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逆惊华》 第1章 霜起 秦25年,冬,大雪。 黄昏,竹窗内,梨花桌边,檀木椅上,赵月纤指捏着毛笔边思边写。 “姐,天冷,烤会火再写吧。”赵高边磨墨,边凝视着面前少女的侧脸,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敢如此安心地凝视着她。 竹简上字迹清秀,笔画工整,非常好看,一如她好看的容颜。只是,这到底是七国中哪一国的文字?小姐说这是天国的,他不懂,但他信,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信。然而如今秦统天下,若被帝都之人发现他国文字,他担心…… “嗯”。赵月轻应了声,笔墨渐干,正欲沾墨,墨已结霜,“小高,你愣着干什么,磨墨。” “哦哦!”兴许是凝固,兴许是惊醒而用力过猛,一大块墨汁溅了赵月一脸,顺着脖子流泻而下。 赵月抬眼望去,绝世容颜瞬间变成半白半黑,灵眸微动似恼,似嗔。赵高慌了,连忙从袖里掏出手绢来,“小高该死!”他的手指刚碰上脸颊,却对上那渗墨的亮眸,急忙撤回了手。 正这时,门外急步走进来一个小童,“小姐,有贵客……啊,您的脸……” “大惊小怪,跪下掌嘴!”赵高声音清而冷,小童应声跪地,正欲掌嘴,赵月开口道:“算了,还不去打盆水来。” “是。”小童喜极而起,慌忙起身。 “要热水,凉了自己浇身上去外面守一晚。”赵高提醒。 “是。”小童颤声跑出去。 赵月白了他一眼,从他手上扯过手绢,仔细擦拭着刚沾上衣领的墨。 “姐,脸……” “脸不急,洗洗就干净了,倒是这衣裳,弄脏了可惜,这可是……” “这可是本公子送的衣裳,岂可弄脏!”门外男子迷人的嗓音传来,赵高面色一白,移至赵月椅背,将她遮挡在身后,赵月慌忙回头面朝窗外,恼道:“你别进来。” “好!我等你。”温柔而沉稳,仿佛任何轻松的话语都掷地有声,话毕,四周立即安静了,唯有雪花飘落梅花绽放的声音。 小童捧着一大盆热腾腾的水急急忙忙赶来,差点撞上了倚门而立的男子,不敢再看他,弯腰颤抖着从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赵高连忙接过,伸手先探了探,瞪了眼小童,小童腿一软,差点又跪下。门外一尊佛,里面一尊魔,小姐夹在中间,该怎么活? “姐,水温刚刚好。”赵月接过他浸过热水,拧成半干的绢布,“行了,出去吧。” 赵高眸光扫向门外,长指握拳微垂眸,“是,姐,早点回主屋,晚膳怕是冷了。” “嗯。” 赵高端过水盆,望了望铜镜中的正仔细整妆的模糊容颜,慢慢地退了出去。门外的人踏步而入,与他擦肩而过,仿佛将室外的的寒霜带了进来,室内顿时冷了几分。 “视而不礼,是为不敬。”男人声音不怒而威,“说出去,别人会说你家主子没教养。” 赵高身子一滞,回身,弯腰行礼,“参见公子殿下。” “叫公子就行,殿下免了,去吧。” 赵月转身而来,挑眉,“秦公子,苏殿下,这大雪纷飞匆匆而来, 是需要粮食还是药材?若想劝我进宫,免谈不送。” “公子是天下人的尊称,予你,秦霜是唯一的名字。”他上前两步,欲将面前的少女看得更清晰点,她的脸因刚洗而更加晶莹,微泛着红润,比梅花更娇艳,比傲雪更高雅。 “不敢!”赵月反手微撑着椅背,却深恐它会被自己压碎,挺了挺腰,柔笑着直视着面前的男人。 三皇五帝,有史以来第一位皇帝之子,第一太子,睿智沉着,俊美温雅。史书千言万语,也难以形容,唯有眼见才真实。 满身的雪花的他风尘仆仆,看起来疲惫不堪,但还是那么的高贵优雅,气势逼人。雪白貂毛缝边的锦袍包裹着修长身姿,黑发束起,扎发长缎飘逸舞动,如雕似塑的俊容使人迷恋,剑眉下微敛的星眸流转间,难以掩饰英明的精光却令人清醒。 “公子,有事请说,无事请回,王世子妃还在后宫等着你。”赵月敛眉低吸了口气。 “你在怪我?”秦霜唇角一抿,瞬间放松,荡起令人眩目的浅笑,踏前一步,“还是在怨我?” “不敢。” “你这丫头还有什么不敢的!”他轻笑地伸手去抚她的头,却被她及时地躲开。 “灭我赵国,不敢复仇;屠我赵氏,不敢愤恨;毁我家园,不敢发怒;负我情爱,不敢生怨……” “够了!本公子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那就滚!”赵月咬唇低吼,美眸渗着泪。 “你!”秦霜抓紧了她的双肩,涌起的怒瞬间烟消云散,该死,又瘦了!她明明弱得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可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倔强地跟他吵闹?她明明……明明是懂他的,为什么还要责备他,她明明嘴上说不敢,不怨,不恨,可是…… “小月儿,咸都到墨水,我来一趟不容易。”秦霜放低声音,几尽哀求,“别闹,就三天,三天……” “三天后滚回咸都,继续做你高高在上的世子,宠你天下无双的世子妃,是吗?”赵月咬唇含笑,如高傲的狮子,优雅的老虎。 秦霜咬了咬牙,大手捏紧她的下巴,“还咬,都出血了,小心我拔光你这满嘴的伶牙利齿。” “要你管。”赵月拍掉他的手,别过头去,却在下一秒,被大手扳了回来,她正欲开口,整个人被抱了起来,微冷的唇覆了上来。 “唔!” 冰冷的大手抚摸着渗泪的脸颊,急促的唇将仿佛要将怀中的人儿融入口中,然而却尝到咸咸的血腥味。 唇热了,泪更冷了。 “小月儿,求你了,给我三天幸福。”秦霜的声音如夏日般热烈呼唤,仿佛能融化了寒冬的冰凉。 赵月重重地喘了口气,“3天幸福,2天思念,余下的便是360天怨恨,你承受得起吗?” “我可以!”面前的男人俊美绝伦,斩钉截铁。 “我不行。”赵月颤声道:“你白天忙着征战天下,晚上忙着安慰后宫,我呢?” “后宫,我没去过。”秦霜抬起她的下巴,“信我。” “不信。” “那你到底想怎样?” “别走,或别来。”赵月冷然讽笑,“做不到,对吧。” “你明知道我的难处,三天都不给我?” “三分钟都不行。” “好,你够狠!”秦霜霍然推开了她,面色阴冷,眸光凌厉,“赵月,我上逆父命下负百姓迎娶你,你不肯,冰天雪地我千里迢迢放下身段来陪你,你还是不肯,你当本公子是什么人了?我秦霜在这对天发誓,会让你后悔至死!” 赵月心中一颤,“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呵呵,你在乎的,我将一一拿走。”秦霜咬牙切齿,如帝王般冷视着她,“第一件,你最珍爱的弟弟。” 小高,赵高,赵月心仿佛被刀划过如,记忆如猛兽般闯出,历史画卷如车轮般压来,恐惧袭上心头,“不,不可以!” “他,赵室最忠诚奴仆,陪了你17年的365天,太多了。” “不,他将是你的死敌,他会杀了你的。”赵月冲上前抓住她,他冷漠一笑,“你拒绝我,还找这么可笑的理由,是因为爱他胜过我!” “不是,你不能带他走……” “我能!”秦霜如傲世霸王,星眸幽冷,“小月儿,我恨透了你的高傲无情,我要毁了你的一切,包括你一直守护的……” “我答应你,我去咸都,陪你!”赵月抱住了他的腰,脸贴着他的后背,心如刀割。 “迟了!”秦霜拉开她的纤手,大步向前,抬头迎向雪花,雪落入了眼中,冰冷如霜,他声音苦涩而冰冷,“为了他,你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真的改变不了吗?”赵月追出门,摔倒在地上,跪地望着满天的飞雪,顺着它们落下,看着来时的脚印被去时的脚步踩碎,心乱如麻。 赵高从竹屋侧面走出,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眸渗满了杀意。 没有人,可以这样逼迫他的公主,即使他是霸主帝王,也该死! 第2章 重生 公元前229,秦18年,赵国。 天阴沉沉的,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块巨大的坚石压得喘不过气来,硝烟冲撞云层,血腥浇灌大地,寸草难生。 天寒地冻间,千军万马践踏着大地狂奔而来,前方,一人一马在逃命。 “高离,赵国很快就是秦家的,你还能逃到哪里去,乖乖束手就擒,本将军可以向公子求情,饶你不死。”一马当先的黑色精甲少年大喝道,随手从背后抽出一支强驽,快速装上箭,刚瞄准,身后白马白衣飘逸的少年突然叫道:“慢。” “公子,咱们这是战马,跑不过他那宝马,再不射他就跑了。” “他死了,对我们没好处,况且你看前面……”白衣少年猛然勒马朝身后一扬手,奔腾千军骤然整齐停步,一时间,马叫声响彻大地。 五百米外,荒地内,围立着四五个庄稼人,听闻马蹄声才惊醒过来,一见这阵势,反倒愣住了。 “为了几个贱民,放走了帝国通缉犯,陛下怪罪下来……”黑甲少年恼道。 “由我承担。”白衣少年放眼望去叹道:“蒙将军,瞧瞧这片大地,早已千疮百孔,百姓饿死冻伤,那边的粮食还未收成,怎能肆意践踏。” “你这性子,得了,天下我打,百姓你管。”黑甲少年豪情大笑,扬鞭纵马追去。 白衣少年回身命领头带军队原路返回,只身下马来到庄稼人前,这些山野村民虽然无知,却也知道如此锦衣玉束的少年,必定是某王候将相之子,顿时一个个跪地不敢抬头。 “君在外,不必多礼,都起来吧。”白衣少年面带微笑,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威压,“你们在干嘛?” “这里有个妞。”其中一个男人大胆说道。 “妞?”白衣少年经他指点,才看到枯黄蓬乱中似乎躺着一个人,身上结了厚厚一层霜。死人?有什么好看的?看来他们不是在收割,只是在闲玩,亏他还冒着被处罚救他们一命,保他们收成! 懒惰又无知的百姓,还真是令人失望啊!正欲上马离去,余光突然发现地上的人手指动了动,活的?他正欲上前,便被一人拦住了。 “嘿,公子,这妞是我先看到的。” “去,这田是我家的,正准备开荒的。” “胡说,明明是我先看到。” “放屁,明明是老子家的地。” 五个庄稼汉吵了起来,刚开始是指手划脚地叫,后来捋袖子破口大骂,再后来,抡拳头扛锄具举木棒扭打到一起。大吼大叫声,哭骂声,痛哭声,混乱吵杂。 “喂,你们别吵了,救人要紧。”白衣少年甚是厌烦地叫道,若是往日,此等乱民,早拉出去斩了。 “救什么救,只要没死,拿去卖了就能换一个月的口粮。”满脸是血的庄稼汉刚吼完,其他人仿佛受到刺激般一起砸打了上来,一时间被打倒地上,拼命挣扎。 白衣少年懒得再理,便上前扒开杂草,这才看清,面前躺着的是一个小女孩,看上去似乎比自己小很多,穿着似下人的破烂粗麻灰衣,若不是那对还算整齐的发髻,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女孩。她满脸瘀伤,最明显的是脖子上有一条几尽发紫的勒痕,这伤痕,他比谁都清楚。 被赐死的,想不开的,上吊而死的人,抬走时,便能看见这样的伤痕,只是这小丫头有什么想不开的,还是被人逼死的? 他们不是说卖了她就能换一个月的口粮吗?为什么要如此浪费,宁可杀了,也不卖了? “滚开,她是我的。”随着一声声疯叫,棍棒朝头顶而下。白衣少年惊慌回头,抬手去挡。 “敢碰我家公子,找死。”怒叫声伴随马蹄而来,随即便是破空而来的驽箭,“嗖嗖”连续几声,人随箭倒。那个被打倒在地的见势慌忙爬起来想逃,刚起身却被一箭钉在了地上。 “蒙田你……”望着身边活人陡然变成死人,白衣少年叹了口气,刚才还为一月口粮拼个你死我活,现在倒好了,不用再吃了。 “高离那家伙,射了他一箭,还让他给溜了,气死爷了。”被唤蒙田的少年跳下了马,从庄稼汉身上拔下箭,那汉子仿佛鱼被刮鳞般临死痛苦反弹,却被干净利跳的一脚踹开。“公子,你总说人心善良,看到了吗?这些贱民有时候就像毒蛇,冷不丁就要咬你一口,要不是我回来及时,后果……” “行了,你杀也杀够了,来看看她吧。” “她?”蒙田挑眉弯腰,见自家主子像小孩子玩蚂蚁一般,盯着地上的蝼蚁兴致勃勃,不屑地起身一脚踹去,却惊然发现面前的小女孩睁开了眼。 “呀!”蒙田强行收腿,整个人扑了上去。该死,他杀人无数,人死前噬血的、惊恐的、愤怒的……什么眼神他没见过,竟然会会被一双小丫头的眼睛吓倒。 “啊!”下一秒,身下小女孩传来痛苦的尖叫,夹杂着惊狂和慌乱。 “喂,你躺在这里干嘛?”蒙田爬起来,伸脚踢了踢她。“别这样。”白衣少年阻止道,伸手去拉她,她却惊然连挪几步。 “你们……是谁?”少女努力发出声音,听上去沙哑难听。 “敢问本少爷名字,先说你是谁。”蒙田又要伸脚去踢,白衣少年瞪了他一眼,“她只是个孩子,不是你战场上的敌人。”蒙田悻悻地收回脚,“得了,回去吧。” “他是蒙田,蒙面的蒙,田野的田;我叫……秦霜,秦是秦国的秦,霜就是这地上的霜。”白衣少年温笑道:“你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秦霜?我叫……” 赵月……赵月!赵月!这两个字如针芒般陡然刺入了她的脑海中,伴随而来的是两股如龙似蛟般拼命冲撞的记忆,她痛苦地猛然抱起了头。 “哎,你怎么了?” “傻瓜,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我知道,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了,天啊,我真的重生了,我叫……赵月,赵月啊!” 第3章 记忆 赵月,24岁,h城首富之女,名副其实的亿万千金,名校经管高材生,智商超群,跳级式拿到博士学位,外在无限风光,内在无可挑剔。 半年前,她被宣布为父亲所有财产的继承人和企业接班人。三个月前,她与父亲最得力助手兼董事股东王皓订婚,虽然不泛有利益关系在内,但她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爱她,而她,也愿意和他共同生活,共同管理她父亲的商业王国。 然而不幸的是,一个月前,她突然受伤晕倒,王皓拿来的检查结果,令所有人陷入了绝望。 血癌,血小板减少,输血也也无法控制。 2050年,秋,黄叶凋零。 在最后一次清醒,面对伤心欲绝的母亲,和一下子苍老的父亲,王皓的提议令她做出了抉择。“为了你的父母和我,请求你考虑冷冻遗体,百年后起死回生。” “不,且不论身首异处,抽肠剖肚,百年后的世界,没有父母没有你,我复活有什么用?” “你忍心看着我们绝望痛苦吗?” “还有其它办法吗?求你想想,骗骗他们也好。” “有!你应该听说过,时间和空间都是绝对概念,是存在的基本属性,但是其测量数值却是相对于参照系而言的。穿越时间空间重生,是有可能成功的。有家公司有这样的业务,并表示,许许多多的穿越小说,其实假中有真,有人真实活过,却不敢完整记录,只能以小说的方式存在,因为谁都不愿意相信。” 王皓说完,悲伤地看着她,“你愿意为他们相信吗?” “好,我答应。”到了这个时候,只要父母相信就够了,她还有得选择吗! 死亡来临前,她被推入了一间光影诡异的室内,电光火石间,父母悲喜交加的脸离她越来越远。 下一秒,赵月感觉到了无比刺骨的冷,她以为自己掉入了地狱的深渊。 然而她张开眼的一瞬,她看到了什么?黑白无常,不,是一黑一白的少年,黑的冷若钢铁,白的暖似春光。 他说他叫秦霜,她叫……当她忆起赵月这个名字时,另一股记忆——来自这具身体的记忆跟着涌入了大脑。真没想到,她竟然也叫赵月,同时也想起了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是怎么死的。 她是被人活活缢死的! 墨水村,村长赵家,全村最富有的一家,她从小被寄养在那,赵家两个儿子,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无一不是对她打骂不止,赵母非但不管,甚至还有可能顺手加上几巴掌。 而昨天,两个儿子闯入了她破烂的柴房,将她摁在草垛上,意图剥光她的衣裳。此景被赵母瞧见,反将她拖出来一顿乱打,而后叫来管家,将昏沉的她趁机活活勒死并抛尸荒野。 耳边犹然响起那女人恶毒的辱骂,“狐狸精,贱人,这么小就勾引我的宝贝儿子……” 她不过是10岁的孩子啊,以前的赵月除了恐惧就是哭,完全不懂她为什么弄死她,但现在的赵月,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虽然她当时频临死亡,但她明明记得,签订协议时,她选择了最贵套餐:绝世倾国容颜?王候将相之妻?情配太子?贵比皇后? 虽然她从未想过会真的重生,但这会是什么情况?乡下黄毛丫头!卑贱猪狗不如!活活被缢死! 坑爹啊,坑了她爹数十亿啊,换来的竟然是如此悲剧的身份。 这些都不重要,最最重要的是,从这丫头的记忆里,她依稀知道此时此地是何年何月何地!但她不敢相信地问出了口。 “看吧,就是个傻子,浪费爷这么多时间。”蒙田烦躁地走来走去,把几个死庄稼汉当球踢,赵月望去,惊恐之余恶心地狂吐了。 秦霜皱了皱眉,对赵月温和笑道:“现在是秦18年,这里是赵国。” “很快就不是了。”蒙田补上一句,遇上秦霜不悦的目光,顿时闭嘴不语。 “秦朝?赢政?始皇……天啊。”赵月抱头尖叫,“竟然是真的,疯了,真是要疯了。” 七国战乱,硝烟四起;残帝一统,暴虐天下。蛮荒、残暴、落后的乱世,这叫人怎么活? 秦18年,难道就是公元前229年吗?赵月虽然不是历史高材生,但她却清楚地记得,如果史书编撰不假,那么赵国现任的赵幽缪王很快就要完蛋。 难怪这黑衣小子说很快就不是了,他怎么就这么神?难道他也是未来穿越的?遇上故人了?不至于这么巧吧。等等,这秦霜说他叫什么来着? 蒙田?蒙……赵月差点跳了起来,秦皇手下是有个蒙姓人物,他可是蒙恬大将军,蒙田?是蒙恬吧。管他是哪个甜,疯了,这真是要疯了,蒙田这么年轻这么帅气;而身边这位俊美绝伦的白衣小子,秦霜……俊美之中透露出睿智,温柔之余贵气逼人。 是他!她这次真的跳了起来,见鬼般连退几步,撞上一尸体,尖叫着仰身跌倒。 蒙田乐得哈哈大笑,秦霜连忙上前扶起了她。“你没事吧。” 赵月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定睛望着眼前依然温笑的秦霜,狠狠地拧了拧自己的大腿,好疼,真疼啊。她真的重生了,她看见谁了?史上第一太子啊!说出去,谁敢信啊。 “你……你别哭!”安慰女孩子绝对不是秦霜的强项,他求救地看向蒙田,蒙田撇了撇嘴,“你管她干什么?” “她好可怜!” “天下可怜人这么多,你管得完吗?” “管不完也得管。” 赵月阴睛不定地看着眼前的秦霜,如果现在真的是秦18年,那么他才12岁,若在2050年,12岁的孩子意味着什么,踢球、网游、动漫、打架、早恋……然而他,却随父征战四方,胸怀慈悲,心系天下百姓。 想想从前荣耀的自己,自以为才华冠世,不可一世,因家里有钱有势,便视他人为无物。可重生到此境界,第一个念头却是活不下去。可笑她还活了24个年头,可笑她拥有无数文明知识,却如此胆怯。 “你叫赵月是吧,那我叫你小月儿,你要是没地方可去,跟我走吧,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跟他走,会是现在这世道上最幸福的人。但是……秦灭七国、统天下,焚书坑儒,修骊陵阿房,筑万里长城……哪一件不是血淋淋的暴行?想在这千古一帝之下存活,想想赵月都直打冷颤! 可是不跟他走?她还能去哪? 第4章 引玉 回赵家! 这是赵月反复权衡选择的道路,不仅仅是为以后平稳生活着想,更重要的是,承载了这具身体,也该为她讨回点公道。有了这种觉悟和责任感,她突然有种灵魂合而为一的错觉,她就是赵月,赵月就是她。 赵家就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她就不信,凭她浸淫过几千年文明精华的现代人,还玩不过蛮荒落后的古代无知农妇。 眼前少女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瞬间变得精亮,令秦霜为之震撼。对于她轻描淡写的解释自己为何在此,以及决定回家,他虽有疑惑,却无法理解。 到底,他只是个12岁的孩子,然而,他却不是个好命的孩子。一想到他今后的下场,赵月惋惜地叹了口气。 秦霜跃上了马,朝赵月伸出手,“来吧,我送你回家。” “呃!”赵月望了望马背上高高在上的少年,俊美,飘逸!一瞬间心头有种恍惚的悸动,这才感觉到自己与他的差距,她忘了,如今的她,不过是个10岁的孩子。 身材还未发育,矮小、瘦弱。她伸直手踮起脚,也够不着他那修长如葱的指尖。骏马却似乎不耐烦地扬了扬蹄,差点踢中了赵月。秦霜连忙勒马,“蒙田,抱她上来。” “切,抱她,脏了本少爷的手,还不如给她一箭了事。”蒙田早已在马背上等得不耐烦了,恨不得扬长而去,这会还让他下马去抱一个又丑又脏的小乞丐,他才不干呢。 这个该死的蒙田,赵月恨得牙痒,见他把玩着手中的驽,却是心惊胆颤,生怕他大爷一个不爽,就将她穿成了羊肉串。她可不想刚活过来就死去。 不过,他再狠,也不敢不听秦霜的,如今只要拿捏就他就行。 “秦霜……哥哥。”赵月咬牙蹦出“哥哥”二字,“我没事,你们骑马,我走。” “哥哥,哈哈,华阳都不敢叫你哥哥,她竟然!”蒙田指着赵月,哈哈大笑了起来。 华阳长公主元曼,赵月心中一紧,习惯了平等自由社会,一时间没办法融入这个尊卑分明的时代啊。 秦霜不恼反倒觉得有趣,这丫头比华阳好玩多了,瞧她那原本苍白发紫的小脸,这会如恼似嗔微微泛红,还真惹人怜爱。 确实,虽然他有妹妹,却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唤他哥哥。而且,他似乎不喜欢她称他为哥哥,脑袋一热,秦霜豪情一笑,“从今往后,秦霜,我赐给你一人所有。” 切,不过是个假名而已,说得好像帝王赐福一样狂妄自大。 赵月还没反应过来,秦霜话落,白衣一扬,翻马而下,伸手抱过赵月,一扯缰绳,马惊然奔跑,秦霜借力而上,带着赵月稳稳落在马背上,马如箭般射出。 “哟,酷耶!”蒙田打了个响指长啸一声,策马追去。 “啊。”赵月忍不住在尖叫。她不是没骑过马,但马场的马都失去了狂野,最多只能算溜哒。像他这样一气呵成将她掳上马,惊险之余狂飚而去,怎让她不心慌? 身后的秦霜浑身散发着年少的轻狂,大笑地将慌乱的赵月揽在怀中,“回家了,回家了。” 回家,真是个好词。 背靠着健壮沉稳的胸膛,赵月虚弱地任由自己沉溺其中。 自从死神降临以来,她反复辗转在晕迷与清醒间,无一不是惊恐至极。她不是怕死,而是怕极了被抛入昏迷的孤独,那种走在黑暗地狱的惊恐,没有经历死亡的人是无法体会得到的。 身后的蒙田古怪地看着愉快大笑的秦霜,公子这是怎么了?平时也总在笑,但似乎和这会的欢笑有些不同。 墨水村并不难找,赵月也有些记忆,很快,一行三人便来到了村口。 这座村庄大约有百余户,土墙茅屋,还算家家有宅。村口拐个弯便是赵家。在赵月的记忆里,这座宅子如牢房般华丽坚固,令她无处可逃,只能活活受罪。 然而此时在赵月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房舍四周围立,隐约可见秦汉时代建筑的风格——豪放朴拙,屋顶很大,可见屋坡的折线,建材做工一般,所以曲度不大。整个屋宅最多能用刚健质朴来形容。 赵月不由得感叹现代建筑的华丽完美,恐怕秦皇在将来建筑的奢迷至极的阿房宫,都不及它们的万分之一。 “我到家了,谢谢你。”赵月对秦霜伸出了右手,秦霜挑眉看了看这只瘦骨嶙峋的小手,不懂她的意思,思索片刻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塞到她手里。 “这?”赵月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羞得满脸通红,习惯真可怕,她想握手言谢,他却以为她在讨钱!“不,我不需要。”如烫手山芋般,赵月连忙将塞回他的手中。 “没事,你拿着,一块玉佩而已,我多的是。”秦霜握住她的手,连手带玉包含在她的掌心。玉佩比她的手掌稍大,质地极为细腻纯净的羊脂白玉,雕龙画凤,锦线为穗,一看就是稀罕之物。 “切,公子你可真是大方,和田白玉,价值……” “要你多嘴。”秦霜声音不高,却叫蒙田立即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言。 他是想说价值连城吧,玉再名贵,对她来说又有什么用?她要是拿着这玉去卖了,恐怕没讨到钱还会因此丧命,宝玉无罪,怀璧有罪,还不如……赵月厚着脸皮谄笑道:“要不,你给我点钱吧。” “这……”秦霜微微皱眉,赵月连忙说:“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汗,长这么大,第一次像个乞丐一样向人讨钱,真是丢人。 “不是,我……不带钱的。”秦霜回头看去,马背上的蒙田早已等得烦躁极了,“把你的钱袋拿来。” 蒙田闻声惊讶,随即既恼又恨,朝赵月狠狠地剜了眼,丢过钱袋,秦霜接过,把玉和钱袋一起塞到了赵月手上。 “小小年纪如此贪得无厌。”蒙田的蔑视与讽刺叫赵月既难堪又难受,想在任何一个环境下生存,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蓦然,她想起了什么,那是赵月临死都死命护着的东西。 从怀中掏了出来,赵月将它递给了秦霜,“这个给你。” 此时村头人来人往,见秦蒙二人实在扎眼,你走我停的,看热闹似的越围越多。赵月见势不对,连忙将玉和钱不着痕迹收好。 “哈哈哈,见过女孩给你抛花的,丢手绢的,这送肚兜的,还是第一个,新鲜!”蒙田大笑着扬鞭瞬间将它勾了过去。 “你……”秦霜气恼地转身,绑系发髻的白色丝段飘带掠过赵月的鼻音,淡淡的清香好闻极了。赵月鼻子一痒,心中一动,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秦霜。” “嗯?”眼前的少女眼圈泛红,面色悲伤,秦霜心中升起无限怜惜,恨不得将她拥入怀中,让她别这么难过。 “要小心李斯……赵高,记住我说的话,要相信你父亲是……” 第5章 一局 赵月手中的袖子滑走了,秦霜一跃上了马,策马朝蒙田追去,蒙田像打了胜仗摇旗般摇玩着血红的肚兜,“哈哈哈,来啊,来抢啊。” 望着白马上翩翩而去的少年,赵月不由得喃喃自语,“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思及后两句,心中一跳,骤然住口。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身后便传来男人威严的叫声。 “都围着干什么?” “村长。”一群老少百姓立即回身,恭敬齐呼。 不过是一村之长,在这落后穷乡僻壤,到底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记忆中的这个身着白袍,年约三十多岁的男子,便是这墨水村长,赵宅家主,她的叔叔赵平安了。 在赵家,赵平安算是对赵月最好的人了,他似乎从没打骂过赵月,甚至有一次,还训斥过自己的儿子别打她。因此在赵月小小的心灵里,他就像似神一般的存在,只要他在家,她挨打的次数便少很多。可不过十岁的小丫头又岂能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一眼瞄到门内出现的人影,赵月唇角一扬,此时不进门,更待何时。 她仔细藏好秦霜的玉,掏开钱袋,微微一愣。她记得,秦统一七国,并统一了钱币,她以为这袋里最多几个圆钱方孔的铜币,没想到,竟然是几十个大小统一的金币。铜为下币,金为上币,难怪蒙田那小子会如此怒不敢言! 思及此,赵月便有了主意,穿过三五人群,三步并做两步来到赵平安面前,正好身后的人影走到跟前,一个照面,顿时尖叫一声,“啊,你……你怎么回来了?” 尖叫之人正是下令杀她的赵母王氏,赵月看都不看她一眼,对赵平安恭敬行礼,“叔叔,小月回来晚了,还请叔叔责罚。” “你是……” 一见这表情,赵月顿时明白了,这个赵家家主不是真对她好,而是不记得她这号人物的存在,对她的印象也许还不如他家的阿猫阿狗。难怪,赵家人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欺负她,恐怕连她缢死抛尸,他都不会觉得屋里少了个人。 “该死的,你怎么回来了!”赵母见鬼的惊恐中醒来,狠毒之人可真是胆大包天。不等赵月回话,她立即上前揪过赵月的头发,赵月疼得咬牙切齿,心中暗咒,臭女人,日后不把你头发一根根扯下来,枉我白活一遭。 “婶婶要小月去外面讨钱,讨不到钱不能回来。”赵月忍痛带着哭腔大声叫道:“小月昨个儿迷路了,只好睡在荒地,今早才敢回来。”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惊叫了起来,一个个七嘴八舌地指责着。 “赵夫人你们家很有钱了,还让这孩子去讨钱。” “是啊是啊,她是你们亲戚寄养的孩子,又不是卖给你们家的乞丐。” “这兵荒马乱的,村长怎么能让她去讨钱?” …… 赵平安终于想起来了,是啊,自己那位在王都邯郸为侍卫的大哥确实在多年前,托他抚养过孩子,好像还有一个男孩子吧, 并千叮万嘱要当自己孩子看待。这些年若不是依重着他大哥的资助和名声,凭他一个庶民,确实不可能活得这么滋润。只是他那时年纪还轻,兄弟又多,家里又穷,忙着靠上下打点,竟忘了这事。 真没想到,一晃竟然十年了,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竟然已经长成这么大的小丫头了。说起来,他有今日,还是她带来的财运。看她这样子,恐怕没过几天好日子,唉,家里一妻一妾两儿两女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一清二楚。 “胡说。”王氏被丈夫那可怕的眼神吓得一个冷颤,不由得松了手。赵月顺势倒在赵平安面前,外在看来,像似王氏狠狠将她推到在地。一时间围观村民更加忿忿不平了,一个个指责他们为富不仁,其实不外乎积压多年仇富心里,此刻找到泄发点,便疯了似的发泄出来。 这势头,很好。 赵平安脸色难看极了,伸手扶起赵月,赵月连忙以趴变跪,高高捧起手中的金币,大声哭道:“叔叔,我讨到钱了,求叔叔跟婶婶说个情,让我进去吧,外面好冷,好黑,还有好几个死人,小月一个人好怕。” “我没有,她在说谎,她……”王氏愤怒大叫,却不敢说出实情,要是说她把人弄死抛尸,还不被人打死!她不出口还好,一出口村民指责的矛头立即对向了她。王氏何曾受过这样的憋屈,这些人疯了吗?平时哪个不是对她点头哈腰,怕得要死,今日竟敢来指指她。一时间气得指着赵月口不择言地大骂,“小贱人,你竟然敢诬蔑老娘,你不要……” “啪!”赵平安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王氏脸上,顿叫她眼冒金花,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王氏自认母系王家地位不低,且自己貌美如花,聪明得体,比那个就知道狐媚惑人的小贱妾不知道强多少倍。一直以来,丈夫无一不对她相敬如宾,爱护有加。此刻,竟然为了这个小贱人打她,这口气,叫她如何咽得下去。 但她王氏虽然目中无人,却不是没头没脑的蠢货,阴毒之人,通常比别人多一分心眼。眼下,顾及丈夫为一村之长的面子,不宜与他硬来,至于这小贱人,最好别那么容易死。看来昨天轻易勒死她,还真是太便宜她了。 强忍下憋屈爬了起来,王氏眨了眨眼,使劲挤出点泪光来,赔笑对村民说是自己的错,小孩管教不好,让大家看笑话了!又说了一些通情达理赔笑的话,当她咬牙说出免村民一个月地租的后,村民才欢呼地各回各家了。 赵月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称奇,这女人,识大局,懂忍辱,知进退,还没有蠢到家,不错。看来想要玩死她,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若对手太弱太笨,赢得胜利也少了乐趣。 如此,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太无聊了。 “贱人,给老娘死过来!”一见众人散去,王氏再也忍不住发难。 赵月垂眉低眼地走过去,唇角微微露出了笑意。 第6章 密钥 荒原上,一黑一白,一人一马风驰电掣。 “蒙田,再不还给我,我可是要恼了。” “不就一个破肚兜,还给你。”前方黑衣黑马的蒙田一勒缰绳,马速慢了下来,手中肚兜反向抛去。秦霜准确无误地抓在了手中,二人相视一笑,奔马了这么久,确实有些累了,不用多言便勒马慢行。 瞧秦霜欲将肚兜塞入怀中,蒙田调侃笑道:“喂,这可是女人贴身之物,你还小,自然不懂,女人之物你要是收了,贴了身,相当是间接的肌肤之亲,可是要娶人家姑娘的。” “切,我之前收着,是怕小月儿不肯收下玉佩而已。这会是看这绣图,非同一般,寻思着给母……给我娘瞧瞧,我见过素布朱绣,却还没见过这红缎也能绣得这么漂亮的。” “耶?我瞧瞧!”蒙田凑了过来,搔了搔头,“不过是一块布上两只水鸭,有什么好看的?” “什么水鸭,这是一对鸳鸯,一般雕刻在神祭物具上,绣在布上,穿上身上的,在我朝可是大不敬。但他国风俗各异,也可能有其它的意义,不过大体来说,也属神物。普通庶民恐怕是不允许织就的,更何况这布料,绣线,和这精巧的织法,恐怕不是贵族,便是王室了。” 秦霜解释得非常清楚,蒙田却听得泛味,完全不懂其中意味,胡乱笑答:“公子吃穿用度自然不比庶民,一块破布都能看出这么多名堂。” 他不懂,秦霜也懒得多言。就布兵打仗而言,蒙田自然胜他一筹,然而看时局,知天下,秦霜的睿智自然是他不能比的,二人要是真谈天说地,蒙田多半不知所云。 好在蒙田畏秦霜身份和才能,秦霜敬蒙田有勇有谋,二人亦师亦友,相交甚好。 拿捏着肚兜,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雅体香,秦霜脑海中浮现赵月那双闪亮又纯净的双眸,总觉得那眼中有他看不懂,摸不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她最后那一眼令他揪心,怕是永远无法忘怀了。而那几句话,他都还没来得及听完,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思索着微用力,掌心突然被某硬物磕疼。咦,是肚兜,这么久他竟然没发现,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秦霜连忙叫住了蒙田,蒙田摸摸脑门,“我刚拿到是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不过,只想逗……逗你,没多想。” 之前抢着玩没发现,这会才真切感觉到,肚兜绣着鸳鸯的地方,有个鼓起的,不用力握住,一般人会以为那是绣线厚度。 一时间,二人兴奋不已,到底是孩子,不好奇是假的。 秦霜翻来覆去不知道如何解开,蒙田急不可耐地一把抢过,短刀划过,肚兜被剖成两半,一个金色物件掉了出来,秦霜恼火之余,连忙接住。 “嗨,不过是个钱币!穷小孩子真可怜,区区一个破钱还缝得这么紧,生怕被人发现抢了似的。” 不可能,七国的钱币虽然各式各样,但没有他不认识的。 躺在秦霜手心的,是一枚金光闪闪之物,比钱币稍厚,呈长形,一头圆,另一头似刀,背直底弧圆,却不是光滑圆润,无论是边还是面,都有一道道仿佛被啃过的齿印,既不似铜钱的印纹,也不像似玉器上的雕纹,仿佛是刻意用模型浇塑而成。 这东西,绝对不是一枚钱币这么简单!更何况,它还被人精心缝制在这么漂亮的肚兜里。 秦霜勒马回头,蒙田急了,策马拦住,“公子,你要干嘛?” “这东西有点玄,得送回给她。” 一听蒙田急了,“公子,带一队人马来抓帝国通缉犯,人跑了也就算了,大军早已返回,我们却迟迟未归,陛下要是责罚起来,小的若人头落地,倒也爽快,可要是军中传开,说小的死因如此可笑,那小的岂不羞死。” 秦霜无奈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见他仍陷入沉思,蒙田深恐他返回,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金币,把肚兜塞过去。“小的好歹浪费了一年军饷的金币,这个算是补偿。至于这破布,你拿着,正好与你那玉佩成订情之物。” 蒙田调笑之语,秦霜原本还恼着,最后一句令他不由得脸一红,当时情急,身上只有那玉佩! “话说,那玉佩不是你娘赐给你,留给咱们大秦未来的王皇后的吗?”蒙田虽急时将他当主子,平时却一直当朋友,耐不住寂寞的他见秦霜沉吟不语,取笑道:“听说王盈那丫头向你求过几次,你都没给,下次回去,看你怎么交差?” “就说掉了不就得了,她还敢拿我怎么样?” “也是,掉了你娘还会给你再弄一块,就算你娘不弄,你爹……陛下也会给你打造十块,要知道,人家王家二将,不,三将,可是要帮陛下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功臣,不搞好关系怎么行?” 秦霜哑然无语,这田蒙,不知道是该说他笨,还是说他真,这种话,知道也就罢了,说出来可是要杀头的。成亲于现在的他而言,是懵懵懂懂的。但朝政大局,他却是看得分明,这天下要太平,王家得稳住。 只是那个王盈,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啊。 狠狠地瞪了眼蒙田,秦霜率先策马而去。 第7章 一钱 “跟我来。”赵平安没有理会气得快炸肺的王氏,直接将赵月带进了书房。 书房紧挨着厅房,门框黝黑泛黄,没有装门,仅装了块布,这布似乎年份有些久,清洗不是很勤,掀开时还飘来一阵灰尘,呛得赵月忍不住想咳。 说是书房,其实简陋至极,一案一架。小矮长案似现代的床上小书桌,搁置在一块旧麻布,上面摆着笔墨,笔未洗,墨已干。架上横七竖八地堆着竹筒,散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 赵月随意扫了一眼,想找把椅子坐下休息会,才想起桌椅是汉代张骞通西域以后才渐渐兴起的。眼下唯一能坐的,便是长案下的麻布,赵平安已经并腿席地坐下,赵月自然不能坐在他面前与他平起平坐。 这具身体长期营养不良,实在是太虚弱了。赵月无奈,只得走到他身边,跪在他左侧。 赵平安看了一眼,对此很满意,这孩子,虽卑贱倒也乖巧,想到自己那两儿两女,心中叹了口气。当下没有再看她,而是捏起赵月所捧上的金币仔细地看着。 赵月微垂着头,眼角余光却将他情绪变化一一看在眼里。赵平安乍看金币是惊喜的,仔细看后,面露惊慌,随后忧愁而沉重。继而看向赵月,严肃开口问道:“这钱哪来的?” “有个小哥哥送的。”赵月也不打诳语,将秦霜和蒙田送她回家,并赠金币的事大致一说,略去了蒙田射死五具尸体,只说醒来就看见他们死了,隐瞒了秦霜送的玉佩。 经过说得无比清楚,但赵平安总觉得抓不到重点,“他们叫什么名字?” “哥哥们没说,只是见我可怜,就送给我一枚金币,村里叔伯们都瞧见的。”赵月轻声细语道:“叔叔是要还给他们吗?” “不!”赵平安回答太快,脸一热,微恼解释道:“你向别人讨钱已经丢了我赵家的脸,这会还回去,人家早跑远了。” 当然不会还,帝国最新国钱,而且还是金币,他舍得还,她还不舍得呢。赵月也不拆他的台,唇角微弯,垂着不语。 至此,赵平安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激动过头了,放低声音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赵月摇了摇头,心中暗语,“笑语,我要是说出来,还不吓死你。” 见她一问三不知,赵平安懒得再问,挥了挥手,“走吧。”见赵月没动,皱眉道:“怎么了?” 赵月微微直起身子,细声道:“叔叔,这钱好像有咱们的钱不一样,值钱吗?” “当然值钱了。”赵平安冲口而出后有些后悔,心想孩子也不懂,快意炫耀般笑道:“金币,以镒为量,铜币以两为值,一镒等于24两,一两等于24铢,所以这个金币相当于……” 576!赵月瞬间计算出来,心中暗笑,难怪蒙田当时割肉般又气又恼,好家伙,原来这玩意儿这么值钱啊。 “多少叔叔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值钱了,起码值一钱,不,一贯。” 一钱,一百个铜币,一贯,一千个铜币。赵月要的就是这句话,她立即抬起头,泪汪汪地兴奋道:“叔叔叔叔,那我把这个金币给你,你给我一钱好不好?” 赵平安微微讶然她的请求,一想到价值,脑袋顿时一热,这交易,赚翻了。立即掏出一布袋,解开拨出来,数了十来下便系了起来丢给了赵月,“不数了,刚收的钱,肯定不止一钱,拿去。” 他没数清楚,赵月仅一眼便数了个清楚,4个11组,5个6组,6个4组,7个1组,共105个,不错。塞入怀中,赵月仰头对赵平安哀声请求,“那多余的钱可要给婶婶哦,不然小月会挨打的。” 赵平安终于记起这事了,得了钱心里更内疚,摸了摸她的头,豪爽道:“放心,以后不会了!她敢打你我揍她。”望着赵月快步而去的瘦小身影,赵平安捏着金币,忍不住欣喜地放入口中狠狠地咬了一口。 果然是金的,这可是秦国货真价实的金币啊。看来,该让夫人给这丫头安排个好住处。 一摸衣兜,空了,这才想起自己连钱袋都送人了,顿时微微一愣,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古有风俗,钱可流,钱袋不可失啊,那可是相当于自己的老底,将来被会人刨了根的,他怎么会犯这样的错? 赵平安连忙起身掀帘布而出,差点撞上了王氏。“你在这做什么?” 书房重地,是赵家唯一的禁地,堆放着赵氏所有的账务。王氏在赵家,相当于一万之下万人之上,然而再嚣张,也不敢踏足。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被叫进去,躲过了一劫。她憋了一肚子的气耐心等着,不过是喝了口茶喘个气的空,却只看见赵平安一人了。 “那死丫头呢?” 赵平安脸色微冷,以前不觉得这婆娘有多难看,以为自己贪图了小妾柳氏的妩媚动人,所以才冷落了她,心头常常不安,因而对她所作所为十分宽容。 这会一见,真是觉得厌恶极了,眼前女人衣衫色彩鲜艳,一头亮珠彩贝晃眼极了,偏偏学柳氏,将一张泛黄的脸胡乱堆着厚厚的粉脂,无论是发怒还是狂笑,将原本不深的皱纹挤出深深的沟壑来。 “回了!” 王氏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他懒得答理,心底的怒火再次腾地升起,“怎么就回了,我还没找她算账的。” “有时间跟小孩子过不去,还不如把你自己……”赵平安差点想说把你自己整顿漂亮点,看着王氏傲然瞪眼一副想吵架的样子,硬是憋了下来,语音一转,“还不如把你自己的儿女教好点。” “儿女怎么没教好了?”王氏提高了音量。 “算了算了,你觉得好就行了。”赵平安绕过她而去,王氏拦住他,插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没教好?你什么时候看过儿子,什么时候教过儿子……” 如珠似炮的话仿佛机关枪般扫向赵平安,他握紧了拳头,忍着想扇耳光的念头,耐心道:“不说了好吧,小月这孩子是我哥托付给我的,你以后对她好点,还有那个什么来着……” “啊……你每天早出晚归,一回来就去贱婢屋里,老娘我辛辛苦苦管着这个家,还要骂我……赵平安,把金币还给我……啊!你敢打我,信不信我告诉我帝朝的堂哥……” 赵月从墙角走了出来,将屋内大哭大叫抛之脑后,慢慢地朝矮小破旧的后院走去。 还没踏入,便听到院内传来打架的声。 “说,把我的月小姐藏哪去啊?再不说我打死你。” 第8章 小高 土墙茅草盖的院落,门由南入,东边属长工,西边属最低贱奴仆。北边系养着牛,中间通向后面养猪的茅屋。此时长工下人都出去干活了,院内打架声格外清楚。 赵月的记忆里,最靠近牛圈的一间,便是她生活了十年的窝。 与粪便为邻,和苍蝇为伍。 看到这里,赵月终于明白自己这一身的脏臭是哪里来看。蒙田不愿意碰自己一下,为难秦霜把自己抱入怀中。这份大度的情怀,可真是非普通人所有,只可惜……赵月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评价,一时间,呆愣着院内男孩扭打在一起三个男孩子。 被摁在地上的,是赵家二儿子赵武,12岁,一个既胖又矮、贪吃爱哭的小子。摁着他的是一个又黑又脏又瘦的男孩,他似乎比任何人都警醒,原本刚抡起的小拳头,在抬头看向赵月的一瞬间停住了。 赵月瞧去,对上一双阴狠带泪的眼眸,心中一震,那是一份来自身体纯粹的触动,记忆自动被拼凑。是他,那个和她一起送来被寄养在赵家的小男孩。他呆愣地看着她,后背承受着赵家大儿子赵文的雨点般的拳打脚踢。 她被揍,他用后背来挡;她挨饿,他去捡去偷去抢,为她捂一份哭口粮;她再脏再乱再臭,他帮她梳替她洗!他是……赵月一阵晕眩,这孩子,竟然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他叫什么名字?而其它人,也从来没叫过他的名字。 在这个战乱的年代落败的国度,奴隶庶人似乎没有资格拥有血脉家族传承的姓氏名字,他们的命运除了被卖,就是死! “住手!” 赵月的喝令老大赵文吓得差点没跪下,如此疾言厉色,乍听的一瞬,他以为是父亲大人来了。 天啊,竟然是这个死丫头,昨天明明见她被母亲暴打一顿后,当着他们的面被王管家勒死拖出去丢了,当时他们吓得魂都没了。当然不敢告诉这个发了疯的黑杂种,没想到她竟然回来了。 “鬼啊。”赵武一见赵月,不知打哪来的劲,推开身上的男孩,疯了似的爬起来躲在他哥身后,连叫带哭地指着赵月直哆嗦。赵文到底年长两岁,见识稍多胆子也大,“你……你是人是鬼?” “你说呢?”赵月挑眉眸光一厉,跨上前一步,两小子吓得哭爹喊娘落荒而逃。 “小……小姐!”黑小子含泪既喜又不安地小声喊道。 “怎么?你也觉得我是鬼?”赵月忍不住调侃笑了,在她眼里,他不过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般。嗯,记忆里,他应该是比自己年长一岁。 天天忍饥挨饿防打骂,基本上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不知为何,这个她记得很清楚。 “小姐是鬼,我也是鬼,小姐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真乖。”赵月点了下他的额头笑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回小姐,小的姓赵,贱名高。” 赵……贱名高,赵月随意点头,突然见鬼般吓了个退步,指着他颤声道:“你……你是赵高!” 赵高被她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十分惶恐地揪着破衣袖,紧张地嗫嗫道:“小……小姐,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就……不姓赵,不叫高。” 赵高,那个过河拆桥玩死鼎鼎大名李丞相、扶持二世,逼死公子扶苏、活葬公子高,一个不留地处死秦氏各族,后逼死二世,扶持嫡孙子婴的家伙? 他简直是个活脱脱的阴谋家啊。赵月瞪着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么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丑小黑,跟史书中的那个魂淡联系起来。要不是他,扶苏就是秦帝了,秦朝也不会那么快灭亡,百姓也不会…… 是非对错,似乎轮不到她来评价!历史这条泱泱大河,应该不会因为她这颗不小心被投进来的尘埃搅乱吧! 所以眼前这个黑小子,应该只是同名同姓而已。全天下姓赵名高的,恐怕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吧。 “算了,赵高就赵高吧。”只要他对自己好,不是自己的敌人就行了,赵月踮脚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就叫你小高了,你呢,别叫我小姐,叫我姐就行了。” “好像,我比小姐大……” “切……”赵月翻了个白眼,这孩子,怎么跟他解释得清,没让他叫阿姨已经是替他考虑了,“我让你叫姐就姐,不乐意啊,以后别跟着我。” “姐!”赵高连忙叫了声,快步跟了上来,搬开拦在门口的枯柴禾,又把地上的枯枝乱叶拣开,“小姐……姐,小高昨天抓了只猫来,里面没有老鼠了,可以进来了。” 老鼠……赵月一想到忍不住颤抖,她跟原来的赵月真的非常像,一样特别讨厌和害怕老鼠。不同的是,她活了24年,除了在电视里看到过老鼠,在家可是从来没到接触过。而小赵月就不同了,几乎天天生活在恐惧中。 在她的记忆中,老鼠就跟赵家姐妹一样,随时都可以扑上来咬她。 但是除了这间破茅屋,她还能去哪安身?即使她现在兜里有钱,随便拿个金币便能买个像样的房子,可她敢拿出来吗?丢财是小,丧命事大。 她忍着厌恶走了进去,屋内除了破布烂席,没有一件有用的,赵月的脚不知道往哪搁,破烂的布靴原本浸着霜,这会融化了,泡得脚疼得刺骨。 赵高手忙整出一块干净的地来,又出去抱来干草铺好,脱下自己的破衣裳盖在上面。 “姐,来,躺这,我去捡点柴来生点火,会暖和点。” 柴拣好,折短架好,赵高开始拼命用力地敲着石头击出火星。眼下秋冬之季,他仅着一件没有袖子的单衣,越发显得单薄,简直就是一个头大身瘦皮黑的非洲难民。 赵月望着他认真执拗的样子,突然心一酸,“小高!” “嗯!” “以后跟着姐,姐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一定会让你……” 赵高停下手,微微抬头,过惯了穷苦日子的11岁小孩,还不懂得憧憬什么叫好日子。但是他的骨子里,似乎天生有种守护她的奴性。 “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相信你。” 第9章 给你 火终于点燃了,烟虽然很重,还是可以驱寒的。赵月懒懒地侧躺着,任由温暖流遍全身,刺骨的疼痛也随之而来,却无力抵抗,整个人昏昏沉沉。 赵高小心翼翼脱下她的布靴,搁在石头上烤着,将她磨破的小脚抱在自己怀里捂着。 赵月仿佛回到了从前,躺在奢华别墅前的游泳池边,享受着春日阳光的美好时光。 然而,再美好的梦,抵不过饥肠咕噜。 想想真是可怜,这具身体似乎从来都没饱过。脚暖了,麻木感消失了,也变得敏感了。赵月此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脚被人用力地,似乎在抵抗肚子里闹腾的饥肠。 赵高意识到赵月疼得收脚,慌忙放开了她,“姐,我,那个,你饿了吧,我这有……” 黑瘦小手捧到赵月面前的,是一把干瘪的小麦,他的身边已经堆放了不小的一堆麦草,看来他是从这打过的麦秸上一颗颗找出来。 “我不饿,你自己吃。”别说是生麦粒,现在就是白面馍馍捧在赵月面前,赵月也难以下咽,这孩子,这世道,太让人揪心了。 想想她以前生活的年代,猪都比他们现在吃的强一百倍啊。可惜,大部分的人都感觉不到幸福了。 赵高没有吃,忧郁地看着赵月,“我没办法出去,只有这个……”因为她睡了,他得守着,要不然,他就能出去偷一点,哪怕被人打,也能找到点好吃的。 “我让你吃你就吃。”赵月眸光微厉地盯着他,赵高顿时不知所措,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却不敢反驳。在赵月越来越逼人的目光中,他颤抖着将麦粒一颗颗塞入了自己的嘴里。 每一颗麦粒仿佛就是一颗石子,噎得他喉咙生疼,赵高没有咀嚼默不作声地憋着眼泪和着麦粒往肚子里咽。 “你想哭就哭!”赵月心里闷得生疼,这笨小孩,干嘛对她这么委曲求全?别人打死他他都不吭一声,怎么她才语气重了点,他就像受了气的小媳妇。 “我不哭!”赵高抬头傲然道。 “那你是想打我?” 他顿时像泄气的皮球般垂下头去,“小高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会?” 赵高再次抬头盯着赵月,眼神中有迷惑,还有迷茫,他张了张嘴,想了又想,认真又肯定道:“不会!” “那好,你去把门关上……咳咳,挡着。” 赵高疑惑不解,却是立即照办了。屋内原本光线不太好,这会更加阴暗了。屋内柴火也快烧完了,借着点点火光,赵月招手将他叫到了身边。 “这会四周没有人吧。” 赵高立即如鼠般竖起仔细倾听,“母老虎好像在哭,狐狸精在笑,挺大声的,狼崽子在嗯嗯啊啊,这次听声音好像是和母老虎屋里的那个小翠贱蹄子……” 天啊,她只是随口一问,他这是什么耳朵?顺风耳?刚开始赵月听得迷糊,之后总算明白了,母老虎应该是王氏,狐狸精是柳氏,狼崽子大概是赵家儿子,这嗯嗯啊啊又是什么?还和小翠贱蹄子! 正准备好奇问一话,脑袋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昨日赵文带着赵武那魂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莫不是……赵月脸色又红又白,这魂淡小子,才几岁就干这种事?若是让母老虎看见,可就有好戏看了。 算了,今天有重要事情,就先放过他们。赵月将怀中的两钱袋掏了出来,塞在赵高手中。 “好沉,好硬,这是……” “嘘,小声点。”赵月点住他的嘴唇,“你自己打开看,别大叫。” 赵高不知她想干嘛,这袋子看上去好漂亮啊。他率先解开了赵平安的钱袋,“啊!”尖叫未出声,被赵月捂住了。 “叫你别叫,你还叫,你想引来狼崽子,还是母老虎?” 直到手上的嘴唇停止了颤斗,唔唔地摇头,赵月才松开了手。 “钱,是钱啊。”赵高压抑不住兴奋,压低声音颤抖地叫着。“钱,好多好多钱啊。” 真是没见过钱的孩子,捧着钱袋又是亲,又是傻笑,看到一百个铜币就高兴成这样,要是打开旁边那个,会不会发疯? 好久,他才平静了下来,拿起蒙田的钱袋,小声问:“这个……也是钱?” “是的。” “那……”赵高将两个钱袋看了看,把赵平安的递给赵月,“多的给姐姐,我拿这个。” 真是个纯真的傻孩子,若说他是那个恶魔赵高,打死她都不信。要是他知道那里面装的,会不会也做这样的举动?就算他可能真的是那个赵高,永远跟着她,他还会做那样的抉择吗?赵月含笑道:“都给你。” “啊……为……为什么?”赵高结结巴巴道:“我拿一点点就足够了。” “不,你错了,这全部都是我的,你只是帮我保管。”赵月的话令他脸色陡然变得异常苍白,望着手中的钱袋,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赵月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他看起来欲哭无泪,“别人给你的,都只是施舍,想要的东西,钱,食物,哪怕是家,甚至你喜欢的人,都必须由自己去努力去争取去获得,才是自己的,懂吗?” “施舍……获得!”赵高茫然自语,赵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残忍了,把美味大餐送给饥饿得要死的人面前,却逼着他去明白吃了就是卑贱,他才11岁的孩子来说,能懂吗? “我明白了。”赵高突然点头,眸光深深地望着赵月,“就像我对姐姐一样,曾经有人告诉我,姐姐是我的主人,我的公主,我的小姐,我要永远守护她。所以,谁都不许伤害姐姐,我要努力去争取,让姐姐不要受任何伤害,让姐姐每天都过上好日子。” 这,赵月汗颜了,你倒是懂了,可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她说不出口,再争辩下去也是枉然。 “把那个也打开吧,我会教你怎么做的!” 赵高打开了蒙田的钱袋,这次没有叫出声来,反而疑惑不解地望着赵月,“姐,这是什么啊?” 赵月忍不住捧腹大笑,这孩子,真不识货啊。 第10章 烤鸡 赵高出去的时候,天还是阴沉沉的,回来已经是暖阳午后了。 破院偶偶有某个下人回来拿点东西什么的,议论王氏母老虎又在嚎叫,大家都要小心之类的。一通咬耳热议后,又急急赶着出门了,谁都不会注意到这牛圈旁破屋内的丫头死了没有。 赵月安静地度过了一个上午,把前世今生串起来想了又想,消化了重生的事实。 兴许是前世命太好,无福消受,今生一定要记得适可而止。才想着,便见赵高蹑手蹑脚地猫了进来。 原以为会看到一张愁眉苦脸,哪知赵高一见赵月后,一改入门前的小心卑微,难以掩饰地兴奋叫道:“姐,你看看,看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小心翼翼地摊开紧捂的衣兜,赵月微微掀眉。 一个鸡蛋,两个干巴巴的桔子,以及零散的谷子,麦子,豆子……就这点玩意儿让他高兴成那样?果然,赵高放下这些,从后背衣里掏啊掏,“姐,你看……” 鸡,死鸡!这年代,能养一只鸡可不容易啊,杀鸡取卵,不顾长远,那她的心思不就白费了。 赵月顿时恼了,冷脸沉声道:“让你去办事,你顺手牵点食物也就罢了,怎么可以偷人家的活物!” “不,不是的。”赵高陡然抬头瞪着赵月,眼眸里渗出小孩子的愤怒和阴狠,“我没偷。” 赵月心中一震,这样的眼神,如狼似兽般,若不是极力压抑着,恐怕……“那鸡怎么来的?” “小高按姐的吩咐,把一个铜钱给了东村没有儿孙的老爷爷,他给了我两个桔子;我把第二个铜钱给了西村李奶奶,她孙女快病死了,她把留给孙女的鸡蛋给了我;我把五个铜钱给了南边的刘婶婶,她想送大儿子去做苦工,把鸡送去,人家嫌死了丢回来,她就给我了,还有……” 赵高一一数着,赵月听罢,内疚不已,按着赵高颤抖的肩膀“对不起,姐姐错怪你了。” “不是姐姐的错,小高以前常常偷东西,所以姐姐不相信我。”赵高一颤一颤地说:“虽然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把钱送给别人,但小高相信姐姐,喏,这里还有……一个两个,好多个呢,小高绝不会偷藏一个子。” 他不懂她的心思,却全盘信任她,她却把他当惯偷。他只知道拿钱可以买到好多好多东西,可要有人愿意卖给他才行啊。有舍才有得,他怎么能懂,瞧瞧这些食物,虽然少,但还是得到了,就连赵月都没想到。 赵月心里难受了,故作严肃地说:“我饿了,把这些好吃的,都弄给我吃吧。” 此话一出,赵高顿时一扫之前的委屈,兴奋地捧起这个,摸摸那个,不知道先朝哪个下手。看他这样,恐怕又要“生吞活剥”了。赵月捏了捏眉头,“把谷子麦子留着,给鸡吃,嗯……给你吃,桔子给我,你去捡点柴,拿个罐子打点水来……” 赵高连忙从墙角草堆里刨出一个断了一只耳的土罐,急匆匆跑出去,回来时腋下顺便夹了些柴火,燃火烧水,忙得十分开心。 赵月闲着无聊,拿起桔子,桔子太干,连皮都难以剥开。她叹了口气,随手一扔,赵高连忙捡了回来,瞪着赵月,似乎她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那个不能吃了!”赵月的目光落在鸡蛋上,赵高连忙抢在手上。 “给我!” “这个不能扔,会破的!”赵高一脸紧张。 “哈哈!”赵月忍不住大笑起来,“安心了,我不扔,就看看是好的还是坏的。” 赵高半信半疑的将鸡蛋如珍宝般捧给赵月,赵月随手拈起摇了摇,吓得他头如拨浪鼓般追逐着鸡蛋,似乎准备随时抢救下来。 “行了,这个可以吃。” 接过鸡蛋,赵高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赵月神秘一笑,没有回答,赵高心想自己都不知道,她哪能知道!不好意思咧嘴一笑,摸摸蓬乱的头发,继续忙乎了。 鸡蛋下罐,煮熟捞起来捧给赵月。赵高又把鸡丢进开水里,顾不上烫提出去拔毛。 扯完毛进来时,便看见赵月手上白嫩的鸡蛋,顿时傻了,鸡蛋不都是水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过来!”赵月笑盈盈的招手,赵高重重的咽了咽口水,“姐姐吃,小高不饿,哦,这儿还有只大母鸡呢。”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要我扔过去吗?” 眼看她恼了,赵高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跟前垂首跪下,久久不见赵月发话,刚抬起头,热乎的蛋白塞进了他嘴里。 “唔呕!”眼珠一鼓,吞了下去。 “好吃吗?” “好……”嘴巴刚张开,又一块塞进来,再来,赵高闭上了嘴含泪摇头。 “我不吃外面的蛋白,只吃里面的蛋黄,以后小高都要帮我吃掉,记住了吗?” 望着那金灿灿的蛋黄,赵高重重的点头,“记住了。”蛋黄是什么味道,他永远都不需要知道,因为他有永远保护蛋黄的蛋白,足够了。 赵月吃完拍了拍手,目光落在鸡上,赵高仿佛从美梦中醒来,连忙着手烤鸡。 偷鸡摸狗可是他的强项,掏心掏肠,撒粗盐,抹油。 “嘿嘿,姐,你就等着吧,一会就有好吃的。” 这小子,乐呵什么,一只死鸡而已,死鸡……赵月瞧着发紫的鸡皮,心生不安却不忍败了他的兴致。 不多时,铺鼻的香味散开了。 “姐真香,是吧。” “姐可不香,是鸡香。”阴险的嘿笑声随之传来。 第11章 冲突 赵高如临大敌般瞪着大摇大摆走进来的赵家两兄弟,赵文的目光在鸡和赵月直接流转,很快做了决定。这丫头还嫩着,只能调戏调戏不能真吃,倒是这鸡已熟,真香。 “小武,上……蠢货,不是那死丫头,抢鸡啊!”赵武显然没有理解哥哥的意图,扑向了赵月,却被喝住,呆滞间赵月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他顿时抱着胯间,哇哇大哭起来。 和赵高扭打的赵文不敢置信,该哭的是那死丫头,怎么成自己弟弟了?那一脚又快又狠,简直是要……断了他的命根子,她怎么敢! 赵高趁机狠狠地咬了他一口,赵文“啊”地大叫着推开赵高,他差点就被推倒在火堆上,幸好赵月提前提防,将他扯开了。 “哥,她打我,我要告诉娘。”赵武又哭又叫。 赵文扶起弟弟,小眼充满狠毒,“反了天了你们,偷了我们家的鸡还敢打我弟弟,找死啊!” “我们没有偷!”赵高愤怒地大叫。 “小偷,小偷,小杂种就是个不要脸的小偷。” “我要杀了你!”赵月一把拉住欲冲上去的赵高,原本嚣张的赵武吓得躲到哥哥身后直发抖。 赵文瞪着赵月,见鬼了,这个胆小如鼠的爱哭鬼怎么变了,从她眼里他竟然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鸡,给你们一半!”赵月淡然开口。 “不!”赵高赵文同时叫道,同时去抢鸡,一个抓住架子,一个去抓鸡。赵武立即加入战斗,拼命打赵高。 “小高,放手!” 鸡被扯得四分五裂,兄弟俩举着大半只鸡扬言要告诉他娘打死他们,便扬长而去。 赵月冷然一笑,回头看向赵高,他眼睛通红,瘦黑的脸肿了,却死死抓着还冒着热气的鸡腿,“烫死了,丢掉。” “别碰我!”赵高别过头去。 “嘿,你这是什么态度?” “好好的一只鸡为什么要分给他们一半?” “为什么?”赵月提高音量,“为了你不被他们打死,懂吗?他们只要动了口,就被拖下了水,你懂吗?现在好了,挨顿打,鸡没了,自己烫得半死还会招来那老太婆,你就等着被打死吧。” “打死也比饿死好,就让他们打死我好了。” “你!”赵月扬手一巴掌打过去,矮了,没打中脸,打在了他嘴上。赵高蓦然瞪向她,眸中迸射出狠厉之色。“怎么,他们打死可以,姐打死就不行了!” 赵高倔强的抽了抽嘴角,血丝流泻而下。 这小子脾气不好啊……这一巴掌再重也不可能打伤他。赵月叹了口气,伸手擦拭他唇角的血,他躲,她不客气的捏住了他的下巴,对上赵月的眸光,他看着看着眼圈一红,眼泪陡然滚落。 “不就是只鸡吗?哭什么,姐以后给你千千万万只。” 此言一出赵高不答话眼泪更凶了,赵月恼了,什么时候对人低声下气过,索性懒得再理,回草堆闭目养神。 管理员工是她的强项,可哄小孩…… 不知过了多久,赵月突然被一声大骂惊醒,刚睁开眼便挨上了一脚,虽不重,却叫饱受饥饿的肚子疼的要命。 果然来了。 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来人,赵母王氏和赵家大姐赵瑶。赵瑶方脸圆下巴,虽说不难看,但与柳氏女儿赵小玉的清秀娇柔相差甚远,脾气完全继承了王氏的泼辣狠毒,因而年芳15还未婚配。王氏目中无人,天天念着她女儿将来要是嫁给她娘家某个某个侄儿,那就不可一世了。 奇怪的是,那两兄弟怎么没来?幸好,刚才那一脚若是赵文,她恐怕小命不保了。只是小高跑到哪去了?不会气跑了吧!他不在更好。赵月咬牙爬了起来,垂首不语,眼角余光越发冷亮。 赵瑶第二脚再次踢了过来,赵月比她更快,手撑地面倾身借势踢中了赵瑶的小腿腓骨上,赵瑶“啊”地一声惊叫退后,却被绊倒在地。 赵月无奈极了,这一块平时若是踢中,必定疼死。现代生前被父母培养成下一代接班人,除了主修经管,文艺类丝毫没有落下,舞蹈练就一身的轻盈,搁倒她原本绰绰有余的,只是这身体太瘦太弱,完全使不上劲来。 赵瑶恼羞成怒,捋袖怒骂着上前,王氏不敢相信这丫头竟然敢还手,心中又气又恼,眼看女儿那笨拙的样子,怕是要吃亏,心下不顾一切冲上前,一把揪起了赵月的头发,赵月疼得眼泪忍不住落下,心中暗自发狠,他日不将她那一头草窝一根根扯下来,誓不……嫁人。 正这时,赵高猛然冲了进来,手持一把青铜匕首,顶在了赵瑶背部,“母老虎,放开我姐姐,否则我捅死她。” 他的突然出现令所有人惊呆了,赵月心中陡然一震,此刻的赵高,狠若野狼,阴毒似蛇,仿佛随时都能要人性命。他这一招确实将人震住了,赵瑶吓得腿直哆嗦,王氏又惊又怒,只好推开了赵月,赵月连滚几下才停下。 “你们……你们反了天了。”王氏气得说不出话来,“偷吃我赵家的鸡也就罢了,还敢毒害我儿子,如今又持刀行凶,意图刺杀我们母女,等老爷回来,不剥了你们的皮。” “婶婶!”赵月眸光扫向门外斜长的影子,冷淡叫道:“首先,鸡是村南刘婶婶送的,不信你可以去问;其次,赵文赵武两哥哥来玩,我看在叔叔的面子上,打算分他们一半,谁知道他们不仅抢了鸡还要打人;再者,抢了也就抢了,哥哥们贪吃闹着玩也就罢,婶婶可是大人了,如此不分清红皂白,以大欺小……传出去,就是叔叔来了,也不会帮你的,更何况,我叔叔可不是不辩是非之人。” “你……”王氏从来没被人如此不给面子地批评过,只气得面红耳赤,指着赵月说不出话来。 “你……还有你……等着!”王氏咬牙瞪着赵高,“小杂种,还不放开我女儿。” 赵高手中匕首一紧,赵月及时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将赵瑶推后几步。王氏接住女儿,叫骂着将她拖了出去,刚跌跌撞撞走出门,却不料门外站着一个人,一下子呆愣了。 “你们两个,胆子可真够大的。” 第12章 中毒 赵月抿紧了唇,扫过躺在雕花泛黄木床上的两兄弟,他们又呕又吐,似乎真的中毒不轻。难道,她之前的担忧灵验了,眸光落在身边一同跪着的赵高身上,赵高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微微摇了摇头。 赵平安将二人带了过来,既没有发怒,也没有逼问。到底是男人,比女人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他紧握着儿子的手,忧虑地看着为二人诊治的郎中。 “柳叔,我儿子怎么样,要不要紧?” 柳叔是柳氏的二叔,邻村杨柳村有名的郎中。王氏厌恶柳氏,连带不信任他,赵平安却非常信任他,只要他来墨水村行医,他就会拉他过来用茶,有时候还会喝点小酒。今日原本也凑巧,却没想到遇上此等大事,赵平安幸自己平日与他亲近是对的。 柳叔翻看着眼皮,沉吟片刻,微微一笑,“无妨,吐光正好,稍后吃点药,这几日吃点清淡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是不是中毒了?” “这……毒倒是中了,不过不是……”柳叔还未说完,便被门口传来的叫唤声打断了。 “二叔,您来了!”柳氏轻烟袅袅般踏了进来,朝柳叔一福,随即给赵平安一个温婉的笑,而后目光落在床榻上,立即哀声急急道:“两位小少爷没事吧。” “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儿子要是出事了,你还不开心死了。”王氏脸色不佳冷笑道。 “烟儿也是一片好心,你就别较劲了,有这心思,还不如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赵平安扶过柳氏,温声道:“幸好柳叔在,看过了说是没事了。” 柳氏唇角一颤,转而柔笑道:“那就好,这可是老爷和姐姐平时积福积德的好报啊。” 说到积福积德时,赵平安目光陡然移向了跪着的赵月赵高。 赵月当作没瞧见,唇角微微泛笑,这柳氏,好个八面玲珑的女子,难怪王氏老得这么快,怕是平日里被气出来的。 柳氏仿佛是顺着赵平安的目光瞧见了赵高赵月,顿时好奇问道:“这两个是孩子怎么了?” 王氏憋了一肚子火想吐出来,却是不愿答理她。 赵平安瞧了又瞧,仿佛要从他们身上瞧出阴谋似的,却微微叹了口气,摆摆手,“没事。”说罢,转而对王氏说:“既然孩子没事了,你先去准备晚膳吧。哦,对了,东院还有几间空房吧,腾一间……两间出来给他们两孩子住,孩子大了住一起不方便。” “什么?”王氏一听如炸雷般叫了起来,“老爷,你没搞错吧,你竟然要我给这两个狗杂种腾房间。” “够了,注意你的言辞。”赵平安微微提高声音,“小月小高是我哥的孩子,不要一口一个狗杂种,你骂他们相当于在骂我。” 随之,屋子里死寂死寂的,耳边传来儿子的痛苦呕吐声,王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憋屈难受过,当年赵平安娶那贱人回来,她大哭大闹令二人无法洞房,都不曾像现在这样,气得想哭,想骂,想撞墙! “有两间房是留给我娘家……” “行了,不用跟我提什么王大将军,他们远在咸都,你却将非要将房子占着,一占就是十年,既然你喜欢占,就占着吧。”他转向柳氏,“你那边还有空房吗?” “老爷,你忘了吗?我那院内丫头小红刚刚嫁人,我这不正好腾出一间吗?”柳氏温笑道。 “是呢,那丫头嫁出去了,你院里就只有一个老奴,原本答应替你尽快物色一个的,瞧我忙得,竟然给忘了。”赵平安微微拧眉,“可是只有一间房……” “没关系,烟儿自会想办法。”柳氏抚摸着赵平安的手,话音微转,“如果老爷非要请个丫头,那就把这两个孩子送给我吧,能替老爷省一分是一分,而且我只有小玉儿一个孩子,着实孤单了些。” “如此甚好。”赵平安面露喜色,“有你照顾他们,我也就放心了,他日哥哥回来,也会感谢你的恩情的。” “能替老爷分担,是烟儿的责任,有恩情也是老爷的。”柳氏妩媚一笑,上前扶起赵月,“小妹妹,去我屋里,小玉儿正愁没个伴呢。” 小玉儿,那个经常扯着她头发抓伤她脸蛋的8岁坏丫头。呵呵,这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柳氏啊柳氏,这可是你自己要趟进这浑水的,日后可别怪我! 赵月拉过赵高,跪谢赵平安,给王氏和柳叔行礼后,上前拍了拍赵文的手,“哥哥们可要早点好起来,小月等着你们。” “你看这孩子,多懂礼节啊。”柳氏对赵平安称赞着,赵平安心情愉快地送她们出门。 赵宅有点像四合院,门向南,一排有六七个房间,东边主屋王氏及三个孩子,西边厅房客房书房杂物间,北边中间走道入后院,柳氏就住在北右侧。 然而令赵月微微惊讶的是,这儿并不是和其它房间一样齐排着,而是从一个小门进去后,内部改造成四间相对的一个小小院落。院内种着几棵小竹子,黄墙青瓦,绿影摇曳,为这寒日里平添几分诗情画意。 赵月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因而心底多了点兴趣。兴许,她是个既有智商又有情商的人。 在柳烟的吩咐下,旧衣破裙头发凌乱的老奴哑娘急急上前。她看上去又老又丑又不能言语,然而手脚却是十分利索,很快便将房间打扫干净。然后在中间放了个似屏风的木架,将房隔成两段,挂了块帘子当门,里外各摆一张床榻,也就是两个房间了。 整理完,已是夜幕降临了,赵平安携柳叔一起来用晚膳,柳氏找了些旧衣裳,让赵高赵月梳洗一番换上,而后带他们一起用餐。 菜香从窗内传来,裹上半旧袄子的赵高兴奋得像猴子一样跳栏绕柱,只把柳氏看得眉头弯成月牙,赵月微微垂眉,唇角弯起一抹浅笑。 幸福对别人来说很难,对他赵高来说真的很简单,有得吃就好了! 第13章 争豆 席地矮几上摆放了四个菜,一炒豆子,一青菜,一野味,一清汤。简单,看上去却非常丰富。 赵平安请柳叔先上坐,而后自己坐下,柳氏跪在身侧替二人斟酒夹菜后,领赵小玉坐下,接着示意赵月赵高坐下。 赵高第一次上桌吃饭,看到香喷的饭菜,兴奋难以掩饰,大概是第一次用筷子,十分别扭,夹了几次都夹不起来,好不容易夹起来,赵小玉便给他抢了过去,得意地在他面前抖一下塞入嘴里。 这一幕惹得赵平安哈哈大笑了起来,柳氏柳叔也跟着笑了。 赵高又羞又恼地丢下筷子,刚要用手去抓饭,赵月以筷抬住了他的手,以眼神示意他拾起来。赵高不满地咬咬唇,仍然拾了起来,赵月拈起一颗圆圆的炒豆放在赵高碗里。 赵平安讶然不已,这孩子举止沉稳优雅,丝毫没有半点怯意,哪像穷人家的丫头,简直像大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柳氏同样难以掩饰的惊讶,看看自己动作粗鲁的女儿,再看看人家,简直有点不敢相信。 赵高顾不上别人的目光,连忙扒进了嘴里。 赵小玉似乎觉得父母的关爱被抢走了,顿时不满了,当赵月再次下筷伸向青菜时,她又故技重施。赵月在她下筷的前一秒夹了出来,赵小玉恼了,一拍筷子,赵月却将夹起的菜放入她的碗里,温笑道:“妹妹别急,想吃跟姐姐说一声就是了。” “你……不要脸!” “怎么?你不喜欢吃青菜,是要和小高一起吃豆子吗?”赵月接着夹起一个豆子放入她碗里,“吃吧,以后任何好吃的都不要抢,喜欢的要自己学着夹。” 这番话一出,柳氏脸色微变,好个伶俐的丫头,拿她的女儿来教育别人,还真是懂事得无可挑剔啊! 赵高原本不傻,立即懂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赵月夹着豆子。豆子一小碟,看似比其它菜都少,但赵月一颗颗地夹,也不至于一下子少了很多。 一次,两次,三次,赵高在失败多次后,终于稳稳夹起来了。 调皮的孩子惹人喜欢,但倔强努力的孩子惹人怜。柳氏纵然聪慧过人,也是个女人,女儿的不满似乎影响了她。赵平安却是十分欢心,饭后拉过赵高赵月,一起去看为她们布置的房间。 赵小玉眼看自己的父亲拉着别人而去,急忙追上去,柳氏一把将她扯了回来,“娘,我要跟爹爹去哥哥姐姐那。” 柳氏脸一沉,却见赵平安回过头来,连忙转为笑颜,抱起赵小玉小步追上。见此,赵平安放开手,接过女儿,“嘿,小玉儿这么大了,你娘抱不起了啊!” “娘抱不起,爹爹抱得起。”赵小玉撒娇道,赵平安闻声再次开怀大笑,柳氏原本强笑的脸终于幻化开来,替他牵过赵月赵高,一齐走了进去。 “不错,真不错,还是烟儿能干!”赵平安四处瞧了瞧,赞不绝口。 “住哪间,你们两个自己选吧。”柳氏十分温柔地说。 “姐,你住里面,我住外面,每天守着你。”赵高爬上铺着柔软毛皮的简易床榻,兴奋地跳着。 “好!”赵月微笑地将赵高拉下,扯着他一齐向柳氏赵平安道谢,赵平安嘱咐了一番,又提起了自己的哥哥若是回来,家里会有多大的变化,未说两句,柳氏扯了扯他的衣衫,说时候不早了。 昏暗的月光下,赵平安抱着女儿,搂着柳氏愉快离去,柳氏回过头望了眼门口立着的二人,笑了,这一笑,似得意,似警告! 赵月嗤然一笑,“幼稚!” “姐,谁幼稚?”赵高无比开心地左摸右摸,上窜下跳。 “说你呢,像只猴子一样不得安宁。” “我开心呢,姐,我们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住过这么好的房间。姐,怎么这次你出去一晚,回来一切都变了?” 赵月刚喝进的一口水喷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我变了?” 赵高难得静下来,仔细端详着赵月的脸,看着看着,突然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摸着头嗫嗫道:“姐姐是变了。” “哪变了?”赵月也摸了摸脸,都说相由心生,难道…… “姐姐变得……更好看了。”赵高似乎想起了会么,拉过赵月跑进内室,按着她坐下,从木架上掏出一把梳子,解释道:“这是……早上我送铜钱的时候,一个老奶奶给的,我也忘了是谁了。” 他解开赵月的长发,边梳边道:“以前总用手指给姐姐梳头,到底不如这梳子好用。”记忆中,赵月再脏再乱,这一头长发却是整整齐齐的,原来都是他的功劳啊。 享受着赵高温柔细心的服务,赵月慵懒的打了个呵欠,“小高,你说爸爸……不,咱们爹爹既然是皇室侍卫,按理说有钱有势,为什么把咱们丢给叔叔家?” “不是的,姐,我爹爹不是你爹爹哦!” “啊?”赵月惊讶回头,赵高连忙松手,头发还是扯断了几根。“我爹不是你爹,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啊!”赵高见赵月糊涂,着急得不知道如何解释,使劲的扯着自己的头发。 “你娘也不是我娘?” “这个,小高也不知道,我娘跟你爹,你娘跟我爹……”赵高晕了,赵月幡然醒悟,“难道说,她和小高不是兄妹?” 是啊,还记得小高以前都是喊她小姐的,直到她今日重生,还习惯认为自己比他大两倍,才逼他叫姐姐的。如果说她是他的小姐,他的主人,而按赵平安所说,他爹是赵国皇室侍卫,那他的主子,她的爹就只有…… 不,不可能!赵月的心扑扑跳了起来,把前世记忆中的赵国历史再次过滤了一遍,却没有有关赵室流落在外的公主,倒是那个阴谋家赵高,有史记他是赵室远亲,莫不…… 第14章 隔墙 室内烛光昏暗,室外月光明亮起来。 “姐,你怎么了?心跳的好快,不会是吃了鸡腿吧。”赵高担忧道。 “这你都听得见啊!”赵月不好意思的白了他一眼,他不说,她差点忘了。“你没吃吧。” “没有,我惹姐生气了,不敢拿给姐吃,自己更不敢偷吃。后来姐姐睡着了,我就跑出去拿铜币跟一个人换了匕首。”赵高从腰间掏了出来,递给赵月,“姐,这个给你,以后谁敢伤害你,你就杀了他。” “傻瓜,杀人要偿命,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那,什么才是最好的办法?” “阴谋阳谋明争暗斗。”赵月笑道,“别想了,你不懂的,不过你要真想一辈子跟着我,就得收敛你的性子,别动不动表现出你很毒的样子。” “嗯。”赵高似懂非懂,乖乖地点头。“我听姐姐的。” “哦,对了,鸡腿呢?” “我和罐子一起藏草堆里了,姐姐没吃饱吗,可是那鸡腿有毒!” “这话以后不许再说,明天赶紧拿出去丢了!”赵月想想都觉得后怕,要不是他们来抢,今天死的恐怕就是他们俩了。王氏打他们并不奇怪,柳氏讨好赵平安,打压王氏,可以理解,可赵平安突然对他们这么好,反而令人不安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柳氏出门前那得意的样子,赵平安今晚应该会留宿了。 “小高,之前觉得耳朵很灵,这会来听听,叔叔干嘛?”隔壁哑娘在哄着赵小玉,赵月也能听清,而柳氏住对面,相隔甚远。 赵高顿时两眼放光,机灵如鼠般趴在窗前。 月上西头,东厢室内透窗洒满了月光。 柳氏替赵平安解了外袍,不经意地问道:“老爷,两少爷今日吃了那小……高的鸡中毒了,老爷为何不怪罪,反而还将他们奉为上宾!” 赵平安捏了下她的手,神秘一笑,“你那么聪明,猜猜看?” “莫不是,大伯真的要回来了?” “聪明!今日我去镇上请人帮忙鉴定金币,顺道去了趟驿站,没想到,真的有大哥的书信。信上说年底或年初会回来接走他们,到时候还有一位贵客,让我好生准备着,到时候会好好奖赏我。” “真的啊!”柳氏高兴地笑道:“真替老爷开心,那除了三年前大伯托人来过一次,就没有……” 柳氏一沉吟,赵平安立即听到了她的弦外之音,火一下“腾”地起来了,“说起这个,我就来气。要不是这封书信,我还不知道,大伯这些年,年年派人送了抚养费过来。” “啊!”柳氏讶然道:“烟儿从未听老爷说过。” “除了夫人,这个家,还有谁敢如此猖狂!”赵平安狠狠地锤了下床,面色狰狞道:“要不是碍于她王家那个远房亲戚,我一定休了她!” “你是说……姐姐,不可能吧。”柳氏连忙安抚,“老爷,兴许是被派来的人贪了也不一定啊,否则姐姐看在钱的好处上,也不会……放任这两个孩子自生自灭,毕竟他们要是出事了,她也没法继续收钱吧。” “这……”赵平安沉吟片刻,搂着她的腰叹道:“她处处压制欺负你,难得烟儿你还替她着想!” “烟儿有老爷的宠爱,就足够了。”柳氏媚眼生辉,柔声道:“姐姐原可独占老爷,是烟儿贪图了,姐姐怨我也是应该的。” “不怪你,是那女人心胸狭窄,妒忌心强。对了,大哥要回来的事可别声张,免得王氏那贱人知道了闹腾,也别让孩子们知道了,尤其是那两个孩子。” “烟儿知道轻重。”柳氏笑道:“关于大伯,老爷可否回信了?” “当然,之前想捎个信,也不知道该寄往何处,今日说来真是巧,正好碰上了来自武城送信之人,便请他们带了过去,尤其是,那枚金币的事。” “哦,今日听下人议论纷纷小月讨了枚金币,原来真有其事?” “这枚金币可不简单啊,它可是那个灭了韩国的大秦所制!”赵平安拿出了金币,“能拥有这东西的,怕是只有秦国位高权重之人了,这些人来到赵国,恐怕……” 赵平安突然住口,柳氏立即笑道:“不早了,老爷先休息,我去看看小玉儿。” “有哑娘,你就安心吧。”赵平安拉住了她,柳氏顺势跌入他怀中,娇嗔道:“老爷轻点!” “哈哈,还没开始就喊轻点,那一会……”赵平安绷紧的心瞬间转为开怀,翻身将赵氏压在身下,“烟儿,再给玉儿添个弟弟,如何?” “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呗,嗯?” 风起,月影云层,竹叶沙沙做响。 赵高回头失望道:“姐姐,这会有竹叶声,他们嗯嗯呀呀的我听不清楚!” “行了,别听了。”赵月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将他拉下窗,“快去睡吧!” “姐姐,他们在干嘛呢?狐狸精的叫声比那个小翠贱蹄子的还要好听。” “这……”赵月翻了个白脸,叫她如何跟小孩子解释这种事,“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快睡吧。记住,以后别乱听了。” “嗯,姐姐让我听我就听,姐姐不让我听,我就不听。”赵高拉过赵月,非要先将她安置好,“姐姐先睡,等姐姐睡着我再睡。” 赵月只好闭上了眼,心中却整理着赵高听来的话。 赵高的父亲终于要来接他的儿子了?真好! 王氏吞了赵高父亲寄来的钱?可恶! 赵平安凑巧寄回了书信?奇怪! 柳氏这女人…… 赵高均匀的呼唤传来,赵月睁开眼,忍不住笑了,这孩子,非要守着她,自己倒先睡着了。抚摸着他凌乱的头发,赵月心中温暖不已。 这个世界很残酷,这个时代很动荡,这个世道很无情。然而,竟有这么个甜白傻的小弟弟拼死守护着,既然如此,她更该好好筹谋着,建立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平安的村庄,一个富饶的世外田园。 第15章 生计 次日,清晨清脆的鸟鸣声中,赵月幽幽醒来。 “姐,醒了。”赵高闻声跑了进来,熟练麻利地侍候她起床、穿衣、扎发。而后端来早已准备好的水,细心地替赵月擦洗脸,赵月想自己来,他似乎能料到她的需求,总能快她一步,弄得她十分不好意思。 前世身为亿万千金大小姐,她确实过得十分优渥,但也不至于被人侍候成衣来伸手,如此下去,怕是有一天她真的会堕落到饭来张口的地步。 “这里的事我自己来,昨天那鸡腿,你快去处理了吧。” 忙着整理床榻毛席的赵高头也不回笑道:“姐,我一大清早就去了。” “哦!”赵月没想到他办事效率如此之高,看来今后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无聊地斜躺着,看着他忙着打扫,随口道:“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去迟了,鸡腿被老鼠偷吃了,老鼠死了一大片,我全部捡起来丢池塘了,然后就回来了。” “死了一大片老鼠?”赵月连忙起身,心中翻起巨浪,要不是昨日那兄弟俩一闹腾,没准没的就是她和小高!咦,不对啊。 赵家兄弟昨日又拉又吐,她以为是死鸡变质导致的。但是,即使食物再变质,老鼠吃了也不可能死啊,老鼠可是和打不死的蟑螂一样顽强,人都没死,它们怎么会死? 当时他们冤枉她们放毒,她还以为古代医术落后,郎中没见识。现在看来,这毒,肯定是有的,但是赵家兄弟为何没死?难道因为吐出来了拉出来了?还是因为他们抢过去吃的时候,毒还不够深,过一夜,毒质变强了? 这……似乎说不通!到底是什么毒呢?可惜自己不是学医的,要不然还能查一查。既然鸡腿丢了,赵家兄弟也没事,这事扯起来……恐怕对自己是百害无一利。 赵月这么安慰自己,但心里总有一丝不安! 赵高见赵月惊讶,以为她没听懂,便仔细讲了讲他是如何发现之类的。 这时,柳氏如温柔好听的笑声在门外响起,“哟,这么早就起来了!” 赵月立即起身,给赵高一个眼神,不用多言,赵高便明白了,眼底锋芒一闪而逝。二人一齐走了出来,给柳氏行礼,柳氏心底微颤,这两孩子,似乎一夜之间陡然升为了少爷小姐。 两人均一身旧衣破鞋,少女清秀恬静,一步一行间难以掩饰的透露着灵动;少年剑眉星目,浑身散发着如鼠似狼的警惕。 是她多心了吗?不过就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子! “小月今天真漂亮。”柳氏不吝赞美,拍拍小高的肩膀,“小家伙,既然你一大清早就提水给你姐姐梳洗,索性去把缸都装满,再烧一锅水吧。” “不可……”赵高剑眉一挑,在冷怒爆发前,赵月连忙温笑道:“二娘不必担心,我们马上就去。” “乖,小高去就行了,你跟哑娘学着做早饭吧!”柳氏笑着扭着腰肢款款而去。 “姐,她凭什么指使我们替她干活!” “呵!”赵月目送她离去的背景,“她老了,咱们还年少,终有一天,她会成为哑娘!” “姐姐是想把她弄哑,让她再也不能指使咱们吗?”赵高磨牙挥着小拳头。 “笨蛋。”赵月好笑地敲了下他的脑袋,“你住她的房子,吃她的饭,穿她的衣,凭什么不干活!” “昨天我听到了,我爹给了钱的。” “你爹要是死了呢?谁给你钱花,自己不去挣,还想靠你爹,那你就等着饿死吧。”赵月白了他一眼,率先走了。 厨房不大,陈设简单,哑娘正在生火,见赵月进来,冲她笑着拍了拍身边的凳子。 赵月走过去坐下,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生前可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锅都没碰过,就连吃水果,都有佣人洗好切好端上来,现在让她烧火做饭,她真担心自己会不会烧了这盖着茅草的屋子。 火早已烧起来了,哑娘将砍好劈好的柴摆放好,示意她往土灶里放。 呃,一切还得隐忍,只好吃苦耐劳换取生计了。 依她的智商,很快掌握了烧火的窍门。都说人要玲珑,火要心通,果然不假。 柴火噼哩啪啦响着,赵高吃力地提着大半桶走了进来,将水倒入缸后,路过赵月身边,拿衣袖替她擦了擦脸,一言不发地提着桶出去了。 赵月吹去指间的灰,伸指摸了摸他擦过的脸颊,心中微叹。 一个活了24个岁月的女人,时刻被一个11岁的小男子宠着,她习惯不了,他却很自然。 一碗淡粥,两个灰馍,是辛苦一个早晨的回报。 赵小玉坐在屋廊木栏上摇晃着脚,将咬了一半的馍馍砸向赵月的头,赵高恼火地想上前揍她,赵月将碗塞到赵高手上,弯腰捡起馍馍,剥去沾灰的表皮,掰成两半,一半塞入自己口中,一半塞入赵高口中,“好吃吗?” “嗯!”赵高鼓着腮帮道。 “你们不要脸,捡垃圾吃!”赵小玉气呼呼地骂道。 “有用的东西都要利用起来,别浪费了,知道吗?” 赵高点点头,赵月赞赏一笑,领着赵高朝自己屋子走去。赵小玉气愤又难堪,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屋内的柳氏看着这一幕,面色变了又变,心中既恼又烦,终究没有去哄,悄然出门了。 哭了半天,却无人理会,实在是累了。眼见赵月二人再次走出来,赵小玉连忙跟上去,“站住,你们去哪?” “我们去哪关你屁事!”赵高忍不住冷冷瞪了她一眼,她吓得一缩,随即傲慢道:“你敢骂我,我让我哥打死你。” “那我先打死你再说。”赵高抡起拳头,赵月瞪了他一眼,他慢慢将狠戾收了起来,悻悻地回身,随赵月继续朝门外走去。 “喂,你们站住……”赵小玉追了出去,一边叫一边骂一边抽噎。 “这个跟屁虫,真讨厌。” “蛮横的丫头而已,不值得浪费力气去计较。”赵月淡淡道:“收敛你的精力,约束你的行为,拿捏别人的心思,才能好好活下去。” “是!” 出门便是赵宅大院,往日清冷的大门,今日却好不热闹。 第16章 玩闹 赵平安多么庆幸昨夜的决定。 看着两个小孩走来,他连忙抛下身边寒喧的人迎了上来,将赵月二人拉到了一边。 赵月不等他开口问道:“叔叔,村里的人怎么都来了?” “他们是来看望你们两个哥哥!”赵平安心情非常好,不加掩饰地笑道:“同时推举我去当咱们镇的镇长,哈哈,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邻居村长都没有这么好的声望,有了他们的齐名举荐,拿下镇长之位就轻而易举了。” “嗯,叔叔平时行善积德,应该有此回报。”赵月微微一笑,心中暗赞,原来这村民大选,竟然在这么早的年代就有这种雏形了,看来她赌对了。 好话谁都爱听,再加上人逢喜事头脑热,赵平安豪爽道:“他们哥俩还躺着,你们今个儿就随我出去见识见识吧。” 切,这赵平安,还真以为自己是福从天降了,感情把他们当慈善希望工程,来标榜自己有多么的仁慈。 赵平安领新来的人进去,村民们一见赵月赵高,顿时围着她们,又是摸头又是拍肩又是道谢。待众人离去后,赵高细声道:“姐,他们都是我送过铜钱的。” “我知道!”赵月淡笑道:“你现在明白了一些吗?” “嗯,如姐姐所说,舍得舍得,果真有舍才有得。”赵高点头道。 送走村民,赵月回头蓦然看见王氏一脸寒霜地站在身后不远处瞪着双眼,“他们感谢你们,是什么意思?” “我把金币给了叔叔,叔叔给了我一钱铜币,我想在这有住有吃有喝,怕是用不上,所以送给他们了。”赵月轻描淡写地解释,这是事实,但王氏一听脸都气绿了,“你竟然拿老娘的钱白白送人……” “不,属于婶婶的那一分,小月让叔叔送给你的。”赵月挑眉疑惑道:“难道叔叔觉得我们是住在二娘那,所以送给二娘了?” “你在胡说什么?”王氏忍不住叫道:“老娘还活着,还没有那贱人当家作主的份。” “哦!”赵月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那是!” 看着这张纯真柔美的脸,王氏真真是气到了极点,刚扬起巴掌,赵月连忙喊道:“叔叔!” 王氏慌忙回手,回过头去,她的身后除了一脸嫌恶傲慢的赵小玉,哪见赵平安的影子。连番憋气,又被戏弄,王氏当真是气急攻心,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抓赵月。 赵月右脚后退一步,瘦小的身子快速一转,轻巧地躲开了王氏的抓势。原本抓紧刀柄的赵高,惊讶得张大了嘴,姐姐这身法好厉害啊。 原来与人打架,不攻而退,也不失为一种好本事。 王氏简直快要狂怒了,这死丫头根本没跑只躲,她连抓十几次,竟然都抓不住。她简直像泥鳅一样滑溜,明明挨着衣边了,却总是从手边溜走。 “叔叔,救我!” “还敢骗我!”王氏恼火地扑了上去,却一头撞在了硬梆梆的胸膛上。 “你疯了吗?”随着赵平安不悦的厉吼声,王氏被狠狠地推倒在地,摔得头晕目眩。 赵月给赵高一个眼神,赵高立即领会过来,上前去扶王氏,“叔叔莫怪,婶婶和姐姐闹着玩的。” “儿子躺在床上,你这个做娘的还有心思和小孩子玩闹!当真是不想好好当家了!”赵平安冷声训斥,不等王氏哭诉,朝身后的来客尴尬一笑,领着赵月等人拂袖而去。 赵小玉吓得躲到柱后,看着四人离去。 赵平安除了携带赵月二人,还叫了一个下人,背上重重的包袱。他们先后去了村里几家条件稍好的,分别介绍赵月赵高,并送了一些布匹皮毛之类的。最后来到村南李家的,奉上了一块上好的玉佩。 看到李家几个熊腰虎背的儿子,赵月大概明白了,赵平安来笼络他,不仅仅只为了提高自己的人气,更是为了自己的大女儿赵瑶。 李家在本村,田产钱财可能不输于赵家,地位上,因为没有捞到村长之职,似乎矮他一分。 常言一山不容二虎,一村当然也不容二富了。李家想吞赵家很久了,却深知赵家得大哥庇护,轻易动不得。如今人家从村长要爬上镇长了,看似示好,怕是来耀武扬威吧。 然而赵平安却未这么想,他想着自己要是当上镇长了,这村长一职,莫非李家。再说自己女儿,就王氏那什么遥不可及远房侄子,他可是没放在心上。放眼全村,也就李家之子能配得上了。 女儿嫁到李家,在巩固赵家在墨水村的地位同时,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好的事啊。 李家虽然愤然憋屈,却也深知大局,勉强赔笑地请四个儿子出来,像屠父卖肉一般,让赵平安一一挑选。大儿子李金打猎为主,二儿子李木地道庄稼人,三儿子李水管账,四儿子李火年少且游手好闲。 赵平安似乎眼光老辣,独独看中了李家三子。 李水颇为不满,傲然宣称是自己是孔子的弟子,满口仁义道德,打心眼看不起赵家。赵平安对他的傲慢言论不恼反倒十分赞赏,特别加送一套笔墨。 赵月默默守在身后,眼角余光将二家家主的态度看得一清二楚,对于他们各自的所打的算盘了然于胸。看来赵平安今日前来,是计划已久的,对于李家的二子,应是早有所属,否则也不可能刚好带的就是笔墨。 一个急功近利,一个虚与委蛇,竟也相谈甚欢。不自觉已到中午,李家留饭,赵平安心头一热,也就答应了。李家只得端酒上菜,留李水陪酒,同时吩咐其它儿子将赵月二人带去用餐。 二人被带到偏僻的小厨房内,李金丢给他们每人一个馍馍便急急忙忙去打猎了,李木果真像块木头,抱柴生火,一言不发。 李火与赵高似乎非常不和,一见远离大人,便辱骂赵高这个贱种竟敢来他家讨饭之类的话。赵高几次想动手,都被赵月的眼神压住了,只得憋屈含恨嚼着馍馍。 坐在灶头的李火吊而郎当地摇着腿,见惹不出事来,十分恼火,想揍他又找不到理由,便把主意打到了赵月身上。 “喂,小贱货,你就是小乞丐养的小公主?” 赵月咽下最后一块馍馍,拍了拍手起身,“小高,赏他一个铜板。” 赵高会然一笑,从兜里取出个铜板,抛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正好砸在李火头上,李火腾地起身,冲过来朝赵月刚扬起拳头,还没挥下便被李木抓住了。 “一个铜板4个馍馍,你怕是找不起的,多出2个馍馍钱,就当本公主赏给你了。” 第17章 干掉 找不起,这不是废话,都一个铜板了还找个屁!赏给他?还真当自己是当公主了! “喂,你个贱人、杂种,给老子站住!” 眼睁睁地看着赵月二人走出去,李火气得直跺脚,“二哥,放开我。”李木捡起铜板塞到他手上,继续回去烧火。 “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家还缺这一个破铜钱不成?” “人家也不缺2个馍馍!” 他妈的什么玩意儿?李火握紧了掌心的铜板,只气得爆跳如雷!李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个弟弟,人如其名,一点就着,没想到也有吃瘪的时候。 半个时辰后,李火追到厅房,赵月二人已垂着立在赵平安身后,正准备告辞。 “爹,让我送送他们吧。” “哦?”李父面色讶然,送他?他受得起吗?只是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懂事了。“好,既然你有心,那就……和你三哥一起去送送赵叔叔吧。” 走出李宅大门,李水道别后,嫌恶般急快返回宅内。赵平安沉浸在爱物及屋的喜悦中,浑然不知赵月二人已被李火及一群衣衫褴褛的少年拦下了。 “嘿嘿,小贱货,小公主,你不是喜欢赏人吗?老子今天就让你爽个够!”李火满脸狠怒,“你们给我狠狠地揍,别死了就行,吊口气老子还要狠狠地玩。” 赵月高估了他的智商,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求救赵平安。就这十几个孩子想打死他们两个,怕是要点时间,但白白挨打也是不值得的。 “小高,我拖住他们,你跑得快,快去找叔叔。” “跑!在老子面前还敢逃跑?” 赵高将赵月拉在身后,目光阴鹜,“小爷我从来都不逃,谁逃谁是小狗!” “嘿,这可是你说的!”李火一扬手,“上!” 一声尖锐地口哨响起,瞬间便是惊慌痛苦的尖叫声。“啊,你们……你们疯了吗?竟然打老子!老子可是……” 话音未落,便被人一脚踩住了胸膛,愕然发现竟然是赵高。 “老大,咱们忍这丫的很久了,这次干掉算了吧。”按住李火脚部的少年狠狠道。 “这个,问问我姐吧,我听她的。”赵高看向赵月,赵月望着一群黝黑的少年,惊呆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啊?过河拆桥?掉转枪头?还是蓄谋已久? “她是你的公主,又不是我们的公主!”按着李火右手的少年不满道,其它几个人也跟着点头。 “放屁!”赵高疾言厉色地狠狠敲了他脑勺一记,“昨天给你们爷奶爹娘的铜板,就是我姐给的,还有,你娘,就是说你,给的那只鸡,差点没把小爷毒死。小爷我死了没什么,我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干死你们全家不可。” “啊!”几个少年顿时面面相觑,调皮捣蛋的小孩都是聪明人,几句便了然于胸。只有李火还搞不清楚状态,一个劲地大骂他们不想活了,不想要馍馍了! “还敢骂!”按头的少年恼火地抓起一块大砖头就要朝李火的头部砸下去。 “慢着!”赵月猛然喝叫,心中颤了颤,这些孩子怕是积怨已久,又不知天高地厚。“放了他。” “贱货,我不需要你可怜!” “你……妈的,嘴这么臭!老大,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知道咱们的厉害。”按头的男孩子愤怒地捏住了李火的嘴巴。赵高唇角扬起阴笑,刚解下裤子,对上赵月冰冷的眸光,顿时脸一红,讪讪道:“那个,我刚只吃了个馍馍……” “那好,让老二来,咱老二可憋死了。” 比赵高高出一个头的黑壮少年上前,解开裤子,一大泡尿喷射而下。 “啊……呕……”李火愤怒痛苦的声音传来,赵月眉头一结,霍然转身大步离去。赵高对他们一使眼色,慌忙跟了上去。“姐!等等我!” “姐,你别生气……我……” “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姐……” 窗外随风而动的竹影将一轮圆月搅成残影,投映在床上。 赵月抚摸着秦霜的玉佩,惆怅地闭上了眼,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要不是赵平安今天给李家送玉,她都快把兜里这块忘了。 “哟,小杂种,你这是在干嘛呢?”赵小玉走进屋内,借着月光讽笑地踢了踢跪在帘前的赵高,赵高垂首不语,如木头般一动不动。 赵小玉掀帘见赵月背朝外幽然斜躺在榻上,再看看赵高,大笑道:“哈哈,你姐不喜欢你了,你姐不要你……呃!” 帘子掀开,赵高一见赵月,慌忙松开了掐在赵小玉脖子上的手,继续跪好。赵月扶起赵小玉,她狠狠地吸了几口气,这才“哇”地大哭出声,猛然推开赵月,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跑去,撞上门槛摔倒在地上。 赵月正欲上前,脚被赵高抱住了。赵月垂眸望去,冰冷的心顿时酸涩起来。 少年一脸悲凉,通红的眼中噙满了泪,他张了张口,没有出声。 “我去看看,马上回来!”赵月轻声道,赵高一喜,连忙松开了手。 赵月跨出门槛刚扶起赵小玉,便迎来柳氏的一巴掌。赵月被打得跌撞在门槛上摔回屋内,落入了赵高怀中。 “狐狸精,你竟敢打我姐!”赵高愤怒地嘶哑吼道。 柳氏抱过大哭的女儿,冷傲道:“妹妹好心来找你们玩,你们不疼她宠她也就罢了,竟敢打她,就是你叔叔来了,也不会维护你们的。” “谁稀罕她!”赵高唾了口泡沫,赵月一言不发地朝屋内走去,赵高连忙跟进屋内,扑通一声跪在赵月面前,仰头哀声,“姐,你打我吧,别不理我……” 屋外赵小玉的哭声越来越远,赵月幽幽道:“还跪着做什么,去打盆冷水来。” 第18章 点破 柳氏这一巴掌仿佛用足了十成的劲道,赵月整边脸肿得像包子,尽管赵高整夜换冷水敷着,也不见好转。次日清晨哑娘悄悄塞进两个冷馍馍,赵月却连一小块都吞不下去。 “这个该死的女人,竟敢下如此毒手!”赵高捶着床架愤怒叫道。 “呃,行了,现在羽翼未丰,忍忍吧。”赵月哑然低声道,“拿碗去倒点热水来。” 赵高端来水,把馍馍融在水里,喂赵月喝了点,看着她困难地吞咽着,忍不住泪珠滚落。 “又不是你的脸疼,你哭什么?”赵月吃力地打趣。 “我心疼!”赵高伸指轻轻抚摸着赵月被打得充血的眼,“姐,等着,等我爹带你走后,我一定要杀了她为你报仇。” “除了杀,你还会什么?你就不能用用脑子吗?”赵月给他脑门一记爆栗,“傻小子,就算要杀人,也不能脏了自己的手,否则日后你将永无宁日。” “那该怎么办?只有亲手杀了他们,我才能安心!”赵高恨恨道:“要不然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来伤害姐姐。” 赵月无奈地叹口气,小小年纪如此狠毒,能怨他吗?“你若不愿听我的,等你爹来了,你随他走吧。” “那姐姐你呢?”赵高小心翼翼地问。 “我留下。” “为什么?” “我不怕任何人,所以在哪都一样。”赵月遥望着窗外飞来飞去的鸟,“你总是急于除掉对手,终于有天会被比你能忍辱的人除掉。” “我……”赵高欲反驳,却不懂该说什么,随赵月的目光看了很久,“我虽然不懂姐姐的话,但我永远都不会对姐姐下手,哪怕姐姐要我的命,我都不会还手。” 这孩子,她该说什么好?赵月一时间望天无语。 三日后,赵月的脸终于好了些。兴许是利用完了,这三日,赵平安从未踏足此屋,倒是柳氏送些了好吃的过来。 给个巴掌再给个甜枣,这女人的算盘打得可真响。挨了这一巴掌,赵月再出门,笑得更好,嘴巴更甜了。 “二娘,我吃好了,谢谢!”赵月起身替赵小玉盛了一碗,“妹妹还在长身体,要多吃点。” 赵小玉见有人搭理她,自是高兴万分,骄纵地指使赵月去干这干那,还要赵高捧着碗喂她吃。没有赵文赵武带头欺负赵月赵高,赵小玉也不跟他们打架了,玩得开心的时候,还会赏他们几颗炒好的瓜子豆子。 次日上午,柳氏出门去了,将赵小玉托给了哑娘,哑娘忙着收拾房间,赵小玉捧来零嘴找赵高。 “小哥,看到了吗?你陪我玩,我可是会给你好吃的。”赵小玉递给赵高一颗干枣,赵高捏开抽出枣核,递给了赵月,赵月无意识张口咬下,赵小玉立即不高兴了,“我是给你吃的,不是给她吃的。” “再给我一颗不就行了。”赵高懒懒道。 “哦!”赵小玉张开掌心,已经只剩了后一颗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递给了赵高,“看我多好,大哥二哥太过分了,之前吃烤鸡都不肯分一点给我。” “呃?”陪这种幼稚的小丫头,赵高早已没了耐心。 赵月闻言心中一动,“妹妹说的烤鸡好吃吗?还有吗?小姐姐也想尝一下。” “当然好吃了,闻着都好香,可我没尝着。”看着赵高囫囵吞枣,赵小玉嘴馋地舔着手指,“我娘还替他们重新加热过了,他们都不肯分一块给我。” “姐姐要是想吃,小高立即去……”赵月打断了赵高的话,“妹妹喜欢吃,咱们以后去找大哥二哥要好不好!” “好啊好啊!”赵小玉高兴地拍着手,“听娘说大哥二哥贪吃吃坏了肚子,也不知道好了没有?” “要不,让小哥哥陪你玩,小姐姐去替你瞧瞧?要是他们好了,请他们一起来陪妹妹玩好不好?” “好啊好啊!你快去吧。” 赵月给赵高一个眼神,示意他好好呆着,便不紧不慢地朝外院走去。 赵文赵武兄弟俩正在院内打闹着,一见赵月,顿时警惕叫道:“你来干什么?” “小玉想你们了。”赵月笑盈盈地上前,“哥哥们可好了!” “你这个恶毒的家伙,巴不得毒死我们是吧。”赵武冲上前想动手,赵文拉住了他,“小心别着了她的道。”赵武立即捂住胯部,一副惊恐的样子。 赵月忍不住笑了,果然是痛到深处才能吸取教训。“哥哥们命大,这还得让婶婶感谢一个人。” “什么意思?” “哥哥们抢下大半只鸡,小高只得了两个鸡腿,我让给他吃,他让给我吃,然而都还没来得及吃,你娘就把我们抓出来了。” “你想说什么?”赵文到底年长,且经历这次惨痛的教训后,对赵月感到害怕,不敢再斗胆起心! “结果,那两只鸡腿被老鼠吃了,你猜怎么着?”赵月微微一顿,瞄了眼屋柱后投出的影子,“老鼠都死了,你们还活着!”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鸡不是你们家的,是刘婶婶家的死鸡,你们可以去问。鸡大概是吃了蜈蚣啊蛇啊什么的,被毒死了,它本身是有会毒死人的,连小高都不知道,否则他也不会烤着给我吃。但你们没死,这说明什么?” “我们命大!”赵武叫道。 “呵呵,算是吧。”赵月笑着起身,“这次算是运气好,小心点,下次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走吧,去陪陪小玉吧,她娘那屋里可就她一个女孩儿,多孤单啊。” 赵武欣然跟上,却听身后传来冷冷喝叫。 “站住!” 第19章 翻田 赵武被喝住了,赵月恍若未闻朝柳氏小院走去。 “恶毒的女人!”从柱后走出的王氏,瞪着赵月的背影咬牙切齿,“敢动我儿子的人,我是不会放过的。” “娘,你在说什么啊?” “愚蠢,被狐狸精算计了都不知道。” 次日清晨,王氏派小翠给柳氏送来几缎布料,“夫人说,年关将至,这两缎给您裁新年衣裳,那缎给老爷,剩下一缎给小小姐,一缎给侄小姐,一缎给侄少爷。” “哦,姐姐真是太客气了。”柳氏低眉含笑,“老爷平时给的钱刚好够花,我可拿不出象样的布来回礼。” “夫人说了,照顾这个家是她的责任。您针线活做得好,得劳烦您亲自动手,老爷孩子们穿了才够贴心。” “哟,姐姐还真是看得起我!”柳氏一脸妩媚地笑了,目送她背景离后,骤然抓紧了布料咬牙切齿叫道:“好,真是好料。” “当然是好料!”赵平安大步流星踏了进来,笑道:“这几缎是我托人从远地购来的,怕她找你麻烦,便只好经她的手送给你,喜欢吗?” “老爷送的,烟儿当然喜欢了!”柳氏眸光一转,欢喜地扑上前抱住赵平安,朱唇吐气如兰,“老爷对烟儿太好,叫烟儿如何是好!” “烟儿想讨好还不简单!”赵平安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哎,老爷别急啊,这大白天的……”柳氏柔媚如水似猫般叫道。“嗯,别这样,小玉儿来了!” “嘿,小玉,过来!”屋外,赵月的声音及时响起。 “我爹回来了。”赵小玉欢快地叫道:“我要去找我爹。” “你爹又不会跑,小哥哥带了好吃的回来,你不想尝尝?” “啊,真的吗?”赵小玉蹦跳着朝赵高跑去,赵月回头望了眼东边风中凌乱的窗帘,唇角泛起淡笑。进屋,赵小玉正缠着赵高要吃的,赵高及不情愿地丢出一个小果子。一见赵月,连忙的推开趴在他腿上的赵小玉走了过来,小声道:“姐,给你。” 石榴?掰开一看,果真是一颗颗的红粒,个头虽小,却是很甜。 “哪来的?”赵月一颗颗取下来放在赵高掌心。“吃啊。” “山上摘的。”赵高嘿笑道:“姐姐要是喜欢,我明日再去。” 看了看他露在外冻得发黑的脚趾,赵月摇了摇头,“天寒地冻的别到处乱跑!” “嗯。”赵高听话地点点头,继而嘱咐道:“天冷了,姐姐别出去。” “哦。”赵月见他不吃,给他喂了一颗,“对了,李家那个李什么没为难你吧。” “李火,他敢……”赵高压下声调,“姐姐放心,这些天都没碰到他,听说跟他大哥学打猎去了。” 田里干活!农为本,民以食为天! 她若有有田有地,该多好啊。现下赵高手上还有几十枚金币,承包整个村都不是问题,可困在这赵宅院内,怎么能买得到?赵月多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好脱离门户自个儿当家作主。然而想想赵高他爹会来接走他,到时候她……又该何去何从? 然而想什么来什么,次日,小翠来到内院,说是王氏有令,吃赵家住赵家的,不干活是不行的。 赵月赵高倒没什么,却把柳氏气得够呛,王氏这隔山打牛的巴掌,分明是打在她脸上。她是要明明白白告诉她,即使人在她屋内,也归她王氏管,纵然她柳氏管吃管喝,哪怕她柳氏所得,那也是她王氏给予的。 秋已去,冬即至。 田野一片凋零,完全没有现代词句中形容的什么秋高气爽的美好境象。太阳还没升起,田垄上的霜还未化,雾气笼罩,寒气渗人。 这么大清早将她折腾起来,怕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姐,很冷吧。”赵高搂紧了她,“母老虎也太狠了,这么冷的天气把咱们吆出来,小心我半夜浇她一壶!” “嗯!这个,可以有!”赵月感觉到脚趾木得快不是自己的了。 “真的吗?那我……” “假的。”赵月声音一冷,“你就不能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整天想这些阴谋诡计做什么?” “姐姐不是说阴谋阳谋明争暗夺吗?”赵高委屈地说。 赵月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小子,挺会学以致用的,“浇壶又能怎么样,浇完她就不会折腾咱们了?” “那姐姐的意思是……”赵高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腰间顿时吃了赵月一肘,疼得他呀呀直叫。 “行了,别装了。”赵月掐了把赵高,赵高忍不住大笑地躲开,跳下了地,朝赵月扮了个鬼脸,赵月又好气又好笑地追了上去。 “站住!”土黄短衣灰绿长裙的小翠扬着竹枝追上来,狠狠抽了赵月一记,刚跑开的赵高鞭长莫及,恼火地冲回来,狠狠将小翠推开,摔得小翠满身是泥!他还不解气,抢过竹枝抽打着,“我让你打我姐,我打死你!” “啊,臭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小翠爬起来追着打,赵高要还击,赵月不让,拉着他满地跑。 此时来上工的人越来越多,看着三人在田间像玩耍般,忍不住哈哈大笑。小翠丢下竹枝坐在田垄上,累得气喘如牛,却不忘指使并监督着长工干活。长工开始干活后,她回头对四处赶田蛙的赵高吼道:“小兔崽子,你要是不干活,中午甭想吃。” 老水牛拖着木架下青铜犁,将地翻成一块块的。赵月二人的活就是和几个大娘一起,把大块大块的土敲碎以便晒干。 如此古老而落后的耕作方式,看得赵月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样的工作效率,也难怪会闹饥荒。叹归叹,却深知时代发展是随着文明进步的。别说她赵月是空有一副高智商的管理人才,就算她是物理系高材生,能设计出现代化耕作机器,也不可能有动力来源啊。 而目前唯一能动用的,除了牛只有人,若是用牛和人来拉,怕是连拖动那巨大机器就得累个半死。否则修筑万里长城,也不至于死伤无数。 