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倾城》 第01章 新婚 “啊——” 一盆凉水兜头泼下,被捆绑在十字型木桩上的女子尖叫着睁开眼。 被鲜血和冷水浸成暗红色的嫁衣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汲取着她身体里所剩不多的热量。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是骗子……”她挣扎着,弄得捆绑手脚的寒铁锁链咔咔作响。 她身前五丈,端坐着一个身着大红喜服的男人。那如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俊朗五官正一丝丝的往外渗着寒气。 显然,他并不信她。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是谁?” “啪”沾过咸水的鞭子甩在地上,发出让女子肝颤的脆响。刚才,她就是被那鞭子硬生生打晕过去的…… 好几次那个名字就要冲口而出,但她褪了血色的薄唇颤抖良久,终是无力的吐出那句老话,“我是白宝珠,是你的妻子白宝珠,今天是我们大婚的日子。” 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男子微扬薄唇发出一声轻嗤,“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傻?这么好骗吗?” 摆在郡王府内的家宴百席,取意百年好合。摆在街上的流水席九十九桌,取意天长地久。过往的百姓只要在红纸上写上一句祝福的话就可随意入席,旨在让他们的新婚得到更多的祝福…… 虽与白宝珠从相识到成亲之间的接触不多,但顾连城自认为已经给足了诚意。 然,现在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与白宝珠有着相同容貌,但性格截然不同的女子。 明日天亮,他就会变成桐城最大的笑话! “打,给我狠狠的打,打到她肯说实话为止。”顾连城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暗室。 泪水蓄在眼眶中,那不是对鞭子的恐惧,而是一片芳心付之流水的心疼。 被绑在架子上的女子拼命的挣扎着,“顾连城,我真的没骗你,我是真的想嫁给你……” 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不守规矩私自揭下盖头,还为此跟丫鬟争执。 她没想到他会立刻怀疑她的身份,赐给饥肠辘辘的她一顿“鞭宴”。 端庄持重,温柔典雅的白宝珠,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她岳倾歌会! 因为他是顾连城,她已经尽量忍了。早上出门她就喝了一碗粥,饿到入夜已经是又困又乏…… 顾连城刚好走到门口,脚下的步子一顿,“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嫁给我?” “因为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你说过,你会娶我的。”岳倾歌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即便伤痕累累,依然满心欢喜。 遥记得那年初见,他还是个缓带轻裘的少年。骑着枣红色的骏马在冰天雪地中疾驰,一跑就跑进了她的心里。 顾连城是说过会娶她,但那个她是白宝珠,而非眼前的这个人。 “看来,你还是不怕疼。”似一声叹息,透着由内而外的冷漠嘲讽。顾连城的长腿重新律动起来,“好好招呼你们的郡王妃。” “顾连城,我真的没骗你!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以前你看到的那些,不过都是适应身份的伪装……” 随着一鞭重过一鞭的责打,岳倾歌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从嘶吼的辩驳变成一声声的呢喃。 “顾连城,你答应过会娶我的,我真的没骗你……” 第02章 喝茶 夜,黑得深沉,但注定无眠。 “少爷,找到送信的人了。”老管家顾云峰疾步而来,“是个小孩。一个穿斗篷的男人给了他一串糖葫芦,让他送这封信,至于长什么样他没看清楚。” 线索到这里似乎是要断了。 顾连城阖上手中的书卷,“白家现在什么情况?” “熄灯安枕,一切正常。我们的人已经搜遍白家所有的别院私产,没有找到另一个白宝珠。” “那么你觉得信上的内容是假,暗室里白宝珠是真?”顾连城微眯着眼睛,露出一丝如猎豹狩猎的精光。 宴至半酣,他收到一封短信,上面只有五个字:新娘是假的。 他抛下宾客想要问个清楚,进门正看到她和丫鬟吵架。这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举动,更不是他认识的白宝珠。 “不管是真是假,老奴觉得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以不变应万变。”顾云峰捋着胡须道,“若她真是那边的人,我们可伺机将计就计。若她不是,那她还是你的好妻子,我们的郡王妃。” 顾连城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在乎这门亲事的,直到这一刻他方才明白,也许七年前,他已经开始对这件事有所期待。 所以才会在知道被骗的一刻,恼羞成怒,大失方寸。 ** 若不是自己身上的伤还疼着,岳倾歌一定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顾连城忽然将她从暗室放出来,丫鬟仆役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除了他本人终日不见人影,一切都很完美。 这一日,岳倾歌餍足之后正在梨花树下的躺椅上午睡。 忽然无端端的感觉到一阵寒意,她迷迷糊糊的就往旁边的竹椅上抓,她记得丫鬟在那儿给她放了一条薄毯。 仿佛是织锦的料子很光滑,软软的还往外透着热气,怎么郡王府的毯子是这么高级的吗? 岳倾歌心里泛着嘀咕,拽了两拽没拽动,这才不情愿的睁开眼。 “小绿,别闹!” 她以为是丫鬟在跟她开玩笑,冷不防看见坐在竹椅上冷眉看着她的顾连城,吓得一下子坐了起来,睡意顿消。 夫君?王爷?连城…… 无数个称呼在他脑子里打着转,她哆嗦着嘴唇半晌什么也没喊出来,只怔怔的看着他。 “这么紧张干什么?怕我?”顾连城饶有兴趣的看她,眼角眉梢都是如三九严寒的冷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兴师问罪?” 他护短,她知道。可为了一个丫鬟他已经给了她一顿鞭子,他还嫌不够? “我哪有做什么亏心事,日日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能做什么亏心事?”岳倾歌有些愠恼。 可随着顾连城起身逼近,她的身子却不自觉的往后缩。 明明心虚到发抖,却还在嘴硬。他是老糊涂了?怎么会派个演技这么差的人来当细作? “你的意思是说,你昨天去得闲楼,只是喝茶?” 她前脚出得闲楼的大门,后脚他安插在那儿的探子就死在后院茶房,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倾歌不知道他话中有话,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的确不光喝茶……” 第03章 休书 顾连城心中一凛,面上的表情又冷了几分。 他等着她会从实招来,半晌却听她缓缓道,“得闲楼最出名的是戏,我自然是去听戏,茶有什么好喝的。” “你耍我!” 顾连城带着薄怒往前一步,吓得岳倾歌蹭蹭后退,“咚”一声从原本就不宽的躺椅上摔了下去。 “嘶……” 她身上的伤没好全,这一甩猝不及防的裂开好几处,立刻疼得龇牙咧嘴。 她的样子看上去真是比猪还蠢,他几乎要对她放松警惕。 顾连城的眉头浅浅的蹙了一下,又飞快的舒展开,“来人,给郡王妃上药。” 明知道冷血如他根本不知何谓同情,可岳倾歌还是忍不住希望。 事实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药是极好的药,用后可保证不留疤痕,可顾连城还淡定的命人在里面撒了一把盐。 盐溶于药,药溶于血,带来的是如针扎一般密密匝匝的疼。 “顾连城,你这个禽兽,你一刀杀了我吧!” “岳父大人送来的雪顶含翠味道不错。”隔着屏风,顾连城优雅的滑动着茶杯盖子,浅浅的品了一口,“杀人,我不会。若是你想要休书,我倒是可以给你一封。” 像一把钝刀子插在心上,明明没入不深,偏偏疼得人气都喘不上来。 身疼心也疼,冷汗顺着岳倾歌的毛孔往外冒。她抓起被角塞到嘴里,死死的咬住,将那些未出口的谩骂全都堵了回去。 千辛万苦才嫁进门,她才不要这么轻易被赶出去。 无论是暗室鞭刑还是这样的上药方式,即便是一个常年习武的成年男子也未必能承受,何况一个刚刚出阁的大家闺秀。 顾连城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抹笃定。若非经过艰苦训练的细作,如何能忍这常人所不能忍? 药上完,岳倾歌就像是被活活刮了一层皮,汗津津的瘫在床上只剩呼吸。喜欢不应该是件愉快的事吗?为什么她的喜欢要这么痛? “如果你继续嘴硬,我不介意让你每天都这么酣畅淋漓的痛上一遍。”顾连城在靠床的矮凳上落座,眼神不经意扫过她胸前起伏。 不觉,喉头一紧。 白宝珠是桐城第一美人,她的身材似乎还要更好一些。 倾歌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便是一声冷哼,“那我就先谢谢了。” 他有恨,所以她要忍! 她能忍一次就能忍两次。何况这些跟她从前为他受的那些苦比起来不过是小菜一碟。 越是艰难所得,便越是舍不得放弃。 “很好!”撇开身份不谈,顾连城欣赏她这份飞蛾扑火的孤勇,“希望白大财主那副养尊处优的身子,也跟你一样长着一身硬骨头。” 岳倾歌微微一怔,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去抓他的衣襟,“顾连城,那是我爹,是你岳父,你不能这么做。” 她上花轿的时候,白大富跟她再三强调,顾连城心狠手辣。那时候,她天真的以为他只是刻薄。 轻而易举的侧身避开,顾连城勾着嘴角凉薄的笑起来,“既然你这么在乎,我要是不好好利用,都对不起你的孝顺。” 岳倾歌觉得脑子里那刚刚下去的血又蹭蹭的窜了上来…… 第04章 宝珠 岳倾歌在惶恐中度了两日,终于得到白家的消息。不过不是顾连城严刑逼供了白大富,而是有人找到了白宝珠。 她晕倒在街上,有人认出她身上带着顾连城送的鸳鸯合卺佩,便直接将她送来了郡王府。 冷清的西苑忽然热闹得像个菜市场,大夫走了一波又来一波,丫鬟婆子都削尖脑袋往里挤,有人想看热闹、有人想讨好…… 岳倾歌远远的看着这一幕,想不通白大富为什么这么做。他既看不上顾连城的为人让她代嫁,为何还要将白宝珠送上门? 所以丫鬟来传话的时候,她没有半点犹豫就去了。 白宝珠还在昏迷之中,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像个白瓷娃娃,顾连城亲自在床边照顾。 看着他温柔的为她捋顺鬓发,用温热的湿毛巾为她擦去脸上的灰尘,倾歌心如刀割。 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哪怕她救了他的命。 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从心痛中冷静下来,“你找我什么事?” 因为有气,她的声音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立刻就招来顾连城的一记眼刀。若是平时她可能会吓得后退,但此刻白宝珠躺在这儿,她强迫自己不能退。 她倔强的昂着头,那模样让顾连城生出几分莫名的熟悉。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闪过,来不及抓住便已经消失不见。 “现在宝珠已经在这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冷峻的表情一如新婚之夜的审讯,只是地点从暗室换到这里。 岳倾歌冷冷的扯了扯嘴角,“反正跟你拜堂的人是我不是她,你骗不了自己,我更不会自欺欺人。” 她想,哪怕是耍赖,也绝不能让白宝珠抢占先机。殊不知,先机早已经掌握在白宝珠手中。 她只在梦中发出一声嘤咛,便让顾连城变了脸色,“你小点声。” 严厉的呵斥因为她而变得压抑,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在倾歌的心上。他对她如此紧张,自己真的还有机会翻身吗? 他越是紧张,她便越是气恼。 她真想立刻大叫两声,看白宝珠还能装睡到几时。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分明看见她搁在腿侧的手抖了一下。 “算了,我们出去说。”担心两个人吵起来会惊扰到白宝珠,顾连城果断抬手示意她噤声。 这样也好,有些话当着白宝珠的面儿,她也觉得说不出口。 倾歌刚转身往外走,白宝珠忽然又嘤咛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微弱的呼唤,“王爷……” 拉长的尾音如同一把柔软的毛刷轻轻扫过顾连城的心尖,一下子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你怎么样?感觉好点吗?” 他扶着她起身,她便顺势往他怀里一躺,“害怕、头晕……” 那娇弱的样子仿佛是只要再多说一个字就要晕过去,岳倾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顾连城的眉心微微一蹙,“你是不是饿了?” 不等她回答便是大手一挥,“快,把吃的都端上来。” 看着鱼贯而入的丫鬟和美食,岳倾歌的心头在滴血,“我回房等你。” 她难得一次柔声细语,顾连城没在意,白宝珠却听进了心里。 第05章 穿肠 明知道顾连城在怀疑岳倾歌的身份,不会跟她过多接触,白宝珠还是不放心。 所以顾连城扶她起来用饭的时候,她看着满桌佳肴哭得如带雨梨花,倾诉自己唯恐回不到他身边的担忧。 顾连城虽觉无趣却不免心软,所以在她提议小酌两杯以示庆祝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亲自斟酒、亲自送到他手上,看着他毫不怀疑的一饮而下,白宝珠的嘴角勾起一抹精明的笑意。 岳倾歌有一句话是对的,不管当初跟顾连城定亲的人是谁,跟他拜堂的人只有岳倾歌。 他们的夫妻之名有天地为证,能比得上这个也就只有夫妻之实了。 ** 岳倾歌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看着顾连城面色泛红呼吸急促的走进来,她满腹怨气的给他倒了一杯茶,“你就这么着急的想把我赶出去,给她腾地方吗?” 清凉澄明的茶水下肚,顾连城才觉得心中的灼热稍稍减退。他的酒量一贯很好,不知今天怎么才饮了两杯就有了醉意。 见他半晌不说话,岳倾歌没好气的一脚踹在桌腿上,“你哑巴了?” 他还没发火,她倒先叫嚣起来。 顾连城狠狠的剜她一眼,“你这是临死前的挣扎?” 没回来之前,她以为他死了。回来之后,他一直在想法设法的弄死她。 倾歌无奈的一声冷哼,“你不说狠话会死?” 看他的脸又红了几分,她气鼓鼓的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有话快说,说完我好睡觉。” 她不是真的要睡觉,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顾连城,她很怕他一开口就是让她走…… “睡觉”这两个再平常不过的字眼惹得顾连城心头一跳,一股无名邪火顺着他的小腹窜上来。他一连喝了三杯茶都没压下去,反而愈演愈烈。 “你在水里放了什么?”他紧握着茶杯瞪她,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暗涌翻滚。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倾歌狐疑的瞪他一眼,“百步穿肠散,专门用来毒死你。” 摆明是气话,可身体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这一刻,岳倾歌那微微噘起的红唇,略带着傲娇的白皙侧脸在顾连城看来都有着难以言喻的诱惑。 他抿了抿嘴唇,试图将那股奇怪的念头压下去。可嗓子眼干得好像要冒出火来,身体也滚烫得像似要冰块才能降火。 好一会儿,岳倾歌才发现他的异样。脸红得像块烧红的炭,头顶像是用内力逼出些许白烟。 “顾连城,你是不是傻?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不是真在逼毒吧?”岳倾歌垫着脚尖去摸他的额头,“咦,怎么这么烫?你不是病了吧?” “我去给你找大夫。”倾歌转身要走,手腕却被顾连城一把拽住。 他的手也像烙铁一样,滚烫得倾歌的心一颤。待她回过神,人已经被顾连城大力的掼到桌上。 茶具被挤到地上,发出支离破碎的脆响。 柔软的后背撞上坚硬冰冷的桌沿上,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回过神来,又见顾连城举起长剑。 “贱人,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药?” 泛着寒光的剑锋在划破空气,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刹那间染红了倾歌胸前的衣襟。 第06章 杀意 幸好她习武多年身手够好躲得够快,长剑擦过胸襟,斜刺入她的胳臂。虽是避过要害,却也疼得她直不起身。 然而比身体更痛的是心。 七年,整整七年,她做梦都想成为他的妻。终于到了这一天,等待她的不是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而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所有的挣扎都无济于事,泪水模糊了倾歌的眼睛,凉透她的心。 药性上头,顾连城欺身而上,她终于成了他的女人。可她感觉不到一丝喜悦,淹没她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疼痛和耻辱…… 许是太急,他没来得及褪尽她的衣衫。又或者,是他根本不屑看她那丑陋的身体。因为没有爱,所以那一刻她在他的脑海里只是一个符号,一个解药的符号…… 眼中的春意散尽,他便像破布娃娃一般将她丢在一边。 倾歌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哭得瑟瑟发抖,精疲力尽的挣扎和哭喊已经令到她喉咙沙哑。 看到床单上那一抹鲜艳的落红,顾连城瞳孔微缩,心里莫名的烦躁起来,“你算计宝珠跟我拜堂,给我下药,为的不就是这一刻?” 是的,在他眼里,她就是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一口黄连卡在喉咙里,苦得倾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被我说中了吧?为了不被扫地出门,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他刚刚找到白宝珠要赶她走,她便用这样的手段逼迫他跟她坐实夫妻的名分。当真是好计谋,好手段! 他的嫌恶那么清晰,嘴角的讥诮那么明显,仿佛她那些拙劣的伎俩已经被他一眼看穿。 可他不知道那被他扔在地上还狠狠踩了两脚的,是倾歌那颗千疮百孔的真心。 “我没算计过任何人,无论是白宝珠还是你。”这样的辩驳,苍白得连倾歌自己也觉得可笑,“我是喜欢你,可我要的喜欢是堂堂正正,不是不择手段。” 顾连城,我恨你! 她没有做错什么,真的只是喜欢而已。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连白大富都说白宝珠只是运气比她好,跟顾连城接触的时间更多而已。 她以为只要多一点点时间,他就会想起来,他会重新喜欢上她。 然而顾连城只做了最后两个字,而且是这样屈辱的方式…… ** 那日之后,顾连城就像消失了一样。 白宝珠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听到顾连城进山打猎。这样看来,他那天并没有发现她在酒里做的手脚。 悬着的心稍一放下,她便不由自主的想起倾歌来。顾连城还没有赶她走,只将她禁足在东苑。 难道药力发作的时候,他们在一起? 这样一想,白宝珠便再也坐不住了。 她循着记忆来到东苑,看着还贴着大红喜字的窗棱眼睛一热,这原本都是属于她的! 岳倾歌安静的坐在房间里,如同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连白宝珠进来都没有发现。 “你以为你坐在这儿装老实,王爷就不会赶你走了吗?”她这样堂而皇之的无视,让白宝珠很是不满,“我告诉你,不管你装得有多可怜,王爷都不会喜欢你。” 她的脸庞比那一日红润光泽不少,可见顾连城将她滋润得很好。可这一刻倾歌的眼中没有嫉妒只有恨,“起码我现在还坐在这儿。” 是的,只要她还坐在这儿,她就要把失去的全部讨回来! 白宝珠拢在袖中的手一紧,“他为什么没赶你走?” 记忆裂隙,埋在心底的伤痕被人硬生生的翻出来,顷刻间鲜血淋漓。若不是她给顾连城下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倾歌扭头看着她,眼中迸发出嗜血的杀意…… 第07章 挑衅 白宝珠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冷静下来。这里是郡王府,可由不得她岳倾歌为所欲为。或许,还能利用她的愤怒做点文章…… 打定主意,白宝珠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处心积虑的替代我嫁入王府究竟目的何在?你是不是想害王爷?” 岳倾歌是想嫁给顾连城,但她从来没有处心积虑想要替代任何人,是白大富让她来的。 他说顾家高门大户规矩多,要左右逢源、要管家纪事,他舍不得白宝珠去吃这个苦。他知道倾歌一直喜欢顾连城,可以为顾连城做任何事,所以让她代嫁再合适不过。 她不是没想过拒绝,因为这样的法子说出去始终不那么光彩。可她喜欢顾连城,她知道这次不嫁以后就没机会了。给人做妾或是让他休后再娶,她都不愿意…… “这个问题你应该回去问你爹,而不是问我。”窗外有个人影一晃而过,倾歌心下一惊。哪怕已经有夫妻之实,顾连城对她还是这样不放心呐! “他亲自送我上的花轿,还拉着我的手千叮万嘱。你该回去问问他是不是老糊涂了,连你跟我都分不清了。” 倾歌的话中带着犀利的锋芒,逼得白宝珠往后退了一步。 白宝珠知道不能再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否则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起先前激怒她的话,她勾着嘴角冷然的一笑,“贱人,王爷之所以没有赶你走,还不是因为你不择手段爬上他的床!” “你胡说,我没有。”伤口不但被撕开,还狠狠的撒了一把盐,倾歌冲上去一把掐住白宝珠的脖子。 知道窗外有人,她不想这些话被更多的人听到,再被传出去人云亦云。可她却不知道,这正是白宝珠要的结果。 当脖子被双手掐住的时候,白宝珠还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你干什么?你这个来历不明的疯女人,你是要杀我灭口吗?” 她是真想杀了她啊! 可这里是郡王府,她就算自己不要命也不能连累顾连城。如同被蜜蜂蛰了一下,倾歌倏然缩回手,一抹苦笑在她的唇边晕开。 原来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她还在担心顾连城呐! “贱骨头,这就松手了?”白宝珠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冷静下来,又不甘心的自己往前送了一步,“你不是想替代我成为郡王妃吗?来啊,你杀了我啊!杀了我你就是这世上唯一的白宝珠……” 她叫嚣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倾歌又一次卡住她的脖子。 这一次,为确保她不能再多说一个字,岳倾歌用了十成的力,“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成全你!” 她眼中泛着猩红,似要将那日受的屈辱都发泄到她身上。她要让她好好体会一下,在那一刻自己是何等的绝望…… 有多少爱,便有多少恨! 看着白宝珠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倾歌肆意的笑起来,“你不要怪我,是你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 “哐”的一声,房门被人撞开…… 第08章 杖刑 顾连城一回府就听说白宝珠去了东苑,立刻就感觉到不好。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来,想不到看见的会是这一幕。