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诗人》 楔子 再次来到这云雾环绕的高地上。 天空中所有的鸟; 地面上佝偻的阴影。 或哭、或笑。 了无牵挂的一生; 疲惫不堪的爱情; 全部—— ‘砰’市中心帝壹大厦天台的门被撞开,我坐在防护墙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我的身后是一片白茫茫的云海,隐约间可以看到其他建筑闪烁红色的光点,像是海上的灯塔。 来不及思考的瞬间,一抹红色的闪电在门与我之间留下一段残影,接着闪电从我身边纵身一跃,我听到了身后防护网的哀嚎声,然后闪电像是有了生命一样,伴随着锈迹斑斑铁线的吱吱声,我终于看清楚了她的真实面貌,那是一身破旧的红色呢子大衣,橘黄色和紫色相间的头发下隐藏着一张被化妆品侵蚀已久的侧脸,此时那张侧脸显然被某种液体分割成了大海山川,她的身体在抽搐,她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霓虹灯下花枝招展的妓女,让我想起了生命中唯一一次短暂的爱情经历,她的红色高跟鞋亦如我的初恋,光亮剔透的外表下隐藏着肮脏的秘密。 “我死了吗?”她瞥了一眼身体下的云海,然后转过身淡淡的看着我问。她的眉毛像是随意画上去的,睫毛长的很不自然,蓝色的美瞳上清晰倒映着我的身影,我猜不到她鼻梁上以及嘴角流出来的红色液体是什么,她脸上唯一可以引起我注意的是另一半侧脸的紫色,我把手中的纸和笔放到一边,定定的看着她的双眼回答说:“没有,没有死透彻,但我看得出你的心已经死了。” “呵呵,是吗?他妈的!”她爬在原地不动,再次向下看去。 “发生了什么令你绝望的事吗?”我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 “管你屁事?” “我也是来送死的,兴许黄泉路上我们可以并肩前行。” 她看了我一眼,接着摇摇头惨笑一声说:“你以为你是泰坦尼克号中的杰克?抱歉你救不了我,而我永远也不会是你的露丝。” “你误会了,我绝不会让电影中的情节重蹈覆辙,要死的时候始终死不了。” “有点意思,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寻死?”她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在腰间翻找着什么东西,“他妈的,烟也丢了。”她低声骂了一句。 如果我抽烟,我很想帮她一次,可惜眼前只剩下纸和笔,我看了一眼刚才写的诗说:“你知道历史上有很多艺术家都是死了之后才成名的。” “哈!这么说你还是一名艺术家?”她张嘴发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我把诗递过去,她悻悻的读了起来:“再次来到这云雾环绕的高地上。天空中所有的鸟;地面上佝偻的阴影。或哭、或笑。了无牵挂的一生;疲惫不堪的爱情;全部——”念完后她双手伸展耸了耸肩说:“看不懂!”白色的纸张像是听懂了她的评论,跟随着一阵风飘向了远方。 她的视线追随了一阵儿,然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转过身吐了吐舌头说:“抱歉,弄丢了你的诗。” “没有什么可道歉的,本来就没什么意义。”我心里面唯一的遗憾是这首诗没有落款,它像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 “不过现在想想,这首诗倒是有点儿意思。”她笑笑说。 “不必牵强的发表同情,我的诗就如同我的人一样是垃圾。来,把手给我。” 她听话的伸出一只手,我用力一拉她就顺势站了起来,接着我拉住她的另一只手,帮助她坐上了防护墙,没想到她上来后直接钻进了我的怀里,我本想装出正人君子把她推开,但转念一想,既然已经决心要死,又何必再假装正常人那一套,于是我的双手穿过她的腰间将她紧紧环抱,她的抽噎伴随着我的心跳,演奏出只有我们之间可以听到的音律,这是我短暂的28年中第二次和女人拥抱。她哭了一会儿突然停住了,猛地抬起头用她蓝色的美瞳注视着我说: “如果我们之间产生了爱情,你觉得这个理由可以支撑我们活下去吗?” 这个问题让我立刻变回了正常人,犹豫和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摆摆手说:“哈哈,我开玩笑的,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黄泉路上可以并肩前行,那我下辈子一定非你不嫁。” “好啊!下辈子我也一定非你不娶。”在变回正常人的几秒钟内,我想到了她的出身,她的家庭,她身上是否有艾滋病等等问题,但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眼前和脑海中所感觉到的只是一个在我怀里完整的女人,她的过去,她上一秒的一切全部都无所谓了。 “既然我们相互许诺了下辈子,那么在这一辈子结束之前,是不是要做点什么?” 我拿出钱包说:“我卡里面还有1893.5元。” 她翻了翻衣服耸耸肩说:“我身无分文!” “我请你,我们下去吃饭,接着去唱k,然后去酒店——” “去酒店做什么?”她煽动着睫毛嘴角微微上翘。 “做……做……”我说不出来,我感觉我像是个未还俗的和尚,词到嘴边却不敢直言。 “想和我做爱吗?” “是!我们做爱!”我努力扮演死人。 “离开了那扇门,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而且我敢肯定这两个世界永远不会有重合点。”她伸出一根涂满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指向刚才被她撞开的门。 我点点头,此刻我感觉在她面前我像是一个凡人。 “叫外卖吧,就在这里。” “好!”我拿出手机,“你想要什么?” “啤酒、花生、炸鸡,啤酒换成白酒吧,我怕啤酒喝不醉。恩,我们还需要一把梯子。” “要梯子干什么?” “越过防护网啊,笨蛋!” “你才笨蛋,送梯子的人会怎么想?” “是啊,算了算了,外卖最好也不要叫了。”她看着防护网说,“那我们怎么越过去?” “我原本打算把衣服脱了然后爬过去的。” “好主意!”说完之后她从我怀里退出来跳到防护网上,然后她把大衣脱了扔到防护网边缘的尖刺上,接着她准备脱掉粉色衬衫和黑色短裤,“你干什么?脱啊!早死早超生。”她边脱边说。 我坐在那里没动,盯着她一件一件脱去自己的衣服,毫无保留,把自己扒的一干二净,我的视线不自觉的移向了她粉红色的乳头以及三角地带那一撮阴郁的森林。 她看到我在看她,于是笑着说:“怎么?是不是突然间又不想死了?” “不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顺便说一下,我叫李想。” “叶梦月。” “梦月,你真的想这样光着身子死去吗?其实你的胸罩和内裤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我们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就是光着身子的,死后也不需要伪装。” 说的还真他妈的有道理,我纵身一跃跳到防护网上和她站在一起,已是黄昏时分,太阳撒下一片金黄把云海魔术般变成了随风摆动的麦浪,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身上除了衣服外还有一个钱包和一部手机,我把钱包和手机握在手心用力向前一挥,那两件身外之物便划出两道弧线消失在麦浪中。我们两个赤身裸体相互看着对方,唯一的不协调的地方在于我的身体上有个部位是直的,梦月低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她伸出一只手握住我的命根子,我感觉到一阵酥麻,像是闪电瞬间入侵到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中,寒冷促使我们紧紧的贴在一起,我顾不上那么多,颤抖着身子随意将衣服铺在身下,接着迅速的侵占她的肉体、她的灵魂、她的这一生、这一世…… 这里有过爱情的痕迹。 我们曾是陌生人。 我们的爱情在来世。 ——李想、叶梦月 最后一吻,我们手牵着手投入那片金色的麦浪中…… 1. 1. 落地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这个世界完整的模样——山川、大海、荒漠、森林……但我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存在,那种可以触碰到的感觉,像是创世者要人在死后得知这个世界的终极答案一样,我目睹了一切痛苦、绝望和挣扎,那些本应该与我同在的人类,他们活着,把每天当做生命中的最后一天,祈祷着希望降临,祈祷着卑微的命运有些许出人意料的转折,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看到这些东西,亦不知道我现在是在天堂或是在地狱。 “李想?” 像是在梦中突然被唤醒一样,我睁开双眼迎上了梦月棕色的瞳孔,我怔怔的坐了起来,环顾四周,不是在医院,也不是在血泊中,周围没有任何景物,身体下的土壤似乎历经了上千年的干旱,一片片的瓦砾慵懒的沉寂在大地上。我在哪?我看向梦月,此时她光着身子,周身散发出微弱的白光,活脱脱像是一个落入凡尘的仙子,她脸上的紫色和红色消失了,头发恢复成了纯黑色,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李想?”她用两只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我的思绪被她拉回来,“我死了吗?”我傻傻的看着她问。 “没有吧,应该没有死透。”她蹲在我面前,眼神像是实习医生在观察实验台上的冰冷的尸体。 我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我跟她一样,光着身子,淡淡的白光在我的皮肤上像是身体的一部分,我一只手支撑着站了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一切正常,刚才的自杀难道是一场梦吗?我望向她问:“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我醒来时就在这里。”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里的一切,这贫瘠的土地,无边无际。”我原地转了一圈,祈祷可以看见一棵树,或者任何一个不是泥土的东西。 “更奇怪的在上面!”梦月手指向天空。 顺着她的手指向上看,我被看到的景象吓坐在了地上,像是从玻璃桌子底下看桌面上的物体一样,我看到了无数双正在行走的鞋底,我甚至可以透过鞋底看到他们的心脏、他们的大脑、以及正在他们身体中流淌的血液,x光也做不到这种视觉效果,高楼大厦像是实体图纸一样,我的目光可以穿透一层又一层的水泥板,抵达天空中的太阳和月亮。 “嘿!嘿!”我用力向上一跳,大声对着一片鞋底喊。 “没用的,我都试过,他们听不到。”梦月双臂交抱看着我说。 “我们总不能困在这下面吧?你还发现了什么东西?” “这里。”她转过身去向后走,一边走一边向上看,她的两瓣屁股一上一下左右摆动,害得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条黑色的缝隙中。 