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年！全家团灭前，天降小福宝！》 第一章 奶团子成功下凡了！ “呜呜，我不活了，逼死人了！老天爷，你快睁眼看看吧，人家要为了一个傻子，要逼死我们一家了！” 一个年轻妇人在地上打着滚儿，本来就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衣裙脏的更不成样子，冻得青紫的脸色满是绝望。 她又伸手去拍打一边的鼻涕小子，骂的更是高声，“我打死你个瞎眼的，你不知道人家的傻子是个宝儿吗？ “你就是个死了爹的野种，没饿死都是老天爷开眼！你拿什么赔！不如死了得了，咱们娘俩一起死！” 廊檐下坐了个老汉，穿着黑色棉袄，洗的有些泛白，同样打着补丁，正是院子的主人邰六爷。 他头发花白，面黄肌瘦，眼窝深陷，但高大的身形，并没有因为老迈和困苦榻了肩膀，脊背挺的笔直。 听着妇人耍无赖，邰六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骂道，“小九媳妇儿，我家丫头是傻，但她不声不响自己玩儿又碍着谁了？ “你家狗剩儿无缘无故把她推倒撞到头，就是坏了良心！ “我们家没要金银药费，就要二斤粮食给丫头补补身体，你也要赖掉不成？ “你赔不起就说赔不起，这么撒泼是打量我们家好欺负吗？！” 那妇人还想辩解，但抬头见老汉满身杀气就缩了脖子。 到底不敢再撒泼，只抱了儿子哭个不停。 “呜呜，小孩子一起玩闹，狗剩儿也不是故意的！可怜我死了男人，婆婆也瘫在炕上。 “呜呜，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但凡家里有粮食，狗剩儿也不能饿的天天叫唤……” 孤儿寡母，确实更惹人怜悯。 外边看热闹的村人看在眼里，忍不住七嘴八舌劝起邰老爷子。 “六叔啊，狗剩儿饿的脖子比麻杆都细了，家里恐怕真没吃的了！” “是啊，六叔。这几年日子不好过，人都饿死多少了。你家丫头出生就痴傻，但你们一家勒紧腰带饿肚子，也把她喂的白白胖胖，已经对得起她了。这次就是醒不过来，这丫头也不亏，别再折腾了，不值当啊……” 邰六爷冷冷扫了同族村人们一眼，黑着脸说道：“这是我们家的事，不需要你们费心！都散了吧，此事我会寻族长一起商量。” 说罢，他又看向狗剩儿娘，“不管这次我家丫头能不能醒过来，你家都躲不了！ “赔不出粮食就拿劳力顶，今日这事必须有个说法！否则以后谁都能欺负我家丫头，我家丫头还活不活了！” 狗剩儿娘苦了脸，不敢吭声，扯了儿子哆哆嗦嗦走了。 以后怎么赔偿是以后的事，躲过一日是一日…… 村人见邰六爷当真火了，也有些讪讪，赶紧跟着散了。 这时候一直坐在旁边的邰三爷，也是邰家一族的族长，终于开口说话了。 “老六啊，小九家怕是真赔不出粮食了，你打算怎么办啊？” 邰六爷半点儿没犹豫。 “先等半日，珠珠还不醒就卖地，得了银钱就带她去看大夫！什么都没有孩子重要，必须把珠珠救回来。” 站在他身后的大儿子邰继祖，二儿子邰继宗，还有孙子邰永安、邰永宁、邰永禄和邰永悦都是跟着点头，谁都不觉得心疼。 邰三爷叹了气，扯起袖头子抹了一把冻出的鼻涕，心里是一万个不同意。 虽然这几年，不是旱就是涝，田里没什么出产，但田地就是农人的根啊。 他这老兄弟为了一个傻丫头，打算不要全家人的命了！ 他还想劝劝，屋里却突然有人惊喜的喊叫起来。 “爹，你们快来看啊，珠珠醒了！” 院子里一静，转而直接炸开了。 邰老爷子几步就冲了进去，后边跟了一串儿孙，瞬间把小小的西屋塞得满满登登。 靠着南窗的大炕上，坐了个妇人，三十多岁的模样，瘦的眼窝有些深，脸色惨白，被一身补丁袄裤衬的更显几分憔悴。 她就是邰家的长媳杨丽华。 此时，她怀里用薄被子裹了个小丫头。 小丫头两三岁的模样，穿的袄裤也不算好，但起码没有补丁，小脸白嫩，带了一点儿婴儿肥。 就是额角上顶着个小馒头一样的青紫肿包，看着很是吓人。 这会儿，小丫头眨巴着黑黝黝的大眼睛，长睫毛忽闪忽闪像小扇子一样，趴在杨丽华怀里，小兽般胆怯的悄悄打量着众人。 全家人看的都是心疼，喘气都不敢用力。 “珠珠醒了，头还疼不疼？” 邰老爷子轻声轻语同小孙女说话，生怕吓到了孩子。 珠珠被凑到眼前的老爷子惊了一跳，下意识就往身后的怀里钻了钻。 这么一动，她头上肿包就疼了起来，惹得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摸了摸。 她的大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互相戳戳自己肉乎乎的小手，又努力推开薄被子，看着自己胖胖的脚丫儿。 她不敢相信，笨拙的搬起粉嫩的脚丫儿，凑到嘴边，大大咬了一口…… “哎呀，珠珠，不能咬，会疼啊！是不是饿了，娘马上给你做好吃的！”杨丽华赶紧拦了闺女，扭头望向门口的弟妹刘冬娘，也就是邰继宗的媳妇儿，央求道：“弟妹，隔壁三婶子家儿媳妇坐月子呢，肯定有鸡蛋。 “帮我借一个给珠珠蒸蛋羹，你跟三婶子说，我一定还！” 刘冬娘赶紧应下，扭头就走了。 珠珠疼的咧了小嘴，拿出沾着口水的脚丫儿，兴奋的露出了两排小白牙儿！ 她终于长到三百岁了，成功下凡了！ 她有手脚了，她是人间的宝宝了！ 不是每天除了随风摇晃就是发呆的四叶草了！ 珠珠仰起白胖的包子脸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望眼前的家里人，小心眼儿里都是期待。 突然，她的笑脸换成了满满的好奇和惊讶。 为什么这些人头顶的气团，都是黑乎乎的颜色呢？ 第二章 摸摸头，好运不用愁！ 这是霉运缠身，很快就要死了呀！ 她吓得扭着小脖子，看看这个，瞅瞅那个。 最后趴在杨丽华怀里，伸出小胖手努力在杨丽华头上挥了又挥。 杨丽华惊喜过了，终于发现了闺女和往日不同…… 好像……更灵动了！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珠珠，你是不是好了？叫娘，叫一声娘。” 珠珠被打断了好奇心，有些委屈的瘪了粉红色的小嘴。 但瞧着杨丽华神色里满满都是殷切，她就奶声奶气应了一声，“凉！” 杨丽华得了回应，乐疯了。 她开口还想说什么，眼泪却先哗啦啦淌了出来，“珠珠好了，珠珠好了！” 珠珠不明白人类娘亲为什么哭，软乎乎的包子脸赶紧贴着娘亲。 她伸出小手，努力想要帮娘亲擦去眼泪，却越擦越多。 全家人从头看到尾，彻底激动了。 “嗷！” “呜呜，珠珠好了！” “我妹妹活了，不，不，我妹妹不傻了！” “妹妹，我是你三哥啊，叫三哥，三哥！” 珠珠奶声奶气的学着，“的的~” 从邰老爷子到年岁最小的邰永悦，统统泪流满面。 但谁也没空闲去抹眼泪，全都围着珠珠说个不停。 几个小子更是恨不得满地打滚儿，来消除他们的兴奋劲儿。 要知道，珠珠从出生就像一个瓷娃娃，除了会吞咽，什么都不成。 村里人人都劝说把珠珠扔了，可家里人谁也舍不得。 无论如何，只要珠珠活着，全家就会好好照顾她。 苍天有眼！ 谁想到这次磕了一下，珠珠居然开窍了。 “珠珠啊，我是爷爷！” 邰老爷子左臂少了半截，他努力用完好的右臂，小心翼翼抱过小孙女，哽咽着，轻轻用胡子扎扎孙女的小脸儿。 珠珠怕痒，咯咯笑起来。 一双大眼睛弯弯，头上绑着的小啾啾又像小叶子一样晃来晃去，可爱极了。 邰继祖的身形继承了老爷子，很是高大，但瘦的好像一个竹竿。 这会儿，他壮着胆子从老爹怀里抢过了闺女，粗糙的大手摸摸闺女的额头，见得不热，心里就更踏实了。 “珠珠啊，我是爹爹啊，以后好好长大，啥也不怕啊！” 珠珠趴在爹爹肩头，听着他哽咽，小小的心眼里暖暖哒！ 这就是爹爹吗？这就是家吗？ 真好啊！ 她欢喜的抱了爹爹的脸，大大亲了一口。 吧唧！ 软软的吻，奶香的小闺女，让邰继祖激动的眼泪哗哗淌，又怕吓到闺女，拼命抹个不停。 “还有我，还有我！珠珠，我是大哥啊！” 邰永安已经十四了，比起亲爹更瘦，棍子一样。 偏偏他头还大，整体瞧着有几分滑稽。 他想抱妹妹又不敢动手，只能急的把脖子抻长了二尺半。 老三邰永禄和老四邰永悦八九岁了，常年吃不饱，长的很矮小，大脑袋小细脖子，耗子一样拼命想钻到前边，却被拦在外边。 两人也机灵，扯嗓子嚎了一声，趁着众人愣神的时候，两人终于窜上前。 “臭小子！” 众人都是笑骂出声。 这时候，刘冬娘端了个陶碗，快步走了进来，“蛋羹好了，快给珠珠补补！” 杨丽华小心拿起勺子，避开缺了一块的碗口，舀了蛋羹送到闺女嘴边。 蛋羹里没放油，却依旧金黄软嫩，看着很是诱人。 珠珠下意识张嘴，啊呜一口吃掉，欢喜的立刻眯了大眼睛。 好次！ 她努力又往前凑，想要吃的更多。 杨丽华高兴，赶紧加快喂起来。 “咕噜噜！”珠珠正吃的高兴，旁边却传来肚子的空响。 邰永禄和邰永悦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捂着肚子，羞的脸色通红。 “我不饿，我就是……就是要跑茅房！” “对，我也不饿！” 两个小子说的坚决，眼珠子却有自己的意识，盯在蛋羹上挪不开。 邰老爷子看的心酸。 两个孙子长这么大，吃的鸡蛋都不超过三个。 即便馋成这样，还是没有同妹妹争抢…… 杨丽华犹豫，要不要分给儿子和侄儿，珠珠却举着肉乎乎的小手，舀了蛋羹想要送给哥哥吃。 邰永禄和邰永悦赶紧躲到爷爷身后，只伸出枯瘦的小手拼命摇晃。 杨丽华眼圈儿红了，飞快把蛋羹都喂给闺女，然后递出了空碗。 邰永禄和邰永悦这才欢喜的钻出来，接过空碗，轮流舔起来…… 珠珠从没见过这个。 为什么她吃蛋羹，哥哥们却要吃碗呢？！ 邰老爷子怕吓到孙女，赶紧扶着一直在外围的二孙子邰永宁，到了近前。 邰永宁也有十二岁了，比哥哥的个子差了一截儿，穿了两层的旧衣裤，因为一条腿残疾，他拄着拐杖才能勉强支撑站立。 许是很少出门，他整个人脸色灰突突，气色极差。 他小心的藏了拐杖，然后抬手想抱抱妹妹，又有些迟疑。 珠珠眨巴两下大眼睛，望着这个哥哥头上的黑气比家里人都厉害。 她赶紧从娘亲怀里探出胖乎乎的身子，主动抱了哥哥贴贴。 脸颊上软软糯糯，轻轻柔柔的触感，让邰永宁红了眼圈，眼泪一串串。 珠珠懵懂的张着小嘴，想了想，又努力想把小脑袋送到哥哥手下。 哥哥怎么哭了？ 哥哥赶紧摸摸头啊！ 她是四叶草精啊，是最幸运的崽崽。 摸摸她的头，就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邰永宁不知道妹妹的心思，怕手上粗糙刮了妹妹头发，赶紧躲了躲。 倒是邰永禄和邰永悦看的眼热，扔了碗，齐齐凑上前嚷着。 “妹妹，三哥去给你捞鱼炖汤喝，你让三哥也摸摸头啊。” “还有我，四哥也要摸！” 说罢，他们就伸出了手，很快把奶团儿妹妹的小辫子揉的乱乱的，歪歪扭扭趴在头上。 杨丽华赶紧拍掉小子们做怪的手。 她把闺女宝贝一样护在怀里，说道：“好了，别吓到妹妹，家里这么多人，她还要认一段才能熟悉呢。” 邰永禄和邰永悦嘿嘿干笑，然后呼扇着身上的破棉袄直接跑掉了。 杨丽华想说什么，手臂却是突然发沉。 原来，方才还在玩耍的胖丫头，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睡过去了。 胖嘟嘟的脸蛋压的有些扁，挤的小嘴半咧着，口水亮晶晶…… 邰三爷一直站在门外听热闹，刚才差点儿被两个小子撞个跟头。 他同老兄弟笑骂道：“村外那条河，夏日里连虾米都捞没了，这冰天雪地的，去哪里捞鱼啊？ “这两个臭小子，真是做白日梦呢！” 第三章 白日做梦成真了！ 这几年天灾不断，家家不但没有粮食收成，还倒欠衙门不少粮税。 衙门来催的时候，有些人家里实在没办法，儿女猪羊，甚至是婆娘都要卖出去！ 就是侥幸婆娘孩子能留下的，那一家子也是穷的叮当乱响。 每年都要饿死几个老人和襁褓里的孩子。 其余人能活命就是靠村外这条河和村后那座荒山的功劳了…… 还没等邰三爷借机多骂几句天道不公的话，邰永禄和邰永悦却端着一个破木盆，像被狗撵一样疯跑回来。 他们一脚踹开门就嚷了起来。 “爷爷，爷爷！我们捞到鱼了！嗷嗷，好几条鱼！” “炖鱼汤，给妹妹炖鱼汤！”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正说话，被这么一吓，差点儿滑下椅子。 邰老爷子抬脚就要踹孙儿，结果一眼望见水盆里五六条巴掌大的鲫瓜子，也是欢喜之极。 邰三爷差点儿失手薅掉自己半把胡子，嚷道：“这是从村外河里捞的？！” 邰永禄和邰永悦的棉袄都湿了大半，俩人也不觉得冷，手舞足蹈炫耀起来。 “我们凿开一个冰窟窿，把笊篱伸进去，第一下就捞上这么多。我们还想捞，但三胖子他们眼红，抢了冰窟窿，还要抢我们的鱼，我们就赶紧端回来了！” “就是，三胖子他们还在冰上趴着呢，冻死他们个混球！” 兄弟俩说着话，想起妹妹就要往西屋跑，却被老爷子扯住脖领子薅了回去。 “你妹妹睡了，别吵她。” 邰三爷可是等不及了，这会儿腰也不弯了，后背也佝偻了，大步往外冲，“我去看看。” 结果，他到了院子门口，正同大群村人撞个正着。 人人都带了木盆，抄了家里的笊篱。 方才孩子们吵的那么厉害，谁家听说原委都想跟着沾沾光啊！ 一时间村外的小河上，密密麻麻都是村里人在凿窟窿，下笊篱。 邰永禄和邰永悦急的跳脚，生怕村里人把剩下的小鱼捞完了。 就连邰继祖和邰继宗也抄起了笊篱，想要跟去。 邰老爷子却拦住了他们，“罢了，别贪心，咱家已经有几条了，其余就让村里人捞吧。 “抱柴火，快点儿熬鱼汤，一会儿珠珠醒过来该饿了！” 说罢，他望向门外，心里充满疑惑。 难道是珠珠醒了，他们家跟着转运了？ 村外那条河多久没捞出东西来了，两个小子居然一去就有鱼…… 邰永禄和邰永悦还想挣扎，被老爷子一人拍了一下，就偃旗息鼓了。 邰继祖和邰继宗已经听老爷子的话抱柴火和杀鱼了，刘冬娘也迅速的刷锅点火，忙碌起来。 半个时辰后，灶间里就被香气弥漫了。 刘冬娘装了一大碗，让邰永安送去隔壁还了那一个鸡蛋的人情。 最后，才是家里老少，有一个算一个，都捧了一碗喝得满足。 邰永禄和邰永悦心急，一边烫得直抽冷气，一边依旧把鱼汤飞快喝个干净。 再说村里人在河上蹲了大半个时辰。 一个个冻得脚丫子没有知觉，眼睛眉毛都挂了白霜，裹着破棉袄哆嗦得像打摆子。 别说鱼了，就是鱼鳞都没见到一片！ 有人扛不住，陆续回了村子。但也有人不甘心，抓了一把碎冰填嘴里，骗骗肚子，然后继续凿冰窟窿。 这般乱糟糟的时候，自然就顾不上看管孩子。 一个七八岁的小子脚下一滑，噗通掉进了冰窟窿。 幸好旁边的村人眼疾手快，一把把小子拎了上来。 小子身上的破袄裤湿透，冻的脸色惨白，上下牙齿都在咯咯响个不停，却闹着不肯走。 “呜呜，我不走……咯咯，我要喝鱼汤！鱼汤！” 一个汉子气的厉害，骂道，“赶紧滚回去，再冻一会儿，你就和阎王爷喝汤去吧！” 有孩子的邻居扯了孩子就走，其余人担心也掉进水里，都跟在了后边。 路过邰家门口时，若有若无的香味就从院子飘出来，钻进了鼻子。 人人都是忍不住咽口水，脚下磨蹭了好一会儿，但瞧着邰家没有开门的意思，只能垂头丧气的走掉了。 也是，这年头能照管的自家不饿肚子就不错了，谁还能有余力照管别家的人啊…… 邰永禄和邰永悦趴在大门缝上，眼见外边的人走光了，赶紧抹着鼻涕，尥蹶子往回跑。 妹妹的鱼汤保住了！ 珠珠是嗅着鱼汤香气在娘亲怀里醒来的。 娘亲怀里暖暖的，软软的，她亲昵的蹭了蹭。 杨丽华赶紧扔下针线，笑着抱了闺女，“娘的珠珠醒了，是不是饿了？娘这就喂俺家小猪宝儿，吃饱饱！” 说着话儿，躺在另一侧的邰继祖也凑了过来，赶紧把连通着大炕的土炉子捅开。 炉子里半红的木头里燃烧起来，炉子上坐着的陶锅被烧热，鱼汤的香气就浓了起来。 珠珠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她兴奋的踢蹬着小腿儿，在娘亲怀里窜高儿。 邰继祖和杨丽华都是看的笑起来。 杨丽华给闺女盛了大半碗鱼汤，又掰了半块高粱面的窝头，浸泡在鱼汤里。 珠珠喝了一口，就惊喜的瞪了毛嘟嘟的大眼睛。 她脸上的小奶膘都在颤抖，指了鱼汤啊个不停。 “小猪宝儿喜欢吃，是不是？那就多吃点儿！”邰继祖欢喜的合不拢嘴，一迭声说着，“明天爹上山去给你打山鸡炖汤，那个更好喝。” 珠珠歪着头，嘴里塞得鼓鼓，小眉头皱得可可爱爱，好似有些纠结。 最后，她还是把小脑袋凑到爹爹手下蹭了又蹭。 爹爹摸摸她的头，出去才能打到山鸡给家里人吃！ 第四章 半夜敲门求活命！ 邰继祖不知道闺女在给他送好运，只以为闺女在和亲近自己，高兴的摸了又摸。 于是，珠珠刚吃完一碗鱼汤泡窝头又昏睡过去了。 杨丽华心细，瞧着闺女好像有些不对劲，就小声说道：“孩儿他爹，闺女是不是不舒坦啊？怎么总睡觉？” 邰继祖也不清楚，但他试了试闺女的额头不热，就安慰媳妇儿道：“别担心，估计是磕的厉害了，睡觉多了再养神呢。” 杨丽华没办法，就道：“把鱼汤端下去，明早再给珠珠继续喝。你今晚警醒一些，帮我看着珠珠别发热。 “还有，以后不能再摸孩子头了。老话儿说，孩子太小，魂儿还不稳当，摸头容易惊到。” 邰继祖摸摸鼻子，有些心虚，“闺女让我摸，我就摸了两下，不知道会惊到她啊。” 杨丽华哪里是真怪他，赶紧铺被窝准备睡觉。 两口子守着小小的闺女，睡在年久破旧的被褥里。 虽然棉絮结块有些硌得慌，但两人还是异常的满足。 夜色深沉，北风夹在着雪粒子，敲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世界彻底陷入了沉默！ 突然有人急慌慌奔跑在黑暗里，然后“砰砰”拍响了邰家的院门。 邰老爷子警醒，第一个爬起来，披了大袄出去探看。 “谁拍门啊？” 暗夜里，邰三爷苍老又沙哑的声音尤其清楚，“六弟啊，快开门！出事了，等着救命啊！” 这会儿，邰继祖和邰继宗也出来了。 听得这话，邰老爷子赶紧让他们去开门，把邰三爷等人让了进来。 堂屋里点了松树明子，不算亮，但依旧把邰三爷和身后的汉子照的清楚。 两人神色都是不好，特别是那汉子眼睛都是肿的。 他直接就跪倒在邰老爷子身前，放声大哭，“六叔，求你开恩，呜呜，赏我们家铁蛋儿一碗鱼汤吧。 “都是我这个当爹都没用啊！呜呜！” 邰家爷三个听得皱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还是邰三爷哽咽着解释几句，“铁蛋捞鱼掉冰窟窿里冻到了，这会儿烧的厉害，什么法子都试过，怕是……不成了。 “六弟啊，家里还有鱼汤就分铁蛋一口吧，这孩子也可怜，烧的说着胡话还要喝鱼汤。” 邰老爷子迟疑了一下，到底看向了大儿子。 邰继祖立刻会意进了西屋，老爷子又去墙角摘下了自己的酒葫芦。 …… 村尾有个烂了顶的破草房子，北风吹着木条子拼成的门窗哗啦啦响。 屋里地上站着三五个村人，而土炕上，一个破衣娄嗖的妇人抱着烧的脸色通红的小子，哭的是肝肠寸断。 “铁蛋儿啊，娘的铁蛋儿哎！心疼死娘了，你睁睁眼啊，都是娘不好，不该让你去河边啊！” 可惜，小子死死闭了眼睛，根本听不见。 妇人彻底绝望了，抓了一边的笤帚疙瘩疯狂打向头顶，“瞎眼的贼老天，我跟你拼了！ “年年不是旱就是涝，根本不打粮，你把我们都饿死得了！ “可怜我的铁蛋儿啊，这辈子一顿饱饭都没吃过啊！” 村人想劝几句，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都扯了袖子抹眼睛。 炕尾的烂草堆里藏了两个拖着鼻涕的黑瘦小女娃，她们连衣衫都没有，只有半条破裤子将将盖住屁股，也是抱在一起哭得厉害。 邰老爷子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众人像见了救星一样，纷纷涌上前。 邰老爷子打开酒葫芦倒出半碗烈酒，邰继祖也放下了装鱼汤的陶盆。 铁蛋娘呆了呆，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她放下儿子就咣咣磕头。 “呜呜，六叔，我给你磕头了，铁蛋儿……铁蛋儿有救了！” 邰老爷子摆手，劝道：“自家族人，别客气了。快给铁蛋搓酒，这个退热快！ “幸好有老三那个懒蛋在城里到处划拉，前几天给我拿了半葫芦酒回来，否则我就是想救铁蛋儿也没法子了。” 铁蛋娘坚持又磕了三个头，才哆嗦着手忙开了。 两个邻居妇人怕她洒了好东西，也跟着帮忙，很快铁蛋儿身上就被搓的更红了，还要压被子发汗的时候，邰三爷看看炕尾的那堆烂草，只能喊儿子回家抱来自己的铺盖。 浑身酒气的铁蛋儿盖了厚被子，又被灌了一碗热鱼汤。 没一会儿，他脑门上就有汗珠子一层层冒了出来。 村人都是忍不住高兴。 “好了，好了，出汗就是退热了。” “这小子算是救回来了！” 铁蛋儿爹娘也哭的撕心裂肺，倒是邰三爷和邰老爷子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两年，族里的半大小子饿死了五六个，可再经不得遭损了。 …… 天光大亮时候，打着哈欠的珠珠抱着娘亲的脖子，同家人一起吃早饭。堂屋的饭桌儿上，放了一盆能照得见人影的高粱米粥，外加一簸箩窝头，还有半盘子碎酱瓜。 窝头是谷糠加了两把高粱面儿蒸出来的，黑乎乎的，嚼起来特别费力，咽下去的时候嗓子疼的像针扎。 邰永禄和邰永悦努力抻着细脖子，想要把窝头咽下去，脸色都憋的通红。 珠珠吓的咧嘴，生怕哥哥的大头掉下来。 她伸出小胖手，努力想把自己的半碗鱼汤推给哥哥，急得满脸的小奶膘都跟着使劲，最后憋出一个字，“次！” 全家人都是高兴，纷纷夸赞。 “哎呦，珠珠说话更清楚了！” “以后慢慢教就能说的更多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更是欢喜，但家里剩下的鱼汤端去救铁蛋儿了，只给妹妹留了这么半碗，他们可舍不得喝。 于是，他们扯了袖子遮着嘴，装作在汤碗边上吸溜了一口，重重吧嗒两下。 “真好喝，妹妹喂的鱼汤真香！” “嗯嗯，对，太好喝了！” 软软糯糯的小胖丫儿，当真以为哥哥喝了汤，额头顶着青紫的小“犄角”，笑的大眼亮晶晶，像年画里的福娃娃。 邰继祖见此，赶紧又跟老爷子提了一次，“爹，吃过饭我去山脚下转转，绝对不往山里走，行不行？” 老爷子看看吃的小嘴鼓鼓的胖丫儿，到底点了头，“穿我的大袄去，走走就回来！” 邰继祖赶紧点头，邰永安、邰永禄和邰永悦三兄弟已经欢呼起来。 不必说，他们是要跟去凑个热闹的！ 第五章 虚惊一场！ 倒是邰永宁拖着瘸腿，低了头。 杨丽华舍不得儿子这样，赶紧把吃饱的小闺女塞到了他怀里。 抱着香香软软的奶团子妹妹，邰永宁立刻就忘了沮丧。 待得吃过饭，邰继祖带着三个小子就要出发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凑到妹妹身边，拍着胸脯打保证。 “妹妹，你等着，三哥给你抓山鸡回来！” “还有兔子，四哥也给你逮一窝！” 杨丽华正撤桌子，听得这话就抬手拍拍两个小子的后背，嘱咐道：“你们就是逮不到山鸡和兔子，也是珠珠的哥哥！ “昨日的事，你们确实有错，但珠珠清醒了，你们又捞了鱼，就算将功补过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心虚，缩着脖子，有些红了眼圈儿。 他们还以为家里人不知道呢。 这一天一宿被愧疚折磨，又担心妹妹突然再变傻，简直比死都难受…… 原来，昨日他们兄弟俩负责照看妹妹，一时无趣就带着妹妹出去玩了。 结果，一点儿小事同村里小子们争吵起来。 打完架一扭头，发现妹妹被狗剩儿推倒了…… 若不是他们贪玩，妹妹也不会伤了头！ 邰老爷子操起烟袋锅儿，敲敲孙子的头，开口给先前之事定了调子，“知道对不住珠珠，以后就对她好一些。再有下次，我就打折你们的腿。” “不，爷爷，我们再也不敢了。” “对，我们肯定不敢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赶紧点着大脑袋，小鸡啄米一样保证道。 惹得珠珠拍着小胖手咯咯笑，全家也跟着笑了起来…… 虽然已经过了年，但北地离得春日还有很远一段路。 村里村外的积雪太厚，根本没有融化的痕迹。 邰继祖在前边踩着雪窝子，一步一个脚印儿，碎雪很快就灌进了他的鞋子，但他依旧坚定的往前走。 邰永安等三个小子，紧紧跟在后边，踩着脚印，倒是省力很多。 北风迎面吹着，谁也不敢说话。 否则，灌上一肚子冷风，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除非趴炕头烙半日，否则就容易肚子疼或者风寒。 呼呼的白气从爷四个的嘴里喷出来，很快落在眼睫毛和眉毛上，凝结成了一层白霜，白霜稍稍融化又被冻成冰碴。 北地的苦楚，是南方百姓根本想象不出的。 不怪北地人彪悍，但凡他们软弱一点儿，都不能在斗天斗地斗风雪中活下来！ 刚走到后山脚下，邰继祖就见一个老头儿在砍柴。 许是听得动静，老头儿扭过头，笑的露出一口黄牙。 邰继祖赶紧打招呼，“哑巴叔，家里没有烧柴了？” 老头儿点头，抬手比比划划了好半晌，瞧着倒是热情。 邰继祖猜测出几分意思，就笑道：“多谢哑巴叔关心，我家珠珠好多了。 “我带小子们过来，看看能不能打点儿兔子野鸡，给珠珠补补身体。” 哑巴点头，指了指山的北侧，又是一通比划。 然后，他就背着柴火走了，身上的破蓑衣被风掀开，露出冻得通红的手臂。 邰继祖招呼小子们跟他往北走，“哑巴叔说，北边的鸟窝最多，让咱们去看看，能不能掏到鸟蛋。” 邰永安几个欢呼，争抢着往前跑。 邰永禄还没忘了吆喝，“三胖说在哑巴叔身上嗅到过肉味，哑巴叔一定没少出来偷偷猎物，最知道哪里有好东西！ “赶紧走，我要掏鸟蛋给妹妹煮了吃！” 邰继祖跟在后边，笑了笑，没当回事。 哑巴叔不姓邰，只是多年前从南边逃荒过来的外姓人。 但他不能说话，又在谁家有活儿时都愿意伸手帮忙，脾气很好，所以，村里人也就容许他留下落脚儿，一直在村里住到如今。 只不过哑巴叔年岁大了，偶尔进城乞讨。 来回几十里路都要走上两三日，哪有那个力气和本事打猎啊？！ 村里家家日子不好过，孩子们这是饿疯了，见谁都像肉，恨不得啃两口…… 爷儿四个好不容易踩着雪窝子，摸爬滚打赶到山北，这里果然树林很密集，树冠上的鸟窝也不少。 只不过，鸟雀春日做窝下蛋孵崽，秋日时候都带去南边了，不见得会留下几个蛋给北风冻着玩儿。 但邰继祖看看四周，树林下的雪层光洁，连个小兽的脚印都没有，下套打猎肯定指望不上了。 无论如何也要试试掏鸟蛋，否则他们就白跑一趟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两人则根本没考虑这么多，已经各自抱住一棵树就开爬了。 可惜，他们都是一无所获。 邰永安也挑了一棵爬上去，最后也同弟弟们一般。 邰继祖找了半晌，看中了断崖边最粗的一棵大树，树上有三个鸟窝。 他索性脱了厚重的袄子，让儿子抱了，然后嘴里叼着个布袋子爬了上去。 老天许是终于开了眼，三个鸟窝里居然都有鸟蛋，凑一起足足二十几个！ 树下，邰永安、邰永禄和邰永悦眼睁睁看着老爹（伯伯）捡鸟蛋，已经兴奋的嗷嗷叫了。 邰继祖也是高兴的笑起来，嚷着，“臭小子们别喊，小心惹麻烦，等我下去……” 话说到一半，有雪粒子落到袄领子里，凉得他下意识往前一缩脖子。 邰继祖就感觉脑后一阵冷风，不等反应过来，他手下借力的树干就突然断了…… 没了支撑，邰继祖直接栽下大树，落下了断崖！ “爹！” “大伯！” 三个小子吓疯了，扑倒断崖前死命叫喊。 幸好，邰继祖被断崖边长出的小树拦了两次，最后落在了一丛灌木上。 邰永安几个惊喜的又哭又笑，顺着一侧的雪坡子连滚带爬撵了下去。 邰继祖死里逃生，也是好半晌才缓过神。 他翻身下了灌木丛，摔在雪窝子里，一手握着装鸟蛋的布袋子，一手支撑着身体，惊疑不定的扭头望向断崖之上。 这时候，三个小子已经赶到。 “爹，你没事吧？哪里摔坏了？”邰永安扶起爹，给他披上大袄。 邰永禄也是接过布袋子塞给邰永悦。 “我没事，断崖不算高，没摔坏哪里。”邰继祖怕孩子们担心，起身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残雪。 但他心里存了事儿，怎么看四周安静的雪原都不对劲，于是赶紧张罗回家。 第六章 这事要绝对保密！ 邰永禄和邰永悦还有些舍不得，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他们还想抓兔子和山鸡呢。 但邰永安到底大一些，更懂事，他瞧着老爹脸色不太好，就扯了弟弟跟上了老爹的脚步…… 爷们儿几个倒也不算白白进山一趟，好赖还找到几个冻鸟蛋。 所以，一进村子，邰永禄和邰永悦就兴奋的往家疯跑。 结果，迎面就见邰老爷子和邰继宗找了过来。 邰永禄高兴嚷着，“爷爷，爷爷，我们找到鸟蛋了，给妹妹蒸蛋羹！” 邰老爷子摆手，直接招呼大儿子，“赶紧回家，你们刚出门没一会儿，珠珠就哭个不停，一直喊爹呢。” 邰继祖心疼坏了，来不及说什么就往家跑。 其余人跟在后边，也是一步不落。 果然，一进院子，珠珠的哭声就传了出来。 “珠珠啊，爹回来了！”邰继祖大步进屋，眼见闺女哭得小脸通红，眼睫毛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子，他心疼的扎着手，不知道如何是好。 邰丽华抱着闺女满地转悠，怎么哄也哄不好，见到丈夫回来就松了一口气。 “你们出门之后，我就教珠珠说话，珠珠也聪明，喊爹喊得可清楚了，然后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大哭起来，真是急死人了！” 说话的功夫，珠珠已经挣着胖胖的小身子，伸出小手努力往爹爹身边奔。 邰继祖迅速拍打两下身上的凉气，然后小心翼翼接过了软乎乎的奶团子。 “珠珠啊，是不是想爹爹了？爹爹回来了，给你带鸟蛋了，中午吃蛋羹好不好？” 珠珠根本不吭声，伸出小手就去摸爹爹的后脑。 方才她和娘亲玩耍，突然就有些困了，想要睡觉，迷迷糊糊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幅画！ 看见爹爹脑袋后边都是血，从树上掉下去，死掉了。 娘在哭，爷爷在哭，哥哥在哭！ 呜呜，好阔怕！ 她不要爹爹死！ “爹！”越想越害怕，珠珠咧开小嘴又哭了起来，两只小胖手紧紧捂着爹爹的后脑不肯撒开。 杨丽华心疼坏了，又见丈夫被闺女捂住了脸，就要抱回闺女。 可惜珠珠根本不撒手，松鼠抱着榛果一样，哭的越发厉害了。 她不要爹爹流血! 她要保护爹爹！ 爹爹头上的黑气又多了，呜呜！ 邰老爷子随后进来，就严严实实关了门，不让冷风吹进屋，抬眼一看这般也是莫名其妙。 珠珠虽然出生就傻，但一直很听话懂事啊，这还是第一次闹脾气。 倒是邰继祖被闺女抱在怀里，后脑被捂得紧紧，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方才突然折断的树干。 若是他没往前探身子，折断的就不是树干，而是……他的后脑！ 老辈儿人都说孩子的眼睛和心特别干净，会看到一些不好的东西，尤其是灾祸。 难道闺女这次摔到头，不但清醒了，还有了神奇的本事？ 他正迟疑不定的时候，邰永禄打开了布袋子给妹妹看新奇。 “妹妹，你看，这么多鸟蛋！冻得可结实了，要不要给你拿两个玩儿？” 珠珠哭的哽咽，突然看见颜色斑驳的鸟蛋就愣了一下。 杨丽华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抱回闺女，算是把丈夫解放了。 “珠珠，走啊，咱们去西屋炕上玩鸟蛋。热一热，兴许鸟蛋还能孵出小鸟呢。” 珠珠看看鸟蛋，又望望爹爹，一脸小奶膘都在纠结。 爹爹好像没流血，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那……玩会儿鸟蛋再来看爹爹？ 就玩一小会儿…… 这般，珠珠被抱进了西屋，邰永禄和邰永悦跟过去邀功献宝儿。 邰永安去帮二叔劈柴，一会儿二婶肯定要烧锅蒸蛋羹。 冻了一冬的鸟蛋，怎么可能孵出小鸟，肯定逃不过进肚子！ 邰继祖见老爹在身边，就拉了他进东屋。 “爹，方才我们上山，出了点儿事。” 邰老爷子惊了一跳，仔细打量儿子，见他脖子上被划了几个血檩子，就问道，“你是不是摔到了？” 邰继祖点头，“我爬树掏鸟蛋，好像有什么突然飞过来，打折了树干，我掉下断崖了。幸好被崖边的小树拦了两道，又摔在了几丛榛子树上，才没伤到。” 他下意识摸摸后脑勺，又道，“我总觉得……那东西是奔着我的脑袋打来的。” 老爷子变了脸色，手里捏着黄铜烟袋杆儿，手背青筋暴起，沉声问道。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邰继祖赶紧摇头，“爹放心，我觉得不对劲，就带小子们回来了。但方才珠珠一直护着我后脑勺，好像很害怕……” 老爷子愣了一下，转而眼睛就慢慢亮了。 方才不觉得，儿子这么一说，孙女好像确实有些不对劲。 老爷子起身在屋里走了两圈儿，末了嘱咐大儿子，“这事可以和你媳妇儿说说，你们以后多留心一下珠珠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但旁人就不要说了，小心传出什么闲话儿，珠珠是个小丫头，名声重要。” “知道了，爹。我也不过是胡乱猜测几句！”邰继祖憨厚笑着，“珠珠醒过来，也会说话了，我就很知足了。其余都不贪心！” 爷俩儿又说了几句话，才出了门，各自忙碌。 山里捡回的二十多个鸟蛋，加一起也不顶四个鸡蛋，但还是让家里人很高兴。 留了一个给珠珠玩耍，其余都被刘冬娘小心放了起来。 午饭时候，珠珠的面前又放了半碗蛋羹，金黄软嫩又香喷喷。 珠珠哭了那么久，小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这会儿，她自己拿着小木勺，笨拙舀了蛋羹。 家里人都以为她会大口吃的香甜，没想到她却第一个送到爷爷嘴边。 “呀，次！” 老爷子高兴坏了，眼圈儿隐约都红了。 虽然孙女还是不能清晰喊爷爷，但只是时间和练习的问题了。 这么孝顺乖巧的孙女，真是让人疼到心眼儿里。 他低头假装大大吃了一口，然后吧嗒两下嘴就把勺子推了回去。 “真好吃，谢谢珠珠，你快吃吧！” 珠珠得了夸奖，笑的小脑袋瓜摇摇摆摆，又把勺子递给爹爹、娘…… 所有人当然也是舍不得吃，都学了老爷子的样子。 于是，一勺蛋羹被家里人“吃”个遍，却一点儿没少，最后还是落到了珠珠嘴里。 小小胖丫头欢快的吃着，大眼睛欢喜弯的月牙一样，偶尔小手不给力，勺子偏了掉出一点蛋羹，她还知道捡起来，重新放到嘴里。 全家看在眼里，真是不吃饭也觉得饱了！ 待得吃过饭，刚刚撤掉桌子，院门儿却突然被敲响了。 第七章 会爆炸！好阔怕！ 邰继祖起身，想去开门，怀里抱着的珠珠却死死抓了他的领子不放。 杨丽华就喊了邰永安去开门，然后笑着同丈夫说道，“珠珠都知道粘人了，这么缠着你，以后你怕是走不出去了。” 邰继祖的粗糙大手拍拍闺女，笑的心甘情愿。 “我啊，在家看着闺女一辈子都高兴。” 杨丽华嗔怪，“说什么傻话，闺女长大还要嫁人呢！” 众人都是笑，这时候，邰永安却领着铁蛋儿和铁蛋儿爹到了门口。 铁蛋爹担了一挑子柴火，劈的长短一致，整整齐齐。 他脸上也没了昨晚的惶急，满满都是感激。 爷俩儿一进屋就直接跪下了。 “六叔，昨晚多亏您救了铁蛋儿一命，俺们来磕头了。” 铁蛋儿爹红着眼圈儿，然后押着儿子就咣咣磕了三个头。 邰老爷子赶紧把烟袋锅儿夹在左边半截胳膊下，然后亲手扶了这爷俩起来。 “都是同族，互相帮扶是应该的。怎么还来磕头，这也太外道了！” 铁蛋儿爹嘴笨，指了门外的柴，不好意思的说道，“六叔，家里啥也没有，我就砍了一点柴……” “好，好，正好家里做饭缺柴火呢，你送的太及时了。”老爷子扯了他坐下，痛快收了柴火，没有半点儿嫌弃的模样。 铁蛋儿爹这才放心，踏实坐到了条凳上。 杨丽华给他倒了一碗热水，问道，“瞧着铁蛋儿还有些蔫，不是已经退烧了吗？” 铁蛋爹砍了一上午的柴，冻得嘴唇都是青紫色，喝了几口热水就好受多了。 他刚要应声，肚子却突然咕咕叫了起来，惹得他赶紧伸手去捂。 可惜响声怎么捂得住…… 邰老爷子叹气，然后看了大儿媳一眼。 杨丽华会意，赶紧去灶间取了两个谷糠窝头，塞给了铁蛋儿爹。 铁蛋儿爹羞臊的脸色通红，他登门是为了道谢，这般倒成了讨饭，占了大便宜。 他有心推拒，但看看死盯着窝头的儿子，到底递了过去。 铁蛋儿几乎是抢过窝头，就死命往嘴里塞。 窝头干涩，到嗓子眼堵得厉害，他就握着拳头咣咣捶胸口。 珠珠正拿着鸟蛋玩耍，被吓得小手一松，鸟蛋吧嗒就掉了下去，摔得稀碎。 珠珠急的厉害，还挣扎着想要捡起来。 杨丽华赶紧拍着闺女，小声安慰着，“不捡了，珠珠，摔坏不能玩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心疼鸟蛋，也是瞪着铁蛋儿。 铁蛋儿根本不理会，吃完窝头又扑过去，把鸟蛋抓起来，连壳儿都塞进了嘴里…… 铁蛋儿爹拦也拦不住，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邰老爷子不忍心看他这样尴尬，就撵了孙子们，“带铁蛋儿在院子里玩一会儿，别耽误大人说话。” 小孩子不藏病，铁蛋儿肚里有了食儿，也来了精神，开口嚷着，“我在村口老树上看见松鼠子了，肯定有树洞藏了榛子。走，咱们去掏！” 说罢，他就带头跑了，邰永禄和邰永悦立刻忘了生气，也麻利跟了上去。 屋里一时清静下来，铁蛋儿爹还要道歉，邰老爷子却摆手，说起另外一件事。 “昨晚看你家那房子实在不成样子了，等开春之后，有空闲就让继宗去看看，帮你修补一下，再垫一些新草吧。否则夏天落雨，屋里肯定淌水。” 铁蛋儿爹感激，赶紧重重点头，“我听六叔的，等开春就去割草。” 众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儿，铁蛋儿爹就告辞回家了。 送了他出门，老爷子就接过孙女，摸摸她白嫩的脑门儿，觉得不热才放了心。 珠珠好奇爷爷的黄铜烟袋锅儿，伸手摸了摸。 老爷子犹豫了一下，就拿烟袋锅儿逗弄孙女，惹得胖丫头一边抓一边咯咯笑个不停。 邰继宗坐在门口编筐，顺手给侄女也遍了个圆枣子一般大的蝈蝈笼子，很是精致。 刘冬娘不声不响去灶间又取了一个鸟蛋，帮忙放进去。 这般，鸟蛋再也不怕摔碎了。 珠珠抱了笼子，不时晃动两下，大眼睛里都是欢喜和好奇。 杨丽华就趁机教闺女说谢谢。 珠珠努力正同不听话的小舌头奋斗呢，邰永禄和邰永悦就跑了回来。 邰永禄的棉袄敞着怀，用一个衣角兜着东西，嚷着，“爷爷，我们掏到松子了！好多松子！” 邰永悦也是跳脚喊着，“烤松子，爷爷给我们烤松子！” 老爷子探头一看，也是笑了。 “哎呀，这松子不小啊！哪个松鼠子这么倒霉，居然被你们偷家了。” 话是这么说，老爷子还是倒腾了火盆，放进几块烧红的木头，又盖上一块瓦片子。 瓦片子很快烧热了，松子倒上去就有浓浓的松香溢满了屋子。 邰永禄和邰永悦蹲在火盆边上，馋的口水直流。 珠珠挣扎下地，也跟在一旁凑热闹。 小小的奶团子，还有些蹲不稳当，但夹在哥哥们中间，看看这个，望望那个，高兴的咧着小嘴儿，小白牙一排排，明晃晃。 有松子遇热，突然炸开来，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奶团子吓得一屁墩就坐地上！ “娘！” 珠珠这一声喊得尤其响亮，爬起来就跌跌撞撞跑去抱住了娘亲大腿。 杨丽华好笑又心疼，赶紧护住闺女，然后脱了鞋子假装去拍打火盆子，嘴里骂着，“打你，让你吓唬我闺女！打死你！” 打完，她又摸了闺女的头安慰，“摸摸毛，没吓着！摸摸耳，吓一会儿！娘的猪宝儿胆子最大，什么也不怕！” 珠珠窝在娘亲怀里，受惊的小兽一样，望着瓦片上的松子，小心眼里都是纠结。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但是好可怕！ 会爆炸！ 老爷子赶紧用烟袋锅儿敲开两个熟松子，把松子仁送到孙女嘴边。 珠珠下意识张嘴吃掉，大眼睛立刻就亮了，小嘴咕叽咕叽动得欢快。 好香！ 好好次！ 众人都是忍不住笑起来，邰永禄和邰永悦也忙着砸松子投喂妹妹…… 屋外北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夜里居然扑簌簌下起了雪，映的窗外一片白。 早起时候，照旧是刘冬娘做饭，杨丽华烧火，老少爷们儿扛着大扫帚把院子内外打扫干净，甚至一直扫到了村口。 结果吃过饭没一会儿，院门又被拍响了！ 第八章 我家三叔是赌棍？ “爹，开门啊，我回来了！” 呜咽的北风吹着，隐约传来喊声。 邰永禄和邰永悦年岁小，耳朵尖，几乎是同时跳起来喊着。 “是三叔？！” “三叔回来了！” 两个小子火烧屁股一样，开门就窜了出去。 邰继祖也跟着往外走，笑道，“这俩小子最想他三叔了！” 杨丽华嗔怪，“他们啊，是想他三叔带回的好吃的！” 刘冬娘也是忍不住笑，应道，“不知老三吃没吃饭，我去灶间把火烧起来。” 倒是邰老爷子冷哼，“不用忙这些，他在城里厮混，怕是日日有酒有肉，看不起家里的窝头呢！” 珠珠不知道三叔什么模样，挣着小身子往外张望。 无奈她穿的袄裤有些厚，一个不稳，差点儿从小凳子上掉下来。 邰老爷子一把捞起孙女，抱在怀里。 这个时候，邰永禄和邰永悦簇拥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二十多岁的模样，天生笑面，个子不高，穿了一套干净的袄裤，没什么补丁，头发梳的也整齐，瞧着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管事。 但若是仔细看，他的袄袖子磨的起了毛边，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脸色也透着黄…… 这正是邰家老三了，有着暴富大志向的邰继业。 他直接跪倒就给老爷子磕头，喊的响亮，“爹，儿子回来看您了！您这几日身子好不好啊？” 老爷子根本不正眼看他，冷冷应道，“有个地痞混混儿子，我好得了吗？” 邰继业也不生气，毕竟被爹骂了这么多年，真是习惯了。 他笑嘻嘻爬了起来，抬头就看见了小侄女。 珠珠头上的青紫小“犄角”，已经消去了大半，但还是能看得到。 而且她长的白胖，这肿包就越发显得扎眼了。 邰继业当时就变了脸色，嚷道，“珠珠怎么了？