白宝珠救过他的命,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他如何对自己的良心交代? “贱人,还不松手!”随着他那一声怒喝,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倾歌的脸上,白皙的脸庞瞬间便红肿起来。她手松开的一瞬间,白宝珠刚好软塌塌的跌进顾连城的怀里。 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白宝珠紧抓着顾连城的手臂,欲语泪先流。 “王爷,我好怕,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娇弱是她最擅长的戏码,何况她刚才真的以为自己要被岳倾歌掐死,所以彷徨无助的样子更有说服力。 “没事了,没事了。不会再有以后了。”顾连城轻轻的将她拥在怀中,拍着后背温柔安抚。 他的温柔都给了她,所以看着倾歌的时候便只剩下凶悍和冷冽,“来人,将这个女人拖出去杖责五十,关进暗室。” 白宝珠现在是他的心头肉,对于这样的结果倾歌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有的只是后悔! 若不是看到白宝珠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她动了一丝善念,那么等不到顾连城进门,她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想着给她一条活路,她却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要了她的命。 这么多年,她们有着相同的面孔,荣辱却始终背道而驰…… 良久都没听到院子里传来倾歌撕心裂肺的求饶,白宝珠不安的抓着顾连城的胳臂,“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们不会把她打死了吧?” “怎么?你不想她死吗?”顾连城虽也觉得奇怪,但他知道手下的人不会这么没分寸。 白宝珠当然想她死,还恨不得亲手杀了她。但顾连城心目中的白宝珠是大家闺秀,应该心底善良。 她怅然的叹了口气,“到底是一条性命,虽不知她姓谁名谁,但若是她就这么死了,她的爹娘应该会很伤心吧!” 即便是之前算计她,刚才又险些掐死她,可她还是选择宽恕。 难怪所有人都说她有宜家宜室的当家祖母风范。 顾连城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乖,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 十杖的时候,倾歌月白色的襦裙上还只有几个依稀可辨的血点。 二十杖的时候,她整个臀部都被染成殷红色。 三十杖的时候,她已经晕死过去一次…… 可她始终没有半句求饶或是喊一声疼痛,除了忍耐,她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苍白的脸上,娇嫩的嘴唇已经被咬出鲜血。只在看到顾连城的时候,她的眸中终于闪过一丝光亮。 “若你问过前因后果,就该知道是她挑衅在先,逼我在后。” 顾连城当然知道,可他不在乎。相比白宝珠的大度,她为了几句话便要杀人的举动,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何况,他派出去的探子又死了两个。他没让她立刻死去,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若是你还弄不清自己的处境,我还有的是办法帮你长记性。” 他轻飘飘的扔下这句话之后,倾歌就感觉到落在身上的庭杖又重了。 打在身上,痛在心上。她全身紧绷,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顾连城,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第09章 泔水 幽深的暗室里连一盏油灯都没有,只有墙上那扇二尺见方的气窗漏进来几许微光。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阳光终于照到稻草堆中那个满身血污的人。 倾歌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只知道她已经不适应这样的光明。她抬手想要挡一挡,一动就发现全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一般疼。 她脑海中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顾连城决然的离开,而杖刑还在继续。她以为自己会死,原来她的命这么硬啊! 待到适应光线和身体之后,她才发现靠门的位置放着一个碗,碗里只有白饭和两颗白水煮熟的青菜。 不过已经有蟑螂老鼠在替她享用,毕竟这里是它们的天下。 倾歌颓然的闭上眼,一抹苦涩的笑意浮在嘴角。她做梦也没想到,终有一天她竟然会沦落到被蟑螂老鼠欺负。然,这一切都是拜白宝珠所赐! 指尖无意中触摸到半截木块,她顺手抄起来朝着饭碗砸了过去。 饭碗应声而随,吓得蟑螂老鼠四下逃窜,一个圆滚滚的盒子从里面掉出来,直滚到倾歌的脚边。 暗黑色的盒面上已经没有了花纹,显然已经被它的主人摩挲过很多次。触到盒子的一瞬间,倾歌心里一热,泪便落下来,“枫哥哥,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盒子里装着上好的疗伤黑药,能使她的伤口迅速结痂,但会留下难看的疤痕。不过疤痕什么的已经不重要,她现在要的只是活下去。 没有只言片语,但她知道还有惦念的人在想方设法的救她,她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不能遂了白宝珠的心意。 她盯着光阴的长度算计着时间,再有饭送进来的时候,她抢在蟑螂老鼠之前端起了碗。 混着菜汤的剩饭中漂着两点油星,这是她从前绝对不会动的东西,现在却成为能让她保命的珍宝。 倾歌刚吃到一半,门吧嗒一声开了。 白宝珠穿着锦衣绣裙站在门口浅笑着欣赏她的狼狈,金丝银线勾勒的花纹即便是在暗室里也闪耀出得意的光,像极了她飞扬跋扈的主人。 “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吃,就该让厨房直接把泔水桶给你送过来。” 她的声音里充满温柔的恶意,倾歌喉咙一痒,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白宝珠脸上的笑意越发的得意起来,“你怎么这么傻,吃下去又吐出来,你以为这样就能当自己没吃过泔水吗?” 她啧啧的叹着,“既然你这么不爱惜食物,那我这就去禀告王爷,说你吃不下,三餐改一餐就好。” 指甲抠进掌心的疼痛迫使倾歌冷静下来,“你要是真有本事,就该让王爷一刀杀了我,而不是在这里耀武扬威。” 她还活着,便是白宝珠最深的痛,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顾连城要一次次的放过她。 那五十杖明明可以要了她的命,但在她再次晕过去之后,顾连城却下令不再行刑。 虽说是将她关在暗室,但一日三餐没少她一顿,今日又派人来给她送药。 幸好,她在路上遇到了送药的人…… 第10章 算计 “王爷,她在暗室里吐血昏迷了。” 没有名字,但他们都知道是谁。 顾连城有一刹那的失神,“不是已经送过药了吗?” 走得太急,顾云峰脑门上出了一层细汗,“药被人下了毒,老奴已经做主将她从暗室挪回东苑,现在大夫正在检查。” 不约而同,他们都想到有人要杀她灭口! 她是一个细作,原本该死。但有人要把手伸到郡王府来杀人,顾连城不允,“外松内紧,严密看管。” 他倒是要看看,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夜,万籁俱静。 借着稀薄的月光看清房间里的陈设,倾歌勾着嘴角浅浅一笑。 白宝珠有多少斤两她太清楚,她算计好时间用药,毒发的时候刚好将血吐在送饭的人手上,不闹出点动静怎么对得起她的用心良苦? 她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自幼便不能同享富贵,现在更是闹到你死我活,不知道天上的母亲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想起早逝的母亲,倾歌的眼里情不自禁的蓄满泪水,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更亮过夜晚繁星。 窗外,顾连城静静的看着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脑海中划过。许是见过白宝珠这样,她们有一张相同的脸,所以会让人觉得熟悉? 这样一想,他便放下心中的疑惑。正准备离开,忽觉墙角那株山茶的阴影里有些异样。 他不动声色的穿过月洞门出了院子,略等了一会儿才折回来,果然瞧见一条黑影如闪电一般快速的从窗户跳进房间。 他知道房间里的人还没睡,他想等着她尖叫出声再冲进去,但许久里面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难道不是杀手,是接头人? 顾连城飞快的冲了进去。 等岳倾歌反应过来,顾连城已经夹着一道劲风站在她面前。 她眼里有惊愕,但没有慌张,房间里更是除了他俩别无他人。她甚至在他四处寻找的时候疑惑的问他,“你找什么?” 她无辜的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可顾连城坚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人呢?”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从床上提了起来。 “顾连城,你想我死就明说,别这么折磨我行不行?”下巴就像是要被捏碎一样,一动身上也跟着疼,倾歌用力的拍打着他的手,“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还没有从回忆中走出来,一开口那蓄在眼眶中的泪便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砸在顾连城的手上,烫得他飞快的松了手。这是她第二次说恨他,他莫名的就想起第一次她说这句话的情形。 那时候他的意识虽然不清醒,但那蚀骨的滋味他记得。她的柔软和馨香,甘甜与纯美,还有她在胯下那带着哭泣的求饶都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搅得他心猿意马。 倾歌被摔回床上,她知道伤口又裂开了。可她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狠狠的瞪着他。 顾连城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若是能化身成狼,他想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咬死自己。 可他才是狼! 他再次钳住她的下巴,冲着她那莹润的双唇狠狠的咬了下去…… 第11章 七年 他狠狠的咬下来,她狠狠的还回去,很快血腥味便在两个人的空腔里弥散开…… 心中的欲念大动,顾连城下意识的伸手去脱她的衣服。 “啪”一记耳光的脆响打醒了顾连城,也惊呆了岳倾歌。 她没想到自己会对他动手,可他的手伸进肩膀的时候她真是怕极了。她害怕那天的事情在重演,她害怕那样的屈辱和疼痛。 她的嘴角挂着血丝,眼中带着濒临死亡的绝望,即便是抱着枕头也没有一点安全感,整个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她所有的反应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她怕他,怕得要死。 顾连城蹭了蹭嘴角的血迹,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东苑。 “呯”的一声,大门阖上,世界安静了。 岳倾歌的身体一松,整个人瘫倒在床上方才觉得后背已经湿透了。 杜枫从床帏暗处走出来,“跟我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刚才那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若是顾连城再敢越雷池一步,他一定会冲出来杀了他。 倾歌望着纱帐轻轻的摇摇头,“我走不了了。我跟他拜过堂,已经是他的妻子。这辈子我生是他顾家的人,死了也是他顾家的魂儿。” “他从一开始要娶的人就是宝珠,现在宝珠在这里,你又何必要跟她争?” “他本来就是我的,是我先认识他的。”岳倾歌不确定顾连城什么时候喜欢上白宝珠,但她确定先认识顾连城的人一定是自己。 因为他答应娶她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那时候,他的眼里真的只有她一个人。 “枫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再试一试好不好?” 七年,她整整喜欢了他七年,所以她不甘心。 可他呢? 他整整喜欢了她十七年,她又知道吗? ** 转眼进入初冬,倾歌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勉强能下地行走。 这一日,她半趴在湖畔的凉亭里透气,看见不远处几个丫鬟正伺候着白宝珠放纸鸢,边放边朝这边跑过来。 若不是在房间里憋闷得太久,这个时候她更愿意呆在温暖的房间,不会到这冷风里吃苦头。 “我们回去吧!” “那纸鸢是王爷昨晚给她的,今日就拿出来显摆。”丫鬟扶起倾歌的时候,不甘的抱怨道,“也不看看现在是不是放纸鸢的季节。” 若她不提,倾歌差点忘了,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看到顾连城了。像是从那晚她打了他一巴掌,她就再没见过他。 而这段时间,她听到最多的便是他对白宝珠如何的宠爱,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如何像流水一般的送进西苑。俨然,她才是顾府的女主人。 她是有心要避开白宝珠,白宝珠却是有心要跟她作对。 瞥见那一抹身影之后,白宝珠立刻将线轴扔给丫鬟,提起裙裾追上她。 “喂,走这么快干什么?这么害怕见到我吗?”她堪堪挡在她们前面,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待到看清倾歌身上的蜀锦夹袄,不觉眸光一寒,“你这衣服哪儿来的?是不是你偷的?” 她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像是立刻要将衣服扒下来。 第12章 蜀锦 裁缝送这件衣服来的时候,白宝珠恰好就站在顾连城身边。 她已经将喜欢表现得那么明显,可顾连城只是笑了笑却没说送给她。她当时还以为他是要给自己一个惊喜,谁曾想衣服会穿在倾歌身上。 倾歌并不知道这件衣服与柜子里那些衣服又什么不同,她只是觉得今天冷,这件穿着暖和。 她盯着衣服不说话的样子落在白宝珠的眼里无疑是一种炫耀,气得她狠狠的一推,“贱人,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勾引王爷?” 触不及防,倾歌摔在地上。 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硌着旧患,腰正好撞在路旁的石墩上,难以言喻的疼痛。 倾歌倒吸了一口凉气,脑门上全是密密匝匝的冷汗。凭着自己的力量已经站不起来,她只好将手伸给站在一旁的丫鬟。 “不许扶。” 白宝珠一声爆喝,吓得丫鬟急忙缩回手。 谁都知道,她现在是王爷最宠爱的女人。没人敢上前劝阻,都恨不得站得更远一些,免得血溅到自己身上。 现在已经是无人助力,再过几天就该是过街老鼠。一抹苦笑噙在倾歌的嘴角,也许这就是顾连城的计划。因为不知道身份,没办法给她休书,所以就让真正的白宝珠来逼走她吧! 明白之后,她又不免释然,这样很好,起码说明他暂时不会赶她离开了。 她揉了揉发疼的侧腰,深吸一口气,想撑着石墩站起来。就在她站到一半的时候,白宝珠忽然一脚踹在她的手上,她有再次狠狠的摔了下去。 “啊!”这一次,她没能忍住,痛处一声惊呼。 “你到底想怎么样?”身上的伤越疼,倾歌便越是提醒自己要冷静,因为这都是她上一次动白宝珠付出的代价。 “这件衣服不属于你,脱下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透着寒意的冷风里,她要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倾歌惶惶的看向四周,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帮她,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撇过脸去。 拢在袖中的拳头在不断握紧,最终倏然松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怕的不是白宝珠,而是她身后的顾连城。 她缓慢而仔细的解开一粒粒盘扣,最终将衣服狠狠的摔在白宝珠面前。 白宝珠得意的笑起来,心满意足的带着一众丫鬟迤逦而去。 被冷汗浸过的单衣贴在身上,被寒风一吹更显单薄。岳倾歌抱着双臂打了个哆嗦,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回到唯一可以取暖的床上。 夜里,倾歌发起了高烧。 她梦见自己回到七年前那个冬天,回到与顾连城相识的小君山。 在桐城,小君山的山不是最高的,景也不是最好的,但这里的温泉是最舒服的。 有人说小君山里住着火神,也有人说小君山里藏着宝藏。岳倾歌不想要火神也不想要宝藏,她只想舒舒服服的洗个澡。 她是白家的二小姐,却从出生开始就只能跟下人一样的待遇,吃的是残羹冷炙,睡的是四面透风的柴房。 可乳母从小就教她爱干净,所以她喜欢洗澡,冬天再冷也要洗澡。没人给她烧水,她便跑到小君山来洗。 可今天的小君山太热闹,热闹得她没法安安静静的洗个澡,据说是清河郡王上山了。 清河郡王是皇上的侄子,是桐城之主。传闻中他长得极好看,是天下最好看的男子。 最好看应该是怎样的好看呢? 她想象不出来,便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趁着管事收菜的空档,她从后门钻进别院。可还没找到顾连城,她便迷了路。看到那一泓乳白色的温泉,她立刻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就在她洗得最欢实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厉声呵道,“谁,是谁在那儿?” 第13章 偷窥 水里一下子没了声音,顾连城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山上小动物多,这里又常年无人居住,有什么兔子山猫躲在暗处也不奇怪。 他脱衣下水,浑然不觉泉中假山背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倾歌的嘴角弯弯的翘起来,他果然是长得极好看。鬓若刀裁面如满月,被温泉水一蒸,脸上便泛起健康的粉红。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仿佛看一眼就能将人吸进去。 下意识的,她便咽了口口水。 这一声喉咙的滑动,顾连城听得清清楚楚,“谁?” 他冰冷的眼刀飞过来,吓得倾歌裹上衣服就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洗个澡。” 下人已经将脏衣服拿走,还未将干净的送来,顾连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你答应过要娶我的,你不能反悔……” 用过药之后,她的烧还是没退,反反复复的叨念的只有这一句话,顾连城的眉头浅浅的蹙了起来。 从第一天她就在说这句话,现在还是这句话,到底是有多深的执念才能纠缠至此? 这句话,他这一生只答应过一个人。 那是七年前,在小君山的临崖绝境之处。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他才想到要去小君山的别院泡温泉。 后来遇到刺客,侍卫死光了,他也被逼到悬崖边上。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要陪着他跳崖。 “要是我们从这儿跳下去还活着,你就娶我好不好?” 她穿得破破烂烂,一双脚冻得绯红,但脸上的笑意却温暖而真诚。 高山为证,白雪为媒。世间的繁芜仿佛都在那一刻褪色,只剩下她明亮的眼睛和她的笑容。 淬毒的箭矢射过来,她拉着他的手从悬崖上跳了下去。风雪夹杂着她的嘶吼:顾连城,你答应要娶我的,你可不能反悔…… “水、水……” 微弱的呼唤拉回顾连城的思绪,他看着床上那张烧得通红的小脸第一次有了怀疑。她们有着相同的面孔,莫非自己当年遇到的人是她而不是她? ** 两日之后,岳倾歌的烧才退下来。 她醒来之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顾连城带着白宝珠去小君山故地重游,今早刚刚出发。 难道,他们也是在小君山相识的? 听到丫鬟说是白宝珠的建议,说七年的等待不易,想跟顾连城更进一步的时候,倾歌就明白过来。 那时候她拖着伤重的身体回白家求援,对着白大富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的一刻,白宝珠就站在门外。 她一定是听到了,并且一直记到现在。 身上的伤忽然就不痛了,脑袋也不晕了。 她没想到白宝珠会拿这件事做文章,她后悔没有早点告诉顾连城自己的身份。她要追上他们,她要亲口问问他是真的爱上白宝珠,还是只是弄错她们的身份…… 看着岳倾歌不顾管家、大夫的反对,抢了马冲出门,小丫鬟的嘴角露出一抹奸猾的笑意。就这几句话,白宝珠给了她一锭金子,还承诺事成之后再给她两锭…… 第14章 陷阱 凛冽的北风呼啸着,阴沉沉的天空预示着大雪将至。 他们比她早两个时辰出门,想要追上只能骑马。倾歌顾不上身上的伤口是不是已经裂开,只一个劲儿的狠夹马腹。 她只比白宝珠晚一刻钟出娘胎,不但随了母姓,还被白家视为灾星。白宝珠想要的一切都有人送到手边,她想要的一切却只能自己争取。 唯独这一次,白大富找到她,亲手将她送到顾连城身边。她以为那是一个父亲真诚的补偿,可她还没开始享受幸福便濒临死亡。 她已经无暇去思考到底是谁的主意,她现在唯一的念头便是找到顾连城。 眼见着快到别院,忽然有一支暗箭穿破疾风而来。锐利的箭锋带着划破空气的呼啸,倾歌一偏头险险避开,“何人在此藏头露尾?” 她话音一落,便见两旁的树上跳出四个手持弓弩的黑衣人,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小美人,竟然是个练家子。”其中一个叹息道。 另一个猥琐一笑,“练家子才好,够劲儿!待老子拿下她就要第一个上,你们别跟我抢。” 说话间,他从树上一跃而下朝着倾歌飞扑过来。 倾歌就像是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的坐在马背上,等到他快要接近的时候方才一拍马背凌空跃起,手中的马鞭挥出,不偏不倚的在那个人脸上落下烙印。 那人哎哟一声滚到地上,红色的鞭痕自额头而下,鼻尖而止。他自己看不见,树上的是三个人却笑成一片。 “老三,味道如何啊?” “小辣椒,我喜欢。”他摸摸鼻间往地上唾了一口,“小美人,你可尽管下手。这会儿你怎么对哥哥,待会儿哥哥就会怎么对你。” 倾歌冷冷的勾了勾嘴角。她在顾家藏拙是因为白大富说顾连成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跟他们,她可用不着客气。 三五招之后,那个被称作老三人败像见露,急忙招呼着众人一起上。 倾歌没有兵器,只一条马鞭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风,一样打得他们哭爹叫娘。 可她高烧初退,身上又带着伤,渐渐体力不支起来。趁她不备,一个杀手忽然将一把石灰粉撒向她的面门。 倾歌竭力闪避,还是有少许落入眼中,痛得她睁不开眼。她拼尽全力踢飞地上的落叶,趁着短暂阻挡拔腿就往山上跑…… ** “王爷,你还记得那儿吗?”指着远处的悬崖,白宝珠脸上浮起一抹娇羞,“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我们定情的地方。” 当时的情况只有他们两人清楚,她又说得丝毫不差,顾连城的疑窦尽消,“明日回去,我就把那个细作赶走,必不会叫你在受委屈。” 这本应是好消息,白宝珠却笑不出来。细作的下场难道不是死吗?为何顾连城却要放她走?难道他已经对她动情? 幸好,她做足准备。 顾连城舍不得,她舍得!她不但要让她死,还要让她死得很难看! 第15章 缘尽 就在白宝珠暗暗咬牙的时候,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接着便见一个衣衫破烂的女子慌不择路的冲向悬崖,她的身后紧跟着两个黑衣人。 