走了大约有1分钟她停住了,我望向四周,没有任何变化,她向上指了一下,我看到一片红色,以红色为中心的周围停留了大量的鞋底,不时还有红蓝相间的灯光闪过。 “这是什么?” “仔细看!” 隐约间我在红色中间我看到了一张脸,哦,天哪,是我的脸,一只眼珠子消失了,另一只凸出来了一半,鼻梁从中间断裂,脸颊上镶嵌了好几颗牙齿,嘴已经完全失去了形状,猛然间我意识到了什么,“难道我们在地狱?”我看着她大声喊道。 “咳……哼……请允许我纠正一下,这里不叫地狱,叫阴间。”一个声音突然在我们身后传来,我和梦月立刻回头,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套办公桌椅,椅子上坐着一位身穿西服头发抹得发亮的年轻人,桌子上除了有几张纸和一支笔外,还有放着一个白色的医用器皿,器皿里整齐的摆放着两根针筒。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我把梦月护在身后,双臂伸开。 “哎呀,你们真可怜,死后也没人给你们烧件衣服,先坐吧。”说话间又出现两把椅子,我和梦月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坐上去,从远处看,像是有人在一片干旱的土地上对我们进行裸体面试。 那人看到我们坐好后继续说:“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孟婆大人的助理白文轩。” “孟婆?”我和梦月齐声惊呼。 “哈哈,我非常喜欢看见你们惊讶的表情,是的,我是由孟大人派出来接待你们的,走一下流程你们就可以去投胎了。” “什么什么意思?这里到底是哪里?投胎?什么意思?”我盯着白文轩的黑眼珠问。 “拜托,你们没有听过鬼故事吗?首先你们要接受现实,你们已经死了,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死的,只要你们见到我,就证明你们已经死了,现在地球上的人太多,孟大人忙不过来于是招聘了助理,我就是其中之一,帮助你们处理一些流程,然后就可以送你们去投胎了。或者还有一个选项——彻底死去,你们可以理解为永世不得超生。” “不,不,不,我们不会选择彻底死去,我们两个相互许诺过下辈子要在一起。”我脱口而出,一边瞥向梦月想争取她的意见,她只是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哈哈……哈哈”白文轩一边看我们一边笑,脸憋的通红,他打了一个响指在他手心出现一条毛巾,然后用毛巾擦去眼角流出来的泪水。 我跟梦月感觉莫名其妙,四只眼睛冲着白文轩一眨一眨的,静静的等着他笑完后我们同时问道:“你笑什么?” 白文轩擦完眼泪后把毛巾向身后一甩拿起器皿中的针筒说:“看来你们真的没有听过鬼故事,孟婆大人会给死人喝孟婆汤,每个想要投胎转世的人都要喝,喝完了之后就会忘掉今生所有的记忆,现在为了提高效率,孟婆汤换了包装,就是这个。”白文轩把针筒在我们眼前晃来晃去。 “你的意思是,打完针后,我就可以把这辈子所有的东西都忘了吗?”梦月看起来很激动。 白文轩点点头。 “请开始吧!”梦月闭上眼睛伸出一只手,我立刻把她的手拽了回来,瞥了一眼白文轩对她耳语道:“你疯了吗?如果你忘了我是谁,那我们下辈子的承诺怎么兑现?” “你根本不知道我这辈子经历了什么……”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东西,身体微微发抖。 “看来你们还有话要说,时间还早,再给你们10分钟相互告别吧。”白文轩说完凭空消失了。 我和梦月在白文轩消失后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我的一生像是流水一样从脑海中划过,那个困扰我已久的问题再次出现‘这样活着有意思吗?’如果不是死前遇到梦月,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立刻投胎,可是现在……我偷偷的看了一眼梦月,却发现她也在看着我。 “你真的爱我吗?”我们两个几乎同时说出口,意识到我也问了这个问题梦月补充道:“我不相信我们两个之间存在真正的感情,至少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另外,你真的很在意那个承诺吗?我感觉那只是一个……” “玩笑?”我淡淡的说。 梦月点点头,我叹了一口气说:“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一见钟情,你在我的心里已经留下的痕迹,我舍不得忘记。抬头看一眼人间,整个世界60亿人,即便是在死之前遇上你,也是一种缘分,更不用说死后我们竟然还能够在一起,冥冥中一定是有原因的。” 梦月点点头,她的身体停止了颤抖转为低声抽噎,似乎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没用了,我们还剩几分钟的时间,你好好看看我,如果下辈子真的有缘,承诺依然有效。”她异常认真的说道。 “也许我们可以这样。”我突发奇想,“我们可以问一下白文轩有没有什么办法在投胎之后让我们离的更近一点,或许他可以帮忙让我们成为双胞胎什么的。” 梦月破涕为笑,“滚一边吧,我可不能让人家说成是乱搞。” “邻居怎么样?”我趴在桌子上看着她的双眼、她的睫毛、她的嘴角,我想把她的脸刻在骨头上,刻在每一颗细胞中。 梦月点点头,然后扑入我的怀抱,尽管我们都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可以上路了吗?”白文轩再次凭空出现,直直的坐在我们面前,说起话来彬彬有礼。 我把我刚才的想法告诉了白文轩,一开始他是极力拒绝的,但经过我跟梦月的软磨硬泡事情竟然出现了转机,我心中大喜抓住这个机会不放继续向他说好话,最终白文轩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他看了一眼我跟梦月深呼了一口气说: “真服了你们两个,我确实可以让你们下辈子成为邻居,甚至可以让你们选择做谁家的孩子,但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这件事情失败你们两个将会永世不得超生,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我想这个道理你们都懂。” 我们异口同声的问:“什么事?” 白文轩站起来弯着身子爬在我们面前小声说:“帮我在人间杀一个人。” “杀人?”我能感受到梦月的心跳在加速。 “你们将以鬼魂的形势重返人间,活着的人看不到你们,这个任务对你们来说应该是易如反掌。” “杀,杀什么人,这个人是做错什么事了吗?不,阴间有法律吗?这件事符合规定吗?” “这不是你们操心的事儿,时间不多了,你们要尽快做出选择。” 我看向梦月,想争取她的意见,她微微的点点头说:“只要,只要不让我们滥杀无辜……” “很好,记住目标的模样,10分钟后你们会出现在他家门前,如果明天日出之时这个人还没有死掉,那么你们两个将会永世不得超生!”白文轩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照片放到桌子上。 照片上的人年纪大约30岁左右,穿着一身西服,身后靠着一辆劳斯莱斯,像是个富家公子,我看了看照片又看了一眼白文轩,感觉他们两个人有着某种联系,但又说不上来,白文轩好像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于是把我手上的照片夺过去说:“记住我说的话,明天日出之前一定要把他杀掉。”话音刚落整个世界陷入到一片黑暗中。 2. 这个世界我们曾经来过; 死后依旧不舍。 ——李想、叶梦月 “不可思议!”梦月看到我用捡来的铅笔在餐巾纸上写下这一段诗后再次发出惊呼,此时我们相对而坐,想象着我们在别人眼中的样子,保洁轻而易举的穿过我的身体,把我刚才写的那首小诗连同桌上的垃圾一起扫入垃圾桶,他好像注意到了餐巾纸上的文字,于是又把它从垃圾桶里捡出来轻声读了一遍。“谁写的垃圾玩意儿!”保洁一声抱怨后,将诗与我的心情同时丢进了垃圾桶。梦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意识到自己笑声过大,她赶紧用双手捂住嘴巴,我耸耸肩看着她傻傻的样子开心的笑了起来。 “喂!”梦月把一只手探到保洁面前左右摇摆,保洁毫无察觉,“喂喂!你好啊!咳……哼……你好啊!”她调大了嗓门,保洁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行了,刚才已经试过好多次了,他们看不见我们,也听不到我们。”我看向窗外,曾经的经历竟与现在如此相似,我的父母看不见我的痛楚、我的朋友看不到我的伤心、我的未来看不见任何希望,我在所有人的眼中一直是一个‘隐形人’。 梦月安静下来后也学我看向窗外,似乎有某种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我们刚到人间时,出现在一条人迹罕至的马路上,正对面有一处欧洲风格的三层别墅,别墅大门通体金色,左右各矗立一尊灰色的石狮,看起来像是一家暴发户。白文轩说过会把我们送到目标的家门口,周围没有别的建筑应该就是这间了,但天色尚早,于是我跟梦月决定先来个人间一日游,等到月黑风高时再上演一出郊区闹鬼事件。这里距离市区大约三公里,走到半路时,我的身上凭空出现了一套廉价的西服,几乎同时梦月穿上了一条白色的长裙,她说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一条裙子。我们悄无声息的走过很多地方,接近黄昏时,我拉着梦月走进一家我常去的西餐厅,我特别喜欢这家店的名字——缘来,每次与店长闲谈他都会介绍说来这里吃饭的都是有缘分的人,我很喜欢最后一排临窗的位置,有时候我会带着纸和笔在这里坐上一天,当夜晚象征繁华的霓虹刚开始接管这个世界时,我会写上一首诗送给自己,送给所有人。 这时一对情侣向我们这边走近,男的坐在了梦月旁边,女的坐在我身边。梦月站起来示意去别的地方,我摇摇头说:“就在这里,反正他们看不见我们,彼此互不干涉。” 梦月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红着脸坐了下去,由于座位很窄,她还故意装出被挤到角落的样子。我观察身边的女人,看样子大约27岁,身着淡紫色与白色相间的碎花连衣裙,她的五官端正,长发过肩,是一个典型的淑女。再看对面的男人,年龄与我相仿,西装革履,袖口的腕表不时反射出金色的弧光。 “雪儿,卡布奇诺?”男人询问道。 这个叫雪儿的女人点点头。 梦月看到男人离开后朝我做了个鬼脸抱怨说:“好尴尬啊!” 我看着雪儿回答说:“我还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察过别人的爱情,这种机会,我可不想错过。” “你是不是被她迷住了?”梦月冲我打了一个响指。 “不不不,梦月,我只是对美好的事物有一种特殊的关注,就像画家写生一样。” “撒谎!” 这时,男人回来把一杯咖啡放在女人面前然后坐回去,这次梦月没有躲在角落,而是让自己一半的身体与之重叠了,她的左半边脸嵌入到男人的肩膀中,感觉有一种莫名的好笑。 “俊杰,我们的事你跟你父母提了吗?”女人不敢直视男人的双眼,她的一只手不停地在咖啡杯上来回滑动。 男人的脸沉了下去,看起来似乎想要发火,“我说过多少次了,现在阶段要以事业为重!” “可是……” “别说了!”