纪的女儿心有所属,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儿。再说了,谁家女儿不思春,谁家儿郎不慕俏?只要没有越过礼法廉耻,纵然动心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事情。 皇后闻言微微挑眉,笑道:“不知是哪家的嫡子?” 在皇后眼中,到底还是有门第观念的。虽然护国公是从草莽之中而起,可现如今却也算的上是位高权重的臣子,一般人家的男儿估计也不再其府中小姐婚配的范围之内。 然而,事实却正好相反。 “臣妇不敢隐瞒娘娘,那儿郎并非是有功名在身的,家中也非权贵或是富贵高门,而是桃树湾同张记有所牵连的实诚孩子。”林宝珠神态恭敬,含笑道,“只是到底是谁,女儿家的心思却并未同臣妇这当娘的明说。” 一番交谈之后,太皇太后宫中来人传召护国公夫人前去说说话。而就在皇后同她一同离开凤鸾殿时候,早已派了心腹之人前去上书房回禀皇上刚刚护国公夫人的所言。 前脚林宝珠刚刚受了许多赏赐回府,后脚却听闻京城中已然有人传言锦若失贞的事情。并且各种绘声绘色各种香艳的版本多大数十种,一时之间,多少人都开始守在张记跟护国公府门前,只为亲眼瞧一瞧那姿色艳丽小小年纪就能勾人的大小姐锦若了。 府中的林宝珠,就算已经疲倦之极了,却依旧不敢离开锦若半步。实在是各种流言蜚语来势汹汹,背后又有人故意推动,使得她还没来得及应对,就已经流言漫天了。 她搂着自家闺女,小声安抚着,只是那深沉的目光却彰显了她心中的冷冽跟对安国公府的憎恶。刚刚,自家男人已经带人赶去安国公府了,不管怎样,先出口气再说。 另一边张满囤带人直奔安国公府,不仅直接砸开了安国公府的大门,更是目光冷冽语气森然的说道:“辱人至此,安国公府当真是好样的,礼义廉耻真真是一丝不剩。安国公那点脸面,生生让你们踩在脚底下了,就因着我不同意将女儿许配给你孙子,你就使出这般阴毒招数,真是可笑。” 也亏得他还有些理智,知道安国公府的匾额不能随意摘下,否则只怕就要将那匾额都要劈成两半了。就算这般,在安国公府几位小姐跟少爷壮着胆子上前理论时候,都差点被张满囤一刀削掉脑袋,而两位少爷更是直接被惊吓的昏死过去,自然几位小姐也是花容失色/狼狈不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先是把你们几位不知所谓的小姐往我身边塞,后来又舔着脸的为了你那病怏怏跟个孬种一样的孙子求我闺女下嫁,没能如了愿,倒是狠着心肠黑着良心的污蔑人的名声。老寡/妇,你当真是个黑寡/妇啊,这也就是安国公英年早逝,不然我定要拽了他到御前去争个高低长短。”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八卦,尤其是眼下最热闹的流言就是护国公家的大小姐。得了,有了现在这一处,原本还暗搓搓的意/淫的人,心里就琢磨起来,许真是那黑寡/妇使得见不得人的手段?不然护国公是吃了枪药了,不顾世人的啜泣,来砸寡/妇的门? 甭管周围的人是如何看待如何议论的,总之一身冷气正气凛然的护国公张满囤,在跨上高马离去之前,回首举起弓箭,就狠狠的冲着安国公府追出来的老夫人头顶射去。 那疾驰的弓箭犹如雷霆之势破空而来,擦着老夫人的耳边直接插入了木门之上,当真是携风带雨使得耳朵都有些发疼。不说别人如何倒抽一口冷气,就是自以为见惯了大场面的老夫人,都不由得两腿战战腿肚子抽筋了。 “我张满囤为了大周为了百姓疆场拼杀,可却没想到今日会有我护了的大周人伤了心。我自认为顶天立地,是条汉子,哪成想世上多少龌龊之人,罢了,现在我就进宫请罪,也无需你们再泼什么脏水,我只随了你们的意,早日辞官卸甲归田过我老百姓的日子。”张满囤高声呵斥,是告知京城百姓跟附近府邸的人。既然安国公府行下了那种不死不休的事儿,就别怪他临走之前,也要给她挖坑了。就好比自家媳妇说的,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寡/妇怎得,一门忠烈又怎得,想要踩着人往上走,也得瞧一瞧有没有那份能耐。 且说宫中,皇帝本来还极为满意林宝珠的自觉,知道避讳着京城权贵,并不以联姻而结党。可转天,他却听到了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护国公府大小姐失贞的事儿,当下他就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就好似被人打了脸一般心生恼怒。 “张来,去传旨京兆府,严查此事,三日之内若没有个交代,只管让京兆府尹回家种田去吧。”皇帝面沉如水,似有寒霜般让人去传旨。 这边,张满囤跪在宫门之前神情坚定的要辞官归故里。而桃树湾那边,在数日之后由自个途径得了消息的赵老爷子,也是愤慨异常,当即收拾了东西一路直奔京城。 他虽然不是当世大儒,却也在士林学子中极有名望,就算是翰林院许多人也曾受恩于他的文章跟教导。所以,有他出面后,京城的原本唾弃嘲笑林宝珠跟锦若的风向,瞬间就有了变化。 天下人最是有一张利嘴的就是读书人了,他们的话,自然也会有更多的平头老百姓听。再加上一些说书人为着营生,多会在茶楼茶馆讲书,所以权衡利弊之后,谁还不知道哪个能得罪,哪个不能开罪? 要知道,现在京城里,多少茶馆茶楼都同张记有生意往来。更何况,有了护国公怒砸安国公府的好戏,谁还在意别的啊。就这样,连带着说书人也开始隐晦的讲安国公府的二三事了。 同样的,追随了张满囤,又在大皇子反叛中得过护国公帮助的官员,也开始纷纷上书请求皇上严查流言了。加上有些士林学子在宫门之前呈请,希望皇上圣明,莫要寒了为国有功的功臣的心。 就这样,几番作用之下,京兆尹府再不敢怠慢,更不敢隐瞒什么,细细查探之下,直接派人绑了庄官家,又顺藤摸瓜抓了许多安国公府的爪牙。 第三百零三章 反击出气 第三百零三章 真相大白之后,安国公府简直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别说是什么人脉跟安国公的故交了,就是以前同情老夫人满门孤寡的贵妇们,眼下都恨不能以前从未跟她交谈过。 甚至一些曾因张记过活,受过张记恩惠的百姓,还有那些打边疆归来的小买卖人,每日都会结伴到安国公府门前啐口吐沫,还有那门前的石狮子全被人扔了烂菜叶子跟臭鸡蛋。说实话,也就是林宝珠不在跟前,不然肯定得感慨一番,只在红楼里听过贾府上下都是脏的臭的,也就门前的一对石狮子还是干净的。却没想到眼前居然瞧见了连石狮子都是臭的的府邸。 当然,那些事儿也就跟林宝珠一行没有多大关系了。他们现在,就一心想在归隐之前,把安国公府彻底踩死了。 