谁欺负她了？” 珠珠正眨巴着大眼睛，打量这个叔叔，小心眼里满满都是沮丧。 这个叔叔头上的气也是黑色的！ 宝宝好难啊！ 要保护的人又多了一个…… 邰老爷子怕小儿子吓到孙女，但又高兴他知道护着孩子，就说道，“珠珠摔倒头了，但也清醒了，如今会说话了，不傻了！” “是吗？！”邰继业可是惊喜坏了，窜上前握了小侄女的手就逗弄开了。 “珠珠，我是三叔啊。叫三叔，三叔给你拿好吃的！” 邰永禄和邰永悦已经咽了半晌口水了，也跟着撺掇妹妹喊人。 邰老爷子拿起烟袋锅儿，敲的儿子孙子抱头鼠窜。 “都嚷嚷什么，敢吓到珠珠，我打折你们的腿！” 珠珠躲在爷爷怀里，瞧着叔叔和哥哥狼狈，咯咯笑起来，小腿儿欢快的踢来踢去！ 邰继业看得心痒痒，想抱抱侄女，又知道抢不过老爹，只能赶紧把带回的包裹拿了出来。 包裹里是二斤白米和一盒子绿豆糕！ 家里人都是惊喜，平日窝头能吃饱就不错了，过年时候都没熬上一顿白米粥啊。 这二斤白米，实在太难得了。 还有绿豆糕，虽然是点心铺子里最简单便宜的一种，但也需要三四十文钱呢。 “老三怎么又花钱买这些？若是工钱有盈余，一定攒着置办聘礼……”杨丽华嫁到邰家时，邰继业这个小叔子还是孩子呢。 长嫂如母，她忍不住也多唠叨几句。 邰继业拿了绿豆糕，先给了珠珠，然后每个侄子都塞了一块。 包括刚从东屋出来的邰永安和邰永宁。 他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哄着嫂子，“嫂子别惦记，等我以后发财了，娶媳妇简直太容易了。到时候我娶两个，一个帮你缝衣衫，一个帮二嫂做饭！你们就歇着，啥也不干！” 众人都是听得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邰老爷子却不客气，呵斥儿子，“你不过是在城里替人家铺子牵线收点儿皮子山货，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发什么财！ “等开春就赶紧回家来，跟着你大哥种地！少整日做那个白日梦，游手好闲，不干正事！” 邰继祖怕弟弟脸面上过不去，赶紧要帮忙说几句。 结果，珠珠却捧着绿豆糕送到了爷爷嘴边。 可可爱爱的奶团子，这么孝顺懂事，吃一口好的都忘不了长辈。 老爷子被哄的当时就眉开眼笑，也顾不得训儿子了。 邰继业看得新奇，终于相信小侄女不傻了！ 这时候，邰三爷和几个村人听到消息，过来寻邰继业闲话儿，问问城里的新鲜事。 杨丽华麻利的把白米和点心盒子都收了起来，刘冬娘也拎了一壶热水和几个陶碗待客。 珠珠被哥哥们抱着，火速送到了东屋。 珠珠捧着半块绿豆糕，吃的香甜又认真，小脸蛋鼓鼓像仓鼠一般。 结果一抬头就换了地方…… 堂屋里，邰继业能说会道，几句话就把邰三爷和村人哄的高高兴兴了。 他说了城里大户人家娶亲如何热闹，又说了南边来了一伙儿拐子趁乱偷了两个孩子。 偶尔抬头见自己老爹吧嗒着空空的烟袋锅儿，不抬头也不理会。 他就眼珠儿一转，换了话头儿。 “听说北边的黄毛子又跑到边关闹事了。” 果然，听得这话，众人都惊讶，老爷子也抬了头。 所谓的红毛子，就是北边关隘外接壤的罗刹国人。 因为他们大半都长了金发，皮肤白的像鬼一样，所以得了这么个称呼。 邰继业心里得意，就继续说道，“今年雪大，这些黄毛子许是也饿的厉害，就想跑到咱们这边抢点儿吃的呢。” 邰三爷应道，“又是小打小闹吧，年年如此，他们不觉得累，咱们都听烦了。” 其余村人也是纷纷应声。 “是啊，咱们边关的城墙多高呢，想过来也难。” “他们是不是傻，年年都要比量几次。” 邰继业赶紧摆手，反驳道，“这次可不是，黄毛子来了五六百人，同戍边军打了一场好仗呢。” “你怎么知道的，都是谣传吧？”邰三爷还是不相信。 邰继业有些急，顺口就嚷道，“我当然知道了！州府里城防营的小校尉昨晚跟我一起赌钱，这都是他说的，肯定错不了！” 众人下意识就要点头，但脑袋不等动就僵住了。 邰老爷子脸色冷的好像冻了霜，手里烟袋锅儿高高举起，咬着后槽牙骂道，“死小子，家里人都要饿死了，你居然在外面赌钱！” 邰继业想把话吞回去也来不及了，只能赶紧改口。 “爹，我没赌钱，我就是在一边看个热闹！” 第九章 好心当作驴肝肺！ 可惜，老爷子怎么可能相信！ 眼见烟袋锅儿带着风落下来，邰继业跳起来就跑。 邰永禄和邰永悦方才在东屋听热闹，觉得不过瘾，就背了妹妹出来，正好挡了三叔的路。 邰继业顺手就呼撸了一把珠珠头顶的小啾啾，“珠珠，等三叔再回来给你拿好吃的啊！” 话音落地，他已经跑出了院门儿。 邰老爷子气的跺脚！ 十赌九输！ 他一直惦记儿子，怕他在外胡混，染上恶习，如今真是噩梦成真了！ 邰三爷等人不好离开，就扯了他劝说。 “老六啊，别生气！继业是个脑子灵活的，肯定不会犯大错。” “是啊，六叔。继业有大能耐，恐怕也是为了多结交几个朋友才这样。赌场里凑个热闹，不可能输什么大钱！” “就是啊，六叔。他就是想输银子，咱家也没有啊！” 不得不说，最后这句扎心，但也真管用。 邰老爷子勉强安静下来，气的大口喝水。 邰继祖和邰继宗这两个当哥哥的，既心疼弟弟，又怕老爹气狠了，夹在中间是左右为难。 倒是杨丽华赶紧回屋拿了一个旧荷包，塞给邰继祖，“这里有几十文钱，拿给三弟，他在城里没个依靠，干啥也不容易。” 邰继祖知道这是媳妇儿好不容易存下的，心里感激，但也来不及细说，就抬腿去追弟弟了。 邰继业跑出家门，被冷风一吹，冻得直打哆嗦。 他狠狠拍了自己嘴巴一下，怎么就说秃噜了呢，惹的老爹发火。 否则在家里吃个饭，睡一晚，明日再回城多好。 城里借宿的朋友今日不在家，他去哪里落脚儿啊…… 正犯愁的时候，后边突然有人呼喊。 他回身一看就停了脚，欢喜嚷道，“大哥，爹让我回去？” 邰继祖瞪了弟弟一眼，无奈骂道，“爹让你回去，打折你的腿！” 邰继业失望叹气，说道，“大哥，你信我。我真没赌钱！就是……就是凑个热闹，人家上茅厕或者喝茶歇息的时候，我帮忙摸两把牌。赢了，人家会给我点儿零碎银钱……” “知道了，我也没说你赌钱啊。其实爹也知道你不敢，但不吓唬你几句，怕你以后惹大祸。”邰继祖侧身替弟弟挡了北风，然后把旧荷包塞了过去。 “这是你大嫂攒下的一点儿零用，你拿去防身，在城里照顾好自己。” 邰继业下意识捏了一下荷包，鼻子有些泛酸。 几十文钱不多，却不知道大嫂攒了多久…… 他还要说话，突然有辆马车远远跑了过来。 本来，村口这条路就是小土路，夏日时候还好，冬日被大雪覆盖，走起来要相当加小心。 但这马车好似受了惊吓，居然狂跑不止。 邰家兄弟俩看的心惊，还要摆手提醒几句，马车已经从他们身边“刷”的一下冲了过去。 邰继业被车轮带起的飞雪灌了一脖领子，气的一边跳脚儿往外倒，一边骂道，“赶着去投胎啊，跑那么快！没看见路边有人吗？” 邰继祖却隐约听到马车里好似有孩子的哭声，就劝道，“行了，人家许是进城有急事呢。” 进城？ 邰继业立刻后悔了，“哎呀，方才来拦一下好了，我搭车跟着进……” 话还没说完，前边的马车却“轰隆”一声翻到在路边。 马匹嘶鸣，女人孩子惊叫，被北风清楚传了过来。 邰继祖和邰继业对视一眼，赶紧跑了过去。 简单的青布小马车，一马拉乘，是出行最轻快的选择。 但这样的冬日就不合适了，冰雪路面，车轮压不实就容易打滑。 赶车的中年管事，奋力扯着马缰绳，挥舞着鞭子，想要扑倒的枣红马站起来。 枣红马一声声嘶鸣，怎么扑腾都在雪窝子里。 倒是马车里的惊叫更厉害了！ 邰继祖自小最喜欢牲口，这会儿就不忍心的喊道，“这位管事，马匹应该是折了腿，你就把鞭子挥断，它也起不来了！” 那管事满脸懊恼，回头望向邰家两兄弟，口气很是不好。 “你们是什么人？不帮忙就滚远一点儿，少在这里看笑话！” 邰继祖和邰继业都是皱眉。 这时候，车厢的窗子却被推开一半。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出来，“二位乡亲，你们可是这附近的村民？不知能否搭把手，把马车拉到路上？毕竟马匹是不是受伤了，总要离开这里才能看得清。” 邰继祖扫了那脸色不好的管事一眼，应道，“回这位贵人的话，我们就是旁边这村子的人，村口第一家就是我们家。既然遇到了，我们当然要帮个忙，这是应该的。” 女子道谢，然后车门被打开。 一个老嬷嬷先跳了出来，之后是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童。 北风一吹，孩子哭的更厉害了。 老嬷嬷赶紧扯开一件红色锦缎大氅，护着母子俩踩着雪窝子上了小路。 管事还想说什么，老嬷嬷却呵斥道，“吴管事，马匹是你照料的，车是你套的。如今惊了主子，你罪过大了！ “废话少说，赶紧把马车处置好，否则再冻坏了主子，太夫人一定把你杖毙了！” 那吴管事脸色变换，但也不敢再怠慢，积极配合着邰家兄弟把马车卸掉。 但马车太沉了，三个人抬不动。 枣红马怎么扑腾也起不来，而且这样冷的天气，马身上都蒙了一层汗珠子，显见是伤的厉害。 邰继祖心疼的厉害，就提议道，“我爹和兄弟都在家，不如我回去叫他们来帮忙吧？” 那女子皱眉，很快就点了头。 “那就多谢老乡了，待得事后，必有重谢。” “不用，贵人客气了。”邰继祖赶紧同邰继业摆摆手，然后扭头往家跑。 邰家院子里，邰三爷等人已经走了。 老爷子坐在门口吧嗒空烟袋锅儿，脸色很是不好。 珠珠同哥哥一起玩蝈蝈笼子，许是惦记爹爹，跑去门口从门缝里往外张望。 老爷子怕冷风呲了孙女的头，拦着她哄劝。 “珠珠乖啊，爷爷陪你玩儿。” 邰永宁体谅爷爷心情不好，就从怀里拿出帕子，帕子里包了之前三叔给的绿豆糕。 “珠珠来，二哥这里有点心。” 邰永禄和邰永悦正打着帮忙的旗号，给编筐的邰继宗捣乱。 听得这话，他们就嗅着香味凑到了二哥跟前。 邰永宁好笑，举了绿豆糕玩笑，“珠珠快来啊，你三哥四哥要抢了。” 珠珠迈着小胖腿要上前，却吧唧一下摔个大马趴。 老爷子赶紧伸手，要把孙女捞起来，邰继祖就匆忙从外边跑了回来！ 第十章 小发一笔！ “大嫂，你快看啊！这车里有不少好东西啊！” 杨丽华抱了珠珠凑上前，只看了一眼就嘱咐邰继业，“你在这里等着，小心看守，我偷偷回去让你大哥二哥他们来帮忙。” 邰继业赶紧点头。 珠珠不知道娘亲和三叔的打算，伸着小手奔着那盒子点心使劲。 “次！次！” 邰继业飞快抓了两块点心，塞到侄女怀里，笑道：“珠珠快回家，等三叔给你带好东西回去。” 珠珠欢喜的眉开眼笑，几颗小白牙亮晶晶。 杨丽华飞快往前走，生怕闺女张嘴吃点心时，把冷风灌进肚子，刚要哄几句就见闺女的小手把点心抓的牢牢的。 邰家院子里，邰三爷等人已经走了。 老爷子坐在门口吧嗒空烟袋锅儿，脸色很是不好。 邰继宗夫妻和几个小子不敢劝，就默默地找了活计忙着。 倒是邰继祖惦记媳妇儿和闺女还没回来，不时到门前张望。 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他就赶紧开门接过闺女，埋怨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外边太冷，小心冻坏了珠珠啊。” 结果，珠珠却踢蹬小胖腿儿，心急下地。 邰继祖怕摔了宝贝闺女，赶紧把她放下来。 珠珠举着手里的点心，就奔着邰老爷子去了，“爷爷，次！” 邰老爷子被孙女抱了大腿，紧皱的眉头也打开了，“珠珠吃吧，爷爷抽烟……” 说到一半，他才想起来，问道：“你们这哪里来的点心？” 杨丽华被冷风呛了嗓子，刚缓过来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全家人立刻都激动起来，齐齐望向老爷子。 老爷子想了想就道：“老大，老二和小子们把筐子背上，旁人见了就说去砍柴，找点儿吃的。 “若是有大件不好拿回来，就先埋在雪地里，晚上去取。” “是，爹！”邰继祖赶紧带回弟弟和小子们准备，然后麻利出了门。 邰继业冻得双脚都麻木了，好不容易盼到哥哥和侄儿们，赶紧带着他们把马车搬空。 整个车厢带不走，一家人就推了雪盖的严严实实。 幸好，天气实在太冷，村里家家户户日子不好过，一天两顿稀粥，吃不饱也不扛冻。 但凡能在屋里猫着的，绝对不会出门。 不会有人发现，邰家悄无声息的居然发了一笔“小财”！ 天色黑透的时候，老爷子亲自出马，带了儿孙把车厢也拆卸了回来。 邰继业年年打零工，学过一些木匠活儿，也有几件工具，这时候帮了大忙。 但即便如此，一家老少坐在堂屋里，围着火盆也是缓了好半晌才不哆嗦了。 邰继祖忍不住问询，“孩他娘，拿回的东西都能用吗？” “能，能！”杨丽华道。 她和刘冬娘已经清点过了，妯娌俩正高兴呢。 富贵人家，冬日出门的准备自然很周全。 马车里的好东西都拿走了，但剩下的零碎也足够让人惊喜了。 车厢里铺的是八斤的棉胎厚褥子，盖的是十斤的棉被，罩了七八成新的细布面子。 还有四个方方正正的大靠枕，也是青色细棉布缝制，续了满满的棉花。 一个小陶盆大小的铜炉子，下边可以烧炭，上边可以烧茶。四周雕刻着镂空的花纹，很是精致。 车厢下边的储物格子里，放了十斤白米，五斤小米，七八根肉肠，一罐子肉松，想必是人家打算路上给孩子临时做点儿吃食，准备的材料。 另外还有五六斤上好的银丝炭，一个八成新的兔皮手筒，两盒子摔碎的点心！ 这些在富贵人家眼里，是可以随意丢弃的简单用物。 对于如今的邰家来说，就是难得的收获和宝贝！ 珠珠欢喜坏了，扭着胖乎乎的小身子，在被褥间钻来钻去。 眼见家里人进来，她更兴奋了。 这两晚，每次醒来，娘亲都把被子盖到她身上，怕她冷呢。 可是娘亲也会冷啊！ 这些被褥好暖和啊，比家里的厚多了！ 都是软软的棉花！ 娘亲可以做大袄了，穿得暖暖哒！ 她奋力扯着被子，想要披到娘亲身上。 可惜，她哪能扯得动啊，累的小脸通红，被子就挪了不到两寸，最后还把自己累的一个屁墩儿坐到了炕沿儿上！ 珠珠委屈的揉揉小屁股，扭头看向娘亲，大眼睛水汪汪，软乎乎的告状，“疼！” 众人看的都是笑起来，也顾不得满炕的东西，赶紧上前哄奶团子。 “珠珠不疼，哥哥帮你！” “珠珠不哭，爷爷帮你揍它！” “快来，娘抱！” 珠珠扑进娘亲怀里，望着家里人又笑得踢蹬小腿儿。 杨丽华轻轻亲了闺女的脑门儿，心里甜软的成了一汪蜜，夸赞道，“娘的珠珠真孝顺啊！” 说罢，她问向老爷子，“爹，那个兔皮手筒大小正好，我想拆开给珠珠做个坎肩儿。” 老爷子自然一迭声说好，嘱咐道，“你是当家媳妇儿，这些事你看着安排吧。” 杨丽华扫了一眼妯娌，见刘冬娘没什么介意的模样。 她就说了起来，毕竟方才整理时候，心里都有数了。 “好，这被褥和靠枕加起来，能拆出将近二十斤棉花。我打算给家里人的袄裤都翻新一下，添上这些好棉花。 “另外这些被面熨烫一下，也能改三件好衣衫，孩子爹和二弟、三弟都是常在外走动的，不好穿的太破旧。若是棉花还有剩，就把爹的被子也换一下。” 众人都是点头，老爷子却摆手，“我那被子够暖和，还是给永宁吧。这孩子夜里总冻得咳嗽！” 邰永宁使劲摇头，想要拒绝，却被老爷子按了下来。 “听话，你若是冻病了，家里还要请大夫抓药！” 邰永宁这才闭了嘴，神色有些愧疚，因为他的腿，平日已经不少给家里添麻烦了。 杨丽华又翻检那铜炉和银丝炭，推到了邰继业面前。 “三弟回城时候，把这两样带去卖掉。得了银子，留着家里开春种地花用。” 邰继业眼睛亮的厉害，赶紧点头。 他倒不是想贪墨，而是天生对买卖感兴趣，于是他用力拍了胸脯。 “大嫂放心，这事交给我，保管能卖个好价钱！” 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到底没再提赌钱一事。 剩下的点心和白米、小米之类，都放在一起。 小子们眼巴巴看着，都是忍不住吞口水。 今日更新奉上~~ 第十一章 好买家都是碰出来的！ 杨丽华说道：“爹，家里好久没吃白米了，要不要明早熬一些粥……” “拿一斤白米熬粥，其余都给珠珠留着。”老爷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心，“孩子小，嗓子细嫩，吃不得粗粮。” 杨丽华还想说什么，但所有人都点了头。 她搂着奶团子闺女，也就把话头儿咽了回去。 刘冬娘激动的搓手，小声说道：“大嫂，我针线活儿不好，改袄裤的事你说了算，我给你打下手。但这些吃的，我先拿下去张罗了。” 杨丽华笑着夸赞妯娌，“当然了，弟妹手艺好，做什么都好吃。 “那针线活儿交给我，灶间交给你，咱俩一起照顾家里人都吃饱穿暖了。” 哄得刘冬娘脸色更红，抱了吃食就去灶间。 珠珠心急娘亲一直说话，不给自己缝袄子，于是又撅着屁股去扯被子。 自然，她还是扯不动的。 最后只能放赖躺在被褥上滚来滚去，两只粉嫩嫩小脚脚踢蹬个不停。 家里人看得跟着笑，闲话儿几句就散去。 杨丽华开了点心盒子，给小子们一人发了一块点心。 邰永禄和邰永悦立刻就塞进了嘴里，邰永安一口咬掉一半，剩下一半塞到娘嘴里。 杨丽华躲不过，享受了大儿子的孝心。 再看二儿子永宁又要用帕子把点心收起来，她就说道，“永宁把点心吃了，不用给珠珠留着。这里还有一盒子呢，亏不了她。” 邰永宁这才吃了一半，另外一半到底还是给了珠珠。 珠珠啃了一口，越发幸福的满炕打滚了。 有哥哥真好！ 特别是这个安静又温柔的哥哥，珠珠好爱哒！ 邰永禄和邰永悦看的眼馋，飞快踢了鞋子跳上炕，也跟着妹妹一起打滚。 最后还是杨丽华怕他们弄脏了被褥，一人拍了一巴掌才算得了清静！ 第二日一早，邰家人照样早早就起来了。 一是习惯，虽然冬日没什么活计，但也不能养成懒被窝的毛病。 二是……馋啊！ 刘冬娘的手艺真不是吹的，为了难得吃到的白米粥，她半夜就爬起来了，叮叮当当忙到了天亮。 一斤白米不多，但添了不少切碎的白菜，还有葱花，洒上一把盐，熬出来之后也是满满一大锅。 端上桌子的时候，就连老爷子都放下了手里的烟袋锅儿。 珠珠张着小嘴儿，口水流了二尺长，大眼睛盯着饭盆，眼中满满都是欢喜和渴望。 “吃，吃！” 为了吃，奶团子也是拼了，发音都准确了。 刘冬娘立刻给小侄女盛了一碗，搅了一勺子肉松，眼里都是疼爱。 珠珠从娘亲怀里挣过去，吧唧就亲了二婶一口。 软软甜甜的小嘴，亲的刘冬娘恨不得把一锅粥都给侄女。 杨丽华轻轻拍了闺女一下，嗔怪道：“小人精，知道你二婶做饭好吃，这就开始拍马屁了。” 珠珠笑的眯起大眼睛，小白牙一排排出来吹风儿…… 二婶和好吃的是画等号的，必须把马屁拍到底！ 很快，一家人都捧了粥碗开吃了。 喷香浓厚的菜粥，热乎乎下肚儿，让所有人幸福的都想叹气。 珠珠吃了半饱，抬头看看家人。 爷爷头上的黑气淡了，爹娘叔婶还有哥哥们也是，呜呜，太好了！ 新家里这下是不会死了！ 珠珠坐在娘亲怀里，摇头晃脑，头上的小辫子越发撅哒的欢快。 吃过饭，邰继业就心急的要出发。 “这个时候赶路，到城里的时候也不耽误找买主，说不定天黑就能回来。” 邰永安立刻喊着，“我跟三叔去，我帮三叔拉爬犁！” 杨丽华赶紧回屋，把昨晚熬夜赶出的袄子拿了出来。 八成新的细布换了原本的补丁袄面子，又添了新棉花，让棉袄显得胖了一圈儿，穿上一定暖和。 “老三快穿上，看看是不是暖和多了。” 邰继业见嫂子最惦记自己，心里又暖又高兴，麻利穿上就没口子的夸赞起来。 惹得老爷子没忍住骂他油嘴滑舌，然后把自己的旧羊皮袄拎出来给了大孙子。 很快，叔侄儿两个打点妥当就拉着家里的木爬犁出门了。 昨晚一夜风雪，虽然不大，但却比先前冷了很多。 村里人几乎都躲在家里。 叔侄两个拖着大铜炉和半篓子银丝炭，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进城了。 杨丽华抓紧继续翻新家里人的袄裤，刘冬娘帮忙打下手。 邰永禄和邰永悦也被撵了出去，不许他们在一边胡闹。 倒是珠珠这个宝贝奶团子被额外优待，在大炕上滚来滚去，最后钻在被褥下睡着了。 圆滚滚的胖丫儿，红扑扑的小脸儿带着小奶膘，看的人心都跟着化成了一滩蜜。 杨丽华把闺女挪出来，放到炕中间不冷不热的位置，盖了薄被。 然后妯娌俩又惦记起邰继业和邰永安，也不知道他们卖东西卖的如何了…… 邰继业和邰永安刚刚拉着木爬犁进了城门。 邰继业心眼儿活络，扯下铜炉上罩着的破麻布，就那么明晃晃的拉着铜炉在街上乱逛。 雕花铜炉实在不错，精致又漂亮，时不时就有路人问两句，夸赞几声。 可惜没人掏荷包买下来。 邰永安有些心急，“三叔，咱们是不是找当铺问问啊？” 邰继业无法，只能点头，“走吧，去碰碰运气。” 爷俩儿拖着爬犁，一路找了个最大的当铺，不等进门就差点儿同一个走出来的小管事碰到了一起。 邰继业赶紧道歉，小管事有些恼，开口就要骂，却一眼看见了铜炉子。 他直接就奔到了爬犁跟前，问道：“这炉子真不错，是要当掉吗？死当还是活当？” 邰永安高兴坏了，开口就要说话，却被邰继业抢了过去。 “哎呀，这位兄弟真是好眼光。你看看这雕花多精致，这黄铜也厚实，这可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说实话，这是我姐姐探亲时候从南边带来的，回去时候嫌弃沉重，也就扔下了。 “若不是家里缺钱办事，我还真舍不得拉出来卖掉呢。” 小管事上手摸了几圈儿，眼里喜色渐浓，但开口却没好话儿，“你就是吹上天，这也就是个炭炉子，它也不是聚宝盆！” 邰继业笑了笑，也不争辩，扭头就要进当铺，开口喊着，“掌柜的，生意来了！” 今日更新奉上~ 第十二章 这个人间好危险！ 小管事本想拿捏一下，少花点儿银子，没想到失败了。 他急得赶紧拉住了邰继业，改了口气央求道：“兄弟，不瞒你说，我们府里的嬷嬷不小心碰倒了小姐的炉子，怕小姐责罚，让我出来找个差不多的顶替。 “难得见你这个有七八分相似，你就行个方便，把炉子卖我得了。” “你这么说话还差不多。” 邰继业也没拿乔，同小管事寒暄几句，问了名字和府邸，算是给自己留个人脉。 他嘴巴也巧，很快哄的小管事眉开眼笑，约了以后喝茶。 就是炭炉子，小管事给开了十七两银子的高价，外带那几斤炭也给了五百文。 这可比送到当铺要合算多了！ 邰继业也大方，把爬犁做了添头，让小管事拉走。 待得见不到人影儿，邰永安欢喜的一蹦三尺高。 他本来就瘦的像个麻杆一样儿，这么窜起来真是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 “哈哈，三叔太好了，发财了，咱家发财了！” 邰继业也高兴，但还是扯了侄儿一把，“小点儿声，财不露白，走，换个地方说话！” 爷俩儿三两转就到了一个小巷口，巷口第一家开着门，隐约传出吆喝声。 “买定离手！开了，这就开了！” 邰继业眼睛一亮，脚下就要动地方。 邰永安却从怀里抽出一个东西，在手心里拍了几下。 邰继业当时就僵住了，惊讶问道：“你怎么还带了这个东西出来？” 邰永安手里握着一个小儿巴掌宽，一尺半长的木板子，黑漆溜光。 他呲牙一笑，憨厚里带了几分得意，“出门前爷爷偷偷给我的，说你若是拿了银子要犯错，就让我拿这个打折你的腿！” 邰继业咬着后槽牙，小腿发凉。 他自小就比两个哥哥“调皮”，可以说这木板的光亮，纯粹是他用肉皮蹭出来的！ “咳咳，那个……我就是惦记熟人，想进去打个招呼。” 邰永安可不听他的，“走啊，三叔，爷爷交代要买一百斤高粱米，再给妹妹买三十个鸡蛋，然后就早点儿回家。” “走吧，走吧！” 邰继业自觉被老爹遥控侄儿灭了他的威风，很是丧气，但摸摸怀里的银子又高兴了起来。 入夜之后，冷风更是一阵紧似一阵，吹得树上寒鸦都被冻上了嘴巴，一声都发不出。 邰家堂屋里生了土炉子，烧着木绊子，不时劈啪作响。 杨丽华和刘冬娘围在旁边，借着微弱的光亮继续改袄裤。 邰老爷子抱了小孙女，认真教说话。 珠珠吃睡了几日，比之刚清醒时候可是好多了。 这会儿她像学舌小八哥一样，跟着爷爷念叨。 “爷爷！” “爹爹！” “娘！” “哥哥！” 每念一声，她就探头望向对应的家里人，大眼睛里满满都是盼望。 直到家里人欢快的应声，她就乐得在爷爷腿上窜高儿，脸上小奶膘都跟着颤啊颤。 嘻嘻！ 珠珠是有人疼的宝宝！ 好幸福啊！ 可爱的胖丫头眉开眼笑，全家人也都忍不住高高翘着嘴角。 “咱家珠珠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刘冬娘满心的羡慕。 她只生了永悦一个儿子，真是盼着能再生个闺女。 杨丽华开口劝慰，“冬日不好出门，等开春让老二带你去城里看看大夫，调理一下身体。 “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珠珠就有妹妹了。” 刘冬娘听得脸红，但心里又忍不住盼望起来。 邰继祖惦记弟弟和儿子，起身说道：“爹，我去迎一迎老三他们，外边黑的厉害，路不好走啊。” 不等老爷子应声，外边隐约传来推拉木门的声音。 众人惊喜，纷纷扔下手里的活计拥到门前。 果然，是邰继业和永安回来了。 而且，两个人是坐了马车回来的！ 众人赶紧帮忙拿东西，待得都回了屋子，就把邰继业和永安推到土炉子前边暖着。 两人笑嘻嘻摆手，邰继业说道：“我们怕路上碰到人问起来麻烦，就花十文钱雇了马车。坐在里边，谁也看不见，还暖和。” 说罢，他生怕老爹埋怨乱花钱，赶紧献宝儿。“爹，我们买了一百斤的高粱米，三十个鸡蛋。 “另外还有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儿，打开来露出里面黄褐色的旱烟丝，笑得讨好的送到老爹面前。 老爷子皱眉，想骂几句又怕伤了儿子的孝心。 幸好，邰永安讲的眉飞色舞，正说到那炉子被他们卖了十七两银子高价。 全家都是忍不住惊喜欢呼，老爷子瞪了小儿子一眼，也就不追究了。 邰继业嘿嘿笑，说起城里热闹，又交了剩下的银钱。 老爷子看也没看就都给了杨丽华。 杨丽华当家习惯了，妥善收了起来。 刘冬娘笑道：“爹，明天中午，捞个高粱米干饭吃吧。 “家里的菜干还有不少，焯焯水，再打一个鸡蛋酱，行吗？” 几个小子齐刷刷看向老爷子，眼睛瞪得像牛一样，惹得老爷子心疼又好笑，“行，家里发了一笔小财，权当庆贺了。” “哦，明天吃干饭了！” “鸡蛋酱，还有鸡蛋酱！” 邰永禄和邰永悦欢喜的满屋乱跑，路过珠珠身边，一边一个抬了珠珠一起疯跑。 可怜珠珠突然脚下离了地，吓的死死抓了哥哥们的头发，胖胖的小身子前仰后合，头上的小啾啾都要摇散了。 妈耶！ 人间好危险！ 没有天劫，但有不靠谱的哥哥啊！ 幸好老爷子眼疾手快，一把抢了孙女，顺势给了孙子们两脚。 “臭小子，你妹妹头上刚好，经不得你们这么折腾，滚蛋！再吓到你妹妹，就罚你们明天没饭吃！” 邰永禄和邰永悦立刻缩了脖子，老老实实装鹌鹑。 众人都是忍不住笑，又说几句闲话儿就带孩子回去歇息了。 珠珠躺在热乎乎的大炕上，爹爹在一边轻微打着呼噜，娘亲拢着她，终于一起盖上了软乎乎的棉被。 娘亲的手，一下又一下轻轻拍在她的背上，让她分外心安。 她又往娘亲怀里凑了凑，幸福的进入梦乡了。 外屋里，老爷子围着炉子，还在嘱咐小儿子千万不能沾染赌钱的恶习。 邰继业被训的心虚，眼见老爹吧嗒着空烟袋锅，他就乖巧的扯开油纸包，要帮老爹续烟丝。 结果，他的手刚摸上烟杆儿，老爷子就变了脸色！ 今日更新奉上~ 第十三章 俺是最幸运的崽儿！ 老爷子一把抢过烟袋锅儿还刨了儿子一下，骂道：“少动老子的烟袋，滚回屋睡觉去！” 邰继业揉着后背，疼的龇牙咧嘴。 好嘛，在老爷子心里，烟袋锅儿比儿子还重要。 老爷子见儿子的样子，有些后悔打重了，于是干咳两声，找补一句。 “这是你娘买给我的，你别给我摔坏了。” 不是娘买的，邰继业也不敢反抗啊，他麻利的滚回东屋跟侄子们凑一堆儿了。 留下老爷子继续吧嗒着烟袋锅儿，对着明明灭灭的炉火不知想什么…… 邰家灶间里有一大一小两口铁锅，平日大铁锅熬粥，小铁锅炖菜，使起来很方便。 今日难得，大铁锅里蒸了半下高粱米干饭。 开锅时候水蒸气带出的香味，惹得守在门口的邰永禄和邰永悦都是抻长了脖子。 刘冬娘手里抓着铲子，盛出干饭，就咔嚓咔嚓铲了大块的锅巴下来，然后一人塞了一块。 两个小子就疯跑去寻哥哥妹妹一起分享了！ 珠珠的小白牙拽着锅巴，小奶膘都憋红了，最后才磨下一小块，不等她高兴呢，就用力过猛翻下了木凳子。 邰永宁赶紧伸手捞了一下，把妹妹稳稳当当搂在怀里。 珠珠笑的呲着小白牙，赶紧把锅巴送到哥哥嘴边。 邰永宁笑的温柔，把锅巴掰成小块，慢慢喂着妹妹。 很快，灶间里又有鸡蛋酱的咸香传出来。 这时候，就是邰继祖三兄弟也馋的受不了，开始帮忙摆桌子了。 一家人端了满碗的高粱米饭，就着焯水冻白菜蘸鸡蛋酱，吃的香甜，心里更是恍惚。 短短几天功夫，家里就好像走了鸿运一样。 先是痴傻的珠珠好了，然后是从河里打到鱼了，从树上摸到鸟蛋了。 就连在大路上走走都能碰到马车翻倒，结结实实发了一笔小财！ 之前多年经历了太多的厄运，邰家人对这些突然降临的喜事，真是感觉像做梦一样。 珠珠抱着她的小碗，吃着婶子特意给她蒸的白米饭，晃着小脑袋，看看这个，瞄瞄那个，然后笑得咯咯有声！ 家里人头上的灰气变得更淡了！ 等再过一段时日就会变成普通的白色，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果然，俺就是个最幸运的崽儿！ 家里人把胖丫头的模样看在眼里，以为她是吃了白米饭高兴。 邰老爷子就说道：“珠珠喜欢就多吃点儿，以后让你婶子经常给你做。” 杨丽华疼爱闺女，但作为当家媳妇儿，还是不好太偏心，“爹，珠珠也恢复很多了，不用顿顿细粮……” 结果话说到一半，邰三爷就哆哆嗦嗦开门进来了。 “这天儿太冷了！冻死……”说到一半，他才看清屋里人在吃饭，于是赶紧扭头就要走，“那个，我一会儿再来，没什么大事！” 邰家众人当然不能让他走了，邰继祖和邰继宗赶紧上前搀扶。 很快，邰三爷被安顿在了老爷子身边，手里端了高粱米干饭，神色很是尴尬，“你们家怎么吃的这么早，我家刚烧火啊！” 邰老爷子对族兄很是敬重。 当初他去当兵，家里院子什么的都是族兄在照顾，更何况如今族兄还是族长，全村的领头人。 他就笑着劝道：“三哥别客套，先吃饱了，咱们再说话。 “家里最近走运得了点儿好东西，也是难得吃一次干饭。” 邰三爷扫了一眼半满的饭盆，还有珠珠碗里的白米饭，这才迟疑着动了筷子。 待得饭桌儿撤下，两个老爷子坐在一起喝水消食儿。 邰三爷忍不住揉揉肚子，叹气道：“真是好几年没吃这么饱了，这干饭就是实诚！ “不像稀粥喝了多少碗，肚子也没底，走路还咣当咣当响！” 邰老爷子给老哥又续了半碗热水，说道：“家里也是很久没吃干饭了，你不来，我还犯愁让孩子怎么偷偷给你送点儿过去呢。” 说罢，他又扯出荷包，捏了一点儿烟丝给老哥续上，自己还是端着空烟袋锅儿。 邰三爷烟瘾很大，可惜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买烟丝…… 这会儿，他几乎是哆嗦着手把烟袋锅儿点燃了，吐出一口青烟，只觉浑身舒坦！ 但随后他又担心起来，“老六啊，你快跟我说说，家里得了什么好运道了？这又是干饭又是烟丝的，不弄明白，我这心里不踏实。 “咱们是好人家，可不兴走歪路啊！” 邰继业正等着被夸赞呢，借口扶着珠珠学走路，在附近磨蹭。 听得这话总觉得三伯是针对他，开口就要反驳，却被老爹瞪了一眼。 老爷子也没打算瞒着，简单同老哥说了几句。 邰三爷听得是惊呼连连，巴掌拍着大腿道：“这可真是走了好运，不过是搭把手，就得了这么多好东西？好事，好事啊！” 邰老爷子也是高兴，“原本想给珠珠治病，盘算着卖二亩地的。如今珠珠好了不说，怕是开春还能买二亩良田回来。” “可不是嘛！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日子就这样，立刻好起来了！” 邰三爷真心为老兄弟高兴，一连吧嗒好几口烟袋锅儿，眼见烟丝要烧没了，又有些心疼。 邰老爷子就找了块油纸，把荷包里的烟丝分了一半给他。 邰三爷不好意思要，但他的手却诚实又麻利把油纸包塞进了怀里。 他还要再说话，就听杨丽华在外边高声喊道：“弟妹怎么不进屋呢，什么时候来的？” 屋门被猛然撞了一下，跌进来一个穿着灰色袄裤的妇人。 妇人身形瘦小，长得尖头尖脑，看着不是大方懂礼的模样。 她麻利的爬了起来，尴尬笑着说道：“那个，我过来喊爹回去吃饭了。” 邰三爷脸色铁青，恨不得用眼刀子把这个不争气的小儿媳戳百十个洞。 都是同族兄弟，人家儿子儿媳孝顺明理，他家的儿媳却跑来趴门缝儿。 丢人现眼啊！ 他也没脸坐下去，起身招呼一声，就气冲冲背着手出去了。 那妇人赶紧跟在后边，缩着脖子挡冷风，跟着跑掉了。 邰继业撇嘴，说道：“三伯家这个荷花嫂子真是不咋地道，平日行事最是差劲，三伯回去怕是又要揍儿子了！” 邰老爷子心疼孙女走了半晌路，抱了她在怀里，随口回道：“那有什么办法，管不好媳妇，给家里丢脸就该挨揍。” 倒是杨丽华望着半开的屋门，微微皱了眉头…… 今日更新奉上~~ 第十四章 我家娘亲威武！ “不知道方才她在门外站了多久，她被我喝破时候还有些慌张，后面会不会说什么闲话？”杨丽华望向邰老爷子问道。 邰老爷子也是脸色不好，想了想说道：“没关系，你三伯是个心里有数的，一定会敲打她的。” 众人点头，也就把这事揭了过去。 但显然，他们低估了妇人八卦的能力。 邰三爷回到家，自觉丢人就把小儿子叫到屋里狠狠训了一顿，还抄起笤帚疙瘩揍了好几下。 被打的男人恼怒媳妇儿不懂规矩，害老爹丢脸，害他挨打，也是有样学样抄起了笤帚疙瘩。 妇人嗷嗷叫着冲去了邻居家里，诉苦的时候，顺嘴就说多了…… 照旧是一夜风声呼啸，北风实在调皮，把邰家院子里的雪吹得堆了半人高。 家里老少吃了早饭，拎着大扫帚清理一下边边角角的残雪，忍不住玩笑几句。 珠珠的兔皮小坎肩也缝好了。 多出来的边角，杨丽华又缝了顶小帽子。 原本就胖乎乎的奶团子，就穿了暗红色的袄裤，配了兔皮的坎肩和帽子，跌跌撞撞跟着大伙儿满院子转悠。 邰永禄和邰永悦淘气，跟在妹妹后边假装捉小鸡的老鹰，撵的奶团子越发跑的欢快。 可惜，到底醒来没几天，大半时候又是被家里人轮流抱着。 珠珠的两条小腿还没使唤得太顺畅，一个没注意就大头朝下栽到了雪堆里。 “救命啊，救命啊！” 珠珠无师自通了这三个字，在雪堆里扭来扭去，拼命踢蹬着小腿儿。 众人惊了一跳，转而就笑疯了。 胖丫儿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成了精的红萝卜！ 老爷子大步赶过去，断臂夹了烟袋锅儿，然后右手一用力就把孙女从雪地里拔了出来。 珠珠头发眉毛都是雪面子，兔皮帽子还留在雪坑里，更像一个红萝卜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这两个罪魁祸首，几乎笑的要满地打滚，被邰继祖一手一个拎起来，也插到了雪堆里。 珠珠原本噘着小嘴，想要大哭，见爹爹给自己报了仇，立刻拍手笑了起来。 邰永禄和邰永悦挣扎出来，也不恼，反倒互相扬着雪，闹的欢快。 这个时候，邰家院门突然被敲响了，离得最近的邰继业顺手就开了门。 村里几个老少爷们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笑道：“六叔，我们闲着没事来说说闲话儿。” 邰老爷子好热闹，就说道：“好啊，进屋喝点儿热水。” 杨丽华赶紧接过了闺女，一抬头就见外边还有几个妇人扯着孩子。 几乎是眨眼间，邰家的堂屋里就或坐或站挤满了村里人。 邰继祖三兄弟跟着陪客闲话儿，杨丽华也招呼几个妇人。 刘冬娘内向，拎了热水壶进屋就去了灶间。 一个妇人瞧着珠珠穿的兔皮坎肩好，衬得小丫头愈发白胖不说，眉眼也更灵动了。 她眼里闪过一抹羡慕和复杂，就试探着说道：“丽华嫂子，珠珠真是大好了，瞧着又胖了不少。” 杨丽华笑着点头，应道：“这孩子先前吃了不少苦，家里人都心疼，自然就越来越好了。” 狗剩娘原本躲在人群后，听到这话忍不住插嘴。 “嫂子，听说你们家里发财了，得了不少细粮，不会都喂给珠珠了吧？不然，她怎么长的这么胖！” 其余人都打起精神，死死盯着杨丽华，生怕错过一个字。 杨丽华抱着闺女的手臂微微收紧，神色却淡了下来，“狗剩儿娘从哪里听来的这个胡话啊，既然是我们家发大财，我怎么不知道呢？ “你给我好好说说，让我也仔细听听。” 虽然穿着破旧袄裙，同样饿的面黄肌瘦，但杨丽华坐得腰背笔直，说话慢声细语，瞧着就是比旁人都端正几分。 甚至，都不逊色于城里那些富贵人家的媳妇儿。 狗剩儿娘等这些村妇也最怵杨丽华这个模样，总是不自觉的就不敢放肆了。 狗剩儿娘讪讪干笑，提着心小声回道：“那个，我也是听旁人说的……” 杨丽华给闺女扯扯衣襟，冷笑道：“这个旁人是荷花吧？昨日她过来，正好赶上我们家摆饭。 “看了那么一眼就出去浑说，真是越来越没个样子了。” 几个妇人越发不敢开口，尴尬的缩了脖子。 珠珠坐在娘亲怀里，望着娘亲“大杀四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都是闪闪的小星星！ 这些婶婶好吓人哦，方才看着她身上的兔皮坎肩就像要抢走一样。 但娘亲不但不怕，还骂的她们不敢抬头！ 娘亲好腻害！ 娘亲棒棒哒！ 向娘亲学习！ 奶团子立刻挺直了小腰板，双层的胖下巴也努力收了回去。 可惜坚持不到一瞬，胖肚肚儿就噗的一下弹了出来。 杨丽华不知道闺女的小脑袋瓜正在经历怎样的挣扎，还在继续痛打落水狗。 “狗剩儿娘，虽说我家珠珠好了，但也是这孩子福大命大。 “当初你家狗剩儿推了珠珠，摔得她头上鸡蛋大的肿包，差点儿没死了，这事是不是该说道说道了？ “你家的赔偿粮食什么时候送来？” 提起这事，狗剩儿娘立刻后悔跟来凑热闹了。 她呲溜一下冲到门口，扔下一句，“我家里还有活计，先回去了。” 说罢，人已经窜出了门，那动作比耗子都麻利。 妇人们忍不住嘲笑嘘声，就是一边偷听的老少爷们也跟着摇头。 邰老爷子趁机把前日之事说了几句，当然只说帮忙抬马车出雪沟，得了人家不要的一点儿小东西。 比如，一点儿高粱米，一个脏污的兔皮手筒…… 邰老爷子在村里的威望，不比邰三爷差多少，村人们自然也没怀疑。 有个妇人满脸羡慕说道：“你们家住村口就是好，还能碰到这样的好事。 “我们家里就不成了，三胖子昨晚做梦还喊着要吃肉呢！可是别说吃肉，家里稀粥都喝不饱啊……” 珠珠正同自己的胖肚肚儿作斗争，听得这话，就奶声奶气问娘亲，“娘，肉是什么，好吃吗？” 杨丽华心里针扎一样疼，闺女这么大了，只昨日吃过一勺子肉松。 还不知道炖肉是什么滋味呢！ 她刚要哄几句，旁边妇人已经七嘴八舌解释起来。 待得珠珠明白肉是什么，就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拍着小胖手嚷着，“吃肉，珠珠要吃肉！娘也吃，哥哥也吃，都吃！” 这段话可是说的清楚又麻利，惹得大伙儿都是笑了起来。 但谁也没当回事，毕竟家家孩子都这么盼着呢。 又坐了一会儿，众人就要回家，但不等起身，邰家院门口却突然咣的一声大响。 吓的在院里玩耍的小子们惊叫出声…… 今日更新奉上~ 第十五章 肉肉主动送上门！ “爷爷，救命啊，门外有血！” “娘，救命，救命啊！” 小子们炸开了锅一般，疯跑进屋。 老少村人们也惊了一跳啊，简单安抚一下小子就出门去看个究竟。 邰老爷子甚至抄起了柴刀。 邰继祖三兄弟怕老爹吃亏，也是拎着棍棒护在后边。 杨丽华抱了闺女，扯了儿子和侄子躲在屋里，不准他们出去。 结果，院门一打开，邰老爷子等人惊呆了。 一只狍子歪头死在门口的大石头旁边，脑壳都撞扁了。 石头上溅了一层血，红艳艳很是扎眼…… “啊，这狍子撞死在门前了！”一个村人高喊出声，兴奋的几乎发了狂。 所有人都跟着高兴的又蹦又跳，不知说什么好了。 邰老爷子上前迅速试了试狍子的鼻子，确定死的彻底，就赶紧喊了儿子拿盆子，然后抹了狍子的脖子，尽量把残血再放一放。 有村人机灵，飞跑着去请了邰三爷。 那些没有来邰家说话的村人听到消息，也是聚了过来。 眨眼间，全村人就在邰家门前集合了。 北风凛冽，但所有人都不觉得冷，抻长了脖子往院里张望，生怕漏看了一眼。 平日饭都吃不饱，更别提吃肉了。 这突然天降一个百十斤的狍子，简直太走运了！ 即便今日没机会吃几口，但闻闻肉味也行啊。 更何况，邰家不是那抠门小气的…… 邰三爷和邰老爷子凑在一起，正在商量。 邰三爷扫了一眼眼珠子发红的村人，小声劝着老兄弟，“这狍子虽说是死在你家门前，同旁人都没干系。 “但大伙儿都看见了，不沾巴一点儿，说出去不好听……” 邰老爷子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一个村里住着，这种天降好运太容易惹人眼红了。 他想了想就说道：“分肯定是要分，但不能白白分出去。否则养成伸手讨要的习惯，以后说不定闹得更难看！ “这样吧，这狍子我看能出五十多斤肉的样子。 “村里三十户，一家分一斤，但秋天时候每家要还我们家十斤高粱米。想换的就换，不想换也不强求。” “哎，好，这法子好！” 邰三爷连声应下，然后就去同村人们说了。 大部分人立刻就嚷着要换，还粮食那是秋天的事了，先把肉吃到嘴再说。 当然也有人犹豫舍不得，小声嘟囔邰家太小气了，送上门的肉都不肯分出来一点儿。 但最后，眼见村人陆续拎了肉回家，这些人还是磨蹭着上前割了一条…… 狍子本来就不如野猪肥，甚至都不如马鹿高壮。 这么分完，邰家就剩了二十多斤肉，但骨头架子却一堆，头蹄内脏拾掇干净也能吃。 邰老爷子索性留邰三爷等几个老兄弟喝杂碎汤，让他们也跟着多沾沾油星儿。 杨丽华把闺女交给儿子们照顾，然后给刘冬娘打下手。 妯娌俩忙了足足一个时辰，邰家院子就被香气充盈的满满当当。 大铁锅里盛的肉汤几乎要溢出来。 偶尔劈成两半的头蹄和切碎的内脏浮上来，带着厚厚一层油，染的汤色都是奶白，馋的人淌口水。 邰永安和邰永宁这两个当哥哥的还能忍耐，邰永禄和邰永悦两个却馋的不成。 他俩也机灵，借口陪妹妹玩耍，背着妹妹直奔灶间。 刘冬娘扫了一眼外边，扯了他们就塞到灶间角落，小小的板凳当了桌子，木头绊子当椅子。 杨丽华悄悄从锅里捞出一大块肉，飞快切碎送给孩子们解解馋。 邰永禄和邰永悦激动坏了，分别给自己娘亲塞了一块肉，然后是妹妹，最后自己才大口吃起来。 珠珠被塞了满嘴，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香得大眼睛瞪溜圆儿，满满都是惊喜。 呜呜，这就是肉肉吗？ 真香！ 真好吃！ 以后每天都要吃肉肉！ 奶团子欢喜的手舞足蹈，摇头晃脑，一个没坐稳就要栽倒柴堆里。 邰永禄和邰永悦吃的卖力，眼睛却时刻瞄着妹妹呢。 这会儿他们一人一手扶住妹妹，稳稳当当。 邰永禄薅起妹妹夹在腿中间，邰永悦立刻塞给妹妹一块肉。 