男人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引来四周看热闹的眼光,女人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然后低着头轻声的抽噎。 男人意识到自己有点过火,于是立刻转变态度小声安慰说:“雪儿,抱歉,我错了行吗?你别哭了,这里人这么多……哎,说实话现在我们还年轻,事业正处于上升期,我不想因为婚姻……你也知道现在一线城市平均结婚年轻仔35岁左右,日本在39岁左右,越是发达的国家结婚年龄越是晚。”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一星期才能和你见一次……” 女人和男人开始说个不停,这时梦月突然来了一句:“李想,下辈子你打算几岁和我结婚?” “如果法律允许的话,我想18岁就和你结婚,18岁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龄,是所有青春和记忆永驻的年龄,所以我希望在18岁时和你结婚。”我注视着梦月的双眸,我们两个全然不顾身边正在激烈争吵的男女。 “据我所知,印度人14岁就可以结婚,另外非洲那边9岁就可以哦……”梦月若无其事的扣着指甲盖。 我长大嘴巴无言以对,心里琢磨着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猜你身边的男人今年多大?”我想转移话题。 “猜什么猜,看看不就知道了。”梦月说完偷偷的翻开男人的外套掏出钱包,在确定他们没有发现后,梦月把钱包慢慢打开,刚打开一半男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梦月被铃声吓得手一慌钱包掉在了桌子上,突然出现的钱包终止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争吵,他们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钱包上,我赶紧对梦月做出嘘声的手势。 女人指着钱包问:“你的钱包……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可能刚才无意间碰到了?”从男人的说话的样子判断,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所说的,他的手机还在响。 “你先接电话吧。”女人说。 男人把钱包装好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挂断了。 “是谁的电话?怎么不接啊?”女人问。 “同事的,你想吃点什么吗?”男人转移话题。 “没事,不用。”女人把杯子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看向窗外,此时夕阳带走了最后一抹红晕,人间大地、华灯初上。 梦月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非常兴奋,她指着男人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对我说:“不是同事,是小三啊!” “什么?你怎么知道?” “来电显示是一个女人的头像,而且备注叫安宝贝。” “那你也不能这么快就下结论啊,说不定确实是同事。” 这时男人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他瞥了一眼对女人说:“项目又出问题了。” 梦月看着男人的手机念到:“杰,今天晚上来陪陪我好吗?发件人安宝贝。果然是小三,真的让我说中了,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人,李想,我们得想办法让雪儿知道。” “不要干涉别人的生活,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我站起来准备离开。 “不,一定要让她知道!”梦月的态度异常的坚决,不等我同意伸出一只手准备去拿男人的手机,结果却被男人抢先一步拿到了,梦月吓得脸色惨白,不时的看看我又看看男人说:“怎么回事,他看到我了吗?” 我也被吓了一跳,怎么可能这么巧,梦月俯身偷看屏幕,我走到梦月身边,只见男人正在编辑短信:‘对不起,我们结束吧。收件人安宝贝。’他犹豫了片刻,删除了短信内容重新编辑:‘我们需要好好考虑一下。’再次删除。 女人看着男人手上的动作说:“你在干什么啊?如果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没、没事!”听到女人的声音男人立刻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这时男人的手机自动解锁,打开短信界面——是梦月在捣鬼,她趁男人还没有注意到,迅速编辑内容:‘贱货,我们结束吧,从今往后不要再往来。收件人安宝贝。’接着立刻按下发送键。 我一把把梦月拉过来生气的说:“你干什么啊?都说过了不要干涉别人的生活。” “我不想再有女人因此受到伤害了。” “难道你曾经……”我话还没有说完,梦月做出了打住的手势,这时男人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梦月念道:‘你他妈的才是贱货,以后永远不要联系了!’ 男人看到短信内容后神情慌乱的向四周张望,梦月却站在一边偷笑。 “你怎么了?”女人问。 “没事,我去一趟厕所。”男人说话吞吞吐吐,没几步就碰上了服务员,他连说了几句抱歉后向厕所跑去,梦月也想跟过去,我立刻上前拦住她说: “梦月,你别闹了,我们走吧。” “还需要再做点什么。”说完后梦月绕开我冲进男厕所。 我没有办法只好跟在她身后。刚进去就听到男人的尖叫,接着手机被他摔在地上,不停的用脚踩,直到屏幕变得稀巴烂。过了一会儿男人拧开水龙头开始洗脸,梦月走过去在他面前的镜子上用水写道‘七日之内与雪儿完婚!’ 男人看到后,连退三步坐在了地上,他的脸像是抹上了一斤白面,他捡起刚才被他踩碎的手机用力朝镜子扔去,镜子碎了一个角发出巨大的声响,片刻之后两个保洁冲进来,把男人扶起来问:“先生你怎么了?” “有鬼!镜子、镜子上面有字!”男人指着镜子大喊。 梦月赶紧把字擦干净,服务员看了一眼上面什么也没有摇摇头说:“先生,我只看到镜子被您砸烂了。” 梦月捂着嘴哈哈大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拽住她的一只胳膊向外走,这次她没有反抗,只是在经过女人身边时,梦月低头吻了一下她的侧脸,并轻声在她的耳边说:“亲爱的,祝你幸福。” 3. 人间一日游的最后一站——帝壹大厦。我和梦月肩并肩坐在天台的防护墙上,这里是我们相识的地方亦是我们结束的地方,之前脱去的衣服已经消失了,隐藏在云海深处的光点伴随着蓝色的月光忽明忽暗,像是小说中盖茨比永远抓不住的希望。我拿出一张餐巾纸把此刻的感受写成一首小诗递给梦月,梦月把它捧在手心大声朗读起来: 人间一场暴风雨将因我们而起。 为了上辈子的承诺; 为了下辈子的允诺。 我们不是孤魂野鬼; 只是迷失方向的泪水。 ——李想、叶梦月 我想让时间暂停,好让我认真欣赏此时她的模样。梦月念完后转身看向我,她的神情严肃,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当我想表达疑惑时,她握住我的双手一字一句的说:“李想,我负责任的告诉你,你是个天才,是一个被埋没的伟大诗人。” 我听完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受宠若惊,“怎么了?怎么突然转变态度了?我原本以为在我死后,我的诗会复活,事实上什么也没发生。” “时间会证明我是对的,至少你现在已经拥有一个粉丝了!”梦月冲着我眨眨眼,然后钻进我的怀里。 ‘也许吧!’我看向远方若隐若现的灯光在心底默默的说。 过了一会,在我怀里的梦月轻声说:“我有一个想法,如果我们就一直这样,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去杀人了,我们逃跑,你觉得怎么样?做人好累,做鬼感觉容易的多。” “不行,你没听白文轩说吗,日出时如果我们没有完成任务就会永世不得超生。”我的心里却在说‘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 “时间不早了,我们行动吧。”我打断了梦月的话语。 “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真的爱我吗?” 我从防护墙上跳下来,然后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认真的说:“我李想愿意对天上所有的神仙以及地下所有的魔鬼起誓:我会永永远远、生生世世爱着叶梦月,直到轮回停滞、直到时间尽头!如果违背誓言,则——” 还没等我说完,梦月轻轻一跃双腿卡在我的腰间,接着用力吻住了我的双唇。 4. 已是深夜,我和梦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别墅的大门紧闭,两尊石狮仿佛感应到了我们的存在,当我和梦月靠近大门时,它们身上会散发出忽明忽暗的金色光辉,我鼓起勇气走到一尊石狮前,轻轻的抚摸它的头顶,什么也没有发生,金色的光辉也消失了,我和梦月面面向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能是白文轩在帮助我们。”我猜测说。 梦月点点头没有作声,我走到大门前用力推了一下,竟然纹丝不动。 “要不我们试试能不能直接穿过去?毕竟我们现在是鬼,不是人。”梦月提议说。 “别乱来,我们也许可以翻过去。”我看向一旁的围墙,计算着高度。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梦月说完头朝前直接向大门撞去,我根本来不及阻止。 ‘哐当……’大门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不知从哪里传来警报声,别墅院内的灯光很快全部点亮,没时间考虑那么多,我扶起倒在地上的梦月躲在一尊石狮身后。梦月迷迷糊糊的想要说点什么,我立刻捂住她的嘴,她却死命的把我的手扒开喊,“你笨啊,他们看不到我们,也听不到我们说话的!” 转念一想,也是啊,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深出一口气说:“大姐,我们这是要去杀人,不是去提亲。你的脑袋怎么样?没有被撞坏吧?” “你的脑袋才被撞坏了。”梦月摸摸头说,“没有任何感觉。” 这时大门被打开,从院内冲出来四五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人,个个身强体壮看起来像是保镖,他们拿着手电筒对着门外一通乱照。 “他娘的,那个孙子干的好事,大半夜还不让人好好睡觉。”其中一个保镖咒骂道,他们找了半天没有任何发现。这时梦月跳了出去,她走到其中一个保镖面前摆摆手,那人没有丝毫察觉,梦月转过身对着我摆出胜利的姿势,然后大摇大摆的向院内走去,当我正要跟着进去时,梦月却像掉了魂一样冲出来躲在我的身后,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她怎么回事,两条恶犬直接扑到我的面前一阵狂吠,我护住身后的梦月向后连退几大步,幸好后面有人拉住了它们脖子上的链子,否则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梦月气喘吁吁的在我身后喊:“怎么回事?