来了! 看到倾歌被人撕破的衣衫,肩头后背都露出大片光洁的肌肤,白宝珠瞬间便像打了鸡血一般,“王爷,你看那边好像有人唉!” 顾连城常年习武,目力听力都更胜白宝珠。他不但看到人,还认出那个被追的是原本应该在东苑养病的郡王妃。 今晨看着还气息奄奄,这会儿就能以一敌二,果然是深藏不露的细作。说不定还是个刺客,目的就要找机会刺杀自己。 这样一想,顾连城的目光又冷峻了几分。一个细作有此下场,实属活该。 “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他不喜欢这个地方,若不是为了确认白宝珠的身份,他根本不会来。 “王爷,她的衣服都破了,看起来好可怜,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人玷污了。我们帮帮她,好吗?”白宝珠楚楚可怜的拽着顾连成的衣袖。 明着是帮倾歌,暗里却是要将她踩到谷底。堂堂清河郡王,怎么可能留一个不洁的女人在身边,尤其这个人曾跟他有过肌肤之亲…… 果然,顾连城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王爷,当年我们从这儿掉下去是上天庇佑,她或许没有这份幸运,我们帮帮她吧!” 她越是说得情真意切,顾连城的脸色就越难看,“等你知道她是谁,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脚下轻点,几个纵身便带着她来到悬崖边上。 “怎么会是她?她不是病了吗?”白宝珠如他所愿的表现出极度的惊讶,“她竟然、她竟然还会武功?” 这些话犹如一把盐渍在顾连城的伤口上,他竟然对一个细作动了怜悯之心,还为这个细作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 拼尽全力杀掉两个黑衣人之后,倾歌已经是强弩之末,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忽然看到顾连城,那是何等的喜悦。 “顾连城,救我!” 她想也没想便冲着他咧嘴一笑,他却如同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甲,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不,不是路人,是仇人!他深邃的眼眸里写着的不止冷漠,还有憎恨和厌恶…… 他不是来救她,他是来看她怎么一步步被人玷污或者如何一步步走下悬崖。 难道,难道这些人就是他安排的? 是的,这里是他的地盘,只有他才有这个本事。 苦涩如决堤的洪水在倾歌心里蔓延,泛红的眼中泪意汹涌,“顾连城,我是岳倾歌。七年前我们一起从这里跳下去的,你忘了吗?” “岳倾歌?” 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自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顾连城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跟我一起跳下去的人是她,不是你!” 他说:不是你! 倾歌咬着牙,凄楚的笑了。原来她说一万句都不如白宝珠说一句。 她为了他九死一生。 他却只有三个字:不是你! 柳絮般的雪片洋洋洒洒的落下来,犹如倾歌那凋零的初心,“顾连城,如果我现在从这里跳下去,你会不会相信当年跟你一起跳下去那个人是我?”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等着他的答案,回答她的却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冰冷的眼神。 那种漠视和疏离犹豫一柄钢刀直插胸腔,仿佛这些年来强撑的信念都在瞬间崩塌。倾歌脚下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晶莹的雪花落在地上,转眼便无声无息的融于泥土。就像她那颗自以为珍贵的心,在顾连城面前连尘埃都不如。 “其实,我也是白家的女儿,不过是比她晚出世一刻钟罢了。”她知道顾连城不会相信,却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再多说下去都是自取其辱,她望着他施施然一笑,“也好,顾连城,我们在这里开始,就在这里结束吧!” 她的衣衫虽破,但气节犹在。她款款的转过身,留给他一个挺拔的背影。 “顾连城,我忘了告诉你,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这里,是在你的别院温泉。”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要被风吹散。 话音落下的瞬间,人也如蛱蝶一般,轻灵的一跃…… 第16章 诱惑 夜已深,派出去找的人还没回来,顾连城望着跳跃的烛火怔怔出神。 七年前那一夜,也如今天这般寒冷。那么高的悬崖,他以为跳下去必死无疑。但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中,浑身的疼痛提醒他还活着。 冷风在洞外呼啸着,唯一的温暖来自地上那个火堆,还有火堆旁那个热气腾腾的人。 他们在雪地里昏迷了太久,衣服被融化的雪水浸透了。岳倾歌在火堆边烤衣服,她的里衣想是跳崖的时候被树枝刮破,露出后肩上那条红色的疤痕。 “真丑!” 没料到他这么快醒来,倾歌先是一喜,发现他的目光紧盯着自己的后肩,瞬间便愤怒起来,“你才丑,你们全家都丑。” 那道疤是倾歌心里永远的痛,谁要冒犯都不行,哪怕他是长得好看的顾连城。 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嫉妒和污蔑,顾连城的眉毛一下子挑起来,“哼,在桐城你若是见过比本郡王更好看的人,本郡王的顾字倒过来写。” “倒过来写就不是顾字了?”倾歌不屑的一声轻哼,“还本郡王呢!若不是我把你拖进来,你现在已经被野兽啃得只剩下骨头渣了。” “我让你拖我进来的?”顾连城摸着火辣辣的屁股,狠狠的瞪岳倾歌一眼。 他说怎么从高处摔下来竟然会摔出一种擦伤的疼痛感,原来是被某人拖行。想他堂堂的清河郡王,竟然被人当死狗一样拖行。 “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本郡王治你的罪吗?” 倾歌冷冷的白他一眼,兀自撕下一条烤兔腿递给他,“先活着回去,再想怎么治我的罪吧!” 那是顾连城吃过最好吃的烤兔腿,即便是宫里的御厨也做不出那样的味道。 “少爷、少爷……” 顾云峰的轻唤拉回顾连城的思绪,“怎么样?找到了吗?” 他唰的一下站起来,急切的样子吓了顾云峰一跳。 顾云峰是看着他长大的,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他为一个女人如此失态,只可惜答案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顾云峰将找到的东西一一放到他面前,带血的衣服残片,带血的发簪,还有半只带着野兽齿痕的绣鞋…… 所有的东西无声的诉说着一个事实,那就是岳倾歌掉下悬崖之后,被山中野兽分食,尸骨无存。 “不、不可能!”顾连城不信,“她不会死的。” 当年她还只是个孩子,都能带着受伤的自己在崖底活下来。现在她是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一两只小野兽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找,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顾连城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这次,他不但要找回岳倾歌,还要找出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顾云峰前脚离开,白宝珠后脚就敲响顾连城的门,“王爷,你睡了么?”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婉约,跟当年那个跳着脚骂他全家都丑的女子截然不同,自己怎么就没听出来呢? 顾连城有些懊恼,不过他很快调整好情绪,“门没锁,进来吧!” 他半躺在软榻上,状似困倦的懒懒打量她,“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害怕,睡不着!”白宝珠绞着衣边,怯怯的看着他,“我一闭上眼睛,就是她跳下去的样子。我总觉得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提议故地重游,她就不会尾随到这里,也就不会……” 不过三言两语已经落下泪来,善良得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都会觉得罪过。顾连城的眼底微微有一丝波澜,“你睡不着,所以也不打算让我睡?” 她来是想求安慰,不想顾连城却像没听懂似的呛得她无言以对。 “不不不,当然不是。”她连忙摆摆手,“我只是想,只是想今晚能不能留在王爷这里……” 她重重的咬了咬嘴唇,最终把心一横解开斗篷。 斗篷落地,露出浅粉色纱衣包裹的曼妙身体…… 第17章 尸体 顾连城的瞳孔微微一缩,“转过去。” 白璧无瑕的肩头并没有记忆中的红色疤痕,顾连城确定自己是娶错了人。可若真如岳倾歌所说,她也是白家的女儿,为何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听说? 桐城所有人都知道,白大富只有一个妻子,死于难产血崩多年。他富甲一方却情深义重,多年不曾续弦是桐城经久不衰的佳话。 薄纱缓缓落下,裸露的肌肤在冷空气里微微颤抖,白宝珠回眸看见顾连城的表情,软绵绵的唤了一声,“王爷……” 乳母说过,她很美,尤其是后背的肌肤和线条。 “出去。” 冰冷的两个字,掷地有声。 岳倾歌不敢置信的转过身,一双醒目圆睁,“为什么?” 她是桐城第一美人,如今以这样的方式将自己送到他面前,可算得上是纡尊降贵。他竟然嫌恶得连看都不想看上一眼? “如果是她,她不会这么这么做。” 这个“她”就是岳倾歌! 一口银牙几乎咬碎,白宝珠气得瑟瑟发抖。可这里是顾家,她又能奈何?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支冷焰火闪耀在别院的夜空。 不多时,杜枫如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白宝珠的窗外,“小姐有何吩咐?” “帮我找到她的尸体,我只要尸体。” 她白宝珠看中的东西,绝不会拱手让给岳倾歌。从小到大,岳倾歌都不是她的对手。 “这恐怕不好跟老爷交代吧!”杜枫的表情明显迟疑,毕竟按照白大富的意思,白宝珠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一个。 “不是她死就是我死,你觉得我爹会选谁?”白宝珠勾着嘴角妩媚一笑,“你放心,事成之后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她的指尖状似无意的划过他的手背,“希望杜大哥不会让我失望哦!” 若是她没有记错,杜枫看她的眼神里一直夹杂着别的情愫。她想,他是喜欢自己这张脸的。 杜枫的眸光一黯,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嫌恶。他收回手,躬身跃墙而去。 * 半个月之后,一具半腐烂的女尸被人扔在顾府的后院。 身上有多处被野兽撕咬拖拽的痕迹,面部大范围的溃烂,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唯一能证明她身份的只有那一身残破的衣服和后肩上那块丑陋的红色疤痕。 “少爷,节哀!”顾云峰也不知道这具尸体是谁送来的,但他觉得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这些天顾连城就像疯了一样,出动所有人去找一个身份不明的郡王妃,完全失去他作为清河郡王应该有的样子。 尸体散发着让人嫌恶的恶臭,肩上那道一模一样的疤痕就像针一样刺进顾连城的眼睛,痛得他落下泪来,“不、不会的。她武功那么高,她不会死的。” 无论面前的这具尸体跟她的身高体型多么相似,顾连城都不会相信她就是“岳倾歌”。他还记得他们吃完兔腿又因为那道疤痕吵起来,岳倾歌孔武有力得一拳将他打晕过去。 也就是因为那一拳,他找了她七年,最后只找到一个白宝珠…… 第18章 离开 微风轻拂,竹影婆娑。绿竹掩映的小君山后山深处,一间清幽的竹舍正袅袅的冒着炊烟。 一席翠绿长裙的女子正在灶台前忙碌,她莹白如玉的脸上带着一种穿透世俗的漠然。若不细看,几乎要将她当做这空山幽谷中寂寞盛开的兰花。 “穿这么点,不冷吗?” 杜枫带着关切的责怪声传来,倾歌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温暖,“不冷,火很旺。你快去洗手,很快就能吃饭了。” 桌上的茶,是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杜枫浅浅的抿了一口,眼中的不舍变得愈发浓烈。 他喜欢现在的生活,恬然而安稳。即便知道她并不快乐,他还是自私的想要将她强留在这里。 杀手是他帮白宝珠找的,他一早就知道她会有危险,所以早早的尾随在后面。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她竟然会因为顾连城的几句话而跳崖…… 幸好,她没事! 幸好,他赶在顾连城之前找到她! “吃饭。” 清脆而短促的声音拉回杜枫的思绪,他看着面前色彩鲜亮的三菜一汤,贪婪的嗅了一口,“好香,咱家小鸽子的厨艺越发精湛了。” 乳母说,为心爱的人洗手作羹汤是件极幸福的事,所以多年习武的同时,倾歌也没有放弃自己的厨艺。 然而,她却没机会亲手给顾连城做一顿饭。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倾歌用力的摇摇头,将顾连城的身影从脑海中驱赶出去,怅然的端起酒杯。 杜枫眼疾手快夺了她的酒杯,往她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你身体尚未痊愈,不宜饮酒。” 自幼便没有父母的疼爱,现在连唯一惦念的顾连城也没有了。若不是不想枉费杜枫的舍命相救,倾歌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她看着琼浆被杜枫一饮而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枫哥哥,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她从小就是他的小尾巴,对他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他从来不喝别人倒的酒,包括她。 尽管他掩饰的很好,但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已经说明一切。 杜枫手中的酒杯落地,一地的碎片如同他斑驳的心,“顾连城在找你。” “还有呢?”这件事倾歌知道,她藏在这里,就是为了躲避他们。 “主子也要求你回去。” 他口中的主子,正是自婚礼之后便消失的白大富。 顾连城下令查封所有白家的产业,管事级别以上的人全部下狱,但凡跟白家沾上一点关系的进出货物全部扣押。 他以雷霆手段,逼得白大富不得不出来收拾残局。 “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要求?”倾歌讥诮的一笑,兀自端起桌上的酒壶。 从出生开始,她就没有一天享受过父爱,就连嫁给顾连城也是他棋局中的一步。现在她好不容易摆脱控制,怎么可能再自投罗网? 看到倾歌的表情,杜枫松了一口气,“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 “小鸽子,跟我走好不好,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杜枫握着她的手,目光中流露出绵绵的情意,“安安静静的过我们的小日子!” 第19章 强抢 倾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枫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一直以来,我都当你是亲哥哥。我已经没有家人,我不想再失去你这个亲人。” 她已经尽量委婉,可依然不能逃脱伤人的本质,她垂下眼睑不敢看他的眼睛。她不是没看出过他眼中偶尔流露的情愫,只是她更希望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气氛变成死一般的寂静,直到桌上的菜快要凉透,杜枫方才重新拿起碗筷,“快吃饭,吃完我送你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顾连城还没吃过她亲手做的饭菜,在这一点上,至少自己是幸运的。 在这里本是暂避,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倾歌并没有什么可收拾。 趁着天色还未黑尽,两个人迅速启程。 就在快要出竹林的时候,倾歌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直挺挺的甩出去,幸好杜枫手快将她接住。 “小心!”他眼含关切,柔声细语。 她半依在他怀中,抱歉的点点头,“谢谢!” “好一对郎情妾意的亡命鸳鸯!”暮色中,顾连城带着人从藏身的山石后缓缓走出来。 看到他们纠缠的肢体,他的眼神愈发的冰冷。 像是本能的,倾歌想收回手,杜枫却死死的将她扣在怀里。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惶惶的瑟缩在他身边,“枫哥哥,他们是什么人?” 明知道她是在演戏,杜枫还是情不自禁的将她拥得更紧,“别怕,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我会保护你的。” 她竟然问:他们是什么人? 顾连城的瞳孔微微一缩,脸立刻沉得如同暴风雨到来。 她可以不认得其他人,怎么能不认他? 他疾步上前,握着她的胳臂将她从杜枫的怀中硬拽出来,“我是顾连城,是跟你拜过天地的顾连城。” “他还知道他们拜过天地吗?看着自己跳下悬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倾歌的心底滑过一丝讥诮,面上的表情却是如幼童一般的纯净。 她真的如他所愿的认真的看了他好几眼,最终却茫然无助的看着杜枫,“枫哥哥,他好讨厌,他捏得我好痛啊!” 陌生的眼神,清晰的抵触,顾连城的心好像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跟我走!” “清河郡王,你这是要强抢民女吗?”杜枫紧紧的拥着她,寸步不让,“你明媒正娶的白宝珠可还在你的王府西苑,你这样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你敢说跟我拜堂的不是她?”顾连城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眼神阴鸷。 “跟你拜堂的岳倾歌已经死了。”杜枫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就在你的面前,被人凌辱,跳下万丈悬崖,你忘了?” 犹如一把刀插在胸口,她绝望的眼神犹在眼前,顾连城的手像被火烫了一下飞快的缩回去。 他伤了她,不该再弄疼她…… 但是,他也不会就这样放弃,“来人,带他们回去。” 杜枫自然不愿意,不等那些人靠近,他已经率先向顾连城出手,“你做梦!” 他五指微曲,裹挟着凌厉的气势直扑顾连城的咽喉。 第20章 收尸 顾连城就那么笔直的站着,不避不闪,倾歌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伤了我,你该如何向你主子交代?你就不想想我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吗?”就在杜枫的手触到他的一霎,他忽然淡淡开口。 杜枫的身子一僵,浑身的戾气瞬间散了个干净。这个地方他只告诉了白大富,难道白大富出卖了自己? “想不通?想不通就回去问,不要耽误我回府。”顾连城冷笑着绕过杜枫,取下身上的斗篷披到倾歌身上,“走,我带你回家。” 他的声音温柔得宛如天籁,目光中也是滚烫的关切,若不是已经死过一回,倾歌几乎要沉溺其中。 “我不认识你。”她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毫不犹豫的将斗篷扔到地上。 清河郡王,桐城之主,从来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忤逆他的意思。 顾连城的眸光一暗,但不过片刻又明亮起来。偌大的桐城,不怕他的只有岳倾歌一个,七年前如此,七年后如此。 不管她是真忘了还是装忘了,他都要定她。 他抓着她的手往怀中一带,紧紧拥住,“跟我回家,我会让你想起来。” 这曾是倾歌梦寐以求的画面,可现在她不想要了。挣扎不脱,她便抓着他的手,狠狠一口咬上去。 顾连城吃痛,自然松开手,她便乘机拉着杜枫往林子里跑…… “杜枫,你再往前一步,就等着给白大富收尸。”顾连城看着手上的齿痕,眼中闪过一丝暴戾。 ** 装潢一新的东苑里开满倾歌最爱的腊梅,暗香浮动,清浅旖旎。 桌上放着她喜欢吃的菜,衣柜里有温暖珍贵的雪狐大氅,丫鬟杂役的脸上都是恭敬和讨好的笑意…… 倾歌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云端,正做着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喜欢吗?” 顾连城温柔的询问让她从云端跌落,迅速冷静。 “不喜欢”三个字冰冷而决绝。 她现在是个“失忆”的人,除了杜枫,她谁也不认得,生活习惯自然也跟以前的岳倾歌不同。 顾连城先是一愣,旋即又好脾气的哄着,“那你喜欢什么告诉我,我让他们重新换。” 倾歌的嘴角浅浅一勾,“什么都行?” 难得她没有疏离,顾连城忙不迭的点点头,“当然。” “那把你换成枫哥哥就好。” “……” 倾歌当然知道他不会应允,看他吃瘪心里一阵畅快,“原来清河郡王不但喜欢强抢民女,还喜欢信口雌黄。” 刻薄、讥诮、蔑视…… 她眼中流露的复杂情愫没有一丝一毫带着善意,顾连城心里一阵钝痛,“你累了,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个敢这么明目张胆跟自己无理取闹的人。但他一点也不生气,毕竟是自己对她误会在前。他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他一定能修复这段关系…… “少爷、少爷,你回来就好了。”顾连城还没迈出倾歌的房门,顾云峰就火急火燎的迎上来,“白小姐、她、她上吊自尽了。” 第21章 戏码 顾连城的眉峰微微一蹙,“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人还有气,大夫正在急救。”顾云峰发现倾歌也在,语气立刻平缓下来,“少爷,你要过去看看吗?” 顾连城犹豫的回头看倾歌一眼,倾歌急忙侧过身避开他的眼神。 看上去像是对这些事毫无兴趣,实则是心虚。她既然认得杜枫,不可能不认得白宝珠。 顾连城的嘴角微微扬出一抹笑意,“毕竟是三书六礼娶回来的,应该去看看。”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刺得倾歌心里一痛。 顾连城有多日没见到白宝珠,她瘦了不少,脖子上的红痕清晰可见,大夫正在为她施针顺气。 “抢救及时,暂无性命之虞。” 大夫收了针,白宝珠也幽幽的醒过来。看见床边的顾连城,欲语泪先流,“王爷,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来看我了吗?” 若是倾歌的性子也能这般柔柔弱弱,有一说一,想必他们之间不会有这么多的误会。 顾连城叹了口气,“本王待你不薄,你何必自寻短见?” “王爷,倾歌的确与你有誓言在先,可这么多年我们之间就没有半点情谊吗?”白宝珠似怨含嗔的看着他,“难道先郡王妃的允诺,你都忘了吗?” 顾连城母亲在世的时候的确说过白宝珠的闺秀风范适合做当家主母,但那也仅仅是建立在他以为她是救命恩人的基础上。 顾连城正要开口,又听得顾云峰进来通报,“少爷,亲家老爷来了,还带着大夫。” 这边白宝珠才刚出事,那边白大富就带着医师登门,要说这中间没有猫腻,谁信? 他的美目微微一睨,立刻起身,“带他去偏厅。” “不,让他来这儿,我爹见不到我是不会死心的。”白宝珠撑着身子坐起来,“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一定会配合你养好这场戏。” 顾连城沉静如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锋芒,“你想要什么?” “你!”尽管白宝珠很虚弱,但她的眼神坚定而决然。她说过,她看上的东西绝不会拱手与岳倾歌! 