珠珠没等吓一跳呢，就继续加入吃肉的行列中，努力催促两排小白牙工作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互相挤眉弄眼，笑的得意。 他们照看妹妹，主打就是一个配合默契！ 杨丽华和刘冬娘忙着盛汤、切肉、蒸谷糠高粱面儿的窝头。 去年腌渍的咸香菜还剩下那么一小把，也狠狠心统统切碎了，扔进汤盆里借个鲜味儿。 偶尔扭头看见三个孩子吃的香甜，妯娌俩都是忍不住笑。 天下当娘的都是一个样子，孩子吃饱吃好，永远比自己吃着更高兴！ 很快，堂屋的大桌子就支起来了。 大盆的杂碎汤，满盘的拆骨肉，还有大块的骨头，让所有人都红了眼睛。 这一刻，什么矜持礼貌，统统都不重要了。 就连最重规矩的邰三爷，都抱着骨头狂啃，胡子上沾了汤水也管不得了。 邰老爷子扫了一眼桌子上，见三个儿子都在。 再看儿媳在门口比了比灶间位置，他知道孙儿们也吃上了，这才放心加入老兄弟们的“战斗”！ 灶间里，邰永禄和邰永悦早就吃饱了，弄了一堆沙土，插个小木棍儿，带着妹妹“扒尿炕”！ 这般，娘亲和哥哥们就能安心吃饭了。 珠珠年岁小，小胖手也不好用，所以小木棍儿总是被她扒倒，于是两个没良心的哥哥就拍手嚷着。 “妹妹尿炕了！尿炕了！” 珠珠的小胖手捂着小屁股，脸上的小奶膘写满了委屈。 “不尿炕，不尿炕！” 邰永宁看不过眼，拍了两个弟弟一把，然后把妹妹捞到怀里，扯了干草编小兔子，没一会儿就把妹妹哄笑了。 刘冬娘看得忍不住笑道：“这两个臭小子长大怕是要娶不上媳妇，倒是咱家宁哥儿成亲后，一定是个好爹！” 杨丽华忙了大半晌，累的一边扶着腰一边吃饭，笑道：“是啊，这几个小子，就宁哥儿最细心了。” 珠珠拿了哥哥编好的小兔子正要给娘亲看，见娘亲这样，就蹲在娘亲身后，挥着白胖儿的小拳头给娘捶腰。 杨丽华把闺女从身后抱出来，大大亲了一口，“娘的小猪宝儿最乖了！肉肉好吃吗，吃饱了吗？” 珠珠用力点头，头顶小辫子都跟着一起使劲。 众人看的都是笑起来。 珠珠挨个看过去，见家里人头顶都换了白气，越发欢快的把小辫子摇得好像跳舞的小草了！ 今日更新奉上~~ 第十六章 进山！进山！ 一斤肉不多，但在吃不饱的荒年里，就实在珍贵了。 各家把肉拿回去，炖菜的炖菜，熬汤的熬汤。 但是再舍不得吃，不过三日也就油星儿都不见一点了。 全村人都是意犹未尽，再看桌上恢复原样的清汤寡水粥，老少爷们儿都“恶向胆边生”，把目光望向了村子外的大山。 邰家村坐北朝南。 南边和西边都是平原，村人安身立命的田地也都在此。 但北边却靠着一个山角子，绕过去就是通往县城的土路。 这个山角子有些荒，可连着东边的山林却是连绵不断，没有百座也有那么五六十，物产相对丰富。 虽然连年灾害，被附近百姓搜刮的很厉害，可走的深一些，应该还能有一些收获。 于是，大伙儿聚到了邰三爷家，又簇拥着邰三爷来到村口。 邰三爷是族长，是全村主心骨。 但论起打猎或者需要武力解决的事，大伙儿还是更信任邰老爷子。 毕竟他是军武出身，据说还在大将军跟前当过差呢！ 早起的时候，邰继业笑嘻嘻的讨要了一两多银子，又把家里腌渍的狍子肉拎了一条，跑回县城去鬼混了。 当然，按照他的说法，是去寻找发财的机会。 家里人拦不住，也不想惹的邰老爷子心烦，就嘱咐几句，麻利把他送走了。 邰继祖和邰继宗带了永安，把那辆摔坏的马车拆开，能留用的留用，实在不能用的就给孩子们做了个小爬犁。 邰永禄和邰永悦吃了两日饱饭，肚里也有了油水，正是满身力气没地方用。 这会儿，他俩一人一边扯着爬犁满院子飞跑。 不用说，爬犁上坐的是他们的宝贝妹妹！ 珠珠被裹得像个棉球，除了俩眼睛，没有任何漏在外边。 以至于调皮的北风绕着小丫头转了无数圈儿，也没找到机会送她两个红彤彤的小脸蛋儿！ 邰老爷子握着烟袋杆，一会儿望着笑闹的孙子孙女，一会儿望向远处的山峦，不知想些什么。 “老六啊，你在家呢！”邰三爷在破木门外高声打招呼。 然后，他带着村人走了进来，笑道：“这些馋嘴的小子们，又闹着我来给你添麻烦呢！” 邰老爷子赶紧招呼众人进屋，“同族的自己人，说什么添麻烦呢。来，进屋喝碗热水！” 说着话众人进了屋，邰永禄和邰永悦生怕错过机会，夹着圆滚滚的妹妹也跟了进去。 杨丽华还以为村里妇人们又来了，赶紧藏了针线篓子和棉花等。 她刚从西屋出来，就见自己闺女被哥哥们勒着脖子，吊在半空，脸色憋的通红！ 好吧，北风没做到的事，这两个二货小子轻易达成了！ 杨丽华赶紧上前救了闺女小命儿，撵了儿子和侄儿规规矩矩去墙角站着。 邰永禄和邰永悦也不害怕，呲着牙听众人说热闹，不时互相拐一肘子！ 村人正说着打猎之事。 恨不得能立马上山就薅个十几头野猪，百十只兔子野鸡回来，完全忘了夜里狼嚎，他们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怂包样。 但邰老爷子也没打击他们的士气，转而问向邰三爷，“三哥，打猎是个好事，但这样的天气也很危险。 “若是真要进山，人数不能多，十五六人足够，而且要身强力壮会挥柴刀的，还要带着干粮。 “全村三十户人家，肯定不能都去。所以，出人不出粮，出粮不出人，得到的猎物平分，你说如何？” 邰三爷赶紧点头，应道：“正该这样，要是谁家出人又出粮，那分猎物时候就双倍。” 其余村人们肚里算了算，好似没吃亏，就纷纷嚷着应了下来。 邰永安在一边急的跺脚，就怕爷爷不带上他。 但不等他开口央求，珠珠已经从娘亲嘴里问道打猎是什么了。 别的没听懂，吃肉两字，小丫头却是理解透透的！ “爷爷，吃肉肉，肉肉！” 奶团子拼命拍着肥嘟嘟的小手，大眼睛放光儿，惹得所有人都是哈哈笑。 老爷子伸出右手臂，接过孙女，慈爱的用胡茬扎扎她的小脸儿，“珠珠在家安心等着，爷爷给你带肉肉回来！保管你吃的小肚儿溜圆儿！” “爷爷，带我一起去，我力气大！我给妹妹扛野猪回来！”邰永安终于找到机会了，晃着大脑袋也往爷爷跟前凑。 结果，不必说，他又被“重女轻男”的爷爷嫌弃了。 邰老爷子推开孙子，笑骂道：“想去就去，到山上冷了饿了，你别后悔就成。” “不后悔，不后悔！”邰永安欢喜的一蹦三尺高，大脑袋几乎要撞到房梁。 邰永禄和邰永悦也是心痒，刚要冲到爷爷跟前，就被安静的邰永宁一左一右捂了嘴巴…… 许是吃肉的愿望太过强大，懒了一冬日的村人们都变得勤快起来。 家里有简易弓箭的修整一下，多做几支箭。 家里有柴刀的，赶紧上磨石，磨的雪亮。 家里实在没有趁手物件儿的，也削两根木棍做武器。 邰三爷家出了两把斧子，上山砍柴或者处置猎物都合适。 邰老爷子则让儿子搬出了一个旧箱子，箱子里放了一身铠甲，还有一把佩刀，一把弓箭。 虽然看得出时日久远，但却打理的很干净。 邰老爷子用完好的右臂摆弄了好半晌，最后才把弓箭给了大孙子，自己留了佩刀，其余的还是藏了回去。 邰永安兴奋坏了，挎着长弓溜达好几圈，馋的邰永禄和邰永悦就差满地打滚儿了。 可惜，家里规矩严，他们不敢…… 倒是珠珠听说这弓箭和佩刀能“带”着肉肉回来，抱在怀里玩好半晌，最后绷着一脸小奶膘，郑重交给爷爷和哥哥，口号喊得响亮。 “打肉肉！” “哈哈，好，爷爷给俺家珠珠打肉肉！”老爷子笑开了脸，搂着孙女好一个亲香。 邰永安更是把干瘦的胸脯拍的砰砰响，打了包票，“妹妹放心，哥哥一定给你带头大野猪回来，够你吃一年！” 很快，全村凑的粮食也送到了邰三爷家，蒸了百十个窝头，上山的十五人平均分了六七个揣在怀里。 期间，邰三爷家的儿媳妇荷花又闹了笑话，偷吃被抓到。 邰三爷早就对小儿媳嚼舌头不喜，趁着这个机会，又让儿子抄起了笤帚疙瘩。 可怜荷花被打肿了嘴巴又不敢哭，因为老少爷们儿要上山。 万一触了霉头，全村人能把她生吃了！ 待得送了邰老爷子带领的猎队进山，村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各家妇人互相窜门，纳个鞋底子，凑个热闹。 但杨丽华却没这个心思，只盯着小女儿。 因为狩猎队一走，胖丫头就睡着了…… 今日更新奉上~~ 第十七章 带着猎物胜利归来！ 刘冬娘从外边进来，见嫂子缝几针就看看熟睡的胖丫头，就忍不住笑道。 “嫂子别担心，珠珠已经彻底好了，肯定不会再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杨丽华叹气，拉了妯娌坐下，塞给她一团棉花帮忙铺平，小声应道，“这孩子虽然好了，但经常昏昏沉沉，我怕她落下病根儿。而且上次她爹进山，她醒了没见到，哭了好大一场。这次老爷子走了，我怕她还是要闹呢！” “不能，一会儿她醒了，让小子们多带着玩耍就好了。小孩子忘性大，记不住太多事儿！”刘冬娘劝了两句。 妯娌俩这般忙到天黑，把老爷子的被子重新絮出来，珠珠才醒了。 胖丫儿揉着眼睛，意犹未尽的打个小哈欠，然后就看见了旁边的娘亲。 她立刻就咧嘴笑了，手脚并用爬到娘亲怀里，甜甜喊着，“娘！” “哎！”杨丽华悬着的心落了地，眉开眼笑抱了闺女亲一口，应道，“娘的小猪宝儿睡醒了，饿不饿？” 胖丫头抱了小肚子，大眼睛望向一边的婶子，笑的小白牙闪亮亮。 “二婶，肚肚儿叫了！” “好，好！”刘冬娘实在忍耐不住，凑上前也亲了奶香的胖丫儿一口，干劲十足，“等着，二婶这就去做饭，给你熬肉粥！” “吧唧！”珠珠毫不吝啬的回了二婶一个香吻，高兴的拍着小胖手，“吃肉粥，吃肉粥！” 在堂屋玩耍的邰永禄和邰永悦听到动静，也跑进来，一同嚷着。 “晚上吃肉粥？我也要吃肉粥！” 不必说，刘冬娘一人拍了一把，嗔怪道，“多大的小子了，还同妹妹争嘴，赶紧帮我烧火去。” 两小子泄了气，见妹妹睡醒了，他们又挑眉头瞪眼睛做鬼脸，惹得妹妹越发笑的咯咯有声才作罢。 杨丽华就同刘冬娘说道，“因为珠珠伤了头，家里忙乱了些日子，小子们的功课都耽误了。明天就捡起来吧？” 刘冬娘赶紧点头，应道，“好，别管他们以后怎么活命，多学点儿本事都没坏处。再说这整日像脱缰野马一样，赶紧带上笼头，家里也消停一阵。” 三两句的功夫，妯娌俩就定了下来，倒是邰永禄和邰永悦后悔懵了。 早知道这样，他们打死也不会跑进来啊。 不是读书学写算多累多艰难，只不过相对来比，还是堆雪人、打雪仗更香啊…… 黎明笼罩下的山林，北风吹着残雪簌簌，偶尔有枯叶落下，添了几分萧瑟。 邰老爷子背着手，紧紧捏着烟袋锅儿，站在山顶大石头上，望着远处的一座座山头，不知想些什么。 邰永安带着棉帽子，严严实实包裹住他的大头，深一脚浅一脚的挪到爷爷身边，说道，“爷爷，您怎么起的这么早？大伙儿没看见你，还有些慌呢！” 邰老爷子收回目光，应道，“慌什么，我还能丢啊！把山洞里的火堆烧旺一些，大伙儿烤烤干粮，喝点儿热水，然后就要干活儿了。我方才已经码到野兽的脚印儿了，争取多带点儿好东西回家。家里老少都等着呢！” “好啊，爷爷！”邰永安欢喜的扭头就跑去报信了。 邰老爷子最后望了一眼那些山头，眼底满满都是复杂之色，最后也踩着孙子的脚印走了…… 日升月落，转眼猎队进山也有三日了，村里人人都是惦记。 这一日，就是邰三爷都坐不住了，背着手在村口转悠。 邰继宗出门去倒脏水，见到这般就赶紧请他老人家到家里坐坐，烤烤火。 邰三爷进来了，后边也跟了七八个同样惦记的村人。 “六叔他们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啊？” “山里雪大，会不会走迷路了？要不要去迎一迎啊？” “呸呸！说什么丧气话呢，六叔可是老猎手了，谁迷路他也不会迷路。” “哎呀，我就是说说，你怎么还当真了。我不是也盼着猎队早点儿回来吗！” 村人们七嘴八舌闲话儿，偶尔拌嘴两句，被邰三爷一个眼刀子甩过去都老实了。 正巧杨丽华抱了珠珠从屋里出来，邰三爷就接了胖丫头逗弄着。 “珠珠是不是想爷爷了？爷爷给你打猎去了，马上就带着肉肉回来了！” 胖丫儿大眼睛亮晶晶，用力点着头，认真应道，“爷爷会带很多肉肉回来！很多，很多！” 这般奶声奶气，软软糯糯，惹得所有人都笑起来。 日子难熬，家家孩子各个都是面黄肌瘦，大脑袋小细脖的模样，实在算不得多可爱。 突然有这么一个白胖儿的年画娃娃在眼前，人人都愿意多看几眼，多逗弄几句。 “珠珠猜猜，爷爷会带什么肉回来啊？” “是啊，珠珠猜猜，猜对了有奖励！” 珠珠歪着小脑袋，努力想啊想，胖乎乎的小手指掰了一根又一根。 “肉肉……肉肉，肉肉！” 小小的奶团子，哪里分得清什么肉啊。 肉肉难道不是一个样子吗？ 肉肉不是都香香的吗？ 奶团子无比困惑，小眉毛皱的就是两个问号，胖手指竖着，很是无辜。 所有人成功难倒了奶团子，又是哈哈笑了一通！ 又坐了一会儿，眼见外边寡淡的太阳已经快要到头顶了，众人才起身回家。 邰继祖和邰继宗跟出去送客，珠珠在屋里闷得慌，就扒着门框想要出去看看，结果被老娘一把抱了起来。 北风可不长眼睛，万一再把孩子吹的淌鼻涕，家里人又要惦记。 众人出了院门，下意识往路口望了一眼，居然影影绰绰看到一些小黑影儿。 “哎呀，是不是猎队回来了？” “有可能啊，路边那里是缓坡，下山更省力！” 众人欢喜喊叫着，疯跑迎了上去。 邰老爷子腰带上掖着烟袋杆子，完好的手臂拄着佩刀，走在队伍前边。 他的身后是村人们拖着两个爬犁，各个累的呼哧带喘，眉毛和眼睫毛上都冻了白霜。 眼见家里人来接，所有人都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哈哈，老六，你们终于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邰三爷扯了老兄弟上下打量。 邰老爷子摆手，应道，“放心，三哥，满载而归！没白走一趟！” “当真？哈哈，太好了！”太三爷高兴坏了，也来不及看收获，吆喝村人赶紧接过临时绑成的木爬犁，拉着往村里飞跑。 早有村人去报信儿了，家家户户但凡有袄裤遮羞，能出来见人的，都涌到了邰家的院子。 杨丽华眼见众人脸色不好，就把闺女塞给儿子照看，然后同刘冬娘飞快烧火，把预备中午吃的高粱粥热了一下。 猎队众人一人分了一碗，喝一口下肚儿，眼泪差点儿没淌下来。 今日更新奉上~~ 第十八章 想什么，来什么！ 他们带去的干粮只勉强够两日，今日又急着赶路，空着肚子出力，真是小命都没了半条。 这般刚刚到家就有饭吃，简直太幸福了。 珠珠趴在爷爷腿边儿，眼巴巴望着爷爷喝完了粥，才努力蹬着小胖腿儿往上爬。 可惜，才爬到一半，她就被大哥一把拎了起来。 “哈哈，珠珠，大哥给你带肉肉回来了！一头大野猪，大哥自己杀掉的！大哥厉害吧？” 邰永安肚子里有了粥底儿，也恢复了活力，这会儿把妹妹扛在肩头到处跑，发泄着他的欢喜和得意。 村人本来就心急，这会儿听着这话儿，也纷纷嚷着要看猎物。 邰老爷子起身，提着佩刀把两个爬犁上的绳子割开，用来隔绝血腥味道的白桦树皮稀里哗啦洒了一地，露出了一头脑袋半瘪的野猪，还有两只狍子、几十只野兔和野鸡。 众人安静了一瞬，然后就齐齐欢呼起来。 “哎呀，太多了，太多了！有肉吃了！” “真是没白进山一次，这运气太好了！” 邰三爷激动的扯掉了好几根胡子，扭头问老兄弟，“老六，这些东西怎么分？你可有安排？” 邰老爷子从孙子肩头接下孙女，抱在怀里颠了颠，这才说道，“野猪是永安用棒子打死的，他出力最多，多分五斤肉。另外，二柱子和莽子受点儿小伤，每人多给二斤肉补补。其余，你看着分就成了。” 邰三爷赶紧点头，再看村里老少的脸色好似有些心疼，就骂道，“都把你们的小心眼儿给我收起来！ “上山的人出力多和受伤的，多分一点儿肉，原本就是应该的！否则以后谁还去拼命啊，都在家里等着天上掉肉好了！” 村人被骂的脸色讪讪，纷纷摆手撇清。 “我们都听三爷爷和六爷爷的！” “对，三伯和六叔说了算！” 邰三爷哼了一声，赶紧招呼众人给野猪和狍子开膛破肚，野鸡和兔子点好数。 院子里一时有些血腥，老爷子怕吓到孙女，于是把孙女重新穿成棉球儿，出门去转悠。 邰永禄和邰永悦心痒痒，想听爷爷说说山上的稀奇，也跟在后边做了小尾巴。 老爷子挑拣小孩子能听的，说了几句，收获了孙子和孙女满眼崇拜的小星星。 邰永禄和邰永悦更是拍着手叫喊。 “爷爷，下次带我一起上山。我也要杀野猪！” “还有我，咱家要天天有肉吃！” 珠珠也跟着凑热闹，奶声奶气喊着，“米米，还有米米，天天吃米米！” 老爷子替孙女压了压兔皮帽子，笑着应声。 “好，以后咱家天天吃肉，吃白米饭！” 正这个时候，路口居然又拐来一辆马车，奔跑间马蹄带起碎雪，气势很足。 老爷子下意识就把两个孙子揽到了身后，结果马车停下就跳下一个老婆子，一身褐色袄裙，头发梳理的很是整齐，但瞧着却是生面孔。 老爷子一时猜不透，但珠珠却激动起来。 胖丫头搂着爷爷的脖子，兴奋喊着，“米米！点心！” 老爷子听的糊涂，但邰永禄和邰永悦却反应过来了，嚷道，“妹妹是不是说米和点心？就是从翻倒马车里捡回来的那些？” 褐色袄裙的老婆子也是听得笑了起来，伸手拍拍珠珠的胳膊，说道，“小丫头真是聪明，居然还认得我呢。” 说罢，她同老爷子行礼，简单说了几句。 原来，前次她们府里的老夫人病重，少夫人和小少爷在庄子小住，听到消息着急赶回去，却不小心翻了车，幸好遇到邰老三帮把手儿。 这次她回庄子取东西，少夫人特意吩咐让她送两袋子米过来，算作正式的谢礼。 说着话儿，赶车的车夫就把米袋子搬下来，放到了门口。 邰老爷子没想到对方这么客气，赶紧推辞。 “老妹子太客气了，都是乡里乡亲，遇到事情的时候搭把手儿是应该的啊。再说，先前马车里留下的吃用之物就足够了，担不得你们主家再送东西来。” 老婆子也是个爽利脾气，笑道，“老哥，我们主家是书香门第，没有把丢弃之物当谢礼的习惯。传扬出去，名声就不要了。 “所以，这两袋子米才是正经谢礼。你们尽管收下，否则我们主家还要惦记着。” 老爷子无法，就道，“老妹子稍等，我们家里还有一些野味，等我拾掇一下做回礼。” 说罢，他给两个孙子使个眼色，就抱着孙女进去了。 邰永悦和邰永禄麻利的跑去路旁，扛了几捆干蒿草，依在墙根儿把米袋子藏得严严实实…… 邰继祖和邰继宗正跟着村人忙碌，突然听见老爹吆喝就赶紧上前。 “咱家分了多少东西？”老爷子催问。 邰继祖赶紧说道，“爹，分了两只兔子、两只野鸡，还有二十斤猪肉，十斤狍子肉，还有一副野猪肚儿。” 老爷子犹豫了一下，吩咐道，“把狍子肉和猪肚儿，还有野鸡兔子都分出一只装好，跟我走。” 邰继祖心疼，但还是麻利忙起来。 邰三爷正要寻老兄弟说话，见他们爷俩儿往外走，就跟了出来。 那褐色袄裙的老婆子本来以为邰老爷子说的野味，不过是些干蘑菇之类，没想到居然这般“丰厚”，她真是惊讶了。 老爷子不容她拒绝，就让儿子把筐子装上了马车。 老婆子想想城里的主子，只能再次道谢，然后告辞了。 眼见马车走远，邰三爷才敢上前，问道，“老六，这是什么人啊？” 邰老爷子也没多说，就道，“先前有过来往的人家，今日赶上了，分他们一点儿肉，吃个新鲜。” 一点儿肉？ 邰三爷想起方才那满满一筐子肉，忍不住咧嘴。 珠珠年岁小，惦记那两袋子米，伸出小手一个劲儿往墙边儿奔着。 “吃米米，吃米米！” 老爷子赶紧搂紧孙女，嘱咐两个“蹲墙根儿”的孙子。 “你们在这里玩儿，万一有野兽嗅着血腥味下山，你们就喊一声。” “知道了，爷爷。”邰永禄和邰永悦挤眉弄眼，笑嘻嘻应着。 老爷子示意邰三爷进院子，问道，“三哥，我走的时候托付你的事，怎么样了？” “托付我的事？”邰三爷有些懵，一时想不起。 今日更新奉上~~ 第十九章 重新投胎，还来得及吗？ 邰老爷子瞧了一眼怀里的小孙女。 珠珠的小心眼儿还放在那两袋子米上，正抻着脖子努力张望，生怕哥哥们偷吃了。 老爷子好笑，拍拍孙女，这才说道，“我们离开这三四日，村里可有外人来过？或者有没有人出去？” 邰三爷恍然大悟，总算想起老兄弟的托付，于是应道，“放心，放心！村里别说来外人，就是鸟都没飞过一只。各家都老老实实等你们回来分肉呢，更是谁也没往外走。” 邰老爷子皱眉，这个答案让他失望，又微微有些放心。 邰三爷不明所以，问道，“老六啊，你怎么惦记这事？是外边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邰老爷子赶紧摇头，笑道，“三哥别担心，我是怕有人来勾着继业去赌钱。” 邰三爷还要说话，却有村人来问，“三爷爷，我家媳妇儿再有半月就要生了。这野猪的蹄子能不能分给我啊，正好到时候给媳妇儿下奶。” “当然行了！”邰三爷和邰老爷子齐齐应声。 族里添人进口是大喜事，谁都要帮衬一二，更何况只是行个方便呢。 两人立刻去主持分肉，最后不但把猪蹄给了这个疼媳妇的汉子，而且还多分了他两根猪骨头，回家炖汤也能让一家子解解馋。 而邰家的灶间里，大锅骨汤已经开始翻起油花儿了。 珠珠翕动着小鼻子，在爷爷怀里扭来扭去，好不容易下了地就倒腾两条小胖腿儿，直奔灶间去了。 刘冬娘正忙着切干菜，一抬头就见家里的奶团子直直跌了进来，摔的一脸懵。 珠珠瞪着大眼睛，举着小手，满脸奶膘都是委屈。 好好的门，为什么要加门槛呢？ 呜呜，膝盖好疼！ 手手也好疼！ 刘冬娘心疼坏了，几步就窜到门前，一把抱起奶团子，哄着，“哎呦，俺家珠珠想喝骨头汤了，是不是？别着急，二婶熬了一大锅！一会儿给你盛一大碗，好不好？” 奶团子立刻高兴起来，努力点着小脑袋。 杨丽华手巧，给闺女缝的帽子上，带了两个长长的兔子耳朵。 这会儿，兔子耳朵前后甩动，衬着奶团子白白嫩嫩的小脸和布灵布灵闪亮的大眼睛，真是小兔子成精了一般。 刘冬娘爱的不成，轻轻亲了侄女一口，真是心里软的像要融化了。 这时候，邰永禄和邰永悦疯跑进来，齐齐嚷着。 “娘，我要喝肉汤！” “二婶，好香好香，我要喝汤！” 两个臭小子说着话，扯着袖头子还抹了一把口水。 刘冬娘嫌弃之极，一人拍了一把，撵他们去劈柴了。 至于奶团子侄女，被她扯了个背篼裹在身后，不时捞一根骨头拆点儿肉下来，直接投喂。 珠珠吃的眉开眼笑，不时欢快的踢蹬小脚丫，小嘴油乎乎却比吃了蜜还甜。 “好香，好好吃！” “二婶好厉害，耐你！” 刘冬娘被哄得高兴，投喂的更积极。 邰永禄和邰永悦在屋角劈柴，馋的眼珠子发红，口水咽了一缸！ 呜呜，人家都重男轻女，到他们家怎么就变重女轻男了！ 他们现在变成女娃娃，还来得及吗？ 猎队众人在山里挣扎几日，都是累的厉害。 所以，分完肉，家家户户都赶着回家去了。 一时间，邰家院子只剩了凌乱的脚印儿和血腥。 邰继祖和邰继宗喊了小子们帮忙，迅速用积雪洗刷了院子，免得野兽嗅着味道跑来捣乱。 待得忙完，众人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而熬到最恰到好处的骨头汤炖菜也端了上来。 一簸箩高粱面儿窝头，绝对是往日的主角，但今日也委屈的退居二线了。 珠珠被老爷子抱在怀里，像偷油的小老鼠一样在桌上找来找去，最后瘪着小嘴抗议。 “米米，珠珠要吃米米！” 米？ 老爷子惊得筷子都掉了，邰永禄和邰永悦更是跳起来就往门外跑。 方才大伙儿都忙着凑热闹，居然把院子外藏着的两袋子米忘记了！ 邰家大半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得眼睁睁看着邰继祖和邰继宗各自扛了一袋子白花花的精米进屋，都是狂喜的张大了嘴巴。 “这……这是哪里来的？”杨丽华第一个问出口。 珠珠已经拍着小胖手欢快嚷起来，“米米，吃米米！” 老爷子原本还想解释几句，但孙女奶声奶气的话却好像炸雷，瞬间照亮了他的脑海，以前忽略的小事被迅速串联起来。 家里日子过的越来越好，他原本以为是老天爷终于开眼，让家里转运了。 但仔细想想，好似从小孙女清醒，不再痴傻之后，家里日子才好过的。 孙女要补身体，所以，孙子们在冰冻的河里打到了鱼，在山上找到了鸟蛋。 孙女心疼儿媳会冷，所以就有马车翻在路边，找出一堆棉被垫子。 孙女想吃肉肉，狍子立刻撞死在门前！ 孙女说他们会带着肉肉回来，他们就当真满载而归！ 要知道以前村里也组过猎队，但打几只兔子山鸡回来就不错了。 这次的野猪和狍子，好似专门等在路上一般，他们只要出力打死就成…… 最离谱的就是今日了，大伙儿在分肉，他抱着小孙女出去溜达。 小孙女说要吃米米，就有人来送谢礼，正好是两袋米！ 老爷子愣愣看着孙女，心里跳的像打鼓一样咚咚响！ 最后得出也一个结论，家里不是转运了，家里是有福星降临了！ 杨丽华等人不知道老爷子想了这么多，围着米袋子转悠，真是高兴极了。 刘冬娘抱过侄女，笑着掂了掂，欢快嚷着，“我们家珠珠以后可不缺细粮吃了！婶子天天给你熬肉粥！” 珠珠拍着小胖手，吧唧亲了婶子一口，哄得刘冬娘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炖了！ 杨丽华不愿闺女养成吃独食的脾气，赶忙说道，“这么多米呢，以后家里人一起吃！” 邰继祖这会儿也知道老爹为什么把狍子肉和猪肚儿送出去了，原来是人家送了这么多米啊！ 很快，一家人收了米就欢欢喜喜吃饭了，只有老爷子心里藏了事，骨头汤都喝的没滋没味。 待得收了饭桌儿，老爷子撵了小子们去玩耍，然后抱着珠珠进了西屋。 杨丽华和邰继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赶紧跟了进去。 今日更新奉上~~~ 第二十章 俺家妹妹是老虎！ 珠珠先吃了婶子投喂的肉肉，又跟着喝了骨头汤，泡了半个窝头儿，小肚子撑得圆鼓鼓。 这会儿一沾到热炕，她就困倦了，小胖手捂着嘴打哈欠，大眼睛迷蒙看着娘亲，可怜巴巴又可爱之极。 杨丽华赶紧上炕，帮闺女脱了厚厚的袄裤，然后用小被子包裹好，再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 珠珠安心的娘亲怀里拱了拱，就闭眼睡着了。 邰继祖见老爹一直望着闺女，有些心慌，小声问道，“爹，珠珠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杨丽华听得这话，下意识把闺女搂得更紧。 闺女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绝对不容许再有任何闪失！ 老爷子回过神，看看儿子儿媳如此，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毕竟一切都是猜测…… 想了想，他就嘱咐道，“珠珠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咱家要好好养。但珠珠平日如何，就算有点儿出格的地方，你们记得不要同任何人说，一句都不成！” 杨丽华听得有些糊涂，却还是应道，“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看珠珠。” 邰继祖却福至心灵，突然摸向自己后脑，望向老爹。 老爷子同儿子点点头，然后转身出去了。 杨丽华见丈夫脸色古怪，就拍了他一把，小声问起来。 邰继祖简单说了两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却把山上遇险，还有今日马车登门送米说清楚了。 杨丽华自小聪慧，又是读过书的，迅速把这些时日的事归纳一下，几乎立刻就猜出老爷子的意思。 她的闺女不一般！ 这孩子也许能预知凶险，甚至还是个福娃娃，想要什么有什么！ 她低头望向睡得小嘴咧着的闺女。 奶团子不知梦到什么，居然咯咯笑了起来，末了动动小身子，小手熟练的抓住了娘亲的衣襟，然后又沉沉睡去了。 如此依恋，如此可爱…… 杨丽华放软了手臂，极力让闺女睡得更舒服一些。 邰继祖也坐了过来，伸开手臂，小心把妻子和闺女搂在怀里。 夫妻俩对视一样，没有说话，却默契之极。 这是他们的孩子，痴傻丫头也好，福娃娃也罢，都是他们一辈子要呵护要疼爱的宝贝…… 珠珠睡得香甜，一觉醒来的时候，娘亲正坐在她旁边做针线。 而大炕中央放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木桌子，四个哥哥各自把着一边儿在忙着什么。 珠珠眨巴两下大眼睛，有些委屈。 哥哥们在一起玩儿，居然不带我？ 呜呜，哥哥们不喜欢妹妹了！ 杨丽华正在缝棉袄领子，就差最后几针了，原本想忙完再哄闺女，结果闺女就掉了金豆子！ 她慌忙扔下针线，就把闺女抱了起来。 四个小子也赶忙凑过来，一起哄妹妹。 “珠珠怎么哭了？哥哥扛着你骑大马好不好？” “二哥给你编小蝴蝶，装一篮子好不好？” 珠珠抹了眼泪，胖乎乎的小手指向桌子，“你们玩儿，不带我！” 四个小子被控诉的一愣，转而都是哭笑不得。 杨丽华也是无奈，揉揉闺女细软的小头发，耐心解释道，“哥哥们在读书写字呢，可不是玩儿啊。” 珠珠不懂啊，大眼睛里都是疑惑。 桌子上放了四个方方正正的木盘子，旁边还有小木棍，明明就是在玩儿啊！ 杨丽华还想说话，刘冬娘却在外边小声喊了一句。 杨丽华只得嘱咐小子们，“哄妹妹玩一会儿，别招惹她哭。” 说罢，她就出去了。 邰永宁把妹妹抱在怀里，握着她的手，摆弄木棍在沙盘里写写画画。 珠珠立刻高兴了，兴致勃勃画开了。 邰永安原本也不喜欢写字，没一会儿就把妹妹抢了过去。 邰永禄和邰永悦更是悄摸摸伸手，从桌子下端出轻易不能动用的砚台…… 最近家里日子好过，粮食也足，免不得饭菜就丰盛很多。 尤其是晚饭，村人们再清闲也不会在这时候跑来窜门儿，所以，偷偷吃点儿好的给家里人攒肉膘就最合适了。 杨丽华和刘冬娘端了大盆的二米粥，又添了两盘子咸菜丝，就高声喊了家里人吃饭。 老爷子当先坐了主位，四处看看不见宝贝孙女，就问道，“珠珠呢，还没睡醒啊？小心走了困，晚上睡不着。” 结果，话音不等落地，西屋门就打开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手搭轿子抬着珠珠走了出来，珠珠白净粉嫩的小脸上被画的乱七八糟。 额头王字皱纹，黑鼻尖，还有脸蛋上的胡子，简直活脱脱就是一只小老虎啊！ 众人都是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可怜珠珠小胖丫儿不知道被哥哥们戏弄了，还跟着一起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儿。 这下，众人笑的更厉害了！ 邰永安和邰永宁跟在后边，也是扶着门框笑个不停。 杨丽华接过闺女，笑着瞪了一眼小子们。 “让你们照看妹妹，就是这么照看的？还有这墨汁多珍贵啊，不写字就算了，也不能这么糟蹋！” 邰永禄和邰永悦缩了脖子，呲溜钻去座位坐了。 留下邰永安挠着后脑勺傻笑，邰永宁扶着拐杖也是心虚愧疚…… 杨丽华只能招呼大伙儿先吃饭，包括小老虎闺女。 珠珠坐在娘亲身前，自己拿着小勺子，一口一口吃着二米粥，还有婶子专门给她准备的煮鸡蛋，真是香喷喷！ 再挨个看看家里人的头顶儿，她就更高兴了！ 白气！ 全家的头顶都是白气了！ 终于不用担心家里人随时死掉了！ 奶团子一边吃一边笑的手舞足蹈，得意的小奶膘都要飞起来了！ 家里人却笑的肚子疼，因为奶团子还顶着一张小老虎脸呢！ 杨丽华飞快吃了饭，就抱了闺女去洗脸。 待得盆里的温水变黑，白白嫩嫩的小宝贝就回来了。 而吃饱喝足的邰永安四兄弟也没跑掉，一人挨了三戒尺！ 因为家里穷，四兄弟习字一直用沙盘和树枝，那藏着的砚台和笔墨都是宝贝，没有正事都不舍得用。 如今居然被他们拿来玩耍，当然要打！ 珠珠惊得小嘴儿张着，倒腾小腿麻利跑去爷爷身后，把两只小胖手藏得严严实实…… 被孩子们这么一闹，家里人都没有困意了，于是各自寻了一些小活计，凑在堂屋里闲话儿。 老爷子小心剔着兔皮上的筋膜和碎肉，打算拾掇好了，让儿媳给孙女再做一双兔皮靴子，凑成一套。 到时候，孙女穿上肯定又暖又好看。 邰永禄喝粥喝得多，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才百般不情愿的开门去“放水”。 可刚推开屋门，院门就突然被重重拍响了。 邰永禄吓得一哆嗦，差点儿没尿在棉裤里！ 今日更新奉上~~ 第二十一章 邰继业出事了？ 这大半夜的，谁能顶风冒雪上门啊，显见不是好事！ 他扭头就往屋里跑，压着嗓子喊着。 “爷爷，爷爷，有人来砸门！” 老爷子直接站了起来，邰继祖和邰继宗也扔了活计，抄起了门后的门闩和木棍。 暗夜里的冷风格外的刺骨，但老少几人都顾不上，悄悄摸了出去。 邰永禄和邰永悦还想跟去看热闹，却被邰永宁一手一个扯住了，死死按在身后。 邰永安也护着娘亲、妹妹和婶子。 不是全家人胆子小，实在是以前有过一次意外，夜半山匪进村，也是装作急事敲门，结果进了院子，就开始抢劫打杀…… 幸好，这次不是。 院门打开，一个中年汉子冻的脸色青紫，哆嗦着说道。 “邰六叔，我是隔壁张家村的张铁牛啊，今日在城里见到你家老三了，我想着跟你说说。” “哎呀，是铁牛啊！赶紧进屋，这么冷的天，怎么还赶夜路呢！”老爷子赶紧扯了中年汉子进屋取暖。 这汉子的爹和他自小就认识，相处不错。 张家村进城也要路过邰家村，所以，夏日时候偶尔就会见到，很是熟悉。 张铁牛进了屋，同众人寒暄说话，刚坐下肚子就咕噜噜响起来。 杨丽华和刘冬娘见此，不用老爷子吩咐，赶紧去灶间把晚饭剩下的粥热了一大碗，还添了两个窝头。 毕竟人家是为报信儿而来，不好让人家饿着肚子。 张铁牛脸红，这年头谁家都缺粮食，不在人家吃饭是基本的规矩。 但他在城里奔波一日，又赶夜路踩着雪回来，实在是太冷太饿了。 于是，客气几句，他就吃开了。 那么滚烫的粥，他居然直接往嘴里倒！ 珠珠趴在爷爷怀里，吓的咧着小嘴，跟着不停吸气。 老爷子好笑，轻轻摸摸小孙女的细软小头发。 待得张铁牛放下碗筷，老爷子才问道，“铁牛啊，你在城里看见我家老三了？” “对，对，六叔。我们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我就担了秋日时候烧下的两筐粗炭进城卖，想着换点儿粮食。 “结果走到一个小巷子的时候，我瞧着一个人鼻青脸肿，瘸着腿进了一个院子，特别像你家老三。 “我猜着他是不是受欺负了，家里不知道啊。所以就紧赶了几步，过来多嘴说几句。” 邰家人都是脸色不好，倒是杨丽华还有几分急智，问起那人穿什么袄裤，确实同邰继业走时一般无二。 不必说，张铁牛没有认错人！ 邰老爷子极力稳了稳心神，挽留张铁牛。 “外边太黑，今晚就在这里住吧。” “不，不，六叔。我刚喝了粥，趁着身上热乎就赶紧回家去了，省得家里人惦记的睡不着。”张铁牛不肯，起身就要告辞。 老爷子也没坚持，喊着二儿媳装了二斤高粱米做谢礼。 张铁牛推辞几次，最后到底拿了，顶风冒雪回家去了。 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众人都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吧嗒了几下空烟袋锅儿，这才说道，“无论挨打这人是不是继业，都要进城看看。这小子不争气，到底也是咱家的小子，不能不管。” “爹说的对，明早就进城！”邰继祖立刻答应下来。 他是长兄，对弟弟更惦记。 杨丽华接过闺女，见胖丫头的大眼睛半睁不睁，显见是困了。 她还是有些担心，就问道，“爹，我抱着珠珠也一起进城吧？家里如今有点余钱，我想让大夫给珠珠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儿。” 老爷子立刻点头，“好，趁这次好好给珠珠看看。” 邰永安听得跃跃欲试，也想跟着进城。 但邰永禄和邰永悦却抢了先，他们一边一个抱了爷爷的胳膊，拼命恳求。 “爷爷，带我一个吧。我保证不乱跑，保证看好妹妹，保证不惹祸！”“爷爷，还有我，还有我！我从来没进过城呢，爷爷带我开开眼！” 老爷子惦记儿子，也不耐烦跟孙子们废话，就道，“想去就去，若是不听话，以后就再也别想进城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立刻欢呼起来，兴奋的满屋子跑跳。 邰永安气的瞪眼睛，到底也没同弟弟们争夺。 毕竟父母爷爷和弟弟妹妹都走了，二弟又腿脚不好，他要留下给叔叔婶子搭把手儿…… 第二日一早，太阳不等跳出东山头儿，邰家人就吃完早饭了。 珠珠被安顿在爬犁上的一个大柳条筐里，筐底儿铺个干草和破褥子，筐外还蒙着家里最厚的一床被子。 邰永禄和邰永悦扯了爬犁绳子，在前边飞跑。 老爷子和邰继祖夫妻跟在后边，被扬起的雪花浇了一头一脸。 珠珠趴在筐沿儿，就露出一双眼睛，见到爷爷和爹娘狼狈，她忍不住咯咯笑个不停。 北风尽职尽责把笑声传了出去，老爷子和邰继祖夫妻听了，原本沉重的心情，倒是轻松了一些。 无论何时，孩子的欢笑总是艰难日子的最好解药！ 一家人紧赶慢赶，总算在正午前进了城。 一人交了三文的进城费，连珠珠这个奶团子都没放过。 杨丽华有些心疼，打定主意以后不带两个小子来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可顾不得这么多，早就被城里的繁华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就是珠珠都努力挣脱了厚棉被的遮挡，努力睁着大眼睛打量这个陌生的城池。 偶尔有路人发现筐子里居然藏了个小可爱，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夸赞两句。 “这孩子真白净儿，像个大兔子！” “这孩子真胖乎，是个有福的样子！” 老爷子心里惦记小儿子，但听了这些话，还是很高兴。 就这般，一路走一路寒暄，最后终于按照张铁牛告诉的位置，找到了城北一个破院子门前。 院子的门板歪歪斜斜挂着，好似随时都要被风吹倒一般。 邰老爷子拍了好久，院子里都没有动静。 邰继祖有些急了，瞧着附近没有旁人，就说道，“爹，你们等一下，我翻墙进去看看。若是错了，咱们好好赔罪就成了。” 杨丽华怕丈夫被当做小偷抓起来，想要拦一下，可邰继祖已经麻利的踩着墙根儿的石头翻了进去。 邰永禄和邰永悦吓的靠着墙根儿，大脑袋左转右转，生怕有人发现。 幸好，没一会儿，邰继祖就在院子里喊了起来！ 今日更新奉上~~ 第二十二章 我给妹妹摘星星！ “爹，你们快进来啊，老三受伤了！” 邰继祖的话听着有些焦急，惹的邰老爷子一脚就把院门踹开，大步走了进去。 众人赶紧跟上，迅速涌进了有些破败的三间茅草房子。 而邰继业就躺在西屋的土炕上，头脸青肿，嘴角带着血迹。 袄裤脏了，头发叶乱了！ 许是没想到家里会来人，包括严厉的老爹，他慌忙要爬起来，一条腿却动不得，疼的龇牙咧嘴。 老儿子大孙子，都是老头儿老太太的命根子。 邰老爷子见儿子这般模样，心里疼的厉害，嘴里却是依旧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不是说在城里混得好吗？就这样，被人家打的像死狗一样！” 邰继业低了头，不敢应声。 杨丽华赶紧帮忙打圆场，岔开话头儿。 “老三这是住的谁家？怎么不烧炕呢？还有，请大夫看过伤了吗？” 邰继业把嫂子当半个母亲，听了这话就红了眼圈儿，闷闷应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的老宅，他去外地做生意了，以后几个月都借给我住了。 我身上疼，没力气烧炕……” 杨丽华无法，赶紧张罗起来。 邰继祖去请大夫，两个小子帮忙把爬犁上的东西卸下来，再找点儿烧柴。 杨丽华则推开充当灶间的耳房，打扫刷洗，准备给小叔子熬粥做饭。 就怕有这样的意外情况，她从家里带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吃食。 很快，邰继祖带着大夫进门了，邰永禄和邰永悦也扛着两大捆枯草回来了。 这附近都是破败院子，长满了荒草，算是城北最穷困的地方了，但偏偏还毗邻着最富庶的城东…… 大夫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医德医术都不错，给邰继业仔细检查之后，说道，“腿并没有断，应该是挫到了，多歇息几日就好了。” 最后，他又留了一瓶药膏，嘱咐抹一抹淤青红肿之处。 简单来说，邰继业就是皮外伤。 邰家众人都放了心，又请大夫给珠珠诊脉。 大夫还很好奇，这么白净可爱的奶团子，大眼睛水灵灵，怎么也不像有病的样子。 待得听说这孩子傻了三年，突然开窍了，他更是来了兴致。 足足检查了一刻钟，甚至还逗弄珠珠说了几句话，大夫才下了决断。 “放心吧，这孩子好着呢！就是小时候吃了亏，以后多睡觉多养神就行。” 邰家众人更高兴了，一迭声道谢，最后付了一百文的诊费和药费，才送大夫出门。 邰永禄和邰永悦烧了炕，就跑出去给邰继祖帮忙，清扫院子残雪，修修补补漏风的门窗。 邰继业抹了药膏，老老实实缩在炕头不敢说话。 珠珠趴在爷爷怀里，见三叔头上的灰气翻滚，脸上的小奶膘写满了着急和心疼。 她挣扎下来，飞快爬到三叔身边，然后努力往那些青肿上吹气。 “呼呼，痛痛飞飞!” 邰继业抱着软乎乎的侄女，感受着吹到脸上的热气还带着奶香，心里软的真是一塌糊涂。 再看小侄女鼓着小脸儿，一下又一下吹着，虔诚又认真。 他突然鼻子发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珠珠别吹了，累，三叔不疼！” 老爷子看不得儿子这幅样子，又心疼之极，忍了半晌才说道。 “别像个娘们儿一样，有话就说，到底怎么回事？谁把你打成这样！你爹我还没死呢，还提得动刀！” 邰继业飞快抹了一把眼泪，稳稳当当抱好小侄女，应道，“爹，我真没做坏事！我就是像往常一样在赌场看热闹！原本以为帮人家顶个缺儿，赚点儿小钱。 “结果，赌场那几个打手就一直撺掇我下场！我说没有银子，他们就主动要借给我，还是一百两！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扯了借口跑出来。但走到巷子的时候，就被套了麻袋，狠狠挨了一顿揍！” 老爷子死死皱了眉头，问道，“你是说，打你的人是赌场的？” 邰继业点头，眼神凶狠，“他们对旁人都没如此大方，就是一直撺掇我！一定要我借银钱，我不肯上当才有了这顿打！ “最奇怪的是，我也没得罪他们啊，平日也处的不错，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针对我！” 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没再说话。 自己儿子自己清楚，邰继业虽然不着调一些，但也有几分小聪明。 此事八九不离十，就是赌场那些打手做的。 