难道狗可以看到我们吗?” 我盯紧恶犬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院内传来:“发生什么事了,别再让狗叫了,都把孩子吵醒了!” 一个保镖回复道:“没事,夫人。”接着两条恶犬就被人强行拖着向内走,正在大门将要关上时,我拉起梦月冲了进去。 别墅院内面积不大,没走几步就到了门廊下,一路上梦月一直跟在我身后,看到她害怕的样子,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说:“没事,可能有些动物本来就是通灵的。” 梦月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抓住我的一只胳膊,我倒是挺开心,至少她不会那么莽撞了。 别墅正门没有关紧,我猜可能是刚才那个女人大意了,我拉住梦月小心翼翼的从缝隙中穿进去,别墅内部是复式设计,我们站在一楼客厅,借助月光可以看到墙面上挂满了艺术品,但我们目的不是偷东西,我开始寻找别墅主人的卧室。这时梦月拍拍我小声说:“二楼有脚步声。”很明显她确实被吓到了,说话的声音和姿势,让我感觉我们就像是一对笨头笨脑的贼,这让我很不爽,于是我叉着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故意大声说:“梦月,我们是鬼,做鬼就应该有点做鬼的样子,人类应该怕我们,而不是我们怕他们!” “嘘!你小声点,万一那狗又冲出来。”梦月用力拧了我一下咬着牙说。 “别担心,有我在,我们上去看看怎么回事。”我不等她同意拉起她的手向二楼走,一边走还一边吹着口哨,梦月一直在掐我的胳膊,我反而声音更大了。没走几步二楼走廊一间房间的灯突然亮了,我立刻收嘴停在原地,梦月在我身后小声笑道,“还有脸说我,你也怕了吧?” “谁说我怕了!”我放开她的手,自顾自的向那间开灯的房间走,刚走两步房间内冲出来一个4岁左右的小男孩,紧接着跟出来一个32岁左右的女人,那女人看到小孩光着脚丫子立刻把他抱起来有些生气的说:“小轩,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那小男孩却指着我说:“有人!”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说的是那么肯定。 我的身体完全僵住了。女人打开走廊上的灯,看向我站的地方,但我可以肯定她并没有看到我的存在,女人摸了摸小孩的头发打了一声哈欠,“小轩,你看,哪里有人?” “刚才明明在这里的,现在消失了。”小男孩揉了揉双眼,也跟着打了一声哈欠。 女人把小孩抱回到了屋内,过了一会儿灯熄灭了,我看到女人走出来,轻轻关上门,然后进入了隔壁的房间。大厅恢复了安静,我长出一口气坐在原地,梦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调侃道:“我的鬼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我没好气的回答说:“我们扯平了,原来小孩可以通灵这种说法是真的。” “那我小时候怎么没有发现?” 我耸耸肩指着刚才女人进入的房间说:“目标应该就在里面了,我们开始行动吧。” “可是他们有小孩,另外,我们还没有确定目标,不要打草惊蛇。” 我想了想,她说的有道理,“先不管小孩的事,我们下去找一找,客厅里肯定有照片什么的。” 梦月点点头,她站起来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向坐在原地的我说:“你怎么不动啊?” “扶我一把,我的腿软了。” 梦月嘿嘿一笑,然后跑过来,趁她还没开口我抢先说到:“我们彼此彼此,行动要紧。”梦月把话收回去只是一直在笑。到了楼下,我的双腿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我提议说:“我们分开行动吧,随便找一张照片就行,只要能确认目标。” 当我正要走向一个角落时,梦月拉住了我,她仰着头向上看,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一张巨幅的结婚照挂在二楼与三楼之间,向后退几步才能完整的看清楚,月光只照亮了他们的双脚,怪不到刚才没有发现。 “就是他!”梦月盯着照片上的新郎说。 我的心里还不是特别肯定,可能是画幅太大,看起来有些吃力,结婚照下面还有一组照片,我走过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幅集体照,大约有半张电脑桌大小,但上面的人太多,一时看不出什么名堂,这时,下面的一张小照片吸引住了我,两个看起来20岁左右的少年,他们两个搭着肩,看起来像是很好的朋友。 “天哪,他们是亲兄弟!”梦月指着照片的角落惊呼。 “亲兄弟?”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上面有一行小字写着:白文轩与白文萧1999年留念。我拍着脑袋,怪不得之前会感到白文轩和照片上的人有某种联系。 “是啊,你还看不出来吗?等等,看这里。”梦月指着集体照中的一个人头说:“这个人不就是白文轩吗?呀,他身边站的是白文萧的老婆,就是我们刚才在二楼见到的那个女人,他们两个竟然手牵着手。” “我去,这么细节的东西你都看到了?”我看了半天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名堂。 “你还不知道吗?现在我知道为什么白文轩要杀死他了。” “为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 “真笨,你看这里!”梦月指着集体照中另一个人头说,“这个人就是白文萧,你看他的眼神,他明显在瞪着他们两个。从这点可以说明,他们三个之间一定有故事,可能是为了争夺这个女人,白文萧才把白文轩给杀了。” “你生前是不是侦探啊?”仔细看过照片后,我发现梦月说的确实有道理。 “哪有,只是女人的心比较细而已。” “好吧,现在目标已经确定了,我们行动吧?” “唔,可是,他们之间的恩怨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我们就这样盲目的下手,会让一个孩子失去父亲、一个女人失去一辈子的依靠……” “有时候,你们女人的心太细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倒感觉把白文萧杀了更好,这样,他跟白文轩之间的恩怨就可以在阴间解决了。” “我刚才只是猜测……我觉得我们缺一个杀人的理由,你看自古就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果白文萧没有做过亏心事,怎么会请那么多保镖?”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上午3点整,夏天一般5点左右太阳就会出来,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寻找什么杀人的理由,正当我准备劝说梦月时,客厅里的灯突然亮了。 一位50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站在客厅门口,他身着中山装、头戴一顶圆帽,左手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右手背在身后,他的双眼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中,猜不出他在看什么,只是隐约的感觉到气氛不对劲。我和梦月屏住呼吸站在原地,并不是我们忘记了自己是鬼的身份,而是面前这个中年人似乎看到了我们,并且正在和我们对视,那种感觉令人毛骨悚然,好像下一秒他就会拔出手枪对我们两个扫射。 片刻之后,中年男子径直向我们走来,梦月紧紧拽住我的一只手,我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把她挡在身后,男子走到我面前停住了,我感觉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感,他的双眼乌黑发亮,似乎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可以穿透人鬼之间的屏障直抵我的灵魂深处,他看着我叹息一声然后把视线抬高移动到集体照上,他很熟练的把集体照取下来,我忍不住向后瞥去,原来集体照的后面隐藏了一个保险箱,中年男子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开始转动密码锁,咔嚓一声,保险箱的门被打开,中年男子从公文包里取出来一份文件放了进去,然后重新把箱子锁好,照片挂回原位。他在离开之前小声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果。”说完后他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我怎么感觉他是在故意说给我们听呢?”梦月在我身后小声说道。 我点点头说:“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他似乎故意让我们看到密码。” “那还等什么?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梦月急不可待的动手取下集体照,轻而易举的就打开了密码箱。里面除了刚才那份文件外还有一个账本,果然,我们猜中了,这个帐本几乎可以说成是行贿记录,而且地点时间描述的非常清楚。 “呀!”梦月看了一眼刚才中年男子放进去的文件发出惊呼。 我朝她那边看过去,文件上复印了一则报道,报道上有白文轩和白文萧的头像,大意是:帝壹集团董事长死后两个儿子为了争夺继承权变成了死对头,争夺的结果以白文轩遭遇的一场车祸告终,报道还说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车祸,开车撞死白文轩的司机是白文萧的手下(文字配图一张非常模糊的照片,但还是可以一眼看出来就是刚才那个中年男子),车祸的结果是,汽车司机高位截瘫成为了植物人,而白文轩则当场死亡,帝壹集团一直对外声称这只是一场意外。 看完之后我和梦月相互看了一眼,刚才中年男子临走时说的那句话,现在想想确实是说给我们听的。 沉默了许久,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现在已经是上午3:40了,最多还有一个小时太阳就会出来,不能再犹豫了,我把保险箱锁好,集体照挂回原位,然后双手搭在梦月的肩膀上轻声说:“这个帐本你拿好,然后在原地等我。” “你干什么?” “杀了白文萧。” “不,我要和你一块去,这种人间败类,我要亲眼看着他死去。你等会儿,我去找把刀。” 我点点头,女人狠起心来比老虎都可怕,我都还没有考虑要怎么杀死白文萧。 我们悄无声息的来到二楼女人的卧室,梦月把刀给我然后蹲下去轻轻的转动门把手,我握紧刀柄,她带头走进去,片刻后她转过身哭丧着脸喊道:“白文萧不在家!”我向床上看去,躺在上面的只有那个女人,我的心里一下慌了起来,但转念一想万一他们两个没有住在一个房间,兴许他们吵架了,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梦月,梦月却拿出了女人的手机,我看到短信上写着:‘宝贝老婆,今晚有事不回去了,帮我亲亲小文。’ 