也不是林宝珠狠心,故意欺负安国公府孤儿寡母的人,实在是那老妖婆做的忒不是人事儿。与当初秀丽的事儿不同,安国公府是借着败坏了锦若的名声生事儿,那绝对是林宝珠跟张满囤的底线了。 所以,一连几日张满囤宫门口请辞,都是义正言辞的斥责安国公府的重重。从小处的自视甚高,到后来升级到罔顾过分欺君罔上,蔑视皇权。再加上那些看热闹的人口口相传,安国公府的毒蝎心肠直接上升到了为国法天理所不容的地步。 刚开始时候,安国公府老夫人还稳坐钓鱼台,想着在所有人同情安国公府时候,再入宫哭诉,好好在帝王跟前说道说道安国公一门的功勋跟荣耀,还有为大周马革裹尸的惨烈。可随着风向变化,她发现自个期待的同情没有出现,反倒成了市井之间流传的小人。待到听清楚外面的传言,还有对府中小姐跟少爷的编排,她才是又气又恼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只可惜,这似乎还只是刚开始,就在安国公府日日被人唾弃辱骂的时候,宫里又传出了几条懿旨。从太皇太后到如今的皇后,都责令她约束府中孙子孙女,莫要再行不义之事,一番斥责可不光是打了脸,更重要的是直接否定了安国公府的教养跟她与孙子孙女的品行。日后还有哪个敢向府上提亲?被宫里定义过的德行有亏的女子,怕是不做姑子,也得不了好姻缘了。 然而,老天似乎觉得这般放过她太过容易了。就在她堪堪强撑着没有昏君时候,护国公夫人又身着诰命夫人的朝服,一路敲响登闻鼓将安国公府告在了皇上跟前。 这下,事儿彻底不可能善了了。安国公老夫人就是再拿捏着架子,也知道大事不妙。一番对峙,皇上直接将老安国公的爵位降至为安国侯,且再不能世袭罔替...... 看到安国公老夫人再不复之前的得意,林宝珠终于是出了一口气。她是心善,那也只是因着前世的教育使然,让她没法不拿人当人看待。可她心善去并不是对所有人,更不是对一个企图欺侮自家闺女的老妖妇。 与此同时,因着赵老爷子在几十年之后重新回归众人视野,纵然没了当初赵家兴盛时候的傲气,却依旧不敢让人轻视。尤其是当今亲自召见,赐下许多古籍以示看重,所以哪怕是赵老爷子没有再度入朝为官,却也让人知道了赵家还是有着很深的底蕴的。 而他归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了护国公夫人跟小姐认祖归宗。自此,赵家几代传承更是直接被他交到了锦若手上。至于为何不是护国公夫人林宝珠,自然是因为相比于血脉亲人的关系,锦若更是他的学生,而且更加惹人心疼怜惜。 其实这些日子,锦若一直在强撑着开心,她宽慰娘亲,照顾弟弟,依旧照看着张记的生意,不敢让自己有丝毫停歇。可也就她自己心里清楚,那份酸楚跟难过简直就要把她撕碎了。 可是她不能让爹娘跟着再操心,尤其是娘,已经胎像不稳了,再不能动怒生气。于是,哪怕心里再苦,锦若也都每日扯着笑在府里忙活。 原本活泼带着几分娇蛮的锦若,似乎在一瞬之间就长大了。但是这突如其来的成长,却伴随着难以言说的伤痛。甚至每每想起来,都能让她的心被撕扯成几块,几乎不能抑制住眼泪。 女儿的变化,当娘的最是能看得清楚。可是对于这个,林宝珠除了更加爱护心疼她之外,却不知该如何说。曾经大方开朗的女儿,该如何走出阴霾? 其实她知道,女儿不喜欢京城,同她一样。所以,就在自家男人宫门请罪辞官归来之后,林宝珠又红着眼眶同他闹腾了许久。 “若不是你非要建功立业,锦若怎么会遇上这么多挫折?”林宝珠看到自家男人,突然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扯了身后靠着的软枕丢了过去。她心疼自家锦若,一想到小小年纪的锦若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被人那般轻贱意淫,她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张满囤见媳妇怒了,眼眶都红了,不由得心神一颤,顿时慌了手脚。至于刚刚被砸过来的软枕,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媳妇,你别生气,我已经教训过安国公老妖妇了,赶明我继续去辞官,咱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只要媳妇能解气,什么都好说,张满囤急急忙忙的上前,一手扶住媳妇没了靠头的腰身,一手握住她的手,生怕媳妇一个不稳当就腰身落空了。 现在再看到媳妇红肿的眼跟苍白的脸色,张满囤恨不得之前那一箭矢就是射到了那老寡妇的脑袋上。 瞧着老爷耐心的安抚着已经暴躁了一整天的夫人,香茗跟冬梅几个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别看夫人看似心大什么都不在意,可是真碰到上事儿了,夫人最是心软。尤其是这一次大小姐的事儿,就连她们几个下人都心疼了。 尤其是大小姐自流言传开后,好似漠不关心并不在乎,依旧是有说有笑的。但是细微之处还是让人心疼,就好比她强颜欢笑的安慰夫人,就好比时不时的呆滞一瞬...... 也亏得京兆府有几分能耐,再有夫人跟老爷护着,还有赵老先生的帮衬,不然怕是大小姐的日子才是难熬呢。 几个人也不开口打扰俩人说话,只管收拾了东西瞧瞧退了下去。只留下屋里一个使横生气,一个柔声安抚。 最后就在事情有了缓和,锦若的心情也在众人开解下稍稍恢复时候,就见刘满文也就是狗剩风尘仆仆的匆匆而来。他见到林宝珠,二话不说直接跪下磕头,然后打怀里掏出了一塌银票跟地契,郑重的说道:“宝珠婶儿,我想求娶锦若。” 原本桃树湾人也随着外边叫林宝珠夫人,叫锦若大小姐。只是俩人都挺不习惯的,最后干脆也就依旧按着桃树湾的叫法来。所以,刘满文也并未卑躬屈膝或是什么不卑不亢,就好似一般农家院后生相中了女子,真心实意的上门求亲一般样子。 前些日子他去了冀州,待到听说京城的消息时候,已经是事发多日之后的事儿了。当时他一门心思的想跑来求亲,哪里还想着要打听别的,于是就到现在,他还不知道锦若的事儿早已解决了大半。 “这是我这几年攒下的家底,有地契有银票,尽数都在这里呢,只要婶儿愿意把锦若嫁给我,我保证对她好一辈子。”说着,刘满文就结结实实的给林宝珠磕了个头。 林宝珠见状,干脆让香茗去叫了锦若前来,然后挥手让伺候的众人都退下去。她做事算不得雷厉风行,可是却也不愿意让俩个孩子因着扭捏或是脸皮薄错过什么。 “锦若,满文这孩子算是同你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是个好孩子。你可愿意他的求娶?”林宝珠抿嘴,拉了锦若到身边小声问道。 锦若的脸色先是一红,露出些许女儿家的娇羞来。