第20章 肚子 日上三竿,寒意褪去,暖意洋洋! “干的什么活,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恢复体力的小翠又来找难了,碍于四周还有其它村民,只能耍耍嘴皮出出气,“这么没用,饿死也是活该的。” 赵月能忍,不代表脾气非常好,在柳氏厨房生火,已是她能做的极限了。这会随她出来,一来是乐得看王氏柳氏斗恶,二来,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好为日后做打算,却不料这婢女一直唠唠叨叨,让人烦透了。 赵高不同,只要不戳中他的痛处,着实打在他或赵月的身子,他丝毫不在乎。看似蹲着干活,实则不是切蚯蚓,就是掐蚂蚁,玩得十分欢快。 赵月起身朝小翠甜甜一笑,“翠姐姐,你的肚子这么鼓,里面装了什么好吃的吗?” 小翠一听,微怔地看向自己的肚子,鼓吗?看着看着,脸色陡然变得惨白,颤抖地瞪向赵月,突然疯了似的向回跑去。 “咦!这贱蹄子怎么了?” “别管,玩你自己的去!”赵月拍了拍手,正欲找块干净的草堆坐坐,却见一个人朝她们走了过来,她心下一紧,待他走近才看清了。 李家二子李木,一身灰衣黄裤沾满泥土。 赵高如鼠般骤然停住玩耍,发现李木立即将赵月拦在身后,“你来干什么?” 李木递过一个小竹筒,“水!” 赵月微微讶然,她对人,有种过目不忘的记性,然而那也仅仅只是本能所使,却不会有任何特别印象。与李家四子不过一面之缘,李木在她印象里,就是块闷得发霉的木头。没想到,赵家连长工都不把她们当人看,他竟然会给她送来水。 “不会有毒吧。”赵高警惕地问。 李木抽开木塞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再递给他。赵高这才接过,轻抿了口,递给赵月。 这……三人同饮一口,很不卫生好不好!然而要是不喝,岂不是太辜负人家一番心意了。赵月喝了几口,不由得赞叹一笑,“这古代的水真好喝。” “骨袋是什么?”李木觉得自己似乎问得太笨,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赵月知自己失言,连忙纠正,“竹筒的水好喝。” “那,这个你拿着!”说着便急急离去,似乎生怕赵月拒绝,赵月握着竹筒微叹道:“这年头也有好人。” “切,李家没一个好东西。”赵高不屑道。 “这你不就不懂了。”赵月看着远处忙碌干活的李木,赞道:“听说李家大哥是村里最好的猎手,二儿子是最会种田的,三儿子会管账,四儿子……” “那魂淡能好吃懒做,无恶不作!” “好吧,就算李火不成材,但相较咱们赵家,虽文武双全,却没有一个顶用的。”赵月轻声细语道:“如此下去,赵家必定会败落,李家崛起指日可待。” “败落正好,有小爷在,谁敢伸头我便敲断他的头,谁敢伸手我会打断他的手。”赵高嘿嘿冷笑。 “你懂个屁。”赵月敲了下他的脑袋,“别玩了,一会小翠来了,又该唠叨了。” “姐要是嫌吵,我割了她的舌头正好炖汤给姐姐补补!” 赵月差点没恶心死,这小子咋这毒啊!瞧他继续玩耍,赵月无奈,只得自己挥着木棒有一下没一下地捶打。这才干了不到半天,手是已满是水泡,手腕都快掉了。 午饭没到,赵月已饿得两眼昏花,赵高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仍然到处抓青蛙。 李家的午餐已经到了,是李金和李火送来的,李火一见赵高和赵月就要冲上来,李木及时抓住了他,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气愤地朝赵月和赵高的方向咆哮了几声,极不情愿地走了过来。 “还给你的。”远远地李火抛出两个馍馍,恨恨叫道:“小杂种,你们给大爷我等着。” “还没喝够是吧。”赵高阴笑地冲他叫道,李火顿时怒目圆睁,气得脸都青了。 “行了,别跟自己肚子过不去。”赵月走过去捡了起来,朝李火扬扬手,“谢了。” 李火一跺脚转身回去,等走近,李木不悦地训道:“你又欺负人家了。” “我欺负他?是他们欺负我好不好!”李火气得无处发泄,只能狠狠地踢泥土。 “你比他们大几岁,他们欺负你?就算是真的,也是活该!”李金嗤笑道:“这么大的人了,干不了点屁事还有怨言,快滚回去吧,免得把地踩硬了,又得劳累你二哥重翻。” 李火这下真的火了,狠狠地一摔竹蓝,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边赵月剥去脏皮,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合着竹筒的水吞下,倒也能充饥。原本赵家犁田耙地的其它长工没这么饿的,却被馋得一个个怨愤起来。 小翠领头,赵家三姐弟随后,一行四人送来午餐。男女十来个长工围了上去,其中一个长工忍不住埋怨送得太晚,其它人也开始挑馍馍太硬,粥太稀。 “你们爱吃不爱,有些人想吃还没得吃呢。”小翠啐叫道。 “吆,你这小蹄子还没攀上枝头,倒把自己当少夫人看了。”女人的嘴巴可比男人恶毒多了,小翠一听脸刷地白了,看她那眼红鼻清的样子,似乎要哭出来了。 赵月垂眉冷冷一笑,再抬头,柔嫩的嗓音甜甜道:“我们的呢?” “没干活还想……” “不会是翠姐姐吃到肚子里去了吧。”赵月朝她腹部眨了下眼,小翠浑身一抖,咬牙从篮内掏出两个馍馍。 “还有呢?”赵高恶狠狠地叫道,小翠瞪了他一眼,不得不拿碗倒了满满一碗粥,在赵月的直视下,又夹了些菜丢在粥上。 赵高的眼在小翠的身上骨碌碌打了个转,端过粥边喂赵月边神秘问道:“姐,瞧你一直惦记着,那小践蹄子肚子里有什么好吃的啊?” “噗!”一口粥喷了赵高一脸,赵月差点没笑晕过去。 第21章 牧笛 夕阳偏西,黄昏将近。 远处炊烟已起,近处田垄上已有牧童骑牛吹笛,准备回家了。 赵家长工已收拾完毕,赵月见李家还有一点未完成,便拉过赵高朝李木走去。李家请的人不多,但干的活却不比赵家的少。长工也都在收拾耕具,唯有李木一人在继续赶牛犁田。 “木哥哥,他们都走了,你怎么还没回家?”赵月迎上去问道,赵高仅瞥了李木一眼,又跑开玩了。 “只剩这一小块了,人多也没用。”李木和颜悦色边赶牛边说道:“嘿,你走远点,免得弄脏了。” “没事,这一身衣裳早已弄脏了。” “女孩子干干净净地呆在家里就好。”李木的话令赵月心中一冷,他这是在嫌弃自己吗?看来像她这样的人,是不会被人尊重的,如此,那她也不必继续跟他说下去了,却听李木接着道:“我家要是有个妹妹,一定会让她穿得漂漂亮亮地呆地家里学织绣,哪舍得让她出来晒太阳干粗活。” 赵月闻言心中一暖,连忙追上几步,笑道:“木哥哥,要不我做你家妹妹呗。” 刚逮着一只青蛙的赵高回头叫道:“那怎么行,你是我姐姐。” “呵呵,这小子。”李木原本还拘束,这会忍不住敞怀爽朗大笑,“以前总听村里孩子们说赵家寄养的小子藏了个小公主,天天为她辛苦为她忙,今日可真是见到你了,不过你明明比他小,怎么成了姐姐了?” “呃,这个……说来话长!”总不至于告诉他,她比他活过的年头还要久吧。赵月撇开话题不谈,陪着他赶着牛一步步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笑。李木虽然看起来呆头呆脑,但聊天庄稼种植以及收成方面,却头头是道。到底他年长些,聊起来虽然有智商代沟,却少了些年龄代沟,不像跟赵高说话胡言乱语不着边际。 一圈,两圈,很快,夕阳的最后一点余辉落下,天色已黑,远山已成墨色。 “过来!”李木从来没有如此轻快过,待赵月走近,一把抱起了她,吓得赵月连忙抱住了他的脖子。细小的手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轻巧小女孩体重,却明显地让人感觉到她的脆弱。 村里人都知道赵平安自私,王氏泼辣,柳氏圆滑,也深知这两寄养孩子受了多少苦难。此刻抱在怀里,才能真正感觉到她长期以来饿成的体虚有多严重。李木心都酸了,正欲说什么,赵高冲了过来。 “嘿,你干嘛!” 李木一把将赵月放在了牛背上,冲赵高笑道:“小子,你姐干一天的活累了,你倒好,偷懒地玩了一天,这会,你是自己走还是坐上去。” 赵高瞪了他一眼,退后几步,猛地跑几步跳起,抓住牛角翻身一踩牛头跃上了牛背,牛被惊得直跳,李木及时扯住缰绳,赵高及时抱住差点摔下的赵月。 “嘿,你小子……”李木又气又好笑,只得狠狠瞪了瞪赵高,扛起犁牵着牛缓缓朝村落走去。 听着远处的鸡叫,近处的虫鸣,天高地远,夜幕如帘! 此情此景,赵月的心忽然宁静了下来,眼前的一切仿佛有一种超然脱俗的诗意。 以前,她对下乡度假嗤之以鼻,认为那只是逃避现实的说辞。此刻才觉得,农村生活,果真有一份奇特的美。只有身处其中,心融其间,才能感受得到。 前世富甲一方,却压力山大;今时穷极一生,竟得如此安详心境。失之往矣,得之幸也。 “姐,你怎么了?”赵高发现怀中的赵月出奇的安静,不解地得问道。 “没什么!”赵月懒懒地笑道:“想吹笛子了。” “篴?姐也想玩那个,明日小高就给你弄个。” “你能弄得出什么?”走在前头的李木回头白了他一眼,从腰后扯出一根竹笛,抛了过去。赵高伸手接住,嘿嘿一笑递给赵月。赵月抚过笛身,这是一只七孔竹笛,选材制作很是一般,但普通吹奏不是问题,只是赵月习惯了六孔笛子,一时有些拿捏不住,便先试了几个音节。 赵高一听乐了,“姐,你还是别吹了,这玩意儿麻烦得很!” 李木回头瞧了瞧,“别胡说,你姐是在试音,不急着吹先试音,铁定是高手。” 赵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高手称不上,不过笛子历史悠久,且能源远流长,正是因为它简单易学,且容易取材。” “这话,倒真是新奇有理。”李木赞叹不已,羞涩一笑,“瞧你小小年纪,说话倒像我三弟。” 就他那小样?赵月也不反驳,置于唇边轻吹了起来。 笛声一出,李木陡然停住了脚步,不敢置信地回头瞪着赵月,就连嘻嘻哈哈的赵高都惊呆了。 人呆了,牛停住了,笛声如夜幕秋霜般漫延开来。 曲调初起时空灵、饱满、飘逸,音质浑圆、拙朴,不多音,音调清脆节奏轻快,如水明亮灵动,似玉般通透清澈。而后时轻时重,时快时慢,仿佛一群少女在围着火堆跳舞,一群少年在玩水打闹,直叫人倦累尽消,心旷神怡。 赵月这一曲经典《牧笛》是小时候练曲时常吹的,曲调清新明快,第一段表现放牧嬉戏时的快乐心情,第二段优美、动人,蕴含着对对大自然的热爱,稍快的第三段是第一段的重现和延续,表达了对晚归回家的欢欣。 李木虽不能全然感受,却也听得如痴如醉。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已叫他恍然过了几个春秋。 一曲终完,赵月唇角微扬,面含浅笑,灵眸望着远方,心情舒畅极了。赵高率先回过神来,一夹腿,牛惊然醒来,差点撞上紧盯着赵月发呆的李木,“走你!” “哎,你小心点。” 赵高不悦地将赵月搂紧了些,“天冷,早点回去。” “是是!”李木连忙牵着牛快步走着,要不是夜色深沉,他都快要把头埋进土里了,刚才……他竟然盯着人家十来岁的小姑娘看得目不转睛,心跳如雷!他怎么可以…… 送到赵宅门口,李木将赵月抱了下来,赵月将笛子递给他,他嗫嗫道:“这个,送给你!” “不要!”赵高一把夺过塞回他手中,拉着赵月大步朝宅内走去。 李木讪讪地摸着竹笛,不由自主地将笛子放置唇边。一阵瑟风吹来,他突然打了激灵,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李木猛然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不要脸!” 殊不知,身后的墙角,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一幕,目送他离去后,目光落在了赵宅。 第22章 活剥 入院,赵宅内一片温暖,早已用过晚膳的赵家兄弟在院内升着篝火烤着肉,见赵月二人走进来,便故意在他们面前炫耀着。赵高馋得直流口,赵月却似若无睹般走了进去。 柳氏屋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赵小玉稚声嗲气地撒娇,看来赵平安今晚又在此留宿了。也是,否则赵家兄弟怎敢肆无忌惮地在外面生火玩乐。 吃过哑娘端来的晚餐后,赵月让赵高去提水,赵高坐着一动不动。 要是以前,不用她说,他都会准备好,他今天是怎么了?从进屋到现在就一直闷闷不乐地,是因为赵家兄弟可笑的炫耀刺痛了他的屈辱心?还是因为没吃饱饿着不爽? “累了?要不要我帮你洗?”赵月摸摸赵高的头,心疼地问道。“田里疯了一天,可不能就这样睡下哦!” “我讨厌他的眼睛!我想剜下来。”赵高突然莫名奇妙地阴森道。 “谁?”虽然没干什么活,但又冷又冻地度过了一天,赵月无力理他,踢掉脚上的沉重的泥鞋,懒洋洋地问。 “李木!” “他怎么了?” “他看你。” “看我怎么了?难不成谁看我你都不高兴啊。” “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赵月累了,只想快点睡下,笑道:“你当是火眼金睛呢,好了,别闹了,早点洗洗睡吧,姐累了。” 见他实在不想动,她便只好自己光着脚去提水。小厨房里正在烧水的哑娘见赵月走来,忙让出了凳子,赵月感激一笑,坐着烤了会火,暖暖的令她更乏了。 “姐!”在她差点倒下前,赵高及时抱住了她,赵月打了个呵欠。赵高满肚子的气在这一瞬消了,想抱她回房,两人虽然都瘦,但赵高不比她高多少,到底营养不良,努力了几下也没能抱起来。 哑娘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手中接过赵月,将她抱回了屋内。赵高正欲替她解衣清洗,哑娘示意他出去。他顿时警惕地瞪着她,哑娘温和地笑了笑,打了个手势示意没事的。 赵高只得去厨房随便冲了冲,回房的时候,哑娘已经出来了,他连忙跑进去,赵月已经入睡了。替她挑去脸上的发丝,他托着下巴盯着她看了又看,可怎么也想不明白李木在看什么? 次日,赵月醒来,已不见赵高影子,来叫她上工的小翠这次没有多言,只把赵月领去交给长工便离开了,自己也没有跟去地里指手画脚。 “这小贱蹄子越来越自以为是了,摆着黑脸给谁看呢!”其中一个长工妇女不悦地叫道。 身边稍年轻的女人立即附和,“就是,整天勾引大少爷,真不知羞耻。” 看样子,昨晚她哭得很厉害啊!赵月抚摸着掌心刺痛的水泡,唇角泛起了冷笑,敢折辱本大小姐,呵呵…… 今日的的活和昨日一样,唯一有变化的,是邻地李家,掌犁的竟然是李金。他看上去似乎不是很熟练,犁出的沟弯弯扭扭的。赵月望着地里欢跳的青蛙,心想赵高赵高这小子到底去哪了?难不成昨晚余气未了?亦或是…… 脑海中陡然响起了赵高的话,“我讨厌他的眼睛!我想剜下来。” “李金换成了李木,不会是……”赵月心下不安,立即丢掉手中的棒子。 “喂,臭丫头,你什么去?小心我告诉夫人!”身边年长女工叫道。 赵月冷然扫了她一眼,气得那领队的中年女人插腰说不出话来,她一言未发,直接朝李金跑去。“李大哥,请等会!” 李金连忙吁了声,牛却没有停住,反而朝前走去,差点将他连人带犁扯倒。他连忙大喝几声,慌手慌脚总算稳了下来,窘然笑道:“这天下畜生都怕我,就我二弟这牛脾气……” “呵呵,那是因为李大哥心疼它,不然它还不乖乖俯首称……”赵月意识到这词似乎不能随便说,改口道:“乖乖听话!” “那是!这牛我二弟宝贝得很呢,平时谁都不让摸一下,谁要是敢骑到它背上,铁定打断他的腿!有一次我小弟调皮爬上去了,被他揪下来狠狠抽了一顿!” “呵呵!”赵月呵笑着随意问道:“怎么今天木哥哥没来?” “他啊,昨晚回来饭都没吃,跳池塘里泡了很久,这大冷天的,还真把自己当大水牛了,倔得叫都叫不起来。结果好了,今天受了风寒起不了床了,这活又不能拖。”李金和蔼可亲的笑了笑,“小丫头,这冷的天要你出来干活,真苦了你了。” 看来李家果真缺个妹妹啊,起码这兄弟俩对她的态度比赵家兄弟不知道要好几百倍。赵月摆摆手,柔笑道:“我就来混个馍馍,干不了什么活。” “嘿,这样啊,你等着我……哎!” 等什么他还没来得及说,牛已不耐烦了,似乎嫌弃主人的懒惰,昂着哞了一声,踩步向前走去。 午饭,依然是馍馍稀饭清菜,份量比昨天稍微多了一点点,肚子却仍然空荡荡的叫人难受。各家各地的长工们趁这会便寻了处树荫,聚在一起闲扯的闲扯,打旽的打旽。 赵月喝完竹筒里的最后一滴水,便朝路的尽头走去。听他们说,那边有一口山泉。 果然,穿过长长的田垄,尽头处有一条小路上山,紧挨着路的便是一条沟。有人用竹筒从石缝里接出了一线泉水,叮叮当当的落在50cm左右的小潭内。 赵月接了点先尝了口,果然比以前买的什么天然矿泉水好喝多了,水温不冷反暖,微甜,口感极好。刚接好一筒准备回去,赵月突然听见了山上传来的脚步声,谨慎望去,却是李金提着只灰兔走了下来。 “是你啊,别走等等!”李金热情地将赵月带至泉边一处光凸凸的大石头上,搬了个石头让赵月坐下。赵月不懂他要干嘛,他笑道:“刚刚还担心没法叫你过来,这会来得真好,烤只兔子给你打打牙祭!” 不等赵月拒绝,他便抓过兔子将它挂在树枝上,取出一把青铜小刀,干净利落地动起手来。看着兔子被活活剥皮时痛苦挣弹,整个儿血淋淋的样子。赵月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李金意识到自己的凶残吓到小姑娘了,连忙拿去偏远角落,再回来时,顺便抱回了一小捆干柴。 “刚才吓到你了吧。” “没事!”赵月已恢复了平静,弱肉强食本就是生存规则,人为了活下去,别说是吃动物,就是吃人,也是有可能的。手段残忍又如何?王氏命人勒死赵月的时候,那人恐怕连半点怜悯都没有吧。 然而这会想起,在她回来之后,似乎再也没有见到那王管家了,很可惜啊! 第23章 玉笛 兔子上了架,李金时不时地找几句话来说笑,赵月听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添着柴火。这李家兄弟名字长相特长皆有特色,就连这禀性也各各不同。 李金干练,李木沉稳,李水浮躁,李火火爆! 从怎么样烤兔子好吃聊到种田,又从收割聊到狩猎。李金的话虽然有点凌乱,但也质朴真诚,不像现在青年人满口大话那般浮躁,和这样的人聊天可真轻松。 “这么说,生在李大哥家可真幸福,绝计是不会饿肚子的,想必你今年收获不少吧。”心下轻快,赵月忍不住调侃道。 “饿肚子当然不会了,只要人勤快就不会饿着。”李金骄傲地说着,将兔子换了个方向后,却是微微一叹,“秋收时分猎物很多,一个人又忙不过来,现在马上要入冬了,天气渐冷,猎物都缩在窝里不出来了。” “怎么会呢?它们也会饿的。” “大块头一般得再冷点才好猎,譬如大雪天,小块头嘛,太滑头太麻烦了。” “李大哥是瞧不上吧。”赵月嘻笑道。 李金一怔,被人说中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我挖的陷井太深,专门为大块头设的。” 仅靠那一根青铜长矛和挖陷井就能狩猎,赵月对他甚是佩服,眸光一转笑道:“你为什么不在陷井旁边挖些小坑呢!” “挖小坑做什么?” “大小通吃啊!”赵月以树枝画个八边形,点出中心点,“你看,这是你的陷井,以它为中心,在八方各掏八个深浅不一的小洞,每个里面丢点食物,放点小套子什么。” “呃?然后呢?”虽然对赵月的的点子有点奇怪,但只要与狩猎有关,李金就会痴迷,全神贯注地听罢,他微微皱眉道:“这样会不会因小失大?” “这个,倒是有可能。”赵月捏着下巴看着图想了想,“坑别挖大大,上面弄明显点。” “陷井一般都必须隐蔽让猎物看不出痕迹,这弄明显,岂不是吓得猎物不敢上前。” “这个嘛,假如你看到明显的危险,会不会自认为选择的路是最安全的?”赵月试探问道:“动物是否也会这样?” “当然,动物可聪明了。”李金突然兴奋地叫道:“我懂了,大块头一般会小心谨慎,所以更容易掉入隐蔽的大坑,小家伙一般只要确定没动静,就会急匆匆,所以即使小坑明显,凭他们小个头也不一定看得清,等它们看清的时候,已经掉进去了。” “呵呵,我也只是想想,不一定奏效的。” 李金举过兔子闻了闻,“好了,给你。” “哎,你还没吃的。” “不用了,我去挖坑埋陷井,趁这会弄好,下午还要干活呢。”这人,可真是说风就是雨。 赵月大声地说了声“谢谢”,目送李金身影如敏捷的猎豹般钻入了山上。望了望手中的兔子,心中惦记着小高,便在地上找了几片宽大的干叶子,拔掉支架包好兔子,拿着水筒正欲下山,便听见山脚下赵高大声的叫唤。 “姐,你怎么可以一个人跑山上来?”赵高跃过小泉从杂草灌木丛里爬了过来,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有路不走,钻什么草丛,瞧你这样子。”赵月递过水和兔子,不悦地扯掉粘在他头发上挂着的倒刺长圆形颗粒球。 “耶,烤兔子,哪来的啊。”赵高扯了块肉,塞给赵月,“好香!” “李家大哥给的。”赵月张开嘴去接,赵高却骤然收回了手,“李金?那个小气鬼!” “怎么,又惹你小爷不高兴了?”赵月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拉过他的手咬下了肉,嗯,果然好吃极了。 “上次趁他赶兔子我们抢了只,被他夺去还骂个半死。” “这不,还你了。”赵月以袖擦过他额头上的血痕,责备道:“一上午去哪疯了?瞧把自己伤的,要是破相了,长大了可娶不着媳妇。” “切,母老虎,狐狸精,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赵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小子,毛还没长齐,说起话来倒是人小鬼大啊。哪晓得他狠狠啃了口继续说道:“就算破相了,只要姐姐不嫌弃就行了。” “嗯哼,姐姐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就像……”赵月脑海中陡然浮现了一张脸……烟眉凤目,轻舞飞扬! “就像什么?姐,姐……” 赵月陡然惊醒过来,心慌意乱地摇了摇头,“没,随便说说。”连忙夺过他手中的竹筒,大口大口地灌着水。 她怎么会,怎么会想起他?原本她想说王皓的啊!是啊,王皓与她,纵然已隔千年历史长河,但好歹也是和她有过婚约的人。 秦霜,若他真是那个人,她与他,一个天一个地,怕永生都不会再见了吧。 两人一起解决完兔子,赵高双手抱头翘腿看天,打了个饱嗝,“这顿吃的真他娘的舒服。” “行了,舒服了下去干会活吧,免得姐耳根不清净。” “舒服了就要躺会,来,姐你也躺会。”赵高谄媚赔笑地扯下赵月,伸手挽着她的脖子。赵月不依,他搂得更紧,勒得她快呼不过气来,“好了好了,依了你成了吧。” “嘻嘻,姐姐,眼睛还没闭上。” 赵月无奈,只得依言缓缓闭上了眼,这样耗下去,回去怕是免不了长工婶娘们的一顿碎耳,辛苦劳动的人,最见不得别人偷懒,即使她根本帮不了她们,她们也不会让她好过。 “当当当当!”赵高得意地叫道:“姐姐,可以张开眼了。” 哼,这小子,闹什么呢?不会又是抓只青蛙放在她眼前吧。她翻了个身,懒懒道:“是你让我闭上的,我睡着了,我听不见。” “姐,就看一眼,看一眼嘛。”冰凉滑腻的某物蹭上了赵月的脸,赵月心中一紧,蛇?还是青蛙?这小子玩过火了吧,“再不拿开我可要生气了。” “别这样嘛,这可是我找了一上午,机缘巧合才得到的。”赵高推着她的背,“求求你了,就看一眼,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烦啊你!”赵月被他缠得无奈,只得张开了眼。 一只遍体翠绿的玉笛?赵月讶然接过,透空望去,竟不知是天上的云还是玉中的絮!天啊,如此上乘的玉器,怕是世间少有了。“哪来的?” “卖那把小刀给我的人,卖给我的。他这次好狠,收了我……”赵高举起双手,数了数,“20个铜钱啊,姐,你以后用这个吧,可只许吹给小高听。” 20个铜币,真亏得心疼得巧了,就是把蒙田那一袋子金币全给他,也远抵不上这枝玉笛啊。这个人是饿到了极点?还是疯了傻了? 第24章 喜讯 秋高气爽,风轻云轻。 石板上,赵月越看越心惊,突然叫道:“把你的匕首给我瞧瞧。” 赵高不解地掏出匕首,赵月之前还没留意,这会仔细瞧去,惊讶不已。现代科技发展,冷冰器已无用武之地,能看到的都是博物馆里出土的文物。 然而文物毕竟已在土下沉埋千年, 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光华。这把匕首,表面看无任何特殊光彩,然而构造比例极为完美,线条无比流畅,刀柄古老花纹隐约可见,不粗不细,不深不浅,令持握者既不容易失手,也不会磕手。 能把这柄这么小巧的铜器制作得如此完美,绝对出自大师之师,而且这剑柄上隐约可见的符号,似乎是七国里某国的文字吧。 他这小子是走了狗屎运?还有有人故意出售给他?如果是故意的?那么……昨日她一吹笛,今日便到赵高之手了,是否表示,她们的一举一动?全部被人在看眼里,并且还投其所好? 想到此,赵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个人,到底是谁? “起来,带我去见见他。”赵月扯起赵高,赵高不乐意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那他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我也不知道。”赵高扯了根草咬在嘴角,跟着赵月下山,边走边说:“我敢肯定他不是本地人,附近这几个村,就没有我不认识的人。” “到处乱跑,小心你被人算计了。” 赵月赵高刚走下来没多久,便朝见赵文赵武跑了过来,“臭小子,死丫头,你们不干活到处躲懒,小心我揍你!” “来啊。”赵高去掏腰间,才想起匕首已到赵月手上。 赵文出奇地没有上前揍他,而是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家里有急事,都快点回去。”随即对正在干活的长工们吆喝着,一时间,大家欣喜地收拾工具准备回家。 赵家出什么事了?把所有人都叫回去?莫不是……不可能,赵平安不可能那么容易挂掉,看看赵文,再看看赵瑶,她似乎满面红光,喜不自禁,不像是出事的样子。 难道是,小高的父亲来了? 刚入门,便察觉到整个赵宅已沉浸在极高喜庆的气息中,一个惊天的消息令所有人炸开了锅。 赵家主母王氏的娘家远亲侄子,秦国位高权位的王大将军之孙,即将到来。 这一消息令王氏快喜疯了,赵平安却陷入了极度的不安中。 王氏这个人老珠黄的女人已经够嚣张跋扈了,如今这王氏贵孙一来,,她怕是要当女王了。更何况,他已将女儿的婚事托于李家,为他日后的升官发财铺路,现在已下石基,若是真的如王氏所愿,那他往后的日子和前途……那恐怕不是一个“惨”字能释诠的,早知道,该趁早解决了这个讨厌的女人! 次日,赵宅所有人被动员了起来,打扫的打扫,采购的采购。赵平安坐在柳氏的屋内,一面提心吊胆,一面悲愤填膺,根本不想走出这个大门。 他不出门,并不代表王氏不敢进来。以前王氏一来对赵平安有几分顾忌,二来厌恶柳氏的狐媚,不屑走进这肮脏的狐狸窝。今日她王氏不同往日,顾忌早已抛到天上;至狐媚女人,等她女儿嫁上王孙,解决她柳氏,完全是分分钟的事。 这天,柳氏一大清早带着赵小玉出门了,她昨夜请命回娘家去,将年关的衣裳提前制出来以备迎接前。出门前指令赵月赵高必须保证整个院落一尘不染。 本分派给赵月打扫庭院,赵高抢过扫把先做了,赵月无法替赵高去井里打水,便拈起一片竹叶吹着玩。赵高听得十分欢快,将扫把舞得像阵风。 王氏还没进院门便听见曲声,急步进院便见这两孩子一个躺着玩,一个舞着玩,心下十分恼火,正欲上前踹她几脚,却骤然看见赵平安走了出来。 她连忙迎上去,“你要去哪?” “杨柳村有几块田还没谈妥!”赵平安面色微冷地解释,目光落在依然吹奏的赵月身上,再移至欢乐打扫的赵高身上,心中蓦然震撼了。 这,是孩子的世界吗?无忧无虑,丝毫不受他们的影响! “那贱人才回娘家,你就迫不及待地要赶过去。”王氏掀眉提高声音,“你就不能出去帮帮忙忙吗?” “你胡说什么?我是去办正事。我就是怕你嚼才等她先走了我再去。”赵平安冷下脸来:“把你家王叔召回来不就行了。” 王氏脸色陡然变得惨白,赵平安不耐烦道:“没事我我要走了,时候不早了。” “哎!”王氏一把拉住了赵平安,“王叔,王叔他失踪了。” “你不是说他回家瞧孙子了吗?” “我那是骗你的。”王氏面色慌乱瞧了瞧赵月,赵平安不悦道:“你瞧她做什么?” “我……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去说。”说着,拽着赵平安朝外走去。 他们刚走出门,赵月的吹奏骤然断了,赵高停了下来,不解道:“姐,你吹得可好听了,怎么不吹了?” 赵月哑然失笑,招手示意他过来,在他耳边细声说了几句,赵高一会皱眉,一会思索,最后点点头,“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好的。” 看着赵高像猴子一样连蹦带跳跑出去,赵月心中既暖又沉,若生在现代,他该活得多么快乐逍遥的。可如今,就一座小小的村落,似乎都无法逃脱世俗;一个小小的赵家,仿佛被一张恐怖的网笼罩着,随时可能会有某只可怕的黑手伸出来将她扯入地狱。仅为了活着,她便不得不小心谨惧、步步为营。 一片竹叶飘落,随风旋转再旋转,飘了很远,仍然落在了地上。赵月拾起扫把,上前,轻轻将它扫去。 世上皆赞竹中通外直,宁折不屈;皆叹枝叶繁叹,永远青翠,却没看到,再高的竹,必需扎根泥土,再翠的叶,也会落叶归根! 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赵平安终究没有去杨柳村,而是着手整顿。 这三天,墨水村每家每户派出人手修桥补路,翻屋改造。而赵宅,更是番然一新。一 块用秦国文字雕刻着“赵府”的牌匾挂在了大门上,仿佛硬生生将赵宅拉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每一根柱子都被刷得一尘不染,每一块瓦片都拭得干干净净。所有的帘子,全部拆换成新的;外院铺上了青石,东边三间客房尤其隆重,挂满了红色布缎,就连灯台都装上了红绸竹罩。 傍晚,便有一卫士快马加鞭送来信息,说是贵客留宿镇上,明日一早便会抵达。 是夜,整个赵宅,仿佛笼罩在既喜庆又压抑的气息中。 第25章 客至 次日,鸡鸣一遍,整个赵宅乃至全村都亮起了陶灯;鸡鸣二遍,村路小巷都点燃了火把,;鸡鸣三遍,村里熙熙攘攘了起来;鸡鸣四遍,所有人都已排站就绪。 赵家人站在中间靠前,村民其后左右排列,形似一只飞鸟。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身华美曲裾的王氏,盘着结椎髻,中间插了朵铜珠花,看上去倒有几分贵妇人的味道。与她并肩而立的是赵平安,一身蓝边白缎直裙深衣,发系蓝带,竟显几分俊秀优雅。 之后便是赵瑶、赵文、赵武三兄弟,而后是柳氏及赵小玉,最后才是赵月赵高。 赵月穿的是赵瑶小时候的旧衣裙,赵高则是赵文的,然而纵然是捡别人的,也比以往的好很多。 看这架式,令赵月想起了红楼梦中贾妃回府的一幕,不同的是,一个是荣府,一个是贫宅。 赵月陪同站着,倒也不觉得冷。赵高却是个站不住的主,一会和左边的孩子瞪眼,一会又朝右边的李火踹脚。待李火出脚时,赵高便机灵躲到赵月身侧,而李火差点踢中赵月的脚,也被李金和李木同时截下,气得李火咬牙切齿,而赵高却探出头来幸灾乐祸地吐舌做鬼脸。 “来了!安静。” 果然,便有一人一骑匆匆而来,顿时所有人皆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翘首期盼。来人围绕着整个队伍围了一圈,再回到王氏面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一言不发打马回跑。 此时,雾气慢慢散了,晨阳渐渐升起。 约一盏茶功夫,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出现在路的尽头,大有山雨欲来之势。赵月这会也充满了好奇,之前她把秦之史事思来想去,再结合王氏此人的性格,实在猜不出来人是谁。 除去接引卫士,最前面4个年轻男卫士,分2人一排,而后是4辆二马并架的华丽马车,前二辆马车左右各两婢女,马车之后,是8个中年卫士。 四周噤若寒蝉,队伍缓缓来至王氏跟前,由王氏带头,一齐行作揖跪拜礼。 “姑母不必多礼!”首辆马车内传来温润清雅之声,赵月闻之,陡然一震,难道是他?而后便听见朱帘叮当,车架吱呀之声,料是有人下来了。赵月微微直身望去,透过匍匐的背,讶然对上了一张俊雅的脸。 不是他! 赵月连忙垂下头来,意识到自己的惊慌失措,不由得自嘲一笑。她可真是关心则乱啊,此人声音略显成熟,相较之下,他太稚嫩了。再说若是他,那日他便不会过府不入,而今大张旗鼓招摇而来! “姑父姑母快快请起,行此大礼,侄儿可担当不起!”来人温声,随后又道:“乡亲们都起来吧。” 一行人等便缓缓起身,弯腰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大道来,独留王氏与赵平安在其前,引领车马朝赵宅靠近。 赵月这才看清了来人,年约十五六岁,个头与蒙田相差无几,略瘦;衣着与秦霜一般,皆是玄衣白袍,金丝纹边;头戴金钗玉冠,脚着金楼布靴。原本就仪表不凡,加之这套衣衫,便更显英俊潇洒。 这人会是谁呢? 赵月陷入沉思,正这时,他的眸光不经意地扫向了赵月,唇角扬起一丝似若有似无的笑。赵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目光过于专注,脸一红,连忙垂下了头,却不料身边有人倒向了她,差点将她压倒在地。 她慌忙直起腰扶起,却是满脸痴迷傻笑的赵瑶,“他,他在对我笑!” “姐,你没事吧。”身后的赵高狠狠地推开赵瑶,赵瑶扑通趴在了地上。 “你……”赵瑶瞪了眼赵高不敢发怒,慌忙爬了起来。一身漂亮的曲裙沾满了泥,头上的珠钗断了,珠子向那男子滚去,赵瑶慌忙去抢,却不料已经滚到了他的脚前。 王氏和赵平安被这一幕吓得不知所措,忘了喝令。当赵瑶的手刚伸到珠子,少年却视若无睹般轻移步子,不经意将珠子踢远了。赵瑶慌了,跪下来就从他跨下钻了过去,爬进了人群。 “哈……”赵高的大笑被赵月使劲捂回肚里,憋得他眼泪直流,前翻后仰。 赵高这一出声,如雷贯耳般将赵平安惊醒了,他满脸胀红,跨步上前去揪赵瑶。王氏气得脸色发紫,不敢发作,一个劲地赔笑。 似乎感到外面的气氛不对,第二辆马车帘子掀开了,一个少女探出头来,一露面指着赵瑶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妹,不得无礼!”男子微微严肃喝了句,少女嘟嚷一声,放下帘子,轿内再次发出清脆的大笑声。“哈哈,曼姐姐,你刚才没看到,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 “好了,别闹了,快下来拜见姑父姑母。” 便有奴婢上前,扶下两位少女,走了过来。少年对王氏微微揖礼,“侄儿王离,拜见姑母。”随后又对身边少女使了个眼色,那少女随手一揖,“侄女王盈见过姑母。” 王离?王盈?赵月来不及细思,王离指着身边的少女说:“这是我妹妹的好朋友元姑娘,和我们一起来玩的。” 那少女比王盈略微年长,看上去沉静稳重多了,她仅仅颌了下头,算是见过礼了。 “好好……”王氏一连说了几个“好”字,满眼含泪,似乎早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便率先引领王离三人及婢女朝宅内走去。其后便是卫士搬物品的搬物品,牵马的牵马,毫不慌乱,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人。 赵平安将赵瑶丢给了赵文,急急赶了过去。 “你总算过来了,你看现在如何是好?”王氏急得直跺脚。 “怎么了?”赵平安朝那三个贵客看去,不由得惊住了。“他们……去那儿干嘛?” “我怎么知道啊,我领他们到东厢,他们却朝那儿走去。”王氏气急败坏,指着柳氏骂道:“你这个贱人,整天狐媚勾引我男人也就算了,这会竟然故意敞开大门勾引我们侄儿,是不是还呆会还要张开腿勾引……” 柳氏妆颜精致的脸顿时变得十分扭曲,拉过赵小玉霍然朝自己的院内走去。 “够了!”赵平安面色一寒,咬牙压抑着怒意,许久才蹦出一句,“注意你的身份!” 王氏欲怒不能言,连忙跟上。 香,好香! 王盈拉着王离和元姑娘兴奋叫道:“哥,你闻到了吗?好香啊。”不等王离回答,她看向急急赶进来的王氏,“姑母,我们就住这儿。” 柳氏上前一福,柔笑道:“姑娘,这是妾身的住所,太过简陋,还望……” “不管是谁住的,都给我滚出去,现在……我要住这!” 第26章 娶你 柳氏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入赵家这么久,即使王氏百般刁难,还不敢将她像狗一样赶出门的。王离表面致歉,却不阻止妹妹的蛮横,看似无奈地宠着。 王氏瞪着柳氏,气得快要发疯了,到底赵平安是一家之主,即使再怎么不愿,也只权衡利益顾全大局。如此,王氏无力回天,心中恨不得将柳氏大卸八块,却也只能咬牙忍怒迁就,而后速忙吩咐下人打扫,并将用具一一移来。 “这个,留下,这个,丢出去!”王盈挥手指使着,赵家上下顿时鸡飞狗跳,这样的骤变,是谁都没想到的。王氏千般算计,万般整顿,却没想到,独独遗弃了这屋。 阴谋,这一定是阴谋!瞧这满室点燃香草,四处摆放的野菊,配上绿竹枝,与前院那刺眼的大红大紫相较,竟是另一番绝胜的美。对于住惯了豪宅大院的贵客来说,这种乡野雅筑更舒适。 王离住进了柳氏的主卧,王盈和元姑娘住赵月赵离的房,婢女住赵小玉的房间,四个卫士住哑娘的房,其余的,安排在原先打扫好的厢房内,紧挨王氏的最豪华的一间。 而柳氏和女儿共住卫士隔壁,赵月赵高住柳氏旁,哑娘则去与下人同住。 分配好,已是中午时分了,厨房忙开了锅。赵高溜了进来,掏出个鸡腿,“姐,李金给的,他说谢谢你的指点。” 赵月着实饿了,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便接过来啃了一大口,再递给赵高,赵高摇了摇头,嘻笑道:“今个儿可丰盛了,我已经吃撑了,一会再去捞点咱们留着以后慢慢吃。” “小心点。”赵月嘱咐道,这小子,顺手牵羊已成本能,说了也是白说,更何况这饥饿成灾的年头,不干就得饿死,这不,到现在都没有派饭。 才刚啃上几口,便传来敲门声。 “跑来跑去干嘛呢?”赵月打开门,一下子愣了,意识到的手上抓着鸡腿,满口是油的样子,慌忙关门。没想到一只脚伸了进来,紧接着,一股力度将门推开,快速闪了进来并及时关上了门。 “你……来干嘛?” 赵月以为是赵高回来了,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高贵的翩翩公子,王离,竟然来到她的房间。 “你偷吃,被我抓到了。”他轻抚了下冠钗上垂下的绿带,长眼微眯,狡黠一笑。 赵月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如何应对。 “嘴里的就不用吐出来,见者有份,剩下的拿出来吧。” 赵月连忙背过手去,警惕地瞪着他,这人,有病吗?那么多好吃的等着他,他不去吃,偏来找她麻烦! 王离跨前一步,赵月吓得后退一步,他进,她退。人已至榻边,无路可退了,王离猛然再进一步,眼看胸口就要撞上她的头,赵月吓得仰面倒去,鸡腿脱手而去。 “啊!”下一秒,手被抓住了,顺势,腰被大手捞起,仰头惊望,是一双张含笑带戏谑的俊颜。 可恶!赵月再也无法冷静,突然提膝顶去,正中某人腿中心,。王离蓦然脸色一变,手一松,她便掉落在榻上。 “你……”他指着赵月咬牙说不出话来,赵月顺势翻身单膝蹦地,挑眉傲笑,“怎么样,还想分一口?” 王离两腿颤抖,这一击虽不重,但对男人来说,绝对是到命一击。他的手朝腿根伸过去几次,却不好意思摸上去,那样子,实在滑稽可笑至极。“我好心救你,你竟然恩将仇报!” “我恩将仇报?男女授授不亲,我的身子岂是你能碰就碰的?” “你也知道授授不亲,那你还敢撞我的……”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原本苍白的脸变得通红。 赵月微微一愣,是啊,一向冷静的她,怎么会随便撞男人那么重要的部位?更何况,惹火了他,弄死她可是分分钟的事。“那个,我也不是故意的!” 捡过掉落在榻上鸡腿,赵月爬到他跟前站了起来。天,他真高,她站在榻上,才到他胸口。“好了,别气了,我把鸡赔给你!” “你赔得了吗?”王离恼羞不已,“此鸡非彼鸡啦。” 这下换赵月满脸通红了,这种话,他怎么说得出口,就算她内质成年,可她的外表,才不过十来岁的小丫头。他……难道他是有恋童癖的怪叔叔? 赵月连吓几个退退,一直靠着墙,王离拍了拍脑门,状似懊恼自言自语,“我怎么会跟一个小丫头说这种话。” “才知道啊。”赵月心中暗语,给了他一个白眼,“那个,外面有好多好吃的,你就放过我吧。” “就你这瘦不拉几的身板……”王离哭笑不得,紧紧盯着她,将她从上到下,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几次,精冷中闪过一丝戏谑,伸指捏住了她的脸,不顾她的挣扎,轻佻地抚上她的鼻尖,“嗯,脸蛋还算清秀,唇形也算漂亮,这眼睛,生点气更有神了,本少爷决定了,五年后,娶你做我的小妾。” “啊……”赵月仿佛被雷劈中,鸡腿一下子掉了,心中暗骂道:“这人脑子有病吧,就算这年代早婚早育,也不该对一个未发育的小丫头说这样的话吧!” “看来你是懂了。”王离扬唇一笑,一甩缎带,便朝门外走去,打开门外,突然回头说,“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你与一般人不一样!” 门“吱呀”一声,赵月这才惊醒过来,刚跳下榻,便又呆住了。 一脸的冷笑柳氏走了进来,围着她转了又转,俯下身来,陡然捏住了她的下巴,“房里的香草是你点的?” 赵月疼得抓住了她的手,咬牙挑眉怯然道:“二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柳氏转捏为掐,“臭丫头,你以为我是王氏那蠢女人吗?敢玩到我头上,你可真是找死。” “是吗?”赵月柔媚一笑,“二娘,现在弄死我,别说叔叔那里你不好交待,就是婶婶那里,怕你也承受不起。她现在可正欢喜着呢?你可别坏了她的兴致!” “试试!”柳氏的纤指陡然下滑,扣住了赵月的脖子,美眸流露出如蛇似蝎般的杀意。“就你这低贱的东西,若不是想留着整那个蠢女人,我早弄死了。”言罢,指上的力量陡然加重了。 赵月只觉得一阵窒息,两眼感到充血,她吃力地喘了口气,冷然娇笑,“二娘,小玉妹妹还小,你可别一时冲动狠了糊涂。” 闻言,柳氏美眸一沉,整个人一哆嗦,猛然将她甩开了,赵月一头撞在木架,只觉得脑袋一嗡,晕眩了过去。 第27章 瑶舞 “姐,姐,你快醒醒!” 赵月在赵高带着哭腔的叫喊声中悠悠醒来,额头传来阵阵痛感,伸手摸去,已缠上了布带。“别……哭,我没事。” “姐,是谁干的,我干死她。” “别!”赵月紧抱着赵高的手,深深喘了口气,喃喃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若不能致之死地,就别轻易打草惊蛇。”赵月眼中流露出冰冷的笑意,这游戏,才刚刚开始呢,她柳氏就慌了。 “都是小高不好,不该贪吃,不该离开姐姐的。”赵高扑在赵月胸前哭了起来,赵月抚摸着他的头,他的害怕,他的难过,她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心中不由得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拿赵小玉逼柳氏,小高又何尝不是她的致命弱点! 望了望窗外,此时已近黄昏,外面的院落更加热闹了。 “他们在干嘛?” “还不是吃喝玩耍!”赵高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赵月哼笑着点了下他的头,“有得玩你还不快去。” 赵高眼神一亮,随即黯然道:“我要陪姐姐。” “你去打盆水来让我洗洗。”赵月吩咐着,“然后去先去找个位置,一会来接姐姐,姐也想凑热闹。” “好咧!”赵高兴奋地跳了起来,飞似的打来水丢下水盆就跑了。不消片刻便跑了进来,见赵月已取去布带,清洗着血渍,慌忙道:“姐,这样不行的。” “没事,洗洗好得快。”伤口并不深,只是撞破了皮,微微有些肿。赵月擦干水渍,让赵高重新替她梳了头,便随他一同走了出来。 赵家院落百余平方米,中间升起了篝火,四面八方挤满了人。赵高带着她东钻西挤,终于来到了西北边角落,赵月这才看清了。 真是好大的势势,整小个人分三层,最里层院北席地而坐的是王离三人共一几,接着左右分别为跪坐的王氏和赵平安,另外三边,依次是柳氏、赵家兄妹及村里各户家主,和邻村赶来的有头有脸的人。而中层,反倒是坐在树木上,为穷人及各家儿子等。最外围,便是排不上档次的。 赵月不由得笑了,看来这饭局,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很有学问的。看着有头有脸的村民依次轮流去给王离敬酒,那货一脸端庄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来了!”前面的人回头冲他一笑,赵月没想到,赵高竟然将她带到了李家兄弟身边,他就不怕李火报仇吗? 李金塞过一块布包着的烤肉,悄声道:“快吃了。” 赵月脸一红,敢情她什么时候成了讨饭的,“我……我不饿。” “留着晚上吃。”李金宠溺一笑,转过头去。赵月的头垂得更低了,却听李木问道:“你的头怎么了?” 赵月抬头望去,李木被背着火光的眼有些发亮,那是……赵月突然感觉到心中一颤,脑中响起了赵高的话。“他看你……不一样。” 是的,如果她真的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那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懂。 李木的目光是极其复杂的,心疼、无奈、压抑、冲动……那是不同于李金的宠爱,不同于王离的戏耍! 她做了什么?怎么会惹得他……更何况面对他的,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她该指责他的放荡吗?不,他的纠结,他的胆怯,他的羞耻,似乎都极力压抑在眼底。 唯有……局中人,才看得分明。 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做?前世父母保护得太好,而她也过于骄傲,活了二十多个年头,对感情却是一张白纸。甚至她与王皓订婚,都未考虑过她是否爱他! 在她的认知里,爱情是虚幻的,远没有掌控金钱的数字来得实在,更没有玩弄经济的命脉来得痛快。 她的茫然令木讷的李木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自觉伸过手来,却被四处张望的赵高看见,一巴掌给他扇了回去,不客气在瞪着他叫道:“别碰我姐!” 李木的脸顿时又红又白,讪讪收回手,转过身去两手绞在一起揪得死紧,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干嘛?”李金不解地看了眼颤抖的李木,“风寒还没好吗?” “没……没有。” “那就先回去。” “不……不是!” “怎么连个话都说不清楚?”李金不耐烦道。前排的李父回过来头瞪了眼,“你们给我闭嘴,再吵都滚回去。” 李木突然站了起来,穿过李水,从他身边挤了出去。 “喂,你干什么?那边又不是没路,非要从我面前挤!”李水嫌恶叫道,呆李木走后,他便移了过来,伸了个懒腰不屑道:“这样的场面真是无聊透顶。” “你想回去没人拦你。”李金不喜欢这个弟弟,他看谁都不顺眼,似乎这世上所有人都是笨蛋,只有他才是最聪明的人。 “切,我才不回去呢。”李水讽笑道:“赵平安这个蠢货想把他的丑女儿塞给我,谁不知道那老婆子盼的是这个什么王八孙子,我倒要看看,就她这货色攀高枝后被嫌恶,后会是怎样的好玩的场景,听说这女人一大清早就出尽了洋相,哈哈……” “叫你们闭嘴,听不见吗?都给老子滚!”李父不悦地叫道,终于轮到他了敬酒了。他起身端酒朝王离那边走去,这边一空,赵月便接到了王离的目光,似调笑,似戏谑。他端过酒与李父一碰,端到唇边轻抿,眼神至始至终都未离开赵月。 这家伙,调戏幼童,欠揍!赵月刚平静又被他挑了起来,忍不住朝他做了个虎噬龇牙的凶狠样,他仿佛被逗乐了,再次抿了一口,伸舌轻舔了下唇角,那表情太轻佻了,仿佛舔的不是自己的而是她的。 可恶,赵月狠狠地咬着唇瓣,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可惜的是,李父已经回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酒过一巡,一道道菜肴送了上来,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此时鼓乐声响起,只见赵瑶身着五彩水袖曲裙袅袅而出,一时间,人群中有惊叫的,有欢呼的。 她这是要干嘛?跳舞吗? “哼,咱们赵国赫赫有名的邯郸踮屣舞,就她这身段也敢献丑?”李水嘲讽地笑道。 “邯郸踮屣舞?我怎么没听说过?”赵月不自觉问出了口。 李水回过头来,才知道身后发问的是谁,冷傲一笑,“切!你也配知道!” “我是不配知道,不过你这么精通,不如带她回家,与她共舞!” “你……”李水气都绿了,李金憋着笑得直弯腰,想不到他这个不可一世的弟弟,竟然也有吃瘪的一天! 第28章 弦音 天上月亮渐渐升起,与赵院篝火相映生辉。 赵瑶舞步一起,四周顿时赞叹欢呼不止。 “想不到赵家女儿竟然如此有才,真是令人羡慕。” “人家那是筹谋已久,就等着今日的。”旁边有人小声的说。 这就是邯郸踮屣舞吗?赵瑶穿着精致的秀花小鞋而轻轻踮起脚跟,用脚尖旋转着。 赵月暗自称奇,这舞步有几分芭蕾的味道,只是穿着古裙跳芭蕾,她可是想都没想过,看此景,应该是非常特别的美妙。然而赵瑶跳起来,不像天鹅倒像是丑小鸭在玩水。瞧她那颤抖的姿态,明显是功底不过硬;那摇摇欲坠的样子,若是被什么什么东西绊一下,铁定会…… 她正想着,也正因别人看人她看脚,便见某物射向了赵瑶脚尖。赵瑶突然吃疼“啊”地大叫一声,整个人跌了个狗吃屎。这一变故只吓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弯腰颤抖。王盈突然脆声大笑了起来,“一晚上无聊死了,就这最有趣,有趣!” 她一笑,众人也陪同大笑。赵瑶爬起来,脸红耳赤不知所措,突然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赵月朝王盈望去,却见王离不着痕迹地看着她,唇角泛起意味深长的笑。看来刚刚是他的杰作,想起早上他那不经意的一脚惹得赵瑶出丑。这家伙中为了逗妹妹开心一笑,还是天性喜欢作弄人? 思及他下午闯进自己房间的所作所为,赵月可以肯定这货一定是个腹黑邪恶的主,自己被他盯上,绝对不是件好事。尤其是他这会的目光,如旋涡般似乎要将她吸进去。 赵月心中一紧,拍了拍正和孩子们踢脚打手玩的赵高,“走,咱们回去。”刚起身,却听柳氏唤她。此时她正在王离案前,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所有人看向了她。 什么情况?赵月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柳氏上前扯了过去。王氏赔笑的脸已黑成了炭色,赵平安疲惫间流露出难以压抑的烦躁。“姑娘,刚刚那个不算有趣,我们家这个丫头的表演才有趣。” “狐狸精,别碰我姐!”反应过来的赵高怒叫着欲冲上前,被李金拉下捂住了嘴。“傻小子,别乱来!” 赵月瞬间明白了,垂首不语,唇角泛起冷笑。这柳氏,怕是气急乱报复吧。 “就这脏丫头?恶心死了!”王盈挥挥手捏住鼻子。“快滚快滚!” 赵月原本无意出风头,然而王盈那发自心底的嫌恶,像锥子般刺痛了她的自尊。曾几何时,她是比她不知道优越高傲多少倍千金大小姐,今日却被人如此轻贱。 “表小姐,是二娘弄错了。”赵月抬头直视王盈,声柔如丝,清脆如泉,“小月虽无趣,却非无用。” “哦,那你除了吃,还有什么用,说来听听。”王离突然开口,声音柔软好听,令所有人为之一震。 “魂淡,他这是在讽刺她是猪吗?”赵月眼底冒火,却是嫣然一笑,“王少爷别激……痛,小月会告诉你的!”她故意加重激动二字,若有所指般垂眸,眼角余光捕捉到王离嘴角抽搐颤抖,赵月顿时心头痛快极了。 “那你就要拿出让我激……动的本事,否则……”他语气一冷,在场之人仿佛瞬间被蒙上了寒霜,冷意直透心底。 他这是起了杀意了?柳氏抿唇泛笑退下,赵平安不安了,王氏转恨为陡笑,而李金替她捏了一把汗,抓着赵高的手紧了紧。 “对,没本事就得死!”王盈骄横叫道。 赵月泰若自然缓缓道:“跳舞,没舞裳,演奏,没乐器……” “过来!”王离招招手,赵月昂首不亢不卑走了过去,王离掀眉,“不懂行礼吗?” 赵月微微弯腰,愕然觉得他唇与她的近在咫尺,心慌欲退,后脑却被手定住。他的眸在月夜下呈现几分朦胧,几分真实,散发出异样的气息。 他想干嘛?赵月的心陡然揪紧了。 王离抽起案几瓶上的一枝菊花,掐断插在她发髻上。“好了,现在有了吧。让我满意了,赏你整只鸡!” 赏朵破菊花算什么?赵月有种被调戏的感觉,恼火憋屈,原本是想倒打他一耙,把难题抛给他,谁知道……这真让她有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挫败。不过若是就此认输,那她赵月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王离的为难,这才感觉到高高在上的人所给的压力和恐慌。一个个恨不得能立即逃跑,生怕下一个目标是自己。 赵月轻踱两步,回头笑了,“唱歌可以吗?” “当然!” 赵月轻启唇瓣,声柔而悠长低沉。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 四句刚落,王离猛然站了起来,“你……怎么会……”他的失态令院内之人哗然议论,王离不得不坐下。赵平安原听得称奇,却不知有何不妥,心下更加不安,正欲站起,赵月却若无其事地朝他淡然一笑,继续唱着。 揽木根以结芷兮,贯薜荔之落蕊! 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 赵月的声音有着少女的稚嫩娇柔,原不适合这种沉厚浓郁的诗词。然而王离听来,却如透空箭羽,直射心底,叫他心痛、心酸,心慌,心乱。这词,在大秦可是禁词呵,她竟敢如此大胆在唱出来。敢唱的,也并未只有她一人,但谁能如她这般,专挑诗情去除反判的词句,轻易地避免了触犯权威。 然而,于他而言,却除词之为国为民的深意,其词表面的含义,却是以花草禽鸟的比兴来表达求女神的意境。她对他唱此曲,莫不是…… 此刻王盈和身边少女皆陷入了不可思议之中,目光紧盯着赵月,充满好奇。 赵月却似恍然未知,轻缓步至他跟前,取下头上的菊花,花瓣正好落入他的酒樽中。王离目光骤然深沉,正欲出手,夜空骤然传来了弦乐声,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大山传来,继而转为轻婉,又似在耳边柔肠百结般轻叹。 有人在为她伴奏?好奇怪啊。这弦音……是琴?不,似琴?赵月放眼望去,周众除了呆愣便是好奇,曾几何时他们听过如此奇妙新鲜之音。 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 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 王离突然回头,身后卫士立即上前俯在他耳边,随后便有四名卫士一同离去。再收回头,王离端起酒樽,对赵月一举,轻抿了一口,眼中流露出别样的笑意。 “快唱,快唱!”王盈忍不住拍桌叫道,身边的元姑娘微微蹙眉,“咦,这击筑不同凡响哦。” 看来她押对了,这首忘了原唱是谁——取自离骚的节选,果真对上了他们的胃口。而最令她好奇和惊讶的,是那个伴奏之音,一会她一定要去寻一寻! 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 第29章 疯了 曲终,人散。 赵高不知道又钻哪去了,赵月顾不上找他,连忙跑了出去。 按照弦音传来的方向,应该在村北那边。说实在的,来至这里近十几天,却从未到处走动。这会跑出来才知道自己寸步难行,这里没有路灯,更没有手机电筒,而她也没有提灯,仅靠着月光,连路都难看清。 她想回头,然而却不死心。努力回忆着声音传来的方位,一步步朝前走去。前世琴棋书画不过辅助是提升她个人修养,因此只精不专,但此人对琴曲的造诣,怕是到了巅峰的地步。她实在好奇,在这样落后的时代,贫困的破山村,竟然隐藏着此等高人。 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这令她陡然感觉到毛骨悚然。鬼吗?她更相信科学,可她刚刚明明感觉到身后有东西跟着。 然而人一旦心存疑惑,就会慢慢扩大,假象在心中一遍遍播放,印在灵魂深处的形象一个个涌了出来,虽说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但到底叫她心慌意乱了。还是回去吧,万一小高回去看不到自己,会担心的。她刚转身,突然感觉身后又有什么,一回头,四条影子冲了过来。 “啊!”她吓得尖叫一声,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掉入旁边的井池里,完了!不被淹死,也要冻死了。 然而没有预期的冷,反而是暖暖的怀抱。赵月慌忙睁开了眼,愕然对上了王离的脸。“你……” 怎么会是他?明明看见的是四条黑影,赵月透过他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 “不会又要恩将仇报吧。”王离垂首笑道,淡淡的酒气喷在她脸上。 赵月感觉脸被蒸红了,娇恼道:“放开我。” “你确定?”王离故意将她提了起来,置于井面。 “啊!”赵月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别,别丢我下去。” “怕水?原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水比我可怕多了!” “不是!”赵月咬唇恼道:“我是……没衣裳换。” “呃?”王离怔然而后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丫头,有趣,有趣!” “既然有趣,那是不是……放我下来!” 王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将她提起一丢,吓得赵月慌然大叫,一下秒,却被他丢在了背上。赵月揪着他的发冠,喘气不止,“你……你疯了!” “我是疯了,要不,陪我疯一回!”说着,突然脚尖一踮,快如闪电般跃起,跳过草跺,脚点泥墙,翻上了屋檐。 “啊!”赵月忍不住尖叫,他这是,在飞吗? 她的叫声惹得四周村发动起来,有人举着火把跑出来四处查看。 “别叫得这么凄惨。”王离幸灾乐祸地警告,“若是被人发现,我倒无所谓,你……可就惨了。” “切,我要告你诱拐儿童!” “告我,哈哈哈,我看你能告到哪去?” “我要告诉你爹,告诉你那个什么大将军的爷爷!” “嗯哼,我爷爷特好这一口,你要是告到他那里,就你这小样,说是我正妻也不一定能保住你。” “你……”赵月一脸通红,感情这家伙的恶劣腹黑是祖传的,“你也太不要脸了。” “我不要脸?比得过你吗?”王离跃过一重屋檐,停下回头笑道:“你当众给我献菊花饮,这是女闾在求欢,懂吗?” 女闾?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求欢,她却是懂的,这家伙,她不过是报复他给她戴花让她出丑而已,可没想过…… “现在懂了?”王离眸光闪亮,唇角的笑意味更深了,“虽然你瘦不拉肌的,不过……” “啊,不行,我……我还小。”赵月挣扎着要滑下来,哪怕从这屋顶坠下去会粉身碎骨,也比被他……贱踏的好。他倒真松了下,让她溜了下来。 而真的站在屋脊上了,她却觉得还是他背上安稳,只是瞧他这笑容可掬的样子,她真拿捏不住他的底限。 “是现在从了我?还是等五年……”后字没落,猛然住口,因为赵月纵然跳了下去。 “该死!”王离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她的脚,一个不稳自己却跟着掉了下来,他连忙拉起抱住了她,几个翻转单腿跪立在地上。半晌才从惊慌中反应过来,王离抓住赵月的肩膀,怒不可竭在叫道:“你疯了!” “是你疯了!”赵月亮眸冷漠地直视着他。 一个怒似火,一个冷若冰。一秒,两秒!王离陡然推开了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包,甩在她脸上,滚落过去。他背过身去,“今晚你逗爷开心了,这鸡赏你!”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冷声道:“给爷记着,五年后,爷一定来带你走。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你若敢提前死了,爷不仅要刨出你的尸骨,还要掏光你的祖坟。”说罢,头也不回地跃身而去。 赵月抚摸着脸颊,好疼!这一击若是剑,她的脸一定会被穿透。娶她?他还真是瞧得起她。想刨她祖坟,除非他穿越到千年之后。 “姐,姐!”赵高急切的大叫声隔墙传来,赵月拾起鸡,慢慢走了过去。“我在这!” “姐,姐你在哪?”赵高闻声大叫了起来,一转弯便瞧见了赵月,连忙扑了上来,失而复得般带着哭声问道:“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们回家吧。”赵月拉过他的手,赵高欣喜地擦了擦泪,“姐,你那是……” 赵月把鸡递给他,“咱们回去吃。” 赵高说了声好,突然停住了,小声道:“姐,家里我藏了不少,这个……能不能给我,我想送给别人。” “嗯。”赵月点了点头,赵高拉着她一起朝赵宅的后院走去。 后院是猪圈鸡舍,赵高搬开草,赫然露出一个大洞,他率先钻了进去,再将赵月拉了过去。赵月疑惑不解,他这是要送给谁?若是赵家的人,也不用从这里钻吧。 还好鸡舍的鸡全部杀光了,除了沾点鸡屎,没惹出什么动静来。一路蹑手蹑脚,避开后院长工,来到破落的柴房前,赵高轻吹了声口哨,里面也传来声两声口哨,赵高便搬开柴垛走了进去。 呵,还挺神秘的!这小子总算开始长心眼了,不过,这里面会是谁? 借着月光仔细瞧去,赵月讶然退了几步。 躺在草堆上的,是一个浑身染血的人。这,这根本就不像是普通村民! “他是谁?”赵月顿时起了防备之心。 “就是卖匕首和笛子给我的人。”赵高细声说道。 赵身惊讶不已,目光落在草堆内一把如琴似筝的乐器上,浑身骤然一紧! 刚才伴奏之人,难道是他? 第30章 换药 月下竹影如波! 王离负手仰望着半月,轻叹了口气。守院卫士上前行礼小声禀报,“少爷,那个小姑娘来了,说要找你。” “不见!”王离冷冷道,这个远亲姑母是什么心思,他一见便知,一想到那个流着口水的丑女孩,他便觉得恶心至极。 “是!” 不多时,卫士又来了,“少爷,她说有急事,请求你见她一面。” “你是怎么办事的!”王离转过身来,却见他手上捧着一束菊花,卫士小心翼翼道:“她说,您看见这个,会见她的。” 是她!王离心神一荡,拈过花望着花瓣,脑海闪过他为她插上花时,她对上他的眼,惶恐、讶然……却是如此的贴近、真实!而刚刚,他不过是开开玩笑,她竟然……倔强的宁死不屈,仿佛硬生生将他阻隔千里之外。这会又来捧花示好,她到底想要什么?欲迎还拒?撩他好玩吗? 王离唇角泛笑,伸舌勾过花瓣卷入一片,“她想干嘛?” “她说……她的头撞伤了,想向少爷讨点药!” 王离微微蹙眉,这个答案始料未及。是的,之前去的时候还没伤的,刚刚确实看到额头的伤了,只不过他不觉得这点小伤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倒是忘了,她只是个小女孩子!是啊,小女孩能耍得出什么花招?是他多心了?既然如此,那就满足她,希望她以后别太无趣,毕竟找一个和自己一样有趣的人被在太难。 不多时,卫士再次折回,张开手来,王离好奇拈起,不由得嗤笑道:“这是她给的?” “是的!”卫士恭敬道:“她说谢谢你,千错万错,是她的错。” “一枚破铜钱换上好的伤药,她这算盘打得可真如意。” “那小的是不是去追回来。”卫士刚说完,便得到一记爆栗,“蠢货,真当本少爷缺钱!” “那……” “滚!” 卫士满腹狐疑地倒退出去,心中暗猜主子这是怎么了? 这时,王盈携元姑娘走了出来,却见王离面含浅笑,旁若无人般正扯着细小的菊花瓣放在嘴里轻嚼着,“哥,怎么了?” “没什么,早点睡吧。”王离放下花,不着痕迹地手起掌心的铜钱,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 王盈点点头,娇笑道:“好,我马去睡觉,你陪曼姐姐聊聊天,她第一次出门不太习惯。” “行了,知道了,去吧。”王离看着王盈愉快地回房,却见元姑娘盯着他看,不由得弯唇一笑,“华阳妹妹,这一路累了吧。” “还好。”元姑娘坐在他身边,背倚靠着竹子,幽幽道:“能出来走走真好,我真羡慕盈妹妹,有你这样的好哥哥。” 王离陪她坐下,随着她的目光望着月亮,“羡慕她做什么,你比她幸福得多。且不论你出身高贵,就你那些兄弟,个个人中之龙,极其出色,尤其是大公子,文韬武略、智勇双全,比我不知道强多少倍。” “是啊,他确实天下无双。”元姑娘盈盈一笑,“不过他再好,也是盈妹妹的。” “呵呵,这事……谁知道呢?”王离心中微叹了口气,她的心思他懂,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越是自以为注定的事,越令人反感。 次日,赵宅依然欢畅,来赵宅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而王离的卫士也将按主子的吩咐,将早巳备好的礼物分送给赵家及来往之人。 赵平安得了什么就不得而知,王氏却是一拿到就迫不及待地使用了,头插金钗手戴玉镯,逢人便炫耀说是她家侄儿送的。柳氏倒是个得住的人,尽管这些天王氏没少唾弃她,她依然笑脸迎人,纵然她所得礼物再好,也绝计不会傻得拿王氏的恩惠来显摆。 赵家姐弟自然也落下,就连赵月赵高也得到了一份。赵月得到一套做工极致精美的白色曲裙深衣。赵高是一把短铁剑,他拿着挥舞几圈,特别开心,之前那把给了赵月,这把来得极好。 这王离小小年纪,可真会投共所好。赵月抚摸着衣料,心中颇为凌乱,随手一扔却见一条绢布掉了下来,拾起一看,上面写着两行篆体字,赵月努力认了半天,却是认不出来。 “姐,你拿的是什么?”赵高一把抢去,上看下看,“这个……写的什么啊?” 赵月摇了摇头,“原来你也不知道。”赵高想了想,突然跳起来,“我拿给他看,他一定知道。” “哎,你……”赵月急急去抢,赵高却跑得飞快。 一会,赵高跑了回来,赵月连忙问,“字布呢?” “还要干嘛,我背下来了。”赵高得意地笑道:“曲舞为知音,霓裳赠佳人。” 赵月为之一震,许久才缓过神来,“你给谁看了?” “就是咱们昨晚救的那个高离先生!”赵高小声道:“他说谢谢你,要不是姐姐你给他包扎,又上了药,他就没命了。” 他那浑身的伤,可不是普通的撞伤擦伤,就算她不是医者,她也能看得出。箭伤未愈,再添剑伤,舔着刀口活命的人,当然随时都会没命!这种人,还是少交涉为妙。 赵高在屋内玩了会,实在受不住外面热闹的诱惑,便在赵月的驱赶下欢喜地跑了出去。刚走没多久,敲门声响了。赵月打开门,见是昨晚守夜的卫士,心中微微一愣,却是行礼浅笑道:“大哥哥,你找我有事?” 卫士放松了严肃的表情,低声道:“小的奉少爷之命,请表小姐过去一趟!” 王离请她?赵月垂首思索片刻,“好的。”她随手关上了门,跟着卫士一起走去,没走两步,便被人群挤出的某人突然抓住了衣领。 不用回头,赵月便知是谁,“大姐,快放开我!” “把我带上!”赵瑶粗声粗气道。 “你想去见表少爷?”赵月拉开她的手,“你随时进去就行了。” “他不见我。”赵瑶气恼道:“昨晚我都看见了,你送花给他,他收了,还给了你一个漂亮的小瓶子。” 闻声,赵月不禁眸光一冷,“然后呢?” “然后我也送花给他,他却还给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赵月微吁了口气,淡笑道:“那你就接着送,多送几次他就收了。” “没用的,我送了十几次。”赵瑶气馁地叫道。 “那……我也没办法了,表少爷他就请了我一个人。”赵月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赵瑶恼了,再次揪起她的胸脯,“你要是敢不带我去,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大家!” 赵月面色骤寒,“我有什么秘密!” “你不是小月!”赵瑶贴近她的耳边得意道。 此言一出,陡如鬼符贴身,赵月顿感毛骨悚然,她缓缓抬起头,对上赵瑶的眼眸,她吓得如见鬼般慌忙松开了赵月。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第31章 下棋 赵月的眸光寒如冰霜,深如幽井,叫赵瑶仿若掉入了冰窖,她嗫嗫地颤声道:“小……小月,她不会笑,只会哭!还……还有,我打小月,她不敢还手!还……还有,小月她不会唱歌,更不会……” “你觉得我不是小月,是谁?”赵月微微踏前一步,赵瑶吓得后退一步。赵月揪住她的头发扯下,踮脚贴在她耳边如幽灵般轻声道:“是二娘唆使你来的吧。” “你……你怎么知道!”赵瑶结结巴巴道:“为什么……你会知道!” “二娘她是狐狸精,你爹被她媚惑了,连你……”赵月摇了摇头,用可怜的口吻道:“你自己若想见表少爷,会送花去;若是你娘的主意,她会亲自带你去;挑唆你来吓唬我的,当然只有二娘了,这你都不懂吗?原本表少爷该住你隔壁的,却住进了二娘的房间,你想原因了吗?这会挑拨你来跟我吵架,好把你拖住了,如此表少爷就是小玉妹妹的了。” 赵瑶不算太聪明,且又没主见,这种话最是上心,一听就懂,不由得咬牙切齿道:“这个可恶的坏女人。” “现在明白还不算太晚!”赵月耸了耸肩,“好吧,大姐,咱们一块去吧。” “真的吗?”赵瑶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 “当然,如果你不想去的话……”赵月见卫士折回,便朝前走去,赵瑶慌忙跟了上来,“我去,我去!” 来至门口,便有其它卫士伸手拦住,“少爷只请了月小姐,赵小姐请回吧。” 赵瑶被拦回了十几次,早就恼羞万分,这会正想发作,赵月示意她别急,对卫士浅笑道:“请你去通报一声,就说载歌载舞才完美!” 卫士为难地点点头,跑了进去很快便又跑了出去,“表少爷有请。” 入院,翠竹下,王离和元姑娘席地下棋,王盈一见赵月和赵瑶,顿时去拉元姑娘,“姐姐,她来了。” “别急,这局还没完,让她们等着!”王离执黑子,轻轻搁在棋盘上,这一手,着实飘逸优雅。 赵瑶乍见此景激动地差点没腿软下去。 元姑娘青葱纤指执起白子,眉头微蹙,迟迟不肯下落。 王离不急,王盈却是急了,抓起一白子搁在王离刚落下的黑子旁,元姑娘顿时抬头看向她,眼里似有不悦。收首看向王离,却见王离一如既往地噙笑不语,元姑娘微叹地将白子放回罐内,幽柔道:“我不想下了。” “嗯,好的!”王离语轻柔似含无限宠溺。 王盈扶元姑娘起身,对赵月冷傲道:“过来!” 呃?赵月心中微讶,面色自若,对王离行了个礼,正欲移步。王离突然开口道:“妹妹别急,先让瑶表姐教你们学赵国最盛行的邯郸踮屣舞!”随即笑问赵瑶,“瑶表妹不会不愿意吧。” “当……当然,不……不会。”赵瑶又惊又喜,连话都说不成句。 王盈不耐烦地正欲发作,元姑娘却拉住了她,柔柔道:“好了,你看你哥哥这么喜欢,咱们得为他着想,对吧。我……我也想学邯郸踮屣舞。”说完,深深地看了眼赵月,牵过王盈朝屋内走去,赵瑶连忙弯腰后退,再小步跟上。 三人一走,院内只剩下王离和赵月了,他不说话,她也揣测不了他的心思,只好垂首不语。片刻,却听王离温声道:“坐下吧。” 赵月沉思片刻,跪在他对面。王离伸过手来,轻抚了下她的伤口,“还疼吗?” 赵月微惊退后,“昨夜很疼,幸得有少爷的药,现在有些痒。” “痒自然是快好了。”王离收回手,见赵月一直垂首,眸光落在棋盘上,笑道:“这个……你会不?” 棋琴诗画是她赵月除了经管之外的必修,为了提高自身修养和素质,她没少下功夫。眼前这一局棋,可谓纠结至极,黑子攻守相宜,白子明明可以反击,却处处忍让,完全没有半点嘶杀的气氛,能将围棋下成种半死不活的可怜样,真是不容易。 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会。” “我教你。”王离拿起王盈之前放的那个白子,递给她,“你看,这个是棋子,下面是棋盘,棋子放在这交叉的点上,放下去就不能再移动,你放一颗我放一颗,以围地多的为胜,明白吗?” “嗯!”赵月接过棋子,竟直放在王盈之前所放的位置上。王离失笑地摇了摇头,博奕之精深,岂是他三言两语就能传授的。他这是脑袋发热,竟用这种东西来逗她一乐?原打算从零教起,没想到,她竟然直接丢上去,也好,反正只是玩玩。王离含笑执起一子,搁在她那白子旁。 赵月似乎不懂,立即拿过一子,又搁在他旁边,他也不假思索地再次下子。 屋内,赵瑶教是十分卖力,王盈看得厌恶不已,朝元姑娘瞧去,她站在窗前遥望着,脸色越发苍白! “曼姐姐,你既是喜欢我哥哥,为什么还要请那个臭丫头过来。” “离哥哥喜欢听歌,我想学来唱给他听。”她低声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把她留在我哥身边?” “离哥哥同意我们利用他的名义去请,想必是极想见她!”她幽幽道:“离哥哥喜欢的,我自然要为他……” “所以你宁愿跟这蠢丫头学什么踮屣舞,也要把她留给我哥!”王盈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姐姐,我处心积虑把你偷偷带来,不就是好让你们有机会亲近亲近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呢。” “不然怎么样?” “我喜欢的人,一定只能属于我,谁敢跟我抢,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杀了她。”王盈骄傲地一字一句道。 “我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为了喜欢的人。” “你是已知,我是未知。” 翩翩起舞的赵瑶这才发现二人早已不见影子,跑出外室看见窗边的二人叫道:“哎,表妹,你们快进来啊。” 王离闻声微抬头,淡蹙眉头,执子再欲落下,突然顿住了,不信邪般再次扫了眼整局棋,下巴差点掉了下来,要输了?怎么会?想他王大少爷纵横秦国棋界数十年,除了不敢赢的两人,还没输过一盘棋,竟然会输给一个刚学会下棋只会乱放的小丫头?他朝赵月看去,却见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执着白子,白子在食指中指间如鱼般轻快地钻来窜去,悠然极了。 一瞬间,王离心中掀起了狂澜,眼神复杂极了,敢玩他?很好! 再次看向棋盘,手中黑子落下。赵月微微抬头看向他,他却是弯唇一笑,极具魅力。赵月嘴角一抽,学他弯起唇角,轻哼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紧落一子。 这局棋开头缠绵绯侧,中间轻快欢喜,结局……暗波汹涌,刀光剑影,惨无天日! 第32章 夺食 最后一子落下,王离仿若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浑身冰冷。 再看赵月,她仍然是一幅茫然自若的状态,见他呆愣着望着自己,探入棋罐的手收了回来,不解地问道:“好像没有了。” 王离深吸了口气,笑意扩大,“嗯,没棋了!” “那……” “不玩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说着,王离起身前扶起了她,似乎很讶然,责备道:“让你坐着怎么跪着了?腿疼了吧!”说着,将她横抱了起来,不顾赵月的惊慌失措,抱着她朝房间走去。 室内的王盈再也忍不住了,抓着元姑娘跑出来。路过棋案时,元姑娘突然驻步望着棋盘,脸色变幻莫测,最后转为惨白。她举头朝王离房间望去,王离那半张脸在门一点点掩上时缓缓消失,这一瞬,元姑娘只觉得天人瞬间隔开般,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突然掩面跑回屋内。 “哎,曼姐姐怎么了,哥哥都把她抱房间里去了,你还不去阻拦!” 这时,赵瑶急急跑出来,差点撞上元姑娘,她急叫道:“谁把谁抱房间里去了?” 元姑娘闻言心如刀割,泪珠陡然滚落,避开赵瑶冲了房内,王盈上前一脚将赵瑶踹倒在地,“滚!” 赵瑶吓得如狗般爬了出去,跌出了门槛,连续翻滚了出来,一手打乱了棋局。她慌忙把满地的棋子胡乱捡起来装入罐中,四处看了看,见无人瞧见,这才慌乱地跑了出去。 室内,赵月被王离放在了铺着厚厚柔软毛席的榻上,虽然面不改变,心却已绷成了一根弦! 王离并没有像昨夜一般戏弄她,而是将矮几上端至她身边。 矮几上摆放着四个精致的玉盘,干果、蜜饯、鲜果、点心各一盘。赵月看了看他,面露怯色,他点了点头,示意她尝尝。她轻轻拈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小口。 “怎么样?” “好吃!” “那就多吃点。”王离面露宠溺地笑道。 赵月吃完手中的一块,看着他小声道:“我可不可以带点给哥哥姐姐们吃。” 王离微垂下眉,“没问题。”即使从箱里搬出四个精致小木盒,一一打开,盒内装的便是这四类,每盒皆有一半,他拿起玉盘,正要倒进去。赵月连忙说:“够了,太多了。” 王离却是一笑,每盘都倒下一半,而后搬起矮几,放在赵月腿上,“呶,送给你的。” 赵月一愣,心中翻起波浪,这魂淡,竟然这样敢戏耍她。别说她搬不起这么重的案几,就算她搬得起,上面摆着这四尊贵佛,万一不小心摔碎了,她就是拿命来赔也是赔不起的。 她吃力搬开,跳下床榻,掬起衣裙将四个盘子一骨脑倒了进去,“谢谢表少爷。”说着不等王离反应过来,像雀跃的孩子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开心地跑了出去。 望着她瘦弱的背影毫不留恋地离去,王离一直维持的笑容慢慢凝结了。 她到底是谁? 东厢屋内,赵瑶、赵文赵武、赵小玉,赵高,一群孩子上演美食大作战。 “呜,大哥别抢小玉的。” 赵小玉从赵文手上抢过,塞给了赵高,接着又去抢!赵武便去赵高手上抢,赵高跑开送给赵月,赵月摇摇头,塞到他嘴里。他又跑回去继续抢。 “你们在干嘛?又在欺负妹妹了!”柳氏急急走进来,夺过赵高手上的鲜果,朝他就是一巴掌。赵高顿时恼了,爬起来围着柳氏出拳踢脚,见打不着她,便朝赵小玉一巴掌甩过去。 赵小玉顿时哇哇大哭起来,柳氏一下子火了,放开赵小玉,朝赵高冲过来,赵高溜到赵武身边。柳氏错手打在了赵武脸上,赵武也哭叫了起来,赵文恼了,冲上前与柳氏揪打在一起。 赵瑶似乎吓得不知所措,而赵月坐着未动,淡笑地看着这一幕。 赵高看了眼赵月,见她未恼,顿时跑到门口大叫了起来,“叔叔婶婶,二娘和大哥打架了。” 这一声大吼,立即把他们吸引了过来,最先跑进来的是王氏,说她是母老虎,可真是不假。她大步上前,一把揪过揪氏的头发,迎面一巴掌扇去。原本她就比柳氏既高又壮,且一巴掌蕴含了长久的积怨,这会找到机会,当然是恨不得一击必杀。 柳氏被打得晕头转向,跌倒前被赵平安扶住,原本的怒容瞬间变为了委屈,趴在他胸前大哭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平安搂过柳氏,眸光严厉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安然的赵月身上,“你来说!” 赵月还没开口,赵瑶抢过话叫道:“爹,这事,该听我的。” 赵平安望着素来胆怯又嚣张又愚笨的女儿,“好,你说。” “早上二娘说表少爷带了好多好吃的,还说他很喜欢我,叫我去要点来,我便带小月一起去拿!”赵瑶话一出,赵平安怀中的柳氏陡然浑身一颤,不敢相信地瞪着赵瑶。 “然后呢?” “表少爷果真送了我们好多好吃的,我本想自己一个人留着慢慢吃,小月愿意把自己的那份让出来,去请了弟弟和妹妹来一起吃。我觉得作为大姐十分惭愧,所以就同意了。爹娘要是不信,可以问小玉妹妹。” “是这样吗?” 赵小玉哭着点了点头,抽抽噎噎道:“我分给小哥哥一个果子,不知道娘怎么来了,就打了他,然后……又打了二哥哥,接着又打大哥哥!” “什么?”王氏和柳氏异口同声大叫道。 王氏一把上前从赵平安身上扯过柳氏,“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柳氏不敢还手,极力抓向赵平安哭叫道:“老爷,老爷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赵平安扯过她,抓着她的肩膀瞪视着她的眼眸,愤怒道:“小瑶也许会护着弟弟而撒谎,可小玉呢,她难道要护着哥哥?” “她说的不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你8岁的女儿就会撒谎骗他的亲爹,诬蔑她的亲娘?” 柳氏看着赵平安失望和痛苦的红眸,不禁眼圈红了,“老爷你不信烟儿了。” “我的眼睛还看见,我的心还没乱。”赵平安放开了她,“滚回去,这段时间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门。”柳氏摇摇晃晃地迈开了步子,赵小玉连忙追上去,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不是我的孩子,滚开!” 赵小玉顿时大哭大叫了起来,朝柳氏爬过去,“娘,娘……” 赵平安一把抱起赵小玉,对柳氏怒叫道:“你作贱自己别作贱我的孩子!” “不,我要娘,我要娘!”赵平安哄着赵小玉出去了,赵文赵武也走了,赵瑶深深地看了眼赵月,慢慢退了出去。 王氏来到赵月面前,赵高连忙拦住了她,“不准打我姐姐。” 第33章 教歌 “我不打她,我还得感谢她。”王氏越过赵高,冷笑地看着泰然自若的赵月,“我扳了她十年,抵不过你的几颗小果子,你可真是好样的。” “夫人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可是连颗瓜子都没尝到。”赵月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 “我的女儿我清楚,她的女儿她清楚,可都输给了你。”王氏咬牙道:“看来,我不该对你痛下狠手的。” “凶手已被夫人抹杀,夫人又何须挂怀。” “你……”王氏无法再淡定,颤抖着手指着赵月,“你胡说。” “这是事实!”赵月抿唇一笑,“大哥二哥都看见了,夫人还能将他们也抹杀了不成?就算他们能闭嘴,说不定还有其它人瞧见,叔叔信你不过柳氏,你要相信事实。” “不,你不是那死丫头,你到底是谁?”王氏见鬼般大叫了起来。 “夫人最大的失败,就是不敢接受事实。”赵月扳过赵高,“我是谁?” “姐姐啊!” “我叫什么名字?” 赵高糊涂了,上看下看,“姐,你没事吧,她们是疯子,你可别跟着疯了啊。” “我叫什么名字?” “赵月啊。” 王氏忍受不了,果然疯了一般冲了出去。 “母老虎这是怎么了?” “你不是说她发疯了吗?”赵月婉然一笑,摸着他肿起的脸,心疼道:“她打你的,以后会还给你的。” “那是当然的。”赵高恶狠狠道,随即又笑道:“只要没打着姐姐就行,姐姐不抢果然是对的。”他变戏法般从身上掏出几个干果,“姐姐吃。” 赵月拿起一枚,细细地品尝着,慢慢地笑了。 次日清晨,赵月再次被请到了北小院,这次请她的不是王离,而是元姑娘,进去的时候,王离似乎正在房间里做什么,见她走过的时候,冲她笑了笑。赵月当作没看见,垂着头小步朝元姑娘走去。 “你来了!”元姑娘说话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似乎对谁都很好,却又让人不敢放肆。赵月微微一礼,眸光扫过曾经是自己的房间。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原本的破房住进她们这两尊佛,顿感贵气四射。 “妹妹,今日冒昧召你来,是想请你教我唱你之前唱的歌,可以吗?”元姑娘浅笑道。 赵月抬头怯意一笑,“我,我怕我教不好。” “没关系,量力而为。”元姑娘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将她牵至案几边,“请先帮忙把词写下来。” 案桌上摆着上好的绢布和笔墨,赵月无奈,只得上前,提笔醮了下墨水,在砚台边轻轻扫去多余的,笔尖刚落绢布,突然停住了。她写什么啊?别说七国之中赵国文字,就是秦大篆小篆她都没法写出来。她放下笔羞涩一笑,“元姑娘,我不会写。” “不会?”元姑娘挑眉重复了一句,眸光眺窗望去,迟疑片刻温声道:“那好,你念我写。”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赵月起身让位,见她拈起笔,突然心中微微一颤,她拿笔的姿势如此优美,怎会不知《离骚》?那她让自己写……赵月朝窗外望去,遥遥相对的,是隔院王离的面孔,见她望来,指尖绕起耳边的冠带,冲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虽然温柔而浅淡,但在赵月心中却似扔入了冰块,叫她不寒而栗。 幸好,她刚刚及时收手!可是,她已提笔,他……没看见吧! 赵月念完,元姑娘便已抄完,她的字一如她的人,清秀优雅,温柔圆润。赵月看不懂有没有错别字,但看她没有丝毫犹豫,心神更加收紧,因而教她唱的时候,总不如那晚自然。 然元姑娘极为聪慧,她仅教了两遍,她便可以完整唱完。她的音质柔润,气息通畅,唱出来比她还要婉转好听。赵月征得她的请求,便行礼退出房屋,快步离开了小院。 她刚走,王离的房门便打开了,王盈率先跑了出来,朝刚走出门的元姑娘跑去,拉着她的手欢笑道:“曼姐姐,你唱得真好,也不枉我一直缠着我哥不让他出门!” 元姑娘脸颊一红,垂首娇嗔道:“别说这么大声,让你哥知道会以为我是个诡计多端的女子。”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达成目的就行。”王盈得意地笑道:“你知道吗?我告诉你一件超级开心的事,我哥下棋输给我了。” “啊?”元姑娘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随即笑道:“他是宠你才故意输给你的吧。” “才不是呢。”王盈撇了撇嘴,“他一上午恍恍惚惚,心不在焉的!” 元姑娘红颊陡然变得苍白,沉默了好半天,才低声道:“下午你去请她来教你跳舞吧。” “为什么啊?那个贱丫头……” “别这么说,你哥听了会不高兴的。”元姑娘苦涩一笑,“你哥这么宠你,你学会了可以跳给他看,他会喜欢的,说不定我哥也会喜欢。” “哦?是吗?那我倒是可以学一学,说不定公子也会喜欢的。”王盈顿时眉开眼笑地跑了出去。 “还有,让她穿上那套舞裙。”元姑娘朝王盈背影叫道。 王盈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快乐得像小鸟一样飞出了院门。元姑娘微喘了口气,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刚回身坐下,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王离,又连忙起身,看着王离一步步走过来,手中的绢布揪得越来越紧。 王离在她面前停住,温笑道:“你唱得很好。” “啊,哦!”元姑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如挂在风中,被吹得左摇右摆,时喜进忧。 “这是……”王离的目光落在绢布上,她连忙捧了出来,他拾起摊开,眉头微微一蹙,既而笑道:“你的字有进步。” “哦,嗯,谢谢!”元姑娘脸色渐转为红,语调稍微平顺了些,细声道:“原本是想让她写了,然而……好拿给你。不过她说不会写,我只好……”她抬头瞄了眼王离,见他没有表现不悦,这才嗫嗫道:“我只好自己抄了。” “她不会写字吗?”王离微揉着布绢,元姑娘目光凝视着他的长指抚过她写的字,顿时心如鹿撞,好半天才小声道:“是的,不过……” “不过什么……”他的嗓音转而低沉迷人,元姑娘微微一颤,他从来没有如此温柔地对她说过话,难道,他真的喜欢她的歌吗?纵然她不然再谈那丫头,可他问了,她就不得不答,“看她执笔的样子,不像是不会写字的人。” “是哦!”王离举目望着飘摇的竹影不再说话,元姑娘也只好静静地站着,看着他所看的方向。 第34章 受伤 赵家依旧空前的热闹,来往客人多了,村民们便都来自发帮忙,觉得能替赵家贵客做点什么,是件非常荣幸的事。李家虽然嫉忌且瞧不起赵家的攀权附贵,但也派了儿子来。 有了李金李木兄弟俩在厨房帮忙,赵月赵高二人的伙食便好了起来。赵高端着一大钵杂七杂八的食物喜滋滋地往家赶,眼看就要进门,却不料被突然走出的人猛然撞掉了。 出门的正是王盈,她嫌恶地扫了眼赵高,绕过一地的饭菜朝前走去。赵高顿时恼了,一把揪过她,“喂,你撞翻了我的菜饭!” “那又怎样?”王盈厌恶地拍开他的手,“滚开,弄脏了本小姐的衣裳你赔不起!” “谁管你衣裳,先赔我的饭菜。”赵高十分恼火地大叫着,这丫头从姐姐房里跑出去,想必是欺负姐姐去了。这会打翻了她的饭菜竟然还敢如此嚣张!思着嘴角闪过一丝坏笑,随手抓起地上的饭菜便朝她后背扔去。 王盈猛被砸中,回头见发丝上沾着菜叶,顿时火冒三丈,快步上前便朝赵高一踹去,赵高滑溜躲开,王盈立即追上去踢。 “小高,你在干什么?”赵高一见门口的赵月,连忙朝她身后躲后,王盈扑上去,却一脚踩在碎钵片上,整个人扑了下去。“啊!” 赵月想笑却是忍着,连忙上前将王盈扶起,赵高一见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王盈那张原本如花似玉的脸,沾满了饭粒,华丽鲜亮的衣鲜沾满了红红绿绿的汁,就连头发上都是菜,看上去十分滑稽。 “我要杀了你,还有你!”王盈怒如狂狮般大叫了起来,她的大叫引来了王氏及赵平安等人,王氏一见吓呆了,在赵平安的推搡下才清醒过来,连忙扶过王盈,不停地赔礼道歉,赵平安则朝北小院跑去。 王盈羞愤难当,见赵平安领着卫士过来,顾不上掌心的疼,上前一把抽出卫士的佩剑,气汹汹朝赵月砍来。赵高嘻笑地拉着赵月左躲右闪,王盈连他们的衣角都没沾着,自己却累得气喘如牛。 赵月表面镇定,心中却是绷紧的,这佩剑极重极为锋利,若真被砍中,怕是死路一条了。赵高还真是胆大包天,不逃反而和她玩闹似的,故意气得她直跳脚。 王氏原本还劝着求着,这会倒是乐了,借由她之手杀了她们最好,只可惜就这么死,太便宜他们了。 而围观的人一个个心惊胆颤,却是谁都不敢出言阻止,卫士似乎对这种场面早已习惯了袖手旁观。 眼看这一剑差点刺入赵月胸口,王离的声音及时响起,“够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王盈唇角冷然一笑,猛然箭步上前挥剑朝赵月当头砍下,赵高慌然挥开赵月,剑尖划过赵高的手背,在落下前,被王离快手夺去。 “你干什么?” “哥,他们欺负我,杀了他们。”王盈委屈地大叫道。 “好了,好了,先回去吧,一会哥哥找他们算账,你这样子会被人会笑话的。”王离连哄带拖将大哭大闹的王盈带了回去。 一滴血落在赵月脖子上,她慌忙爬了起来,抓着赵高的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手背上一条深深的口子几尽见骨,剑若再近两寸,恐怕这手就断成了两截。她慌忙扯下破衣袖将伤口按住,然后将赵高拉了进去,“药呢?” “全给高离了。” 赵月面色惨白,快速扯过破被褥,“你按着,我去找他要。” “他走了。” “我是说表少爷。” “别去!”赵高连忙拉住她,咬牙切齿道:“那死丫头太毒了,会伤着姐姐。” “我不怕!”赵月眼圈红了,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担忧她的安危。 赵月刚走到院门口,便听到王盈摔东西和大骂大闹声。王离在卫士的通报后走了出来,皱眉道:“你们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表小姐去请我午后教她跳舞,我答应了。出门时撞翻了我弟弟的饭菜,我弟弟要她赔,她不肯,我弟弟用饭菜丢她,她气不过,追着打他自己摔倒了,你的人去了,她夺过剑就砍我们,后面,你知道了。”赵月努力平静地解释着。 “你是来道歉的吗?她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去的。” 赵月抬头迎上他的眸光,却见他面无表情,微微握了握拳,诚恳道:“我弟弟手被她砍伤了,请求你给点药。” “之前不是给过了吗?”王离语气微冷道。 赵月微微一顿,“请求你再给点。” “没有了。”王离似乎很不耐烦,不等赵月再说话,转身就走。 望着他无情的背影,赵月的心凉了,她原以为他对她……不,她太自以为是了。像他这种以高贵自居的人,没出手教训她,已是开恩了。只是,小高的手怎么办?赵月望着院落冷然一笑,而后急步回屋,转角却碰上了赵平安,他二话没说,给她塞了一包药,示意她快进去。 赵平安的药虽然不是极好的,却也能止血。赵月替赵高包好伤口,这才看到他已疼得满头是汗,这小子,对别人这么眦睚必报,对自己也如此狠毒,疼得宁可咬破自己的唇,也不吭一声。 “姐,别担心。”赵高摇了摇手嘻笑道:“我不疼,没事了!” “姐姐教过你的,遇强则弱,示弱不过是养精蓄锐,你怎么就是不听呢。表小姐是你能碰的吗?” “姐姐,我已经示弱了,否则扔向她的可不是饭菜而是短剑。”赵高不服气地叫道:“我敢保证能一剑射破她的脑袋!” “你……我说的话你都不愿意听了是不是?”赵月顿时沉下脸来,别过头去清理满是血的破布。 赵高慌忙跪在她跟前叫道:“不是不是,姐姐我错了。” “你别急着认错,你告诉我哪里错了!”赵月又气又恼,现在他学乖了,只要她一生气,他就跪地认错。 “我……我不该拿饭菜丢她,不该笑她,不该……”赵高着急得直抓头,他实在不知道他哪里错了! 看着他手上的扎布又渗出血来,赵月心里十分难受,他何错之有,只不过,锋芒过盛而已,如不加以压制,他日必定伤人害己。扶起他,赵月轻拭着他额头的汗,眼圈湿润道:“你没错,是姐姐错了,姐姐应该一直将她送回去,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怎么会是姐姐的错,分明就是她……”他提高音量,见赵月红红的眼圈,难过地低下了头,“她打翻了姐姐的饭菜,我……我心疼,我好不容易才给姐姐弄点好吃的。” “不会的,以后我们每天都会有好吃好喝的。”赵月喉咙像被堵上了铅块,又疼又涩。 第35章 欺辱 窗上趴着几个小脑袋,小声地叫唤着,“老大,老大!” “姐,我,我……想……” “行了,吃完这一口就走吧。”赵月给赵高喂完最后口稀饭,便送他出了大门口,嘱咐他要注意自己的手,“别碰水,别玩得太疯了,别……” “知道啦!”赵高挥着扎满绷带的手。 望着他像脱缰野马一样跑出去,赵月安然一笑,回头便见守门卫士朝她走来,“我们家小姐请你过去。” 王盈这会依约叫她去,是气消了?还是要折磨她?呵,赵月在心中低笑了,正好,还怕她不敢再出来了呢,否则伤了赵高又怎么讨得回来。“还请您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赵月请卫士在门外等候,回房片刻便出来了,而后跟着他朝小院走去。那卫士原本还担心她逃跑,心中盘算着如何替自己保命!此刻见她面色若常毫无惧色,不由得暗暗称奇,这丫头若不是傻子,那可真不是平常人! 能在少爷手下混点吃的,比登天还难;可能从小姐手下活着走出去,恐怕比死还难!小姐整人的手段,比起帝国十大酷刑有过之无不及,想想他不由得浑身直打颤! 此去,她怕是有进无出了。 竹下,依然是王离和元姑娘下棋,王盈观棋。 “少爷,赵姑娘到!” 王离没有抬头,黑子在修长的指尖轻快转动着,眸光盯着棋盘似在思索。而元姑娘痴迷看着他指间的黑子,指上的白子迟迟忘了落下。 而王盈很意外地观棋不语,兴致勃勃,似乎谁也没有看到赵月的到来。 见此,卫士只得弯腰撤离。瞬间,整个院落仿佛宁静到了极点。 用冷落的方式罚她?这王盈有点长进了,不过……垂首余光落在王盈身上,却见她紧咬唇瓣,双手揪着衣袖,骨节几尽泛白,看似在极力忍耐。赵月不由得冷淡一笑,憋得越狠,炸得越烈,她喜欢。思罢弯腰微微一礼,低声怯怯道:“既然表小姐没空,那小月就不打扰了。” “你敢走一步试试!”王盈霍然站了起来,手持一柄细薄长剑指着赵月。 一盘棋被打乱,矮几翻了,元姑娘似乎被吓得够呛,连忙去拉王离的手,身子也挪了过去,仿佛王盈剑指的不是赵月,而是她。 王离抬头,碰巧瞧见赵月唇角还未来得及收敛的讽笑,眸光转向扑向他怀中的少女,面色微微一冷,不着痕迹地将她扶了起来。深宫后院出来的女人会害怕吗?更何况动手的是她亲密的妹妹,看来这所谓的亲密含金量也不会很高。眼前的这小丫头是喜欢演戏,但比起她这种装腔作势有趣多了。 “表小姐刚伤我弟弟,我不计前嫌来教你跳舞,如此你是故意引我来,想要杀了我不成?” “杀你,哈哈哈!”王盈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傲在大笑起来,“惹了本大小姐你想一死了之,做梦!” “哦?谢表小姐不杀这恩。”赵月弯腰一福,继续道:“表少爷可听见了,表小姐若是动手杀我,我可是要还手的。” “呃?”王离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说,原本被她那一耻笑心中恼火,才任由妹妹拔剑,这会听她一说,不由得怔了。这丫头,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她真的只有10岁吗?为什么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会令他感觉到心颤? 王盈微微一愣,不明所以,用剑身重重拍打了下她的脸,狂妄大笑道:“还手啊。” 颧骨被震得生疼,冰冷的剑身仿佛蛇信子般游走在赵月的脸颊上,随时可能咬上一口。元姑娘这会真的慌了,再次抓上王离的手,“叫盈妹妹别……别这样!” 在别人看来,她垂着两手叠放在腹部,一幅受由欺凌的样子。然而在王离眼中,她安若大山,浑身散发出一种无法掌控的压力,比他每次见到帝都那位还令他恐慌。那位高高在上,他只要不惹就行,然而这位却该死的总令他想一探究竟,仿佛她身上藏有一座秘密宝藏,危险而诱人。 有宝藏,必有魔窟! 他看向王盈,想阻止,却又该死的想挫挫这丫头的锐气。他想看看她的极限到底在哪?然而看向自家妹妹,不由得心中暗暗担忧,敌不动,她已动;敌一动,她必乱! 赵月微微抬头,眸光从脸边的剑刃滑向王盈,平淡而温润,“表小姐,赏罚必有因,这会舞还没教,你怎么就开始罚了?” “你……”王盈气得直发抖,该死的,折磨人的手段她从来没失效过,为什么她不哭不闹不哀求!好,很好!她还从来没玩过这么能忍的人,有趣。王盈转怒为笑,收剑道:“既然你想教跳舞,那就教吧。我让你换舞裙来的呢?” “舞裙太漂亮……”赵月似有不舍,王盈讽刺大笑道:“不过我是穿剩的破衣裳而已。” “哦!”赵月眸光淡然扫向王离,王离碰巧看向她,她却似没瞧见般,对王盈微微点头,“那让小月回去换吧。” “慢着。”王盈拦住了她,招招手,附近一卫士走了过来,听从她的吩咐,那卫士飞似的跑了出去,不消片刻便取了来。 “换上!” 赵月接过衣裳,正欲朝厨房挪步,王盈夺过衣裳,再次拔剑指住了她,“就在这里换!” 她这是……赵月霍然抬头,眸光如箭般阴冷。古代女子最重名节,虽然她只是乡下丫头比不上大家闰秀,但好歹,她也是个女孩子,她竟然敢……敢逼她当大家的面脱衣服。 “我让你脱!”王盈仿佛登徒浪子般,剑尖轻佻地挑断赵月衣领的第一颗扣子,看着赵月又白又冷的面容,忍不住狂笑了起来。“给我脱,脱光!” 赵月握紧了拳头,眸光扫向王离,却见他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她慢慢地看向元姑娘,忽然弯唇笑了。 “你笑什么?”王盈恼叫道。 “表小姐,你让我脱我倒是没关系,不过……男子若是看了女子的身子,可是要娶她的。表少爷在这……没关系吗?” 王离面色一红,元姑娘看在眼里,不由得身子一晃,她讪讪道:“盈妹妹,我看算了吧……” “算了?”王盈愤然讽辱道:“贱丫头,就你,还有资格嫁给我哥,这四周还有好多隐卫呢,难不成看了你都要娶你?” 此言一出,王离脸都白了,赵月举目扫去,屋顶人影微动。 “够了!”王离终于出口道:“去我房里换!” “不行!”两道声音同时叫道,王盈看了眼元姑娘,对她的支持大为感激,再次挥剑逼向赵月。“脱,不脱我先剜掉你的眼,再剁了你的手!” 脱?还是不脱? 第36章 伤她 赵月看向王离,王离似她之前忽视他一般,面无表情。她握紧了纤指,深吸了一口气,脱?我一个24岁的女人当着几十个男人的面脱衣裳!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不,不要紧,我……我只有10岁,我这身子,只是个未发育的小孩子。 灵魂太过成熟,原本也是折磨。 赵月解开了第二粒扣,第三粒……衣带解开,长裤滑落,破鞋踢去! 仿佛玉米被剥去丑陋的外衣,一具粉雕玉琢的少女娇躯出落在众人之眼。 瘦如稻草,却美得令人窒息。 寒风拂来,一片竹叶落下,像蝴蝶般停留在如冰似雪的瘦肩上。午后的暖阳抵不过心头的阴冷,竹叶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月摇晃了下,差点软倒前,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王离扯过王盈手上的衣裙,快速包起赵月,指尖挑起结扣,正欲替她扣上,却被她推开了。赵月声若冰块拒人于之里之外,“我自己来。” “我……”“错了”两个字差点蹦了出来,王离定定瞪着她,她那瘦骨如柴的小手指解开他刚扣上的,再自己重新扣上,然后第二颗,第三颗…… 她该恼他是吧,该骂他是吧,该恨他是吧!不,她没有,她连嫌恶都没有,她冷静得令他想发狂,发怒!王离抓紧了手,霍地转身进屋,狠狠地摔上了门。 “怦”然一响,令王盈都吓了一跳,“我哥疯了吗?” 元姑娘面色如土,泪珠几乎要滚落下来,动了动唇,终究没发出声来。 赵月的苍白极大地满足了王盈,仿佛她的折辱手段终于见效了。 “可以开始了吗?” “呃?开始什么?”王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正欲开口,突然叫道:“你这裙子不是……” 纯白丝缎,织红花绣绿裙滕锁金边,极为华丽精美,这明明是她特意要求哥哥请人缝制做,准备送给元姐姐的。她还跟元姐姐吹嘘过有多漂亮,没想到哥哥竟然换下了她的曲裙,拿了这件送给她。难怪元姐姐一看到脸色顿时不好了,王盈心中的愧疚顿时化作了对赵月的怨恨。 赵月刚动脚便踩上了裙摆,差点摔倒,王盈见状故意讽刺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赵月若无其事地提起裙边走到自己破衣裳边,从衣堆里掏出匕首。 “你要干嘛?”王盈一见刀子陡然慌了,立即持剑对着她。 “嘶!”地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元姑娘第一个出声叫道:“你怎么可以……” 曲裙下摆被裁掉,露出赵高光洁的小脚。 “可以开始了吗?” “你……这个疯子!”王盈气急败坏的尖叫。“滚,你给我滚!”如此精美的一条裙子,竟然被她毫不怜惜地毁了。 赵月弯唇一笑,弯腰去捡自己的破棉衣。 “我让你穿!我让你割!”王盈猛然挥剑挑起赵月的棉衣,憋屈的气再也忍不住发泄,挥起砍落,口不择言地骂道:“这个贱人,竟敢割碎我哥给盈姐姐的礼物。” 碎棉如雪般飘了一地,一抹鲜红的丝穗飘落,与此同时,一块白玉落在了破棉堆上。 赵月陡然一颤,连忙去抢,手背撞上了突然伸来的剑刃,收手,血丝随痕溢出。王盈以剑挑起玉,陡然,她抓过玉丢下剑,“这……这是……” 雕龙画凤,谁敢佩带! “元姐姐,快来看,哥!哥!” “是龙凤佩!”元姑娘陡然一震,“怎么会在她身上!” “还给我!”赵月抓起匕首指着王盈,王离仿佛早就盯着这里,王盈未叫前,他已经开门而出,从她手中夺过玉佩,对着光线仔细瞧了又瞧,陡然看向赵月,面色变得十分冷肃,“这东西哪来的!” 赵月冷然一笑,“怎么?你们要抢?” “我问你这东西哪来的!”王离踏前一步逼问道。 “还给我!”赵月眸光如冰,匕首指着他的腹部,他再踏前一步,匕首便会插入。 王离瞪着她,眼前的小女孩原本那双冰凉如水的眸子此刻如惊涛骇浪,卷出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仿佛随时都可以将敌人绞死在其中。不,不应该的,她不是应该像自己一样,遇任何事情都能冷静极致吗?为何……因为这块玉佩而不顾一切? “哥,还有什么好问的,肯定是她偷来的。”王盈怒不可遏地叫道:“你这个贱人,竟敢偷公子的玉佩,我要把你绞死,不,我要将你先杀后戮,不,先戮后杀!” “我说……把玉佩还给我。”赵月盯着王离,一字一句地说。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瞧瞧眼前这丫头,仿佛战场上的死士一般,为了这块玉佩,连命都敢挥霍,王离咬牙切齿道:“你拿着凶器对着我没事,但你偷了这块玉佩,怕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偷?”赵月冷然一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跟她们一般愚不可及。” “你!”王离猛然扬起巴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将赵月打倒在地上,华丽的曲裙包不住瘦弱的身子,光洁的瘦腿露了出来。 王离只觉得浑身一颤。他干了什么?他竟然打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她的块头连他一半都没有,他竟然用尽了全力去对付她!为什么?他王离自认定力第一,无人敢称第二,竟然因为眼前这个小丫头,屡屡失去理智! 他想弯腰去扶,赵月却摇摇晃晃地撑了起来,擦掉嘴角的血丝,眸光含泪似笑看着他,伸出了瘦手,“可以还给我了吗?” 从她的湿眸中,王离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狼狈,可笑!掌心的玉佩几乎被他捏碎,“是他,亲手给你的?” “蒙田可以做证!” 蒙田!果然,她竟然说得出这个名字,那么……王离递了过去,赵月的手刚触到玉佩,便被王盈夺了去。“哥,你疯了,这玉佩怎么可以给她!” “有蒙田,没有人可以从公子身上拿走任何东西,除非公子愿意!” “那她更该死!”王盈猛然挥剑不顾一切地砍上赵月,赵月连退几步,跌倒地上,王盈再次挥剑,眼看剑刃当头确下,赵月陡然就地一滚,身子从剑刃下侧滑而出,同时手中的匕首划出一道冷光。 “不!”王离惊然尖叫,却已来不及了,王盈猛然丢开了手上的剑握住了手背,却止不住从指缝里溢出的血。“啊……” “你竟敢伤她!”王离抱住了王盈,冷叫一声“来人”,屋顶立即跃下几个男子,将王盈扶住。 “这是还替我弟弟还给她的。”赵月冷笑道:“她若再次再敢拿剑指我,伤的可不是手!” “你……”王离猛然拾起王盈的剑,快如闪电般再刺向赵月,在离她脑门前不到一寸处,骤然刹住。 “哥,杀了她。”王盈恶毒地嘶叫。 第37章 我脱 院落,杀气如霜,空气被冰结,就连气息仿佛都被冻住了。 “你不敢的!”赵月对视着他的眼,眸光如幽冷的古井,深得可怕,肿大的脸也恐怖得骇人,然而戏谑的冷笑却叫人感到羞辱。 “凭什么?” “帝国一品大将军带着一堆隐卫大张旗鼓来这穷山僻壤省亲,不住前厅住后院……” “继续!”王离的声音如剑光般既冷又锐!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赵月这八个字一出,王离脸色顿时一变,剑尖再进一分,杀气骤然暴涨,“你……还知道什么?” “杀了我,所有人都知道了。”赵月微微抬头。 “你不过是个贱丫头,烂在泥里也肥不了田。”王离在这一刻,杀心化成了无奈,嘲讽地冷笑。 “但会脏了你的手。”赵月仿佛自言自语,“我是怕你无法干净脱身。” “哼,让你操心了。”王离阴笑道:“大不了,我让赵家所有人给你陪葬。” “那你可以试试看。”赵月若无其事插好匕首,仿佛根本就没看见他的狠意,“只要你回去可以交差。” 王离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变为了挫败,慢慢地他收回了剑,“你滚吧。” “你妹妹弄碎了我的衣服,把你的衣服脱下来,赔给我。”赵月仰头望着他。 王离突然感觉到气馁,无奈,想笑。这丫头,仿佛所有人,所有事都被她掌控在手。她可真有本事,竟敢跟他做交易。是啊,他差点忘了,前不久,她仅用一个铜板,换走了他极好的伤药。“我送了你一件。” “脱还是不脱!”赵月眸光冷黯。 如此熟悉的语气,王离蓦然思及之前王盈逼她的一幕,“你的报复心真强,我不脱你又能如何?” “那我脱!”赵月解开了衣扣,衣衫滑落下来,王离陡然抓住拉了上去,抿唇冷怒地盯着她,她竟然,竟敢光着身子走出去吗?许久,他咬牙挫败道:“你狠!” 柔软的玄衣外袍裹上了赵月的身子,雪白的绣花曲裙从袍内滑出。 赵月踩过曲裙,拖着长长的外袍走出。路过元姑娘面前时,赵月微微驻步,笑了,“元姑娘,表少爷送我裙子说五年后来娶我,这会看了我的身子,我又穿了他的衣裳,你可要替我作证,别让他负了我哦。”说罢,缓缓朝外面走去,却听耳后“怦”地一声。 “华阳妹妹,你怎么了?” 华阳,她是华阳!赵月骤然转过身来,望着竹下男子抱着的少女,讶然不已。如果,如果早知道是她,看在秦霜的份上,她也……元姑娘,华阳公主元曼,她早该想到的,唉,算了,做了就做了。 赵月不再理会,踩着石子走了出去。 看着她转头再离去,王离哭笑不得,她说的话,他都听见了。这丫头,竟然拿他当枪使,她可真会找准别人的弱点再给上致命一击,够毒,够狠。只是她怎么能这么轻易看穿别人隐藏的秘密?她到底是什么人? “少爷,小姐的伤口很深,血止住了,人晕过去了,华阳公主没事吧。” “没事。”又是气急攻心晕过去了。 “少爷,刚才那丫头到底是什么人?