量身打造的珍珠项链遮住白宝珠颈上的伤痕,无论白大富怎么跟她使眼色,她都是一副看不懂的样子,“爹,你安心回去,王爷会好好照顾我的。” 白大富不顾杜枫的请求把岳倾歌还给顾连城,目的就是要换回白宝珠。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白宝珠竟然不愿意跟他回去,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王爷,请借一步说话。” 他要问问顾连城到底给白宝珠下了什么迷魂汤?而且身为堂堂郡王,为何要出尔反尔? “怎么白爷有什么话不能当着自己女儿的面说吗?”顾连城似笑非笑的看他,已然将他那点心思洞察于心。 这些年,白大富那些勾当,白宝珠全然不知。他将她保护得那么好,将她宠得那么骄纵,都让她成为了他致命的弱点。 而他越是表现得对白宝珠好,便也是反衬出他对倾歌的不公。 他们欠她的,从现在开始,他要一笔一笔的帮她讨回来! 第22章 离间 是夜,寒风凛冽,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闪入东苑的房间。 倾歌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谁?” “是我。” 杜枫的声音轻轻传来,她心口一松,“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早知道她不该装失忆,正面跟顾连城打一架,顾连城未必是她的对手。现在这个情况,实在是被动。 “暂时还不行。”杜枫脸上带着歉意,“小姐不肯走,主子的意思是要你想办法让顾连城把她赶出去。” 她不想跟顾连城再扯上任何关系,杜枫是最清楚的。一丝苦笑噙在倾歌的嘴角,“你也要我这么做?” “是。不过你放心,最后被赶走的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小姐……” 他的眼神有些闪烁,微透着同情,倾歌忽然明白过来。 是的,现在顾连城已经清楚事实的真相,而白宝珠还堂而皇之的住在西苑,不正是因为他对白宝珠存着感情吗? 在他心里,白宝珠才是与他相恋多年的妻子! 而找自己回来,不过是因为他想要报答当年那一丝救命之恩罢了! 倾歌似自嘲的苦笑起来,她真是傻到家了! 竟然还对顾连城残留着希望,竟然还愚蠢的以为凭着自己的力量能撼动白宝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你放心,我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直到他赶走我。” 看到倾歌眼中的笃定和恨意,杜枫就知道自己的离间成功了。他不能阻止顾连城带走岳倾歌,但他一定会阻止他们在一起! * “少爷,倾歌小姐又把宝珠小姐打了。” “不是让你看着她们,别让她们见面吗?”听到管家的汇报,顾连城痛苦的揉了揉眉心,回来不过三天,这已经是她们打的第四回了。 “倾歌小姐的武功你不是不知道,何况怕伤着她,谁也不敢下狠手……” 不要伤她的命令,还是顾连城自己下的。 “把白宝珠送回白家吧!”顾连城叹了口气,毕竟他一直以来想娶的人只是岳倾歌。 “那查细作的事情怎么办?” 已经证实倾歌不是那边派来的细作,可现有的蛛丝马迹还是指向白家,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那就送倾歌去小君山的温泉暂住吧!说不定还能帮她恢复记忆,等到事情解决,再接她回来。” 他想,那个地方她是喜欢的。他们在那里相识,理当是他们一生都不会泯灭的记忆。 然而顾连城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响,岳倾歌到小君山的当晚便失踪了。 即便是坐着寒酸的马车出门,即便是看到没有地龙的冰冷房间,岳倾歌都还在为顾连城开脱。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可她心里总还存着一丝希冀,对过去的眷念、对那句承诺的眷恋…… 可看到后厨送来的残羹冷炙,她就知道自己没办法再骗自己。不爱就是不爱,敷衍就是敷衍…… 杜枫说得一点都没错,顾连城不会放弃白宝珠,最终被扫地出门的那个一定是自己。 既然迟早要被赶走,不如自己离开,也好为自己保留最后的尊严! 第23章 通缉 “少爷,时候不早,咱们启程可好?” 顾云峰压低声音催促着,顾连城却依着马车,望着小君山的方向怔怔出神,“还是没找到吗?”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他早该想到倾歌的脾气不会任人摆布,他早该知道从自己强行将她带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心里的念头就是逃。 这个时候,她恐怕跟那个杜枫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吧! “王爷,若是你实在不愿带我去,那我留在府中等你便是。” 白宝珠撩起车帘,作势便要下车。顾云峰急忙拦住她,使劲的冲着顾连城眨眨眼,“少爷,该启程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警醒,震得顾连城握着车辕那青筋暴起的手倏然一松。 “是、我们是该启程了。” 皇上听闻他大婚,特召他携王妃进京述职并参加三月的春猎。这个时候纵使他有万般的不愿意,也只能带着白宝珠一起去。 他不走,桐城那些细作又如何露出马脚? 何况前路凶险,这个时候倾歌不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无风无浪的行了两日,他们刚出桐城的地界便遇到一波刺客。所幸早有准备,除了白宝珠受惊崩溃,其他人都安然无事。 “你口口声声说当年陪我跳崖的人是你,现在可还觉得自己有这个底气?”顾连城将安神汤送到她手上,“现在知道你爹为何要让倾歌替你出嫁了吗?” 白宝珠哆哆嗦嗦好半天才将安神汤饮下,“在这方面我的确不如她,可不管前面有多危险我都愿意继续跟你走下去。我不会像她那样,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而落荒而逃。” “什么叫不知道怎么面对?”顾连城的眉头微微一蹙,难道她离开不是因为失忆,不认得周围的人事了吗? “王爷聪慧过人,不过在看人这件事上实在不怎么样。”白宝珠撸起衣袖,露出手臂上还未痊愈的鞭痕,“她要是真失忆,能每天拐着弯的在府中找到我?专用你折磨过她的那些手段折磨我?” 他知道倾歌打了白宝珠,他知道白宝珠不是倾歌的对手,所以他没担心过她会受伤,所以没在意过她到底用的什么方式去打…… 原来她都记得。只是因为有怨有恨,假装不记得而已。 顾连城没有难过,反而有一丝窃喜。最坏的结果才是相忘于江湖,只要自己还在她心里,哪怕是被恨,他也甘之如饴。 “通知飞鹰,出江湖通缉令。” 相对于发令者的平静,顾云峰一脸的惶恐,“少爷,万万不可。这会令你密宗宗主的身份暴露,你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危险或者更加危险,最坏的结果都不过是一死,所以又有什么分别呢?”只要能找到倾歌,别的顾连城不在乎。 他抬手止住顾云峰还未出口的劝阻,“你要知道,若我跟白宝珠一同面圣,那白宝珠可就坐稳了郡王妃的位置。他日倾歌回来,你要我如何向她交代?” 他的妻子只能是岳倾歌,除了她,谁都不行! “那要是出了通缉令也找不到呢?”这么些年,顾云峰从未见过他如此冒险和执着。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局面,难道要因为一个女人功亏一篑?若到那时,又岂是顾连城可以承受的? 不!绝对不可以!顾云峰打定主意,一定要除掉这个隐患! 第24章 凌迟 九曲河上,官船早已经准备停当。 白宝珠怕水,走上浮桥的时候下意识的抓住顾连城的衣袖。 顾连城一低头正好看见她那跟倾歌一模一样的脸再加上那如麋鹿般惊慌的眼神,心没来由的一软。 “别怕,我在呢!”他反手托住她的胳臂,让她走得更稳当一些。 “看见了吗?” 不远处的山坡山,两个带着斗笠的人正暗中观察着这一切。 “我不让你跟我来,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杜枫望着倾歌斗笠下那因为生气而坚硬的下颚,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去前面的镇上等我,好吗?” 他是奉命来跟着他们,她说是来看看他的工作,其实还是心里放不下顾连城。 “不好,我一个人过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倾歌强忍着心痛,开始胡搅蛮缠,“即便我不遇到危险,万一你一个人遇到危险怎么办?还是我们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的好。” 她想,若是跟着多看几天,兴许自己的心能够死得快一点、死得彻底一点…… 杜枫拗不过她,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日暮时分,官船抵达金陵镇。 金陵没有官家的驿站,照例他们应该宿在船上,沿船四周用小船和河岸警戒。但倾歌却看着顾连城扶着白宝珠,带着一行人下了船。 “小姐晕船,顾连城这是心疼呢!”她还没开口问,杜枫已经给出了答案,“咱们就去他们隔壁的云来客栈落脚吧!” 倾歌本有些质疑,可刚安顿好就从窗户瞧见顾连城一行包下隔壁福来客栈,不由得一怔:杜枫怎么会对他们的行踪如此清楚? 客栈被整栋包下,街上还有士兵守卫,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倾歌也隐藏在人群中悄悄的观察,殊不知人群中也有几双眼睛正在暗暗的观察着她。 杜枫让她出来是到裁缝铺买两套小厮的衣服好混上船,省得再日日追着船跑。可刚进裁缝铺,就听见有人敲锣大喊:“走水了,走水了,福来客栈走水了……” 心倏然一紧,她下意识的往外跑,裁缝铺的门却在这个时候“咣当”一声关上了。 光线随之一暗,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倾歌立刻摆出防御的姿态,“什么人?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她不断扫视着四周,留心着空气中细微的响动,然而仿佛是随着那声关门之后整个铺子就被隔离开,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以她现在的武功修为和高度集中的精神状态,如果房间里有人她不可能觉察不到。 “难道是有人要对顾连城不利,还要刻意支开自己?”这个诡异的念头在倾歌脑海中一闪而逝,却又清晰的让她无法忽视。 被人从外面反锁的大门坐实了她的推断。 她是真的想跟顾连城划清界限,可她更希望那是一个自然剥离的过程,而不是被人算计…… 街市上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哭声喊声混合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的味道。 只要一想起顾连城现在可能面临的危险,倾歌便觉得心像在被人一刀刀凌迟。 当年支撑她背井离乡拜师学艺的唯一念头就是保护顾连城的安全,可现在呢? 第25章 恨意 黑烟和红火笼罩下的福来客栈,顾连城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折返的第几趟。 起火的时候他正在沐浴,所以很快便全身而退,可到外面发现好多随从和客栈伙计还被困在楼内。 明知道好端端的客栈起火目标肯定是自己,可他还是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见死不救。在他心里,这些人的命和自己并没有分别。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房间,听着里面传来的微弱呼救,顾连城又加快了步伐,“别怕,我这就来救你。” 看着蜷缩在湿被褥里瑟瑟发抖的身影,他毫不迟疑的伸出双手,“来,先站起来,我带你出去。” 佝偻的身影才刚刚半直起来,顾连城便觉得面前寒光一闪,虽然已经在第一时间向后跃出半丈,可来不及收回的双手还是被利刃划破,顿时鲜血直流。 被烧得七零八落的房间里原本就没剩下多少空间,两个人一交上手更显局促,时不时的还有掉落的残垣断壁和木头爆裂带来的火星。 刚才救了那么多人,体力已接近透支,再加上伤口涌出的打量鲜血,顾连城在艰难的闪避中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眩晕:难道自己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吗? 一个失神,杀手的刀已经迎面劈来,左右后三面都是熊熊的烈火,他已经避无可避。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之间头顶那块还没被大火吞噬的屋顶忽然发出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踏破了。 尖锐的碎瓦木条如雨般纷纷砸落,逼得杀手只能放弃顾连城后退暂避。 就在他们忙着躲避的慌乱之间,一条长绳无声无息的缠到顾连城的腰上,将他顺着那块破屋顶拽了出去。 就像是做梦一样,顾连城狠狠的甩了甩脑袋方才看清救自己的人。黑衣黑裤黑面罩,跟里面行刺自己的杀手分明是一个路数,可却偏偏又让自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倾歌没有说话,灿若星辰的眼眸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恼恨,一把将他推到旁边。 顾连城被那眼神惊住,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在房梁上站稳。一回头瞧见杀手已经顺着破洞追上来,两个人交上了手。 “兴许他不是在恼恨自己,是在恼恨杀手?”这样一想,他方才略松了口气。 杀手手持兵器又是有备而来,很快便逼得救命恩人节节败退。顾连城想上前帮手,奈何火势已经蔓延上来,可是施展的范围越来越狭小,稍有不适便会坠下无边火海。 看到在客栈外等着救援的顾云峰,他忽然灵机一动,也顾不上瓦片被大火炙烤之后的滚烫,抓起来如暗器一般往杀手身上扔。 杀手应接不暇,只得蹭蹭的往后退了几步。 趁着这个时候,他抓起黑衣人的手便朝屋顶边沿跑,“别怕,我们一起从这儿跳下去。” 大雪纷飞的临崖绝壁之上,她拉着他的手,说:“别怕,我陪你一起跳。” 烈火熊熊的困难险境之中,他拉着她的手,说:“别怕,我们一起从这儿跳下去。” 感动吗? 不,只有恨! 如同结痂的伤疤被人重新撕开,倾歌眼中的淡漠逐渐泛起波澜,最后翻涌出滔天的恨意…… 第26章 训话 他的双手受伤流血不止,倾歌没费多少力气便挣脱他的手。反手将他往身前的房梁边沿一推,接着便是狠狠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直接将他从房顶上踢了下去。 她已经傻过一次,不会再傻第二次,她不会再陪着他跳了。 这一次,顾连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个黑衣人的确是从火海杀手中救了自己的命,但他眼中流露的也的的确确是对自己的恨。那眼神锋利得恨不得能在自己身上戳出一个窟窿……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顾云峰带着人接住他,侍卫立刻以他为中心组成人墙将他与外面的危险隔绝开。 顾连城还想再看一眼,可等他拨开侍卫站起来的时候,福来客栈的屋顶已经彻底坍塌。不管是杀人的还是救人的,都不见了踪影…… “他呢?他跳下来了吗?你们有没有接住他?”顾连城激动的抓住一旁的顾云峰,自己没看清的他希望有人看清了。 顾云峰被他吼得一愣,“少爷,你是不是伤着头了?” 那个人一脚把他从楼上踢下来,摆明是想要他的命,他竟然还在关心他的安危,可不是把脑子摔坏了? “那就是没下来?”这样一想,顾连城就没办法冷静了。他拨开众人就要往客栈里冲,“快救火,一定要救他……” 可他尚未迈出去一步,便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到顾连城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船在江中匀速的行着,白宝珠神态安宁的伺候在一旁。看到他睁眼立刻璀然一笑,“饿吗?我给你熬了粥,这会儿正好可以入口。” 若不是受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顾连城几乎要以为那场大火只是自己昨夜的噩梦,“我不想吃,帮我叫管家来。” “昨夜我们没少损兵折将,今儿早上管家在县衙借了些人,又从街上买了几个仆役,这会儿正立规矩呢!你想要什么,或者想做什么,只管吩咐我便是。” “我想上茅房,你也能帮我?”顾连城似笑非笑的扯着嘴角,见她面露窘态方才道,“还不快去?” 白宝珠黑着一张脸从房间里退出去,却又不敢在管家面前表现出半点不满,“王爷找你像是有什么急事,你快去瞧瞧吧!” 顾云峰正在检查新人的身体、问询背景情况,不觉眉头微蹙,“那这儿怎么办?” 要知道,这一批新人干不干净,可直接关系到全船人的生命安全。昨夜的事,他不想再有第二次。 “我来吧!”白宝珠哪知道他心中的慎重,还当是在桐城的时候,“以前我爹不在的时候,家里的下人都是我训话,我知道怎么做。” 按理白宝珠是郡王妃,将来也是顾家的当家主母,这该是她分内的事儿。顾云峰略一沉吟,“也好,那就有劳小姐费心,多多留神,小心为上。” 终于有机会树立自己郡王妃的威信,顾云峰走以后,白宝珠先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方才端着架子开始对一群人横挑鼻子竖挑眼。 很快,她便将目光锁定在一个身材熟悉但面孔完全陌生的杂役身上,“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 第27章 怀疑 那杂役比着手语说自己叫秋哥,就是这镇上的人,耳能听但口不能言。听说这里请人的价钱高,想着来寻个差事挣点钱明年好娶媳妇。 白宝珠讥诮的一笑,正想赏几个铜板将他遣走,忽见他挥舞不停的手腕上露出一道熟悉的蜈蚣形疤痕。 “难怪乍看之下便觉得身形眼熟,原来是杜枫易容改扮。想必是父亲派来保护自己的安全。”这样一想,白宝珠就知道昨天于火海之中将自己救出的那个人是杜枫无疑,“既如此,那便留你下来,可要小心伺候,用心伺候。” 知道杜枫的存在,白宝珠的心又松了几分。懒懒散散的询问了一遍,没问出什么大毛病,便将人都留了下来。 * 这厢顾云峰也将顾连城昏迷前后的事情交代清楚,两个黑衣人都跑了。至于谁是救人的谁是杀人的,他分不清,但是已经派了人去追。 顾连城看着手上的燎泡很是不甘,“为什么不找到再启程?” 第一,皇命难违,行程不能耽搁。第二,有一就有二,那个地方不安全。 顾云峰想不出顾连城这个时候为什么不冷静,“难道你怀疑昨天救你的人是倾歌小姐?” 是的,自从老郡王妃过世之后,能让他这么不冷静的唯有一个岳倾歌。 顾连城一怔,他对那个黑衣人有莫名的任性,他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可却从未想过那个人可能是倾歌。之前她在府中的那些日子,他从未见过她出手。 他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的冲向书案,那里放着好多岳倾歌的画像,生气的、高兴的、哀怨的…… 每一幅都是他亲笔绘制。 他用手挡住眉以上眼一下的位置,对比过每一双眼睛,最后却不敢确认。 “不、不是她,一定不是她!” 那如利剑一般带着寒光的眼神,如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万古长夜。 如果真的是她,他们还能回到最初的样子吗? 顾连城看着手中那幅倾歌七年前的画像,越发不敢往下想。彼时,她坐在火堆边烘烤衣服,忽然扭头冲他一笑,颊生梨涡、眸若星辰…… * 船在江中还算安稳的行了两日,顾云峰收到探子从桐城传来的消息。 正如他们所料,他们前脚离开,后脚那些潜伏在桐城的细作便纷纷冒头。这才几日已经将顾家所有的产业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这其中跳得最厉害的可是白大富?”顾云峰没有回答,顾连城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从他确定倾歌身份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白大富的目的不简单。之前他还觉得白宝珠只是个被宠坏的娇小姐,可从这几天的情形看,她或许在这些事上也是功不可没。 比如她第一次遇刺之后的惊慌失措;比如她那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晕船恐水;再比如她是如何在那场大火中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 “明天就要过九曲河上雾最大、最危险的恶鬼湾了吧?给她设个局,看看她知道多少。”顾连城望着微波粼粼的河面,淡淡吩咐道。 第28章 恶鬼 明明已经是烈日高悬,可恶鬼湾里的雾非但没散反而愈来愈大。空气里泛着让人汗毛倒竖的冷意,还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四周发出奇怪的声音。 “王爷,这里雾大湿气重,对你的身体恢复不利,我们还是回房间去吧!”白宝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颤抖。 “我们脚下踏着粼粼的波光,四周云山雾罩,你不觉得如临仙境吗?”顾连城扭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如果这次跟我来的是倾歌,你说她会害怕吗?” 倾歌的胆子是出了名的大,若不然她如何敢独上小君山,还在顾连城的别院里洗澡? 白宝珠心里是怕,可更不愿意输。她强自镇定的挤出一丝笑意,“她怕不怕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怕,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说着,她含情脉脉的抚上顾连城缠着纱布的小臂,“王爷,我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但我一定会陪你走下去。可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以后再遇到这种危险的情况,一定先保全自己,好吗?” 见他不语,她又可怜兮兮的哀求道,“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若是倾歌也能像她这样说几句软话,那该有多好!”顾连城心里叹息着,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我觉得有点凉,你去房里帮我拿件披风。” 难得他开口,白宝珠乖顺的点点头。 可她刚走进顾连城的房间,就听见外面传来杂乱的兵器碰撞声,那喊打喊杀的声音经过这段时间她已经再熟悉不过。想刺杀顾连城的那些人,又来了! 虽然明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但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她担心顾连城,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心中正焦虑不安之时,忽听得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两个持到的蒙面杀手从外面闯了进来。 “你、你们干什么?顾、顾连城不在这里。”她紧着披风,慌乱的退到墙角。 “我们不找他,就找你。”黑衣人阴测测的一笑,“你是他的妻子,抓住你便能直接让他就范。” “你们不是我爹派来的人?”白宝珠再蠢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立刻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杜枫,救命啊!杜枫!快来救我……” 听到刀戈之声的时候,杜枫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保护白宝珠的安全。她的话音刚落,他便已经抵达房间。 确定面前那个杂役打扮的人便是白大富身边最好的护卫杜枫之后,两个黑衣人相视一眼,飞快的撤退,逃离。 而与此同时,外面的刀戈之声也渐渐平息…… 顾连城捡起船板上那一颗颗散落的红豆,脑海里全是刚才的一幕。 分辨出浓雾中那些不同寻常的细微水声,他就知道刺客的位置已经很近,才故意支开白宝珠。 若真是白大富派来的人,他们动手的时候一定会避开白宝珠,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白宝珠的安全和她的身份不被暴露。 