完了、完了、全完了!我抱着头不知所措的蹲在地上,梦月却很淡定的在摆弄女人的手机,“你在干什么啊?”我抬着头问。 “我发短信问一下他在哪里。” “来不及了,没时间了!” “李想,这就是你对我的承诺?这么快就放弃了?”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女人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梦月把手机戳到我面前说:“看,他回复了。” 我接过手机,看到梦月发过去的短信:‘亲爱的,我睡不着,你在哪?’ 白文萧回复:‘宝贝儿,对不起,我还在忙。’ 梦月蹲下来抢过手机回复:‘不嘛,人家想去陪你嘛。’ 片刻之后白文萧回复:‘你是谁?你把我老婆怎么了?’ “糟糕,被识破了。”梦月拿着手机,表情看起来很无辜,不过算是给我提了醒,我接过手机回复:‘你的账本在我们手上,告诉我你在哪,我们给你送过去。’ 白文萧:‘我在帝壹大厦179层总裁办公室,奉劝一句,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要求可以当面提出来。’ “走!”我拉起梦月向外飞奔,经过客厅时梦月顺手拿上了账本。 通往市区的马路上已经有人在晨跑,此时我心无杂念,大脑快速运转,怎么以最快的方式抵达帝壹大厦,我尽量不让自己看向一旁的天空,现在不是感到绝望的时候,没跑多长时间,梦月的速度慢了下来,我想拉住她继续奔跑,她却松开了我的手,蓦地,我停住了脚步,因为我已经猜测到发生了什么,忍不住看向天边,太阳已经露出了一个角,倒映在海平面上的红线好似一条连接阴间的羊肠小道。 我看到梦月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的眼泪好似流浪在玻璃表面的水珠,她猛烈的摇着头,向前走了几步倒在我怀里放声大哭,“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我向帝壹大厦望去——来不及了——任务失败了,我把梦月轻轻推开注视着她的双眼说:“梦月,好好看着我,记住我,假如还有可能,你一定要记住我,记住我们的承诺!” 梦月用力的点头,泪水已经把她的脸颊淹没,我试着帮她擦去,但我的手指却穿透了她的身体,此时她已经完全与身后的景物重合了。太阳离开了地平线,最后一刻我看到梦月在微笑,像是放弃所有希望后的解脱,像是恋人最后的告别,当我以同样的微笑回应时,她的身体已经消散在空气中,我抬头大声向着天空喊:‘梦月,不管发生什么,记住我们的誓言,记住我们下辈子要在一起的承诺!’ 5. “不要……”我尖叫一声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的瞬间,梦中的情景已经被忘的一干二净,我在哪?原本以为会见到白文轩愤怒的双眼,然后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但这里并不是原来熟悉的阴间,周围一片漆黑,抬头也看不到人间的影像,整个世界像是蒙了一层浓重的黑雾,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不远处有些微弱的光点。“梦月,你在哪?”我向四周大喊,得到的回应是风声,与其说是风声倒不如说是成百上千只野鬼的咆哮,我被吓立刻捂住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这时我感觉身后有人推了我一把,转过身看到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她的目光呆滞,脸色惨白,在把我推开到一边后自顾自的向前行走,像是一个被操控的木偶。这时身边又出现一个人,我立刻闪向一侧,结果却撞上了另一个人,我赶紧说向他道歉,他却没有任何反应跟之前的妇女一样,只是自顾自的向前走。慢慢的从我身边走过的人开始增多,在断定他们不会对我造成伤害后,我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梭,不时的点着脚尖向后看,我以为梦月会像他们一样从我身边经过,可是张望了许久依旧没有她的身影。 “梦月!”我再次大喊一声。仿佛他们听到了我的声音,所有前进中的人同时转身看向我伸出双手喉咙里发出非常怪异‘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咆哮,我双手抱头蹲在原地,以为他们就要对我发起攻击,而他们只是在短暂的呜声后,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继续向前行走。我注意到他们统一向着光点的方向移动,那边有什么?也许,梦月也在那里,我很想随便找一个人问,但在看到他们的表情后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没有灵魂,毫无生气,似乎是已经死去但肉体还在的僵尸。我想逃离这个地方,但四周的黑雾让我胆寒,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跟随僵尸大军向着光点走。 走了一会儿,我发现远处的光点并没有让人感觉离的更近了,于是我开始加速向前跑,超越一个又一个僵尸,目光盯紧光点。估算了一下,我向前至少跑了一个小时,光点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周围僵尸的数量却在不断增多,我停在原地,注视着僵尸大军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忽然明白了或许这里就是白文轩对我的惩罚,我最终会变得跟它们一样在黑暗中前行没有尽头。 “梦月!梦月!”我开始不顾一切的呼喊,身边的僵尸听到声音后立刻转身面向我,‘呜’的声音瞬间将我淹没,当他们即将形成包围圈时,我从一个缺口冲出去继续呼喊:“梦月!你在哪里?”越来越多的僵尸开始朝我聚集形成多层包围圈,我被困住了,但我依旧在呼喊梦月的名字祈祷着她可以听到。就在这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向我迅速靠近,我的身体一阵发麻,于是我拼命向前冲,可下一秒我就被定在了原地,几乎在同时僵尸的声音也都消失了,我只能转动眼珠子,我知道不明物体就在我身后。 “终于找到你了!”声音从我身后传来,然后瞬间声音的主人闪现在我面前,我看到两个男人,他们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并且穿着同样的黑色西服,唯一的区别是左边的人戴了一条纯白色的领带,右边则是一条纯黑色的领带。我转动了一下眼珠子表达我的疑惑,他们只是相互看了一眼,下一秒,我出现在一栋建筑门前,同时身体也恢复了行动能力,我急忙躲向一旁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说终于找到我了?” “你看不出来吗?”其中一个人抖动着自己的领带,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们是黑白无常啊,现在时代变了,我们的着装当然也要跟得上时代啊。”戴白领带的人拍了拍上衣,似乎对自己这身衣服很满意。 “你们人间的电影把我们拍的太难看了,还停留在古代,那时候的衣服早都扔了。”黑领带接话道。 听他们这么一说我到想起了白文轩,立刻问:“白文轩呢?还有我的梦月呢?” “白文轩这个孙子现在被我们关起来了。”白无常说。 “梦月嘛,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黑无常说。 我想继续往下问,但不知为何黑白无常突然转身面向了建筑,说是建筑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四四方方像是一个正方体,而且没有窗户,能认得出的只有一扇左右对开的门,所以勉强称其为建筑,按照门的高度算,这处建筑应该有两层,黑灰色,不知从哪里来得光把这栋建筑照的通亮。黑白无常鞠了一个躬后就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我慢慢的向门口靠近,这时大门瞬间一开一合,我向后连退三步,但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到。 “年轻人,你过来。”一个老人的声音在我身后幽幽的说,像是正在上演的舞台剧,由灯光控制观众注意力一样,原来打在建筑上面的光消失了,同时身后的某个地方亮了起来,我转身看到一个身穿绿色绸缎的老太太坐在一把藤椅上,藤椅旁边放着一个玻璃茶几,老太太从茶几上端起一个杯子放到鼻子边闻了一下然后放下去。正当我在思索她是谁时,老太太抬眼看向我,她指了指茶几另一边的空椅子示意我坐上去。我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正想开口问,老太太抢先说道: “你刚才在流放之地,那里面通常是在人间犯下罪行的人,是我派人把你找回来的。” 我想起来白文轩给我说过的孟婆,于是小心翼翼的问:“您是孟婆孟大人吗?” “呵呵,那里,我只是这阴曹地府的小职员而已。” “梦月呢?” “先说白文轩吧,这个孩子之前确实是我的助理,你们被他利用了,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白文萧和白文轩的事情,我原本以为白文轩已经放下了,没想到他竟然会犯下如此大错。” “为什么选我们?”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把你们劫持在去往轮回的路上,利用我给予他的能力让你们重回人间,帮他复仇。” “可是我们失败了,他说会让我们永世不得超生。” “呵呵,即便你们成功了,也会遭到同样的待遇。” “什么?” “你要庆幸没有完成任务,白文轩现在已经被收入监狱,我也救不了他,你们本身也被定罪了,但因为你们在人间误打误撞做了好事,所以上头决定网开一面。” “好事?” 我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矩形画面,我看到在我和梦月身体完全变成透明后,梦月怀里的账本掉在了地上,刚好被后面晨跑的人捡到。接着账本出现在一张放着很多报纸的桌子上,可以看到旁边的报纸上有一个很大的标题写着《帝壹集团重大受贿案曝光,牵连数百公务人员》。然后画面快速变换:白文萧被抓、白文萧受审、白文萧被关进监狱,最后一个画面是白文萧身穿囚服直直的看着镜头,那种眼神似乎可以穿越人间与地府之间的鸿沟直接与我对视一样,我被这种眼神逼的底下了头,我知道是我害了他,虽然他罪有应得,但那种感觉依旧让我心存愧疚,就像梦月说的,让子一个孩子失去父亲,让一个女人失去依靠。 “上头研究决定让你们重新投胎做人。”画面消失后,孟婆喝了一口茶说道。 “那我和梦月下辈子还有机会见面吗?”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等你准备好,喝了这碗汤,就可以看到奈何桥了,她会在桥上等你。”孟婆说话间茶几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瓷碗,透过碗里透明的液体可以清晰的看到碗底刻着三个白字:孟婆汤。 “喝了汤后就会忘掉一切,那我见到梦月还有什么意义?”