她手上的匕首……” 王离抱起元曼,点点头,“你看得没错,高离身附一琴一笛一剑,均为极品。” “真的是那个帝国通缉犯的?” “是的。”王离微思片刻,“从现在开始,你给我盯紧了那丫头,特别注意跟她接触的人。” “是!”得到命令的两人立即闪身消失了。 望着怀中的少女,王离微叹了口气,妾有情,郎无意。再看向地上一堆的棉花上那朵红似血玉穗,叹了口气,正欲踏步向前,却蓦然看见了那被弃在地的曲裙,以及旁边的下摆,心中陡然一痛。 一剑挥断红绡,怕是割不断金玉情义! 一手割断衾袍,从此天涯与君不相交! 北小院内发生了什么,无人敢探。赵月一身怪装出门,引来异样的目光,任谁都记得这件衣裳是谁的。一个女孩子穿着男人的衣裳,从男人的房里走出来,发生了什么似乎不言而喻,没有人关心她肿痛的脸,一时间指指点点的污言秽语很快在赵宅传开了。 王氏欲上前问个明白,却被赵平安拉住了。 赵瑶咬着牙红着眼闯了进来,朝赵月扬起了巴掌,扇下前,被赵月抓住了,只气得大骂道:“你这个贱人,你爬上他的床了。” 赵月冷然扫了她一眼,脱下衣裳,从床底找出之前的破棉衣套了上去,幸好小高有心眼,把之前的破衣裳都帮她洗干净藏了起来,否则她还真的只能光着身子了。 “我问你话呢。”赵瑶气不过,扯过她的衣领,高声质问道。 “他还不够资格。”赵月冷然白了她一眼,见她目光落在王离的玄衣上,“你喜欢就拿去。” “真的?你愿意给我?”赵瑶顿时喜不自禁地捧起了衣裳贴在脸上。 这丫头心思真是单蠢!前一秒还想打她,下一秒看到想要的就乖得像猫看见了鱼。这破鱼……赵月点了点头。 见她同意了,赵瑶欢天喜地地捧着衣裳往外跑,刚跑出几步又连忙返回,“你等会,我给你拿点药来。” 赵瑶刚跑出去,便有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赵月讶然看着走进来的青年,连忙迎了上来。“木哥哥,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李木,一套暗绿色新麻毛让他看起来清爽多了,只是他的面色哀伤,仿佛极为痛苦,赵月微微不解,“你怎么了?” 李木伸出手,想摸摸赵月的脸,对上她清亮的眼眸,仿佛受惊般立即缩回,“我……我没事,倒是你,脸怎么……” “不过是被狗咬了。”赵月抚摸着肿痛火辣的脸,努力地微笑道:“我也没事的,木哥哥不用替我难过,我不疼。” “我不难过。”李木慌忙否认,讪讪道:“我是……我是怕小高难受。”说着,他掏出一个布袋子,“现在没有新鲜叶子,这是夏天采的晒干磨成了粉,你泡水敷着,总会好点。” 望着他心疼,哀伤,真挚的眼,赵月只觉得心中一酸,接过袋子抱住了他的腰,让自己沉入他怀中。这一刻,无论他是什么心思,她都将他当成了最亲的哥哥。“谢谢木哥哥。” 人,只有在受尽凉薄之后,才能感觉到别人丁点的真情是多么的可贵。王离,他的漠视,他的纵容,他的一巴掌……她都会记在账上,日后她要他愧疚,悔恨他的无情无义。 李木浑身一抖,垂着看着胸前的小脑袋,她好小,好瘦,这么单纯的孩子,他怎么可以……一时间,凌乱的思绪仿佛猛然被敲醒,纷乱的感情化作真诚的疼惜,他伸出手掌轻抚着她的头。 正这时,门突然又被推开了,见来人,赵月和李木不由得都愣了。 “你来干嘛?” 第38章 伤离 倚门而立的,是面若冰霜的王离。 李木慌然推开赵月,看了看一袭雪白锦衣的男人,再看看自己,黯然失神地走了出去。路过王离时,他停下脚步,低声道:“你……她是个好妹妹,你要是……要是喜欢她,就别……” “哦?”王离微微挑眉,“别怎么样?” “别伤了她。”说罢,李木快步跑了出去。 王离嗤鼻一笑,迈步朝赵月走来,扫了眼她身上的破衣裳,微微皱起眉头,“我的外衣呢?” “给大姐了。”赵月如实禀报,而后淡然冷声道:“你是来道歉的吗?” “你……”王离举起手,目光落在她肿得老高的脸上,顿时气恼地放下,改扇为捏起她的下巴,以审视的意味锁着她的眼光,仿佛想看穿她的灵魂深处,“我真怀疑这具身体是不是被魔鬼蛇神附体了。” “表少爷来是要降妖除魔的?”赵月努力挤出笑意,却扯得脸生疼。 “行了,笑得难看死了。”王离伸过手抚摸着她的脸,慢慢地指尖磨上了她小巧的唇。唇瓣酥麻的感觉令赵月全身一颤,对上他幽暗的眸子,她突然觉得危险起来。 她刚一退,被被大手提起揽住了瘦腰,贴向了他的胸膛。他的身材比她茁壮了一倍有余,被他揽在怀中,男人的气息与力量令她感到窒息。 “你要干嘛?”戏谑的,冷漠的,深沉的王离,她都见识过,并未感觉到害怕,然而此时的他,却流露出异样的情绪——仿佛一个男人看到自己女人在偷情而发出的狠戾。 “他们说,你穿着我的衣裳,是被我上了!”王离指尖轻佻地抚着赵月的唇瓣,清冷的声音充满了浓烈的炙热,“我原本还想着成熟了味道会更好点,现在看来,是该趁早尝尝,免得被人捷足先登了。” “你无耻!”赵月又气又恼又慌,就连那边高肿的脸颊都被气红了。 “原来你也有不冷静的时候。”王离的指尖抚过唇角,滑至下巴,移至脖颈,指尖挑起衣领,探上锁骨。 “住手。”赵月死死抓住他的手叫道:“你不可以!” “我可以!”王离环抱着她的大手紧了紧,仿佛要将她揉进怀中,浓情的眸越来幽暗,“你又想拿死来逼我?放心,我会温柔点,留你一命的。” 仰头看着这张俊雅的脸散发出绝然的气息, 赵月的心终于慌了。她确实胆大过头了,她没想过会有人真敢……蓦然想起他曾经说过的。 如果,如果他真的是那个姓王的一家三代的将军王离,那么他真有可能……华阳的下场,就是他爷爷恶行的昭彰。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下手。 不,他有什么不敢的,别说在这穷山乡,就是在帝都,恐怕也无人敢管他。 是她高估了自己?还是她忘了身处时代。 衣衫被长指挑开,冰冷的寒风灌了进来,赵月颤了颤身子,慌乱的头脑清醒了些,心却更急了。她该怎么办?任由他玩弄?还是宁死不屈?亦或是……跪地求饶? 瞧这身段悬殊,宁死怕也无法不屈!跪地求饶……她没有把握。虽然她没有从他眼中属于男人那方面的需求,但她无法确定他此的心情。他绝对不是真想要她,但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现在来个人!小高,如果小高在……小高又能怎么样?反而还有可能置他于死地。如今之计,只有……赵月突然大叫道:“叔……” 还没发出声音,嘴巴便被捂得死紧。王离幽暗的眸光染上了怒意,“你还真是要命不要脸了。” “唔……”赵月努力地喘着气,脸憋得通红,两手无力地垂下,指尖突然碰触到某个硬物,她顾不上窒息吃力抓起来,另一只手努力地从二人之间穿过去。 王离松开手,面前少女因憋气而脸颊红晕迷人,两片红肿的唇瓣因热气而晶莹诱人,叫他忍不住低下头去。在离唇瓣不到一寸的距离时,王离陡然停住了。 他垂眉看着抵在腰间的匕首,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陡然吻了下去,刚碰上唇瓣,腰间便传来了刺痛。“你……你还真敢下手!” 赵月的脖子努力微缩一寸,移开唇瓣,眸中满是凌厉的冷笑,“你可以试试……”看字未完,人被搂起,脸被握紧,唇瓣再次被攫住。 “啊!”门口传来惊慌的大叫声,赵瑶不敢置信地瞪着二人,她看不见胸前的状况,却看到了插在王离腰间的匕首,这……这是什么状态? 王离终于抬起了头,满意地看着被咬出血的小巧唇瓣,回头瞪向赵瑶,赵瑶结结巴巴道:“表……表少爷!” “滚!” “是是!”赵瑶慌忙转身就跑,撞上门槛跌了出去,她刚走出去,王离猛然捏住赵月的下巴,眼中盛满愤怒,“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错,我是女孩。”赵月猛然抽出了匕首,王离疼得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带着赵月差点扑倒地上。 王闻松开了她抚摸着腰部,却摸到了满手的血。陡然,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上,薄唇紧抿,扳紧面前瘦小的脸蛋,一字一句道:“从小到大我王离杀人无数,还没被人伤过一分,你……很好!” “你不该惹我。”赵月面露嫌恶吃力地扭开头,不愿看他布满阴云的脸。 她的嫌恶彻底惹恼了王离,他带血的大手猛然扯过赵月的衣领,“嘶”地一声,旧烂的棉衣被扯破了,露出了平坦的胸部,赵月猛然举起匕首顶在他的胸口。王离抓过赵月柔弱的手腕按在地上,阴森地冷笑道:“若不是我赌你的底限,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你可以试试看。”赵月毫不犹豫地傲然冷笑,如噬血的妖女般舔去唇瓣的血。 四只眼睛两道眸光,剑刃相拼般撞在一起,一秒,两秒…… “你狠,我输了。” 王离霍然推开了她,声音苦涩而冰冷。许久,他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王离,文武双全,自认无人能比,却始终害怕两个人。一是蒙田,他的狠厉无人能比;二是公……送你玉佩的,他的智慧令我望尘莫及。” 他低头看向赵月,眼神复杂极了,“而你,却集二人于一身,我真不明白……真不明白一个10来岁的乡下丫头,怎么会有如此……” “你的伤口……”赵月忍不住提醒。 王离看了眼被染红的腰身,再看了看沾满血的手,轻轻地将指尖伸入口中,笑意渐渐扩大,“噬血的味道是很不错。”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丢给了赵月,转身踉跄而去。 第39章 附身 王离刚出门口,便碰上了抱着他的玄衣中蹲在墙角的赵瑶。赵瑶一见他出来,慌忙上前递过衣裳,“表……表少爷,这是你的衣……” “果然如此无情。”王离冷笑地抓过衣裳丢在地上,随意踩了上去。 赵瑶待他走过,连忙捡了起来,却讶然看到了滴在衣上的血液。再看向王离的背影,才发现他紧捂在腰间的手指上沾满了血,脑海中蓦然浮现了之前在房里看到的一幕,霍然转身朝赵月室内走去。 该死的,谁借她的胆,竟然敢伤她的表少爷! 刚进屋,便见赵月正擦拭着匕首上的血液,在她投来冰冷的一眼后,赵瑶原本满腔的怒火瞬间被浇熄了,只觉得房间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她想逃却似乎拖不动步子,仿佛赵月手中的匕首随时都有可能插入她的胸口。 赵月不开口,赵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漫不经心的动作,直到她将匕首插回鞘内,她才松了口气。 “是来送药的?赵月缓缓转身,摇了摇手上的药瓶,示意她离去。 “是。”赵瑶仿佛得到了特赦令般,点点头,机械地抱着衣衫走了出去,一路恍恍惚惚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软倒地床上,半天后才如梦初醒般大叫了一声。 “姐,你鬼叫什么?”赵文走进来,没声好气地训道。 赵瑶跳起来一把抓住赵文,似惊恐般直叫道:“你……你以后千万别惹她。” “谁啊?”赵武从身后跳了出来问道,吓得赵瑶如见鬼般再次大叫一声,吓得浑身直哆嗦,口齿不清地颤声道:“赵……赵月。” “切,就那个贱丫头,玩死她分分钟的事。”赵文不屑一顾地讽笑道:“狐狸精今天的惨样看到了吧,我早就想揍她了,哼哼,真他娘的解气。” “解气个屁!”王氏人未到,嗓声已至,三姐弟一听立即噤若寒蝉,规规矩矩地缩在成一团。王氏走了进来,狠狠地戳了下赵文的额头,而后指着赵瑶赵武,“你们这三个蠢货,连那臭丫头半根手指头都不如,还在这里得意忘形。” 赵文正想反驳,王氏却不耐烦地挥挥走,“滚吧滚吧,都出去玩。”赵瑶正欲随之而去,却被王氏留了下来,“说,把你知道的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是!”赵瑶颤抖地抬头看着王氏,“娘,我觉得……觉得那贱货被鬼附身了。” “什么?”王氏吓得浑身一冷,一股凉意从心头涌起,那死丫头亲眼看着她被弄死的,却见鬼般活着被人送回来了!赵瑶将看到的一五一十地说完,王氏已听得面色惨白,此时赵月有没有被鬼附身是其次,重要的是……王离竟然受伤了。 “此等大事你为何不早来告诉我!”王氏狠狠地训道,顾不上责罚赵瑶,她风风火火地去找赵平安。赵平安闻言也慌了,这贵客住他家,竟然被他家孩子连弄伤了,这还了得。 赵平安连忙派人去请柳氏二叔,吩咐完才想起柳氏自从回屋后,就再也没出过门,前思后想顾不上去找赵月问个明白,便又急忙来到柳氏门前,却见赵小玉趴在门口哭累睡着了。 抱起赵小玉,赵平安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回声,用力推开门,却发现房内没有了人影。 赵小玉被这一折腾便醒了过来,揉了揉眼,唤了声爹爹,赵平安望着空空的房间,再看看怀中挂着泪痕的女儿,心下十分难受。“爹爹,我想回家。” “这儿就是你的家啊。”赵平安亲了亲她的脸颊,心疼地哄着。 “不是,这是大娘的家。”赵小玉娇声哀气地嘟着嘴,“我要回竹院,娘让我每天坐竹下等爹爹,我要是不回去,会看不到爹爹的。” 赵平安心中仿佛被狠狠地敲上了一击,眼圈顿时红了,“傻丫头,爹爹不正在抱着小玉儿吗?” “哦,好像是的。”赵小玉偏着头对视着赵平安看了又看,刚舒展开的小脸又慢慢地皱了,“可我还是想回家,想和娘一起等爹爹回家。” “好,好。”赵平安微微哑声道:“等表少爷一走,爹爹立即带你和你娘回家。” 赵平安哄着赵小玉睡着了,便将她放在床榻上,正欲出门去找柳氏。碰巧柳氏端着饭菜进门,原本刚想埋怨她抛下女儿的话顿时憋了下去。柳氏瞧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避开他走进屋内。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赵平安第一次受到了柳氏的冷脸,心中十分难受,抱着赵小玉跟了进去,讪讪道:“你还没吃?” 柳氏拿下饭菜,白了他一眼,却见他满脸疲惫与伤神,不由得嗔恼道:“你不去巴结王少爷,来我这做什么!” 赵平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讪笑地坐下,柳氏刚盛好饭,赵平安便端了过去,拿起竹筷就吃。柳氏怔了怔,想恼却是不忍,看着他快速地扒着饭,闷闷道:“你也没吃?” 赵平安点点头,这才发现柳氏没动手,看了看饭菜,几乎被他一个人吃光了,心下愧疚不已。“好久没吃烟儿做的饭菜,我……” “傻瓜!”柳氏伸出纤指戳了下他的额,赵平安立即抓住了她的手,随即得寸进尺,将她拉入了怀中。“嗯,烟儿,咱们有好些天没有……” “别这样,女儿在……” “她睡着了。” “嗯……别这样!” 隔壁,赵月擦完王离送来的药,凉凉的果然舒服多了,人也跟着乏了。今日被折腾得够呛了,上午教元曼唱歌,随之应付王盈傲慢请她教歌,之后小高救自己被伤,而后又被王盈以剑扇脸、被逼脱光衣衫、被夺去了玉佩、被王离差点杀死、又差点被他侵犯。这一系列的事情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刃剑尖上,步步为营,却仍然步步惊心。 王离,她终于知道是谁了,秦唯一的一家三代将军,王简之孙,王必之子。他们一家三口将助秦一举歼灭六国,成为最大的功臣。目前而言,其功勋已够卓越,王氏家族显赫怕是无人可比。 如此可怕的人怎么会来这儿? 秦霜,蒙田不久前也出现在这,她原以为是秦军正在围攻邯郸,二人不过是出来玩耍,但显然不会这么简单。 按史书记载,目前赵国已是秦的盘中餐,碗中肉,战火将一触即发。而王离不在战线,却大张旗鼓来到这偏远山村,而她一句暗示性的话,便惊得他想杀她灭口。 他到底有什么秘密使命?墨水村有什么值得他这样的大人物亲自前来? 正思着,隔壁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床板声和压抑的喘息声。 第40章 求助 “嗯,老爷,别这样……” 赵月听着听着,顿时面红耳赤地爬了起来。柳氏狐狸精之名,当之无愧,这大白天的,叫得这般风骚,也不怕被人听见。 刚走出门,便见王氏从北小院走出来,一见她顿时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若是平时,赵月定会火上浇油。但今日实在太累,不想多生事端,便只好返回屋内。刚关上门,王氏一脚踩了进来。赵月听着隔壁还在继续的曲调,不由得冷然一笑,王氏啊王氏,这可是你自找的。 思及此,赵月松开门,任由王氏闯了进来。 王氏一见赵月,顿如母老虎见到小绵羊,瞬间扬起大巴掌,“你这个……” 赵月立即以指按着唇“嘘”了声,“婶婶,小声点,别把叔叔引来了。” “你……”王氏到底顾及赵平安,慌然四处张望,却不见人影,“你这个贱人还敢骗我!”边叫边上前刚揪住赵月的头发正欲扇耳光,却骤然停了下来,怀疑地叫道:“什么声音?” 赵月以手指了指隔壁,状似好奇而故意问道:“是啊,婶婶,这是什么声音?” “啊!”随着柳氏一声妖媚压抑的娇吟,王氏整个脸都绿了,猛然松开赵月,大步踏了出去,赵月连忙跟着跑上去,在王氏提脚踹门前,及时抓住了她,好心地提醒道:“婶婶轻点,叔叔可是在里面。” 王氏硬生生地收回了腿,堆满厚粉的脸扭曲得可怕,铜铃般的大眼瞪得充血,咬牙切齿地恨骂道:“贱人!狐狸精!不要脸的贱货,贱货……” 室内某人仿佛知道室外的情况一般,叫声更大了,仿佛在回应着她的怒火。王氏气得差点吐血,愤怒地走来走去,最后朝房门扬了扬拳头,骂骂咧咧地走了,走时不小心跌倒在地,仿佛垂死挣扎的老人般,半天都没爬起来。 望着她的背影,赵月报复的快感漫延全身,痛快地笑了。 伤她一分,她必还千倍。切肤之痛,她必还锥心刺骨之痛,最重要的是,她绝对不会愚蠢地弄脏了自己的手。 畅快地吁了口气,片刻却见赵瑶捂着被掌掴的脸哭着跑出来时。这,就是最好的反击。伤人皮肉,痛在自己身上,好了伤疤就会忘了疼;戳人内心,痛无处发泄,便会倾泄在其它人身上,如此,连环效应将会发挥到极致。 一时间,她忍不住又笑,笑着笑着,突然感觉到丝丝惆怅,无论是王氏还是柳氏,都是悲哀的,而赵瑶或赵小玉,终有一天会走上她们相同的路。 习惯了一夫一妻制,看惯了恩恩爱爱的父母,享尽了独生子女的优渥,现身处这种一夫多妻,三妻四妾的时代,着实令人难以接受。 若是自己将来长大成人,要么不嫁,要嫁一定要找一个今生独一无二的男人。思着赵月习惯性地摸了摸怀中的玉佩,赫然的空荡令她为之一震!失去的恐慌骤然占据全身,许久才回过神来,惊然感觉到有种知觉被找回的错觉。 玉佩被王盈抢去了,看王盈王离的反应,这玉佩怕是秦霜极为重要之物,他若知道她丢失了,会不会怪她没有好好看守好?还是……他不在乎财物,随手丢给她就忘了? 忘了玉,必定不会记得她,是吧。 她怎么会因为小小的一块玉佩而乱了心神?眼下处身于赵氏的狠,柳氏的毒,赵平安的利用,王离的阴谋,她该时刻谨慎,步步筹谋才是。 赵月扬唇淡然一笑,正欲回房,却愕然感觉被人注视,蓦然回首,却见王离背对夕阳负手立于屋顶上,眸光如炬般紧紧盯着她。赵月顿时觉得如被千针万芒刺中,浑身备感难受。 王离,果真不是个善茬! 深深吐了口气,目见院外夕阳染红了远山近园,赵月便索性朝外面走去。 墨水村位于华夏之北,秋日黄昏来得早,冷得快,尽管此时夕阳正浓,却仍然感觉到丝丝寒意,这股冷意到底慢慢减弱了被人窥视的烦躁。 天大地大,心便有多大,敌动我不动,风动心不动,何须害怕他人阴谋鬼计?赵月释然一笑,便转身慢慢走回,刚走两步,便被一小男孩子慌慌张张地拦住了。 “不好了,姐姐,老大掉入陷阱里了。” 赵月年纪轻轻便能接任父亲的商业王国,除了智睿沉稳外,她还有一个超级厉害的本事,就是所有人,只需看过一次,便能将他记住。眼前这个小男孩子,小高的一个小弟,名小马,是那次受李火指使围堵赵月反打李火时,唯一一个没有动手的孩子。 “在哪?”赵月心急之余,沉着问道。 “山上。”小马拉过赵月往外拽,赵月跑出两步便停住了,“等等,别急。” 如果小高掉进陷阱里了,她去了哪能救起他!眼下能帮她的必须是个大人,赵平安正在巫山云雨恐怕无心理会,王离那个家伙,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那她还能找谁?陷阱!对了,如果是山上的陷阱,那么极有可能是李金大哥挖的,找他怕是再合适不过了。“你先去找你们那帮伙伴,我去找人。” 赵月拉开小马的手,急急跑向李家。李家距赵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赵月身子虚又跑得急,到李家门口时便已累得气喘吁吁。适逢一袭白衣飘飘的李水抱着竹简回家,他嫌恶地扫了眼趴着喘气的赵月,一言不发地朝屋内走去。 “哎,等等。”赵月连忙唤住了他,如果不是为了小高,她还真懒得多看他一眼,这小子才几斤几两,就如此不可一世,实在虚浮得很。 “有事?”他的口气极为不耐。 “你大哥在家吗?”“不在。” “去哪了?”“不知道!”说着他便继续往里面走。 “那……李木哥哥呢?” “那块木头除了一头栽在地里,还能去哪?” “哪块地?” “不知道!” 赵月忍不住握紧拳头,真怕自己忍不住想痛扁他一顿。李金李木都不在家,那该如何是好?等他们回来,恐怕天都黑了,再上山找小高怕是…… 如今这年代,深夜的山,恐怕是豺狼虎豹的天地。 赵月一咬牙,“那你,现在有空吗?” “没空!”李水头也不回地迈进了宅内。 “混蛋!”赵月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眼见天色越来越晚,便急急朝赵宅赶回,快至赵宅时便见小马奔跑而来。 “让你去找人的呢?” “他们都出去玩了。”小马被赵月责备的口气吓到了,怯声嗫嗫道:“那姐姐还去不去救老大?” “废话,快点。”赵月扯过小马,将他推置在前。小马吓得差点扑倒,被赵月一把扯起,慌忙朝前跑去。 跑得太急,赵月没有发现自己竟然被人盯上。 第41章 陷阱 黄昏不等人,夜幕越来越沉重。 跑着跑着,赵月突然停住了脚,这儿不是前几日她被指使来翻的那块赵家的地吗?如果朝这条路上山,便是那日李金为她烤兔的那条山路。 望着那如虎穴般黝黑张狂的山口,赵月只觉得浑身上颤。曾己何时,人们时刻享受着路灯的光辉却仍感孤寂,此刻黑灯瞎火她孤身一人要深入龙潭虎穴,真令她觉得恐惧。 与人斗,穷筹谋,必有一线生机;与天斗,空算计,也是无法掌握天时,生死便是命悬一线! 此时,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山头,面前的大山犹如一张模糊的脸,而秋冬的雾气如腐烂的尸体上流出来黯黑冰凉的血,蜿蜒覆盖了天与地,月如眼般冰冷无情地俯视着她这个渺小如蚁的人。而此刻,身后隐约传来嗒嗒如野兽般的脚步声,更加叫人心惊肉跳。 去,还是不去?身体本能发出的危险意识叫赵月胆怯! 小高,那个默默为她挨打,细心为她梳洗,把认为最好的、哪怕是一粒干瘪的麦粒都先留给她的瘦弱男孩子,她怎可抛他的生死于不顾! “姐姐,快点。” 赵月惊然醒来,拖着虚软的腿大步跑上了山,不知道是山上比山下黑,还是太急太累,跑了一段后,她只觉得头晕眼花,扑通摔了一跤,坑碰上了石阶,疼得趴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还有多远?” “快……快了。”小马回过头来看了眼赵月,喘气道。 到底还不如这小子了,赵月深吸了口气,吃力地爬了起来,再次跑了起来。 穿过了如陡壁般的石砌山路,终于来到一块山岰平地,此处近两百平,仿佛凹进去的锅底,三面环山,唯有上山这条出路,贯穿整座山,实在是狩猎的好场所。 “就这儿了?” “是的!” 赵月借着微弱的余光急忙四处张望,一眼扫光,骤然一愣,再仔细一看,一幅图型陡然跃上了大脑。 她教李金挖的陷阱布局! 李金竟在她所教的基础上举一反三,加以精确,布局精准,明暗参杂,真中有假,假里有真,可谓高明极了。这大大小小几十个洞,怕是连她想安全通过,也需小心谨慎了。小高那么贪玩,会掉进去也很正常了。 唉,有道是自掘坟墓,小高被她给坑了。赵月正欲往前走去,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眼前这盘陷阱,太过完整,仿佛根本从没有任何猎物走过,包括人!那么……不安立即袭上了赵月的心头。她蓦然瞪向了小马,“告诉我,小高在哪?” 小马吓得慌忙退步,“姐……姐姐,他……他就在中间!” 赵月望向那平坦如常的大地,冷汗直冒,心里发凉。 有人在利用眼前这个小男孩,以小高之名骗她来。而陷阱如此完整,只有两个可能,一、小高根本就没来过,目标是她;二,小高掉下去,却被人活埋在地下,陷阱重新铺上了,再诱使她来好让她也掉下去。 是谁,竟对她们下此狠手! 是谁?李金吗?这是他的陷阱,他最有可能,可他是最没有理由害她的。 王氏,怕是没这么聪明!还是……那个负手立屋顶的男人跃上了她的脑海! 王离,是他吗?他要杀她,何须这么大费周章? 柳氏,有可能!假柔媚真阴招,她怕是最在行的! 赵月只觉自己似被魔眼锁定,触手一旦伸手,便会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感到背发凉,想逃,心中却有一股冷傲的狠劲逼着她往前走。 如果……如果小高真的被人致于死地了,那么,她只有往前走,走到幕后黑手想要她达到的目的地,才会出现。 如果……小高没有落井,她更要抓出这个想置她于死地的人,否则,日后恐怕无生安生了。 一步,两步,她往前,小马往后。 左三步,向前四步,右三步,向前三步,左……她仔细计算着,努力不破坏任何一个陷阱! 眼看离中间最大的陷阱不到三步之遥,赵月停了下来,正欲围着陷阱转一圈,突然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同时有人一声大叫,“小心!” 这声音是……赵月愕然回首,还未来得及看清,便见一道白色人影划过黑幕冲了过来。 是他!怎么会?大脑嗡的一声,仿佛瞬间天地安静了下来,耳边的兽吼,心中的恐惧,瞬间烟消云散! 是梦吗?小高不见了,他来了! 公子温玉如玉,飘逸如仙! “啊,小……心!”赵月神经一绷,脱口而出,“心”字还未说完,来人却踩上了面前的暗坑,半只脚陷了进去,机灵拔出却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再提脚跃出,却是整个人一个不稳扑向了赵月。 赵月急忙伸心去抓他,反被扑退几步,脚下一软一空,心中顿时大惊,“啊”地一声大叫,两人一齐掉入了坑内。 这一变故令退出路口的小马呆愣了,一道黑色人从旁边的灌木丛内跳了出来,赫然是李火。 “臭小子,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找死吗?”李火恶狠狠地叫道:“还不快去把那混蛋带来。” 小马抱头跪下,带着哭腔叫道:“小爷,我害了老大的姐姐,我……我不敢去,老大一定会杀了我的。” “没用的东西,你只要去告诉那混蛋,说她姐姐被小爷我抓到山上来玩乐了,他一定会不顾一切跑来的,到时候,嘿嘿!”李火阴狠地恨叫道:“小爷我一定要将他活葬。” “小……小爷,我能不能……算了,姐姐已经死了,老大就放过他好不好,刚刚不是已经多下去一个人了吗?” “他敢喂老子尿喝,老子不活剥了他,还让他跟他姐姐葬一块,已经算是开恩了。”李火恶毒地叫道:“还不快滚,小心小爷我没收了你们家的房子,叫你跟你家老不死的活活冻死。” 小马黝黑的眼睛在夜幕中泪眼晶亮,许久,一咬牙,朝山下跑去。 李火望着中间那个巨大的陷阱,眼中流露出如狼似虎的狠毒,“不知打哪来的混蛋,险些坏了小爷的好事。不过,那贱货似乎蠢得有点邪门,竟然避开了小坑直接跳进了大坑,哼哼,省了老子几支箭!哼,哥这坑挖得,别说多埋一个,就是再埋十个也不成问题啊,哈哈哈。” 狂笑一番,望了望一片黑暗的深坑,见没有传出声音,思索一番,李火重新拾掇一遍,将陷阱再次隐匿了起来。刚弄完,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这小子来得好快,李火急忙藏身,却愕然发现来人竟然不是自己要等的人。 是她!怎么会是她? 第42章 醒了 北小院,竹下躺椅上,王离闲懒仰卧,托头望天,一卫士仿若吸血黑蝙蝠般从夜幕坠下,落在他身侧。 “少爷,公子来了。” “哪个公子?” “公子苏!” “什么?”王离猛然跳了起来,腰间一疼,差点跌倒,卫士连忙上前欲扶住他,却被他挥手挡掉。王离目光阴晴不定地逼视着卫士,见他被逼得两腿直抖,才缓过神来,卫士不可能跟他开这种玩笑!“还不快去通报小姐和元姑娘,不,通知我们的所有人,准备接驾。” 王离一整着装急步走出,刚走两步见他未动,冷喝道:“还愣着干什么?” “禀报少爷,这会怕是……迟了!” “什么,已经到了!”王离浑身一颤,心绪飞快,他怎么会……怎么会来这? “不是。”卫士颤声道:“还请少爷听小的细细禀报。” 不待王离吩咐,他急急道:“小的按您的吩咐,监视那个丫头,从您目送她出门后不久……”顶头投来冷冽的眸光吓得他连忙掐掉,继续道:“有个小男孩子来找她,而后她跑去了这个村里的一户人,李家。” “这跟公子有屁关系!”王离星眸一冷,吓得卫士腰弯了下去,“不是,有关系。那丫头被那小孩带到山上去了,小的也只好跟去,谁知却发现了一个人。” “谁?” “那个帝国通缉犯高离!化装成村民暗暗跟着她,小的怕被发现,便隐藏起来,正欲尾随他,却突然看到了两马奔来,赫然是公子和蒙田大将军,他们大概也发现了高离,便朝他追去。小的本欲跟上,却不知为何,大将军追了高离,公子竟然朝山上跑去,小的一时没了主意,只好回来禀报。” “什么?”王离浑身一冷,怒叫道:“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他……他可是公子,小的哪敢啊。” “你倒是不敢!让公子一人上山涉险,你可是敢了!”王离一把抽过他的佩剑挥起落下,卫士脸上赫然出现一道血口,“公子若是有半点闪失,别说是你,就是我,我们整个王家灭族也不够偿命的,懂吗?” 卫士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谢少爷不杀之恩,小的,小的还未说完。” “还有事?”王离的心陡然揪起。 “小的返回禀报时,遇到小姐也上山了,原本她是跟着那丫头的,结果跟丢了本来准备回来的,却又发现了公子,便追去了。” “你!该死的,还不快带路。”一声尖锐的冷啸从王离口中发出,瞬间从屋顶掠下数条人影,片刻北小院便拥挤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房门被打开,元曼急急跑出,却不小心踩住了裙摆扑向王离。 王离及时扶住她,俯在耳边细语两句,元曼顿时面色惨白,抓住王离的手急得快要哭出来,“他,他来了,我,我该怎么办?” “别怕!有我在。”王离安慰道,吩咐两卫士留下看守,对其余人说是去找小姐,简单收拾夜行用具,便急急忙忙出门了。 小姐王盈不见了?卫士几乎不约而同地窃喜,找个屁,死掉最好。纵然再不情愿,却也只得跟着王离掠出了小院。 最好别出事啊,否则他该如何是好?王离心急如焚。 山上,夜凉如水。 李火脑袋却热得快要滚开了!是她,怎么会是她? 赵家贵客,那个好像叫王什么……美若天仙的表小姐,她怎么会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看到这样子像做贼一样,莫不是好奇而跟踪那个贱货而来? 管她呢,这表小姐长得好生漂亮,这两天每每听赵文逢人便流着哈子吹捧着她有多美多美,他就感到厌恶,似乎他赵文已经尝到了甜品滋味一般,弄得他心痒极了。 李家于他之上三个哥哥皆未婚娶,而他年纪尚轻,按理最不思娶亲的,偏偏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好的没学会,倒学会了流里浪气。原本也只是朦胧心动,这会荒山野岭倒生色胆了。 李火心开怒放正欲冲上前,突然听到了山下老远传来了赵高大吼大叫的声音。 “姐姐,姐姐你在哪?” 陷进内,赵月仿佛被唤醒,悠悠醒了过来。 “你醒了?”耳边突然传来温软柔和的声音。 赵月浑身一颤,仿佛神经被针刺,低喃道:“秦霜,是你吗?” “是的。”温润的唇瓣似乎贴在她的耳垂上,暖暖的气息呵在她的肌肤上,“你的脸怎么了?” 赵月微微一颤,王离那一巴掌是把她的脸打肿了,擦了他送来的药,好多了,不过这笔账,她记下了。“没……没什么!” “很香!”唇瓣似移到了那脸颊上,仿佛有一股热流缓缓传导出去,驱散了她心中的恨意和身上的冷意。 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赵月挪了挪身子,却感觉腰间的力度紧了紧,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冷吗?” “不!”赵月下意识地反驳,她刚刚……不是退离,而是想将自己溺入那温暖之中,她怎么能……她扭转头,努力想看清身边的少年,却是什么也看不见,唯能感受到他均匀的呼唤和规律的心跳。 反观自己,呼吸凌乱,心跳如雷!赵月慢慢地抚上了自己的脸,幸好,幸好此时如此的黑,如此的暗! “穿得这么少,是该冷的。”声音温润低沉,仿佛感觉到她的不安,一只手伸了过来,将她冰冷的手包在其中,“此地棉麻种植颇为可观,百姓穿度应该不愁才是,蒙田的金币要是不够花,你可以把我的玉佩拿去当了。” “嗯?”好半天,赵月才回过神来,刚平复的心又微微颤动起来,他是在说笑吗?还是他……真不知道金币的价值?到底,他的话令她温暖极了,“不是,金币太值钱,玉佩……我……” “怎么了?” “被抢了!”原本她不想说的,但不知为何,赵月只觉得之前所受的委屈化作满腹的心酸,忍不住向他吐露。 “是谁竟然抢本公……”威冷刚提起瞬间被压下,声音转而温软,“不管是谁干的,等蒙田来了处决了他。” 蒙田能处决她吗?怕是他亲自动手也要拈量拈量吧,不管如何,到底她感动了!赵月忍不人住伸过手,悄悄地回抱着他的腰身,头靠着他的胸膛,摇头哑声道:“算了。” “给你了就是你的,谁抢都得死!”他的声音依然圆润,却透露出令人窒息的威压与傲视,叫赵月再次颤了颤。 到底是帝王之子,高贵与霸气浑然天成,就算年少也是一条真龙啊! 然而这条龙却因她被困在这小小洞窟内,与她这只卑贱的小泥鳅相依相偎着等人来救,着实令她不安的心感到好笑。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带着哭腔的呼唤声。 “公子,公子你在哪啊?” 第43章 箭射 “公子……公子,你在哪?” “姐姐……姐……怎么是你?” 王盈!怎么会是这讨厌的坏女人!赵高厌恶地推开刚抱上的少女,又急切地大喊着朝前跑去,不料脚被抱住,一个不稳扑倒在地。 “混蛋!”二人异口同声地骂出了口。 “放手!”赵高一脚踹开了束缚着他小腿的手,急急爬起来却又被拖倒下地。 “混账,本小姐要杀了你。”王盈愤怒地大骂道。 赵高骤然翻身反扑过去,压坐在王盈身上,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眸光如狼恶狠狠道:“那我先杀了你。” “咳……啊……”王盈可不是省油的灯,论年纪比赵高稍大,论身材比赵高既高又壮,且赵高手上有伤,而愤怒与死亡压逼使王盈猛然挥拳击向了他的脸,赵高骤然松开手捂着鼻子大叫起来。 “滚下去。”从来没有人敢骑在她身上,这混蛋,死定了,王盈疯狂地捶打着赵高。 “贱人,竟然打老子。”赵高怒叫着一巴掌扇了过去。 躲在暗处的李火看得热血沸腾,他娘的,这小子真够狠的!不过,他的计划可以改一改了,哪怕被人发现,一箭双雕也是值了。 “狗杂种,你终于来了!” 扬起第二巴掌的赵高抖然转过身来,骤见李火手持一把简易箭驽对着他。 “是你,把我姐姐藏哪了?”赵高缓缓起身,拉起了地上的王盈。王盈气愤不已,这臭东西,终于知道讨她了,呵,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放过他。 “小爷我把她先奸后杀,再奸再杀,而后……哈哈,埋在那个坑里了,你要不要一起去找她。” “该死!”赵高两眼一瞪,怒目如狼似虎,“李火,敢动我姐姐,我赵高对天发誓,不杀你誓不为人。” “哈哈哈哈,杀我?如你小子所说,我先杀了你。”李火狂妄地大笑起来,晃了晃箭弩,“是你自己跳进去,还是小爷我先杀了你再丢进去。” “姐姐!”赵高回首望了望,泪珠陡然滑落,“等我报了仇再去找你。” 王盈冷傲地扫了李火,“喂,有没有看到公子?” “你问的是一个白衣小子吗?”见美人问话,李火顿时热切了。 “是的,你看见他了,他去哪了?”王盈兴奋地想冲向他,却被身后的赵高拽住了。 “呶,被我活埋了!”李火指了指赵高身后的陷进,立即想起正事,再次持弩对准赵高,阴森林地冷笑道:“放开她,小爷要送你上路了。“ “什么?”王盈如遭雷击般大叫了一声后,整个人都呆了。 赵高冷然一笑,“李火,尿还没喝够是吧。” 李火一听肺都要气炸了,要不是现在夜色正浓,几乎可以看到他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了,他猛然一拉箭弩,“给小爷去死!”箭如弦般划空而来,赵高猛然拉过呆愣的王盈,身子一缩。 这一瞬变,李火惊得浑身一硬,王盈意识骤然清醒,望着透面而来的箭,张开了大口叫不出声来。赵高,他竟然敢拿自己当挡箭牌,混蛋,该死,真该死! 死!是的,他合该被千刀万剐,可是,要死的是她,她就要死了吗? 公子!公子被活埋了!她还没…… “啾”的一声箭羽破风声响起,一支白色铁箭几乎擦过王盈的鼻尖而过,李火木箭硬生生被震碎,碎屑随箭风被掳走,下一秒,白箭射在了不远处。 箭羽过后,一道人影仿佛如鬼魅般跳了出来,落在王盈面前。 “你怎么在这?”来人正是蒙田,他看清了面前的丫头,撇了撇嘴问道。 王盈猛然扬起了手,仰头踮脚却是够不着蒙田的脸,便一脚踹了过去,撞在黝黑精甲上,面前的人纹丝不动,她自己却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王家的人果然了不得。”黑影冷言傲语,“若不是看在公子的面子上,本少爷才懒得救你。” “蒙田,你死哪去了!”王盈爬起来冲过去,悲愤痛苦地大吼道:“公子都被活埋了,你怎么还能活着。” “什么?”蒙田懵了,“你在胡说什么?” “是他说的。”王盈指向李火,蒙田顺着目光扫视了李火一眼,李火顿时吓得丢掉手中的弩,连退两步,“我……我没有,是他……是他自己掉进去的。” “不管是不是你,你死定了。”蒙田拉起了箭弩,王盈身后的赵高突然冲了出来,“慢着。” 蒙田借微弱的光线扫了眼赵高,轻蔑地冷笑道:“你是什么东西,敢阻止本少爷杀人?” “不是阻止你杀他。”赵高冷眸傲言道:“此人,我要亲手杀。” “哦!”蒙田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有意思,爷喜欢!”眼前这小子瘦不拉肌,看不去不过十来岁,口气倒不小,这股狠劲,真合自己的胃口。 “那么……”赵高仰头问道。“你是愿意让我亲自动手了。” “给!”蒙田递过箭弩,“会玩吗?” “不会,不过多射几支总会死的,对吧。” “对极了,本少爷的箭多着呢。”蒙田狂傲一笑,“再说了,射死后拔起来可以继续射。” “那就太好了。”赵高接了过去箭弩,对上了李火,李火终于回过神来,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不要,小杂种,你不能……” “小爷我叫赵高。”赵高一扣箭弩,一支冷箭射出,“嘿,没中。” 李火望着面前离两膝不到十寸的箭羽,不知何时一泡尿喷了出来,他哆嗦地抬起了头,颤抖道:“小爷……爷,求你……” “现在叫爹都没用,谁叫你敢动我姐姐。”蒙田替赵高及时装上了箭,赵高再次抬起。 “姐姐,对,姐姐……”李火语无伦次地叫道。 “我姐是你能唤的吗?”赵高不屑地叫道,再次扣箭,李火突然冲口而出,“姐姐可能没死!” 这一声惊得赵高差点丢掉手中的箭弩,一个不稳,箭射在了李火左侧,赵高冲了上前,以弩顶着他的额头,“说,我姐在哪?” “陷……陷阱!” 赵高猛地持驽击在李火头上,直叫他眼冒金星,差点晕厥过去。“敢骗小爷,信不信小爷我弄死你。” “真……真的没有骗爷!”李火哆哆嗦嗦道。 “起来,给爷带路。”赵高以弩逼着李火,似赶狗般,李火在前面一步步爬向陷阱,每次不小心陷入旁边的小坑,便总要遭到赵高一顿狠击。而蒙田双手抱臂,仿佛观众般看得哈哈大笑,几乎忘了要救公子。 王盈看着这一幕,吓得腿都软了,先前那一箭带来的死亡气息,怕是永远刻在了她的心底。她一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竟然会被一个低贱的人利用当挡箭牌!这份仇,她王盈不报誓不为人。 此刻赵高一心扑在赵月身上,无瑕顾及自己被人记恨了。 第44章 出洞 陷阱外杀气汹涌,陷阱内静谧安然。 “蒙田来了,你不叫唤他吗?”赵月低声问。 “我要他自己找到我。”耳边声音顿了顿,“蒙田勇有余谋欠缺,还需要磨练磨练。” 赵月心中一动,他对蒙田如自己对小高,竟不谋而合。 王离说,他此生怕二人,一是蒙田二是送玉佩的……公子秦霜。原她只能从历史中得知他睿智深谋,今此一小事,才智不谈,沉着稳重是大。 王离又说怕她,她能沉稳,可是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秦霜才多大,不过是个12的小毛孩子。若活到她这个年纪,不敢想象,他将是一个怎样的人? 很快,陷阱洞口杂草枯枝被移开,赵月的思绪被打断,洞外传来赵高急切的叫唤,“姐姐,姐姐你在吗?” “你弟弟?” “嗯。” 一根火把举了过来,照亮了洞穴,同时一条白色身影跳了下来,弯下腰去,“王离参见公子殿……” “行了。”声音圆润有力,“离兄无需多礼,下面冷,先带小月上去。” 下来的是人是王离,看着洞内相拥而坐的二人,他的眼皮跳了跳。洞内狭窄,王离弯着的腰还未直起,赵月抬起头,他的头顶洞壁,脸与她正好相对,火光下他的眸光复杂极了。仅思索片刻,他伸过手,赵月却视若无睹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少年,“秦霜!” “嗯!”声音温润极了,对她直呼其名似乎并未有任何不悦,相反包含着无限的宠溺感。 “可不可以让蒙田来抱我上去。” “嗯?”秦霜眼角微微挑起,对上她纯真的浅笑,随即舒展开来,含笑道:“好!” 王离似乎猝不防及被人扇了一耳光,脸色瞬间难看极了,盯着赵月的眼神骤然一冷。而后猛然直起了腰,浑然不觉头擦上了一层泥,一个展身,借壁力跃了上去,一阵冷风吹来,王离才惊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还未等待主人命令便擅自离开,后果……轻为失职,重为……不敬! “蒙田,下来!” 随秦霜一声令下,身着黑色精甲的蒙田重重落在洞里,掀起一波尘土。 他的出场如泰山落下,山动地摇,与王离的谨慎小心完全不同。“公子,要我来救你,早喊嘛。” 此言一出,秦霜面色顿时一冷。赵月见状不由得失笑,这混小子的性格可真蠢,若非秦霜大度,就你蒙田这粗野之言,不死还能重用?她爬起来抱向蒙田,蒙田吓得直直后退,洞内太小,根本无路可逃,他急忙大叫道:“脏丫头,离本少爷远点,喂,你要干嘛?” “抱我上去。” “本少爷才不要。”蒙田嫌厌地狠狠推开了赵月,赵月被推撞在土壁上,被刚爬起来的秦霜及时抱住,他盯着蒙田声音沉了下来,“蒙将军,我说过,我的命令你可以违抗一次,若还有第二次……” 蒙将军?蒙田浑身一颤,公子从来没有如此严肃地称呼过他!别人都说公子永远都是云淡风轻,你以为是玩笑,他却是真的,你当真的,却觉得他在开玩笑。可是在他心中,就没有什么将军主子。那句话,公子确实提醒过他,第一次……有吗?是的,有,就在前不久,也是为了抱这个臭丫头。 思及之前,蒙田气不打一处来,剑眉挑起,星目圆睁,怒瞪着赵月,“你这臭丫头!” 赵月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喜欢虐人憋屈的嗜好,看着他如碰狗屎恶心得想吐地将她抱起,她痛快地笑了。蒙田一跃而上后,立即如扔垃圾般将她抛了出去,顿时摔得她笑不出来了。 这混蛋,有朝一日,她赵月铁定要他跪在她面前哭着笑! 赵月刚爬起便对上了王离投来的讽刺冷笑,她也报之一个讽笑,气得王离霍然掉过头去。 赵高挤过众人上前急急将她扶起,抱着她泪如雨下,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能哭出声来。 蒙田正欲再次下洞,却传来秦霜冷淡的声音,“各位让开。”话毕,众人立即分散开来,不多时,白影翩然而出,秦霜如仙童般轻盈落在众人面前。 “公子你……”蒙田指着他回不过神来,王离率先跪下,“属下救驾来迟,还望公子恕罪!” “我并未涉险,你何罪之有?”秦霜上前扶起王离,温笑道:“离兄,快起来,天寒地冻的,跪着伤腿。” 王离面露感谢一笑而起,反手拿过卫士手中的黑缎金丝斗篷,弯腰捧给秦霜。“属下冻冻无碍,公子可不能冻着了。” “公子既然自己能上来,为何还要呆地下面?”蒙田抓过斗逢凑上前,不解地问道:“难不成下面比较舒服。” “你……”秦霜一滞,微微提高声量,冷意刚起,赵月边安抚赵高边脆声笑道:“让他下去睡一晚不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王离的人个个倒抽了一口气,好家伙,敢在公子面前挑拨他最忠诚的手下,这不是找死吗?王离眸光一紧,这丫头到底是无知还是故作纯真?就算她不知道蒙田的身份,也不可对公子如此随意。 哪知秦霜闻声顿时脸色转寒为笑,朝蒙田的屁股提起了脚,未等他挨着,蒙田慌忙叫道:“别别……”在秦霜逼视的眸光下,蒙田狠狠地瞪了眼赵月,自己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公子,求赐铺盖!” “嗯……这个,可以有。”秦霜看向王离,“这狩猎之局布得不错,保不定今晚有狼虎前来,为防蒙将军被伤,你找挖阱之人来整理好,尤其是……蒙将军那块,要像铺盖一样完好如初!”话毕,便率先朝前走去。 众人瞪大了眼,王离不由得嘴巴抽搐,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正经了?呃,有趣了! 这样的结果就连赵月都没想到,她原本只是逗秦霜一乐,没想到他真这样做了,蒙田跳下之前那一眼,恨不得将她万箭穿心啊,看来无意中又给自己拉仇恨了。 王离给身边的卫士一个眼神,原本呆愣的卫士立即反应过来,蒙将军太狂,确实该好好反醒反醒!憋着笑上前将李金叫了过来。此时李火未归,李金李木出来找,发现这边火光,便急急赶来了。 真的要这样做吗?铺好最后一根枯枝,李金心里直打鼓。 火把将夜路照得通明如白昼,一行人战战兢兢朝山下走去,唯有两人安然自若。一是领头的秦霜,二是最尾的赵月。 望着最前面白衣飘逸,如同领航的秦霜,赵月的心中柔肠百结。 蒙田的疑惑,想必众人皆有。秦霜他根本不用人来救,而是在等她醒;而他根本不用别人拉一把,而是,他还年轻,抱着她,他跃不出来。磨练蒙田真假掺半,但为了她,才是真。 他是多么高傲的人,所以蒙田直率的话,令他难受极了,几乎产生了杀意。 罚他孤独地冻一晚,他好,他也好! 第45章 情动 赵宅灯火通明,元曼最前,赵平安和王氏其后,见众人出现,顿时放下心来,急忙吩咐下人去准备晚膳,便和元曼迎了上去。 “华阳见过公子。” “你怎么在这?”秦霜微微讶然,看向王离,身边的王盈连忙上前行礼,“公子,别怪曼姐姐,是我硬拉她出来玩的。” “你是……” 面对秦霜冷淡的反问,王盈脸陡然白了,恼意刚涌上面容,被王离及时的一拍惊醒了下去,赔笑道:“我是王……” “哦,王家小妹。”说罢,未等她继续说下去,便朝赵月的方向小步追去。“哎,小月儿,等等!” 众人这才发现,此时未有一人敢擅自离开,赵月竟然被赵高扶着径直朝宅内走去。听他叫唤,赵月只得停下,心下叹了口气,原本想避开他所以先悄悄进屋,以免引人注目,这会反倒弄巧成拙了。 赵月缓缓转身迎上跨过门槛走来的秦霜,却不期然对上了王离锋利如剑的眸光,那其中毫不掩饰透露出的警告和杀意,令赵月不禁打了个寒颤! “冷了吧。”秦霜解下篷衣系在赵月身上。 这一幕令王盈脸都气绿了,她抓着王离的手,委屈地跺脚恼叫道:“哥,这篷衣可是我为……” 王离捂住了她的嘴,给了她一个严厉警告的眸光。她的声音不小,在场的几乎都听见了,赵月原本想褪下来,听闻王盈之语,不由得唇角泛起了笑意。 她抚摸着柔软的篷衣,抬眼朝秦霜嫣然一笑,“谢谢霜哥哥。” 秦霜骤然一震,温润的笑容陡然凝结了。灯火闪烁中,眼前小女孩苍白微肿的小脸仿佛添上了一丝红晕,漂亮的眼瞳晶莹闪亮,小巧的唇瓣因笑而微微弯起显得极具弹性,一切的一切,仿佛一块巨大的磁铁般,深深地吸引着他。 一秒,两秒,四周的气氛仿佛瞬间被冻结,周围的人们一点一点被隔绝了,赵月突然轻轻一颤,仿佛梦中惊醒般感觉自己早已被他深深的眸光给锁住了,她想退似无路,想移开似不舍。 秦霜不动,王离不敢动,王离不动,他的属下也不敢动,赵平安夫妇等人,更是不敢妄动。 王盈其实早就想动了,却被元曼扯得死紧,她瞪向元曼,元曼眼神中流露出复杂难受的神情。如果……如果她被公子看中,那么她于心上人……会有一线希望,是吧! “姐,姐……”赵高猛然推开了秦霜,强行扳过赵月的脸,赵高的脸一寸寸融入眼中,赵月仿佛悠然醒来,微恼地瞪了眼赵高,拍过他的手,急急朝屋内跑去,“啪”地关上了门,赵高急忙追上,头“怦”地撞了上去。 这两声惊响,仿佛撞醒了秦霜,秦霜盯着赵月跑去的方向,人影已逊,却似乎已刻在了眸中。他完美的唇角一点点翘起,眼角悄悄弯起,淡雅的笑一分分扩大。 “公子,请先随我回房,我有点事想和公子谈谈。”王离适时上前,秦霜收回眸光敛去笑意,温温道:“好!” 背靠着门板,赵月将自己沉入了满室的黑暗,凌乱的心跳如雷似鼓,她不由得抚摸嫣红的脸颊,喃喃自语,“我……我这是疯了吗?他……他还是个孩子!” “姐姐……姐姐你快开门。” “哈哈哈,你姐又不要你了。”赵小玉跑过来嘻嘻地讽笑! “放屁,你娘才不要你了呢。”赵高怒吼一句,赵小玉圆润的脸顿时垮了下来,狠狠地瞪了眼赵高,“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在赵小玉的哭声中,赵月一点点冷静下来,秦霜于她,之间横跨的是几千年的历史长河,在这条河中,如果她没记错,史上绝无她赵月只言片语。那么,她必不会与他有所交集,他如此纯真情切,她又怎能动情乱性? 赵月深深吸了口气,打开了门,赵高呆片刻扑了进来,“姐,姐你没事吧。” “嗯,没事。”赵月任由他紧抱着,安慰地拍了拍他瘦弱的背,“傻瓜,姐不会不要你的。” “真的吗?”赵高欣喜地叫道,随即盯着赵月晶亮的眼眸,认真道:“姐,你发誓!” “好!”赵月抓起赵高渗血的手,心疼道:“姐发誓,即使是死也不会不要小高。” “别……”赵高眼圈一红慌了,“姐,别说死,小高害怕。” 是啊,谁不怕死,更何况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而在这之前,又差点死在了李火那小子手上,若他不是贪心地想一网打尽,而直接向她射出一箭,恐怕她又死一次了。 说到底,小高再次间接救了她一命。 遥望这院井大小的夜幕,再看看坐在地上大哭的赵小玉,赵月的唇角弯起了冰冷的笑容。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她是否太过仁慈了? 赵高顺着赵月望着天,却感觉到茫然,耳边的哭声令他烦躁极了,上前揪起赵小玉,“吵死了,要哭滚回家去哭!” “我……我没家了!”赵小玉抽噎地断断续续道:“那里的大哥哥大姐姐都好凶,我好不容易溜进去,都被赶了出来。” “那你也不能赖在我家哭啊。”赵高厌将她拽走,她却抱着门柱不肯松走,赵高恼道:“一会你那狐狸精娘亲要是来打我姐,怪我们欺负你,我可饶不了你。” 赵小玉缩了缩脖子,努力压抑着抽泣,泪汪汪道:“那小哥哥,我要是不哭了,你能不能陪我玩会?” 赵高翻了翻白眼,见赵月已回身进屋,连忙丢下她也跟了上去。他前脚一进门,赵小玉后腿跟了进来,还顺便把门关上,而后凑上前喜滋滋问道:“小哥哥,你们玩什么?” “不玩什么,饿死了。”赵高替赵月端了碗冷茶,怯怯道:“姐,你也饿了吧。” 赵月似回过神来,接过茶,却见赵小玉馋得直咽口水,便递给她。她咕噜噜喝了几大口,缓过气来趴上床乐喊道:“小哥哥,我们到上面来玩,来,你趴我身上来。” “干什么?”赵高没声好气地答了句,赵小玉呵笑道:“我也不知道,我看我爹娘玩的好兴奋的……” “噗!”赵月一口茶喷了出来,只喷得赵高满脸是水,赵高抹脸茫然看着笑得直不起腰的赵月,“姐,你笑什么?” “呵呵,没……没什么!”赵月拈起袖子替赵高擦去脸上的水,忍笑道:“小玉也饿了,你去瞧瞧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好!”赵高接过碗放下出门,赵小玉连忙滑下榻跟了出去。 他们一走,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赵月深深地呼了口气,因赵小玉一闹,适才的深重消散了不少。她解下篷衣随手一扔,眼光却盯着它移不开来。 她何时变得这般心胸狭窄了?还是她商人本性难移?因为玉佩价值太高被抢不爽?所以她一定要抢回来?否则她怎会觉得这衣裳刺眼如芒,以至于想要绞毁? 第46章 宝藏 北小院,王盈心乱如麻地看着秦霜被哥哥迎进了屋内,几次欲上前都被卫士拦下,只得悻悻回房。进屋见元曼立在窗前,不由得恼道:“曼姐姐,你不是讨厌那臭丫头吗?适才干嘛把我拉着!” 元曼转身看着她,“你我情同姐妹,在我面前你肆无忌惮自然无碍,可你欲在公子面前动手,掂过自己的分量吗?” 王盈的恼怒骤陡起,迎上元曼锋利冷冽的眸光中,顿时冷却了,垂下头咬牙切齿道:“谢谢华阳公主提醒,我的身份,我记住了,希望您提醒公子也要记住。”话毕,扭头朝外走去,抓过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到底惹她不悦了!她可是他最疼的妹妹,她这般算计,怕是得不偿失?一步错,怕是全盘皆输。她千算万计,没算到一个乡野村女,更没算到她最亲的哥哥竟然会…… 公子,他到底为何而来? 王盈甩门而,想走却是不舍,只得倚坐石凳背靠竹杆望着对面的房间。她与他,如此之近,却似乎永远只能遥望他的影子。 哥哥常言闰中少女待嫁即可,须知忧愁,为何她越靠近他,越发觉得忧愁? 屋内灯光一片明亮,人影微晃。 “公子,属下目前所得消息就这些了。”王离恭敬道:“陛下如今已是蓄势待发,可目前翻遍了整个赵宅,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宝藏图,。” “破赵,已是胜券在握,咱们下一步行动所需物资,才是最重要的。陛下有离兄所助,自然无须忧虑。只是赵王的宝藏是真是假还不能确定,建信君原本就不是个好东西,说不定是骗我们的也未可而知。” “按理说不会有假,赵王原本是特别宠爱美人乐姬,乐姬原乃乐氏名将之嫡女,本该一直荣宠不断,然而乐氏二名将去世后,便被建信君迫害。”王离慎重道:“听闻乐姬临死前,将刚出生的孩子派信任的侍卫秘密送走,怨恨之下偷走了赵王的藏宝图一并带走了。” 秦霜淡然一笑 “似乎还有一说,建信君早已将母子俱已杀害,不过怕赵王追究,才将罪名归于已死的乐姬身上,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宝藏犹如鸡蛋,杀鸡取卵也仅能止一时之饥。 王离不知该如何回话,上头吩咐他只能照办,却不敢如他一般有所意见。沉默间,侍女适时捧茶上前,王离接过茶送到他面前,“此茶乃邯郸名茶,公子请尝尝。” 秦霜接过茶闻了闻,优雅地抿了口茶,温笑道:“好茶!”浅尝几口话锋一转,“这么说高离还藏在此村内!” “应该还在,属下的人已秘密守住了整个村落,没见他外逃的影子。” 秦霜搁下茶,沉吟片刻,“高离在此出现,与宝藏可否有关?” “这个……”王离微微一愣,他是亲眼看见匕首才敢确定的,此事牵扯到他的玉佩,在未明确他对那丫头的态度之前,他不敢禀报。没想到公子竟仅听他片面之词便猜到了,他只好状似失职,“属下竟未想到,原也只将他是帝国通缉犯,意欲捉拿,却被他溜了。“ “高离是个人才!” “那,公子的意思是抓还是……”“杀”字未出口,王离试探地问,意欲从秦霜口中探出点意向。 秦霜却摆了摆手,笑道:“离兄,别问我,我此次纯粹来看你的。”见王离微微凝眉,浅笑道:“我在军中听丞相与我父……亲说指派你秘密任务,我一听说你来了,便快马加鞭赶来了,不信你可以问蒙田,哦,他还在山上,明日问他也不迟!” “承蒙公子厚爱,属下感激不尽。”,被他如此惦记,任何人会感恩带德,王离只得恭敬道。欲从他口中套出点讯息,他却避重就轻一语轻飘带过,其处事睿智可是日益精进了。 公子此番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按理说蒙田去追通缉犯,他也会一起前往,又怎么跟着那丫头一起上了山?还一起掉入了陷阱里? 莫不是……之前看到那块玉佩,王离百思不得其解。联系起所查消息说前不久有人送那丫头回来,他当时没在意。这会突然想明白,不由得心惊肉跳,他怎么会忽略掉这个细节?只怕谁都不会想到,送那丫头的回来的,竟然是公子! “那,小月那丫头……”王离见他起身,忍不住追问道。“也许线索就在她身上!” “嗯,你的猜测不无道理,若真如你所察,这些年来,依她的身份,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他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公子对她……” 王离的话令秦霜驻步,他回头看向他,“呃?” “很特别!”他的目光很专注,王离硬着头皮迎上去,“为什么?” 秦霜复又坐下,倒了杯茶自顾饮下,再次看向他,缓缓启唇,“是别人问,我懒得回答,但你,一情同兄长,二责任在所。我明确告诉你,我很喜欢她!” “为什么?”王离一问完顿时后悔了,连忙上前弯腰欲跪下,他怎可,如此不冷静地逼问! “离兄无须如此谨慎。”秦霜在他跪下前扶起他,诚恳道:“王家三代助我大秦皇图霸业,此份恩情深重且无以为报,汝父与我父君臣一心,幸得我与你兄弟同心,你问,我自当真心回答。” 这番话,令王离骤然惭愧!面前少年比他小了4岁,却比他不知道强多少倍。他的心胸如此宽广,目光如此长远,他可以装下天下的人,而他,心里却只能装下王家。 相较之下,他果然又输了一筹。 “我喜欢她,如同……我喜欢高山耸立,大地沉厚;我喜欢怒海奔腾,平湖静谧。”秦霜眼眸闪动着笑意,玉唇娓娓道:“说简单点,我喜欢她,就像我喜欢穿白色衣裳,吃绿色青菜,自然而简单。” 王离无法掩饰震撼地盯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原以为,他会说……她虽然倔强很可爱?她虽然穿着破烂但很漂亮?她光华难掩,满腹才华?不,不是,这些,是他王离的认知!他用了一堆褒与贬的词来权衡她,于公子,却是此此自然而然的感觉! 望尘莫及啊!只是,他该怎么办? 秦霜走出门,突然驻步回头看向王离,王离猝不防及,几乎下意识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却听他突然问道:“小月的脸上有秦宫秘制药香,想必是你给的,那你应该知道她的脸是被谁打肿了吧。” 王离顿时一愣,灯光下,面前少年脸色平淡极了,然而他却不敢造次,说真话,拔出萝卜带出泥,妹妹的形象在他心中怕是毁之殆尽,骗他吧,不仅是身份威压,更是因为他的智商。他会这么问,怕是…… 好在秦霜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回身扫了眼对他行礼的卫士,微微点头,似乎并未看到竹下遥首期盼的少女,径直朝外走去。王离对卫士使了个眼色,抓住了欲追上去的王盈。 看着两卫士如影随形般跟着秦霜离去,王盈狠狠地跺了跺脚,“哥,你怎么可以让人跟踪公子!” “我这是在保护他的安危。”王离严厉解释,而后缓下脸色低声道:“你赶紧把那玉佩还给小月。”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王盈恼叫道:“就算你喜欢那丫头,也不能委屈你妹妹我啊。” “闭嘴。”王离逼近她冷声道:“这种话你以后不许再说,我让你还是为你好。” “哥若真的为我好,应该把那个臭丫头给杀了。”王盈恼怒难忍地叫道。 “迟了。”王离无力地叹了口气,“你还是把玉佩早点送过去吧,最好向她认个错。” “不可能!”王盈怒不可竭地大叫道:“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否则……”她眼中透露出狠劲,“赵月,我不会放过你,一定不会放过你。”说着,朝屋内跑去。 “你……” 第47章 讨食 墨水村笼罩在如水月华中。 王离欲追上,却看见窗边正痴望着他的元曼,不由得驻步,轻轻点了个头示意她帮忙照看自己的妹妹,在得到回应后,才松了口气。旁边卫士见状,连忙上前低声几句,王离面色一紧,恼道:“你怎么不早说。” 卫士微颤着不敢吭声,王离踱了几步,“去,把王氏找来。”卫士连忙领命而去。 竟然不备公子的晚膳!这赵家,想被满门操斩了是吧! 第一次被召见,王氏慌忙整妆,被赵平安嘲讽了一顿,顾不上跟他吵嚷,便只好急急忙忙来到了北小院,见过王离。王离正捧着茶悠然喝着,吩咐她将他的晚膳送到院内。 往日本来就是午餐聚,晚餐送,今日何必再亲自叮嘱一遍?王氏心下不解,却是不敢疑问,急忙吩咐下去便去寻赵平安,将王离传话转达,赵平安前思又想,也猜不出他的意思。“莫不是对饭菜有意见?” “那该怎么办?”王氏急了,在房间走来走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正这时,门外传来赵月的呼叫道:“叔叔,你现在有空吗?” 赵月走了进来,与王氏擦肩而过,却被王氏粗大的腰身撞来,赵月顺势跌倒在地上,赵平安急忙上前扶起她,对王氏恼叫道:“你现在不去后厨看看,还有心思在这里和孩子过不去吗?” “我没有!”王氏气得脸红脖子粗,她刚刚是想整她来着,可明明还没碰上她就已经倒了,她刚刚……不是自己摔倒,就是故意害她。瞪着赵月比她大腿还细的身子,王氏简直恨不得一巴掌打死她。 听见王氏远去的脚步声,赵月才怯声道:“叔叔,咱们家有客人来,想来有些他们吃剩的,可不可以给我一点。” 赵平安一听心都酸了,这孩子,怕是饿惨了,否则也不会去山上找野果子吃而落入李家老大的陷井里。如今来讨残羹剩菜,怕是无计可施了,这要是让其它人知道,他赵平安今后如何立足? 原想叫赵月自己去拿,但一想到王氏去了后厨,她怕是拿不到半个馍馍还会遭顿打吧。便安慰赵月几句,让她稍安勿躁先回屋,保证一定会给她送到。 赵平安送赵月走出门,便碰上了急跑回来的王氏,她瞪了眼赵月,无瑕辱骂便急急道:“老爷,不好了。” “何事大惊小怪!”赵平安不悦地拉过她,“注意点,客人还在呢。” 王氏连忙四处瞧了瞧,见没有引人注意,冷然扫了眼一旁的赵月,压低声音道:“老爷,咱们的余粮不多了。” 赵平安闻言惊讶道:“这么快?” “是啊,我已经把咱们家明年一整年的存粮都拿出来了。”王氏极度焦虑地瞪着赵平安,“会不会被村里那些不要脸的穷贱之人偷走了?” “这个……”赵平安沉吟片刻,王氏急不可耐地埋怨道:“都是你,叫村里人来帮什么忙,这下好了,把咱们家全偷光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赵平安骤然冷下脸来训道:“人家好心来帮忙,你倒无凭无据怨枉人家了。要不是你家亲戚一来就带来这么多人,如今又突然来了个什么公子,我们家又怎么会……” “嘿,赵平安,你个死没良心的竟然敢说这种话,我家侄子能来你这破宅子,要不是我在,你就是跪着求也求不来……” “够了,你若不想惹得人尽皆知,就给我滚回屋里去。”赵平安低怒地将王氏推屋内,“你还是想想今晚怎么安顿那位公子吧,我看他看不简单……” “呸,什么公子,就他那小样!把刚杀的那几头猪的猪圈腾他给睡,已经是恩泽了。”王氏不屑地唾骂着进屋去了,赵月也缓步离开了,赵平安憋了一肚子火,如今被王氏一捅,只气得脸色发青。 真是个没见识的女人!赵月轻轻推开门,望着安然坐在赵高旁边秦霜,不由得笑了。 正看着赵高和赵小玉抢食的秦霜见赵月走了进来,温柔一笑轻点了点头。 昏暗的灯光下,秦霜完美的容颜如梦似幻,仿佛已与四周融为一体,他的身姿是那么的优雅,沉静,眼神却是那么的灵动。 赵月不禁恍惚低叹,你见或不见,他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怎么不过来?”秦霜招了招手,赵月鼻子一酸,缓缓走了过去,蹲下头靠着他的膝。 “没关系的。”秦霜轻抚着赵月的头安慰道:“百姓尚且挨忍肌挨饿,我……我不饿!” “姐,别管他,我给你留了点。”赵高递过一块馍馍,赵小玉来抢,被赵高一巴掌扇开,恶狠狠地叫道:“我已经让给你一块了,再敢抢,我就把你赶出去。” 秦霜看着赵小玉瘪着嘴一幅欲哭无泪的样子,反倒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小妹妹别难过,不久的将来,就会很多很多吃的。” 馍馍有点冷了,发硬!赵月掰下一半递给了他,他接过馍馍,分出一半递给赵小玉,赵小玉接过了,欢喜地忍不住跳了起来,赵高气恼地追着她打。 赵月再分一块递了过去,秦霜摇了摇头,“你先吃。” 虽然如今世道混乱,战火四起,怕是他也吃过这个苦吧,王离难道没吩咐人给他备餐吗?以至于他跑到她这儿来等吃的?赵高这混小子也太抠了,愣是不肯给他一块,她无奈才只好去找赵平安要点饭菜。 赵月替他倒了碗茶,秦霜接过去喝了口,似品尝轻舔了下唇,笑了。吃完最后一小块,他起身扶过正好扑来的赵小玉,而后整了整衣裳,笑道:“你等会,我去去就来。” 他这会去哪?赵月思绪一转,突然叫道:“你等等我。”说罢将赵高拉至角落,“我给你的金币呢?” “在这!” “给我……五个!” 赵高警惕地瞪了眼赵小玉和秦霜,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了出来,数出五个递给赵月,赵月接过藏在袖中,走到秦霜身边,仰面望着他笑道:“我送你几步!” “好!” 走出门,转过昏暗屋角时,赵月拉住了他,将五个金币塞入了他手中。 “这是……” “你给我的,我没用上。”赵月贴近他的胸前低声道:“你给王表少爷,就说是你给他亲戚的礼物。” 秦霜何其聪明,一听便懂了,沉思片刻接了过去收入袖中,唇瓣动了动,终究没说一句话,伸手抚过她冰冷的脸,弯唇一笑而后转身而去。 脸颊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赵月轻轻抚过,转身正欲回房,赵平安端了一大碗饭菜走了过来,叫住了赵月。 第48章 双影 夜下,赵月仰面静静地望着面前的中年男人,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给自己端来了食物,看来他并不是无情得令人憎恶。 “看见小玉了吗?”赵平安递过饭菜心不在焉地问道。 “嗯,在我们房里和小高一起玩。” “呃?”赵平安微微惊讶,而后摸着她的头笑道:“小月很懂事,知道照顾妹妹了,你们那大哥大姐只知道玩,哎……”他叹气不语,摇摇头走开了。 赵月目送他的背影而后回房,赵高和赵小玉一见吃的顿时来了精神。 饭菜来了,他却走了!赵月原想替他留点,而后失笑地摇了摇头,他是什么人?王离怕是饿死自己也不敢饿着他吧。 “姐,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赵月接过赵高盛上的饭菜,刚吃上几口,便传来敲门声,赵小玉跑过去开门,“咦,怎么是你?” “我来和你们一起吃,可以吗?”秦霜端着大碗炖肉的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肉香混着灯油味在屋内飘荡开来,欢声笑语也随之而来。 有了赵高和赵小玉这两个爱夺食的活宝,四人吃得欢畅极了。 原本赵月还担心秦霜会忍受不了他们手脚并用,谁知他优雅用餐的同时,还会时不时帮他们三个夹一块,如此,总落下风的赵小玉便总能得到他的恩赏,对他越发喜欢,而赵高是唯一一个吃得稍有憋闷的。 不管多不悦,吃完不用吩咐,赵高便收拾碗筷端去后厨清洗,赵小玉也跟着跑去。 “你家这弟弟不错。”秦霜望着赵高的背影赞道。 “小高?”赵月眉头一跳,压下心头凌乱思绪,不经意地笑问:“你喜欢他?” “嗯,虽然心术不够正,但好在聪明伶俐,教导好便是块好料。” 赵月微微讶然,他凝视着怔然发呆赵月,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随便说说,没事。” “你不懂的。”赵月微微摇头,敛下心头的不安与无奈,浅笑道:“不,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嗯,以后会懂的。”秦霜掳去她额边的发丝,凑近耳畔宠溺般低语,“我按你说的把金币给你们家表少爷了,他说秦之金币目前尚不可在这流通,便换成铜币送了过去。” “嗯!”原以为王离会直接将金币送过去,没想到他的心思更为谨慎。 “你真聪明。”秦霜轻赞着顺手将发丝挂在她耳后,指尖滑过耳垂,动作自然极了。赵月望着他似红酒般清澈而浓郁眼眸,不由得浅浅一笑,“你也很聪明。” 秦霜畅快一笑骄然道:“呵呵,那是当然的。” “切!”赵月忍不住暗自翻了翻白眼,智商再高,到底是个孩子,骄傲自满!二人仿佛认识多年未见的朋友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聊到赵月以前的生活,秦霜尤为关切,赵月却总是避重就轻一语带过。 她不是个只会抱怨的人,又怎么会向一个小孩子吐苦水! 灯光昏暗了下去,赵月欲加点灯油,却不知赵高放在哪?这家伙去哪疯了还不回来?秦霜不走,她也不好意思赶他。 最后一点灯光消失,整个屋内骤然一暗。赵月急了,正欲起身,却不期然手被人握住了。 “小月儿!” “嗯?”赵月微微一震,这一瞬仿佛回到了之前陷阱内,她坐在他身上,他抱着她,在耳边温言软语,她想沉溺,却理智地挣扎道:“我去点灯!” “你看!”秦霜指着榻前,言不对题。 赵月恍惚瞧去,却见一大片月光从窗外流泻而入,将榻上并肩而坐的两人影子映在了地上,清晰极了。 “月华如霜!”秦霜低低道。 “嗯,很美!”赵月喃喃道。 “什么东西很美?”如同秦霜般温润好听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元曼款款而来,身后跟着两名掌灯的婢女,至秦霜跟前后,左右而立,窗外月华还在,屋内双影清散了。 秦霜抬头起身,拍了拍身边的床榻,示意元曼坐上去。 元曼局促不安地挪过身子,眸光无意扫过,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不由得浑身一颤,抬头看向赵月。赵月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却被秦霜抓得更紧,他看向赵月,“小月儿,她是我妹妹元曼。” 赵月讶然不解,他应该知道她们认识的,可如此慎重介绍,像似……在向她介绍他的家人。秦霜温笑地拉过元曼的手,搁在赵月手上,“她是我前不久认识的小妹妹,赵月。” “我……我们早就认识了。”元曼不自然地抽回了手,似紧张般抽出手绢攥在手心揉来摩去。 嫌自己脏?还是瞧不起自己的身份,觉得玷污了她的高贵之手?赵月心中微冷,面不改色地纯真一笑,“原本元姑娘是霜哥哥的妹妹啊,小月儿还以为她是表少爷的未婚妻呢!” “你胡说什么?”元曼一听脸顿时羞得通红,站起来指着赵月恼叫道:“你这个贱……” “贱什么?”秦霜的嗓音依然好听极了,元曼听在耳中,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小心翼翼地瞄向秦霜,却见他面色微冷,一言不发似在等她后话,不由得嗫嗫道:“公子,我……” “自尊者人必尊之,自贱者人必贱之。”秦霜未正眼瞧她,仿若淡然自语。 元曼顿时身子一晃,脸色惨白,她瞪向赵月,眸光渗满了恨与怒,纤指揪得丝绢似发出撕裂的响声。“公子……教训得是。” “去吧。” “是!”元曼微微弯腰而退,走出几步驻步低声道:“公子,一路辛苦了,请早些回去休息。” 看着她摇晃得几近晕倒的背影,赵月淡然一笑,推推秦霜,“霜哥哥,你先回去休息,咱们今天聊够了,留点给明天再聊吧。” “呵呵,你这丫头。”秦霜松开她的手起身随元曼而去,元曼的步子依然是那么的飘浮缓步,秦霜仅几步便追上了她。 门外,秦霜停步,低声道:“想必你是不愿见我的,却甘愿为了他而来。” “公子既然懂,何必当着刚认的野妹妹伤我这个亲妹妹!”元曼苦涩地低语。 “不,我不懂你们的情情爱爱。”秦霜摇头,缓缓道:“我只知道,做人要自尊,自立,自傲。” “我不是你。”元曼低声道:“你说你不懂爱,那你可曾知道,你的目光紧追着她的身影不放!其间的痴恋,比起离……比起一个成熟男子的行径有过之无不及。” “呃?”秦霜似有疑惑,沉思片刻释然笑道:“我也不知道,就当是吧,不过如今四海皆乱,父亲大业未成,我不会因其乱了心性。” “公子为父亲最爱,自当如此。”元曼幽幽叹道:“我此生只望能嫁自己喜欢的人便好,日后还求公子在父亲面前替我……” 她没有说下去,秦霜沉吟片刻低声道:“成败在于你自己,既然如此,那你领命回去告诉王离,说我不想去睡猪圈,我就睡小月儿屋里。” “呃?这怎么行?”元曼忍不住惊讶道:“你是什么身份,怎可……” “有何不妥!”秦霜挑眉打断了她的话,。 元曼收回眸光,无奈地摇了摇头,“好,我会传达的,只是盈妹妹那儿……她还在等你。” “我与她不熟,不必了。”秦霜丢了一句,不顾元曼及婢女的惊乱,大步往回走。 内室,刚褪去外衣的赵月准备躺下的赵月听到脚步声试探地唤了声,“小高回来了吗?” “是我回来了!” 第49章 杀机 北小院,听完元曼的回话,王离便陷入了沉寂。元曼猜不透他的心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只好离开了。 “哥,咱们快去把公子接过来啊。”王盈急不可耐地拉着王离往外走。 “行了,你回去休息。”不离不耐烦地挥掉了她的手,王盈口不择言道,“公子他到怎么如此不顾身份,竟然跟一个贱民同居一室?” “够了!”王离骤然冷声喝住了她,“既然知道公子的身份,又岂是你能妄加评论的。” 王盈跺跺脚,气愤地骂着赵月贱人找死之类的走了。王离望着自家妹妹,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波澜不惊的俏颜,轻叹地摇了摇头。 他与那丫头,可不仅仅只是身份,地位的差距。吞并赵国,已是箭在弦上的事,日后战火烧到此处,国仇,家恨的又将是多大的阻碍!更何况,她的身份……公子不会不知晓,为何还要如此? 他宠她,如此的明日张胆;他喜欢她,如此的肆无忌惮!纵然他是天之骄子,可他充其量,不过乳臭未干的小子而已。 此事若是让高高在上的那位知道,会是怎样可怕的后果?如果说公子之前表示的爱语令他震憾,那此刻他的作所作为,已彻底将他陷入了两难。于公,他须将此事禀报上去;于私,他该为自家妹妹铲除障碍,排除异己。 可是,不舍啊!王离负手仰头望月,月华如霜般清冷。 外院,月光洒满了整个院井,灯火因此有些黯然失色。 秦霜似踏过夜幕,披着月光而来,静立在赵月床前,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 赵月原本平复的心,被他看得有些急促,只好起身穿衣,低声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只是出去送送她。”秦霜边说边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回榻上,“别管我,你躺着。” 他依然是那么地温柔,沉静,眸光仿佛聚光灯,将月华倒在面前小女孩的脸上。赵月朝里面缩了缩身子,将头埋进散发着霉味的旧被褥里,闷声道:“你还去不休息吗?” “冷吗?”秦霜答非所问,漂亮的睫毛闪了闪,拿起篷衣盖在她身上,他似乎从来没照顾过人,动作虽然很温柔,但不是很熟练。“我今晚睡你这里。” “啊,为什么?”乍闻此言,赵月差点跳了起来。 秦霜还没来得及回答,赵高突然冲了进来,推开秦霜拦在赵月床前叫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秦霜微微一滞,望着赵月陷入沉思。 此刻赵高抡起了拳头,赵月连忙喝住了赵高。“你知道的,咱们家如今已住满了客人……”她该说什么好?依他的身份,王离不是应该把他当尊佛一样供着吗?为什么任由他跑到她这里来蹭床? 看他的意思,是不打算离开了。不过,既然她不想再隐忍,那么……秦霜于她,是最佳的投资。 一番解释下,赵高极度不情愿地同意与秦霜同床而眠。借着月光望着躺在一起的两人,赵月的唇角的笑容渐渐深了。 次日,赵月在晨光中悠悠醒来,发觉今日的早晨安静得出奇,而小高也并没有如今日守在床边。 起身见昨日秦霜帮她盖上的篷衣上多了块精美的毛皮,摸上去如此温暖,难怪这一觉睡得舒服极了。出外室床上已无人影,破旧的毛褥凌乱地丢在矮榻上。小高最注意整理床铺的,今日为何偷懒了。 走了房门,院内一个人影都没有。奇怪,到底出什么事了?人都去哪了? 赵月正欲出门,却见王盈提剑从大门外急步走进来,迎面碰上赵月,微微一愣,瞬间目光变得十分阴冷。赵月心下一冷,她这是要杀人的节奏吗? “醒了?无妨。”王盈大步逼了上来,霍然拔出了长剑。 “表小姐,你要干嘛?”赵月沉声喝道。 “干什么?杀了你,现在就算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王盈以为她害怕了,傲然阴笑道:“你这个贱丫头,勾引我哥也就算了,还敢勾引公子殿下,简直是找死!” 赵月听罢瞬间明白了,这丫头怕是喜欢秦霜的。如此,她总算知道昨日她看见那玉佩为何如此激动!难道那块玉佩对她来说有什么重要意义?不过……她想玩,她自然要奉陪,否则,还真以为她赵月好欺负了。“我听不懂表小姐在说什么?” “听不懂也正常,就你这贱民蠢丫头不配听懂!”王盈一脸凶残,配上那高雅的衣裙,着实太过违和。 “表小姐,你娘死了吗?”赵月面带好奇的童趣认真地问。 “你放屁,我娘活得好好的。” “那你为什么不知道骂人不仅污辱了别人的耳朵,还脏了自己的嘴呢?”赵月掩口浅笑,“你闻闻,你的嘴巴真臭!” “你……找死!”王盈恍然醒悟,气得满脸通红,美眸一竖,提剑便朝赵月砍去。 赵月眯眼一冷,唇角微紧,在王盈看来,面前这臭丫头吓得要哭了,这顿时激起了她的兴致,因而更来劲了。她倒是忘了,昨个儿她提剑架在赵月脖子上,她都未曾失色。 她砍,赵月躲,倒不是赵月懂什么奇妙身法,实在是王盈不懂战术,虽手握利器,却也没能伤赵月分毫。“你,给我站住,不许跑。” 笑话,不跑还站着等她杀了不成?只是,为何这么久还没人来?赵月心下纳闷,难道所有人都避让,故意给王盈制造杀她的机会?不应该啊,王离带来的卫士通常是日夜轮流守在北小院外的。这会连他们都不见影子了? 王离?一想到他,赵月不禁打了个寒颤,脑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思绪!如果是他……“嘶”一分神,赵月的剑划肩而过,疼痛立即传来。 赵月捂住手臂倚柱躲过迎面砍来的一剑,趁机瞄了眼伤口,还好,仅划破了皮,如果再进几寸,恐怕整只手都要被砍下来了。 来不及思考,王盈再次冲过来,朝赵月脖子横削过去,赵月一蹲,长剑砍入了柱中。赵月旋身而起,直立提脚踢向王盈头部,却只击中了胳膊,王盈被踢退一步,又惊又怒地大叫一声,弃剑握鞘,对着赵月的头狠狠击下。 左边是墙,右边是剑身,赵月欲退已是来不及了。眼看一击必中,一道白色人影突然从梁上吊下,一手伸向赵月,一手快如闪电般抓住了剑鞘,同时狠狠一推,王盈被推出数步仰头跌了个狗吃屎。 “你没事吧!”头顶传来如天簌般柔韧圆润的声音,不同于秦霜的温雅,不似王离的圆滑,是一种如歌者般独特迷人充满磁性的嗓音。赵月微微一愣,抬头望去,不由得吃了一惊。 凌乱的发,染血的衣,俊秀的脸! 是他?怎么会是他?那个躺在草堆上浑身染血的青年!那个卖匕首和玉笛给小高、那个……曾经她歌,他为她伴奏的人。 他为什会恰好出现在这? 第50章 反击 院井东方屋顶隐秘处,三双眼睛紧盯着院内。 “少爷,他果然出现了。”一人压低声音,“小的刚刚看过了,公子和所有人都在外面看蒙大将军打死的老虎,咱们正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将他抓住。” “不。”声音沉吟片刻,“去报告公子……不,不行,等等……”一道身影渐渐出现在三人眼帘,“有了。” 院内,静得连一枚针落下都能听得见。 尽管被人紧搂在怀中,赵月却比刚刚还要紧张。显然,此人的危险性,比那个冲动无脑的王盈要大得多。 “嘶!”男子好听的声音轻轻低吟了声,长眉微微蹙起,低头望着竭力推在自己腹部的小手,一丝鲜血从细小的指缝中缓缓渗了出来。 “高先生,你受伤了?”赵月于心不忍松开了手。 “没事,她要杀你,你快逃吧。”高离的声音略显无力,眼前这丫头对他防备如仇敌,令他的伤口再次裂开了。“我挡不了太久的。” “我是主她是客,这儿虽是我叔叔家,可也算是我家,我干嘛要逃?”稚嫩柔软的嗓音充满了淡漠的嘲讽。 高离哑口无言,这丫头到底是单纯还是大胆? “你是谁?”计划一再被打破,继而被人忽视了,王盈很恼火。她爬了起来就去取剑,却不料赵月却推开高离,早她一步将剑夺在了手上。下一秒,剑便架在了王盈的脖子上,好在正是王盈那柄合手的薄剑,赵月拿着并未太过吃力。 此举连高离都吓了一跳,“你……” “此事与你无关,别牵连我,快走。” 她被人追杀,他好心来救她,却还要被她嫌弃怕被牵联,高离再一次无语问天,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把玉佩还给我。”赵月没有理会高离,盯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王盈。 “你这个贱人!”王盈气得两眼通红骂道,刚冲前一步,便感觉到脖子一凉,丝丝痛感传来,不多时,一缕血丝自剑身流泻。“你……你竟敢伤我!” 赵月无辜地睁大了眼, “表小姐,你的剑太重,我可是拿不起的,你可小心点,一个不稳,也许你的头咕噜……”她故意停顿片刻,掬起笑容,露出小巧的白牙,却如小恶魔般令身边二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你……你竟敢吓我,看我不……”王盈刚举起剑鞘,右边脸颊陡然被剑身猛然拍了一下,“啊……” “叫什么叫?吵死了。”左边脸颊再次被狠狠拍了一下,王盈两腿一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呵呵,现在知道跪了!”赵月呵笑了起来。“表小姐,地上冷不冷,哦,应该不会,你穿得太多了,是不是自己脱光感觉一下冷不冷?” “你敢……”话音未完,下巴被剑尖抬起,王盈被逼仰望着面前的女孩,她纯真无害的笑容变成了鲜明的羞辱,如混然天成的匕首狠狠扎在她心口,直叫她浑身颤抖。 寒霜般的剑芒折射出面前小女孩眼底的狠劲,王盈的泪陡然崩溃而出,大声哭叫道:“哥哥……哥哥快救我。” 赵月冷然一笑,对身边目瞪口呆的高离说道:“高先生,你要是不忙,帮我去她身上搜搜,看是否有块龙凤玉佩。” “呃?”高离吓了一跳,他冒死前来救她,她却给他来一出反擒拿,让他看了一出好戏不说,还要他参与其中……去一个少女身上上下其手,这,让还不如让他去拿剑。 赵月淡然瞥了他一眼,这眼神叫他感到汗颜,嗫嗫道:“你……别惹她,还是快跟我逃吧。” “跟你逃?”他的话令赵月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父……”话未说完,高离眼尖地看到了走来的人影,连忙叫道:“有人来了,快走!”刚拉过赵月,闻声跑来的人便闯入了眼帘,王盈一见顿时欣喜地大叫起来,“喂,你快去找我哥,说这个贱人要杀我。” 闯入的是小翠,她被这一幕吓呆了,再加上王盈的一吼,更是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她领悟过来往后退时,却听到甜甜的声音唤道:“翠姐姐,你肚子里的东西长大了吗?” 小翠骤然抬眼瞪向凌驾于王盈面前的赵月,脸蛋刷地既红又白。 赵月弯唇一笑,“翠姐姐,表小姐见我歌唱得好,伙同这个坏人要杀我呢。”说罢,赵月陡然收剑,快如闪电般在自己的手臂上划过。下一秒,剑从王盈头上抛了,落在小翠面前,“当啷”一声再次吓呆了所有人。 “啊……”王盈疯了似的大叫一声,冲了过去,吓得小翠如见鬼般狂奔而去。高离再次石化了,他……他一个救人英雄竟然成了敌人帮凶? 王盈抓起剑朝再次赵月砍来,赵月捂住渗血的手臂,对高离森然道:“你这个杀人凶手还不还不快逃!”高离读不懂她复杂的眼神,无奈地点点头,只得身影一闪隐入梁上逃去。 “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院井屋顶上的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见面前差点滑下去的人,不由得疑惑了。大小姐被人用剑指着羞辱的时候,他们都忍不住想冲不去,自家主子却神色自若;当那丫头诬陷小姐的时候上,主子竟面露怪异的笑,而此刻却是神色大变,风中凌乱了?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就在刚刚,那丫头划伤自己的一瞬,主子握住了自己同样的部位。 天啊噜,难道主子对她……玩真的了?他们要不要报告主子,那个证人真的如他所愿去搬救兵了? 赵宅外晒场上,全村的人已经都围聚在一起,一个个纷纷议论着,你挤我推地,只为瞧一眼中间那只被人用拳头活活打死的老虎。 晒场池塘边洗衣石上,秦霜迎风而立,蒙田在旁边上窜下跳,眉飞色舞地讲述地他昨夜的胜战! “公子你是没看到,那老虎傻乎乎的竟然想吃我,要不是公子的命令,我一个翻身出洞,一箭就能将它干死。”蒙田见他没有笑,闷声道:“我不能违背公子的命令,只好在洞里学狗叫,将它引过去,摔进陷阱里再活活将它打死。公子,我厉害吧。” “呃,不错!”秦霜回过头,冲他温笑着点点头,“说完了吗?” “呃?”蒙田满腹不吐不快的兴奋被憋下了喉咙,随手揪过一根枯草咬在嘴里,半晌才垂头丧气道:“公子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吗?我会违背你的命令,实在是因为那丫头太讨厌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的眼睛我就生气。” “哦?”秦霜眼角挑起,笑意渐渐涌上,神色似在回忆,“她的眼睛很漂亮,很灵动,很……特别!” “你喜欢就行。”蒙田耸耸肩,“对了,昨个儿我忘跟丢了高离那厮,气死小爷了,不过小爷再补了他一箭,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嗯!” 嗯是什么意思?公子今个儿是怎么了?到底是沉思过度?还是神不守舍?不是呃,就是哦,不是哦就是嗯!敷衍人也不带这样的吧,真要憋死人了。他趴望着池塘颓废的自己,再不回军营,他快不认识自己了。“公子既然来了,把东西还人家咱们早点走吧,王离那货我看不惯,就不多聊了吧。” 说罢,他刚将手伸入怀中,秦霜突然扯起他, “慢!” 如此严肃又逼人的眼神,叫蒙田吓了一大跳,“公子你这是……” “小月儿肚兜里东西,你给领好了,不要弄丢了,也不可让任何人知道。”低声一字一句道。 “啊……为……” “别问。”秦霜眸光如刀般凌厉,“有关肚兜的任何字眼,除了在我面前,永远永远都不许提起,包括小月儿,都不可再说,记住了吗?” 纵然有万般不解,蒙田仍然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好,这里有一份龙纹密报,陛下应已回宫,你替我送至咸都,务必亲手交给陛下。” 这?蒙田一头水雾,却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令人恐慌的严重事态。他不敢多问,接过秦霜悄悄塞来的龙纹铜轴,“相信我。” “快马加鞭,我等你!” 第51章 剑伤暗谋 蒙田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一匹剽悍的黑马很快奔跑过来,他一跃而上刚策马奔去,却不料冲出来一个人来,差点撞了上去。“你找死……” 来人正是小翠,她顾不上蒙田,连滚带爬地冲上了晒场,“老爷夫人,小月要被表小姐杀死了。” 这一声大吼,如雷似鼓般震惊了晒场上围观的人,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远处的秦霜飞似的跑了起来,蒙田一见秦霜冲过来,正欲下马,秦霜却对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快走。 蒙田只得扬鞭抽马而去,马吃痛嘶叫一声,赵平安最先反应过来,也跟着跑过去,一群人立即跟了上来。 秦霜刚冲进赵宅院内,便见王盈手中的剑朝赵月不偏不倚当头砍下,口中大骂,“你这个无耻的贱种,有什么资格穿我给公子的披风。” “住手!”秦霜厉喝一声,王盈头也未抬头,剑势丝毫没有停滞,依然如惊虹般削向赵月,她紧捂的手臂上破棉衣被染红,看上去十分惊悚。“去死……” “当!”地一声,一块石子被秦霜踢起,快如闪电般击中了王盈的剑身,在离赵月头顶一寸之遥被击偏了,剑朝肩膀砍下,几乎是瞬间,赵月就地一滚,王盈的剑仅削落了一缕她耳畔飘起的发丝。 “可恶!”王盈怒骂一声,看也不看持剑刺向一再坏她好事的人,骤见冲上来的一脸怒容的秦霜,吓得想收剑却是来不及。说时迟那时快,地上的赵月陡然爬起抱过秦霜。 秦霜不敢相信扑入怀中的人,眼眸瞪着刺向赵月后背的剑,心再次翻腾起来,不假思索,他抱过赵月仰面倒下,“怦”地一声,头重重地撞在了地面上,而冲上来的王盈也跟着跌在了赵月的背上,剑脱手而出,差点刺伤了跟随而来的赵平安。 王氏见此情景慌忙上前扶起王盈,提脚便朝赵月踹去,“贱人!”这下脚正中赵月手臂上的伤口,疼得她尖叫一声,泪水“哗”地一下滚落了。秦霜猛然瞪向王氏,不敢置信天底下还有这种恶毒的女人。 “你才是个贱人。”从人群里冲出来的赵高猛然冲上前,抱着王氏的大腿狠狠地咬了下去。 王氏痛得嗷嗷大叫,使劲地揪着赵高的头发想将他扯开,不料他咬得更紧了。“啊,你这个狗杂种,疯子!” 王盈见势不对,连忙上前欲拉起秦霜,秦霜冷然扫了她一眼,抱起赵月缓缓起身,原本伤口不深,却被王氏这一脚踢得血流不止,血丝顺着瘦如鸡爪般的小手流下,一滴滴落在地上面,如巨石般砸在秦霜心头上。 秦霜的心慌乱了,连忙抱起赵月朝北小院冲去,边跑边大喊道:“王离,快出来。” 王离很快便内院急步走出,一见此状,面色顿时变了,“发生了什么事?” “剑伤,拿伤药和纱布,要最好的。”秦霜头也不抬地吩咐,将赵月抱进了王离的房内,刚解开第一粒衣扣,却见王离眸光深沉地盯着赵月,顿时沉下声来,“还不快去。” 王离对上他冷若冰霜般的眼瞳,恍然收回心神,连忙退了出来。刚出门,卫士捧着一盒子送了上来,王离打开看了一眼便接了过去。卫士趁机小声道:“少爷,那个帝国通缉犯该如何处置?” “先秘密关押,容再后审。”王离压低声音道,而后上前敲了敲门,得到秦霜回应后便送了进去,顺势瞄了眼赵月,顿时心下惊了,榻上女孩双眸微闭无神,面如白纸,若不是那满头大汗,仿佛已经是死人了。 “要不让我来!”王离不自觉冲动地出声,并没有引起秦霜的回应。秦霜抓过箱内的短刀,割断了伤口旁边的衣袖,手势快准狠,这一手在王离眼中,竟是如此的熟悉。 原以为,他王离与她才是最像的,没想到,眼前这位和她才是最像的。 表面一样的温驯无害,骨子里一样的智睿狂狠! “温水!” “是!”王离惊醒过来,应声而出,端水而入时,赵月半边身子露了出来,伤口已包扎整齐。秦霜抓过柔软的绢布拧个半干,仔细地擦洗着的血渍。他的动作极其温柔而认真,仿佛在做一件十分严肃的事。 擦完,王离端出水盆,王盈连忙上前,她压抑着气恨,担忧问道:“哥,公子怎么样了?” “没事。”王离望着满盆的血水,淡淡道:“你玩不过她的,我派人先送你们回去。” “不,我不回去。”王盈气愤地尖叫,“哥,是她自己……” “闭嘴。”王离低喝了声,不知自己满肚的压抑之气从何而来,他深吸了口气,“别废话了,先回房。” 王盈倔在那儿瞪着他不肯走,恰好卫士捧来玉碗,“少爷,汤药来了。”王离正欲接过,王盈冲上前一把打翻了,恶狠狠地尖叫道:“让她死。” “你……”王离扬起了巴掌,却见王盈噙着泪,两眼通红,只得硬下心肠冷声吼道:“滚!” “你们都疯了吗?那贱丫头有什么好的?连哥你也向着她是吧,好,我滚!”吼罢,王盈哭着跑了出去。 “少爷,大小姐她……” “别管她,再去煎一份。”王离吩咐下去,立即去元曼房内借了套最小的衣裳,回来时顺便打发了前来赔礼的王氏,并让她送些精致的汤膳过来。王氏一个劲地说让表小姐受惊了,会好好处罚那臭丫头的,边骂边领命而去,走的时候腿一瘸一瘸的。 王离嗤笑一声,回头将衣裳送了进来。秦霜这才收回心神,打发他出去去备些吃的,王离刚出来,便见赵高正欲闯进来,被卫士拦在了门外。 “我姐姐呢?”赵高一见王离,冲着他大叫道。 “没事了。”王离原本对他印象不深,这会瞧去,突然觉得心头一颤。如果说赵月是一条深藏不露的蛇,那他就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狼,瞧他那唇角还带着的血滞,面对他竟然丝毫不胆怯。 “告诉你妹妹,我不会放过她的。”赵高握紧双拳眯着眼叫道。 王离猛地一怔,突然来气了,上前一把揪着赵高的胸脯,冷笑道:“臭小子,你姐人还在我床上,你的命还捏在我手上,你竟敢对我说要报复我妹妹,信不信我……” “你想怎样?”身边突然传来低沉冰冷的嗓音,叫王离陡然松开了手,“公子……” 秦霜绕过王离走了出来,对赵高淡淡道:“小高是吧,你放心,有我在,你姐不会有事的。” 赵高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看着秦霜慢慢退后,直到卫士随之隐去。秦霜才看向王离,低声道:“离兄,你素来冷静,今日怎地和一个小孩子较劲了。” 是啊,他怎么就不冷静了?这能怪谁呢?怪赵家姐弟太会挑人怒火?还是怪自己容易动气?王离终于尝到了王盈的憋屈感,苦笑道:“是我错了。” “不怪你,自家妹妹无故伤人,想必你也慌乱。”秦霜说着四处瞧了瞧,“王盈呢?” 王离连忙说道:“我训了她几句,她气得跑了!” “那还不把她找来,万一……”秦霜停下话,不再言语只是盯着王离,王离无奈只好唤来卫士去找,秦霜似乎满意了,这才快步回房。 王盈哭着一路跑出,直到池塘边才停下,气愤地拔出剑狠狠地砍在塘边的大树,“气死我了,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她的怒火尽数发泄在树上,尽管路人对她的行径很是不悦,却没人敢说一声,反而绕得远远地。 “表小姐!” “叫什么叫!”王盈回身瞪去,见是赵宅柳氏,傲慢骂道:“看什么看,离本小姐远点,小心我砍死你。”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剑。 柳氏妩媚笑了,“大小姐,要弄死人根本就不需要用剑。” “不用剑用什么?” “用剑会流血,流血容易引人注意。”柳氏一脸诱人的温笑,好心地指点,“譬如,她走路不小心淹死;吃饭不小心噎死,喝水不小心呛死等等……” “怎么可能,你骗人!” “不可能吗?只要能骗人就行了。”柳氏笑着抓起她握剑的手,轻轻敲在树上,“你瞧这树,肚子里长了蛀虫,它是死,是因为自己一不小心……一不小心,和任何人无关,对吧。”话音刚落,树突然“咔嚓”一声,倒了。 面前女人虽然衣着土气却长相妩媚,浑身透露了一股令人恐惧的气息。王盈望着塞入自己手中的一个小布袋,似乎懂了,顿时眉开眼笑地说了声谢谢。 望着王盈跑回去的身影,柳氏忍不住笑了。笑毕,突然感觉身后似有人盯着,回身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女儿赵小玉,她见柳氏盯着她陡然迸出的狠意,吓得连连后退。 柳氏招她上前,她才敢怯怯走过去,“娘,你刚刚给表小姐什么好吃的?” “呃?”柳氏眉头一颤,柔声笑道:“小玉儿啊,你刚刚什么都没看到,对吧。你饿了吧,娘带你去吃好吃的。” 赵小玉一听便兴奋极了,抱着柳氏亲昵不已。 直到次日清晨,赵月才悠悠眼开了眼,面前秦霜糊模的脸在晨光中渐渐清楚起来。 “你终于醒了。”秦霜握紧了她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还很疼吧。”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眼圈通红,看似一夜未眠。趴在床尾的赵高听见声音立即醒了,上前抓着赵月急切地问道:“姐姐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赵月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哑得难听,小高机灵地端来了水,喂赵月喝了下去。 听赵高断断续续的讲述,赵月才知道原来当晚秦霜便将赵月抱了回来。 醒来后,秦霜逼着赵月在床上躺了两天两夜,这两天,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直到赵月睡下,才趴在床边睡会。赵月让他回去休息,他都不肯。而赵高则跑来跑去地端茶送水,比一个仆人更称职。 在这期间王离来过两次,一是送来药和纱布,二是代妹妹向赵月赔罪。赵平安也来探望过几次,每次都会替她送点吃的。 直到第三天清晨,赵月才被允许下床。 看着秦霜如捧珍宝般将赵月扶出来,王盈眼一红,猛然跑了出去。 而在她刚跑出去,隔壁王氏屋内便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第52章 偷吃毒药 小翠小产了! 王氏得知消息气得肺都快炸了,直骂她不要脸,而后将她拖出去要丢入池塘。望着躺在地上挣扎的少女,赵月有些于心不忍。之前她不过是从小高的口中猜测而吓唬吓唬她而已,却不料竟然是真的。 秦霜捂着赵月的双眸,“害怕就别看。” 赵月拉过他的手,低声道:“我不是害怕,我是难过。” “你不想她死吗?” “是的。”赵月点点头,期盼地望着他。谁想她死呢?她是讨厌她,但并没有恨到要致她于死地。说到底,她如现代那些小女生一样,只是不懂得保护自己的而已。不过生在这个年代,她们能懂多少? 秦霜沉吟片刻,轻轻摸了下她的手臂,温笑道:“那我先送你回去,一会等我好消息吧。” “嗯。”被人侍候的感觉太好了,尤其是被这么温润如玉的少年侍候着,赵月感觉越来越享受他的温柔与关切。他说的话,她几乎很轻易就相信了。 一个人一旦进入某个角色,很快就会被四周环境同化。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习惯现在这个身份了。 这么久以来,她没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只有受伤这两天,有秦霜竟是她感觉到最幸福的时光。这样的结果是她始料未及的,弄伤自己,原本不过是想借此整整王盈,好逼她把玉佩还给自己,岂料王氏那一脚,竟令她差点死去。 伤口不是致命的,身体太虚才是最大的问题。看来以后想要好好活下去,营养一定得跟上,可生在这样的环境下,秦霜一走她将再次陷入之前的悲催生活里。 正思着,赵高走了进来,神神秘秘道:“姐,你知道吗?小翠那贱蹄子肚子里果然有东西!” 赵月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她伸指点了下他的额头,嗔怪道:“你小子操这心干嘛?” “姐不是一直惦记着她肚子里有好吃的吗?”赵高抓了抓头,跪趴在她面前,眉头微皱,看似很苦恼,“那一滩血好像不太好吃,姐姐要不还是算了。” “废话,谁说要吃了。”赵月敲下了他的脑袋,看到他手背上的伤口,心疼道:“口子还没长好,怎地把布解了,这大冷天的也不怕冻伤了。” 赵高看了看手,咧嘴一笑,满不在乎道:“是的,咱们可不能太贪吃,这不,小翠贱蹄子偷吃了那个讨厌的表少爷特意为姐做的早膳,就拉了一大堆血,惹得母老虎要将她脱出去杀了。” “呃?”赵月猛地一愣,“你说什么?她偷吃了我的早膳?” “是啊,这事我亲眼看见的,还上去骂了她一顿呢。” 赵月整个人不好了,只觉得浑身冷得难受。这几日的膳食确实比以前好了很多,她竟然没有想到有人要害她,王离,是他想弄死她吗?他这个混……怒气刚上来,赵月又摇了摇头,不,不对,别人看不明白,可她看得真切,王离对秦霜的恭敬,除去君臣阶级刻在骨子里的奴性,还有一种对他本人的尊敬,这种尊敬,前者从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后者却是从眼中流露出来的。 秦霜时刻守在她的身边,他即便再厌恶她,也不可能蠢到用这种可能惹火上身的手段,更何况,那日与他对弈一局,她可以清楚在定位他绝对是个非常能忍的人,不可能这么着急除掉她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退一万步,他王离想弄死她,太容易了,不可能耗尽这心思来解决她。 上次被李火骗上山差点掉命,这次又是下毒,经此二事看来,她实在是太大意了。 只是这一次到底是谁? 王氏,她应该忙着解决目前这么多张嘴的吃喝问题。 柳氏,她最近确实太闲了,似乎有可能。 王盈,她确实是最有可能的,可除了举剑杀过来,还会这种相较高明的手段吗? 可是为什么是小产,而不是毒死人的药?难道她王盈无知到以为日秦霜在她房里住过,她就会有小宝宝?不可能啊,她也不过是个才大她两岁的小丫头,充其量只能算懵懂少女而已。 …… 一时间,赵月纤指拧紧了眉头,前思后想也不得其道,只好叮嘱赵高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赵高不明所以,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见她仍然苦恼,以为她懊恼属于她的被别人偷吃了,便安慰道:“姐姐,那早膳还在,你要是饿了,我去端给你。” “快,快去。”赵月连忙催促,恨不得自己跑过去看看,赵高懒洋洋起身正拉开门,赵月慌忙叮嘱道:“你可千万别偷吃。” 赵高撇撇嘴,“偷吃谁也不能偷吃姐姐的。” “那是。”赵月好笑白了他一眼,他倒乐了,轻快地飞奔出去。 赵高刚走没多久,秦霜进来了,见她在房里踱来走去,嗔怪道:“瞧你为别人的事急成这样,自个儿受了伤还不好好休息?” “是,我知道了,我的霜哥哥。”赵月的烦躁在他出现的一瞬间烟消云散了,好久没被人关切地训斥过了,心里不恼反而痛快极了。 她俏皮的话令秦霜面色微微一红,原本想说的话停滞了,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软软地直称他赐予她的名字,又什么时候,他会惦记着哥哥二字。瞧她难掩的疲倦,他的心顿时软了,星眸一转,捏了捏她渗出薄汁的鼻尖,“瞧你,都急出汗了,那姑娘不会有事了,有人替她诊治了。” “哦,你怎么做到的?”赵月着实好奇地问,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此刻有多么的单纯可爱。 秦霜眉角翘起,笑意渐浓,声如慵懒如蜜汁般令人甜腻,“很简单,我只要去找你们家表少爷,让他出面就行了。这家人对他可真是言听计从啊。” “表少爷对你言听计从,说明你最厉害了。” “这……”秦霜微微一愣,她简简单单的一句,几乎瞬间戳破了别人看不透的那层关系,他几乎以为她真的什么都知道,差点说这是当然的。眼前女孩大大的眼瞳散发出迷恋般的光芒,说有多纯真就有多纯真,这反倒叫他不好意思了,“我没那么厉害,是你们家表少爷厉害。” 下等人律己,上等人驭人,他便是这种人上之人。想要插手赵家的丑事,也唯有王离才能轻易解决。哪怕他秦霜搬出自己的身份,都不一定能成功。常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小翠就是犯了他赵家的家规。 “在小月心中,你是最棒的。”赵月发自内心地赞扬。 秦霜脸刷地红了,赵月差点失笑出声,这孩子,再怎么厉害,到底还保留着少年的纯情,真好。随之她一改笑颜,故作好奇问道:“你和我们家表少爷是什么关系?” “呃?”秦霜微思片刻,趁机收敛了自己的失态,笑道:“我的父……亲,和他的父亲,是……很好关系的人,所以我和他,就像……兄弟一样。” “哦,难怪表少爷对你这么好。”赵月的话随之令他释然一笑,摸摸她的头,“小月儿真聪明。” 这下倒令赵月脸红了,两人正各自低头不语,兀自在内心傻笑时,赵高闯了进来。 “姐,那份吃的不见了。”他警惕地看了眼秦霜,凑近赵月耳边细声道:“我刚看见那个恶丫头从里面跑出来,我想大概是她偷吃了。” 恶丫头是赵高给王盈取的外号,赵月心中一动,却是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赵高顿时心领神会退了下来,朝秦霜做了个不爽的表情,“你不是说我姐需要多吃点吗?连份吃的都守不住。” “行了,你先去玩,一会叔叔会派吃的。”赵月摆摆手,示意赵高赶紧走。 “王盈不会偷吃的。”秦霜突然说道,赵月原本还噙着笑,听罢心里顿时有些不舒坦,“我没说她偷吃了吧。” “我不是说你,我的意思是,她不是那种会偷吃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才是那种偷吃的人?”赵月盯着他冲口而出。 “不是。”秦霜似乎不明白眼前突然急躁的丫头是怎么了,“我是说……她没必要偷吃。” “那我有必要吗?”赵月亮眸升起了水雾。 “我没说你……”秦霜无奈地说:“我说的是她。” “就因为你说她……她……”赵月骤然愣住了,她这是怎么了?竟然如此不可理喻地跟他辩驳。 “我说她什么了?” “你说她……好!”这句话在赵月脑海中回荡着,她定定地看着他,心里腾起的恼意瞬间冰冷下来,涌入口中似五味杂陈,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没什么,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秦霜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赵月别过头去,她瞬间的冷淡冷他整个人感觉不好了,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片刻,他突然起身,一言不发地大步走了出去。 赵月刚压下的心潮顿时翻了起来,追到门口冲他的背影叫道:“你出去就不要再来了。” 秦霜猛然一驻站,而后缓缓回头,望着门内小丫头,面容有些恼意。赵月突然感觉到心头一酸,眼眶瞬间湿了,在泪水滚落前,她“啪”地一声猛地关上了门。 “我这是疯了吗?我干嘛要说这样的话?”背靠着门赵月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他说她好有什么不对,王家与他是什么关系?她和他又是什么关系?说不定人家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的呢,我好端端的跟她较个什么劲?不就是抢了我一个玉佩吗?人家那也是光明正大的抢不是吗?又不是偷,人家有钱有势偷吃个什么呢?只有她这种又穷又一肚子坏水的贱丫头才会偷吃对吧。 一时间,赵月脑海中思绪纷乱,柔肠凌乱,越想越觉得孤冷。 第53章 玉碎赔偿 是的,孤冷。 她本不过是千年之后的一缕薄魂,幸之有幸存生在这个世界,除了小高,她还有谁呢?谁对她来说,都不过是过客而已,他秦霜就不同吗?不,他也是一样的,他必须是过客,他有他的人生,她赵月纵然再有能耐,也不可能翻转历史,与他并肩,是吧。 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最终的理智答案,是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正欲回床上去,却听门外传来了王盈蛮横骄纵的大骂声,同时房门被拼命地踢撞着。“贱货,你给我出来。” 这个蠢货,还真是没整到她的痛处啊!那日若不是小翠突然闯进来,她绝对会让永久活在她的恶梦中。 赵月淡笑地打开了门,王盈差点扑了进来。她刚稳住身子便去揪赵月,赵月轻盈地躲开同时闪身而出。王盈掉头追了上来,再次拔剑朝赵月砍去。“贱货,你跟公子说了什么?” “够了。”赵月冷喝一声,“王盈,我处处忍让着你,不是害怕你,而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若你还要一直出言污辱,还屡屡试图致我于死地,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贱人,是你诬蔑我,一直在诬蔑我。” “我哪里诬蔑你了,你拿剑逼我脱衣服,还抢走霜哥哥送给我的玉佩,这些不是事实吗?”赵月压抑着怒火低吼道,此刻努力躲着她的剑,胳膊上的合乎伤口怕是又扯裂了,阵阵疼痛传来,令她渐渐感到头晕。 “我没有偷吃你的早膳,你骗得公子去跟我哥告状,还要解除我和他的……” “你不是偷吃,那你去小厨房干什么?”赵月深深地喘了口气,“你总不会是去投毒吧,我这两天没喝药了。” 望着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的王盈,赵月原本的猜测陡然落实了,是她,真的是她。 天啊,若不是小翠鬼使神差地偷吃了一点,死的一定就是她赵月了。可这蠢货也实在太笨了,投毒也不该选在这段时间啊,要知道这些天的膳食可都是秦霜嘱咐她哥哥亲自帮她打理的,若她死了,难辞其咎的一定是她哥哥。 可是令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是小产? “胡说八道!我才没有在药膳里下毒。”王盈急忙争辩地怒吼道。 “我有说是药膳吗?”赵月冷然一笑,“你是没在药膳里下素,你下在了你哥督熬的汤膳里,我说得对吧。” “你……你放屁!”王盈心慌意乱地破口大骂,提剑疯狂地刺向赵月,下一瞬,却是被一柄重剑挡了回去,逼得她连退几步。 满面冷意的秦霜手握一柄重剑,挡在了赵月面前,“王盈,拿人家手无寸铁的小妹妹来练剑,你的剑术果真是有长进了。” “不,不敢!”王盈慌忙丢剑跪了下来,“公子,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毒不是你投的?