果然,白宝珠的身影刚刚消失,数名杀手便从水中一跃而起。即便事先已经料到这一步,可露深雾重,视线受阻,护卫的自愿总显得不那么及时。 就在顾连城用半残的双手迎击一个刺客从前面劈来的大刀时,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一支暗箭直击他的后背,等到他反应过来已经是避无可避…… 第29章 露陷 淬毒的箭锋在稀薄的阳光中依旧泛出让人畏惧的黑光,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箭锋忽然被什么东西一撞,歪歪斜斜的插进一旁的船柱。 数十支箭矢接踵而至,但都莫名其妙的被东西撞偏了方向。等到危险消除,顾连城才看清救他的是一粒粒最普通的红豆。 若之前客栈的事情只是一个巧合,那么这一刻顾连城可以断定一定有一个人一直在身边保护自己。 “召集船上的所有人,每一个我都要亲自检查。” “少爷,我们不妨将计就计,给他们一点教训,才好反客为主。” 顾连城一心想要把救自己的人找出来,顾云峰却只想着如何才能将危险排除,保证顾连城的安全。 “既然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让他留在暗处的好处可比在明处多得多。你也不想他也成为刺客的目标吧?” “管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只考虑到他在暗处保护我更方便,就没想过谁来保证他的安全吗?若是他已经被发现、被盯上呢?” 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倾歌,两次的救命之恩顾连城都不得不报。当年若不是有倾歌的救命之恩在先,他未必就能看上白宝珠那个娇娇弱弱的样子,美则美矣,却总感觉没有风骨。 他想念那个笑起来有弯弯的眉眼,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下手特别黑的岳倾歌…… 顾连城检查的方法也特别简单,他在房间里准备好大量的清水,所有人只要进去洗把脸即可。 所有前门列队,叫到名字就进去,检查完就从后门出去。前后没有交集,等待的人便不知道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测试,免除作弊的可能。 然而两三个时辰折腾下来,除了烧火的那个丫头洗出一盆黑水,其他人莫说易容面具的痕迹,连脸上的颜色都没变一下。 “怎么会这样?”顾连城眉头深锁,“你确定所有人都在这儿了吗?” 顾云峰翻着登记薄,“差两个,一个哑巴、一个驼背老头。老头病了,哑巴带他下船拿药去了。” “一个哑巴,一个驼背?”顾连城有些难以置信,“怎么能请这样的人上船?” 他不是歧视,只是觉得这样的人不适合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当差。万一遇到危险,连一声求救都没办法发出便要一命呜呼。 顾云峰讪讪的扯扯嘴角,“那天你找我找得急,人是宝珠小姐定的。” “白宝珠?”顾连城略一沉吟,浅蹙的眉头忽然完全舒展开,“很好。派人去寻他们回来,就说刺客已经找到,我们马上要启程了。” 顾云峰刚要问,门外忽然进来一个杂役打扮的人,在他耳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杂役一出去,他立刻神色一变,“少爷,你是怎么猜到的?” 白府的家丁各个体貌端正,由此可见白宝珠是个多么重视这方面的人。她肯留下哑巴和驼背唯一的原因就是清楚他们的身份,清楚他们的存在对自己有利。 “少爷,老奴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他们是一起的,那么救你的人又是谁呢?” 这一刻,顾连城忽然萌生出一种再死一次的念头。或许只有再死一次,他才能确定那个人到底是谁…… 第30章 赌命 从那两个黑衣人退出去的速度,杜枫判断出自己身份暴露。 有时候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白大富把傻子一样的白宝珠捧在手心,却将聪明机智的倾歌视为草芥。如果两个人身份调换,他们现在的处境绝不会这样被动。 还好,他提出下船的时候倾歌并没有起疑,告诉她不再上船她也只是略带惆怅的叹了一句,“又要追着船跑了。” “这次我们不追了。我已经准备好马车,接下来我们边走边玩。” 倾歌正看着起航的船出神,触不及防,话便梦魇一般的出口,“你不杀顾连城了?” 这回轮到杜枫一怔,“你、你怎么知道我要杀顾连城?” 他们一直跟着船,他告诉她的理由是奉白大富之命保护白宝珠的安全,毕竟白宝珠是白大富心肝宝贝这件事人所共知。 “白宝珠装晕水我就觉得奇怪,起初还以为是跟顾连城撒娇,后来停船靠岸,你知道他们的住处,再后来你故意支开我……” 后面的话不用倾歌再说下去,杜枫也知道自己漏洞百出,“是我低估了你对宝珠小姐的了解。” “不,是你低估了我。”倾歌直起身子,迎视着杜枫的眼睛,“枫哥哥,我长大了,我已经有自己的判断了。” 她的言下之意,他再也没有办法骗到她了。那么接下来,他们还能一起走下去吗? 一想到他们的观点背道而驰,行程也可能就此结束,杜枫的心便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既然如此,那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顾连城吧?跟我去京城,我告诉你全部真相。” 倾歌回头看了看顾连城船帆消失的方向,“好,但你得向我保证,他能活到京城。” 在顾府的那些日子,顾连城无所不用其极的折磨着她;在小君山上,顾连城亲眼看着她被人凌辱跳下悬崖无动于衷。可她伤好痊愈,她心心念念的还是保护他…… 可爱一个人,不就是可以为她无条件的放弃自己的原则吗? 一抹苦涩浮在杜枫的嘴边,“我只能答应你我的人不出手,但别人我管不着。” * 那两个人的凭空消失打乱了顾连城所有计划。 每一次停船补给,他都会贴出招人的公告,他渴望从应征者中判断出一两个属于他们伪装的面孔,然而都没有。 “少爷,今夜是最后一站,我们就宿在驿馆,明日一早车马进京,可好?” 顾连城望着船楼上的灯笼出神片刻方才问,“如果他们要动手,这是最后机会了吧?” 管家点点头,“是,所以我们要更谨慎一些。”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顾连城紧握的拳头倏然松开,“把我的旗子挂出去,所有灯笼点亮,放消息出去说我要在这儿住两天。” “什么?”管家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这根本就是要把自己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不仅仅是刺客,还可能有仇家,甚至于觊觎金钱宝物的强盗毛贼…… “少爷,你这是在赌命,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无论管家如何劝阻,顾连城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动摇,“照我说的做,除非你也想跟我作对!” 第31章 赢了 夜里,倾歌做了一个梦。 梦里九曲河的河水泛着粼粼的微波,顾连城踩着浮桥拉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的登上甲板。 他侧着头温柔一笑,眼神中流溢出满满的宠溺。仿佛是阳春三月里的微风,吹开一树树粉红的桃花,空气里弥散着让人沉醉的馥郁香气。 “宝珠……” 他薄唇轻启,情意绵绵的唤出那两个字,惊得倾歌一下子从梦中坐了起来。 黑沉沉的房间里没有一点灯光,空气里弥漫着馥郁的香气,不过不是三月的桃花,而是能让人昏睡的迷药。 “糟糕!”倾歌心里暗骂了一声,撑着软绵绵的身子扑向盥洗架。盥洗架上还放着半盆没来得及倒掉的洗脸水。 她将整张脸埋进去,待到冰凉的水刺激着身体迅速苏醒之后又以冷帕捂脸从房间冲了出去。 漆黑的夜里,不见星光,将河面上那艘最大官船燃起了星星之火衬得格外触目惊心。 “顾连城,顾连城……” 离得越近,船上的厮杀声便越清晰,倾歌的一颗心仿佛也要随着那愈演愈烈的大火燃烧起来。 “顾连城,你可千万别死啊,顾连城!” 甲板上已经杀得一片混乱,倾歌来不及分辨谁占了上风,寻着记忆直奔顾连城的房间。 楼梯的转弯处,一柄长剑自斜里刺来,逼得她硬生生后退两步。她来的时候没想杀人,但若是谁挡了她救顾连城的路,谁就要死! * 整齐的房间寂静清幽,跟外面喧天的喊杀声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仿佛这里是一个被所有刺客遗忘的所在,又或者这是保护某个人而专门隔离的安全区。 但都不是,这只是顾连城为引她出现专门设立的陷阱! 看着面前那个跑得气喘吁吁,身染血迹的女子,顾连城按捺着冲上去拥抱她的冲动。他缓缓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犹如面对多年不见的老友温润一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倾歌。” 他只是怀疑跟在杜枫身边的人是她,但又不敢确定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的人是她。他不敢相信她真的出现,他怕这只是一个梦,一个会被自己粗鲁动作惊醒的梦。 他很想飞奔到她身边,摸一摸她、抱一抱她,可他更怕自己一动这个梦就碎了。 他向着她走去,每一步看似轻缓实则沉重,他怕吓着她、他怕再也找不到她…… “明日我们就启程进京向皇上禀明一切,你我有婚约在前,又有拜堂成亲之实在后,你会是我顾连城此生唯一的妻。” 一股脑的,他将那些在心中对倾歌酝酿已久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想,如果自己能早一点亲口对她许下承诺而不是让她搬去小君山的别院,她就不会不说一句就离开。 而事实证明,这一场用命做注的豪赌,他赢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手中的长剑怆然落地,那一双似怨带嗔含着复杂神情的眼眸瞬间被汹涌而出的泪水淹没。 顾连城终于伸手,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他以为,这便是久别重逢、冰释前嫌的喜极而泣…… 第32章 忘记 不知道过去多久,床上的女子终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雕花的红木大床上挂着价值不菲的织金纱帐,房间里弥漫着奢靡的香气,房间里的大小摆件无一不透露着精致与华贵。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却又仿佛处处透着陌生。 “这是什么地方?” 她朱唇轻启,刚发出一声悠悠的探问,立刻就得到确切的答案,“这是老爷在京城的别院,你在京城的家啊!” “家?”她看着那个站在床边目露关切的清俊男子,眉头浅浅的蹙到一起,“你是?” 她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他的名字。问完之后她又意识到一个更大的问题,她不光想不起他的名字,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 “我、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像是早料到她会如此狂躁不安的反应,清俊男子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禁锢住她的手脚,“宝珠、宝珠,你是白家大小姐白宝珠。我是你的护卫杜枫,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枫哥哥。” “杜枫?枫哥哥?” 呢喃几遍之后,女子的神情终于渐渐舒缓下来。虽然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这个名字和这张熟悉的脸的确让她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枫哥哥,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待她完全安静下来,杜枫方才松开对她的钳制,怜爱的帮她捋顺鬓边的乱发,“你爱上了一个负心人,他却为了另一个女人抛弃了你。你伤心过度,所以……” “是有多伤心,才会将一个人连带所有的过去都从脑海中抹去呢?”她一时想不起来,但潜意识里似乎她曾经的确是非常深刻的爱过一个人,爱到忘记自己、爱到可以为他去死…… 平静的日子总是如水流逝,转眼便到万物复苏、芳菲盛开的三月。 这几日,白宝珠的心情很差,杜枫决定带她去附近的寺庙祈福,顺便散心。可刚到门口就被白大富叫住,有急事交给他办。 看着已经准备好的马车和伺候在旁的丫鬟,白宝珠怎么都不肯放弃行程,。再三保证日落之前一定赶回来之后,杜枫才勉强同意让她去。 刚到半山,道路就变得拥堵起来。 “今儿又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怎么会这么多人?” “回小姐,不是人多,是架子大。”丫鬟小声的回禀道,“清河郡王突发奇想要携王妃上山礼佛,他们正忙着清场准备接驾呢!” “这么说,咱们今天就不能上山了?”白宝珠不禁有些失望。听说这个庙里的药王菩萨很灵验,她还想求求他看能不能恢复记忆呢! 丫鬟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牌子,“别人或许不能,但咱们能。这庙里,老爷捐了不少银子呢!” 这便是有钱人的好处了。 白宝珠心下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知怎的生出几分不屑,仿佛潜意识里并没有以白大富的善举为荣。 回想起这几次跟白大富见面的情形,她根本找不到杜枫所说的那种相亲相爱的父慈女孝。她对白大富的好感,甚至远不如对杜枫的多…… 第33章 凝眸 “几位施主请在此稍事休息,等正殿的法事结束,主持会亲自过来带几位去药王殿礼佛。”小沙弥带着白宝珠一行从偏门进入寺庙,又在后禅院为她们安排了僻静的厢房,方才躬身告退。 “不就是一个郡王吗,怎么这么大的架子?”崎岖的山路并没有消耗白宝珠多少体力,没一会儿她便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你们在这儿呆会儿,我去看看。” 庄严的正殿里香火缭绕,朗朗的诵经声中一对锦衣华服的男女端跪于蒲团之上。 透过层层诵经和尚袈裟的缝隙,白宝珠刚好能看到清河郡王的侧脸。他双手合十,双眸紧闭,正神色肃穆的祈求着心中所愿。 “是在祈求跟他身边的王妃白头偕老,还是早生贵子呢?”不知道为何,她的心里竟然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艳羡。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觉得跪在他身侧蒲团上的人应该是自己,而不是那个所谓王妃。 就在白宝珠走神的时候,吟诵结束,顾连城也随之睁开眼睛。 隐约的他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便循着直觉看过来,正撞上白宝珠那略带着花痴的眼神。因为层层袈裟的阻挡,他只看见她的眼睛。等到他起身想看得更清楚的时候,才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溜烟儿从侧门跑出,确定没人追来,白宝珠才躲在廊柱后长长的舒了几口气。奇怪,她为什么要跑?她为什么要怕?就因为他是清河郡王,他是光明正大上山,自己是偷偷上山的吗? 白宝珠还没想明白,就听见方丈引着众人往后禅院这边过来了。 这个时候想一路逃回禅房根本来不及,她只得急中生智躲到一间偏殿的门扉后。透过狭长的门缝,她终于看清了清河郡王的脸。 那如天神精雕细琢般深邃俊美的五官轮廓,那双仿佛只要看一眼便能将人吸进去的明澈眼眸,在清幽的佛门圣地之中温润得让他身后的人都沦为陪衬。 直到长长的队伍走远,剧烈的心跳渐渐归于平缓,她方才从那一眼凝眸中回过神来。她摸着心口,那里传来莫名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的剥离之后又重新汇入。 她很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便随着队伍消失的方向悄悄追了过去,直追到后禅院尾最偏僻的一间禅房。 见主持和一众僧仆都候在门口,她便悄悄的绕道后窗之下。刺藤环绕的后窗无法靠近,她只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对话。 “人生本是一场镜花水月,施主又何必执着。” 声音苍老,语速平缓,隔着窗户都能感受到那种看破红尘的沧桑。白宝珠猜想,这一定是位深藏不露的得道高僧。 “若是我执意要求一个因果呢?大师还是不肯指点迷津吗?”顾连城的声音显得很急躁。围猎在即,事情却毫无进展,他真的没有时间了。 若非如此,一向不信鬼神的他又怎么会心怀虔诚的来祈求神佛指引?还在这里与一个双目失明、四肢不全的老僧闲谈? 第34章 柳暗 “原本贫僧还有些日子才能涅槃,既然你带着信物找上门来,贫僧便为你指点一二,也算你送贫僧一程。” 大师的声音在这里一顿,忽然就变得很小。白宝珠凝神聚精想要听清,全然忘记身在刺藤墙下。直到尖刺划破肌肤,疼得她本能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人?” 随着顾连城的一声大喝,白宝珠知道自己这微乎其微的一声轻吸,已经惊动了房中的两个人。她顾不上再听他们说什么,几个纵身便闪进了禅房之后的小树林中。 顾连城要追,却被老僧叫住,“施主莫急,你要找的人一直就在你身边,此刻不见,稍后也能见。” “什么叫此刻不见,稍后也能见?”顾连城不解,正要开口询问,却见那老僧面带微笑,原本高昂的头颅忽的往下一垂,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坐化了。 白宝珠在林子里藏了半个时辰,估摸着顾连城已经离开,才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禅房。刚一落座,便有小沙弥来敲门,“施主在吗?你的丫鬟与另一位施主起了争执,长老请你过去。” 白宝珠出了门才知道,这已经是小沙弥第三次来敲门了。算算时辰,应该是她躲在禅房外偷听的时候,丫鬟便与人起了争执。 丫鬟跪在地上,嘴角流血,满脸都是红肿的指印,显然已经被惩罚过。 然而她看到白宝珠的第一眼竟然不是求助,而是后退。 “你怕我做什么?”白宝珠一面皱眉看她,一面蹲下身用绣帕替她拭去嘴角的血迹,“不是让你们在房间里呆着吗?” 确定是自家主子无疑,丫鬟这才抱着她的腿大哭起来,“小姐救我,郡王妃要杀我。” “休得胡言。”白宝珠严厉的瞪她一眼,“佛门清净之地,岂是随便喊打喊杀的地方?” “小姐由此见地,贫僧深感欣慰。”长老将白宝珠同丫鬟一并搀扶起来,“可这位姑娘惹恼郡王妃,恐怕贫僧护得住一时护不住一世啊!” 郡王妃是大,但能大得过郡王吗? 白宝珠想也没想便道,“我跟你去见郡王,看能否求得他网开一面。” 她想,他长得那么好看,应该是个讲道理的人吧! “民女给清河郡王请安,请郡王高抬贵手,饶民女丫鬟一命。”白宝珠一口气的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便垂着脑袋等候顾连城发落。她脸上的伤口还没来及的处理,她不想让他看见。 顾连城正在跟主持商量出资为高僧修一座佛塔并未回头,只不悦的答道,“你说饶我就要饶,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丫鬟不过是误将郡王妃认成自己,没有行礼便上前搀扶,根本只是一个没有恶意的误会。何况一条人命难道还不如一时片刻的面子吗?白宝珠觉得这个人的逻辑很有问题,不免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那你想怎么样?” 除了倾歌,顾连城还没见过谁求饶也求得这么理直气壮,不免生出几分好奇,“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这么足的底气?” 第35章 花明 粉颈桃腮,杏口瑶鼻,一双剪水秋瞳中澄明着不卑不亢的气度,可不就是他苦苦追寻的梦中人吗? “倾歌?你是倾歌?你是岳倾歌?”顾连城激动的握住她的双臂,游离的目光不断审视着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难怪刚才觉得这个声音和语气有些熟,原来她本就是那个最熟悉的人。 白宝珠被他的阵势吓了一跳,只觉得心口倏然一痛,立刻挣扎道,“男女授受不亲,请郡王放手!我不是岳倾歌,我是白宝珠。” “白宝珠?”尽管她的表情看上去那么真诚友善,完全不同于从前倾歌看自己时的似怒带嗔、或怨或恨,可顾连城还是不敢相信,“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白宝珠!你一定是岳倾歌!” 目光触到她脸上那道刺藤划破的伤口,再看她鞋上沾上的泥尘,顾连城的瞳孔微微一缩,迸发出锐利的精光,“刚才在窗外偷听的人是你?” 如果这样,那么禅师的话便解释得通了。此刻不见,稍后也能见。方才他没能追到她,这会儿她可不就出现在面前了吗? 偷听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还是被他的颜值吸引过去偷听。白宝珠的脸腾的一下变得绯红,“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好奇你们在干什么?” “而且、而且我什么都没听到!真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这次轮到白宝珠抓住顾连城的胳臂,她仰头看着他,急切的解释着希望他能相信。 她昂着头,露出雪白的引颈,翕合的红唇就像是挂在枝头等人采撷的诱人樱桃,顾连城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即便是长着同样的一张脸,有着同样玲珑的身段,他也只会对岳倾歌有这样的渴望。 可是,她这一身的珠光宝气绫罗绸缎,还有那随侍的三五丫鬟又是怎么回事? “王爷?王爷?”白宝珠感觉自己都快把嘴巴说干了,才意识到顾连城似乎是在走神,“王爷,你能原谅我吗?要不,我给你和王妃送点礼?你们想要什么?” 她的祈求那么诚恳,眼神那么纯净,就仿佛这只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一切看上去发生的那么自然,却有仿佛处处透着诡异。顾连城细细的审视过她的每一寸表情,然而却一无所获,“你真的不认得我?” 白宝珠面色郑重的摇摇头,心里却忍不住发笑,她连自己都不认得,不认得他有什么奇怪? “你为什么不认得我?”这个答案顾连城不信,哪怕她真的是白宝珠,她也不该不认得自己。 看出他似乎是很关心这个问题,白宝珠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王爷,是不是我告诉你答案,你就能让王妃饶了我的丫鬟,放我们下山?” 她的眼中闪着如灵狐一般的精明和狡猾,怎么可能不是岳倾歌?顾连城想不明白,“那得看你的答案能不能让我满意。” 这话说了跟没说没什么区别,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怎么样呢? 白宝珠只好把自己所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告诉顾连城,末了还补充道,“我今天上山,就是因为听说这里的药王菩萨很灵,想求求他看能不能让我恢复记忆。” 她低下头叹了口气,眉宇间透着掩不住的落寞…… 第36章 遗憾 她的声音轻轻浅浅,却如一只无形的手扼住顾连城的心,牵扯出一阵阵的钝痛,“所以你确定你是白宝珠,不是岳倾歌,对吗?” 白宝珠自然的点点头,“当然,枫哥哥不会骗我。而且家里人都对我特别好,若我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歌,他们怎会如此待我?” 见他面露失望,白宝珠又不禁心疼,“不过我现在被你说得也有点迷糊,最好你也能确定我不是你要找的岳倾歌,这样我们便都能更安心。” 还有一个办法能确定她的身份,而且比语言来得最直接有效。 “我有办法,你跟我来。”顾连城想也不想便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扔下一众目瞪口呆的僧侣。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顾连城先审视了四周的环境,确定无人跟踪,方才关上门去扯她的衣服,“倾歌的后肩有个蝴蝶型的旧伤痕,若是你没有,便能确定你不是倾歌。” 即便是心里对他存着一念莫名的好感,但站在眼前的到底是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白宝珠心里也有些发怵,“要不,还是请王妃或者是找个丫鬟开帮你确认?” 