可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又是一片苍白,眼中多了些彷徨跟忐忑,求救般的看向自家娘亲。 林宝珠见状,哪里还不清楚女儿的心思?她叹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抬头冷声问道:“满文,你可知道外头那些传言?” “婶儿,我就是为那个来的,不管怎么样,我都认定了锦若,不会因着别人的闲言碎语就错待了她。”刘满文说的并不花哨,甚至没多少好听的巧妙话,但却掷地有声。 林宝珠看了一眼自家闺女,又见刘满文满目期许跟真挚,不由叹口气说道:“那你娘......” “婶儿放心,我来之前回家拿地契时候,已经跟娘说过了,娘也是同意的。”刘满文心满意足的裂开了嘴,可就在直起腰板时候后背抽疼起来,让他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不过想到挨一顿揍就能娶到锦若,他也是知足的。 倒不是说梅英嫂子因为那些流言蜚语抽打自家儿子,更不是不爽锦若许是不是处子之身。实在是她觉得自家儿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才下了狠手的抽打了一番。结果,差点把儿子抽的昏厥过去,儿子都愣是咬着牙没松口。 当娘的就没有不疼儿女的,纵然担心儿子白欢喜一场,可梅英嫂子也不能真的把儿子打死吧。最后干脆随了他的意思,把三年来他积累下的银钱地契都给拾掇出来,甚至还把家里她们夫妻俩的老本也给拿出来,只求能让宝珠看出家里对锦若的看重。 要不是刘满文不愿意耽搁时间,怕是梅英嫂子都要把家里的金银首饰,还有上次过年时候晨月公主跟宫里赏赐的珠宝布料都给儿子拿上呢。 “这事儿总归是一辈子的大事儿,你且先去客房歇一歇,等你满囤叔回来,我自会同他商量。”林宝珠心里知道,有些话必须的同梅英嫂子亲口说一说。至于梅英嫂子是不是能真心接受,那且看两个孩子的造化了。 而在宫里依旧跪求辞官的张满囤,今日也终于如愿,在大朝会之后,当今扔下一句由辅国将军接管护国公手中的京畿卫的话后,就拂袖而去,好似对护国公的行为颇为不满。 不过对于张满囤来说并没什么大碍,左右能辞官归乡,他就心满意足了。至于皇上是不是高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相比之下,媳妇高兴了,那才是最重要的。 心情舒畅的护国公,不,应该是张满囤心里想着该如何跟媳妇邀功,然后辞别了想要拉着他说话吃酒的六子跟朱能等人,就高兴的回府了。 只是他的好心情也就持续了不过半个时辰,在听闻刘满文要求娶自家闺女时候,他直接又开始吹胡子瞪眼了。乖乖,怎得一个两个的都打他闺女的主意啊,自家闺女顶好顶好的,是谁说求娶就能求的到的吗? 林宝珠眼看自家男人就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要着了,不由的嗔怪道:“你要是坏了女儿的事儿,我可跟你没完,锦若好不容易才走出阴霾,且心里也有了那么一个人,你可不敢再去操练。” “可是媳妇,难不成就那样把锦若许配了人?”张满囤皱着眉头,心情不爽的问道。 “这事儿还得等回了桃树湾我亲自去同梅英嫂子商量过再说。”见自家男人总算是不散冷气了,林宝珠才满意的点点头,指了指自个有些水肿的腿示意他过来给捏一捏。 自打六个月之后,媳妇的身上就开始不得劲起来,为着能伺候的周到些,张满囤可是下了苦功夫跟刘嬷嬷学了按摩的手法。甚至为了学那个,他连早晚练武都不再去了。 “你辞官的事儿可是定下了?” “嗯,皇上今儿恩准了,赶明同辅国将军交接一下,我就又成了一无所有的山野村夫了。”至于皇上生气的事儿,他并没放在心上,所以自然没有提起来。 其实他哪里会是一无所有啊,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尤其是张满囤可是直接灭了匈奴皇廷,又打退了漠北的漠北军,活捉了土皇帝西山王,再怎么说,也得留了丰厚的家底。只不过相比于别人,张满囤在得了财物珠宝的第一时间,就上缴给自家媳妇了。 他永远都记得,当初还未发迹时候,自己每次交钱,都能让媳妇高兴半天,甚至在放入钱匣子时候,还要数一数听听响声。 第三百零四章 三更感谢打赏 第三百零四章 因为张满囤压根不留恋权柄,所以在辞官时候,那是干脆的很,交接手上权利那会儿,更是就差咧嘴笑起来了。 昨儿个晚上,媳妇虽然跟自个发了脾气,可听到说皇上已经恩准他辞官回乡了,媳妇还是好生奖赏了他一番。一想到媳妇软嫩的小手,还有娇艳欲滴的面色,他就恨不能直接把官印兵权都丢下,直接跑回去陪媳妇。 待到一番交接完成,张满囤也不耐同那些个同僚客套寒暄,更懒得再去应酬。至于那些面上惋惜,私底下如何笑话他不识时务的人,更是不在张满囤眼中了。 临出兵部时候,六子跟朱能也匆匆赶过来了,一见自家大哥真是铁了心的要回桃树湾,当场六子就瞪着眼也要去辞官。也亏得张满囤冷着脸呵斥他时候,他还能听得进去,不然少不得又得惹了许多麻烦。 “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这么毛毛躁躁的怎么行。我回乡去是因着应过媳妇的,你跟着算怎么回事儿?再说了,招娣跟着你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难不成你舍得让她在跟你回乡下去张结忙活?” “可是大哥......”六子有些想反驳,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朱能在边上看的好笑,大哥这话说的真是冠冕堂皇,连他自个都不乐意在富贵窝里呆着,却还怕为着冲动让六子日后后悔。 “行了,你好生呆着吧,日后指不定我来京城还得让你照应着呢。”说完,张满囤就带了黄礼离开。当然,在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哪里有什么不舍跟沮丧啊,简直就是意气风发高兴的很。 许是黄礼也开了窍,在闲下来时候,求到林宝珠跟前想娶春喜。本来俩人早就心意相通了,而且府上的人几乎没人不知晓的,所以林宝珠也不难为黄礼,故意同香茗几个逗了俩面红耳赤的人一会儿,就应下了。 几个丫鬟的陪嫁是她早就准备好的,还有卖身契跟除奴籍的文书,也都在自家男人还在朝堂有一席之地时候给办好了。其实要真说起来,给人除去奴籍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毕竟所谓奴籍就是世世代代为奴为婢的,就算有了子孙跟后代亦然。 只是那些个规矩,在皇上/宠/臣跟前,算不得什么。