你没有试图毒死她?她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三番两次要致她于死地?”秦霜的声音冰冷极了,每一句话如大山般压在向了王盈,逼得她几乎匍匐在地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你还想狡辩!”秦霜冷声道:“够了,你满口污言碎语,我不想再听了,作为王氏嫡孙女,王家纵你蛮横无礼也好,骄奢霸道也行,从今往后通通与我无关,把龙凤玉佩还给她,这事了了。” “不可能,这玉佩本该是我的。”王盈红着眼大叫道。 秦霜盯着她,语气冰如刀,一字一句道:“龙凤玉佩是我母亲赐给我的,而我赐给了她,于你,永远、永远都别想得到它。”他的坚决令身边的赵月为之震撼,这玉佩,果真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值得他如此慎重地用了“赐”这个字! 难道是……赵月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不禁浑身一颤,如果……如果真如她所想,那么……她顾不上之前的不和,上前一步抓过秦霜的手臂,正欲开口,秦霜立即回过身她,冲她愧疚一笑,“我刚刚……只是想去给你做份早膳,没打算离开你。” 什么?赵月脑袋一嗡,心口仿佛被某物撞上,又痛,又甜,又酸,又涩……他说什么?没打算离开她!她知道他不会立即走,也不可能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可她却不知道,他是想去给她做吃的。 就因为小高说被人偷吃了吗?她正欲道歉,耳边却传来王盈竭斯底里的尖叫,“不!” 赵平安和王氏被她的一声尖叫惊动了,下人都钻了出来,远远地围观着。王离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出来,满脸无奈地向秦霜请求道:“公子,我妹妹的脾气有些倔强,可否待我带回去……” “离兄,此事与你无关。”秦霜冷淡地一口回绝,他不再看王离,举剑指向了王盈,“拿出来!” “不,它是我的。” “别逼我动手!”秦霜的眸光更加阴沉了,“虽然我很少动手,但在这件事上,我不介意替你父亲教训你。” 王离倒抽了一口气,这原本该是儿女情长之事,他竟拿出了他们父亲,如果再任由妹妹骄纵下去,恐怕事情超出控制了。他不得不上前劝道:“妹妹,玉佩是公子之物,你不可以强占。” “归还给公子没关系,但不可以给那个贱货。” 秦霜顿时嗤笑出声,“我的东西我给谁还得经过你的同意?”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给她了?” “我已经给她了。”秦霜的话无比坚决。 王盈慢慢掏出了玉佩,面色由红变白,由白变紫,可见她的恨与怒已经堆积到了极点。赵月见状突然感觉不好了,还没反应过来,秦霜刚伸过手去,玉佩被她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瞬间摔成了四分五裂。 这一举动令所有人都震惊了,谁也没有预料到她竟会这样做。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好刚强的性子! 王离此刻脸色难看极了,瞪着自家妹妹!他是想看看公子到王家的底线,才放纵她顶撞公子。再者,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是该由自己争取,公子对她印象不深,无论是好是坏,能引起他的注意就好。但是他没想到引起的是恨意,妹妹的性子还真是让人……恨铁不成钢啊! “你好大的胆子。”秦霜长剑猛然指向了王盈,浑身骤然迸发出冰冷的气杀意和逼人的威压,令在场所有人为之寒颤,几乎忍不住腿软而下跪臣服。 他,他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对不可一世的王家说如此狂傲的话。 “公子,公请息怒!”王离慌忙上前,正欲跪下,赵月却先他一步,上前占据位置逼住了他。王离从慌乱中惊然醒悟,此时此地,他怎可做有失身份的行径!瞪着挡在面前的小丫头,一时间他心情复杂极了,怨、厌、爱、恨……各种情绪交织在了一起,几乎令他措手不及。 “霜哥哥,玉佩碎了没关系,有些东西不能碎。”她回身仰头看着秦霜,认真地说,秦霜紧绷的脸慢慢地缓了下来,逼人的眼神化为丝丝浅笑。他收剑抚摸着赵月的头,“小月说怎么好就怎么好!” 帝王般的杀意骤变成温润的宠溺,令人眼珠差点滚落出来,这,这人是刚刚那个如王者降临般气势强悍的少年吗? 赵月不顾四周的抽气声,回着看向王离,“表少爷觉得呢?” “这……”王离没预料到她在充当和事佬的下一秒,将问题抛给了自己。好,她可真是好样的!他看了看自家气得七窍生烟,吓得浑身颤抖的妹妹,再看看地上的玉佩,突然淡淡问道:“公子为何送你玉佩?” 他的目光停在赵月脸上,看似问她,实则在问秦霜。秦霜脸色再次一凝,却听赵月柔嫩的声音温温道:“霜哥哥看我没衣裳穿,便把玉佩送给我,让我去当了买衣裳。” 这确实是秦霜的本意。 “你可知这玉佩价值?” 赵月单纯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值几个铜板,能买多少件衣裳!” “那你为什么不拿去试试?”王离欲从她眼中挑出毛病来。 赵月绕过他来到王盈面前细心地拾捡着玉佩片,心疼道:“霜哥哥给我的,即使再冷,我也舍不得拿去当了。” 王离顿时无言以对,秦霜的瞬间仿佛被棉花似的东西塞得满满的,暖暖的,软软的! 赵月拾完玉佩,对王盈叹了口气,以极为惋惜的口吻道:“表小姐,你要真爱一件东西,就要像小月一样,把它当宝一样,而不是毁了它,哎,多好的一块玉啊。” “你……”王盈猛然举起了手,欲朝赵月扇去,却被王离抓住了。“够了,你给我滚进去。” “哥,公子教训我,我服,你教训我,我听,可是她……”她指着赵月愤怒地跺脚,“她算什么东西,凭她也敢……” “够了,我管不了你了,回去让父亲好好教训你!”王离重重地甩下她的手,看着秦霜,对赵月道:“表妹,既然公子是拿玉给你换衣裳,这样吧,我让妹妹赔你十套衣裳如何?” “不可能!”王盈尖叫道。 嗯哼?表妹,这会叫得好不亲热啊!赵月不理会她的吼叫,状似不解地看向秦霜,“霜哥哥的玉只值十套衣裳吗?小月还以为可以买好多好多吃的啊,喝的啊,还有可能买得下一座大房子呢。”说着,望向四周眼光发亮的人,尤其是王氏,眼红得都快瞪出血了。这可恶的丫头,竟然匿藏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该死,真该死! 秦霜收回与王离对视的目光,看向赵月,笑了,“月儿说得对极了,本公子的玉佩何止值一座大房子,怕是买一整座城池也不在话下,离兄你说是吧。” 第54章 释怀溺宠 院内,暗潮汹涌,气氛看似和谐,却透露出诡异的紧张。 秦霜的话令王离微微一怔,看来公子并没有如表面般,已然释怀。公子这态度怕是要让他知道,他会顾忌王家与他们交好,但不会轻易容忍他们放肆。思及此,王离不由得心中发苦,赔……是他自以为想出最好的解决方式,却不料竟是这样的结果。 “那表妹想要整座城池吗?” “你的意思是我想要,你就会给我打下一座城池吗?”赵月望着王离,挑衅地质问。 “只要你想,别说一座城,就是整个国,我都能打下,但是……你敢要吗?”王离傲然冷笑。 赵月微微一笑,“我要整座城池做什么?我只要一个家,像表小姐一样,有个疼我宠我的哥哥就行了。” “我明白了。”王离懂了,给不远处卫士一个眼神,立即上前两人,不顾王盈的大哭大闹,快速将她拖离。 她要的,是王盈的全部!玉盈粉碎了她的玉,她要粉碎王盈的自尊! 这是报复,无比毒辣、无比高明的报复啊! 看似因为玉,根源却是因为公子,公子如玉! 三大箱衣裳,三小盒首饰,胭脂水粉等共一小箱,一小袋金币,两大袋铜钱……很快,赵月现住的小小房间快被塞得满满的了,只把赵高乐得像要疯了。 东西是王离亲自送来的,他慎重地对秦霜和赵月赔礼后正欲离去,赵月拿出叠好的旧棉衣,“这是我以前穿过的,给表小姐吧,免得她冻着了。” 王离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勉强地咬牙说了声谢谢,对秦霜微微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赵月甜笑地送他出门,却见秦霜脸色微沉,“你不开心?是因为玉佩碎了吗?” “适可而止吧。”秦霜望着她突然说道。 “呃?”赵月眨了眨眼,还没弄懂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手上的伤口是自己弄的!” “什么?”赵月燕雀的心情顿时一紧,防备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这么说是真的了。”秦霜的眼神涌出痛楚,他扶着她的肩,无比凝重道:“小月,王家妹妹蛮横是出了名的,她抢了你的玉佩是不对,可你怎么能用这种手段对付她?” “什么手段?”赵月的心慢慢凉了,“你的意思是,她抢了我的玉佩,逼我脱光衣裳,污辱我,并且拿着剑要杀我,我要站着不动,让她砍死是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弄伤自己,别以为谁都不会知道。自己弄的伤口和别人砍的伤口不一样,那伤口若真是她砍的,你伤的就不仅仅只是一道口子,怕是整条手臂都要掉了,你可知她那把剑可是仅次十大名剑的寒影。” “既然如此,那你干嘛还要守着我!”赵月生气地拨开了他的手,“玉佩给她就是了,你干嘛要以我的名义去要回来?现在碎了就把气撒在我身上是吧。” “你……无理取闹!”秦霜气恼地抓着了她,逼视着她的眼,无奈又沉痛,“做人,要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否则,人性的善良就会被恶一点点吞噬,最终成为一个坏人,小月,我希望你是个好女孩!” “所以你现在觉得我是个坏女孩,后悔了,厌恶了是吧。”赵月猛然推开了他,朝外面跑去。 “姐,姐你怎么了?”沉浸在数铜币中的赵高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丢下钱正欲追上去,秦霜一把抓住了他。“你看着房间的东西,我去。”说罢不等赵高反应过来便追了过去。 赵月一路跑出,只觉得心中难受极了,尽管身上的是王离送来的精致棉衣,却似挡不住彻骨的寒风。 他在怪她,怨她!她做错了吗?她身份低贱,合该被欺负吗?他知不知道,她差点就死在了王盈手上。 “小月,小月你别跑,你手上的伤还没好!”身后传来秦霜急切的大叫声。赵月闻声跑得更快了,却不料一急整个人跌倒了。秦霜很快追了上前,扶起了她,目光落在渗出血的手臂,“你非得要弄伤自己吗?” “是的,我愿意,我犯贱。”赵月咬牙止住泪水,任眼泪在眶中打转,刚才那一摔,恰好手臂撞在了地面的石头上,疼得她几乎晕过去。 “我心疼!”秦霜冲着她吼道。 他说什么?心疼!赵月的泪陡然决堤而出。 秦霜顿时更慌了,“我……我不该吼你,可是……就算你就算要对付别人,也不能以伤得自己为代,就算别人要杀我,你也不可以为我挡剑,知道吗?别人欺负你,你告诉我,你还有我,你可以学我拿王离去解决问题一样。” 赵月猛然扑在他怀中,泪水更加汹涌。原来,都是自己误会他了。 秦霜搂紧了怀中哭得无声却颤抖着的小女孩,叹了口气道:“你弄伤自己的事,王离恐怕是知道的,当时吵得那么嚣闹,也许他是躲在暗处瞧得清清楚楚,可他并没有跟我解释过半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也许是要隐藏王盈抢玉佩的事,也许……不想让我为难。因为他知道哪怕是你做错了,我也要维护你。他如果解释,只会适得其反。还不如让我心存愧疚!” 明知道她错了,在外人面前,他却不顾一切极力维护她,哪怕有违他光明磊落的性子。他与王家是世交,是鱼水的互利,而于她,不过是一面之交,再遇之缘,却对她如此情深意重。 这份溺宠,这份纵容,怎教她不感动? 赵月再一次泪流满面,权益相交之情,虽紧密却最为廉价,她赵月于他,没有任何价值,正因如此,他对她毫无需求的珍宠,才是最宝贵的。 不,她不想无以为报,她不能无所作为。那她能做什么?等长大了再以身相许?即使再倾国倾城,对帝王之家来说,不过是深宫里的一朵鲜花,终究随岁月枯萎! 那她能为他做什么?她反复问自己,却不得其果。 “你好些了吗?”秦霜替她拭去眼泪,柔声问道:“要不先回去处理下伤口吧。” “嗯!”二人相扶着刚走过墙角,却突然听到破屋内传来愤怒的吼叫声。这不是王盈的声音吗?另一个声音是……柳氏!二人似在争质着。 “都是害的,要不是你叫我去下毒,公子也不会逼我退婚!都是你这个贱人。” “自己无用还怪我。”柳氏冷笑道:“早让你动手,你一直拖到今日,却偏偏还叫那个贱蹄子偷吃了。” “你还敢怪我,这事都赖你,你不是说这药一吃就死吗?怎么那个贱蹄子……” “那是她走运,肚子里的贱种带走了毒性,救了她一命。”柳氏好心地解释,“表小姐,你急什么?这次失手,还有下次,别这么冲动。” “那你倒是说说,下次该怎么做,我哥要送我回去,我时间不多了……”二人声音越来越近,秦霜紧握着赵月的手,捏得她的骨头都快碎了。他欲冲上前撞个正着,赵月却拉着他快步悄悄躲入破屋侧面,目送二人走远才舒了口气。 “果真是个恶丫头!”秦霜气得咬牙切齿,见身边丫头一脸平静,“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再来个玉碎吗?”赵月娇嗔道:“她是可恶,可最可恶的是她身边那个狐狸精,我叔叔的妾。” “她为什么这么做?”秦霜奇怪地问。 “这个你有所不知了。”赵月笑道:“表少爷他们现在住的小院子,是叔叔特别给二娘做的,表小姐一来就把她赶出来了。” “那她为何给你下药?”秦霜不解地问道,言下之意,为何不直接给王盈下药。 “因为……”一箭双雕,柳氏这招终于有点看头了。赵月眸光一转,俏皮道:“听说有句话说偷鸡不成蚀把米,其实这鸡不管偷没偷着,米都是要蚀的吧。” 秦霜一听便懂了,这鸡是赵月,米嘛,就是外来的那一群雀占鸠巢之人了。 二人刚走回来,便见赵平安守在门口,他看了看秦霜,便将赵月叫了过去,寻问赵月他是什么人,如何认识之类的。赵月将他上次送她回家的事解释了一番,并按秦霜之前的解释说是表少爷的朋友。 赵平安半信半疑,说什么要感谢他之类的客套话,东拉西扯说了半天,最后终于支支吾吾说出了他的重点,大意是想请赵月拜托这个好像对她很好的哥哥,去讨好王离,好让他助自己稳坐镇长一职。 赵月装作似懂非懂地应承了下来,心中却是冷笑,王离在秦国就算顶天大,可这是赵国,就算赵国频临灭亡,他也不必急于一时吧,到底是太急功近利了! 赵平安似乎看到了美好前程般,越说越兴奋,她已经没耐心听下去了,望了眼不远处等着的秦霜。两目遥视,相对一笑,仿佛心有灵犀般,秦便立即走了过来,直接牵过赵月的手,“你早膳还没用,该饿了吧。” “嗯。”赵月会心一笑,顺从地跟着秦霜走了,远离赵平安后,她重重地呼了口气。 “累了?”秦霜关切地低问道。 “我叔叔废话好多。”赵月吐了下舌头,做了个幽怨的鬼脸,惹得秦霜忍不住愉快地笑出了声,“呵呵,大人都是这样的,总喜欢管着小孩子。” “说得好像你很懂似的?”赵月眸光流转,状似娇嗔地白了他一眼。秦霜羞恼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却被她躲开,他伸手去拉,她便跑向了自个屋子,却差点撞上了急急出门的赵高。 赵高一脸焦虑地拉过她,伏在耳边压低声音道:“姐,不好了,那位高先生被人抓起来了。” 第55章 纯情一吻 高离被抓了? 在这墨水村方寸大的穷乡,赵平安最大。而如今敢悄悄抓人的,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谁!除了王离,谁还有这个能耐! 只是他抓他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王盈杀她的时候,他救了她一把?王离便把怒意迁就在他身上? 赵月觉得问题没这么简单,本不愿意多管闲事,但赵高却很着急,不安地征求赵月的意见。赵月提醒他王离那些人都不简单,有武器的。赵高表示他手下有很多人,可以救出人来。 就那些小玩伴想从王离手下救人,赵月很怀疑。赵高又说他可以拿铜币去收买更多的人帮忙,赵月见实在扭不过他,便只好敷衍答应替他先去探探口风。 秦霜端来食物,说是自己亲眼看着准备的。赵高警告秦霜别欺负他姐姐,抓了个馒馒便急急出门了。二人用完餐,秦霜送回饭碗,赵月便出了门前去北小院。 卫士还没去通报,便见元曼走了过来,一如以前客气有礼地将赵月领了进去。从气质上看,元曼与秦霜如出一辙,性子温润举止高雅,一看就是出身高贵的人。 只是元曼到底是深闰女子,目光狭隘,心思停留儿女情长上,远不如秦霜光明磊落,胸怀大志。 她客气,赵月只当什么都不懂,纯真地对她笑了笑,便朝王离走去。 王离似乎酷爱下棋,正捏着一子细思着,她走近一看,才知他是在跟自己下。 通常一个人遇到了情绪上无法开解的矛盾,会把自己剖成对立的两半,在思想里交战。通常的人或找人倾诉,或自个苦思烦躁,而他,却宣泄在棋局上,仿佛整个人已陷入了其中,连二人到来都未曾发现。 单凭棋局,赵月是无法探知的。见他迟迟不肯落下,她拈过一子随手搁在上面。王离适才惊醒过来,恼火地瞪着来人,见似赵月,神情微微一愣,再扫向元曼。 元曼咬咬唇,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你来做什么?” 赵月没有回答,似好玩般,将两罐棋子一起搬到自个面前,一颗白一颗黑,快速地下着。王离看不懂她的意图,恼道:“你到底想干嘛!” 赵月似乎根本就没听到他的声音,继续摆弄着棋子,王离恼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提高声音叫道:“我问你话呢?” 终于,赵月抬起了头,甜笑着不紧不慢道:“表少爷不是最喜欢看着棋子打架吗?” “你什么意思?” “猫玩老鼠有意思?还是老鼠玩猫有意思?”赵月望着他眨了眨眼,“表少爷如今住得还习惯吗?” 她是在指王盈杀她不成反遭羞辱那事吧,王离一下子懂了,“你几岁的人?跟爷玩文字游戏!”恼羞成怒而不由得加紧了手上的力度。 “既然不想跟我玩,那表少爷就应该好好跟这屋子原来的主子玩玩游戏。”赵月吃痛地挣脱他的手,王离注意到那瘦小的手腕被捏得有些红肿,心不由得跳了跳,眼神好长一段时间无法移开,心不在焉地问道:“什么游戏?” “投毒!” 王离闻声沉默了许久,兴许明白了,忍不住又恼道:“用不着你来教导我。” “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赵月丢下手中的棋子,“不过是盘棋,表少爷何必这么纠结。” “你是故意来气我的吗?”王离气恼地学她丢下棋子,狠狠地瞪着她,瞪着瞪着,突然忍不住笑了,而后一脚将棋盘踢翻。他这一孩子气般的举动令赵月忍不住笑了。 “满意了吧。” 赵月点了点头,“表少爷就该是这样的。” “那这样呢?”猝不防及,王离一把拉过她未受伤的手臂,另一只大手快速将她拥入了怀中。他比她高出不止一半,弯下腰抬起她娇小的脸蛋,逼她仰望着他,指尖抚弄着小孩极滑的柔嫩肌肤,“男人的心思,你懂吗?” 他的声音异常柔软诱人,仿佛从骨子里透露出成熟男人特有的魅惑,令人想不沉醉都难。 “不懂。”赵月摇了摇头,“表少爷抓了救我一命的人,是男人该有的心思吗?” 王离先是一怔,既而眯起了双眸,赵月一见顿时知道自己犯错了,捏着下巴的指力陡然加重了。“你怎么知道的?” 他自以为做得十分隐弊,她却似乎一清二楚。 若不是为了抓住高离,也不至于让王盈砍她之事被公子撞个正着而他却措手不及,当时他明明看见公子和蒙田远离赵宅的。小翠那丫头活该被毒死,却还要因为公子一句话,为眼前这丫头去救那蠢货,若不是她胡乱传话,公子和妹妹也不至于弄到如此地步。 对了,想起那日,蒙田突然离去了,是了为什么? 王离欲理清反而更乱了,指尖力度不由得更大了,赵月疼得想挣开却是不能。正这会,一人影猛然朝王离攻去,王离慌忙松开赵月挥掌迎上。 拳与掌重重地击上了,赵月被人顺势抱入怀中连退几步,而王离仅退了一步。 “公子!”王离不料向他攻击的人是秦霜,这一掌他可是用了七成的力度。虽然秦霜用了十成的攻击,到底年少,却是被他击得手腕几乎错位,整只手臂都失去知觉了。 王离连忙上前欲查看他的手,却被他冷冷的一瞥震住了,他只得讪讪赔笑,“公子,我不知道是你。” “再敢对小月儿出手,下次难保我不会出剑。”说罢,秦霜拉过赵月,大步朝外面走去。 他在生气吗?赵月嘴角慢慢扬起了笑容,不小心被突然回头的秦霜瞧见,来不及收敛笑意,她状似胆怯地看了他一眼,垂下了头。 “还笑,差点没命了你知不知道?”秦霜又好气又好笑,推门回房,他故作深沉地恼道:“谁让你去他那的!” “我不去难道你去吗?”赵月翻了翻白眼,甩开被抓得生疼的手,推开满榻的物品坐了上去,低声道:“二娘让表小姐给我继续投毒,我去她哥那告状了。” “呃?”秦霜微微惊讶,这倒也是,这件事如果由他去说,就是铁板钉钉——定死罪了,就像王离清楚赵月自伤而不向他说穿一样。这丫头还真是够聪明伶利的,释怀随她坐下,抚摸赵月的红肿下巴,心疼不已,“就为这事伤你,王离还真是心胸狭隘啊。” “就是!”赵月翘唇不悦道,她才不会告诉他有关高离的事。 赵月脸上泛起的淡淡的娇恼,令秦霜看着心如鹿撞,指尖不自觉移了上去,碰上了那柔软的唇瓣。丝丝酥麻感令赵月轻舔了下唇瓣,舌尖触碰到他的指尖,顿时微微一愣,脸蛋微微绯红。 眼前女孩如青涩的果子,被冬日暖阳镀上了一层迷人的光辉,可口得诱人。秦霜突然忍不住低在头,快速地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而后立即站了起来,走开两步别过身去。 赵月讶然地抚摸着刚刚被亲的肌肤,事实上,她还没感觉到,他的唇已经离开了。这种感觉,不似恋人般的深情蜜意,反而像幼儿园小朋友偷亲同桌般,纯真又甜蜜。 望着秦霜少年秀立的背影,赵月忍不住愉悦地笑了,这孩子,不好意思了吧。赵月也不去打扰他,倚着首饰盒,慵懒地斜躺着,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秦霜才平复了羞涩的心绪,回过头来却是怔然失神了。眼前托头望着他的女孩,浑身散发出异样的风情,尽管她躺在破旧不堪的矮榻,却比躺在躺在锦绣大床上的宫妃要好看得多。 这是一副极为矛盾的画面,纯真的外表与成熟的风情合而为一的独特风韵,从她身上,他看到了似妹妹般的纯真,又似母亲般的温柔。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视,而后如胶似漆般疑结在一起,再将你的送入我的眼中,我的反馈给你。 不知过了多久,赵月手臂一酸,啪地一下头跌了下去,慌得秦霜连忙上前扶起了她,这才想起该换药了。在他面前褪去衣裙,赵月没有看到任何不愉快的目光,夹杂更多的是怜与恼、疼与惜。 秦霜并不擅长医术,却胜在细心温柔。包扎完,他的额头都渗出了薄薄的汗,那是生怕弄疼了她紧张出来的。倒不是一点都不疼,只是赵月一直咬牙忍着,没敢叫出声来。 替她再次扣好衣裳,看看窗外已是午阳高照了。赵家仿佛因小翠小产陷入了死气沉沉中,也没人来叫用膳了。好在赵月刚吃不久,倒也不觉得饿。 收拾了下床榻,拿着钱袋,赵月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很快思绪飞转,片刻已有了主意。不过,光有手上这点,还是不够的。目光落在那三盒首饰上,赵月打开一件件看了又看,心中赞叹不已。 王家果然不是一般的世家,王盈这些首饰要是拿到现代,怕是每一件都能轰动收藏界。生前她虽然随父亲一起去见识过,但并不敢感兴趣,她认为致富之道并不在于淘到至宝,来个天降奇财,而在于努力踏实地经营事业,这样的财富才会源源不断。 秦霜见她看了又看,以为她既喜欢又好奇,便上前也跟着瞧了瞧,并未显示出欣喜色。王盈生于富贵之家,每一件首饰都极符她的性格和身份,因而件件都奢华夺目,极为贵重。 “好看吗?”赵月拿起珍珠金钗贴在发边,笑着问秦霜。 “还行吧。”他懒懒地回答着,目光落在盒底的一件玉钗上。 赵月也看到了,两人的手同时伸了过去,触碰到了一起,赵月先他一步缩了回来,他便从中拣了出来。这枝钗看上去毫无光泽,似乎自从打磨好后,便从来都没用过。 “这钗是我母……亲送到她的,与我给你的那块玉出自同一块玉石。”秦霜以指拭去上面的灰尘,愉悦地弯起了唇角,“这次,我先帮你收着,等你长大了再给你。” 呃?敢情王盈把宝贝的当垃圾了。只是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第56章 偷马笨贼 北小院,王氏亲自送来午餐,王离随口问了下她身边婢女的情况,王氏惊惊兢兢地回答说已无大碍。在她离去后,卫士上前报告说公子未用膳便带着月姑娘骑马离开了,且带走了三个盒子,是大小姐的首饰盒。 王离点点头说知道了,并让他们将高离转移关押地点。 卫士领命而去,王离则陷入了沉寂,他们这是要去哪?蒙田那日匆匆离去,又是为了什么? 寒风仍然萧瑟,冷意却渐渐散去,冬日的暖阳如不可一世的君王,以它极具狂野的光芒包容着整个天地。 秦霜骑着马,赵月坐在他前面,一如那日他送她回家,而现在的目标是墨水镇。 赵月请求秦霜将所有首饰分成三等,分别装在三个盒子里,他猜想她是要拿去卖了,却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做? 反正都是要卖的,何必要分呢?赵月并未解释,只是神秘一笑,说是呆会他就知道了。 墨水镇离墨水村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若是秦霜一人快马加鞭,最多半个时辰便到了。而考虑到赵月的身子弱,便骑着马慢慢跑,这一路就花掉了近一个时辰,到达镇上已是未时初,相当于下午两点多。 此时镇上来往的人颇多,挑担赶路的,驾牲口赶着马车送货的来来往往;有与商贩讨价还价的,也有闲逛只看不买的。街道还算平整,两边酒馆,客栈,茶楼,当铺,作坊等建筑林立,街角空地也有不少小商小贩,颇有几分商业街的雏形,只是参次不齐,繁华不够。 不过像秦霜这样牵着高头大马在街上走的还真的很少,偶尔有人马车经过,拉车的马也不如他的马那般膘悍健壮。因而一路引来不少议论和侧目,但更多的是畏惧。 然而走了好长一段路,并未见到当铺。赵月感叹没有gps的年代好茫然,秦霜问那是什么,她哑然失笑。眼见街边一处茶棚,赵月灵机一动,便说渴了。秦霜连忙举头找茶楼,赵月不由分说,将他拉入了茶棚。 老板是个年轻小伙,倒也热情,一见二人便先上茶,而后告诉他们第一碗免费,第二碗一个铜钱,加茶不收钱。 赵月微微一笑,果然不管什么年代都有人才,这第一碗喝下,解渴,人心情也好,心情一好便不会少他的茶钱。至于第二碗喝不喝已经不重要了。一碗钱一个铜钱,按馍馍来算,不算便宜。不过对于二人来说,倒也觉得十分划算。 秦霜似乎并不热心,见赵月一碗下肚后,示意他也尝尝。便端茶闻了闻,而后轻抿了口,露出了温笑。 茶小哥见状,替赵月加了碗,笑道:“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怕是喝不惯我这粗茶了。” “嗯,还行。”秦霜回报他一笑,他顿时愣了愣,似乎被他好听的声音和高雅的气质吓到了。 赵月随即笑道:“你好眼光,这位是我哥……”见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便改口道:“嗯,表哥。” “哦,表哥啊,不错不错。”他心中暗自嘀咕,这两小孩怕是非富即贵,就这样独自出门,也太大胆了,加完茶,他好心提醒,“两位要是住店,可千万别去花柳酒馆。” “为什么?”赵月好奇地睁大了眼。 “那老板不厚道。”茶小哥凑近赵月耳边道,却意外捕捉到对面投来骤冷的眼神,看见秦霜的手抓在桌边的剑上,心神一颤,这少年刚刚那一瞬迸射的冷意与压力,令他差点丢掉了手中的茶壶。 这少年,恐怕不简单。碰巧临桌有人叫上茶,他慌忙走开了。呆等上完茶,赵月叫他来收钱,他都感到心有余悸,捧着铜钱一个劲地说谢谢。 赵月趁机向他打听了下当铺,他愣了片刻,有些紧张地说出了三个店铺名称,并仔细给她指了路。 “你刚刚吓到人家了。” 秦霜冷哼一声,心中不悦嘀咕,“倒个茶凑那么近做什么?” “咱们现在带了好多宝贝,要低调,低调懂吗?”赵月苦心教育。 秦霜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却是傲然道:“本公子在此,谁敢来抢!” 一路说笑,很快便来到了茶小哥说的第一间客栈,若不是秦霜好心提醒,赵月根本就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她一个高材生瞬间落魄成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了。 赵月从中拿出最差的一盒,便把剩下的系好,交给了秦霜。秦霜很称职在背在了肩上,将马系好,便随她一起进去了。这家店看似很冷清,掌柜是个中年男子,他见二人年纪太小,怀疑地问东西哪来的。 秦霜将剑往柜台一搁,那人朝剑上扫上,眼皮顿时一跳。好剑!这是……剑鞘上花纹围红的秦篆体,一看便知来自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帝国,依他们这种见惯了宝贝的行家,竟然看不出出自哪位大师之手。然而,敢拿着这种剑走江湖的,必定不是等闲之辈。原先他差点想问这东西是不是偷来的,也给逼回了肚子。 “公子……是想全部卖掉?还是只卖其中某件?”掌柜掐掉脑海各种想黑他们的念头,小心翼翼地问。 “看你……出什么价了。”赵月爬上高凳,双手撑在柜台上,托着脸饶有兴致地望着脸色千变万化的掌柜,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只一个呼吸间,便将他的心理活动一一解析出来。 看来一味低调也不见得有好事,刚才还是个奸诈的狼,现在就变成了惶恐的小绵羊,很好。 “这个……”老板擦了擦额头并没有的汗,再看向秦霜,似在询问他的意见,哪知这位小爷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自己的剑,沉浸在安然自若的神态里,他只好又看向赵月。 赵月也不啰嗦,状似好奇寻问了下他店里的物品,尤其是摆在最显眼地方的,那些必定是水份极大的。待他渐渐骄傲地报出虚价后,赵月便流露出并不感兴趣的表情,再推出自己的盒子,以极为甜软的声音说:“叔叔,我也不懂,既然找上你,当然也不会亏待你,这批货来之不易,我们只想尽快出手,也懒得再找下家,按你自己的商品为准,全部给你,出个价吧。” 一听,掌柜才知自己不知不觉已被人套了进去,这货来之不易?果真是抢的?天啊噜,已经被人找上,不收行吗?万一这哥,不,这爷一个不爽,那他的脑袋恐怕就不用再吃饭了。无奈之下,忍着肉疼以高价将一整盒首饰收了下来。 换回沉甸甸的钱袋,赵月直接丢给了秦霜。 “我不要。”秦霜拒绝道。 “哥的意思是要我这个伤口还没好的妹妹背着这沉重的玩意吗?”赵月忍不住调侃道,呆他嘴角抽动而后化为笑容,她才愉快地笑了。 望着从街顶投下的暖阳,赵月忍不住张开了双手,如果此刻秦霜的眼晴是相机快门,一定会准确到捕捉到一个快乐得像小鸟一样的女孩影像。 第一家,完胜;第二家,掌柜开始气势颇大,中间较为顽固,一副看不上的样子,到最后赵月提起东西走人,他就慌了,连忙将人留了下来,吩付下人又是上茶又是倒水。 赵月刚端起茶,秦霜便以剑鞘挡住了,“妹妹,天色不早了,该回家了。” 老板一听顿时急了,让赵月喝了茶再说,赵月看了看茶水,笑了,起身就走。老板又气又恼,只得拿钱换货,这会倒是爽快出了。 包袱瞬间比之前更沉了。 出当铺,已是申时了,冬日白天短,黄昏来得快,太阳已偏西了。 来至系马的地方,竟碰上一瘦弱青年男子正拿刀拼命地割着马的绳索,赵月一见恼了,正欲上前,秦霜却是拉住她冷笑道:“让他玩会。” 玩?可真是难得,只是这笨贼,干嘛不解绳子要拿刀割?就算拿刀割,也该找把快刀吧。 好奇心下,赵月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笨贼终于割断了绳子,喜得跳了起来,拉着绳子就跑,哪知这马哥大牌得很,愣是像钉在地上的雕象般一动不动,任他怎么拉,怎么扯也挪脚。 笨贼终于恼了,上前狠狠地拍了它一巴掌,却疼得直吹自己的手,而后,拳打加脚踢,这马仍然毫不在意。“喂,你个贱畜生,虽然你很值钱,但是不带这么欺负爷的吧。哪个鬼东西打的结,连号称盗王的爷都解不开,特娘的好在爷带了刀子,可这是什么鬼绳索,竟让爷割了这么久才断。好吧,现在割断了,你特娘的竟然给爷杵着装大爷……” 这一番话哭丧般骂下来,叫赵月扑噗一声大笑出声,这货还盗王,太二百五了吧。 这货听到赵月的笑声,转过头来见是一大一小的两屁孩子,便恼羞成怒地冲她龇牙咧嘴,一副很不爽的样子。赵月耸耸肩,示意他继续。 他似乎被激恼了,飞身跃上了马背,那身姿虽然流畅轻巧,却总不如秦霜那般飘逸完美,果然有几分盗贼的风格。他狠狠一夹马腿叫道:“爷之前舍不得骑你,你倒给爷拽起来了。” 他的话似乎娱乐了秦霜,他好看的唇角弯起,突然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哨,那马陡然迈腿狂奔出去。吓得马背上那位顿时发出凄厉的鬼叫声,同时吓得街人行人疯狂逃窜躲闪。 “啊,我们的马……”赵月急着追出两步。 “别急,看着。” 马蹄声越来越远,在几乎听不见的一瞬,又越来越响了,连带着的,是那假偷马贼越来越响亮的啊啊尖叫声。片刻,马已经跑到了秦霜面前,低下头像似讨好般蹭了下秦霜,鼻孔冒着热气,可想刚刚跑得有多快。 秦霜摸了摸它的头,望着马背上的人,“好马吗?” “好马!”那人喘着气瞪着秦霜,不知道这爷在玩干什么? “那本公子就恩准你再玩一圈,免得你日夜惦记着它。” “啊……不……啊啊啊!” 第57章 天子流光 “你跟着我们干嘛?不怕我们送你去官府吗?” 本来打算去第三家当铺的,现在也不敢去了。不管后面这个像牛皮糖一样的所谓盗王是真是假,但赵月不敢轻易让钱财露面了。这何况这第三盒,可是秦霜挑出来认为最值钱的,事实经常刚才那两家当铺成交价格,确实证明秦霜眼光不错。 “嘿,你们是不会送我去官府的,这儿可是赵国,而你们……”他嘿嘿一笑,瞅了瞅秦霜手中的剑。秦霜淡然一瞥,他便咽了咽口水,收回了贪婪的目光。“小爷我展直,二位如何称呼啊?” 这帝国公子哥看上去人模人样的,玩起人来还真是够狠的,就在刚才被“啾”的一声,宝马一顿狂巅,都快把他的屁股巅破了,尤其是在街中心,差点踩上了一辆看上去高大尚的马车,却不料这宝马…… “你不配知道。”秦霜的冷傲在这一瞬间所露无遗。赵月不由得悄悄看向他,见过他温润如玉的一面,也见过他威慑如王的一面,但很少见他将厌恶一个人的情绪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 看来,他真的不喜欢猥琐狡诈之人,这也正体现了他非比常人的心怀和智慧。 展真嘴角抖了抖,正欲反驳一番,却见一人一马急奔而来,在秦霜这三人一马面前猛然停下,而后围着他们转了一圈,傲慢地叫道:“刚才就是你们的马差点踩中了爷的马车?” 摊上事了?赵月顿时感觉不好了,带着这么多钱财,可不要惹上麻烦啊。秦霜似乎感觉到她的不安,轻抚了下她的肩膀,将她不着痕迹地拉至身后,顺势回手以剑挡住了正欲逃走的展直。 展直赔笑以手推了推剑,秦霜声音微冷,“若再往前一步,你的脑袋就可以搬家了。” 好,够狂,够狠!爷喜欢!展直非常气恼地瞪了瞪秦霜,回身叉腰朝马上的男子叫道:“刚才是小爷和这位公子赌马,事实证明,这公子的马太特娘的好,竟然没踩烂你个龟儿子的什么破马车,反而跳过去了,害得我赌输了,这不,连身子都押给这位姑娘了。” 啥?这货狗嘴里果真吐不出象牙,这番话还不摆明了告诉别人,一,这是匹宝马,你得趁火打劫;二,你尽管放心劫,爷都是他们的人了,这事由他们负责。 马背上那位青年倒也聪明,果然听出了弦外之音,贪婪的狂笑起来,“原来如此,好说,好说。” 赵月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无赖见多了,还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无赖!秦霜闻言剑眉陡然绷直了,手中的剑陡然飞出一截,正欲松开扶着赵月的手,却被赵月抓住了。 他以为赵月害怕,尽管稳住冷意,温声道:“有我在,别怕。” 赵月冲他微微一笑,上前道:“这位……大哥,既然你好说,那我们也好说,这位叫什么盗王的哥哥偷了我们的马,被我们抓个正着,他便骑马逃马,却不知我哥的马极具灵性,因而又将他带了回来。这不,正打算押他去官府呢。没想到逃跑期间他还冲撞了您,如此咱们正好一起将他送往官府吧,一切自有官爷定夺。” “啊?”展直惊然叫出了声,“你……你们身为敌……”秦霜剑刃靠近他咽喉一寸,剑芒一闪,他的嘴巴便立即闭上了。 那马背青年被赵月一番认真又单纯的解释唬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没想到自己被一个小丫头给说蒙了,恼道:“爷才没空跟你们去官府,你们要么……把马留下,要么把剑留下,若不是答应,那就带马连你这丫头一起留下。” 话音一落,秦霜陡然动了,白衫飘起,剑气如虹,几乎不到一个呼吸间,人已经回到了原位,剑已送回鞘内。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青少跨下的马突然惊嗷一声,撒腿朝前冲去,刚跑出十来步,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马腿的血喷了一地。 这一变故令赵月惊呆了,这,他到底做了什么?眨眼功夫,切断了马腿的经络……这一手太漂亮了。 天啊,原来传说中的盖世武功竟然是真的!看过王盈挥剑蛮砍,再看秦霜那翩若惊虹的身法和行云流水的一剑,赵月简直要对他顶礼膜拜了有没有啊?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扑上去抱着他狠狠地亲一口,赞声哥哥你好帅!但是,忍……得忍!别说她现在就是跳上去,也够不着,就是够着了,人家怕也会羞得捂脸逃走! 所以,赵月只好握紧了他那白皙修长的手以表示激动,然而在秦霜看来,以为赵月吓得直颤抖,便将她拥入了怀中。 赵月的心既激动又甜蜜,眼角悄悄望向那被摔得很惨很悲壮的青年,对上展直投来惊悚的目光,她无辜地笑了。 刚才那一手,对秦霜一说,似乎不过是个热身的小闹剧,他若无其事地拥着赵月朝回墨水村的方向走去。路过摔出几米远的青年时,见他满头是血,刚挣扎地爬起来,一看到秦霜的身影,吓得再次瘫软了下去。 天子三剑之流光?天啊,刚刚那柄剑竟然是与排行十大名剑第十名的绝影并称为天子三剑的流光?而那剑鞘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遮去流光的豪光才另配的,没想到他盗王竟然也有看走的时候! 卫之名剑竟然在一个少年手上,那这人的身份……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眯起了眼,目送二人不紧不慢地离去。 路过布庄的时候,赵月想起小高没有一件象样的衣裳,便向秦霜说明想要给他添点衣裳。秦霜点点头表示同意了,随之笑道:“布庄要量身打造,他人没来,怕是没法订制的。” “那怎么办?” “跟我来,方才来的时候我看到过有估衣铺。” 估衣铺?在秦霜的耐心解释下,赵月这才明白了,就是二手服装嘛。富裕的人家有穿剩下的、或嫌过时了的衣服,都送到专门收售旧衣物的店铺,由他们再转手卖给那些生活困难买不起新衣服的人从中得利。 旧衣裳也好,总比冻着好。赵月盘算着下次一定要记得带赵高一起来,今日出门的时候,她是想带着他来着,却是屋前屋后找了几圈也没见他的人影,这小子总像猴子一样到处乱跑。 虽然是旧衣裳,但还算不错。赵月给赵高挑了两套,给自己也挑了一套,原见秦霜一直穿着一套,很想给他也找一套,却见他不怎么热心。想想也知他这种天之骄子,肯定瞧不上的。 从估衣铺出来,马背上已捆了一大包。 路过布庄,秦霜问赵月要不要给自己订制一套,既然他想去,那是最好不过了。赵月将他拉进去,像个大人般,吩咐店内伙计给秦霜量了尺寸,挑了最好的布料和样式,给他订了三套。虽然比不上他身上的材质,但在本店也是上乘的了。 秦霜原本不肯,但扭不过撒娇央求的赵月,只好答应了。 刚开始布店掌柜觉得这两小孩子是来捣乱的,后来见赵月有模有样地帮着量身,才渐渐相信,直到秦霜丢出大把钱币,他才相信自己遇到了财神爷,一路欢喜地将赵月和秦霜送出了门,并保证以最快的速度赶制出来。 女性果然是天生的购物狂,沦为小丫头的赵月也不例外。掉入这个世界以来,她受尽了辱骂与饥饿的折磨,今日总算又享受到了有钱人的快乐。尽管这些钱来得并不光彩,但好歹有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更重要的是,给自己喜欢的人东西,买给自己买东西要开心得多。 喜欢的人!呵,这话听起来似乎蛮不错的。而和喜欢的人同吃一烤油馍,同喝一碗老山茶,同骑一匹马,同吹一缕风,同看一时的夕阳……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又快乐的呢? 夜幕降临时,终于回到了墨水村,意外地看到了两个人。 王离和赵高。 赵高冲上前抱着赵月嘴巴一张,赵月顺势塞进一个油馍,成功地堵住了他的哭声,却将他的眼泪惹了出来。他狠狠地咬一口,叫了声姐……又继续咬了口,很快便将整个儿吞了下去。填补了饥饿便忘了哭,抓着赵月问个不停。 姐你去哪了?干什么去了?怎么没带上我之类的,赵月默默地听着,笑着,被人牵挂何其幸运。 王离并没有问秦霜什么,只是帮他将大包衣服搬了进去。顺便问秦霜是否可以用餐了,秦霜说吃过了,便将一包食物递给他,说是小月替他们买的。 王离愣了愣,接了过去,随后说过三天就送华阳和妹送回去。他似在询问秦霜的意见,秦霜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王离便回去了。 次日,赵月兴奋地早早起了床,却愕然发现秦霜躺在榻上,赵高却是睡在了地上。乍一看,赵月还以为他是不小心掉了下来,却发现赵高穿着她刚买的衣裳,睡在铺了厚厚的稻草,垫了几块旧毛席。 难道说这几天他们都是这样睡的?她还以为他们同睡一张床上? 到底是秦霜嫌弃他?还是赵高不愿意和他亲近?不管如何,赵月心中像卡上了一根刺,总觉得很不舒服,某种若有似无的阴影总令她感觉到不安。 赵高很警惕,赵月刚蹲下来替他拉上席褥,他便醒了,满眼透露的是如阳光般闪亮的欢喜。仿佛睡在地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妥,只要见到姐姐,就够了。 他醒了,秦霜很快也醒了。而后他们叠各种的被褥,整各自的床,其间除了对赵月笑笑,二人都是一言不发,仿佛谁都没看见谁。 笑笑,总该是好的。再说他们的身份,一个天一个地,性子一个云一个泥,想要将他们揉在一块,哥亲弟恭也确实是难事。赵月一扫心中阴影,拉上二人便出门了。 然而刚出门,问题就来了。 第58章 墨水尝菜 望着一前一后回来的两男孩,赵月连忙迎了上去,“你们,没怎以样吧。” “没事。”赵高挥了挥瘦小的胳膊,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姐,你和他一起去玩吧,我,我在家等你。” “这……”不等她犹豫,秦霜搂过她跃上了马背,第一次生疏,第二次吃力,第三次……行云流水! “哎,你……”随着秦霜一扯缰绳,跨下的马箭似的冲了出来,吓得赵月只好将自己倚在他的怀里。 马很快跑出墨水村,秦霜低望着怀中被寒风吹得脸蛋发紫的女孩,心下微感愧疚,便放慢了速度。 赵月渐进渐缓过神来,气恼地以肘顶了下他的腰际,嗔恼道:“怎么说跑就跑,就不怕我摔下去吗?” “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秦霜唇角噙笑,圆润的声音中夹杂低沉的音质,虽然相处不算长,但每当如此,赵月便能探知他在坚定某个信念,而此刻这个信念是为了自己…… “嘿,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这是……男人之间的秘密。” 赵月怔然失笑,“切,多大的小屁孩,在姐面前还敢称男人!”她只是在心中嗤笑,并未说出声,是谁刚刚别扭地一个不肯上马,一个不屑携带! 秦霜说出这句话后,却是略显骄傲地笑了。 就在不久前,他们僵持着令赵月急得左右为难时,赵高突然将秦霜叫到了一边。赵月顿时慌了,这是……干架的节奏吗? 腹黑小野狼对高傲狮子王? ko,不想用,赵高下场绝对很惨,赵月脑海闪过昨日秦霜那漂亮的一手,似乎看到了小高双腿跪地血流不止。她正欲跑过去,却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秦霜抱剑而立,赵高双手叉腰! 他们在说什么? “你若敢欺负我姐,我一定对你不客气!” “哦?怎么个不客气?”秦霜眉头都未颤动,唇瓣溢出的话里透露出不耐烦,望着远去的女孩淡淡地笑了。 “我有刀!”赵高拔出腰间隐藏的匕首。 “嗯哼!”秦霜嗤鼻一笑,示意他瞧自己怀中的剑,“以己之短,克彼之长,还真是异想天开!” “什么长什么短?”赵高皱眉。 “说了你也不懂。”秦霜放下手,“没事的话,哪好玩去哪,我和你姐要去办正事了。” “慢着,小爷我不管你的什么长什么短,我只知道,你若敢让我姐受半点伤,我会让你付出沉重的代价。” 男人之间的秘密!面前这小女孩就算听到了,怕也是不懂的吧。 那小家伙的威胁似乎还在身后回响。“呵……”秦霜轻笑了声,胸前轻微的震动惹来赵月的回眸,“男人的秘密很好笑吗?” “还行!”每当他说还行,表示懒得再谈这件事了,赵月也点点头,看来自己多虑了,小孩子之间能翻起什么大浪! 今日之行似乎轻车熟路,来到墨水村,各商户刚开始开门做生意,各小商贩也刚挑箩推车,忙碌着把物品摆出来。 二人下了马,赵月仔细地一一瞧着,不放过每一个角落,秦霜笑道:“瞧你好奇的,等过段时日,我带你去咸都玩玩,那儿才热闹。” “切,我不是凑热闹,我是在看商机好吧。” “伤……鸡?”秦霜不解道:“要买鸡的话,应该买活的吧,受伤了的买去干嘛?” “呃?”赵月原本心不在焉,失神片刻才懂,刚大笑一声便捂住了嘴,硬是将笑憋回了肚子,商机,伤鸡,真亏他想得出来。果然他脸色不好了,“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呃,这个伤鸡嘛,也确实不太好找对吧!”赵月努力地使自己若无其事,眼角的笑却所露出遗,秦霜想气恼见她赔笑又于心不忍,只得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笑完,赵月突然停了下来,望了望右边,继而望了望右边。 两座好相似的建筑,有种对称的错觉,大到屋梁,细到装饰,几乎一模一样。从装修风格看,不难猜出这是两家酒馆,只是那字……赵月凝视许久挫败地看向秦霜,哎,没文化真可怕! “饿了吗?这会怕是没吃的。” “不,我是想知道,这店子上面写的……” “左边是墨水酒家,右边是花柳酒馆!” 花柳酒馆,不正是昨日那茶小哥提醒腹黑的那家吗?很好,要赚钱就得从腹黑的下手。赵月正欲跨前,却不料听到左边墨水酒家传来吵杂声,惹来一大波路人观看。 有戏?赵月拉着秦霜挤上去,见一个穿着黑缎锦衣、肥头大耳的男人正指着对面一青年人叫嚣,结合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不稍片刻,赵月便理清了来龙去脉。 果然不出她的出料,生意竞争在任何时代都存在。这花柳酒馆是近些年刚窜起的,而对面的墨水酒家却是百年老店。在现代,酒店能经久不衰的,必须有非凡的经营本领,若是以菜色为主来揽客的酒店,最多只能荣极一时。 很显然,墨水酒家也许就是如此,以前一直没有对手,后来突然来了一个,它就玩不下去了。而现在的问题是,这肥老是花柳酒馆的老总,他趁火打劫想要低价吞并自己的敌手,而墨水酒家的老板宁死不屈。 这样的争执大概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在肥老一顿狂飚污辱后,仍然不得其果,只好扬长而去。 见没什么戏看了,围观的人也就散了,赵月却径直朝墨水酒家走去,秦霜不知她想干嘛,也只好随她去了。 刚靠近墨水酒家,便遭到了刚才吵架的那位青年的驱赶,“你个破小孩子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这样的服务态度,也难怪会衰败!赵月悠然淡笑,慵懒地低声道:“我家公子饿了,叫你们的老板出来。” “切,要饭要到我们这儿来了?别欺人太甚,我们墨水酒店虽然没什么客人,但也不怕乞丐!” “你说谁乞丐呢?”秦霜低低开口,眉头微沉,眸光流露出冷意,那青年顿时愣了愣,将秦霜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一时间拿捏不准该如何处理了。 “哎,他们喜欢叫人来闹,就让他们闹吧,咱们不怕。”柜台后传来沉重的叹息声。 “不是,叔,有两人说饿了,叫您出……” 一个头伸了出来,很快走出一个年纪比赵平安稍长的中年男子,只是看上去略显苍桑。他个子不高不瘦,长相也很普通,唯有那双手看上去比较奇特,不像是悠闲老板的样子,反倒像个打杂的。他看了看秦霜,无奈般笑脸迎上,“公子是要住店还是用餐?” 这才像个服务行的样子嘛!赵月寻了张靠窗的矮几,抽出白色绢布擦了擦,而后拍了拍地上铺的垫子,示意秦霜坐下。秦霜很配合地坐了下来,她随之坐下,眼角随意扫了眼绢布,嗯,卫生程度还好。 这一举动倒是惊住了老板,二人虽年幼,但行为举止甚是高雅,且被人如此细心侍候着,这公子怕不简单。背着包袱拿着剑牵着好马的,怕是赶路之人,是要住店?这会又坐下,莫不是要用餐! 思罢,他立即给那青年一个眼神,那青年倒也机灵,知道真的有客上门了,连忙将一把竹简送了过来。老板接过,在秦霜面前摊开。“公子请瞧瞧我们这里应有尽有。” 秦霜随意扫了一眼,水煮肉,水煮鸭,水煮鸡,水煮青菜,水煮……月儿似乎比较喜欢吃烤的东西! 他漫不经心道:“就这些?”第一次带小月儿出来吃饭,总不能太差吧。 赵月是一个字都不认识,心里那个急啊,上面那蚯蚓般弯弯扭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菜? 老板仿佛被人扇了一耳光,比刚刚被肥老指着骂还要难看,“公子莫不上在对面那家吃过?我做的比他们做的绝对好吃,要不……”他像是不服气,“我先免费做道让公子尝尝,若公子觉得不好,我不收钱。” “叔,这个……”旁边青年一听急了,压低声音叫道:“万一他们又是来找麻烦的怎么办?” 一串钱币丢在了桌面,秦霜淡然道:“不必,本公子不缺这点钱。” 呵,果然有钱就是大爷!真不知道是谁第一次不知道钱为何物,拿着块玉佩送给她,最后顺带得罪了蒙田那位大爷!赵月扪心自语,好像,那玉佩更值钱有没有? 老板一见顿时知道得罪真贵人了,连忙吩咐青年上茶,自个急急去掌厨了。三杯茶下肚,却不见人影,秦霜有些不耐烦了,那青年连忙上前再加茶,解释道:“我们家的菜式都是新鲜的、现做的,所以比较慢,公子请耐心等候。” 果然,差不多花了半个时辰,才上了第一道菜,水煮肉! 好难吃有没有?尝惯了五花八马的调料,再吃这清汤水煮肉,赵月的味蕾虽然还是新鲜的,可灵魂深处的记忆犹在。而对面的秦霜,显然也是吃惯了美食的爷,尝了口并未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第二道菜显然快多了,第三道,第四道……菜式很多,份量不多,果然样样都是清汤寡水。思前虑后,赵月总算明白,这年代恐怕还不会炒菜,就算用盘装的,想必也是水煮捞起来的。除了盐和姜,既没有辣椒也没有鸡精味精,能做得出这么多道菜,也真是难为了。 赵月每道都尝了尝,慢慢地,她终于露出了笑容,在调料行天下的年代,谁能做出如此简单又原滋原味的菜式来?仅尝一道,确实很淡没味道,但每一道都尝一遍,她就能分辨出不同了。 每道菜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这老板真不简单。 老板被赵月招上前,喜滋滋问秦霜:“公子觉得如何?” “还行!”秦霜的还行,成功地浇熄了老板的热忱,“那公子的意思是……” “盘下你的店子!” “啊……” 第59章 巧计盘店 惊讶的不仅是老板,还有秦霜。 “不可能!” “我出资,经营,你打理,三七分账!”赵月甜笑道。 那老板眼珠差点掉了出来,这小屁孩是返老还童的小仙女吗?竟然跟他这么个活了半辈子的大男人谈钱财问题。愣了许久,看向神色自若的秦霜,他终于忍不住气恼道:“连个小孩也来消遣我,难不成我真的做不下去了!” “你手艺不错,但要赚钱靠手艺没用。”赵月柔声细气,说出来的话语却极为不客气。 老板的脸都绿了,她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可是真的要把自己的将来和祖上留下来的祖业押在一个小丫头身上,他没这个胆!“你有什么好主意?” “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赵月一口回绝,似乎看出了他的胆怯,笑道:“反正这店已经玩成这样了,不用我说你老也知道,最多坚持不了半年就要半门大吉,与其便宜了对面那肥老,何不与我赌一把!” 经她一席话,老板差点哭了出来,她说出了他最害怕的心声啊。他看见秦霜,他却只是轻抿着茶,凝视着赵月温笑着,那模样说有多宠溺就有多宠溺。 看来这公子果真是个爷,连这么大的事都懒得操心。挣扎片刻,他迟疑道:“我这店子一天运转下来费用不少,备用的钱币至少得维持一个月,否则……” “多少?” 他伸出了一个手指。 一千块铜币?赵月微微一笑,莫不作声。 “好,成交!马上订约,说好了,我七你三!”老板咬咬牙。 “不,是我七你三!”赵月不紧不慢道。老板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见过狠的,没过过这么毒的,这是光明正大的趁火打劫好不好!他瞪了赵月许久,眼睛都红了,见秦霜拿剑似乎要走,他连忙说好。 他走后,赵月再次细细将所有汤肉尝了个遍。一盏茶左右,老板终于拿着竹筒出来了。秦霜看了一遍,将大意念了一遍。赵月听罢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 既然签了约,便是自己人了。老板欢喜地捧着一千二百块铜钱,便开始诉苦了。原来这老板姓丁,名钱,自己既是掌柜又是掌厨,尤其酷爱做菜,因而经营不善,生意日渐惨淡,没有对手倒还能维持。自从出了对面的花柳酒馆后,便越来越难生存下去了。 这花柳酒馆不仅装饰仿他,连所有菜式都学他,按理跟着别人的屁股后面捡吃的,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但人家手段不厚道,不是公然抢客,就是派人到店里来闹事,最后还收买了自己的一个伙计,害得他惹上了官司,差点没闹出人命案来。 如此一来,他的店子再无人敢上门了。 话毕,丁掌柜一脸悲苦与无奈,“姑娘说如何是好?” 世上无难事,只怕没对手。赵月不怕反而笑了,问秦霜道:“公子以为呢?” “自古邪不胜正,此等小人有何畏惧。” “那是。”赵月娇笑道,心中却是暗笑,“你当然不怕,大不了真枪实刀的干,可商界无形的暗箭,又岂能与沙场征战相提并论?” “不过……”秦霜话锋一转,“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对付此等小人,可以试试虚实手段。” 这话,终于叫赵月喜上眉梢,看来,他不仅睿智过人,心胸也极为宽广。 海纳百川,厚德载物,天下第一公子,谁敢与其争锋?真的想不透日后的他为何会有那么悲惨的下场? 楼上雅间,赵月望着窗边宁静得如一幅美人图般的少年,深深地叹了口气。 “还在担心?” 赵月摇了摇头,呢喃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怎么了?” “没事。”赵月上前抱着他的腰,将自己瘦小的身子嵌入他怀中。他不懂的情,她懂。她害怕的结果,他不懂! 此刻,静静相拥的二人,是那样地甜蜜,那样地温馨,无关情爱,只有亲近! 用过丁掌柜送来的茶点,赵月也顺便将竹简递给了他。上面写着如何整顿酒店,以及改变经营方式的点子,由她说,秦霜写下的。 丁掌柜看完并不是很懂,赵月耐心地解释着,完后,他既难以接受也有些怀疑,“这个真的能让咱们店子起死回生吗?我还以为姑娘会派人去整垮他的店子。” “真正的胜利不是打败强大的对手,而是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嗯?”丁掌柜微微一愣,赵月一改严肃,翻了个白眼嘻笑道:“难不成丁叔以为我来是帮你报仇的?” “啊……”丁掌柜顿时脸都红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我小心眼了。” 等他领命而去后,秦霜突然道:“你能不能别那样笑?” “什么?”赵月微微一愣,仰面看着他微红的脸暗沉的眸,“怎么笑?” “对谁都……笑得那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知道她的一颦一笑有多么的迷人,哪怕心情再低落,也会因她而快乐起来,再归于平静。 赵月蓦然懂了,脸微微一红,点点头,“我以后会注意的。” “嗯!”他低应了声,抓起包袱,牵着她走出了雅间。“咱们是回去,还是去把剩下的都当了。” “留着吧,铜钱太重了,金币又无法兑换。” 他倒不介意这点重量,但她细心又温柔的体贴,叫他心里愉悦极了。出门前,丁掌柜按赵月吩咐,将他们之前未用完的餐打包好,系在马侧。 赵月告诉他明日再来,让他放宽心,便和秦霜手牵手走了。 路过布庄,秦霜在外候着,赵月进去看了一圈,盯了下制衣进度,很快便出来了,朝他摇了摇手上的荷包,“漂亮吧。” “还行。”秦霜点点头,见她细心系在衣内,不解地问道:“荷包不是应该挂在腰上吗?” 赵月伸了伸舌,调皮笑道:“我就喜欢贴身戴着。” “哦。”她喜欢就好。 午后回到赵宅,赵高果然等在家里,赵月将汤肉捧给他,他吃得十分欢喜。 看着他囫囵吞枣般大口咽着,永远不知道味道的充饥吃法,赵月心酸了。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忍饥挨饿了。 秦霜去了王离院内,和他下棋,王盈像个做错事的熊孩子般,生怕被大人惩罚乖巧而小心翼翼地跪坐在旁边。元曼在她对面,也是垂着一言不发,最多眼角偷偷看向王离。 赵高吃饱就不得安生,心知赵月不会再出门,他也不用守着等,便跑出去了。 赵月还确实出门了。 一个酒馆的运转,需要三样最基本的东西。 好料,好厨,好掌柜。 丁钱的厨艺无需置疑,只要改变点花样就行。好料,李金作为狩猎能手,可以极大地提供肉类,而李木的强项在于耕作,对食材肯定在行。 至于掌柜,李水小小年纪,能掌管整个李家,能力应该有的,就是狂傲了点。不过能掌管家里的鸡毛蒜皮,不一定能玩得转一个大酒店。 这就跟某个女人能做好家庭的贤妻良母,却不一定能做好酒店经理这样的女强人。 唯今之计,也只能试一试了。若让自己去管,当然会比他强,但是她绝不会这么傻地,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事上,哪怕效益会少十倍。 这心思若是让丁钱知道,铁定要急死。不过这心思要是让李水知道,还不知道要狂到什么程度呢? 刚到门口便碰上了李火,他一见就没声好气地骂她来讨饭。赵月心下冷笑,若不是把精力留着陪秦霜对抗王盈柳氏等人,她早就要他好看了。敢阴她,简直活腻了。 懒得理他,赵月直接朝李宅走去,好在李木闻声赶了出来,不禁有些惊讶,关切地问她吃过了没,伤口如何了? 赵月笑说没事,又问李家三哥在不在? 李木愣了愣,还没回话,李金走了出来,大老远说不在。他憨笑地摸摸赵月的头,话语间的关切之情完全不同李木的含蓄。赵月感激地一一回应,李金无意间见躲在墙角鼠头鼠脑的李火,冲过去就是一脚,而后揪着他的耳朵拖了过来。 “这臭小子敢利用哥的陷阱害你,简直是皮痒了,好的不学专学这些坏心思。”李金气愤地揍着他,赵月笑道:“大哥不必生气,他还小不懂事。” “呵,他小?他比你大了几岁,还不懂事?”说着又是一顿打,虽然不是往死里揍,但再一次给赵月拉了仇恨,赵月无奈地笑了。 李火满心怒恨逃走后,李金这才想起问她来干嘛的? 是啊,她来干嘛?如果跟他们谈讨供应的事,岂不是吓死他们了?看来人真的不能得意忘形。这会李水恰好从外面走了进来,赵月突然有了主意,甜笑道:“大哥明天去不去镇上,带我去一趟好不?” “嗯?”李金愣了,摸了摸头,“是要去一趟,那个叫蒙田的大侠打死的那只老虎,我从你叔那买来了,已经分解好了,我要问问小三……”他走上前去问了李水,李水瞧了瞧赵月,嫌恶所露无遗,在李金的强烈要求下,李水不满地答应了。 夜晚寒凉如水,王离刚送走秦霜,卫士便悄然落在他身后。 王离仿佛身后长了眼睛般,头也不回低声问道:“招了吗?” “回少爷,没有!” “没有那你回来做什么?”王离的声音依然平淡,却透露着一股寒意,叫卫士浑身微颤。“下午时分瞧见月小姐去了趟李家,呆了好一会才出来。” “她……去李家做什么?” “小的潜入听了一番,月小姐缠着李家老大,想进城一趟。”卫士见王离蹙起了眉头,低声道:“这两日公子带月小姐入城,月小姐为何还去缠着李家人?” 王离捏了捏眉头,回头看见卫士时,面无表情,“你的职责是探查,不是议论。有心思在这里非议此等小事,还不如用在帝国通辑犯身上。” 卫士脸色发白,悄悄退了出去。 第60章 冰冷真心 次日清晨,李金架着牛车,李水坐在后面,早早等在村口,不期然李木也坐在上面。然而当他们看到秦霜将赵月抱上了马,才感觉到疑惑。李水味讽道:“人家这是玩我们呢。” 赵高跳了上来,“你这破牛车,也配让我姐坐上来。” 李水恼了,李木的脸刷地白了,李金却只是哈哈大笑了几声,吆喝了一声,催着牛车朝骏马追去。 到底是骏马比牛快多了,冬日才露出个脸,赵月与秦霜便早早来到了墨水酒家。 丁掌柜的办事效果还算不错,以前因经营不周被迫遣走的伙计全部招回了,尽管很早,但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似乎店内生意火爆极了。虽然此时一个顾客都没有,却让人感觉到欢心。 店内已焕然一新,上上下下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矮几一尘不染,每张都铺上了上等的白布,上面摆放着刚制的新筷和杯具及茶水,中间则摆放着新摘的菊花。 虽然不明白赵月的用意,但丁掌柜仍然一一照办了。 秦霜一眼望去,这样的环境,即使是见惯了奢华宫宴的他,也忍不住赞叹其别具一格的风雅。虽然表面未露出惊讶之色,嘴角却悄悄翘起,目不转睛地望着一一检查的赵月。 在墨水酒家用过了早膳,秦霜和赵月在楼上雅间倚窗而坐。赵月替秦霜倒茶,时不时剥颗干果递给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大多数是赵月说,秦霜听,听到有趣的,也仅仅回头看一眼,又继续看着窗外,时而浅笑,时而蹙眉。 “你在看什么呢?他们没这么快到的。”赵月忍不住提醒道。 “我在看……他们!”秦霜的眸光温润如水 赵月爬起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她看到了什么?街上一如昨日的行人,建筑……有什么好看的吗? “他们怎么了?”她自认智商一流,却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故而忍不住好奇地问。 “美、丑、善的、恶各形各色的人。” “呃?”赵月有些不解,“你想说什么?” “对于百姓来说,善恶好坏都没有意义,他们盼不起天下太平,只盼个平平安安,安居乐业就好。”秦霜的话生涩难懂,似在自言自语,却让赵月感觉到了似王者俯视苍生般的高度。 下面的人虽不似蚂蚁般渺小,却也似一块移块的黑棋,虽然不必替主上中锋,却是活跃棋盘的那一枚,而自己,也许和他们没有分别。所以,他从不和王离一样质问她?怀疑她?只是因为他看她的高度不一样? 只有心静,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只有上善若水,才能包容万象! 此刻面前的少年是如此的宁静似水,如此的平易近人,却让她感觉到了难受。 心中的郁闷堵得慌,赵月收回视线倒下茶就往嘴里送,却不料烫得尖叫一声,丢掉了水杯,溅了秦霜一脸。 “对不起,我……”秦霜顾不上擦脸,拿过自己已凉的茶水递给她,望着她冲出来直吐气被烫得红肿的舌头,到口的责备咽了下去。“没事吧。” “疼!”赵月眼圈都红了,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秦霜叹了口气,点了点她的鼻尖,恼笑道:“你啊,就是这么心急。”话毕突然从窗户跃了下去,吓得赵月心差点蹦了出来。 “哎,你要去干嘛?” 这可是二楼啊!见识过他骑马,也见识过他出剑,这一脚凌空如晴蜓点水般借栏落下,实在帅呆了。秦霜顺势轻巧落在了马背上,一甩缰绳便轻易解开了,而后策马而去。 他这是故意显摆呢?还是……显然,他不是这样的人。可他到底为何一言不发就跑了?还连楼梯都省了,还惹得街人百姓四处躲避逃窜而生怕被马撞死。 她还没见他这么急躁过,而且一言不发就这么跑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 赵月伸出舌头在铜镜中看了又看,这舌头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在窗外趴望了好一会也不见秦霜的身影,便下了楼去后厨看了看。 丁钱果真是天生的大厨,在她简简单单的指点下,将每道菜的味道提升了不止一倍,并且因此受启发,而研究出不少菜色。此时他像献宝的小孩一样快乐地捧到赵月面前,求她品尝,无奈赵月舌头还疼着,烫汁肉质皆是滚烫,实在不敢再尝。 她寻思着秦霜出门也快一盏茶功夫了,心里七上八下的。 推辞了丁掌柜的好意,赵月便走出了墨水酒家大门,却迎面碰上了风尘仆仆归来的秦霜。她突然有种想给他一耳光的冲动,却感觉心一酸,狠狠地瞪了一转,转身便朝楼上蹬蹬跑了上去。 秦霜被她这一举动怔住了,顾不上系马,也跟着跑了上来。 “怎么了?烫得很厉害吧。”秦霜温柔的声音在赵月耳边如暖阳般扩散开来,叫她心中的刚硬起的冰渐渐化成了酸意。 赵月娇恼地回头瞪向他,嘴巴刚张开,一块冰冷的东西随着他的指尖滑入了口中。 好冷!冰,是冰……为什么会是冰?赵月正欲吐了出来,他的手指却按在了她的唇上,好冰,好冷!见眼前小女孩的眉头皱起,秦霜才意识到自己指尖的温度与唇度的温度相差有多远。 “好受点了吗?” “呃?”赵月不解地眨了眨眼,大冬天的,他喂她吃冰块,开什么玩笑? “不急,这儿还有。”他拿出一个精雕玉瓶,望着赵月笑颜充满了宠溺与心疼,“我小时候烫伤了,我母亲就会让我含点冰块。” 什么?赵月自诩聪明,此刻脑筋打结了。 他发间似乎凝结了厚厚的一层白霜,不,那是震雾因寒冷结成的冰珠;他的脸原本白里透红,此刻苍白发紫,是因为骑马速度太快被风刮了;他修长白皙的手,一只发红,一只发白,那红得发烫的,是因为紧抓缰绳,而那白而冰冷的,是因为一直抓着装冰的玉瓶,怕放入怀里融化了,所以…… 就因为她的舌尖被热茶烫了?他跑了多远?就为了一小瓶冰?此时虽寒冬却未降雪,有冰的地方必定是极寒之地。 没有现代科技的冰箱,没有冰窖,一块冰,是何等的珍贵? 赵月眼圈陡然红了,她刚张开嘴,他极快地揭盖倒出一块又顺势轻轻塞了进去,“还是很疼吗?” 赵月轻轻含着,摇了摇头,接过他手上的冰瓶搁在矮几上,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他刚触到的一瞬间,手移开了。 “冷!” “你也知道冷?”化掉最后一点,赵月终于忍不住开口,话语是责备的,声音却是微哑的,感动堵得她既想笑又想哭。 秦霜眉头微皱,不懂小女孩为何既喜又恼,既笑又流泪!“我是说我的手……” “冷”字没有出口,因为手已经被小女孩捂在掌心,贴在胸前。他惊得想退,却被她的眼神震住了。 那眼神里,有似少女的娇嗔,似母亲的严肃,似孩子的执拗! 体温透过棉衣传递到秦霜的掌心,他无奈,欢喜,叹息,愉悦,惆账……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对方,四只手渐渐缠在了一起。 直到楼下一声牛哞叫声,二人才惊然醒来。 朝窗外望去,果然是赵高与李家三兄弟到了,赵月顿时欢快地松开秦霜的手向下跑去。刚至楼下,一行人等被伙计热情地迎了进来,李金正急得一个劲地解释说他们不是来吃饭,是来找人的。 伙计看到她并没有什么特殊表情,知道她是幕后老板的,只有丁钱和他的侄子丁一。丁一倒也伶俐,如今已被赵月快速调教成了大堂经理一般的人物,管理整个酒家的伙计。 对于这新伙计的服务态度,赵月很满意。拉过赵高招呼李家三兄弟坐下后,见秦霜走了下来,才想到忽略了他,连忙招手叫他过来,他却仅仅只是冲她一笑,朝门外走去。 “小月,我们……还是先走吧。”李木不安地站了起来。看刚才那公子对他们的漠视,似乎不会为他们付钱。看此处装得如此漂亮,肯定是有钱人来吃的地方,李家的钱都在李水那,自己身上可是一个子都没有。 “木哥哥不必担心。”赵月一眼就看到了他在担心什么,一边替他们倒茶,一边小声道:“想吃什么尽管吃,公子已经付过钱了。” “啊……哦。”李金惊讶片刻立即爽朗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这才对嘛。”赵月娇笑地赞道,李金到底是豪爽汉子,不拘小节就是好。 伙计端上点心零食,赵月招呼他们吃,顺手给身边的赵高塞了一块,“好吃吗?” “姐……唔,好吃。”赵高的窘态令李金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一笑,李木也慢慢放松了,捧过精致的杯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赵月是不能再喝了,闲下来边替赵高剥着果子,仿佛根本就没看到李水那眼中透露出如鼠般的精光。 李家的粮食之类的供应,基本上是直接卖给了各商坊。如果能直接提供给酒家这样的店子,被商坊剥去的那层利润自然就可以到自己手上了。 李水不是没这样算计过,但墨水镇两大酒馆,花柳酒馆瞧不上他,墨水酒家又是老字号,早就有了固定的供应,前两年是挤不进来,近两年却又瞧不上它了。至于其它小酒馆,量少零零碎碎他根本就懒得供应。 今日被赵月邀在此处会面,墨水酒家着实令他耳目一新,各种点子在脑海里直打转。茶过两盏,点心也吃得七七八八了,他终于忍不住朝柜台走去。 丁一见他走来,心中还是吃了一惊,望着赵月,却见她根本就没看过来,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赵月早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丁钱和丁一给他们请一个掌柜,并早已拟定了与掌柜的协议,交代他们如何如何做。 当时他们听得惊讶万分,不敢相信眼前纯真无害的小丫头肚子里哪来那么多鬼点子。见她身子的公子没有反对,二人猜想是他的主意,也就没有反对,相反还有一丝期待与兴奋。 毕竟坑人是一件非常爽的事。 第61章 宣誓迎娶 墨水酒家内。 在李水巧妙又细心的寻问下,丁一耐心回答着,当他目送李水回坐,几乎要为自己的表演拍手称赞了。碰巧秦霜走了进来,在他淡然的一瞥下,丁一顿时垂下头,焉了。 这公子,他该说什么好?就这么轻飘飘的一眼,不冷不热,不喜不恼,便能叫人乖乖不敢放肆! “大哥,二哥,你知道吗?这家酒家要请一个掌柜,掌柜你知道吗?”李水平时一副高冷清的样子,此刻压抑不住兴奋地对李家二兄弟说。却不料这二人根本就是外行,眼见一腔热忱对牛弹琴,李水顿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很想大声说掌柜相当于半个老板啊。“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我和这里的伙计谈好了,以后把咱们送给商坊的,定期送到这儿来。” “啊?为什么?”李金还没摸清楚状态,李水翻了翻白眼,心中暗吼,我这是以公谋私懂不懂,你还问,表面却是冷傲道:“叫你这样做就是了,废话那么多。” 原来他的骄傲是用来掩饰自己的无奈啊,赵月忍不住想笑,却又只能憋着 “哦。”大概是被吼惯了,李金朝外走去,李木连忙跟上。 赵高以为要走了,拉起赵月,她却含笑示意他坐下继续吃。赵高却是坐不住了,笑道:“姐,既然咱们也不急着回去,我能不能出去玩会,一会就回来。” “这……”赵月原本是想看着李水乖乖跳入她挖的坑里为之所用,她看见单独一桌坐着的秦霜,心中觉得冷落了他而感到微微不安,若让小高单独一人出去,又怕他惹事。 赵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似乎看出了她的顾忌,“姐,我对镇上很熟,这里有我很多小弟,我经常一个人跑过来玩的,你就让我去见见他们吧。” “这……”赵月无奈,只得招手叫伙计送来一大包点心,“既然是朋友,就给他们带点去吧。” “那这里剩的我都拿去了。”赵高不等赵月同意,兴奋将盘子的全部倒走,而后飞似地跑了出去。此举引得李水眼里的嫌恶更加毫不掩饰了,他讽笑地扫了眼赵月,似乎不愿多看她一眼,刚调过头,顿时像被踩了尾巴般站了起来。 “你们这是干嘛!” 抱着虎皮一前一后走进来的李金和李木,被自家老三的突然怒吼吓住了。 “你不是叫搬进来的吗?”李木嗫嗫道。 “这里是酒馆,不是布庄,知道吗?”李水气得指着手直发抖,“你们……你们这两个……” 赵月终于忍不住扑噗一声大笑起来,原本被骂得刚要恼火的李金愣了片刻,也跟着笑了,“老三,你该说清楚的嘛。” “这还用得着说吗?酒馆是吃肉的,虎皮是用来做衣服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 “行了,要搬什么,你跟着一起去吧。”李金丝毫不在意地说,李水气得咬牙切齿,回头看向丁一时,及时敛去了怒意换成了微笑。 不知何时,秦霜已走了过来,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额,“你啊,人家都半跪着,就你盘腿坐着,不像话。” “呵呵,跪着腿疼嘛。”趁赵月笑口还未合上,秦霜及时塞进了一个冰块,哪知赵月眼球一鼓,冰块硬是直接滚了下去,“你……” 同时出声责备的二人彼此看了会,笑了。“来,我瞧瞧!” 秦霜的声音柔软得几尽诱人,令赵月忍不住乖乖张开了嘴伸出了舌,“嗯,好多了,不过还须小心,暂时不能吃太硬的。” “知道啦。”赵月伸了伸舌,“这大冷天的,再吃冰人家就要拉肚子了。” “也是!”秦霜的声音幽幽的,摸了摸赵月的头,“手上的伤还没好,动作别太大。” “知道了。”他这会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虽然他的关切很暖心,可怎么都有点让人觉得不寻常。 丁一察看过李家供上的货,不放心又叫来了丁掌柜,确定质量不错后,便和李水很快就达成了两份协议。一份是供应问题,另一份是关于李水上任墨水掌柜的。 在看过协议后,李水几乎有些错愕,这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条件很诱人,但规定也很严格,咬咬牙,李水签上了协议。 目送李家三兄弟离去后,二人便回了雅间,一进去秦霜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就能肯定他一定会……” “因为他喜欢这游戏!”赵月翘唇笑着,眼中流露出闪亮的狡黠,“就跟霜哥哥想亲小月儿一样。” 秦霜脸一下子红了,却忍不住问道:“他也这样对你了吗?” “哪样?”赵月状似不解地问,秦霜俊颜又红又白,眼神闪躲。“就是……就是……”说着,他低头快速在赵月脸上碰了下。 “哦,这样啊。”赵月踮脚顺势在他脸上亲了下,秦霜怔住了。 许久,他突然捧起赵月的脸,这一瞬间,赵月心悸了。 她仿佛看到了似王离般成熟少年的性情,不,不似王离那般恣意妄为,更像似幼儿园小朋友捧着最心爱的宝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月儿!” “嗯。” “等我成年了,就来娶你。” “呃?”年少纯真的宣誓,惊住了赵月。 王离那似曾相似的话似乎在耳边陡然回响,他是一句玩弄般戏言,可秦霜这话说得……好认真!王离已然成年,可他,才多大的孩子,他不过还是个懵懂无知、情窦未开少年。这算不算诱拐少年啊!更何况这少年的身份…… 赵月一瞬间惊悚了,与秦霜相识,与王离相交,再与秦霜重逢,命运似乎将他们不知不觉推到一起,冥冥之间,似乎她感觉自己无论怎么抗拒都是徒劳! 秦霜呵,她该怎么办? 发呆间,丁一来了,听完他眉飞色舞地汇报如何拿下李水后,赵月赞扬了几句,叫他好好干,说生意一定会好起来的,丁一听了更加开心,乐不可支地下去了。 思来无事,赵月便邀秦霜一起去布庄,到那儿碰巧看见李家三兄弟正在那卖虎皮。 李水对买卖确实有一套,很会把握对方的心情,维护和提高自己物品的价值。当对方挑三拣四时,他以分割法,将虎皮分两等以高低价卖了出去。 不知道是他的巧思还是因为用了赵月相同的计策,秦霜再看着他时,终于没那么淡漠了。 李水正欲把布庄掌柜递上的钱接去,李金却先他一步夺了过去,分出一半捧到秦霜面前,笑道:“公子,给!” 这一举动令人实在费解,尤其是李水,急得差点又要骂了,秦霜似乎这会才注意到面前高高壮壮的青年,“为什么给我?” “这是你的那位朋友打的,理应给你。” “你这个傻瓜!”李水忍不住想踹他一脚,“咱们不是和赵家买了吗?” “咱们所得已经超出了几倍,是该给他一成。” “不必了。”秦霜淡然拒绝,赵月却上前一步接了过来,笑道:“李大哥,这钱咱们拿去吃一顿可好?” 李金微微一愣,而后爽快答应了,不由分说拉过李木和李水,与赵月等一起去了。 眼看大把的铜钱飞了,李水心中那个憋啊。他暗暗冷笑,花我的钱请客,你这好人做的……既然如此,墨水酒家一到,他便独自占了一桌。 赵月一见反而喜了,原本只是叫他们来替墨水酒家捧捧人气,这样正合她意。 于是,李水一人一桌,秦霜与赵月一桌,李金李木被驱赶不能去李水那,自然也不敢与秦霜同桌,便只好二人一桌。如此坐着时有路人经过,竟能从外看到店内一片热火朝天,席无虚坐般的光景,因而还未到中餐时分,便有客人上门了。 这样的情况怕是很久都没遇到了,丁一的激动被赵月一个眼神就压了下来,有模一样地当着总指挥,以眼神无声地指派伙计端茶送水。这些伙计最怕的就是没活干,有客人上门比什么都开心。 虽然真正的客人只有一桌,却也是个好的开始。 正准备上菜时,赵高回来了,和赵月打了声招呼后,不用吩咐便直接去了李金那一桌,似乎完全没把秦霜放在眼里。 正这时,一群约摸四五个客人走了进来,望了望店里的环境,目光扫过秦霜这一桌,微微盯了一会,而后若无其事对迎上来的伙计问道:“我要楼上的雅间!” 一闻声,丁一连忙跑过来,咬咬牙摆出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抱歉,二楼三楼的雅间昨个儿就有贵客预订了。” “哦,这样啊!”领头的回头朝后面几位看了看,再看了看摆放整齐的矮几,点了点头,竟然一人选了一张坐了下去。 瞬间,便将店内的生意火热程度提升到了一个阶层。 丁一趁着送杯的空隙上前小声地问赵月这些人会不会是来捣乱的,赵月摇摇头,示意他别怕,并以眼神赞扬他做得很久。眼光却不动声色地扫向了那人,杀手?刺客?不管什么人,只要不是来闹事的就行。 “楼上都是空的,为什么不让客人上去?”秦霜俯在赵月耳边压低声音问。 “这叫饥饿营销。”赵月见他面露疑惑,立即憨笑解释,“呵呵,你看大家都坐下面吃,让后来的人瞧见,是不是觉得大家都很饿,所以会觉得食物更美味!” “嗯,有道理,月儿真聪明。” 餐后,客人渐渐散了,李金李木先行回村了,李水与丁钱终于见上一面,将合作事宜重新谈妥。而后,后厨丁钱终于闲了下来,跑到赵月面前欢喜地将她抱着举了起来,豪爽地大笑道:“姑娘真是太厉害了。”在秦霜淡然不语的微冷目光下,丁钱热情终于冷却。 下午无事,秦霜,赵月,赵高三人便来到了街上。街角流浪小孩一见赵高,欢喜地围上来喊老大。赵高还真喜欢当孩子王,被他们围绕着,他浑身上下散发出如头狼般的骄傲。 赵高简单介绍了赵月,并告诫他们以后见到赵月要比见到自己还要恭敬,因为他们上午所得的食物,全是由这个姐姐赐的。这些孩子一听欢喜得不行了,还有人跪下朝赵月认真地磕头。 这一刻,赵月心中突然有种真的只是一个孩子的快乐,多久了,有多少人已经拼命追逐着,却永远都找不到快乐了! 孩子们都散去了,却独有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跪在面前,怯生生地望着赵月,“姐姐,你能不能给我个铜钱?” “你丫的还敢得寸进尺了!”赵高一听一脚踹去,却差点被一只脚绊翻倒地。“你……” 第62章 暗卫来了 及进出脚的是秦霜,赵高恼了,正欲还上一脚,被赵月拉开了,“人家不过要个铜钱,你干嘛打他?” 赵高抬头看着赵月,满眸的狠意被敛下,恨恨道:“你要钱不知道去偷去抢吗?”他顿了顿,见赵月一直瞪着他看,吓得连忙跪在她面前,垂头道:“姐,我带领的乞讨有规矩的,可以讨吃讨喝讨衣物,却不可以讨钱。” “我明白了。”赵月突然发现他的世界自己真的无法理解,她只好扶起小高,温笑道:“小高言之有理,不过也得问问原因是吧。”她转向小孩,“你为什么要钱呢?” 小孩吓得哆哆嗦嗦道:“我……我娘……她……快要死了!” “死了就死了,还要钱做什么?”赵高冷恼道,敢害得他差点惹姐姐生气,早晚弄死他。 “我想……想给娘买点药,兴许,她还能……”他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 赵高还想吼什么,秦霜却上前扶起了他,替他擦去了眼泪,温声道:“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说,有我在,你娘不会有事的。” 在他断断续续的解说下,赵月终于明白了,这孩子的爹早年就不知去向,留下他娘一人照顾一家老小,老的饿死了,他娘也病了,他只好每天乞讨度日,讨到一点就拿回去分着吃,眼看他也要饿死了,碰上这伙流浪孩子的头儿赵高,他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所以才斗胆向他讨个钱。 秦霜听完眉头蹙紧,心思沉重极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透过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知道望向何方。 赵月教育了一顿赵高,便欲替他请个郞中去看看,赵高即便不愿也不敢违逆姐姐。这大街小巷他熟得像自家后院,很快将二人带到了药铺,郎中恰好不在,赵月便吩咐赵高先带着食物和小孩子一起送回家。 赵高领命而去,赵月这才注意到秦霜,他一直默默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这几日看着你每每冷静而有效地处理问题,我觉得很惭愧。” 赵月微微一愣,是啊,这些天她确实做得超出了一个十来岁小女孩能做的范围,为何在他面前,她总忘记掩饰。然而他却不似王离那般处处怀疑为难她,却是静观而反思自己! “公子为何这么说?”在外,她很明白他身份的分量,唯有尊敬卑才能压制别人。 “看到那孩子,我心里难受,如今这天下纷乱,生灵涂汰,百姓遭罪,食不裹腹,真叫人心忧。” “既然如此,那你们……”赵月咬住了舌,差点说你们为何要征战天下。 “怎么……”秦霜摸着她的头叹道:“每一个新的改变,都是用血肉来换取的,我们不想也不愿,可我们始终相信,不久的将来,一定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是啊,也许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可事实并非如此。赵月在心中叹息,不久的将来,你的父亲一统天下,创造了光辉历史之后,也创造了最可怕的残暴时代,届时,你又将何处何从?她能说什么?说了又能改变什么?时代如此,她不过是一颗尘埃,怎么扳动时代进步的长河? “公子别难过,将来的人,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赵月劝道,这个不久,便是几千年后,他又能想像得到? “我明白,倒是你还劝……”秦霜的尾音断了,他的目光落在一同进门的五个人身人,那五人齐齐看着秦霜,眼中流露出异样的眸光。 他们是?赵月对人脸一向过目不忘,这五人,分明是中午在墨水酒家用餐的那五个,之前他们扫向自己,她还未曾在意,这会才觉得有异!难道说……她心下一紧张了,难道这些人是冲秦霜来的? 怎么办?看秦霜的样子,似乎也发现了,正在她紧张之时,秦霜微笑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怕,便朝五人走去。 那五人一见他,面色顿时变了变,秦霜给了他们一个出去的眼神,五人立即退了出去。 他们这是要出去私下解决吗?赵月的心抖然揪紧了。 秦霜随之出门,绕至角落,五人立即同时行礼,“参见公子殿下!” “好了,在外不必多礼!”秦霜温声道:“你们不在军中呆着,怎么来这儿了?” 几人是秦霜最得力手下,为首名李易,模样俊俏,言谈稳重。而后是风、雷、山、林四大暗卫。他们在墨水酒家外看到了秦霜的马便进去的,没想到竟然见秦霜与一个小丫头坐一起,温柔得不像话了,他们不敢冒然上前,才只好一路跟着。 李易听闻后立即解释道:“回公子,是蒙将军派我们来的,公子一人在外,且又在赵国境内,虽然赵氏不足为惧,但帝国通缉犯无处不在,所以……” 秦霜点点头,“好吧,既然来了,就找处住所安心呆下吧。” “是!” 秦霜正欲回药铺,却见五人跟着,淡淡道:“你们自己找地方住着,别跟着我。” “我们来就是保护公子的。” 李易严肃道:“不跟着怎么保护?” “你们跟着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的身份吗?”秦霜耐心地解释,“易兄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吧。” 李易点了点头,公子的意思是他们只需暗中保护就行。论起聪明人,谁比得过公子?听说公子是来找王家少爷的,为何身边跟着的不是他,而是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她又是什么人? 秦霜直视着他们正色道:“既然知道我们身处敌国,便不可与人发生冲突!” “是!”李易见秦霜要离开,连忙追问道:“那我们在哪联络?” 秦霜思虑片刻,“之前的墨水酒家。” “是!”五人行礼后退去。 秦霜回来后,赵月见他进来,忙迎了上去,“你没事吧,刚才那些人……” “没事,他们都是我的……朋友。”秦霜温笑着解释。 没过多久,赵高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不等秦霜开口,便先拉过赵月将他看到的情况仔仔细细讲了,“姐,大概就是这样了,你真的要给他娘请人治吗?我看他娘活不了了。咱们又何必浪费这钱!” “不看看怎么会知道?” 秦霜淡然道:“小高,你该向你姐学习,你若这么不懂事,日后犯事,遭殃的必定是你姐。” “胡说八道。”赵高不客气地冲他叫道。深怕二人吵起来,赵月连忙岔开话来。 约一盏茶后,郎中终于回来了,在伙计的解释下,郎中连茶都没喝上,又背着药箱急急跟着赵月等人去了。 出街路过墨水酒家,秦霜让赵月先回去休息,由他陪同郎中去。 赵月原先不肯,哪料第一次,赵高和秦霜竟然有了相同的意见,一齐将赵月推了进去。 赵月无奈只得进店,至门口回头,蓦然又看见了那五人,他们在扫视赵月的一瞬后齐齐停了下来。 为首那位对身后两位一个眼神,立即,两人停下,三个紧随着秦霜而去。 赵月只当没发现这一幕,不紧不慢朝店内走去。此时不是用餐时间,内店四五个伙计在丁一的监督下,正重新打扫整理并布置。一见赵月,丁一兴奋地跑了过来,正在伸手抱起她,却被赵月及时躲过。 丁一这才意识到自己欢喜过头了,连忙望了望赵月的身后,天啊噜,幸好那位公子没跟上,不然……光是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就能让人心慌。他压抑着欢喜,“姑娘,你知道吗?刚刚店内来了……” “嘘!”赵月伸指在唇边轻提示他小声点,他连忙弯腰凑在赵月耳边细声道:“还记得中午向我要雅间的客人吗?他刚刚包下了三楼所有雅间,用了姑娘你预订价格的两倍啊。” “嗯,那就好。”赵月点点头,若真是他的朋友,自然出得起价钱,只是没想到第一笔收入竟然是他的人,秦霜是有意在帮自己?还是他们在锁定秦霜?不管是什么人,对她目前来说,能进账最好。 “我终于明白姑娘的用意了,那二楼的雅间呢?接下来该怎么做?” 赵月微微一笑,“按我之前说的,咱们这厅堂属于基础,如建楼一般,得先稳住基础。” “我明白了,厅堂生意是吸引客人的,自然要先打理好。” 丁一伶俐道。 “记住,雅间不管有没有客人,需按理打扫……” “按时点灯熄灯!”丁一接过话,“就算不懂为何在这样浪费,但姑娘说的我一定会照做的。” 望着这个一身土衣,眼中却流露出精光的青年,赵月微微欣慰,看来她的计划终会实现的。想着突然心中一动,低声指示他把今日收入分一部分出来,正欲给他仔细讲解,却见两个人进店了,正是秦霜所谓的朋友。 不用赵月示意,丁一立即迎了上去。与此同时,正在忙碌的伙计也一一点头行礼。 赵月随意扫了一眼,便蹦蹦跳跳地朝二楼雅间走去,坐下没多久,便听见了脚步声。 “是送茶水的吗?进来吧。” 掀帘而入的,不是店内伙计,正是适才进来的二人。 赵月并没有惊讶,他们若不来,她就该担心了。秦霜的朋友?依他的身份,连王离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何况别人?要么是他的下人,要么是敌手! 若秦霜只是怕她害怕而骗她,那么此刻她为他带走两个对手,他的胜算应该大多了。若是下人,必定是来探查她的身份的。 身着束身黑衣,背上系着一柄剑,装饰,动作,眼神,甚至是气息,几乎让人有种错觉,这二人不是双胞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杀手!任人一看都能明白,然而最奇特的是,尽管他们相隔不到一丈之遥,赵月却未感觉到任何杀气。 如果不是武术修炼到极致,那便是有极高的人品素养。如此矛盾的结合,这也正是赵月不敢轻易相信秦霜的原因。 “你们……你们是谁?”做为小女孩对陌生人该有的害怕,赵月表现得十分精准。 二人并未开口,只是步伐统一地走向了赵月,距她一米前停下,而后看着她。“你是什么人?” “你们又是什么人?” 在她相同的问话后,空气陡然一冷,室内的杀气骤然暴散开来,两柄剑同时出鞘,目标正是赵月。 第63章 淋雨病危 被人用剑指着的感觉非常不好。 上一次是王盈,她不过是个拿着名剑却不懂使用的小孩,她毫不担忧;而这一次,面对的是一对修为极高的杀手,在剑光一闪的瞬间,她几乎感觉到魂飞魄散。 那是濒临死亡时身体不受控制的自然反应。 仿佛过了许久,赵月背后的冷汗缓缓消失了,她慢慢抬起了头,“你们……你们要干嘛?” 声音是颤抖的,那是身体还未恢复的缘故。 “阴阳家的妖女,死到临头还要装模作样吗?” 呃?什么阴阳家?赵月紧绷的心弦仿佛被人重重弹了下,瞬间清醒了过来,感情他们是认错人了?还是…… “不用再装了,说,接近公子意欲如何?” 此言一出,赵月顿时明白了,秦霜真没骗自己,果然是他的朋友,不,应该是护卫。 蒙田走了,他们来了,她早该想到的。尽管有王离在,可显然他们不是一路的。秦霜身边不可能没有护卫。而他们排除一切对主子不利的人,也是对的,只不过为何说她是阴阳家的妖女? “你们为什么说我是阴阳家的妖女?”赵月不紧不慢地跪坐在垫上,倒了三杯茶,微笑地示意他们坐下。哪知他们陡然将杀气提升了一个阶层,空气似乎瞬间冷了一分,令赵月不由得微微一颤。 “你之前的害怕是装的。”另一人好心提醒,冷然道:“在我们释放杀气之下,这么快就清醒的,除了阴阳家的妖女,这世上还没几个人能做到?” “释放杀气?这么说你们并没有打算杀我,对吧。既然不杀我,我怕什么呢?”赵月无视面前的剑,端起茶轻轻吹了一口,“我是什么人,想必二位已经打听过了,至于什么阴阳家,难道和我一样?” 确实,在上一之前,他们已经向丁一打听过,他的回答是,公子的婢女!除了蒙将军,公子从不与人亲近,何来婢女? “说实话!” “两位哥哥若是不信,不妨去问问公子的朋友,王离!”见二人面色微微一变,赵月品了口茶,软软道:“若还是不信,可以问问王盈,还有元曼!” 二人倒抽了口气,这世人,谁敢直呼这三人的名讳,就连公子本人,也得称一声离兄!她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二位一直拿着剑指着我不累吗?”赵月冲他们淡然一笑,“是想一直就这样等着公子回来吗?这可不行,我还要……”她的话突然断了,二人的精神一下子紧绷了起来,顺着她的目光朝窗外望去。 下雨了! “看来我要出门了,二位请便吧。”赵月慢慢起身,若不是他们极为细致地控制剑尖,她的脸恐怕就要被划伤了。这令二人心神更加提升到了一个极点,这么多年以来,在他们剑下从来都没有人能如此镇定。不,是没机会镇定,因为他们的剑不见血不回鞘。 然而这个规定似乎在破在了一个小女孩身上,从她身上,竟看到了公子的影子。 沉着冷静,波澜不掀,温润至极却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从丁一那打听到赵高要去的小孩子家村落的模糊地址,赵月拿着伞出门了。 木质纸伞不太好用,好在冬季的雨并不大,只是刮着风,寒气逼人。穿过街道,走出了墨水镇,踏上了乡村小路。路很不平坦,赵月几次差点滑倒。 身后跟着的两道黑影,眼前前面小女孩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依然坚定朝前走去。二人你看了下我,我看了下你,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道:“你觉得她真的是阴阳家的妖女吗?” “从体质与气息来看,完全不像,但是,若说她只是个普通小女孩,却很难让人相信。” “她这是要给公子送伞吗?” 旁边青年并没有回答,只是迈步跟了上去,眼看前面那抹背影再次滑倒,他猛然快速掠出,身子却在下一秒被人拉住了,“如果她在骗我们,我倒想看看她能装多久!” 然而再看过去,两人有些惊愕了。 赵月收了伞,急步向前走去,任由风雨砸在身上。如此,步伐也稳多了,前进的速度也快多了。 穿过了一座小村,再绕过一座矮矮的山坡,走下去,约摸一盏茶功夫,终于看见了几座孤独的矮房。村头遇上村民,赵月寻问几句,很容易找到了。 踩上枯烂枝叶的小道,来到了青苔铺满的破屋前,赵月喊了几声,“公子,小高!” 两道人影跑了出来,正是秦霜和赵高,这一瞬间,赵月的心顿时落下了,刚欲踏出一步,秦霜如箭般冲了过来,瞬间将赵月紧紧搂在怀里,“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赵月温声道:“下雨了,怕你们淋着。” 秦霜将她抱起朝茅屋走去,对还没弄清楚状况的赵高冷声道:“还愣着干嘛,快去生火啊,没见你姐满身是水吗?” “是。”赵高满眸冷恨化成担忧,抓过站在破榻边上的小男孩,一起去收拾柴火了。 屋里又暗又乱又脏,霉臭味很大,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偏又逢雨天,到处都是滴漏。借着微弱的光线,床上蜷缩着一个女人,看上去真像似快要死了。如此的悲惨生活,扯开了赵月脑海的记忆,令她浑身一颤。 秦霜自然感觉到了,快速将她的外衣脱掉,摸了摸内衣,还好,未湿透,他解下斗篷将她包上,继而脱下自己的玄衣。 “公子别脱,我不冷。” “还说不冷,都冻成什么样了。”望着他眼里跳跃的火苗,和紧抿的唇线,赵月知道,他生气了。若是她非要拒绝,她毫不怀疑面前的少年会给自己一个耳光。只是若真让他脱了,会病倒的一定是他。 如此算来,是自己关心则乱,反而连累他了,可若是不来,她又扭不过自己的心。 “公子若非要脱给我穿,那月儿以后再也不跟着你了。”赵月的话成功地震住了秦霜,他伸过手抚去她脸上的水,盯着她的眼,“就为这小事,你竟然说这样的话!” “公子为月儿取冰,月儿为何不能为公子送伞?”赵月迎上他的眸光,“公子破霜而去,月儿趟雨而来,不可以吗?” “这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我……”秦霜压抑着激动,眼眶闪烁着湿意,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愉悦又心疼! “姐,火生好了,快过来!”赵高及时出现,拉开秦霜的手,将赵月拖了过去。 火就生在屋内,烟虽很大暖意很快驱散了寒气。赵高扶赵月坐在木墩上,吩咐小男孩好好生火,而后拿过赵月的湿衣烤着。“姐,太冷了得烤远了,不然骨头里会酸疼的。” “好!” “姐姐,呆会回去我找哑娘给你熬点姜水,喝了可以去寒气的。” “嗯!” “姐,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早知道应该让你和我一起过来,你瞧,我没淋上雨……”赵高把头凑到赵月面前。 赵月摸了摸他的头,湿湿的。 柔声细语在噼哩啪啦的柴火中显得犹为温馨,秦霜突然觉得自己被隔离了。不远处火堆边的小女孩回过头来,脸庞仿佛被火光闪烁得越来越模糊了,他想伸手去抓,却似徒劳。 “公子,过来一起烤烤。”秦霜恍然清醒,看了看正朝他浅笑的小丫头,突然掉头转身朝外面走去。 “李易,出来!” 五条人影立即如鬼魅出现在屋檐外的雨中。通常主子直呼直名的时候,定必是有任务要交代。“公子有何吩咐?” “你去墨水镇替我买座宅子,不必大大,不许欺人。” “是!”李易领命而去。 “风。” “在!”李易身后最右边黑衣青年上前,声音清亮。 “你去墨水村找到王少将,告诉他我今晚暂留在镇上,让他不必担忧。” “是!” “雷!” “在!”声音略显粗犷的青年上前一步。 “你回墨水酒家,让他们备好热水及去寒汤药。” 三人离去后,留下的便是跟着赵月而来的二人,见秦霜看都未看他们一眼便回身朝内走去,连忙问道:“公子,那我们呢?” 秦霜步伐微微一凝,眸光落在门边上倚靠着三把伞,并未开口,径直走了进去。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顿时感觉不好了,主子没有其它指令,是要他们一直淋雨吗?虽然淋淋更健康,但罚站式的淋着,似乎有点没面子。 秦霜刚走进来,手便被一双暖和的小手握住了,眼前女孩没有说话,只是仰头看着他,温软地浅笑着。原本压抑的不快渐渐散去,秦霜摸了摸了还冒着热气的小脑袋,“以后不许这样了。” “嗯!我听你的,那我们一起去烤烤吧。”秦霜正欲移步,已看诊完,起身对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赵月心中一沉,听秦霜低声问:“还有多久?” “熬不过今晚!” 郎中提起了药箱,环视了下室内,“像她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公子是好人,怕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还是走吧。” 秦霜沉重地看向赵月,眼眸中流露出难忍悲哀之色。赵月拍了拍他的手,招手将赵高叫来,伏在他耳边细声吩咐了几句,赵高点点头,“姐,你放心,我会办好的。”说着,前去领起那小男孩朝外面走去,赵月忙拿起伞递给他,二人撑着伞而去。 柴火渐渐熄了,雨渐渐停了,房间的难闻气息再次升起,榻上的女人低喘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楚。赵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这是,死亡的气息,还有谁比她更清楚?不安,惶恐、无力……瞬间如烟花般爆开,意识遁入了黑暗。 “月儿,月儿……” 第64章 公子轻狂 墨水村赵宅院内,王离刚送走前来卖乖的王氏,一卫士便悄然出现在他身边。 “少爷,那高离无论怎么逼问,都不肯吐露半个字来。” “知道了。”王离望着屋檐成串的雨帘,突然问道:“公子可是要回来了?” “这……咱们的人还没回来,可能还没返回。” 卫士小心翼翼的回答,主子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这会突然提起公子,到底想说什么?而对公子的态度也令人费解得很。不管是依礼还是按律,主子该寸步不离地陪同在公子身边,可他仅派了两名卫士,还是暗中跟随?这不像是保护,反倒像是在监…… 一想到这个词,他便忍不住一哆嗦,眼光悄悄望去,幸好主子没有察觉。“没什么事先下去吧。” “是。”卫士刚欲退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明日是否真的要送公主和小姐回去。” “有什么疑问吗?”王离终于收回了目光望着他。 “如果真要送她们回去,势必要分派出人手,那我们这边……”他谨慎地停下了。 “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费心。” “是!”卫士不敢再问,隐身离去。王离望了望依然阴沉的天空,心中暗叹,回房拿了把伞正欲出门,适才的卫士突然去而复返,气息不稳道:“少爷,风来了!” “什么风?” “就是公子身边的……”话完未完,一道黑色残影划破雨帘,王离心神陡然一凝,持伞击出,却如搅碎烟墨般,他心中一凛,背后传来低沉冷淡的声音,“王少将军,你还是那么的谨慎!” 眼前青年一袭单薄黑衣,长发束起,鬓发遮脸,随风舞动间,一双如猫眼般透着光泽的黑瞳若隐若现。 其疾如风,公子手下除李易外的第一暗卫——风邪。至于李易似乎毫无特殊,只知道暗卫以他为首,平时明面上替秦霜处理简单事务。然而能管住如风邪这样的人,又岂会是平常人? 风邪已至,那其它几位……王离心中顿时感觉不好了,公子突然将人调至此处,莫不是要……他微笑道:“风先生突然至此,莫不是受公子之命前来?” “公子让我告诉王少将,他今晚暂留在镇上,让你不必担忧!”话毕,未等王离回话,如来时般划出一道黑虹掠出雨帘。 “呃?所谓指令,就是这个?”此言令王离都有些措手不及,这么说,他们已经与公子会面了,原本他还想从他口中问些信息来,看来是自己幼稚了。 “让宛、若前来见我吧。” “要启用她们了?”卫士微微一愣,少爷为陛下办事,为何感觉似要与公子对立? 雨停了,天暗了,似乎一股更大的风雨就要来临! 赵月悠悠醒来,室内灯火通明,渐渐映出了秦霜的脸,此刻他似乎正在看着什么兀自发呆。平时见惯了他似笑非笑的沉静,此刻的失神令她心中微微沉重。 时代、身份赋予他的,不仅仅是高人一等,无比伦比的荣华,更多的是责任。国与家,百姓与生存,对他而言,却比任何人都尽心尽力。若他少管一分,少爱一成,也许日后便不会…… “秦霜!”她低唤出声,才觉声音微哑。 身边的少年似惊然醒来,手中某物快速塞回怀中,再回首,便是含笑如画的眉目,“月儿醒了,之前突然昏倒,吓坏我了,现在可有哪儿不舒服?” “还好!”原来是昏过去了,那一瞬,她还以为自己又死了一次。此刻身上盖的比往日暖多了,这儿是……墨水酒家的雅间内室,看天色,似乎是夜晚了。 “那就好,你先躺会,我去去就来。”说着起身朝外走去。 不多时,赵高捧着碗走了进来,“姐,你可醒了。”言语之间的充满了担忧,赵月笑着示意他别担心。“这是那个丁大胖替你熬的汤药,说是既能驱寒,又可以治你手上的剑伤。” 这小子,替人取外号的习惯还真是改不了。赵月在他的服侍下喝下了黑糊糊的汤药,丁钱的厨艺确实不赖,一碗草药被他熬得虽然看相差了点,但喝起来也不至于太难入口。 “对了,那个小孩母亲的后事你办好了吗?” 赵高以指替她拭去嘴角的药汁,正欲回答,秦霜走了进来,先他一步开口道:“你先出去,这事由我来跟你姐说。” “你……”赵高霍然站了起来,微眯着眼瞪着秦霜,秦霜视若无睹走到赵月面前,将赵高挡在身后。 赵高一手握紧了碗,另一只手缓缓伸向了腰间的匕首,却突然听赵月说:“小高,你去帮我拿点吃的来。” “好。”赵高松开手缓缓退去。 秦霜伸指点向赵月的唇角擦拭着,指腹的力度微微有些重,赵月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许久,秦霜收回手,望着一直盯着自己的女孩,“怎么了?” “没什么?”赵月收回目光,在他的扶持下躺了下去,“现在说吧。” “你突然昏倒了,我便急急把你带了回来,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我的朋友了。”秦霜简单地将事情说了,大致如她之前所吩咐的,小高带小男孩到左邻右舍,每家给了点铜钱,把他娘的身后事交由了同村邻里,回来时小高碰上秦霜抱着昏倒的赵月回程,急得丢下一切跟回来了,具体剩下的事交给了他的人来办。 “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习俗,交由村里人来办最合适不过了。”秦霜宠溺地挑顺赵月凌乱的发丝,赞道:“月儿真是太聪明了。” “嗯……”约摸是药效上来了,寒气外泄,赵月只觉得越来越冷,也越来越乏。 赵高端着食物上来,看到的一幕差点令他摔掉了手中的碗。 榻上紧拥在一起的二人,一个是和衣而躺的少年,一个是裹着虎皮的女孩。“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端个炭火来,你姐冷着呢。” “是!”赵高咬咬牙,急忙跑了下去。 炭火在榻边燃起,室内温度渐渐高了。半个时辰过去了,赵月终于再次醒来,浑身如被雨淋透了般,衣裳几乎都拧得出水来,整个人因出汗过度几尽虚脱。 赵高抱来备用衣裳,正欲替赵月换下,被秦霜再次赶了出来。“你也出去,我自己来,没问题的。” 两少年站在门外,一动不动,谁也不看谁,直到室内唤他们进去,才一同走了进来。赵月在二人面前扫视了一遍,比起以前的争执,现在二人之间的冷漠更让人不安。 先前端来的食物冷了,赵月请赵高去热一热,他一言不发端走了。 赵月盘坐在火盆边,拉过秦霜坐在她面前,见他坐定,才开口道:“霜哥哥,小高比我大两岁,可为何叫我姐姐,你知道吗?” 秦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赵月继续道:“我与小高自小寄养在赵家,受尽饥寒、委屈与折磨,若不是小高,我可能早就死了。还记得霜哥哥把我从地里救起来那一次吗?那时我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陡然长大了,从今往后,我要当他的姐姐,由我守护着他,不再让他受半点委屈。” 赵月顿了顿,“我知道小高的品性不好,在你眼里他是个坏孩子,可如霜哥哥今日所见那孩子,若无我们照看,他不去偷不去抢,又怎能活下去?” “我明白了。”秦霜点点头,面色渐渐柔和起来,“月儿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只要他对月儿好,哪怕他对我不敬,我也不会跟他计较的。” 他说的是不跟他计较而不是……赵月心中微微失落,却也明白,这已是他的底限了,习惯了光明的人,就算爱心再大,也难以包容黑暗。 次日,天色依然昏暗。 一早,赵高便来帮赵月梳洗,同时告诉赵月他要出去见见他的小弟,赵月替他整整衣扣,嘱咐一番,便让他出门了。 秦霜倚靠在门外默默地看着,待赵高下楼后才走了进来,而后便有伙计送来早膳,二人一同用过后,秦霜面带愉悦,“月儿,我带你去一处地方。” 他一脸神秘的,惹得赵月也好奇了,“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边说边伸手抱起赵月,突然就朝窗外跳下,惊得赵月尖叫地抱紧了他的脖子,这家伙如此胆大妄为,分明是故意的。 秦霜脚尖借梁稳稳落在马背上,卸去了一部分冲击了,赵月倒也未觉得不适,只是心脏吓得差点跳出来了。 三楼,五双眼睛望着二人一马消失在街头,一个个面露异色。 “头儿,公子没事吧!” “你们哪只眼睛看出公子有事?”李易眼神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从小到大公子就没正常过,现在总算有点年少轻狂的味道了。” “那个女孩……不是阴阳家的?” “当然不是。”李易瞪着他们道:“你们是警惕惯了,人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丫头。 “那公子对她为何如此……着迷?” “公子第一次见到流光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般!” “哦,原来如此!”四暗卫士总算一齐点了点头,原来这丫头对他来说,不过是件新鲜的玩具啊。 可是,好像有点不对呀!公子好像不是个玩物丧志的人吧,为了圈养个小宠物,还特别命令头儿去买了套宅子。这势头,会不会不小心就是一辈子? “风雷,你们二人还是跟去瞧瞧吧。”李易见四人发呆,心想他们是不是太闲了,没有敌手的狼都变成了羊啊。“可别让公子发现了。” “切,就凭他那点……”风邪刚开口突然住口了,“头儿,对面有情况。” 花柳酒馆,三道人影从窗口掠出,快如羽燕般借屋脊朝秦霜二人的方向飞去。 “不好,公子有危险。”李易眸光一紧,瞬间做出了指令,“风你速度最快,务必在他们之前追上公子,林旁侧暗击,雷后位,山留守原地,若有人来务必抓住活口。” “是!”四条人影散去,李易整理了下衣衫,不紧不慢朝楼下走去。 花柳酒馆,敢窝藏帝缉犯?很好! 第65章 豪宅蜜梦 隐密街角,破屋内,几十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女孩聚集在一起,他们大多数都是光着脚。