她捂着衣襟,飞快的侧身闪到一边,保持着一个她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顾连城的指腹擦着她的粉颈而过,那如丝缎般柔软温暖的触感再一次激得他心猿意马。他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不用,你自己看,看完告诉我。” 这是最好的办法,既不用惊动旁人,也能保证自己的名节。白宝珠点点头,“你在这儿等我。” 她绕到屏风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顾连城站在原地才慢慢解开衣襟。 对着妆台上的铜镜,看到自己白璧无瑕的后肩上并没有顾连城所说的那块疤痕,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味道。像是解脱,又像是有些再不能跟他有一丝瓜葛的遗憾…… 顾连城自然没有忘记倾歌曾经装失忆骗过他一次,所以早在她专心解开衣服的时候便悄然站到屏风之后。他甚至比她还要先看到她的后肩,看到那一处光滑得如同剥壳鸡蛋一般白皙光滑的肌肤…… “她真的不是吗?可为什么她给自己的感觉那么奇怪?如果她真的不是,那么禅师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此刻,顾连城的心情也如她一般,释然而又有些遗憾。 “我看过了,没有。”白宝珠在妆台前愣了一会儿才系好衣服出来,外间却已不见顾连城的踪影,“咦,人呢?” 果然不是岳倾歌,就连说声再见的必要都没有了吗? 这样一想,白宝珠心里不禁又多了几分失落,连药王菩萨也没参拜,便带着丫鬟匆匆下了山。 顾连城回到禅房中,正撞见倾歌指挥丫鬟为她插上满头珠翠,不觉俊眉浅蹙,“怎么又拿出来了,不是说了不在这儿带吗?” 倾歌回过头冲他柔柔一笑,用手势比划着,“现在已经礼佛结束,而且这些都是你送给我的,我就要带着,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对我的好。” 她的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骄傲,仿佛只是一个恃宠而骄的孩子,心思纯净得没有半分杂质…… 第37章 峰回 “枫哥哥,我今日在寺庙遇到顾连城。他长得真好看,我对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又爱又怕,我们以前认识吗?” 回想起倾歌说这话时那种透着小女儿家娇羞的笑意,杜枫的心便如刀割一般的难受。为了让她忘记顾连城,他甚至不惜让她忘记自己、忘记所有人,可她的心却依然会为那个叫顾连城的人加速、迷失…… 这才仅仅是见了一面,若是再多见几次,后果会怎样杜枫根本不敢却想。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一切发生之间,除掉顾连城! 暗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沉闷的春雷一声紧似一声的从远方传来。 几道黑色的身影如闪电般窜进顾连城的书房、卧室、练功房…… 短暂的停留之后,那几道身影又飞快的退出去,在最高的房顶上碰过头之后,又四散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两日之后的清晨,第一抹晨曦推开薄雾的时候,京中的顾府旧宅便迎来了第一波客人。 数百名身披黑甲,腰佩铁剑的御林军将整个顾府团团包围。 “清河郡王,皇上召你入宫觐见。” 顾连城脸上没有半分惧色,反而是微微一笑,“这么大的召见阵势,本王怕是这京城头一份呢!” 比预料的来得早了一些,不过这样更好,早点解决也好早点回去。 “少爷,小心倒春寒着凉。”管家将一件斗篷披到顾连城肩上的同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安心。” 顾连城未动声色,只是嘴角的笑意里又多了几分笃定,“好好照顾王妃,她很重要。” 管家会意,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这厢顾连城前脚刚出长街,围在顾府外面的御林军便如潮水一般涌进门,迅速淹没顾府的各个角落。上至亭台更楼,下至柴房茅厕,无一遗漏。 他们来请顾连城入宫是假,搜宅是真。 顾连城在冷冷清清的偏殿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等来一个传信的小宫女,“皇上今日心情不佳,暂不见客,清河郡王请回吧!”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他料到御林军不会在府中找到任何关于自己的不利的证据,也便料到皇上会失望。只是没想到他在失望的时候,竟然气恼得连面子上的敷衍都不屑为之了。 宫门处,管家已经带着暖炉马车等候多时,一见顾连城便迎了上去,“皇上没为难你吧?” 顾连城苦笑着摇摇头,“连面都没见上,谈何为难?倒是多谢你的披风,否则真要冻坏我不可。” 那偏殿也不知道多久没人住过,看着还算干净,但墙角因为湿气而导致霉花随处可见,起码好几年没点过地龙了。 “这还不是阶下囚便这般待你,若真的予取予求将一切拱手予他,难保他不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少爷,我们要不要……” 先王和王妃去得早,顾连城几乎是由管家一手带大,心疼之情自然超过一般主仆。 他的意思,顾连城很明白,“我知道,你容我再想想。通缉令那边,有消息了吗?” 第38章 路转 管家被问得一愣,“少爷,倾歌小姐不是已经是你的王妃了吗?” 原本管家就不愿意发江湖通缉令,所以在顾连城以命相搏的那个晚上,在他与岳倾歌相认之后,便在第一时间撤销了命令。 “少爷,难道就因为她受伤口不能言,你就怀疑她不是真正的倾歌小姐?”管家的表情少有的凝重,“少爷,你莫不是在嫌弃她?” 如果她真的是岳倾歌,莫说是口不言,就算是耳聋眼瞎,他也绝不会嫌弃。但感觉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毫无证据,无从解释。 顾连城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先这样吧!总有一天,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以为他死了心,管家赶紧催着马车回府。 可刚过两个街口,顾连城便改变了主意,“你去买些礼物,我们去白府。今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儿,我们也是时候过去拜会一下了。” 管家并不知道顾连城已经在寺中见过白宝珠,唯恐他看见后加深疑虑,不由得面露难色,“少爷,这恐怕不妥,会打草惊蛇的。” “你觉得他们让今天一无所获,他们还不明白其中发生什么事吗?” “这……”管家无言以对,不免有些焦头烂额。就在他幻想顾连城见到白宝珠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时,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白府门口。 而就在顾连城下车步入白府之时,白宝珠正在丫鬟的簇拥下出门。 白宝珠在大门内,顾连城在大门外,咫尺之间,四目相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两个人之间绽开,静谧的空气中却没有半丝硝烟。 “顾连城”三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总像是有什么东西牵扯着百转千回,让白宝珠半晌开不了口。 这一刻,她脸上的表情、颤抖的嘴唇都一如那日在雪梨树下,她从梦中惊醒,欣喜惊讶中透着一点点的畏惧。 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也未必是真的。但感觉是骗不了人的,顾连城激动得几乎要忍不住伸手拥她入怀,却听得一个声音冰冷的响起。 “不知清河郡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郡王恕罪。”杜枫拱手往前一站,顺势将白宝珠挡在了身后,“料峭春寒,王爷屋里请。” 从前的杜枫,保护白宝珠可没有这么上心。何况旁人不知,杜枫还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岳倾歌而非白宝珠吗? 顾连城的瞳孔微不可见的一缩,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怀疑。 一行人进了白大富的书房,白宝珠却被杜枫拦在门外,“你不是要去逛街吗?” 白宝珠咬着嘴唇,踮着脚透过杜枫的肩头望向顾连城的背影,这才几日不见,他仿佛又好看了。 “我就看一会儿,”她抱着杜枫的胳臂,可怜兮兮的噘着嘴,“就一会儿,好么?” 从前不管她有什么要求,只要她一摆出这幅表情,杜枫都会答应。但今天,他的脸色却比铁还要青。 “这次不行,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谈。”他爱昵的摸摸她的头,“乖,听话。” 第39章 锋利 顾连城从白府回去的时候,一身轻松。并不是事情取得卓越进展,而是他看见白宝珠离开时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缱绻。 不管她到底是真正的白宝珠还是真的岳倾歌,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那无疑是一种魅力的体现。至少在这一点上,自己远胜过杜枫无数。 “王爷,你可回来了,王妃不好了。” 刚进门就听到这个消息,顾连城和管家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立刻直奔卧室,“什么叫不好了?请过大夫了吗?” “御林军搜屋的时候王妃就说心慌,奴婢以为是吓着,便给她煮了安神茶。可王妃饮过安神茶之后就一直睡到现在,怎么叫都叫不醒,连大夫也束手无策。”谁都知道顾连城极宝贝这位王妃,丫鬟的声音里已经透着哭腔。 “倾歌、倾歌,你怎么样?”大夫正在为病人施针,顾连城近身不得,只能看着那张白瓷娃娃一般的脸,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 像是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床上的人终于缓缓的睁开眼。大夫赶紧收了针,给他们腾出位置。 顾连城刚一坐到床边,倾歌便将头枕到他的腿上,握住他手的那一刻又是欲语泪先流。 “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可自嫁入我顾府那一日起,你就该知道,这一条路必然是风雨交汇。若是你后悔,我现在就命人送你回白家。” 闻声,倾歌腾的一下从他腿上弹了起来,焦急的摆摆手,“跟你在一起,我不觉得委屈。是我不好,自那日在船上救你受伤之后,我的身体便大不如前,给你添麻烦了。” 她越是着急,顾连城便越是觉得她在心虚。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提得最多的便是因为就他而受伤。可他看过她那些伤口,全部都是皮外伤。没有一处是要害,血流得却比谁都多。 “你放心,你为我做的事我都记得。”顾连城紧了紧她的手,安抚着她躺下,“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过几日好陪我参加春围。” 管家看到顾连城走出房间,立刻迎上去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顷刻之间,顾连城嘴角的幅度就变得冰冷而锋利,“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还真当我顾府没人了,是吗?” 感觉到他的怒意,管家立刻躬身道,“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去办。” “不。”他刚走了两步,便被顾连城叫住,“他既然这么喜欢来,那么这次,我们就叫他有来无回。” “你的意思是将计就计,人赃并获?”管家只试探的一问,看到顾连城郑重的点头,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少爷,你要知道在这个时候揭开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未必是最好的时机。” “我知道。”顾连城昂首望着远处的乌云,怅然的叹了口气,“但谁又能确定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呢?我怕再等下,便只剩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顾连城的担心无不道理,现在是他们咄咄逼人,再不还以颜色又和坐以待毙有什么分别? 第40章 失手 一向守卫松散的顾府忽然两班值守,三班巡逻的紧张起来,杜枫知道是御林军打草惊蛇的缘故。可手下人连续两日都无功而返,这也不像是顾连城一贯的作风。 “枫哥哥,你在干什么呢?”白宝珠跳起来,在他肩上重重一拍,惊得他回过神来,“你风寒未愈,不是让你在房里呆着吗?怎么跑出来了?” 见他伸手要摸自己的额头,白宝珠赶紧一个侧身避开,“你都不知道屋里多闷,我觉得自己没病死就要先闷死了。” 她的身体一贯很好,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搞得,一个小小风寒愣是差点让她下不来床。今天刚刚觉得身子轻松一点,便迫不及待的跑了出来。 “胡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快说童言无忌,重新再说一遍。” 瞧着杜枫皱着眉一副生气的样子,白宝珠知道他是太多担心自己,只好一面喊着童言无忌,一面缠上他的胳臂,“我这不也是因为想你吗?想看看家里的树、想看看家里的花,哪怕是看看家里的回廊柱子也好!” 岳倾歌天生好动,这便是她与白宝珠最大的不同。 杜枫宠溺的摸摸她的头,“最多只能看一炷香的时间,时间到就乖乖回去,知道吗?” 看到她乖乖的点头,他才放心离开。 回首时撞见她垫着脚尖在接屋檐上掉下来的雨水,唇角还带着如孩童一般调皮的笑意,心中更加坚定了除掉顾连城的决心。 这一次,他会亲自动手。 * 原本应该是春暖花开的三月,因为几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又变得寒意刺骨,春围的事情也因此一拖再拖。 杜枫在顾府大门外潜伏了许久,看着顾连城坐上马车入宫饮宴,方才带上面罩趁着夜色翻墙入府。侍卫巡逻的时间他已经摸得很清楚,没费多少力气便进到了卧室之中。 一切顺利得他又忍不住想骂底下的人几句饭桶,怎么这么多天就没一个人成功? 不多时,他便在衣箱的最底层找到顾连城那一匣珍藏。 匣盖刚一打开,便漏了满室的珠光宝气。那颗光滑莹润的夜明珠,足有拳头那么大,如月一般照得满堂生辉。 杜枫赶紧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软布袋带夜明珠装好,又从怀中摸出一颗相似大小的赝品放回原位。阖上衣箱盖子之前,他还特意检查了一遍周围,确保没有任何小细节错漏,方才起身离开。 院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一如他来时一样。可就在他从窗户跳出去的刹那,无数火把同时亮起,将整个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杜枫眼睛生疼,他抬手挡了一会儿才缓缓适应。数十名侍卫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唯一看上去松懈的位置站在应该离开多时的顾连城,“你、你不是走了吗?” 顾连城抖了抖身上的大氅,漫不经心的道,“我不走,你又怎么舍得进来呢?外面天寒地冻,要是冻坏了你,我该如何向你的宝珠小姐交代呢?”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双手被反绑、口中还塞着棉布的女子被人推了出来。她的脖子上,架着一把明晃晃的柳刀…… 第41章 交易 她口中呜咽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字眼,满脸泪痕和眼中的渴望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祈求,她在祈求自己救她。这个时候,杜枫根本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白宝珠还是岳倾歌。 可他心里明白,无论是哪一个,他都输不起! “你想怎么样?”简单的五个字却如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透着阴狠。 “难道这句话我不应该是我问你的吗?”眼见着猎物上钩,顾连城的笑意里多了几分讥诮,“这是我的府邸,你深夜到访,意欲何为啊?” 横竖不过是一死,杜枫咬牙将脖子一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早料到他会这样,顾连城不疾不徐的把那柄泛着寒光的柳刀往上抬了半寸,“你知道,我一贯不喜欢她。若不是她,我跟倾歌之间不会有这么多误会。所以你先死还是她先死,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分别。” 他的语速很慢,慢得就像是在一刀刀把杜枫凌迟,“你该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不要啊……”白宝珠拼命的挣扎着,但口中能发出的仅仅是呜咽之声。 杜枫的瞳孔微缩,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用数到三,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他顿了顿又道,“你是不喜欢宝珠小姐,但你呈给皇上的帖子郡王妃的位置可写着宝珠小姐的名字。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该如何向皇上交代?欺君之罪,那可是满门抄斩。你自己不想活,便要带着顾家上下一起死吗?” 见他神色微动,杜枫又放缓了语气,“顾连城,你好好看看那张脸,想想她也曾用心爱过你,现在落得如此下场,你真的下得了手吗?” 顾连城一低头便看见那张带雨梨花的脸。是他传信约她来此相见,她心无嫌隙的赶来,等待她的却是如此屈辱的五花大绑。 此刻,她的眼底写着哀求、失望、甚至还有怨恨。也就是那严以掩饰的怨恨,彻底击碎了顾连城动摇的防线。 他不忍的别过头,“你们可以活,但白大富必须死。” 说到底,杜枫只是白大富身边的一个爪牙。他死在这里,白大富不但不会心疼还会暗骂一声废物,很快便会有新的人取代他的职位。 但若是倾歌知道,她一定会难过。即便不愿意承认,但顾连城心里清楚,杜枫在倾歌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特殊的位置。 “卖主求荣的事我不会做。”杜枫掏出怀中的夜明珠扔给顾连城,“但我答应你,我以后不会再跟你作对。我会带着她离开,永远消失在你们的视线里。” 失去皇上的信任根本不算什么,失去岳倾歌才是对顾连城最大的惩罚。这一点,杜枫比任何人都清楚。 “好,有骨气。”顾连城拿着夜明珠在手中垫了两下,旋即解开了白宝珠身上的绳索,“对不起,今天委屈你了。” 一旦得到自由,白宝珠立刻飞扑进杜枫的怀中。她眼中没有了哀求,取而代之的全是怨憎,“枫哥哥,我们走。” 看着他们扬长而去,管家狠狠的跺了跺脚,“少爷,你怎么能就这么让他们走呢?” 顾连城收敛起脸上的遗憾微微一笑,“不让他们走,我们接下来的戏要怎么唱呢?” 对上管家不解的目光,他脸上的笑意愈发的灿烂,“皇上应该快到了,准备接驾吧!” 第42章 上当 安全回府之后,白宝珠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她气鼓鼓的将拢在袖中捂得发热的夜明珠塞给杜枫,“虽然你刚才不肯不顾一切的救我,但我不像你那么没良心。” 惊讶于她在慌乱之中还能想着自己,但更多的却是不安。杜枫的眉毛都拧到了一处,“你什么时候学会偷东西了?” 关于这个,白宝珠自己也不知道,毕竟之前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她只是看见顾连城把东西放进怀里的瞬间,有了一种施展妙手空空的冲动。 她那么想了,也便那么做了。最重要的事,成功了。 杜枫将夜明珠塞进怀里的同时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不然会惹上大麻烦。到时候不仅会连累……” 这套说辞,在她第一次动武的时候,杜枫就说过。就仿佛她的过去是一个秘密,除了他们两个人谁也不能知道一样。 白宝珠不耐烦的伸手打断他,“我困了,枫哥哥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什么会落在顾连城手里,但见她双目红肿面露疲态,只得心疼的叹口气,“行,你先睡。其他事儿我们明天再说。” 然而他们谁也没睡成。 一支红色的烟火在白府上空绽开,京畿卫步伐整齐、甲胄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不消片刻,偌大的白府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小鸽子,快起来,我带你离开这儿。” 才刚刚躺下便被杜枫从被窝里揪了出来,迷糊之间倾歌并没留意到杜枫情急之下那变调的称呼,她皱着闷不快的嘟囔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就不能睡醒再说吗?” “我们中计了,东西是顾连成故意让你偷的。”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杜枫手忙脚乱的帮她穿上外衣,又拿了大氅将她裹得严实。 看他的表情焦急万分,仿佛是捅了天大的窟窿。可在她看来,那不就是一颗珠子吗?而且为什么他偷得,自己就偷不得了呢? 还在云里雾里之间,她整个人就被杜枫连推带攘的塞进花园假山后的一道夹层里。 “睡一觉,睡醒我就会回来接你了。”他的语气笃定,眼神中却透着说不出的不舍。 那一刻恍如福至灵犀,倾歌猛然握住他的手,“你别出去,我害怕,你就留在这儿陪我,好不好?” 她的眼里盛着暮霭,委屈得仿佛只要他说一个“不”字,她的眼泪就会落下来。 这是第一次,倾歌如此主动的想要跟他在一起,带着无比的依赖和眷恋。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杜枫的长臂一挥,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就像是要将她融进骨血里,“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不、不要,我不要你走。”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他是要去替自己承担什么严重的后果。倾歌紧紧的回抱着他,泪痕斑斓的脸颊在他身上一顿乱蹭,“枫哥哥,你就答应我,陪我任性这一次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 杜枫真的是舍不得,可白大富救过他的命,白府对他有养育之恩。这件事又是因他而起,他不能坐视不理。 “好,我答应你,我不走、我不走……” “真的?”倾歌哽咽着刚要露出三分笑意,只觉得后颈一痛,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第43章 处斩 午时,原本应是家家户户忙做饭,街上人最少的时候。然而今天的菜市口却里三层外三层的堆满了人,嘈杂之声犹如开锅之水。 白家家主白大富,盗取皇上私印,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午时三刻将在这里斩首示众。 倾歌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挤进去,她披着一件深灰色的斗篷,用宽大的帷帽遮住大半张脸,看上去就像个凑热闹的乞丐。 她在假山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陪伴她的不再是杜枫的笑脸,而是满府凝固的鲜血和僵硬的尸体。 往日热闹的府邸,一夜之间变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死宅。 对白大富,她始终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管他付出了多少宠溺和关爱,她总觉得那是对另一个人而不是自己。 所以当侍卫将满身污秽的他押上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伤心,却挤不出半滴眼泪。