林宝珠也是算准了官场上的那些事儿,所以早早让自家男人把奴籍给几个丫鬟消了。 其实要是当初秀丽没有贪图富贵而忘了初衷,许过年之后,也能得了自由身。只可惜,一念之差让她踏错了步...... 再怎么说,黄礼跟春喜的亲事也不可能由林宝珠大操大办起来,所以最后府中也就是简单的摆了几桌,然后林宝珠为了贺喜俩人,又给府上下人添了月钱。这样热闹红火了大半天,黄礼跟春喜就算是成了亲。 不过俩人也是有良心的,就算正是蜜里调油恩恩爱爱时候,也没忘了第二日一早就来给张满囤跟林宝珠磕头。本来林宝珠是想着给俩人放几天假,却不想俩人都连连摆手,然后依旧照常伺候起来。 忙完了正事儿,在离开之前,于情于理林宝珠这个桃溪县主,一品诰命夫人都该入宫拜别皇后娘娘跟太皇太后等人。当然,此次进宫,少不得也要带上一双儿女。 当初锦若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被人嘲笑时候,太皇太后跟皇太后为压下市井的非议,多次传下懿旨夸赞林宝珠教女有方,并点名言说张锦若大方知礼,兰心蕙质,秀外慧中,极有贵女风范。如此一来,就算朝中还有人窃窃私语,却也再不敢明目张胆的对着林宝珠跟张满囤指指点点了。 林宝珠心里清楚,想来太皇太后是因着她祖母的关系而出手相助。不过不管到底为何,锦若都该当面去磕个头。 这一次离开京城时候,还真不是轻装简行。毕竟有了两三年的经营,怎么着也是丫鬟小厮成群了,再有晨月公主送来的许多物件,还有秀娘嫂子跟六子等人给置办的东西,单是行礼就有七八车;了。 除此之外,随行的下人,也乘了整整四辆马车。后面紧随着的,还有宫中的赏赐,以及与张满囤相交颇深的同袍之间的礼物。 因为张满囤辞官,但护国公的国公名号却是世袭公爵,所以护国公府并没有被收回去。不然,怕是那些家私还要再占用几辆马车呢。 回乡路上,大家也并没有赶路,即是顾忌着林宝珠的身子,也是为着方便游玩。 就在一行人游玩到暗峡村时候,听到一件好事儿,说是一个游走的大夫日日携妻子给穷苦百姓免费看诊。若是家境好一些的,给了要钱跟少数诊费就行,若是家境贫困无力支付的,他们分文不取。而且,好似那些个草药,都是夫妻二人亲自上山采摘的。 对于这样的善人好事儿,林宝珠向来不吝啬资助,所以就在离开之前,她被人引着去了一趟那对夫妇落脚的茅草屋。却见,本来还算清秀可人肤白貌美的秀丽,如今只着了一身粗布衣衫,头上的珠花也被一直简单粗糙的木簪子代替。只是,与旁人的落魄失魂不同的是,她虽然过的清苦,但是人却多了几分温婉贤淑的气质。 林宝珠没有再上前,就远远看着那府医同秀丽相视而笑,然后各自忙起来。一个认真诊脉,一个则细细的帮着人拿药,遇上孩童,秀丽还会柔声安慰几句。 这样的日子,平淡而温馨。 “夫人,可是要过去说几句话?”香茗心里也是感慨万千,再见夫人沉默不言,不由开口问道。 林宝珠摇摇头,笑道:“不去了,他们这样很好,不该再被打扰了。秀丽到底也并未作出伤害我的事儿。” 后来她也曾想过,如果不是秀丽还存了些良知,怕是不仅仅会对自家男人心存涟漪了。许真的会应了外面的流言,对她跟孩子下手。毕竟,那个时候,她从未防备过秀丽。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各人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又何必在计较那些呢? 而就在林宝珠带人离开的时候,秀丽似有所感的抬头看过来,却只看到一顶华丽马车的车顶。她眼眸暗淡一下,有些失笑的摇摇头,自己还在想什么呢,夫人心善放了她,难不成自己还奢求夫人的原谅?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安逸的过着,林宝珠也因着不用在京城憋屈着,担心着,所以心情一日比一日好起来。同样的,想开了的锦若,也越发珍惜跟着娘亲身边的日子。 许是心情愉悦,许久懒散不乐意捯哧自个的林宝珠,也生了与风景争艳丽的心思。难得的,她让香茗寻了一件桃红色的长裙,又亲自比划着让绣娘帮着改成了孕妇装,只在胸部以下收了几针,而腹部却很是宽松舒适。 在下面,是百褶的裙摆,并没有多少花样子,但是微微一动就能带起一阵凉风,宛若桃花一般娇艳美丽。 本来就是入夏的薄装,轻盈俏丽,在加上林宝珠有孕之后越发明显的温柔气质,光是让人看着就心生摇曳了。 张满囤头一次瞧见时候,一双牛眼差点没看直了,心里又痒痒又美滋滋的,之后更是殷勤的讨好着媳妇。他媳妇就是好看,让他一刻也错不开眼珠子。 于是,一个有心让自个更好看,一个本就是妻奴的人,凑在一块,可不就又开始了没羞没臊的撩人生活? 等他们一行人回到桃树湾时候,已经是越发热的人懒散的七月底了。而此时,正是河滩地几十亩荷花争相开放时候,还真让快要临盆的林宝珠心旷神怡起来。 就这样,每日吃过饭后,无论早晚,张满囤都耐心的陪着媳妇到河滩地那边溜达一番。偶尔兴起,也会学着那些话本里的样子,给媳妇摘朵荷花哄了媳妇高兴。 他们过的顺遂了,也就到了刘满文处理完铺子的事儿,满心欢喜跟着回到桃树湾时候了。而得了消息的林宝珠,也不再等着了,寻了一日就带人去刘家寻梅英嫂子说话了。 如今桃树湾家家户户都有新房子,又因着河滩地种了大片荷花甚是喜人,基本上每家院子里都会有那么一两株种在大水缸里,还真成了桃树湾一道风景。 林宝珠刚刚出门,村里来来往往的乡亲们就纷纷上前笑着打起了招呼。他们还真是期盼着宝珠那闺女回来,就好像人一回来,整个村子都有了主心骨有了盼头一般。 被大家伙儿热情的围着说着各家的喜庆事儿,林宝珠才感受到好似生活又有了滋味一般。这才是她所喜欢的光景,淳朴炽热,彼此之间真心相待,而非是拉帮结派的天天谋算各自有小心思。 “大娘,我听说板凳现在都考了秀才?那可是大喜事儿啊,为咱桃树湾争了脸面呢。”林宝珠见大家热情,她自然也不会拿捏着夫人的架子,笑着跟边上田大娘几个搭话。 第三百零五章 四更 第三百零五章 “哎,那臭小子心思压根就不在读书上,我也不盼着他做什么状元,左右日子过到今儿,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田大娘笑得敞亮,言语里虽然有抱怨,但明眼人都能瞧出她是打心底里高兴。 其实也是,哪家农家院里能随随便便就养出一个秀才?可现在事儿活脱脱的就摆在眼前,打桃树湾出去的读书人没有百个也有几十个,春试时候可是出了桃树湾一村下场二十三人的局面。当时,就连州城的知州大人都给惊动了。 之后,那一盛况广为流传,使得多少人都羡慕他们桃树湾。还有许多游学的学子慕名而来,不仅是来切磋学问,更是要同张记私塾许多先生交流请教。 再加上桃树湾几十亩的荷塘那般秀丽风景,更是引得众多文人雅士前来吟诗作赋。