在我抬头的瞬间,孟婆的身影就从藤椅中消失了,正方体建筑的门再次快速一开一合,我知道孟婆回去了。 我看着桌子上的那碗汤,刚才孟婆说只要喝下去就能见到梦月,但这么大一碗汤,她也没有交代我怎么喝,我猜想应该是要喝完才有效,但如果我只喝一小口呢?想到这里,我立刻端起黑碗放到嘴边,碗中的液体无色无味好像是清水,我试着抿了一小口,接着在原地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奈何桥,也没有出现失忆的状况,唯一的感觉是汤有点甜像是放了糖的凉水,于是我又喝了一小口,一切正常,可是奈何桥依旧没有出现,也许孟婆在跟我开玩笑?之前白文轩都说过了孟婆汤换了包装,顾不上想那么多,我抬起头一饮而尽。放下碗的瞬间舞台剧把我头顶上的灯光熄灭,打开了另一盏灯光,灯光下一个女子背影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女子身穿青白色相间的古代长裙,棕色的油纸伞在她的头顶默默旋转,长发间的两条青色发带垂在腰间,周身散发出微弱的白光,像是来自天上的仙女,她站在一座白色的拱形桥上,桥下隐约可见有红色的光点划过,我不自觉的向她走去,我知道那个女人并不是梦月,但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是谁?”我走到桥下仰望着桥上的女人问,但她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又询问了一声,女人依旧没有反应。 面前的拱形桥一共有10级台阶,犹豫了一下,我放上去一只脚,桥上女子的背影立刻变成了身穿红色呢子大衣的梦月,橘红色与紫色相间的头发凌乱的披在她身后,她的身体有节奏的颤抖,似乎在哭泣,“梦月!”我大喊一声冲过去,我发现每上一级台阶,桥上的女子都会变换样子和衣服,所有的变换我似乎都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但当我仔细去想时,却又捕捉不到任何细节,我管不了那么多一次跨越三级台阶,两步就来到了女子身边,此时女子又恢复到了最开始古代仙女的样子。 “你是谁?”在我说出这三个字的同时,一股电流闪电般穿梭在我的大脑中,几秒后,一段不存在的记忆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并占据了主导地位,眼前的女子变得如此的熟悉,我记得此时是明朝,而她是我的妻子,我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朱灵儿” 这一次她听到了我的声音,转过身羞涩的回应道:“相公!” 我记得我是一位富家公子,而朱灵儿是县令的女儿,现在她的样子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妆容,可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相公,孟婆说我和你之间有十生十世的因缘,还说很有可能我们投胎后会再相见。” “当真?”这时我注意到刚才走过的台阶开始消失,于是指着消失点问道:“这是为何?” “孟婆说,相见的时间是有限的,如果时辰到了我们依旧没有投胎,就会坠入桥下,不得轮回。”灵儿刚说完,消失点已经抵达我们脚下,我们不得不向另一边移动。 “既然如此,我们就勇敢向前吧!”我看着她的双眸说。 灵儿点点头,我们下了一级台阶,她的长裙变成了麻布,头发也扎了起来,看起来朴素干练,同时这一世的记忆占据主导地位,她叫令红叶,我们相遇在一片麦田间,最后结束在明朝末年的战乱之中。 再下一级,这一世我们在流亡的途中相遇相识,最后我们躲在一处山林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第四世,她是宫中的妃子,我是康熙三太子手下的太监,我们的恋情最终被发现,她被扔入枯井中,我则被凌迟处死。 第五世,她竟然变成了一只白色的猫咪冲着我瞄瞄直叫,我终身未娶。 第六世,我们成了狼群中的一员,跟随着狼王漂泊在一片荒原中。 第七世,我们呆在一个狭小的鸡圈中。 第八世,我们重新变成了人类,并把生命献给了革命事业,我记得最后一幕是我抱着身中数枪的她在血泊中泣不成声。 第九世,战火依旧在继续,我们厌恶这一切所以选择归隐,这一世我们活的时间最长,死的也安详。 我们踏下最后一级台阶,回归现代,我终于明白了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其实都是有原因的。这时,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白色的椭圆形光环,消失点已经抵达我们的脚下,我看向梦月说:“还记得我们的承诺吗?” 梦月用力点头,在奈何桥完全消失之前,我们牵着手走进了光环中。整个世界先是一片黑色,然后变成了白色,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缩小,脑海中的记忆,像是有人用橡皮擦在一点一点的抹掉一样,虽然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我和梦月一直牵着手,到最后我感觉有一股力量想把我们分开,我们反而更加用力的拉住对方,再接下来我听到了急促的喘息声和尖叫声…… 6. “天哪,他们是牵着手出生的!” 5月21日是我和双胞胎妹妹出生的日子,每当母亲提起那一天时,她就会重复上面那句话,久而久之这句话成为了我对自己出生那天唯一的记忆。 1岁生日。 “小刚,别欺负小美!” “哇……”我和小美同时哭了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突然变得那么厉害,我只是想爬过去和小美一起玩游戏,但小美总是躲着我,我只好抱着她的一只脚不放。 2岁生日。 “3、2、1,茄子!”面前一个大哥哥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白东西,忽然那个白东西发出了一道闪光,我被吓哭了,小美看到我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哎,这两个孩子,真是的,做什么事都非要一块,连哭都非要一块哭,不好意思,您稍等会儿,我哄哄他们。” 3岁生日。 “裙子,我要裙子!”我指着小美的新裙子把自己的上衣和裤子扔到一边生气的说。 “小刚乖啊,你是男生,小美是女生,男生和女生男生是有区别的。” “哇……我不管!我就要裙子!” “哇……”小美也跟着哭了起来。 “哎,这两个熊孩子。” 5岁生日。 “哥哥,我想吃冰淇淋。” “妈,给钱,我要给妹妹买冰淇淋。” “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她不是你妹妹,你们两个一样大!” “哎呀,真烦,给钱给钱!” “你小子,看我不抽你!” “小美,快跑,老妈疯了……” 10岁生日。 我跟小美正在写作业,老妈突然推开门然后叉着腰说:“从今天起你们两个绝对不能再睡一张床了,至于谁搬到另一间,你们自己决定,晚饭前必须收拾好,不然晚上没饭吃!”说完老妈把门一甩离开了,吓得我跟小美一哆嗦。 可能是双胞胎之间能够感应到彼此的想法,过了一会儿,我们手牵着手走出去异常庄重的对老妈宣布:“我们会继续睡在一起,一直到老。”说完后我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笑,还笑!你们都成街坊邻居的笑话了,整天黏在一块,我跟你父亲商量好了,如果你们今天晚上不分开睡,我就跟你爸一人带一个分居。” “老妈,你别再骗我们了,说谎水平有待提高哦!”小美装出乖乖女的样子,坐在老妈身边用力摇着她的一只胳膊,“就让我跟哥哥一起睡吧,没有他陪着,我睡不好。”接着小美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立刻明白什么意思,跑过去坐到老妈的另一边摇着她的另一只胳膊。 这时老爸回来了,我看到老爸手里提着两个礼物盒,于是我和小美同时冲了过去,结果老爸把礼物提的老高,他先是看了一眼老妈,老妈摇摇头,于是老爸的神情开始变得严肃,很用力的把自己的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摔,然后对我和小美大声呵斥:“你们两个过来,给我站好!” 我跟小美平时最害怕老爸生气了,去年屁股上的一巴掌我还记忆犹新,今天不会又要挨揍了吧,但无论如何我不会让老爸揍小美。 老爸叉着腰大声说:“妈妈的话为什么不听?” 小美咬着嘴唇双手背在身后说:“爸爸,我和哥哥商量好了,如果你同意我们两个继续睡在一起,我们就努力学习,如果你不让我们睡在一起,我们就……” “就什么?”老爸和老妈瞪大双眼同时问道。 “就不努力!”我心一横接话道。 “人小鬼大,竟然敢威胁你老子了!”老爸的目光向四周扫射,似乎在寻找什么趁手的东西来揍我们,老妈听完后一只手扶着额头,不停的叹气。 我一看情况不对,拉起小美的手就往外跑,出门刚好碰到对面邻居何俊杰夫妇,何俊杰的老婆李雪儿看到我们哈哈大笑说:“呦,小两口出去买菜呢!”她的声音提的很高,像是故意让我老爸老妈听到,说实话我跟小美都很讨厌这对夫妇,都快60了,说话还那么不正经。 刚跑下楼就听到后面老爸的怒吼声:“小兔崽子,你们给我站住!”一只鞋倒是追了上来,掉在我们前面,我捡起来向后用力一扔,‘哎呦’也不知道砸到谁了,现在是彻底没有回头路了,我跟妹妹只能往前跑。 当时可能一心只想着逃跑,经过了几个路口后,忽然发现我们迷路了,看着马路上来回穿梭的汽车以及匆匆在我们身边经过的行人,我彻底慌了,只能沿着街道一直向前走。过了一会儿小美喊累,于是我们在路边找到一把长椅坐了上去。 天色变暗,马路两边亮起了霓虹。“哥哥,我想回家,我肚子饿。”小美说着说着留下了眼泪,我想安慰她可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对面是一家蛋糕店,今天是情人节也是我和小美的生日,作为他的哥哥我很想很想让小美吃一口蛋糕,可翻遍了衣服没有找到一分钱,那是一种我从没有体会过的感觉——无助,但在小美面前我又必须装出可以保护她的样子。 “哥哥,我们回家吧,我想爸爸妈妈了。” “可是如果我们回家就不能睡在一起了呀。” “我不管……我好饿!” 这时我注意到一个看起来30岁左右的青年向我们走过来,他的脖子上有一个看起来很复杂的纹身,妈妈跟我说过,要当心有纹身的人。青年走过来笑着对我们说:“小弟弟,小妹妹,你们两个迷路了吗?” 一开始我并没有慌张,只是摇摇头回答说:“没有,我们一会儿就回家。” 没想到那人竟然不要脸的坐在了小美身边,掏出自己的钱包抽出10块钱递给小美说:“小妹妹,我看你饿了,哥哥给你钱,你去买点吃的吧。”小美经不住诱惑准备去接,我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一把把小美拉起来想要逃走。 那人立刻跟上来说:“我观察你们很长时间了,你们迷路了吧?告诉叔叔你们的家在哪,叔叔送你们回家。”那人说着趁我不注意伸出一只手拍了一下小美的肩膀,拍完后他还想拍我的肩膀,我立刻躲向一边,并指着他大声说:“走开!我们不认识你!”这句话引来周围人群异样的眼光,那人装出关心我们的样子笑着对周围人解释:“不好意思,没事,他们是我的表弟表妹,我带他们出来玩,不给他们买蛋糕所以生气了。”