她唯一关心的是,杜枫在哪儿? 眼看着就到午时三刻,台上还是只有白大富一个人。她忍不住小声的向旁人打听,“今天就砍这一个人吗?” “是啊!死得死逃的逃,一大家子人就剩这一个了。” 倾歌翻遍府中所有的尸体,并未找到杜枫的身影。他既不在这里,那么一定是逃了。对,他武功高强,一定是逃了。 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找自己。这样一想,她的心又略略一安。 她用为数不多的碎银买了些干粮,悄悄潜回假山的夹层等待。然而三天之后,她没能等来杜枫,却等来了顾连城。 府邸里的尸体和血迹都已经被人清理干净,她听着外面纷繁的声音完全消失才从夹层里钻出来。到处都贴着封条,她想暂时不会有人来,便打了水洗澡。 她一贯爱干净,能忍这么多天已经是极限。 顾连城便是在她洗澡的时候来的。 温热的雾气将她白皙的脸颊蒸得红粉菲菲,就像是熟透的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挂着水珠的引颈如玉般白皙细腻,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体味那温润的触感…… 身体的某处不可抑制的起了变化,顾连城赶紧移开目光运气将那股意念压下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从前跟白宝珠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倾歌是忘了自己,也忘了自己的武功,但身体的本能有时候会先于意识。几乎就是在顾连城移开目光的那一瞬间,她也听出房间里的气息不对,这里不止她一个人!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但她最终选择了自己更希望的那一个,“枫哥哥,是你吗?是你回来接我了吗?” 温柔清甜的声音里盛着慢慢的期待,那一刻顾连城竟然是如此的羡慕杜枫。 空气中凝结着可怕的寂静,微风拂过窗扉的声音几乎要将两个人的呼吸掩盖。 像了过了良久,顾连城才轻轻道,“是我。水凉了,你先把衣服穿上。” 倾歌攥着帕子的手一紧,一股嫣红的水顺着指尖在木桶中蔓延开。 她不会忘记,她是如此倾慕和信任的顾连城将她五花大绑要挟杜枫,更不会忘记他利用她的无知栽赃嫁祸,将偌大的白府变成一座死宅…… 第44章 心痛 所幸,房间里的衣物还没有被人破坏。如果注定要跟家里人一样下场,那么她希望自己可以死得更随心一点。 她花了一点时间,才从衣柜底层翻出那身她喜欢的蜀锦夹袄套裙,白底青花上镶着狐狸毛滚边,素净又温暖。 她慢悠悠的给自己和顾连城泡了一杯茶,“你是想在这里杀我,还是想抓我去菜市口斩首?” 她脸上的绯色尽褪,只剩下肃穆的苍白。但那白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连日来不见天日的虚弱。 顾连城的心如针扎般微微一痛,“这几天,你都藏在这儿?” 她是白大富捧在手心宠大的娇小姐,竟然在死人堆里藏了这么多天,她是怎么做到的? 倾歌面无表情的撕掉那半截断掉的指甲,牵动皮肉又溢出一股鲜血。可她没有叫疼,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顾连城的心却是没来由的又是一疼,“我帮你包扎一下。” 他在梳妆匣里找到赶紧的棉布,一回头她已经把手指放进了口中吮吸。 未置一词便拒绝了所有的好意,顾连城僵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听她又把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是想在这里杀我,还是想抓我去菜市口斩首?” 都不想! 他只是莫名的想来这里看看,根本没料到会找到她。他很想为她做点什么,但她的神情冷漠又疏离让他不敢轻易靠近,“杜枫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倾歌的眼神在刹那之间变得凌厉,“你是来抓他的?” 顾连城想,如果眼神能变成刀的话,自己身上一定已经被她戳出十七八个窟窿。只好讪讪一笑,“不是,我就是问问,他不是一向跟你在一起吗?” “哼,这还不是拜你所赐。”想到杜枫,倾歌便觉得心痛不已。她霍然起身,目光怨憎的瞪着顾连城。 “顾连城,我白家到底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样置我们于死地?我爹已经死了,家仆也死了,昔日辉煌的白府现在跟乱葬岗无异,你还想怎么样?” 她可以对白大富没感觉,对这个家没感觉,但她不能对杜枫没感觉。而顾连城的话,拨动了她神经里最紧绷的那根弦,将她置身于孤独绝望之境。 “顾连城,你告诉我,我们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我到底是哪儿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扑上去,揪住他的衣襟,捶打着他的胸口,“你说话,你回答我!” 她没有记忆,自醒来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杜枫在为他安排。现在她没有了杜枫,接下来的路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走下去,她不知道应该找谁,她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孤独和绝望侵袭着她,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落下,“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办?我该什么办……” 分明是白大富和杜枫的阴谋诡计在先,他不过是出于自保的反击,可看到她哭得肝肠寸断,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负罪感? 顾连城心烦意乱的抓住她那乱舞的拳头,“别哭了。我会照顾你,一直照顾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竭力用真诚和笃定来安抚她的情绪,“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第45章 报仇 这话是如此的耳熟,又是如此的可笑。倾歌毫不犹豫的甩开他的手,哈哈大笑起来,“顾连城,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你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资格说不让我受委屈?”她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的答案,“你说啊,说啊!” 她的眼角还带着泪,嘴角却是森冷的笑,最后一声犹如暴喝,震得顾连城心尖一颤。 心疼是真的,怜悯也是真的,可若是从前,他绝不会对白宝珠有这种感觉,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顾连城按捺着拥她入怀的冲动,一字一顿的道,“来日方长,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 * 看到郡王妃的那一瞬间,倾歌愣了。难怪丫鬟会将她误认做自己,那张脸真的跟自己一模一样。 “她叫岳倾歌,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只比你晚一刻钟出生。”这一刻,看着她的表情从震惊到惊喜,顾连城确信她是真的失忆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一个妹妹,在这世上我还有一个亲人?”她急切的眼神中闪着泪花,仿佛是等待着确认一件属于自己的稀世珍宝。 顾连城只是点了点头,她便立刻雀跃起来。她冲上去,一把抱住白宝珠,“妹妹、妹妹,以后我们就是相依为命的亲人了。姐姐会照顾你的。” 白宝珠僵直着身子,拢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头,指甲扣进掌心传来刺骨的疼。岳倾歌失忆了,她可没有! 如果可以开口,她会大声的告诉她,他们的姐妹情分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断了。可恨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她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白宝珠抬手一把推开她,满含着失望和怨怼的看了顾连城一眼,转身冲进了房间。 为什么,为什么船上那场大火没有烧死她?为什么白家灭门她还活着?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换了一个身份,顾连城还是会爱上她? 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踉跄,幸好顾连城在身后一把扶住她,“没事吧?” 倾歌摇摇头,失魂落魄的叹了口气,“她好像不喜欢我?可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那是一段并不愉快的回忆,既然选择了忘记,就没必要再想起。顾连城怜悯的看了她一眼,“没关系,你现在的性子很好,她以后会喜欢上你的。” 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倾歌失望的点点头,“顾连城,谢谢你照顾我妹妹。” “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会原谅你。今日你留我在此,他日我若有能力,一定还是会杀你报仇!”爱与恨、恩与仇,在倾歌的眼中如黑瞳白仁,清晰分明。 眼前的白宝珠跟顾连城心中的岳倾歌重叠在一起,他不禁戏谑一笑,“好啊,那要不要我找个师父教你武功,好叫那一日来得早一点?” 她说要杀他,他却在笑。这样的顾连城,倾歌看不懂。不过他的心事,她不屑知道,“君子一诺千金,我就从明天开始学习吧!” 顾连城:“……” 第46章 救猫 从岳倾歌住进郡王府的第一天开始,白宝珠那几乎要忘却的噩梦又重新开始。 若是从前,她想抓岳倾歌的错处很容易,但现在的岳倾歌终日笑脸相迎、有求必应,她根本抓不到半点错处。 她一面绞尽脑汁想要除掉岳倾歌,一面又担心动作太大会引起顾连城的怀疑,于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人迅速的消瘦下去。 “你是怎么照顾我妹妹的,为什么她这些天瘦了那么多?”倾歌在练功房门口堵住了顾连城,“还有,你说好请师父教我武功,为什么这么多天还不开始?” 顾连城刚练完功,湿透的白色单衣黏在身上,勾勒出全身均匀紧实的肌肉。倾歌走得急,险些就撞到他身上,尽管竭力避开,还是嗅到他身上澎湃的温热气息。 顾连城伸手接过下人递来的外衣,道:“不是我没照顾好她,是她看到你便觉得吃不下睡不着,她有多讨厌你,你看不出来吗?” 短短几天,倾歌去见了郡王妃十几次,每一次都无功而返。她今天也是躲在花园的游廊的后面,才偷窥到郡王妃瘦了。 “她那么讨厌你,我还请师父教你武功,你猜她会不会更生气?”顾连城当然不会告诉她,他不想教她武功,是因为不想她学成之后成为下一个岳倾歌。 到时候她仗着武艺高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怎么办? “这么说,你一直在骗我?顾连城,你这个骗子。”倾歌还以为他真的那么宽宏大量,原来不过是说说而已。 见她气恼得转身要走,顾连城急忙伸手将她拽回来,“我没骗你,我只是想等你和倾歌的关系缓和一些。”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他能嗅到她的发香,她能感觉到他的温热。 顾连城低下头,好脾气的哄着,“只要她不反对,我马上帮你请师父,好吗?” 他这样细致的照顾自己妹妹的感受,原本应该件高兴的事儿,可倾歌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甚至心头还微微泛酸。甚至有那么一刻,她很想知道,为什么被他温柔以待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好,你最好说到做到。”倾歌想去找郡王妃说清楚,可越走步子就变得越慢。 她们的关系原本就不善,更何况自己学武的目的是要杀疼爱她的夫君,哪有女子会同意这样的要求? 那自己这一生武艺怎么办?她怎么才能找个理由顺理成章的施展出来呢? 就在倾歌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小丫鬟匆匆的跑过来,“宝珠小姐,郡王妃最喜欢的猫卡在树杈上下不来了,你能帮帮忙吗?” 也许,这是一个缓和关系的好机会。 这样一想,倾歌立刻搓了搓手,“别着急,我帮你们。” 她将裙摆一卷,抱着树干几下就爬上了高高的树杈。确定猫的位置之后,又缓慢的靠了过去。 这是一条不够粗壮的偏枝,猫被卡在最末端,随着倾歌的接近,树枝剧烈的颤抖起来。 好不容易终于挪到可触碰的范围,就在她准备将猫抱起来的一瞬间,不知谁忽然尖叫了一声。 猫儿受到惊吓,猛烈的挣扎起来,挥舞的爪子一把抓在倾歌的手背上。倾歌吃痛,立刻重心不稳。 只听得“咔擦”一声,树枝断了…… 第47章 心机 一人一猫一树枝,次第从半空中落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 顾连城跟来本是想再解释几句,却不想撞见这一幕。就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忽见她凌空一个鹞子翻身一把将吓晕的猫捞在怀中,片刻即稳稳当当的落了地。 她竟然会武功?白宝珠竟然会武功? 不,这绝不可能! 别人顾连城不了解,但白宝珠他绝对不会看错。朝夕相对的那些日子,他确定她没有半点武功底子。更可况练功是件辛苦的事,白大富绝不舍得她受那样的苦。 那么眼前的这个白宝珠,到底是谁? 仿佛自那日船上的以命相搏之后,一切看似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却又不知几时完变了样子。 这一夜,顾连城书房的灯,从深夜一直亮到了天明。 * “宝珠小姐,这是我们王妃送给你的药,谢谢你帮她救猫。” “一点小伤而已,让郡王妃破费了。”精致的珐琅盒子看上去便知价值不菲,倾歌觉得心里一暖,连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宝珠小姐,王爷请你去练功房,给你请的师父到了。”这边刚送走郡王妃的丫鬟,那边顾连城的人也到了。 就如预计的那般顺遂人意,可倾歌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失落。顾连城当真是宠爱这个郡王妃啊,这才只是为她做了一点小事,他便立刻兑现了承诺…… 这一日,师父教得仔细,倾歌学得认真。 傍晚时分,顾连城的书房内,“师父”如约而至,“正如王爷所料,宝珠小姐的确是个练家子。如果她没有失忆,武功应该在属下之上。” “可看出是何门派?” “师父”摇摇头,“宝珠小姐的武功路数不拘一格,更像是游历杂学,而非正规门派。” 联想起杜枫对她的态度,还有自己对她的感觉,还有她说话的语气,行事的方式…… 现在还包括她的武功路数,符合这一切特质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岳倾歌! 可那日在船上,自与她相见之后,他们便再没有分开。那她是什么时候被换走,又是什么时候失忆的呢?还有,府中的这个“岳倾歌”又是谁呢? “杜枫!”默念着这个名字,顾连城放在桌上的手倏然成拳,狠狠一砸。 翌日,师父在练功房等了半个时辰还没见到徒弟,只好来找顾连城,“王爷,莫不是宝珠小姐嫌属下武功太差,不肯让属下教?” “不可能,照她的性子若是没看上你,昨日就不会跟你学。”顾连城心下也觉得狐疑,问过丫鬟才知道倾歌昨夜开始发烧,这会儿还没起床,“请过大夫了吗?” “请大夫需问过王妃,昨天太晚奴婢没敢去问,这会儿王妃也还未起身。”丫鬟如实答道。 顾连城看了看时辰,平日这会儿他的郡王妃应该在厨房敦促早餐,今天怎么会还没起? 脑海中一道灵光乍现,惊得顾连城心慌意乱。 “快,马上去请大夫,越快越好。”说话间,他人已如离弦之箭,直奔倾歌的房间…… 第48章 请君 原本白皙的肌肤泛着病态的嫣红,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干到发白的嘴唇不停的嘟囔着。几乎是贴着她的嘴唇,顾连城才听清楚三个字:枫哥哥…… 犹如一只手扼住心脉,疼得他无法呼吸。是有多深的依恋,才会在病中也念念不忘? 握着湿冷帕子的手不断收紧,顾连城发誓若是让他见到杜枫,必将他碎尸万段。 “王爷,大夫来了。” 顾连城还在对杜枫的怨憎中没回过神,投向大夫的目光犹如冰冷的利剑,吓得大夫一个哆嗦,“王爷放心,小的一定会竭尽全力。” 路上他听丫鬟说是风寒发烧,心想应该问题不大。可一番仔细的检查之后,他只觉得脊背阵阵发凉,“王爷,这不是风寒,是中毒。” “真的是中毒?”来之前已经想过这样的可能,可答案坐实的时候,顾连城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可能治?” “若能找到毒物,小的或许可以一试。” 顾连城赶紧吩咐众人招来昨晚倾歌的吃喝之物,可大夫一一检查之后却摇了摇头。 “不是吃喝之物,还能有什么?”顾连城脑子飞快的转着,“王妃近日可有送给小姐什么东西?” “有,是治猫抓伤的药膏,小姐昨晚上用过。”丫鬟将珐琅盒子递给大夫,大夫只是在鼻翼边轻轻一嗅立刻神色大变,“启禀王爷,正是此物。” “王妃一向待人和善,怎么会这样?”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声,顾连城只觉得心中巨苦。是他耳聋眼瞎,为皮相所迷糊,才会引狼入室,导致今日之祸。 * “清河王妃及其长姐身中奇毒,命在旦夕。若有能人义士能解此毒,郡王府将奉上黄金千两为谢。” 一张求医的告示占据了大半个布告牌,一阵热闹之后百姓逐渐散去,只剩下一个带着斗笠的灰衣人驻足良久。 半晌,他握着剑鞘的手一紧,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要去救她,哪怕这只是个陷阱! 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 因为两位主子病重,整个郡王府就像是被阴云笼罩,显得格外的寂静冷清。 杜枫在暗处潜伏了两个时辰,也从过往家仆的言谈中将事情听了个大概。 原本是郡王妃想要毒死王爷带回来那个容貌跟她相似的白小姐,可最后不知怎么两个人都中了毒。现在两人高热不退、命悬一线,顾连城日夜焦心。 趁着丫鬟去换水的功夫,杜枫悄悄的潜入倾歌的房间。 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虚弱的像个白瓷娃娃。 “小鸽子,枫哥哥来了。别怕,枫哥哥这就带你走。”杜枫情不自禁的伸出手,爱昵的抚摸过她的脸颊,“这一次,我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开你,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了。” 尽管丫鬟一直做着冷敷降温,但没有解药她的体温依旧高得吓人。杜枫先拿出解药喂她服下,又拿了衣服大氅将她包裹严实。 听着门外渐行渐近的脚步,他飞快的抱起倾歌,推开后窗跳了出去…… 第49章 入瓮 想象中应该是一片黑暗的后院里,此刻点着好几盏灯。顾连城就坐在后窗正对的石桌旁,气定神闲的饮茶,数十名侍卫在他身后蓄势待发。 “若白大富知道你不顾自己性命也要救他的宝贝女儿,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 闻言,杜枫一怔,赶紧将身上的“倾歌”放下来。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根本如出一辙难以辨认。他只能拉开衣襟检查她的后肩。 看到那块红色的疤痕,他心中一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看到你也分不出她俩的差别,也需要靠那块疤痕来确定,我心甚慰。”顾连城得意的笑起来,“若我说,我是从她持着剑冲进门救我的时候就起了疑,你信吗?” 那一刻,他的确以为她就是岳倾歌。可每次回想起来,总觉得那原谅来得太快,根本不像是那个会一脚把他踢下屋顶的岳倾歌。 一个人的容貌可以骗人,标记可以作假,但她的生活习惯和言行举止并没有那么容易模仿。何况白宝珠从来没有把倾歌放在眼里,她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又谈何模仿? “可我那时候太自负,自以为是倾歌跳进了我的圈套。所以我很高兴,高兴得没有时间去想其中的细节。直到我在寺庙中再次遇到倾歌。她为下人向我求情,不畏权贵据理力争,那一刻我就怀疑她才是真的倾歌。” “可你骗了我,你很高明。你去掉了她身上那块原本属于她的伤疤,还利用了我对白宝珠的愧疚。我绑架她威胁你的那天晚上,你心里一定很害怕吧?” 那一晚,杜枫的确很害怕,他害怕顾连城误伤倾歌,却又不愿意告诉任何人真相。他希望他的小鸽子,永远都是他一个人的小鸽子。 “我猜移花接木这件事是你和白宝珠的计划,连白大富都不知道吧?”若不是密宗的手下及时传来消息,顾连城至今都没想通杜枫是怎么做到在他眼皮子底下偷龙转凤。 那日倾歌的确是上船救顾连城,可上船之后她遇到的既不是顾连城的人,也不杀顾连城的人,而是杜枫特意为她安排的人。他们的目的就是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阻拦她找到顾连城,以确保出现在顾连城计划中的那个人是乔装改扮之后的白宝珠。 白宝珠怕顾连城听出自己的声音,更怕自己言语间会露出破绽,一狠心毒坏了自己的嗓子。 这样的计划,他们不能也不敢让白大富知道。何况在那一刻,白宝珠已经做好当岳倾歌的准备,那个生她养她的白家,她再也回不去了…… “顾连城,倾歌为你做的,宝珠也能做,为什么你就不能跟她好好的过下去呢?”杜枫将还在昏睡中的白宝珠往前推了推,“你看看她,你看看她为了你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样子?为什么你就不能试着爱她一下呢?” 这一点,顾连城也曾想过,那是在白宝珠和倾歌闹得最厉害的时候。 堂堂清河郡王,三妻四妾本应是极正常的事情,可每每一想到倾歌那个霸道的性子,他就怕了。 没错,他就是害怕! 在小君山的山洞里,若不是他一再说倾歌后肩的疤痕丑,倾歌就不会跟他吵起来。更不会在盛怒之下一拳打歪了他的鼻子,将他打晕过去。 刺杀在前,摔伤在后,现在又晕过去,倾歌自己也吓坏了。 翌日天没亮,她便下山去找白大富求救。可当她带着人赶回来的时候,顾连城已经被率先赶到的顾云峰接回了府邸。 顾府的门楣比白府还要高,何况自己还是个不受宠的弃女。倾歌站在顾府的门外,看着金灿灿的匾额萌生出学武的念头。等到她把身上那些三脚猫的功夫都变成绝世武功,等到她成为顶尖高手,等到她能够保护顾连城的那一日,她便回来找他兑现承诺…… 顾连城不怕挨打,只怕再一次失去她。 第50章 眷恋 偷龙转凤的谜团一一揭开,剩下的便只有一件事,而这件事正是导致所有矛盾误会的根源。 顾连城放下手中的茶杯,静静的看着杜枫,“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何要一直追杀我了吗?” 他心中有个答案,一个他不愿意相信的答案,他需要有人来给这个答案做一个确认。 杜枫没有回答他,而是用专注的目光寻遍四周。顾连城识破白宝珠,还这样漫不经心的在这里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很明显倾歌的毒已解。 在这个揭开所有谜底的重要时刻,他猜顾连城应该会让她在场。只可惜光线太暗,周围的士兵又太多,他根本看不清。 “告诉我答案,我就让你见她。”他的心中所念,顾连城又怎会不知? “见到她,我就告诉你。”杜枫的态度也很坚决。 他骗了倾歌这么久,这个时候他已经没办法再奢求她的原谅。这一刻,他只希望能亲眼确认她是否安好,仅此而已! 顾连城朝身后颔了颔首,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侍卫立刻让开,露出被按坐在椅子上的岳倾歌。 她脸色苍白,满脸泪痕,似有千言万语流溢在眼中,却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 顾连城一抬手,两个侍卫又重新将她挡住,“人你看到了,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杜枫点点头,话却是对倾歌说的,“小鸽子,对不起!以后枫哥哥不能再保护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虽然看不见她的身影,但只要知道她能听见,他就觉得满足。 “还记得小时候你特别顽皮,乳母让你学女红你不肯,非要跟着我学武功。虽然每次我对你都很凶,可你不知道每当看到你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我,我有多开心。” 回忆往昔,杜枫的目光变得温柔而缱绻,“可我并不想教会你武功啊,我想这辈子有我保护你就够了啊!可现在看来,幸好你自己学了一身好武功,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可以保护你自己了……” 一缕黑血顺着杜枫的嘴角缓慢溢出,他的身体也随之缓缓的倒了下去。可他的目光依旧看着顾连城身后的位置,透着无限的温柔和眷恋。 “噗……” 一口鲜血从倾歌的喉咙里喷出来,她终于冲破了穴道。她推开侍卫冲了过去,堪堪接住杜枫瘫软的身体,“枫哥哥,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小鸽子啊!” 她抱着他的身体跌坐在地上,十指紧扣,“枫哥哥,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不想保护自己,我只想让你保护我。求你、求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费了很大的力气,杜枫才抬起手拭去她腮边的泪,“傻丫头,别哭!从成为死士的那天起我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原本老爷被斩首、白家被灭门的时候我就该死,可我舍不得你啊……现在、现在,我……我要走了……” 眼看着他的手无力的垂下,就仿佛依赖已久的温暖要弃自己而去,倾歌的泪水愈发的汹涌。她紧抓住杜枫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枫哥哥,别睡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我现在就带你走,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答应你,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我不学武功不顽皮,我只要你保护我,好不好?好不好啊?” 不管心中有多少眷恋和不舍,杜枫终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傻丫头,我会在天上永远陪着你……” “不!”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划破寂静的夜空,倾歌抱着杜枫的尸体昏死过去…… 第51章 回首 草长莺飞的三月,布满脚印的河滩上,所有孩子都在追逐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孔雀纸鸢。只有一个粗布裙钗的小女孩蹲在河滩边上,往一个沙窝子里捧水。 沙窝子里有一条搁浅的小鱼,正张着嘴费力的喘气,仿佛下一秒就可能死去。 一捧两捧三捧…… 随着沙窝子里的水越来越多,小鱼终于欢快的游了起来,小女孩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不好好跟着小姐,在这儿干什么呢?” 一个比她高出两个头的男孩忽然出现,满脸的凶神恶煞。可小女孩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咧开嘴笑起来,“枫哥哥,你快看,我刚才救了一条小鱼哦!” 杜枫抱着胳臂冷冷的往沙窝子里扫一眼,“你是不是傻?你要救它直接把它扔回河里不是更好,往沙窝子里灌水,一会儿水干了它还是要死。” “不、不会的。我会守着它,我会保护它。”倾歌固执的昂起头,“河水那么宽,水流那么急,把它扔回去,万一它妈妈找不到它怎么办?” 难怪老爷会嫌弃她,有时候她的脑筋轴得就像个傻子。杜枫不屑的撇撇嘴,却搬了块石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们从傍晚等到天黑,等到潮水慢慢的涨起来淹没了那个沙窝子…… “枫哥哥、枫哥哥……” 倾歌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和杜枫还在桐城,她还是他的小尾巴。 * 因为天气的缘故,原本应该月初举行的春围被推迟到了月尾。 出发前一日,管家给倾歌送来了崭新的骑装。样式简单大方,色彩清爽,是她一贯的风格,却不是她想要的。 “替我告诉王爷,我不去。” “这是皇上的恩典,不能不去啊!”顾云峰耐心的将骑装有往倾歌面前推了推,“这些衣服,从选料到样式都是王爷亲力亲为,还请王妃一试。” 恩典如何?亲力亲为又如何?她岳倾歌不稀罕! 一抬手,便将所有的衣物打翻在地,“你告诉顾连城,他的心意我连看一眼都嫌脏!” 白大富死了,没关系!白宝珠不当她是亲人,也没关系!可她不能没有杜枫! 是顾连成逼得他走投无路,是顾连成逼得他服毒自尽,以至于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不会原谅他,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原谅!绝不! “如果你想死,没关系,但你不要连累我们家少爷。”顾云峰捡起衣服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你不想去,有的是人想去!” “管家。”顾连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怒自威,“你先出去。” “是。”顾云峰不甘的回头看倾歌一眼。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丧门星,所以当初才会在杜枫和白宝珠行移花接木之计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以顾连城那精密的部署,怎么会出现多一波人上船都无人知晓的失误。 可到底还是没能拦得住,她现在已经彻底成为顾连城的软肋,随时随地会要了顾连城的性命。 第52章 围猎 倾歌醒来,人已经在前往猎场的马车上。 顾连城坐在她的对面,斜靠着车厢看她,“醒啦?” 他嘴角微扬,手中还端着酒杯,显得十分的随意慵懒。 见倾歌不说话,他又自顾自的笑起来,“还有半个时辰才到,你再躺会儿吧!” “顾连城,你能给我下一辈子药吗?”倾歌记得,顾连城派人送来一盅燕窝,她吃下之后便感觉到一阵头晕,直到这一刻才醒来。 顾连城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转瞬便又笑起来,“只要能把你留在我身边,我不介意给你下一辈子药。” 他撑着身子坐到倾歌身边,倾歌立刻嫌弃的往里撤了撤,“你走开。” “车厢太窄,走不了。”顾连城无赖的一笑,伸手便将倾歌拉到怀里,“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带你回桐城,我们再去小君山泡温泉。” 那天的月亮很圆,星星很亮,温润的牛奶泉里的顾连城宛如谪仙人。 “到那时候,你便不用再躲着我了。”他的指尖临摹着她脸颊的幅度,轻轻一吻印在她柔软的唇瓣上,“倾歌,这一天于我们来说,来得太迟了。” “是太迟了,迟到永远不会来!”说话间倾歌一把将他推开,狠狠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顾连城,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你以为只要你愿意,全天下都要为你让路吗?”别人会不会她不知道,至少她不会! 杜枫就死在她的怀里,他们之间横亘的是血淋淋的人命,怎么可以当做没事发生? 这一巴掌是真的狠,顿时就有血顺着顾连城的嘴角流下来。可他只是用手随意的蹭了蹭,脸上的笑意未减半分,“手劲儿这么大,看来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中毒、冲破穴道、再加上伤心过度,倾歌的身体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休养。若非如此,她断不会这样被动的留在顾连城身边。 “一会儿到了营地,你只管在帐篷里呆着。等晚宴的时候跟我去露个面就好,此行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他费尽心思的让她来,真的就只是露个面?倾歌不信,“那你呢?” “你这是关心我吗?”顾连城不答反问,一脸的无赖。 一丝迟疑从他的眼中闪过,虽然很快但还是被倾歌看得一清二楚。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转头看着他,目光灼灼,“回答我,你呢?” 顾连城被她看得心虚,“我?当然是陪皇上举行仪式,必要的话还可能陪他狩猎。” 这是身为臣子应该做的事。倾歌松了口气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为他紧张了。 顾连城将她的手拉倒唇边轻轻的啄了一下,“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杜枫的死让倾歌恢复了一部分记忆,但还有一部分她忘记了。她总觉得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跟这次围猎有关,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 “谁稀罕你为了我!”倾歌嗔怪的瞪他一眼,使劲的将手抽了回来。 马车一到,便有小厮前来为他们引路,刚到帐篷门口,便有侍卫过来传话:皇上召顾连城过去。 “行了,我会在帐篷里好好休息的。”这一路上倾歌没少被他占便宜,能离开他一会儿她求之不得。 “你呀你!”顾连城无奈的苦笑着在她鼻尖轻轻一刮,“等我!” 倾歌不耐烦的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他们只顾着自己那点小心思,丝毫没留意到传话的侍卫和引路的小厮,谨慎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53章 真想 金色的花冠层层叠叠,华贵的锦袍迤逦及地,倾歌花了一点时间才认出那个端坐在椅子上翘着珐琅掐丝指甲等着自己的人是白宝珠。 这一身招摇而浮夸的妃嫔服饰,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好久不见了,我的好妹妹。”白宝珠嘲讽的笑着,即便是手语也未曾削弱她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越感。 倾歌抱着臂,冷冷的冲着她翻了个白眼,“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吧!” 白宝珠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我们的道不同?杜枫死的那么突然,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作为一个死士,口藏毒药是很正常的事情,倾歌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她遗憾的是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发现顾连城的计划,那样就能阻止他将杜枫逼上绝路。 看倾歌冷着脸不说话,白宝珠知道自己在绕下去也绕不出什么好感,索性也就不绕了。 “我来是找你合作的,我们都是白家的女儿,灭门之仇不可不报。” “白家?”岳倾歌勾着嘴角冷冷一笑,“那是你的白家,不是我的。” 自她记事开始,她的吃、她的喝、她想要的每一件事都需要付出代价。劈柴、洗碗、包括刷马桶,白府里但凡是叫得上名字的脏活累活没有她没做过的。 请个丫鬟还有例银,她呢?这个时候知道她也是白家的女儿了吗? “好,这件事我们就暂且不谈。白家的事与你无关,杜枫的事总与你有关吧?” 那一日,杜枫要去郡王府偷的东西其实是顾连城准备献给皇上的夜明珠。礼单已经呈上,东西却不见了。到时候雷霆震怒,顾连城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 但倾歌从顾连城怀中顺走的却不是那颗夜明珠,而是顾连城事先藏在圆球中的皇上私印。他是故意漏给一心想出气的倾歌,正好以此嫁祸白府。 那一日,他特地邀皇上到郡王府鉴宝,然后派人像京畿卫举报白大富私藏皇帝印鉴,意图谋反。 “你以为顾连城爱你吗?不,他只是一直在利用你!我顶着你的名字出现在顾连城身边之后,他从来没有碰过我。为什么?因为他一早就知道我不是你!” “可那又怎么样?他依然绑架你要挟杜枫,依然利用你陷害白府。你知道你躲在假山里那段日子杜枫为什么不回来找你吗?因为他知道顾连城在用你作饵。” “若不是以为你命在旦夕,杜枫根本就不会冒险潜入郡王府。可结果呢?结果是顾连城用你逼死了他。而你,岳倾歌,你就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爱你的只有杜枫一个人。可结果呢?他死了!他为了救你死了!而你,却在跟那个一直利用你、逼死他的凶手卿卿我我。岳倾歌,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怎么对得起杜枫的在天之灵?” 往事如烟,历历在目。 那些倾歌一直怀疑却没有答案的真相被揭开的一刻,心如同被撕裂一般血淋淋的痛。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充盈在眼眶中的泪水收回去,“你想让我怎么做?” 第54章 魂归 狩猎日,风和日丽。 倾歌穿着清爽的骑装,于队伍前替顾连城系上披风,替他整理好腰带上的环佩,“好了,出发吧!” 顾连城带着薄茧的大手临摹过她的脸颊,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纵使预演过一百遍这样的画面,对上他眼神的刹那倾歌还是心虚的眨了眼,“呃,小心点!” “嗯,好。”一句温柔的嘱咐便叫顾连城觉得满足,即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忍不住在她额前落下浅浅一吻,“等我回来。” 他心无嫌隙,全然没怀疑过自己的初衷。倾歌低下头,羞愧的红了脸,惹得顾连城吃吃的笑起来。 他凑在她的耳边,用低沉醇厚的声音轻轻道,“巫山云雨之后还如少女一般带着娇羞,看来还需为夫好好调教。” 血冲上脑门,倾歌从脸颊一直红到脖子根。她嗔怒的瞪顾连城一眼,一跺脚跑开了。 顾连城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片刻之后,以皇上为首的狩猎队伍出发。刹那之间便有助威的呼喝声起,马蹄声快速的传遍整个山头,惊得动物四散奔逃。 春是繁衍生息的季节,春猎旨在热闹祈福,让皇威传遍山川,而非真正的狩猎。顾连城想着在林子里转几圈便回去,可马却不知道怎么发了疯的往林子深处冲。 随着大风扬起披风,一股香甜的气息在他身边的空气中弥散开。密林的深处,一只刚刚睡醒的人熊嗅着香气站了起来。那是蜂蜜的味道,人熊最喜欢的食物。 * 炉子里计时的香已经燃到最后一截,陆陆续续折回来的人正在热闹的讨论着林子里的情况,所有的喧嚣中没有一处关于顾连城。 看到最后一截香灰落下来,白宝珠终于仰头肆意的笑起来,“爹,女儿终于替你报仇了。恭喜你倾歌,你也替杜枫报仇了。” 是的,如果计划顺利,这个时候顾连城应该已经死在林子的某处了吧!可为什么心里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反而是一种空落落的疼呢? “怎么不高兴?舍不得,心疼了?”白宝珠低下头,戏谑的看着她,眼中的笑意敛去,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恨意,“是,你是应该心疼,而且还应该非常非常的心疼。” 倾歌一怔,“你什么意思?” 她懵然不知的样子就像个无知的孩子,惹得白宝珠又大笑起来。因为嗓子受伤,她的笑声嘶哑而尖锐,却丝毫掩饰不住她的得意,“岳倾歌,你小时候就蠢,长大了还是这么蠢。” “你知道顾连城为什么没杀我吗?因为你!因为我告诉他我是你在这天地间唯一的亲人。他犹记得你失忆时见到我的表情,那么兴奋那么愉悦。 他是真的是很喜欢,处处为你着想,处处为你考虑。可你呢?你亲手将他送上了断头台!这会儿,他应该已经被林子里的人熊开膛破肚了吧!” “人熊?这里怎么会有人熊?”岳倾歌不解,这是皇家狩猎的山林,不应该有这么危险的动物。 “以前当然不会有,但顾连城来了,也就有了。” 一瞬间,倾歌什么都明白了。 她知道那件披风上有香味,她只当那味道是为了让杀手方便追踪顾连城,却没想到那个杀手竟然会是人熊。 如果是人,那么顾连城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是人熊,那么他必死无疑。 第55章 旧事 心口犹如被人猛击了一下,倾歌撑着椅背才勉强站稳,“白宝珠,你好狠毒!” “狠毒?”白宝珠轻蔑的一笑。 她为了顾连城抛弃一切,放弃了白府优渥的生活,放弃了疼爱她的父亲,甚至不惜毒哑了自己的嗓子。可到头来她得到什么,得到满门抄斩!得到别人弃如敝屣! 岳倾歌不是最孤独的那个人,因为她还有顾连城。她白宝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没有父母,没有家,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应该去到哪里…… 幸好她遇到了皇上,才知道所有的事情。 白大富从来不是什么富甲一方的商贾,他是皇上派到桐城去监视清河郡王的眼线。白宝珠出生的时候,白大富刚好接到皇上的嘉奖令;而岳倾歌出生之后,白夫人却因为产后虚弱、血崩而死。 所以从出生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了天渊之别。 一个偶然,白大富发现桐城藏着一个秘密。传言桐城藏着一处巨大的宝藏,藏宝量可能是国库的数倍,所以当年分封的时候顾连城的父亲才会选择桐城作为自己的封地。 皇上担心他们会取宝造反,更想将宝藏据为己有,唯一的办法便是除掉顾连城。 一次又一次的刺杀都被顾连城侥幸逃脱,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防范意识也越来越强。他在桐城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外面的人很难进去,进去的人也很难再出来。 不得已,皇上只能召他入京。 他们原本想把他解决在路上,可顾连城命太硬,一路九死一生还是到了京城。 “我爹派人藏进郡王府那些栽赃嫁祸的东西全被顾连城一把火烧了。可顾连城通过你带进白府的东西却害得我白家满门抄斩,岳倾歌,所以你跟他一样,你们通通该死!” 白宝珠情绪激动的比划着,其中蕴含的巨大信息犹如木棒一般,一棒一棒的打过来,打得倾歌头晕目眩。 那些事好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是谁曾告诉过自己吗?倾歌努力的回想,想到脑子如同要炸裂一般的疼起来,才终于想起来。恢复记忆之后,她一直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原来就是这件事! 她答应跟杜枫一起入京,杜枫答应会告诉她所有的事。就在她知道全部事情的那个晚上,她被杜枫的人打晕在船上,然后服下了能致人失忆的毒药…… “岳倾歌,你自幼离家习武的愿望不就是为了保护顾连城吗?现在呢?他死了,他披着你亲手为他系上的披风死在人熊的怀抱,死在森林的某个角落。野兽分食着他的尸体,虫子啃咬着他的骨头,他不但死无全尸,还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哈……” 白宝珠又肆意的笑起来,带来一阵穿透耳膜的尖啸。 “不、不会的,他不会死的!”泪水模糊了倾歌的双眼,可她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她想起来了,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顾连城说过,他们会一起回桐城,他要带她去小君山泡温泉,这一次她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看他! 他还没有带她回桐城,他怎么可以死? 从前不管是明枪还是暗箭,不管是悬崖还是大火,只要他们在一起,他们就能挺过来。这一次,一定也会一样的! 倾歌冲出营帐,抢了一匹马就往林子里跑。她会找到顾连城,他们会一起打败人熊,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 第56章 永生 血一点一点的流出来,浸透了衣衫也浸湿了披风,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渐渐模糊的白云。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吗?”顾连城平躺在地上,仰望着穹顶,“上次没有赌赢,这次也赢不了吗?倾歌啊倾歌,为什么我们总是缺少缘分呢?” “顾连城、顾连城,你在哪儿……” 细碎的风声中夹杂着微不可闻的呼喊,多么像倾歌的声音啊! 顾连城扯着嘴角艰难的笑起来,看来是真的要死了,都产生幻觉了。是的,撑了这么久,他早该歇一歇了。 这样想着,顾连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对不起,倾歌,我等不到你了……” “顾连城、顾连城,你醒醒,你别睡啊!你睁眼看看我,我是倾歌,我来救你了!顾连城……” “是谁?是谁在叫我?”犹如置身在茫茫的黑暗之中,顾连城找不到边际也寻不到方向。 仿佛是有许多人在耳边说话,有人说扎针,有人说用药,还有人在哭…… 嘤嘤的哭泣中夹杂着一声声的低沉的呼唤,当那个声音从清脆到低沉再到沙哑,顾连城终于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好吵啊!” 尽管是一声微弱的抱怨,却引得周围的人欢呼起来,“他醒了,他醒了,宗主醒了。” 倾歌刚刚迷糊过去,惊得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飞也似的扑进了顾连城怀里,“顾连城,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伤口被她撞得一阵钝痛,心里却是吃了蜜一般的甜。顾连城看着眼前这个双眼泛红,面容憔悴的女子,渐渐明澈的目光中泛起无垠的温柔,“我也以为我醒不过来了。可有人一直在叫我的名字,一直叫一直叫,叫得我好烦。我想起来看看是谁,再狠狠的揍他一顿。” 若是以前,倾歌会毫不留情的给他一拳,可此刻她心里只剩下怜爱和愧疚。 “好,等你好了,让随便你打。”她俯下身紧贴着他的脸颊,感受着他的温度,“我爱你,顾连城。” 即便是全身都在疼,顾连城还是抬起手紧紧的回拥着她,“我也爱你。” * 从他们迈出郡王府进山的时候开始,密宗第一高手飞鹰就一直在暗中保护倾歌。白宝珠在营帐中跟倾歌说的那些话,他都原封不动的转述给顾连城。 他们原本可以早作安排避免顾连城受伤,可顾连城坚持要等。他始终相信,在最危急的时候,倾歌一定会去救他。 面对性命相托的信任,倾歌满满的都是愧疚。若不是白宝珠得意忘形说出真相,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几时才能幡然悔悟,更不知道那时候还能不能救回顾连城…… “白宝珠呢?”倾歌记得她冲出营帐的时候,瞧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在她之后进到营帐之中。如果她没有猜错,那个人应该就是当今皇上。 “死了。皇上亲手结果了她的性命。” 一个连自己外甥都下得去手的帝王,怎么会真心的去怜惜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何况她还知道事情的所有经过……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皇上看到人熊的尸体,必然已经知道顾连城没有死。若他对宝藏不死心,顾连城还是会时刻面临生命危险。 “这个你不用担心,管家已经安排好一切。只是可惜,桐城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那我们岂不是不能去小君山泡温泉了?”倾歌不禁有些遗憾。 “没关系,没有小君山还有天山。密宗的总舵在天山,那里有各式各样的温泉,我们可以一起去。”顾连城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起来,倾歌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 太阳正在缓缓的西沉,染红了天边那朵偷看的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