继而,谁还敢说小小的桃树湾是穷乡僻壤的破村子? 而这么变化,最要感谢的就是宝珠了。要不是宝珠有能耐,哪能有桃树湾万亩茶山,成片茶田跟接天无穷的荷塘的景色?而他们,又怎么能过得起日日吃肉吃白面的好日子? 就连族长跟里正,每年祭祖时候,都会在祠堂念叨念叨满囤跟宝珠两口子的功劳...... 林宝珠到了刘家门前时候,梅英嫂子早就听到动静迎了出来,而路婆子也早早就吩咐人去端茶倒水准备点心了。本来她是不用人伺候的,奈何自家小儿媳妇不放心,非得差了个小丫鬟过来帮着做些事儿,她也不能拂了儿媳妇的好意,只得留下了。平时就当个小辈说说话,并不真的当下人使唤。 那丫鬟也是个勤快单纯的,觉得再没有比在这里过得更顺心的日子了,所以每每听到老太太吩咐,都很是乐意去忙活。 进了院子,林宝珠先去见了路婆子,说了几句话,就同一直欲言又止的梅英嫂子去了厢房。待到坐定之后,梅英嫂子才有些为难的开口说道:“宝珠妹子,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是个死心眼,他非要我向你提亲,可我当娘的就算再觉得自家儿子是个好的,却也知道他配不上锦若......” 她说着,还瞧瞧窥了一眼林宝珠的脸色,见宝珠妹子没有生气,才继续说道:“可是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实在是拿他没办法。我总不能看着他再难受......” 林宝珠听到这里,心里也就有了底儿,狗剩也就是刘满文并没有诓骗她,梅英嫂子的确没有轻视锦若的心思。不过知道归知道,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 许是梅英嫂子知道的事儿不详尽,如果此时稀里糊涂的成全了俩孩子,怕就怕日后俩人生了矛盾在翻旧账。而梅英嫂子这个婆婆,也会对锦若心生隔阂,继而鸡犬不宁。 既然她来了,就不会隐瞒那些事儿,一来是为着闺女着想,二来她也知道梅英嫂子不是那种嘴碎的人。不管成与不成,有辱锦若的话,定然不会从梅英嫂子口中说出去。 其实也是林宝珠想多了,现在别说是侮辱锦若了,就算有人说张记一句不好,桃树湾人都会黑了脸。还真别说,现在的桃树湾人出去,做生意的凭着桃树湾三个字就自带了许多信誉,而寻工的也都极其抢手。更重要的是,以前被人看低的泥腿子,如今也翻身硬气了,谁若是受了欺负,只要是桃树湾的人家都会帮着撑腰。 且不提那些远的,就说眼下,林宝珠就语气满是心疼,但神色严肃的说道:“嫂子,你也不是外人,既然你提起这事儿来,我也同你细细说一说。” “咱们处事儿时间不短了,你该知道我不是那种看重门第的人,只要两个孩子愿意,我当娘的自然不会做下糊涂事让孩子日后心里难受。”林宝珠叹口气,正了正脸色,继续说道,“当年我收养锦若,除了心疼她之外,却是还有一桩让人不齿恨不能将她亲爹亲娘打杀了的原由。实在是,锦若命苦,年幼时候被人糟蹋过......” 梅英嫂子先是一怔,嘴唇哆嗦一瞬,也跟着长叹一口气,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按理说,锦若那孩子并没有错处,甚至有了那经历,真真该让人心疼,可是当娘的不都希望能给儿子说一房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媳妇么? 她就算有心成全,可也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嫂子,这事儿你先好好想一想,两个孩子的事儿还不着急。这几天,锦若还要去盘查铺子,要是你心里有了主意,只管寻我去说。”因为事情有些特殊,林宝珠并不愿意在寻了媒人在里面传话。 就在林宝珠带着人离开之后,梅英嫂子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去了婆婆路婆子的正屋里。她也清楚这事儿不能外传,所以只打发了婆婆身边的丫头先去玩会儿,自个则小声跟婆婆念叨起那事儿来。 本来她是担心婆婆接受不了,却不想婆婆听完之后,直接拍着桌子咒骂起来。 “天底下还有那种牲口,真是挨千刀的玩意儿,那人居然也下的去手,锦若当时才多大啊......”骂着骂着,路婆子就不禁湿了眼眶。说实在的就是一个及笄年华的女子,尚且在成亲洞房花烛之夜觉得疼痛难忍呢,更何况当时的锦若还是个没长成的女娃。 “娘......”梅英嫂子心里没底,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那锦若跟满文的事儿......” 路婆子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哪能听不会自家大儿媳妇话里的犹豫跟纠结?怕是她心里也有些不愿意了,这才寻了自个来拿主意。 “儿媳妇,你糊涂啊。”路婆子瞥了一眼自家大儿媳妇,继续说道,“锦若有什么错?那寡/妇都还兴改嫁,更何况锦若不过是个被人欺负了的孩子。再说了,锦若在桃树湾多少年了,什么性子你不清楚?你要是真看轻了她,别说狗剩日后会不会埋怨你,就是老婆子我都是不许的。” 因为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不习惯叫孙子拗口文邹邹的名字,所以一直就喊着小名狗剩。 锦若那闺女模样好,性子好,能干又和气,大大方方的怎么瞧怎么让人喜欢。不说自家孙子狗剩有那份福气跟她共事儿,还共出了感情,就是外头多少名门贵族都排着队想要求亲呢。要是自家儿媳妇真昏了头,才是拎不清呢。 “哎,娘,您别生气,我也是一时魔怔了。锦若当然是好的,咱桃树湾多少人都感念她支撑起来的河滩地那边,听说年前时候,锦若都把物件卖到皇宫给皇上跟皇后用了......” 有了路婆子拿主意,梅英嫂子也就想开了,利利索索的就去同林宝珠商量起来。因为瞧着宝珠快要临盆了,所以她也不敢耽搁,第二日就请了媒婆然后准备了丰厚的聘礼到张家下聘去了。 一是两个孩子都愿意,二也是林宝珠看重刘满文,所以定亲的事儿办的倒是也很顺利。只等到了八月初六的好日子就成亲。 接下来,不提多少人羡慕嫉妒着先下手为强的刘家,又有多少少爷公子哥的眼馋刘满文那小人物近水楼台先得月居然能定下张记的千金。就说在发喜帖时候,林宝珠又恶趣味发作,专门派人往云州云家发了张喜帖。 现在的云家早已不是曾经那个生意兴隆,还有个当知府的亲家撑腰的云家了,眼下他云家不过是靠着祖上的家底苟延残喘,如今接了张家的喜帖,自然不敢轻视。而云夫人更是拿着那帖子炫耀一时,使得不少不明就里的商家夫人都高看了她一眼。 也只有云家少夫人看的清明,早些时候张记突然出手打压云家,虽然没有下死手,但这些年却一直压制着云家,就算有她父亲的支持,云家也再没兴起来。