只不过，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还要多琢磨一下！ 这时候，杨丽华熬好了米粥，热好了家里带来的窝头。 一家人简单围在炕上，吃了一口饭。 饭后，老爷子说出去走走，谁也没带。 珠珠昏昏欲睡，陪着病号三叔躺在炕头，没一会儿叔侄两个就打起了呼噜…… 珠珠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黄昏了，老爷子还没回来。 邰继祖不放心，出去寻人。 杨丽华忙着给小叔子拾掇脏污的袄裤，邰永禄和邰永悦就哄着珠珠去院子里玩耍。 珠珠缩在兔皮坎肩里，小脸儿上满满都是抗拒。 外边好黑啊！ 会不会有妖怪吃小孩儿？ 邰永禄和邰永悦听说妹妹怕黑，就在墙边儿寻了个破边子的铁桶，冻了四五个冰桶壳子，然后举在了石磨上、院墙上。 灶间里引火的松明子，被他们偷出来，点燃扔进去，普通的冰壳桶子就变成了橘黄色的冰灯。 昏暗的夜色里，因为有了这几个灯，映衬的破旧小院都添了几分美丽。 珠珠拍着小胖手，跟在哥哥们后边，欢喜的蹦跳，像个胖墩墩的兔子。 邰继业出来方便，见得这般也是玩心大起，一起帮忙又做了五六个。 一时间小院子，真是越来越美丽温馨了。 只不过松明子燃烧时间太短，要经常往冰灯里续新的。 邰继业把小侄女扛在肩膀上，可惜伤腿不一会儿就支撑不住了。 于是，邰永禄和邰永悦手搭轿子，抬着妹妹去点灯。 珠珠的小胖手不太听使唤，点燃的小木条总是掉落下来，惹得邰永禄和邰永悦跳脚叫嚷，邰继业跟着大笑，也越发热闹了。 邰老爷子和邰继祖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远远听着动静，邰继祖就笑道，“一定是老三带着孩子们玩儿呢，他最得孩子们喜欢。” 老爷子冷哼，“他就是个长不大的性子，但凡他能懂事一点儿，也不用家里惦记了。” 邰继祖憨笑，替弟弟辩解一句，“老三是个聪明的，以后肯定错不了。” 爷俩儿说着话儿，刚走到门口，就同一伙人撞到了一起。 今日更新奉上~~ 第二十三章 发财的机会来了！ 邰老爷子瞧着带头的人好似管事模样，又在往院子里张望，就开口问道，“这位贵人，不知有何贵干？” 那管事有四十左右岁，很是沉稳和气，笑着拱手还礼，应道，“大叔是住在这个院子吗？” “是啊，”邰老爷子并没有因为他如此和气就放松警惕，试探问道，“你们这是找人？” 那管事迟疑了一下，笑道，“我们就是一时好奇，有点儿事儿想问问。” 说罢，他指了一下城东的方向，又道，“方才我们小姐在绣楼上，望着这一处灯火点点，像繁星一样，很是漂亮。所以，小姐就打发我们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如此绚丽。” 灯火？ 老爷子听得有些懵，翘脚望向院里，果然隐约有些亮光，他就拍了门，然后请这管事和两个小厮进门。 邰永禄和邰永悦正抬着妹妹玩闹，听见爷爷回来就疯跑过来开门。 于是，破门一推开。 众人就看到两个淘气小子，都是大脑袋小细脖儿，冻的脸色通红，鼻涕淌了二尺半。 但他们搭手抬的小丫头，白嫩的小脸带着奶膘，大大的眼睛长睫毛，小鼻子小嘴儿，真是可爱极了。 珠珠半点儿没理会旁人，见到爷爷和爹爹，欢喜的大眼睛弯成月牙儿一般，奶声奶气喊着。 “爷爷去哪儿了，珠珠想你！” 说着话，她就伸出小手要抱抱。 邰老爷子被哄得眉开眼笑，赶紧抱过孙女用袄子裹了，然后才请管事进门儿。 那管事和小厮没想到这么穷苦的人家，还养着个福娃娃一般的小孙女，都是好奇多看几眼。 邰继业本来怕老爹骂，但有外人做客，他就凑上去，偷偷问了大哥几句。 听得大哥说这些人是奔着冰灯来的，他当时就瞪了眼睛，激动的嘴里嚷着，“发财了，发财的机会来了！” 说罢，他就跟着窜进了屋里。 正好杨丽华从灶间拎了热水出来，就一脸担忧的问询丈夫，“三弟这是怎么了？讨债的上门了？” 邰继祖简单说了两句，杨丽华立刻嘱咐道，“三弟脑子活络，你快进屋帮衬几句，也许他真能给家里找条财路呢。” 果然，杨丽华猜测的不错，屋子里，那管事已经打听起院里的冰灯如何制作的。 邰永禄和邰永悦见他们的小玩意被夸奖，很是高兴，开口就要嚷起来。 碰巧，珠珠见到爹爹进门，欢喜拍着小胖手奔过去，差点儿摔下爷爷的怀抱。 邰永禄和邰永禄慌忙去扶了一把。 趁着这个功夫，邰继业把话头儿接了过去。 “不瞒这位贵人，这些冰灯看着简单，做起来也需要花费一些小心思。这里材料和用具都简陋，所以，只是临时做几个照个亮儿罢了。不知贵人们这次过来是……” 没有套问出冰灯的制作法子，那管事倒也没失望恼怒，只把自家小姐偶尔看见，觉得有趣的话说了。 末了，他又道，“我们小姐还有四日就过八岁的生辰，府里要办酒宴。正好主母犯愁冬日苦寒，没什么美景赏玩。 “若是兄弟有空闲，不知能否多做几个新奇有趣些的冰灯。待得明晚，我再过来看看。 “若是当真不错，我就同主母进言，请你们布置花园，当然也不会少了你们的辛苦钱。” 邰继业的眼睛都在放光，但还是问道，“不知贵府是……” 管家不自觉抬高了下巴，神色里带了几分得意，应道，“我们出自城东闵家。” 闵家？ 邰老爷子等人不知道，但邰继业却是听过太多次了，兴奋的手都在悄悄哆嗦。 他抬头望向老爹，眼睛里恨不得伸出小巴掌扯着老爹衣领子，生怕老爹不答应。 邰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心里骂了一句没出息。 末了，他同管事拱拱手，说道，“原本是我们家里自己琢磨的小玩意儿，没想到入了贵人的眼。这样吧，承蒙贵人看得起，我们明日精心再做几个，到时候劳烦管事再走一趟了。” 管事见他们一家人如此，也是满意，又客套两句就离开了。 院子里的冰灯还在亮着，管事特意看了个仔细，这才回去禀告主子。 院门一关上，邰继业就往屋里疯跑，腿也不疼了，肿脸也不耽误说话了。 他扯老爹恨不得原地蹦几下，“爹，发财了，真是要发财了！方才那管事是闵家的啊！ “闵家是书香世家，在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他家还有儿子在京都做官，平日就是县老爷见到闵家人都要敬三分。 “最主要是，闵家重名声，平日就是找杂工做活计都比旁人多给两成工钱！咱家把这冰灯做好了，一定会拿到不少银子！” 邰老爷子虽然不喜欢儿子这副张狂样子，但总比病恹恹躺在炕上强啊。 于是，他就说道，“左右家里也没事，明日把你二哥找来，他手巧，一定能帮上忙。你们兄弟张罗吧，不用旁的，赚了银子够你娶个媳妇就成。” 邰继业可不想不娶亲，但这时候绝对不能反驳老爹啊。 他当时就扯了大哥商量，铁桶冻的冰太薄太脆了，最好去城外的河里凿冰块，比较容易雕刻。 邰继祖立刻就道，“这个容易，明早我就去河边。家里也有爬犁，方便拉回来。” 杨丽华抱了珠珠在一边听着，邰继业欢喜就逗弄珠珠，“等三叔赚了银子，给你买点心！” 珠珠却难得对吃的没兴趣，反倒扯了帽子上的兔耳朵嚷着，“要兔兔，要花花！” 杨丽华受了启发，就道，“三弟，闵家宴客是为了小姐生辰，那多准备一些逗趣的冰灯，肯定更合心意。还有那管事说，冬日没有花可赏，若是能雕一些花型冰灯，应该也错不了。” “对，对！”邰继业兴奋的恨不得立刻就准备起来。 老爷子坐在一边吧嗒着空烟袋锅儿，想了半晌，说道，“趁着城门还没关，我这就回去一趟。 “老二若是过来，永安肯定也坐不住，只留下永宁和老二媳妇儿守着院子不成。索性，都来城里帮把手儿吧！” 邰继祖担心老爹一个人走夜路，赶紧说要一起回去。 爷俩儿麻利的扒拉了两碗粥，临时做了两根火把，带上防身的棍子和柴刀就走了。 杨丽华抱了闺女送到门口，心里实在担心，就小心翼翼问闺女。 “珠珠啊，你爹和爷爷今晚能平安到家，明天就回来了，是吧？” 今日更新奉上~ 第二十四章 赚了银钱娶媳妇！ 珠珠正伸手去抓冰灯里半明半灭的光，听到娘亲问，就点着小脑袋应道。 “嗯，嗯！回来赚钱钱，买点心！” 这话是方才邰继业念叨的，珠珠只不过学舌几句罢了，但杨丽华却听得分外安心。 一夜无话，杨丽华简单拾掇了东屋，抱着闺女睡下了。 邰继业带了两个侄儿，在西屋兴奋了半宿，直到困得不成。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候，老爷子就带了全家赶到城里了。 邰继业已经顶着猪头一样的脑袋，跑出去买了一些染料，还有简单的刻刀之类。 他在城里混迹几年，也算是结交了几个朋友，又借了一辆板车，几把镐头。 全家连歇歇都来不及，立刻赶赴城外河边，挥舞镐头开采冰块。 这样的时节，依旧是冷的厉害。 听说有往城里拉柴火和木炭的，但费力气凿冰运冰，邰家绝对是第一份儿。 很多人好奇问询，邰家人当然不能说实话，只含糊应着说搭砌冰窖。 旁人问不出，也就不理会了。 毕竟拉的不是满车金银，不过是些随处可见的冰块而已。 然后，这些冰块进了邰家借住的小破院子，就成了宝贝。 邰继宗自小就手巧，这么多年的农闲时候，他都会出去做杂工。 烧过窑，建过房子，甚至还打过铁。 总之，样样都做，样样也不算精通。 但这个时候，支援弟弟一下，给冰块雕个漂亮的外形还能胜任。 邰永安力气大，跟着爷爷和爹一起负责城里城外运送冰块。 而邰永宁腿脚不好，却聪明细心，跟着二叔打下手，帮忙给冰块染色，或者进行简单的初步雕刻。 邰永禄和邰永悦负责跑腿儿，递递工具。 杨丽华从棉衣里扯了棉花，绑上木棍子，简单做了一根笔，沾着染料在桌子上画了不少花形和简单的小动物，给邰继宗做参考。 刘冬娘负责烧水做饭，做好后勤支援。 邰继业则背着小侄女，外加动着嘴皮子，随时做好协调。 一家人其实也没想着一定要赚多少银子，但既然决定了，就齐心协力，所有心气都往一处使！ 最后就算不成，也没太大损失，权当哄孩子高兴了。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初步完成的十几盏冰灯陆续点亮。 珠珠第一个拍着小胖手，高兴的笑个不停。 “好漂亮！娘，星星，花花星星！” 奶团子抱着奶亲的脖子，兴奋的想要娘亲多看看。 杨丽华也是激动，突然觉得这差事也许真能成。 这一次，家里没有再用松树明子，而是买了蜡烛，一根截断成五六个小蜡烛，放到冰灯里，燃烧时间更长，也没有黑烟了。 许是远远瞧到了灯光，不一会儿，闵管事就带着小厮过来了。 门口的两个冰雕兔子足有半人高，落到小孩子眼里就是同自己一般大小了。 一个兔子捧着红萝卜，一个兔子竖着耳朵在作揖，很是灵动逗趣。 珠珠最喜欢的也是这两个，生怕闵管事带人搬走了。 她哒哒跑过去，同兔子一起抱了萝卜，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闵管事，萌萌的小模样，就是铁石心肠也能瞬间融化啊。 闵管事立刻从小厮手里拿过点心盒子，递给珠珠。 “小丫头，这是我们家里今日烤的点心，同你换这个兔子，好不好？” 珠珠翕动着小鼻子，被点心的香甜引诱的口水泛滥，但她还是奶声奶气问询长辈。 “娘？” 杨丽华也高兴闵管事如此用心，赶紧让闺女道谢。 珠珠有模有样的行礼，胖胖的小身子又穿了厚重的袄裤，一弯腰差点儿摔成滚地葫芦。 闵管事一把抱了奶团子，欢喜的眯了眼睛，然后把点心盒子一起交给了杨丽华。 “咱家小丫头真是太可爱了，养的真好。” 众人谢过他，又继续看其余冰灯。 不得不说，邰家众人用心也出力了，闵管事走了一圈儿，全都看下来，满意之极。 当场他就掏了五两银子做定金，把装扮花园的差事交给了邰家，然后带着小厮抬了那个抱萝卜的冰雕兔子回去了。 珠珠舍不得兔子，想伸手够回来，但手里又抱了点心盒子，一时间纠结的小奶膘都在跟着用力！ 可爱的兔兔被抬跑了！ 但点心好香，好想吃！ 邰继宗舍不得侄女，赶紧哄劝道，“珠珠乖啊，二叔再给你雕个兔子，比你还大，能把你抱在怀里的那种！” 珠珠立刻高兴了，抱着二叔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 邰继宗打了鸡血一般，拿了工具赶紧加班！ 其实不是为了哄珠珠，全家也要加班。 闵家生辰宴还有三日了，布置一个花园起码需要二三百个冰雕，这可是个大工程。 老爷子犹豫要不要回村再找一些人手过来的时候，闵管事居然去而复返了。 “邰大叔啊，方才抬回去那个兔子灯，我们小姐喜欢极了，我们夫人和老爷也说好。” 他从怀里直接拿了二十两银子，又道，“我们夫人说了，不只是花园，还有府里一些甬路也需要放冰灯照明。这些都交给你们，务必要用心。 到时候，宴席过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不等邰老爷子应声，邰继业已经接过了银子，一迭声的嚷着，“闵大哥放心，我们家里定然尽心尽力把差事做好，绝对会让咱们小姐的生辰宴热热闹闹，体体面面。” 他这般打蛇随棍上，直接从管事换了大哥，倒也没让闵管事反感，毕竟谁都喜欢被奉承巴结。 邰继业又提出要去闵家看看，简单算算需要多少冰雕。 闵管事哪能不答应啊，这件事是他提出的，若是办好了，他在主子跟前也露脸了。 邰继业立刻拾掇干净利落，跟着闵管事走了。 杨丽华夸赞道，“三弟就是脑子活络，兴许这个差事真能给他赚个娶媳妇儿的钱！” “哼！他就是个街溜子，耍嘴皮子忽悠人厉害。”老爷子说的嫌弃之极，其实嘴角却一直翘着。 珠珠玩心重，努力奔向二叔，指了门口那只缺了伙伴的兔子。 “兔兔，二叔，缺个兔兔！” “好，好，二叔这就给你雕！”邰继宗赶紧开始干活儿。 倒是老爷子转来转去，说道，“不成，这个活计咱家自己做不过来，需要多找点儿人手。” 邰继祖和邰继宗简单算算，都是点头。 十几个冰雕，全家人忙了一日，若是需要二三百个，怎么也不可能在三日内雕出来啊。 这可怎么办，去哪里雇人？ 就算雇到人，万一被学了门道，抢了生意…… 今日更新奉上~~ 第二十五章 主打就是一个简单粗暴！ 老爷子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说道，“我回去找族长，让族里人来打下手，别的不成，凿冰运冰总能帮忙。 “至于会雕刻的工匠，老二去找找你认识的人，咱家出工钱或者粮食，价格你看着定。” 邰继宗立刻应道，“好，爹，我这就去找人。” 邰继祖也说道，“爹，你自己走夜路不成，还是让永安和您一起回去吧。” 老爷子摆手，极豪气的说道，“闵家给了那么多定金，我怎么会委屈自己？这次雇马车，来去也方便，不耽误功夫。” 众人都是跟着笑起来，确实，相比于几十两银子的工钱，雇马车的几十文也就不算什么了。 很快，老爷子和邰继宗一起出了门，趁着城门没关，雇了两辆马车分头行动了。 待得邰继业兴冲冲从闵家回来，听说老爹和二哥已经去找帮手了，他可是乐坏了，赶紧拉着大哥大嫂商量起来。 闵府前后五进，占地很大，若是都用冰灯装扮，累死邰家人也做不到。 幸好，闵家也知道时间有些紧张。 所以，只需要装扮宴客的主院，还有主院通往花园的路，外加花园了。但即便这般简化，需要的冰雕还是不能少于二百个。 最重要的是城外的河太小了，少取一些冰还好。 若是大批量采用，就要去二十里外的江岔子了。 虽然明日还要头疼这个问题，但起码老爷子把人手的事解决了…… 北风呼啸吹过山村，调皮的掀开了某栋草房屋顶的一角，正要捣乱狂欢的时候，就有马车进了村子。 如今家家都吃不饱肚子，自然没有余粮养狗，也就没有狗叫报信儿了。 邰三爷一家的院门被拍响，老老少少都是惊得厉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待得把邰老爷子迎进门，再看看外边等候的马车，老老少少更好奇了。 邰三爷的大儿子邰继财，直接问道，“六叔，你发财了？” 邰老爷子哈哈笑，倒也没有介意他冒失，然后拉了老哥哥的手，说道，“三哥啊，继业那小子不靠谱，平日总闯祸。但这次他居然走运找到个好差事，继祖和继宗他们都在城里帮忙，但人手依旧不够用。 “我想在村里找二十个好手，帮忙凿冰块和运冰块，大约三四日功夫，我们家里负责吃住，工钱可以按照一日三十文算，也可以给三斤高粱米。 “你看看，谁家能挪出人手，帮我张罗一下。” 还有这好事？！ 邰三爷当时就高兴的不成，直接给家里两个儿子报了名。 冬日天寒，不是人人都想在家挨冻挨饿，实在是没有赚钱的门路啊。 如今活计送上门，不但能带出一张嘴，给家里省粮食，还能赚粮食回来，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没一会儿，各家的当家人就被喊起来，打着哈欠，缩着脖子，聚集到了邰三爷家里。 邰三爷把事情一说，果然，剩下十几个名额就被争夺起来。 最后还是邰老爷子发话，把还算身强体壮的族人聚到一起，抓了一堆长短木棍儿抽签。 长木棍儿的进城，短木棍儿就等下一次。 不必说，中签的手舞足蹈，没中的垂头丧气。 刚刚过了夜半，众人就带着工具，坐了马车赶往城里。 在城门外，碰巧又遇到邰继宗，他也找了五六个相熟的工匠…… 城门一开，邰继业就窜了回来。 他也雇了七八辆板车，直接带着众人赶往江岔子。 原本以为取冰会很费力，没想到不远处的城防营在凿冰捞鱼。 鱼没捞到几条，但冰块却是扔了一地。 邰继业的巧嘴，哪有办不成的事儿啊。 不过是塞给负责的小校尉一块碎银子，冰块就任凭他们拉回去。 若是不够，兵卒们还可以帮忙再凿一些…… 事情顺利的简直出乎所有人意料，也让所有人干劲十足。 正午不到，第一批冰块已经运进了城门。 这可不同昨日那一车冰的小打小闹，如此大阵仗，几乎惹的全城都关注起来。 有人问询，邰继业也不再瞒着，大大方方应道，“我们是在为闵府办差呢，闵家小姐的生辰快到了，如此冬日没有什么美景，闵府老爷和夫人又疼爱女儿，就吩咐我们打造一个新奇又美丽的冰花园呢！” 冰花园？！ 即便没有看到，只听着三个字就已经够让人向往了。 冬日烦闷，富贵闲人们就怕没有新奇可看，知道这事自然不能错过啊。 于是，闵家陆续接到一些人家的消息，都要来给自家闺女道贺生辰。 闵家派人一打听，这才知道是邰家闹出的动静儿。 要知道平日家里积德行善，也不见得赚回多少声望。 如今倒是因为几盏冰灯做到了…… 于是，闵管事被主子找了过去，专门负责盯着邰家做冰灯，绝对不能出岔子。 要知道，县令大人都让人递了帖子，到时候带着家里孩子一起来道贺，顺便赏灯！ 闵管事干脆穿的厚一些，带了两个小厮，常驻城北破院子了。 冰灯做好一批就拉走一批，绝对不耽搁！ 邰家老少也没想到这差事会如此万众瞩目，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人人都忙的脚不沾地。 三十几号人都在一起吃饭，晚上轮流住东西屋的大炕。 杨丽华和刘冬娘带着永宁照料杂事，真是恨不得一人当十个人用。 于是…… 珠珠坐在闵管事怀里，小手捧着点心，吃的眉开眼笑。 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望望那面，像个偷偷跑出来吃东西的小仓鼠，脸蛋鼓鼓，可爱极了。 闵管事不时扯起自己的大氅，替胖丫头遮遮冷风，生怕她冻到了。 椅子旁边还有火盆，燃烧着红彤彤的木炭，真是一点儿都不冷。 杨丽华烧了热水拎出来，见得这般很是不好意思，上前道谢。 “闵管事，我家这丫头给您添麻烦了。” 闵管事却笑着摆手，应道，“邰嫂子不要客气，我家闺女也这么大了，可惜早早就送到老家去了，不在我身边。我这见到珠珠就觉得亲切！ “再说，珠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她说好看的灯，我们小姐都喜欢的不成。可见小孩子的眼光，都是一样的！” 珠珠抱着点心，冲着娘亲笑，露出两排小白牙儿…… 村人们一边忙碌，一边把这情形看在眼里，都是忍不住羡慕。 六叔家真是走运了，在城里接到差事不说，来往的也都是贵人！ 今日更新奉上~~ 第二十六章 与众不同的村妇！ 忙碌的日子飞快，转眼间就到了闵家小姐生辰这日上午，紧赶慢赶，所有冰雕都送了过去。 闵管事是个办事认真的，防备着主家问话，索性请邰家人一起去府里。 自然，邰家人的身份是上不得席面，但在外院厢房里坐一会儿，简单落个脚儿还不难。 邰老爷子不放心族人留在破院子，生怕他们在外乱走惹祸。 所以，他只让大儿子夫妻，还有巧嘴的小儿子跟去闵府。 邰继宗夫妻都是老实人，自然不会反对。 邰永安和邰永宁也好，只有邰永禄和邰永悦两个小子跳脚儿闹腾。 最后，还是老爷子买了两串糖葫芦，顺利“镇压”了两个皮猴子。 至于珠珠，当然是跟着父母去闵府了。 奶团子乖巧可爱，这几日彻底俘获了闵管事的老父亲之心。 闵管事早就打算好了，若是后院女眷们要问话，就让杨丽华抱了珠珠过去。 妇人们心软，对软乎乎的小娃娃肯定更喜爱。 说不得，珠珠还能多赚一些打赏呢…… 邰家人也知道闵管事好意，进了闵府之后就老老实实在外院厢房里等候，这一等就等到了天色昏沉…… 北地贫瘠，县城也不大，但同样不缺富人。 刚过午后，就陆续有车马赶到闵府门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来了足足百十口。 同外院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灶间了，特意在酒楼请来的大厨正在煎炒烹炸，闵家的厨娘和粗使丫鬟都在跟着忙碌，不时有香气溢散开来。 邰家几口嗅到香气，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杨丽华拿出临时准备的包裹，翻出几个高粱面窝头，就着屋里的热茶，一家人简单垫垫肚子。 珠珠吃的自然是点心，吃饱之后就躺在炕上睡着了。 不一会儿，闵管事带了个小厮，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邰家几口赶紧起身行礼，闵管事摆手，一眼看见胖丫头睡得摊着手脚，很是香甜的模样，他就笑了。 “我特意让灶间蒸了蛋羹，没想到珠珠睡着了。那你们先吃，等她醒了再喂也好。” 杨丽华笑着道谢，“多谢闵管事，珠珠这丫头劳烦您惦记了。” 闵管事也不是倨傲的脾气，应道，“举手之劳的小事罢了，倒是我该谢你们。外边天色已经暗了，冰灯都点亮了，所有来客都是赞不绝口。 说不得，我这差事也能得了主子的奖赏呢。” 这般，说了几句话，他就去忙碌了。 留下邰家人赶紧打开食盒，里面装了一盘子白菜肉片，一盘子肉末豆腐，还有一大碗白米饭，外加一小碗蛋羹，真是很丰盛了。 这些东西也拿不回去，所以即便惦记家里老人孩子，邰继祖和杨丽华、 邰继业还是吃个精光。 结果，刚刚把空碗筷摞到一处，就有一个嬷嬷来传话。 原来是闵夫人陪着各家夫人在花园里赏灯，召唤邰家人过去回话。 杨丽华不放心闺女，就把闺女包裹严实，背在了背上。 冬日的花园没有花草，实在是枯燥又无趣。 但如今有了冰灯装点，可是完全不一样了。 光秃秃的柳树下，立着两只仙鹤，嘴巴里叼着小圆筒的冰灯笼，瞧着胖了一些，但很是可爱。 干枯的灌木从里，形态不一的兔子灯隐藏其中，各个活泼又软萌。 就是冻满了残破叶子的池塘里，都镶嵌着一朵朵粉色的莲花，远远望着，美轮美奂，比起夏日还多了几分梦幻。 女子哪有不喜欢花朵和小动物的，各家夫人走了一路，夸赞了一路。 闵小姐和一众小姐妹们更是蹦蹦跳跳，欢闹嬉戏，高兴极了。 闵夫人大大出了一把风头，心里乐开了花儿。 所以在各家夫人问询时候，就喊了邰家人回话。 杨丽华背着闺女一出现，众人忍不住都看过去。 她穿戴虽然旧了些，却很干净，头发也梳理的利落，倒是比众人印象中的村妇好很多。 杨丽华恭敬行礼，弯腰时候很轻柔，显见不想摇醒熟睡的女儿。 这让闵夫人跟更多了几分好感。 因为她也只生了一个女儿，平日也是爱若珍宝一般，否则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给女儿过生辰。 “杨氏，各家夫人很是喜爱这些冰雕灯火，好奇你们家里是怎么想着把灯火放到冰壳里的？你可否说说？” “是，劳烦夫人们动问，小妇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杨丽华低头应声，说道，“前几日我家小叔意外受了一点儿小伤，我们带着孩子过来探望。我家小女儿怕黑，有些哭闹，但家贫没有灯笼照明。 “所以，我家小叔和小子们就冻了几个冰壳子，扔了点燃的松明子，充当灯笼。 “不想被贵府管事慧眼识珠发现，才得了这个差事，有幸雕了冰灯给各位贵人助兴。” 众人没想到一个村妇说话如此有条理，甚至可以说文雅，越发好奇。 有人就问道，“你可是读过书？” 杨丽华点头，“自小读过几年，可惜父母早亡，流落在外，幸好遇到夫家仁义，收留成亲生子。” 众人听得心有戚戚，女子没了父母亲族庇佑，下场都会很惨。 杨丽华这般嫁人还好，若是被卖去肮脏之地，一辈子就彻底毁了。 冰灯确实好，杨丽华这个回话的人也是瞧着不凡，众人自然不会吝啬。 这个喊着打赏，那个喊着给银子。 杨丽华赶紧行礼道谢，末了安静退了下去。 还是接她过来的老嬷嬷负责送她回去，眼见杨丽华手里提着的小篮子装了不少银瓜子和银角子，老嬷嬷很是羡慕。 杨丽华迟疑了一下，抓了几个银瓜子递了过去。 老嬷嬷被哄得眉开眼笑，一直送杨丽华到厢房门口。 邰继祖和邰继业惦记的厉害，见杨丽华这么快就回来，赶紧迎了她进屋说话。 “嫂子，贵人们可有为难你？我原本打算去回话，哪里想到是让你过去！”邰继业很是遗憾，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没派上用场。 倒是邰继祖帮助媳妇儿把闺女解下来，见闺女睡得依旧香甜，忍不住笑道，“这丫头睡得倒是实诚，我还怕她突然醒了，见到那么多人要吓一跳呢。” 杨丽华喝了一口热水，刚要应声，珠珠却突然醒了，水汪汪的大眼睛惊恐的望了一圈儿，咧嘴就大哭起来。 今日更新奉上~~~ 第二十七章 三魂七魄吓飞大半！ “呜呜，娘，着火了！回家，珠珠要回家！” 奶团子紧紧抱了娘亲的脖子，胖乎乎的小身子一直在发抖。 杨丽华心疼疯了，把闺女整个搂在怀里轻轻拍着。 “珠珠不怕，不怕！娘在呢，娘护着你！” 邰继祖和邰继业也围在一边，扎着手也不知道怎么帮忙好。 “珠珠是不是魇到了，快叫叫魂儿！” “估计是睡毛了！珠珠啊，三叔在呢，马上赚银子了，三叔给你买好吃的，不哭不哭啊！” 可惜平时乖巧的珠珠就是哄不好了，大眼睛里的泪珠子成双成对的往下掉，一直嚷着着火了。 邰继祖凑上前，想帮媳妇儿换换手，抱一会儿闺女。 珠珠却伸出小胖手，一直在他头上挥来挥去！ 爹爹的头上怎么又变成灰气了！ 不要，不要！ 不要爹爹倒霉！ 灰气快走开！ 奶团子很努力，灰气却挥不散，于是她哭的更厉害了。 邰继祖把脑袋凑到闺女手下，恨不得闺女立刻高兴起来。 但肉乎乎的小手拍在头上，他突然就是灵光一闪。 上次闺女这么哭，是他从树上掉了下来。 这次…… 不会是家里着火了吧？！ 他当时就提起了心，刚想提议回家去看看。 结果，闺女又喊了一句，“着火了，烧了好多树树和花花！” 树树和花花？ 破院子那边也没有树树和花花啊，难道是…… 邰继祖猛然一抬头，正好同杨丽华的目光对在一处。 夫妻俩心有灵犀，同时猜到了一种可能！ “赶紧去园子里看看，万一着火了，咱们就跟着倒霉了！”杨丽华退了丈夫一把。 邰继祖顺手扯走了一头雾水的弟弟，直奔花园而去。 闵家今日客人出乎意料的多，奴仆人手就有些不够用。 邰继祖和邰继业一路摸到花园里，没有半个人拦阻。 俩人远远瞧着远处荷塘边上，不少客人在游玩，就悄悄绕着园子边上走动，查看那些摆放位置比较偏远的冰灯。 说来也巧，闵管事正好带人送热茶，瞧见这两兄弟就跟了过来，问道，“你们怎么出来了？我们主子要宴客结束才能见你们……” 邰继业赶紧笑道，“闵大哥，我们在屋里闲不住，就想着你们府上这么忙，我们是还不是也搭把手儿。 “但我们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场面，又怕帮倒忙。索性就来园子看看，万一哪个冰灯灭了，或者被风吹歪了，我们就赶紧拾掇一下。” 闵管事听得高兴，又见他们确实靠边走动，一副谨慎老实的模样，他就更满意了。 想着这会儿也没什么差事了，他就说道，“方才我还真看见东南角的冰灯灭了，走，咱们去看看。” 三人说笑着，一路走过去，不等到近前就发现亮光好似有些大。 闵管事抢先几步冲过去，下一瞬就喊了起来，“快来救火！” 邰继祖和邰继业就为了这个而来啊，半点儿没犹豫，脱掉棉袄就加入进去。 这处的冰灯是个仙鹤引路，鹤嘴挂着的小灯笼翻到在地，点燃了草丛和灌木，眼见就要烧到不远处的大树了。 三人用棉袄抽打，用雪掩盖，废了一番力气送算把所有火星扑灭，最后互相对视一眼，都是后怕的腿软。 这里虽然是园子角落，但花草树木最多，北风又急，若不是发现的及时，怕是一烧就要烧一片。 偏偏墙外也是隔壁邻居的花园，平日为了阻隔视线，也在园子边上种了不少大树…… 差一点儿，差一点儿就火烧连营，把邻居都连累了！ 闵管事抹了一把黑乎乎的脸，再看邰继祖和邰继业两兄弟，棉袄烧的都是窟窿，棉鞋因为踩火都烧没了一半，更是狼狈。 这一刻，他恨不得认这两人当亲兄弟了。 若是没有他们“多事”跑来园子查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起火，就是发现也控制不住了。 到时候，对主子提议摆设冰灯的他，不但没有功劳，反倒要被狠狠惩罚，差事丢了事小，被发卖出去才是彻底完了。 “邰兄弟，真是多亏你们了！多亏你们了！” 他抓了两人的手，激动地不肯松开。 邰继祖和邰继业也是吓的三魂七魄飞了一大半！ 两人还没回过神，本能的客套着。 “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碰巧了，真是碰巧了！” 这会儿，有闵夫人身边的婆子嗅着烟火气，过来探看。 闵管事赶紧把事情小声说了一遍，婆子瞧了邰家兄弟一眼就走了。 闵管事也不敢再怠慢，带着邰继祖和邰继业继续巡逻啊。 待得坚持到客人们尽兴而归，园子里没了外人，各处冰灯都熄灭，三人真是累的厉害，脚底板都走的酸疼了。 闵老爷招待客人，赏灯喝酒，做诗作画很是尽兴。 送了客人，他也没去小妾那里，难得到了正房，狠狠夸赞了夫人几句，又答应把南边送来的两套好首饰给夫人做辛苦费，就洗漱歇下了。 闵夫人心情大好，就开始论功行赏。 不必说，奴仆们是人人给了双倍的月银。 轮到邰家这里，她特意见了见邰继祖和邰继业。 按理说，这样的夜半，她轻易不会见外人。 但先前园子里差点儿着火，是邰家兄弟发现并且帮忙扑灭的。 否则她方才就不是得了丈夫的夸赞，而是被劈头盖脸的责骂了。 先前已经见过杨丽华，邰家人给她留的印象很好。 这会儿再看邰继祖和邰继业虽然一身狼狈，但一直恭敬低着头，不曾乱看一眼，很是知礼懂规矩，她就更满意了。 “我听说了园子里的事，多谢你们二位帮忙，免了一场灾祸。” 邰继业上前一步，依旧没有抬头，应道，“夫人客气了，冰灯是我们家里制作又送来的，我们本就有责任照看好。 “再者说，贵府福泽深厚，自有天意保佑。就算我们没有碰巧遇到，也肯定烧不起来。” 这话说得漂亮，哄的闵夫人心里更舒坦。 她扫了一眼闵管事，说道，“方才不少人问起冰灯之事，都想在家里布置一些。明日让闵常带你们去认认门，能不能把这差事接下，就看你们本事了。” “多谢夫人！”邰继业赶紧道谢，“我们一定不会辜负夫人的引荐。” 邰继祖不会说话，但也跟着行礼，更显憨厚朴实。 闵夫人点点头，一挥手，旁边的老嬷嬷就端上一个盖了红布的托盘。 今日更新奉上~~ 第二十八章 开荒不如从商！ 红布打开，露出里面一排排银锞子，每个都是五两，足有十几个。 闵夫人喝了一口茶水，这才说道，“这次冰灯做的很不错，给你们预备了四十两的工钱。还有二十两，是谢过你们帮忙免了走水的祸患。 不要客气，收下吧。是你们该得的！” 邰继祖和邰继业惊喜又激动，赶紧行礼道谢。 末了邰继祖上前接过托盘的时候，闵夫人看见他烧焦的棉袄袖子，想了想，又嘱咐那嬷嬷，“给他们找一些棉布和棉花，重新缝些袄裤鞋子。” 嬷嬷赶紧应了，不想邰继祖却难得开口请求道，“多谢夫人善心，但我们兄弟能不能求个恩典？ “我们不想要新棉布和棉花，若是府上干活儿的兄弟姐妹们有穿旧的袄裤之类，无论大小都好，能不能给我们找一些？ “这次制作冰雕，我们族里不少兄弟来帮忙，但因为袄裤单薄，实在冻得厉害。有些想出门，但连袄裤都没有……” 闵夫人原本还以为邰继祖不知足，嫌弃棉布，想要绫罗绸缎。 没想到，他居然惦记着一起干活儿的同族兄弟，求的是奴仆们淘汰的旧袄裤…… 闵夫人越发觉得邰家兄弟淳朴老实了，于是她就发了话。 新棉花和棉布照样给，满府的奴仆也开始翻找旧袄裤…… 闵管事也得了十两的赏银，在主子跟前大大露了脸，更感激邰家兄弟。 他亲自带着两人去库房取东西，稍微给点儿好处，管库房的嬷嬷就给找了七八匹半旧棉布，棉花也包了二十斤。 再集齐了各处送来的旧袄裤，邰继祖和邰继业恨不得长出八只手，也拿不过来。 于是，闵管事又找了马车…… 杨丽华抱了闺女，坐在马车里，被一堆东西包围，晃晃悠悠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 怪不得小叔子整日琢磨做生意，做生意确实是发财的捷径啊！ 这么多东西，还有六十两银子，若是种地，怕是累死累活伺弄二十亩良田，还要风调雨顺整一年才能赚回来！ 而如今，不过是忙了三五日，敲敲打打了一些冰块子就…… 珠珠兴奋的在娘亲怀里窜高儿，不时摸摸旁边的两大盒点心，这可是闵管事特意给她带的，宴客的好点心。 回家给爷爷吃，给哥哥吃！ 给全家吃！ 又香又酥的点心！ 杨丽华被闺女踩疼了腿，醒过神儿来就赶紧嘱咐丈夫和小叔子。 “闵夫人赏赐的那二十两，单独装起来，不要让族里人看见。四十两工钱也藏起十两，除了咱们家人，谁也别说。” 邰继祖有些犹豫，邰继业却立刻应道，“嫂子说的对，那二十两赏银给珠珠留着长大置办嫁妆，要不是珠珠做梦吓到了，我们也不会去园子走动。那火若是着起来，别说赏赐了，工钱都拿不到！ “还有工钱，也不能跟族人说实话。明日我跟闵管事去各家谈生意，免不得有给工钱少的，若是族人都拿闵家这样大方的比较，怕是还以为咱们家多赚了。 “到时候，帮扶他们的情分没有了，反倒坏了平日亲近就不值当了。” 邰继祖听弟弟说的有道理，就道，“好，听你们的。但一定要跟爹说明白！” “那是当然了！”杨丽华抱了闺女，亲亲她胖乎乎的小脸儿，心里感慨之极。 闺女真是个小福星！ 有她在，家里事事顺利不说，就是有灾祸也能避过！ 很快，马车就到了城北破院子。 虽然白日里很累，但老爷子和众人都没睡，惦记着闵家这边如何。 听到门外动静，所有人都涌了出去。 待得送了闵家马车，众人齐齐挤在堂屋里，望着满地的东西都是震惊的说不出话。 珠珠可不管这些，倒腾着小胖腿跑过去扯了哥哥们的手，“哥哥，次点心！好次！” 邰老爷子摆手，撵了孙子们进屋，“去陪你妹妹吃点心，别耽搁大伙儿说话。” 邰永安立刻抱了妹妹，邰永宁跟在旁边，邰永禄和邰永悦本来还有些纠结，但抱着点心盒子，嗅着香甜味道，他们的腿就自动做出了选择…… 一时间，堂屋里只剩了大人们，邰继业就兴高采烈说起了全过程，听得众人跟着担心或者高兴。 最后，邰继业拿出一个布兜子，里面一半是铜钱一半是银角子。 当然，这也是为了方便他们分钱，特意求闵管事在闵家账房兑换的。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三分，忍不住吞咽口水。 辛苦了好几日，手指头都冻成了红萝卜，就是为了这一刻啊。 邰老爷子喊了杨丽华上前，这几日的出工记录和收支账册都在她手里呢。 杨丽华也不耽搁，打开账册就噼里啪啦说开了。 谁出了几日工，每日多少工钱，总共多少，都是清清楚楚。 袋子里的银钱陆续减少，众人也都捧了满手的沉甸甸，笑得见牙不见眼，没口子的夸赞。 “往年冬日，咱们都是猫在家里挨饿，今年真是走运，倒腾几个冰块子就有工钱拿。” “是啊，都是托了六叔家的福，咱们也有好日子过了。” “就是，就是，六叔这买卖可要继续做啊，带着我们混口饭吃！” 邰老爷子摆手，示意大儿媳继续算账。 杨丽华把各种成本扣除出去，最后家里剩了八九两银子。 众人眼里都是羡慕。 老爷子把众人神色看在眼里，吧嗒两下烟袋锅儿说道，“这制冰灯的买卖是我们家里张罗的，凿冰、雇车、买燃料蜡烛和雇人手，成本确实不小，赚的也多一些。 “你们若是觉得心里不舒坦，可以说出来，以后是自己做这个生意，还是回家猫冬儿，我们家都不拦着。 “但若是你们想留下，那就还是按照这次的工钱和待遇。老三联系了不少活计，总能再忙个十几天。 “我把丑话说前头，你们走，我们家不留。但你们留下就好好干活儿，别生外心。若是坏了这个生意，我们家可不答应。” 众人看看那堆要付成本的银子，羡慕的心都沉了下来。 这几日他们跟着干活儿，多少都学到一些皮毛。 若是挑头儿出去单干，应该也不会差太多。 但这成本实在是压人，万一投了银钱，最后卖不出去，岂不是连赚到手的工钱都赔进去了…… 今日更新奉上~~ 第二十九章 赚钱发财吃肉肉！ 于是，众人纷纷应道。 “六叔（六伯）放心，我们肯定好好干活儿！” “对，继业兄弟有本事揽活计，多赚钱是应该的。” “我们碰到贵人都不会说话，就是做了冰灯也不知道卖给谁啊。” 至此，所有工匠和族人都确定留了下来。 老爷子立刻让儿子们把旧袄裤推到跟前，紧着众人挑拣。 众人一扫方才的尴尬和忐忑，上手就开始抢起来。 大户人家重脸面，特别是闵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从来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苛待奴仆。 所以，这些袄裤旧了一些，却很厚实。 杨丽华照旧登记了册子，又把剩下的袄裤拾掇起来，等着以后再分配。 没一会儿，众人抱着工钱，穿的暖暖和和的挤在东屋睡着了。 邰家人凑在西屋，见到那些藏起的雪白银子都是惊喜的抽冷气，甚至捂了嘴，就怕发出声响被旁人看到。 而珠珠已经吃饱喝足，躺在炕头睡得小脸红扑扑了。 老爷子粗糙的大手，轻轻抚过孙女的小脸蛋，多年愁苦，累积在眼角眉梢的皱纹慢慢舒展开来。 好似压在他心头的大石也松动了几分。 是不是上天也怜悯他不易，才送了孙女这个小福娃到邰家…… 珠珠不知道她成了爷爷心里的希望，睡梦里咕叽了两下小嘴儿，越发香甜了！ 老爷子收回手，小心翼翼给孙女盖了被角，嘱咐道，“老大媳妇儿，明天买几斤肉，别亏待了大伙儿不说，也给珠珠补补。 “你也多教教，别让珠珠说太多话，家里日子可以慢慢好起来，千万别伤了孩子的福根儿。” 杨丽华聪慧，听出老爷子的用意，赶紧应道，“爹放心，我明白。” 又说了几句闲话儿，一家老少也挤在一起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邰继业刚醒过来，就被老爹催着出门。 老爷子倒也不是让他跟闵管事去揽活计，而是送房租。 这个破院子是邰继业朋友的，说好让他借住两月。 如今邰家这么多人住进来，进进出出，还要继续张罗制作冰雕，再装糊涂就太不地道了。 而且，这个朋友有个叔叔住在两道胡同外，虽然分了家，到底是至亲。 所以，老爷子给了二百文钱，让儿子送过去，算是正式租半年。 那朋友的二叔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人在家中坐，还有银钱送上门。 听说了事情原委，他也没刁难，好好把银钱替侄儿收了。 这般，邰家人住的就安心多了。 趁着这个功夫，邰老爷子又拜访了破院子的左右邻居，花了几十文钱，租了两家的空厢房，为期一个月。 邻居看了好几日的热闹，也高兴跟着发点儿小财。 待得邰继业跟着闵管事去了第一站县令府上，邰继祖已经带着几个村人，赶着板车走到半路了。 邰家村里，因为走了不少壮劳力，比之平日更安静了。 但村口的路面却踩的锃亮，因为村人时不时就会过来转一转，盼着城里的消息。 好不容易见到邰继祖等人进村，家家户户都涌来凑热闹。 邰三爷听说生意大好，进城的村人不但拿了工钱，还得了袄裤，真是欢喜的胡子都飞起来了。 当然，最高兴的就是还要增添人手！ 他赶紧张罗起来，这次也不用抽签了，年轻力壮的爷们统统进城！ 妇人也选了四个勤快本分又不长舌头的！ 最后，邰三爷迟疑着问询邰继祖。 “继祖啊，你看这么多人进城，万一不听话，你爹也照管不过来。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啊？” 邰继祖正带人往板车上装柴火，听得这话，赶紧行礼道歉，憨厚笑道，“三伯，是我嘴笨没说明白。我爹请您老人家一定进城帮忙坐镇呢，咱们族人一起干活儿，没您照看着可不成。” 邰三爷听得老眼立刻就亮了，胳膊腿儿也轻便了，吆喝着族人们赶紧干活儿，再耽搁下去，小心堵在城门外…… 天黑时候，所有人终于在破院子汇合了。 原本破败的灶间，也临时搭建了两个灶台，架上了村里带来的大铁锅。 人多，做饭菜不容易，众人的晚饭没有什么复杂菜式，不过是高粱米粥加了碎白菜。 但白日里杨丽华买了五斤肉，一半榨了荤油，另一半都切碎放到了粥里。 这会儿，满院子的米香、肉香，馋的所有人都无心说话。 邰老爷子干脆大手一挥，先吃饭，吃饱再安排活计。 所有人都是高兴疯了，特别是刚过来的族人和邰继宗又找来的工匠朋友。 不等干活，就有肉粥吃，简直太幸福了。 于是，寒冷的冬夜里，破败的院子里，处处都是捧着粥碗西里呼噜喝粥的人。 灶间里，珠珠和哥哥们围坐在一起，同样捧着粥碗，吃的香甜。 不同的是，珠珠的碗里是大米粥，配了一碟子肉梭子。 肉梭子就是榨完荤油剩下的肉渣儿，撒一点儿细盐，咬一口酥脆油润，香掉牙！ 珠珠从不肯吃独食，一边往嘴里扒拉着米粥，一边挨个投喂哥哥们。 邰永禄和邰永悦禁不住馋，每次都接了肉梭子吃掉。 但邰永安和邰永宁更懂事，不肯同妹妹争嘴，找借口推辞。 珠珠却不肯，一定要把肉梭子塞到哥哥嘴里才罢休。 若是哥哥不听话，她就急得小脸通红，小脚儿踢腾着。 “哥哥次，哥哥次！肉肉香！” 邰永安和邰永宁没有办法，吃了两块就赶紧把高粱米粥倒进嘴里，然后下了桌儿。 邰永禄和邰永悦还想再吃，也被哥哥们瞪的讪讪闭了嘴。 珠珠不知道哥哥们的“私下沟通”，还以为哥哥们吃饱了，就欢喜的吃起来，不时欢喜的撅哒着头上的小辫子。 “好次，好次！珠珠以后还要次！” 邰永宁扯了帕子，轻轻给妹妹擦嘴，笑着哄她。 “慢点吃，以后家里赚钱了，天天买肉给珠珠吃！” “嗯，嗯！”珠珠用力点头，小奶膘颤啊颤，欢快嚷着，“赚钱发财吃肉肉！” 正好，邰继业从外边进来盛粥，听得这话乐的眉开眼笑。 “借俺家珠珠吉言，看三叔给你挣回个金山银山，咱们天天吃肉！” 邰永禄和邰永悦忍不住欢呼起来，凑上去抱了三叔的胳膊，七嘴八舌嚷着自己要买什么，要吃什么。 邰继业统统应下，豪爽大方之极。 门外避风之处，邰老爷子和邰三爷也在喝粥。 邰三爷用仅存的几颗牙细细嚼着，夸赞着，“继业这孩子有能耐，以后错不了。” 邰老爷子冷哼，小声嘟囔一句，“臭小子就是沾了我孙女的光儿了。” “你说什么？”邰三爷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今日更新奉上~~ 第三十章 面子工程要做好！ “没什么！”邰老爷子岔开话头儿，嘱咐道，“三哥啊，我明日跟着老大他们出城去运冰块，家里就交给你了。咱们赚钱是次要的，就是看着大伙儿别惹祸。城里没什么认识人，真是有事儿咱可顶不住。” “放心，老六，你只管去忙。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看得住这些臭小子。谁敢不好好干活儿，谁敢起刺闯祸，看我收拾他们！” 邰三爷把胸脯子拍的砰砰响，满脸的皱纹笑的越发深了。 一时吃了饭，邰继祖和邰继业给大伙儿分配睡觉的地方。 总共五六十人，吃住都是个大工程。 幸好困苦日子过久了，谁也不挑拣。 吃饭能有口热粥，睡觉有铺热炕就行。 左右邻居的厢房加破院子这里的东屋，一处塞下十几人，挤挤挨挨睡下更暖和。 不得不说，邰继业确实适合做生意，脑子比常人灵活太多了。 他今日跟着闵管事去了县衙和几个大户人家，订出去二百多冰雕。 他琢磨来琢磨去，都该把县衙排在前边。 不只是巴结，更是对自家最有利。 于是，旁人都睡了，他就拉着哥哥们侄儿们在院子里继续折腾。 珠珠好热闹，吵着也要出去帮忙。 杨丽华怕冻到闺女，就抱了她哄着，手里还在忙着做针线。 邰老爷子见了，就把孙女背在背上，在堂屋地上转悠，给胖丫头讲讲老故事。 很快，胖丫头儿就趴在爷爷肩头打哈欠了…… 众人一直忙到后半夜，勉强眯眼睡了一个时辰，天色就亮了。 邰继业爬起来就要往外跑，却被杨丽华扯了袖子。 “老三等等！” 杨丽华拿出昨晚熬夜缝的一件新袄，一双黑面儿棉短靴，还有一顶小帽儿。 “先把这些换上试试，你以后总在外走动，不好让那些看衣冠敬人的奴才们怠慢了。” 说罢，她就抱了闺女出去了。 邰继业高兴坏了，他的袄裤其实也不错，就是前几日挨揍的时候糟蹋坏了。 没想到大嫂想得这么周到！ 堂屋里，老爷子和邰三爷等人正在分配今日的活计，突然见邰继业穿戴一新的出来，都是眼前一亮。 “哎呀，咱家继业这么一穿，真是同那些大户人家的管事差不多了！” 邰三爷一边点头一边夸赞，惹的旁人也是跟着附和，很是羡慕。 珠珠趴在娘亲肩头，拍着小胖手，笑的大眼睛月牙儿一般弯起来。 “三叔真好看！” 她努力张着手臂，直到被三叔抱在怀里，仔细看着他头上的灰气变了白色，就更高兴了。 “三叔发财，吃肉肉！” 奶团子握着小拳头，给叔叔鼓劲儿，最后还吧唧亲了叔叔一口。 邰继业美的差点儿鼻子冒泡儿，抱了侄女满地跑了好几圈，末了才把侄女交给嫂子，意气风发的许诺。 “等着！三叔这就去谈生意，给你挣个金山银山回来！” 说罢，他就往外走。 邰老爷子问道，“不吃了饭再走啊？” “不了，爹！我约好闵管事去喝早茶，你们先去取冰，二哥留几个好手在家，我一会儿回来带你们去县衙。咱们好好露个脸儿！” 邰继业摆摆手，就兴匆匆跑掉了。 邰老爷子笑骂一句，“死小子，长点儿本事就张扬的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姓啥？当然是姓邰了！”邰三爷瞪了老兄弟，敲打道，“你可别来老辈儿人那一套啊，什么不敲打不成才，都是狗屁！ “咱家继业聪明，你可别给管傻了！这次他能带着村人混几日饱饭，下次说不定就能带着大伙儿发大财，卖地盖房呢！” 邰老爷子自然高兴儿子出息，但他太了解儿子了，不这么敲打，怕是儿子尾巴立刻就翘上天了！ 很快，大伙儿吃过了早饭，邰继祖就带了大部分族人出城了。 这一次可没有兵卒帮忙了，大伙儿要实打实的出力气凿冰块了。 而邰继宗当真带了四个最好的工匠等在家里。 家里冰块不够雕大件儿了，他们就雕些莲花之类的小东西。 幸好，不到一个时辰，邰继业就回来了，吆喝着众人把昨晚两个初步成型的狮子搬上板车，拉到了县衙门前。 县衙门前原本有两个石狮子，高达五尺，很是逼真威武。 但再威武，它们也不会晚上发光啊。 于是，邰继业昨日同县衙礼房的典吏闲话儿，第一个许诺就是免费送两个冰狮子放门前！ 这般，晚上众人进出更光亮不说，也排场十足。 典吏当然高兴了，不花钱的东西，人人都喜欢。 再说，花没花钱都是他手里的笔说了算，捞个三五两银子进口袋是极方便的。 这会儿，两个同石狮子一般大小的冰狮子一卸下来，就吸引了衙门里闲着无事的衙差们看热闹，甚至路人也凑来十几个。 邰继宗和几个工匠没见过这阵势，拿着工具的手都哆嗦。 邰继业赶紧给他们鼓劲儿，“哥哥们啊，关键时刻了，你们可别丢人啊。咱们在家怎么刻，在这里就怎么刻！这旁边还有石狮子做参照呢！ 咱们这买卖以后怎么样，可全看你们的本事了！” 邰继宗想想家里投进去的银钱，还有几十族人每日的吃喝花用，他立刻忙了起来。 这世上，比起权势更可怕的，就是贫穷了！ 为了不赔钱，他豁出去了！ 其余几个工匠见他带头，也都开始闷头干活儿。 没一会儿，两只冰狮子就慢慢现形了，居然同石狮子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分毫不差。 有人夸赞，有人问询，县衙门前就越来越热闹了。 昨晚闵家的酒宴出了大风头，今日县衙也“大张旗鼓”效仿，这消息瞬间就传扬出去了。 等邰继祖带人赶着板车拉着冰块回城的时候，原本以为守门兵卒会刁难，讨要一些好处。 没想到，兵卒不但没拦路，还让板车优先通过。 邰继祖等人惊喜，连连拱手行礼，兵卒们还嚷着，“赶紧走吧，别耽误给县老爷雕冰灯！” 邰继祖等人迅速把冰块运进城，邰三爷等的都要眼睛里伸出小巴掌了。 见到板车回来，他立刻开了院门。 很快工匠们暖了手，就开始动工了…… 刚刚过了正午，邰继业和邰继宗，还有几个工匠完成任务，带了满耳朵的夸赞从府衙回来。 工匠们信心满满，邰继业更是得意的尾巴都要抡飞了。 不想，刚拐进胡同，就有几个壮汉拦了去路！ 今日更新奉上~~ 第三十一章 好酒好肉喂豺狼！ “呦呵，邰三儿，这是发财了，眼里没有兄弟了？走对面儿都看不见我们了！” 三个壮汉说话瓮声瓮气，抱着膀子把路挡的严严实实。 邰继业变了脸色，沉默了一瞬才重新挂了笑脸儿，拱手应道，“李大哥，你们怎么在这里？是谁欠了赌坊的债，你们过来讨要？” 姓李的壮汉是带头的，这会儿他不说话，其余两个小弟却做了嘴替。 “邰三儿，怎么着，笑话我们兄弟讨债营生不光彩啊，这是磕碜谁呢！” “就是，你可不是当初围着我们兄弟，一口一个哥哥叫着的时候了？真是发达了，搭上富贵人家就翻脸不认人了！” 邰继宗听他们语气不对，生怕弟弟吃亏，抢上前把弟弟护在身后。 其余几个工匠本来有些畏惧，见此也壮着胆子围了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邰老爷子听到动静，走出院门张望，远远吆喝道。 “出了什么事？” 众人回头望过去，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三个壮汉见到邰老爷子腰板笔直，神色冷厉，还缺了半条手臂，猜到是退伍伤兵出身，就收了几分骄横。 姓李的汉子扫了邰继业一眼，说道，“行，邰三儿，咱们今日的事，过后再说！你们家人在这里，给你留点儿颜面！” 说罢，他们就要离开。 不想，邰老爷子却是大步赶了过来，好似看不出众人间的暗流涌动一般，招呼道。 “哎呀，这是老三的朋友吧？这小子平日在城里胡混，家里很担心。幸好有你们这些朋友照顾他！来，来，今日到门前了，怎么能这么走了，赶紧进屋坐坐。咱们整点儿酒菜，好好喝几口。” 说着话儿，老爷子扯了姓李的汉子就往家里走。 邰继宗和邰继业虽然不知道老爹是怎么回事，但却没有傻到拆穿，赶紧簇拥着剩下的两个汉子，一起进了院子。 杨丽华抱了珠珠迎出来，珠珠戴了兔皮的小帽子和围脖儿，只露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分外可爱。 这会儿，胖丫头伸手要爷爷抱了，然后就好奇的探看三个陌生汉子。 老爷子知道孙女有抓人家头顶的习惯，赶紧握了孙女的小手，然后吩咐灶间出来的刘冬娘。 “老二媳妇儿，赶紧整几个好菜，把昨日买那坛子酒也搬来，我要招待几个小兄弟。” 刘冬娘自然应了，扭头又回了灶间。 杨丽华瞧着哪里不对劲，赶着去嘱咐了丈夫几句，还有邰三爷也知会了一声。 西屋里，三个汉子已经被让到了热炕上，手里塞了一碗热水。 即便他们心里有些心虚犯嘀咕，但在外边冻了半晌，能够暖一暖身子也是好的。 邰老爷子陪着他们闲话儿，不时续个热水。 珠珠趴在爷爷背上，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三个陌生大汉，小心眼儿里满满都是可怜。 这几个叔叔长的好高好大！ 不知道吃了多少肉肉和米米呢！ 可惜，他们头上黑黑的，马上就要死了…… 她扭过头，哒哒跑到炕尾把藏起来的点心盒子抱了过来，不但主动打开，还分了三个大汉一人一块点心。 “叔叔次！” 奶萌萌的小丫头，胖乎乎的小手，举着香喷喷的点心，就是铁打的汉子也瞬间融化了啊。 三个汉子有些尴尬的推辞，完全没有街上那般摇头尾巴晃的混不吝模样。 “乖妞儿吃，叔叔不饿！”姓李的汉子摆手，还想说什么就见小丫头红了眼圈儿，瘪着小嘴，吧嗒吧嗒掉了泪珠子。 “哎呦，哎呦！”姓李的汉子可是撑不住，赶紧捏了点心就塞到了嘴里。 上好的绿豆糕实在有些噎人，姓李的汉子抻长了脖子，使了大劲才咽下去。 奶团子见他差点儿把自己抻成了长颈鹿，就拍着小胖手笑嘻嘻。 邰老爷子抱了孙女，同三人说道，“真是奇怪，三位兄弟是投了这丫头的眼缘儿了！要知道她这点心盒子藏得可深了，平日我们家谁都要不出一块点心来。 “哈哈，今日这丫头居然主动拿出来招待你们了。 “人家都说小孩子眼睛清亮，最能分得清善恶，她这是喜欢三位兄弟的英雄气，跑来亲近了。” 谁不爱听好话啊，三个汉子被捧的脸红，但这心里是无比舒坦。 很快，邰继业就带了邰永禄和邰永悦把酒菜端了上来。 家里还有一点儿肉，临时又买了块豆腐，一只烧鸡，所以菜色还算丰盛。 邰老爷子撵了儿孙，又给三个汉子满了烈酒，就同他们喝开了。 珠珠得了一个鸡腿，坐在爷爷旁边啃的小嘴油乎乎。 三个汉子偶尔看向她，她就笑的眯起眼睛，肥嘟嘟的小脸像桃子一样，分外惹人喜爱。 三个汉子渐渐放下了戒心，酒碗就端起的更频繁了。 老爷子说了几句就把话头儿引到了打仗上，听得三个汉子都是热血沸腾。 最后，姓李的汉子还和老爷子在地上摔了一跤。 即便老爷子只有一条半手臂，也轻松获得了胜利。 珠珠骄傲的抬着肉肉的小下巴，把小手都拍红了。 另外两个汉子也是高声叫好，笑闹声差点儿掀开屋顶。 外边院子里众人在忙碌，不时好奇看向西屋。 邰继业更是扯了大哥大嫂，满脸的委屈疑惑。 “哥，嫂子，套我麻袋的就是这三个缺德玩意儿！咱爹应该知道啊，他不替我报仇就算了，怎么还拉着人家喝酒。可惜那些好酒好菜了，咱们自家都舍不得。” 邰继祖不心疼酒肉，就是惦记闺女。 “爹不知道喝醉了吗，珠珠还在屋里呢！要不要抱出来？” “不用，爹心里有数。”杨丽华拦了兄弟俩，嘱咐道，“咱们好好等着，过后再问清楚就行了。” 直到天色暗下来，西屋的门才打开了。 三个汉子走路都有些打晃儿了，倒是老爷子背着珠珠跟在后边，除了脸色红了一些，没有半点儿失态。 杨丽华赶紧接过闺女，邰继祖等人也要跟着送客，老爷子却示意他们退后。 果然，走到院子门口，姓李的汉子扯了老爷子一把，在他耳边迅速说了几句话。 老爷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李姓汉子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带了两个迷迷糊糊的小弟，迅速走进了黑夜里。 邰继业实在忍耐不住，跑上前告状。 “爹，前几日就是他们打的我！” 邰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应道，“老子知道，进屋说话，在外边喊什么！” 邰继业无法，赶紧关了院门，跟在老爹身后回了屋子！ 今日更新奉上~~ 第三十二章 次点心的叔叔要死了！ 邰三爷惦记，迎上前问道，“老六啊，没什么事吧？” “没事，三哥别担心。就是老三惹点儿小祸，我替他擦个屁股。”邰老爷子含糊几句，邰三爷也没追问。 谁家小子不闯祸呢！ 谁家当爹的不替儿子拾掇烂摊子呢！ 这太正常了。 邰三爷点点邰继业，还有些幸灾乐祸，“小心你爹揍你！” 邰继业哭笑不得，蔫头耷脑的进屋了。 待得只剩了自家人，邰老爷子才说道，“我知道这几个人就是先前打你的人，也是他们故意勾着你赌钱借钱的。” “爹！那你还待他们那么客气？就算不能打回去，也不能这么捧着他们啊。”邰继业不服气，其余邰继祖等人没说话，但显见也是这么想。 老爷子抽了烟袋锅儿在炕沿上敲了几下，低声教导儿孙们。 “你们知道什么，这些地痞没家没业，就没有顾忌。同他们针尖对麦芒，最后吃亏的容易是咱们自己。 “今日打他们一顿倒是能解气，但以后家里人都回村了，剩你自己，他们再继续找你麻烦，就没完没了了，结死仇了！ “而且他们平日多半被人惧怕和看不起，当真有人待他们实心实意，当个正经人走动，他们反倒不会再欺负了。” 邰继业听得有道理，神色好多了。 老爷子抱了孙女，掂了掂胖丫头儿，越发嫌弃儿子。 “你啊，都没有珠珠懂事。珠珠几块点心就把人家哄得掏心掏肺了！” 说罢，他压低了声音又道，“再说，这几人勾着你赌钱，偷偷打你，不是他们本意，是有人花钱买通他们这么干的。” “爹，真的有人指使他们？我就说我没得罪他们，怎么就逮着我祸害！”邰继业惊喜，赶紧追问，“背后的人是谁？” “姓李的这个汉子是战死老兵的遗腹子，知道我也是退伍的，就良心发现说了几句实话。给了他们十两银子，要他们勾着你欠赌债，越多越好。他们也没看见那人的脸，就知道个子不高，身上有些脏污，说话声音嘶哑。” 邰继业和邰继祖几个对视一眼，都是有些丧气。 这样的人在城里一抓一大把，根本无法分辨是谁在背后使坏啊。 老爷子劝道，“别惦记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心里有数，一次两次不成，次数多了，总能抓到这人的尾巴。”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算了。 众人吃了晚饭，又挑灯忙活起来，直到三更天才睡下。 第二日天色刚刚亮起来，众人吃了早饭，凿冰的继续出城，雕刻的继续动刀子。 邰继业估摸着衙门定下的冰雕够数了，就张罗着用板车运过去。 杨丽华帮着清点，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 邰永禄和邰永悦好奇衙门是什么样子，笑嘻嘻围着三叔，想跟去开开眼界。 邰继业没成家，平日把侄儿当亲儿子疼爱，自然是满口答应。 邰永禄和邰永悦高兴的手舞足蹈，满院子疯跑。 邰老爷子抱了裹成棉球儿的孙女，笑骂道，“臭小子就是闹腾，还是俺家珠珠最乖巧。” 说罢，他就替孙女扯扯兔皮小帽子，却见孙女有些发蔫，就赶紧摸摸孙女的头，幸好不烫。 “珠珠啊，跟爷爷说，怎么不高兴了呢，是不是哥哥们偷吃你点心了？” 老爷子逗弄着小孙女，盼着她多说几句话。 可惜，奶团子还是蔫巴巴，抱了爷爷的脖子不说话。 老爷子就有些急了，担心孩子哪里不舒服。 幸好，奶团子趴在他耳朵边，终于开了口。 “爷爷，次点心的叔叔，要死了。” 老爷子半晌没反应过来，突然想起昨晚的三个汉子，他就变了脸色。 “珠珠啊，你说的是不是昨晚在咱家吃饭，跟你一起啃鸡腿的三个叔叔啊？” “嗯嗯！”奶团子点着小脑袋，大眼睛里有些懵懂和害怕。 “爷爷，他们头上黑黑的，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他们的爹爹、娘亲、爷爷……” 老爷子心里跳的打鼓一样，迅速看看周围没有外人，但还是抱着孙女进了屋，小声问个清楚。 “珠珠，你能看到人家头上黑黑的，就是要死了，是吗？” 珠珠点头，肥嘟嘟的小脸上都是认真。 “珠珠能看见，爷爷是黑黑，变成灰灰，又变成白白。爹爹是黑黑……” 奶团子也有耐心，把家里所有人都念叨了一遍。 老爷子努力分析了半晌，再望向孙女的眼神就不只是疼爱了，还有感激。 按照孙女的说法，家里人的头顶最开始都是黑色，慢慢变成了如今的白色。 而这变化，就是因为家里一件又一件发生的好事。 这些好事又是因为孙女从痴傻中醒来…… 可以说，是孙女拯救了全家！ 他紧紧抱了孙女，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说。 正这个时候，院门突然被大力敲响了。 院子里的人惊了一跳，邰继宗赶紧去开门，不想却走进来三四个官差。 立刻有人跑去找老爷子，老爷子把孙女交给儿媳就出去了。 “几位官老爷这是路过？赶紧进屋暖暖身子？” 邰老爷子招呼客人，邰继业也是笑道，“是啊，我们这就要送冰灯到后衙了，几位官爷倒是先来了。” 几个官差扫了一眼院子，见众人忙的热火朝天，满地的冰屑，神色就好了几分。 带头的那个官差问道，“你们昨晚天黑之后和今早起来，一直都在院子没离开吗？” 众人听得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要调查他们的行踪。 还是邰老爷子应道，“是啊，官差老爷。我们接了给咱们衙门雕冰灯的差事，一直在忙啊，没有空闲出去乱逛。 “当然，我大儿子带人去江岔子凿冰了，马上也该回来了。他们进出都有城门的守兵看着，一直老老实实……” 带头的官差点点头，又问道，“昨晚你们是不是招待了三个地痞吃饭喝酒？” “是啊，”邰老爷子指了邰继业说道，“我这小儿子在城里厮混，认识几个熟人。昨晚有三个路过，我们正好要吃晚饭，就招待他们喝了几碗酒。” 说罢，他带了一脸疑惑问道，“这个……不犯王法吧？还是那三个人闯祸了？官差老爷，我们可是本分人家，绝对没掺和！” 带头的官差摆手，“不用瞎猜了，那三个人死了！死在赌场后院了，被人扎了好几刀，血淌了一地。” 所有人都是听得倒抽一口冷气，吓的脸色发白。 今日更新奉上~~ 第三十三章 只能告诉爷爷的秘密！ “昨晚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是啊，虽然醉了一些，但活蹦乱跳的。怎么说死就死了！” “什么仇什么恨啊，居然把人杀了！” 众人都是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三个官差其实早就问过左邻右舍了，那三人昨日确实同邰家没冲突，又是死在赌场后院，怎么看都同邰家没关系。 之所以走这一趟，不过是打打秋风。 旁人不知道，邰继业在城里混了这么久，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 他赶紧去找嫂子，要了一角碎银子。 待得官差又说了几句，就笑嘻嘻上前寒暄，不着痕迹的把银子塞了过去。 官差满意了，也投桃报李说道，“正好我们要回衙门，就看护你们运冰灯吧。省得哪个不开眼的冲撞了车马，碎了冰灯。我们大人还等着赏灯做诗呢！” 邰家人当然高兴了，立刻拾掇装车，同官差一起去了衙门。 昨晚两个冰雕狮子亮了一宿，人人都忍不住多瞧两眼，可是让衙门出了一把风头。 今日一见邰家送冰灯，又有几家管事找来，要下订单。 邰继业高兴坏了，但也没有昏了头，说明了前边还有多少家府邸在排队，许是要耽搁几日。 后下订单的，都是没有资格去闵家道贺的，自然不敢争讲，给了定金就老老实实等候了…… 破院子里，邰老爷子寻个借口，重新抱了孙女，耐心嘱咐又嘱咐。 “珠珠啊，你能看见别人头上的颜色，一定不要同任何人说。当真想说，也只能告诉爷爷。知道吗？” 珠珠有些困倦，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乖乖点头，然后就听着爷爷的唠叨睡着了。 老爷子陪了半晌，见孙女睡得熟才出去了。 邰继业等人送了冰雕，结算了银钱回来，各个都是满脸笑。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能进衙门走一趟，可是无比的荣耀，足够他们回去同亲朋吹嘘好几月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更是把瘦弱的小胸脯挺的高高，好似进了一趟衙门，他们就不是原来的淘气小子了。 邰老爷子看的好笑，迎上去打算问几句，结果就见队伍后边跟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哎呀，哑巴兄弟是什么时候来的？” 邰老爷子惊讶，顺口问了一句。 邰三爷等人听见，也走上前。 哑巴有些局促，扯着破烂的袄袖子，哇啊啊应了几句。 众人猜不出，还是邰继业应道，“我们回来路上，碰到哑巴叔在讨饭，被人家欺负。索性就领他过来了！” 众人也不觉得奇怪，哑巴在村里没有田，偶尔帮大伙儿做零活儿赚点儿吃喝。 冬日没有指望，他就会进城讨口吃的。 老爷子赶紧喊了儿媳们，把灶间剩下的热粥盛了一大碗。 哑巴老老实实坐在避风处喝粥，看着众人傻笑。 众人一边忙碌一边说起外边的新鲜事，只要想想满城都会点着他们雕刻的灯就兴奋。 下午时候，邰继祖等人又去城外凿冰，哑巴也跟了过去，帮忙干了不少活儿，却不肯再过来吃饭，回村去了。 邰三爷就说道，“哑巴真是可怜，从不招灾惹祸。他虽然不姓邰，等也同自家人差不多了。以后再干活儿也带他一个，起码混口饱饭吃。” 邰老爷子应道，“这冰雕的买卖做好了，家里会有点儿余钱，明年看看是不是买上二亩地，再修葺一下房子。到时候雇他干活儿，也算帮衬一二。” “哎呀，这可是好事！”邰三爷高兴，忍不住感慨，“先前为了珠珠看病，差点儿卖地。如今不但不用卖，反倒又要修房子置地，这日子可真是一下就好起来了。” 邰老爷子点头，忍不住扭头去看西屋。 即便有人总给自己使坏，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压着的大石头，但如今有了孙女，也有了反击的底气…… 一连七八日，邰家众人都是忙的四脚朝天，早出晚归，有时候还要挑灯夜战。 而县城里，越来越多的人家门前亮起了冰灯，以至于条条街道走过去都是不同的风景。 若是登高远望，更是满城灯火闪烁，美轮美奂。 以至于，满城的文人们都忙于做诗作画，倒是让笔墨铺子的掌柜乐开了花。 这一晚，邰继业又结算了一份儿工钱，给嫂子交账。 杨丽华打开账册，简单统计一下。 全家人闲着无事，也是好奇，就凑在一起听听热闹。 结果，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除了闵家，只后来的几笔订单，大致扣除成本，居然剩了四十多两。 这般下去，再有半月，忙完所有活计，落下个七八十两不成问题。 加上闵家赏下来的，足足一百两啊！ 全家老少都是半晌没说话。 也许对于富贵人家来说，一百两不过是一月花用，但却是邰家从未见过的巨款。 邰继祖兴奋的搓着手，小声说道，“爹，等我回去就打听一下，谁家要卖地。咱家买上五亩，若是风调雨顺，秋日时候能多打一仓粮食！” 邰继宗也难得跟着提意见，“爹，给我买套木匠工具吧。农闲时候，我出去打零工，也能多赚点儿工钱回来。正好咱家的房子也该修葺了。” 倒是邰继业生怕老爹忘了他，嚷嚷道，“爹，这几年都年景不好，房子也不着急修葺。这些银子给我一半做本钱，我去南边闯荡一下，保管给您翻倍赚回来。” 邰老爷子也不客气，抄起烟袋锅儿，挨个儿子敲了一下。 邰继祖三兄弟疼的齐齐抱了脑袋，不敢喊疼。 珠珠坐在爷爷怀里，笑的一口小白牙，小奶膘上明晃晃写了四个字，幸灾乐祸！ 邰继祖也不生气，伸手揉揉闺女细软的小头发。 “没出息的东西，大雁还没打回来呢，就开始争讲是烤着吃，还是炖着吃了！”老爷子瞪了儿子们一眼，嘱咐道，“等冰雕的生意忙完了，回家再商量。” 杨丽华猜测着，老爷子还是想给小儿子娶媳妇儿，于是赶紧笑着应声，“那好，爹，这些银钱我先收着了。” “收着吧，家里这些小子加一起也没你可靠。别搭理他们，谁敢起刺儿就喊我收拾他们。”老爷子给儿媳撑腰，毫不吝啬送上了“尚方宝剑”。 邰继祖几个傻笑，倒也不生气。 邰永禄和邰永宁难得没有调皮，一个帮忙装银子，一个帮忙收账册。 刘冬娘忍不住夸赞，“这俩小子跟着老三在外走几日，可是稳重多了。” 邰永悦立刻说道，“娘，我以后一定好好学写算，然后跟着三叔做生意。” “我也是，”邰永禄也不甘示弱，跟着嚷嚷，“我再也不偷懒了，我要赚好多好多银子。” 邰老爷子气的翻白眼儿，狠狠掐了小儿子一把。 好好的孩子，不想着读书做官，反倒钻到钱眼儿里去了。 说到底，都是小儿子不靠谱，带坏了孩子！ 今日更新奉上~~ 第三十四章 好饭要捂在自家锅里！ 邰家这边干的热火朝天，眼见日进斗金，免不得惹人眼红嫉妒。 很快，城里也有人组织了几个工匠，打算抢生意了。 但邰家收了大半订单和定金，可以说把肉吃光了，只剩了一点儿骨头渣渣。 而且，这东西就好似后世的品牌一样。 闵家和衙门用的都是邰家冰雕，旁人家里也是如此，聚在一起说起来都亲近几分。 就像奢侈品包包，女人们聚在一起说着热闹，突然冒出一个拿着小众牌子的，虽然都是一样皮质，甚至做工更精致花哨，但就是会被看不起，格格不入。 所以，没几日，打算抢生意的人就偃旗息鼓了。 邰家几乎吃了独食，也被很多人记在了心里。 邰三爷和邰老爷子都是人老成精，顾忌着大伙儿的安全，在最后一批冰块采集回来之后，就开始张罗回村之事了。 邰老爷子同儿子儿媳拢账之后，不但算好了众人的工钱，还额外一人多给了十斤高粱米。 众人完成了最后一个冰雕，拿到工钱都是兴奋。 有人要给家里买棉花和棉布，有人要买油盐，有人要买药…… 邰老爷子让杨丽华帮忙列了单子，派了邰继业带人统一采买。 一来，买的多肯定有优惠，二来也不给街上那些地痞和偷儿机会。 等到外人知道消息的时候，破院子已经锁了门，所有人都出城回家了。 邰家村的村口，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甚至还搭起了草棚，只为了各家时常来张望的时候，有个避风的地方。 好不容易盼着干活儿的主力们回来，村子就沸腾了。 “爹，爹！给我糖葫芦了吗？” “孩子爹，带粮食了吗，家里揭不开锅了！” “儿子啊，是不是挨累了，赶紧回家。” 而被盼望的男人们，则骄傲的拎起手里的袋子，里面装了吃饱肚子的粮食，装了做袄裤的棉花，装了孩子喜欢的点心，老爹最喜欢的烟叶子，当然都是最廉价的。 但这不妨碍他们像个凯旋英雄一样，满心的得意和欢喜。 邰三爷干咳两声，吆喝大伙儿静下来，嘱咐道，“咱们族里这次跟着你们六叔一家沾光儿了，虽然吃了苦，但也没少得东西。怎么也够大伙儿彻底熬到开春了！ “但是我可跟大伙儿说清楚啊，都把嘴巴给我闭好了！谁敢出去胡咧咧，惹的旁人来借，闹得鸡飞狗跳，我可不管啊！ “这时候，守住粮食和袄裤就是守住命，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三爷爷放心吧，我们知道。” “是啊，三叔，就这点儿东西，自家还不够呢，怎么敢让外人知道。” 村人们纷纷应声，邰三爷这才满意，开始撵人。 很快，大树下就清静了。 邰三爷打个招呼，也带着儿子们回家去了。 邰老爷子也进了自己院子，邰继祖等人已经忙着打扫和烧火了。 留守的族人很不错，隔三差五就来家里帮忙烧烧炕，但到底大半月没住人了，屋里屋外都清冷的厉害。 杨丽华怕闺女冷到，也没放她出来。 直接把柳条筐放到了炕头上，珠珠就蹲坐在里边，身侧围着厚被子，小胖手抱着点心，一边啃一边看着家里人忙碌。 家里人进进出出，都忍不住捏捏她的小奶膘，满脸是笑。 而珠珠看着家里人头上的白气里，微微透着黄，也是高兴的撅哒着冲天辫，无比的欢快！ 太好了！ 爷爷、爹爹、娘亲和家里人都开始走运了。 不但不会死，还会越来越好了！ 果然俺就是最幸运的崽崽！ 日头西斜时候，邰家终于拾掇好了。 刘冬娘有些腼腆，进屋问老爷子，“爹，家里许久没吃饺子了。这次正好有细面和肉，要不要包几个？” 不等老爷子应声，所有人都齐刷刷望了过去。 别说邰永禄和邰永悦了，就是邰继祖兄弟三个都是满眼的盼望。 邰老爷子正抱了孙女，逗着她玩草编蚂蚱，见得这般就笑了。 “有肉有面，想包就包吧。这一段时日家里人都没少挨累，多包一些，吃个痛快！ “再说了，上次吃饺子，还是珠珠刚出生的时候，她也不能吃，都不知道饺子什么味道呢。这次给珠珠好好包一盘子纯肉的！” “哎！知道了，爹！”刘冬娘笑开了花儿，应得格外大声。 杨丽华也赶紧跟去灶间帮忙，邰继祖几个闲不住，没一会儿也凑了过去。 天色擦黑的时候，堂屋里点了蜡烛，这可是做冰灯剩下的，为这样喜庆的日子添点儿光亮。 一家老少团团围坐在桌子边，一人守着一盘饺子，都是兴奋的咽口水。 这次在城里赚了钱，家里添了二十斤细面，五斤肉，但实打实用白面包饺子，刘冬娘和杨丽华还是舍不得。 所以，饺子皮是白面掺了高粱面儿，馅儿里也加了两颗白菜，只有一点儿肉。 当然，还是有两盘子饺子例外，白白胖胖包着纯肉蛋蛋。 不必说，一盘子是孝敬老爷子的，一盘子是给珠珠这个宝贝的！ 老爷子生怕儿孙们口水流成河，提起筷子招呼道，“赶紧吃吧，小心凉了！” 众人立刻开动起来，夹起饺子就往嘴里塞。 “哎呀，烫，烫！真好吃，真好吃！”邰永禄被烫的舌头疼，依旧不舍得把饺子吐出来，只能一边跳脚儿一边努力往下咽。 杨丽华气的敲了儿子一筷子，“没规矩，告诉你多少遍了，再饿都要有样子！” 邰永禄揉揉脑袋，嘿嘿笑，赶紧继续吃。 珠珠拿着勺子，奋力同饺子做斗争，好不容易才把一个饺子送到娘亲碗里，笑的大眼睛弯弯。 “娘，不打哥哥！” “好，好，不打！”杨丽华立刻后悔了，教导儿子不急，吓到闺女怎么办。 邰继祖开玩笑，“闺女啊，爹是不是也要打你哥哥一下，才能吃到你的白面饺子啊？” 珠珠眨巴两下大眼睛，小奶膘上都是纠结。 呜呜，香香的扁食还没吃到呢，就要分出去了吗？ 但是爹爹对宝宝也好啊！ 不能分了娘亲，不分给爹爹啊！ 分了爹爹，还要分给哥哥，分给叔叔婶婶…… 呜呜，饺子要没有了！ 珠珠端着小胖手把盘子推出去，就咧嘴哭了起来！ 宝贝疙瘩被逗哭了，这可捅了马蜂窝。 邰老爷子的筷子纷飞，也不管是谁，挨个把儿孙都揍了一顿。 “让你们抢俺珠珠的饺子！” 众人都是哭笑不得，赶紧拱手同珠珠讨饶。 最后还是老爷子抱了孙女一起吃饺子，一口半个肉蛋儿，香的珠珠早就忘了哭，吃的像个小猪！ 不说邰家如此热闹，村里家家户户也都是如此。 虽然没有饺子，但老老少少聚一起吃顿饱饭还成啊。 久违的幸福，让所有人都下定决心保密，守好家里的粮食和银钱，平平安安熬到春天来临。 但往往想法是好的，现实却往往不如意！ 今日更新奉上~~ 第三十五章 岳母进宅，无事不来！ 邰家村老少倒是听话，捂着家里这点儿好东西，像进了粮仓的老鼠，高兴的恨不得睡觉都能笑醒。 当然，更多人盘算着明年一定早早就跟着邰继业进城，一定能赚到更多的粮食和银子。 各家的儿媳妇终于有了下锅的米粮，也不用为难了，不用喝刷锅水顶饿了。 但不知为何，她们又开始惦记娘家，惦记亲生的爹娘是不是也能吃上一碗热粥。 不得不说，人心就是贪婪的，没有了想有，有了想更多。 不过，她们也只是想想。 家里婆婆防备的厉害，下锅米粒恨不得都要数一数，根本不给她们偷偷贴补娘家的机会。 可惜，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一日早起，邰三爷家里煮了高粱米粥，围着一盘子咸菜条子，老老少少一边吃一边说今日的活计。 小孙子吃了几顿饱饭，长了脾气，又扯了老娘的衣襟闹起来。 “娘，我不吃高粱米粥，除了尿尿，一点儿都不管饱。” 荷花之前挨了两顿揍，在家里很是老实了一阵子。 但如今丈夫进城做工带了粮食和银钱回来，她又翘起了尾巴。 她呼噜噜喝着粥，随口问儿子，“不想喝粥，你想吃什么！高粱米蒸饭？中午娘就给你做！你爹卖命了十几天，赚了难么多好东西回来，没道理让你这个唯一的儿子挨饿！” 鼻涕小子顿时来了精神，高声嚷着，“娘，我要吃饺子，白面饺子！六爷爷家里就吃了，我也要吃！” 荷花想也不想，就冲着家里负责做饭的大嫂喊了一句，“大嫂，咱家也包白面饺子吧！” 可惜大嫂低着头，根本不搭理她。 荷花不乐意了，还要说什么，却被丈夫一脚踹到在地，喊着要吃饺子的小子也噗通一下，跟着摔倒了老娘身上。 “谁给你们的脸，开口就要白面饺子！我带回来多少银钱和粮食都是家里的，哪有你们说话的份儿！还嫌弃高粱米粥喝不饱，那就别喝！” 邰继财骂的毫不留情，出脚也痛快。 邰三爷的脸色总算好了很多，就是其余几房兄弟妯娌也不好再说什么。 倒是荷花不干了！ 她就想跟儿子吃顿饺子怎么了？ 自家日子可比六叔家里好多了，六叔家里能吃，凭什么她家就不能吃啊！ 她扯了嗓子就要干嚎，邰继财却又开口了。 “你再敢闹，给家里丢脸，我就休了你！继业说了，明年的冰雕生意从入冬就要开始，谁跟去上工，一定能比今年年赚的还多。到时候我再娶一个黄花大姑娘都容易！” 这话可是扎了莲花的心，她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再不敢起刺儿作妖。 就是儿子还要哭闹，都被她一巴掌拍的缩了脖子。 旁人看的好笑又好气，权当没发生。 可惜，这个时候，院门突然就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烂棉袄的老妇人，嘴里喊着，“荷花啊，荷花，娘要饿死了！你个没良心的，发了财也不说话，自己享福，然后看着老娘饿死是不是？亏我肚子疼得死去活来，才把你生下！” 屋子里的老少，包括邰三爷都是脑子嗡嗡响，脸色比锅底还黑。 稍微机灵点儿的小子，更是几口把碗里的高粱米粥喝光…… 邰家院子里，邰老爷子吃饱了饭，闲着无事，正吆喝着儿子们搭滑道。 至于为什么，当然哄孙女高兴了。 先前在城里热闹，胖丫头也跟着跑来跑去，整天笑嘻嘻。 如今搬回家来，胖丫头被圈在屋里，怎么看怎么发蔫。 还是多琢磨点儿好玩的，打发一下空闲，也给院子添点儿活力。 邰继祖疼孩子，邰继宗手巧，邰继业能说会道。 邰永安等几个小子更是干活儿的好帮手！ 他们凑在一起，不过半个时辰，冰滑道就成形了。 冰块铺底子，积雪压实做了矮墙，高高的起点在廊檐下，终点就在大门口。 邰永禄和邰永悦两个小子，拿了新打的木头爬犁，趴在上边，一遍遍滑下去，高兴的嗷嗷叫。 老爷子瞧着没问题，这才把孙子薅下来，把裹成棉球一样的孙女放了上去。 珠珠见哥哥玩的好，当然也心痒痒。 可是坐在飞驰而下的爬犁上，她才知道害怕了。 滑的太快，好怕怕！ 她的两只小胖手拼命想要抓点什么，却根本没这个机会。 反倒因为爬犁硌到了一块凸起的冰块而飞了起来…… “珠珠！” “快接着，接着！” 邰老爷子等人也被惊了一跳，爬犁到了胖丫头屁股下怎么就不听话了呢！ 可惜院门口没人看顾着，再担心也救援不及啊。 幸好邰三爷开门走了进来，猛然见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砸过来，直接就抱了个满怀。 珠珠惊恐的张着小嘴，同邰三爷大眼瞪小眼儿，一老一小都是好半晌没缓过来。 “哎呦，哎呦，三哥！你怎么样，闪到腰了吗，抻到胳膊了吗？” 邰老爷子几步窜上前，嘴里关心老哥哥，手下却麻利接过了孙女。 邰三爷甩甩手臂，问道，“你们这是闹什么呢，大早晨的！” “哈哈，闲着无事，陪孩子玩儿。”邰老爷子打个哈哈，也不敢再让孙女去做空中飞人，于是引着老哥哥进屋喝热水。 杨丽华和刘冬娘在屋里做针线，见邰三爷来了，赶紧放下簸箩去烧水洗碗。 邰老爷子抱了胖孙女，小心翼翼给她顺头发，生怕方才吓掉魂了。 杨丽华见了，就说道，“爹，让珠珠自己去玩吧。她这么胖，整日抱着，您也累啊。” 邰老爷子干咳两声，不好说方才差点儿把孙女摔出个好歹，于是就摆摆手，应道，“无事，珠珠就跟我亲，我多抱会儿也没啥。” 说罢，他又岔开话头儿问邰三爷，“三哥吃饭了？可是有事找我？” 邰三爷脸色古怪，应道，“别提了，家里正闹着呢。我嫌烦，出来走走。” 邰老爷子惊讶，追问道，“继财媳妇儿又不着调了？” 邰三爷叹气，“要是她闹事就好了，继财就能把她拾掇了。但这次是继财的岳母来了！” 邰老爷子等人都是皱眉。 他们自然是听说过荷花娘那个泼妇的大名，但更头疼的是和她同村的另一个人，刘冬娘的娘！ 今日更新奉上~~· 第三十六章 有对比才有伤害！ 若说荷花娘是十里八村都知名的泼妇，老虎下山都得被她咬下一口肉，天上大雁飞过都的薅下一把毛。 那刘婆子就是道德绑架的一把好手，而且充分诠释了，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 但凡她上门，扯起一块旧帕子，能从怀了刘冬娘就没饭吃，到生她疼了十二个时辰，最后再到养她十八年耗费的心血，说个足足三天三夜不会停。 目的当然很简单，这么艰难养大的闺女给了邰家，邰家就该感激，就该多帮衬刘家，多照料刘冬娘的两个弟弟！ 但凡邰家不同意，她就能一路哭着回家，让人人都以为邰家欺负她这个亲家了，或者是虐待刘家的闺女了。 像荷花娘那种，还能同她打骂一顿，出出气。 但这种动不动哭的山崩地裂的，谁也不知道怎么对付。 特别是邰老太太过世了，邰老爷子不好同亲家母争争讲讲，杨丽华等人还是小辈儿。 所以，每次刘婆子登门就是全家最头疼的时刻。 杨丽华下意识就想招呼丈夫等人把家里的粮食和用物藏起来，但瞧见妯娌羞臊愧疚的满脸通红，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但邰永悦这个亲外孙可没顾忌，也不知道给娘亲留脸面，嗷嗷叫着，上蹿下跳。 “爹，快把粮食藏起来！白米细面都不能被我姥娘看见！还有肉，都塞地窖里！” 邰继宗对他的岳母和小舅子也是深恶痛绝，借着儿子的话就赶紧忙起来了。 刘冬娘迟疑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杨丽华松了一口气，也要回西屋去拾掇一下杂物。 自从闺女清醒以来，家里运气越来越好，得了不少好东西，这次在城里做冰雕生意，更是满载而归。 这两日，她们妯娌正给家里人做夹袄和衣裤之类，甚至翻新棉被。 若是被刘婆子看见，免不得又要损失不少…… 珠珠眼见家里人忙的团团转，眨巴着大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倒是邰永宁抱了妹妹，小声嘱咐大哥，“珠珠的点心盒子也得藏一藏，她每日都要吃一两块。若是没了，怕是要哭。” 邰永安赶紧点头，刚要起身的时候，院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满脸苦相的干瘦婆子，带了两个獐头鼠目的汉子走了进来。 不必说，正是刘婆子和两个儿子刘大、刘二。 刘婆子扯了个破旧的帕子，一边走一边抹眼睛，而刘大和刘二的眼睛就像长了钩子，恨不得把邰家院子掘地三尺，所有好的东西都划拉到怀里。 “呜呜，俺家冬娘哎，老天终于开眼了，你享福的日子到了。娘也不用再惦记你，日夜睡不着吃不香了，呜呜！” 刘冬娘刚从灶间出来，就被老娘扯了胳膊，哭声震天。 刘冬娘手脚无措，死死咬着牙，脸色惨白，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随后跟出来的杨丽华瞧着刘婆子要往灶间走，上前拦着她说道，“哎呀，婶子怎么来了？赶紧进屋喝碗热水！你可赶紧收收哭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家里有丧事了，不吉利！” 杨丽华心里有气，说话也不好听。 若是旁人早就不乐意了，但刘婆子今日带了目的而来，自然不会轻易罢休。 “呜呜，不是我想哭。就是俺家冬娘这么多年受苦了，我这当娘的心里不舍得。” 刘婆子死死扯了闺女的手，说着话儿就进了屋子。 邰老爷子等人起身，寒暄见礼。 邰三爷心里简直骂的翻了天，本来自家一团糟，他出来就是为了躲躲灾。 哪里想到，不但没躲成，还当了一次乌鸦嘴，把三个瘟神带到老兄弟家里来了！ 他尴尬后悔之极，同老兄弟底了个眼色，就提出了告辞。 与其在这里听人家哭声阵阵，还不如回家看亲家撒泼了…… 珠珠坐在爷爷怀里，瞧着家里人对着三个陌生人，如临大敌，她也好奇，探头探脑想要看个清楚。 刘婆子眼泪哗哗淌，哭的凄凄惨惨，可惜邰家人谁也不开口。 她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呢，一见这个胖丫头还楞了一下，待得想起是邰家长房的小傻子，她心里就高兴了。 “哎呀，亲家，这就是珠珠吗？真是个有福的孩子，被养的这么白白胖胖！” 说着话，她抬手就把珠珠抢到了怀里。 珠珠在爷爷怀里坐的好好的，突然换了地方，嗅着老婆子身上的腌臜味，她皱了小眉头就要挣扎下地。 但刘婆子却不想放啊，甚至开始动手拉扯珠珠的兔皮帽子和细棉袄裤。 “哎呀，这是兔皮的帽子，一定很暖和。还有这袄裤，细棉布的？新的？这么软乎，里面怕是蓄的新棉花吧？ “可怜我家四个孙子孙女，别说新棉袄和兔皮帽子，就是一件遮屁股的衣衫都没有，整个冬天就在稻草里蹲着，出门送个屎尿都要冻个半死！” 她的双手粗糙，心里又带了嫉恨，下了力气，于是就弄疼了珠珠。 珠珠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娘，爷爷！