前面背站着的一个瘦小的麻衣男孩,身后是三个年龄稍大个子稍高的男孩。 如果是在镇上居住的人看见,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这些都是令他们极为头疼的孩子。他们每天在街上流浪,他们无家无眷,居无定所,胆小的乞讨,胆大的偷窃,抢劫……他们就像老鼠一样见缝就钻,无恶不作。有时候好不容易抓住其中一个将其暴打一顿,但是过后很长一段时间,会遭到极为恐怖的报复和破坏。 “老大,把我们全部叫来做什么?” 麻衣男孩缓缓转身,赫然是赵高,他那双阴冷的眼微眯着,散发出威慑人心的精光,“今日有三件事要宣布。” “是!”面前小孩乖巧而整齐地回答。 “第一,我姐姐不喜欢偷和抢,这段时间她在墨水酒家,你们不可去,违者,逐出咱们暗夜,并且不许再出现在暗夜范围内。” “是。”下面一个个急忙道:“我们一定会听从老大的吩咐。” “第二,以后每晚必须全部回到这里,把所得物资全部交出来,由他们三位按情况分发,谁敢私藏,轻则饿上三天,重则,断手逐出。” 此言一出,小孩子里顿时有人恐慌了,一个个小声议论起来,有的悄悄瞄向赵高,却被他的目光吓得不敢再抬头,双腿直颤抖。赵高见势,对面前三位点点头,那三个男孩子张开手摇了摇,示意他们安静,赵高继续道:“如果你们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走。” 然而等了一会,却没有一个人朝外面走去。面前这个瘦小男孩,他虽然很可怕,却也能公平,只有跟着他才有可能活下去。 “既然没人走,那我就继续说了。”赵高环视着他们,“第三,我们今天要去救一个人。” “谁?”稍微胆大的孩子大声问道。 “一个很厉害的人,他会武功,如果我们救了他,他也许会教我们武功,这样我们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好!”孩子们顿时热切起来,馍馍可以解决肚子的饥饿,但减少不了被打的痛苦。他们是这个镇上最低贱的人,每个人都可以无缘无故地揍他们。这样的日子活够了。 “这件事女孩不要参加,你们留在镇上,今天只准乞讨不准偷,因为被抓我们没空去救。” “是!”几个女孩子从孩子群里走出来上前对赵高弯了个腰,便朝外走去。 “既然大家都愿意,那就过来听我指派。”赵高一招手,男孩子便自动分成了几队,这是长久以来的习惯。“我们要救的人在我住的那个村,今天抓他的人会到这个镇上来,正好是咱们的机会。你们分次分批进村,不要让人发现,进村后会有人接应你们,具体怎么做,到时候听从他们三个的指令。” “是!”孩子们异口同声叫,其中有机灵的孩子听出了端倪,“老大,你不去吗?” “是的,我不能去,不是我怕死。”赵高一字一句道:“我要混在他们身边,帮你们看着那些坏蛋的领头,随时替你们传递消息,这样才能保证你们的成功,即使没成功,也能让你们及时撤退不被抓住。” “是!”老大以身作险,他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赵高率先走出来,刚出门立即躲闪回去,眼前二人一马快速冲了过去。随后的三个男孩一脸惊讶,那马背上的,似乎是老大的姐姐,后面骑马的那个阔少年……难道是老大的姐夫? 有了个这么有钱的姐夫,他们怕是也有好日子了啊,不过老大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墨水镇街上驰骋而过的,正是秦霜和赵月。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 穿过热闹的主街,便见三条分岔路口,一条似通往镇外官道,一条为居民区,一条是镇上官府驿站之类的。道路相较稍窄,二人下马,秦霜拉着赵月朝居民区走去,来到一宅子前。 “咱们这是要去见什么人吗?”赵月不解地问道。 秦霜温笑道:“不,这是给你。” “啊?”赵月愣住了,一时大脑断点的错觉,她自认为聪明到很容易看穿别人的想法,却总跟不上他的思维节奏。 秦霜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塞在赵月手上,在他的笑眸指示下,赵月疑惑不解地打开,一张写着字的牛皮,以及一大串青铜钥匙。“这是……”即使没见过,她也能猜得出是房契和钥匙。 他竟然送给她一住宅子?一时间,赵月眼圈红了。 “好了,别太高兴了,霜哥哥会不好意思的。”秦霜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霜哥哥可没钱,这房子是我的……朋友出钱买的,以后我还要还钱的,我要是还不了,可是要拿你的首饰去当的。” 赵月被他轻快自嘲的口吻逗乐了,泪收了回去,回视着面前这座单独的宅院。青瓦飞檐,红柱红门,柱上写着几个金色大字,与门上排匾同色同体。 秦霜系好马,牵赵月朝门外走去,入门左各立一石雕及两丛植物,三排石阶而上,平坦且有人为雕刻的防滑花纹。仅凭入眼看到的,赵月便知这宅子怕不是普通人的居所。 似乎看到了赵月的疑惑,秦霜解释道:“这房子是墨水镇之前的镇长所居,他本人原是墨水镇首富,如今他们全家调至县里了,房子便空了下来,托付商坊出售。这是本镇最好的宅子,半年以来没有人买得起。”边说边拿过赵月手上的钥匙,选了最奇特的一个开了锁,推开了大门。 院内的情景叫赵月为之一震,曲折游廊,石子甬道,相交相错;左右房舍,绿植花圃,明暗相间,实在令人意外。 “此宅交由商坊管理,每日都有专门的人来打扫的,我让朋友帮你付了五年的钱,以后你都不用担心灰尘落叶虫子之类的。”秦霜边给她开门指引边说道:“我原想请几个人照顾你,又怕你还小,人家对你不轨,这两年你先住墨水酒家的雅间,等赵国成为……” 他顿住了,赵月懂了,他的意思是,赵国很快就会成为他的地盘,到时候她就不用害怕了,他能不能再细心点啊? 整个宅内分三院四阁,前院以接客办事为主,梅树为缀;中院以居家为主,当季花草为缀,后院以休养为主,梅兰竹菊相辅相成。室内家具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有奢华的,也有高雅的,都被合适地安排在每个房间。 每多看一分,赵月的欣喜便多了一分。想不到在这座落后的小镇上,竟然藏有如此尽善尽美的宅子,实在令人惊叹。 “以后你住这间,我住你隔壁,小高住咱们对面那间。” “好!” “春天咱们可以在这儿,对,这种树会长出长长的新枝,很漂亮,我可以教你练剑;夏天,咱们可以到河点抓点鱼放在这儿养着,什么时候想吃就抓一条来烤着吃;秋天,这种树的果子会结出果子,我们摘下来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做干果;再过一段时间雪下下来以后,这些树上的花就会开,我可以教你写字,你帮我摘梅花煮酒。还有……” 秦霜的嘴张张合合,语速比平时快了些,语气也充满了愉悦。赵月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整个心里早已被他描绘的一幅绝美又温馨图画塞满了,这张图可以说上三天三夜,可以铺满千言万语,却无法用笔墨来形容,只能用心来包罗万象,天马行空般想象着。 呵,这将是多么美好的未来啊。 回想起王离的戏言,再看看秦霜的行动,赵月的心柔软了,甜蜜了。她没有狂喜的大笑,也没有失控地痛哭,就这么静静地,全心全意地看着他,感受着被人疼,被人宠的幸福。 秦霜停下话来,才发现身边的女孩已经安静很久了。“怎么了?不喜欢吗?” “没有,我很喜欢。”赵月绽开眼角如春花绽放般笑了,秦霜微微一颤,她没有表面的热烈与激动,却能让他感觉到她内心的快乐。“月儿,我已修书给父亲,争取以后……”话音未完,陡然将赵月往后身一拉,手中的剑快如闪电般拔出。 赵月只觉得神经一抽,危险感瞬间涌上心头。 “当”地一声,剑与剑撞上了,秦霜冲出一丈之遥,两道人影同时退后。 秦霜的白衣在风中飞扬,在他的左右各立着一位红衣蒙面人,个头不高,仅露出一双眼睛,一击未中长剑收在身后。见过秦霜流光一击,还没见过他真正与人对敌,此刻赵月几瑕赞叹他的绝技,惊慌涌上了心头,理智却拼命地压抑着。 “你们是什么人?”秦霜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却多了一分如剑的冷冽。 二人未开口,再次出手了,瞬息间已对决了三四招,赵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办怎么办? 有危险找警察叔叔!维持秩序的人?官兵,对,快去报官……可秦霜是什么身份,搞不好弄巧成拙,更何况,如此连秦霜这样的高手都摆不平的人,已岂是普通官兵能搞定的? 当当当当,刺耳的剑击般响个不停,剑光与人影交错凌乱,一白二红几乎晃瞎了赵月的眼睛。 突然,三条人影从后院屋顶上落了下来,秦霜惊然尖叫,“月儿小心。” 赵月刚一转身,看似是一个中年男子,一只大手已抓了过来,危机迫在眉睫。 第66章 夺命取情 墨水村,赵宅再次热闹开来。 客来迎接,客走欢送。村里乡邻,赵宅上下,皆排成长长的队伍跟在贵客的马车后。 王离替面前少女系上了奢华的斗篷,“妹妹,此番回去后,让父亲将你送去宫里好好修习,你的性子需要改改,否则将来要吃大亏的。” “我知道了。”王盈抓住王离的手,“哥,有机会一定要替我除掉那个贱丫头。” “放心,是你的,她夺不走。” 王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劝道。 “她活着,我都难受。”王盈美眸充满了杀人的恨意,“哥,一定……一定要杀了她,杀了她要尽快告诉我。” 王离脑海中浮现了女孩的容颜,纯净的一笑,娇嗔的一恼,冰冷的一恨……各种容颜交织在脑海,最后被利刃一片片切断再撕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疼痛感传遍了整个身心,哑声呢喃,“会的。” “那我就是放心了。”王盈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才轻快地跳了马车。 睁开眼,王离对上了元曼复杂的眸光,他勉强地笑了,温雅道:“你也上车吧。” “深宫内院,高墙如井,怎么盼都盼不到头。”元曼盯着他泪光莹莹,声音幽怨,“想再见你,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我们会把你送到镇上。”王离说完有些恍惚,片刻清醒过来,笑意渐渐冷了,他不再开口,而元曼紧炙哀怨的目光令他几乎有点烦躁得压抑不住了。 恰好卫士来报可以起程了,不多时,一行人等浩浩荡荡朝村外走去。 墨水镇上,豪华宅院内,杀气如潮。 赵月张大了口却叫不出声来,在来人的手刚揪住衣领的一瞬间,她脑海突然断片般清醒了,手伸向了腰间。如果她没记错,小高每天都会帮她把那把匕首绑在那儿。 中年男子得手后吹了声口哨,脚尖一点弹跳掠向后院屋顶,另两人拦截不顾一切返身来救的秦霜。秦霜顾不上身后两位红衣人的追杀,迎面狠辣地挥出两剑,齐齐伤了对手的手臂。 果然一寸长一寸强,流光相比对手手上的普通的短剑长了一截,在差点伤了自己的程度上,总算使对方受伤。原以为自己死定了,很奇怪的是后面竟然没有预期的疼痛感传来,然而眼前半空的一幕却令他惊呆了。 “啊!”抓住赵月衣领的大手松开了,赵月如断张的风筝般栽了下来,坠在了屋梁边上沿着瓦滚了下来。 秦霜的心仿佛骤然停止了,月儿…… 身后的两位红衣人剑风已在耳边,面前两人虽然受创却再次持剑攻了上来,此刻已是腹背受敌。然而,在这一瞬间,秦霜突然将手中的流光狠狠插向地面,脚尖一踏剑柄,整个人借这一星半点的力朝前上方冲去,张开了双手。 这一举动极其要命的,前面的剑势原本就是由上而下的,如此无疑是撞上枪口。 “当当当当。”四道尖锐的撞击声几乎快如炮竹般连串响起,划出的光影还未消失,一道黑影如飘带般掠过,将赵月卷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刚才那射中自己剑刃的,是四支细针。 能将针大的暗箭射出箭驽的强度来,天下唯有一人——风邪,一个七国通缉犯!是他吗?这个傲视一切的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片刻,众人才看清了,轻飘飘落在白衣少年身边的,是一个黑衣单袍的青年,“公子没事吧。” 公子?是不是他们忽略了什么重要信息?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流露出惊讶之色。 秦霜连忙从他手中夺过赵月,“月儿,月儿……” “我没事。”赵月身上没伤着,却是被吓着了。看着她手上带血的匕首,秦霜眸光一紧,这是……此刻顾不上深思,他环视着暗杀的五人,“风,给我拿下,我要活口。” “公子知道,抓人我可不在行,杀人才是我的强项!”风邪的话风淡云轻般随意。 “那就……一个不留。”秦霜语气一冷,五人抖然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瞬间如惊惶之鸟般朝四面八方逃窜。风邪身形掠起,双手一张,五道光芒同时射出。 两位红衣蒙面人身形一滞,抱住手臂掠了出去。另三道人影摔倒地屋顶上又立即爬了起来,朝前逃去。 眼看就要逃出视线,秦霜冷恼道:“还不快追?” “公子无须着急,他们中了我的冰针,不会逃太远,林应该到了,追击那两人应该没问题,雷也在后面,抓住另外三个也不在话下。”风邪不紧不慢道:“我须守在这儿以免还有人来犯。” “也好,让他们多逃一会,看看有没有接应的同伙。”秦霜冷冰冰道。 嗯哼,总算有点杀气了,风邪看着秦霜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之前那两个恐怕早已潜伏在院内,此宅是李易经手的,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秦霜冷然扫了眼风邪,横抱起赵月朝外走去。 呃?公子是在怀疑头儿?不可能吧,再说他们明明只看到了三个人,那两个又是哪一路的?风邪望着少年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顾不上路人的惊慌,秦霜一路快马加鞭,将赵月带回了墨水酒家。恰好赵高回来了,秦霜将赵月安置在雅间,命赵高不要再跑出去玩,要好好守着赵月,自己便快步冲了三楼。 赵高端来茶水,燃起了炭火,见赵月失神地看着窗外,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不安地问道:“姐,出什么事了?” 赵月回过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微笑地说:“霜公子今天帮咱们买了个宅子,咱们以后再也不愁吃住了。” “哦?”赵高挑起眉头,盯着赵月问道:“这个公子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为什么?赵月一时被他问呆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事实上,她自己都无法理清,又怎么能跟他解释得清,总不至于说秦霜喜欢她,宠着她吧。她只好委婉道:“霜公子也不愿意住在叔叔家,你想他在那儿连个房间都没有,只能跟你挤一块。所以啊,索性自己买了个房子,他看咱们俩个总受赵家那两个哥哥欺负,所以好心让咱们跟他一块住。” “哦,那姐姐愿意去住吗?” “自然是愿意的,难道你愿意跟赵高大哥二哥住一起吗?” “切,我才不愿意呢。”赵高不屑道:“要不是怕姐姐跟着我受苦,我早就走了,我赵高就是在这儿讨饭,也不愿意回那个破地方。” “放心,姐姐不会让你饿着的。”赵月将他冰冷的手拉至火炭上烤着,“看在公子对咱们这么好的份上,以后不要和公子闹别扭了好吗?你是我弟弟,公子就像咱们的哥哥,咱们要和和气气的,知道吗?” 许久,望着面前女孩诚挚的眸光,赵高眼中的坚韧渐渐软了,眉头敛下,许久,点了点头,“好,我听姐姐的。” 二人虽然不再交谈,但眸光时不时相接时,已恢复了以前的和气。赵月捧着茶,赵高吃着点心,他似乎永远都没填饱过。 三楼,秦霜刚踏进来,室内的黑影立即出现在他面前,正是排行第四的暗卫山川,也正是逼迫赵月为妖女的青年,他对秦霜行礼道:“公子回来了。” 秦霜没有看他,环视着房间,“李易呢?” “头儿去对面了。” 花柳酒馆?秦霜移至窗边望着遥遥相对的酒家,“他去那做什么?” “公子出门不久,风发现有人追踪公子,头儿命风、雷、林去公子那,命我留守,自己出门了,我瞧见他去了对面。” “到现在还没回来?” “是的。” “现在你不必留守了,去把他给我找回来。”秦霜平淡道。 “这……”山川迟疑道:“适才公子走后,有人潜入了公子二楼的房间,我怕……” “人呢?” “被他溜了。” 山川面露惭愧,“那人实在滑溜,我怎么抓也抓不住。” “活的留不住,死的也留不住吗?”秦霜语气一冷,威压瞬间扩散开来,面前青年微微一震,公子一向宽容仁厚,从不轻易要人的命,还时时责令他们不准伤人,今个儿是怎么了? 正迟疑间,门口传来了清郎的声音,“公子怕是受惊了。” 李易掀帘而入,笔挺的身子略显军人正气,反倒少了点江湖侠气。他不紧不慢地上前行礼,微笑道:“公子可算平安回来了。”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该留在你替我买好的宅院里。”秦霜眉角荡起了笑意,唇角却微微抿起,身上的威冷之气越来越重。 “公子这话要是说到陛下那,我等凌迟处死怕也难辞其咎了。”李易面色微紧,似显惶恐与恭敬,“公子可知那三人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葬骨组织里的夺命三绝,鬼谷叛徒,纵横家的合纵高手苏季、连横派张之一,另一个是道家叛出,连阴阳家都不齿的魂血大人。” 李易的话令秦霜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既然你知道他们的厉害,那你为何不赶过去?” “公子知道的,风的速度比我快一倍不止,若是纵横家正派高手,公子怕是在他们手上走不过十招,然而就这两个败类,相信公子可以应付到风赶到。”李易十分认真地解释,“至于我要做的,是要找准一切对公子有危险的人,并能及时做出保护措施。” “那另一组呢?” “公子是问阴阳家那个魂血吗?”李易解释道:“他擅长的是控魂,唯一的作用是将人抓住后,逼问出别人内心暗藏的秘密,他对公子造不成实质的伤害。” “我问的不是他,是另外两个人。”秦霜压抑着冷意问道,见过尸横遍野,手刃之人也不低也百个,面临死亡也不至十次,但没有这一次来得惊慌与愤怒。 月儿啊!他们说得如此轻巧,知不知道月儿她刚刚差点就死在他面前了! “啊?果然还有其它人?”这次换李易惊讶了。 第67章 暗局棋定 二楼雅间炭火正旺,暖气十足。赵月的心越来越不安了,秦霜上三楼已有好一会了还没下来,不会出什么事吧。她正欲起身上去瞧瞧,丁钱这时掀帘而入。 “月姑娘可好些了?” 赵月感激地笑着点点头,“多谢丁叔关怀,我已经没事了,丁叔这会来,是有什么事吗?” “公子不在吗?”丁钱扫了眼室内。 “嗯。”秦霜的行踪赵月不便解释,以免引人怀疑。“丁叔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我稍会后转告公子的。” “好,是这样。”丁钱从袖中掏出竹简,“月姑娘推荐的李水李掌柜已到店内上工了,他把咱们这两日的账快速清理了一下。” “哦,那就好。”看来李水还不错,只不知道日后他发现是为自己这个穷丫头敛财,会不会气得吐血。 “公子和月姑娘这几日订的雅间,以及今日预订的中餐,经李掌柜清算后,公子还需付……325个铜钱!”丁钱赔笑道:“月姑娘要不为人知,这表面的账……” “好,我会让公子及时送去。”赵月随口应承下来,心中担忧着秦霜,实在无心再理他,然而刚走两步,突然停了下来,“公子预订了什么餐?” 丁钱连忙将竹简递上,“公子昨个儿说今日有贵客来,是他的朋友,估摸有几十个人,让我做好准备,呶,这是菜式,有不少是月姑娘之前指点的菜,还别说,月姑娘虽然不会做菜,但指导的点子真是好极了,青菜放在熬制、过漏的骨汁里煮出来的,果然比直接用水煮出来的好吃多了。” 他的贵客?是王离要来?好像听王盈说她所在这儿的时间不多了,难道是今日离开了?这么快就走了?可惜啊,还是便宜她了。 刚送丁钱下楼,赵月正欲上楼,便听见了脚步声,不紧不慢,不轻不重,仿佛早就熟悉地印在心头了,不用猜凝,赵月也知是秦霜下来了。 “怎么出来了?”秦霜见赵月倚着木梯浅笑而立,适才紧绷的心顿时放松了,抓起她的手,责备中含着温笑。 若说是担忧他,肯定会引起他的不安。赵月眉头一紧一松,笑颜挑起,“今个儿向公子讨债的人来了。” “呃?”秦霜旋即皱起了眉,思虑已过千百转,他实在想不透欠了谁的债。赵月将他拉了进来,把丁钱递上的竹简拿给他,以调侃的口吻嬉笑道:“咱们的新掌柜,李水说你还欠他325个铜钱,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欠下的?” 仅扫一眼,秦霜便了然于心,温笑道:“忘了告诉你,离兄今日送两妹妹回程,定会送到这镇上,我这个做哥哥的来这么久,也没请她们吃个饭,正好趁今日一并请了。”接着他便把竹简上的订餐仔细解释一了遍。 王离王盈元曼,各一小桌,8个卫士4个侍女,2人一桌,共9小桌,算上他们住了几日的雅间,对比之前她为秦霜预付的钱。赵月心中快速一盘算,虽然她不识字,但按李水报上来的账,应该不会差钱。 似乎看出赵月的疑惑,秦霜不着痕迹地解释道:“想必你叔叔婶婶也会跟来,他们是你的亲人,总不能疏漏他们,让他们饿着肚子回去吧。李水在这做上掌柜,李家若来了,也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 哟,不过是跟着自己混了几天,这家伙倒看懂了人情冷暖?赵家于她又能算什么亲人?王氏自然不会放弃这个献谄吹捧的好机会,赵平安对镇长一职望眼欲穿,这次大张旗鼓来镇上,他当然也想好好表现一番。至于李家,自然不会错过攀权附贵的好机会。 只是如此一来,她那点后备资金怕是要花完了,不过这样也好,墨水酒家若是完成了这么大一桩生意,传出来必定是极佳的免费广告,慕名而来的铁定不少。 思及日后利弊,赵月笑意荡漾开来,请秦霜将所差铜钱送了下去,顺便还让他把二楼的雅间都预付了下来。看样子,王离既然暂时不会离开墨水村,想必今晚也不会赶着回赵家。 让她赵月替他买单,哼哼,他王离还没这个资格! 秦霜一走,室内便又恢复了安静,赵高趴在透气的窗边,似乎已经很久了,奇怪,他什么时候这么不在乎她和秦霜的谈话了?还是今天他有心事?赵月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赵高惊然回头,赵月微微一愣。 她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野兽般的警惕与狠戾! “怎么了?” “没事。”赵高眨了眨眼,努力压抑着什么,不安地笑道:“姐,你先回去烤火。” “是在担心那个高先生?”赵月试探地问道,眼前少年抖然瞪大了眼,“姐,你……怎么知道的?” “高先生的身份恐怕不简单。”赵月压低声音劝道:“我知道你想救他,我也救他,可我那天仅试探地问了下表少爷,他差点就……” “就怎样了?” 赵高流露出的神情叫赵月心神一紧,他今天的反常不会真的与高离有关吧。她直视着他的眼,努力想从赵高眼里瞧出点什么,他却胆怯地垂下了头。“姐,我……我就是担心你。” “我没事,就怕你做傻事。”赵月虽然不敢说对赵高的禀性一清二楚,但他内心深处的执着,她却是很了解的。一旦他决定要救高离,哪怕她反对,他可能也会去做。 关键是,他到底会怎样做?此刻他一直这样望着,难道是在等什么人? 赵月脑海快速推敲着,最终归结成一点,他在等王离!不,不可以,王离是什么人?仅凭他那夜背着自己在屋顶上飞跃,便知他的身手绝不亚于秦霜。就算他今日离开了,可他一定会派手下看守,能成为他的卫士,又岂是普通人? 正因为顾忌这些,赵月才反对他去救高离,他若真去救,拖累她事小,要让他不受伤害事大啊,可这孩子就是倔啊。若是避开他去救人,还算上策,可若是想趁机挟持他逼他放人,那可真是下下策了。 赵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思来想去,正欲开口,便见一卫士骑马奔来,正是王离身边那个,他在墨水酒家门前停下跃下了马。赵高突然似石雕被魔法激活了般,对赵月说了声我出去玩了,不待她反应过来,便朝楼下跑去。 赵月吓得正要追上,却听到了秦霜的声音,连忙朝楼下望去,正是那卫士对秦霜行礼完毕,而后恭敬道:“禀报公子,我家少爷命小的前来告知公子,他快要到镇上了,他让小的问公子是否一起去送送元姑娘和小姐。” “让他们都来这儿用过中膳再走。”秦霜简单传达了命令,那卫士得令便走了。赵月松了口气,小高这小子幸好机灵,没跟他撞上面。目送秦霜回身后过了片刻,却仍然没见赵高影子。 难道他……赵月连忙跑出门跑进靠后院的房间打开窗望去,赵高的身影果然出现在后街小巷,他似乎吹了几声口哨,两个小女孩光着脚跑了过来,他在耳边细声说了几句,那小女孩分开朝两个方向跑开了。 他……他果然在筹谋着什么!天啊,这小家伙怎么敢瞒着她……不,不是,自从她拒绝救高离以来,他与自己交流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之前她还以为是自己陪着秦霜冷落了他,看来是他刻意在避开自己密谋着。 他是怕自己坏了他的好事?还是怕连累了她? 如果她猜的没错,他恐怕真的是今日要动手了,那么……回房后,赵月心绪快速飞转,忍不住走来走去。 秦霜的脚步声响起,赵月慌忙停了下来,假装若无其事地坐在火盆边,门外的少年掀帘露出脸来,冲来笑了笑,“我上去有点事,一会就下来。” “好!”意识到自己回得太快太绝,赵月忙笑着补了一句,“我等你。” “嗯。”帘放下,脚步声朝三楼走去了,赵月捂了胸口,此刻的心比任何时候都跳得厉害。 在秦霜将房契和钥匙放在她手心的那一刻,她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好日子了;在秦霜像她描绘美得令人沉溺的幸福图时,她几乎以为美好安逸的生活即将拉开。 然而,从之前突如其来的两个杀手,到接踵而来的三个威胁;从秦霜的楼上密谈,到赵高莫名奇妙的密谋,赵月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恐怕早已踏入了某个局里无法安然脱身。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所谓的身不由己,又何止是在江湖?赵宅、墨水村;墨水酒家、墨水镇;赵国、秦国;小到一个家,大到一个天下,谁能又真正地置身事外? 既然无法脱身,那就要努力争取!与其明里被动受制,不如暗中主动出击,这是赵月为人处事一惯的性格。 思及此,她快步走下了楼,叫来丁一,在他耳边细声说了几句,丁一立即点头表示明白,对店里忙碌的伙计嘱咐一番,便快速朝外面走去,赵月收回目光却对上了李水极为讽刺的目光。 赵月回报他一个浅笑,以轻快地脚步朝后厨走去,还没踏入门,却被李水拦住了。“食膳重地不许闲杂人等随意踏入。” “嗯哼!”赵月鼻子轻轻一哼,扫视他一眼,点头笑道:“不错。” “是我让月姑娘来的。”丁钱似乎听到了声音,便出门将赵月接了进去,“这儿油烟重,姑娘有事让我过去就行了。” “没事,就是来替公子瞧瞧菜式准备得怎么样了。”赵月浅笑道:“我突然想起了一味料配着可能会提高汤味,让丁一哥哥去准备了。”丁钱一听便喜了,将赵月拉至一旁。 在他耳边细细解说完毕,赵月便走了出来,迎上下楼的秦霜,原本刚松下的心情又紧了紧。 连带他都赌上了,真的好吗?可若要小高安然无恙,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 丁一回来了,伙计们已将热茶备好,不多时,街头响起了欢呼声。 王离一行终于浩浩荡荡进了镇。 局已开,棋子终于各就各位了。 第68章 愚昧下毒 墨水酒家门前,人声鼎沸。 王离的眸光落在面前一高一矮,一白一红的少男幼女身上,脸色微微一白,继而细看过去,目光便凝在了中间两只紧密相牵的手上。他还没来得及敛去暗潮汹涌的眼波,衣着鲜衣的王盈便越过他挤了过来,径直来到秦霜面前,“王盈见过公子!” 三日不见,果然有长进,瞧这端庄稳重的动作,大家闰秀的仪态表现得实在得体。这过不懂主次地抢风头真的好吗?自己与秦霜齐身而立,她这一拜,怕是极为不舒服吧。 赵月轻轻松开了手,以为秦霜会上前扶王盈还礼,谁知秦霜长指微微一紧,便将她再次抓在手里,“妹妹无需多礼,进去吧,别把门挡着了。” 秦霜的声音不轻不重,没有丝毫责备之意,却叫王盈霍然起身了。赵月忍不住弯起了唇紧压着笑意,公子损人实在高明,言下之意不就是好狗不挡道吗? 到底元曼与秦霜出自一家,从王离侧旁而出上前。王盈刚伸出手,便见元曼似没瞧见自己,竟然走到了赵月面前,将她另一只手拉起,“公子,让月妹妹陪我去下……” 元曼白净的脸上流露出适宜的少女羞赧,秦霜何其聪明,点点头对赵月笑了笑,“麻烦你了。” 赵月回他一个甜笑,任由元曼将她牵走。 王盈脸笑难看极了,今个儿这兄妹俩是故意打她的脸是吧。正要发作,却被王离抓住了,他拉着自家妹妹随秦霜一同走了进去。 厅内矮桌矮垫早已备好,围成四方形,四五小桌为一块,如同宫宴般。丁一到底机灵,在秦霜若有似无的眼神指示下,准确地将客人排了下去。 主位自然是秦霜的,左边空着,从右边开始排王离元曼;其侍卫婢女由李水安排;赵家李家以及村里等人,便由其它伙计带领着在厅堂另一侧入座。 尽管赵平安以及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常在镇上走动,却也只能进进小馆子,还从来没在这种气派的酒家里用过餐。尤其是在看到摆设讲究,高雅温馨的布局,更令他们既兴奋又惊兢了,一个个对王离投来感激的目光。 楼梯上似传来轻微脚步声,秦霜便中断了与王离若有似无的谈话,笑了笑朝楼上走去。他刚一走,王盈便恼了,“哥,公子伤我也就罢了,曼姑娘竟然也这样对待我,我与她从小到大的情份,难道还不如那个贱丫头吗?” “元姑娘这是在帮你,懂吗?”王离语重心长道。 “她无视我讨好那个贱丫头,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丢尽了脸,这也算是帮我?” “你的目光难道就如此短浅吗?”王离端起茶遮掩眸中的凌乱,“元姑娘这是在给你制造与公子接触的机会,你却浪费在赌气上,真是枉费了她一番苦心。” “啊,那我……”王盈一听恍然大悟,朝秦霜上去的楼梯望去便要起身。 “坐下。”王离低声喝道:“你的思维能再看远点吗?” “公子一人上楼,我此刻去找他,不正是绝佳的机会吗?” “难道你以为公子是故意给你制造机会?”王离的话里透露出讽刺与无奈,自家妹妹空有一张美艳绝伦的容颜,却没有一颗玲珑通透的心啊。“公子从不做无用之举,你看看,这席上还缺了谁?” 王盈心情不佳地扫意扫了眼,“不就是曼姐姐和那个贱丫头吗?” “嗯哼,你还真是……”王离忍着冷意,仔细提醒道:“公子的四大暗卫都来了,这样的场合他们虽然不会出现,但有一个人是可以也极会出现在公子身边的。” “谁?”王盈皱眉思索片刻,“李易!” “对。”王离放下茶,面色似有凝重,幽幽道:“李易未出现,表示在等候公子命令。” “所以此时公子在见他?” 三楼,秦霜缓缓踏入了正门雅间,李易为首,四大暗卫其后一字排开,一齐行礼。 “如你所愿,我给你时间了。”秦霜望着李易,不紧不慢地开口,“现在你们可以给我个说法了吧。” 李易上前一步,“回禀公子,事情应该弄明白了。”话毕,见秦霜没有反对,李易退回原位,雷炎出列上前,“公子,葬骨的夺命三绝已被我拿住,就在隔壁,公子随时可以审问。” “哦?”秦霜淡淡道:“想必李易已审过了吧。” 李易点点头,“公子明察,葬骨极为严苛,任务失败必死无疑,这三人原本是要自杀的,幸好雷提前察觉,才留下了活口。” “我没空,说重点。” 五人微微一震,公子今日之威似乎瞬间增长了不止一倍,耐心也越来越差了,莫不是被这一暗杀吓破胆了?自小久经沙场之人,不至于这么差的定义吧,这会看来可不像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谦和柔弱公子。 “夺命三绝的这次刺杀行动,是受命于赵王身边宠臣建信君来的。”李易略去如何逼供不提,捡要点说:“而他们不肯说如何得知,但据属下之前在花柳酒馆所探,昨夜有伙计听到楼上异动,听说有两个女人进了他们的房间,这事林应该可以解释清楚。” 林寂上前行礼,“禀报公子,属下无能虽没能抓住那两个红衣人,但却打掉了他们的面纱,确实是两个女人。” “也就是整件事是早有预谋的?”秦霜紧蹙起眉头,“李易,我让你秘密买下宅子,为何会被人知道。” “看来公子还是怀疑属下。”李易语气无奈,面色却没有不安,点了点头,“此事属下必定会查个清楚。” “最好如此。”秦霜点点头,威压渐渐散去,看了看面前的五人,“王离少将军在下面,你们要不要下去见见?” 突如其来的话令李易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迟疑道:“我倒无所谓,他们一向不太喜欢接触这种场合。” “也许他们能发现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秦霜淡淡一笑,“我怀疑你们的时候表示还信任你们,如若有一天不信任你们了,就不会有所怀疑了。” 这话听起来很矛盾,他们却是懂的,眼神复杂地目送少年离去。 楼下大厅,王盈见王离神情恍惚,不晃地摇了摇头,“我,我问你公子是不是在见他,你倒是回一句啊。” “嗯哼!”王离似回过神来,给了她一个奖赏的淡笑,眸光望向了远方,那儿,正是赵月与元曼消失的方向。 王盈仿佛得到了启示般,突然起身来到了对面矮凳上,揭开了茶壶,“公子怕是会让那个贱丫头坐在这儿,对吧。”王盈指着秦霜适才的位置问王离。 “大概是。”王离眉头一紧,“你要干嘛?” 王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袋,倒了点粉墨进去,摇了摇再快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 “你……你竟然敢……”王离被她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瞪着王盈像似第一次认识她一般,气愤、冷怒、无奈、失望涌上了心头。别说大厅众目睽睽之下,就是在公子面前下毒,真是够愚蠢的。 他欲起身去将茶倒掉,王盈抓住了他,气急败坏道:“哥,你不可坏我好事。” “好个屁!”王离差点骂出了口,刚甩开王盈的手,却骤见元曼和赵月走了过来。元曼着装精美举止高雅,众人目光尽数落在元曼身上,赞叹不已,然而王离却紧紧盯着她身边连陪衬都不如的女孩。 赵月衣裙朴素,浑身散发着纯真气息,轻快的朝着这边走来,原本面色有着不同寻常的淡然,在经过楼梯的一瞬间,一抹浅笑涌上眉眼。王离浑身为之一颤,随着她的目光望去,赫然是缓步而下的秦霜。 “回来了。”秦霜冲二人笑了笑,赵月没有回话,一笑间二人似已有过千言万语,多少问候与关切皆了然于心。她退让开来,秦霜自然站在了元曼面前,元曼连忙盈盈一礼,“见过公子!” “自家兄妹不必多礼。”秦霜引着二人走向王离这一桌,秦霜正欲拉过赵月坐在他旁边,赵月却对元曼甜笑道:“曼姐姐请。” 如此,赵月便在王盈面前坐了下去,两桌之间相隔两米左右,留着出口,正好适合伙计上菜。 王盈原本得意品尝着茶,对上赵月投来似含讽刺的眸光,怒火蹭地起来了。然而她的目光一落在元曼优雅倒茶的动作上,心中“登”地一响。下一秒,元曼端茶已碰到唇边,王盈“啊”地惊叫了一声,手中的茶杯落了下来。 王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王盈这一失态令他更加恼火,微微冷声训道:“你这是怎么了?喝个茶也能弄湿衣裳,还不快让元姐姐陪你去换一套。” “是。”王盈起身去拉元曼,元曼似有不解,在接收到王离复杂的眼神后,便微笑调解道:“哪个没有失手的时候呢?这儿都是自家人,相信公子不会见怪的。”说罢与王盈一同起身走了出去。 二人一走,这一桌便剩下秦霜、王离与赵月三人,中间没了阻隔,赵月便收到了秦霜无法忽视的凝视,她捧着茶轻轻喝了口,心叹再不抬头回应他,怕是他要走过来了。 赵月抬起头,热茶将她的脸蒸得越发红润,细长的睫毛似挂上了雾珠,随着她的浅笑而颤动着,迷人极了,看得秦霜有些痴了,眼光也越来炙热浓情,而女孩在他的眸光下,似羞赧般再次垂下了头。 王离的心仿佛被这道紧紧相连的眸光狠狠勒住了,他想喘息,想挣扎,想扯动,却始终被一道叫理智的长河拦截着,慢慢地被遗弃在无边的荒漠着,他想跨越,想怎么也不敢伸不出脚来。 他就在这样被遗弃了吗?不,他王离纵然斗不过天,但也不能输给了自己。 第69章 红糖肉丸 捧起茶,王离仰头狠狠地灌了一口,似醉酒般突然起身,绕过秦霜来到了赵月身边,二人之间的纽带因他的气场介入骤然被打断。 王离端起了元曼桌上的茶杯倒入茶壶里,“茶冷了,我去帮元姑娘换一壶。” “这样的粗活怎么劳烦表少爷!”赵月语气轻淡,眸光犀利地看着王离。 另一边的赵瑶见王离起身,揪准机会似的快步走了过来,一脸痴迷地笑道:“表少爷,您是要换热茶吗?这种事由小瑶来做吧,小瑶一定会做好的。” 王离咬紧了牙关,一个急躁的妹妹,一个愚蠢的花痴,简直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啊。赵月忍不住笑了,大腿这一脚掺和得太恰到好处了,嗯,就今天而言,不成全她岂不是太不懂事了? 赵月温笑道:“大姐最会做丫头的粗活了,什么端茶倒水最拿手。” “那是。”赵瑶不疑有它,对赵月的帮忙心里感激不尽,生怕迟了般,不由分说大胆夺过王离手中的茶壶,像似抢到了宝贝一般,朝后厨走去。赵月目送赵瑶的背影突然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了?”秦霜关切地问道。 “大姐很会过日子的,这么好的茶,怕是舍不得倒哦。”她摇了摇头,似乎没看见王离又气又恨又恼又怒的眸光,望着秦霜煞有介事地叹道:“尤其是表少爷的茶”。 “哦?”秦霜似有怀疑。 王离突然起身朝赵瑶的方向追去。 “这是怎么了?一桌人都走光了?”秦霜挑眉淡笑。 这到底是谁能谁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她与秦霜之间的心意,又何须刻意?赵月笑而不语,捧着茶似喝酒庆祝般对秦霜举杯,她不说,秦霜大概也能猜到,压下心中的冷恼,笑了。 在她的地盘上玩下作的手段,简直可笑至极,赵月也跟着笑了,王盈的性子她怕是越来越容易拿捏了,一计不成,怕是还有二计。茶水下毒后,接下来会是什么呢?换个衣裳这么久,想必要动手了吧。 只是没想到元曼也会愚昧地掺一脚,可惜了。 这时,楼上一行走下了五个人,喧闹的大厅停了那么一小会,又立即人声鼎沸了。他们朝秦霜微微点了点头,一个个目光如电般扫视着整个大堂,最后,在伙计的引领下,安坐在了靠窗的角落里。 不多时,王离端了一茶新茶回来了,赵瑶送至桌边,依依不舍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而后迷恋的眸光始终紧锁着两丈之遥的王离。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王盈和元曼回席。 换了一套鲜红曲裙的王盈骤然如鲜花般,在这个寒冷的冬委绽放,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精剪合适的衣裳包裹着微微发育的娇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一些,少女的妩媚之色在一举一动间呈现出来。 呵呵,果然人靠衣马靠鞍,不过元曼想用端庄来约束妖艳,形成这样的虚假魅惑,真的有效吗?赵月朝秦霜望去,他果然不负所托,眼神骤然变了,变得如冰刀般冷了。 红,又是这刺眼的红,早晨,就在他兴冲冲地想把她圆进自己的美梦里,便是这令人憎恶的红给活生生撕碎了。秦霜骤然搁下了茶杯,不轻不重的碰磕声令人震惊。 他生气了?为什么?王盈不解了,王离心中隐约升起了不安。 气氛仿佛从这一桌开始往外扩散,一寸一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不敢再放肆了,所有人闭上了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很快,整个大堂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忙碌的伙计也有些惊讶了。 就在这时,赵高突然跑了进来,所有目光顿时聚集在了他的身上。赵月心中一颤,这小子什么时候回来不好,怎么就冲上了这个秋后算账的档? “霜哥哥,我饿了,可以开饭了吗?”赵月的声音不高,却足以令秦霜听清,威慑的眸光从王盈身上收回,冷冽散去温柔升起,“月儿是该饿了,都怪我一大早清早把你拉出去玩,把早膳给忘了。” 呃?他们不是用过早膳了吗?他这是维护自己故意给她找台阶吗?目送赵高被李金及时拉去,赵月心中惭愧不安了,他对她如此宠溺,她却连他都要算计在内,为了小高,值得吗? 伙计在丁一的指派下开始上菜了,先是甜点,而后便是清汤,再后者……牛肉丸子汤,白里透红的圆丸飘浮着翠绿的葱花,看着都让人食欲大增。这也是赵月指导丁钱做的所有菜里,秦霜最爱的一道,汤味浓郁,丸子滑嫩,咸香爽口! 第一勺刚下口,秦霜顿时停住了,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甜的?这……这不应该是咸的吗?然而放眼望去,一个个吃得十分畅快,尤其是乡民那边,已在私下议论纷纷,赞不绝口。 难道丁钱放错料了?汤原本该是白色的,这会大家碗里都是红色的。这么大的区别丁钱不可能弄错,秦霜将眸光投向赵月,她正小口地咬着。正欲收回目光,不自觉看到她对面王盈脸上流露出狠毒的阴笑。 难道是她又投毒了?秦霜心中一寒,差点就要冲起来,却又被理智压了下去。王盈纵然要害赵月,没道理把所有人都害了吧。 然而他再也无法安心将这碗丸子吃下去了,纵观赵月,挑吃了所有丸子,汤一口都没喝,而其它人却是喝了个底朝天,恨不得把碗都舔一遍。 后面的菜也一道道端上来,王离这边自然和那边不同,量少菜色相较丰富多了。王离一如既往的冷静而平淡,对面的元曼极为优雅,每道菜最多尝两筷,外人看来,这一对还真相配。 王盈原本的阴狠被菜式渐渐淹没,什么筷不过三,端庄娴静很快抛之脑后,这一桌反倒是她吃得最为畅快。 餐完茶后,村民等闲人酒足饱满后,便散去了。秦霜、赵氏一家则陪同王离一起送去了驿站换出关批文。王盈出门前,看见赵月若无其事地上楼,满眼尽是恶毒的不甘。 二楼雅间,赵高被赵月紧炙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虚,不安道:“姐,你怎么了? “六个卫士,两个婢女。”赵月缓缓道:“墨水村留守了四个人。” “不,只有两个。”赵高突然抬头看向赵月,恍然才知自己失了口。“姐,我……” “这么说你已经成功了?” 赵高揪起了心,眼神闪烁,小心翼翼地问道:“姐,你知道了?” “告诉我,成了没?” “成了!不过……”他见面前女孩虽然脸色严厉,并未有生气的迹象,终于鼓起勇气道:“高先生伤得很重,手脚的镣铐取不下来,而那两狐狸一人在查,一人来镇上了,如果他们都回去,高先生怕是逃不出去了。” 赵月点点头,“我明白了,既然人救出来了,就要找好后路,之后的事你别担心。” “是。”姐姐竟然没有骂他责备他?赵高心中既感动又难受。 “你应该告诉我的,我知道你机灵,但是遇事要沉得住气。” “我是怕姐姐……”赵高的低语在赵月的手势中立即中断,赵月以眼神指了下门帘,示意赵高坐下稍安勿躁。果然,脚步声渐渐响了,外面传来丁一的急叫道:“月姑娘,你在吗?” “怎么了?”赵月挑帘而出。 “李掌柜说肚子疼,下午怕是无法整账了。” “好,让他到后房歇着吧。” 丁一点点头,碎念道:“李掌柜不过是贪了碗丸子汤……”他的话陡然停了,面色惊慌地凑近赵月压低声音道:“月姑娘,你料事如神啊,那个和贵客一起来的、后来换红衣裙的女孩,竟然真的买通咱们店内伙计,去给汤碗里下药。” “哦,然后呢?” “呵呵,按月姑娘的指示,咱们当然要遂了她的愿,顺便狠狠地敲诈了她一笔。这样的坏孩子实在可恶,要不是怕出了人事惹来官司,砸了咱们店里的招牌,真应该把药倒在她的碗里。” “嗯,你做得很好。”赵月赞赏笑了,恐怕王盈永远都不想不透自己怎么没倒下吧。“这事你知我知就行了,别让公子知道了为难。” “是!”丁一领命而去,赵月噙起了冷笑,正欲回房,却突然听到嗤笑声,一抬头,骤见秦霜所谓的那个朋友,李易,正慵懒地靠坐在三楼的栏杆上。 赵月收敛心神微微一笑,刚移步却听他说道:“既然你这丫头也知道怕公子为难,为何要做出牛肉红糖汤来,这一锅下来,恐怕所有人都要如那个什么李水李掌柜一样卧躺叫疼了。” 他竟然全听见了?顺风耳吗?赵月素来越紧张越沉静,仰头一脸无辜的浅笑,“大哥哥是想说什么?” 李易突然从楼上落了下来,瞬间出现在赵月面前,如此大的一个人坠下,竟没发出半点声音,足见其功底非同一般。“如果我说出来,你还能摆出这幅无害的模样吗?” “那大哥哥就说说看,看看月儿会不会吓一跳。” “辰时你和公子一起去了我帮他买的宅子,我猜公子一定是要用来圈养你的,嗯,这个无我与关。”李易仿佛吊儿郎当的坏青年,邪笑道:“公子在宅内遇袭,怀疑是我的计谋,事实上我要对付公子的话,一根手指头就可以了。” “嗯,我不怀疑你有这个能力。”赵月点点头,甜笑道:“但我怀疑你的勇气。” 李易得意的笑瞬间凝结了,尴尬一笑,“此处忽略不计,公子遇袭心急,却忽略了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一个关于你的事实。” 第70章 李易威胁 驿站外,王离换好批文刚走出门,一道人影落在他身侧,恰好隐身在柱后,赫然是留守墨水村的卫士,“少爷不好了。” “不是让你留村看守的吗?怎么跑这来了?”王离警惕地望着不远处的秦霜等人。 “高离跑了。” “混账,“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来报告。”王离只觉得肚腹胀气,心脏刺疼。 “小的早就来了,少爷一直和公子在一起,小的找不到机会。”卫士一脸惊兢,“是小的大意,竟被一群……” “够了,现在我没空听你废话,等回去再说。”王离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再抬首,脸上已幻显出温浅的笑,大步朝马车走去。 墨水酒家,二楼雅间走道,一个小女孩被一个大叔堵在门外,气氛紧张诡异。 赵月双手叠合置于腹部,一如既住的恬静安然,浑然不觉面前男人有多可怕。李易眸光紧炙,唇角带着似笑非笑,“山、林一度怀疑你是阴阳家的妖女!” “你觉得呢?”赵月淡笑反问。 “不,我觉得你是个天上落入凡尘的仙女,来拯救公子,祸害王家兄妹的!” “呃?”赵月失笑了,这个论调确实有些新鲜,然而李易的下一句,却让她脸色骤变了。 “但是,你千算计万算计,不该将公子算在内。”李易一字一句逼视着她道。 是的,不用他说她也明白,可她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巳时,你让丁一去买了红糖,我刚开始还以为你昨日受冻寒气未除尽,要喝姜丝红糖茶,然而,当牛肉红糖丸端上桌,我便感觉到不对了。”李易眼神却来却冷,“我虽然没尝过这道菜,但我认为除去甜点,主菜不可能出现甜的。” “这就是你的无知了。”赵月淡然一笑,“酸甜何足为奇,酸苦都是有可能的。” “呵呵。”李易突然笑了,“你说得对,正如公子对你,酸酸甜甜;王离看你,酸苦生涩。” 赵月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这人果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别人不知道的,他不过一两眼,却是看得分明,也许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吧。 “然而重点不在于此。”见赵月似乎没有兴趣再听下去,李易继续道:“关于你的事实,还没说完。” “你应该快一点,否则你有可能抢不到马桶位了。” “呃?什么马统?”李易不解挑眉,“别想岔开,回到正题,公子一直以为那些杀手是冲着他去的,事实在这之前我们都这样认为。然而,风后来才想到了一个隐藏的线索。” “什么线索?” “匕首,一个天下闻名之人的随身武器。”李易直视着赵月,仿佛想看到她吓得发抖的样子,然而除了刚刚提到算计秦霜她失神片刻外,她似乎真的单纯到几尽愚笨。“帝国最大通缉犯——高离!” 赵月心中突然似被尖刀刺中,帝国通缉犯?他竟然是……房内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吸,李易仅扫了一眼,继续道:“其实山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 “在你们离开后,有人潜入了公子,不,确切来说,是你们的房间,盗出了一把……笛子。”李易从怀中摸出,在赵月面前晃了晃,正是那枝翠绿的玉笛。他笑容使原本俊雅的脸看上去有点坏坏的,仿佛邪恶大叔调戏小朋友一般,“你想要吗?只要你承认你和他的关系,我就把它还给你!” “不必了,你替我呈交给公子吧。”赵月摊摊手,“要不把我绑了一起交过去?” 李易脸色写了个大大的惊叹号,许久才收敛心神,“好,好,算你狠。” “那你是还给我还是继续揣着呢?”赵月理了理自己额头的发丝,云淡风轻地笑着似自言自语,“你还不知道吧,这家店是我的。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公子送了我一块玉佩,被王盈抢去了,对,就是王离的妹妹,公子让她还给我,她不肯摔碎了。” “然后呢?” “然后!”赵月用极为可怜的口吻叹气道:“公子要杀了她,我不让公子为难,大发慈悲让她赔偿了。” 李易瞳孔一缩,“龙凤玉佩!” “你真聪明。”赵月赞叹地伸出手,“如今我大发慈悲冒着与帝国通缉犯合谋的危险,替你保管,你不会还想傻傻地藏着掖着吧,万一我不小心说漏了嘴,说匕首是你事先给的……” “你……”李易气得几乎要跳了起来,望着这只瘦小得几乎没有一块肉,如同鸡爪般难看的小手,终于忍不住泄气了。“够狠……哎哟,我的肚子!” 李易刚跳下去,赵高立即走了出来,“姐,他这是怎么了?” 此人是那五个人中,看起来最平凡的,实质怕是最厉害的,不过再厉害的人,也抵不住——牛肉红糖,胀气! 胀气,疼着,却是拉不出来。 晌午,秦霜、王离与两卫士回到墨水酒家,他们因身体不适住进了二楼雅间,赵氏一家也厚着脸皮跟着住了进来,而后一个个抢着往后院跑。 好在秦霜尝过咸味的,不喜甜味所以没尝。然而对于没尝过的人来说,汤丸也许就该是那个味,甚至他们会以自己尝过这道菜而引以为傲菜四处宣扬,而绝对不敢怀疑肚子疼的元凶。 秦霜吃得少,赵月仅吃了丸子,赵高素来怕饿,所以也没有喝汤。整个下午墨水酒家哀叫一片,只有他们三人是最舒服的。 赵月捧着秦霜倒的茶,吃着赵高递来的点心,想象官道上那几位,是到处找草丛解决的奇妙景象。照此一路拖延下去,只怕到半夜也跑不了下一个镇,呵,想想现在的冬夜在外露宿,赵月的小心肝舒畅极了。 然而却有人不舒服了,王离按着肚子从舍后出来,差点撞上了守在门口的赵瑶,原本不太好看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赵瑶急退两步,满脸羞涩结结巴巴道:“表……表少年,你好些了吗?” 王离气得咬牙切齿,天知道他在里面放了多少难听的屁,竟然被一个少女听得一清二楚,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把掐掉她的脖子。“好了,你可以进去了。” “哦,好。”赵瑶受宠若惊地点点头,刚踏进一步又急忙折回追着王离的步子,“那个,我,我不用。我是看表少爷……你……你脸色这么难看,真的不要紧吗?” 王离再也忍住了烦躁,怒喝一声,“滚!” 骤见一向心目中最完美最温柔的男人陡然变成了猛虎,赵瑶吓得如脸色惨白,掩面跌跌撞撞地跑了。 望着她如鼠见猫般逃命的可笑背影,王离终于觉得心里舒坦多了,他随意扫了眼四周,身影一闪掠出了墨水酒家的后院,寻了处僻静无人的角落,刚驻步卫士的身影便出现了。 “道高离伤势惨重连走路都成问题,更何况有公输家族特制的锁链将他锁死,怎么可能逃掉的?”王离负手冷声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 “是。”卫士两腿一颤,硬着头皮道:“您知道,为了不影人注意,我们就关村口人来人往之处,我们一直在暗处看管着没有离开过半步,可没想到,在少爷您走后不久, 一群孩子来到这破屋外玩捉迷藏,我们怕他们穿进去发现了到处乱嚷,就出去阻止了,谁知这些孩子不知怎么就乱起来了,打起来了。我们怕惹来大人,就想把他们赶走。” 王离脸色骤然沉下了,以手制止了他的话,回身逼视着他冷笑道:“后面不用说我都知道了,这群孩子是事先预谋好的。” “是。”卫士颤声道:“小的怀疑……” “谁?” “赵高!” 午后,赵高出去了,赵月与秦霜悠闲地倚火卧榻,齐齐望着楼顶,安然听着外面人流如潮汐,享受着静谧的午后时光。直到丁钱的到来,才打断了二人的空间。 “公子、月姑娘好。”丁钱乐呵呵地向二人行礼,秦霜及时起身回礼,赵月慵懒地躺着没动。“有事?” “李掌柜躺下了,丁一忙着打理没空上来,便叫我来了。”丁钱看秦霜的脸色,总感觉打断了他的什么好事一样,不安地解释道:“是这样,咱们店内今晚被提前预订满了。” “嗯,这是好事。”赵月淡然一笑,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们预订的几乎人人都有牛肉丸子汤。”丁钱迟疑地问:“我在想……” “食材不够吗?” “那倒不是。”丁钱摇摇头,“应付今晚应该没问题,但是明天就没有了。” “哦。”赵月眸光一转,“从明天开始,这道菜暂时不卖了。” “啊,为什么?”丁钱忍不住瞪大了眼,这菜好不容易刚火上,且价格不低,正是捞钱的大好时机,虽然有点冒风险,但为何说不卖就不卖了,难道她不知道……“月姑娘大概不知道,明日,对面的花柳酒馆一样会拼命推出这道菜,那我们岂不是……” “亏大了?哼!”赵月笑意中透露出不屑,“光凭借抄袭别人的菜式就想挣钱,做梦。” 丁钱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原本就没有的汗,是不是做梦他最清楚,看来月姑娘还是太嫩了点,但从她强势无畏的眸光中,他的胆怯似乎又动摇了,她既然敢这样做,必定有后招,信她,信她!“那这牛肉丸子汤,是做咸的,还是做……?” 话音刚落,便收到一记冰冷如刀的眸光,丁钱浑身一冷,天啊噜,这是一个小丫头的气势吗? 第71章 善意谎言 丁钱走了,雅间恢复了暖和与安静,秦霜再次躺回了原位,赵月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同的气息,柔怯道:“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你留下他是为了什么?”秦霜突然开口道。 赵月微微一震,果然瞒谁都瞒不住他,若是骗他说只是自己新配的菜式有问题,他铁定不会相信,还会怀疑她,可若是说实话……恐怕他已经问过丁钱或丁一了,亦或他们守口如瓶,还有个李易……他们知道表面,但他却看到了更深的一层。 秦霜见面前女孩眉头紧锁,一副十分纠结烦恼的样子,忍不住心疼了,他微叹了口气,“我猜王盈把毒下在了茶里,以为你会坐在我旁边,岂知你替我着想,让我妹妹坐了过去,结果王盈吓得弄湿了自己的衣裳,离兄趁机倒掉了茶。我想她们去换衣裳肯定会再施一计,这毒怕是要下在那汤丸里。” “是的。”赵月叹了口气,秦霜如此聪明,怕是瞒不住了,如果他再问下去,难保不会泄露小高……她该怎么办? “丁掌柜算是我们的人,这也是他的祖业,而且他是真心喜欢做菜,所以他绝不会真的放毒。” “是的!” “但是,把盐换成糖,丁钱他想不到这些怪点子。”秦霜侧过身来看着赵月,“我之前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我现在知道了。好在我喜欢你之前的咸味,如果说你在整王盈,那怕是连我也差点中招了。” 面前的少年眸子清冷如水,令她仿佛置身于冰雾中,迷茫而无措。 赌上他的身体,她心疼;但如果让他看到了她的阴暗一面,她不知道他将会如何看待自己?厌恶,还是怨恨?此刻她才知道,她有多在乎他。 “你生气吗?”赵月小心翼翼问道,她再三权衡,才想着这道菜对别人来说成功极高,对他而言兴许损伤最小,好在她赌赢了,却还是让他知道了。 “不,让你忍受别人的污辱,却不能帮你反击,我很惭愧;让你受人毒害却不能帮你正法,我很难过。”秦霜温软中饱含着疼惜与内疚,“你如此聪明又善良,可她却不懂你的宽容,一再出手,我有什么理由生你的气?我只是气我自己……” “秦霜。”赵月眼圈陡然红了,伸过手抚摸着面前少年紧蹙的眉头。 然而,他对她竟然是……赵月努力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感动,颤声低低道:“对不起!” “对不起的人是我。”秦霜抓过她的小手,“我只是……小人之心,看到离兄看你的目光,心里莫名地不舒服。” 赵月在心中深深地呼了口气,这关总算是过去了,只要他不生气就好,至于吃醋……她俏皮一笑,“傻瓜,人家留下他好帮咱们付账,可不能让他背上吃霸王餐的罪名,对吧。” 眼前女孩眉眼间尽是灵动,惹得秦霜忍不住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是,你这个小财奴。” 冬阳偏西黄昏近,墨水酒家灯火通明,一楼此刻座无虚席,这已经是第二批了。 牛肉丸子汤一碗又一碗地送上了席,每一个客人皆面带惊喜地尝吃,由衷地赞叹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私底下交头接耳地细谈着,时而皱眉时而小声争吵。 空前的热闹,几乎亮瞎了李水的眼;前无未有的良好用餐氛围,震惊了从小浸淫酒家的丁一。 菜香与酒香混杂着欢声笑语飘至楼上乃至大街外,除了吸引路人外,也惹得赵家的一家人急不可耐。赵文赵武最先耐不住要下楼,却被赵平安一力阻拦着,王氏颇为识大体地宣誓,“咱们必须等表少爷来请方可下去用餐,否则怎么好意思不打一声招呼张嘴就去吃。”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原来的嘴馋变成了无比难熬的饥饿。他们甚至在想,表少爷是不是把他们忘了。 “娘,我饿了。”赵小玉忍不住扁嘴哭着叫了出来,第一个叫出来,仿佛开了头,赵文赵武也跟着叫了起来,“饿了死了,这要饿死了,娘啊。” “这……”王氏既难堪又难受,谁说不是呢。 门外,秦霜牵着赵月碰巧走过,听闻叫声便停了下来,小声道:“月儿,没有安排他们的晚餐吗?” “这事该我管吗?”赵月淘气地笑了,目光移向了对面的房间,那儿住的正是王离。 秦霜宛然一笑,“确实,那咱们下去瞧瞧吧。” 虽然心里有数,但真正看到,赵月还是不免惊赞。秦霜自作主张的请客,虽然付出不少,但这宣传造势的效果好得出奇。看他同样惊讶的表情,恐怕连他都没想到原本要惨淡收场的酒家,竟然瞬夕变得如此火热了。 丁钱热切地上前,将她们迎到了刚离客的席间,旁边等候的客人见人顿时叫起来,“嘿,丁哥儿,你不是说好这桌留给我的吗?” “她是我们的……” “行了!”赵月低喝一声,扬手打断了他的话,对秦霜柔笑道:“公子,咱们就在楼上用餐可好。” “嗯,都听你的。” 丁钱悬掉的心立即松下了,对旁边的客人赔了笑,连忙吆来一个伙计侍候着,便追着赵月去了,“月姑娘,要吃点什么,我马上替你送上去。” “要不公子先上去歇着,小月去后厨看看有什么好吃的让他们送上来?”赵月突然想起什么,“小高要是回来了,告诉他我在后厨,别让他着急了。” “嗯。”秦霜摸了摸她的手,“早点回来,我等你。” 后厨除了丁钱,还雇了一个厨子和几个打下手的,很意外,赵月看到了李金和李木,尽管二人中午也吃了红糖牛肉丸,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也许庄稼汉的身体比较好的缘故吧。 和赵月热情地打过招呼后,李金主动说是老三派人叫他们来的,说是可以拿工钱。不管李水是尽职还是为了把好处留给自家兄弟,到底帮了她的大忙。 此刻的牛肉丸子汤已没剩多少了,赵月想想还是给秦霜要了一份。 丁一边帮她端菜,边不停报着哪桌点什么菜式,丝毫没有犹豫,在这个没有纸笔点菜的年代,丁一惊人的记忆力令赵月刮目相看。 得空,赵月突然问道:“二楼王少爷用过晚膳了吗?” “刚派人送去过,没人。”丁一答道:“虽然公子没替他们订晚餐,但既是公子和你的朋友,咱们必不能失礼。” “三楼也要去照顾周到。”赵月赞赏地叮嘱道:“不管是不是朋友,都应该去问问,钱照收就是了,若是吃了必不会少了你的。” 丁一脸色一紧,他想起了叔叔说二楼那间的赵家,便是咱们月东家的亲叔叔,莫不是月姑娘在指责他亏待了他们?不管如何,他立即点了点头,“我马上去办。” 陪着赵月将一大盘餐食送雅间,秦霜正在借灯看着竹筒,小高还没回来。丁一放下餐便急急去了三楼,听他的脚步声,应是下楼的时候去了王离那边,而后听到了赵平安和王氏的声音。 赵家那边大概是饿疯了,一听说可以送到雅间来,一个个高兴得跳了起来,直叫楼板都要震垮了,而后丁一了路过她门前时还能听到他碎碎的唾弃,“这一家子真没修养,说是月姑娘的叔叔家,切,简直是见鬼了,瞧瞧月姑娘那教养……” 秦霜听着唇角一弯,笑了,接过赵月递上的碗,望着上面的青葱有些不敢轻易去尝。 赵月心中难受,这就是骗人的后果,越是信任你的人,越容易受到伤害。她突然凑上前就着秦霜手中的碗吸了一口汤,退后,看着他微微惊讶的眸光。 “傻瓜,汤还很烫的。”他的责备更似嗔恼。 赵月舒心地笑了,都说一个谎言要用千千万万个谎言来掩饰,可无论怎么掩饰,都不如真心表达来得有效。不管是心疼她,还是安慰她,至少,他释怀了,她便安心了。 然而另一股不安却压在心底,赵高到现在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张口接过秦霜夹送上的丸子,赵月也立即替他夹上了一块肉,这是李金特别烤的兔肉,在丁钱的辅助下,比之前更好吃了。 没安静多久,之后便是伙计在楼梯间跑上跑下的声音,不多时,赵文赵武抢菜打架,赵小玉又哭又叫的声音,之间还夹着王氏怒喝及讽刺柳氏的虎吠声,柳氏讨好赵平安嗲声柔气声,赵平安左右不是的烦躁叹息声…… 以前这二房很少聚一起,这次全家齐坐一堂,可真谓群魔乱舞。 好在赵月和秦霜皆心性非常之人,安然用完了餐。赵月便收拾碗筷送下去,秦霜也要帮忙,被她阻止了。 “别,你就安心看书吧。”前世她享受惯了,想亲手替他做点吃的都不会,这会能为他做点什么总是好的。好在刚走出楼梯,便碰上送餐给赵家的丁一。 丁一让她在原位等,便急急送了赶了回来,替赵月接了过去,盘碗对她现在这个头来说,确实不轻,赵月也不推辞。 “还在点?” “是啊!”简直像饿死鬼投胎,丁一将话闷在了肚内,却忍不住诉苦,“他们简直把所有的菜都点了,虽然吃了不少,也浪费了不少,尤其是满地都是,唉!” “呵!”赵月忍不住笑了,“尽管满足他们,一会让李掌柜将所有清单写出来送进去,记得,一定要把清理的费用写进去。” “有这一条吗?”丁一不解地看了一眼,原以为她会回房,没想到赵月随他下了楼。 “没有。”赵月诡秘一笑,“你只管跟李掌柜说,他绝对不会不听的。” 有钱拿谁不开心,丁一一扫不快,立即跑过去跟李水交代此事了。望着李水眼光泛起阴狠的笑,赵月心中忍俊不禁地笑了。 走出墨水酒家的大门,赵月四处张望地等着,未等到赵高,却等到了一个她不愿意见的人,她刚欲转身进店,却被一手扯住了头发,瞬间一手捞住了瘦腰而凌空抱起,搂入了怀中。 瘦脸被捏起,对上的,是一双如旋涡般深沉的星眸。 第72章 设计误会 粗鲁、狂傲,除了王离,还有谁! 审视的眸光夹杂着被压抑的某种汹涌情愫,叫赵月毫不怀疑,眼前的男子会在这人来人往的大门口,揍她,亦或是吻她! 真是个复杂的矛盾体,果然是越成熟越纠结。 已经有人侧目了,赵月忍不住好心地提醒,“王少爷,公子怕是在楼上看着。” “哦,是吗?”王离唇角泛起阴冷的笑,长指从她的下巴移到唇角,指尖划过唇瓣,仿佛要将这晶莹润泽的唇瓣划出血来,“那真该让他好好看看你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小孩!” 他的手捧住了她的脸,头霍然低下,唇离面前小巧的唇不到一寸,骤然停下了,“你又来这招?” 匕首藏在赵月袖中,抵在了他的腰际。 王离的口气呵出,仿佛将赵月的唇产蒸得更加鲜艳欲滴。 她唇角渐渐弯起漂亮的弧度,似笑非笑使得唇瓣微微饱满,“你可以试试看,我不介意因你而受到惩罚。” “这可是你说的。”王离突然松开抚摸着她脸蛋的手,瞬间手一挽,一枚铜钱自指间射出,目标竟是……秦霜的马。 他这是要……不好的念头刚起起来,马嘶叫了,王离再次低了下头,狠狠地吻向了她的唇。 黑夜仿佛被敲上了警钟,随着马的一声惊嘶,墨水酒家瞬夕安静了,“啪”的一声轻响,马停止了躁声,赵月的心也跟着沉下了。 能让这匹马这么快安静下来,除了它的主人,还有谁? 王离这招,够狠! 脸蛋被扳正了,赵月盯着王离,“你会后悔的。” “后悔的人是你。”王离松开手,任由她滑落在地,在外人看来,仿佛是一个少女扑上情郎强行索吻,被无情抛弃而神情恍惚,浑身无力才导致的。 马背上的少年凌风而立,任由夜风扬起衣衫,黑夜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整个人却宛若冰柱般一动不动,赵月就知道,他成功了。 哪怕是不谙情爱的少年,也懂得自己的所有物被人亵渎的感觉,也许自己在他心里不过是件物品,但也是最爱的那一件。 赵月连忙爬起来朝他跑去,谁知秦霜突然落下马背扯过缰绳,纵马跃出围栏,朝街上冲去。 “秦霜,等我。”赵月慌忙追上去大喊着,然而秦霜却似乎闻所未闻,很快就不见影子了。 赵月扑倒在地上,匕首摔出老远,她咬紧了唇瓣,努力将眼泪逼在眼眶里,喃喃道:“他没有……没有亲到我。” 一只大手提起了她,逼她离开了冰冷的地面, “是的,没亲到!”王离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浑身努力压抑着恼怒般,大手捏着她的脸蛋,那是被她极快躲开,他的唇碰到的地方。“但他信了,他信了,就够了。” “赔上一个王盈若还不够,你不介意赌上整个王氏一族的话,尽管动手试手试试。”赵月冷笑了起来,“王少爷,你可不要太小看公子了,难道玉佩摔碎了,你就昏了头了?” 眼前女孩嗓音柔嫩却气势凌厉,叫王离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王盈的前途,王氏的前程,确实与秦霜息息相关,虽然他现在还是个小孩子,但终有一天,他将会飞身成龙,秦国算什么,七国,才是他的天下。 比起与他王氏不相上下的蒙家,蒙田,早已更得其心。且不提秋后算账,就他王氏被取而代之,也是有可能的。到那时,他一个小小将军,王氏三朝功臣,又能如何? 为什么,为什么单单一看到她,他就失去理智无法克制住自己了?难道他连一个小女孩都搞不定吗?她就强悍到没有弱点了吗?脑海中浮现刚见她的那一瞬,他突然笑了,“你弟弟小高……” 赵月浑身一冷,对上他隐藏着痛笑得有些可悲的眼眸,他可真是会找她的痛处啊,嘲讽一笑,“怎么?你又看上他了?” 王离仿佛被滚水呛到了一般,“你……你脑袋装了些什么奇怪的想法?” 特殊的想法他当然不懂,赵月嫌恶而扫了他一眼,“放手!” 那表情仿佛被猪油手碰了一般,王离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将她抛了出去后,望了望空荡荡的手,才知中了她的计。赵月懒得理他,顾不上疼翻身而起,朝秦霜奔去的方向跑去。 “喂,你干嘛去?”王离上前去拉,赵月却已捡起了匕首,及快地拔出朝抓他的手划去。王离惊然收回了手,气恼地瞪着跑远的瘦小背影。 望着手上的流血的伤口,王离又气又恼又好笑,适才若不是收得快,怕是要见骨了。 这丫头真是够狠的。 虽然被伤着了,可计划也成了,他该开心的是吧,但他却感觉到悲凉与不安。眼看入夜了,天冷,街上人也少了,她一个小女孩……王离忍不住拔腿跑去,刚跑两步,身边突然窜出两道红色人影,“少爷,救我!” 赵月跑了很长一段路,却始终看不见秦霜的影子,心越来越沉重了,寒风灌来,也将她吹清醒了不少。在这个信息落后的年代,找人实在太难了,这三更半夜的,她光凭两条腿又怎么能找得到人?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墨水酒家,进门时赵月差点撞上了一个人,“姐姐!” 赵高扑了上来,赵月被他撞了几个退步,差点跌下了台阶,却被赵高及时拉住了。“姐姐你去哪了?急死我了。” “我还想问你去哪了呢?”赵月不悦地提高了声音,甩开了他的手,看着赵高面色陡然变得惨白,赵月的心痛了,虽然都是因为焦急小高才跑出来,可人家王离有心离间她与秦霜,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的。 小高安全回来已是万幸了,之前他说出小高时,她吓得不轻,以为小高已落入他的手中了。 王离,他还真是好样的。 赵月不言不语上楼,赵高像犯错的熊孩子般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赵月闷声在炭火边坐下,他连忙上前拨炭吹火,做完这些默默下去换热茶,替她倒了杯跪到跟前递了上去,“姐,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赵高说好听点是善于观颜察色,顺势讨好,说难听点就是一副虚伪奴才样,赵月是又气又恼,“你怎么就错了?” “我……我回来的时候没看到姐姐,急了,问丁一说你大概是出去找我了。”赵高垂着头不安地说:“姐,都怪小高回来晚了,让姐姐担心了。” “知道就好。”赵月抿了口茶,习惯性地望了望秦霜常住的位置,却只见一卷竹简,不由得叹了口气,看着面前怯懦的少年还跪在面前一动不动,她到底心软了,“晚上还没吃吧。” “是的。”赵高抬起头,眼眶湿润了,“对不起。” “行了,快下去吃吧。”赵月赶苍蝇似的厌烦并没有令赵高不悦,他点点头欣然跑了下去。 赵月上前拿起竹简,随意翻了翻,趴在窗上望着下面的街道。 墨水酒家熙熙攘攘,花柳酒馆冷冷清清,街角唯一一家青楼时不时冷来一两句歌舞声,使得这样的冬夜更加孤寂清冷了 突然,耳边传来愤怒的吵杂声,打断了赵月的孤独感。 这李水,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王氏看到那惊人的花费,会不会吓得魂飞魄散?不,不会,依她的性格,应该会暴跳如雷吧。 这样的好机会,她若不去加把油,就说不过去了。 赵月掀帘出门,遇上了用完餐上楼的赵高,他迟疑地看了看她,“姐,母老虎这是怎么了?” “肉疼呗。”赵月推赵高回房,自己欲去瞧瞧,赵高不放心硬是跟了进来。 刚掀开帘,一只碗飞了过来,赵高眼疾手快推开赵月,碗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赵高火了,破口大骂道:“喂,你疯了吗?” 房内的李水扫了眼赵月,随之持笔在竹筒上写着,以嘲讽的口吻说道:“这可是上好的青瓷碗,20个铜钱一个,不要紧,夫人还可以继续摔。” “就20个铜钱吗?”赵月疑惑地问道:“适才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公子可是帮我赔了100个铜钱的。” 呃?李水似乎受到了启发,非常认同地点点头,“月姑娘说得对,是我记错了,丁哥说过,雅间奉用的皆是精品。” “你……你还不如去抢呢。” 王氏冲上去举起了大手,她不敢打李水,却是欲把气撒在赵月身上,谁知地板油渍太多,一脚采滑重重地摔倒下来。 “哈哈哈……”一时间,赵家二兄弟的笑声如钟声响起,接着便是赵高和赵小玉的大笑声。 王氏羞愤难当地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赵平安脸色难看极了,“行了,别在小辈面前出丑。”他面色有难地对李水说道:“李三儿,叔带的钱不多,要不回村再给你吧。”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李水冷傲道。 “那……”赵平安无奈极了,“这天气也晚了,要不明个儿我回去拿了给你送过来?” “那可不行,我每日都要做账的,这账上缺的,可是要我个人赔的。”李水毫不留情地拒绝。“赵叔叔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总不至于张嘴就吃了还让我背账吧。” 赵平安脸色顿时又红又白,仿佛被人扇了几个耳光般抬不起头来。一旁的柳氏似乎看不下去了,上前拉过李水,避开众人悄然塞入了一个钱袋。李水正欲拉开看看,她却握住了他的手抚摸两下,柔媚地抛出个意味深长的眸光。 李水似乎浑身一个颤栗,极力压抑着恶心的表情,快速抽出了手,转身便跑了出去。 柳氏这招,果然有点意思。赵月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身便走,谁知却被柳氏一把抓住了发髻。下一秒,柳氏便尖叫一声松开了手。“你,你这个贱丫头。” 赵月无辜一笑,“二娘好不无理,叔叔也不管管吗?这可是不是在家里。”扫了眼赵平安便盈盈出门了,而后便听到赵平安愤怒地责骂声,王氏的争吵声和柳氏的哭泣声。 “姐,狐狸精的手刚刚怎么了?” 赵月冷笑地从发髻间轻轻抽出了一枚闪亮的针似的发钗,以绢布仔细地擦拭着。 这次,倒得感谢王离了,要不是他先前那一扯,柳氏又怎么中招? 第73章 搜查捣乱 次日天刚刚亮,赵月从浅眠中醒来,赵高一如既往早起,已经将炭火烧好了,秦霜的榻上完整如初,看来一夜未归。 穿戴完毕赵月便急急出门,赵高追上来问道:“姐姐,你要去哪?” “没事。”赵月随便答了一句便朝三楼跑去,叫了几声没人回应,又急急跑下了楼,丁一刚起来开门,见赵月吓了一跳,“月姑娘怎么起这么早?” “三楼的客官还在吗?”赵月答非所问令丁一感觉到事态不妙,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你去帮我看看他们在不在?”赵月推着他往楼上走,丁一也不含乎,连忙跑了上去,一会便下来了,“好像没人。” 见他想深究,赵月摆了摆手,“没事,你忙你的。”说着便走出了店门,在大街上漫无目地地走着。 昨夜她撑着眼皮等啊等,没想到累得睡着了。秦霜,他去哪了?会不会遇到危险了?三楼的人应该是保护他的人,既然他们不在,想必他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赵月整个心七上八下的,一会担忧一会自我安慰。 不知不觉,竟已走到了秦霜替她买的宅子前。望着紧闭的大门,赵月心中突然有个念头,或许,秦霜他就在里面也说不定。她连忙掏了掏衣内袋,只掏出了那张房契,这才想起那日钥匙给了秦霜,突然被袭击后秦霜也忘了给她。 她上前拍了拍门,半晌无人应答,碰巧门前走过一对中年夫妻,和气的冲她笑道:“小姑娘,你是来找人吗?这家人早就搬走了,里面没人住的。” “哦,好的,谢谢。”赵月无奈地退了下来,如果她还要赖着不走,恐怕要被当小偷送官了。 去的时候不知不觉,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走了很远,花了近半个时辰,才回到墨水酒家,此时街上已人来人往了,而店门前竟然围满了人,一个个议论纷纷的。 莫非花柳酒馆还不死心又来找麻烦了?推开人群赵月挤到了店内,却见原本已打点整齐的厅堂,仿佛被盗贼入侵了般一片凌乱,五个穿着同样服饰,看似官吏的人在肆意搜查捣乱。 说是官吏,实则不过是一群地痞流氓组成的地方官。 丁一被一青年揪着脖子,丁钱在一旁苦声赔礼,而李水却是出奇的冷静,隐在柜台旁上似旁观者。最奇怪的是,柳氏竟然也在场,一脸幸灾乐祸的媚笑。 “出什么事了?”赵月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官找商的麻烦,无非就是两点。 一、拿人钱财,替人除掉对手;二、鸡蛋里挑点麻烦,捞点外快。官商相护,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前世这种事司空见惯了,但她今天的心情实在不怎么好,可他们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事。 丁钱原本一见她高兴了,旋即一想她不过是个小丫头,纵然鬼点子再多,也难敌硬拳头,便急急给她眼色,示意她回房别操心。 “你这臭丫头跑来掺合什么热闹?没看见爷在办事吗?”靠赵月最近的一个青年不客气地狠狠推了把她。赵月及时抓住他的手,腰间的匕首快速拔出狠狠一划,那青年猝不防及地松手,赵月也顺势收回匕首跌倒地地上。 这一幕前面的没看见,当事人和后面的李水和柳氏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了惊讶之色。 “啊啊啊!”青年握住手腕尖叫起来。 “干什么鬼叫鬼叫的?”站在丁钱面前男子大概是班头。 “她……她竟然划伤了我。”青年紧握的指缝渗出了血来,还真吓住了他们,揪住丁一的青年也松了他冲了过来。丁一却快他一步拦在了赵月面前,他身边的伙计连忙扶起了赵月。 “你们别碰她,她只是店里的客人。” “客人?敢伤我的兄弟就是找死。”那班头一把推开丁一,大手如鹰爪般揪过赵月的胸脯提了起来。这一幕吓得丁钱大惊失色,丁一慌乱叫道:“公子,公子快出来!” “敢碰她,死!”话音未落,白衣从楼上掠下,剑光闪过,在血柱喷出的前一秒,赵月被人接入怀中,退出一丈之遥。 班头几乎哼都没哼一声,瞪着胸前随剑而出的血,“怦”地一声倒下了。 店内之人瞪向凶手,惊讶地发现,他不是秦霜,竟是他的朋友,二楼那个王少爷,王离! 赵月仰望着眼前如古井般幽深的黑眸,心中不禁气恼,她是烦透了,最多就想整整他们,可没想要杀个人来玩玩。如今这局面,怕是不好善了了。 “啊?死人了?”一时间,慌乱骤起,官吏指着王离,“你……你杀人了。” 王离松开赵月,身形快如闪电般冲上前,剑如惊虹般,刷刷两声,五个官吏,四个应声而倒,只剩下最边上没动手的那个了。而回归原位的王离,除了剑刃滴着血外,身上未沾半点血色。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扩散开来,纵使赵月冷静,也忍不住恶心反胃。看过秦霜动手伤人,而她自己也伤过人见过血,但没见过王离仅在瞬间便夺去四条人命,却丝毫没有半点惧意。 如此的狠毒与狂冷,简直令赵月不敢相信,曾经她伤过他两次而安然无羔地活到现在。这令她想起他曾说过,她是第一个敢伤他的人。 “你,滚回去问问你们老爷,敢在本少爷住的店里撒野,他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是!”那人像狗一样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望着一地的尸血,丁钱脸色扭曲了。做生意的人最忌讳这个了,可人已经杀了,更何顾客是好心解他的围,他又能说什么?可是现在怎么办呢?丁钱苦着脸上前,“王……王少爷,你看,这些人……” “别急,会有人来处理的。”王离抱起面色惨白的赵月,若无其事地朝楼上走去,等他走上二楼,两卫士立即走过来,“少爷!” “去,弄辆马车把人送回去,让他们自己付车费。” “是!”卫士快速下楼了。 “放我下来。”赵月推开了王离, “放我下来。”赵月挣扎地要下来,王离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紧抱着她走进她往的雅间,丢下手中的剑,将赵月放在了榻上,继而俯身压住她的双手,眸光紧锁着她,眼神中流露出异样的情绪。 “你想干什么?”他今日并未将长发束起,而是随意系了根发带,长发落在赵月脸颊两边,而他的脸与她不到一掌之遥。 “我想干什么?”王离轻启唇瓣,眉角渐渐转为笑意,“月姑娘冰雪聪明,难道猜不出来吗?”说罢,他缓缓低下头。 面对这样的王离,赵月越来越受不了了。她真不明白人前谦谦君子,人后怎么会如此讨厌。 “你很臭知道吗?” ”呃?”王离乍闻一愣,随之面色都变了,“你……” “想碰我最好洗刷干净再来,别惹我恶心。” 王离捏住她的手越来越重了,直到她眉头蹙紧,才番然醒悟地松开了手。一松开,赵月立即挪后,从他的怀抱中退了出去。”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王离冷恼上前逼视着她,“我刚刚才救了你。” “你救了我?”赵月冷然一笑,“倒不如说你给我惹来一大堆麻烦,你杀了这么多人,大不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我呢?” “你放心。”王离哼笑一声,“我走的时候,一定会带上你。” 呃?赵月心中微微一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想提前下手?不,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除非……“公子不会让你带我走的。” “呵。”王离好笑地挑起赵月的下巴,如恶魔般诅咒道:“我要带走你,公子也阻止不了。” 莫名的恐慌涌上了赵月的心头,他说的,是认真的?他这是要跟秦霜对着干吗?秦霜会怕他吗?赵月心中思绪飞快,无论从身份还是近日来的举止,秦霜是不会怕他的,而她也坚信,王离不敢对秦霜使用手段,那么唯一能让秦霜屈服的,怕是只有……圣命! 这两个字骤然涌出来,赵月仿佛被雷击中了般,整个人都麻木了,就连王离放肆抚摸着她的脸都没能让她惊醒过来。而王离以为自己成功地震住了她,刚垂下头去,唇瓣还没碰着她的唇,门外突然闯进了一个人。 丁一望着眼前的情影,震惊地退后两步,赵月因而也清醒了过来,王离松开她,冷然扫向丁一。 丁一浑身发颤,秦公子给人的感觉是威严,而这位爷给人的感觉竟如死亡般阴冷。 “你来得正好。”赵月推开王离起身,“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正是来向你汇报此事的。”丁一擦了擦汗,不敢再看王离,靠近赵月轻声道:“月姑娘,有人密告咱们店私宰耕牛。” “哦,杀牛犯法吗?”赵月没想到这么简单的理由竟然也能惹人来找麻烦。 “嗯哼,杀牛可比杀人还严重你不知道吗?”王离边擦剑边冷笑道:“你们店昨日用那么多牛肉,不被查才怪。” “正是这么少爷所讲的。”丁一捏了把汗,却是点点头,“咱们之前用的牛肉,恰好是坊里有头牛老了,宰杀了没人要,才有机会得到的。听丁叔说姑娘吩咐今日以后不再做这道菜了,我还以为姑娘知道原因,有了先见之明呢。” 听罢赵月也微微吃惊,看来她对时代审视还是不够的。没想到区区一点牛肉还真能犯法,幸好自己的计划有变,否则今天这黑锅背定了。可这背后到底是谁在陷害他们?仔细一想,便不难理解了。 这两日牛肉丸子汤卖得正是红火,所以这个时候来查,铁定能查出很多食材来,恐怕谁都不会料到他们会断自己的财路。如此,除了自己的竞争对手,对面的花柳酒馆,恐怕别人不必这么干。 第74章 迷香醉酒 雅间内。 见赵月沉思,丁一也不敢打扰,只好静静等着,直到她抬起头,才问道:“姑娘可想出对应之策吗?” “有什么可想的,这位王少爷不是替你们解决了吗?”赵月懒懒一笑。 “既然承认我帮了你,你该如何感谢我?”王离将剑归回鞘内,眸光似笑非笑。 “知道你昨天为什么会肚子疼吗?”赵月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向丁一,“这事丁哥最清楚了。” “我?”天啊噜,月姑娘是小恶魔,王少爷怕是大魔王了,这叫他说什么好?然而赵月并没有为难他,提醒道:“昨个儿,你不是告诉我有个女孩贿赂你在我的牛肉汤丸里放点料吗?” 此言一出,王离手中的剑“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你说什么?” “很好奇为什么我还好好的,而你们肚子都疼了,对吧。”赵月挑眉笑道:“你妹妹那点剂量太少了,若是再多点,大厅里怕是会躺上一大片,包括你和公子。” 王离脸色骤然难看了,他死死地盯着赵月,想要看穿她似的,心却是越来越沉的。 墨水酒家被赵月盘下,他不知道详情,却也能猜得出大概,起初他以为是公子的主意,这会听来,怕是眼前这小丫头才是幕后主人。在人家的地盘是行卑劣手段,王盈,他这个妹妹还真是愚笨到了极点。 丁一离开了,王离竟然没有再纠缠,也一并走了,室内再次陷入了孤寂。 冷意肆虐,赵月懒得生火,将自己蜷在榻上怔然发呆。 什么时候开始,她如此依赖秦霜在身边的陪伴了? 中餐赵高没有回来,丁一送来饭菜,并帮她生了火,告诉她楼下已经处理好了,生意比昨日还好爆。“哦,对了,王少爷预付了房钱,李掌柜还真不错,竟然敢去向王少爷要钱,不过他并没有替你叔叔一家付钱,他们只好回村去了,赵月姑娘却留下了。” “丁哥,你别忙了,先下去休息吧。” “不了,我等你吃完带下去。”丁一扇着火,突然想起来了问道:“月姑娘,公子今日去哪了?怎么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他有事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赵月咽下饭菜,却觉得索然无趣,搁下了碗。“收走吧。” 丁一关切地问道:“月姑娘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事,我只是……有点晕血。”不知他听不听得懂,赵月随便找了个借口。 丁一脸色发白地点了点头,“姑娘害怕也是的,虽然看不见血迹了,但我站在那儿都感觉到阴森森的。”说完连忙打了自己一耳光,赔笑道:“瞧我胡说的,月姑娘也不必害怕,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怕是早下地狱去了。” “嗯,我不怕。”不愿意再和他多说,赵月挥手示意他端出去。一下午,赵月烤着火,心却是着悬着的,按理她该想办法解决掉花柳酒馆,可实在是稳不下心来。 到了黄昏时分,秦霜还没有回来,就连赵高也回得很晚。他提心吊顶地走进来,生怕赵月会骂他,谁知她仅扫了他一眼,连话都没说便侧身躺入了被窝里。 赵高要了点饭菜吃过后便躺了下去,二人皆翻来覆去睡不着,赵高终于忍不住小心问道:“姐,你生气了吗?” “没有!” 顿了顿,赵高又问道:“那姐姐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 “那姐姐是怎么了?” “没什么。”赵月低声道:“别问了,睡吧。” “是不是那个什么公子走了?姐姐不开心了?” 赵高的话令赵月微微一颤,心底叹了口气,“你终于想起他了。” “不是,我今早看见他走了?” “什么?”赵月腾地坐了起来,“你看见他了?在哪?” “出镇了,和五个人一起,骑着马。”赵高也坐了起来,借着烛灯之光看着离他一榻之隔的赵月,“姐,你没事吧。” 赵月没有出声,却是缓缓缩回被窝里,心中被一个念头占据着。 他走了,连一句解释都不给她,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他留给她房契,却带走了钥匙,这算什么?把记忆留着,把心带走? 一夜无眠,次日,丁一告诉赵月楼下有人找。赵月欣喜跑下去,却是布庄的老板,他按时将她所订的衣裳都送来了。丁一帮她送回了房,打开包袱,看着她为他定制的衣衫,赵月突然觉得心酸极了。 衣裳还在,人却走了。 早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纯真无邪,却是她动情了。丢过衣衫静坐了许久,赵月才缓回了心神下了楼。墨水酒家死了人的消息在镇上传开了,奇怪的是非但没影响生意,反而招来了更多的客人。 原来不管在哪个时代,人都是喜欢八卦的,死人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死的都是他们极为头疼的坏人。 “听说这店内住着一位行侠仗义的大少爷,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位?” “是啊是啊,我也想瞧瞧呢。”三五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地细声讨论着,“咦,今天没有牛肉丸子汤了吗?” “没了,今天我们主推的是素菇丸,各位可以尝尝看,绝对不会让大家失望的。”丁一赔笑地解释着,说罢,来到了赵月身边,“月姑娘,丁叔这新手艺可还满意。” “嗯,还行吧,就是野菌菇还不够碎,萝卜去水过快,青味没去够,硬了点。”赵月指点着,丁一记下后连忙跑向了后厨,她刚欲起身,李水突然坐在了她跟前,满面一如既往的不屑,“我看那个公子走了吧,你怎么还不走。” “你是在担心房钱吗?”赵月掏出绢布擦了擦嘴,不紧不慢地淡笑道:“放心吧,你做好你的事就行了。” “切,说得好像是我在给你干活是的。”李水冷哼一声,“在赵家吃够了苦,过着这好日子舍不得走了吧,哼哼,公子的预付仅够今晚的了,过了今晚,你可别到时候哭着抱着我的大腿不肯走。” “看来我还真得找个新住处了。”赵月似自言自语道,起身不再理他。秦霜走了,她就活不下去了吗?东边那栋豪宅,空着太可惜了。没有钥匙,有房契就行了,想进还怕进不去吗?既然他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那她又何须恐惧孤单? 上楼将行李收拾了一番,赵月这才发现除了那支玉笛,她的第三盒首饰不见了。是秦霜带走了,还是那个贼偷去了?好在钱袋还在,铜钱还有不少,揣了点钱,赵月下楼跟丁一说公子走了,以后有事直接找她。 丁一愣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王少爷不是公子的朋友吗?王少爷都没走,公子怎么会走了呢?就算他要走,也该和我叔叔说一声吧,虽然照这样下去,咱们是不担心经营不下去了,但按利分红怎么办?” 王离是秦霜的朋友?这句话突然提醒了赵月,是啊,秦霜若走了,王离好歹也该送一送,或者寻问一吧,可他好像和没事人一样,难道说他们在进行什么计划?想着赵月原本平静的心又担忧了,连忙跑上了二楼,来到了王离的雅间前。 很奇怪的,歌舞声和狎笑声传了过来,赵月掀开帘,面前的一幕令她有些讶然。 赵瑶在跳着舞,王离侧卧垫上,持着酒杯如青楼寻欢作乐的客人般慵懒地喝着,见赵月进来,赵瑶骤然失神般舞步一乱,差点摔倒了,王离似笑非笑地举了举杯,“你来了?” “你似乎知道我一定会来?”赵月警惕地盯着他,此刻的王离散发出魅惑人心的气息,与室内丝丝楼楼的香气交织在一起,令人有人头晕目眩。 “比我预期的晚了很久。”王离的笑看起来有些邪恶,”公子走了,我以为你早就忍不住要向我投怀送抱的。” “他回去了?” “呵呵。”王离邪气一笑,抿了口酒,“你想套我的话?陪我喝一杯,我就告诉你他在哪。” “这么说他还在墨水镇上?”赵月挑眉问道。 “我有这么说吗?”王离似学她一般挑了挑眉,“来,过来喝一杯,我就告诉你。” 赵月驻步紧盯着他看了许久,看着看着,突然觉得眼前的白衣男人似乎渐渐幻化成了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少年,鬼使神差般她一步步走了过去,眼前的少年牵过她的手,携着她跪在榻前。端起了酒,诱惑地笑道:“乖,尝尝好不好喝。” 酒滑入了赵月的口中,赵月似喝水般,一杯,两杯,三杯……终于,她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不行,我不想喝了,我想睡了。” “嗯,睡吧。”王离温柔的嗓音凑近了她的耳畔,低声地呢喃着,片刻,赵月缓缓地倒在了床榻边上。 下一瞬,王离低冷叫了声,“宛,将她给我丢出去。” “是。”一条红色人影抓过不知疲倦跳着舞的赵瑶,狠狠地敲了下她的后脖,将她提了出去。 王离起身抱过赵月,将她如同珍宝般轻放在榻上。榻上女孩面带微笑,仿佛在做着美梦般,仿佛娇嗔般翘着唇瓣。王离的长指抚过她的脸颊,似怜惜又似气恼地戳了戳她的鼻尖,“丫头,你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他顿了顿,抚摸着她受伤还未全好的手臂,幽幽道:“我妹妹欺负你,你从不向我救助,你反而总是用不屑的目光看我,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她拿剑砍你,我担忧,可你伤了自己,就像是割在我身上,让我痛,让我难受,你仿佛在讽刺我,挑衅我。不管你是为了报复我妹妹,还是对公子施展苦肉计,是的,你成功了,可我呢,我只能默默地担忧着,难过着。” “我原以为,我可以放手,可以无情,可以……可是当我再看到你,我有多庆幸她们失败了,而你还好好的。”王离叹息道:“你说我该怎么办?”说罢,他的头越来越低。”眼看就要碰及那娇嫩的唇瓣,突然,一道身影从窗外掠外。 “谁!” 第75章 梦醒回家 隐密处一条红色的人影追了出去,王离如梦骤醒般,惊然起身。与此同时,剑光携带着一道白衣人影从窗外冲了进来,王离慌乱侧身躲开攻势,顺势抓起地上的剑,挡住了折回的第二次攻击。 酒案被推倒,“当”地一声赤耳的剑击声响起,看清了来人,王离赫然丢下了剑跪在了地上,眼争睁地看着剑朝头顶刺下,“公子!” 剑尖顶在额前停住了,血渐渐渗了出来,再进一寸便会脑袋开花。 “我说过,你再敢对她出手,我就会出剑。”秦霜盯着面前的青年,“王离,拿起你的剑,我不需要你的忍让。” “公子!”王离缓缓退了一寸,额头冒出的血珠犹如被点上了一颗红脂姻,令他看起来有些诡异,“公子喜欢她,我也喜欢她。” “既然如此,为何你还派人去告密,让帝国通缉犯对她下杀手。” “原来公子这两日是去查案了。”王离回眸看向如沉睡般恬静的女孩失神一笑,“公子可曾知道她因你突然离去,这段时间来,一直茶不思饭不想?” “我知道。”秦霜声音依然好听,却显得沉重了些。 “既然公子怨我拿她诱饵,你又何曾不是拿她来诱我露出破绽。”王离拾起剑,并没有击向秦霜,秦霜却因他的话而脸色变了变,他没有再开口,而是越过他上前抱起了赵月,“你要找宝藏,别拿她来做赌注。” “可关键的线索就在她身上,不是吗?”王离自嘲一笑,看着秦霜的背影,“陛下的命令,我不敢违抗,公子敢违背吗?” “不敢。”秦霜低低道:“但我有的是办法可以保她,所以,你别再利用她就行了。”说着,他跃出了窗外,稳稳落在了马背上。 他的身影刚消失,一道红色身影便走了进来,清丽的眸子望着地上的王离,掏出绢布正欲递上,却是收了回来,苦涩道:“少爷你受伤了。” “是的,受伤了。”王离喃喃失笑,语气悲凉,“用一生悲苦,换一时虚幻,值吗?” 室内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午阳散尽,夜色偏凉! 赵月幽幽醒来,感觉头既昏又疼。 “醒了?”柔软好听的嗓音自身边传来,赵月愕然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昏黄的灯光下,一张如天使般完美的俊颜,仿佛迷梦般不真实。 赵月不敢出声,伸起了手,却被修长的手握着,温温的,软软的,相握的手缓缓移至面前如瓷般的脸颊上,从眉到眼,再到鼻尖。一寸一寸的,仿佛怕美梦消失般。 “你中了迷香,又喝醉了酒,头怕是有点疼了。” “秦霜!” “嗯!” “真的是你吗?”赵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回来了? “是,不,是你回来了,你瞧瞧,这儿是我们的家,我原本打算再等两年,但是……有他在,我不放心,我想还是这儿安全。” 他说什么?家?家在哪?后面的话她无心顾及,不管在哪,只要他在就好。 赵月突然扑向面前少年的怀中,泪水骤然滑落了。 来到这个世界,她从没有如此孤独过,而这两日,她真正地尝到了孤寂的滋味。如果不是贪图了心心相慰的温柔,也不会觉得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那么的难熬。 当她不抱希望了,准备放弃了,却还不死心地去找王离,想问出点什么来,可不知怎么的,她恍然看见了他。 他说是……迷香!王离竟然对她使了迷香,还让她喝了酒?他到底想要干嘛?脑海中浮现出那张邪魅诱惑的脸,赵月惊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外衣已经脱了,不过,还是她早上穿的内袄。 “怎么了?是冷了吧。”秦霜一手抱着赵月,一手拿过棉衣,“来,穿上吧,我让易兄煮了点解酒茶,你起来喝点。” 直到脚踏实地,走出了房间,赵月才感觉到真实,然而面前的景象令她惊讶了。灯笼挂满了屋梁,整个院落亮如白昼,恍然熟悉的一幕幕,都如走马观花般飞转在自己脑海里,每一个景致都在他的描绘里,印入了她的脑海,变成了美好的寄托。 这儿是?我们的家?秦霜帮她买的房子?天啊,他真的在这? “那天我突然跑出来,让你担心了。”秦霜扶着她边走边说道:“离兄故意惹我生气,我怕我会忍不住伤了他。” “那天是我不好。”赵月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急着去找小高,他……” “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秦霜按住了她急于解释的唇,晶亮的眼瞳盛满了温雅的笑,“我们先去喝茶,一会再去墨水酒家吃饭,然后再接小高一起过来住好不好?” 好,当然好,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二人没有再说话,一如往昔,两手相牵,他带着她走过挂满灯笼的曲廊,穿过大门,踏过人工石桥,钻过假山,一路静谧而安然,唯有寒风时不时在耳边呼啸。 夜幕降临,路虽然不够清晰,但赵月看着他的侧影,听着风,跟着他的步伐,脚下也变得轻快了, 后厨不远,很快便到了,李易正端着碗出门,与二人不期然遇上了,这一瞬,他怔然失神了,这真的是那个严谨尊荣又清冷的公子吗?然而在看到他的下一秒,面前少年的气势骤然变了,令他几乎是条件反射,恭敬地垂头唤了声,“公子!” “辛苦易兄了。”声音温润却醇厚了许多,看似感激的话,却令李易仍然感觉到了天生的威压,而他却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好硬着头皮回报一个不自然的笑,垂眸落在赵月身上,不由得又是一怔,这丫头才一晚,竟然变得更加安然纯净了。 仿佛杀手经历了血战后的精神提炼,由骨子里散发出的奇特气息。 “大哥哥好!”赵月唇瓣一弯,一丝不安立即涌上了李易的心头,这丫头,他差点忘了她那无害外表下的刁钻如恶魔般的狡诈。“好,月姑娘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赵月刚说完,秦霜尝过药,便将手中的碗便凑到了她唇边,“不烫了。” 有始以来,只有贱仆替公子食前先尝的,没料到公子竟然会替别人先尝,还仅仅只是为了探探温? 温度当然刚刚好,他可是算好时间准备端过去的,没想到公子提前一步自己来了。 李易觉得自己再看不下去,难保不会脑袋无法承受而回帝都去打小报告,正欲离去,却又听软糯般的女孩嗓音说道:“有了大哥哥这碗汤,月儿觉得好多了。” 赵月是看着秦霜说的,李易却感觉到整个人不好了,这丫头,要拿他开刀吗?他好像没得罪她吧。他警惕地看向秦霜,却见这温雅公子浅浅一笑,将碗递给自己,以指拭去女孩唇角的残汁,“以后不许饮酒了。” “酒好喝吗?”女孩扑闪着大眼仰头问道。 “呵……”失笑声自头底传来,少年眼线微眯,愉快仿佛来自心底,散发至整个身躯。 李易唇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公子笑什么,一想就明白了,这丫头中了迷香被诱惑着喝了酒,自然没尝到味。只是他突然醒悟到自己在做不什么,不由得再次震撼了。 帝王之子,人中之龙,尊威天成令人臣服,没想到就连喜悦也能影响到别人,也许这才是天子不为人知的威力吧! “这儿还没整理好,易兄和我们一起去酒家用膳吧。” “是。”李易连忙醒神,恢复了平常之色,“公子是要骑马还是坐车?” “你先去让他们准备着,我们慢慢走。” “可是……”李易不放心地疑惑反问。 “没事,此地离那儿不远,我们一会就会走到的。” 他不是这个意思好吧!李易不敢再反驳,只好点点头,快速退了出去,轻吹了声诡异之哨,立即有一道黑影飘落在他身边,正是风邪,“公子的安危交给你了,暗中跟着,有尾巴直接剪掉,不必一一抓着。” “若是那个王少将的人呢?” “六守卫有四个回墨水村了,雷跟去了,其余两个在镇上挨家挨户翻查着,有山跟着,那个叫若的红衣婢女被你抓了,目前他身边只有一个宛的婢女,有林看着,应该没有人手了。”李易低声道:“那个宛怕是不简单,想来偷袭公子只是为了让夺命三绝抓走那丫头,哪知公子宁可丧命也要救下她,若不是她顾忌公子,当时你就没那么容易得手了,下次碰到她你可要小心了。” “嗯哼!”风邪一甩衣袖人如烟般消失了。 这边秦霜二人披上篷衣,锁好门便走上了街。墨水镇虽然不大,也不富饶,但好在战火还没燃烧到而略显平安。在这个世道,平安便意味幸福,因而街上也略显繁华。 挑担赶程的,摆摊做夜卖的,稍微富裕的当地少男少女也开始在街上活动了。 有人付钱的感觉真好,赵月边走边挑着,除了小吃,不外乎是些简单的配饰。她买了个手工绣织头巾当围巾系在脖子上,惹得秦霜又嗔恼失笑。 “你要不要一个?” “不了。”秦霜躲开,她恼笑地丢开织巾追上,二人一路笑闹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墨水酒家。 赵高一如既往地焦虑守在门口,赵月刚欲跑上去,却被秦霜拉住了。 站在赵高身边的,竟然还有一个人。 第76章 案下暗斗 展直! 赵高怎么跟他混到一起了?赵月微微皱了皱媚,见赵高看着她与秦霜相牵的手上,目光有些阴冷,不由得松开了手,对秦霜微笑道:“你先进去,我和小高说说话。” “好。”秦霜温笑地拍了拍她的头,对赵高淡淡一笑,眼光连看都没看展直一眼,径直朝店内走去。此时王离正在和三个人围成群宴,一见秦霜连忙起身,快步迎了过来,微微一礼,面带浅笑,“公子回来了。” “嗯。”秦霜回他一个温笑,两人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有客人?” “是镇上的暂代镇人,和保长以及驿馆的馆长,公子要不要过去坐坐?”王离耐心地解释。 “好!”秦霜点点头,竟然直接走了过去,王离微微一怔,公子一向眼界极高,一般人根本懒得理会,他原本也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料他竟然真的去了。 王离的失措并未太久,因为丁一很识时物地及时搬上了一案,将王离那案几稍微往旁边挪了挪,原本王离为主席,现在变成了两人并列为主。秦霜投给他一个浅笑,略含淡淡的赞赏,丁一突然感觉到莫名的愉悦,叹自己总算机灵了一回。 这主子的赏识可真难得啊。 王离入席,向三人介绍道:“这位是在下最好的朋友,苏公子。”原坐三人皆中年模样,看上去还算识大体,见秦霜年纪虽小,却气度非凡,一个个连忙起身一齐朝秦霜行礼。 这边,赵月将赵高拉至角落,低声问道:“你怎么跟他混在一起?” “他是谁?”赵高感受到掌心的温热,手稍稍紧了些,望着面前比自己稍矮小的女孩,不易觉察的笑意深藏在心中,唯有嘴角微微扬起,却让人看上去像似在坏笑。 他?难道是自己误会了?那个叫什么盗王的家伙只是碰巧出现在这家店,又碰巧和赵高一起出现在门口?现在又碰巧选了张离她们不远的案几用晚膳? “总之他不是个好人,你可不许跟他来往!”赵月微微仰头,望着面前少年微眯的眼眸,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还是学会隐藏自己了?想起刚来时他锋芒毕露,狠戾外露的模样,如今一眼看去,越发显得单纯无害了。这是她一直以来循循善诱的结果吗?可为何她感觉到不安了? “我听姐的。”赵高微笑地伸出另一只手,刚伸到她的头顶,一直接到赵月的眼神,讪讪地退了回去,脸上流露出羞涩的表情。 他刚刚是想拍自己的头吗?赵月心中暗自思索后笑了,这小子,表面似臣服自己叫姐姐,心底怕是把自己当小妹妹看待的吧。“你还没吃晚饭吧,霜哥哥和他们一起用餐了,咱们俩一起吃吧。” “好咧!”赵高兴奋地叫着,两眼如鼠般放着激动的光芒。赵月失笑地伸手戳了下他的鼻尖,“这么开心,今晚有什么好吃的吗?” “不是,吃什么都一样,只是好久没和姐姐一同吃过了。” 赵月闻言怔往了,是啊,自从秦霜来后,他几乎时刻将自己拉在身边,即使小高回来了,也从不与他同桌用餐,要么和别人一桌,要么一个人蹲一边吃。 想着她的心顿时酸楚了,望着他扬起了真挚的笑容,“好,以后只要在一起,姐姐都和小高一起吃。” 赵高整个人骤然一愣,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缓缓地,眼眶似潮湿了,他微眯起了眼,突然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去。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点吃的!”赵月顺手推了他的后背,赵高似乎被她推了个趔趄般,连忙跑向了后厨。 正这会,赵月突然听见了秦霜的叫唤声,转身看去,却见秦霜笑着冲她招手,温声道:“月儿,过来!” 他这是有什么事吗?赵月在心中将整个宴局思索个遍,不紧不慢地走到秦霜身边,“公子。” “来!”秦霜伸出左手,赵月望着纤指般优美的长指,平静的心又不由自主地波动起来。这手并没有因为握剑而变得粗糙,只要她伸出手,便能接触到那如少女保养得体般温润的指肤,享受到被宠爱的快乐,可与此同时,她似乎也失去了自己。 心一旦被融化,就难以保持冰霜般的冷静。 赵月的迟疑令秦霜似乎有些意外,他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女孩却扑了上来,几乎是失控般扑通跪在了他的身侧,正好位于秦霜和王离之间。赵月的双手抓住案桌边缘,才撑住自己的身体。 “你!”赵月低咒地垂眸瞪向身边的王离,微微咬牙忍住怒意。刚刚,她的双腿被某物击中,毫无预感地被逼般跪了下来。 这一幕令左右侧三位中年男人暗自吃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其间流动的气氛令他们感觉到紧张,这个叫月儿的小丫头?到底是什么人? “月儿不喜欢跪着。”秦霜脸上的笑意仅凝滞了片刻,瞬间又变得笑意盎然,刚举起的手顺势扶过赵月的胳脯,望着女孩投来惊错的眸光扬唇一笑,低醇的嗓音宠溺道:“和以前一样坐着吧。” 他纵容,不代表别人也会同意。王离温笑道:“公子心疼她,也不能宠过头了,要是连基本尊卑都不懂,将来要是走出去,丢自个儿脸是事小,伤公子颜面是大。” 赵月心底冷笑,似没听见他的话,朝秦霜浅笑道:“公子有什么事吗?” 桌底的手被轻轻握住,秦霜看着她微微点头,而后看向面前三位紧张的中年男人,嗓音微正道:“各位大人,这位是我新认识的……妹妹,原是墨水村赵村长的女儿,我将她安置在墨水镇前镇长的宅内中,已改名‘华月斋’,年前打算搬进去。” “啊?”此言一出,三位中年男人同时惊讶地叫出了声,半晌才惊觉自己失态,连忙讪笑以示赔礼。 前镇长的宅子,整个墨水县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座宅子怕是整个墨水县数一数二的豪宅,前镇长不久前升了墨水县县长,听说打算在县里重建一府,这才将此宅出。他们昨个儿还打趣说这宅子怕是要空闲百年了,没想到卖了那么久没卖出去,竟然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少年给买了。 墨水村村长赵平安的女儿?公子的妹妹?这是什么关系?难道此人是在向他们表达,他有意提拔赵平安为镇长?这位王少爷是赵平安妻子王氏的远房侄子,按理说,这事他若提起才比较合宜吧。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同样惊讶的不仅仅是他们,赵月和身边的王离也同样吃惊。 赵月没想到他叫自己来的用意,竟然是介绍给他人。这些人怕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此举是在为自己立威,以便自己日后好在本镇立足而不受人欺负吗?思及此,赵月的心再次变得柔软温热起来。 秦霜对她,已是情深意重,却处处心思细腻,宠溺有加,叫她何以为报啊。 不同于赵月的讶异,王离正欲倒茶,闻声茶壶差点摔了,余光扫向一旁面色沉静身子微微颤抖的女孩,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来之前与之后,已深入调查过本镇所有的人与事,对此宅自然是清楚的。 说起来也不过一座二门三院的小家宅而已,虽然他没去瞧过,但手下早已汇报得一清二楚。别说他王氏豪宅的主并不院落比它豪华,就是他王离贴身大婢女住的院子,都比它强上不止一倍。 只是没想到,住在天下最美的兰池宫内的主人,竟然会大费周章去买一座堪比茅房的破宅讨好别人,偏偏还美名其曰取了和个自己主殿差不多的什么月华斋。 好笑吗? 看着这丫头感动得颤抖的小身板,他就觉得一点都不好笑!他一招算计,人家步步为营。呵,果然自己总是不如他。 不过……他王离也是有优势的,他已成年,而他还只是个孩子,他日她成年,谁能成功迎娶才是赢! 各人心思百转间,秦霜又温笑地开口了,“我妹妹尚且年幼,以后烦请各位大人多多关照。” “那是那是!”一人开口,其他二人顿时谄笑地附和。 至此时,赵月已完全明白了,淡笑地望着秦霜,心中充满了被甜蜜包围着的愉悦。