可见,张家压根就没想放过云家,更妄说是和好了。 她想到这里,再看看自家婆婆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不由觉得讽刺好笑。不过也无所谓,左右丢人现眼的不会是她,她只要好好看管住自家相公,让他没心思再在外头寻/欢作乐就是了,至于那些已经被收在府里的红颜知己或是通房丫鬟,又有哪个还敢生事儿呢? 要说多喜欢也不见得,她只是看不得有人动她的东西,包括男人。 得了张记的喜帖,云夫人不敢耽搁,跟自家老爷商量一番,就备好了贺礼准备提早出发。哎,说起来要是张记真有求和的心思,那她也不会不近人情的拒绝,最多是提些好处就是了。 云夫人想的美滋滋的,只当许是张记有什么事儿有求于云家或是有求于自家大哥。再怎么说,大哥那也是一州知府,毫不客气的说,云州城又几个人不巴结的啊。 至于近些时候,大哥突然的冷淡态度,她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她哪里知道,就是因着她的狂妄无知,张满囤临辞官时候还坑了云知府一把,让朱能在吏部官员考核上严苛了一些...... 第三百零六章 第三百零六章 当然,其中的缘由,狡猾如狐狸的朱能,又怎么会不借别人的嘴透露给云知府呢? 桃树湾那边,知道锦若小姐要跟刘满文成亲后,几乎是全村出动张罗起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一路铺红贴着喜字从张家到了刘家院子里。当然,各个也都着了新衣裳,就连晟瑾跟几个不过周岁的小娃娃也被打扮的跟福娃娃一般讨喜。 之后,是各地来庆贺的人,又是络绎不绝。哪怕张满囤已经不在朝中为官了,但依旧有各地官员前来,不为别的,那一品诰命夫人跟县主的头衔,还有打京城源源不断送来的赏赐,可见张家一门的影响绝不是只因着一个护国公。 总之,锦若小姐跟刘满文管事儿的亲事,在八月流火的时节,成了桃树湾上下最隆重最重要的事情,谁也不敢掉链子。 在这里,其实没有多少尊卑观念,或许是林宝珠的影响,又或许是桃树湾人自己的骄傲。 前一夜时候,各家闺女媳妇都来添妆了,哪家的手笔也算不得小,最差的也是一支银簪子。待到深夜之后,林宝珠更是抛下自家男人到了闺女的房间,小声说起了贴心话。 她半搂着闺女,眼眶红红但却一直笑着,“锦若,明天之后你就成了刘家的媳妇了,可你要记得,张家永远是你的家,你永远是娘最疼的闺女。以后多回来看看爹跟娘,还有晟瑾......” “娘,我晓得。”锦若心里五味杂陈,有不舍也有对未来的期许。 “哎,明天你要走,只怕晟瑾会舍不得,少不了又要哭闹一场。”儿子眼下也快两周了,已经开始启蒙了。别看平时跟个小大人一样,可在林宝珠跟锦若跟前,那还是个搞怪的小家伙儿。 “娘,要不我不嫁了。”听着娘亲温柔的话,在想到前几日不知打哪听说她会被人带走的晟瑾哭的惨兮兮的模样,锦若鼻头一酸就要掉下眼泪来。 她舍不得娘亲,舍不得家。哪怕都在同一个村子,相隔不过数百米,她也舍不得。 林宝珠听女儿又说了孩子气的话,不由失笑,戳了戳她的额头,含笑道:“说什么傻话呢。”说着,她又叮嘱道,“你年纪小,娘之前也跟梅英嫂子说过,不愿意让你太早怀身子。好在梅英嫂子是个通情理的,也听得进去娘的话,应下了这事儿。你别怪娘事儿多,实在是娘舍不得看你小小年纪就过一遭鬼门关。” “娘,我知道,我知道是娘疼我。”锦若哪里不清楚,让娘去谈她的过往,又为她的未来盘算,是多难为情的事儿。天底下怕是再没有一个养母,会为养女这般掏心掏肺。但凡满文的娘亲心里不得劲,怕是就要给娘亲脸色看了。 俩个人又说了许多知心话,知道月上中天了,香茗都在外面小声提醒了,林宝珠才给自家闺女擦了擦眼泪,笑道:“大喜的日子,可不敢掉眼泪。娘可是还盼着你过的开开心心,日后天天跟满文和和美美的呢......” “锦若,你要记得,要抓住男人的心比什么都管用。而抓住男人的心,可不仅仅意味着是讨好他愉悦他......女人一生何其辛苦,总不能为着一个男人丢失了自己,反倒是该让他离不开你......”林宝珠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家闺女,将自个的御夫之术一一教导给女儿。“男人当调教就要调教,该撒娇就要撒娇。而咱们要做的就是,时而迷糊时而精明,精明却不斤斤计较,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锦若虽然不好意思脸色绯红,可还是认真的把娘亲的话听在了心里。娘跟爹一直都那么恩爱,而爹爹也从来没有对别人动过心,可见娘的话是有道理的。 第二日一早,全福嫂子就来帮着锦若绞面梳妆了。待到梳头时候,林宝珠又红着眼挺着肚子亲自上阵。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前世的时候常常看小说里的母亲为女儿送嫁,当时并不理解好好的日子,为何当娘的都会红了眼角满心不舍。直到今天,她才真正体会到小说里母亲的心情,并不是害怕再也见不到女儿,也不是觉得女儿出了门就不是家里的人了,实在是一种酸涩的心情。 就算知道满文是个踏实的好孩子,可是林宝珠还是会担心,自家闺女嫁过去会不会受气,会不会过的不快乐...... 随着外面喊轿子声响起,鞭炮也开始噼里啪啦作响了,紧接着,外面的吹鼓手也各自吹起了喜庆的调子。 锦若只有个弟弟晟瑾,但还没过两岁,自然不能背着她出门。所以最后折中之下,就让新郎刘满文自个进房间背了媳妇出屋。他一身大红喜服,胸前还挂着绸缎大红花,整个人高兴的都要冒泡了。 不过纵然心里高兴得意的不知该怎么表达,可进了屋里,他还是先恭恭敬敬的给张满囤跟林宝珠磕了头。然后认真的保证一番,直到旁人嬉笑打趣起来,他才踩着吉时的点儿,欢欢喜喜的背了媳妇上轿子。 当然,青青跟红梅两个丫鬟,自然也左右护着小姐一同去了刘家。 此时,本来正满脸带笑观礼的云家夫人突然面色一怔,又是诧异又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由远及近而过的青青跟红梅。许是盖着红盖头的张家大小姐她不知道容貌,可那边上跟着的两个丫鬟,她却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不就是之前勾的自家儿子心思都飞了的落魄商户女的丫鬟么? 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揉了揉眼想再看仔细一些,可不管她怎么揉眼,都发现眼前的并不是幻觉。 她下意识的就往前一步,伸手就想去拽住刘满文背上的锦若。