疼，疼！” 邰老爷子不好同亲家母动手，所以被抢了孙女。 他本想说过几句话就赶紧把孙女抱回来，哪想到片刻功夫，孙女就吃亏了。 杨丽华离得近，眼见闺女脸上和脖子上红了好几道子，气的脸都青了。 她一把抱回闺女，就骂道,“刘婶子，你家孩子怎么样，是你们家里的事！我闺女穿什么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抢一个孩子的衣帽，你也不脸红！” 刘婆子没想到一向客客气气的杨丽华骂开了，楞了一下。 倒是刘大和刘二不高兴了。 刘大撇个嘴说道，“大嫂子这话可是难听，一个丫头片子，我娘喜欢是抬举她！你吆喝什么，一个傻子还当宝贝一样！” “就是，”刘二也是帮腔儿，“外边都说邰家富贵了，看不起人儿了，我们还不相信呢。没想到啊，还是真的。这才哪到哪儿啊，就连亲家母都能指着鼻子骂了。” 刘婆子在一边又哭开了，假惺惺拦阻儿子，“别骂了，谁都不怪，就怪咱们家里穷，就怪你妹妹没本事，没让婆家瞧得起，带累咱们也不当人！” 刘大和刘二得了“提示”，更是恼怒了。 他们起身奔着站在门口的刘冬娘就去了，兄弟俩是毫不留力气，大巴掌直接扇起来，打的刘冬娘脸颊立刻就肿了。 今日更新奉上~~ 第三十七章 刘家都是吸血虫！ 刘大尤其用力，狠狠骂道，“没用的东西！出嫁多少年了，儿子都给你人家生了，还让人家不当人，连累娘跟着挨骂！” 刘冬娘任凭他们打着，一脸麻木，生无可恋。 邰永悦像小老虎一样冲过去，一头就把刘大撞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不许打我娘！不许打我娘！” 刘大下意识回了一脚，正中邰永悦的腿弯。 孩子是娘亲的命啊！ 刘冬娘自己挨打不怕，怎么舍得儿子跟着遭罪。 她扑过去护着儿子，娘俩咣当一声摔倒在地。 这时候，邰继宗也窜到跟前了，一把扯开岳母和小舅子，狠狠往旁边一掼。 刘婆子立刻放声大哭起来，“哎呀，打死人了！呜呜，欺负我们这些苦命人啊，没有天理了。当娘的都不能教训闺女两句了！闺女出嫁，眼里就没有娘家人了！” 刘二也是上窜下跳，跟着扯嗓子嚷着。 “我姐姐是嫁给你们家了，不是卖给你们家了！她不孝顺，我娘打几下都不成了！还有这个小狼崽子，居然打姥娘，没教养的东西！” “啪！”邰老爷子再也然耐不住，拿起桌上的陶碗摔个粉碎。 乱作一团的屋里，立刻安静下来。 “不要脸的东西，打量我们邰家好欺负是不是？”邰老爷子猛然站起身，吩咐邰继业，“打开大门，把村里老少都喊来听听。到底是咱们邰家不认亲，还是刘家欺人太甚！” 不等邰继业出门，邰永禄和邰永安就窜了出去，直接开了大门就吆喝开了。 “来人啊，来人啊！都来看看刘家上门欺负我们家了！刘家跑来要打死我二婶了！” “打死我娘了，救命啊，救命啊！” 这几日，家家户户有了余粮，吃得好吃的饱，也愿意出来走动。 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拾掇院子，开始敲打农具，早早为春耕做准备了。 突然听到村口动静不对，村人都是纷纷赶过来。 就是刚到家没一会儿的邰三爷都掐着烟袋锅儿，又跑了回来！ “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邰三爷大口喘气，替全村人问出了疑惑。 邰永悦一直把娘亲护在身后，这会儿嗷嗷叫着就喊开了！ “呜呜，三爷爷，我姥娘说她家里儿孙没有袄裤穿，就抢了我妹妹往下扒衣衫。我们家里不让，她就带着两个舅舅打我娘！我娘太可怜了，他们往死里打我娘！” 刘婆子和刘大刘二被几十号邰家人堵在屋里，脸色很是不好，有些心虚。 来时的路上，娘三个已经商量好了，哭穷卖惨为主。 邰老爷子好颜面，刘冬娘是被打怕的，也好拿捏，最后一定会让他们满载而归。 哪里想到事情出了岔子，他们没想到邰家人这么疼一个傻子，话赶话儿的就落了下风…… 刘大和刘二方才还耍威风，这会儿却怂了，脚下麻利的挪动，躲到了老娘身后。 邰家人眼里都是鄙夷，很是瞧不起。 邰继业先前总是不在家，虽然知道刘家难缠，但今日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早就气炸了。 这会儿，也不等老爹吩咐，他就噼里啪啦说开了。 “当初年景不好，家家户户都饿肚子。我们家为了娶二嫂进门，整整拿出去一百斤高粱！刘家也说好了，就当我二嫂死了，以后再不往来。 “结果呢，他们家第二年就开始上门打秋风！按理说亲戚里道的互相帮衬也是应该，但刘家实在太不要脸了！ “每次过来，恨不得把我家草刺儿都搬走，一口一个疼闺女，却每次都把我二嫂打的鼻青脸肿，逼着我们家看不过，就给他们粮食和东西，再没有比这不要脸的了! “这哪里是心疼闺女，就是吸闺女的血呢！我们邰家娶个儿媳妇，还要养活刘家一家子懒鬼，真是没天理了!” 村里人从头听到尾，都是皱眉，看着刘家三口撇嘴。 各家过日子，瞧着都不错，哪里想到内里还有这么多闹心事儿。 刘婆子每次哭啼啼，来来去去，就是他们都以为六叔一家怠慢了刘冬娘呢！ 哪里想到，刘家这么不是人啊！ 刘婆子扛不住，无法之下又开始老招数，哭！ “呜呜，我真是太命苦了，生个闺女养大嫁人，也没指望怎么孝顺，就是要饿死的时候，借点粮食都要被人家这么说。呜呜，真是没法活了！” 邰继业气的翻白眼儿，“谁家媳妇儿不是老娘肚子疼生出来的，但谁家也没像你一样，扒着出嫁的闺女吸血的。你就没想想，你这么干，闺女在婆家的日子怎么过！ “这是我们家里厚道，知道你耍无赖，跟我二嫂没关系。若是碰上个脾气不好的人家，怕是我二嫂要做牛做马偿还！” 刘冬娘再也听不下去，心里的委屈爆发，终于放声哭起来，跪倒乞求道，“娘啊，你就放过我吧！我出嫁了，不要再来了！两个哥哥有手有脚，让他们自己去干活儿糊口吧。不要再逼我了，呜呜！” 杨丽华心疼，赶紧劝妯娌，“你别上火啊，你如今是我们邰家的儿媳妇，不是刘家闺女了！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珠珠眼睛瞪的溜圆儿，努力挤到二婶怀里，小胖手胡乱给二婶擦着眼泪，奶声奶气哄着。 “二婶儿，点心给你吃，不哭，不哭！” 平日家里人就是这般哄她的，这会儿她完全照搬过来了。 刘冬娘被胖乎乎的小侄女抱了，心里越发委屈。 一个孩子，只是吃了她做的几顿饭，就这般心疼她。 但生她的母亲和一奶同胞的弟弟却如此压榨和逼迫。 她眼泪落得更多了！ 珠珠的小胖手擦也擦不完，一着急就跟着哭起来，指了刘婆子母子三人喊着。 “坏人，你们是坏人！打你们！” 刘老大怕邰家人，但可不怕小丫头，下意识就握着拳头骂了回去。 “小崽子，我揍死你！” 这可捅了马蜂窝了，邰家人统统暴怒了。 邰继宗一脚就踹了过去，邰继祖更是扯了刘大的胳膊掰到后边。 邰永安扑上前，咣咣就是两拳头。 邰永禄和邰永悦个子矮，就跳起来扯刘大和刘二的头发。 就是邰永宁都抄起拐杖，狠狠敲个不停！ 刘婆子虽然没挨揍，但是要护着儿子，也是不好过！ 一时间，屋里打成一团！ 村里人围在门口，互相看看就开始嚷着！ “哎呀，怎么动手了，有话好好说。” “是啊，和气过日子才好啊。” “快停下，停下！” 但他们嘴上说得好，脚下根本不动地方啊。 今日更新奉上~~ 第三十八章 狗仗人势！ 刘大被压在地上，踢掉一颗牙，眼见这样，差点儿气疯了。 这些人就是欺负他们，在拉偏架啊！ 他扯着脖子就喊了起来，“救命啊，杀人了！邰家村合伙儿杀人了！” 刘婆子也是哭个不停，“都是我猪油蒙了心，把闺女嫁进了狼窝啊！” 众人一听，都是收了看热闹的心，跟着气恼起来。 原本是邰家的家事，但若是让刘家三人出去乱说，坏了邰家村的名声，以后没人愿意把闺女嫁来，邰氏一族怎么添丁添口啊！ 邰三爷同邰老爷子对视一眼，邰老爷子立刻喊停了儿孙。 “都住手！” 邰继业等人听到，还是多踹了两脚才算退到一边。 刘婆子以为邰家怕了，越发哭嚎的厉害。 不想，邰老爷子嘱咐杨丽华，“去取五斤高粱米。” 杨丽华也不问用途，赶紧去取了。 邰老爷子交给邰继业，吩咐道，“你嘴巴比较利索，带几个村人，送这三人回刘家村，若是路上遇到人，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不是我们家不帮亲家，实在是刘家贪得无厌。 “公道自在人心，谁都不是傻子，定然会判断谁对谁错。” 邰继业会意，这是不给刘家人抹黑邰家的机会了。 他立刻兴高采烈的应下，吆喝几个一起在城里雕冰灯的同辈族人，穿戴暖和，立刻就出发了。 刘大和刘二被打的鼻青脸肿，刘婆子的头发也散了，很是狼狈。 母子三个来不及再说什么，就被扯着出了门。 邰三爷借机教导族人，“记得，谁家里有这样的事都别客气，你要脸面，旁人可不要！到时候，活命的粮食给出去，也落不下好。不如都给我硬气一些，咱们靠自己吃饭，又不是靠旁人，得罪就得罪了，知道吗？” “知道了！” “三伯放心！” “我家本来也没多少粮食，借出去，我们就要饿肚子了！” 村人们都是纷纷应声，就是珠珠扒着爷爷的椅子站着，也跟着点点小脑袋。 她的兔皮小帽子被刘婆子扒掉了，这会儿头顶的小啾啾扎了红头绳，倔倔哒哒，衬着白胖的小脸儿，简直可爱爆棚。 村人们看在眼泪，都是哈哈笑起来。 珠珠眨巴着大眼睛，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人笑，赶紧躲在爷爷身后。 邰老爷子一把抱了孙女，大手轻轻拍着，忍不住又骂道，“瘟大灾的东西，好好的日子不过，居然跑来吓唬俺家珠珠！” 说罢，他又嘱咐杨丽华，“晚上给珠珠叫一叫魂儿，小心孩子做噩梦。” “知道了，爹。”杨丽华赶紧应了，末了扫了一眼低着头的妯娌，没有多说一个字…… 再说邰继业等七八个人，“送”刘婆子母子三个回家。 刘家村比邰家村离得城里还近一些，同样守在路边，来来往往总会遇到一些人。 邰继业嘴巴巧，但凡有人好奇多看两眼，他就会说上几句，再举起五斤高粱米给人家看看，羞臊的刘婆子母子三个脸色发青。 即便这般，邰继业尚且觉得不解气，进了刘家村，就张罗族人跟着吆喝起来，然后引着很多刘家村的村人跟着看热闹，最后进了刘家族长的院子。 邰继业噼里啪啦把刘婆子母子三人如何不做人，上门就欺负三岁孩子，哭穷卖惨不成就要明抢，说的清清楚楚。 末了，他把高粱米袋子扔到地上，半是嘲讽半是恼怒的说道，“刘大伯，你们刘家村的姑娘可真是不好娶啊！谁家让刘家的闺女进门，不但要给聘礼，还要养岳母一家啊！ “若是不养，娶进门的媳妇就要被娘家人追到婆家，活活打死了！ “你说，这样的媳妇，以后谁家还敢娶啊？你们刘家的姑娘不如都留着吧，别嫁了，别祸害旁人家了！” 这话可是难听，刘族长和村人们都是脸色极差。 但他们想反驳，腰杆子却挺不起来。 村子不大，根本没有什么秘密。 方才荷花娘刚刚带了十斤高粱米回来，这会儿刘婆子三人又带着五斤高粱米，都是在闺女婆家打的“秋风”！ 这么看，刘家闺女嫁去的婆家确实很倒霉…… 刘族长才四十多岁，年富力强，也更要颜面，当即就拍了桌子，警告族人。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饿死也别出去丢人！谁家再敢这样，害得族里闺女无人敢娶，就给我滚出刘家村！” 刘家村村人都是低头，不敢吭声，但看向刘婆子母子三个的目光都带了愤恨。 平日这一家子就是好吃懒做，如今又丢脸丢出花儿了，真是狗屎一堆！ 刘婆子母子三个再无赖，也不敢犯众怒，这会儿缩了脖子装死。 邰继业见好就收，草草行礼，带了族人就告辞了。 刘婆子母子三个赶紧跟着退出来，还没忘了拎着那五斤高粱米，但她们越想越是不甘心，走到路口的时候，刘婆子就又骂了起来，无非是生养闺女还不如养条狗之类。 说来也巧，这时候还真窜出一条狗从她身前跑过。 这狗不知道谁家养的，皮毛光滑，肥肥大大，显见没少吃好的。 刘婆子一时恼怒，真是人活得不如一条狗！ 她抬脚就踹了过去，那狗疼的嗷嗷叫，扭头就要反咬。 刘大刘二还算有小心，也是帮着老娘打狗。 一时间，三人一狗斗的厉害，人骂狗叫闹翻天了。 邰继业等人远远看着，不想帮人，也不知道怎么帮那条狗。 这个时候，一群奴仆护着一个身穿裘皮大氅的公子哥哗啦啦赶了过来，一见这般，公子哥儿当时就怒了。 “放肆！贱民居然敢打本公子的狗！给我打回去！” 那些奴仆一半护着公子哥儿，另一半就冲向了刘婆子母子三个，拳脚相加。 而黄狗早跑回了主子身边，讨好的咬着尾巴，不时冲着刘婆子三个叫几声，充分展现了什么叫狗仗人势！ 先前邰家人动手，虽然气极，但也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下死手，毕竟刘冬娘还在呢，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她的面前，把她娘和兄弟打死了啊！ 但这些奴仆可没顾忌，哪里疼打哪里，能用十分力气，谁也不会省三分！ 于是，刘婆子母子三个几乎是一个照面儿就被打懵了。 “哎呦，我的腿！救命，救命啊！” “呜呜，别打了，饶命，饶命啊！” 她们高声求饶，那些奴仆却根本不听。 今日更新奉上~~ 第三十九章 人怕出名猪怕壮 危急时刻，刘婆子总算想起邰继业等人了，可惜她抱着脑袋，拼死找了一圈儿，鬼影子都没一个！ 邰继业等人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忍不住都是哈哈大笑。 恶人自有恶人磨！ 那条黄狗真是来的太及时了，狠狠给他们出了一口恶气！ 邰家院子里，邰老爷子和邰三爷等人说着闲话儿，等着消息。 好不容易盼着邰继业等人回来，见他们笑的古怪就很好奇。 邰老爷子问道，“这是怎么了，刘家族长出面责罚那娘三个了？” 邰继业摆手，不等他说话，有村人抢着嚷道。 “不是啊，六叔！刘家族长只说那娘三个在惹事，就把他们撵出村子！我们回来的时候，那娘三个不服气，还追着骂我们呢。 “结果，刘婆子拿路过的狗撒气，把狗踢了。没想到那狗是贵人带来打猎的，贵人的奴仆替狗狠狠报仇了。” 邰继业扫了一眼，见二嫂不在屋里，就接了口。 “我们可不敢得罪贵人，瞧着贵人没有要人命的意思，就赶紧回来了。” 他压低了声音，又添了一句，“不过，这娘三个儿怕是要断胳膊断腿儿，遭罪三两月了。” “活该！”邰继祖第一个闷声闷气的叫好。 若是刘婆子他们像以前一样，哭穷卖惨，家里看在弟媳妇儿的颜面上，多少都会帮衬一些。 虽然心里膈应，但到底是亲戚。 可他们上来就欺负自家孩子！ 只要想想闺女吓的哭个不停，他就恨不得杀人！ 邰继宗这个女婿不好说什么，但也觉得解气。 邰三爷干咳一声，再次敲打众人。 “看看吧，人怕出名猪怕壮啊。咱们邰家只是赚点儿辛苦钱，不至于饿肚子，就被人盯上了。谁都想来咬一口，沾点儿便宜。 “就是我跟你们六叔家都逃不过，更别说你们了。所以，都给我闭紧嘴巴，别出去胡咧咧！” “三伯放心，我们不敢！” “是啊，三伯，我们自家还吃不饱呢。” 族人们都是纷纷应声，拍着胸口保证。 邰老爷子也开口加了一道“锁”，嘱咐邰继业。 “明年的冰灯生意肯定还要做，若是有谁不懂事，给村里惹麻烦，明年就别带他赚钱了。” 族人们都是提了心，变了脸色。 邰继业赶紧说道，“知道了，爹。咱们族里兄弟一向聪明，可不会犯这个蠢。等我今年好好同那些富贵人家的管事走动着，保管冬日时候咱们再大大赚一笔。” 这爷俩儿，一人挥棒子，一人喂甜枣，几句话把村人治的服服帖帖。 邰三爷在一边看着，这个羡慕啊。 可怜他一辈子算不得蠢笨，儿子却没一个成才的…… 又坐了一会儿，众人就散了，邰家也摆上了午饭饭桌儿。 刘冬娘因为老娘和弟弟闹了一场，很是愧疚。 特别是对珠珠这个小丫头，她特意蒸了一大碗蛋羹。 珠珠蔫了好一会儿，但有好吃的，立刻就支棱起来了。 胖丫头坐在凳子上，美滋滋的吃着蛋羹，大眼睛弯成月牙儿一样，偶尔吃的兴奋，踢蹬两下小脚丫儿，怎么看怎么欢快。 一家人就是再多不如意，看着胖丫头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胃口大开。 吃过饭，天色就有些暗了。 一家子围着火炉，女人们做针线，男人们编草帘子。 杨丽华是个勤快的，管家一把好手。 家里前前后后得了这么多东西，放在富贵人家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到了她手里，却足够把一家老少照顾好好的了。 如今，一家子的袄裤都换了模样，为了不扎眼，外边还是旧面子，但内里已经蓄了新棉花。 先前两个小子或者夫妻俩合盖一床被子，褥子都没有。 这几日也鸟枪换炮，身下有了厚实的褥子，被子也是人手一条了。 特别是珠珠这个宝贝疙瘩，厚被子和薄被子各一套，怕她尿湿，欢喜的棉裤也有两条，甚至还有一个花布缝的小枕头。 珠珠很是喜欢，每晚睡觉都恨不得抱着。 家里爷们儿也同样没闲着，时时刻刻手下不停编着草帘子。 开春想要早些吃菜，就要扣柳条棚子，盖上草帘子防寒。 或者修葺房顶，省得夏日漏雨，也能用得上。 邰永宁带着哥哥和弟弟们练字，学写算。 邰永禄和邰永悦两个，先前跟着叔叔出入富贵人家，可是打开了眼界，一直嚷着以后要做生意发财。 为此，两人居然收了淘气的心思，学的很认真。 只有邰永安好似屁股底下长了钉子，扭来扭去，坐不住啊。 珠珠拿了一块点心，这里凑个热闹，那个看几眼，欢快的好像一个小蜜蜂。 她瞧着大哥这个样子，歪着脑袋想了好半晌。 大哥的凳子一定很难坐！ 大哥对珠珠好，珠珠也该对大哥好！ 珠珠要帮忙！ 于是，胖丫头把点心塞进嘴里，就去拉扯门边的另一个凳子。 凳子是粗木头定制的，很沉重。 胖丫头又被点心堵了嘴，憋的小脸通红！ 老爷子正吧嗒着空烟袋锅儿，盘算着家里的事，偶尔抬头看见，惊了一跳。 他三两步跑上前抢了凳子，又拍了孙女的背，“珠珠，把点心吐了！快吐了！” 珠珠舍不得啊，摇晃着小脑袋，但又实在憋的难受，大眼睛也跟着红了。 还是杨丽华狠心，扔了针线上前，伸手进闺女嘴里，把点心抠了出来。 “这孩子太贪吃了，噎到了也不吭声！” 刘冬娘端了水，喂珠珠喝了几口。 珠珠委屈啊，指了凳子，又指指哥哥，委屈的哭唧唧。 “大哥，大哥屁屁疼！给大哥换凳子！” 众人望向邰永安那个抓耳挠腮的模样，都是哭笑不得。 老爷子夹着孙女坐下，把她安顿在腿上，然后瞪着孙子骂道，“没出息的样子，废料一块。让你写个字，比上天都难。” 邰永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邰永宁解释了几句，他才明白，自己差点儿害了妹妹。 他被骂也不生气，嘿嘿笑着跑去逗弄妹妹，应道，“爷爷，我真不是读书的料儿！您就别逼我了，有这功夫多教我几招刀法，我给您考个武状元回来还成！” 老爷子拍他一把，骂道，“天下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我不教你刀法，你也不会出去惹祸。” 邰永安蔫巴巴，想反驳又不敢。 老爷子也不搭理他，转向杨丽华说道，“老大媳妇儿，你那里账目理一理。咱们家这次走运，多赚了一些银钱，也该核计一下了。” 今日更新奉上~ 第四十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众人都是放下手里活计，看向了老爷子。 老爷子吧嗒两下烟袋锅儿，又说道。 “留二十两给老三娶媳妇儿，其余银钱要买三亩地，当然要先留够过日子的富余。 “最重要的是，咱家有今日的好日子，都是沾了珠珠的福气。以后立下规矩，每年的收入，别管多少，都要拿出两成给珠珠存着，单独做账本。 “等以后她出嫁，或者她想做什么都有个依仗，不能受了委屈。” 杨丽华看了一眼两个小叔子，当时就要反对。 但比她更快开口的，却是邰继业。 “爹，我不娶媳妇，我要去南边看看，做大买卖！” 老爷子气的瞪眼睛，骂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能不娶媳妇儿？等你老了，谁跟你作伴儿！” 邰继业梗着脖子还要反驳，杨丽华却赶紧扯了他一把，帮忙转圜道，“爹，老三，你们别因为这事吵了！毕竟八字还没一撇呢，等以后真是访到了谁家有好姑娘，咱们再商量也不迟！ “还有做生意的事，如今能天寒地冻，总要等开春再说吧。不能俩眼一抹黑，说走就走啊！” 邰继业拿大嫂当半个母亲，再是不满意也闭了嘴。 邰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也不再搭理他，继续说道，“还有，你们三房手里不能没有个零用钱，一家留一两，随便花用吧。小子们也一人发五十文，不能白白跟着挨累一场。” “哦，谢谢爷爷，爷爷太好了！” “我有零用钱了！谢谢爷爷！” 邰永禄和邰永悦当时就跳起来，狂喜的满地疯跑。 太永安也是抱了妹妹哈哈笑，“珠珠，等大哥进城给你买糖葫芦！要黑枣的，咱不吃山楂的！” 邰永宁也是笑的翘着嘴角，盘算着换一根毛笔，前日寻到两块石板，沾了水练字正合适…… 邰继祖和邰继宗本来有意拒绝，毕竟父母在世，儿女没有藏私产的。 但孩子们这么高兴，父亲也是真心奖励他们，两人也就不说话了。 就是愧疚丧气了一日的刘冬娘都转了心思，高兴起来…… 杨丽华也不拖拉，当即拿了钱匣子和账册，就来了个“大秤分金”。 当晚，一家人各自歇下的时候，荷包都是鼓鼓。 几个小子甚至是搂着自己的铜钱睡觉，梦里满满都是发财的喜悦。 珠珠不知道金银的好处，但哥哥们拉着她科普了好半晌。 银子等于点心！ 银子等于肉肉！ 银子等于冰糖葫芦！ 胖丫头立刻化身财迷，对银子前所未有的热爱！ 要银子，要点心，要肉肉！ 第二日一早吃了饭，邰继祖就出门去溜达。 他最喜欢种地，也是伺候庄稼的好手，对十里八村也熟悉。 趁着没有开春，他到处走走，打听一下哪里有良田转让。 虽然被北风吹得每天都是鼻涕眼泪一把，但收获还是很大的。 隔壁村有户人家，实在扛不住连年灾害，对今年风调雨顺也没有信心，打算去江南投奔远亲谋生了。 总共五亩地，三亩良田加二亩薄田，一起出卖。 这户人家也不贪心，只要了三十五两银子。 邰继祖当时就跑回去，同家里商量。 这有些出乎老爷子的核计，但他看看满地的儿孙，咬咬牙也就答应下来。 就算老三当真不成亲不生子，只这四个孙子，将来也得一人分三四亩良田吧。 否则他闭眼的那一天，都觉得愧疚，没脸去见列祖列宗啊！ 选个天晴的日子，邰老爷子跟着大儿子去拜访了那户人家。 不但给了四十两银子，还给人家带了一只风干兔子，二斤细面。 如此大方敞亮，感动的那户人家更是没有遗憾了。 伺弄多年的田地，交到邰家手里，他们太放心了。 于是，办理田契更名很是顺利，这家人还把几件半旧的犁杖和锄头、镐头一并都留给了邰家。 买地卖地都不是小事，动静自然也传出去了。 有人后悔下手晚了，也有人等着天灾时候，看邰家笑话。 更多人私下猜测邰家到底赚了多少银子，才有底气一下子买五亩地！ 消息传到刘家村，刘婆子和两个儿子正躺在炕上疼的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两个儿媳平日总被打，好不容易暂时去掉头上大山，轻松几日。 两人坏心眼儿的把外边听来的消息，添油加醋说给刘婆子和刘大刘二听。 “哎呦，娘，您是不知道啊！姐姐婆家可是发财了，一口气买了五亩地！”刘大媳妇儿是个大骨架女子，这几年生生饿的皮包骨，越发显得刻薄。 这会儿，她扯着看不出颜色的帕子，恨不得幸灾乐祸的扭几下。 刘二媳妇儿也是跟着附和，“是啊，娘。你这次可是把邰家得罪厉害了，以后沾不到光儿了！原本还说下个月你过生辰，让大姐给你做身新袄裤呢，看样子是指望鸭架上了！” 刘婆子被两个儿媳气的吐血，好似她吃亏，她们就能占便宜一样。 “两个蠢货，赶紧给我滚！我抠着那个贱人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 “老娘豁出脸，躺在邰家院子里，谁也不敢让我饿死了。 “倒是你们，看谁愿意给你们一碗粥！缺心眼儿的玩意！” 刘大媳妇儿和刘二媳妇儿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有些讪讪的退出去了。 倒是几个小子和丫头，不知道轻重，因为邰家给的那几斤高粱米吃了两顿饱饭就淘气起来。 打打闹闹间，小子就跌在刘婆子身上，压疼了她骨裂的腿，惹得她杀猪一样叫起来。 一家子懒鬼，风调雨顺的年头都不见得能吃饱，如今灾年更是完犊子。 先前挨了一顿胖揍，家里也拿不出银钱请大夫，就是同族村人也是绕着他们家走，正怕借钱。 刘婆子只能躺在炕上，忍着疼，等着自愈，结果又“雪上加霜”了！ 不说刘家如何热闹，只说邰家买了地，完成一件大事，老老小小们心里就有些长草，盘算着进城一趟。 城北的破院子租了俩月，还有半月才到期。 就是来回路上耽搁了，也不怕没地方落脚。 再说，离得开春还有一段时日，邰继业惦记着寻各家管事透透口风，看看有没有生意可做。 邰继宗也想带着邰永安，找点儿什么杂活儿，赚点儿工钱，哪怕只够家里吃顿饺子的，也比闲得长蘑菇要强啊。 今日更新奉上~~ 第四十一章 我家爷爷好阔怕！ 邰永禄和邰永悦当然是想进城花钱啊，爷爷撑腰，他们都拿到了自己的零用钱，父母也没说要没收。 这样难得当家做主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晚饭时候，老少们说起这事，都是眼巴巴看着老爷子。 特别是几个小子都一脸讨好，生怕把他们落下。 老爷子就道，“我知道这事了，等我想想，明早再说。” 邰继业心急，还要催促，却被老爷子瞪的缩了脖子。 吃过饭，众人照旧做在堂屋消磨时光。 老爷子抱了小孙女到了东屋，祖孙俩坐在炕上，一起摆弄那些草编的小东西。 邰永宁手巧，因为腿脚不方便，又不能出门，所以闲着无事就会给妹妹折腾小玩意儿。 珠珠最爱一个草编的小马车，小胖手扯着，在山前跑来胖去。 老爷子吧嗒着空烟袋锅儿，试探问孙女。 “珠珠啊，你看看爷爷头上是什么颜色啊？” 这话实在是容易产生歧义，但珠珠这个刚会说话的宝宝却最容易听明白。 她歪着小脑袋，瞪着大眼睛看了爷爷好一会儿，又到爷爷头上抓了几把，就瘪了嘴巴。 “吃肉肉的时候，还是白色的，怎么又灰灰了！不要灰灰！” 胖丫头有些急，翻身要下地，显然是担心爹娘哥哥们了。 老爷子赶紧抱了她，然后开了一道门缝儿让她看个清楚。 “珠珠看清了吗，能和爷爷说说吗？” 珠珠用力点头，伸出胖萝卜手指头，一个一个数起来。 “二叔、三叔、大哥、三哥、四哥，都是白色的。爹爹、娘、二婶、二哥都是灰色的！” 老爷子心里迅速盘算一圈儿，隐约有了猜测。 珠珠说吃肉肉的时候，应该是早晨的肉粥。 也就是说，早晨时候，家里人还都不错，但这会儿却有了变化。 但凡要进城的人，头上气运都是白色，也就是没有危险。 而留下的人，头上气运是灰色，说明有坏事要发生…… 他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手里的烟袋杆子几乎捏的变了形。 珠珠调皮，小胖手刚抓住爷爷的胡子，不等用力，就见爷爷变了脸色。 她赶紧悄悄收回小胖手。 爷爷好阔怕！ 老爷子回过神，见孙女缩成一团，像个探头探脑的胖老鼠，赶紧哄了几句，然后出门送给了杨丽华。 “我去你们三伯家一趟，一会儿回来。” “爹，外边天黑了，我陪您。”邰继祖孝顺，起身就要跟着，却被老爷子摆手撵了回来。 邰继祖没有办法，只能关了门，小声说道，“爹最近怎么了，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邰继业嘿嘿笑，应道，“爹那脾气，什么时候好过啊！” 碰巧邰继宗坐他旁边，抬手拍了弟弟一下，埋怨道，“还不是你总惹爹生气，早点儿成亲生孩子，爹就没什么犯愁了。” 杨丽华也趁机问道，“老三，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仔细说说。嫂子开春就给你到处问问！” 邰继业被哥哥嫂子们，甚至是小侄儿和小侄女们看着，难得红了脸，扔下手里的草秸秆跑掉了。 众人都是忍不住笑，倒也忘了老爷子的古怪…… 第二日一早吃了饭，老爷子拉着邰继宗嘱咐了几句，就放儿孙们进城了。 村里有人听说了，也凑来一起结伴儿，打算进城买点儿日用之物。 于是，浩浩荡荡十几人就出村了。 日子慢慢往春靠近，北风吹在脸上，好似都没那么割得慌了。 众人兜里多少都有些银钱，肚子里又吃饱了热食，脚下格外有力气。 只用了不到往日一大半的功夫，就赶到了城里。 城北的破院子，几日不住人，刮了不少残雪。 众人简单拾掇一下，烧好了炕，就分头去溜达了。 邰继业舀了一瓢水，把头发捋的像牛犊子舔过一般，就要美滋滋的带着两个侄儿出门。 邰永禄和邰永悦也努力把棉鞋拍打干净，掖好蹭了鼻涕的袄袖子，再学着三叔的样子，捋了头发，倒也像两个精神的小厮了。 眼见邰继宗没有出门的意思，邰继业疑惑，就问道，“二哥，你不去大石桥那边看看啊？我听说那边热闹，没有活计，去走走也好。” 邰永安听得眼睛晶晶亮，但邰继宗却摇头，应道，“我有安排，你不用管。但你可记着，城门关闭前半个时辰，你一定要赶回来。” 邰继业立刻抗议，“那怎么成？我还想去找闵管事喝茶呢！开春时候，闵家要修葺房子，我想替你把这差事接下来呢。” 邰继宗却坚持，压低声音说道，“让你回来就回来，这是爹安排的。” 邰继业皱眉，最后只能点头，“好吧，我尽量。” 说罢，他就带着俩小子出门了。 邰永安急得跳脚，“二叔，咱们也出门转转啊。我还想给珠珠买松子糖呢！” 邰继宗点头，“是要出门，但去哪里，你只管跟着我，别捣乱。” 邰永安可不管那么多，能出门就成啊…… 邰家村里，因为少了十几人，略略有些冷清。 当然，最冷清的还是邰老爷子家了。 刘冬娘和杨丽华摆晚饭桌子的时候，刘冬娘还在玩笑。 “人少好做饭，没烧几口火呢，这粥就熬好了。” “可不是嘛！但干活儿时候，还是人多好。”杨丽华接了话头儿，也是笑。 珠珠之前偷吃了两块点心，这会儿不饿，就坐在桌子前磨磨蹭蹭。 杨丽华无法，抱起胖丫头喂了几口，才拍拍她胖乎乎的小屁屁撵人，“去玩吧，不过晚上饿别找我，没饭吃了！” 珠珠护着小屁屁，笑嘻嘻的跑去二哥怀里。 邰永宁脸红，方才是他顶不住妹妹撒娇，偷偷给妹妹拿了点心。 老爷子扒着手里的粥，一口咸菜都没夹，有些心不在焉。 杨丽华看着担心，琢磨着明日让妯娌给老爷子蒸个蛋羹，补补身体。 虽然在城里，老爷子没干多少活儿，但一家人的顶梁柱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一个照应不到都容易出问题。 许是这几日突然闲下来，老爷子有些不太舒坦。 如今家里日子好了，虽然还是不敢如何铺张，但一日一个鸡蛋还是吃得起。 或者隔三差五的搅一盆面疙瘩汤，全家也都跟着沾沾光儿。 身体是干活儿的本钱，好东西吃到肚子里不会浪费！ 吃过饭，老爷子借口邰继宗他们不在家，所以让杨丽华和刘冬娘带着珠珠睡西屋。 邰继祖跟着他和永宁睡东屋。 珠珠喜欢二婶儿，刚铺好被褥，就在娘亲和二婶中间，欢快的滚来滚去。 杨丽华刚要吹灯，邰继宗就悄悄进来说了几句话。 今日更新奉上~~ 第四十二章 关门打狗！ 杨丽华惊得一下子就把珠珠捞进了怀里。 珠珠正翻滚的欢快，突然被娘亲勒的像条上岸的鱼，就不舒坦的挣扎起来。 “娘，呜呜，娘！” 邰继宗赶紧接过闺女，小声哄着。 “珠珠不怕，爹爹在呢！” 杨丽华也是后悔，检查闺女没有哪里伤到，这才小声问道，“爹能确定吗？” 邰继祖摇头，憨厚的脸上带了几分恼怒，应道，“爹也不确定，但还是要小心防备，万一真有人……也不至于吃大亏。” “好，你让爹放心，这边我来看着。”杨丽华郑重点头，虽然嘴唇依旧在发抖，但望着闺女却挺直了脊背，像被侵犯了领域的母豹子。 刘冬娘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但也不好问大伯哥。 所以，邰继祖刚出去，她就扯了嫂子，“嫂子，是不是老二他们在城里惹祸了？” 杨丽华麻利吹了油灯，小声同刘冬娘说个仔细…… 窗外夜色越来越深，深到冷风都困倦了，停止了嬉戏和闲逛。 杨丽华和刘冬娘把珠珠围在中间，全心守护着，半点儿睡意都没有。 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 黎明前的一个时辰是所有人最疲惫，也是睡梦正憨的时候。 安静又萧条的邰家村街路上，突然就多了一条影子。 影子贴着墙根儿，路过了一家又一家，最后停在了邰家墙外。 即便天地间一片黑暗，他依旧谨慎的藏在一处角落，观察了许久，然后才翻身进了院子。 影子踩在松软的残雪上，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但调皮的北风也常常卷了雪粒子如此甩在窗棱上，所以这声音并不如何出奇，更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可东屋里，睡在炕头的老爷子却突然推了推旁边的邰继祖。 邰继祖又推了推二儿子…… 果然，暗夜的雪光映在窗户上，微微有些亮光。 这亮光一侧多了一个人影，人影抬起手，扎破了窗户纸，一只眼睛带着阴冷和狠毒，扫过屋里，然后又换了一根粗木管。 木管冒出淡淡的烟气，足足一盏茶功夫，才被抽走。 又等了许久，那黑影才挑开窗户上的木头闩子，大大敞开，然后翻了进去。 冷风瞬间灌满了房间，也带走了淡淡的烟气。 黑影干咳了一声，屋里三人谁也没有动静。 黑影好似很满意，走路也不那么小心翼翼了，上前就掀开了炕头第一铺被子。 变故就在这样的时候发生了，迎接黑影的不是睡死的邰老爷子，而是手抓柴刀，猛然砍出的邰家退伍老兵！ 黑影根本没想到，彻底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后撤半步。 刀尖划开他的棉袄，然后是肚皮…… “嗷！”黑影疼的惨叫，捂着肚子就要跳出窗外。 可是窗户却被人从外边死死抵住了！ 不只如此，后窗居然也被踹开了，一股脑跳进来三四个人！ “该死的东西，我看你往哪里跑！”邰老爷子跳下地，手里的柴刀根本不留余地，一刀又一刀劈往黑影。 黑影也不是普通人，闪躲腾挪间，身形很是利落。 其余人也是挥舞着手里的棒子和木棍，朝着黑影往死里打。 更有人点燃了油灯，想要看清楚黑影长什么模样。 但黑影谨慎到了极致，居然带了面巾。 许是光亮给黑影造成了太大的压力，他拼着后背挨了一刀，跌跌撞撞跳出了后窗。 结果，后窗下还有埋伏，兜头就是两木棍挥了过来。 打在黑影头上，疼的他差点儿扎进雪堆里。 活命的渴望，催着他拼命窜了出去。 众人还要再追，邰老爷子却是吆喝道，“穷寇莫追，小心反杀！” 众人一听，立刻都醒过神儿了，没了方才的热血和激愤。 这时候，杨丽华和刘冬娘抱着睡眼惺忪的珠珠从西屋过来，也是吓的厉害。 “爹，你们没受伤吧？”杨丽华忐忑问道。 “没有，没有！”邰老爷子赶紧摆手，然后喊着邰继祖，“把堂屋的油灯点着，炉子也烧起来，大伙儿到那里说话。这屋有迷烟，小心不舒坦！” 众人立刻帮忙把前后窗子都打开，迅速转移到了堂屋。 杨丽华一看，邰继宗、邰继业和邰永安都回来了！ 其余几人更是村里打猎的好手！ 邰永安自小喜欢舞枪弄棒，这还是第一次实战，简直兴奋坏了。 “爷爷，方才怎么不让我们追呢！这偷儿已经受伤了，我肯定能把他逮到！” 老爷子瞪了孙子一眼，当着众人的面前也不多解释，只是说道，“我都打不过，你居然还要追上去，万一小偷有同伙，你去给人家送人头啊！” 邰永安摸摸鼻子，晃晃大头，嘿嘿笑着不敢再逞强。 众人都被他都笑了，纷纷闲话儿起来。 “安哥儿就是厉害，我方才可吓坏了！手里拎着棍子，都不知道怎么打出去！” “我也是啊，胡乱敲了几下，好像还真打到那个偷儿了。” “我也是，他从窗口跳下来，我脑子都懵了。但我没留力气，小偷儿脑壳不破也得起大包！” “厉害，厉害！咱们可真是没白冻半宿，这偷儿真来了！” 老爷子听着他们说的热闹，彻底尽兴之后才道，“大伙儿都回家暖和一下，补个觉，睡醒过来吃饭！” 族人们都是惊喜，但还是摆手推辞。 “不用了，六伯，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 “就是，都在一起住着，帮忙打个小偷儿是应该的！” 倒是有个汉子喜欢开玩笑，嚷道，“六叔是不是想喝酒了，拿我们做筏子呢！那我可真来了，六叔别后悔！” “后悔什么，臭小子！”邰老爷子作势拍了这汉子一下，笑骂道，“别给我整那外道样子，赶紧滚蛋！明天来喝酒！” 众人哄笑，又说了几句，这才纷纷开门回家去了。 待得院门关上，邰老爷子带了儿子们仔细查看东屋，确定小偷儿受了伤，流了不少血。 邰永安憨的厉害，当真以为是普通的偷儿，跳脚嚷着要追出去，循着血迹，一定能抓到人。 邰永宁扯了大哥，恨不得把其中的蹊跷掰碎了，塞进大哥的脑子。 就算家里发了一笔小财，惹得旁人起了坏心，想要偷一把。 但十里八村，甚至是县城的人，恐怕也找不出身手这么好的人吧？ 面对十几人围攻，甚至是出其不意的一刀，都能成功逃脱！ 这哪里是普通的偷儿，甚至是不是偷儿都不一定呢！ 今日更新奉上~~ 第四十三章 识时务者为邰三爷！ 但老爷子显见不想把内情告诉儿子们，简单拾掇一下就招呼众人睡下了。 经过方才这样的变故，甚至屋里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谁能睡着了。 无非是躺在被窝里缓缓砰砰乱跳的心罢了！ 只有珠珠，之前睡得香甜，到东屋晃一圈儿，又回西屋继续睡，根本不耽误…… 幸福的小猪宝，就是这么能吃能睡！ 天色刚刚放亮，邰老爷子就爬了起来，拎着柴刀顺着屋后的血迹开始追查。 邰永安兴奋坏了，借口方便，也悄悄追在爷爷后边…… 祖孙两个足足出去一个时辰才回来，邰继祖三兄弟急的已经要出去寻人了。 好不容易盼回老爹，邰继祖第一个追问，“爹，找到贼人的踪迹了？” 老爷子摆手，应道，“没有，这是个狡猾的家伙，血迹到后边山脚就不见了。瞧那架势应该是去县城了，不好找！” 正好，邰三爷带着邰永禄和邰永悦从家里过来，邰三爷远远就嚷着，“怎么，家里还当真进贼了？我听说你把贼人砍个半死？” 邰永禄和邰永悦也是一脸的遗憾，跳脚儿跟着叫嚷。 “爷爷，昨晚怎么不让我们回家，我们也要捉贼！” “就是，我弹弓打的好！有我在家，保管贼人脑袋开花！” 原来，老爷子昨日觉得事情有些不好，就嘱咐儿子们带着族人，赶在关闭城门前赶回来，藏在自家后边草垛里，以防万一。 但邰永禄和邰永悦太小，怕他们受伤，又怕露了行迹，于是悄悄送到三爷爷家里睡了一宿。 俩小子进城一趟，累的够呛，几乎沾到枕头就睡着了，睡醒才知道家里招贼了！ 邰三爷抬手拍了两个不老实的小子，笑骂道，“你爷爷这本事，都没打过贼人，你们更是白搭！别闹腾了，小心挨揍！” 果然，两个小子不敢再说了，跑去扯了大哥打听情况。 很快，昨晚帮忙的族人，还有听到消息想凑个热闹的，都聚了过来。 邰老爷子带了众人在堂屋喝茶水，烤火。 杨丽华和刘冬娘则在灶间忙个不停，准备中午的饭菜。 珠珠这个宝贝疙瘩，自然是跟在爷爷身边听热闹了。 村人们听说老爷子早晨出去了，就追问道，“六伯，可查出哪里来的贼人了？实在是厉害，若不是您老人家事先察觉了，怕是真着道了！” 邰老爷子半真半假应着，“应该是县城来的贼，本事确实了得。我也是偶尔发现一点儿不对劲，怕是贼人来家里踩点儿，所以留了一手，否则真是惨了！ “但大伙儿也别害怕，这贼人昨晚受了重伤，没有几月根本养不好！” 众人昨晚也算大展身手了，哪里肯说害怕啊，纷纷嚷着。 “我们才不怕呢，他敢再来，就彻底把小命留下！” “就是，欺负谁不好，居然敢欺负咱们邰家人，让他知道一下厉害！” “说不定昨晚就伤重，死在哪里了呢！” 邰三爷听得笑眯眯，也不拦着众人吹牛。 居家过日子，就得有点儿血性，不能太软弱好欺负了。 否则同相邻村子有点儿利益纷争，真是容易让人家踩在脚底下。 别的不说，去年天旱，田里需要水，上游村子把水道拦截了。 他当时带了几十汉子，扛着锄头柴刀就去了，生生分回半条水道，保了村里五分收成。 这五分收成，也是邰家所有人活命的根本。 若是当时没挣回来，怕是村里又要饿死不少人…… 老爷子一边吧嗒着空烟袋锅儿，一边哄着孙女玩耍，眼见孙女小脸儿上带笑，并不关注家里人的脑袋，他就稍稍放了心。 估计这次祸患过去了！ 谁也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有危险降临，但也不能因此就不过日子了。 若是以前，他怕是要愁的睡不着。 如今有了宝贝孙女，他心里终于踏实了三分！ 冬日寡淡的日头升到头顶的时候，饭菜终于整治好了。 房梁上挂着的兔子肉，摘下来炖了土豆白菜。 城里买回的猪肉，炖了大锅的干菜。 高粱米粥熬的粘稠，还有大盘的炒咸菜疙瘩。 这在富贵人家眼里，简直寒酸的可以。 但所有族人却看的满眼放光，一个劲儿的说太破费了。 邰三爷更是点着大伙儿的脑袋嘱咐，“你们六叔可不是小气的，但凡有事从来没亏待你们。你们都记心里，以后多帮忙。” “三伯放心吧！我们记着呢！” “就是，有事六叔喊一声，我们保管都来。” “就是冲着这些肉，我们也绝对跑在前边！” 众人哈哈笑，赶紧挽了袖子，开始端碗分酒。 这样的场合，别说小孩子，就是女人们都没有上桌儿的资格。 但珠珠绝对是个例外，不但坐在爷爷身边，碗里还放了两只兔子腿儿，把邰家小公主的优待拿捏死死的！ 邰三爷重规矩，还想说几句，但老爷子开口就道，“这次家里躲过一难，都是珠珠的功劳！” 珠珠正抓了一个兔子腿儿，啃得是小嘴油乎乎。 听见爷爷夸赞，她笑的弯了大眼睛，露出几颗小白牙儿，一点儿不知道谦虚。 老爷子揉揉小孙女的头发，又给她夹了一块瘦肉。 珠珠越发高兴的摇头晃脑，绑着红绳的小辫子撅哒哒！ 以后要经常告诉爷爷，家里人脑袋上的颜色！ 保护家家，珠珠有责！ 邰三爷不知道内情，只以为是因为珠珠，老兄弟才发现了贼人来踩点儿呢。 于是，他也不再劝说。 又不是大户人家，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家里儿孙众多，哪个当老人的，没有个偏心的时候呢！ 果然，识时务者为邰三爷啊！ 一顿饭，众人吃到日头偏西，吃饱喝足，闲话儿说够也就散了。 邰继祖送了村人们，见到灶间里还剩了一碗饭菜，想起上次在城里遇到了哑巴叔，就喊了一个和邰永禄玩在一起的小子，嘱咐他回家时候，帮忙送去给哑巴叔。 