正这时,另一只手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赵月不由得一震,用力缩了缩,那大手却如同钢铁般将自己的手包裹在其中,紧得有些生疼。她不由得垂下头,眼角微恼地瞪向王离,却接收到王离似笑非笑的眸光,似在提醒她不要乱来。 “你才不要乱来!”赵月挑眉,以唇语警告他。 王离左手端过茶,朝众人微微颌着,打断了他们的谄笑,成熟的嗓音以标准的圆润正色道:“三人大人,这墨水酒家,是我给这位月姑娘买下的,以后还望大人多来照顾她的生意。” “呃?”面前三位手中的杯子差点没摔掉,他们各自连忙喝了口茶,以掩饰惊乱,暗中彼此交流眼神,却是摇了摇头,越发迷糊了。 “你别胡说!”赵月忍不住低恼地叫道。 她的恼火似乎愉悦了王离,他挑眉笑道:“前不久咱们打赌我输给你那么多宝贝,你难道没有卖掉吗?哥看你和公子这些天一直住在这,还以为你卖掉换了这座酒馆呢。你要是还没盘下来,改明儿哥帮你买下来,以后你住在月华斋,自有人替你一日三餐送吃的。” 此言一出,被秦霜握住的手顿时刺疼了,赵月不由得浑身一颤。 秦霜,他生气了! 第77章 调教性子 席间,三位中年男子如跪针毡,大冷天的后背汗如雨下,他们一为自己,二受人所托而来,却实在弄不懂面前这一青少,一少年,一女孩到底唱的哪一曲? 赵月案下的小手指努力地转动,差点就要溜出来,却被王离手指交叉地握住了,气得她使劲地抠着他的手,咬着牙叫道,“我每天要吃六顿的,你送得起吗?哥!” “啊,你要吃六顿吗?”王离惊讶地笑着看向秦霜,“公子可是要小心了,这丫头照这样吃下去,早晚得胖成猪。” “要你管。”赵月冲王离怨恼地咧了个嘴,转头冲秦霜可怜兮兮地说道:“公子,我饿了,就不打扰你们用餐了,你们慢慢聊。” “饿了?”秦霜王离二人异口同声,而后越过赵月两人目光相视,同时一冷后露出诡异的笑,而后王离及时叫道:“丁一,快上菜,上小月最爱吃的……素菇丸子汤。” “我才不喜欢吃素菇丸子汤!” “哦,莫不是喜欢吃红糖牛肉丸子汤?”王离似乎得到了极大的鼓励,兴致勃勃地盯着赵月,目光紧炙得仿佛要将她摄入其间,唇瓣之音如魔咒般温柔而充满磁性,“妹妹忘了吗?这上午还有人因为牛肉来找咱们店里的麻烦,差点伤到妹妹你了。” “呃?”秦霜闻声抬头望向王离,眼神中流露出疑惑,上午发生的事情他是得到汇报,只是没想到还牵连到了赵月,转而看向她,关切地急问:“月儿伤着哪了?” “我没……”赵月还没来得及回答,王离抢过话答道:“敢伤小月儿的人都被我处理了。” 说到这话份上,三位中年人如临大敌,却是感激万分地挪后一步,匍匐下身下,“我们三个正是因此事而来,那些没长眼的东西让王少爷受惊了。” “墨水镇还算不错的。”王离端着杯子似摇着酒,以独特的嗓音若无其事般低低道:“小小的一个镇竟然还设有官府衙门,就为了公子宴请我的一顿牛肉丸子汤而上门拿人闹事!” 三人顿时浑身一抖,头贴着地,只差没磕起。“此事是我们管理不严,还望王少爷大人大量,宽恕了我们的失误。” “我听说是你们前镇长的侄子在这镇上私设了衙门,那些人是他的手下。”王离温声道:“他自己怎么没来?” 他……他敢来吗?谁来都是送死! 三人有苦说不出,虽然秦赵两国交战,人家大秦王少将既然敢来这穷山恶水之地,必定有他的份量。人家只不过随手杀了几个人而已,没带千军万马来踏遍整个县,杀光整个镇,已是恩宠了。 别说他墨水县县长叔叔来,就是赵王来,怕也无济无事,他们三人来,能保住人家的命?可是他们还是要在这镇上混下去,就不得不维护地方势力,哪怕是无恶不作的地头蛇。 “罗大知道错了,怕惹少爷您生气,不敢亲自来。”靠近秦霜的中年男子壮着胆子回答道。 “哦?罗大?”秦霜柔嫩的嗓音轻轻说着,朝一旁不远处的李易看了一眼,李易立即微微点了下头,随即隐身消失了。 说话间,丁一已送到了各式小菜,与此同时,赵高的身影出现在远处,朝赵月大声地叫道:“姐,吃饭了。” 眼前压抑的气氛就这样被赵高无心之声打破,赵月尴尬地笑了笑,“公子,我先去我弟弟那儿,吃完咱们一起回家。” “好!”回家二字令秦霜微冷的眉头立即舒展开来,而一旁的王离骤然抓紧了手,疼得赵月差点叫出声来,她再也忍不住低声冷叫道:“给我放手。” 两只手同时松开了,赵月忙不迭起身,却差点摔倒。 地板太凉,精神一直紧绷着,而她又没跪习惯。 两只手及时扶住了她,异口同声道:“小心。” 待她起身后,秦霜揉了揉她的膝盖,“以后别跪着了。” “嗯。”赵月走后,秦霜随后也跟着起了身,“离兄,三位大人,你们慢用,我先失陪了。” 临走前给王离一记凌厉的眸光,王离目送他离开,唇角噙起了笑容。“来,三位快起来,一起尝尝我们这墨水酒家丁掌柜亲自下的厨。” “是!”三位小心翼翼地起身,颤巍巍地端起碗,却食不知味。 这桌,展直已用完餐,慢慢地品着茶,离他不远是赵高一桌,他刚替赵月盛好饭,秦霜便走了过来,从他手上接了过去,再递给赵月。 赵月接过碗,却是手不稳差点摔掉。秦霜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眸光陡然暗沉下来,怒意如波涛般汹涌。 赵月细小的手红肿得发青,明显是被人紧勒所致。方才那边是……难怪她一直颤抖,竟然是咬牙忍着疼,这王离,真是胆肥了,欺负他打不过他,又仗着他们王家,算定他不敢让人灭了他是吗? 秦霜一把夺过她的碗搁下,气恼地抓过她的手,赵月猝不及防,吃疼地缩了缩。 “你干什么?”赵高冲他恼叫道。 “吃你的饭。”秦霜一肚子气憋着无处可发,赵高的不驯及时挑起了他的发泄口,尽管压抑,却忍不住提高了声量。 赵高顿时恼了,“看在我姐的份上,小爷我忍你很久了。” “住口!”赵月慌了,厉声喝道:“小高你别冲动。” 赵高看了看赵月,咬咬牙,眯着眼狠声道:“行了,小爷我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你计较。你霸占我姐这么久了也就算了,我们要吃饭了,你哪凉快去哪。” “呵呵!”秦霜唇角微咬而因笑松开,而后紧接着笑了两声,“小东西你给本公子听清楚了,公子不仅现在要霸占着你姐,将来,往后,一辈子都缠定她了,你,哪边凉快滚哪去,公子我看在你姐的份上,原谅你的无礼,就不动手揍你了。” 这一番话轻声细语,却是显尽天生的狂傲。 赵月一时间竟然又气又恼,一个王离不算,这两小孩也要跟着添乱吗?此时,却接收到王离投来戏谑的眸光,仿佛唯恐他们不干架似的。 “你!”赵高到底沉不住,霍地站了起。 “怎么?”秦霜轻揉着赵月的手,眉头都未曾抬一下,“想打架等你姐吃饱后再说。” “这可是你说的,谁不来谁是孙子。”未等赵月阻止,赵高恶狠狠地叫道。 “你的教养太差,不适合呆在你姐身边了。”秦霜冷淡地说。 赵月一听顿时焦急了,“秦霜你……”他的宽容也是有底限的,对吗?可小高是她弟弟,这些天冷落了他,他有些怒气也是有的啊。 “别急,我不会伤着他的。”凑后她的耳后,他不着痕迹地温声道:“他性子不好,不磨磨会给你惹麻烦。” “我……”赵月凌乱的心顿时融软了。他秦霜是什么人,他赵高又是什么身份,就凭他,有什么资格向他挑战?若是旁人,要么他不理,要么他叫手下解决了吧。 为她,他愿意放下身段,承受着被误解而去调教他。 手上的疼感终于被秦霜坚持揉着,赵高大抵看出了问题,看着二人相融相亲的模样,心中更加难受。 他的公主再也不需要他了!她饿了有人送好吃的,她冷了有人盖被子,她冻着了有人帮她买衣裳,这会她怕是手疼了,也有人替她揉着?他的姐姐,再也不需要他守护了。 “不疼了,谢谢。”赵月抽回手,轻声问道:“你要和我们一起吃吗?” “不了,你先吃,我有点事要去找丁叔。”秦霜替她换了碗热饭,将筷拿起递给她后,站了起来,刚欲移去,赵高冲着他叫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知道了。”秦霜慵懒地回了话便走了。 “行了。”赵月瞄了眼旁边的汤碗,微微皱眉道:“怎么还不帮我把汤盛起来凉着?” 这是赵高最近摸出赵月饭前喝汤的习惯,所以提前准备汤碗盛汤便成了他谨记的习惯。赵高被训了心中反而一暖,立即纯熟盛好汤递给她,想起了什么又忙收回来,自个儿先尝了一口,“嗯,不烫了。” 一案之隔,赵月没有伸手,凑过头去就着碗喝了一口,而后收回头吃着饭,赵高呆了呆,收回手不知道是搁下好,还是继续端着以便她随时能喝得到。 “还不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人家闹脾气。” 这一句似恼又训的话叫赵高羞红了脸,他看着赵月不安地嗫嗫道:“姐,你别生气,他是真的……” “怎么?欠打还是欠骂?”赵月替他夹了筷菜,泰若自如道:“咱们什么开始时候开始有吃的,有喝的,有穿的,有睡的了?” 赵高不明所以,也不敢乱说话,只好默不作声地吃着赵月夹来的菜。 “你以为表少爷会因为你姐被他妹妹打了会赔我一分钱?你以为我的手被剑伤了,他给我的医药费?不,都是因为秦霜公子,表面是因为他的玉佩被摔碎了,可事实上,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两个字被赵月及时咽回了喉咙,“你认为咱们现在能吃上这么好的饭菜,睡那么好的床,烤那么暖和的炭?” 赵高听着听着,头垂了下去。是啊,姐姐说得一点都没错,他虽然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他却明白隐约明白目前的好东西都是怎么来的?至少他再怎么偷,再怎么抢,也没法得到现在所有的。 可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像被刀子扎刺般痛苦。 他好怨那位一直霸占着姐姐的公子,可他好恨自己没用,什么都做不到。 “你想不明白,你要跟他闹也正常,毕竟你还小,不懂这些。”赵月见好就收,缓缓道:“不管你做什么姐姐都不会反对,姐只害怕你吃亏。” 赵高骤然抬起了头,原本忍得发红的眼,骤然涌出了泪来。 第78章 深衣袍服 “我就说我姐不会帮助我们。” 用完餐,赵月随从后厨回来的秦霜一起上了楼,赵高路过展真身边时,突然压低声音冒出了一句,若无其事地瞄了瞄一旁正和三位中年男人有说有笑的王离。 待赵高送完碗筷后出来,展直似不经意地起身,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绕至了街角。 赵高抱着双臂而立,警惕地仰头盯紧了面前比自己高出一倍的青年,“虽然你帮助我带出高先生,但你说看过我姐后,就会证明你是我父亲派来的,现在可以拿出证据了吧。” 展真一改往日的轻浮,正色道:“证据在高先生手上,他比我们先一步动身的。赵国被奸人出卖,王城已被秦军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们好不容易从王城混出来,逃过了秦军的追捕,却被那奸人派来的人跟踪了,为了甩掉他们,由我和几位引开,这才让高先生先行一步。原本我们算计高先生已接到你们,我们正好接应他。” “然后呢?”赵高眯眼问道。 “没想到高先生受伤了,阴差阳错下你的那几个铜钱这才救了他一命,没想到就差这几天,王离竟然先到了一步,让高先生一直无法再接近你姐。”展直叹了气,“哎呀,现在又加上了个苏公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赵高骤然一紧,追问道。 “王离都尊称他为公子,除了秦帝第一太子,还能有谁?”展直捏着下巴,眼中流露出精光。 “什么太子,很厉害吗?”赵高挑眉又紧接着问道。 “嗯哼,别看他年纪小,他可是个厉害的角色。”展直阴阳怪气道:“韩国第一个被灭时,王蒙两家大展雄威时,却被年仅10岁的他指责劳民伤财,并提出了更精巧的排兵布阵法,以擒贼先擒王之绝招,轻易地围杀了韩的主将,致使韩军顿成散沙,可笑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竟然没认出来。” 赵高不屑地嗤笑道:“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没用的人才喜欢指手画脚。” “切,这就是你没见识了。”展直取笑道:“军前杀敌固然厉害,可敌后策划的才叫高明,你能顺利救下高先生,你姐可是功不可没。” “她做了什么?”赵高不解地问,一说到赵月,他便立即防备起来。 展直懒洋洋道:“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明白,你姐现在是既危险又安全。” “什么意思?”赵高越发糊涂了。 “王离,他来做什么我不知道,但你没有发现吗?你姐在哪,他就住在哪。” “你是说他要对付我姐?”在这方面,赵高的警惕性超高,一点就通。 “八九不离十,但是……”展直话锋一转,“他一直没敢动手,归功于你姐身边的绝佳保命符。” “是他?”赵高反应过来后,顿时愣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所以你姐暂时不会有危险的,但要提防那个王离下阴招,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如此,那就把他们全杀了。”赵高阴声道。 展直闻言顿时一愣,随之忍不住讥笑道:“杀了他们?王离还是公子?” “都杀了。”赵高声音中透露无比阴狠的气息。 “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展直无语地摇了摇头,“现在这个乱世,百家争势,道家专法,墨家非攻,而鬼谷纵横家,以纵横之道,刚柔并济为主,而纵横原本就矛盾,因而各承师派分为两家,纵派、横派,而王离,无论是剑术还是统军杀敌中,是是唯一一个能将纵横合并之人,别说是你,就算是我和高先生同时出手,也不可能重创于他。” “那就先解决掉那个讨厌的公子。”赵高咬牙道。 “他……”展直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见过他出手,除了咱们想要的流光,身法剑术皆属上乘,只是对敌太少经验不足而已,若是长期面临死亡追杀,依他的悟性,怕是很快就要超越王离,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住在三楼的那几个手下,是你我想都不敢想象的人物。” “他们也是他的人?”赵高像似陷入了沉思,烦躁地走来走去,“这个杀不了,那个杀不过,那你说该怎么办?” “别说我们强行带不走你姐,就算你姐自愿跟我们走,怕是也走不了了。”展直深深地仰天叹气,“唯今之计,只有等!” “等什么?” “等一个契约!”展直拧眉道:“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高先生既然没有让我们撤,定是有后招,咱们先把高先生手脚的锁链解决掉再说。王离手上的钥匙我尝试很多次偷窃失败,咱们得实施第二个计划了。” “什么破盗王,还不得靠小爷我。”赵高冷哼着阴笑道:“我不懂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危险,我只知道,你们谁都不准伤害我姐,谁伤她谁就得死。” “行了,你快去吧,跟他比试的时候,记得拖久点。” “拿个破剑而已。” 什么破剑,天子之剑流光啊。被一个穷小子屡屡鄙视,展直憋屈到了极点,他一个堂堂兵王诡盗,碰到那少年,可真是信倍受打击。最初,就不该贪婪偷那只破马,害得他现在看到那小子就蛋疼得很。 望了望不远处灯火明亮的二楼,展直重重地吸了口气,希望这次不会再碰上三楼那几个高手。 二楼雅间,丁一正给灯盏加油,见赵月秦霜二人相携而入,壮着肚笑问道:“公子可真的买了那栋宅吗?” “嗯。”秦霜懒洋洋地应了声,替赵月掀着帘,等她进去后才走了进来。 “公子是要给月姑娘一个惊喜吗?”丁一见他回了话,脸色看起来比较亲和,便也放下心下,笑道:“就算是惊喜,也该告诉月姑娘一声,这些天你突然像消失了一样,她可是魂不守舍了。” “丁哥,别乱说话。”赵月羞恼地训道。 面前女孩好看的容颜在灯下泛着红晕,令秦霜心情更加愉悦了,随意一笑,“嗯,说来听听。” 丁一看了看秦霜,受宠若惊地笑道:“月姑娘一大清早就起来急问我三楼客人在不在,我一说不在,她就失魂落魄地跑出去了。我那会真是急了,可店里忙又不能跟出去,她虽然嘴上说没事,可你不在的这两天,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了,尤其是今晨,差点被人伤着了。” “嗯?”秦霜声音骤然变得冷了几声,丁一惊然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赔笑道:“还好有王少爷出手救了她。” “这么说,我还得好好感谢他了。” “这个……应该不用了吧”丁一讪笑道:“王少爷是你的朋友,和赵家又是亲戚……” “好了,你先下去吧。”赵月打算了他的话,以眼神示意他快走,丁一连忙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赵月见秦霜面色不太好,心知他怕是恼了,之前他去了后厨,想必已经问过丁钱事情经过了,而后来她去王离中了迷香,发生了什么她是不知道,他肯定是一清二楚的。 还不知道王离对她做了什么?他今晚见王离时,面色如常笑容里却总透露出一丝冷意。 丁一这会提起,怕是要火上烧油了。赵月思绪一转,目光落在布庄送来的衣裳上。 “霜哥哥,你快看看。”赵月娇笑道。 秦霜转过头来,女孩提着一套红布棉裙贴在身上,笑颜如月华般闪亮,一个失神,他怔然片刻,温笑道:“好看!” “那这件呢?”女孩献宝般将另一件白袍举起来,衣太长,瞬间将整个人挡住了,衣后传来轻快的笑道:“好看吗?” 秦霜失笑地摇了摇头,目光紧锁在袍上,似乎想穿透它看清躲在身后的人儿。这一看才发现,不过这袍子虽然质地做工都很一般,但样式极佳,不用穿上身,就能感觉到它的线条精简又完美。 行军在外十天半个月不换洗也正常,这次来得匆忙,没带换洗的衣裳,这丫头,倒是是有心了。 “快说说,好不好看嘛!” “还行。”秦霜忍着笑,似乎乐于见她娇恼,而状似漫不经心道,心中为自己偏不如她所愿而感到好笑。 “那这件呢?”赵高提起另一件,同样是白色玄袍,这件稍薄点,不过加了金丝烫黑边,顿显奢华了几分,这样的配饰,倒令人有些意外。王离的衣裳也喜欢绣花黑边,但多为青底白花,没想到这金丝黑花配白衣,竟略胜一筹。 “好看。”秦霜给自己倒了杯茶,悠闲地抿了一口,笑意如酒般浓烈起来。 “还有一件哦。”女孩露出得意的笑颜,快速抓起最后一件。 深衣袍服,上衣下裳皆有精美的刺绣花纹,手法精湛,色泽单纯,乍看倒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在两只小手晃动之际,秦霜瞳孔骤然一缩,这……这料子,是丝质的吗? 丝缎在帝都可不算什么,他的衣裳皆是上乘的丝缎。然而,正因如此,锦织丝缎是平民不允许,也穿不起的,稍好点的都是要上交给王城诸候权贵之人。在这穷乡偏镇,这一缎何其珍贵啊? 半晌没有声音,赵月跃雀的心微微沉了些,穿惯了锦衣玉罗的人,是看不上这些的。原本想逗他开心一下,看来是不行了。她刚欲丢下,却骤听一声响动,下一秒,脚尖离地了,连人带衣骤然落入了某个怀抱里。 “月儿!” 赵月小心翼翼地拉下衣边,对上秦霜幽亮的眸子。 “谢谢你!” “谢什么,这不是咱俩合伙诈来的钱吗?”赵月扬眉狡黠一笑。 “呃?”秦霜怔愣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正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叫道:“说什么这么开心,说出来大家让大家都开心一下!” 第79章 双双算计 王离笑着走了进来,喝了点酒的他看起来有些轻狂。赵月收敛了心神,正欲从秦霜怀中钻出来,谁知他却抱得更紧了。原以为他是要生气了,谁知他却也轻狂地笑道:“离兄来得正好,月儿帮我订做了几套衣裳,正准备帮我试试合不合身呢。” “哦,那感情好,都怪我考虑不周,没替公并不准备衣裳,让小月操心了。”王离几步便走到了二人身边,目光从撑在秦霜胸前的小手上扫过,而后落在榻上另两件上。 “哟,这儿还有。”随之越过二人从向旁边至榻边,“这件……”他拿起那件金丝烫黑边的袍衣,啧笑道:“虽然质地差了点,但样式还新颖,和我身上这件蛮像,若不是小了许多,我还以为是为我准备的呢。” “哼!”赵月心底哼笑,这人脸皮还真是厚,竟敢如此大言不惭地,不过他今个儿的行径,是和往日不同了。这是在逗她赵月开心,还是在挑衅秦霜的忍耐力? 秦霜眯起起了眼,松开了赵月,漫不经心地浅笑道:“离兄的意思是,你现在改爱金丝线?” “我……”王离顿时住口了,金丝烫边他不是烫不起,而是他经常一直穿的白衣青花,而秦霜总喜欢一袭纯白,在他一直暗中较劲的心底,不知不觉连衣着都想胜他一筹。可这会,他怎么说出口,改口笑道:“金丝印黑底,蛮漂亮的。” “那是自然。”秦霜不再看他,笑着问赵月,“咱们家差不多整理妥当,家用快备齐了,要不今晚就回去住?” “好啊。”赵月嘻笑道:“原来霜哥哥这些天是去准备家用了,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帮帮忙!” “这些都是男人的事,你好好吃着玩着就行了。”秦霜拉着她起身。 这话说得赵月想不感动都难,“现在就走吗?” “还等什么?” “那好,等我把衣裳装好咱们就走。”赵月明亮的眸光闪过璀璨的光芒,夺过王离手上的衣裳快速叠着。 王离的心仿佛骤然被抽空一般,空置的手掌握了握,恼与恨陡然迸出一线,然而另一股霸气随之涌了过来。 在他们身边,他仿佛是自讨没趣的那个吗? 整理完毕,秦霜抓过剑,刚提起包袱,赵高跑上了楼。“你要去哪?” “回家!” “你说过要和我……” “哦,欠教训了。”秦霜淡笑地接过话。 赵高气得差点跳了起来,却是阴冷地瞪着他,“你说的长克短,我懂了,你不许用剑。” “对付你还需要用剑?”秦霜好笑将剑丢下,“走吧。” “唉,你们……”赵月无瑕顾及房内还有个王离,连忙跟了下去。 望着三人离去,王离抓起秦霜的剑拔了出来,猛然挥起落下,目标正是那捆衣裳,然而在刚碰触到包袱的前一寸陡然停住了,这剑……不正是流光吗? 好小子,竟然把流光藏在这么不起眼的剑鞘内,还真是聪明啊。不过,赵家那小子刚才望着这把剑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单纯!沉思间,隔壁传来震动声,王离眸光沉下了下去,丢下剑大步走了过去。 挽帘而去,榻上的席褥内仿佛有某物挣扎着。王离上前揭开被褥,赫然是赵瑶,她的嘴上被塞着布,两个脸蛋像焖熟的虾一样外红内白。 “唔唔……”她努力地眨地眼,泪水如珠般滚落。 王离在赵月那受创的心情仿佛得到了安慰,弯唇笑了,温柔地理了理她额头湿淋淋的头发,“你是饿了还是渴了?” 赵瑶仿佛被针扎般惊恐地偏过对去,王离笑容骤然凝住了,猛然扳过她的头,对视着面前少女放大的瞳孔,“连你,都敢无视我!” “唔……唔……”赵瑶吃痛地想尖叫却叫不出来,浑身都颤抖了。 “好了,我知道你还是很喜欢我的,要乖,乖乖的才有好吃的。”王离松开手拍了拍她的脸,“明天,就让你回去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你都记得吧。” “唔!”赵瑶努力地点了点头。 “那你说给我听听。”王离大发慈悲般取掉了她口中的布,赵瑶拼命了喘了口气,带着哭腔结结巴巴道:“二……二娘……” “你要是连话都说不清楚,我可就不喜欢你了。”王离的长指划过赵瑶的脖子,如魔魅般缓缓道。“你要是把事情办砸了……” “不,不会的。”赵瑶颤栗地低吼出声,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王离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了,赵瑶刚欲出声,他突然抓过布塞住了她的嘴巴,沉声低唤道:“宛!” “公子。”红衣蒙面少女如鬼魂般突然飘出,令赵瑶再次惊恐地差点晕了过去。 “隔壁有情况,去看看是谁,不管是谁都不要动手。” “是!” 墨水酒家后院,月浅雾浓,灯火也未能照个全亮。 一白一黑,一高一矮两少年相隔一丈之余,对峙而立。 赵月见这阵势,失笑之余不免有些担忧。这二人,似乎总没法好好相处。按理他们两个年纪相仿,不能成为知己,好歹也能成为朋友吧。就算不能做朋友,也没必要像现在这般剑拔弩张吧。 “出手吧,打完我们早点回家。”秦霜伸出手,示意赵高可以开始了。 赵高望了望赵月,似乎在估算着她会不会生气,见她神色平淡如常,便冲秦霜挥了挥拳头,沙哑的声音被压得很沉,听起来阴阳怪气的,“伤了你可不许向我姐告状。” “哼!”秦霜为他的话嗤之以鼻,这小子刚开始看着还只是没有好感,现在越来越不招人喜欢了,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是月儿的兄弟。哦,是他弄错了,月儿的身份可不是他能比拟的,到底是身份有别啊。能得月儿宠爱,简直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来吧。” 赵高闻声立即冲了过去,几乎不给秦霜喘息的时间。 秦霜眉头皱了下来,感情他之前的废话是故意引他失去警惕的,这会竟用如此不光明的偷袭手段,未免太小人人了。哼,还真是太瞧得起自己了。秦霜冷哼一声,左脚仅后移一步,身形轻巧一转,避开了赵高的一拳。 赵高似乎如高手对决般,早就意识到这一拳会落空,旋即反身带脚踢了过来。秦霜收腿,轻易躲开了他的攻击。 片刻之间,赵高已出手十几下,秦霜却双手负背,仅靠左移右晃便轻松躲了过去。这一幕看似激烈,然而在赵月看来,却如同真人版的猫戏老鼠。唉,到底是该笑赵高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怪秦霜过于自傲欺人? 若再打下去,赵高必定累死,而秦霜恐怕连气都不会喘一下。赵月正欲喝止他们停下,突然见赵高改变乱打套路,整个人直接扑了上去,抱住了秦霜。 “喂,够了吧。”赵月高声叫道,打不过还要死缠烂打可就不好了。 然而却听秦霜突然怒叫了一声,“找死!”随着叫声他一直负着的手骤然抽出,一掌拍在赵高头上,赵高被打退了好几步,整个人仿佛摇晃般单腿跪在了地上,而秦霜也倒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上。 赵月一见情形不对冲了上去,欲扶起赵高,却见他抬起头冲她笑了笑,“姐,我没事……”话音未完,嘴角的血如线般流泻而下。 “你怎么了?”赵月的心“咯噔”一紧,霍然抬头冲不远处秦霜叫道:“不是说玩玩吗?你干嘛真打他,他不过是个顽童,你可是习过武的人,不知道轻重吗?” 这一通怒吼从赵月口中冲出,秦霜的脸陡然刷地白了,冠玉般的面容充满了怒气,“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不过就是打不过你抱了一下,你就这么嫌恶他吗?”赵高的虚弱叫赵月慌得口不择言,将心底一直压抑着的吼了出来。 “你……”秦霜反手负背,咬牙努力摇了摇头,却感觉面前女孩仿佛被黑暗吞没般,越来越暗了。下一刻,“怦”地一声,他倒了下去。 “秦霜!”赵月不敢置信地尖叫道,松开赵高冲了过去,然而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冲到秦霜面前,拔出了匕首。 如霜般银白的刀刃!是王离送给赵高的礼物,小高他…… “不。”赵月猛然抓住了刺向地上少年的手臂, “小高你疯了!” “我要杀了他!”赵高浑身散发出阴冷的杀气,“姐,他是秦朝太子,是来抓我们的。” “啊!”赵月是真的被吓到了,不是被他的身份,而是被赵高的话。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又是怎么判定他是来抓他们的?就算……她有可能是赵国王室的人,可她却能推断出王离才有可能是为执行永除她这个后患而来的,而秦霜不是。 但是王离迟迟没动手,必定是有其它的原因。 他赵高又是如何肯定的?是高先生挑拨他的?他赵高怎么就敢……敢在他们面前,不,敢在她面前刺杀秦霜!他刚刚到底对秦霜做了什么竟令他晕迷过去了?他知不知道,秦霜一旦出事,赵国……天下,将是怎样的大乱? 难道说是她的记忆出错了?还是历史本不尽如后世记载? “姐,快放开,让我杀了他,我们才能早早脱身离开,否则被那个王八蛋发现,我们谁也跑不了。”赵高急切地叫道,想推开赵月却是不敢太过用力。 “够了。”赵月冷喝一声,抓住他的手对着自己的胸口,“你要杀他,先杀我,这样你想跑到哪去都没有拖累你了。” “姐!”赵高颤抖地叫了声,盯着面前女孩晶亮眼眸,坚韧的神情令他绝望了,“你现在逼我,以后会后悔的。” “告诉我,你对他做了什么?”赵月温甜的声音透露出逼人的冷意。 第80章 中毒引来 “毒汁淬过的针。”赵高咬牙一字一句道:“我扎在他的背上,就算我不补一万,他也活不了了。” “你!”赵月怒意骤起,起身扬手一巴掌甩在面前跪着的男孩脸上,“他好意应承你的挑战,你竟然使如此卑劣手段,你……” 赵高捂着脸,任由嘴巴的血丝从手腕流下,噙着泪咬着牙,不声不亢地跪着。 “你滚,滚得越远越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了。”赵月猛然指着后院门叫道。 赵高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姐,我没错,你不能不要我。” “滚,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屈辱和委屈从赵高心头窜起,此刻,他突然觉得那根针不该扎在那个白衣少年身上,应该扎在自己心口,这样才能阻挡被嫌恶,被驱赶的痛。从前她生气不理他,他期盼着她骂他吼他,哪怕打他他也觉得会好受点。 但现在她真的骂他,吼他的时候,他才觉得这种感觉比死还难受。“姐,我求求你,别赶我走。” “你比我狠,我没资格当你的姐,从今往后,我是秦霜的妹妹,不是你的姐姐,他若死了,我便陪他去死,如你所愿。”赵月抓过赵高丢在一旁的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姐,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赵高哭着爬上前抱住了赵月的小腿。 “滚!”赵月清冷的眸光迸射出愤怒的火花,刀刃已贴近自己的肌肤,一丝血立即渗了出来。赵高一个哆嗦,颤栗地松开了手,死死地咬着唇,“好,我……我滚!” “把你的东西带走。”赵月将手中的匕首扔在了赵高脚边,他爬过去捡了起来,深痛地看了眼赵月,吃力地摇晃着跑了出去。 小高,逃吧,越远越好。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后,赵月紧绷的心如弦般骤然断了,吃力地将秦霜扶了起来,摸索着他的后背,果然摸到了如针般露出外面的一截。 怎么办?赵月从没有如此慌乱过。看着少年完美如玉的容颜仿佛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着,赵月的心针扎般痛了起来,眼眶陡然湿了,泪珠一下子滚了出来。 如果,如果他真的遭遇了不测,那她就是以命以陪,也有愧于他啊。他从未怀疑地宠爱着她,可她呢?刚刚,该死的她说了什么?她竟然训斥他,怪责他伤了小高?他一定伤心透了吧。 屋顶一尊如雕像般的黑色人影望着院内相抱在一起的一男一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头儿让他保护公子,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防着暗处黑手,可没想到却被一个小屁孩得手了? 听那小屁孩的意思是,公子死定了?那他现在是去追凶,还是去救人?他觉得这不是个好抉择的问题。公子若真有事,他追回凶也是死,可若是救,万一没救活,放走了凶手,他不仅要死,还要背负一个无用的罪名。 犹豫间,忽听一道尖锐的笛声响了起来。寻声看去,不由得呆了。 笛声正出自于坐在地上的那个丫头片子,晶莹的笛子在夜色中如萤火虫般闪闪发亮。 她这是在干嘛?公子出事了,她不哭也不闹,不逃也不慌,竟然还有闲情吹笛子,只是这笛声也太难听了吧。 二楼雅间,王离百无聊赖地扫了眼席褥间颤抖如恐兽般的一块,心中微微烦闷起来。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不会恐惧失控的。呵,她现在在干嘛?公子和那小子干架,还真没什么好看的,可她似乎很重视。他是不是也该去看看?刚起身,一缕笛声骤然破空而出。 王离闻声顿时愣了,这大半夜的,谁吃饱了找死,吹出这么令人钻心的声音来? 冷意一起,他顺手捞起剑快如闪电般冲了出去,迎面差点撞上了一抹红色人影。 “少爷!”一袭红衣的少女如幽灵般飘忽不清,声音中透露出微微的颤意,“要出门?” “是,你看着她。”王离刚欲跃出窗,却被宛拦住了,急急道:“少爷,刚才去公子房间的,是兵家有名的盗王展直。” “呃?”王离唇角泛起了冷笑,“果然忍不住出手了,是否盗走了公子的剑。” “是。”宛仅露出的眸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崇拜,“少爷是怎么知道的?” “不必问我,公子的暗卫追去了吧?” “是林。”宛垂眸不敢再看他,低声道:“按少爷的吩咐,我故意将他引去了,他应该会追去。” “好,现在你可以去救若了。” 虽然不懂少爷的安排,但宛仍然点了点头,“那我走了,少爷自个小心,公子若再出手,少爷不能不还手。” “不需要你操心。”王离眸光骤然变得阴冷,耳边的笛声越来越刺耳,令人烦躁不安起来。他不再理会,如鱼般钻出窗,身影几个起落,借屋脊出现在墨水酒家后院屋顶上,几乎在他出现的前一秒,另一个黑色身影从此处如烟般消失了。 王离几乎还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诡异气息,目光落吹笛人的身上,心神骤然一紧,掠身而起,瞬息落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 笛声仿佛被吓停了般,赵月仰头看向王离,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面前女孩满脸泪水,两眼充满了绝望与痛苦,王离的心没由来的刺痛了,她难过,他竟然如此的感同深受般难受,使得他心疼地想要将她拥入怀中,手刚伸出,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少年身上,几乎是神经一紧,“公子怎么了?” 未待赵月回话,王离已经抓起了秦霜的手,捏在手腕上,不稍片刻,神色陡然变了,目光如剑般逼视着女孩,“谁干的?” “还……有救吗?”赵月颤声问道。 王离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有救。” “那你快救他。” 女孩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泪颜骤然展开,急切地叫道:“快。” 王离突然失笑地摇了摇头,墨眸如深井般幽冷,“救他可以,你得答应我过一个条件。” “说!” “跟我走!”王离盯着她。“一生一世。” 赵月透露泪眼迎上他的目光,意图看清却越发模糊,片刻,她摇了摇头,“不,换一个。” “我偏要这个。”王离执拗地捏起她的下巴,缓缓道:“拖得越久,毒扩散得越大,到时候……” “他死了,我陪葬。”赵月仰起了下巴,悲戚中透露出倔强。 “那你吹笛引我来做什么?”王离烦躁地加紧了指尖的力度。 “我是在救你,他若出事,加上你一个王离怕是不够的,也许还有王盈,甚至你们整个王氏一族。”赵月哑声道,面色丝毫未改。 “你……”王离霍然松开了手,冷笑道:“是那小子干的吧,或许咱们可以换个方式,拿你弟的命,来换一个条件。” “那就换你妹妹的命。”赵月正色道:“如果你救了他,放过小高,我向你保证,日后你妹妹再怎么犯我,我都会留她一命。” “你……”王离的心抽搐了,他不敢相信这一个黄毛丫头竟然敢如此狂妄自大,不……她们姐弟都是,一个敢感胁他,一个敢伤公子,简直活腻了。但是公子若出事,他也活到头了。 “你,去后厨让丁钱准备热水,送到我的房间。” “是。”赵月慌忙爬起来。 “站住!”王离喝了一声,赵月乖乖地定住身子转过头来。 “以后不许对我板着脸。” 面前青年玉树临风,却流露出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般幼稚。 赵月一怔,一抹眼泪随之冷颜展开,巧笑如花,“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笑是笑了,可却令王离感觉到又气又恼,“滚!” “遵命!”赵月拔腿就跑,刚跑进内堂,便碰上了急忙赶来的丁一,“月姑娘,适才听到后院笛声,出什么事了吗?” “公子……”赵月骤然停住了话,心思一转,笑道:“没事,公子与我弟弟玩耍,我吹笛子给他们听。”不待丁一细问,赵月立即吩咐他将热水快速送到二楼雅间去,而后出至大堂。 兴许是王离宴请了那三人,今夜其它客人不多,李水正在整账,见赵月跑出来,讽刺变成了审视,赵月心系秦霜,懒得与他多言,便急急跑上了楼,然而雅间内却没有看到人。 难道是在王离的房间?赵月又急急跑了过去,屋内灯烛通明,却没有半个人影。 王离,他不会是让找个理由骗她离开,把秦霜带走了吧。想到这儿,赵月的心没由来地慌跳了几下,急忙跑下了楼,却差点撞上了送水上来的丁一。 “月姑娘今个儿怎地这么着急?”与赵月及秦霜相处这些天,丁一大抵觉得此刻的赵月与以前那个看似温雅单纯,实则令人莫名害怕的女孩有些不同了,她也会慌,也会乱。他就说嘛,她也不过是个孩子。 “哦?”赵月微眯起的眸光陡然增添了几分冷厉之色。 丁一心中一震,这感觉,竟似看见了那位公子。 后小院,王离看着地上躺着的少年,无半点萎靡,反而似绝色美人慵懒地躺着,万般风情竟纯净得令人自叹不如。“人都走了,公子可以起来了。” “离兄还没走,是等着我动手吗?”少年突然睁开了眼,起身,万般凌厉眸光如月华泻下,骤然叫人惊颤。 王离抚带弯唇一笑,果然,他一句威逼触痛了他的心,可惜那丫头竟然认真了。“公子此刻所中之毒虽不致命,但应该知道不可运功,否则……” “我的身子离兄不必担心,还是想想该怎么向陛下交待吧。”秦霜冷意一敛,再掀眉已是温润满颜,他看着高离张开了手,“离兄似乎答应要替我沐浴!” “是解毒!”王离心中紧绷,面色却是带笑着解释。 “那就来吧。” 王离额前线条一紧,他这是……要他抱上去吗? 第81章 暗局撒网 冷风刮扫着枯枝,发出呜咽的瑟瑟声,墨水镇行人仿佛在瞬间被一扫而光了般。 一条黑小的人影如落荒而逃的野狗般穿过了主街,很快便隐入了黑暗的小巷内,在跑过一个小屋前,一只黑手突然快如闪电般将小黑影拖了进去。而在他身后的屋脊上,两条人影差点撞上了。 “是你!”在杀气骤现的下一秒,两人的目光一对,同时低低出声,又同时闭上了嘴,再望去他们的猎物,却惊然地发现猎物已突然消失了。 “你不是应该守着那个女人吗?” “你不是应该守着公子吗?” 惊疑突然涌上,两人原本懊恼的眼眸陡然喷出一道锋利的光芒,“不好!” 破屋内,两道如鼠般的目光紧惕地盯着一起,竖起的耳朵直到外面如影随形般笼罩的气息消息,才松了口气。 “你小子惹来了尾巴知道不,差点就全功尽弃了。”低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刺耳难听,与此同时,两道人影从黑暗中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借着浅淡的月光,赫然是展直和赵高。 “剑拿到了?” “那当然,我盗王出手,还有失手的吗?”展直斜眼白了他身边的小孩,轻轻拔出了手中的长剑,月华下,剑芒如针,令人不敢目视,流光,果然没有辜负它的盛名。“倒是你,不是说要陪着你姐,不肯跟我们走吗?怎么又跑来了?” “我姐……不要我了。”小孩的声音仿佛从地狱里发出的哭声,满含悲戚绝望。 “呵,你小子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惹你姐生气了?”展直打趣道:“好了,你姐不要你,跟哥走吧,先把你送到你爹手上再说,否则我们这趟任务就真是太失败了。” “我杀了他。” “啥?你杀了谁?”展直惊得手中的剑差点滑落下来,他阴晴不定地瞪着面前的小孩,“王离?还是秦霜?” 赵高悲凉中透露出冰冷如刀的恨意,“为什么他死了,我姐不但不肯跟我走,还怨恨我,不要我了?” 展直浑身一哆嗦,秦霜,他竟然真的杀了他?这小子,明明说好今夜的目标只是偷剑,谁曾想,他竟然敢下得了手?如果秦霜真死了,那么……他简直无法想象会是怎样的后果? 建信君卖国求荣,传扬赵王将宝藏密集,他们受人所托来带走墨水村赵家寄养一儿一女,原本以为只是怕战事起,儿女受累,但路上受袭,而好不容易来到此地,竟遇到了一将一主,事情恐怕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王离不守战营来到此地,必是有秘谋,不用细想定是为了宝藏。而他所到之宅,竟和他们的目标一致,如此可以宝藏的线索十有八九在这两小孩身上。但是王离并没有秘密而来,反而是大张旗鼓,这说明,他想吸引更多的人来? 为什么?站在盗贼的角度上来看,宝藏知道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王离反其道而行,只能说明一点——他只有线索而没有确切到手。那么,秦霜又是来做什么的?秦帝那个残暴的家伙,对敌一向狠辣无情,但对他这个嫡太子,却是极为疼爱的。 战事起,他带在身边;在宫中,他也会亲自教导;以致于六国之中,曾经有许多忠勇之士欲除掉他以乱帝心,却从未成功过,而今,竟被一个不起眼的小子做到了? 然而展直并没有半分开心,反而感觉到恐惧至极。 暴帝如狼,无人能敌,六国腐败,一团散沙,天下大势,势如破竹。赵已如病入膏肓的垂暮死人,内外掏空,落败是迟早的事,国破,家亡,最是悲惨;然而秦霜一死,必引帝怒,自古成王败冠,国破则山河破,杀烧抢掠事轻,屠城灭族事大啊。 这也是他在认出秦霜后,只敢尽快完成任务撤逃,而不敢动手的原因。 可以想象,墨水村,墨水镇,乃至整个赵国,恐怕都会成为人间地狱,血染千里。 逃,还能逃到哪里去?展直冷然笑了,“你小子还有心伤感你被你姐赶出来,你可知你这一逃,你姐恐怕是以命替你抵罪了,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姐就是被凌迟处死,也难以承担你犯下的愚蠢错误!” “你什么意思?”赵高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说了你也不懂,你只需要知道,你的命,是你姐用血肉换来的,所以……”展直瞬间做出了决定,脸上流露出悲切坚定之色,一把抓住了赵高的手,“逃,马上!” 赵高突然甩开了他的手,狭小的眼颤抖着,“你走,带高先生走。” 他懂了?展直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措,这小子太聪明,也太狠了点,日后长大,必定是个风云人物。他还没反应过来,赵高便从破门缝里钻了出来,跑了出去。他惊得追了出来,眼睁睁地看着瘦小的背影跑向了来时的路。 墨水酒家,雅间,水雾缭绕。 浴桶内,少年躺在其中,安然闭着眼。长发散落在后,水波随女孩小手荡漾着,时不时露出堪比少女般的玉骨冰肌。 “可以了吗?”女孩的声音仿佛被水雾蒸得如豆腐般又嫩又软又滑。 “嗯,毒差不多清理完了。”身边坐着的青年换上了一袭青衣,眸光微浓,唇带浅笑,似无奈,似无情。 “那……麻烦你将他抱起来。”女孩的眸光波澜不掀,唯有眸中的晶亮难以掩饰。 “听你的。”王离伸出修长的手将水中少年捞起来,女孩连忙将榻上毛席铺好,等少年一落下,便如婴儿般快速将他包了起来,小手温柔而有节奏地摩娑着少年身上的水。 王离的眼落在那细致的手上,心头微微一涩,“可以了,你先出去,剩下的交给我。” “嗯。”女孩刚欲起身,小手却骤然被席内伸出的手抓住了,“月儿!” 赵月心陡然一喜,却发现少年是昏迷中无意识地动作和呼唤,看了看王离,只好将他的手拉开了。 出门,赫然撞上了一个人,李易。 “公子出什么事了?” “没事,替他沐浴。”赵月稳着心垂眸道。 李易没有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赵月从他的目光中感觉到了怀疑的压力,唇角淡然一笑。 越危险,越冷静,这是她前世最基础的定力。呵,就凭他这点压威想审视她的内心! 面前少女一如既往的安然纯净,令李易有些烦闷,站了一会淡淡道:“事已办妥,望月姑娘向公子传达。” “好。”赵月点了点头,相较于面前这个难以看透的男子,她该相信那个喜欢自作聪明的王离,是吧。 李易走上了三楼,四道人影一排同时落在了面前。“老习惯,按顺序来。” “公子和赵家小子比试,突然倒地地上了,月丫头吹笛引来王离,我便追赵家小子,遇上林,失去那小子踪迹。”风邪最先开口,简单叙述。 雷炎接着开口道:“四守卫在墨水村拼命搜查,但他们却不知,高离被一群小孩在半夜以木伐拉出了墨水村,我跟踪过来,他们很机灵,一进镇后便分散了,我被几个黑衣人袭击,失去了踪迹。” 轮到山川,他微微皱眉道:“王离那两卫士在城里寻来搜去,跟着他们,果然发现了葬骨的另外一组,还发现了除高离和展直那一伙以外的墨家和阴阳家弟子,他们的目标是……藏宝图。” 此言一出,其它三个面色微变,他们从来只报事实,无论结果,至于臆测推理,都是头儿的事。四人一齐看向面前的男子,他却仅仅只是扬扬唇,浅笑几乎看不见。 林寂也不拖拉,立即说道:“按头儿指示,我暗中守着那红衣侍女,发现赵家赵平安之女赵瑶被王离关在二楼雅间,就是主子隔壁那一间,王离焚过迷香,将其手脚绑着蒙在席被里,大概……”他顿了顿,看向李易,见他以眼神示意他继续,“他要她为他做点什么事,之后那侍女突然去了公子的房间,我寻去,发现盗王展直偷了公子的流光,我便追去,碰上了风,失去了他的踪迹。” 李易听罢,眼眸敛下踱了两步,而后淡笑道:“一座小小的穷镇,竟也能引来藏龙卧虎,可热闹了。既然网已撒开,今晚你们可以安心歇下,明儿等着收网吧。” 没有人质疑李易的决定,四人瞬间如影般消失,整个房间荡然一空,仿佛从来就没有人来过一般。 在这个乱世纷扰的年代,一张小小的藏宝图,怕是要引起另一番血雨腥风,这个看似平静的小镇,怕是要被血浇成废墟了,千百条人命,又有谁能从这个劫难中逃脱出来? 李易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皎似明月的小脸! 灯下螓首蛾眉的女孩静静地望着榻上少年,纯洁似水的眸光似暗沉着淡淡的忧郁,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此刻,她才敢将心底的忧虑流露出来。 王离走后,他便醒来了,喝了点她亲手喂的汤膳后,便被她逼着乖乖地睡了。 他没事了,真好,只是小高,这天寒地冻地,他又在哪?秦霜醒来,除了一如既往的温润宠溺地笑,没有怒没有恼,也没有问任何有关中毒的事,仿佛他只是被蚂蚁不小心咬了一口般。 他不追究,她心不安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求小高能逃得远远的。 也许,有些事情终究不能强求! 看着看着,赵月终于困乏地睡着了,而后灯烛熄了,一个黑瘦的人影扒开了窗,轻巧地跳了进来,精亮的眼眸望着如赎罪般跪趴在榻边的女孩,心疼地低喃道:“姐,对不起。” 第82章 沉默相处 次日清晨,赵月醒来时,秦霜已不在榻上了,摸了摸身上盖的斗篷,她心中微微酸涩,若是以前,他一定会将自己抱上榻去的,看来他表面虽然无事,到底还是生气了。 起身出门,碰巧见赵瑶下楼,赵月朝她一笑,她便吓得仿佛见鬼般脸色煞白,回头望了眼王离,不敢言语便急急跑了下去,差点撞上了李水。李水的嫌恶一如既往,他立即让出路来。 赵月对王离点了点头,“早!” 王离微微一怔,习惯的假笑凝结了,“早!” “看见公子了吗?”赵月温声问道,今日的他穿了套青色玄袍,长发简单束起,与往日的温雅形象截然不同。 王离朝楼上看了一眼,意思是他上去了。面前女孩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仿佛两人虽然称不上知心,但起码算得上是普通朋友了。 “谢谢!”赵月漂亮的眼眸流露出真挚的感情,见他再次一怔,浅笑补充一句,“也谢谢你昨天救了他。” “换了我妹妹一命,值了。”王离以调笑的口吻回道,虽然不泛有些苦涩的味道,他的眸光扫过在楼下等着的赵瑶,眼光的厌恶难以掩饰,很快便看向赵月,“我要回你叔叔那,你和公子要不要回去一趟?” “这?”赵月有些迟疑,正这时,楼上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秦霜很快便下来了。他接过话温声道:“离兄先回吧。” “那好,公子若有事,差人去传一声便好了。”说完王离便走下去了。 目送王离的背景消失在楼下,秦霜没有说话,拉起赵月的手便朝楼下走去,吩咐丁一送来早膳。 用完后,李易及时下楼听候命令,秦霜命令他将赵月所订的衣裳送去华月斋,便带着赵月出门了。 上门,一路朝村外走去,秦霜不说话,赵月也没有开口,一夕之间,仿佛一切都变了,气氛有些压抑,令赵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身后的少年胸怀依然很沉很稳,靠着软软的,暖暖的,却令她感觉到压力。 “不要担心小高,他没事。”头上突然传来少年低沉迷离的声音,仿佛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话。 “嗯。”赵月想说她没有担心小高,但心底确实是担心了,可此时却不是因为他,既然他说没事,想必他是清楚小高的动向的。他昨晚中毒,李易等人恐怕是一清二楚的,没有一点动静,怕是受了他的指示。 秦霜策马出了镇,却没有朝墨水村的方向去,而是寻了另一条路,穿过了一座村落,沿着村庄田野慢慢走着,碰上不平坦的路,便将赵月抱下来,牵着她一步步走着,边走边看,有时会停下来四处眺望,有时会上前蹲下察看面前土地及作物。 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虽然时不时看上赵月一眼,但大部分的目光都放在观察上。 这一举动令赵月越发迷惑了,想开口寻问,却一直不敢打破他无形中带来的沉默威压。 此处是一座小山丘,站在上面一眼望去,四周的村落仿佛点缀在村野山间,一览无遗。望着面前负手而立的少年,赵月感觉到了异样的变化。此刻的秦霜完美如玉的脸庞微微紧绷着,纯白玄衣布料略粗糙,却胜在剪裁合身,使得他那原本就高挑的身材更显颀长,今日他束着的是白玉冠,两条白色长带随风飘舞,将原本的严肃活脱脱生出几分轻狂尊傲来。 这一瞬间,赵月突然涌来一分清明。 她看着他,他却在看天下。 以墨水镇为中心,他们在围绕着四周的村庄流转,看地势,看作物,看村庄,看百姓。 可是,他到底想干嘛? 秦霜收回目光看见赵月,几乎是瞬间,浑身的尊荣光华一敛而尽,化为温润无声的浅笑,“累了吧,咱们回去吧。” 他的声音还是这么温润柔软,却令赵月感觉到了异样的差距,她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这些天,她从一开始的收敛控制,到后来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情感,放任自己去沉迷,直到那一夜的离别,伤感,再到骤见他的喜悦,而后归于平静,再到此刻的沉默,她觉得自己仿佛走完了整个感情人生。 有个字眼在她心中掠过,告诉她一个事实,让她明白了有些东西是该适可而止了。 何其有幸,她还有重活一世的机会,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也许潜意识里,她觉得跟着他,才能活得好,但现在她深深感觉到,只有完全依赖自己才能脚踏实地地活下去,投机取巧,终有一天会失去。 回到墨水酒家,已是中午时分,吃过中餐,秦霜带她回了华月斋。刚至门前,李易仿佛早就候着,及时替二人开门,接过秦霜替赵月取下的斗蓬,将二人领去了中层庭院房内。 矮榻案几毛席地毯等一应俱全,虽然不算豪华,但也相较之前有很大的变化,看得出来秦霜花费了心思重新整顿过。 室内早已生了火,上等精炭没有一丝烟气。 秦霜安置好赵月后,便出门了。赵月只觉得浑身一紧,急欲起身伸手,似想将某物抓住,却抓了个空,只能目送他走了。 望着紫色的炭焰如精灵般跳跃着,赵月恍然忆起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那个瘦小又坚强的小男孩替她生了一堆火,就坐在她面前,被烟呛得两眼通红,从麦杆上摘下一颗颗的瘪粒捧给她吃…… 而今,他被她赶走了,他睡在哪?又吃了什么? 昨夜她誓言旦旦地告诉他,他们的日子过好了,是因为那个少年给予他们的,她教他要对人家心存感恩?可为什么,结果却是他对人家痛下杀手?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是他疯了?还是她错了。 是她求错了吗?她赵月是成熟的灵魂,所以知道算计好歹,懂得趋利避凶,甚至不可否认,她无时不刻都有利用别人的心态。而予于赵高而言,只有年少轻狂,想干就干,不计后果。 小高……是否能逃过这一劫?秦霜什么时候会走?王离什么时候会离开?也许他们走了,危险才会解除。 可是,这墨水镇也许很快就是他秦霜的天下,如此,小高又能逃到哪里去? 前厅,李易立在秦霜面前,恭敬却不卑微,“公子有何吩咐?” “我知道你们在利用赵高抓帝国通缉犯,不管如何,我希望你们不要伤害他。” “是。”李易声音清晰而冷静,乌黑的眸子透露出别样的深邃,“公子仁慈。” “今日不管成败,明夜之前都将他带回来吧。”秦霜长而卷的眉毛微垂着,虽然没有看着李易,却也令他感受到了天生的尊贵与优雅,令他根本无法拒绝。 “是。” “下午我还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帮我照顾月姑娘,原本打算带她一起的,天冷,怕她冻着了,还是让她在家吧。” 李易答了声好,秦霜回首望了望,便走了。 公子对这月姑娘,实在是好过头了,王者之宠,怕是过了便会有危险,这道理,公子如此聪明,应该是明白的,可为何还要如此? 李易送来茶水时,赵月正望着火发呆,见他进来,粉嫩的红唇荡出浅浅的笑,似乎心里太憋而略显酸涩。李易不懂这些小孩为何都这么的成熟,一个浅笑都能释放出万种意味来。 黄昏时分,秦霜回来了,晚膳依然是在墨水酒家。 墨水酒家生意比往常更加红火,而对面的花柳酒馆却骤然间冷淡了。大抵因为生意好,李水也唇角带笑,无瑕嫌恶赵月了。是夜,赵月宿在了新家。 新环境,新床新被褥,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赵月却一夜无眠。 次日天还未亮,赵月便起了床,刚掀开门,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晨雾中,假山间,一道白色的身影仿若仙童般飞舞在烟云间,时而破雾而出,时而隐入其中,如鱼游水,如龙翻滚。长剑在其手中,挽出一朵朵剑花,掠出一道道光华,刺出一阵阵锋芒,直叫人眼花缭乱,赞叹臣服。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人影从迷雾中冲出,几乎是一个掠步,便落在了离赵月一丈之遥。 面前的少年散发着高贵的气息,宛若从天而降的小仙,不染一丝尘埃,美得摄人心魄。剑回鞘内,敛去光芒的同时,剑的主人也收去了满身光华,冲面前怔然的女孩微微一笑。 这一笑便如蝴蝶抖下一翅的银辉,令人想忽略都不行。 依然无语,却相较昨日好了许多,赵月也回报他一个浅笑,似乎不用多言,二人便已心灵相通。 早膳后,赵月随秦霜再次出镇,这次,目标竟然是墨水村。 令人意外的是,赵宅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外层村民,里屋,竟然是官兵。 难道是……赵月的心陡然惊了,吃力地挤过人群钻了进去,刚挤过官兵,朝院内望去,差点没晕倒过去,在尖叫出声前,一双温软的手捂住了她的眼,并顺势将她拥入了怀中。 “别怕!” 耳畔是低沉温暖的嗓音,院中,竟是一具面色全非的尸体。 第83章 王叔之死 一席,一尸。 秽臭味扑面而来,四周的人都捂紧了鼻子。 仅一眼,赵月的记忆便被扯了出来,也认出了这人是谁。青袍黑裤长靴,扭曲恶毒的脸上嵌着一双吃人的眼,仿佛瞬间便能致人于死地。 王管家,那个在王氏的命令下,亲手将她勒死的男人,他果然已经死了,只可惜,不是自己亲手报的仇。 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怨恨占据了赵月的心灵。王氏,这个恶毒的女人,这段时间和秦霜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使得她差点就忘了这个主谋。 人是从赵家后面的牛圈里找出来的。 之前赵家后院养满了家畜,这具尸体被抛在柴禾堆里,竟然一直没人发现。若不是王离的到来,家畜快速被宰杀,柴火快速消耗,恐怕就是烂在里面也不会有人发现。 王氏娘家那支,王管家的亲人来寻了几次,王氏推托人已回家,兴许在路上出事了。这次,尸体在赵宅发现,王氏便脱不了干系了。 秦霜一来,王离便力排官兵,将秦霜迎了进去,首先道歉,“这种事情让公子瞧见,我于心不安。” 随手搂紧了怀中微微颤抖的女孩,秦霜淡然一笑,虽然恶臭味难闻,尸身也极为恶心,他的脸色却没有任何不适或难看,似乎见惯了死人,“出了什么事?” “此人是我们王氏远房的一个叔辈,因分支甚远,家境不是很好,在姑母家做管家,家人发现他既不在王家,也没有回家,来回寻找数次未次,只好报了官,今日官家来搜,未料竟发现人死在赵宅后院,已将近个把月了。”王离简单解释了一番。 秦霜点点头,“那你们继续,我带月儿去清理一下她的东西就走。” 王离为难地看了看四周,“今个儿怕是不行了,人死在了我姑母家,目前他们一家都被看管起来了,这些官兵怕是要彻查整个赵宅的人。” “哦?”秦霜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王离,“看来今日是特别为我准备的?”他细细看了眼地上的尸身,“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离招招手,官兵领头扯过一老头子走了过来。那老头是个老仵作,他看了看秦霜,原本提起的心微微松了口气,便细细解说道:“据目前尸身腐烂情况,人应该死于一个月左右,考虑现在气候较冷,兴许更早,尸身已腐败,无法判断死因,不排除他杀!” “废话,不是他杀,难不成还是自杀!”旁边一青年不耐烦地叫道,赵月闻声自秦霜怀中微微探出头,瞄了一眼,就凭这长相和气势,不用问便知是王管家的小儿子,王显,据说此人是个二流子,抢了个邻村巧妇做媳妇,闹得天怒人怨,最后乞求王氏一手摆平。 此时父亲一死,他不但不伤心,反而大有致王氏于死地的趋势,怕是想趁机大捞一笔吧。 不过王氏可不是善荐,这事,肯定有好戏看。 秦霜可不知怀中女孩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一直将她紧紧护着,生怕她看到了不该看的恐怖场面。“也是,想自杀也不必死到猪窝里去吧,那岂非与禽兽为伍。” 秦霜的话轻描淡写,其中的讽刺连王显都能听得出来,不由得怒了,刚欲扬手,便被王离投去的目光震住了。王氏一族以王离这支为荣,人人为他们马首是瞻,尽管远在帝国,却影响最深。 听在赵月耳中,却是不一样的味道,面前少年一向如高风亮节的名士,此等小事他从不放在心里,但今日他会答话,原以为他是看在王离的面子上,此刻却感觉不是。 按目前情况,王管家被杀,赵家嫌疑最大,眼看赵平安被反手绑着,王氏和柳氏及赵家四个儿女皆被官兵所抓,她赵月作为寄养在赵家的,怕也难逃干系。 虽然谁都明白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是不可能杀死一个中年健壮男人,但这些官兵怕是懒得去排除和找出真凶,而选择全部抓起来,人头越多,便越能大敲一笔,而后随便找个最重要的抓起来,再逼他们拿钱赎人。 此刻秦霜出面,是因为她吗? 秦霜没有看他一眼,扫了眼老仵作,“继续!” 面前少年的眸光中有种令人安心的神奇力量,老仵作这才感觉到他似乎不一般,擦了擦额头不存地的汗,低头恭敬道:“回公子,尸身虽腐无法细察伤痕,但就尸臭味可以判定一点,此人服过毒药。看尸肉上死的虫子可以判定,这毒非常厉害,不仅毒杀了人,甚至连吃尸肉的虫子都无法幸免。” 此言一出,赵月心神一凛,这话听起来似乎很熟悉。思绪一转,蓦然她想起来了。赵高曾经给她烤过的鸡腿被老鼠吃掉,全部死了,他很机灵把老鼠和鸡腿全部扔池塘里了。 “杀人,除了找证据,也要找动机。”那老仵作见秦霜微微挑眉,似乎很感兴趣,便连忙接着道,然而刚开口,便被官兵拉开了,他不耐烦地叫道:“行了,一边去,别把身上的尸臭味传到了这位贵公子身上。” 老仵作只好对秦霜一揖,退了下去。 事实是无法遮掩的,即使老仵作不说,秦霜未必不懂推敲。另一个人细细推敲的便是他怀中的女孩。 按之前那只鸡来看,不排除王管家是柳氏所为,可为什么呢?王管家在赵家虽然嚣张,但也不敢明目张胆为难柳氏,再说柳氏若借小高烤的鸡肉杀赵文赵武,可以轻易排除自己的嫌疑,将责任全部推在小高身上,如此,可以一箭双雕。 若她毒杀王管家,就算无法查到她个人,王氏被怀疑,赵平安也会出事,一旦赵宅完了,她将失去所有庇护,作为这年代的女人,没有了丈夫,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吧。 可同时,她也是个胆大心细的女人,就凭她挑拨王盈对付自己,赵月觉得她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哪怕将自己拖下水,也不放过别人。 但是,不管她想拖谁下手,赵月此刻不想下水。此刻越是稳得住,凶手越容易暴露,她就不信她找不出真凶。 官兵命王显等人包起地上的尸身,又命人将赵家一干人等带回衙门,最后目光落在秦霜怀中的赵月身上,两官兵刚一前,手还没碰到赵月,便被秦霜的眼光吓住了。 两官兵壮起胆正欲动手,却听赵平安急叫道:“官爷,她只是我家寄养的孩子,不可能杀人的。” 他会替自己求情?赵月闻言有些奇怪,却听赵平安继续道:“发生这种事草民也很难过,会好好补偿王叔,也不会让官爷空手而归的,只求官爷要为难孩子们。” “哦,赵村长倒是个明白人。”那官兵邪笑道:“不过事关人命,兹事体大,小的也作不了主,赵村长还是随小的去趟县衙吧,和咱们县令大人说清楚,以免影响赵村长的高升啊。”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官腔,令赵月觉得可笑,这人摆明了要敲诈,却似乎碍于什么事而只好公事公办? 若有矛盾之处,必是有人刻意为之? 且不提凶手是谁,王管家死来已久,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要等此时。 此时又有什么特别的呢? 王离的到来,王氏不可一世,赵平安也一番风顺,而赵瑶留下陪了自家的表哥,怕早已传得人尽皆知,用句不恰当的词,赵家可谓荣极一时了。那么此刻,柳氏打出这张牌,怕是不仅要致王氏于死地,恐怕连赵瑶都不会放过。 但柳氏若光凭这一点,怕是没办法扳倒王氏,除非她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王氏的杀人动机……王叔是王氏的族人,她有什么理由杀他呢? 连带赵月秦霜和王离,一干人等被带入出了墨水村,穿过墨水镇,被押到了墨水县衙内。 县令作为墨水镇原镇长,对他们不但没有为难,反而很是客气,并没有将赵氏一家打入牢中,反而安置在厢房内,随后将王离请了去。 赵月和赵平安等人关在了一屋,原本不和的一家子,这会倒也亲近了,然而并没有聚在一起。 赵平安搂着吓坏的赵小玉,柳氏依负其后,王氏和自己的三个儿女聚在了一起,赵月一人单独靠在窗边,安静得仿佛像个木头。身边的秦霜原不被怀疑,却紧紧陪着她。 “有我在,不怕。” “嗯。”似好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此刻他主动开口,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好不怕,对于她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来说,实在太不正常,说她怕吧,秦霜怕是会担忧。 王离刚走没多久,便有两衙兵来提人,首先将赵平安提去,急得赵小玉急哭,赵文赵武等更多的是恐慌。赵月虽然垂着眉贴着秦霜,却是将他们的神情都放在眼里。 赵平安离去后,王氏着急地追到门边,而柳氏却是抖着女儿,眼里流露出难以察觉的光芒。 喜悦?还是期待?赵月无法细辩,有点却无须置疑,柳氏绝对有后招。 此刻又快行膳时间,赵平安去后迟迟未归,赵文赵武等人些烦躁起来,嚷着饿死了。正这会,赵平安被送了回来,紧接着带走了王氏。 “老爷。”柳氏急切上前,扶过赵平安柔声问道。赵平安摇了摇头,温笑地按抚着柳氏,“没事,只是叫去问了些有关王叔的情况。”随即他皱眉道:“若以前,死个人倒也没什么的,谁家大宅大院不死个把下人,只是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竟然会惊动了县令大人。” 第84章 挑拨离间 县衙后堂,一席色香味俱全的酒菜,王离被奉在首位上。 陪侍在左右的除了县令罗大人,还有墨水镇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包括之前去墨水酒家的那三位中年男人。 “把王少爷家里的人请过来,下官实在是无奈之举,还望王少爷能够体谅。”罗县令笑纹颇深,一看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虽然远在偏县,但国之局势一有风吹草动,他们比谁都清楚,信建君暗中投诚,稍有点官场智商的人都知道如何去做。 罗县令小心的解释后,其他等人恭敬地将王离吹捧一番,并极力地奉承着。 此刻巴结好王离,不管谁当这顶头的天,他们的位置都不会变,也许还会顺势而升。 王离俊雅的容颜挂着一惯的表情,似笑非笑,似亲非亲,似和非和,似乎对谁都好,但又不容任何人触摸他的底限。他轻抚着冠带,仅点点头,没有动筷,心中却是冷笑。 王管家这张牌打得效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很对他的胃口,只是公子那边不免有些费神,不过,他王离只要赢得结果就好,一想到那丫头兴许气得两眼喷火,而以后再对他感恩带德,以身相许,他不禁忍不住愉悦地笑了。 “王少爷觉得如何甚好?”左顾右盼地说了许多也不见这少爷开怀,这会见他兀自开心,罗县令以为自己的提议终于撞对了对方的胃口,便欣喜地拍了拍手。 王离闻声从失神中清醒过来,刚刚,这老头说了什么?哦,让人陪酒!他想玩什么? 正思着,两位身着淡蓝色衣裙的少女一左一右款款而来,至王离身边同时一盈,“奴女见过少爷。” 这……王离鼻尖微微一颤,刺鼻的胭脂味比桌上的酒味浓郁多了,面前弯腰垂首的少女看上去怕是不过十二三岁,虽模样清涩,身段却也显风情。原本他们是这意思! 此等劣物也敢献上!海中那娇嫩女孩的容颜浮了上来,王离心中一冷,唇角寒意刚上,碰巧罗县令的亲信进来了,对众人一礼,附上罗县令耳边细声几句,而后退后。 别人兴许没听见,王离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审过赵平安了,没什么特别的,审了王氏,咬口说是妾身柳氏干的,手下拿捏不准上头的意思,便来求个建议。罗县令细声交代了继续分批审,眸眼却是满含笑意,顺势给了那两少女一个凌厉的目光。 那两少女虽垂眸眼角却是望着罗县令的,得到指示便不等王离的免礼,一齐贴了上去。 柔软的身段蹭上了王离的手臂,倾身无乎要融入他的怀中,轻易间,薄裙内未着寸缕的风光一览无疑地落入了王离的眼眸里。他冷哼弯起唇角,一抹邪笑涌了上来。 那两位少女原本还胆颤着顾着分寸,此刻却被面前青年诱得立即失了心魂,整颗芳心顿时柔得出了水,身段化成了绕指柔,纤指已各自捏起一杯酒,轻抿一口,再凑向了面前的男子。 王离突然抓起酒,猝不防倒在了一位少女的胸前,那少女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呆了,再加上突然的冰冷,吓得失态地尖叫出来,跳离了王离的怀抱,另一位少女也被吓着了,端着酒不知所措,只能愣愣在半躺在王离怀中。 王离接过她的杯子,在众目睽睽下,再次将酒浇在了她的胸前,伸手捏起了她的下巴,一脸坏笑。“要不,两位妹妹陪爷单独去一个特别的地方喝酒?” 众人虽然被他的举止吓了一跳,却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贵族子弟果然有些奇怪的癖好,不过越是如此,越好拿捏了。 王离不再看席上之人,起身一把抱起了面前的少女,罗县令立即陪笑地上前亲自引路,眼见另一少女还愣在原地,不由得低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那少女慌忙提裙,于是一干人等离开酒肉之席,如送新人般浩浩荡荡地朝后厅厢房走去。 厢房内,柳氏正柔声劝道:“那是平常人家,兴许是老爷要升镇长,县令大人看得老爷,怕这些闲言碎语有损老爷名声,所以要还老爷一个公道吧。” 此言一出,赵平安顿时恍然大悟般,忍不住欣喜地笑了,“还是烟儿最懂我心。” 赵月趴在秦霜怀中忍不住嗤笑着,却憋着不好出声,整个人一颤一颤的。 “别怕别怕。”秦霜不明所以,边按抚着赵月,边将她搂得更紧了。 “老爷有没有想过,王叔为何被害?他死了对谁有好处?” “这,我还真没想过。”赵平安揪了揪新长出来的胡子,烦恼道:“之前夫人说王叔是回家了,后来王表少爷来我让夫人将他老人家接回来帮忙,夫人告诉我王叔失踪了,我当时只是派人找了找,没找着,这不,忙着忙着就忘了这事,谁知道他竟然死在了咱们家。” “呃?还有这事?”柳氏似乎很吃惊,“那夫人为什么要撒谎呢?” 她这样一问,赵月立即懂了,原来,自己被王氏勒死一事,柳氏竟然是知道的,她筹谋如此之久,必是要寻个最佳时机,将敌人一网打尽了! 果不其然,柳氏瞧着赵平安媚笑地吞吞吐吐道:“有件事烟儿一直忍着没敢说,不知道老爷是否听说了?” “什么事?” “约摸一月前,夫人不知何故一气之气命王叔勒死月丫头,抛尸村野!” “什么?”赵平安乍闻大吃一惊,说罢看了看角落的少年女孩,压低声音道:“还有这等事?” “烟儿也是听下人说的。”柳氏柔笑着也降低了声音,瞄向赵月,“离奇的是,次日清晨,那丫头竟然回来了,而王叔死的时间……” 她的迟疑与担忧给了赵平安思考的时间,赵平安也不是笨蛋,他片刻便懂了,面色有些难看,口气不佳道:“你的意思是,是这丫头杀了王叔?” “那倒不是。”柳氏摇摇头,故作惊慌不安地低声道:“老爷你想,这丫头明明死了,夫人也犯不着杀人灭口对吧。可她偏偏活着回来了,而且回来后,咱们家两小少爷便病倒了!”她适宜地顿了顿,待赵平安不耐烦前又细声道:“烟儿听下人说……说夫人说月姑娘她……” “她怎么了?” “被鬼附身了!” “胡言乱语!”赵平安一听便恼了,倒不是他不信鬼神,而是打心眼里害怕,不由得再次看向赵月,心中疑虑越来越大。 他们的话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整个室内的人都听得分明,一个个心里直打鼓,唯有赵小玉不解地问:“娘,什么是鬼附身?” “就是……被某妖魔鬼怪附身了,变得很可怕了,可能会杀人的。”柳氏解释着。 “一派胡言。”秦霜原本懒得理会,这会忍不住嗤笑出声,“夫人这般妖言惑众,传到县令大人耳里,怕是要被论罪处斩的。” “哟,瞧公子说的,公子一个劲护着我家小月,是要替她担当罪名吗?” 秦霜烟眉掀起,墨眸冷了,“真正凶手最急于做的,是将罪名推在别人身上,夫人这般挑拨离间,是想找代罪羔羊吗?” 柳氏一听眉头倒竖,俏颜骤然红了,“一派胡言。” “原本你也知道一派胡言!”秦霜反唇相讥。 赵月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一笑,赵小玉不懂事也跟着笑了,摸不着头脑的赵文赵武也跟着笑了。 正这时,一行人走了过来,屋内之人目光从开着的窗上骤然瞧见了领头之人,一个个面色皆变了。 赵平安有气有恼,这位王家贵少爷来到赵宅,他好吃好喝供着,现在出事了,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爷倒好了,忙着享受狗官的贿赂和奉承,自个儿风流快活去了。 赵文见状脸色微红,片刻化为羡慕与急色,而赵瑶面色骤然苍白了几分,柳氏见状,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讽笑。 而秦霜却是面色微微一动,随即恢复了平静,流露出丝丝难以理解的浅笑,他垂首看向胸前女孩,却见她仅扫了一眼,便仰头对上了他的眸光,笑容安然而平静。 无论身处何地何事,都能有一颗平常心,如果不是够单纯,那就是够聪慧,不管是哪样,都是他秦霜的最爱。 秦霜报以一抹笑容,摸了摸她的头。 王离走过后,很快便听见罗县令等人返回的脚步声,而后,门打开了。 “赵家柳氏,请随我们老爷走一趟吧。” 赵平安慌了,连忙抓住柳氏,“老爷,此事与她无关。” “有没有关系,老爷自会明断。”说罢,不顾赵平安,罗县令的手下扯过柳氏便出了门。 赵平安急得上前拍门,赵瑶上前叫住了他,“爹,女儿有件事也想向爹禀报。” “你能有什么事?”赵平安不悦地推开了赵瑶。 “二娘多年来一直拨拨爹爹误会我娘,我娘都只能忍着。但事已至今日,女儿不能再忍了。”赵瑶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认真而严肃地迎着赵平安惊讶而肃杀的目光,“墨水镇上的花柳酒馆,是二娘的,爹知道吗?” “你胡说什么?”赵平安愤怒地大叫一声,此言如炸弹般抛入了他的脑海,意识间快速闪过那女人什么时候将手伸进了他的口袋?赵瑶却不给他清理的时间,讽笑道:“小月和小高在赵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娘一直竭心尽力持家,却不知,小高的父亲,赵叔叔一直以来都有派人送钱来,难道爹爹就没有怀疑过钱的去向?” “怀疑什么,还不是被你那好娘吞了。” “既然我娘得了利,又怎么会厌恶小月和小高呢?她还不把他们捧着养着,好继续拿到叔叔的钱?” 赵平安听罢,脸色难看极了。 第85章 被陷为凶 柳氏嫁祸王氏,意料之中。可赵瑶对柳氏的起诉,令赵月讶异了。自这段时间来看,赵瑶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但此刻她言简意骇,条理分明,直中意害,简直比起柳氏有过之无不及,甚至可以说王氏若有她此刻这般伶俐,柳氏怕也进不了赵家的门的。 如此,赵月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赵瑶平时欺负怕恶,愚笨胆小,此刻竟有几分英气,若不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她怎么可能有如此举动? 是秦霜?看他面色淡若自然,丝毫没有受其影响,只是流露出丝丝讽笑,便知不会是他。不过有一点她从秦霜的脸色中可以看得出来,那就是赵瑶所说的话是真的。 至少,花柳酒馆是柳氏的,想必秦霜是清楚了。在华月斋平白遇刺,秦霜肯定会默默调查的。 至于是否是暗中占用了赵高父亲寄来的钱,那就无法肯定了。不过,柳氏娘家虽不错,但比赵家还是差了不少,否则,以柳氏的姿色,也不至于就给一个小小村长做了妾。 一盏茶过去了,赵平安坐立难安。王氏没回来,柳氏也没回来,提审的人却来了,这次,带走的是赵月,秦霜被人拦下,他仅挑了挑眉,那人便感觉到无尽的压力,几乎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只好愣愣地依着秦霜一起跟上。 赵月被带至县衙大堂,罗县令坐于堂上,捕役立于两旁。 此等现象只在电视上见过,赵月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自己会身临其境,不是高堂的那位,竟是殿下的犯人? 如果说她之前还不敢肯定柳氏和赵瑶唱的哪一出,但出现她可以确定了。无论她们是挑拨也好,还是离间也罢,终极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除掉她赵月。 呵呵,这一切幕后主使是柳氏,还是……王离? 恐怕柳氏在明,王离在暗吧。 王离来此有所图她是清楚的,但到底图什么,至今她还没弄明白。秦霜兴许知道,她却不敢去问,甚至连秦霜来做什么,她都猜不出来。若王离欲致她于死地,何若要弄得这么复杂?是因为两国交战不宜闹大?还是她不过是颗打击他人的棋子? 这个要打击的人是谁?赵高的父亲?还是秦霜?或是别人? 不管如何,只要小高不在,就好办了。 “跪下。”见赵月站着发呆,捕役持杖棍便朝赵月后腿击去,秦霜快如闪电般抓住了杖棍,狠狠一推,“滚开。” 虎背熊腰的捕役不敢自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给推得老远,不由得恼怒地欲持杖击上,那罗县令倒底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早已看到秦霜的不同凡响,连声喝令,“退下。” 说罢,他再次将秦霜仔细打量了一番,越看越觉得胆颤,这少年,虽垂眸温顺,气度清雅,却时刻散发出不敢小觑的贵气。“你是何人?” 堂前少年随意抬起了头,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掀,一双晶亮如星墨的眼眸淡然扫了他一眼。罗县令瞬间浑身一颤,这人……天子之势,王者风度!那位王少爷已经是俊雅与气度双兼人物了,可与他一比,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此人不仅面貌美极,而且天生贵骨,浩然正气! 天啊,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一声不响地窝在赵家?他赵平安真是几世修来的福,竟然有此等贵人落宅。 “买你墨水镇宅子的人。”言语狂傲,声音却优美悦耳极了。 罗县令失声叫了出来,“什么?” “现在是你面前这位姑娘的了。”秦霜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缓缓道:“不仅如此,罗大人的好侄儿,是我废的!” “是你?”罗县令霍然站了起来,指着秦霜失态地直发抖。 秦霜淡然一笑,“本公子一向懒得解释,不过既然罗大人似乎要动她,本公子便好心提个醒,墨水酒家是这位姑娘的,罗大人的侄子前两天去那捣乱,可惜我不在,没能亲手砍他的爪牙,既然如此……”他话锋一转,声色骤然似抹上了一层霜,“那本公子只好麻烦点,叫人去青楼把他给做了。” 呃?听闻此言,罗县令惊得面色惨白,久久说不出话来。 狂,好狂的少年,够狠够直白,可是,没人能从他身上看到一丝邪恶与厌恶,仿佛他与身俱来就是这么清正光明,连杀人威胁都这么的理所应当。 赵月讶然回望着秦霜,墨水酒家被人举报搜查,从丁一的汇报便知是对面花柳酒馆干的,因为他们现在主打牛肉丸子汤。可人不都被王离杀了吗?对方还派有头有脸的人来向王离请求原谅,可他怎么就一声不响把那头目给做了?这会还明目张胆地告诉别人? 他难道真的以为自己是光明的化身,没人敢拿他怎么样吗?在帝都,或许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如今却是身在异地,他怎么就不知道暗藏隐匿? 赵月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兴许,今日的彰显,便定形了日后的结局。 在这个风云变幻,时局动乱的年代,聪慧是好,不屑阴谋,实在不是好禀性。 未免他继续狂言替自己结仇,赵月连忙低柔开口道:“大人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罗县令惊醒过来,把目光落在了赵月身上,这一眼,又是心悸了,老天,他今天趟了什么浑水?碰上了一个光明圣君也就罢了,竟然还来一个妖孽小女孩? 若说这二人是兄妹,鬼信! 鬼,想到这个字眼,便记起了正事,罗县令慌忙坐下,拍了下惊堂木,正色道:“丫头,赵家一致指向是你杀了王管家,你有何话说?” 赵月闻声浅浅一笑,踏步上前。 “你……你干嘛?”罗县令再次失态指着她叫道,鬼附身这几个字,威力很大。 赵月一脸无辜地笑道:“大人是怕我杀了你吗?” “是”字差点冲出了罗县令的喉咙,生生被他压住了,擦了擦额头,又拍了下惊堂木,“荒唐,你等一个小小丫头,有什么能耐刺杀本官!” “大人果然清明。”赵月甜笑地看向四周众捕役。 “那是。”虽然被人吹捧惯了,但好话不嫌多,罗县令仍然骄傲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大人何以断定我能杀得了和您差不多同岁,同等身高,同样健硕的王管家呢?” 罗县令顿时醒悟过来,哑然无语地瞪着面前瘦弱的女孩。 一张消瘦却不难看的小脸,嵌着一双美若星辰、晶若琉璃的双眸,挂着一丝甜美纯真的浅笑,实在叫人无法看出半点妖魔化的东西来。 这丫头也腻聪明了吧,一言就将他拉入了坑,轻巧就替自己开脱了罪名。 这赵家全部将罪名推到她身上,不难想象是为了脱罪了事,还好解决,可偏偏那位…… 权衡片刻,罗县令端起威武,肃然道:“丫头,那王管家是中毒而亡,而就是你,悄悄往他的饭菜里下了毒,致他于死地的。”此言似乎他是旁观者般清楚,见女孩唇角微笑转冷,不由得恼了,“此事已有两个人证,不容你狡辩。” 秦霜正欲开口,赵月却抢先出声了,“那么我问大人,第一,我在赵家是寄养在叔叔家的,我哪来的钱买毒药;第二,王管家虽然在赵家地位最高,他用餐自然会在自己房间,他是怎么死到赵家后院里的畜圈里?是他端着饭菜去猪圈吃,还是他吃完去和猪一起睡?” 话毕,暗处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而两旁捕役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愣是咬牙不敢笑出来。 罗县令整张富贵脸胀成了猪肝色,两眼瞪如铜铃,硬是说不出话来。 “还是,罗大人认为我有力气将像你一样壮的大人拖着走几百米?” “你,说不定就是有人帮你拖,对了,你还有个弟弟,他在哪?”罗县令仿佛发现了奇迹般兴奋地叫道。 小高?赵月心中一紧,看来今日是难以善了了,既然如此,那她就只好不再看戏,而将凶手挖出来了。虽然她不是断案神探,也不是专业法医,但她就不信,凭她的智慧找不出证据来反击。 “既然大人非要将罪名扣在我一个小孩子身上,那我也只能好心帮罗大人找出真凶,以免影响罗大人的前途。”赵月抚了抚手,“我要看尸身。” “月儿!”秦霜慌然唤道,赵月上前仰望着秦霜,嫣然浅笑,“公子可以护月儿一时,却不可护月儿一世,月儿帮不了公子,至少要学会自保,公子说对吗?” 秦霜张了张唇,却没有说出话来,他懂黑白,却从不辩对错。此刻女孩所述,无以辩是非,但叫他赞叹钦佩。 得到秦霜的点头后,赵月催促罗县令送来尸身,罗县令自然不肯,且不论尸臭难闻,让一具死人进门,这大堂他日后还要不要坐? 于是,以罗县令为首,一行人等押着赵月秦霜朝后堂偏屋走去,案子未结,王家未得到赔偿,便不肯将尸身运回,愣是放在了县衙内,而罗县令也乐得留个把柄。 望着躺在案席上腐烂的尸身,赵月微微抓紧了秦霜的手,她不是害怕,而是厌恶。害她的人,该死,但她却还要替他找出真凶,实在是可恶至极。 秦霜扶着她围着尸身转着,见她面色越来越难看,不忍地低声道:“月儿,受不了就算了,你若不喜我护着,凶手由我来找。” “不,公子疼月儿,月儿都懂,所以月儿也疼公子。”赵月看着他的眼眸,静笑,温言,“月儿要让公子觉得疼有所值。” 罗县令忍不住打了寒颤,心中哀嚎,这两小孩,竟然在这死气森林,臭气熏天的地方谈情诉爱,简直不像人啊有没有? “好了,我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赵月突然说道。 第86章 赵月断案 “是谁?”罗县令惊讶地问。 赵月扫了他一眼,拉过秦霜退离尸身,“仵作何在?” 罗县令怀疑的目光在秦霜的淡然一下,焉了,连忙派人去唤,很快,那日在赵宅验尸的老仵作急急赶来了。 老仵作见过罗县令后,虽然面露惊讶却不失恭敬地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先生好!”赵月点点头,温笑道:“请老先生来,一是作个见证,二是请您帮我记录下来,以定凶手罪证。” “呃?”头一回被人如此恭敬地吩咐着,老仵作有些受宠若惊。做他们这一行的,成天与死人打交道,不仅辛苦还受人嫌弃,唯恐沾染了尸毒。原以为被急急找来,是又出了什么人命案,没想到竟是给一个小丫头写尸单。 秦霜原想写记录有他就行了,何必要找其他人,但听赵月一说便明白了,此事毕竟由县衙负责,还是由他们的人来写比较好。因而不由得更加佩服这小丫头的心思细腻。 这边,赵月已经开口了,“死者中年男人,年约四十至五岁,体重约60公斤,也就是……”赵月见众人发愣,老仵作似乎不知如何下笔,这才想起重量单位,沉吟片刻,“体重约四钧,也就是相当两个他这么重。” 她以秦霜为喻,罗县令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说找到真凶,扯这些干什么?” “别焦急,很快就你明白了。”赵月不急不躁地说:“死者身着青袍黑裤青靴,脚跟有草木灰,后背且有被磨擦过的痕迹。”说着,她看向老仵作,“请您去验证一下。” 那老仵作怀疑化作惊讶,这尸身死来已久,腐烂不堪,谁会去观察这些,这丫头真是太不一般了。得到罗县令首肯,老仵作连忙上前。 “姑娘说得没错。”习惯了尸臭,倒也不觉得难受,老仵作并没有退下,而是继续站在尸身,心想肯定有下一步指令。 罗县令想速战速决,忍不住问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由此证明,死者的死亡现场,应该是后厨,他死后被人拖至了畜圈掩藏了起来,而这个移尸的人,应该只有一个人,并且,这个人应该力气不小。” 一干人等听着,都惊讶了,眼前如此年少的女孩,分析起来竟然如此清楚易懂,就连他们瞬间都能想到一个可能。 “凶手是个厨娘。”秦霜柔笑地出声,赵月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会是一个男人?”罗县令反唇相讥,“男人也能做得到。” “如果是男人,直接扛过去就行了,何必用拖的?”赵月轻瞄了他一眼,继续以柔嫩的声音缓缓道:“赵家的下人是自己单独做饭的,负责主子的,总共有四人,王氏主屋由王叔为首,丫头小翠为主,另一人是刘婶;而柳氏小院内,是由……” 赵月顿了顿,深吸了口气,“一个哑娘负责的。” “也就是说凶手不是刘婶,就是哑娘?”罗县令迫不及待地问。 “是……哑娘!” “为什么会是她?”这次发话的是秦霜。 “公子瞧他的裤边,右边比左边低,而领口恰好相反。” “凶手是个左撇子。”秦霜一点就通,亮眸发光。“凶手将人勒死,并拖着裤脚移尸。” 忆起那个不能说话,却对她温笑,帮她擦洗,为她悄悄留食的妇人,赵月实在于心不忍,可真相就是如此的残酷。 “杀人需要动机,一个老哑仆凭什么要与他毫不相干的人?”罗县令既慌又恼。 赵月瞧了他一眼,淡然一笑,“其实我也想不透,哑娘是个好人,且有恩于我,我也不愿意承认。但我想说的是,在哑娘动手之前,事实上王管家已经被人下了毒。” “所以哑娘纯属多此一举。”秦霜接过话,含笑看着赵月,“那下毒之人又是谁?” “柳氏。” 罗县令闻言猛然一震,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不可能!” “她第一次用此毒中在我烤的一只鸡上,意欲毒死赵家两兄弟,并嫁祸到我身上,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合,那只鸡本身就有毒,赵家两兄弟一吃下去就吐了;第二次,她利用王离王少爷的妹妹王盈往我的汤食里下毒,结果那汤食被王氏小翠偷食了,然而……”赵月深吸了一口气,女子闺誉比命还重要,此事早已传遍,她此事再次揭开,确实不道德,可柳氏于她而言,必是生命路上的一颗毒瘤,她又岂能心软容她留着?“小翠暗结珠胎,反倒救了她的命,只是可怜了那孩子。” 罗县令脸色难看极了,老仵作却是讶然叫道:“还有这等事?” “此事大人可以去查,是真是假一问便知。”赵月似乎没看见罗县令的愤怒与紧张,继续道:“第三次,柳氏又唆使王盈在我的茶水里下毒,却差点害了公子的亲妹妹,这事,问问王离王少爷便知真假。” “一派胡言。”罗县令顿时恼了,门外却突然传来不愠不恼的男声,“让她说下去。” 赵月望去,门边上倚着一个青年,午后的暖阳由背后透来,看不清他的脸,却能让人感觉到不一般的气息。 王离,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来了! 罗县令慌忙踏步上前,王离看都没看他一眼,绕过他走了进来,定定地瞧着赵月,唇角微扬,似笑非笑,“我来给你作证,继续。” 秦霜下意识地将赵月拉退一步,眸光暗沉地盯着王离,似乎他已成了危险人物。 “谢谢。”赵月温声道谢,而后看向老仵作,老仵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持竹简继续写着。 “第四次,王盈买通墨水酒家的后厨伙计,在我的牛肉丸子汤里下毒。” “我记得他说过墨水酒家是你的。”罗县令小心翼翼地瞄了眼王离,小声恼道。 “对,所以这包毒在我手上。”赵月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递给老仵作,“请先生瞧瞧是否是同一种毒药。” 老仵作接过瓶子闻了闻,点了点头。赵月刚接欲接过瓶子,却被王离突然抢了过去,“所以,那些让人肚子疼的丸子汤是你故意的!” “对。”赵高已走,此事就算揭开,也无惧了,赵月仰面对上王离冷若冰霜却渗着压抑火苗的眼眸,“比起你妹妹的狠毒,我不过是小惩大诫,你和她都该感谢我。” “让几十人跟着一起腹痛腹胀也算是小惩?就算是吧。可是……”王离话锋一冷,“公子如此宠你,你竟然让公子陪我们一起受罪!你可真是对得起他。” 赵月脸色一变,心中刺疼,王离实在太阴狠了,不同于秦霜的光明磊落,她会的阴招,他比她更擅于利用。 他这是在报复,借机报复。 此刻,赵月突然懂了! 王管家在她被抛尸那晚就死了,柳氏留至今日利用王显报案,一则打击王氏,二则除掉她,可谓一箭双雕。可她一直不明白的是,虽然至今猜不透王离来此的目的,但他一定是将赵家翻了个遍,又岂会没发现王管家的尸身,故意未揭开而呆今日,为何? 他是要毁掉她赵月的伪装,让秦霜看到她赵月不属于这个幼稚身体的成熟灵魂。 那秦霜呢?他如此睿智,又岂会不懂?赵月慌然看去,却见面前少年一如既往的温润,眸中却渗出了寒意。 这局无论是生是死,他王离都赢了。 气氛一下子死般沉寂,罗县令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得直冒冷汗。 正这时,门外突然跑来一个捕役,“大人,有人找贵客和一位公子。” 秦霜从王离的脸上收回了目光,扫了眼赵月,率先走了出去,王离看了眼赵月,眼神充满了讽刺的冷笑,而后他也跟了出去。 一行人离去,没有人再理会赵月,仿佛她刚刚的破案不过是场闹剧。 偌大的房间,一人,一尸,透心的凉。 衙门前,高头大马上,一少年黑衣精甲,一见白衣少年走出来,连忙跳下来,上前单膝一跪,“蒙田见公子。” 秦霜只是点点头,伸出手将他扶起,身后传来王离讽刺的淡笑,“蒙将军回了趟帝都,总算学会了尊卑礼仪。” “我是发自内心地尊敬公子,不像某些王八羔子,表面温顺,实则心怀鬼胎的好。” 王离轻哼一笑,到底城府够深,并没有发作。 罗县令见状连忙打圆场,将三人迎上了堂内后院,给了他们一雅间后恭敬地退了出去,并替他们关上了门。 蒙田从怀中掏出一青铜密卷抛给了王离,“给你的。” 王离伸手接过,“瞧瞧,才夸你懂事了些,这会又放肆了,这可是陛下的圣旨。” 蒙田懒得理会,又掏出一卷龙纹密卷,双手奉给了秦霜。 二人各看看罢,面色皆变得苍白了几分,相视后,一齐看向了蒙田。秦霜开口道:“你先出去,我有事和王将军商量。”蒙田不悦地瞪了眼王离,退了出去。 秦霜看着王离,王离看着秦霜,许久,秦霜终于说道:“陛下让你带她回去,是吗?” 王离面色暗沉地点了点头,讥笑般反问道:“你的计划,落空了?” 秦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目光垂了下来,落在手上的龙纹密卷上,如葱的长指霍然收紧,骨节泛起了白色。 第87章 小高走了 县衙客房,一出面红耳赤的争辩被走进来的人打断了,赵家一家再一次聚在了一堂,却是如仇人见面般分外眼红。然而当他们一见到赵月,却一致地将目光中的恶毒和厌恶倾泄给了她。 赵月没有看他们一眼,走回了之前的角落,静静地坐了下来。 事实又如何,真相又如何?真理虽然永远都在,却终究抵不过强者的利益。她曾庆幸过自己的聪慧,此刻却感觉到无力。这样的无奈,除了前世面临死亡这个坎,她还从未感觉到过。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宁愿不要重生一次。 生活,医疗,律法……在这个极为落后的年代,没有一样是有保障的,活下来是件多么奢侈的事啊。 王氏柳氏原本要上前找麻烦的,却被赵平安烦躁地喝住了。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都到了水深火热的时刻,却还有心情去做无谓的事情。二人忿忿不平地退了下去。 赵平安深吸了口气走了过来,面前的女孩沉静得可怕,似死人般无声无息,却又有另一种难以喻言的沧桑和孤独感,仿佛一瞬间将自己关上了一扇门内。 “小月!”他试探地轻轻唤了声。 赵月微微颤眉,没有看他,淡然出声,“如果是想问凶手的事,不用问我,我也不知道。” 一句话将赵平安堵得哑口无言,见她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只好讪讪一笑退回了原位。一时间,无人再出声,整个室内仿佛陷入了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夕阳如布般铺了进来,瞬间惊得室内的人慌忙伸手去遮。 门口,是一袭白袍的秦霜,少年如天使降临般,衣袂翩若惊虹,美若冠玉的面容不知何时覆上了一抹凝重,浑身散发着庄严肃穆,成熟的气息使得他看起来远远超出了稚嫩的年龄。 他如之前那女孩一样,看地没看其它人一眼,长腿笔直地朝角落走去,一把抓起女孩的手,拉着她朝外面走去。 女孩用力地甩了两下,却没有甩掉,反而被抓得更紧了。几乎是拖着一般,穿过走廊大门,朝县衙外走去。 一路上偶见捕役,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手拦截他们,一个个瑟瑟行礼,目送二人离去。 出了县衙门,秦霜刚伸手抱起赵月,赵月猛然一挣扎,摔在了地上,她快速爬起后退,却比不过秦霜的速度,他再次将她拉入了怀中,这一次,没有抱起她,只是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声音压抑而粗恼,“月儿。” “放开我。”赵月终于低低地开口了,这一路以来,她是第一次开口。 “不放。”秦霜低哑地重重道:“就是不放。” 赵月伸手狠狠地掐着他的腰际,他却抱得更紧了。“打死我都不放。” 少年迷人的嗓音中一如那日宣誓娶她一般,如磐石般坚定而沉重,如暖阳般执着而温热。 赵月冰冷的心渐渐酸楚了,涩得想哭,却是化作了娇恼,小手捶打着两边柔软的腰身,忿忿道:“适才不是弃我而去?这会还拉着我干嘛?” 秦霜讶然低头看着怀中的小脑袋,今日没有赵高帮她扎发髻,她自己便随便用布条左右绑了两个像马尾一样的小辫子,这会蹭一蹭,乱了。“适才蒙田来了,我急急赶去。” “这理由很好吗?蒙田来了你都跑了,那要是王盈来了,你是不是再也不理我了。” “呃?”秦霜失笑地摇了摇头,面前女孩仰起了脸颊,晶莹如含泪的眸子看上去楚楚可怜,却没有故意博取同情的做作,反倒透露出狡黠的灵动,似嗔,似恼,可爱极了。“傻丫头,蒙田于我,是良师益友;王盈于我,只是朋友的妹妹。” “那我呢?” “你是……”秦霜俊颜微微一红,闪过一丝羞涩,敛眉再起,便如朗朗星空,“除去我母……亲和父亲以外,最重要的人。” 赵月原本只是逗逗他,没想到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回答。 “现在满意了吗?可以回家了吗?蒙田性子急,怕是会等得不耐烦了。”秦霜示意赵月瞧远,一丈之遥马背上的黑甲少年不耐烦地驱着马原地踏地,马都烦躁得想将主人掀下来。 回家?还可以回家吗?那就是说县衙的案子没她的事了。 一前一后,一白一黑两匹马慢慢地朝墨水镇返回,夜幕降临时,回到了华月斋。 华月斋灯火通明,李易如尽职尽责的管家一般,抱臂静守地门边,见三人返回,便大步上前将他们迎了进去。 蒙田似乎和李易不和,一见面便挥拳相向,李易也不恼,急退两步避开锋芒。秦霜摇头对赵月一笑,“蒙田这家伙,见谁都想切磋,战在武将却非要将自己磨炼成江湖高手。” 赵月没有说话,只是抿唇浅浅一笑,看来蒙田在帝国的地位很高啊,若不是秦霜惯着,便真的是有雄武战略,否则也不敢见谁就动手,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一瞬间,赵月突然闪过一丝念头,兴许,秦霜就是故意惯着他,来打击帝国对他不敬的人,灭灭他们的威风。如此,看似蒙田胡闹,其实谁都明白是秦霜的主。 原来权谋他不是不懂,也不是不会用,只是……不管如何用,他都是如此骄傲而光明正大地用。 入屋,扶赵月坐下后,秦霜亲自上茶,赵月从沉思中醒来,受宠若惊地看着他,“这事我来就好。” “一向都是你替我看茶,以后我要学会照顾你,尤其是不会再冒然把你一个人留下。”茶雾萦绕间,少年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美好得似仙童般虚幻起来。 原本,她尝到被遗弃的苦,以为世上再无美梦,而此刻,他又轻易地将梦圆了起来。她一个重生两世,活了双十年华的女人,竟然被一个青涩少的给拿捏了情感。 他是年幼的,青涩的,却是执着的,坚毅的。 新世纪社会常说孩子因社会早熟,那指的是身体方面。而在这个古老的时代,早熟的每一个人的灵魂与意志,也许唯有如此,才能在乱世存活,并争得一席之位。 此刻,赵月霍然明白,是自己逼自己坚强,却没有了与生俱来的生存本事,没有好好融入这个社会环境。 厌王离,责秦霜,说到底,是自己的心在动乱。 诚如他秦霜,身边帝王之子,却没有半分腐败消沉,而是坦然,光明,勇敢地去面对任何一件事情。 蒙田一去一回,带来的消息怕不会是好消化,赵国沦陷在即,墨水未来如何,她的命运乃至整个县镇所有人的命运,都是个未知数。而秦霜却还这,真心诚意地对她好。 晚膳是李易快马加鞭带回的,用餐的依然只有秦霜和赵月。 餐后,秦霜命李易送来热水和木桶,让赵月洗浴后,陪她歇下了,直到她传来淡淡的鼾声,才放下帷幔走了出来,穿廊过门,来至前厅。 前厅油烛通明,诺大的厅堂中,站着一个瘦弱少年,未动,却是翘首期盼,一见秦霜,便急忙上前,“你答应我,让我再看我姐一眼的。” 秦霜伸出手搁在男孩肩膀上,与同岁,却因营养不良,比他矮了快一个头,“小高,其中的缘由,兴许你不懂,你但知道怎么做吧。” 赵高拨开肩上的手,冷眸如冰,“赵小玉是赵王乐姬的女儿,赵国流落在外的公主,赵王迁的藏宝图在她身上,但藏宝图已遗失,而我,是赵王迁的侍卫的儿子,送至赵家抚养的,柳氏其实是赵月的母亲,赵家为了掩饰赵小玉的身份故意设计的,而哑娘,是我的母亲,乐姬最亲近的侍女,她是故意隐藏在赵家,以保护公主和藏宝图为己任。” “对。”秦霜也不恼,“然后呢?” “王氏一直对我们不好,这样才不会引人注意,然而没想到王氏竟然无故杀了我……的公主赵小玉并抛尸野外,柳氏气恨之下,下毒杀了王叔,而哑娘不知,也勒死了王管家。” “很好。”秦霜点了点头,“为了你姐,委屈你了,只要藏宝图一日没找到,你们就不会有生命危险,而只有你坚定不移地认定赵小玉,你姐才会安全。” “我知道,不用你废话。”赵高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现在可以让我见见我姐了吗?” “好。”秦霜叮嘱道:“你不能呆太久,不能吵醒她,今日她受了些惊吓,累着了。” “被你们这些混蛋设计逼成杀人犯,没吓坏已是我姐的好运了,下次再敢这样对她,我会对你不客气的。” “是,不会再有下次了。”秦霜举手保证,孩子气般笑了,这小子,虽然很阴险很不是东西,但对月儿的心,确实很天地可鉴。 在秦霜的指引下,二人借灯烛穿过长廊,踏过亭桥,绕过假山,来至中厅,在一间红门半掩的屋前停了下来。 “还不快进去?”见赵高面色微怔着,秦霜轻轻推了一把。 “这才是我姐该住的地方。”赵高压低声音,傲然瞄了声秦霜,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灯烛清香,纱幔低垂,四壁锦缎垂掩,陈设材质简单,却也精雕细琢,弥漫着既温暖又温馨的少女气息。 轻浅的呼吸声传了出来,赵高伸到纱幔的手微微颤了颤,不用看,那熟悉的呼吸早已听了多年,别说仅隔数日,就是时隔一生,他都能清楚地记得。 掀着纱幔的手轻轻放了下来,男孩静静地站着,细小的眼眯了起来,却是止不住的湿润。 姐,小高走了,你好就行! 第88章 丝帛成画 冬夜,寒星孤寥,冷风萧瑟。 华月斋,阁亭中,一青一白两道人影负手而立,同时仰头望着星空,浅月隐于云后,云边被银光烙上了一层金色。 “公子以为此计有几分把握?”王离问道,声音有些凉。 “十分。”秦霜轻启唇瓣,吐了口气,补充一句,“如果赵平安够利欲熏心的话。” “呵,小小一村之长有机会一跃成为镇长,他不会放过的。”王离的话中流露出嫌恶,片刻,回过头看向身边少年,“你知道问我为何要陷害小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 秦霜仅微微颌首,不见喜也不见忧。 “如果她是凶手,那么她便是死囚。” 秦霜抬头看向他,面前凝重,“偷天换日?金蝉脱壳?”见他没有回话,便知自己想对了,“此乃欺君之罪,个人死刑事小,可若连带你们整王氏,便是要诛连九族的,你不怕吗? “公子此计与我又何区别,公子就不怕吗?” “我……”秦霜微微一滞,而后坚定道:“我不怕,依你之计她若以死求生,一旦被刻上死囚,必然永生只能活在黑暗中,如今至少可以活在世人之中,阳光之下。” “可李代桃僵,陛下会信吗?” “我了解陛下,他会信的。”秦霜微微沉思道:“比起简直直白的事实,他更愿意相信复杂有难度的故事,更何况,宝藏何其重要,来得太简单他更不会相信。” “但愿如此吧。”王离叹道:“陛下雄才伟略,除韩灭赵,此地浩劫难逃,你强行留下她,明年开春结果兴许更惨,何不让我带走,就算落在陛下手里,只要宝藏未得,最多被囚禁,若是带回帝都,你我均能照拂,也好过死于非命吧。” “降王败将终生囚禁,或病死,或被污辱至死,我不敢让月儿冒这个险,更何况,一旦……” “你是怕她的身份一旦确定,长大以后,她必定不会感谢你,反而会恨你,对吧。”王离的话似乎正中秦霜的心,他捂了捂心口,久久没有言语。 王离自知逾越,也不敢再随意猜忌,却听他突然问道:“你是如何确定月儿便是赵王迁之女,藏宝图的线索?” “此事原本机密,不过我与公子同心想保小月,公子知晓也好应对。从建信君那知道藏宝图线索后,却一直称不知具体情况,当年那个侍卫早已不知所踪,此时战事未完,陛下不敢逼急,可如今军需吃紧,自然不能放过,李丞相施一小计,每个县郡大小驿站,以那侍卫之名,以赵文字,写了书信派人送至并监视,说来也巧,刚至墨水,便有人领了,还回了书信。” “赵平安?” “是的,他碰巧来兑换一枚金币,顺道去了下驿站。然而更巧的是,王氏也确实是我族远亲,只不过相隔多代,几乎没有什么联系了。因而此事落到了我头上,陛下意欲一举解决掉帝国反叛者,所以才命我光明正大的来,暗查此事。” 秦霜闻言这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无意之举造成的。若他当时放过高离,没想将他活捉揽为其下,高离便不会受重伤,也就带走了月儿和小高,若他没有碰好救了月儿,没有给她金币,月儿便不会把金币给赵平安,也许就不会惹来后面的事。 可是,幸运的是,月儿竟然毫不知情,把那块肚兜给了自己,还让蒙田这家伙发现了其中的钥匙。如若不然,她还不知道会落在谁的手上?也会成为谁的刀下亡魂? 可是,那块肚兜除了一把金钥匙,能说明什么?宝藏的线索又在哪呢? 话语间,夜色中走出一个人影,渐近,现形。 正是赵高,他看着亭中二人,眸光阴沉沉的,“可以走了吗?” “公子确定他不会耍阴谋诡计吧。”王离问秦霜。 “放心,他不会拿她姐的生命开玩笑的。”秦霜泰然自若,“倒是柳氏,你得多注意。” “放心。”赵高插过话,“看在她如此厚爱我和我姐的份上,我会好好看住她的,不听话时,我自有办法治她。” “好,你们可以出发了。”秦霜点点头,“整个墨水县的毒爪已清理完毕,高离和展直已故意放走,路上必定会劫车,你多注意点。” 王离刚迈脚听到后话差点栽下了台阶,“为什么?” “你自己揣测。” 目送二人离去后,秦霜唤来李易,让他传蒙田书房见,李易领命而去。 书房设在最后一堂,路伴竹窗倚梅,蒙田如风似火般闯了进来,瞧见秦霜正持笔借灯在一缎白色丝帛上画着。他好奇地凑近瞧了瞧,摸了摸头,“公子这是在作画吗?” “嗯。” “作画是卑微画工的事,公子怎么干此等粗活?”蒙田不解地问。 “你不用多问,呆会帮我瞧瞧画得好不好就是了。”秦霜时而沉吟细思,时而提笔勾勒。蒙田起初还觉得有趣,但没多久,便有些无聊了,“公子唤我来就为这事?” “不然你以为呢?”秦霜看似心情不错,轻笑地问。 “公子就不问问,除了密旨,陛下还有没有让我给你带话吗?” “有的话你早就说了。” “切,我还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吗?”蒙田气恼地小声嘀咕,见秦霜仍然不急不躁地画着,只好凑上前道:“这回公子可猜错了,陛下确实让我给你带话了。” “嗯?” 蒙田见始终无法引起秦霜的重视,无奈地摊摊手,“好吧,看来小的是讨不到赏了,就直说了,陛下说新年即至,让你这两日就返回帝都。” “嗯。” “就这样?”蒙田欲恼却又无气,公子素来聪慧又淡定,十万大军都不怕,和他说话实在又怕又憋屈,“陛下密旨说的什么?” 问话一出口,秦霜笔触微微一顿,脑海中掠过锦缎上的字眼:全民屠杀,掠夺资源! 见他失态,蒙田自知自己问错话了,正欲解释,面前少年已过神来,抬眼看向他,“你认为咱们发动战事,为了什么?” “当然是扩大咱们大秦领域。”蒙田想都没想便冲口而出,却见秦霜微微皱眉,便解释道:“消灭敌人,同时壮大自己。” “天下分六洲,年年大小争战不断,百姓苦不堪言,除此不谈,赵国,前年地龙翻身,乐徐以西,北到平阴,楼台房屋墙垣大半震毁,土地开裂一条巨缝,东西宽一百三十余步,百姓死伤无数,王室百官无人搭救;去年饥荒,百姓谣唱:赵人号哭,秦人欢笑,如果不信,看看田里只长草。百姓尚知秦人笑,秦人何以笑,难道只是因为伐赵的好时机到了吗?不,我大秦百姓丰衣足食、国泰民安才可笑。” 秦霜一番话沉重而有力,叫蒙田许久说不出话来,他听懂了,却不知该如何有达。他一介武将,只知战事,不知天下。但他只知道,公子永远都是心系百姓的。 可高殿上的那位,是这么想的吗?如果是这么想的,公子此刻想必也不会以画为乐,来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愉快又轻松。 “好了,你先去休息吧,一路快马加鞭,想必累了!” “那公子也早些休息。”蒙田不知如何替他分忧,只好告退,临走前瞄了眼画帛。 一马,两人,一路,面迎朝阳,背负山水。 天刚亮,赵月便被秦霜唤醒了。 纱幔内,床榻上,赵月捧着丝帛上的画,心头仿佛压上了千斤石,不用抬头,便能感觉到少年殷盼的眸光和急切的心思。敛去缕缕烦恼,赵月仰起笑颜,“是我和你吗?” “是的,月儿真聪明。” “那你帮我挂在房间里,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赵月递给秦霜,秦霜没有接,怔然看着面前女孩,她这是在安慰自己吗?果然最懂自己的人是她啊。 “怎么?舍不得?”赵月打趣笑道:“舍不得就不……要走了。” 她的弦外之音他听到了,可他只能强颜欢笑,“傻丫头,送给你的,当然不会要走的,你留着自个儿慢慢看吧。” 赵月不知该说什么好,正好李易来报,墨水村赵平安来了。秦霜摸了摸赵月的头,“你叔叔来了,我去见见他,哦,我请了个人照顾你,让她来帮你梳理,否则你这小模样怕是不好见客了。” “可我习惯小高帮我……”赵月急急拉住秦霜的衣袖,秦霜抓过她的手,微微握紧,“放心,小高……会回来的。” 赵月眼皮轻颤,晶亮的眸微微湿润了,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秦霜伸指按了按她的眼角,似怕那泪珠滚落来不及接住,“我保证。” 松开手,任由青葱长指从手上滑走,赵月垂下头,摸出枕边的青铜匕首,轻轻拔出,赫然是一柄如银似霜般的短铁剑。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赵月快速收回剑,将剑和帛丝卷一起,塞入枕下,顺势滑入被席内,“进来。” 轻柔的脚步声渐近,掀幔,入眼的是一少女,赵月透过被头一望,讶然道:“怎么是你?” 第89章 情话离别 少女一身墨雪茉莉含苞对襟振袖收腰长裙,乌发柔顺垂于右侧,左侧发髻以一枝雕花木簪斜插着,淡扫娥眉,眉心一点朱砂,雅而不俗。 王离的侍女,宛! 她看着赵月,眉眼微掀,唇含浅笑,不喜不怒,不亢不卑地开口,“月小姐,少爷将我留给了你,以后我就是你的婢女了。” 