说完后又装出生气的样子对着我们嚷道:“走,我们回家,好心带你们出来玩……” 这时我注意到小美一个踉跄跪了下去,她一只手用力拍自己的脑袋,眼睛半睁半闭看起来很难受,我赶紧把她扶起来,那人看到小美的状况后立刻蹲下来扶住她的一只胳膊,我拉也拉不开,周围的人看了一会儿就走开了,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使出全身所有的力气把小美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恍惚中那人对着我的肩膀也拍了一下,片刻之后我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不听指挥了,像是打了麻醉药一般只想往地上倒,最后的意识中我看到男子掏出手机一边向四周观望一边笑着讲着什么,我还看到了邻居李雪儿阿姨向我们冲过来大喊:“哎呀,那不是老张家的孩子吗!那个男人是谁!小刚……小美……救命啊……” “小刚,小刚!”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睁开眼看到房间内挤满了人,有警察、医生、亲戚、李雪儿阿姨,还有我的爸爸妈妈。 “小美呢?”我开口问道。 听到我的声音,众人立刻围了过来,妈妈回答说:“小美在隔壁房间,她已经醒了,刚才你抱得她差点就没命了,哎。”妈妈说完擦了擦眼泪。 “都什么时候还说这些!”爸爸瞪了一眼妈妈,然后拉起我的一只手放到他的手心说:“我跟你妈商量了,今后你们两个想睡在一起多久都可以!” “真的吗?街坊邻居笑话怎么办?” 李雪儿阿姨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我妈妈,然后轻轻摸摸我的头发说:“阿姨怎么会笑话你们呢?阿姨心疼你们还来不及呢!” “谢谢雪儿阿姨,谢谢你救了我们。”我想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怎么使劲都坐不起来,雪儿阿姨看出来我想做什么,于是主动迎上我的怀抱。 “对了,今天是你和小美的生日,阿姨也没准备什么礼物……” “您已经给了我们这辈子最好的礼物!” 18岁生日。 “哥,我们以后分开睡吧!” “为什么?” “别人都在笑话我们,还有……我感觉这样不好,学校都传开了,我感觉好丢脸。” “是因为阿明吧?” “那有,我才不在乎他呢?” “没有才怪,整天像个保姆一样准时到篮球场给人家送吃的送喝的。” “不跟你争这个,总之,我看我们以后分开睡吧,就算我们从没有发生过关系也不能继续睡在一起了。” “可是我们每星期只能在家呆一个晚上。” “一晚也不行,哥,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女朋友了。” “臭丫头,上学是来学习的,不是来谈恋爱的。” “你怎么跟爸一样啊,不跟你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我搬出去住,对了,今天是我们两个人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啊!” “今晚不跟我一块过吗?” “不了,阿明要请我去看电影。” “哼……” 27岁生日。 “哥,好久没有你的消息,爸妈都很挂念你,最近生活怎么样?” “还好,你呢?” “我也很好,下个月是我跟阿明的婚礼,你一定要回来啊!” “哦。” “哦?你一定要回来啊!” “哦。” “对了,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我的事,不用你管。” 挂了电话后我收到小美的短信:“今天是我们两个27岁生日,哥,祝你生日快乐!” 已是深夜,我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中,看着电脑屏幕上一行一行的代码默默的哭了起来。 35岁生日。 “不行,我操他姥姥,这个杂碎!我一定要剁了他!” 小美按住我的手哭着说:“不要哥,也怪我不争气。” “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小美和我坐在一家餐厅里,她手上的伤是昨天晚上阿明打的,阿明和小美本身很恩爱,自从得知小美无法生育后,阿明完全就变了一个人,但是他也没有要求离婚,只是一味的家暴,我因此上门教训过几次阿明,但是根本没有用,小美一直在忍,每次见到她身上有伤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次的事把我的怒火推到了极限,阿明竟然背着小美搞外遇,小美已经知道有一段时间了,可是就是不敢对我说,直到今天阿明提出离婚,小美不知道怎么办才跑过来找我。 “哥,这件事一定不能让爸妈知道,太丢人了。” “小美……别哭,你看着我,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你,你还有我,你还有我这个哥哥!” 小美扑到我怀里放声大哭,周围人群听到哭声都朝我们这边看,我大声对他们呵斥:“他妈的,看什么看!” 过了十几分钟,小美的情绪渐渐稳定了,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问:“哥,为什么你一直不结婚。” “我不知道,可能没有找到合适的吧。” “你是不是心里一直有我,所以才没有找到合适的?” “也许吧……”我轻轻的叹息一声。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后来我才知道我仅仅是喜欢阿明并不是爱他,而我们的关系又无法在一起,没有你的时候,阿明成为了你的影子,你知道当年为什么我会提出来跟你分开睡吗?是因为咱妈单独给我讲了很多道理,我不想让他们伤心所以才……” 我怔怔的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美继续说:“十几年了,我终于有勇气把这些说出来了,现在感觉也无所谓了,同性恋都有自己的权利可以在一起了,况且我们还是亲兄妹。” 沉默了几分钟,她清了清嗓子对我宣布说:“哥,我决定了,跟阿明离婚,从今往后跟你一起浪迹天涯。” 我叹息了一声低着头说:“跟阿明离婚我同意,但跟我在一起,恐怕不行。” “为什么?”她拽着我的一条胳膊撒娇。 “因为小依。” “你不是说过对她没有感觉吗?”小美问。 “小美,你根本不了解我现在的生活,我的生意如果没有她帮忙就不可能活到现在。” “那没关系啊,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她曾经为了我差点自杀你知道吗?而我这几年来也逐渐对她形成一种依赖,她为我付出了那么多,虽然我并不爱她,但那是一种责任、一种愧疚,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哥,你不用再解释了,我懂了。既然这样我们去喝酒唱k吧?好久都没有放松过了,刚好今天是我们两个人的生日。” “那我得跟小依说一下,本来说好要一起吃饭的。” “叫上嫂子吧,刚好可以正式认识一下,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呢。” 45岁生日。 今年的生日蛋糕是我8岁的儿子张凡亲手给我做的,小依点上蜡烛后,他们母子俩就开始唱生日歌,歌声未完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没看是谁就直接把电话挂断了,谁都不可以破坏一家三口最幸福的时刻,歌声刚完,电话又响了起来。 小依看了一眼来电说:“是小美的,要不你先接吧。” “不接,等我许完愿,切好蛋糕再给她回过去。”我顺手又把电话挂了,然后双手合十开始许愿,‘叮……叮……’响起了短信铃声,接着我就被人推了一下,我睁开眼正想抱怨还没有许完愿,看到小依的双眼我就立刻明白有事情发生了,我接过手机看到小美发送的短信:‘哥,你在哪?赶紧来一趟中心医院,爸妈出车祸了!’ 我看着手机说了一句:“你们先吃,我出去回个电话。”然后起身把自己关在卧室,电话刚响一下就接通了。 “喂,小美,发生什么事了?” “咱爸妈出车祸了。”她的声音微微发抖。 “在哪出的车祸?” “帝壹大厦哪边,你赶紧来一趟,这边有好多事,我一个人照顾不来。” “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后,我拿了一件外套把小依单独叫过来说:“爸妈出车祸了,我现在要去一趟医院。” “这么大的事,我也去吧。” 我看了一眼小依的大肚子摇摇头说:“没事,你在家陪凡凡吧,有什么事我会及时和你说的。” “恩,那你开车注意安全!” 一路狂飙,经过帝壹大厦时我放慢了车速,大厦门口拉起了警戒线,我看到事故车还停在原地,地面上有一摊血迹,我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踩下油门向医院狂奔。 到医院后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小美,于是立刻冲上去问:“爸妈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中。”说着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我看到是两个已经被压扁的礼物盒,盒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已经分辨不出来了,染上血迹的丝带在盒子上混乱的交错着。 “这是什么?” “爸妈给我们买的生日礼物。”小美手扶着墙壁抽噎,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我们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交谈了很久,小美自从离婚后就搬回家跟父母一块儿住了,一转眼十年过去了,她从没有考虑过要再婚,她替我承担起了本来应该由我承担的照顾父母的责任,听她说她还开了一个网店,生意不错,基本可以照顾日常开支,很早以前我就说过要每个月给她一笔赡养费,但她总是摇摇头说不用,自从和小依结婚后,我就没有停止过对小美的思念,那种身心分离的感觉,让我整个人变得恍惚,只有在寥寥几次见面时,才会感觉自己像是真的活着,我爱她,但不能和她在一起。 已是深夜2点,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看到医生们的表情我的心已经凉了一半,他们只是摇着头,重复着对不起。 所有事情处理好后已经是早上5点整,我开车送小美回家,小美说让我陪陪她。上去后,我看到自己的房间还是当年的样子,小美站在我面前笑了一下说:“我每天都会来打扫一次,你可以直接躺上去睡。”忽然我感觉有一种力量驱使我把小美楼入怀中,几十年的感情化成一股不可阻挡的冲动,我看得出她也在等待这一刻,仿佛是干枯太久的大地遇上一场愤怒的暴风雨,我们彼此心有灵犀,感动着对方的感动。事后,我们两个都哭了,躺在床上看着对方彼此沉默不语,那一天是我生命中最长的一天也是最短的一天。 “哥哥,我爱你。”她最后说。 60岁生日。 “凡凡,今天是你爸妈的生日,你能回来吗?” “今天要加班。” “哎,凡凡……” “爸,我能理解你,但也请你理解我一下。” “那好吧,祝你工作顺利。” “爸,也祝你生日快乐,另外也祝张小美生日快乐。” 电话免提一直开着,小美也在听,挂了电话后她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小依因为难产和肚子里的孩子双双丧命,刚失去父母,接着又失去小依,让我心力憔悴,那段时间我和小美背着张凡经常见面,时间久了再加上张凡也去外地参加工作了,我就让小美搬过来和我一块儿住,虽然也有人说闲话,但我们年纪大了也就无所谓了。 