只是边上的人早就瞧出她的不妥,哪里可能让她得手?甚至就在她伸手的瞬间,直接就有人把她拖到了后面。 一直到张家的喜宴开席了,才有人啐了云夫人一口,暗暗骂道:“亏得今日锦若小姐没被你扰了喜事儿,不然桃树湾上下可是放不过你。” 也就是此时,她才突然清明起来。怪不得张记突然开始跟云家打擂台了,怨不得自家大哥几次训斥她让她本分一些,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有些不甘心甚至懊悔不迭的看向张家大门那边,大红的灯笼,还有各种贺礼跟来来往往道喜的官员跟家眷,这本该是她儿子的啊...... 可是现在她敢再说什么吗?别看她穿的风光还算体面,可是端看来张家观礼的人,哪个不比她身份高,哪个不比她靠山大?尤其是,张满囤跟林宝珠跟前应酬着的,可不就是宫里的内侍太监? 那会听人唱和时候,好似齐王府跟公主府,也派人送了贺礼。 所以就算脑子在不清楚,她也明白,张家绝对不是自个能得罪的起的。之前护国公府跟安国公府的风波,可是没有遮掩过,饶是她这个后宅眼界浅显的妇人都当茶余饭后的下脚料听了,又哪里不清楚安国公府落败的原因? 之前在没见到青青跟红梅时候,云夫人还到处讨好,带着几分炫耀的到处亲亲热热的拉着关系,可现在她则被满心的懊悔跟嫉妒还有几分失魂落魄撕扯的难以维持面上的假笑。 不过原本她也算不得什么人物,不管她心情如何,也没多少人关注。 喜宴还正热闹呢,林宝珠却有些乏了,所以她同自家男人说了一声,就提溜了刚刚送锦若出门时候哭的稀里哗啦,而现在转头就津津有味的吃着小饺子高兴得忘乎所以的儿子,然后带了香茗几个回屋休息了。而桃树湾上下,连带着来往的宾客也都理解,毕竟谁不知道张记夫人马上就要到月份了,哪里受的住这般吵闹消耗? 待到头晌午时候,张满囤端了些饭菜轻手轻脚的进屋。瞧见自家媳妇跟儿子正在炕上睡的香甜,他不由得也露出个轻快的笑来。门外还是阵阵喧闹,而门里带着冰鉴凉意的空气里,满是安然跟柔情。 他只看着侧身神情安稳的媳妇,还有那个睡得四脚朝天还不是吧唧嘴巴的儿子,就觉得心满意足了。果然,回来是对的,若是还在京城,他哪里能有这般悠闲自在的光景? 而刘家那边,此时也是热火朝天,一桌桌极好的酒席跟各家同刘满文有几分交情的人都挨个灌酒。而从来在外面滴酒不沾的刘满文,今日也是来者不拒,谁让他娶了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当媳妇勒,就算是被灌酒,他也高兴。 一场喜宴使得整个村子欢声笑语连连延续了三日,一直到三日后回门,林宝珠才再次见到自家面带羞臊脸色红润的女儿。此番娘俩又说了许多体己话,自然不用多言。 在回门宴的饭桌之上,原本一家人正高高兴兴吃着饭菜呢,突然林宝珠感到肚子一阵抽痛。刚开始她也并未在意,毕竟有过头一次的经验,加上刘嬷嬷也说,临产之前确实会时不时的抽痛一阵。 可就在她喝了几口鸡汤之后,发现疼痛不仅没有减缓,甚至愈演愈烈,到最后根本就痛的她拿不住碗筷了。 “我好像是要生了。”林宝珠头上阵阵冷汗,可人却依旧淡定。这才刚刚开始疼起来,想来离着真正发动还有一会儿时间呢。 张满囤一听,顿时急了,蹭一下子站起身来直接把椅子都带倒了。而香茗更是压根不用吩咐,就匆匆跑出去叫稳婆跟刘嬷嬷了。 兵荒马乱之后,张满囤满脸焦急,腿脚发软的被赶出了产房。而被吓得哭哭啼啼的晟瑾也让锦若一番好哄,最后更是带着泪珠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胎终于如了张满囤的心愿,是他心心念念的闺女了。小家伙儿打一生下来就是双眼皮,头发黝黑,许是还觉得自个在娘亲的肚子里,动作很是缓慢的转动小脑袋小嘴儿一张一合的吮吸着。可是吮吸半天却什么都没有,终于引得小家伙儿不满的大哭起来。相比于晟瑾那会儿,生自家这个闺女,可是顺利多了,林宝珠也并没有受多大的罪。不过许是因为前几日操心闺女的亲事,使得她有些精神不济,再看过女儿之后,她就筋疲力尽的睡着了。 林宝珠也不知道自个睡了多久,只好似昏天暗地一般,她只能凭着心里的感觉往前走着。入眼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是好像是医院?她好似看到了师姐跟师兄们守在病床前喊着什么,而后一队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匆匆而来,查看病床上病人的情况。 耳朵里是各种仪器声滴滴作响,她好累,好想就这样沉睡下去...... 就在她再度要沉睡过去时候,就听的好想有孩子的哭声,是谁?谁在哭?谁家的孩子? 林宝珠觉得心里好难过,她顺着那哭声往回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猛然惊醒。睁开眼的瞬间,她本能的往身侧看去。只见,自家那个汉子,正小心翼翼的守在摇篮边上,许是想起了什么,还会用自个粗糙的手指碰一碰摇篮里小家伙娇嫩的脸蛋...... 本来林宝珠心里还是柔软的不行,却在看到自家男人居然去试闺女的呼吸时候,不由的哭笑不得起来。 “锦若跟晟瑾呢?”林宝珠嘶哑着嗓音问道。 听到媳妇的声音,张满囤吓得往后一跳,眼巴巴的看了看摇篮里安睡的闺女,再瞅瞅睁着眼看过来的媳妇,这才咽了一口口水说道:“锦若带了晟瑾去歇着。”说着,他也就不管稀罕的不行的闺女了,蹭到媳妇跟前,为她掖了掖被角,“我让人给你端些米粥过来。” 见自家男人要离开,林宝珠赶忙抓住他摇摇头,说道:“一会儿吧,我先看看闺女。” 待到张满囤把闺女抱过来,林宝珠看着小小的人儿,心里是说不出的欢喜。她轻轻揽了闺女在怀里,这才抽空笑着问道:“刚刚你往后退那一步是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 张满囤见媳妇娇嗔的瞪着自个,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刚刚,刚刚我以为是闺女说话了,吓我一跳......”顿了顿,他又说道,“媳妇,闺女总睡觉,也没个动静,我总忍不住要试试她的呼吸......” 俩人凑在一起说着话,就听得外面隐隐约约似乎有鞭炮声响起,并不清亮甚至是时有时无。 “刚刚里正叔得了信,说闺女是桃树湾的福星,加上锦若成亲,是双喜临门,所以该着庆贺一番。”张满囤笑道,“不过怕扰了你跟闺女休息,所以里正叔就带了人到村外去放鞭炮了......” 林宝珠显然也想到了村里乡亲们的热情,不由跟着抿嘴轻笑起来,一双好看的眼睛也眯的如同弯月一般。果然,她是舍不得这里的,舍不得儿女,舍不得自家这个曾被人惧怕的凶残恶汉,也舍不得乡风淳朴的桃树湾。 