赵月从没想到一个人竟然有如此多的一面,当她混际在侍女中,普通得谁也不会注意到她;当她持剑偷袭她时,那凌厉杀气毫不掩饰;当她在墨水酒家看着她被欺负时,她面不改色,似乎主子的行动与她毫不相干。 而现在,她似乎像侍女,像姐姐,像似……她的监护,不,监视人。王离,他到底是什么用心?秦霜纵容她留在她身边,又是为何? “你之前来我家偷袭公子,你家少爷知道吗?” 少女唇角浅笑一凝,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床头露脸的女孩,抿了抿唇。这丫头果然有点厉害,说知道吧,公子心知却未挑明,应是主子与他达成某种共识;说不知道吧,她便没有资格留下来了。 谁会留一个曾经刺杀过自己的人在身边呢?难怪昨天主子说,别想跟她斗,或取得她的信任,能不能留下,且看你的本事了。之前她还不屑一顾,这会竟无语了。 正在她绞尽脑汁想答案着,女孩又开口了,“还愣着干什么,公子既然请你来照顾我,还不开始干活?” “是!”宛回过神来,咬咬牙,笑容涌起,恰到好处也不惹人厌。她上前打开墙角的香木柜,不由得怔住了。 “怎么了?”赵月等了片刻不见人影,有些不耐烦了,到底还是小高好,头天晚上就会帮她把第二天要穿的衣裳找好,叠好放在枕边,次日眼睛一睁开,他便能及时帮她穿好。 “月小姐要穿哪套?”宛袅袅走回掀开帷幔,赵月起身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也吃了一惊。“我最喜欢的就是有一个大大的衣柜,里面挂满很多很多衣裳,这样每天都不会穿重复的。” 这话曾经是赵月在布庄的叹息,想到自己重生的窘迫,不由得想起前世那偌大换衣间里,挂着无数穿不完的精美时尚潮装。没想到当时不过是随口一说,秦霜竟然将她的话记着了。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悄悄去置办这些的?是那日因王离负气离去后吗?小高说他出城了,他想必是去县里置办这家里的用具了,包括替她悄悄订做做了十来套衣堂,而她竟以为他是弃自己而去了。 为此她气过他,怨过他,甚至恼过他,心里各种不难过,没想到他竟然默默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迫切想要见到他! 不待宛来服侍,她快速从中找到了最合适的衣裳。 前厅,炉火紫烟如舞,上面茶壶热雾袅袅。 纤白长指轻拎起土灰色壶,垂眸温雅地往面前的茶座上沏着茶,汤色清幽的绿茶不急不缓地流淌在白色青瓷小杯中。 赵月刚走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幅美男如画的佳景,仿佛这一手茶,便可叫天下安定下来,然而他面前的男人却没有享受到。他急躁地刚发出一个音符,却发现有人进来,连忙闭上了嘴。 茶案较一般饭几略长几分,赵月走至秦霜身边,他刚好沏完三杯,似乎早有预感她此刻会到,而后朝她弯唇浅笑,“坐。” 赵月微理衣摆跪坐了下来,秦霜将茶捧起置于她掌心,“冷了吧,正好捧着暖会。” 赵平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面前这女孩,真的是那个寄居在自己家被自己忽略10来年的女孩吗?那个听说一直在猪圈里长大的臭丫头? 一袭淡粉色华美玄衣,上面覆了层白色轻纱衣,原本会露出颈项部分,系了条与纱衣同质的丝带,因纤瘦而露出的锁骨在衣领间若隐若现,三分桃花七分皎月。原本毛糙的头发,如今柔顺地被一根发带绑起,仅插一枝蝴蝶玉钗,看似简单却显灵动。 不止是赵平安,就连秦霜眼中也流露出难以抑制的躁动。 面前女孩双颊绯红若隐若现,肌肤如花瓣般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不过过秦霜习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再怎么惊讶也不会失态,见赵平安一直盯着她看,心中升起莫名的不悦,“赵先生,请用茶。” 赵平安这才恍然醒悟,赔笑地捧过茶就喝,却忘了这茶刚烧好,烫得他差点吐了出来,却似被一道无形的眸光压得咽了下去,顿时喉咙如吞下了木炭,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公子……咳!”赵平安急欲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难听,且喉咙疼得难受,只好慌乱地起身,朝秦霜揖了揖,不待他出声便急忙退了出去。 望着赵平安如丧家犬般逃走,赵月心下畅快,弯唇浅笑,“呵,终于安静了!” “是好吵。”秦霜冷下的眉顿时舒展开来,室内顿如千山暮雪洒上了万般晨光,“他既想当上镇长,又想包庇他的家人,实在贪心。” “呵,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赵月附和道,收回目光看着他。这一眼,二人如胶似漆,仿佛不自觉间要将彼此刻入心扉。 不知道是炭火太过温暖,还是眸光太过炙热,这次,赵月的脸先红了,她羞涩地别过头去。秦霜如梦初醒般,心慌意乱地挺直了腰身,口不对心道:“茶凉了,快喝了我有事和你说。” “好,你的茶也凉了。” 茶温刚好,秦霜却恨不得它变成冰,方好压制他懵懂的凌乱。二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对方,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同时开口,“我……” “你先说。”赵月温笑道。 “不,还是你先。”秦霜刚平复的心又乱了,事先想好的满脑的话仿佛被各种烟花炸成五光十色。 “我,谢谢你!”赵月柔润的声音不甜不腻。 “不用!不……”秦霜有些懊恼自己的无礼,“我是想说,我不需要你的谢谢。” “好,那你想跟我说什么?”赵月望着他。 秦霜动了动唇,微窘的面色顿时冷静了下来,甚至变得有些苍白,他不敢看赵月的眼,“我是想说……这衣裳,你喜欢吗?” “喜欢!”女孩的声音愉悦如春日里的百灵鸟。 “那……昨晚睡得可好?那被褥可还暖和?” “好!”声音不假思索,又补充了两个字,“极好!”算是回应了他的两个问题! “那……”秦霜似下了某个艰难的决心般,鼓起勇气般抬头看向赵月,“我……我帮你把那盒首饰拿去县里换成钱币了放在衣柜里,钥匙给了我的朋友风邪!” “嗯,我看到了。”赵月点了点头,衣柜里有暗格,这个刚刚发现了,却不料是钱币,他实在是太有心了,不过风邪……“霜哥哥什么时候回去?” 赵月此言一出,秦霜顿时愣住了,想好的各种说辞被击得粉碎,她总是这么聪明而善解人意啊! “后天!” “后天?”赵月重复了一句,一个人在不愿意接受某句话时,总喜欢重复地反问,尽管她面色如常,却改不了本心。 “我让风邪留下来照顾你。”秦霜生怕她会拒绝,“他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他很厉害的。” “好!”赵月垂下眸欲捧茶,却发现茶已喝完了,秦霜见状,连忙替她加上了。“回去可能有点忙,我们家人……有些重要的事,明年新春二三月都较忙,不过我会尽量早点过来看你。” “不要紧,我还有……”她想说小高,可是她顿住了,抿唇笑道:“我还有叔叔和哥哥姐姐。”末了又补充一句,“是的,我也有家人的!” “他们?”秦霜点点头,“有总比没有的好,你是该和他们多走动走动,你叔叔适才来就表示,他准备把墨水村的宅田都卖掉,买咱们对面那栋小宅院。” “他想让你买下来?”赵月巧笑道。 “就你最聪明,仿佛你什么都知道似的。”秦霜点了下了她的额,看着她的笑语如云淡风轻,压抑的心情也愉快了起来。“我才不买呢。” “不,你就得买下来。”赵月满脸狡黠,见他不解,笑道:“买下来送给我,气死他们。” “好,那就气死他们。”秦霜唤了声风,风邪如烟雾般流入室内,骤然成形出现在案前,“麻烦你,找个人把赵家的宅田买下来。” 风邪依然一袭黑衣,看上去飘逸如剑仙,却有几分恶魔的味道,他伸出了手,“小事情,钱呢?” “我没有,你自个儿想办法吧。”秦霜一幅无可奈何地摆摆手,见风邪面色暗沉,便一本正经道:“这可是你的新小主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你可别给我丢脸哦。” “呃?”赵月讶然失笑,伸手便打他,“好啊,霜哥哥这是给我拉仇恨了是吧。” “哈哈,你这么调皮,还怕遭人恨吗?”秦霜大笑地起身躲开,二人笑闹追赶地跑了出去,留下一脸异样的风邪。 这两日,他们走遍了墨水村野,逛遍了墨水县街,玩穿了大街小巷。不管街坊谣言,不管天下时局,不管百姓忧苦,不管蒙田的苦与恼,只管愉快地笑着,闹着。 第三次的清晨,分别在即。 第90章 各分任务 墨水镇以青石砖围起约丈余高的墙,形成一个古老面简陋的石门,镇外便是一条通住墨水县的县道,穿过县道,一头通向邯邯郸王城,另一头分两道可通燕、齐。 墨水县四周以平原与山脉为主,地貌类型复杂多样,上次秦霜带兵追高离,未走官道,踏过平原直追过来的。 清晨,镇外,秦霜和蒙田各牵一马出了城,宛陪着赵月送二人,并未见李易和其它四人,而其它想送的人,在昨晚前来拜访时,都被秦霜给推了。 “好了,不送了。”秦霜摸了摸赵月的头,满眼尽是依依不舍,“我看着你先回去,我再走。” “咱们昨晚就说好了,我送你看着你走的。”赵月浅笑道。 蒙田翻了翻白眼,这两个人脑袋有病吗?谁先走不都一样,又不是生离死别,磨磨蹭蹭做什么?“公子,时辰不早了,快些走吧,今晚兴许还能赶回营,不然咱们得露宿了。”说着,扫了眼赵月,随即似嫌恶般移开了目光,竟直拽过秦霜马便朝前走去。 呵,这小子变聪明了?知道说弦外之音来警告她?赵月撇了眼蒙田,看向秦霜,看来不走不行了,“那好,我先走了。” “好。”赵月听话地点了点头,“记住我的话哦,我给你的锦囊一定要回到家后再看。”说罢,放开秦霜的手,转过身慢慢朝镇内走去,宛朝秦霜行个礼,随即跟了上去,十足的侍女样。 二人回到街口,赵月停住了,宛看着出神的女孩,以为她有在犹豫,便温声问道:“月小姐是木回华月斋还是去墨水酒家?” 赵月微微一扬手,示意她别说话,宛整个人一禀,“是急切的马蹄声?”二人刚回身,一道白色影子朝她们直接冲了过来,跟看就要撞上,宛惊得正欲出手去掳赵月躲开,却认出了马上的人,不然得讶然极了。 纯白如雪的骏马在赵月前一丈之距猛然停了下来,马背上的白色人影突然飞跃而下,落在赵月面前,赵月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脑袋一片空白。他,他怎么又回来了? 少年面色红润,星眸像被抹上了一层雾色,他猛然伸手抱过呆愣的女孩,很紧,很紧。赵月觉得肺里的空气都快被挤光了,骨头都要被揉碎了,她伸手想扯开他,却在摸上那微颤笔直的腰身后,反抱住了他。 刚抱着,少年猛然推开了她,定定地望着她,眸光炙热,而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被燃烧起来时,他却突然放开了她,快步上前,扯住马一跃而上,而后策马如箭般冲了出去,转眼便不见背影。 “公子这是……怎么了?”宛拧眉不解地问着身边唇角含笑,散发出异样美感的女孩。见过自家少爷动情犯傻的时候,却没见过像公子这般莫名奇妙之举,他是什么人?可是人人钦佩的太子啊,帝都出了名的风云人物,否则,以风、雷、山、林这样的四大高手,又怎会乖乖为他所有?可今日之举要是在帝都让人瞧见,铁定会吓得目瞪口呆。 “没什么!”赵月随口一答,倒叫宛有些无语,不是恼她,是笑自己这么大的人了竟然会去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求教! 赵月没有理会她,回到华月斋后,换了套简单素雅的衣裳,便出门唤了声,“风!” 风邪果然就在身边,这次赵月看清了,他是从假山后掠出来的。有这么个如影随形的高手跟着,安全不用担心,但多少有点似被鬼缠身的恐惧感,不过赵月素来不是胆小之人,更何况,面前青年除了身带邪气,面相还是非常好的,甚至称得上俊美,不过与秦霜和王离皆不同,与那一眼之缘的高离更是不同。 秦霜以天生高贵为主,王离以后天优雅为主,他们二人不管怎么装扮,一看便是权贵官家之人。而高离与风邪,皆含江湖之气,高离飘逸,风邪阴冷,似乎好人和坏人的气势都很明显。 然而,好人和坏人也是相对而言的,至少风邪此刻于她,是有益无害的。“以后你若是无聊,教我练练武可好?” 风邪原本微垂的眸光顿时变得锐利了几分,上下扫了眼赵月,似乎在看不正常之人。 “怎么?不愿意?”赵月也不恼,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武侠小说上不是常说许多门派的武功都不外传的吗?看来是自己太唐突了。 风邪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如石穿水,清澈尖锐,“你不适合学武。”末了似不忍心败了她的兴致般,解释道:“练武奇苦,你身体天生底子太弱,会承受不住的。” 原本他刚才那眼神,竟是在看她的骨骼?赵月顿时放宽了心,笑问道:“我不求像你们一样飞檐走壁,我只想练一些出其不意的暗招,以求自保。” “这样……”风邪沉思片刻,“我虽擅长暗杀,但以内力为主,你若只练招不修身,我这种你是练不来的,不过……” 他顿住了,似在拈量某件事,而后似下定决心,“我去跟她说,兴许她愿意教你。” “你是想说咱们家的那个宛姐姐?”赵月微微一笑,“如果是她,那就麻烦你了。” “嗯!”风邪点头答应了,身影一闪,掠出了假山,刚欲跃上去,却骤然停住了身子。 刚刚那丫头说的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她?难道说她原本就是想找她当师傅,却故意挑拨他去?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很讨厌那女人?和主子一样虚伪的东西! 然而就在这一迟疑间,墨雪般人影如虹般射了出来,一柄短剑直抹向风邪,“鬼鬼祟祟干什么?” “切!”风邪不屑出声,双手负背,身躯一转,以三寸之距躲开了攻击。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仿佛你比我清高似的。”冷恼之言似从牙缝里迸出,“不是很会耍暗招吗?出手吧。” “对付你,不必了。”风邪冷然一笑,“上次有意放你们一条生路,才只伤了你们姐妹一条胳膊。” “你……”白影如虹,黑烟躲闪,瞬间二人如阴阳鱼般头尾追赶着,在假山亭阁间穿来梭去,竟未闹出半点声响来。 如此一幕落在远处赵月的眼中,她忍不住轻笑了,这两人咬起来,她就安心了。不过,这一黑一白不像殊死搏斗,反倒有几个缠绵悱恻之意。许久,二人兴许是累了,又似看见赵月了,一齐落在她面前,如同被风幻开成的花灵收回人形了。 “想必你们玩够了。” 二人微红的脸瞬间胀成了猪肝色,在一个小丫头面前失了分寸乱了神,还被她调侃,有些确实丢人。 “既然你们的主子把你们交给我了,现在归我管了。”赵月原本甜笑的脸色骤然严肃了几分,“你们的吃住由我负责,但必须帮我做事。” 这话说得极为伤人,但二人除了面色微冷下来,倒也没说什么。赵月不管他们是否对自己忠心或臣服,她没兴趣去收服别人放在自己身边的棋子,比起让人叛主,她更愿意利用他们帮自己解决问题。 毕竟,如何能立足在这个世界上,才是最重要的。 “风,你负责把整个墨水县所有的商坊查清楚。”赵月盯着他道:“至于详细的,能查多少是多少,查好向我汇报,可以做到吗?” 风邪挑了挑眉,从赵月身上移向身边的少女,宛立即恼火地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你能做到吗?” “宛,你要做的是,把整个墨水县所有上得了台面的人物,全部查清楚。”赵月顿了顿,“尤其是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这两件事,似乎有相联之处?”宛虽然对赵月的命令感觉到疑惑,却仍然一语挑明。 到底是跟随王离的,她看事情倒有几分王离的精明。 “嗯,所以你们要互相帮助,多多交流。”说罢,赵月不看二人的变色的表情,拍了拍手,整整衣裳,“我去墨水酒家了,有事去那儿找我,晚上记得去接我回家。” 墨水酒家生意一日比一日好,除了来往小商小贩,本地商坊来此的越来越多。 赵月刚进门便被丁一迎了进去,他那激动的神情竟似情人般浓烈,一时倒叫李水嫌恶不已,“臭丫头,你又来了?” “我说李掌柜,你知不知道她是……”在丁一出声前,赵月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住的那间还空着吧。” “当然。”丁一快活笑道:“月姑娘先上去,丁一按你指导,做了新茶,果然很受欢迎,我马上送给尝尝,哦,还有不少新菜,丁叔一直念叨着要给你尝的,知道你来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好,辛苦你了。” 目送丁一离开后,赵月看向李水,“我有事找你,上来一下。” “呃?”李水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满头瀑汗,扬了扬手中的笔,自言自语道:“这个讨厌的臭丫头,真不想见她啊。” 可不知为何,他却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 “找我做什么?”李水跟了进来,恶声恶气道。 赵月倚案坐下,示意他也坐下,李水别扭地瞪着她,“有话快说,我很忙。” “一日百谥的收入,你满意不?” “有何不满?”这死丫头是在嘲讽他吗?她知不知道一谥是多少,可以买多少个馍馍? “如果能让你掌万谥,你干不干?” 第91章 官商名单 黄昏,风邪和宛不约而同准时回到墨水酒家,迎接他们的,是一桌丰盛的晚餐。二人似乎没有习惯在人前用餐,在赵月无害单纯的笑容下,勉强入座了。 风邪吃得很快,似乎食物就像流水一样,滑入肚子就行了。而宛则吃得很慢,很优雅,乍看似高贵的千金大小姐。然而最慢的却是赵月,她每种菜都浅尝辄止,呆二人放下筷时,赵月也就停止了用餐。 “难道叔的手艺退步了?”守在一旁的丁一看在眼里,眉头纠结了,待收拾碗筷时,细声问赵月,“姑娘觉得这菜味道如何?” “嗯,还行。”赵月接过宛递上的丝绢,轻拭了拭唇瓣。 “那姑娘为何……只吃了一点点?”丁一关切地问,突然话音一紧,“姑娘哪儿不舒服吗?” “呵!”赵月瞧着他,忍不住轻笑了,心中却是幽幽地叹了口气,以前和小高一起忍饥挨饿,吃什么都是香的,现在小高生死不明,再美味的食物对她而言,不过只是裹腹,同样如此,却再也不觉得美味了。 小高,可好? “你别想多了,店里生意好,表示丁叔手艺有所长进了。”赵月安慰道。 “那我做的新茶呢?”丁一小心翼翼地问,赵月这才看到旁边未动的茶,牛奶煮红茶,其实就是现代的珍珠奶茶原味。虽然落在这个时代,技艺没那么精湛,但胜在原料极纯,味道也就自然极了。 只是赵月一直爱喝清茶,也喝纯牛奶,但不爱喝这奶茶,不过是为了增加店里的新花样才配置的。 在丁一的期盼下,赵月只得喝了两口,“还行,只是……煮久了点。” 丁一倒也不恼,反而兴奋地应承下次会改进。 看着座无虚席的大堂,和轻快穿梭的伙计,赵月压抑的心情也渐渐淡了几分。她的到来,影响了墨水酒家,而墨水酒家的气氛,也反过来影响了她。 然而,她要做的,不仅仅是影响一个小店,也许,是一个镇,一个县,一个郡,甚至于一个国。 但愿,不会影响到历史这条长河。 宛和风邪品着这丝滑清香的怪异茶,一同注视着面前这个沉静如画的女孩,心中升起异样的情绪,开始有点理解为何自己的主子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吸引了。 她静时如一副绝美的秘境画卷,引人入胜;动着如万里长空,灵星闪烁,风卷残云。 被吸引的除了他们,还是柜台后的那一位,他一直用讽刺和惊疑的目光盯窗边盘坐的女孩,心里一直掂量着,纠结着。 是夜,回华月斋后,赵月歇下后,一条人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如流星般射了出去,另一条轻灵的身影则跃上假石上,气恼地跺了跺脚,“风,你等着!” 次日,两份牛皮卷递到了赵月手中,是商贾和官宦人员名单,赵月扫了一眼,心中惊讶于他们的速度,表面却波澜不惊地收了起来。“辛苦你们了,先去用上午茶吧,不懂的我再问你。” 风邪和宛相视无语,虽有千万疑虑,却也无法开口去追问。 待二人离开后,赵月请丁一唤来了李水。恰逢此时未到用餐时,李水虽有不满,倒也不是很恼。赵月虽然不识字,但看过他的账册,字迹工整,且听丁一热心描述,才知他管账确实很有一套。 不管有多晚,他都会把当天的进出账结算得一清二楚,并且能把成本和利润分得清楚,且每天都做好对比。 在这个没有万能的计算机时代,就必须要有一颗极为细心的头脑,李水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此刻,他看着赵月递上来的名单,快速扫完后,刚开始是不解,而后变成了惊讶,最后变得惊喜,等细看第二遍后。他拧紧了眉头脸色难看地瞪着赵月, “你这是什么意思?” “能看明白吗?” “自然!”李水被质疑口气有些恼了,“这份是整个墨水县商坊商贾的名单,虽然是韩国文字,但我还是能读懂的,我可是自小熟识各国文字的。” “哦?”赵月挑了挑眉,韩国?这份是风邪的吗?瞧这字体飘逸潦草,应该是他的风格。“那另一份呢?” “墨水县所有官员的名单,详细注解了官员之间,上下级之间,以及与商贾之间,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李水一口气说完,目光更加阴冷了,咄咄逼人道:“小丫头,你收集这么多秘密,到底想干什么?” “秘密?”赵月捕捉到他用的字眼。 “商贾这方,足以让他们的商坊毁于一旦,家破人亡;而官宦这张,足以让他们摘掉脑袋,所犯之罪株连九族。”李水越说越激动,声音颤抖,眼圈通红,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 “哦,有这么厉害?”赵月有些讶然,接过牛皮卷,满满的一大张,却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李水见她盯着发呆,恼道:“君子取财有道,你这丫头想走歪门邪道,我可是不会帮你的。” “怎么?你不爱财吗?”赵月讽刺一笑,“别以为你私饱中囊,就没人知道,你那点小聪明,瞒瞒丁叔还差不多,想瞒我,哼……” 李水闻言脸色通红,指着她许久说不出话来,最后羞恼道:“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比你聪明。”赵月冷视着他,直到他不敢直视地垂下头下,才好心地解释,“你的账是做得滴水不漏,但你不知道,任何虚伪的完美,本身就是漏洞。” “你到底是什么人?”好半天,李水鼓起勇气问。 “等你够聪明的时候,你就能懂。”赵月捧茶喝了一口,不顾他的惨白脸色,淡然道:“现在,你明白自己是什么人就行。” 李水被她的话逼得又难堪又恼火,仿佛自己一个热血少年被她剥得一干二净,所有的隐藏都被无情地坦露出来了。他几次想拔腿逃出去,双腿却似灌铅般扎在地上,无法动弹。 这种莫名又矛盾的感觉难受极了,以致于他的脸都快成紫色,许外,才咬牙憋出了一句,“你叫我来到底要干什么?” “给所有人写一份帖子,请他们半个月后来墨水酒家用餐。” “啊?”李水脑袋一嗡,许久才反应过来,脑海闪过各种念头,很快欣喜道:“我明白了,这招真是太好了,有了他们的宣传,咱们墨水酒家的生意将更加火红。” “呵!”赵月的反应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在李水身上,扑灭了他的兴奋。他在墨水酒家呆的时间虽然很短,起初也对那个神秘的幕后老板非常崇拜又惊讶。但从丁一和丁叔及伙计的口中,似乎渐渐察觉到一种认知,也越来越不愿意承认,也许这个小丫头,就让这么大的酒楼起死回生,她的脑袋里装的奇思妙想,绝非他力所能及的,尽管很丢人,但他仍然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要……” “你别问,仔细记着我说的就是了。”果然,赵月懒懒地打断了他的话, “帖子上注明,拿着此帖子可抵三十两银子,不可抵本店特价菜及酒家。” 这次李水没敢再追问,神色严肃,似乎将她的话一字不漏地刻入了脑中。赵月又说了几句提点的话,李水也没有反驳,见她似乎说完了,便思了思迟疑道:“我有个想法……” “嗯,说!”赵月满意地抿了口茶,她要的就是既服从又有自己主见的人! “可否让他们带家人一同前来,这样我们的生意……” “你的目光可以再长远点。”赵月轻轻一笑,“你要善于隐藏自己的急切,一旦用意被人察觉,他们就会退缩的!”说着伸了个懒腰,赵月开始起身,“有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心痒了,帖子发出后的这段时间你好养精蓄锐了,别熬太晚了。” 被人打击总是不好的,尤其是似懂非懂的时候。在赵月面前,李水觉得自己像刚出生的婴儿,摸着墙还不敢走。 两日内,帖子全部准备好了。赵月没提示李水该怎么送去,但他到底是个生意精。让丁一带着店里所有伙计,五六人穿着绣着墨水酒家统一的服饰,跑过大街小巷,翻山路,穿村庄,愣是在三天后,将所有帖子送了出去。 这日,赵平安一家终于如愿以偿搬入了镇内,华月斋对面的小院落内。虽然不用种田耕地,王氏到底还是带了三个婆子,四个家丁,两个丫头。再加上上门贺喜的小官小商,一时间倒也十分热闹。 少了柳氏,王氏傲气十足,再加上被人一口一个官夫人,叫得她心花怒放,几乎觉得是麻雀飞上枝头成凤凰,再不久就会飞上天了。 赵月被爆竹声吵得有些头疼,丢掉手中摆弄的棋子。身边的宛极懂观颜察色,贴心道:“这几日姑娘未曾出门,要不要去街上玩玩?” “都玩腻了。”镇子本不大,秦霜早就带她转遍了,还有什么好看的?秦霜,不知道他到哪了?回宫了?还是…… 每次只要看到她唇角带笑,宛便知她该退出去了。刚出门,迎面碰上了风邪。他视若无睹般让出路,待她刚走过,正欲进去,宛一把拉住了他,“你进去干嘛?” “你似乎管不着吧。”风邪盯着衣袖上白皙的长指,黑白相衬分外鲜明,宛若顺着他的目光一瞧,顿时如触电般松开了,俏颜一红,恼道:“姑娘这会乏了,怕是要休息了。” “好吧。”风邪耸耸肩退出一步,目光从她脸上一扫而过,“你脸红的样子比较好看。” 呃?宛瞪着面前黑衣男子离去的背影,反应过来后气得一跺脚,身影如虹般射去,同时一把短刀出现在手中,“去死吧你!” 第92章 有客来聚 华月斋内,叮门声轻却清晰,不多时,里面传来懒懒的回应,“什么事?” “墨水村李家李金李水在门外,姑娘是否接见?” “呃?”声音微亮,“正好,你去备茶,让宛去接他们进来!” “是!” 门前,两道人影在紧闭的大门前徘徊。 “你去敲门!” “不,我……” 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如蝶翼般轻巧地打开了,一少女如轻烟般袅袅走了出来,惊得门外两位目瞪口呆,心中暗思这门怎么就自动开了? “李家兄弟是来看我们家小姐的吗?”开门的正是宛,她唇含柔笑,面似桃花,愣是叫李金李木看得两眼发直,见过水灵的,还没见过这么有风情! “姑娘请二位进去坐呢。” “嗯嗯,好!”二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李木脸红耳赤,直觉盯着人家姑娘看实在是太不礼貌了,倒是李金摸了摸脑勺,咧嘴一笑,“姐姐你实在是太漂亮了!” “呵呵!”宛忍不住如银铃般笑了,这耿直汉子的赞赏实在令人愉悦,可比那黑冷傲的藐视舒坦多了,哼,怎么又想到他了! 领二人过院入宅,李木被院内的奢美惊得浑身不自然,几次想将李金拉出来,而李金却把全副心思落在观赏之上,他便越走越慢,最后远远落在了后面。 “这宅子可真漂亮啊。”李金却是赞叹不已,“月丫头真的住在这儿吗?” 宛还未来得及回答,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从假石上跳了下。 “啊,小心。”李金反射性在伸手去接,女孩恰好被他稳稳接住了。 “李大哥!”赵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去接她,青年憨厚的脸上满是喜悦与真挚,令她的惊恼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被哥哥宠溺的幸福感。 来到这世界,第一个令她感觉心暖的,是小高,第二个,便是李家兄弟。搬到这里来,除了丁叔丁一来瞧过外,她那个叔叔赵平安,从来都没有真心来看望过她,没想到,李金李木竟然会来看她。 “小月今日本打算去看你们的,没想到你们来了。”赵月从李金怀中滑下来,挤进假石内拉过李木,再牵过李金,“大哥,木哥哥,快进来。” 李木木讷地笑了,随之坐下,却依然很拘谨。 风邪及时端来了茶水和点心,点心是丁一送来的,茶水未开,炉中已放了上好的炭。此时天气愈冷,茶炉一上,整个室内顿时温暖了几分。 赵月给二人拿了点心,茶也就开了,一盏茶功夫,也从李金的口中得知了他们的近况,以及今日所行是来给赵平安送乔迁贺礼的。 赵平安如此顺利地当上了墨水镇镇长之职,出乎了李老头的意外,为了墨水村的村长之职,赵瑶这颗联珠便成了整个墨水村争夺的宝贝。赵平安原本为了镇长一职巴结李家,并且十分中意李水的,但如今世局可不同了。 然而,李水以前还只是瞧不起,现在却是宁死不成,说什么逼他娶赵瑶,他宁愿被逐出李氏一族。 “这可把我家老爹气晕了!”李金哈哈大笑地用苍老的声音道:“呵,你小子现在攀上个破掌柜就了不起了,还敢抛爹弃祖了!” 李金演得有板有眼,惹得赵月咯咯笑了起来,李木脸色又白又红,几次欲打断李金的话,“大哥,这些事在小孩子面前说不合适吧。” “是吗?”李金笑问赵月,“你听不听得懂?” 赵月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李木却是急了,“我……你们……我去……” “嗯!风,你带木哥哥去转转!”赵月体贴地温笑道。 李木随风邪走后,李金望着他的背景挠了挠脑袋,“嘿,这小子,来之前非说要来看看你,我说时辰不早了,得先去你叔叔那,兴许在那里能碰到你,他愣是不肯,非要先到这儿来瞧瞧,这不,瞧上了又跑了。” “大约是木哥哥不习惯吧。”赵月笑着替他解围,到底兄弟性子不同,李金与兽夺食,必然习惯危险陌生环境;李木整日忙耕作,得一方平静,也被围困在安然之中,自然难以放荡自在。 “呵,兴许是呆会要去向你叔叔提亲,心里打鼓呗。”李金笑道。 李水不乐意,李老头却不死心,非要争一争,李金是猎户,虽然能养家,但仍然不受重视;李火不成器且年纪还小,自然不行;李木有田有地,将来若能势,村长早晚都是他李家的。 “哦!”赵月点了点头,心思也明了,却是打趣道:“李大哥为何不去求娶呢?” “嘿,得了,让我娶个母老虎养在家,我还不如抓只老虎养着玩。”李金大手一挥大笑道。 “母老虎可以生好多小老虎啊。” “嘿,那倒是,我应该抓一公一母回来,就可以生好多了。”李金仿佛得到了提示,恍然大悟地直点头,“丫头你要是喜欢,我到时候送只给你玩玩!” 赵月无语地傻笑,这家伙还真是不解风情啊。门外传来宛忍俊不禁的咯咯失笑声,李金听罢,不解地抓抓头,似有些脸红。 二人随意聊了几句,隔街的爆竹声益发响了。 李木终于回来了,赵月这才意识到他今日穿着果然比往日整齐得多,然而怎么看,都不见他有半点喜色,反而被一种悲凉之气笼罩着。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强扭了多少对夫妻,又埋葬了多少幸福! 赵瑶兴许不美也不温柔,若嫁一个像赵平安一般图谋前程的人,婚后必定又是一个王氏,但若是李木,兴许能成为一个好妻子呢?李木虽然笨拙,但不愚蠢,赵月能看得出,他有他的执拗和自尊。 只是她也想不透,李水瞧不起赵瑶,二人确实不在一个档次,可李木他为何也如此抵触赵瑶? “风,公子之前让你办的事,你办好了吧。”赵月突然问道,门外立即传来风邪的回答,“是的,现在要取出来吗?” “嗯。”赵月接着道:“你去帮我去备两份礼,你拿一份,以公子名义送去;给宛一份,以离少爷名义送去。” 门外同时传来两声讶然,片刻,风邪低声道:“这临时备礼,姑娘可否提示!” “公子离开前备了不少好布料和饰品,就从那里拿吧。” 风邪和宛闻声同时走了进来,宛面色疑难,“公子之物,我等不敢擅动!”风邪接过话道:“那是公子特意为你备的,他叮嘱过只可替你裁衣的。” “既然是给我的,那现在我说了算!”赵月突然迸发的气势,令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一颤,无形的压力仿佛令他们不敢造次。 风邪最先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顺从地离开了。不多时,已捧来了四缎色泽绣功极佳的料子,宛接了过去,风邪拿出一个锦盒递给赵月。 赵月打开盒子,里面正是赵平安在墨水村的房契和田产,她虽不识字,却依稀分得清,好在风邪已然分成两层。她在李金和李木面前拿了出来,继而分成两份,分别递给了李金和李木。 “这是……”二人虽不似李水那般胸有点墨,但大抵还是认识的,看罢吃惊不已,“月丫头你这是……” “赵宅虽然不算好,但李大哥迟早是要自立门户的,你想养小老虎,小野猪什么的,就不愁没地儿了。” 李金一听急了,“这……这么多宅子,给我?这可使不得!” “木哥哥喜欢种田耕地,想必这些对你有用。” 赵月没理会他,对李木笑道:“我叔叔若是把瑶姐姐嫁给你了,那自然田地又回到他手上了,若没有,那是他们没福气。” 她这是在替他们兄弟俩加筹码吗?风邪与宛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情绪,这丫头,到底是精明过头了,还是傻得出奇? 李木这次比李金懂得快,他脸色刷地又红又白,愠恼地丢掉手中的田契,“我不要!” “你不要种田还是不要娶妻?”赵月话锋转然一冷,“木哥哥好大的本事了?敢违抗父母之命了?敢丢弃小月的好意了,是不想要我这个妹妹了吗?” 李木眉头一挑,两眼陡然瞪得老大。在面前女孩澄亮如湖的眼瞳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卑微、狼狈。是啊,他有什么资格不要?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要? 面前这女孩,没有半点同情与施舍,反而以一种冷漠的姿态在睥视着他。 是的,他李木不懒不惰,不笨不傻,为何需要同情与施舍!在田地间,他一手遍布食物的种植与收获;在旷野间,他眺望盈盈绿野与金色麦浪;他孤独,但他自信! 可在他内心,那一牛背上的一抹小巧的身影,那一曲轻快的歌谣,似乎要淡化了,远离了。 一行五人,宛与风最前头,李金牵着赵月在中间,李木捧着从牛车从拿下来的贺礼,一齐走进了赵宅。 门口挂了幅大大的牌匾,见赵月打量,宛细心地解释,“镇长府!”赵月听罢差点嗤笑出声,不过是栋两进两楼的小宅而已,竟敢安个“府”字。 接客的,竟然是赵瑶,赵文和赵武,看见赵月,赵瑶面露仇恨,赵文眼露精光,赵武则是呆了。 好在赵平安及时出来了,客套地将他们分别迎了进去。风邪与宛被迎为贵客,赵平安将他们带入内室,李金李木与常客,王氏将其带离,而赵月被会遗忘在外面,无人搭理。 满院的张灯结彩,似乎并没有因为少了两个人而逊色多少,整个儿红的发紫,再也不见那片常青的翠竹。 所谓长情,原来抵不过如此浅薄的荣华! 第93章 乔迁喜宴 镇长府。 赵月坐在走廊栏杆上,轻晃着腿淡然望着一张张虚伪客套的脸,仿佛这一切不过是一幕影视,而她不过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这样的平静没持续多久便被打破了,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一声不礼貌的大叫,“喂,你就是那个臭丫头吗?” 赵武,愚蠢又没教养的小子!没想到第一个来招呼她的,竟然是他,王氏,到底是太忙了?还是沉得住气啊? 赵月没有回头,懒懒道:“有事?” “吓,你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赵武顿时恼了,哇哇大叫道:“那个杂种不在了,你就不怕我打死你!” 杂种?赵月陡然回过头,眸光如电般逼视着他,冷冷道:“闭嘴!” “你……你……”赵武从没见过如此冷冽的目光,即便面对他的盛怒的父亲,都没有让他怕得想哭过,他有种感觉,再不走,他一定会被打死的。“我……我要告诉我哥哥,让他打死你。” “滚!” 赵武连滚带爬地跑了,赵月望着他的背影,眸光冷若冰刀。 不远处巧妙隐藏在柱后的两人收回了目光,正是风邪和宛,二人面露异色,相视后宛幽幽道:“你刚刚看到了吗?那丫头……” “气势非凡,堪比公子。” “之前我一直不能理解,我家少爷为何会对一个小女孩如此重视,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她。” 风邪没有说话,将目光再次静静落在远处女孩身上,此刻的她抵不过身边的一盆常青绿植,骤一眼,便叫人觉得有种遗世般的孤独感,心酸感骤然涌入了他的心头。 在这个连活命都难的乱命,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了情感! 耳边少女继续道:“我和若从小跟着少爷长大,自认了解他,其是他把我留下,我是千百个不愿,现在,我似乎慢慢开始懂了,这孩子,有种莫名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在影响比她强,比她大的人!” “是的!”风邪无意识地答着,突然身影动了,宛浑身莫名一紧,目光便捕捉到了两道人影。 赵文,赵武,正气势汹汹地朝赵月赶去,眼看那丫头就在不远处,却被一道黑色的人影挡住了,“你是什么人?快滚开,小爷我忙着……”赵文话未完,却被一只大手挣住了脖子举了起来。 “你……”话音未完,便被无声无息扔在了地上,身边的赵武吓得浑身颤抖却是说不出话来,眼见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出现在面前,顿时欣喜地张开了手,“仙女姐……” 冷寂被打破,赵月回首望来,对淡然如水的风邪和宛,“小姐,我等失职,让你受惊了。” “哦?”赵月微微掀眉,对二人的态度似有疑虑,片刻绽出单纯的笑容,“两位哥哥怕是累了,就让他们在这睡会吧,咱们……去吃点好吃的。” 这孩子,天使外表,恶魔心眼呐! 中午时分,席已摆上,大部分客人都来了。巧合的是,花柳酒家和墨水酒家贺礼竟在最后同时进门了,代表花柳酒家的,依然是那个肚大耳肥的家伙——柳氏的远房堂叔。 这会见到他,赵平安脸色苍白了,但见到墨水酒家的代表,脸色惨淡如灰。 赵月也没想到,代表墨水酒家的来人,竟然是李水。前几日丁叔问过她,她说让他随便看着办。她想过如果李水来,对墨水酒家绝对是有益的,李水当上墨水酒家的掌柜,早已传遍了整个墨水镇,而他拒绝娶赵瑶的事,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也是家喻户晓的事。 无论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只要捧得高,就能起到独特的效果。 但李水……他自视清高,她本没想要扼杀一个人的自尊。 不过此时看来,李水在个人修养上,似乎又上了一层楼,依然的自傲,却不再目中无人。 纵然赵平安难堪极了,他依然礼貌地寒暄,礼节上不失分寸。在赵平安强忍着将他引向县长时,他却随意几句后,便抛下他径直朝赵月走来。 赵月单人一桌,左右是风邪和宛,对面是李金和李木,而剩下的一桌恰好还没人坐。李水坐了上来,对赵月点了点头,微微行了个礼,而后便坐了下来,再和李金李木打了声招呼。 他的这一举动令四周的人既惊讶又不解,私下细细议论起来,大多话题有关赵瑶的亲事,一时间,赵平安原本的喜有多重,憋屈就有多重。他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笑也不是,恼也不是。 赵月垂自轻笑地摇了摇头,再看向李水,却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不由得浅笑道:“今个儿不忙?” “忙!”李水才觉自己一直盯着别人看有多么失礼,慌然捧茶就喝,却是呛得直咳。 “你这小子,急个什么?你们酒馆老板不会连水都舍不得给你喝吧。”李金伸过大手爽快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要是太累就回来呗,老二已经帮你顶上了,赵叔也同意了,爹不会为难你了。” 李水一听咳得更厉害了,原本白嫩的脸越来越红,好在饭菜及时上来了。 赵家因王离的到来,狠狠地奢华了一把,这次荣升来得太过快,赵平安为了面子,硬是低价抛弃了墨水村的根基,换来了现在的荣耀。手头积蓄已不多,为了这次请客,他已倾尽了所有的财物。好在,有付出就有回报,反观这次收的礼,便是大大的值。 果然,上位必有油水,哪怕只是个小小的镇长,即使还没开始剥夺百姓那一层,就凭这身份,也已博得了头彩。赵平安思着,心里安慰多了。 不过,吃过丁钱的手艺后,再来吃这赵家的饭菜,还真不是一般的差。 赵月随便吃了几口便起身离席了,她原本懒得搭懒赵平安,但他却是给风邪和宛赔笑后强行拉过她,意图从她口中打探秦霜和王离的消息。赵月连续几个不知道后,风邪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外,忍耐不住恼意的赵平安只得放开她,任由她离去。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她到底有什么能耐?”看着一男一女守在赵月身后,不紧不慢朝外走去,赵平安忍不住喃喃自语,刚出门,却不料见李水也追了上去,与他擦肩而过,竟然连看都未看一眼。 李水一离席,不少人竟然也跟着离席了,很快就有人截住了他。 “李家小子,你在墨水酒家当差,可知他们发的那帖子是什么意思?”一群人围了上来,李水眺望着赵月的背影消失在对面那华美的大门内,微恼变成了失落,耐着性子微笑道:“各位大人好,我们的意思就是帖子字面上的意思,各位若有兴趣,到时赏脸来我们墨水酒家看一看就知道了。” 果然,那丫头算计得对,人都是既好奇又多的,说是十五天后,怕是早就按捺不住了。之前他和丁叔还担心帖子上那白送的资金问题,就近日看来,花柳酒家一落千丈,即使挣扎故意打压他们,也并没有影响他们日益红火的生意。 回到华月斋没多久,丁一便送来了食膳。他是个热心情又没心计的人,说是李掌柜惦记着她在赵家没吃好,怕她饿着了。 赵月笑了笑,李水那小子果然聪明,利用丁一来表达他讨好还是感谢的意向?看来他今日去赵平安那,不是委曲求全,而去是耀武扬威的! 丁一还没走,竟然有几拨人来拜访,不过不是找她,而是找风邪和宛的,目的和赵平安一样,大抵是想和他们的两主子套近乎。 风邪和宛一如既往的不亢不卑,不冷也不热,仿佛他们本就是下人,并没有将客人迎进房,而是在门外便将人打发了。直到李金李木的到来,他们才将二人请了进来。 李木与赵瑶的婚事定下了,年前下聘,春节一过便迎娶过门,他除了说了句感谢后,便沉默不语地喝着茶。听着李金和赵月的谈话。 李金原本是来告诉赵月,他收下她的好意,但不能白收,他打算将打来的猎物送给她。 “我哪吃得了那么多,你还是拿去卖给墨水酒家吧,最近他们的需求可能会增多,你要多备些。”赵月拒绝并提点道:“这事,你可以去问问李水的意思。” 李金倒也没纠结,笑着又闲聊几句,吃了点心喝了盏茶便唤李木离开了。赵月将二人送至门外,直到牛车离开后才回房,刚欲关上门,却见对面一群小孩叫嚷着。 “夫人,小姐,求求你们施舍点吧,我们已经饿了好多天了。” 十来蓬乱头发的孩子,穿着破烂的衣裳,光着脚,围着王氏和赵瑶哀求着,王氏拿扫把舞着追着他们打,赵瑶双手叉腰骂骂咧咧。 这一瞬间,一个瘦小的身影涌上了赵月心头,她的心顿时如针扎般痛了起来,眼眶中的泪陡然滚了下来。 小高!那个曾经为她乞讨,为她偷食,为她求人,为她拼命的小男孩子,他在哪? 她不敢再看,回首,一院的华美,满室的奢华!这是,她置身的家! 为了这个安稳的家,她就这样抛弃了小高? 不,他会没事的!她相信秦霜,她该相信他,对吧。 那些非但没讨好饭食还而挨了一顿打的孩子,在大门合上前看见了她,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疯了似的跑开了。 赵月陡然抓住了大门,回头看向身后的风邪和宛,“请你们,去将他们带过来。” 第94章 光明偷袭 一盏茶后,一个小男孩被丢在了赵月面前。 “小姐,这些孩子太滑溜,只抓住了这一个,其余的都跑掉了。”宛温柔的嗓音,与她之前丢人的粗鲁动作天壤之别。“风追去了。” 看来风邪一向习惯谋定而后动,赵月点了点头,望着面前浑身颤抖的小男孩子,“你吓到他了,先去拿点吃的来。” “呃?”宛挑了挑眉,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合格的下人,却总跟不上面前小女孩的思维,似乎她永远也无法掌控她的心思而第一时间服从她的命令。少爷纵然心思诡异难探,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常常摸不着头脑。 宛走后,赵月温声安抚道:“你……别怕,我只是……怕你饿了!” 面前小男孩讶然抬起了头,二人一见面,顿时讶然叫了出来,“是你!” 这小男孩正是那日向她讨钱救娘,后来秦霜替她娘办理后事的小孩!此刻见到赵月,他陡然泪如泉涌,哽咽地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跪在地上哭。 “好了,别哭了。”赵月从来没哄过孩子,她有些手足无措,“我记得,你好像叫……叫什么来着!” “小……九!”他努力止着抽噎说着。 “哦,小九,你现在住在哪呢?” “我就住在……”小九原本很兴奋,突然住嘴了,怯怯道:“姐姐,你……你放过我们好不好,我们不是故意在姐姐面前讨饭的。” “呃?”赵月不解道:“什么意思?” “姐姐抓我们,不是因为我们在姐姐面前讨饭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老大规定了……” 破屋内,聚集了所有流浪儿,为首高大男孩一脸严肃,“小九现在被老大的姐姐抓去了,我去救他,如果我没回来,你们就跟着老三,继续帮老大守护好姐姐,直到老大回来。” “姐姐这么坏,我们不要再守护她了。” 一声响起,仿佛一颗石子丢进了平静的湖面,在守护与打击中掀起了激烈的争吵。老二老三气得大喝大骂都没能压住,场面彻底混乱了,谁也没有注意到破门外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急着要闯进去,却被另一个拽着。 “姐姐,他们竟然敢……” “别急!”身后的女孩淡淡道:“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是什么意思,他不懂,但他却莫名地听话了,只是焦虑而愤怒地站着,看着里面闹哄哄的一团。 约摸半盏茶功夫,里面终有吵出了结果,一个小男孩子被隔离了出来,激动地叫道:“你们就这么怕他吗?他已经被抓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一群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苍白的脸因争吵而面红耳赤,这会一阵红一阵白的,前面的老二冲过来一把揪住了他,“小马子,老子念你是老大同村的小伙伴,才在你奶奶没死的情况下收了你,你竟然敢背叛他,找死吗?” “不,不要打我。”小男孩子吓得往外窜逃,乍见门口立着的女孩,惊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姐……姐姐……” 赵月望着屋面一群呆滞的小孩子,似乎没有看见面前跪着的小马,牵过身身边的小九走了进去。 这些流浪儿虽然有不少见过赵月的,但都是远远看着,从来都没有如此近距离看过,眼前女孩衣着素雅整齐,温柔如水,明明年龄有不少比她大的,却令他们不由自主地喃喃叫道:“姐……姐!” 小九在得到赵月的允许下,欢快地跑了过去,将手中的油包塞给了老二老三,扑鼻的食物香味顿时抓住了所有孩子的注意力,在他们咽着口水小口吃着这来之不易的食物时,小九已一口气将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而门口的小马,抓住机会逃了出去,赵月不着痕迹地打了个手势,阴暗处某道人影离开了,黄昏的最后一道余晖泻了进去。 流浪儿们分享完食物,立即动手将四周整理得干干净净,将赵月迎上了一个铺了破旧毛席的石块上坐下。然后一个个既兴奋又腼腆地围着她,问些无关紧要又天真的话。 看着他们活得如此艰难却不失孩子单纯的本性,赵月的心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压住,直到被他们欢呼地送出破屋才重重地喘了口气。 “那儿又臭又脏,小姐既然受不了,为何还在呆在那儿?”陪在身边的宛出口叫道。 “为何?”赵月自言自语般轻笑了声,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宛的问题,沉默了片刻,在宛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她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却听她说道:“你去帮我买个大院大,简陋点没关系,越大越好!” “呃?为何?”宛问完,对上赵月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眸,骤然一惊,几乎无法控制般垂下了头,“是,我马上去办。” 宛走后没多久,风邪便进来了。女孩正坐在案前,拿着笔毛在绢布上画着什么,近看,却只是一根根的线条。 “可有收获?” 风邪面露讶色,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和小马接头的,是墨水村的李火。” 言简意赅,很好。赵月收笔,微微偏头未抬起,似乎在等待他的后话,面前男人在内心微微叹了口气,“指使李火的,是另一批人……” “你能搞定吗?”没收到回答,赵月抬起了头,却见男人有些狼狈闪躲,不然得笑了。 “你笑什么笑?他们可是冲着你来的。”风邪自认被一个小女孩气得想笑又想跳并不是件光彩的事,但却忍不住开口恼道。 “是人都要吃喝拉撒。”赵月似好心地解释般慢悠悠道:“墨水镇也就两家客栈,花柳酒馆内乱已起,只要稍微引导一下我那个王婶,想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吗?” 风邪微微一愣,“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最擅长偷袭吗?正常情况下,兴许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赵月微微一顿,抛了个你还不懂就是个白痴的眼神,风邪终于懂了,恼道:“我那是光明正大的偷袭好不好?” 赵月挥了挥手,“行了,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得到老鼠的都是好猫。” “你到底想做什么?”风邪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疑问。 “呵!”赵月敲了敲笔,望着面前案几上的绢布,“你瞧瞧,你看到了什么?” 公子文武双全,笔墨极佳,她这幅廖廖无几的线条,能看得出是什么鬼东西?等等,他的不屑刚扬上唇角,陡然呆住了,继而惊讶地瞪着面前的女孩。 素绢,黑线,简单的笔画,竟分出了天下的大势!这丫头,天啊,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韩、赵、魏、楚、燕、齐……即使一个字没标注,风邪也能看得明白,帝王霸业下,血流成河;狼子野心下,国破家亡!而她,竟如此淡然地画出了天下这盘浩瀚而残酷的局势。 韩已不在,赵危在旦夕,接下来……高高在上的君者尽不及一个乡野村姑,不,是小姑娘。 一瞬间,风邪仿佛置身在遍地狼烟中,满目疮痍间!哭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仿佛尖刀划在心口中,而他,却只能闭上了眼,挥刀! “大势已到,无非恩仇,韩风,去吧……” “嘿,你怎么了?”宛调侃中含着讽刺的声音响起,身边的男人这才恍如惊梦,不自觉已是满脸泪痕,而案几上的图已不见了,那始作俑者…… 宛似乎没空理会他的失态,轻快般走至茶几边悠然喝茶的女孩。“回小姐,事情已经办妥了,这是房契!”见赵月接过,连忙补充道:“花柳酒馆的东家迫不及待想出手。” “嗯,办得不错。”赵月微微一笑,递给了风邪,将房契递给了风邪,吩咐他如数将钱还给宛,宛一听便急了,连推不用了。风邪似乎恼她之前被她瞧见自己的失态,愣是将钱塞给了她,“这点小钱我家公子付得起。” “切,我家少爷也为小姐准备了很多好吧。” “你家少爷能跟我家公子比吗?”风邪一句话堵得宛脸红耳赤,憋着气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们像孩子一样争执较量,赵月忍不住会心一笑。“你们继续,我饿了,大抵丁哥儿快送来了。” 丁一没来,李水来了,替赵月布好饭菜,在她开始动筷后,便告知墨水酒家今晚的状况。其实这些事根本没必要李水来解说的,但他实在是太兴奋了,仿佛不拿出来跟她分享,便憋得慌。 墨水酒家不仅吸引了本县的客商,更是引来了邻县的旅商,甚至有些奢靡之人竟不远千里而来,只为品一品声名远播的菜式。 “墨水酒家目前已是爆满,如果没有下招,怕是会物极必反!”李水在一通发泄后,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嗯,别急。”赵月淡然一笑,“我自有主张,你且回去。” 呆李水走后,赵月叫来风邪和宛,“拿下花柳酒馆,还有多久?” “关键……不是钱的问题。”宛率先道:“花柳酒家一直是你二娘柳氏暗中撑着,大肆捞钱,现在瞬间断了顶梁柱,原是乱成一锅粥,好端下的,但……刚拿下了现东家的院落,有钱周转了,看似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风邪见赵月陷入了纠结,幽声道:“小姐何须盘算,小的不才,虽然解决不了葬骨那些人,但解决掉花柳酒馆那柳胖子……” “葬骨?”宛惊叫声中,却听赵月冷然叫道:“不行!” 第95章 之舫双双 次日,赵月将一群流浪儿安置在了花柳酒馆的后院,并从各镇和县估衣铺买来了大量的旧衣裳分派下去,而后指导他们如何自理生活。看着他们快乐得又叫又跳的,就连宛也忍不住笑了。 “有些事情很多人都能做到,但不会真心不求回报去做,不过这种不求回报的施舍,还是蛮让人开心的。”风邪淡淡道,虽然语气很轻,却也能听得出其中的感概。 “谁说不求回报了?”赵月哼笑道:“每个人想在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必须为自己的生存付出代价。”说着,她拍了拍手,示意他们安静,老二老三立即跑了过来,“姐姐有何吩咐?” 那极为乖巧又谄媚的样子,令两位大人不禁讶然,这群如祸乱之鼠的小儿,经她一手,竟然变得如此听话!就因为为他们提供了遮风挡雨的住所和几件破衣裳吗? “我说的话,你们记住了吗?”赵月声音略显低沉,透露出一股无形的压力。 “记住了!”两男孩立即异口同声道:“我们保证,整个墨水镇所有人来人往,绝对会在我们的眼皮之下,若有任何有异样的人,我们都不会放过他。” “嗯,用心就好,不必说出来。”赵月点了点头,“去吧,哦,吩咐他们,尤其是对待小马,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我们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的。”说着,老二老三行了个笨拙的礼告退,吆喝着小孩子们将以前的破烂衣裳重新加套在身上,穿上破鞋,拿着破碗木棍出门了。 “嘿,你这是……” 赵月仅笑却没有说话,还有什么人能比这些惹人厌又不起眼的小乞丐更容易潜伏呢?打听小道消息对于他们来说,是再容易不过了。消息不管在哪个年代,都将是最用价值的。 守护一个人,容易;守护一个家,难!然而在这争乱的时代,若不守护席之地,又怎么守住一个家?乃至一个人? 风邪脑海口出现了那张天下大势的图,图口那块墨点突然跃入了脑中,多日的疑惑在这一瞬间,仿佛突然清明了。 那儿是……墨水镇,亦或是墨水县!还是…… 公子夺天下,她却要守家! 小镇除了闻名墨水酒家而来的客商,表面每天都很平静。 赵月坐在墨水酒家二楼雅间,捧着茶烤着火,静静地听着来来去去的汇报。 王氏去花柳酒馆大闹了一场,意欲夺到花柳酒家的经营传,柳胖子见势不保,便急于出手想携本潜逃,然而本镇人有心想购,却碍于赵平安镇长之位不敢妄动。 三天后,花柳酒馆住店客人已全部挤入了墨水酒家。在赵月的提前指示下,丁一只引入了三个葬骨杀手,其余人等,委婉拒绝了。一时间,柳胖子熬不住,上门跪求丁钱买下他的酒馆,并扇着耳光骂自己以前不是人。 丁钱最近沉迷在赵月时不时教的菜式上,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倒是丁一最近赚红了眼,急急跑来找赵月,“姑娘,这么好的机会,咱们不能白白放过啊,找个人去悄悄拿下来,万一真叫你叔叔赵平安揽去了,岂不是既可惜又麻烦了!” “有胆拿下的人,没钱,有钱拿下的人,没胆!”赵月淡笑道:“你就放心吧,是咱们的他就跑不了。” 果然,熬到第五天,原本柳氏想木的价格已降到了三分之一!得手而归的风邪也忍不住愉悦道:“要是再迟一会,可能就被你叔叔拿下了。” “哦,他上哪凑了那么多钱?”赵月喝茶的动作微微一疑,随即笑了,“看来墨水村村长一职定了!” “是的,你猜会是谁?”风邪挑眉含笑问道。 “李木!”虽然一早就知道她会猜中,但风邪仍然忍不住赞叹,“你这丫头,似乎所有事情你早就预料到了。” 话毕,收到了赵月投来的眼神,似乎在说他是个白痴,见风邪微愠,漫不经心地笑道:“这本来就是我的打算!” 呃?风邪再次讶然,她做了什么?浸淫帝国,他熟知官权之道却从来都是不屑,来到这小镇,赵月让他收集镇资料时,他为这一镇之官场的复杂匝舌而后嗤笑。 一国一天下,一镇竟然也自成一乾坤! 掌控一个小镇,和掌控天下,看似悬殊,其实相同。 不得不说,这小女娃怕真是个人才! 墨水村村长一职,最想要的是李家老头,没想到竟然落到最不起眼的二儿子身上。 而赵平安从李木手上拿到的,是自己女儿的聘礼,既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上,索性就要攥牢!赵平安不过一介乡村小官,蹦不出个奇招来! 现在她还小,需要利用赵平安来镇场面,否则以她的聪慧,想要摘掉赵平安,怕是轻而易举的事。 想到这,风邪不由得浑身一冷!眼神复杂地望着正在和李水时不时讨论一句的女孩。 “花柳酒馆的账,明里你派个人去做,暗里还是要你担着。”赵月看着李水,“没问题吧。” “没事,明里的人选我早就调教好了。”李水敛去冷熬,摸摸鼻子,似有不好意思,“上次你说让我管万谥,我就已经着手调教了,不过我是为这间店准备的。” “你理解得没错。”赵月微笑道:“这间店确实还需要一个。” “啊,那我……” 赵月以眼神打断了李水的惊讶,直直地看着他,“墨水酒家不过是我拿来试验你的能力的。” 呵,敢情她拿千万两铜钱来玩自己了?李水既气恼又好笑,“现在觉得如何?” “还行吧。” 李水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他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丁钱丁一在见过这丫头后,要么高兴得疯叫,要么垂头丧气得像条狗!她永远都是这样不咸不淡地,虽然有种被被牵着鼻子的感觉,却令人无法厌恶,反而发自内心的佩服! 柳胖子一走,花柳酒馆的牌子便被拆了,外围掌柜是宛按赵月的吩咐,从县里的青楼中领来的一位少女,名柳芸,原也是柳双双,是柳烟远房的一个堂妹,人长得既漂亮又灵动,虽有几分柳烟柔弱的味道,性格却是极好,完全不见风尘女子的堕落和庸俗。 “没想到双双也有今日,实在是太感谢小姐了。”柳双双在赵月面前盈盈一拜,“当年,我不过是看了你叔叔一眼,柳烟那贱人竟然就逼着我父母将我卖去了青楼,害我受尽耻辱,吃尽苦头,我本发誓有朝一日必抽了她的筋剥了她的皮,却没想到,她竟然先犯下了杀人的死罪。” 赵月淡然一笑,“谢我就不必了,拿出你的本事,好好帮我赚钱就是了。” “那是当然的。”柳双双豪气笑了。“双双愿为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话间,李水带着一个年约二十的青年上来了,“之舫拜见月姑娘!” “啊?”赵月失态地跳了起来,指着面前素白玄衣的青年,“你说什么?你叫……子房?” 那青年面色一白,随即又连忙行礼道:“是之……之乎者也的之,舫,从舟从方,意为舫,不是……房屋的房!” “哦!”赵月点了点头,围着他转了一圈,又仔细上下打量着。 青年眉目如画,一表人才,无论是气度还是修养,皆比李水高上一层有余,然而……却是锋芒藏拙!如果他真的是那个子房,天啊!赵月不敢想,使劲地摇了摇头。 见她如此,李水眉头紧皱,似有恼道:“小丫头,张兄才气非凡,你别见人家对你客气你就不客气了,人家能来,可是我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请到的。” “好,晚上让丁叔给你们加菜!” “切,就这样?”李水不满道。 “这样就很感谢了。”青年低低有礼道:“之舫谢谢月姑娘。” 果然是个玲珑通透的人,赵月这才注意到他说话的声音很特别,有如秦霜般高贵优雅,却又多了份书卷温雅气息的味道,心口越发赞叹,不由自主又仔细打量了一番。 “好了。”李水挡了上去,“你这丫头虽小,但男女有别,别太放肆了,张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说罢,自己的脸和之舫脸一样微微发红了。 两日后,一男一女两情人便出现在花柳酒馆。传言是某张姓权贵青年看上青楼女子柳双双,一掷千金将其赎身,二人遭到家人反对,张少爷便干领着心爱女子来到这穷乡小镇,盘下了这家店子。 而最为巧合的是,说起来,这柳老板娘还与之前的柳胖子有那么点亲戚关系,接手可谓是名正言顺。 花柳酒馆新版爱情故事如一罐浓烈的好酒般传开,几乎在三日之内,便盖过了以菜式闻名的百年老店——墨水酒家。 厨子是丁钱培养出来的,但谁又会真的去品尝菜的味道?还有什么比不需要惧怕妻子,且又能明日张胆地偷看烟花之地美人来得刺激? 一时间,墨水酒家客源爆满的压力,瞬间被花柳酒家承担了出去,丁钱在松了一口气后,望着对面男俊女俏的一对,酸溜溜地责怪赵月,“姑娘这好事为啥不落到我头上?瞧我这么老了,却还是孤身一人的!” “哟,丁哥儿这是思春了?”旁边的小伙计哈哈大笑地取笑了起来。 “好,明个儿我让宛去把双双的老妈子带来,她可真是老了还是孤身一人!” “啊……不……不,那种女人……” 丁一的尖嚎引得赵月扬起了唇角,迈着轻快的小步子走出墨水酒家,却迎面碰上了一人。 第96章 洞魂大人 赵平安被宛一领进雅间,就迫不及待地问赵月花柳酒馆的事。 如果不是他的问话不对,宛简直会认为这是上天在帮赵月,昨夜她的吩咐由然还响在耳边。“你明日下午去找赵平安,告诉他全城聚晚宴的内容,按我说的一五一十告诉他,必要时,让他以为是你家少爷的意思!” 赵月无辜而单纯地装傻说不懂他的意思,在赵平安耐心被用尽,气得想动手时,赵月起身离开,宛及时上前,出言安抚了赵平安的情绪。 “赵先生,您想知道什么,不妨问问奴家,我家小姐才多大的孩子,哪会知道大人的事。” 宛的容貌并不算是绝佳的,但表面上从小养成的优雅气质,在这偏远小镇布遍乡野村乡的世界里,她算是个奇货。就连拥有过柳烟那等妩媚女人的赵平安也不禁怦然心动,抽了抽脸,温声道:“宛姑娘说的极是,是我愚笨了。” 宛笑吟吟地开始讲述一传十十传百的双双爱情故事,虽然赵平安是不信的,但从她那柔美漂亮的唇瓣里吐出来,他不但不觉得是欺骗,反而感觉是种享受。 “呵,肤浅的东西。”赵月懒得再听,便掀帘而出。 越临近年关气温越冷,从长廊扑来的寒风令赵月忍不住了揽了揽衣领,心想是不是该回去把披风披上再出来。仅踌躇片刻,突然感觉身后有人,一股危险的气息涌来,还没来得及躲避,一只大手便捂住了她的嘴,如大灰狼拖小羊般,轻易将她拖进了室内。 半个时辰后,赵平安一脸喜悦地出了门,宛目送他离去,心中泛起了冷笑。那丫头说这家伙好哄,果然是真的,不禁暗暗期待这即将到来的富人晚宴。 宛刚回室内,风邪进来了,在她面前的火盆边上坐下,伸手烤了烤,“她人呢?” “谁?”宛盯着他修长的指尖,懒洋洋地问道。 风邪挑眉瞪了她一眼,这女人越来越不像样了,才几天就失去了做下人的觉悟。“赵月!” 面前男人升起恼意,似乎成了宛唯一的趣事,笑道:“她可是公子的宠物,你尽责就行,何必太尽心。” 风邪震然站了起来,“你说话注意点。”说着,身影一闪如烟般消失了,一阵冷风随之流入,宛不禁打了个寒颤,望着跳跃的火苗怔然失神。仅片刻,风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外面响起。“你出来。” 如此恶劣的口气令宛差点恼了,却闻声有些不对,连忙出门,见风邪指正蹲地捡着干花瓣,旁边还有几朵。宛见状心顿时一紧,与风邪照了个面,长袖一甩,地上的花瓣皆被她收入了袖中,纤指前后一指,两人身影在下一秒径向而去。 此时宛表面看似平静,心中却极为焦虑!适才的花瓣,是赵月香囊里的,别人弄这些是为了香气,而她却是用来泡茶,随即泡过的茶花,她都不会随意丢弃,此时洒在地上,是要告诉他们,她被人抓走了。 葬骨这次派来的,是道家和阴阳家。但凡加入葬骨的,皆是至邪至恶的败类。上次少爷利用他们抓她,是为了从她这儿掏出秘密。阴阳家的控魂与道家的心法结合,是天下最恐怖的审讯,一旦被他们缠上,会令人陷入无底深渊,直到吐出所有秘密,若是顽强抵抗,会被困在恶梦绝境中永远也无法醒来。 而此次来的人,连风邪都不敢妄动,可想有多厉害。 不提公子之威,少爷如此薄情冷心之人,却是舍不得动她而放弃,宁愿背负杀头死罪回去面圣。若是让他知道她被那些混账动过,那后果……宛不敢想象她将承受怎么的惩罚! 梦! 赵月悠悠醒来,讶然地瞪着四周,这儿是她那温馨奢华的房间啊!舒适宽大的床,视野极佳的全透明落地窗,以及华丽而精致的窗帘…… 她做梦了吗?脑海中千万场景陡然一起,四周景致开始旋转,破裂,重组,出现在华月斋的房间里,而后瞬间再旋转、破裂、重组…… 每一个画面如跑马灯般快速在飞奔旋转着,赵月捧着头,梦幻与现实交错着,前世与今生凌乱交换,使得她忍不住痛苦地尖叫了起来。 镇郊破庙里,葬骨两阴阳家着墨黑衣裳,其中一年年约四十,另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一双冷冽墨蓝的眼晴正盯着面前的女孩,正是赵月,在她的另一边,是一个身着白衣手拂尘的口年。 “喂,你们好了没?” 在他们旁边,是一身土黄色棉衣的少年,一脸阴狠和猥琐,若被人瞧见,一定会认得出他就是墨水镇出了名的坏蛋——李火。 “臭小子,滚一边呆去。”中年黑衣男人冲他冷声一喝,吓得李火连连后退几步。 “呵!啊!”黑衣少年控在赵月头顶的手颤抖了起来,两眼瞪得越来越大,额头汗珠如雨。 “怎么了?”这小孩是什么人,白衣人不知,但身边的中年男子却是知道的。 阴阳家天才洞魂大人,原为阴阳阁仅次阁主的天级护法,年前反叛出阴阳家,具体为什么谁也不知道。但他生平有个最大的爱好,就是窥探别人灵魂深处的秘密,葬骨骨主为了请到他,据说是送上了自己的所有秘密。 拥有了一个人的秘密,相当于掌握了一个人的全部底牌,乃至生命! “啊!”洞魂陡然松开了手,猛然闭上了眼,抱着头拼命地摇晃着,如牛般喘着粗气。“呵!嗯!” 这一变故令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洞魂大人,出什么事了?” 许久,少年张开了手,墨蓝的眼变得通红,闪烁着诡异的颜色,喃喃自语道:“秘密,秘密是什么?” 失手了吗?若说在这个世界上,还能令他失手的人,那恐怕只有道家的无上宗主级别的人物了。不可能啊,连葬骨骨主都未曾失手,对付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会失手? 整个室内除了越来越低的喘息声,静得连外面的脚步声都一清二楚。 脚步声?中年男子陡然快步冲出,一个小男孩子冲了进来,大叫道:“李小爷!” 李火连忙叫道:“是自己人。” 进来的正是小马,他那瘦弱的身子颤抖道:“李……李小爷,你哥喊你回家吃饭了。” “撒谎。”洞魂突然厉喝一声,吓得小马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洞魂没有看到,冰冷的眼神扫向李火,“你泄秘了,该死!” “不,我没有。”李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后直退,仅瞬间便晕厥了过去。 “以为告诉这小子你的行踪,你就能活命了?”洞魂桀桀怪笑,“不过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且留一手的做法,值得表扬。” 黑白二人怪异地看着面前诡异的少年,随意一眼便洞若观火,看来他的本事并没有消退啊?难道说他已经得到了这小丫头的秘密,却不告诉他们,是想着要独吞! 天啊,听说这丫头关乎的,是整个赵国王室的秘密宝藏啊! 动手?不行,还不知道秘密!不动手,若是他想灭掉他们,到时候恐怕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两利相权取其重,黑白二人不约而同地动手了。 “你们……”洞魂被震出老远,直直滚落在赵月身上,一口鲜血猛然吐了出来,直喷了赵月一脸。该死,真该死,敢偷袭他洞魂大人,简直是活腻了。若不是方才伤神过度,又何致于被这两个废物偷袭成功,他是有心躲而无力啊。洞魂从没有如此憋屈过,不过,他们若以为一袭成功就能活命,那可真是太好笑了。 洞魂快速起身,抓过赵月砸了过去,力气之大如扔片落片般轻巧。而黑白二人立即双手出手,直接击向赵月的身子,然而在刚碰到赵月的一瞬间,身上某处刺痛猛然传开,而一条白色绢布如箭般从破窗外射来,瞬间卷起了女孩。 不好,有人! 眼见赵月被拖走,刚对立的三人立即调转枪头指向赵月,然而刚抓至赵月的衣边,却骤然感觉到浑身无力,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该死!”内力全无,形同废物! 江湖有种毒,潜伏在体内,只有某个穴位被击中才会发作,适才那一处疼感,不过如蚂蚁咬了一口而已。擅长这种飞针走穴的,天下只有一人——风邪。 但是懂毒的人没有风邪的术,而风邪从来都不屑用这种卑鄙下作的手段,即使被七国追杀,最后被秦关入秘牢,也未曾听闻用过。 黑白二人眼睁睁看着一道黑色人影前晃过,曾传闻,凡见过风邪真面目的人,都会永远都记住他,倒下前,他们不甘地瞪大了双眸,意欲将取走性命之人看得清白,却仅有一道背影立在面前。 “一针之下,内力全无,好手段!”洞魂擦了擦唇边的血,拔出了身上一根细如发丝的针,蓝眸盯着面前如烟似雾的男人,“你还是这么无趣,不过韩风,你身为韩国皇室余孽,你家公子知道吗?” 风邪如墨的眸陡然翻起千层浪,与此同时,黑影动了。 “别以为一息之内内力全无,你就能对付我了。”洞魂讽刺地怪笑起来,“你的套路我早已知晓。” 说话间,一道道金色的光点朝风邪射去。 风邪身一凝,与此同时,洞魂如鸟般快速掠向了窗外,风邪黑袖扫落,满面是一只只如蛆般的虫子。 金蚕毒蛊的幼虫,一旦被缠上,便会侵入骨髓,至死都无法去除。洞魂,虽然邪恶至极,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又上了一层! 扫了眼面前一躺一跪的两个男孩,风邪捏出的针收回,冷然一笑,拂袖而去。 第97章 计中集市 次日醒来的赵月除了头有点晕外,并没有其它症状,令守在榻前的风邪和宛同时松了口气。 看着二人仿佛重新活过来了,赵月有些意外,心中多少有些感动,却也没说什么。 一如既往,风邪汇报昨日如何发现花瓣,如何从流浪儿口中得知小马的动态,如何通过威逼小马找到她被掳走,甚至对她被某怪小孩以阴阳术审问,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赵月听罢心口翻起了千层浪,继而叹了口气,原来昨天所看到的,不过是前世记忆,因她死而重生,早已成南柯一梦。 风邪退下,宛先剜了他一声,继而问赵月是否想吃点什么?赵月被她一说,倒还真觉得有些饿了。 风邪也不含糊,立即闪身而出,大概是去准备食物了,赵月便静静地听着宛汇报赵平安的事。 “小姐还真是神乎奇神,这家伙……”宛估计从来没如此放肆庸俗地说过话,脸一红,话锋一转,“你叔叔还真是听话,我不过是将小姐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他听,他竟然连半点怀疑都没有,兴奋地差点没哭出来。” “呵呵!”赵月淡然一笑,人心过不了一个贪字,赵平安那人,离利欲熏心不到一步之遥,而赵月恰好给了他一个仰望的山峰,他又岂会放过这一次攀登的机会,哪怕他明知山有虎,恐怕也偏向虎山行了。 几天后的中午,赵月所发名单上的人全部准时出现在墨水酒家,由赵平安俨如主人热情招呼的餐会隆重召开了。说是隆重一点也不为过,墨水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钱有势之人,剥去互惠互利,不是竞争对手就是仇敌,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的机会从来都没有过。 好在对面花柳酒馆在近日夺去墨水酒家大量客源,看似抢了墨水酒家的生意,然而在丁钱李水眼里,几乎是时机恰到好处地为墨水酒家减压,才能开成这个聚会。虽然不知道聚会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但李水他们一致赞叹这是赵月绝对高明的手笔。 然而当聚餐开始到一半,赵平安的讲话,才真叫李水丁一大吃一惊,一致将目光移向二楼雅间,若不是下面场面太乱,他们几乎忍不住想上去拉着那丫头质问一番。 “目前秦军压至边境,我朝无论胜败,百姓都将遭受巨大的打击,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乃我们的基本,今天在座各位大人,若想日后还能继续过着锦衣无忧的生活,必须先将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这样我们才能……” “压榨”两个字差点从赵平安口中迸了出来,别看他面含谄笑,泰然自若,心中其实已经在颤抖了,脑门的汗珠还没凝成便被这冬日寒风吹凉,浑身一片冰冷。 之前设想的各种热情澎湃,在一双双如刀子般的眼光下,彻底灰飞烟灭。想从他们口袋里掏钱,不是找死吗?赵平安简直觉得自己疯了。 不仅仅是他,其他人都有这种感觉。他们不压欺压百姓已是奇迹,怎么可能还会拿钱去帮助他们?这家伙不会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荒唐地做白日梦吧。 赵平安的心已经在打退堂鼓了,可脑海中却有某个疯狂的念头逼着他继续,再继续!他咬了咬牙,继续道:“咱们墨水镇地大物博,但农作物收成并不好,这取决于百姓对农田没有拥有权和种植的本钱,只要收成好了,那我们……” 一番话下去, 底下几十人开始窃窃私语了,吵杂声越来越大,果然,只要谈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利益,就会有人心动。 风邪抱臂望着楼下,感叹道:“你想利用狼的贪婪,从他们口口夺取食物来养羊,实在是……” “疯狂至极!”宛接过他的话,迟疑地看着赵月,“你到底想做什么?之前我去县里最大青楼老妈子那里拿到名单时,还以为你想洗劫他们呢。” 风邪淡然一笑,“所以我在逼问那蠢县令要名单的时候,还顺手帮她拿了点本钱,谁知道她竟然打的是这主意。” 赵月眺望着窗外,唇角微扬,“等他来的时候,看到满山遍野的绿苗,一定会很开心的;如果……”她顿了顿,“是夏秋季,那他会看到满地的麦浪和白云朵朵的棉花!” 什……什么?风邪和宛感觉自己的脑子又不好使了,她说的人是谁? 聚会持续到下午,众人才离去,有不少弃马车牛车,边走边议论。平时八辈子打不到一块的人,此时如亲兄弟般议论起来,盘数着自己投资如何,收益多少。 “成了?”宛被赵平安招呼过去,迟疑地问。 “成了。”赵平安豪气地拍了下胸脯,又似乎觉得在这么漂亮宛约的美人面前做这种粗鲁的动作有伤文雅,连忙摸摸头,像小少年般腼腆笑道:“宛姑娘不必担心,有我出马,此事当然成了。” 宛安下心下,随意赞扬几句,赵平安立即蹬鼻子蹭脸,明日张胆地要求宛一定要在表少爷面前替他多说好话。 等他走后,宛再也忍不住嫌恶,向赵月吐槽他真让人恶心。赵月拍了拍她的心,故作无奈地叹道:“谁叫宛姐姐长得这么漂亮呢?” 切,这小丫头是什么意思?小小年纪就懂男人的坏心眼? 自从聚会后,整个墨水县仿佛被开水烫过,冬日的寒潮一扫而光,百姓的呼唤震耳欲聋。 天啊,他们竟然收到了以前无偿赠送的土地,以及铜钱种子农作物等,甚至牛牧紧缺的村落,竟然还分得了一两头宝贵的耕牛!天啊,这些平时欺压他们的坏人是良心发现?还是全体得了失心疯? 百姓是有多善良,他们没空去多想和抵触,便开始拼命地耕作了。一年之计在于春,但只有在冬季做好了万全准备,来年才能有大丰收啊。 而这些日子,赵月更没有闲着,利用月底墨水酒家的盈利,在县里买下了一块废弃的集市,请人重新整弄后,在百姓忙种期间,及时开放了。集市入场,不像路边随意摆买,是有严格规定的。 于是一些想趁虚而入哄提价格的商贩,便硬生生被赵月剥去了手续费,且只能以极为公平的卖出,违者永远不能再入集市。刚开始一些商贩还不信邪,偏要跟赵月作对,甚至有些商贩眼红,暗中派人来捣乱,但是在风邪那如守护神的保护下,他们终于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 集市因过于规矩,刚开始不算景气,小商贩入驻少退出多,后来不知听信了什么风头,不少商坊竟然愿意出租金,租下集市的商铺,以交租式长期进驻,引得大量商旅来交易。不少小商小贩这才后悔莫及,只能租些小摊位,但已经没办法与大商坊抗衡,只能在他们手下捡点残羹剩饭。 望着熙熙攘攘的集市,赵月终于找到了丁点豪气。 这集市其实不过是商业街的低级翻版,商坊是否能赚到钱,就凭各自本事了。而对于她来说,是绝对不可能亏本的。 然而这贫穷落后的年代,贫富差距大得几乎不能用金钱数量来衡量了。所以富人除了剥削穷人,想用正当手段赚取钱财,是非常困难的,他们所赚的,也只是同阶富人的钱财。 尽管如此,也让赵月看到了前锦。无论是货币还是货物,只有流通了,消费了,才能活起来,否则全是一滩死物。 一县尚且如此,一国更是如此。不说整体生活水平,单单古代交通的落后,便是赚钱的硬伤啊。 墨水县热火朝天,而另一边天的秦宫,气氛凝固令人窒息。 从富丽堂皇的正殿出来,王离浑身是汗,迎面碰上翩翩而来的白衣少年,那镇定自苦的样子令人不禁心悸,仿佛只有他,才是天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 “公子!”王离恭敬行礼,四周身着官服之人,一见白衣少年,原本对王离的行礼,瞬间僵硬转变,齐齐朝少年弯腰礼去。 “各位大人无须多礼。”秦霜声若圆珠,温润似泉,令人舒畅得几乎忘了这是寒冬腊月。待一行人离去后,他走向王离,低声问道:“如何?” “陛下未曾表明,公子还须小心谨慎。” 秦霜一如既往的温笑,拍了拍他的肩,却发现没够着,仅拍在手臂上,“离兄不必担心,我的父皇我明白。” 看着他轻松地迈向那幽深的大门,王离收回目光,正欲离去,却听见转角有人急唤道:“哥哥。” 王盈!看到她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王离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仿佛看到了某个久违的丫头,待回过神来,不由得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待问好后,寻思道:“父亲说妹妹在宫口陪着夫人,这会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我才懒得陪她,一直陪着姑妈呢。”王盈抱过王离的手臂,兴奋道:“快,随我去看曼姐姐吧。” 王离口中的夫人,正是秦霜的母亲,郑姬郑夫人,虽生太子,却一直未被立后,而目前最得宠的,便是王家的王姬,也正是他们的王盈口中的姑姑。 原本王离正打算应召去拜见这位倾国倾城的姑姑,但一听元曼在那,心中顿时硬生生起了嫌恶。以前对元曼还有些怜惜,现在却一点好感都没有了,王盈若是知道他此时的感觉,想必会为之前的计谋而难过了。 而就在他准备拒绝时,一声柔媚而娇滴滴的呼唤自身后响起。 第98章 各显计策 果然,有王盈的地方,必须有元曼的出现。不,应该说有王离的地方,元曼必定不经意地出现。 “臣王离,参见华阳公主。”王离在元曼面前一米远,规规矩矩地行了宫庭隆重之礼,令元曼顿时如被当头喝了一棒,燕雀的儿女心态瞬间化为乌月。 他还是对她这般客气疏远。 得知他今日进宫面圣,她兴奋地整晚未眠,却又害怕失眠导致面色惨淡,便只好强硬地逼自己入眠,就在这辗转反侧中,天亮了。她手忙脚乱地起床。 王离少爷要进宫了?整殿的宫女一个个吓得心惊胆颤,以前还好的,自从华阳公主悄悄出宫远行一趟后回来,脾气就变得反复无常了。梳妆宫女一不小心扯断了她一根头发,就被拖至角落,帐外伸出的那两只只能挣扎双腿,却未发出一丁点声音。 活活勒死!老宫女麻木地唤来第二个,新宫女咬着唇不敢发出半点哭声,双腿连颤一下都不敢了。 “这件好看吗?” “好……好看!”一致的声音从打颤的牙齿缝里传出,回答稍慢一点的,立即被一双柔美却隐含锋芒的眸光盯上,美艳饱满的唇瓣中发出令人颤栗的声音,“你,觉得不好看吗?” “不,不。”那宫女实在扛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婢听闻王……王少爷素来喜欢……白……白色……” 眼前一袭鲜红金丝玄衣将那发育刚好的娇躯包裹得曲线毕露,华贵而美艳逼人!少女从硕大的铜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眉头一皱,身后老女官见状立即上前架起跪着的小宫女。 “慢!”元曼抬手制止,优雅地袅袅上前,以脚尖挑起瘫倒地地上宫女的下巴,“那依你所闻,本公主该穿什么哪件?” 嗤!所有人倒抽了口冷气,这是什么情况?小宫女眼光从捧着衣裙的宫女手上掠过,最后定格在最右边上,那位见公主一走近,吓得一跪,“公……公主饶命!” 面前少女一件雪白蚕丝织着金丝线的单薄外衣,罩一件粉色薄纱,看上去既优雅又柔媚。只是这么冷的天气里穿成这样,意味不假思索。王离唇角泛起腹黑的冷笑,既然你步步为营,不惜以身为引,那我不接招,岂不是浪费了你的一番心计?看今日陛下忽冷忽热的态度,想必也有你的一番功劳吧。 “王将军难得回来,不去看看王美人吗?”元曼美眸满是难以掩饰的期待,王离唇角冰冷的笑在元曼看来似和煦的春光般明媚。 “回公主,臣正准备前去,不知公主是否……” 元曼热切地急急道:“本宫正好准备去看王美人,要不一起吧。” “好!” 目送二人离去,为她人做嫁衣的王盈兴奋地跳了起来,心中暗自乐开了花,远处一侍女立即机灵地上前压低声音道:“消息传来,公子已入六乐殿!” “六乐殿是陛下召见军机大臣禁地,外人不得入。”王盈心中快速盘算,“公子仁孝至极,见完圣上必定去见母亲,从六乐殿去郑夫人步寿殿,最近路途,便是穿过低位美人所住四殿,初云苑、月夕居、皎月堂、洛影楼,那我只需要……” 六乐殿,庄严威冷,明镜高悬! 镜下,是一位金彩玄衣的男人,在他面前,跪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相貌端正,面色白皙,看似文弱,浑身却散发出精明之态。 “李思,依卿所见,王离之言可信否?” 中年男人微微抬头,便见一双亮眸如星似墨,“回陛下,臣以为,半真半假!” “哦?何以见得?” “王少将军未得宝藏线索,带回赵氏遗孤,被建信君派人暗动暗口劫走,是真!陛下明中大张旗鼓派王离去的同时,臣也暗中监视了建信君,他确实派出了葬骨杀手。” “那还有什么可疑的?” “因为一切都太顺理成章,太合情合理,所以可疑!” “卿的意思是?” “王少将军勇虽不及其祖父,但谋略,早已超过其父。”李思微微颌首,缓缓道:“他怕是早就看透了咱们布的局,因而……顺势而为之!” 话音一落,空气陡然一冷,许久,凝滞得令人快要窒息时,“蒙田回来了吗?” “随殿下一起回了,陛下要召见吗?” “蒙氏一家若不是过于狂傲不驯,王家又何以……” 正这时,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小公公谨慎又小心至殿中,跪下。 “禀陛下,公子苏到!”尖锐却轻细的通报声后,男人轻轻一抬头,身前李思会意,连忙起身弯腰退至殿后,而后便听玄若惊龙般音符,“宣!” “宣公子苏觐见!” 秦霜不急不躁的步伐在小公公眼里,不禁惊叹,到底是龙之传人,在陛下威严下,竟丝毫不见紊乱。 “儿臣参见父皇!” “我儿回来了!”秦帝终于抬起头,看着面前少年气度不凡的少年,仿佛看见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刚冷的俊颜顿时柔缓了下来,“这一趟辛苦你了,快过来,让父皇看看。” 秦霜立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微微一礼,男人有力的大手刚好落在他的肩上,举手抬足间,流露出浑然天成的霸气。“嗯,不错,又长高了。” 到底血脉相连,寒星般二目相视,笑了。 一番叙旧后,秦帝走至一案桌边,桌上摆放的是一块巨大山石雕刻物,上面细致标刻了一个个城池及布局。秦霜望了眼,目光落在赵国境内,目光微缩。 “霜儿看,这是六国布局,明年我军便可拿下邯郸,若真如你所说,墨水县地势辽阔,土壤肥沃,水源充足,那你所让蒙田送回的以战养战之策,也未尝不可。” “既然父皇同意,那为何还要屠杀全民?” “占掠领地,派我朝百姓去耕作。”秦帝耐心地解释,若非自己儿子,谁又敢置疑他的决定? 秦霜指着地理图,“父皇请看,我朝百姓以咸都为中心居住,若调迁至墨水,一则千里路途疲乏,二则功民伤财。另外,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大秦气候与邯郸不同,百姓不仅难以适应地理环境,更重要的是,墨水虽好,其种植物种以养殖家畜等,皆与我朝不同,当地百姓若留之,必然比我朝百姓更为有用。” 一口气说完,秦霜面不改色,秦帝却是脸色微变,看着面前灿若明星的少年,再看看局势图,沉吟许久,而后突然问道:“听李易说,霜儿在墨水村呆过一段时间,还在墨水镇上买了栋宅子。” “是。”秦霜迎着面前男人威冷的眸光,泰然自若地答道:“是墨水镇前镇长的宅子,儿臣原寄居离兄亲戚家,因未表明身份,受人排挤只得搬出。” “哦,王离的亲戚?好大的胆子!他没替你惩治吗?”秦帝眉头凝结,面冷如霜。 “儿臣原是秘密行事,不敢惊扰我朝大局,更何况,不知哪来的杀手,竟然敢谋刺我,若非李易带人赶到,兴许儿臣就看不到父皇了。” 秦霜说得云淡风轻,秦帝听罢眉头跳了,厉声道:“我儿受如此大的惊险,李易竟敢隐而不报!” “此事不能怪李易,似乎那帮人是冲离兄去的,错盯上了儿臣,也不知离兄何以惹上了那些高手。”秦霜温声恭敬道:“父皇不必担心,儿臣没事了,只是觉得赵家有些奇异之处,便将其女强行安置在我宅内,命风邪看管。” “哦?”秦帝盯着秦霜看了许久,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伤着就好,一路辛苦了,年关前不用来觐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谢父皇!”秦霜行礼后退时,秦帝面色温和下来,提醒道:“去见见你母亲吧,省得她天天差人来问。” “是!” 秦霜刚六乐殿,秦帝便唤出了李思,盯着地势图,“丞相以为如何?” “适才公子所言,言之有理。”李思赞叹道:“公子睿智,事事深谋远虑,乃我大秦之福啊。” “只可惜……”秦帝唇角流露出不易觉察的浅笑,语气却微微失落,“智满勇不足。” “公子尚且年幼,陛下无须担心,若真能如公子所谋以战养战,那么我朝大计指日可成!” 六乐殿偏门出,秦霜刚穿过锦花园,一宫女打扮的少女差点撞了上来,一见秦霜急急跪下,“求求您,快救救我家小姐……” “放肆!”身边小公公立即尖声喝道:“哪宫的奴婢竟敢冲撞公子殿下!” “奴婢不是宫里的,是王家大小姐王盈的一等婢女小红,我家小姐不小心被蛇咬了,快……” “哦,是王盈妹妹啊。”秦霜明眸含笑,顿叫面前婢女双颊绯红,差点没晕过去。那小公公见状,顿时心中一阵恶寒,这些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如花痴般直视公子,看来是不想活了。 “既然是被蛇咬了,那小安子,你就带人去把蛇洞掏了吧,不然在这后宫,伤着哪一位美人,陛下怕是会震怒的。” “呃?是!”小安子立即明白过来,大冬天的,会被蛇咬,王家那小姐想胡弄天纵奇才的公子,也该放聪明点啊! 小安领命去后,秦霜大步离开,看都未看一眼那还没弄清楚状况的小红,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把差事办砸了,这下死定了。思及此,望着秦霜的背影,一咬牙,跳进了身边的湖里。 都说公子仁孝双全,是天下无双的好男儿!横竖是死,不如赌一把。 “哎,你……”秦霜闻声回头,却见湖面浪花四起,一双手在挣命摇晃着,那衣衫之色,幻化成铭记于心的某女孩身影。 扑通!与此同时,另一侧湖边,陡然传来惊慌失措的大叫道:“啊!” 这一日,肃静的咸都宫乱成了一片,秦帝最宠的儿女竟然同时落入了湖中,双双染上重风寒! 第99章 飞针走穴 墨水镇郊外村落,坐南朝北,一间低矮破旧的草房。 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走了进去,屋里因终年不见阳光,极为昏暗潮湿。角落烂草枯叶上,坐着一个年约七八岁的男孩。见男人进来,少年骤然抬起了头,一双幽蓝如鬼眼般的眸嵌在异常苍白的脸上,比厉鬼还恐怖几分。 男人显示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洞……洞魂大人,您……您怎么……?” “别问那么多。”洞魂咬牙切齿道:“罗大人,本尊让你带来的食物呢?” “在,在外面。”男人正是墨水县罗县令,他不敢再看诡异小孩一眼,便急急退了出来。天啊,这个洞魂果真是太恐怖了。他的邪名几乎无人不知,关于他的吞噬童男童女生命的邪功,原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然而最令人恐怖的是,他的阴阳魔眼,一眼便能看穿他人的伪装,并能探得他人的记忆。在第一次看到他时,他便被摄了魂一样,瞬间感觉自己已被人剥光了所有的秘密。 只是没想到,再次接到他召唤的消息时,他竟然变成了一个小婴儿。第一次见面,他看起来似乎是十四五岁少年,前几日骤见,他差点认不出他了,那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子,到底是谁? 抓住门外揣着铜钱兴奋的小男孩,罗县令心有不忍地将他推了进去。 若不是那小娃手持建信君的令牌,他真的不想惹这尊妖孽。这小孩从他这看到了王离,秦霜公子,便将目标定在了那个小丫头身上,若一方赢,他都能从中得到好处,现在最恐惧的是,洞魂大人似乎伤了,那丫头却毫发无损! 一旦这事情暴露,他简直不敢想像,消息传到王离少爷那,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死法。 “赵月,又是赵月,该死的臭丫头,本尊定要抽了你的魂,吸干你的血。”刺耳的恐慌与惨叫混合着如地狱恶魔般的诅咒亏声传来,如尖刀般穿过罗县令的耳膜,直透心底,瞬间,他只觉得魂飞魄散,直到屋内传来渗人的声音才出了身冷汗,惊醒了过来。 “罗大人,记得明日按时送来。” “是……”男人牙齿打颤应了声,如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 每日吞噬一个童男便长一岁,好邪恶的魔功。 华月斋,赵月正在努力练习着飞镖! 自从那日被洞魂掳走救回醒来后,风邪便开始教赵月武功。他的暗器飞针,是以极强的内力为基础,配上绝佳的手法,以人全身要害为目的,一击必杀。 想要获得内力,有两种方式,一、以刻苦的炼体,积蓄身体的力量,化为内在的实力。二、以悟为主,灵丹为辅。 内力对于赵月来说,实在如传奇般虚无飘渺,难以求成。第一种,太过辛苦,别说风邪不忍下狠心,赵月自己也吃不了这份苦;第二种,逆天之法必有弊端,以药助气,累积毒素难以排出,身体将承受剧大的痛苦,大多命不长。 赵月原也只是想自保,并未想练成传世高手,便只练手势,如此,在受制于人的近身下,依赖纯熟的手法出其不意,也是可以伤人的。 两米前墙上,挂着一张描绘着人体穴位分布的绢布,在风邪绘制的基础上,赵月加上了许多穴位,经不住好奇寻问后,令风邪再次惊得下巴差点掉了。 这些个奇奇怪怪的穴位,是听谁说的? 赵月看着他一脸崇拜,心中汗然。她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法医,不过是在病重那几个月,王皓为减轻她的痛苦,不知打哪学来一套按摩术,边按边逗她转移注意力,她无意间才记住了这些大穴,没想到竟然成了保命的手段。 “啾!”一枝以羽毛为尾,制成类似现代飞针之物,在赵月指间飞了出去,正中胸口膻中穴。 “不错。”风邪轻笑地赞道:“你才练了几天就能做到针针准确,比我当年厉害多了。” 赵月淡然一笑,眸光紧盯着最后一穴,微眯上眼,再次射出一针。一眼了然于胸,这丫头的精神力如此之强,为何会顿悟不了内力呢?风邪怔然盯着她,她是怎样逃过那洞魂的阴阳魔眼? 然而还有一件事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洞魂除了天下无双的阴阳魔眼,还是天下少有的制毒炼盅高手。赵月是怎样把破除内力的毒药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洞魂的食膳里的? 只是他实在不好意思问出口,之后也问过丁钱,他一脸神秘,“姑娘教的厨艺可不外传的。”之后还得瑟道:“没想到功效竟然这么好,看来姑娘真是神人。” 风邪仔细取下飞针,扯掉绢布,讶然看着布后面软木上一个个的针孔,这丫头,没有内力竟然也能扎这么深,真心不错。 赵月懒得理会,揉了揉酸疼的手腕。他那赞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没看到全靠的是腕力吗?只是这身子实在是太孱弱了,看来真该锻炼身体了。用过中餐,李金的大嗓门便在墙外响起了。 赵月换了套衣裳出门,风邪恰好将马车赶了出来。还没上马车,便见李家三兄弟都坐在牛车上。 目前李金狩猎少了,而墨水酒家和花柳酒馆分不出人手来,李金便被赵月招来当了采购员。别看他大大咧咧的,做起事来却是非常细心又贴心,采购肉食都交给他了。而李木自从与赵瑶订亲后,似乎心胸陡然变宽了,兴许是要当上村长了,竟自发来帮助赵月采购粮食。 兄弟二人做着最为熟悉的事,十分得心应手。李家的存货早已被卖光,在赵月的指导下,他们学会了从更远的地方以低价采购过来,除了供给赵月这两家,多余则以稍高价卖给其它人,再多的,便放在赵月的集市上卖。如此下来,他们发现很快就能赚到比自己种植的还要多的钱。 而李水,墨水酒家还没找到合适的掌柜,集市的账又全部交给了他,这使得他处于一种既疲惫又兴奋的状态里。这不,此刻一同去墨水县收租,人却累得晕晕欲睡。 然而最令他恨得牙痒痒的是,所有人都在为这丫头卖命的时候,她却穿得美美的闲得整日晃荡。 一袭浅红色长裙,两朵小巧发髻,以简单的绸带系着,小巧的脸配上大大的眸,扑闪间,看上去竟好看得出奇。李水在得到赶车的风邪投来一记冷眸后,惊然收起了自己的注视,而后才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他刚刚,竟然望着一个小丫头出了神! 集市坐落在县城偏东,离县令不远,靠近官道处。原本此处冷冷清清,而今短短数日,竟比县内主街道还要热闹。 两车刚至集市门口,便见门外挤满了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赵月皱起了眉头,给风邪一个眼神,他领会地点点头,身影朝角落走去,瞬间一闪便消失了。 第100章 煽风点火 风邪离开后还没回来,集市门口吵嚷的人不知道谁最先发现了赵月的马车,疯了似的涌了过来。 “臭丫头,来得正好,快下来给我们个说法。” “说什么开集市是为了方便我们,让我们赚钱,原来不过是把我们套进来,好骗取我们的财物。” “是啊是啊,快给老子滚下来,赔老子的损失。” 一时间,二三十个健壮男人如狼似虎般扑向赵月的马车,一个个如凶神恶煞,仿佛恨不得将赵月撕碎才解恨。 李金李木一早见势不对,便跳下牛车拦在马车前,李金扯着大嗓门愤怒地大叫道:“喂,你们干什么,都给老子退后。” 赵月打开车窗,微微皱了下眉头,似乎耳边的吵嚷令她有些烦,语气也冷淡了几分,“不要吵了,有什么事等宛姑娘来了再说。”赵月的声音虽然不重,却是如钢针般清晰地扎入众人耳中,令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然而安静仅停止了一秒,瞬间凶煞之气又像开水沸腾了起了。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出手,打向了李金,李金猝不防及吃痛还手,接着便有第二第三个拳头砸向了李木。 李水以前时常用冷漠姿态看别人打得你死我活,然而今日这一幕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慌忙跳上赵月的马车,“快,我带你先走,这些人像是疯了。” “不,他们不是疯了,是有备而来。”赵月微眯着眼,冷然扫过隐在人群里吵得最凶的男人,“那个人是谁?” 顺着赵月的目光望去,李水讶然,这人他还真认识,因为昨个儿他们才见过面。“墨水县商坊最多最大,可以说是本县权富一霸,孟家二儿子孟良,是个庶子,一直与老大孟川争夺自家墒坊,前不久才租下咱们的摊子,签约是卖棉花。”李水不知道赵月这会怎么还是如此安然,难道就不怕被这些人吃了吗? 瞧他大哥脸清鼻肿的,看样子拦不住了,他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哦。”赵月淡然回应,唇角一抿,眸光骤然冷了几分,“既然他要找死,那就成全他。” “臭丫头,你身边那护卫不在,你自身都难保啊。”李水刚欲扯马车,便有人拦在了前面,其他人围了上来,有的推马车,有的伸手就来扯,简直如地狱恶鬼般。 “李水,你束去县衙报官。”赵月冷喝一声,李水惊得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为……为什么啊?” “别废话,叫你去你去就是了。”李水面色一白,似乎只要和这丫头有关,他的脑袋就不好使了。看着她那张小巧幼稚的脸,露出成熟稳重的冷傲,他是又气又恼,却不知为何,一次又一次地信了。 李水不顾斯文,提脚踹开伸过来的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挤过围堵的人群,回头看了眼如黄蜂般扎向赵月的人,扯了扯嘴角,撒腿就往县衙跑去。 一只脏手伸向了马车内,扯住了赵月的脚,正欲拉扯,突然感觉手上被利刃划过般,痛得尖叫一声,这声尖嚎震摄住了其他人。众人这才发现马车前不知何时立着一个浅红色长裙女孩,迎风而立,左手持着一柄短小的匕首,右手指间转玩着一支十寸左右尾扎羽毛的飞针,似乎还沾染着血丝。 “都给我滚开,否则,别怪我出手伤人。”赵月目光如睥睨众生般冷傲着他们,漂亮的唇角扬出几分傲然。 “你,你竟然敢持凶杀人。”被划伤手的年轻男人显然吓着了,捂着血留不止的手,眸里闪出几分怯意。见鬼了,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会怕一个黄毛小丫头。 他一退后,身边的人也惶恐地退了一步,男子不知所措地回头望了望自家的主人,身后的孟良脸色阴狠地几分,突然举起那的手,扯着喉咙突然大吼道:“杀人了,妖女杀人了。” “闭嘴!”赵月如黄鹂啼叫般尖啸一声,顿时压住了暴动的人群,纤指夹飞针对准了孟良,“你若再敢煽风点火,死!” 孟良双眼通红,眸光暴涨瞪着赵月,不信邪般刚张开嘴,一枚飞针陡然从赵月指间飞出,掠过前面的人,“啾”地一声,孟良只觉得耳膜一疼,惊然伸手去捂耳朵,却摸到了湿淋淋的液体,一看竟然是血。 可恶,他眸光一寒,心口却是冷意渗然。这丫头打哪学来的手段,出手竟然如此凌厉狠辣,若不是技术不到家,他岂不是死定了。然而,他从赵月的脸上读到了讽刺和警告,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不,她不是不准,她只是……视他如蝼蚁般,仁慈地挪挪脚,饶他一命罢了。 “主子,你……”孟良面前男子一声惊呼,四周的人顿时看向了他,心中似乎浮现了什么。孟良见势不对,一巴掌扇了过去,“你鬼叫什么,谁是你主子。”说罢,指着赵月,“这妖女的姐姐宛,骗我们来集市租她的商坊摊位,不仅骗取我们的租金,还偷光了我们的货物,你们说,这样的奸诈坏人,不仅不愧疚,还敢出手伤人,是不是该死!” “是!”刚起的附声,在赵月指间折射出一道寒光后,软弱了下去。 环视着众人,目光落在被打得口鼻流血,浑身是伤的李金李木,赵月眸光顿时寒了几分,“故意打伤李家兄弟的,站出来!” “是老子打的,又怎样?”五个彪形大汉抱臂走到赵月面前,一行散开,为首一人狂傲大笑两声,“哈哈,什么墨水村最强狩猎手,最会耕作农,垃圾。” 赵月猛然一弯腰,指尖突现四根飞针,瞬间同时射出,五人一齐熬叫一声,双膝同时跪在了地上。 这效果,未免也太好了吧,她明明只射中一腿,且力度也不够……眼角捕捉到远处集市屋脊上独立如孤影的男人,心中顿时松了口气,风,你终于来了! 黑茫一动,脚尖几个闪点,风邪落在了赵月的身边,摸了摸她的头,“抱歉,耽搁了下,来晚了。” “风邪是去见什么人了吧。”赵月没有看他,突然问道。 风邪微微一震,为迟到愧疚不已,所答非问道:“集市内所有人的货物昨夜突然被偷了个精光,看门人被打晕了,锁全部被撬了,撬不开的,门强行被了劈了。” 赵月垂眸微微沉吟片刻,“我知道了,你先带他们去药铺,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这……”风邪心中不安,“我已经传信给那女人,要不先等她来。” “不用了,你已经废了他们的腿,他们跑不了了。”赵月残忍一笑,“放心去吧,我会让他们明白,我不是那么好惹的。” 虽然很想相信她,但是……风邪心中怀疑,却是不由自主竟然选择了执行命令,待他提起李金李木,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竟然有了种臣服的奴性。 甩了甩头,风邪将二人丢上牛车,刚驾起,却见一行人急奔而来,为首正是李水和罗县令。 第101章 乞丐之眼 罗县令望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女孩,脑海中立即浮现那个令人惊悚的怪小孩,心里不由得狠狠抽搐了一把,且不论这二人背后的大人,就是得罪这二人,都是一个死啊。 就这丫头,上次在县衙轻易破掉一案,搅乱了那帝国少将的计划不仅还能好好活下来,反而得到了王少爷奴婢的庇佑。迷一样的丫头啊,罗县令每向她迈进一步,都忍不住想逃。 但此刻的场面,不容他后退,清了清嗓子,他走向赵月,故作威武地问道:“小丫头,把本大人唤好有何事啊,最好给本大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 赵月弯唇浅浅一笑,极给面子地盈盈一礼,柔柔道:“大人,我家宛姐姐今日有点忙,让小妹我陪李管家前来收账,谁知道这群人不分清红皂白就把李管家的二位哥哥打伤了,要不是他们拼死维护,我可能就被打死了,幸好风哥哥回来及时,才把他们制住了。” 孟良待赵月说完,立即抢过话,对罗县令极为恭敬地行礼,“大人,此事并非如所说,我们不过是想讨个公道。” “是啊是啊。”孟良话一出,众人皆嚷了起来,有的是真的义愤填膺,有的人见势起哄。 “行了,呆本县先去瞧一翻再来听,再来处置。”说罢,小心翼翼地给赵月一个请的姿态,赵月自当没看见,率先走了进去。李水生怕这群不讲道理的野蛮人冲上来伤害赵月,慌忙跟了上去。 望着一高一矮的背影,罗县令汗颜,自己这个县令真是做得越来越没地位了!罗县令一挥手,“无论谁带谁错,都不许走,给本大人都统统带回衙门。” 孟良面色一变,没想到罗县令竟然不问缘由先拘人,这……与他所谋有些偏差啊。 笑话,这时候还不讨好赵月,难不成木等赵国完蛋,那大帝国少将领着千军万马袭来的时候再苦苦巴结吗?罗县令心里的小九九轻易扭曲了整个局势。 集市内,乱成了一团,无论是门坊,还是摊位,都像似遭遇了土匪的洗劫,看得连罗县令都匝舌,事情闹得这么大,不好包庇啊。 那守场的几个中年男人一见罗县令来,便知死定了,一咬牙,跪在罗县令面前,将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赵月此刻总算也明白了其中发生的事情。 集市在一建成时,赵月便令李水管理账务和招商,让风邪找来一家武行,将安检问题承包给了他们。之前他们还觉得这家人脑袋有病,花钱请他们几哥俩来玩,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他们犯了多大的错。 合约写得非常清楚,丢失财物,可是要他们赔偿的。可谁又能想到,在这大门紧锁之内,竟然能神知不鬼不觉地被偷个精光。此时即使卖掉整个武行,倾家荡产恐怕也赔不出这么多钱。不过赔钱事小,信誉事大啊。 这也是赵月一听闻丢了东西懒得焦急的原因,商坊们肯定是不知道有这层保护的,所以他们一丢东西就来找她。 “门窗完好,窃贼作案手段极佳,应该是高手,何必要偷这些个栗麦棉花之类的又多又重的东西?”罗县令到底不是草包,疑惑地看向赵月,姑娘,你这是跟谁结仇了啊。 他没说出门,赵月会意,浅笑道:“罗大人果然明察秋毫,这么多东西偷出去,想必还没转移出咱们的地盘吧。” 罗县令如鼠般的目光顿时一亮,挥手招来手下,“快,带人去四周查看所有的作坊仓库。” “这……”捕役为难道:“大人,没有搜查令,小的们不好下手啊,更何况这县里的那些商坊家主们万一……” “这个……”罗县令顿时纠结起眉头,娘的,差点就被这小丫头唆使而犯大错。他虽然是这墨水县一把手,可那些商坊家主们也不是吃素的,一个个背景比黑潭水还深,动不得啊,更别提还得靠他们供养着。 “大人不必着急。”赵月继续道:“今个儿请大人来,是做个见证,我华月集市被人打劫,是要赔偿的。”说着瞄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至于要怎么赔,幕后之人自然会去自首的。” “呃?”罗县令差点没被口水噎死,感情这丫头不过是把他呼来玩玩,根本就不是要借他的威武办事。这么说,她早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好奇啊,真是好奇得要命,但是,他还拉不下这张老脸来问她,只得按她的意思,抓走所有的人,先回衙门等着。 被带走的,大部分确实是集市坊主,骗了他们的钱和财不说,还害得他们坐牢。心里对赵月的恨已浓缩到了极点,各种辱骂喷口而出,若不是被捕役拦着,有几个恨不得冲出来将她撕碎了。 “这五个怎么办?”罗县令为难地指着跪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男人,总不至于还得叫马车来将他们拖回去吧。 “他们不是我集市里的人,却无故打伤了李家兄弟,如果不供出幕后指使,那就只好由他们承担后果。”赵月目光一冷,“若是不肯承担……” 罗县令一听她肯自己解决,顿时松了口气,他又不是犯贱,还看不出这事情的原委吗?只是这小丫头到底惹了哪个家主,才使得人家对她下如此黑手? 一群人散下,唯独留下赵月和李水。赵月打了个响指,“小九,你们出来吧。” 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从角落里跳了出来,李水一看嘴角扯了扯,这些流浪儿,死在街头巷尾那是常事,也只有这丫头肯花钱把他们供养着。不过到底有什么用呢? “姐姐,孟良给一个捕役塞了一串铜钱,那捕役放他跑了,三哥和小老鼠悄悄追去了。” “姐姐姐姐,还有我的消息。”小女孩急切地挤到赵月面前,扑闪着深陷的眼眶兴奋地挥着小手。 “哦,小十来了。”赵月摸了摸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的头,笑容温和道:“小十带来什么好消息?” “二哥让我跑来告诉你,孟家老大已经朝衙门去了。” “你们在说什么?”李水听得一头水雾。小九给了他一个白痴的眼神,见赵月点头示意,这才撇撇嘴道:“昨夜孟家老二孟良派人偷了姐姐集市城的货,藏在了他大哥的仓库里,今早他大哥发现了天降之财,肯定乐疯了,不过姐姐让我们继续监视,如果他悄悄转移,我们就跟上,如果他去报官,我们就来报信。” “啊……你们……这……”李水的下巴差点脱掉了,不敢置信地盯着赵月,同样面色大惊的,是跪在面前不能动弹的五个大男人。 “好,你们都好样的。”赵月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晚上让宛姐姐给你们做好吃的,现在该干嘛干嘛去吧。” “他们这些小乞丐竟然……” “你今早拿了三个铜钱,在西家街铺买了六个馍馍,紧接着又在旁边的绣坊,买了个绿色荷色,然后……” “够了够了,别说了。”李水急急向后跳了几步,眼珠像见鬼般瞪得老大,而后结结巴巴道:“你应该还在家里……你怎么知道……” 他的疑问其实这五个大男人都明白,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怪叫道:“疯了,这真是疯了,这些不起眼的小乞丐简直像无处不在的鬼眼在暗处盯着我们。” 这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子恶寒。他们是另一家武行,听闻那家破武行对手抢到了这么一单不吃力又讨好的好差事,早就气歪了,当孟良找上门的时候,他们简直觉得这是天赐良机来复仇的。 偷窃不是他们的本行,但是在捏死一个小丫头的同时,还能打击到对手,这买卖,值! 然后,他们没想到的是,这集市的靠山,果然强悍无比啊。瞎子都能看得到出来,那罗县令是维护这小丫头的。然而这不是重点,最最重要的是,谁能告诉他们,这小丫头竟然一手飞针就钉住了他们的腿,令他们在这苦逼而痛苦地长跪不起。 这……这到底是什么手段啊,再跪下去,这腿废定了。 没有烈日当空,五人却汗如雨下,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心中咆哮道:“问啊,快问啊,只要你开口,老子一定供出幕后黑手,最好把他坑货打入十八层地狱!” 然而赵月似乎彻底把他们遗忘了,送走小九小十,对李水吩咐了几句,便悠然坐上了马车。 李水瞄了眼五个一字跪开的大男人,心中一阵颤栗,幸好,幸好当时这丫头没学什么飞针,不然依他多次对她不敬…… 其实李水是想错了,引起赵月愤怒的,是这五人打伤了李金李水,那像哥哥一样维护着她朋友啊。谁敢伤她在意的人,谁就得付出血的代价。 一女孩摇晃着两头腿,靠着马车,吃着瓜果零食,喝着李水手捧的热茶,面前跪着的大男人痛哭流涕地磕头。 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幕! 第102章 自首的人 县衙,人潮如水,一个个大声叫嚷着,将大门挤个水泄不通。 大堂上的罗县令心跳如雷,上任这么久已来,这是第一次搞得怨声载道。浸淫官场多年,对上游刃有余,没想到对下还有招架不住的时候。“肃静,都给我肃静。” “狗官,那臭丫头骗钱偷财你不抓,竟然把我们这些受害人抓来,还有没有天理啊?”百姓们一个个冲着大堂叫嚷着,大有要冲上去将罗县令撕碎的架式,连那个捕役都快拦不住了,吓得罗县令两腿直哆嗦,早知道就不讨好小妖女了,何苦给自己惹一堆麻烦。 那小妖女说自有人来自首的,怎么还不来啊?该不会被诓了吧。 罗县令心里那个悔啊!正欲拍案喊退堂时,师爷急急忙忙从内堂跑了出来,附在罗县令耳边细声嘀咕了几句,惊得罗县令跌回了椅内? “你说的是真的?” “小的哪敢欺负老爷啊,不信老爷可以看备案,而且人还在后堂呢。”老师爷抹了把额前的汗,另一只手拍了拍胸口,刚刚不过是贪点小贿小赂差点就误大事了,还好,还好! 罗县令忘了拍案退堂便急急朝内堂走去,边走边捋袖子,“奶奶的偷了东西还敢来自首,玩老子吧,看老子不把他大卸八块,让他知道什么叫王法!” “这,老爷,这人可动不得啊。” “啊?还有老子动不得的人?”罗县嚣张地狂笑道:“老爷我就不信……”脚步还没踏入偏厢,便见到两道人影透窗而现,顿时惊得后退两步,躲入石柱后,“那自首的人是谁,你……你说?” “就是咱们墨水县孟老爷的大公子!” 什么孟大公子?罗县突然一拍脑袋,“孟川!” 难怪,难怪刚才那个背影那个熟悉,那可是自己女儿日思夜巴不得倒贴上去的男人啊!难怪另一个人影那么的熟悉。 “是啊,正是他。”老师爷苦着脸继续劝道:“老爷,孟老爷可是郡丞大人的岳父,孟大公子与太守大人的……” “够了,本大人还没你清楚吗?”除去这些,他孟家,可是他最大的一尊财神爷呢。罗县令烦得扯着冠帽走来走去,该死的,打死他都想不到,自首的人竟然会是墨水县最最惹不得的人物?孟川!罗县令突然想起之前在集市门口见到的孟良,孟家那个阴狠恶毒的庶出二子? 孟良也是其中的一个失主吗?这两兄弟之间…… 罗县令灵光一现的瞬间,脑袋突然开花似差点炸开了。 呀呀呀,这演的是哪一曲啊?该不会是这两兄弟互咬,而他却要当个裁叛吧。天啊,判哪一个都难办啊!怎么办?怎么办?哦,对了,那个臭丫头!看起来,好像所有事都在她的掌握之口。 想到此,罗县令慌忙令老师爷去请赵月,自己则急急朝厢房跑去。刚进门便见自己那打扮得像风尘女子般的女儿,故作羞涩地步步逼向窗边的一个青衣男子。 “孟贤侄怎么突然来了?” “罗大人太客气了,小的惶恐。”青衣男子清新俊逸,细眼微眯,时刻透露出非凡的精明,却不似阴险的鼠目寸光那般叫人厌恶。二人客套起来,完全把身边的少女遗忘了。 在罗县令不着痕迹的瞪视下,少女跺跺脚,只好退下了。 她一退下,罗县令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焦虑,却也不敢直说,委婉问道:“孟贤侄此进前来,所谓何事?” “是这样!”孟川微微一礼,满脸无奈道:“小的像往日一样运货去城西的空仓库,惊然发现仓库堆满了货物,寻问下人,竟无一人知晓货物是打哪来的?小的不敢欺瞒,只好急急来报官。” “啊!”罗县令大吃一惊,狠狠地吞了吞口水,审视着孟川的脸,却似光明磊落,什么也看不出来,仿佛他就是来报告那一堆出来跑出来的货物,无奈试探地问道:“孟贤侄有什么想法?” “小的也不知,全凭大人做主。” 罗县令抹了把汗,心中忍不住骂人,“娘的,这会到底是谁在陷害谁?” 据目前来看,那臭丫头集市商坊被偷光,孟良竟然也是受害人之一,孟良一直和孟川火拼,货却在孟川家,此事一扯开,加上那几个被人制服跪在地上的家伙,便可一口咬定是孟良在陷害孟川,所以派人把货物偷了送到孟川的仓库里。 依那丫头胸有成竹的样子,八成事情就是这样的。可按理说,每家商坊都会在大清早就理货的,孟川应该早就发现货物了,为何到现在才来报官?是舍不得?还是另有打算? 还有那臭丫头的集市被人偷了,还差点让人打死,看样了是受害者,可是,如果孟良真是幕后主使,孟川被陷害,那么不管结果如何,无论是从声誉上,还是从金钱上,受损的必定是孟家。 而那丫头作为王少将在此处的代理人来看,这势头像似想控制整个墨水墨的财源,如果想立威,敲打孟家,不可谓是最漂亮的一棋! 罗县令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聪明的时候,可越想越觉得冷汗直冒,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个裁判可真的就不好做了。 做与不做,都是死啊! 一边敷衍着孟川,一边焦虑地等着,好在一盏茶功夫刚过,老师爷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礼见孟川后,附在罗县令耳边邀功似的汇报赵月被请来了。 其实,他刚出大堂,赵月便走了进来。 宛在前,以红绸缎绑着一个男人,赵月随后,身边是李水,像个尽心尽职的仆人般小心侍候着,而后是武行那五个彪行大汉。 一见那五个面色惨白的男人,吵嚷的人似乎都吓得不敢造次了。 跪在地上的商坊摊主,一个个对赵月投来恶毒的目光,甚至有人忍不住咬牙诅咒。赵月环视着众人,淡然一笑。 对那些经济拮据,却有着一股被她挑起来求富贵勇气的穷摊主来说,失去这一笔货物,相当于毁了他们全部的心血,恨她也是正常的。不过,她想要的是结果,对于短浅目光的人,也不过是她踏向成功的最底层的一块垫脚石而已。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经历一次风险,辱骂她的,日后必定会退缩的,而那些不坑声也未来找她麻烦,只是咬牙不服气跪着的,必定会走向成功。 恐怕李水都不会想到,明开集市收取摊租发财的,竟不过是她在通往财富大道上选择小伙伴的一次淘汰赛。 而这次最大的彩头,竟然是孟家的大少爷,孟川!不过,这也并非是赵月的本意。 气氛正紧绷着,罗县令走了出来,身后正是孟川!当他目光从自家弟弟身上移向宛,再移向那个小得几乎令人无法发现的小丫头身上时,不由得浑身一震! 这眼眸,深若古井! 第103章 坑中巨坑 县衙大堂。 孟川在看赵月的同时,赵月也在看着他。眼前的男人年约二十,一眼看去,眸中散发出比李水不知道强多少倍的精明。当他目光落在赵月身后男人身上时,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这蠢货,原本他还在想自己需不需要操心,去把他抓回来,现在看来事态的发展完全顺畅极了。果不其然,孟良一见县令大人,就喊起了冤枉。罗县令看了看孟川,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只好无奈的把目光移向赵月。 “孟二少爷,你现在喊冤是不是太早了?”赵月不紧不慢道:“罗大人,请听我慢慢说来。” “好,快说!”罗县令迫不及待道。 “前几日罗二少爷在我们的集市下租一个摊位,付了定金后拿走了钥匙,就在昨夜,他利用便利偷走了集市里所有的货物,转移到自家的仓库里。”赵月说完,孟良的脸色更加惨白,而孟川的唇角泛起了笑容。 “这……”罗县令抹了一把汗,期期艾艾道:“小丫头,你可不要信口开河,这是公堂,没有证据,会被当做诽谤,可是要承担责任的。” “人证就是那被我风哥哥定住的五个大叔,他们就在外面等候传话。”张月继续道:“而物证嘛,孟大公子想必不会窝藏。”说着她看向了孟川,孟川没想到她突然吧话题转向了自己,脸色一僵,继而笑了。 他走下公堂,在赵月身边不远处停下,向罗县令拱了拱手,:“这位小姑娘说的没错,孟某今日去仓库,看到堆满的货物,顿时惊呆了,天降奇货简直闻所未闻,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深思熟虑后才考虑的事态严重,因而急急来报官,想必给这位姑娘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说着她给赵月一个抱歉的笑,“给姑娘带来麻烦,孟大哥实在对不住了,说是姑娘不嫌弃,待事情结束后,还请姑娘给孟大哥一个赔罪的机会。” 他这番话说的实在是太好了,他的聪明和圆滑实在非同一般。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不管是事先知情和不知情的人,现在几乎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那就是孟良盗取货物悄悄放在大哥的仓库里,如果自己没有暴露的话,利用集市老板既可以陷害自己的大哥,又能将集市陷于困境,提高他自己的黑货价格。 你时间那些被他当枪使的商人,顿时愤概不已,纷纷指责孟良的不是,而那些是隐约事先知道的水军,则跪立难安了。 “大哥,做人不能太过分了了。”孟良盯着孟川,恨声道:“你答应过我只要这件事情办成,除掉了这个臭丫头的集市,作为奖励,你就会把西街的三个商坊给我,可我没想到你竟然坑了我,居然来报案,还反咬我一口。” 孟良说的又快又狠,如在沸腾的锅里丢上一个炸弹,轰在座所有人差点喘不过气来,尤其是罗县令,差点没跳起来。 孟川看好戏的愉悦瞬间被撕裂,面对双双质疑的眼神,他几乎忘了怎么反驳,竟然第一反应是把目光投向了赵月。 惊慌,失措,像小鹿般的求救目光,那几分委屈几分萌令赵月不由自主的笑了。这一笑,顿时叫孟川脸色通红,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顿时又羞又恼,冲孟良吼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这一吼才知道自己又失策了,只有被人戳开了事情的真相才会惊慌失措。 “大哥,我可是有人证物证的。”孟良看向罗县令,大叫道:“罗大人,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出真相,还求罗大人看在我坦白的份上,从轻发落。” “这,这……”事态的发展超出了罗县令的想象,这会连他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了,“月姑娘,此事你怎么看?” 所有人再次把目光聚集在赵月身上,仿佛她是所有真相的希望。 赵月俏皮一笑,“罗大人您是知道的,那几个人伤了与我们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还意图要打我,我风哥哥这才制住了他们,不管她们对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相信在罗大人面前,他们是,决计不敢造次的。” 孟川闻言顿时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瞪着赵月,“你……你……” “孟大哥不要这么激动,事情处理完后,小妹一定会禀告风哥哥,绝对不会不给你道歉的机会。” 这番极度纯真的话,如尖针般扎在孟川的心头,直叫他冷汗直冒,如见鬼般瞪着面前的小女孩。该死的,在这墨水县的地盘上,他孟川竟然还会着别人的道,而且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这已经不是钱财的问题,这简直是他人生的奇耻大辱! 如果,如果不是他已经厌烦了孟良这只讨厌的苍蝇,他又怎么会利用这么可笑的机会来除掉他!他完全可以轻易地把货物处理掉,或者抵死不认帐,别说一个区去罗县令,就是郡丞来了,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可是栽了就是栽了,是他太小看这丫头了。区区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玩的起一个集市,并且可以把不需要租金的,散落的小商人聚集到一起,还心甘情愿付钱给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办到的。 什么风哥哥宛姐姐,恐怕得只是她的下人而已。他自认一向看人很准,竟然看不懂一个小丫头。 罗县令左右为难,刚拍案叫人,却听梦川突然急叫道:“慢!”说罢他向罗大人行礼后对赵月说道:“妹妹,此事可否私了!” 赵月故作惊讶,沉吟片刻,嗫嗫道:“那他们打伤了我两个朋友……” “此事我会一力承担!”孟川咬牙切齿,却是笑了,“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你也是绝了”。 开玩笑,不管那种五个人会说真话还是假话,一旦矛头咬向他,那他孟川的脸就丢大了。 “孟大少爷,那我们的货……”还跪在公堂上的某人弱弱的问,却被孟川飘来的一记狠光给缝上了嘴。 “我会按双倍赔付,以弥补今日的损失。” 喝,果然是财大气粗的少爷呀!只可惜便宜了他们! 一时间公堂上充满了欢呼声,这一变故,连罗县令都没反应过来,案子仿佛已经拍砖了,此时他觉得自己完全是个摆设,别人当令箭的摆设。 这样的结果,连宛都忍不住笑了。 月丫头,真牛! 与孟川交涉的具体,早就跟宛交代清楚了。三个商坊的堵口费,和一千个金币的医药费,值! 黄昏寒气如潮,公堂散去,赵月坐上马上,李水一言不发的赶着车,朝墨水镇返回。 “臭丫头敢情你算计他们兄弟不算,还把我们三兄弟给算进去了!”墨水酒家前下车,李水丢下一句,拂袖而去。却听身后传来女孩清脆的声音。 “算计他们是无意的,算计你们是有意的,你们应该感到荣幸!” 切!没良心的死丫头!李水跺脚回头,却见女孩笑靥如花。 第104章 伙计韩青 愕然看着身翩翩而过,走向自家哥哥的女孩,李水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木哥哥,你还好吧!” 看到脸青鼻肿的李木从二楼下来,赵月心里十分安慰。未曾吩咐,风邪便将受伤的他们安置好,不愧是秦霜这个第一太子的暗卫,办事周到又利索。 “我,我没事,你……你先陪我去……”李木一见赵月,快速瞄了眼楼上,慌忙拦着她结结巴巴道。 李木不是个会表达的人,他这么强行扭曲自己的话,是极度不安的表现,出什么事了吗?是李金的伤势太严重?按理说不会啊,虽然二人皆年轻力壮,但李金好歹是个与野兽搏命的捕兽猎人。 赵月也不说破,温笑道:“好,我陪木哥哥去。” 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一时间李木脸色更苍白了,他……他该让她陪自己去干嘛呢?他此时恨得不敲碎了自己的木鱼脑袋。 “蠢货!”李水讽刺地扫了眼自己的二哥,撞开他从二人之间走向柜台。 李木被他骂得更加难堪了,不由得握紧了双拳,他是蠢,平时也总被人骂,可当着赵月的面骂他,令他差点想挥拳过去。 挥什么拳?如果他有本事,今日就不会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差点让人伤了这瘦弱的小妹妹! 是的,他最心疼的妹妹!他足足比她高了快一倍,站在她身边,她着实是瘦小了许多,他又怎么让别人伤害她? “木哥哥大概还没用过晚膳吧,我们一起去吃点。”赵月拉过李木的手,常年的劳作,他的手又粗又大,满是老茧。 滑过瘦弱柔软的小手,李木仿佛怕划伤了她,慌忙缩手,却被赵月及时抓住了,“走吧。” 李木一滞,不由自主地正欲挪脚跟着她走去,楼上传来愤怒的大吼声,“臭小子你打算跑哪去,还不给老子滚上来躺着哼哼唧唧,好让老子狠狠敲她一笔。” 李木闻声脸色大变,拉过赵月就要跑,“快走,我先送你回去。” “不必了。”赵月甩开他的手,上前两步朝李水叫道:“你,作为我的管事,应该知道如何处理。” 李水脸色也极为难看,连他都没想到赵月竟然将自己两哥哥安置在这儿,更没想到自己的父母竟然跑过来要钱。 赵月是幕后老板的身份未曾公开,在乡下邻里人眼里,她不过是赵家抛弃的侄女;在墨水镇及以外人心中,她是宛和风邪这两兄妹的干妹妹。 父母找她要赔偿,真是非常不耻的。然而知道内幕的人便知这明摆了是和赵平安过不去,为镇长一职,打心眼里忿忿不平。 若以前,李水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自从跟了赵月以后,他突然发现眼界开阔了许多。钱财,政权,不过就是场游戏,一场聪明人玩阴狠的游戏,就看谁也下套,谁成为掌握乾坤的赢家。 那不过十来岁的丫头,除去异常精致的外貌,安静的时候丢在人堆里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可就是这样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会不会是她的下一下目标,被整死,还是被利用? 她说得没错,被她利用,确实是种幸福,总比此刻,他的父母是被彻底忽视的那种,连嫌弃都吝于给予。 “你……你别说了,咱们快走吧,我父母要抓你。”偏偏就有李水这么迟钝到单纯的人,傻傻地担心。 “呵!她已经为你们要到了一千个金币的赔偿,医药费最多两金币,剩下的,是天上的馅饼,懂吗?” 不过这馅饼再可口,别人要是吃上一口,就是他李水的无能,李水给了他一个白痴的眼神,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扭头朝二楼雅间走去。 “呃?他说什么?” “没什么,我们走吧。”赵月拉过李木,走至大堂最靠近后厨的案旁,挥手招来年少小伙计,点了些清淡的汤菜。 伙计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回来了,在旁边跪坐下,弯身笑容可掬地问赵月,“丁叔问月姑娘是自己吃,还是给这位公子用?” “有什么区别吗?”赵月托头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身新衣面色清秀,看上去很舒服。除去卑贱低下的奴性,降低身段与人平视的不亢不卑,细心而不显得过分热情,丁一教得不错啊。 “丁叔说如果是李二哥用,就得先喝了药,药还在熬着,还得一盏茶功夫。”小伙计语句顺畅,温而不腻,“如果是月姑娘用,丁叔想上点新菜。” 这些是最近招来的伙计,墨水酒家之前的人员仅留了三分之一,其余的一部分送往花柳酒馆,另一部分送去了集市。目前墨水酒家的人员之多,远远超出了店内的需要。 丁一在人事管理方面,确实有非凡的特长,虽然没有一双识人的火眼金睛,但好在这年代的人都很实在。 墨水酒家现在俨然成了赵月培养人才的大本营,而丁一作为管理人员,在店里的时间反而少了,基本上都在外面跑。 除了服务人员,他还帮李水抓了几个学徒,那几个颇有李水的几分精明。 短短时间,整个势头能发展成这样,尤其是无意间坑下孟家这个巨头,赵月已是心满意足了。 如果再整顿好孟家给的三个商坊,那还得不少人才。 “我不饿,小月你先吃吧。”李木连忙道,他不过是找个理由把赵月带离父母面前,可这会真和她坐在一起,他心里又十分局促不安。 “呃?”赵月沉吟片刻,“那就先给我来份新茶,给他来壶白开水。” “是我疏忽了。”小伙计歉意一笑,点了点头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 “啊?”小伙计差点失态地再次跪下,抬眼望向面前一如既往含笑的女孩,他脸蛋渐渐红了,紧张地开口,“我,姓韩名青,柳……柳氏。” 韩姓柳氏,母亲是杨柳村的?来到这赵月才知道大部分子女是随母姓,大概因为还没脱离母系时代,所谓氏,是现代的姓,不过显然这孩子不愿意姓柳,所以才有意解释那么清楚。 柳氏?是杨柳村的?和柳烟有关系?难道自己与她真是恩怨难断?不管如何,柳家基因果然不错,一个个眉清目秀,五官端正的。把他摆在哪好呢? “韩青哦,我记住了。”赵月似乎没看到他的窘迫与不安,“你先去忙吧。” 韩青连忙起身,在不远处突然无力地靠着柱子,浑身忍不住地兴奋得直发抖,嘴里碎碎念念道:“她……她终于注意到我了,注意到我了。” 丁大头私底下的叮嘱果然说得没错,只要用心做事,就能得到月姑娘的赏识,如果主动去接触,会被她赶出去。 月姑娘的传奇,只有聪明人才有知道被知晓啊。 “嘿,韩青,你在这抖个毛,还不去干活。”进店的丁钱上前就给一脚,在韩青还未来得及表达兴奋之时,他已经看到了赵月,定神片刻便说道:“上新茶,还有白开水。”说完便急急走了过去。 韩青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背影,狠狠揪了下头发,暗啐自己,“是啊,抖个毛,丁哥不用吩咐都知道的事,你还在这嘚瑟!” 第105章 分析商坊 李木喝药时分,风邪与宛联袂而至,见有外人在,并未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在邻桌坐下。 赵月也不急,侍候完李木用药,韩青正好从楼上下来,案上已经放了个空碗,韩青收了碗,见赵月望着自己,微红着脸小声道:“楼上那位爷用过药了,身体应无大碍。”说完又觉得自己多嘴,更加不好意思了。 “谢谢!”她还没问出口,他便说了,看来这小子又聪明了不少。“麻烦你去请李掌柜来一下。” 韩青感动地点头,迅速走了。 不多时,李水便来了,看了看赵月,神色为难道:“那个……我父母的事情处理完了,只是天色晚了,你看能不能……我会让他们乖乖地,就睡我屋里,至于晚膳我会记在账上的。” “好!”赵月点了点头,直视着他,“适才我说话口气确实有点硬了,不过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作为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却只惦记着身外之物。” 李水愕然,原本他作好了被训的准备,却意外她竟然会如此直接而真诚地跟他解释。之前那一瞬,他确实觉得不舒服,那是一种被主人蔑视的命令,然而,没想到她竟然是为了哥哥们心疼。 瞧他之前还责怪她利用了他们!李水认为自己一贯比别人高一等,所以除了钱财,他对谁都冷漠,但此刻,他竟感性地想鼻酸。 “那,我就先去忙了,一会客人多了,他们还没上手,怕是处理不了。”感性时都不愿意袒露在别人面前,李水亦是。 “不急,我找你来是有事,先坐下吧。”赵月摆摆手,对李木笑道:“木哥哥先回去好好休息,其余的事情有你弟弟在,你就不用担心了。” 原本不习惯,呆久了,李木倒是也习惯了,看着大堂各形各色的人,似乎比田地里的草木确实生动了些。不过和李水比起来,他确实不适合和她坐一起。 李木刚走,赵月便叫来丁一,把李家兄弟和父母的安置跟他细说了一遍,特别提醒他李家兄弟需要静心休养,让李水今晚在雅间照顾。 丁钱玲珑剔透,一点就通。这事情由李水去做,确实不合适,他一个外人冷硬点,那可以看作是身份职责所在。 “谢谢你为我着想。”李水第一次打心眼里真诚感谢一个人。 “没事,既然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赵月收起浅笑,瞬间眸光变得犀利了几分,“你对孟家的商坊了解多少?” “还有得挑?”李水挑起清透的眉,露出讶然的眼瞳,“坑了别人还敢讨价还价?”心里话没想到冲口而出,李水不安地捧茶喝去。 “没得挑。” “既然没得挑,那你还问?”见她没恼,李水忍不住反唇相讥,而后一阵后悔。 “正因为没得挑,所以才要分析他们的意向。”赵月把玩着短剑,时不时用它来切一块肉放在嘴里,看得旁边的宛直抽嘴角,那可是少爷最心爱的短剑,真想不透会在去赵家那会,他竟然舍得送给那个黑臭小子,到底是爱屋及乌,还是早有图谋,知道这玩物一定会到这丫头手上? 只是那宝贵得媲美十大名剑的短剑,竟然被人用来切肉吃,真的好吗? “很优雅!”身边的风邪别有深意地抿茶道,能将凶器用到如此别致的地步,也只有这丫头做得到了。 “来,你也尝一块。”赵月拨过旁边的一块,“丁叔刚尝试的烤羊排,七分火候,八分味,不错。” 李水对墨水酒家的账比对食物有兴趣多了,此时他哪有这个闲情逸致,不过赵月推荐了,他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刚抓过筷子夹去,却被她以刀身挡了,不紧不慢地插起一块,递到他嘴边,“来。” 刀尖上舔食!李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吃可不可以?” “不可以。” 在赵月的逼视下,李水一脸苦楚而小心翼翼地咬了下去。 身边的宛嫌恶地抖了抖,向风邪撇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看这丫头多会撩男孩子,你家少爷要是看到,怕是要吃醋吃疯了。” “呵”风邪扬唇笑了,“我家少爷年少不懂情事,倒是你家少爷,要是被他看到他的宝剑被他疼得入骨的女孩子拿来喂别人吃,不知道会不会发狂!” “你!”宛咬下牙,酸溜溜道:“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吃葡萄酸吧。” 闻声风邪眸光顿时一冷,“你说话给我放注意点。” “从头到尾都盯着人家看,这么露骨要是让你家少爷知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宛被他一激,反而更加忍不住了。 “别拿你的龌龊来恶心我。”风邪起身拂袖而去,赵月眼角扫到风邪气愤的背影,淡然笑了笑,“好吃吧。” “嗯,还不错。”李水沉浸在自己的紧张中,并未发现身边有什么变化。 “美味刀上舔,富贵显中求,懂吗?”赵月漫不经心道:“孟家最好的商坊是粮仓和盐仓。” 幸好李水思维够活跃,瞬间便明白了,立即精神一抖,“他绝对不会给我们,孟家在墨水县能立足,身后不乏有上层保护,粮仓为国之根本,时刻受官方管制,盐管制更紧,贩卖私钱可是要……” 说到这儿,李水眸光陡然一亮,“你是说……他们……” “正是你想的。”赵月给了个鼓励的眸光,“好吃的危险,继续,把他们最劣最差的商坊的分析一下。” “时贱而买,虽贵已贱;时贵而卖,虽贱已贵。”李水思路快速转动,“自古商之根本,粮、盐、茶、丝、帛,以粮盐为主,利润虽小覆盖极大,茶丝其次,高雅为调利润极高;此为上流,而中流便是住吃,似咱们这酒家;而下流便是……” 李水不好开口,脸色微红地嗫嗫道:“你还小,不能去的地方。” “青楼和赌坊嘛。”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旁边,接过话道,大有挑衅之意。李水原本极傲的,被人戳破尤其是不礼貌的插话,有些恼了,“我和你家小姐说话,你来干嘛。” 赵月摆摆手,心知宛适才定是被风邪气着了,来她这找场子,“坐吧,我也想听听宛姐姐的意见。” 在外,赵月极给他们的面子,从不会让人觉得他们是下人。 第106章 往死里整 孟府,是墨水县唯一称得上府的大宅院,华月斋与之相较,实在是小屋见大屋了。 宅内奢华绒毯铺地,陈设精美,灯火明亮中香炉烟雾缭绕。 “川儿,今日发生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案前,是孟家家主孟威九,年刚四十,却是白发斑斑,皱纹颇深眼角迸射出令人窒息的压力。 “回父亲,川儿不知道您听到的是什么样的,还请您听我说。”在他面前跪着的,正是孟川,此刻他完全没有半点精明,乖巧得像一个犯猎的孩子。“前几日二弟捣鼓着要去华月集市弄个商铺。” “这事我知道。”孟威九挥挥手,不耐烦道:“华月集市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生意,你懒得管,难得小良有心,愿意亲自去探探来路。” 这话一出,孟川猛然抬起了头,愕然片刻收敛,垂首,“原来是父亲的意思,川儿明白了。” “什么意思?我让他去探消息,你倒好,把他弄到牢里去了!”孟威九压抑的怒火终于忍不住发作了,“他庶你嫡,确实没你身份高贵,可你就这么不待见他?非要想法设想致他于死地?” “父亲。”孟川咬住了牙将话咽回了肚子,外人皆以为孟家孟长子极得父亲宠爱与赏识,谁能看到他的才智!若孟良非庶出且母为青楼风尘罪女,那他这个大哥早被扫出家门了。 “丢掉多个个铺,赔掉一千金币!你就是你常跟我吹嘘你的聪明才智,你的非凡能力?”孟威九猛然一拍案几,震得茶水倒泼,“我孟家有你这样的继承人,怕是要百年祖业要被你败光了。” “川儿不知道您是怎么吩咐二弟的。”孟川握紧了拳头,垂首语气极为平顺,“二弟派人窃取华月集市所有的货物,悄悄放置在我们的仓库里。” “什么?”孟威九顿时一愣。 “一早我去运粮便发现了,天降奇货,并非好事,我不敢声张,原本想派人来问下父亲,却发现我们被人盯上了。”孟川平静地陈述,“我只能派人秘查,一上午都没查清楚,直到集市那边传来打人的消息,我才知道这货物的来源。”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孟威九神色不定,“我只叫他去签约并查清幕后之人,并未叫他捣乱。” 捣乱!呵,只有在溺宠的父亲面前,孩子才有捣乱的资格。所有人都能看得出的陷害,而做为宠爱的父亲,却只觉得是任性和调皮! “这我就不知道了。”孟川避重就轻,“来历不明的货压在仓库,还偏偏被人监视了,为了孟家的百年名誉,除了报官,没有办法了。” “我看你是想陷害你弟弟吧。”孟威九冷声道:“可笑你反被人陷害了。” 是的,可如果没有你的好儿子去钻套,我会被陷害吗?孟川心里咆哮,却是充满愧疚道:“儿子没用,为了保全孟家,减轻弟弟偷盗的罪名,只好私了。” 孟威九不是蠢货,无论毁了哪个儿子,对孟家来说都不是件好事,眸光一转,“华月集市果真只有一个小丫头在打点?” “是的,她叫赵月,是墨水镇上赵平安的侄女,被赶出来了,反倒让王氏的侄子,秦帝大将军王离少爷看中,派人监护收养在墨水镇,目前住在华月斋,常去墨水酒家。” 话毕,孟威九顿时脸色变了又变,起身负手走来走去,“原来是王少爷的人,难怪罗小东西敢收押我的儿子!” 至此,孟川明白此事已了,至于以后的发展,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了。不过那丫头,真是个令人着迷的小家伙。 “父亲不必担心,县令大人答应我,好吃好喝侍候着,二弟在那玩两天也就回来了,主要责任会压给那五个武行的。” “姓罗的还算聪明。”孟威九点点头,“那你打算给她哪三个铺?” “川儿闯下了祸,不知如何处理,还求父亲指教!”孟川诚惶诚恐道。 孟威九想了想,“给他们东街墨水米粮,西街盐仓,和南街锦衣坊。” “啊,这些可是咱们家最大的商坊了。”孟川故作惊慌,“且不说是咱们家的支柱,要是上头随便一盘查,那可是……” “对!就是要让她出错。”孟威九桀笑起来,“秦帝还未吞下赵之河山,便派人来啃我这老骨头,哼,不崩崩他的牙,还以为我是那么好吃的吗?”说罢转而得意一笑,“他日改朝换代,成秦家天下,那在这王少将面前,可就是一大功臣了,那丫头活着,我就是功上加功,死了,也怨不得我,只能怪他少将自己眼光不好。” “父亲真是高见。”孟川赞道:“孩子还以为父亲会给她青楼赌坊之类的。” “你傻啊。”孟威九白了他一眼,“下流之业虽然上不了台面,但那利润……嘿嘿!听人说那丫头长得真不错,却是那家的人,可惜了!” 孟川冷然一笑,王家好色无耻却是勇将,你个老东西算什么?嘴上却是不再言语。 “可惜个什么?”屏幕后突然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灯光下,一个年约十二三岁少年走了出来,一袭黑衣,一双异眸,直叫二人惊慌失措。 “孟小九,见到本尊还不下跪?找死吗?”冰冷的声音从异常腥血的唇瓣逸出,叫孟威九浑身直颤,仿佛被人泼上了一盆冰冷。 “洞……洞魂大人!”孟威九双眸一紧,浑身如被千万根针刺穿,痛得扑通一声趴了下去。 孟川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恐慌的时候,他抬眼朝那少年望去,却只觉得那眼眸仿佛流动着千万只蛇蟒,瞬间朝他扑来,只叫他脑袋一嗡,神魂离体。 “道宗外门弟子,沦落到做建信君那废物之下走狗狗的小狗,你们那高的无上宗主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做何感想呀!”少年声若针芒,不紧不慢地上前,而后一脚踩在孟威九的头上,“刚才听你们好像在说想弄死一个叫赵月的丫头,是吗?” “回……回洞魂大人,她……她和我儿子有些过节!”孟威九不知道他的言下之下,只能颤声将过失全部推给儿子,身后的孟川刚回过神来,听闻,心中冰凉而冷然,“原来父亲也没那么爱你啊,我的二弟!” “过节,呵,这丫头还真是一刻也不消停啊。”洞魂脚上力度不大,却叫孟威九如同压上了千斤重大石,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这丫头难怪也惹了洞魂大人?” “惹了?”洞魂桀笑如鬼泣,“和本尊过节大着呢。” 能惹洞魂大人却没死!孟威九一时只觉得惊悚万分!“那洞魂大人打算如何处置她?” “整!给本尊往死里整!”洞魂咬牙切齿道:“但是,不要让她死了!” 整人的本事,还有谁能比得过洞魂大人?你老为什么自己不上啊?你要是上了,我儿也不至于……这话他连想都不敢想,因为在洞魂大人面前,谁都不可能有秘密。 第107章 设计暗器 次日,赵月正准备出门,碰巧,李水派一新学徒送来消息,说二楼雅间那两位要随父母回去,他暂时拦下了,看她是怎么打算的。 赵月闻声立即明白了,李水怕是想让李金李木多呆一段时间。村里医药自然不如镇上,且他熟知两位哥哥的脾气,怕是回了家就静不下心来休养。 而另一方面大概是李父李母一直不肯走,他怕赵月为难。 “你且去回话,就按李掌柜的意思办吧。”赵月又补充一句,“有问题自我有承担。” 那小学徒领命急急而去,赵月唤来宛,“你将柜里第二层第一格的缎子送去我叔叔那,告诉他这是给瑶表姐的订亲贺礼。” “贺礼当天送不是更好吗?”宛迟疑道:“正式订亲也就七日后了。” “我知道,不过我根本就不为了他记得我的好。”赵月冷淡一笑,“如果我叔叔问起你李木伤势,你且说重些。” “我懂了。”宛转念笑了,“李父李母本不待见赵平安,如今却是怕见他,他若去了,那二两必定会急急逃走。” “嗯呢。”赵月点点头,“李家两哥哥总归为我受伤,解决问题时得委宛点,总得顾及他们的面子。” “这可是最后一缎好料了,你把衣料都送完了,公子来了怕是真的要责备我们了。”宛取笑般领命而去。 赵月不可置否地笑了,等待宛回来的时间里,她便又开始练飞针了。飞针虽好,但终于力度上达不到。 丢了两盘后,赵月把玩着针,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智能化进代的武器在这个时代制造不出来,但科技化的武器应该可以吧。虽然如今似乎只能锻造青铜或铁器,但秦霜的剑,高离的匕首,以及这把王离的短剑,似乎都不简单。 脑海快速闪过各种构造,赵月陷入了沉思。 宛回来的时候,便见小女孩蹲地上以飞针画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奇怪图案和线条。 “回来了。”赵月没抬头,捏着下巴盯着地上,“情况如何?” “赵平安正准备出门,炫耀说是应罗县令召见,看在缎子上,请夫人务必携女儿去探望李木。”宛回话中满含讽刺,“这家人还真是现实啊。” “现实的人比较容易掌握。”赵月又添加了几笔。 宛点点头,见赵月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回头看了看屋顶后半潜半显的一抹暗影,“咱们该出门了。” “不急,让孟川等。” 切,天底下竟然有这种人,诈了别人的商坊,签送时还要让别人久等。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赵月因蹲地上弄得有些脏的衣裳,摇了摇头,回房去寻了另一套来。 这丫头,心智堪比天才,却到底还是个孩子。 不过她可是极爱干净的,这次到底是在画什么?以致于弄脏了衣裳都没有发现?然而待她捧着衣裳出来的时候,赵月还在继续着。 擦掉,再画,再擦,再画……如此反复了上百次,终于,在风邪传递有人上门的时候,赵月才清醒过来。 接见的活一向是宛负责的,来上竟是孟川,和他的贴身小厮。 “竟然从墨水县跑到这儿来了,看来孟川的耐力还不够。”赵月依然没有抬头,只是手上的飞针停留了片刻,“你带他去花柳酒家,包个雅间,让双双姐和之舫先侍候着。” “这样真的可以吗?”连宛都忍不住替孟川抱不平了,你爽约了,人家大老远来你家,你不请人家喝杯茶,还怕人往外赶。 “让你去你就去。”风邪声随影至,宛瞪了他一眼,跺跺脚便走了。 “不愧是他的人,到底还是你懂些。”赵月似自言自语。 公子给心爱之人备的家,若似李金李木那种能以生命相护的朋友,又岂能随便进来? “画的是……暗器?”风邪突然开口道。 “对。”遇到懂的人,赵月这才抬起头,以期盼的目光看着他兴奋道:“你看能做出来不?” 七柄短剑,环套手腕,以丝扣环,按机关可射出。风邪捏着下巴看着小女孩那瘦小的手,好一会才吞吞吐吐道:“那么细的丝……” “有难度?”赵月疑问道。 “你的想法是精妙的,可你的手太细,剑薄丝韧,且不能伤到自己。”风邪无奈道:“如此精细的机关术,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才能做得到。” “哪两人?”一听说有人能做到,赵月便来了兴致。 “楚国墨家传人,墨子。”风邪很少叹气,这次却是叹道:“墨家如今已沦到平民,你想找他也找不到,从然墨家弟子多,能制飞针的,却制不出你这个。” “那另一个呢?”赵月追问道。 “姬姓,公输氏,名卫。”风邪看着赵月,显然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人,可为什么在她的脸上出现了然于胸的表情? “那这个人也很难找吗?”赵月问完,脑海闪过千万条丝绪,突然捕捉到一点,“秦霜。” 风邪讶然点头,“对,如果公子愿意出面,倒是小事一桩,只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赵月却是懂了。 自古墨家主张非攻兼爱,再精妙也不得不到好战的君主重视。而公输家走的是阴阳结合霸道机关,此时必被秦招揽在营中。 若秦霜以太子身份去命他打造,必定很是简单,但见风邪的口气,想必心怀光明与仁慈的秦霜是不屑与之为伍的。 唉,这孩子到底是倔了点! “不过如果是你开口要,想必公子也会去做。”风邪不忍见赵月失落,劝道。 “那是当然的!”赵月拍拍手,正欲起身,突然整个人歪倒下去。 小巧的身体在贴地上一寸之余,被一只大手捞了起来,继续轻巧在落在了黑色怀中。几缕黑发随风飘逸扫过赵月的脸庞。 赵月伸手拨开,意识到腰间的手一松,连忙冲高高在上的男人软声道:“别放我下来,腿好麻,。” “谁让你蹲这么久!”话语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责备,风邪微微感觉到不好意思,“抱歉,唐突了。” “嗯,我不会告诉公子的。”赵月狡黠一笑,在他脸红恼怒前,示意他把自己抱去旁边的石凳。 风邪皱眉,“有霜。”说着,身形几个闪跃,掠过丛林假石,几乎一个呼吸内,便出现在卧房软榻旁,继而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 原本离他们最近的是厢房,但他深知赵月如公子般,对床榻极为挑剔,别人睡过的,绝不轻易躺下。 “啊啊,好疼。”纵然再小心,但天寒地冻蹲太久,双腿早已没了知觉,如今一动如刀割般疼痛。赵月泪汪汪地望着风邪,“风老大,麻烦你,先把我打晕了吧。” “……”风邪抽了抽嘴巴,继而弯腰,手指在赵月耳后快速一点,赵月眼眸一黯,“你竟然真的……” 望着面前乖巧晕睡过去的小女孩,风邪叹了口气后嘴唇泛笑,盘坐在榻前,轻拾起她的腿,握在掌心细细地按揉着。 第108章 空送蛋壳 时下虽至冬日,中午时分的阳光还算暖和。 赵月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马车内,掀帘望去,马车正走在墨水镇熟悉的街道上。 在这寒冷的时节,难得一觉舒服的午睡,赵月伸了个懒腰,还没出声,外面便传来风邪的声音。 “醒了?那女人派人来传信,说孟川非要见你才肯签约。”言下之意,她现在出现在马车,是他自作主张的。 赵月唇角泛笑,“嗯,他还算聪明。” “宛帮你备的衣裳在右边盒子里。”风邪提醒道。 “好,先去墨水酒家。” 片刻,马车在墨水酒家门前停下,此时正值用餐之际,店内虽然不及往日座无虚席,但也热火朝天。 百忙之中的丁一一见赵月,便将她拉至后堂,快速说着店内发生的事。 从他这儿得知在李家父母在王氏来后没多久吵了一架,便气呼呼地走了。赵家三个儿女趁机指使他们送了很多零食茶点,中餐又点了一大餐。 “还真是不长记性啊,上次有柳氏替他们解决了,这次还敢来放肆,呵呵……”赵月无辜地淡笑中满含恶趣,令丁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不知这丫头玩的具体细节,但见一个个被她揽入手中的产业,就知道这丫头绝对是个空手套白狼的坑才。 “你放心吧,李掌柜是不会吃亏的。”赵月挥手示意丁一退下,身边的风邪顺势送上手上的衣盒。 丁一撇撇嘴,如果赵月是个坑主,那李水绝对是个毒手,而他,不过是想拉着她吐吐槽,好给自己安安心。 辛苦忙碌着,总归知道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换上干净的粉色长裙,赵月便将李水带出了墨水酒家,丁一追上来问道:“月姑娘,不吃膳再走吗?丁叔听说你来了,为你准备了好多新菜。” 赵月挥挥手,“赏给你们了。” “去哪?”李水见赵月朝对面走去,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要用餐在墨水酒家不就行了,更何况花柳酒家的人还是他们这边培养出来的。 “不用问,跟着就行了。”赵月笑道:“呆会有人请吃饭,无须担心。”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好吧,李水又细声问道:“那三个铺子……到手了吗?” “这不正带着你去拿吗?”李水顿时目瞪口呆,昨个儿不是说在县里吗?这会怎么又来镇上了?难道她坑了人家的铺,人家还要亲自送上门来讨好她吗? 孟家的脑袋被门夹了吗? 花柳酒家在赵月接手下,快速整顿,换上了截然不同的格调,吸引了不少图新鲜的客人。 柳双双一见赵月,连忙亲自上前,将她引入了二楼雅间。 雅间装饰布置亦与墨水酒馆不同,墨水酒馆以宿为主,而花柳酒家则渐渐改变成以茶为主,因而不少商贾之间交流洽谈,便选择在此开雅间。 轻拉了下门口的红绳,里面便传来清脆的叮当声,听到室内传来孟川请进的声音后,柳双双这才领着赵月与李水走了进去。 随眼扫了下铃铛,赵月给柳双双递个一个赞赏的目光,铃铛的创意不错,既有提醒作用,又能保持礼节。 室内靠窗,两男,孟川和张张之舫,二人皆着白衣玄衣,正在对弈。 一时间,赵月竟有些陷入了某种奇妙的氛围。那阳光疏散竹影,某人大言不惭地教她博弈之道…… “月姑娘来了?”开口的是张之舫,他的声音温柔淡雅如清泉流淌,不轻不重,不浓不烈。恰好将赵月拉回了神。 这男人,身着蕴含的气质,比秦霜的傲少五分,比五离的阴少一半,然而正是这二者恰到好处的结合,有种叫人无法抗拒的魔力,仿佛他说的话,永远都能让人心悦臣服! 他仅仅只是一个落魄才子吗?只怕李水也是被人骗了。只是,他通过李水,跳到自己的身边,是为了什么? 不过,只要能为她赵月所创造财富与利益,至于身份,哪怕是杀人犯,与她又有何干。 赵月微微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行礼,实在是过于麻烦,还是现代人握手言和方便。 “还不下?”二人同时出口,既而相视一笑,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既然孟兄的客人到了,那张某就先退下了。”张之舫起身行礼后,与李水迎面,二人行礼以眼神交流后便离后了。 “孟大少爷怎么就一个人来了,身边怎么没带个下人?”赵月随口问道,眼神扫了扫身后的屏风,莫名地,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令她十分不舒服。 “大哥与小妹谈的事情,怎可让外人听着?”孟川看了眼李水,言中无不透露出不屑,李水本是高傲之人,闻声顿时恼了,差点发作前,赵月温笑道:“李掌柜是自己人,否则他大哥二哥怎么会以命护我,而被你弟弟打伤呢?” 这一句毫不留情的讽刺,令孟川一直以来维持的温雅差点破碎,他抽了抽嘴角,自嘲道:“月妹妹说的是。” 人家不同宗不同姓的外人皆可以命相护,反观自家手足兄弟,恨不得置自己于死地。 原本张之舫经营的温馨气氛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僵硬与凝重。 赵月不说话,李水气恼,孟川此时觉得自己真是憋屈得可以,恨不得站起来踹她几脚,再拍拍屁股走人,但是……他望向对面女孩,心在一瞬间凝住了。 赵月的目光落在棋盘上,观棋知人。白子暗波汹涌,大有一势冲天却总无法翻起大浪;黑子如大浪之舟,一叶过海,哪怕天翻地覆,它都能随波逐流,坚守自己的信念! 赵月看着棋,孟川看着赵月,李水瞪着孟川…… 铃声响起,柳双双领人送来了午膳,于是,气氛被打破。 饭局在任何时代,都有不可取代的作用。 酒足饭饱后,再谈正事果然顺利多了。当孟川拿出三个商坊的竹简合给李水过目后,虽然与赵月分析过,在意料之中,但仍然吓了一跳,然而将三份竹简全部看完后,李水面色不太好看。 显然,里面的内容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意料,李水赶紧伏在赵月耳边细说。 商坊在,却没有半个金币与货物,孟家……果然是要玩死她的节奏! 赵月呵笑地看向孟川,眸光却是一片冰冷。“孟大少爷说好的给鸡蛋,却把鸡蛋打破拿走,空送蛋壳,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认为令弟也可以变成一具空壳?” 嘶!身边两位男人不由得同时吸了口冷气。 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啊。 第109章 神秘失踪 失神的孟川很快反应过来, “此事,罗县令自有定夺,咱们这些生意人是无法干预的,不是吗?” “哦,是吗?”赵月弯唇淡笑,“这是孟家家主的意思?” “是!”孟川咬着牙闷声道。 “既然这么相信罗县令,那好吧。”赵月突然扬眉一笑,“李掌柜,还烦请你帮忙签了。” “这……”李水不懂了,孟川更是没想到赵月的态度竟然变得如此之快,可他,怎么感觉到一丝不安了? 签完,赵月与孟川二人仿佛一下子拉近了关系般,表面变得更加亲切了。送走孟川后,赵月唤来风邪,“宛姐姐呢?” “嗯?她不是应该在你那侍候着吗?”风邪讶然道。 “不好!”赵月急急跑回花柳酒家,迎面碰上张之舫,“张先生,孟大少爷来时有几个人?” “他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张之舫见赵月面色焦虑,忙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下人之前在哪?” “下人当然是呆在下人该呆的地方。”柳双双妩笑地走了过来,虽然与张之舫扮成夫妻,二人看上去也相当赏心悦目,但始终没有一家人的气息。 “不对。”李水皱眉道:“他之前明明说过只有他一个人!” “风哥哥,快去那雅间看看!”话未完风邪的身影便动了,不消片刻便下来了,面色不太好,看着赵月没有说话。 柳双双见势立即拉过张之舫的手,“月姑娘,我们先去忙了,若有需要我们的地方,随时来找我们。” 见惯了人与事,柳双双一看便知出事了。 这个名叫赵月的女孩,乍看不过十来岁,却有着令人无法探知的神秘。身在红尘,该知道与不该知道的,她比谁都懂。 只是这身边这男人是怎么回事?相处数日,早已知道他是个外表极和,内心极傲的男人,却破天荒的扔下生意不顾,与人下棋,就为了陪客? 而此刻,明知该退的,却似舍不得抽身又是为何? 回墨水酒家,李水知趣假装有事忙去了。 二楼南厢,风邪沉默的嘴巴终于吐了口气,“是洞魂的气息!” “果然是他!”赵月皱眉道:“之前我就感觉背后有人,没想到竟然是他,那宛姐姐她人呢?” “我以为你会问孟家和洞魂怎么走到一起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宛姐姐,不是吗?” 赵月清眸泛起冷意,如涨潮的湖泊。不管王离出于什么目的,将一个女杀手安插在她身边,但作为奴婢,宛的细心与任劳任怨无话可说。 动她的人,洞魂太诡异,但孟家,死定了! “可是洞魂……”风邪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原以为上次之后,他不死也会重伤,没想到……他似乎比以前更强大了。” “呵,再强又如何,不过是蠢货一枚!”赵月冷笑道。 “他这次恐怕是故意留下气息的。”风邪无奈道:“恐怕他的目标还是你。” 赵月突然仰头逼视着风邪,“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他为什么抓我?” 纵然身高悬殊,削受了赵月对风邪眼神的压力,但她语气的寒意,却仍然令风邪心中微动,“因为你和我们在一起,他们对付不了我们,就想从你下手!” 一个话很少的人,一旦说多了,那只能说明他在为某个真相圆谎! “什么是千王宝藏?” “千王宝藏是……”风邪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瞪着赵月抿紧了唇,似乎生怕自己不小心迸出个字眼来,实在受不了她的目光,便偏过头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撒谎。”赵月冷声道:“如果你不愿意说,那你就滚吧,回去告诉秦霜,我不喜欢他的人。” 不喜欢……他的人?这话在某人耳里听着,味道可就不一般了。 风邪不敢想象,那个温雅如玉的少年骨子里的帝王血一翻沸腾,会是多么的恐怖! “你知道得越少越好。”风邪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眼神里的愧疚与关切无法掩饰,“若你是知情的,兴许……兴许上次你就……” 他想转移话题间接告诉她,洞魂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找出什么宝藏,但是,只要稍有点脑子的人便能听出,这宝藏,与她赵月有关。 看来想从风邪口口探出消息是不可能了,赵月原本想让风邪去孟家看看,但想想,晚上才是他最好的时机,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风邪呆愣地看着那瘦小的背影,她就这样把他扔在这里不要了吗?第一次,风邪心中升起淡淡的苦涩。 除去那血脉身份,就凭这一身诡异身影与绝世暗杀之技,他风邪与这丫头之间的距离之高,竟是被鄙视的一方? 她知不知道,洞魂武技一般,但他阴阳魔功的可怕,这世间,怕是无人能及的啊。否则,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恢复并超越自己了? 穿过花柳酒家旁的小巷,赵月来到了后院宅子,目前已经安置了近百余个孩子,已经变得相当拥挤了。 赵月敲了三轻三重,原本门外该传来守家孩子的盘问,但这次,门竟然突然打开了。 望着黑压压的人头,赵月有些讶然。“你们……都在?” 确实是出门没看到孩子,赵月才只好来这?原本都是老二定期向她汇报情况的,除非看到了特殊的人或事,才会派人悄悄去找她。 “姐姐……姐姐……”如麦浪般铺天盖地传来的呼唤声,令赵月的心瞬间软化了,小高不在,看着他们,她的心才会安。 “都还好吧。”赵月温柔地摸了摸将她围在中心的孩子,“你们怎么都在家?二哥三哥呢?” 小高手下那两个年纪最大的,目前是他们的顶梁柱。 小九从人群里挤到跟前,“姐姐,这几日,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赵月心中一紧,急问道:“是吃的不够还是穿的不够?” 赵月一问,孩子们一个个眼红了,“还是有人欺负你们?” “最近有几个最小的弟弟妹妹不见了,我们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 “什么?”赵月脸色大变,这些孩子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冻死饿死是经常的事,可自从她接手后,情况好转了很多。 “刚开始我们以为是他们迷路了,或被人打死了,于是我们不去乞讨也不去看人看事,就专门找,可还是有人突然找不着了,就连小十……都不见了。” 说到这儿,小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消失?又是消失?一股诡异的恐怖感顿时涌上了赵月的心头。正这时,门外再次传来了两轻两重的敲门声。 “是二哥回来了!” 第110章 宛成盅傀 孟府,一声凄厉的尖叫从精美的阁楼传出,几乎令整栋楼的所有人都心神俱裂,恐怕骨肉被剔也不至于般疼痛。 尖叫声过后,室内骤然死寂,唯有阴风拍打着窗如鬼般呜咽。 居室以暗黑色屏风一分为二,室外跪着的孟家父子,浑身冷汗如雨,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出一声。 不久,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响起,走出来的正是洞魂,跟在他身后的,亦然是宛。 洞魂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面色惨白如鬼,异眸妖艳似魔!而宛却恰恰相反,比起刚被抓来时好很多,面色通红,两眼如蝎! “洞……洞魂大人,成了吗?” “桀桀桀,盅傀而已,对本尊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洞魂怪异大笑,与那小孩身材完全不符的气势令人打心眼里恐惧,“赵月,不管你是老妖婆再世还是妖魔重生,本尊都盯上你了,当护你的人杀你,你护的人死在你面前,你是不是还能一如既住的无坚不催!” 恶毒的诅咒如千蛇万蝎般爬上了孟川的背,他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一双幽若古井的清眸!这丫头,到底做了什么招惹了这种不该存在于世间的恶魔? 如果他知道,她不过是唯一一个令洞魂无法看穿遭到反噬的人,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你,回去,等候本尊的命令!” “是,我的主人!”宛乖巧地回答,机械地走至窗边,迎着冰冷的寒风,身如轻燕掠了出去。如此精湛的身法令洞魂露出了满意的笑,“王离那厮养的狗还算有用!下一个……” 孟川惊讶于赵月身边之人的绝世武功,努力挺了挺腰板,小心地颤声道:“可洞魂大人,您就这么把她放回去了,依那个……赵月的聪明恐怕很快知道你在这儿,继而想到我们孟家与您的关系,依她的狠毒与背后的靠山,我们孟家……” “找死!”洞魂还未发作,身边的孟九威便一脚向儿子踹去,“敢置疑洞魂大人的决定,你活腻了,洞魂大人肯住我们孟家,不知道是我们祖上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孟九威确实是既怕又怒,在洞魂没来之前,他确实比较偏爱小儿子,因为这个大儿子聪明得令他这个还有健壮中年的家主,在孟家几乎快没有地位与自尊了。但是,现在小儿子还在狱中,万一惹怒了这个比阎王还可怕的阴阳怪胎,弄死了他这唯一的儿子,那就算他活着,孟家怕也是要没落了。 孟家好不容易在夹缝中活到今天这个荣华的地步,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说罢,他爬到洞魂面前,深深地磕头,“小儿不懂事,还求洞魂大人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小儿一命!” 洞魂抬脚欲踹出,却是嫌厌地退了一步,“本尊今日心情好,你们这些肮脏的臭虫,都滚吧。” “是!” 孟九威连忙拉过孟川直退,至门边上却听洞魂突然冷声道:“别忘了给本尊新鲜奉上纯净新鲜的食物!” “是!”一退出房门,靠着护栏的孟九威浑身如落叶般颤抖。 “父亲,洞魂大人的食物……” “别问那么多。”孟九威低声冷喝,下楼后,孟九威立即对孟川吩咐,“你,速去把你弟弟弄出来,连夜送至郡里去!” 孟川从父亲眼中看到了异样,咬了咬牙,只得点了点头。 午后,花柳酒家后院。 门开了,门外站着他们熟悉的麻衣少年,手上抱着的,也是他们熟悉的小伙伴! 寒风呼呼中送出残留未干的血腥味,来源,正是他手上的小孩。 只一眼,赵月便浑身如电击般,麻木、惊悚,而后,恐惧感在不知道是哪个孩子的一声尖叫声中,汹涌袭来。 熟悉而破旧的棉衣,是她派宛从各处估衣铺里寻来的,因为这个孩子最小,所以好不容易挑到了一件,还是她亲手为他穿上的。 当打了十几层补丁的破旧衣裳裹上那个瘦小的身板时,他那清澈的小眼淌满了幸福的泪,恍如昨日重现在赵月面前。 而今,他如破烂的布娃娃一般,被碎冰与烂草结满全身,唯独脖子是那一块伤口,足以令人疯癫。 那是如同被狗啃过的,血肉模糊了赵月的眼,残酷的画面令她的心无法承受。 “别叫了。”老二到底年长,大喝一声,逼住了一群又哭又叫的孩子,他咬牙切齿道:“老大不在,老子千叮万嘱让你们别往偏远地方跑,他们这个不帮姐姐,不守规则,被狗咬死了,活该!” “可是,可是……小幺除了贪吃,很听话的。”小九咬唇压抑着眼泪,“姐姐,那该死的狗,我们要去打死他,为小幺报仇。” “行了,滚屋里去,别让姐姐操心了。”老二的话就是圣旨,小孩们再痛苦再恐惧,也都井然有序地缩回了屋内。 “其它孩子呢?”赵月握紧了拳头,声音颤抖。是谁?到底是谁敢如此残无人道,竟然对未满十岁的小孩下如此毒手!纵然这些孩子偷鸡摸狗,品性顽劣,但也不至于要他们的命啊。 在这个食不裹腹的年头,人命是多么的低贱啊!纵然她赵月有心,却是无力啊。 “老三老四留在那里守着,等晚上带几个去全部带回来。”老二双目通红,压抑不住的愤怒与痛苦,他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在地上。 “旁边,是哪些人?”赵月从未如此冷静过,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一点点地咆哮着,压抑着,翻滚着。 “破村,没人!” “没人去那干嘛?” 老二望着赵月结了冰的眸,冷得让人心疼,“姐姐,这事,你别操心。” “说!” 简单而冰冷的话如剑般逼人,老二喉咙滚了下,泪珠陡然落下。 “别逼他,是我的主意。”风邪的身影一闪而至,他定定地看着赵月,“出去,我告诉你,想必你也不想让他们害怕。” 赵月从他的眼肿看到了挣扎,点了点头,随他走了出去。“可以说了。” 风邪掳过她,从后窗掠上了花柳酒家顶楼的厢房内。“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两个憋了很久的问题。” “第一,你上次是如何破掉那破小孩内力的?” “果然是他!”赵月脸色一寒,“武者练气,气蕴身体,身体脱不开谷杂粮,能补必能泄,说简单点,就是泻气食膳,我不过一试,没想到成功了,具体丁钱最清楚,你可以问他,不过别想用第二次了。第二个问题,怕是想问我,那怪小孩从我这里知道了什么?” 第111章 贱命王葬 刺骨的风,漆黑的夜,一行人影晃动。为首举火把,身后五人各抱一小孩,朝镇外某处坟坡上爬去,最后跟着的,是四个壮汉抬着一个大人用的棺木。 坑早已挖好,十几个小孩蹲在坑边,默不做声地望着那泛黄积水的井,仿佛这是一张野兽的血盆大口,有朝一日会将他们所有人都吃进去。 火把如鬼影,惊得小孩浑身颤栗。渐近,眼尖的看清了举火把的人,弱若惊猫地叫了声。 “姐姐,是姐姐,他们来了。” 小孩全站了起来,却没有跑过去,他们谨记姐姐的叮嘱。 不要相信任何陌生人。 那五个小弟妹,就是贪图了陌生人的馍馍,才被人哄到陌生的地方,活活被人咬死的。哥哥怕他们害怕,骗他们说是被狗咬死的,可狗明明喜欢咬他们的脚好吧,怎么可能不偏不倚全部咬中了脖子呢,再说了,狗明明只吃屎的,怎么会吸血呢? 从今往后,捍卫脖子成了他们的第一保护手段。没有人会护着他们,县老爷更不会理他们这种流浪蛀虫,如果他们去烦他,说不定会被全部抓起来炖肉吃。 棺木至,小孩们皆退下,棺木下井,盖开,是一层白森森的灰,在火把的晃动下更显恐怖。 五具瘦小的身体放在一棺内,还略显宽裕,眼见壮汉抬棺盖盖上,其中一小孩突然怯怯道:“姐姐,给他们一块席子好不好?” 他们自打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饥寒交迫,如今要长眠于此了,姐姐一直很疼他们的,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好!”举着火把的女孩声音凉凉的,仿佛寒霜冻结了清脆,听起来有些卡壳的刺耳。“是我想得不周到,风,回去把我榻上的拿来,还有……去丁一那取五份果食与烛火。” “是。”风邪每每听到吩咐皆立即去办,从不回应。这次他点头应声,身影如鬼魅般快速消失,惊得一群小孩捂住了嘴,若不是他们早就认识这个虽然不苟言笑,但令他们安心的怪叔叔,否则他们一定会大叫出声。 风邪走后,小孩们转着赵月安静地站着,看着乖乖躺着的那些小伙伴。曾经他们为根小棍子大打出手,为块破饼扯发撕脸,也因为偷个鸡腿一起挨打。 而今,他们可以安心躺下了,有姐姐给予安稳的榻,柔软的被,香喷喷的食物,多么幸福!可是他们没法开心的笑,却是忍不住地想哭。 如果他们可以站起来,即使继续风里来,雪里跑,垃圾里找食吃,他们也会觉得很开心。 但是,没有人哭泣,没有人吵嚷,只是盯着,看着。 姐姐说过,不必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夜越来越冷,抬棺的人不爽了,开始骂骂咧咧地嚷着快点盖上就走。小孩们久压的痛苦与愤怒在这一瞬顿时爆发了,所有人将气撒到了这些不顾一切想要盖盖了事的大人身上。 “喂,你们这些杂碎,竟敢打老子,他们死了,死了知道吗?要破棉被干什么?那些玩意儿只会让他们烂得更快,更容易引虫子,到时候他们连骨头都会被啃光知道吗?你们……” 话音骤停,那口不择言的家伙被某小孩的石头砸中了脑门,其它孩子见状,顿时一个个去摸石头,隔远处扔了起来。 “嘿,狗杂种,你们给老子等着。”四大汉嘴上无德,手上却没挠着一个,招架不住又气得够呛,只得仓皇而逃。 逃到半路碰上一黑影,惊得直接滚下了坡,哭爹喊娘地从泥泞里爬起来后,隐约想着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娘的,工钱忘拿了!” 不知道谁一拍大腿想了起来,其他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那高不可攀的坟坡…… 请工的时候说得很清楚,抬棺钉盖,给钱两清! 爬上去,还是…… 娘啊,被坑了!什么拿席子,感情那些个小家伙一早就预谋好了的! 坟头寂静下来,火把越来越弱,呜咽的风似乎总是夹杂着诡异的叫声,一个个风中颤栗。那四个大叔怎么就那么不经打呢?早知道他们就打轻一点。 有大人在,似乎总归安心点。 风邪终于来了,抱着的,果然是赵月常睡的被褥。 赵月亲自上前,给每个小孩手上放一枚铜钱,把被褥给他们盖上。 几千年后,她已经被人葬了,几千年前,她竟然在葬别人! 完毕,小孩们与风邪一起,齐力推上棺盖,钉上钉,而后,一人一把将土推上。 坟头处,赵月已摆好了果食与灯烛。 老二上前,含泪却是狂笑,“小东西,你们享受了比大王还要好的葬礼,下辈子一定会投胎在大富大贵的人家。” 其他小孩似懂非懂,却是神清肃穆。 下山送小孩们回去,望着满屋挤在一块如小兽般可怜的小孩,赵月忍不住咬紧了牙。 风邪说,传说这世上有一门阴阳邪功,以吸纯阳之体的血液为食,以命换命,永保年少之态,精力永驻。 洞魂,便是这样的人。只要一息尚存,便可死灰复燃。 他们的死,是她的错。 上次为救她,洞魂重伤未死,付出的,便是五条生命。这五条还是他们看得见的,背地里未找到的,还有多少条人命? 风邪问赵月上次是如何伤他内力生机的?他还再用一次,可又能改变什么? 如果不能一击必死,那只会赔上更多人的性命,但如果一直放着一枚吸血恶魔在身边,于她于众人,皆是个恐怖的存在。 现代和谐治安可以说到了巅峰,但仍然拿某些丧心病狂的杀人恶魔束手无策,更何况在这人命贱如草芥的年代,依赖官府又救得了谁? 风邪望着面前瘦不禁风的女孩身影,渐感心疼! 她是如此的弱小,却妄想撑起一片天!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才能造就这么小的孩子如此坚韧强大的内心! “张之舫是你什么人?” 花柳酒家面前,赵月突然停了下来,回头仰望着风邪。 风邪微微一震,她怎么知道的?她又知道了多少?他刚欲开口,柳双双正欢送贵客出门,一眼望着二人,连忙上前,“月姑娘,宛姐姐回来了!” 第112章 疯狂的宛 二楼,之前与孟川洽谈的雅间,宛安静的站在窗边,仿佛从未离开过。 “你下午去哪了?”赵月口气不是很好。 宛回头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睛亮了,仿佛丢失的孩子看到了自己的亲人般,令赵月积累一天的满腹烦躁微微软化了。 宛没有回答,手却抖然动了。 “小心!”风邪突然急叫,身形如虎般扑向赵月。 他的身法较之宛不知道快了多少,但但还是迟了一拍。手刚触到赵月的后背,便眼睁睁地看着一缎白色绢布缠上了赵月的脖子,快速地拖离。 窒息感传来的下一秒,赵月打结的大脑便清醒了。绢布未端,是一只纤细的手,取代绢片快速掐住了她的脖子。 杀气,原来那一瞬的光亮,不是亲人,而是猎物。而那指间传来的力度,不用计算便能感觉到自己的脖子瞬间就可以被折断。 死,再一次逼向了赵月。 赵月眼红似血,暗藏的匕首瞬间就出现在手上,快速挥向掐着脖子的手腕。与此同时,十几道细小的光芒划破幽暗的夜色,是风邪及时出手的飞针。 哧,扑扑! 剑刃滑去,血肉分裂见骨,飞针击击入了身我是个各处。 宛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手指仅微微松了一松,眼眸腥红,面色平静,手腕一翻再次起身将赵月提了起来。 手腕的血流泻在赵月胸前,赵月只觉得魂神涣散,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该死,臭女人你疯了。”风邪已至她身后,挥手为掌,黑眸渗出狂邪的狠意。 要救出赵月,只有两个方法,砍断她的手脚,二,直接毙了她! 风邪做事从来都是干净利落的,纵然这段时间的相处已令他心生不舍,但不容置疑,伤害赵月的,就得死! “王离!”赵月用尽最后的力气咬牙切齿地尖叫,“我恨你!” 宛闻声浑身一颤,眼眸红光凌乱,手抖然松了,如烫手山芋般抛开了赵月,狂乱地叫道:“少爷……少……”狂乱中,风邪的掌力将她击出一丈之外,撞在了梁柱上,整栋屋子都震动了。 面对这一变故,门外的柳双双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所措了,而身边的张之舫面色紧绷,快速走了进来。 “还没死,先解决。”张之舫对抱起赵月的风邪急切道。 赵月重重一喘了口气,盯着奄奄一息却挣扎地想要爬起来扑向她的少女,心刺痛极了。除了小高与秦霜,她都不曾用心去信一个人,现在她开始信她了,她却在她毫无防备下杀她。哪怕陪上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息,这是多么强烈的杀意?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她都没发现?是她演得太好?还是自己太大意? 风邪抱着赵月,腾出了另一只手,针芒与修长指尖相映生辉,极致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之前的飞针只是为了制住她,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疯狂,那么这一次,他愿意再补上几针送她上路。 “慢。”赵月咬牙擦掉唇角的血丝,眼中迸射出狂狞的杀意,一字一句道:“杀我者,我必亲手杀之。” “你不要去。” 不顾风邪的阻止,赵月从他身上滑下,手持短剑,一步步走向了宛。 手腕上的血流淌在木质地板上,宛延如蛇,令人悚目惊心。飞针在她身上造成的痛令她整个人都扭曲了,然而当赵月的身影再她眼中凝聚成形时,宛不知哪来的力量,再次猛然翻身而起,整个人都扑了过来,却在赵月一米前扑倒地上,而血红的手却如地狱恶鬼般伸了过来。 “这就是王离的心计吗?”赵月讽刺地冷笑,推开挡在面前的风邪,“我就不明白,你有那么多次单独的机会可以杀我?为什么偏偏要在他们面前?是他太笨了?还是你迫不及待了。” “少……少爷!”宛仰头瞪着赵月,迷乱地叫着,突然痛不欲生地凄厉尖叫道:“快,快跑。” 赵月眯起了眼眸,虽然她表面冷静,心里却凌乱极了,各种念头如无头苍蝇般在乱撞。王离,宛,风邪,秦霜…… 他们……他们都在骗她,都在利用她,他们想要得到什么?杀她?宝藏?还是钥匙…… “啊!”赵月狂乱地尖叫着如同宛一般抱紧了自己的头,眼见黑色人影朝自己扑来,手上的短剑慌乱地迎了上去,狠戾地插向了他的心脏。“死,你们通通都给我去死!” “月姑娘,小月……小月……” “别叫我小月,我恨你,我恨你!” 风邪看着面前这一大一小疯狂的两人,从未如此心慌过。面前小女孩挥剑朝他杀来,他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出手又怕伤了她,不出手,又怕她伤了自己! “快出手制住月姑娘,小心她伤了自己啊!”张之舫提醒的声音令风邪惊醒过来,飞针出手,这次很顺利,赵月浑身一麻倒了下去。 风邪这才发现浑身一阵冷汗,他连忙上前抱起赵月,以内力小心翼翼地吸出了飞针。 幸好,幸好他一直能极有分寸地控制飞针的力度。 “是蛊!”张之舫低声道,声音一如既往温雅好听,却多了份沉重,见风邪面色如土般望着怀中的女孩,不由得闪了闪眸,“她没事。” 风邪顿时松了口气,“那她适才……” “兴许是上次被洞魂抓去搜神留下的后遗症,又兴许是……”张之舫不急不躁,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胸有成竹,“你知道,每个人都有她本性的另一面,这丫头年纪如此之小,却能有惊小的智慧,那隐藏在善良背后,绝对会是成倍的狠辣。” 说着,张之舫看向如百足之虫般死而不僵的宛,“你的心有所软化了。”他没有去看风邪变幻的脸色,“她中蛊了,怕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风邪没有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是王离的人!”张之舫微微蹙眉,像似在自我剖析,“此时杀她最为容易,也不会留下把柄,但是……如果把她活着留给秦霜,那太子与少将之间,必然会出现裂缝,如果再把宝藏的线索强加到王家上头上,那秦帝对王家的忠心必然产生怀疑,王家若能被除掉,剩下的蒙家,就好解决多了。” “你可以杀了她,但不能伤害到小月。” 第113章 之舫理念 血腥味在黑夜中随寒风肆意散开,雅间内,清香已被覆盖,昏暗跳跃的灯烛使得气氛更加紧张起来。 风邪退后一步,与张之舫对视,“是你说的,如今局势已是势不可挡,牺牲掉入局的棋,我不会管你怎么做,但是……月姑娘是无辜!” “对,这丫头是无辜的,这天下百姓难道就不无辜?”张之舫口气平淡,却句句如重锤,“南阳守主主动投降奉送南阳,秦帝依然惨无人道灭了我们大韩。如今天下各国只知享乐自保,不知共同迎敌,我们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除了以萤火之微从内部瓦解,还能怎么办?” “所以你提点孟良去找她麻烦,并嫁祸给孟川,搅乱墨水县的势力,其实只是想将祸引到王离身上?” “是的。”张之舫眨了眨眸,轻声道:“我没想到这丫头如此胆大心细,竟反过来利用孟川制衡孟良,成功夺到她想要的财富,虽然不过是多三个空铺子,但我知道她还有后招,只是我想不出是什么?” “呵。”风邪淡然冷笑,“不用套我的话,我也不知道她的脑袋里装了些什么绝招,但我知道,她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王离,也不是为了公子,只是为了这贫苦百姓,所以……” 风邪盯着讶然的张之舫,顿了顿,缓缓道:“她和你的理念是一样的。” 二人相视许久,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形的拔河。许久,张之舫笑了,“好吧,那就让她们都活着,我想看看她这么渺小的一只小蚂蚁,在这场灭世的大浪潮里,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说着,他示意风邪放下赵月,而后令他从旁协助,以银针快速制住了地上的宛。 “洞魂的蛊真狠,即使没有血流致死,这蛊也能噬尽她所有的生机。”擦了把汗,张之舫叹气道:“解不了,除不掉,杀不了,唯有不让她看到任务目标。” 风邪拾起宛之前用的绢布,快速将她绑了起来。 “光绑着她没有用。”张之舫无奈道:“你还不知道这蛊的厉害,它可以成倍的激发蛊傀的力量,你看你的针都被她的血液腐化了。” “那你有什么主意?” “暂时没有。”张之舫摇头摆了摆手,目光看向赵月,风邪挡住软榻上的女孩,防备地看着他。 你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一辈子。”张之舫低声道:“且不论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撇去秦霜与王离。她是洞魂盯上的人,洞魂是个疯子,你是知道的,他若想杀月姑娘,哪怕铜墙铁壁,他都能钻进去,在宛姑娘身上用蛊,不过是他玩弄你们的小把戏而已!” “我知道。”风邪苦涩道:“接下来我会分分秒秒守着她。” “也只能这样了。”张之舫唤来人将宛关进柴房,将风邪带去三楼。柳双双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虽然惊慌,但也能硬着头皮,不用张之舫吩咐,便亲自将室内血液处理掉。 次日,赵月早早醒来,便见风邪盘坐在离榻不到两米处。火盆早已燃起了炭火,将整个室内烘得暖暖的。 恍惚间,赵月似乎看到了小高的影子。 “醒了。”风邪显然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主,一时间无从下手。好在柳双双及时送来衣裳,并将他赶了出去。 赵月整装完毕,便直接去了墨水酒家。 日渐近年关,寒意越来越重,街上的人一夜之间似乎少了许多。与丁一李水打过招呼,赵月便上楼去了。 李金李木习惯早起,无所事事的养伤生活总归是不习惯的。他们二人正商量着找赵月说说回去的事,见她恰好进来,便惊喜迎了上来。 赵月一如既往的甜笑,寻问二人的伤势。二人受了些拳脚,五脏六腑受损,但不及性命,被一个比他们小好多的小丫头宠着捧着养着,实在是别扭。 “既然两位哥哥想回去,我也不能拦着。”赵月一改之前逼迫强留的态度,温笑道:“我想向两位哥哥请教下种田狩猎之道。” 提到他们的本行,李金自然豪爽而谈,李木原本不善多言,却也被赵月慢慢勾起了话题,时不时插上一句。 原本是二人向她传授经验,到后来,却变成了赵月向他们隐晦传递不为人知的知识。 交流在早膳中不知不觉进行,直到李水上来催说马车已备妥当,他们才回过神来。 赵月对狩猎的技巧与方式,在上一次的挖陷阱指点中,李金就已经领教了,这次教他猎而不杀,捕之有道,令他十分受教。 圈养猎物,他曾经也做过,但只是为了好玩,可从没想过把自己的后院变成猎物的产地,大批量的伺养。 “兔子的繁殖很快,虽然肉少,但胜在量多,哈哈,老子以前怎么就没想到!”李金爽快大笑。 “是啊,我也没想到花和花之间还分什么公和母,什么把瓜果的花拿一起授粉,可以提高产量什么的。”李木也忍不住愉悦,“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可行,那我一定要试试。” “嘿,这丫头说的,当然是可行的,你忘了她之前教咱们倒货赚的钱。”李金给了李木个白眼,“他们只知道把自己的货物单一赶到咱们这儿,哪知从来回各地跑,才是最合适的中跑商。” “是。”李木点点头,回头望着楼上向他们挥手的小人影,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到不安,“大哥,我怎么觉得她这次毫无保留的和咱们传授经验,好像再也见不着似的急着一次说完。” 李金甩起的马鞭微微一滞,瞪着这个笨拙的弟弟,“以前总觉得你狗嘴吐不出象牙,现在觉得你一吐就不是好东西,她能怎么着?别说你被打了脑袋更笨了,你没看到有那么厉害的人保护她吗?能出什么事?” “就是心里不安,想回去看看。” “看什么看,再过几日就是你和赵丫头订亲的日子,瞧她那么懂礼的孩子,到时候她一定会来咱们家送贺礼,你不就见着她了。”说着,没看李木变色的脸,不以为然地抽了下马,马急奔而去。 眼见窗上的人影越来越细,直至消失,李木才收回了目光,“是,要订亲了,见了又能怎么样?” “能怎么样?安心呗,这不是你心心念念想见她的原因吗?”李金大大咧咧地狂笑道:“终于可以回家了,娘的,一日不上山,浑身不爽快。” 是夜,赵月将李水和张之舫等人传至墨水酒家。 “现在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第114章 出发帝都 老树上的最后一片枯叶在寒风中颤栗了几下,终于飘落了下来。 花柳酒家二楼,窗边 风邪轻易地将之接在手心,望着它怔然失神。 门外响起脚步声,随之铃声响起,如沐浴着霜露的白衣男子掀帘而入,正是张之舫,他对风邪行礼道:“少主,按月姑娘吩咐,我已经将她送出了镇,并让小翠将消息传到了赵家下人那,如果赵平安有鬼,应该很快就会行动。” “知道了。”风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凉,似自言自语,“天气这般冷,她竟然要去那儿!” “洞魂是个棘手的人物,想要除掉他,只有出奇招,难得她竟然这般聪慧又大胆。”张之舫笑着赞道:“依她的才智,你不必担心,她以自身为饵,但成败还在于你,你再耐心等等。” 风邪回头看了他一眼,身形如影似雾,瞬间消失在窗边,只剩席帘随风摆动。 一匹毛发柔亮的膘悍白马,拉着辆精致的马车,不紧不慢朝墨水县走去。 “臭丫头,都快冻死我了。”赶车的李水拉了拉棉衣,不满地吐槽,“人家我李少爷是高雅的掌柜,竟然拿我当车夫使。”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姐姐带你去异国他乡长见识,感恩吧你!” “切,谁不知道你是带宛姑娘去治病。”李水嘟嚷道:“宛姑娘好好的,到底得了什么病,非得咱们拖着她去帝都吗?我看她晕迷不醒的,这一路颠沛流离,到帝都她还有命吗?” 赵月掀开隔帘看了看身边一直陷入晕迷的少女,眉头微蹙,唇角却是扬着笑意。 “话说,你真的就这么抛下生意跑出去吗?” 前夜,这丫头把人叫到一起,突然宣布她要去秦都过年,并让张之舫带领韩青接手墨水酒家,花柳酒馆,以及集市的所有账务。 丁钱倒没什么意见,这段时间拜服在赵月的指点下,一门心思去钻研菜品了。用他的原话来说:“赵月所有的决定,他都全力支持。” 在场除了李水,所有人都没有半句反对,看着张之舫那张得意的脸,李水气得都快要掀案了,“咱们可是有合约的,臭丫头,你说卸下我的职位就卸下,你当我李水什么人了?” 赵月慵懒一笑,随手丢给了他一张地图。 于是,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来安排事务,以及整理行囊,他们就这样出发了。 “嗯哼!”赵月以鼻音算是回应了他。 “这都快年关了,天寒地冻的,你怎么就急着要帝都了?”李水心里既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长这么大,他还没出过墨水县,可害怕的是,这一趟不但要出邯郸王城,更是要穿过边国去秦都啊。 如今秦赵敌对,战事纷乱,世道不平,他真怕自己有命去,没命回。 他要是听到赵月与风邪私底下的商议,恐怕早就吓尿了,绝不会往前走一步。 两日前,华月斋柴房,宛被天蚕金丝绑在柱上,疯狂挣扎着要扑向走进来的赵月。风邪快速出手,再次让她陷入晕迷中。 处理完,回屋,赵月快速整理地行李。 “你真的决定了吗?”风邪漆黑的眸中流露出淡淡的不安,“她已经成了蛊傀,你救不了她。” 赵月看着如疯狗般的少女,心中的怨恨转为了深深的愧疚与怜惜,“哪怕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此地离帝都十万八千里,其中艰险难以起象,更何况……”风邪顿了顿,劝道:“洞魂这干,无非就是从她的记忆里得到了王离的信息,想以此把王离引过来,好得到……” “宝藏的消息。”赵月接过他的话,握紧了拳头,“我不这么认为,依你们的讲述,洞魂这个人是个疯子,疯子的思维不能以正常人来论,想必他已经把我当成了对手。祸害宛姐姐,是在逼我们杀了她,以诛灭我的良心。” “即使杀了她,王少爷也不敢怪你。” “我会怪我自己,无关王离。”赵月突然扑进他怀中,声音苦涩而颤抖,“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亲人,只有你们,你们虽然只是受命呆在我身边,但在我心里,你们就是我的哥哥姐姐,我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 被一个比自己年幼了快两倍的小丫头保护,本是件可笑又可悲的事,但此刻,风邪竟感动到心酸。 宛此刻的状态,比死还不如。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她虽为奴婢,却是极为清高的,若她日醒来,她知道自己疯颠似鬼般的模样,必然痛苦万分。 “可我没有把握能杀得死他。”风邪轻抚着赵月的头,无奈道:“以前自以为天下无敌,没想到也会碰到对手。” “杀人不在技,而在计。”赵月仰面看着他,“相信我。” “如果你对自己的计划有百分百的把握,就不会把他引至其它城里。”风邪一针见血,“你是在害怕一旦失败,如小九他们的性命就难保了。”他知道说这话,才真是字字诛在她的心里,但是,他真的不愿意她以身涉险。 “你说得对。”赵月手上的衣裳一滑,差点落下,“但若不把他引出墨水县,我片刻都无法安宁。” “你只要等到年后,等过完年,我就可以给公子传信,让他派人来。” “呵。”赵月回眸一笑,“我想见他了,可以吗?” 风邪闻言一噎,这样的理由如果让公子听见,还不高兴得跳起来?但是,若他知道她真正的目的,不知道会不会杀了自己。 陷她于危境,若让他知道,怕是早就要杀了他了。 马车入墨水县,如墨水镇,此刻的墨水县仿佛陷入了冰冷的寒潮,孤寂而荒凉。路人行人寥寥无几,一个个更是行色匆匆,甚至连赵月的马车经过,都无人打量一眼。 路过街铺,那送给赵月的商坊,果然见孟家已经拆下了招牌,大门未锁,可见店内空无一物,像似被遗弃的荒宅。 见状,李水恼道:“这孟家还真是做得出来。” 孟家做的事情,他李水所见的不过见了千分之一罢了。 马车在县衙门前停下,李水系好马,接过赵月递上的包袱,朝县衙内走去。守门捕役早已认识李水,听说是印盖公文去郡里,便打起了马虎眼。 不愿意办事,不过就是想要几个臭钱嘛。若以前李水定会讽刺几句,但想着那丫头还在外面候着,便丢一串铜钱,那捕役顿时眉开眼笑地将他领到师爷房内,师爷免不了还是找理由推辞。 李水依然丢过钱袋,师爷顿时喜滋滋地草草瞄上一眼,一句都没问,便将赵月,宛,李水三人的身份竹简上签字印章。待李水收过,便随口奉承了句,“李家少爷有幸替宛姑娘办年货,有好货可别忘了给我们送点。” “好。”李水接过竹简装回包袱,急急朝外走去。 他刚走没多久,却见罗县令碰巧走来,瞄见了他的背影,便问道:“师爷,李家小子背着包袱上这来干嘛呢?” “他们这是要去郡里办年货,来这办下过关手续。”师爷谄笑地避重就轻道,边说边将袖中的铜钱往里塞了塞。 “哦?就他一个人?这李家小子有长进了。”罗县令笑道。 “怎能可能!”师爷撇嘴不屑道:“没有宛姑娘和那个赵丫头,就他那弱小弱,都不信他敢出咱们县。” “呃?”罗县令一听,顿时惊讶了。突然,他脸色一变,“来人,速速备车去孟府。” 第115章 王城刻囚 “终于到了王城!” 望着面前雄伟壮观的城墙,李水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这些日子的赶路,真是够累的。尤其是侍候时常发病的宛姑娘,简直不是普通人能抗得住的。 真不明白那宛若天仙的少女,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疯狂了? 赵月掀帘望去,邯郸古城,经历几千年的长河,远比历史景观来得真实,令人震撼。身边的少女身形枯瘦,连日来历经蛊毒发作,几乎快要掏空她的身体了。 尤其是近日,似乎越来越严重了。看着美丽的少女一点点地消瘦乃至死去,赵月难受极了,生命的无力与脆弱如同尖针般时刻戳在她心里。 此刻,她多想找个怀抱,将自己投进去,大笑,或者大哭一起! 但是不能,离帝都还有很多天的距离。 按理风邪昨夜就该赶到的,可时值今日黄昏,竟然还未出现,真不知道到底出什么状况了?是她预料错了?洞魂没有得知消息赶来?还是他碰上了洞魂…… 李水没有在意赵月的沉寂,他现在只想快点进城,找个床榻将自己扔上去,然而呼呼大睡。 马车很快至城边,守城将士并没有因秦军压境而紧张,似乎整个赵国皆是如此懒散。随便查看了下通关文牒,收到李水抛来的金币,便大手一挥,欢天喜地地将二人请进了城。 到底是王城,邯郸比其它城繁华了不止十倍,疲倦至极的李水似乎听到了钱币的声音般,立即来了精神,四处张望着,算计着,脸上不由自主浮现了精明的笑容。 还好,这一趟不算白跑。 城内大道宽阔,人来人往,马车经过时要格外小心,好在李水心思沉浸在商机上,不由自主放慢了车速,一路行来倒也相安无事。 吵嚷声中,突然传来女子急切的呼救声,夹杂着凄凄哭泣声。 “是他!”李水突然停下马车,恼叫道:“这个混蛋,大白天的,竟然敢当街调戏良家少女。” “谁?”边问赵月边掀帘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就恼了,孟良,这家伙不是应该在罗县令的大牢里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离二人百米之处的卖花摊位上,两个纨绔子弟正将卖花女逼在二人身体之间,恣意调戏。 不是孟良,又会是谁? 想不到他除了心狠手辣,竟然还有这等恶习。不过有其父必有其子,孟九威原本就不是好东西,与青楼女子所生的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在墨水县他不敢乱来,怕是被孟川的身份压制着吧。 “按咱们事先商量好的,你先带信物去酒楼,我去去再来找你。”赵月掏出临行前风邪给她的信物,以及地图递给了李水。 每过一镇一县一郡,只要按风邪指示的找到酒家并递上信物,便有人当神一样将她贡得高高的,可想而知其散布的力量有多广多大。 看来风邪的身份,绝不只是秦霜的暗卫这么简单,如此厉害的一江湖人物,潜伏在秦霜身边,意欲如何? 赵月无瑕指责他的居心,他能将这股力量给自己使用,便是极度的信任,远不止于秦霜命令这么简单,她又怎能去怀疑他? “你想干嘛?喂,你别去!”李水欲拉住赵月,岂料她比泥鳅还滑溜,钻入人群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这人还真是……李水气恼却是不敢弃车而去,他可是有责任的好少年。车上的美少女这些天被他抱上抱下的,就算没有肌肤之亲,好歹也有些情份了,怎么也不能弃她于不顾吧。 看着李水离开后,赵月绕过人群来到孟良身后,不打招呼跳起跃上案台,而后就是一脚踹去,虽然没将孟良踹倒在地,却将他踢得大叫一声,捂着脸连退几步。 “是哪个王八蛋敢打老子……”骂语未完,见鬼般瞪着赵月,“你……你……” “公子,此人渣是墨水县偷盗劫财的逃逸重犯,如此低贱下流卑鄙无耻之人,你跟他交往,你娘知道吗?”赵月拍拍手,朝另一粉面公子甜笑道。 粉面公子原本也是轻狂好色之人,却被赵月一通直言说得面色通红,无地自容,不管做何回答,都似将自己投入了下流之人的类型。 “贱人,是你!”孟良不再管卖花少女,挥拳冲了上来。那少女惊得不知所措,哭也不是,逃也不是。 “还不快滚。”赵月抛过一串铜币的同时,抓过她面前的花篮扔上了冲上来的孟良,孟良不料有此阴招,被花篮砸中,花散了出来,好在是冬日梅菊,若是带针刺的花,恐怕他这张脸是废了。 那少女见状,自知无力帮助,只得捡过钱落荒而逃。 孟良刚拨开脸上的花枝,破口大骂正欲将赵月往死里揍,却只觉脖子一冷,目测一柄冰凉的短剑。 “贱人你……”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站在案台上的赵月睨视着孟良,如狼般逼视着他。 “老子我当然是……” “闭嘴!”赵月冷喝一声,“本小姐没空听你废话,说实话。” 孟良只觉得脖一冷,刺痛瞬间传来,“贱人,你竟然敢……” “或许你愿意永远闭嘴,让你那位好朋友来告诉我?”赵月如恶魔般冷笑道。 身边来往的人原本早就看不惯了,但敢在街上调戏少女的公子,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人,必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招惹的,此刻有个小女孩替她们教训坏蛋,一个个既怕又喜,却只敢悄悄瞄上一眼,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只能在心里求她速战速决,以免引来他们的后台。 “当……当然是我哥亲自将我送来的。 孟川?这个答案令赵月有些意外,孟川竟然没有趁机将他弄死?为什么?是孟九威的命令?还是……他有更重要的事? 不管如何,她可以肯定,罗县令绝对不如表面那般对自己,对王离真心。 罗县令?孟府?赵月突然意识到自己算错了。 洞魂兴许在孟府,但那个牵线陷害自己的人,恐怕不是赵平安,而是罗县令。 她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能派动洞魂的人,必定是赵国最有权有势的人,那么赵平安这一镇之长,对他来说实在是芝麻般的存在,渺小过头了。 到底是私怨影响了心智啊。 “那个,女侠,你……你不能杀人,不然连本少……我都包庇不了你。”那粉面公子见赵月面露狠戾,剑下已渗出了血,惊然急忙提醒。 “包庇……呵呵。”赵月冷笑两声,挥剑而起,面前男人尖叫一声,吓得晕过去了。 “你……” “放心,没死。”赵月跳下来,拿剑在他额上刻了个囚字,抓了把泥抹了上去,而后狠狠地踢了孟良几脚,扬长而去。 看着在晕迷中痛得扭曲的好友,粉面公子惊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长得如此甜美的小丫头,竟有一颗如此狠毒绝杀的心,到底是什么人? 痛醒的孟良在摸上额上的血印,如厉鬼般怨恨地尖嗷,“贱人,我要杀了你!” 第117章 再遇洞魂 灯笼下,少年俊颜若白玉,一双亮眸喜极而晶亮,双唇微颤,却只能反复呢喃出一声呼唤。 怀中女孩依然是那么的瘦弱,大大的眼嵌在小巧的脸上,一向的安然恬静被打破,内在的聪慧变成了过分的灵动。 “月儿!” “秦霜!”真的是他,真的,在她最紧张,最孤独,最难熬的时刻,他仿佛梦仙般从天而降,令她感觉到了温暖和依赖。 二人缓过神来,才异口同声问道:“你怎么在这?” “公子,你吓死我了。”某人不解风情地在耳边嚷起。 看着从店内冲出来的黑衣少年,不用问,赵月也知道是谁。蒙意,这个和蒙田有七八分相象的男孩,一眼便能认出来。 “这个是……” “小月,我跟你提过的。”秦霜简单的介绍里满是骄傲与怜惜,“我此番来就是去看她的。” “离年关不到半月,公子你不远千里就为了跑来看小妹妹。”蒙意无法理解,“刚刚你竟然从楼上就这么跳了下来,这要是伤着了,我会被我哥打死的。” 到底像蒙田,竟敢责备秦霜。 秦霜抱着赵月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哪还有心思理他。 不管秦霜是不是专程来看她,但赵月心里已是感动至极了。二人骑上马,赵月这才将发生的事情仔细地说了出来,对风邪之事,只字未提。 秦霜沉默不语,只是将赵月搂得更紧了。许久,才幽声道:“出了这么重要的事,风邪依然深藏不露,不管不顾吗?” 赵月微微一愣,这么说,秦霜对他的事竟然知道,那他还容忍风邪接近他? 见赵月微偏着疑惑看着他,秦霜不管她是否能懂,微叹道:“风邪原乃韩室王族残存世子,秦灭了他们,他时刻想复仇是正当的,我自当不知,将他留在身边,是要让他看到,只有天下一统,只有大秦,才可以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赵月心下再次波澜起伏,知道秦霜光明磊落,胸怀大志,竟不知他竟有如此胆大到恣意妄为,几乎令人既想给他耳光,叫他清醒点,又想拍手称赞。 无论是私人恩怨,还是国仇家恨,都只能由他们自己来解决了。只是真没想到风邪隐藏着这样的身份,那他这一路安插的暗桩,以及张之舫的出现,恐怕都是为复国所打算的。 只是于历史记忆,于近期所察,风邪都不是个会逆袭乾坤的人。 放下心来,二人一路愉快交谈回到赵月住的酒楼,在这之间,虽然没谈及宝藏,但赵月也知道了小高的情况。 王离说,在半路,小高和一个朋友走了,小玉也是,柳氏被小高杀死了。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避重就轻的几句话,但在赵月听来,已是心潮澎湃。 回到酒家,赵月招来掌柜,也就是先前的中年男子,让其再备两间厢房。那中年男子一见秦霜,面色大变,失态地浑身颤抖。 赵月怕秦霜发现,亦怕他会对他不利,立即拉过秦霜朝楼上走去。 未料刚走至门外,却骤然听到了李水歇斯底理的尖叫,“臭丫头,快跑啊。” 空气弥漫着一种压抑而特殊的气息。 赵月突然感觉不好,拉过秦霜正欲往下跑去,却被一道黑色人影挡住了,一双邪恶又冰冷的眼眸以戏谑狂傲锁住了赵月。 “小丫头,想去哪里啊?” 赵月只觉得浑身如落入了冰窖,好冷好冷。 洞魂,是他!他果然来了,只是,风邪呢?被他做掉了吗?一时间赵月心痛如绞,脑袋欲裂,这浑蛋,无法强行剥开她的记忆,竟然逆袭地将他的记忆植入她的脑海里,逼她接受。 “月儿,月儿你怎么了?”秦霜搂过赵月软下的身子,愤怒地冲洞魂叫道:“你就是那个混蛋,有本事冲本公子来,欺负小女孩算什么东西!” “你……哟,秦世子,竟然是你。”仅一眼,洞魂便叫出了他的身份,惊得赵月慌忙叫道:“你要的东西在我这,与他无关。” 适才洞魂逼入她脑海的画面,令赵月心痛欲裂。 原来,她离开不多久,李水便完成了宛的任务,然而宛却出现了异常,仿佛有一股兴奋的源泉在她脑海里,时刻刺激着她无法晕睡过去。 在一盏茶过后,宛突然醒了过来,竟然冲向了李水,在李水拼命反抗时,风邪终于赶到了,他救下了李水,却制不住发狂的宛。 “刚才你给她吃了什么?” “就是这店内的食物啊。”李水惊魂未定,怎么也想不到宛竟然疯狂地对自己出手,“我和月丫头都吃了,可我们没事。” “不可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李水惊慌之余想了又想,“水,茶水,我,我见她呛到了,给她倒了杯茶。”说着连忙端给风邪闻闻。 “是迷情毒。”风邪痛苦地叫道:“你,快出去。” 李水慌忙跑了出来,眼瞳倒映出了洞魂和孟良的影子,不多时,身后便传来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娇喘嘤嘤声。 “蛊毒,转移到风邪少主的身上了,现在他可是我的傀儡了,怎么样?”洞魂似乎很满意赵月接受自己记忆后的反应,好心地提醒着。“现在有了秦世子,风邪,宛姑娘,再加上这个废物掌柜,值得你把藏宝图交出来了吗?” “解了蛊,放了他们,藏宝图我给你。”赵月一字一句道。 “不不不……我不信,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洞魂桀桀地狂笑了起来,“打开你的脑海,释放你的灵魂,我来看。” “行啊,那你就来看个够吧。”赵月推开秦霜,“这里没事的事了,带着他们走。” 秦霜将她抱得更紧了,“傻丫头,一个宝藏而已,不值得你拿命去拼。”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物,“建信君献宝夺宝,是个无耻的小人,你为他卖命,不会有好下场的,宝藏在这,给你吧。” 眼看秦霜抛出的红肚兜,赵月眼神一缩,难道,赵王宝藏,竟然真的跟她有关,那她的身份…… “半块破肚兜而已,就想哄骗本尊。”洞魂阴冷地狂笑,“公子,你还真当本尊是小孩子啊。” “你自己将它翻过来看看。”秦霜提醒道,边说边带着赵月往后退。 洞魂翻过肚兜,借着微弱的灯笼油光,终于,面色一点点转红,继而狂笑起来,“果然,果然真的是地图,真是藏宝图。”说着,大笑地冷喝一声,“风邪,给我抓住他们。” 第118章 大结局(末世重生) 风邪如影似鬼般骤然出现在赵月秦霜面前,面无表情地如拎小鸡般将二人提了起来,丢在洞魂面前。 洞魂一脚踩在秦霜脸上,“还有半块呢?我的小公子。” “还有……”秦霜陡然从恍惚中醒来,咬牙艰难道:“放了他们,我就给你。” 赵月突然冲起持剑插入了洞魂的胸口,“去死吧你。”敢这样污辱秦霜,该死,绝对该死! 洞魂一掌击退赵月,而后连退几步,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刀剑。 精神力再强又如何?阴阳怪眼洞魂一切又如何?破坏了这具承载的身体,她赵月就不信,他还能活。 “好,很好,竟敢伤本尊,你这个臭丫头,简直活腻了,既然如何,那就都给本尊一起去死吧。”洞魂目眦欲裂,一股强大的黑芒涌出,骤然化成千万只厉鬼般,瞬间将所有人包容在一起,就连一直伺机而动的蒙意都难逃其中。 “魔洞逆魂,给我破。”洞魂阴森地桀笑,“本尊就不信,破不了你们的魂,动不了你们的前世今生。” “啊!”赵月尖叫一声,突然感觉脑袋如被强力撕开一般,而后,整个人如同落入了万丈深渊,举止望去,头顶悬视的,竟然是一双如星球般的大眸。 幽冷,邪恶,令人无法控制地颤栗。 “哈哈哈,原来你也是有弱点的,没想到,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你的弱点。”洞魂疯狂地尖叫着,突然,怪异的声音变了,“你竟然……竟然是来自未来时空的一缕幽魂,难怪,难怪上次我会迷失在你的记忆里惨遭反噬。” “月儿,月儿,你在哪?” 掉,一直往下掉,赵月突然感觉到自己好累,好累,累得像一片羽毛,恨不得随波逐流,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然而,耳边却一直回响着一声声急切的呼叫,那是,秦霜的声音。 黑雾之外,清醒过来的宛,对所有发生的一切,瞬间完全一清二楚了。当她想冲进黑雾想救赵月的时候,却像似撞上了一堵无形而有质的墙。 此时她才发现,一道黑柱彻地通天,已冲破了酒楼的屋顶。天空中乌云翻腾,月华大乱。 天地异象,在此刻如翻云倒海。 “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酒楼内一片惊慌,大街上,王城里如炸开了锅,人人冲出了家,遥望着天空。 突然,闪电划破长空,而后,一声惊天霹雷,震得大地颤抖,房舍摇晃。 “天啊,天生异象,天要发怒了,赵国,咱们的赵国要有灾难了。”百姓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个无力地跪了下来,匍匐在地拼命磕头。 歌舞升平的华美赵王宫中,不知是谁打翻了酒鼎,不知是谁第一个尖叫出声,只知道当所有人抬头望天时,一个个顿时如死灰般。 晴天霹雳,风云骤起,异象横生,赵室,要灭亡了。 而在王城某破落院内,一群小孩举目望天,颤栗地问面前一高一矮的二人,“老大,盗王,这天……天是不是要塌了?” 黑衣男孩突然捂着胸口,面色痛楚,泪水抖然涌出,“不,不好。我感觉,我姐姐……出事了。” “很难想象如此狠辣无情能对自己堂妹和婶婶痛下杀手的家伙,竟然会如此在意一个人。”身边高个子青年一改往调侃,沉重的口气压抑不住的惊悚,“传说中的阴阳家技,魔洞逆魂竟然真的存在。中招之人魂飞魄散,必死无疑。” “我要去找她,她一定就在那。”说着,男孩冲了出去,此刻,天空亮起数道闪电,仿佛冰冷的长剑划开了天际,一道道如银河般的流水倾泻而下,随之而来的惊雷如妖魔地发怒,誓要捶破天地般。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终于小了,光流黑云渐渐散去。 当男孩连滚带爬冲到酒楼时,除了碎了一地的残渣,和几个躺在地上的人。 “姐姐……姐姐……” 一个小女孩闻声惊恐地爬了起来,颤抖地抓着手上的短剑。那短剑虽然带着血,却是那么的眼熟。 而那握剑的人,仿佛刻入了他的骨子里一般。 “姐……”冲过去男孩子却被一具白衣身影绊倒,他嫌恶地一脚踹开,扑跪到女孩面前。 女孩吓得双手直发抖,“我……我,你……你别过来……” “姐,我是小高,小高啊。”赵高哭着大叫道,伸手抱着她的脚,却见一双小腿直哆嗦。 “小……小高。”女孩惊恐颤声道:“那我……我是……公……公主吗?” 公……公主?赵高惊疑抬头,仰望着这张煞白如鬼,惊恐万状的小脸。她是那么的熟悉,胆小,懦弱,害怕,恐惧……可她却是那么的陌生。 他的姐姐,是冷静,安然,狂傲,自信。 她说,她是公主,他的公主,回来了?可为什么,他感觉到心痛,仿佛有什么从身体里抽走了。 “那这把剑,公主你还记得吗?” 女孩一听,慌忙丢掉了手中的剑,“我……我不要……”惊恐的眸瞪向的是一个躺在地上,早已断气了的小婴儿,胸口的致命之伤,无须置疑,是由这把短剑造成的。 对上婴儿的眼,一瞬间,仿佛记忆通通涌入了他的脑海里。 前世,今生,未来。 “姐姐,秦世子来了。你舍我而去陪他,那我也会让他过得很痛苦。” 竹园,梅林,大雪纷飞。 磨墨的女孩,微嗔地瞪他,满脸的墨在她那娇的容颜上。 “小高该死!”他认罪,他欢喜! “小姐,有贵客……啊,您的脸……” “秦公子,苏殿下,这大雪纷飞匆匆而来, 是需要粮食还是药材?若想劝我进宫,免谈不送。” “公子是天下人的尊称,予你,秦霜是唯一的名字。” 一幕幕在婴儿涣散的瞳孔中破碎,消失…… 秦霜……秦霜……姐,你真的走了。你反借这混蛋的阴阳之力,想留个美梦给我,一个永远陪着我呆在竹院的美梦,可是,梦再美,你都无法禀除他的存在! 你这是有多爱他啊!你的恨,你的怨,你的仇,不过都是因为爱! 赵高突然仰天狂笑起来,一息之间,生命流过了17年的365天,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磨励出冷漠又无情的美梦。笑毕,他上前捡起剑,伸舌舔去剑刃的血,一点一点,直至重现光华,而后,从怀中掏出剑鞘,轻轻插入其中,如藏珍宝般将其入怀中。 “姐……不,公主殿下,我们……回……去吧。”赵高伸出了手,试图去牵着面前的女孩,女孩吓得连退几步,跌倒在白衣少年身上。 少年突然发出一声痛呼,而后,骤然睁开了眼,在少年黝黑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并不。 “你……你是谁?” “赵高。” “那我……我是谁!该死,我的头好痛。”白衣少年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地甩着,“我明明,明明陪着月儿死了,怎么会……这是什么鬼地方?” “秦霜,你是秦霜。”赵高咬牙切齿。 “秦霜!”白衣少年瞪大了惊恐的眸,许久,骤然尖叫一声,“啊,我想起来了,我叫王皓,王皓啊,可是,我怎么会在这?这里是,该死的,记忆出错了?难道……难道我重生了?” 白衣少年突然跳了起来,瞪着面前的女孩,使命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凌乱的记忆重叠又分散,“月儿?是月儿吗?” “她是,亦或不是,都不重要了对吧。如果要让她真正存在过,那一切都不可以改变,否则,她就会消失,对吗?” 秦霜,亦或王皓,呆愣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我,还有她……按她的梦,她的指示来吧,历史,将掌握在我们手中。”—— 冷,好冷! 纯白的天地,完美如童话般的冰室,中间是一冰玉般的大床上,一男一女并躺其上,冰雾萦绕四周 突然间,数度光芒乱了白雾,冰室内响起了刺眼的警铃声。 “出什么事了?是实验室吗?”无数声音急切响起。 “不,好像是冰室,伫藏一对男女的那间。” “啊,历经了千余年的冰室,难道说,主人的遗言成真了?” “哇,好想好想和主人亲近亲近。” “不行,他们是人类最后的希望,谁都不可以打扰。” 男人缓缓睁开了眼,茫然地望了望四周,而后,目光落在身边躺着的女人身上,那绝美的脸,仿佛被放大的记忆。 “月儿,月儿!” 仿佛应他的呼唤,女人睁开了眼,望着他骤然惊叫一声,“王皓!” “王皓?王皓是谁?王离的哥哥还是弟弟?该死,我的头!”男人痛苦地尖叫着,在女人惊恐万分的眼眸中,突然抬起了头,“不,我是秦霜,秦霜啊!” “秦霜,怎么会?”女人浑身颤抖,“洞魂呢?风邪呢?宛姐姐呢?还有李水,我的小高,小高……” “欢迎重生末世,我的主人!” 屏幕凭空出现在眼前,一张计算机拼凑出的完美脸庞,那是……赵月小时候的样子。 “前主人说,如果你们有朝一日醒来,请看右边盒子。” 二人同时望去,那是一只白玉打造的精美盒子。指纹开启,盒内赫然躺着两半封存极好的小肚兜,肚兜中间压着的,是一枚黄金打造的古老钥匙。 这是……这竟然是…… 二人指尖同时触及,刚碰上,布料化成粉末如烟似雾般散了,而后,一柄短剑安静地躺在钥匙下。 那是……王离送给赵高的短剑! “主人吩咐,如果你们看过玉盒,就请以脑电波开启一段密信,因为原始材料因时代太久碎了。” “王皓,如果你有机会看到这封信,请一定要去寻找一个叫赵月的女孩,请一定不要浪费一分一秒爱上她。因为,在往后的岁月里,你将永远与她擦肩而过。” 爱她,护她,守她,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最最重要的一刻,请一定……一定要让她选择回到过去,因为,只有如此,她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二人牵手而出,冰室之外,一望无涯的冰天雪地。 末世,只有我们俩,你害怕吗? 不怕,千年轮回,万年重生,爱如此深重,还有什么比这更伟大? 赵月抚摸着手上的短剑,仿佛还能感受其中的体温。 小高这家伙,真是不甘落后啊。 身边的男人宠溺一笑,狡黠道:“琅琊王氏退隐于世,王离在乱世中求得族人的残存,没想到竟然是受命保护如此深远的传承才没有被灭族,这把短剑,怎么就不是他的小心计呢?以前我不懂,现在我知道,他对你,可是有心思的。” 呵……—— 一段遗忘秘密历史,在末世流传。 兰池宫,月华殿,厮杀血染十里红毯。 此情不关生与死,只待霜月归洞房! 美好的爱情背后,是血泪暴乱之史。 传说,秦一统天下,秦世子与某女子强势成婚后,惹怒帝皇,被配去筑长城,而后,宦官中书令假设一圣旨,逼其自杀于关外,扶立其弟为皇,而后再斩,反而秦世子之子为帝。 而王氏一族,分裂为二,一半守护其女之子,一半守护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