我和小美准备了两套计划,如果张凡回来,那就自己下厨做饭,如果张凡不回来我们就像往年一样去路对面的缘来西餐厅吃一顿烛光晚餐。走到西餐厅门口,小美犹豫了一下问我:“哥,今年我们两个过多少岁了?” “60大寿!”我握住她的手说。 “60啊,人生已经走过四分之三了。”她扶了一下眼镜走进餐厅。 大堂经理看到我们两个立刻热情的迎上去招呼道:“我猜今天是您二老的生日吧?还是老位置、老套餐吗?” 小美笑着回应:“今天我们过60大寿,能不能给我们来点特别的?” “没问题,您二老先坐。” 最后一排临窗的位置是我们的老地方,今天运气不好,已经有一对年轻情侣坐上去了,看桌子上的东西,似乎刚来没多久,我准备带小美去别的位置,但小美表现出了不满意,她对我耳语说:“我就要那个位置,我不管。” 无奈,我只能向大堂经理求助,大堂经理答应我过去试试,没想到那对年轻情侣主动把座位让了出来,还非常有礼貌的搀着我们坐过去。服务员把桌子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我拿起菜单递给小美,但小美的注意力却被桌子上的一本书吸引了,那本书很薄,封面右上角上写着一首诗‘这里有过爱情的痕迹。我们曾是陌生人。我们的爱情在来世。’左下角写着书名《天台诗人》,我摇摇头评论说:“无聊。”小美却把书拿过去捧在手心,一页一页的读了起来,她的神情看起来是如此的专注,像新生的婴儿在吸允母亲的乳液。 “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我刚才把书忘这里了。”我抬头看到是刚才给我们让座的小情侣,小美似乎没有听到还在认真的看着书,我咳嗽几声提醒她,她依旧没有反应,我无奈的对着他们笑笑,这时小美突然把书放下,用略带乞求的眼光看着我说:“哥哥,我很喜欢这本书,买给我当生日礼物好不好?” 这么大岁数了还当众叫哥哥,我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尴尬的指了指旁边的情侣说:“小美,一会儿出去给你买,这本书是人家的,先还给人家。” 女生听到刚才小美说的话立刻摆摆手说:“阿姨如果喜欢我就送给您,今天不是您二位的生日吗?我们祝您二位生日快乐,长命百岁。” “不不不,我们萍水相逢,不应该收你们的礼物,这样,我给你们钱。”我拿出100元递过去,可是小情侣坚决不收,经不住他们劝,我把钱放了回去,正当他们要离开时,小美开口问:“小姑娘,这本书在哪里买的?” “所有的书店都有卖,现在这本诗集很火,有很多诗还被改编成了歌曲。” “真的吗?谢谢你,小姑娘,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不客气。” 那天之后,小美一口气买了几十本《天台诗人》,我问过她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本书,就跟喜欢我一样,不需要理由,是一种生理上自然而然的反应。 81岁生日。 午后医院的病房中,小美躺在病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花板,她的枕边还放着3本被她翻烂的《天台诗人》,在她尚存的记忆里,似乎这三本书才是她的爱人,而我只是一个照顾她的护士,不过有时候她会突然很清醒,要我给她讲之前发生的事情,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我不止一次在病房外偷偷抹泪,人终究有一死,年纪大了,对于死亡的事实早已经想开了,但我就是受不了这个过程。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我和小美81岁生日,4年了,她只有在生日那天才有权利被我推出病房享受室外短暂的阳光,即便写在她脸上的是身体上的折磨和心灵上的痛苦。 “妈,我来看你了,生日快乐!”小美似乎没有听到,张凡向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把花放到一边对我说,“爸,也祝您生日快乐。” 我微微点头,张凡是在4年前小美住进医院后才开始叫她妈的,可能是因为同情,也可能是真的理解了我跟小美之间的感情,这中间每逢过节或者有时间张凡都会回来看我们两个,小美好几次都没有认出来他是谁,清醒的时候,她会把张凡抱在怀里失声痛哭,似乎泪水可以瓦解一切愧疚和痛楚,现在没那么幸运,小美的双眼从早上开始就没有离开天花板。 正当我跟张凡在聊近况时,小美突然开口叫了一声‘凡凡’,声音听起来清晰有力,根本不像是81岁老太太能够发出来的嗓音。我跟张凡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围到小美床边,小美笑着看着我们说:“今天是我81岁生日,我想去一个地方。”声音依旧那么清晰,让我产生一种她已经痊愈的错觉。 “一会儿我跟凡凡就会推你去广场。”我接话道。 小美摇摇头说:“我要去帝壹大厦的天台。” “妈,您的身体……要不您等会儿,我去问问医生。”张凡说。 “我的时间要到了,凡凡、老头子,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愿望了。” “妈,快别这么说。”张凡用力握住小美的一只手,流出了眼泪,这一刻我知道张凡不是因为同情才改口叫妈的。 我和张凡简单的商量了一会儿,然后把小美合力抬到轮椅上,接着张凡在确认走廊没有医护人员后,我们把小美推出医院开车直奔帝壹大厦。现在只有我们这些老年人还叫那里帝壹大厦,其实帝壹集团在我出生后没几年就破产了,中间换了好几个名字,30年前政府认定这栋大厦已经成为危楼,但是里面的商家们却一直不愿意撤走,也可能是楼体本身的质量好,现在依旧盎然耸立在城市的正中央。下了车后,我们把小美推进了电梯,看着飞速走动的楼层数字,我有一种即将要进入天堂的感觉,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到过楼顶,一是害怕不安全,另一个是我感觉自己有恐高症(虽然我没有确认过,只是感觉)。下了电梯后,张凡说想要进入天台还需要向上爬两层,于是我跟他一前一后抬着小美向上爬,小美一路上没有说话,像是又恢复到了失去意识的状态,双眼没有焦点,只是一味的看着前方。终于,在我们两个人分别脱了两件衣服后,把小美抬到了门口,当我们气喘吁吁准备推门时,却发现左下角上了一把生锈的大锁,旁边还有一行刻在门上的小字‘严禁入内’,这下我们傻眼了,我想跟小美解释,但看她的样子让我不忍心告诉她事实,张凡叹了一口气坐在台阶上,我扶着栏杆也坐了下去。 “凡凡,刚才你也听你妈说了,这可能是她一生中最后一个愿望了,我年纪大了。” 张凡点点头,然后站起来说:“爸,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看到张凡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我走到小美身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异常的冰凉,我赶紧在她面前来回挥手,轻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她像是听到了,向我这边看了一眼,但这一眼看的似乎并不是我,而是我之外的东西,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过了一会儿她又恢复了无意识状态。我握住她的手,不停的哈气,我能够感觉到她在一点一点的离我远去,我想唤她回来,却又无能为力,我捏了一把冷汗,现在只能祈祷张凡可以快点回来,趁小美弥留之际,实现她最后的愿望。 我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于是立刻站起来,接着张凡出现在拐角,他看着我气喘吁吁的说:“爸,我找来了物业。”过了一会儿一位穿着黑色西服的年轻人走上前,那人看了小美一眼立刻摇头说:“不行,不行,之前就是因为有人从这里跳楼了,所以才把门封死的,这里绝对不能再死人了。” “年轻人,说话注意一点,我老婆只是在睡觉,今天是她的生日,同时也是我的生日,希望你可以帮这个忙,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我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平和的说。 “什么年代了,还好人有好报。”年轻人说着看向张凡伸出一只手,张凡拿出钱包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他,年轻人数了一下,然后走上来开锁,一边嘴上还说:“最多15分钟,超过这个时间我没法向上面交代。”可能是因为时间长锁生锈了,年轻人花了好长时间才打开,推开门后,一股金色的阳光争先恐后的挤进了这狭小的楼梯间,那一瞬间小美恢复了神智看向天台,我和张凡合力把她抬了进去。 “没想到这上面这么漂亮!”张凡推着轮椅感叹道。 我走到防护墙边,踮起脚尖眺望,此时的太阳刚好与远处的天际线重合,四周的云雾像是镀了一层金色的薄膜,隐隐约约间可以透过云层看到其他建筑楼顶闪烁红色的光点,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此情此景像是曾经经历过,但又记不清楚细节。这时身后传来小美的声音:‘这里有过爱情的痕迹。我们曾是陌生人。我们的爱情在来世。’ 我走过去抚摸她的头发,小美突然抓起我的手说:“我明白了,原来一直都是你!”她的神情看起来非常的激动,由于她的力度过大,我的手感觉到一阵刺痛,我以为她在说胡话于是对着张凡大声喊:“快,打电话给医生。”当我再回头时,小美的眼睛闭上了,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很安详。张凡也注意到了不对劲,一只手摸了摸小美的脉搏,过了一会儿她跪在地上哭着大声喊道:“妈!”物业看到这种情况,嚷嚷着冲过来,嘴里一直在骂着什么,张凡听到后立刻冲过去,一脚把他踹在地上。而我此时却被一种不存在的事物吸引住了,我看到云层上流动着一条红色的河流,河水中央有一艘小帆船,小美就坐在里面向我挥手,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小美说的最后一句话,思绪盘旋的瞬间,再一眨眼,小美以及那条蜿蜒的红河已经随着太阳消失在世界的角落,我轻轻的念起那首诗:我们的爱情在来世…… —————————————————— 尾声: 经过两个月的反复修改和推敲,这本中篇小说才算是正式问世,创作这篇小说的初衷是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因果关系,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冥冥之中一定是有其原因的。但是大家都知道写中篇小说是没有任何收入的,所以我在潜心构思了三个月后,开始动笔创作一本全新的爱情小说《劫婚24小时》,小说讲述了一个遭遇男友出轨的女孩复仇的故事,采用全新剧情结构,将故事时间线锁定在24小时之内,我希望运用这种全新的结构形式,让大家看到真正不一样的爱情小说! 期待大家的鼓励和支持——《劫婚24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