她微微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余光瞟向目光灼灼瞅着自个的男人,心里满是甜蜜。 她还是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回到了这个让她留恋的地方。此后,她只愿意跟着这个男人相守到老,彼此永不分离。 而此时此刻,京城护国寺中圣僧直觉大师看着天上星辰,笑道:“当为福星,煞气已消,大周边疆可保百年安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番外 番外一 世间有些多事情都是说不清楚的,就好比本该是不得善终的张满囤,如何得了许多机缘。或是说本该是福星的张二宝,怎得就被人按在了寡妇炕头上,受尽唾弃。又好比重活一世的夏晓媛,就算窥探了天机,依旧活得不明不白。 其实他们的事儿都该是发生的,第一世界的时候,还不曾有穿越而来的林宝珠。而张满囤自然依旧不会对那个凑合过日子的媳妇生出多少感情,他每日只负责就罢了,奈何原身林宝珠并不是个能撑得起家的,就在刘氏的那场锁柴房跟发卖中,变的心惊胆战,别说是同刘氏势不两立了,简直就把刘氏当祖宗供着了。再加上,她一心觉得自家男人是个野蛮的,并不喜欢亲近,几次就被刘氏拉拢了过去。 就这样,张满囤心无牵挂的从军。依旧是到了匈奴,依旧是做了将军。当然,因着对家里并不太多牵挂,他也几乎从未往家里捎过信件。直到后来,他听说张老汉居然将娘亲跟他除族,还娶了刘氏,对外更是声称娘亲王氏不守妇道,而他亦是个野种。 如此之下,他哪里可能忍受?他本就不是什么忠君爱国的人,娘亲的坟都被人迁到不知何处去了,尸骨怕是也让人丢弃了,他若是还能忍,那才是个乌龟了。 所以,张满囤不顾朱能等人的劝说,一路带人杀回了桃树湾。他一身煞气,刀剑上都是战场上杀了不知几何冤魂的阴气,骇的人两股颤颤哆嗦的很。待到瞧见自家那个媳妇大着肚子说是怀了张二宝孩子,并且说他娘亲王氏的尸骨被丢在了山坳里后,这个人高马大的铁血汉子,彻底失去了理智,一番屠杀,使得桃树湾漫天遍地都是血水。 也就张二宝在十里铺浪荡,才躲过一劫。 之后,皇上下令诛杀他这个本该是有功之臣的武将,而他又怎可能束手就擒?他本事煞星降世,征战杀伐之事无人能挡,再加上朱能等人的加持,简直可谓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抵挡。 只可惜,天下哪里有那么容易就反叛成功的事儿?六子朱能等人先后战死,他也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新朝建立之处,他就好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彻底泄了精气神,早些时候在战场上的旧伤跟暗疾纷纷爆发,就连御医都束手无措。战乱平息过,不过数月,这个铁打的向来不拿自个身体当回事的汉子,就彻底垮了,再也了生息。 此时,他身边无儿无女无亲无挂,甚至连个真心掉眼泪的人都没有。 然而国不可无主,经过朝中大臣的反复寻找,才发现他居然还有个弟弟,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父血却是一样的。甭管怎样,先将人请到京城登基再说。 而张二宝明面上似乎感激他这个做大哥的先帝,可私下里早就恨透了他。所以,哪怕他已然身死,哪怕他葬在了皇陵,张二宝依旧吩咐人暗中鞭尸,还将他的尸骨砸碎丢向乱葬岗。 如此,倒是也应了张二宝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能富贵无比,而张满囤却死无全尸不得善终的命数。 而夏晓媛当初窥探到的,却是张满囤的第二世,也是林宝珠穿越而来,但却与他错过了相见相知的时候。可饶是那般,张满囤依旧凯旋归来,成为了人人称赞歌颂的护国侯。而他娶的,自然也是身为商户女的林宝珠,只是那一世,两个人并未心心相印,更没有心意相通。 林宝珠纵然惦记着他,却也不会心心念念的为他谋划。纵然是谋划,也都会先紧着自个的张记而言,所以她的生意风生水起,就连宫中贵人都时时召见于她,天下再无哪个商户女同她一般风光无限。 只可惜,张家也因此得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再加上张满囤手握重兵,皇上怎能安心?于是漠北之战时候,护国侯得胜归来之际旧伤复发而亡。大周上下哀悼整日,皇上为表示恩宠,罢朝三日。同年,其夫人林宝珠被封为一品诰命,得无限赏赐。自然地,作为弟弟的张二宝跟张老汉等人,也确实因着张满囤而得了许多富贵,成为桃溪县人尽皆知的大老爷。 而这一世,不早不晚,恰好林宝珠就出现在了两个人正该交心相守的时候。彼此恩爱牵挂,就算富贵无双,也比不得彼此相守。有了林宝珠的舍财,再有张满囤的不留恋权柄,只愿同媳妇恩爱白头,可不就得了善终? 此后经年,护国公与其夫人恩爱的话本流传不息。而张家一个男子不得娶妾,女子不得为小做妾的家规,再度让张家唯一的少爷晟瑾成为众人哄抢的好男人...... 自然,当初轻视过锦若的人,如今也是悔不当初。只可惜,外面再多的讨好,都敌不过刘满文一心对待锦若,如珠如宝的宠爱着他,更是没有生过半分外心。 也亏得路婆子跟梅英嫂子心善,就算前两年二人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也都不曾错待了锦若。就在其十八岁时候,才堪堪与刘满文圆房,并在次年腊月生下了儿子。 自此,桃树湾合家欢乐,上下欢喜,彻底成为老有所养老有所依的桃花源。也成为大周多处效仿的新农村所在。据说,皇上的许多政令都与桃树湾有甚大关系,当然那也只是传言罢了。不过却也体现了其的价值。 后代所记,护国公张满囤受尽帝王信任,自始至终,都是忠君爱国的典范。后五十六年,在桃树湾寿终就寝。次年,其夫人思念成疾,也随他而去。 当时朝野上下,市井农家,无不为之悲伤哀悼。皇上更是派皇子前去送行,使得皇上同护国公的君臣之谊再度成为人人传颂的佳话。 而后大周史上,张满囤跟商户女林宝珠,成为了第一对以商家而入史册的夫妻。而大周朝,对女子的约束跟限制,也自此不再苛刻。甚至,因着林宝珠潜移默化的影响,许多商户的地位都高了不少,至少不再是人人口中满身铜臭的无良商人...... 完结撒花 历经二百多天,《福妻》终于完结啦,谢谢大家一直都支持锦若。我也不知道该说啥啦,反正就是感谢跟开心啦。 咱们下一本《农女》见,不见不散哦。撒花花啦~[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