他是好心，无奈托付错了人。 这淘气小子不是旁人，正是荷花的儿子。 荷花眼见丈夫和公爹都在邰家喝酒吃肉，这一日心里恨不得长草了，总想跑去凑个热闹，蹭点儿吃喝。 可惜，她之前犯错挨了揍，自家老娘也不长脸跑来打秋风，她不敢再惹出事儿，只能站在院门口，嗅着冷风解解馋。 碰巧，她儿子就端了一碗饭菜过来了。 她几乎想也不想，直接抢过去，顺着喉咙眼儿就倒了进去。 今日更新奉上~ 第四十四章 谣言和粪堆一起发酵了！ 淘气小子惊了一跳，想拦着也来不及了。 他气的跺脚，扯着嗓子嚷嚷，“这是继祖大伯让我端给哑巴爷爷的！” 荷花躲着儿子的抢夺，迅速吃光饭菜，甚至还用手指把碗底都抹了一一遍，又舔干净了。 淘气小子急的都要哭了，荷花却打了一个嗝儿，然后狠狠踢了儿子一脚。 “臭小子，你是不是缺心眼儿！我是你娘，我吃了自然比外人吃了好！再说了，哑巴也不会说话！你不说出去，谁知道他吃没吃啊！” 淘气小子被踢得跪坐在地上，委屈的放声大哭起来。 邰三爷喝的有些多，已经上炕睡着了。 倒是邰继财听到动静，出来查看。 眼见儿子坐在冰冷地上，媳妇儿讪笑着端了一个碗儿，他就猜到几分。 果然淘气小子哭哭唧唧把事情说了一遍，邰继财狠狠瞪了一眼心虚的媳妇儿，然后硬着头皮哄儿子。 “那个……儿子啊，你娘是不对，嘴太馋了，不该抢人家送给哑巴的饭菜。但吃也吃了，咱家灶间也没有剩饭陪人家，这事只能这样了。 “你去继祖大伯那里送碗，什么也别说，给你娘留点儿脸，好不好？ 爹跟你保证，一定好好说你娘，让她再也别丢人了！” 淘气小子听爹也这么说，没有办法，爬起来拿着空碗就跑了。 再小的年纪也要脸面，这事说出去，怕是以后邰永禄和邰永悦该笑话他了。 所以，他不愿意撒谎也得撒谎了。 邰继财见儿子跑了，抬手一巴掌就拍在了荷花背上，打的她踉跄一步。 邰继财骂道，“你是饿死鬼托生的啊，刚吃完饭，还要抢儿子的东西！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丢人的玩意儿！赶紧滚进去，再敢这么干，就打折你的腿！” 荷花撇撇嘴，拧着腚进了院子。 她难得吃个饱，却一点儿不领情，心里偷偷骂着六叔一家。 这么好的饭菜，宁可送给废物哑巴，也不愿意给她这个侄媳妇儿！ 邰继财听不到她心里话，否则一定不介意再给她一顿巴掌！ 可惜，有些蠢人，脑子里都是水，可不是几巴掌就能治好的…… 再说淘气小子一口气跑到邰家院门前，正巧邰继祖再墙边折腾枝子柴火，他就把碗往旁边一放，扭头就跑。 邰继祖还要问几句，这般也就算了。 邰老爷子出来方便，见儿子一边腋下夹着柴火，一手端着碗，就问道，“这是做什么去了？” 邰继祖就道，“灶间剩了一碗饭菜，给哑巴叔送去了。” 邰老爷子皱了一下眉头，问道，“哑巴吃了吗？” 邰继祖看看空碗，应道，“吃了。” 邰老爷子摆了摆手，也就没再问…… 虽然邰三爷耳提面命，要全村人都闭紧嘴巴，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啊。 有个汉子的老丈人过寿，因为手头宽裕，就买了一条肉，带着媳妇孩儿去走动了一趟。 结果酒桌儿上，喝的脸红心跳，这汉子一个不注意就把邰家遭贼的事说了。 幸好，这汉子的媳妇儿还算聪明，狠狠掐了丈夫几把，到底让丈夫保留了一点儿理智，没说邰家在城里赚了多少银子，只说了贼人被重伤，血流成河之类。 但这也足以让十里八村传扬好些时日，人人跟着一惊一乍许久了。 特别这时日已经出了二月，奔着三月末去了，天气回暖，残雪慢慢融化。 家家户户都把攒了一冬日的肥料运送地头儿，准备堆肥了。 憋闷了小半年，乡里乡亲好不容易见面，就更热情更善谈话了。 一般，开口问了家里老人孩子好不好，下一句就是邰家这事。 “哎，老哥，你听说了吗？邰家遭贼了！”一个汉子把脖子缩在破棉袄里，双手抄着袖子，眼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啊。 对面的伙伴也是不示弱，赶紧应道，“我也听说了，好似是邰家在外边赚了几百两银子，被一个有名的江湖大盗知道了，大半夜摸上门，差点儿把邰家老少都杀了！” “不对，不对，你听错了！我是亲耳朵听邰家村的人说的，具体发了多少财，不知道，但确实发了财。登门的贼人还用了迷烟，想把邰家人都迷晕了，再动手。 “但邰家老爷子那是谁啊！当初杀过罗刹，到刀口舔血过的，手狠着呢。据说早就发现那贼人在附近踩盘子了，特意作了个扣儿，把贼人骗进屋了，然后关门打狗。 “最后虽然让那贼人逃了，但估计也离死不远了，因为肠子都流了满地！” “啊！这也太吓人了！狠，太狠了！没了肠子，人肯定不能活啊！这个江洋大盗在外边肯定也是厉害人物，居然折在邰老爷子手里了！” “是啊，是啊，要我说啊，那边人都像小鸡子似的，哪有咱们北地的人彪悍啊！这江洋大盗也是眼瞎，居然敢跑来撒野！” “哈哈，可不是嘛，就来一趟，直接死在这里了！” 两人说的热火朝天，很快又吸引了旁人过来一起听个热闹，跟着叽叽喳喳。 “邰家老爷子真把贼人杀了吗？这怕是要摊官司吧，没有官差上门吗？” “我听说没有啊，那贼也不傻，见事情不好就逃跑了吧？” “哎呀，你们知道什么，就是把贼杀了，偷偷埋起来，咱们也不知道啊！再说衙门的差事多了，谁会为了一个贼出头啊！” “这倒是，我听说邰老三在城里很吃得开，兴许有事也压下去了！” 谣言随着渐渐变暖的天气，还有田间地头上一座座粪堆，一起发酵起来！ 待得邰老爷子听说，他长了三头六臂，手里挥舞着贼人的肠子，站在血泊里哈哈大笑，彪悍的犹如地狱恶魔的时候。 他真是…… 邰继祖和杨丽华等人，难得见老爹脸色寸寸龟裂，真是用了全部力气，才忍住笑。 邰永安一直抬头往房顶，大手死死掐了腿。 邰永宁也低头望着凳子腿，琢磨了再琢磨。 倒是邰永禄和邰永悦两个不懂事的淘气小子，恨不得笑的满地打滚儿。 “哈哈，我爷爷喜欢扯人家肠子！” “我爷爷长了三头六臂！” 就是珠珠都好奇的跑到爷爷身边，扯扯爷爷胳膊，拍拍爷爷的大腿。 爷爷也是天兵天将下凡吗？ 她怎么不知道！ 老爷子哭笑不得，抱了孙女坐在怀里，看向一边满脸尴尬的邰三爷。 “算了，外人愿意说就说吧！让人怕，总比让人欺负强啊！” 今日更新奉上~~ 第四十五章 荷花是个滚刀肉！ 邰三爷赶紧说道，“这倒是，如今怕是狗熊都不敢到咱们村边绕圈了。只不过满仓这小子嘴上没有把门儿的，还是要罚一下，否则不长记性！” 邰老爷子其实也挺生气，但族人多半是老哥哥在管，他计较就是打老哥的脸了。 说实话，就这喝酒乱说话的汉子，幸好在村里，若是在军中，肯定要挨军棍。 他想了想就道，“罚这小子一年不能沾酒，再把村口的雪堆清了吧！” “成，就这么罚！他不是喜欢喝酒吗，就让他馋着！有传闲话的力气，自然也有干活儿的力气！”邰三爷立刻应了下来。 末了他又嘱咐道，“老六啊，你也别上火，不过是大伙儿闲着多说几句，过几日忙种地就过去了。” 邰老爷子点头。 两人默契的改了话头儿，说起春耕。 去年，甚至是前几年，都是灾荒不断，田里已经很久没有丰收了。 两人对于今年的气候也是心里没底，但到底还是多几分盼望。 老兄弟俩望着外边的天儿，对着吧嗒烟袋锅儿。 一个身形魁梧，一个瘦小，从背后看去，都有些塌腰。 没有办法，再强悍的人，也斗不过老天爷，根本不是对手啊！ 邰三爷叹气，“今年啊，可不要旱涝了，让咱们风调雨顺一年吧！” 珠珠正认真玩着手里的草编小笼子，奶声奶气的跟着喊了一句。 “风调雨顺！” 邰三爷听得哈哈笑，夸赞道，“俺们珠珠就是乖，借你这个小家伙吉言了！” 邰老爷子却欢喜疯了，抱了孙女又问了一句，“珠珠，你跟爷爷说，今年会怎么样！” “风调雨顺！”珠珠眨巴着大眼睛，小胖手指了一下邰三爷爷。 胖丫儿的意思很明显，是邰三爷说了，她才跟着学舌了一句。 但老爷子依旧高兴之极，完好的右臂抱起孙女就扛在肩头，然后满屋子跑起来。 珠珠害怕掉下去，小胖手紧紧抱了爷爷的头，小脸笑的开了花儿，一排小白牙齐齐亮相！ 这下轮到邰三爷惊讶了！ 他知道老兄弟疼孙女，但这也太出格了。 就因为孙女说了一句好话，居然高兴的像马驹子乱跑…… 邰老爷子逗的孙女咯咯笑，好不容易坐下来，见老哥哥的模样，忍不住干咳两声，含糊遮掩过去了。 他可不能说孙女最有福气，说风调雨顺，今年就一定错不了。 再过一段时日，再去牛马市看看，有老马或者耕牛买一头回来。 这般忙上一年，秋日时候一定让粮缸装满！ 送走邰三爷，邰继业从外边进来，问询老爹。 “爹，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满仓子真不是个东西，以后干活儿可不能带他了！” 邰老爷子摆手，应道，“心里有数就成了，干活儿还是要叫满仓一声，但大事不能交给他，容易坏了安排。” 邰继业点头，末了又凑到小侄女旁边，笑道，“珠珠啊，你的点心是不是吃完了？三叔前几天进城，回来的匆忙，又在柴垛里藏了半宿，实在没机会给你买。 “你是不是馋了？说说，想吃什么？” 他嘴上这么说，眼神却滴溜溜望向老父亲。 珠珠可不知道三叔拿她做筏子呢，流着口水，摆弄着小胖手就数开了。 “绿豆糕糕，酥饼饼，牛舌糕糕……” “好，买，三叔都给买！”邰继业应的痛快，然后嘿嘿笑得讨好。 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心眼儿都用到侄女身上了！滚蛋，想去城里就去！但是惹出祸来，老子可不去给你擦屁股！” “哈哈，谢谢爹！”邰继业高兴的窜高儿，一迭声保证着，“爹放心，我肯定不惹祸。上次跟闵管事来不及多说，这次去，我可得好好琢磨一下，给我二哥找点儿灵活儿也好。” 说罢，他生怕老爹反悔，跑去打点好包裹，立刻就要进城。 邰永禄和邰永悦已经自封为三叔的小跟班了，这一次照旧要跟着。 邰老爷子也没拦着，身为小子多开开眼界没坏处，而且儿子有事，也能有人帮忙跑个腿儿…… 不得不说，老儿子大孙女，始终占据着老头儿的心尖子！ 日子一点点过着，在村口被满仓子累死累活清理干净之后，邰继业带着两个小子从城里回来了。 邰继业不但给侄女带了两盒子点心，还有一个好消息。 他当真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把闵家修葺房子的活计拿了下来。 邰继宗高兴坏了，重重拍了拍弟弟两下，末了同老爹夸赞道，“爹，你看老三多厉害！他虽然有时候不靠谱，但大半时候还是挺懂事的！” 邰老爷子冷哼一声，刚要开口，正吃点心的珠珠却跟着嚷了一句。 “三叔最厉害！” 家里人都是哈哈笑了起来，邰继业更是抱了小侄女亲了又亲，一个劲儿许诺。 “等三叔以后赚了大钱，给你开个点心铺子，到时候就不用买点心吃了。三叔让你住在点心堆里！” 胖丫头被三叔画的大饼吸引住了，用力点着小脑袋，头上小辫子都要飞了！ 很快，邰继宗就去找几个要好的工匠商量这事了。 邰老爷子见外边风不大，就用棉袄裹着孙女，带去邰三爷家里说话，顺道让孙女见见人。 邰三爷家住在村子中间，倒是不难找。 今日轮到荷花做午饭，可她借口肚子疼，懒到太阳升到半空也没起炕。 这会儿，邰三奶奶正堵着门骂儿媳。 “你是不是懒得身上爬蛆了？睡了一冬天了，还整天窝在炕上不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下蛋抱窝呢！赶紧给我死起来，晚一会儿，你今天就不用吃饭了！” 荷花别的不怕，婆婆骂几句就骂几句，也不会少块肉，但不让吃饭可不成。 她顶着鸡窝头，懒洋洋爬起来开了门，她刚要说话，就见邰老爷子抱着珠珠进了门。 她还以为抢饭碗那事暴露了，“嗖”的一下就把门关上了，差点儿夹到邰三奶的手指头。 老太太气疯了，越发跳脚儿骂起来。 邰三爷原本没想插手老婆子管教儿媳，但见老兄弟过来，这脸上挂不住，就吆喝了两句。 小院子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珠珠也终于敢从爷爷怀里探出脑袋了！ 今日更新奉上~~ 第四十六章 这个媳妇儿要不起了！ 胖丫头小心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飞快把脑袋缩了回去。 好阔怕！ 别人家居然会打架！ 还是自家娘亲好，爹爹好，爷爷好，叔叔好…… 邰老爷子不知孙女的小脑袋想了什么，只是觉得孙女把他抱得更紧了。 他有些后悔带孙女过来了，于是盘算着赶紧把事情说了，然后就回家去。 邰三奶也看见邰老爷子了，有些讪讪的笑了，然后招呼道，“他六叔来了，赶紧屋里坐，外边冷。 “哎呀，这是抱了珠珠一起来的？快让我看看，听说这孩子变聪明了？” 说着话，她就上前把珠珠接了过去。 珠珠出门时候，手里握了一个炸果子，就是类似于麻花的做法，只不过形状是个环儿，只有小儿拳头大小。 这都是邰继业从城里特意给小侄女带回来的。 珠珠贪吃，同爷爷出门，顺手就扯了一个。 方才躲在爷爷的棉袄里，小老鼠一样磕来磕去，吃了一小半。 这会儿，邰三奶突然一接手，炸果子就掉了下去。 “果果！”珠珠心疼，奶声奶气嚷了一句。 邰老爷子赶紧蹲身，想帮孙女捡起来。 可惜，他忘了左臂没了小半，还想换右手的时候，就有一个瘦小的孩子“嗖”一下钻过来，抢了炸果就要跑。 幸好，邰三爷眼疾手快，一把扯了小子的脖领子。 “臭小子，你想挨揍是不是？给我放下，那是珠珠的点心！” 瘦小的孩子眼珠子乱转，直接把果子塞到嘴里，奋力往下咽，噎得差点儿翻了白眼儿。 邰三爷虽然生气，到底也不能看着孙子噎死啊，只能赶紧帮着拍背。 瘦小孩子趁着个机会，窜起来就跑出了门。 邰三爷气的脸色铁青，邰三奶也是喘粗气。 毕竟家里的孙儿如此，实在是丢人之极。 倒是邰老爷子和珠珠看的目瞪口呆，这小孩子的骚操作太熟练了，显见平时没少这么干啊！ 瘦小孩子躲在门口，吐了炸果出来，也不嫌弃，继续慢慢吃。 许是见到珠珠没生气，白白嫩嫩的小脸，大眼睛水灵灵，很是可爱，他居然还做了个鬼脸逗弄珠珠…… “死小子，你给我滚回来！看我不揍死你！”邰三爷气疯了，脱下棉鞋就要砸过去。 邰老爷子赶紧扯了老哥哥一把，劝道，“别跟孩子生气，谁家小子不淘啊，进屋，进屋！” 话是这么说，他手下却麻利的接过了孙女，再不放心让老嫂子抱了。 一时，众人进了屋。 邰三爷瞧着珠珠乖巧可爱的小模样，再想想自家不省心的臭小子，越发心塞了。 他寻了半晌，找到个白瓷酒盅塞到珠珠手里，让她玩着，才觉得脸上热的轻了一些。 “家门不幸啊，当初给继财相看这个媳妇，我就不同意。是你嫂子贪图人家的嫁妆，硬是娶进门了。 “结果呢，生个的大小子像继财，倒是挺好，这老二妥妥就是他那个娘的模样，奸懒馋滑又蠢的要死！ “我后悔啊，肠子都要青了！娶妻娶贤，继财这辈子算完犊子了！” 邰三爷几乎是捶胸顿足，当真是后悔了。 邰三奶想辩解几句，又有些不敢。 邰老爷子可没有给老哥哥断家务事的意思，劝说几句，就赶紧说起正事。 听说要选人进城干活儿，邰三爷立刻来了精神，嚷道，“好事，这是大好事！别人不说，先把俺家继财带去。在家蹲着闹心，还不如出去赚点儿钱了！” 邰三奶也是高兴，赶紧附和，“是啊，是啊！还是自家老兄弟知道护着自家人，有这好事第一个找过来了。等哪日闲下来，嫂子亲自上灶，炒几个好菜，你们老哥俩儿喝点儿！” 邰老爷子赶紧摆手，笑道，“老哥老嫂子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再说继业在外边找到活计，干不好也容易惹祸。咱家继财勤快本分，他跟着过去，给继业和继宗搭把手，我更放心。” 谁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家儿子啊，邰三爷和邰三奶的脸色更好了。 邰老爷子趁机又嘱咐了几句，“大户人家规矩多，特别是后宅。出出入入要相当加小心了，碰到嘴巴不严实的，传出一点儿闲话儿，惹恼了贵人，怕是要连累咱们整个邰家村都倒霉。所以，除了继财，剩下九个人手就要慎重了。” 邰三爷会意，立刻说道，“这话有道理，别人不说，起码满仓那个碎嘴子是不能带去了。” “行，三哥看着张罗就好了。后日一早出发，到时候让大伙儿到我家聚齐就成。” 邰老爷子又说了两句，就要回家了。 结果，屋门一开，顶着鸡窝头的荷花又差点儿摔进来。 不必说，这是听墙角听成习惯了。 邰老爷子眼风都没给她一个，抱着孙女就出去了。 留下邰三爷和邰三奶跺脚，恨不得吃了儿媳的心都有了。 偏偏荷花还看不出眉眼高低，凑上前讨好笑着。 “爹，娘，六叔家又要找人做工了？我这就给我娘家送信儿，让我大哥二哥跟着去，行不行？” 邰三爷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劈头盖脸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就那么几个干活儿的人，自家还分不过来呢！你居然要找你娘家人！ “你那两个懒鬼哥哥，十里八村都有名！跟着进城干活儿？当祖宗伺候还差不多！” 说着话儿，他扯着嗓子就喊起来，“邰继财，你跑哪里去了？赶紧给我滚回来！” 邰继财先前喝了一碗凉水，肚子不舒坦，正蹲在茅厕里冻得屁股发麻呢。 突然听到老爹喊他，吓得裤带都来不及系，拎着裤子就往回跑。 “爹，爹！我在这呢！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管管你的好媳妇儿，吃里扒外，心里只有她娘家人！把她给我送回去，咱家不要了，开春给你娶个大姑娘！”邰三爷是真火了，说话也不顾忌了。 邰继财倒不想娶大姑娘，但这个好吃懒做的媳妇儿，他是受够了。 他飞快拢好棉裤，薅了荷花的头发就往外走！ 荷花吓懵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平日她也时常犯错，公婆生气，但顶多是打几下，这怎么就突然要把她撵回娘家了。 之前爹活着的时候，家里日子好过。 如今只剩了娘和两个懒哥哥，刻薄的嫂子。 她若是回去，别说给她撑腰，怕是饭都吃不上一口…… 今日更新奉上~~ 第四十七章 送肉上门也要低调了！ 她死命抓了门扇，扯着嗓子嚎哭，不想离开婆家。 可惜，邰三爷是下定决心整治这个丢人的儿媳了，根本不松口。 邰继财看了一眼老爹，手下用力，到底扯了荷花就拖出去了。 家里其余人听到动静，都是出来探看。 但荷花好吃懒做，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这个时候也没人帮忙讲情。 她生的两个儿子，大的站在爷爷身边低着头，小的躲在门后，生怕被一起撵去姥姥家…… 荷花嗷嗷哭了起来，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后悔了！ 邰老爷子裹着孙女一路往家走，隐约听见身后动静，却是连头都没回。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老哥哥什么都好，这家里事依旧有照管不到，让人笑话的地方。 不过，这么比起来，自家那个让人头疼的小儿子，反倒很不错了。 虽然油嘴滑舌，死活儿不愿娶媳妇，但这小子也顾家孝顺，对兄嫂侄儿们都好。 最主要是脑子灵活，没少给家里划拉活计…… 邰继业正在院子里，带着侄儿们干点儿杂活儿。 杨丽华和刘冬娘商量着晚上吃点儿什么饭菜，邰继业笑嘻嘻插嘴说道，“嫂子，最近总吃高粱米，实在太粗粝了，去个茅厕都跟上刑场一样。咱们这顿吃点儿白米饭吧，再用先前留下那块狍子肉炖个干菜，成不成？” 杨丽华和刘冬娘不等应声，邰老爷子就抱着珠珠从外边回来了。 邰继业下意识就要脚下抹油，以往日的经验来看，老爹肯定要骂人。 不想，老爷子居然吩咐儿媳，“听继业的，今晚就吃白米饭和狍子肉，记得给珠珠蒸个蛋羹。” 这是天要下红雨了吗？ 邰继业立刻把抬起的脚放下了，笑嘻嘻凑上前问道，“爹，嘿嘿，您这是在外边碰到什么好事儿了？” 邰老爷子瞪了他一眼，然后把怀里的孙女交给了大儿媳，改口说道，“你三伯家的荷花又惹事了，家里正吵着呢。荷花生那个不争气的小子，抢了珠珠的炸果子！你哄哄珠珠，看看是不是把珠珠吓到了。” 一听这话，别说杨丽华，就是邰继业也顾不上吃炖肉了，赶紧上前哄宝贝侄女。 “珠珠啊，咱们不害怕啊！三叔明天进城，再给你买炸果子回来，多多的买！让珠珠吃个够儿！好不好？” 杨丽华也是摸着闺女细软的小辫子，轻声安慰。 “小哥哥没吃过炸果子，想尝尝什么味儿，才抢了珠珠的。我们珠珠是善良的好孩子，咱们不生气啊！” “就是，就是，晚上二婶给你蒸蛋羹，拌在白米饭里一起吃，好不好？”刘冬娘赶紧扯了粗布围裙，就要去灶间忙活。 珠珠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就笑的呲了小白牙儿。 好幸福喔！ 这么多人爱珠珠！ 珠珠的家好温暖，不像方才那个院子一直在打架！ “吧唧！” 珠珠亲了娘一口，又去亲叔叔、爷爷。 家里人谁都没落下，都得了奶团子一个甜甜软软的吻！ 瞬时，所有人的担心都不翼而飞，笑得合不拢嘴。 “俺家珠珠最乖了！等着，二婶儿给你炖肉！”刘冬娘立刻风风火火下厨去了，她本来有些苦面，这会儿脸上却好像开了花儿一样！ 邰继业抢了小侄女，扛在肩头，一边到处跑一边嚷着，“今晚吃肉，咱们吃肉！” 邰永禄和邰永悦也是拍着手，跟在叔叔屁股后边嚷着，“吃肉，吃肉！” 珠珠被颠的扯了三叔的头发，嘴里也没落下一起喊口号。 “吃又，吃又!” 老爷子拎着烟袋锅儿，原本还在笑着看儿孙们玩闹，突然听到孙女喊肉肉，他激灵灵醒过神来，赶紧望向门前。 幸好，等了好半晌，门前也没什么动静，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狍子跑来撞门送死，那样的事，发生一次是巧合。 但再有一次，被外人知道，怕是就要有什么不好的传言了。 杨丽华怕闺女被冷风吹了，眼见玩了一会儿，就喊着小叔子和孩子们进门。 结果这个时候，邰继祖带着邰永安和邰永宁，一脸兴奋的从房子后边转了出来。 邰继祖手里拎了两只肥兔子，极力压着嗓子嚷着，“爹，我方才想着倒一倒柴火堆，这两只兔子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扎进柴堆就不动了。” 邰永安跟着用力点头，咧嘴笑着，“哈哈，这两只傻兔子，怕是被狐狸撵懵了吧！” 邰永宁瘸腿，干不了什么活儿，方才一直站在柴垛下边跟大哥和爹爹说话来着，所以他看的清楚，兔子身后并没有什么狐狸野狼一类追赶。 但他心细谨慎，可不会大咧咧说出来，反倒提醒家里人。 “家家都在拾掇院子呢，咱们还是进屋说吧。” 众人恍然，赶紧开门进屋。 老爷子抱了孙女，心里滋味这个复杂啊。 他还以为孙女这次“许愿”，没有什么用。 哪里想到，“送肉的”也知道太扎眼不好，改走后门了！ 这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珠珠可不管家里人怎么想，小胖手指着地上的肥兔子，欢喜嚷着，“又又，好多又又！” 许是太过兴奋，口水顺着她的嘴角滴下来，好笑极了。 杨丽华赶紧扯了帕子给闺女擦抹一下，笑着嗔怪道，“这孩子说话很清楚了，就是这个肉字，总是说不明白。” “哈哈，嫂子放心，珠珠长大就好了！”邰继业踢踢两个肥兔子，也是咽着口水，试探问道，“这肉都送上门了，今晚……炖了？” 邰老爷子摆摆手，“想吃就吃一只吧，兔子腿儿留给珠珠！” 全家人立刻欢呼起来，赶紧拎了兔子下去，剥皮的剥皮，烧水的烧水，全都动员起来。 夜幕不等降临的时候，饭桌儿就摆开了，正巧邰继宗也从外边回来了。 先前几个一起干活的工匠，都喜欢邰家行事大方。 邰继宗今日找过去，几人立刻就答应了明日进城。 而且几人感激邰家信任他们，都尽可能的给邰继宗带了一些谢礼回来。 有人送了两张兔子皮，有人送了一块花布，甚至还有几双草靴子。 当然最得邰继宗喜爱的还是一套四个瓷娃娃，各个憨态可掬，漂亮精致。 这是一个工匠在瓷窑做工的时候，顺手烧制的。 不必说，这套瓷娃娃肯定是珠珠的礼物了。 全家人围坐一起吃肉，珠珠就抱着娃娃不撒手了。 第二日一早天不亮，邰家就吃了早饭，又等了一会儿，工匠和族人们也到齐了。 邰三爷和邰老爷子站一起，还要嘱咐几句，满仓子就寻来了。 今日更新奉上~~ 第四十八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六叔！先前我说错话，你明明都说不生气了。但这次进城干活儿，为啥不叫我？” 满仓子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累的厉害。 昨日他去了岳丈家里，帮忙往田里送肥了。 听到消息，今早急忙赶回来，差点儿就堵不到门了。 满仓子媳妇儿跟在后边，有些心虚尴尬。 不必说，是她跑回娘家把男人叫回来的。 这会儿，邰家院子里，大半族人都聚在这里。 除了要进城上工的，就是过来送行的家里老弱妇孺了。 听得满仓子这么不客气的质问，所有人都是脸色不好。 邰三爷更是开口就骂起来，“邰继仓，你跟谁说话呢，这么不懂规矩！给你脸了，是不是？平时家里就这么教你跟长辈耍脾气的？惯着你毛病！” 满仓子瘪着嘴不吭声，但还是满脸的不服气和恼怒。 邰三爷还要骂，老爷子就扯了他一把，末了也不看满仓子，只对族里其余人说道。 “我家继业这次找来的活计，是给大户人家修葺房子。这活计同上次凿冰不一样，凿冰只要有力气就成，但修房子是个手艺活儿啊。 “所以，这次优先择选的人手，都是会点儿木工活计的，心灵手巧的。“剩下出力气干活儿的小工，又在上次抽签没抽中的族人里选的。 “这般，就是想着有好事的时候，大伙儿都能沾巴一点儿，日子也宽绰宽绰。不知道大伙儿可听明白了，还觉得我们家选人不公平吗？” 进城干活儿，不但有饭吃，还有工钱拿。 族里自然是人人都想去，除了被选中的幸运儿，其余人心里多少都有点儿不舒坦。 但这会儿老爷子解释的清楚，大伙儿心里的疙瘩就没有了。 都是一起求活命的本族之人，确实没谁好意思把便宜都占全了。 于是，众人赶紧应和起来。 “六叔选的对，这样最公平了。” “就是，以后我也学学木工活儿，再有这样的活计就能帮上忙了。” 邰三爷冷哼，继续敲打众人。 “你们心里有数就行，活计是继业找回来的，工匠是继宗张罗的，再直接在城里雇佣几个小工多容易啊，还随便使唤，不用操心吃住，说不定工钱还更便宜呢！ “你们六叔坚持要在村里找人，就是为了让你们一起过好日子。 “若是有谁不知足，不领情，良心被狗吃了，你们就等着，以后再也没有这好事了！” 众人都是干笑着，赶紧摇头，拍着胸脯打保证。 “三伯放心，我们心里都感激呢！” “是啊，三伯，我们都有良心，保管不会做哪没脸的事！” 邰三爷和老爷子对视一眼，都很满意。 老哥俩儿联手，一个挥舞大棒，一个喂甜枣，不愁这些族人不服气。 但偏偏就是有人要坏了老哥俩儿的好心情啊。 满仓子明知道自己错了，却不依不饶吵着。 “三伯，六叔，我知道错了，不该错怪六叔。但那个……我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就让我跟去当小工吧，我保证好好干活儿！这么多人进城，也不差我一个啊！” 满仓子媳妇儿也是说道，“六叔，我家孩子都饿三顿了，你能不能先预支几斤高粱米，最后从满仓子的工钱里扣出去！” 这简直就是强买强卖啊，自顾自就把事情定下了！ 所有人都是脸色不好，特别邰继业，开口就要撅回去！ 这个时候，却有个妇人抢过了话头儿。 “桂花妹子，不是我说你，先前满仓子凿冰赚回的工钱和粮食，你立刻就搬去张家村了，都填补你娘家了。如今自家丫头饿的嗷嗷叫，你又来逼着六叔让你家满仓子去干活儿，甚至还要预支粮食！ “你这算盘是不是打的太精明了？怎么着，亏着我们邰家，养你娘家呢！” 众人闻声看过去，都是满脸意外，原来说话的是铁蛋儿娘。 先前铁蛋儿捞鱼掉进河里，差点儿冻死，她吓坏了，一直在家里看着儿子，这次倒是难得露面。 因为铁蛋儿爹被选中去做小工了，她过来送行。 满仓子媳妇儿被戳了肺管子，自然不愿意，立刻反驳起来。 “英子嫂子，我家怎么过日子，关你什么事啊，你跳出来出风头！” 铁蛋儿娘翻个白眼儿，回骂道，“你愿意给娘家粮食，自家吃屎都行，我哪有闲工夫管啊！但你逼着六叔一家让满仓子去干活儿，就不行！ 好像不让满仓子去，你家饿死了，就是六叔一家心狠了！谁给你的脸啊！ “我跟你说明白，我家铁蛋儿是六叔救的命，谁敢算计六叔，就是我家仇人！你心里掂量一下，看看你扛不扛得住我挠你！” “你，你！”满仓子媳妇儿气的咬牙，也说不出什么。 再看族人都脸色不善的看着他们夫妻，她到底也不敢再得寸进尺。 邰三爷失望之极，虽然哪个族里都有那么一个半个不成器的软蛋，但当真轮到自家，还是心里难受啊。 这满仓子爹娘死的早，族里帮忙娶了张家村的姑娘，本以为他会把门户撑起来，哪里想到，他生生把自己活成上门女婿了。 邰老爷子见天色不早，开始撵人。 “继宗，继业，你们赶紧带着大伙儿进城吧。这次总共二十人，进进出出大户人家，一定要守规矩。可以不赚钱，但别给家里惹祸！” “知道了，爹！”邰继宗和邰继业赶紧应声，连同一起进城的邰永安和邰永禄、邰永悦都跟着点头。 二十个人吃喝拉撒，也离不开妇人家照料。 这次刘冬娘，还有隔壁三婶子也要一起进城，帮忙做饭、烧水和缝缝补补。 很快，众人呼呼啦啦都出门了，走上了进城做工的路。 留下族人们在村口张望了许久，才各自回家。 杨丽华用大袄裹着珠珠，也站在门口，见铁蛋儿娘路过，就喊了一声。 “英子，我这里有点儿活计，你来给我帮个忙啊。” 铁蛋儿娘立刻应了，跟进了院子。 杨丽华引着她进了西屋，把珠珠放到炕上。 珠珠立刻跑去窗台边，抱了她的几个瓷娃娃，继续给她们过家家。 白白嫩嫩的奶团子，晃着小辫子，奶声奶气安排瓷娃娃们做饭、缝衣衫，真是可爱极了。 铁蛋儿娘看的喜欢，但想想家里藏在草堆里的闺女，又忍不住心酸。 杨丽华翻了箱子，拿了东西过来，见此赶紧拉了她坐下。 今日更新奉上~~ 第四十九章 来人啊，谁能把我嘴巴缝上！ “英子，马上开春了，我们家里要做鞋了。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能不能帮我纳几幅鞋底子啊？” 杨丽华把一堆破旧碎布装在包裹里，还有结实的麻绳和改锥一类，推到了铁蛋娘儿跟前。 铁蛋儿娘很高兴给杨丽华帮忙，立刻把东西拎在手里，应道，“嫂子放心，我一定快些纳好，再给你送过来。” 杨丽华也没客气，笑道，“好啊，白日里我不得闲。你做好之后，最好赶在天黑后送来。” 铁蛋儿娘也没多想，赶紧应下就回家了。 路上碰到村里其余妇人，见她拎着包裹，恨不得眼珠子长钩子，追着问询，“这是丽华嫂子贴补给你东西了？” 铁蛋儿娘赶紧摆手，“瞎说什么呢，六叔家里人口多，丽华嫂子自己纳鞋底忙不过来，让我帮忙呢。” 说着话儿，她还给人家看看那些破布头，然后才赶回家。 当晚，邰家刚刚吃了晚饭，铁蛋儿娘居然就带了七八双鞋底过来了。 每双鞋底儿都纳的针线细密又工整，结结实实。 杨丽华很是欢喜，扯了她到西屋，又塞给她一个包裹。 铁蛋儿娘以为还要继续纳鞋底呢，也没当回事。 杨丽华送她到院门口，这才小声说道，“这是我们家里用不上的旧物，你回去看看，能用得上最好。” 说罢，她笑着推了铁蛋儿娘，就关了院门。 铁蛋儿娘心里有些猜测，一路回了家，待得打开包裹，她就哭了。 包裹里是三套旧袄裤，虽然都是小子换下的，但大小正好够自家两个闺女和儿子穿戴。 什么帮忙纳鞋底啊，白日里忙，晚上送去合适啊。 其实都是杨丽华生怕她不接受这些袄裤，扯出的借口。 这几年，她家穷的像掉底儿一样，就算偶尔有族人帮衬他们家一些粮食用物，嘴上说的好听，但眼里都是怜悯和瞧不起。 只有杨丽华，帮衬她，还如此顾忌着她脆弱的自尊心和颜面。 两个半裸的闺女大丫儿和二丫儿，原本还在惊喜的翻检着那些袄裤，突然见娘哭了，赶紧问询。 铁蛋儿娘扯过不懂事的儿子，把其中道理，掰碎了说给三个儿女听，最后嘱咐道，“以后一定记着，要对你们六爷爷家好，知道吗？” 三个孩子都是点头，铁蛋儿更是嚷着，“六爷爷给我鱼汤喝了，救我命了，爹说要我长大报恩！” “对，一定要报恩！”铁蛋儿娘抹了眼泪，就赶紧给三哥孩子分配袄裤，肥瘦改一改，开春之后把旧棉花掏出去，还可以当单衣裤穿。 总之，以后闺女不用藏在家里，不能见人了！ 夜风吹着窗纸，好似女子的呜咽，幽幽怨怨。 珠珠躺在娘亲怀里，睡在温暖的被窝中，一点儿也不怕。 她伸出白胖的藕节小胳膊，搂着娘亲的脖子撒娇。 “娘，讲故事，珠珠要听故事！” 杨丽华笑着低头亲了闺女的脑门，欢欢喜喜同丈夫说道，“咱闺女说话越来越清楚了，除非着急把肉肉说成又又，其余时候都没问题了。”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闺女，聪明着呢！”邰继祖难得骄傲一把，末了小声说道，“要不，咱们再给珠珠生个弟弟吧？” 杨丽华当时就变脸了，冷哼道，“不成！珠珠好不容易变好了，我怎么疼她都觉得不够。再生个孩子，万一冷落了珠珠怎么办？要生你自己去生，我有珠珠就够了！” 说罢，她就翻了身搂着闺女，再也不搭理丈夫了。 邰继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臭嘴怎么就说还没有把门儿的。 他赶紧努力找补，“不，不，我说错了。我是说，这次二弟他们进城，让二弟赶紧找大夫给弟妹诊诊脉，养养身体，他们再给永悦生个弟弟才好。” “哼，这还差不多！”杨丽华勉强算是接受了丈夫的解释，但依旧没给他好脸子，“吹灯，睡觉！” 邰继祖无法，吹了油灯，缩回冰冷的被窝。 来人啊，谁能把我嘴巴缝上！ 曾经有香香软软的媳妇儿和闺女在眼前，可他没有珍惜…… 珠珠可不知道老爹吃了排头，听着娘亲温温柔柔的声音讲着故事，很快就睡的香甜了。 邰继业等人一走就是大半个月，离开村子的时候，积雪刚刚有些融化的意思，回来时候，道路都露出了原本的模样，山林也褪去了白色的外衣。 村里老少照旧在村口迎接，欢欢喜喜，热热闹闹，比过年也不差什么了。 闵家一如既往的大方，当然也是因为邰继宗等大师傅做工细致又耐心，小工儿们干活也勤快不偷懒，主要是他们极守规矩，进出闵家都低着头，别说四处打量，就是丫头婆子都不曾多看一眼。 这可太对闵家的心思了！ 要知道先前有个交好的人家，也是修葺房子，院里进了外人，结果到处乱闯，冲撞了家里的小姐，而且出去后又到处乱说，传扬这家小姐如何丑陋跋扈。 这家小姐是个心窄的，差点儿上吊自尽了，最后被救下来，但还是影响了亲事，只能嫁去了知根知底的舅舅家。 就是这样，舅母还嫌弃，时不时的受委屈，哭着回家呢…… 所以，十分满意的闵夫人不只给了足额的工钱，无论工匠还是小工，每人还赏了一两银子的“封口费”。 这可让大伙儿高兴坏了，要知道做工大半月，他们也就赚了六七百文。 结果，赏银居然比工钱还高！ 做工还是要去大户人家，实在油水太丰厚了。 于是，回家之前，众人就在城里好好采买了一番。 其实一两多银子，还是做不了什么大事，但给家里添点儿油盐酱醋，给老人买点儿烟丝，给孩子来半斤松子糖，肯定能做到啊。 这也是村口闹腾，孩子们欢呼雀跃的原因！ 邰三爷和邰老爷子都是高兴的合不拢嘴，这个问问，那个看看，见得没什么事，就撵大伙儿回家去了。 邰继业是个顾家又能划拉东西的，一进门就让永安把带回来的两个大包裹打开了。 第一个包裹里有两盒子点心，都是闵家自己烤的，用料精细，味道自己也更好。 两匹细软的棉布，一匹浅碧、一匹绯红，都是适合给珠珠做衣裙的。还有两条缎带上缝了黄豆大的小珍珠，看着精致又可爱。 最后是一个大大的油纸包，塞得满满都是烟丝。 第五十章 邰老三的尾巴翘天上了！ 第二个包裹里，则是装了四五套小女孩的衣裙和鞋子，七八成新，还夹着几样玲珑球和九连环之类的小玩意儿。 邰继业得意洋洋的嚷着，“这点心是从闵管事那里讨来的，他特意去灶间取的，新出炉的！ “棉布是闵夫人特意赏给珠珠的，那几套衣裙是闵家小姐替换下来的，旧了一点儿，但用料可是好东西！当然了，烟丝是我特意给爹买的！” 说罢，他笑嘻嘻捧着油纸包捧给老爹。 可惜，邰老爷子只放到一边，并没有立刻塞满烟袋锅儿。 邰继业有些失望，想了想，又从怀里拿出个巴掌大的布袋子，里面装了这次获利的银钱。 闵家不是建房子，只是修葺，所以工费给了四十两。 扣除二十多人的工钱、吃喝，还有杂七杂八的费用，这次剩了十九两多一点儿。 邰继宗把零头儿的铜钱拿去，买了猪肉和细面、油盐酱醋，其余十九两都在这里了。 邰老爷子立刻接过去，递给了大儿媳。 邰继业有些着急，赶紧央求道，“爹，你不能都拿走啊，多少给我留几两啊。我还要回城跟朋友吃饭呢，他们说有好生意介绍给我！那可是赚大钱的生意……” 可惜，邰老爷子瞪了眼睛，根本不心软。 “收起你那个没出息样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脚踏实地的赚钱！这才包了两次工，赚点儿银钱，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是不是？” 老爷子冷哼，见儿子不服气，又道，“谁家有赚钱的大生意，放着亲兄弟姐妹不拉扯，非要便宜你这个外人啊？说不得这生意就是有什么猫腻，只等着你这个冤大头进去给他人家垫底儿呢！ “马上要春耕了，给我老实在家干活儿，就是进城也等春耕之后再说。” 说罢，老爷子弯腰拿了两块点心，就抱着小孙女出门溜达了。 珠珠早就馋的淌口水，但爷爷一直在说话，很生气的样子，她也不敢说啊。 这会儿，点心吃到嘴里，她立刻笑弯了眼睛，搂着爷爷的脖子出门了。 留下邰继业像泄了气的皮球，同哥哥嫂子们抱怨，“真是气死我了，爹也太犟了，怎么就不相信我能赚大钱呢！” 邰继祖和邰继宗等人也觉得弟弟的朋友不靠谱，弟弟更是因为一连赚了两次银子，行事有些骄傲自大。 但他们嘴巴笨，想劝几句，又怕劝不明白，反倒伤了兄弟情分。 于是，他们有志一同的看向了杨丽华。 杨丽华无法，想了想就道，“老三，别看爹平日总训你，那是怕你一时高兴，不小心走了歪路。其实，爹特别以你为荣。就是这会儿，他抱着珠珠出门，估计也是为了听听旁人夸你呢。 “你在城里刚回来，还是听爹的，在家多住一段时日吧。你也知道，家里多买了五亩地，只靠你大哥二哥也忙不过来，留你在家搭把手儿。 “等春耕结束了，你还想进城，到时候嫂子帮你求情，爹一定会答应。你看，这么安排好不好？” “好，当然好了！”邰继业听说老爹嘴上骂他，实际把他当成骄傲，心里都乐开花了。 而且嫂子还这么哄着他，要他给哥哥们帮忙，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邰继祖和邰继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是对杨丽华佩服的五体投地。 怪不得老爹常说，不要小看女人。 有些事，男人做不成，但女人却可以轻易达到。 毕竟，吃软不吃硬是所有人的通病。 起码，自诩聪明过人的邰老三被嫂子温温柔柔的几句话，就轻易“镇压”了！ 珠珠趴在爷爷怀里，小松鼠一般鼓着胖脸蛋儿，欢快啃着点心。 老爷子也高兴，因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族人们夸赞他儿子！ 他嘴上谦虚着，时不时骂儿子不靠谱，但心里早就骄傲的翘了尾巴。 不得不说，杨丽华把老爷子的脾气看的透透的！ 祖孙俩一路走一路说闲话儿，不知不觉就到了邰三爷家门口。 这里居然围了很多人，动静闹得还挺大。 邰老爷子刚挤进去，一见哭的鼻涕眼泪的荷花，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邰继财进城干活儿之前，把她撵回了娘家。 这是听说邰继财带着银钱回来，就赶紧跑回来服软求情了。 在娘家住了大半个月，原本还攒了几分肥膘的荷花，已经瘦的没个样子了。 不说皮包骨头，起码也是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瞧着可怜又刻薄。 她的头发乱糟糟，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袄裤也换成了补丁摞补丁的破旧模样，双手冻得像小萝卜一样肿胀…… 显然，这是在娘家没少遭罪啊！ 她正抱了邰继财的大腿，哭得几乎昏死。 “呜呜，孩他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偷懒耍滑了，呜呜，不要撵我走，让我进门吧！再回娘家，我就要没命了！我嫂子不给我饭吃，还每天让我干活儿，我不干，她就用麻杆抽我，我娘也不拦着……” 说着话，她还要撸起棉裤腿儿，让大伙儿看看腿上的伤。 邰继财赶紧拦了下来，这缺心眼儿的娘们，旁边多少人呢，被看了腿，以后还怎么有脸活！ 到底是同床共枕了多少年，孩子都生了俩，邰继财还是心软了。 他小心翼翼看着爹娘，一脸的恳求，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邰三奶也是有些心软，一同看向邰三爷。 邰三爷冷哼一声，在石墙上磕打两下烟袋锅儿，这才说道，“继财媳妇儿，这次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娘家到底是什么德行！你以后再敢一心贴补娘家，我就做主给你一纸休书，再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你可记住了，我说话算数！” “不，不！爹，我再也不敢了！谢谢爹，谢谢爹！”荷花欢喜疯了，哭着磕头。 不知她以后如何，但起码这会儿是把悔恨的样子做的十足。 其余村人，特别是左邻右舍的妇人们见此，赶紧上前帮忙扶了荷花，七嘴八舌劝着。 “知道错了就行，咱们女子以后还是要指望男人和孩子过日子，对娘家不能太痴心了。” “就是，娘家爹娘还向着儿孙呢，对咱们这些出嫁的闺女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面子情啊。” 也有人就看不上荷花，这会儿扯了她的袄裤，阴阳怪气问道，“哎呀，荷花嫂子，我记得你先前穿的袄裤没这么破啊？怎么出门一趟，袄裤脱哪里了……” 这年头，谁家日子都不好过，人人袄裤只有一套。 荷花一个女子，虽说是回的娘家，但这袄裤变了模样…… 若是不解释清楚，恐怕以后会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去！ 今日两更奉上~~ 第五十一章 人在田里忙，脏水从天降！ 幸好，荷花脑子笨，想不到这么多。 听到旁人问，她顺口就骂道，“还不是我那个嫂子，说出门没有好袄裤，把我那套换去了，然后就不给我了。这套袄裤是她的，一点不暖和还臭的厉害！” 众人都是唏嘘，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邰三爷瞧着老兄弟在人群里，有些脸红，还想招呼几句。 邰老爷子却摆摆手，抱着孙女又回去了…… 虽然天气的变化很微小，但日日累积在一起，还是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暖和了起来。 再懒惰的人，这个时候也急着往田里走动了。 特别是今年瞧着不错，很可能是个丰收年，众人对待田地，这个活命的根本，也就越发认真了。 邰家老少三代，就是邰永禄和邰永悦都加入了春耕前的准备工作。 村外的三亩良田和四亩薄田，已经堆了肥，也烧了荒。 只等再过几日，土地彻底化冻就能翻地起垄了。 老爷子惦记张家村新入手的那五亩地，这一日吃过早饭，就要过去看看。 珠珠换下了厚厚的袄裤和兔皮坎肩，只穿了夹袄，比之先前跑动的更灵巧了。 眼见家里人忙着，她就跟前跟后帮倒忙儿。 最后，老爷子等人要出门，她才急了。 “爷爷，爷爷，珠珠也要去玩儿！” 老爷子被孙女抱了大腿，根本舍不得甩开，赶紧扔了肩头的耙子，抱起了孙女哄劝着。 “珠珠，爷爷是去干活儿，不是去玩儿。你在家里吃点心，爷爷回来再带你去溜达，好不好？” 可惜，平日乖巧的珠珠，却难得犯了小脾气，瘪着小嘴，大眼睛委屈的泛红，“爷爷不要珠珠了，爷爷坏！” 杨丽华从屋里出来，心疼闺女，又怕她养成耍赖的习惯，就上前抱了闺女耐心解释。 “珠珠不许闹爷爷，家里有正事呢。跟娘在家做针线，珠珠最听话了。” 珠珠不吭声，眼泪疙瘩从大眼睛里噼里啪啦落下来，委屈巴巴的小模样，立刻让全家都心疼坏了。 “哎呀，别惹我大侄女掉眼泪。一起去，我背着她！”邰继业第一个跳脚儿，就要抢过孙女。 结果，老爷子比他手快，接了孙女扛在肩头。 “罢了，罢了，家里没什么事就一起去地头看看，认认地方也好。省得以后送个饭和茶水都找不到！” 珠珠立刻欢呼起来，“爷爷最好了！” 杨丽华无法，笑着瞪了闺女一眼，赶紧拾掇出门。 刘冬娘主动留下来做午饭，邰永悦腿脚不好，也笑着说给二婶烧火。 这般，其余家里人就浩浩荡荡赶往张家村了。 张家村在邰家村南边十几里路的位置，邰家的新田地在两村中间，倒是很便利。 往年，老爷子也没少在十里八村走动，又因为行事周正热心肠儿，同大多数乡亲都混个脸熟。 刚到了地头儿，邰继祖等人拿着耙子，开始清理枯草之类，老爷子就寻不远处的张家村村人说话去了。 但奇怪的是，往常见他很热情的人，如今却突然变了样。 老爷子说三句，对方才应一句，而且神色很是古怪，好似有些瞧不起又畏惧。 初始，老爷子还以为对方是因为之前关门抓贼那些传言，对他有些误会。 但换了几个人之后，他觉得不对味了。 就算因为传言，害怕他随时暴起杀人，应该是害怕里带着讨好之意才对啊，怎么会瞧不起呢？ 他皱着眉头回到儿孙身边，就嘱咐儿媳，“老大媳妇儿，你去张家村走动走动，看看是不是村里人对咱们家有什么误会？我瞧着那些人神色不对，若是不问明白，以后这地就是种下了，也不放心。” 杨丽华赶紧点头，刚要把珠珠交给家里人，想了想，她还是抱着珠珠进了张家村。 张家村的村口住了一户人家，同样是男人们下地了，妇人在家纳鞋底，做点儿杂活儿。 杨丽华平日在家也不常出来走动，妇人根本不认识她。 所以，眼见杨丽华抱了孩子到了门口，笑着讨一碗水喝，妇人立刻就答应了。 珠珠今日穿了绯色的夹袄和裙子，梳了包包头，越发显得玉雪可爱，一笑一口小白牙儿，惹得那妇人欢喜。 “嫂子不嫌弃的话，进来坐着歇歇吧。”妇人邀请，杨丽华笑着道谢，顺理成章抱着珠珠进了门。 妇人家里拾掇很干净，她一边从水壶里倒水，一边顺口问道，“嫂子瞧着面生啊？” 杨丽华就道，“我是到前边庄子里探亲，马车出了点儿问题，我家男人在修理呢。碰巧孩子渴了，我就过来走走。” 妇人也没怀疑，赶紧把水碗捧了过来。 珠珠真是有些渴了，但喝起来依旧小口，很是秀气，惹得妇人又是一顿夸。 杨丽华问问妇人家里也有两个淘气小子，也恰当的捧了几句。 这女人说起孩子，总是滔滔不绝，自然而然也就亲近了。 杨丽华瞧着时机差不多，就装作不在意的问道，“大妹子，我也算在这条路常走动了，我记得村北边那几亩地是张老根张叔家里的啊，什么时候卖掉了？” 妇人一时没想起来，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应道，“哦，对，老根叔家的地卖了，卖给北边邰家村的邰六爷家里了。” 杨丽华笑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方才地里忙活的几人确实面熟。有一次我路过邰家村，在邰家也坐过一会儿，那家人很是厚道，名声也极好。” 妇人撇嘴，瞧瞧左右无人，自家爷们也有一会儿才能回来，于是就多嘴闲话几句。 “你是不知道啊，这人啊，真是不能看表面。以前我也觉得邰六爷仗义，家里人都热情心眼好，但如今啊……啧啧！” 妇人咋舌，压低了声音又道，“那家人背地里可不是东西了，听说在村里说一不二，跋扈又不讲理。我们村里姑娘嫁给邰家一个后生，结果那后生不会巧嘴讨好，惹了邰六爷不喜欢。 “邰六爷带着全族排挤这小两口，有活计不让干就算了，家里揭不开锅要饿死人了，邰六爷居然还威胁全族，不让任何人借粮食救命。 “这小两口没办法，真是哭着回我们村，拿走了五斤高粱，实在太可怜了。” 杨丽华听得脸色不好，极力忍着恼怒应道，“大妹子，传言不可信，这事儿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妇人却摆手，恨不得拍胸脯打包票。 “我说的都是真的，怎么是传言呢！邰家那后生当我们面前亲口说的，还能有假？这年头，同族之人都抱团过日子呢，没有这事儿，谁愿意给本族抹黑啊！” 第五十二章 忘恩负义狗东西！ 杨丽华再也听不下去，含糊应付两句，又道了谢，这才抱着闺女往回走。 珠珠不明白娘为什么生气了，小胖手搂着娘亲的脖子，小嘴吧唧亲了好几口，想要哄哄娘亲高兴。 杨丽华哭笑不得，但心里的火气到底消了一些。 邰继祖正好在地头搂枯草，见媳妇儿和闺女回来就笑道，“碰到熟人了吗，耽搁了好一会儿啊。” 杨丽华摇头，招呼他，“走，去找爹，有点儿事。” 一家三口很快寻到了老爷子，其余人见状也围拢了上来。 杨丽华一句不差，把方才的事说个清楚，末了恼怒道，“满仓子真不是个东西，沾不到便宜就出来抹黑咱家的名声。” 邰继祖黑着脸，抄起镐头，“我回去找他算账！” 邰继宗和邰继业也是立刻应和。 邰老爷子捏着烟袋锅儿，扫了一眼快拾掇好的田地，到底没拦着儿孙们…… 邰家村外，家家户户也在忙碌着，憋闷了一冬，终于有地方挥洒力气了，人人都是兴高采烈。 特别是淘气小子们，像出笼的小兽，嗷嗷叫着到处撒欢儿。 偶尔有落在地头找吃食的鸟雀，被吓得扑腾乱飞。 就在这样的时候，村口的铜钟突然被敲响了。 人人都是好奇，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要知道，除了差役进村收粮，铜钟很少被动用啊。 这样的春日，难道是官府要给大伙儿发种子不成？ 村人们带着一肚子问号，扛着镐头耙子，一路疾走回了村。 而村口，邰老爷子家门外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老弱妇孺。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坐在青石条凳上，都捏着烟袋锅儿，一脸的冷肃。 赶回来的村人见得这般，也不敢轻易开口问询啊。 直到，村里人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聚齐了。 邰三爷才开了口，“我记得，先前你们六叔家带着大伙进城干活儿的时候，我就跟大伙儿说过吧？咱们邰家有劲儿要拧成一股绳，有命一起活！旁人可以欺负咱们，但咱们自己人不能闹不合，是不是？” 村人不知道族长为何这么说，互相看看，小声应和。 “三伯说得对，我们都记着呢。” “是啊，我们不敢忘啊！” 邰三爷却冷哼一声，重重敲了手里的烟袋锅儿，大骂道，“你们记着个屁！当老子岁数大了，脾气就好了，是不是？ “你们六叔从军中回来这么多年，给族里出了多少力，做了多少事，费了多少心！这些暂时不说，就是先前城里凿冰灯，给大户人家修葺房子，那件好活计没带着你们！ “人家能多赚钱，都放下了，宁可费钱费心，也要你们跟着沾点儿好处，日子好过一些，少饿两顿肚子。 “但是你们呢！你们都干了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族人们被骂懵了，互相看看越发疑惑了。 邰三爷也不用他们猜，直接喊了藏在人后的满仓子夫妻。 “满仓子，张桂花，你们出来！” 满仓子一脸心虚，不愿上前，却被村人们簇拥着推了出去。 “那个……三伯，怎么喊了我，我也没……” “叫我族长，我没你这个不要脸的侄儿！”邰三爷气疯了，烟袋锅儿恨不得刨他满头包。 “当初你爹娘生病，家里田地房子都卖光了，最后还是没救活，剩下你一个。你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端饭碗最多的就是你六叔家！ “后来你长大了要娶媳妇，也是族里老少帮你起了个马架子（大窝棚），开垦了二亩荒地。如今你有妻有女了，也长本事了，就忘了自己姓啥，是不是？ “我和你六叔嘱咐了多少遍，出门别乱说话，谁都放心里了，就你出去瞎咧咧，给你六叔惹了多少麻烦，你六叔都没跟你一般见识！ “按理说你改了毛病，也该感激你六叔才是。结果你呢，就因为没轮到修房子的做工名额，心里嫉恨，跑去张家村抹黑你六叔！简直是畜生不如!” 村里人都是皱眉头，平日大伙儿一起过日子，有个好和不好的，都在村里解决，毕竟是自家人，血脉同宗。 这满仓子有事不说开，反而跑出去抹黑自家人，就太遭人膈应了。 满仓子被骂的脸色通红，极力辩解道。 “三伯，我没有！我虽然生气六叔不待见我，但也没说过什么啊，你们不能这么空口白牙污蔑我啊！” 邰老爷子冷冷望着他，说道，“你既然不承认，那就把张家村人请来对峙吧。你说我们一家跋扈，带着全族孤立你，要把你们一家饿死，当时张家村很多人都在场，肯定有人愿意说真话！” 满仓子立刻慌了神，“不，不行！我那个……我也没说什么，就是闲着无事……” 不必说，这是承认了！ 承认他在张家村抹黑同族了，还是长辈，不遗余力帮助他的长辈！ 这简直是饿了端人家碗，放下碗就骂人家娘啊，太没良心了！ 村人都恼了，纷纷指责起来。 “满仓子，你脑子被驴踢了！要没有六叔家带着你去凿冰灯，你能吃饱饭？简直太没良心了！” “就是，你爹你娘在九泉之下知道，都要跑回来打你一顿。” “狼心狗肺的东西，吃里扒外！居然在外边抹黑自家人！” “你是娶了张家媳妇，不是入赘张家了！你姓邰，跑张家骂邰家人，你怎么想的？” “我们邰家怎么对不住你了，你干这狼心狗肺的事！” “跟着我们邰家赚钱赚粮食，都拿去张家不说，回头还说邰家不好。你是不是忘了你姓啥了！” 满仓子被骂的脸红脖子粗，脑子一热就回了嘴。 “你们少装好人，不就是想舔人家，让人家带着你们继续做工吗！你们愿意当狗，我可不愿意！ “说什么恩情，什么帮我盖房子娶媳妇儿，你们还不是为了一个好名声！真想帮我，怎么不建砖瓦房，胡乱搭个破窝棚，还要我当牛做马报答啊！做梦！ “狗屁的邰家人，一个个穷的要死，当老子稀罕啊！老子不干了！ 老子去张家当上门女婿，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受你们的鸟气了！” 众人都被他嚷的愣住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大伙儿看来，同族之人，犯了错被骂几句，承认个错误，以后别再这样就行了。 谁还能真的要打要杀啊！ 只不过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敲打两句，大伙儿都跟着警醒一下。 哪里想到，满仓子居然对族里这么多不满，直接要弃族，改姓张了！ 今日两更奉上~~ 第五十三章 自己作死？必须成全！ “放屁！邰继仓，你疯了！”邰三爷直接跳了起来，干瘦小老头爆发起来，实在吓人。 他疯狂挥舞着手里的烟袋锅儿，破帽子都掀起来了，骂道，“你是邰家人，你爷爷和你爹娘，你全家都是邰家人！你想叛出宗族？ “大伙儿养你长大，给你娶妻生子，你不感激，还成仇了？你个畜生，谁给你的胆子要当上门女婿？ “我们邰家，饿死也没有吃软饭的怂包！” 满仓子方才也是一时脑子发热，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但这会儿邰三爷如此恼怒，周围族人各个都是一脸鄙夷，看他仿佛在看一坨狗屎，他突然又不后悔了！ 岳丈一家对他那么好，就是做个上门女婿怎么了，总比留在村里被排挤被针对要好啊！ 就因为接济他吃过几顿饭，这么多年，人人都以他的恩人自居，害得他走路都不敢抬头。 这日子他受够了！ “对，我就是吃软饭的怂包！我就是要入赘，我不愿意姓邰了！左右我爹娘也死了，我想去哪里，谁也拦不住！” 他越说越觉得解气，索性扯了媳妇儿就往外走，吆喝着。 “咱们立刻就搬家，再也不住这破地方了！当谁稀罕啊！” 族人们都是惊呆了，一时谁也没有拦阻，居然就真被他们两口子走远了。 邰老爷子死死皱了眉头，他虽然生气邰继仓不识好歹，不知感恩，但到底没有撵他出去的意思。 没想到，邰继仓不知错，倒是反过身开始嫌弃邰家了！ 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真是让人恨得咬牙。 邰三爷也是望过来，老哥俩儿一对视，都知道对方的心思。 说不得要让一步了！ 小辈儿族人，特别是邰继仓这种没有爹娘在身边的，肯定要多容忍一些。 暂且安抚下来，过后慢慢再教导吧。 否则传扬出去，邰氏一族不齐心，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这般，两人带头，族人在后，都是默默无言跟去了村东的马架子。 结果不等进院子，就听马架子里传出邰继仓两口子的说话声。 “早知道这样，先前就应该找各家多借点儿粮食！闹的这么厉害，他们也不好讨要回去，咱们也能落下点儿便宜。” “就是啊，我也后悔呢。要不要这会儿先让咱家丫头躺下装作发了急症，然后找族里借银钱？三伯和六叔都最会装模作样了，特别愿意看咱们敬着他们，咱俩哭一哭，磕几个头，保管能拿到银子。” “好主意，到时候拿银子去你家，你爹娘肯定更高兴！咱们不过是跪一跪，磕几个头也不搭什么。权当提前给那两个老不死的跪灵了！” 院子外，众人死一样的沉默。 平日相处还算融洽，一起说笑一起干活儿的族人，居然背后是如此恶毒！ 这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邰继业嗷的一声窜起来，直接冲了进去。 邰继祖和邰继宗紧随其后，邰继财兄弟三个也不示弱…… 眨眼间，马架子里就乱了起来，霹雳乓啷响个不停。 邰继仓惨叫声声，“啊，我的腿！你凭什么打我！呜呜，救命！” “孩他爹，救命！你们住手，啊，别打了！”张桂花也是扯着嗓子喊叫，哭的厉害。 很快，他们两口子就被众人扯了出来。 邰继仓脑袋肿胀像个猪头，被拧了两条胳膊，鞋也飞了，露出两只黑黢黢的脚丫子。 张桂花更狼狈，发髻散了，袄裤脏了，手背蹭出血了，脸上印着大大的巴掌印儿。 两人本来还在哭喊，抬头见族人们全都恶狠狠瞪着他们，这哭喊就慢慢吞了回去…… 邰三爷狠狠喘了几口气，跺脚骂道，“我们邰氏一族是穷，但从老到少活的都是腰板笔直，今日，今日……居然出了你们这两个黑心肠的畜生！ “我做主了，开宗祠！你们不是要离开吗，不稀罕做邰家人吗！那就族谱除名，从此邰家再没邰继仓！等以后九泉之下，你们这一支要怨恨，都有我扛着！” 邰老爷子冷冷盯着邰继仓夫妻，也是点了头。 “原本我还想着，是不是同小辈儿太计较了，但这样的败类，我们邰家确实不能留了，否则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祸害族人呢。我支持开宗祠，族谱除名！” “支持，我支持！” “我也支持！” “狼心狗肺的东西，必须撵出去！” 族人们纷纷应声，没有一个反对。 原本有人就是心软，在听了这两口子的“算计”之后，也彻底心寒了。 要知道，经历了几年灾荒，各家能活下来是多不容易啊。 如今刚刚因为跟着邰继业进城做工，吃上几顿饱饭，家里有几百文余钱，见到了好日子的曙光了。 这两口子居然就要狠心坑他们一把，完全不顾他们以后怎么活！ 既然这样，他们还为这样的畜生考虑什么！ 赶紧滚远点儿！ 邰继仓和张桂花真是怕了，特别是邰继仓。 他嘴上喊着入赘，但只要名字还在邰家族谱上，以后还有退路。 若是当真被除掉了，就只能在张家到死了…… “不，不，三伯我错了！六叔，我是说着玩的，我真没有……” 邰继业不愿意听他狡辩，抬脚踩了他的嘴！ 杨丽华收到老爷子的示意，赶紧回了家。 珠珠还想留下凑热闹，却被老娘按着头抱走了。 刘冬娘在家惦记的厉害，见大嫂回来就追问个不停。 杨丽华来不及解释，带着她把家里的整盒子点心，还有挂在灶间房梁上的猪肉都装进了簸箕。 另外，家里存着祭拜婆婆的香烛和黄纸，也统统要带走。 这就是临时开宗祠，供奉先祖的准备。 特殊时期，只能这样了。 毕竟前几年，过年祭祖也就是供奉一碗高粱米粥，一盘窝头，清汤寡水的炖菜两碗啊。 如此，有肉有点心，已经很丰盛了。 果然，她端了簸箕赶到宗祠门外，族人们看到东西，都是眼里多了几分欢喜。 突然开宗祠，本来就不好，又是因为族人闹不和，祖宗肯定要生气。 上供一些好的祭品，祖宗的怒火想必也能小一些…… 很快，女人们等在门外，男人们亲手把东西摆好，邰三爷和邰老爷子跪在前边，给祖先们烧了纸，仔细说明了今日之事。 然后，门里所有老少爷们儿，甚至是门外的老弱妇孺也都跪了下来，给祖先磕头，诚心诚意恳求祖先原谅，继续保佑族人们平安顺遂。 最后，邰继仓被拖了上来。 第五十四章 如此冤大头，哪个岳父不喜欢？ “呜呜，呜呜！”邰继仓被堵了嘴，不必说，这又是邰继业的主意。 别看邰继业平日被老爹踢的最多，骂的最多，但全家也是他最敬重老爹！ 邰继仓居然敢算计老爹，抹黑老爹的名声，他恨不得杀人。 这就是在族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否则怎么也要砸折邰继仓一条腿啊！ 邰三爷不理会邰继仓眼里的惊恐和恳求，高声说道，“邰继仓为人刻薄，不知感恩，不敬长辈！在外抹黑本族长辈名声，阴谋坑害族人，实乃害群之马，邰氏败类！ “今日，邰继仓口出狂言，自愿入赘张家，舍弃邰姓，所以，本人邰氏第十三代族长邰金贵，做主开宗祠，把邰继仓一家从族谱除名。望各位族人以此为鉴，好自为之！” 说罢，邰继财的大哥邰继胜，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双手捧着一个红木匣子上前，邰继祖则捧着笔墨。 邰三爷挽了袖子，请出族谱，抬笔沾墨，找到邰继仓家里那页，把邰继仓夫妻和他们的小女儿，共三个名字，一并抹去。 宗祠内外雅雀无声，就是邰继仓都放弃挣扎了，满眼满脸的茫然。 有时候，肆无忌惮行事的底气就是仗着旁人的包容，故意为之。 如今没人愿意娇惯和谦让了，才知道后悔，可惜晚了！ 邰老爷子心疼自家拿出来的点心和肉，肉还罢了，点心却是小孙女最爱。 不得不说，下一次宗祠，“代价”有些大啊…… 他索性提醒老哥哥，说道，“族长，村里的小子有几个到五六岁了，不如一起录入族谱吧？” 这年头养活孩子不容易，有点儿风吹草动就会夭折。 所以，每个氏族几乎都是等到孩子大一些，彻底站住了，再入族谱。 普通农家不像大户人家，有个冠礼，可以庆贺成年。 对庄稼院儿百姓来说，入族谱就是孩子的成年礼了，以后族里一切事务，这些淘气小子慢慢都有参与的权利了。 所以，跪在下边的族人都是听得激动，齐齐望向邰三爷。 邰三爷也没拿乔，重新禀告了祖先，然后把五个小子的名字添上了族谱。 五个小子规规矩矩磕头，各个抬头挺胸，极力装了大人的样子，惹人好笑，倒是把方才的沉肃和愤怒气氛，冲淡了不少…… 待得所有事情忙完，留下几个族人仔细打扫宗祠，烧香烧纸。 等待半下午的时候，就可以关门，把点心和猪肉带出去，族人们一起分吃了。 特别是孩子们，吃了供奉过祖先的祭品，祖先就会保佑平平安安，没病没灾。 妇人们疼孩子，生怕抢不到点心，所以齐齐聚到邰家说闲话。 以至于，老爷子和邰三爷带人“送”邰继仓一家去张家村的时候，都没有妇人跟随去看热闹！ 这会儿正好是吃午饭时候，张家村的村人扛着耙子，晃悠悠往家走，远远瞧着邰家众人浩浩荡荡过来，不像多友好的模样。 立刻有人脚下生风，跑回村里报信了。 于是，邰家众人赶到的时候，张家村的族长已经带了村里老少汉子等在村口了。 “邰三爷，你们这是……” 张家村的村长，就是张铁牛的父亲，平日同邰老爷子、邰三爷都算熟悉。 他扫了一眼被绑着的邰继仓和张桂花，还有哭唧唧的小丫头，倒是没有觉得邰家人要对张家村如何不利，只是……这场面有些难看啊！ 邰老爷子也没让他猜测太久，开门见山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最后，他总结道，“这小子的心已经不在邰家村了，事事为岳父一家打算谋划，我们不好强留。所以，他们的名字已经从族谱上抹掉了，他岳父可以放心收留。” 邰三爷也是说道，“这小子虽然不成器，但只是他自己办事不妥当。对我们两村来说没有影响，咱们以后该怎么处还怎么处！张村长，觉得怎么样？” 张村长脸色不好，冷冷扫了一眼邰继仓。 这样谋算村人，污蔑长辈的败德之人，他也不愿意收进张家村啊。 但再看看张桂花，还有张桂花的父兄，他只能把不满咽了回去。 “多谢老哥哥不追究，咱们两村一向交好，可不要因为这些不懂事的小辈儿伤了多年比邻的情义。” 张村长拱手，姿态做的很低。 邰三爷和邰老爷子也是回礼，寒暄几句，众人就结束这尴尬的会面，各自散了。 待得邰家人走远，邰继仓和张桂花被解开了绳索，堵嘴的抹布也拔掉了。 张桂花立刻抱了娘家父亲和哥哥大哭，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张村长也不好说什么，冷哼一声，甩了袖子带村人走了。 张桂花的老爹张大拴，见左右都是自家人，就开始仔细盘问。 “闺女啊，你们就这么回来了？邰家村的房子和二亩地呢，都卖了？” 张桂花哭的哽咽，应道，“爹，他们说房子是村里帮忙盖的，二亩地也是村里帮忙开垦的，所以都收回去了。别说卖银子，让我们平安出来就不错了。 “他们差点儿把我们打死，呜呜，我再也不回去了，邰家人都是疯子！” 张大拴皱眉，想说什么，但看看邰继仓还算高达的身形，就改了口。 “先回家再说吧。” 说罢，他就扭头走了。 剩下两个汉子，也就是张桂花的大哥二哥，簇拥着张桂花母女迅速跟在后边。 留下邰继仓孤零零站在原地，被冷风一吹，激灵灵打个哆嗦。 好像，有什么跟他想的不一样呢…… 以前每次到岳父家，岳父和舅兄都很热情，嘘寒问暖，好酒好菜。 这次怎么有些冷淡？ 不得不说，蠢货就是蠢货！ 以前他是女婿，又上门也从来不空手，基本把家里的粮食和银钱都孝敬给岳父。 如此冤大头，哪个岳父不欢迎？ 如今，一个被族人抛弃的丧家犬，以后要仰仗张家吃饭立足了，还有什么必要敬着哄着啊…… 邰家村里，因为满仓子这事儿，也足足安静了两日。 虽然明知道满仓子是罪有应得，但相处多年，他又是独苗一个，村里老人们总觉得心里有疙瘩，好似没有替他父母长辈照看好他。 其余村人则是疑神疑鬼，总觉得身边笑呵呵的族人，不知背后藏了什么坏心思。 毕竟，满仓子平日瞧着也不错啊，说变也变了啊！ 杨丽华见老爷子每日蹲在门前吧嗒空烟袋锅儿，生怕老爷子闷出毛病来。 于是这一晚吃了饭，她就提了一件事。 今日两更奉上~~ 第五十五章 蝴蝶叔叔和长白糕婶婶！ “爹，眼见三月末，快要春耕了，家里的地也有十几亩，只靠人力拉犁怕是赶不及农时。您看看……要不要去牛马市转转，买头耕牛或者老马回来？” 杨丽华笑吟吟说着，又不着痕迹捧了老爷子一句。 “论起看牛马，没有人比您更厉害了。让珠珠她爹或者二弟三弟去买，我也不放心啊。毕竟要花不少银子呢……” 邰继业心眼儿灵活，立刻就跟着起哄。 “对啊，爹，咱去牛马市看看吧。我记得之前在城里，有人说三月末或四月初会有一批马从西北草原过来，这不正是时候吗？” 邰继祖憨厚嘴巴笨，也是连连点头。 果然，老爷子眼睛亮了，迟疑了一下问道，“家里银钱还宽裕吗？买牛马最少也要十两银子吧？” 杨丽华赶紧说道，“爹，家里银钱还算宽裕。再说给珠珠留的那二十两，她也不花用，先拿来买牛马吧。家里用着方便不说，以后生了马驹子或者牛犊子就更好了。 “说不定等珠珠长大出嫁的时候，咱家都变成牛群或者马群了。珠珠这丫头还赚了呢！” 说罢，她生怕老爷子不答应，又拍拍趴在腿上的闺女，诱惑道，“珠珠啊，爷爷要出门了。给你带点心回来，好不好？” 上次邰继业从城里回来，特意给侄女划拉了两盒子点心。 可惜，满仓子那个没良心的东西被除名，点心被临时拿去祭了祖先。 过后，更是被村里妇人瓜分个干干净净。 珠珠只得了一块蝴蝶酥，当场就心疼的掉了眼泪…… 这会儿，一听要买点心，胖丫头立刻从蔫巴巴的缺水小苗状态，重新支棱起来了。 她迈开小腿，扑通通跑到爷爷身前，麻利爬上爷爷的大腿就奶声奶气嚷开了。 “爷爷最好，珠珠最爱爷爷！珠珠要点心，要绿豆糕糕，蝴蝶酥酥！” 可惜胖丫头没长尾巴，否则这会儿早就摇成风扇了。 一切都是为了甜蜜蜜的点心！ 老爷子被孙女逗得哈哈笑，其余家里人也是合不拢嘴。 邰继业逗弄小侄女，“珠珠要蝴蝶叔叔？那长白糕婶婶呢，要不要？” “要，要！”胖丫头应的欢快，用力点头，头顶小辫子都在努力的倔倔哒哒！ 全家人又是哈哈大笑！ 老爷子赶紧说道，“买，买，都给俺家珠珠买回来！牛马不重要，点心可不能忘了。乖乖等爷爷回来！” 胖丫头抱了爷爷的脸，吧唧吧唧亲了两口，眉开眼笑！ 邰家的房子不大，甚至有些破旧，但这一刻因为孩子的童真可爱，满满都是笑声和温暖…… 第二日一早，吃过饭，老爷子就带了邰继祖和邰继业出发了。 邰永安几个小子闹着要跟去开眼界，老爷子虎着脸没答应。 屯河卫的牛马市开在泰宁县和卫所中间，整个大魏算下来，这一处最靠近西北草原，所以从草原上交易回来的马匹，第一站就要在此停留。 当然，在此挑选，也是最有机会买到好马的。 各个州府的世家富户们，甚至是天子脚下的皇亲国戚，都会不远千里，派遣家里管事门客之类，过来选马。 加者想要从中获利的商贾，跑腿打杂的地痞之类，牛马市可谓是鱼龙混杂，发生什么事都不稀奇。 邰老爷子带了老实本分的大儿子和能说会道的小儿子，自认还能平安顺利一些，但若是带上淘气的孙子们，就要提心吊胆了。 到时候，要时刻看管孙儿们别闯祸，哪里还有心思挑选牛马啊！ 于是，邰永安和邰永禄、邰永悦都垂头丧气，加入了“长颈鹿”的大营，等待爷爷回来。 当然，他们身边还有一个奶乎乎的小“长颈鹿”，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不时擦擦口水…… 杨丽华在屋里，不见孩子们回来，赶到跟前看看，忍不住就笑了。 她一边哄着一边抱了闺女往回走，“别着急，爷爷很快就回来了。” 珠珠蹭蹭娘亲的脸颊，小心情很美丽。 以前娘亲的脸都是瘦瘦的，贴贴的时候好硌啊。 现在娘亲胖一些了，软软哒，好舒服！ 珠珠要更努力，保护娘亲！ 家里也要过上好日子，多吃肉肉，娘亲也长更多肉肉！ 邰丽华不知道，怀里的奶团子已经暗戳戳要把她养成个胖子了。 她拿了两块碎花布，准备带着闺女缝个沙包，以后闺女有了小伙伴，一起扔沙包，捡羊嘎拉哈（羊膝盖骨），肯定热闹！ 邰永安闲不住，领着两个弟弟去后院劈柴了。 只有邰永悦安静坐在母亲和妹妹身边，在石板上练字。 先前买回的新毛笔，即便他很小心的使用，依旧秃了一半了。 刘冬娘喊了丈夫，拎着篮子，想去后山脚下走走。 虽然雪刚刚融化干净，天地间还没有什么绿意，但她就是想碰碰运气。 万一向阳的地方能挖回一把小根儿蒜，饭桌儿也添点新鲜吃食啊。 可是，两口子刚刚打开院门，就见狗剩儿娘挑着一担子柴火，畏畏缩缩举着手。 显见她要敲门，又犹豫着没敲下去。 邰继宗不好同妇人打交道，就借口没拿铲子，扭头回去了，只留下刘冬娘问道，“九弟妹，你这是砍柴去了？” 狗剩儿娘满脸尴尬，吭哧半天，才说道，“不，那个我……先前狗剩儿把珠珠推倒了，我们家里实在拿不出粮食赔偿，我就想着砍柴顶粮食，不知道成不成？” 刘冬娘扫了一眼那担柴火，都是晾干的树枝子，而且砍得长短相同，显见是用了心。 她想了想，就回去喊了大嫂过来。 杨丽华没有拒绝，淡淡笑着接了柴火，寒暄几句，狗剩儿娘就匆匆走了。 刘冬娘不是刻薄的人，但想起珠珠头上顶了好久的肿包，就忍不住说道，“大嫂，就这么让她混过去了？一担到处都能砍到的柴火顶了二斤粮食？” 杨丽华摇头，轻声应道，“若是珠珠有事，她拿命赔偿，我都觉得不够。但珠珠因为那一摔清醒过来，狗剩儿倒是成了珠珠的机缘，我也不好苛责了。 “况且，满仓子那事才过去两天，咱家再因为一点儿事闹起来，即便占了理，族人们心里怕是也要嘀咕几句。 “所以还是别计较了，只是以后心里有数，这样的人不深交就是了。” 刘冬娘点头，望着大嫂的眼里都是敬佩。 她若是有大嫂一半聪明沉稳，也不至于被娘家欺负成这个样子…… 不说家里这边如何，只说邰老爷子带了儿子们赶去牛马市，路上搭了个顺风马车，居然日上三竿时候就到了。 第五十六章 同情心不当饭吃！ 说是大魏最热闹的牛马市，其实不过是一大片空地，被木栅栏围了起来。 屯河卫的兵卒分出二百人，负责巡逻和维护秩序。 市场南边盖了不少草棚子和十几间土坯房子，草棚子里住的是上好的马匹，每匹都能卖上几百两银子那种，土坯房子则是给那些大客商和差役的。 大客商来往西北草原和大魏，要吃喝要歇脚儿，而差役要对所有交易做个见证，然后收税！ 屯河卫贫瘠，除了毛皮和药材，牛马市的交易税就是重要的收入来源了。 邰家小门小户，不过是想买个耕地的帮手，哪里敢到市场南边走动，几乎是一进门，邰老爷子就奔着北边去了。 邰继业倒是暗戳戳想溜去南边，结果被哥哥一把扯到了身边…… 果然，市场北边多是黄牛和老马、伤马，但价格都在十几两。 老爷子走来走去，实在没有看中的，更是心疼银钱，难得犹豫不决起来。 邰继祖孝顺，小声劝着，“爹，实在不成，咱们自家轮换拉犁就好了，也不是非要买个牲口。咱们就当来溜达一圈儿，没有合适的也省银子了。” 邰继业心眼活络，撺掇老爹。 “爹，北边没有好的，咱们不如去南边看看。万一碰到合适的呢！” 老爷子动了心，左右来一次，过去走走也不耽搁什么。 父子三人绕过人群，顺着市场边缘，一路走到南边的时候，就见不少人围着一个棚子议论纷纷。 邰继业立刻笑嘻嘻靠过去搭话儿，原来是有客商从西北带回来一些马，其中一匹许是水土不服，一直在拉肚子。 客商也寻了兽医，但治疗几日都不见好，如今马匹奄奄一息，客商着急赶路，就要把病马贱价卖掉。 邰老爷子听了，就三两下挤进了人群。 果然，马棚子里躺了一匹全黑的马匹，只在脑门带了一块白色，骨架匀称又高大，可惜这会儿尾巴后边都是排泄的污物，瘦的厉害，皮毛也没有光泽了，脑袋病的都抬不起来，眼见要不成了。 一个深眼窝高鼻梁的西北客商，死死皱着眉头，正同众人嚷着，“十两，只要十两，就能把这匹两岁口儿的宝马带回家！你们别看它不成样子，我买下来的时候足足花了五十两啊！” 围观众人里有认识客商的，忍不住玩笑。 “就是再好的马，也马上要变成死马了！别说十两，一两银子也是赔啊！” 那客商被扎了心，恼怒道，“就是十两银子，再没人要，我就趁着这马还没死，剥皮卖肉了！” 黑马许是听懂了，挣扎着想要起来，但腿脚根本没力气，拼命支撑起脑袋，却支撑不起身子。 折腾了半晌，除了越发沾染了一身粪便，黑马到底没能站起来。 最后，它躺在那里，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这一幕，也是忍不住唏嘘。 但谁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买回去就是个赔啊。 同情心不当银子花，更不当饭吃…… 客商也失望了，刚要吩咐下人把黑马杀掉的时候，邰老爷子站了出来。 “这黑马，十两银子，我买了！” 众人惊奇，都是望过去。 原本以为是个富人，扔掉十两银子不心疼那种，但没想到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农啊。 有人多嘴，劝说道，“老伯，这马买回去就是个死，你不怕后悔啊。” “是啊，十两银子呢，够买一亩好田地了。” “虽然可怜，但也不能为了一匹马倾家荡产啊！” 旁人也是劝着，倒是好心。 老爷子也不多说，只是挥挥左边的半截手臂，应道，“这马瞧着应该是军马后代，我也是军中受伤退下来的，实在看不过去。买回去，能治好就养着，治不好就埋了。” 众人恍然，就是方才有些嘲笑老爷子抽疯的，也都改了脸色。 那客商很高兴有人接手，赶紧张罗着去写契书交税，上档子。 邰继业虽然也觉得这马买回去要吃亏，但他可不敢惹老爹不高兴啊，只能麻利的跟去掏银子。 而邰继祖已经寻了一个破麻袋，给黑马清理身下的污物了。 老爷子翻看了黑马的眼睛和嘴巴，又揉了揉黑马的肚子，检查的很是仔细。 客商忍不住问询，“老伯，你会治马病？” 老爷子摇头，应道，“在军中，战马就是兵卒可以托付性命的兄弟，天长日久相处，总会清楚一些习性。我谈不上会治病，只是琢磨着回去试试土方子，万一能救它一命就最好了。” 客商常在草原走动，没少遇到危险，也被边军救过几次，眼见老爷子的伤臂轻轻擦抹黑马的眼泪，他有些动容。 想了想，他吩咐身边的管事几句。 很快，管事抱了一只黑色的小狗赶了回来。 客商亲手把狗崽捧给老爷子，“老伯，咱们做成这笔买卖，也是缘分。我的獒犬刚生了狗崽儿，送您一只，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养着玩吧。” 他许是怕老爷子不知道獒犬的好处，又道，“别看这狗崽小，过几月长大会特别凶猛，放到草原上，就是狼群都要忌惮三分。” 小小的狗崽许是刚断奶，身长同手臂一般，毛发卷曲着，黑黝黝的眼睛，让老爷子立刻想起了家里的小孙女。 他下意识就把狗崽接了过来，高兴道谢，“谢谢这位东家慷慨，我家小孙女一定会非常喜欢。” 客商见他这么爽快接受，也是高兴，拉了他到旁边喝茶。 老爷子见一旁没有什么外人了，就同客商多说了几句，“这牛马换水土或者吃了不干净东西，就容易拉肚子。我曾听一个老辈儿人说起过，用两头蒜配二两白酒，捣碎之后给牛马灌下去，轻症立刻就能好转，重症两三次也就差不多了。 “若是以后东家再碰到这样的情况，可以试试。万一有效果，也免了损失。” 客商并不觉得这土方子会如何管用，但老爷子说出来却是一片好心，他自然道谢，顺道记了下来。 很快，邰继业就办好手续回来了，顺道还雇了一辆板车。 没办法，这病马根本走不了路，只能一路拉回去。 辞别了客商，父子三人赶紧往家走。 路上，邰继业还是忍不住抱怨两句，“爹，这马病的厉害，真能治好吗？万一……十两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那可是十两银子啊，够给珠珠买多少点心吃了。” 今日两更奉上~~ 第五十七章 死马当作活马医！ 这话倒是提醒老爷子了，赶紧说道，“一会儿到城门，你进去给珠珠买两盒子点心，记得再买一坛子烈酒，六七头蒜。” 邰继业还要唠叨，被老爹一巴掌拍在后背上也就偃旗息鼓了。 邰家村里，村人们都闲不住，去田里的，砍柴的，还有和刘冬娘一样盼着山上冒野菜芽儿的。 来来往往之间，众人瞧着邰家几个孩子守在村口，就会笑着问几句。 “永安，你们守在这里是干啥呢？” “是啊，脖子抻的这么长，盼啥好东西呢？” 不得不说，孩子们平日跟着杨丽华学规矩，还有几分成效。 不管村人信不信，兄弟几个都是一脸笑嘻嘻应着。 “我们出来透透气。” “对，晒晒太阳。” 就是被哥哥们夹在中间的珠珠，都点着小脑袋，满脸小奶膘跟着颤啊颤。 村人忍不住羡慕，六叔家里日子是好过了。 这才多久啊，几个小子都脱去了面黄肌瘦的模样，瞧着干净健康多了。 至于珠珠这个宝贝疙瘩，更不用说，越发白胖可爱了。 直到太阳落到西山头，村北土路上才出现了一辆马拉板车。 邰永安个子高，瞧着像家里人的模样，立刻扛着妹妹就跑了过去。 邰永禄和邰永悦慢了一瞬，也是紧随在后，鞋子跑掉了都顾不得捡起来。 邰老爷子瞧着孙子来接，也是高兴，但再看小孙女像风中的麦穗，东倒西歪，随时都能跌下大孙子的肩头，吓的他赶紧跳下车，一把接过了孙女。 邰永安见妹妹的小辫子都散了，也知道差点儿闯祸，呲溜一下钻到板车另一侧，嚷嚷着，“爹，这是咱家买的马吗，怎么半死不活的？” 邰继祖瞪了儿子，小声骂道，“多大了，好毛毛愣愣的，回家跟你算账。” 邰永安挠挠后脑勺，嘿嘿傻笑。 倒是邰永禄和邰永悦一眼看见了趴在黑马旁边的狗崽儿，立刻兴奋的蹦跳起来。 “小狗，小狗！” “爷爷买给我们的吗？” 老爷子抱了孙女也安了心，嘱咐赶车人，“再走几步，到村口就好了。” 赶车人一甩鞭子，没一会儿就到了邰家门口。 村里难得来马车，村人们远远见了，都是围上前凑热闹。 淘气小子们被小黑狗吸引，都是求着邰永禄和邰永悦要抱抱。 这几年，家家户户都吃不饱，哪有余粮养狗啊。 突然见了一个小狗崽，淘气小子们简直欢喜疯了。 邰永禄高高举着狗崽，喊着，“不行，这是我妹妹的！我妹妹还没抱抱呢！” 邰永悦也四处找妹妹，结果珠珠早被老爷子送回屋里去了，连同邰继业精心挑选的两盒子点心。 村里人不理会淘气小子们吵闹，帮忙把黑马抬了下来，待得送走板车，大伙儿就忍不住了。 “这……这马好像病的不轻啊？” “是啊，六叔这是在哪里捡的吗？瞧着不成了啊！” “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这大骨架，若是不生病，一定是干活儿的好帮手。” 邰三爷这会儿也从家里赶来了，围着黑马转了两圈儿，心疼的只吧嗒烟袋锅儿。 邰老爷子从院里端了一只陶碗出来，直接被老哥哥拉了手腕，“老六啊，你别告诉我，这马是你买的！这可亏了！” 邰老爷子赶紧摆手，“三哥，你等一下。我先给黑马灌药，咱们一会儿再说。” 说罢，他就招呼村里人帮忙掰开马嘴，把蒜酒汁灌了进去。 黑马许是有些灵性，猜到老爷子在救它，居然没怎么挣扎。 村人们却觉得黑马肯定完蛋了，动一动都没力气了。 邰三爷接过空陶碗，嗅着味道刺鼻子，就追问道，“这是哪个兽医开的药吗？管不管用啊？” 老爷子哈哈笑，应道，“不是有句话叫死马当作活马医吗，我这会儿就是啊！管它怎么样呢，先试试再说。” 邰三爷气的拍了老兄弟一巴掌，抱怨道，“你从小就是个混不吝，老了老了还是这么不靠谱。” 邰老爷子也不当回事，趁着大伙儿都在，直接抓了十几个帮手把院子角落清理出来，临时搭建了一个草棚子，给黑马遮风挡雪。 黑马一动不动的躺着，除了肚子微微颤动，表明它还活着，其余怎么看怎么都同死马没什么区别了。 邰继祖拿了镰刀，跑去村外割了干草，又用菜刀剁成小段，一点点喂给黑马。 邰继宗也赶紧用盆装了温水，见黑马吃几口干草，就喂一点儿水。 黑马吃一会儿，就歇息很长时间，然后就继续吃。 众人在一边看着，慢慢都不说话了，无声帮着黑马鼓劲儿。 珠珠在屋里吃了点心，等了又等，不见爷爷和爹爹进来，就是娘亲和婶子都站在门口往外张望。 她就凑了过去，滋溜一下从娘亲和婶子之间的空隙钻出去，麻利奔向爷爷，抱了爷爷的大腿。 邰老爷子惊了一跳，低头见是孙女，怕她被黑马这个模样吓到，就要哄她回去。 不想珠珠却大眼放光望着黑马，跑过去摸着黑马的脸，奶声奶气喊着，“马马，马马！” 众人都是忍不住笑，逗弄小丫头。 “珠珠错了，这不是马，这是牛！耕地的牛！” “不，是驴子，会踢人的！” 珠珠看向村人，大眼水汪汪。 这些人好可怜，都不认识马马啊！ 她在天上的时候，总有长着翅膀的马马在她附近转悠。 当然，马马是不吃她的，还跟她交了朋友。 没想到人间也有马马啊，但为什么没有翅膀呢？ 难道天上的马下凡了，要被割掉翅膀吗？ 好阔怕，好可怜！ 她的小胖手在黑马的后背摸来摸去，吓的邰老爷子赶紧把孙女抱了起来。 胖丫头眼泪汪汪，抱着爷爷的脖子央求，“爷爷，马马好可怜，救救它好不好？” 老爷子哪敢不答应啊，孙女要星星都得立刻摘回来，何况是一直在救的黑马！ “救，必须救！珠珠放心，爷爷厉害着呢，一定把大黑马救回来！你放心去玩去睡觉，明早起来，它肯定好了！” 老爷子就差拍着胸膛作保证了，终于把奶乎乎的胖孙女哄好了。 倒是村人们在一边听着，忍不住心里嘀咕。 这死马当作活马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万一明早起来，黑马死了，老爷子这脸往哪里放啊…… 第五十八章 添马进狗是大喜事！ 很快，天色就黑了下来，村人们慢慢也散了。 邰三爷私下问问，听说这黑马花了十两银子，心疼的直抽冷气。 但买都买回来了，根本退不回去，他替老兄弟犯愁也没办法，只能多陪一会儿。 直到三更，邰继财不放心，出来寻老爹，父子俩才一起回去。 邰继祖也劝了老爹和弟弟们去睡觉，然后烧了一堆篝火，披着破皮袄在马棚里熬一宿。 杨丽华不放心，躺在炕上，怀里抱着闺女轻轻拍着，不时仔细听听外边的动静，不知什么时候，她也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她好像听到闺女在笑，赶紧一骨碌坐了起来。 果然，身边空空，哪有闺女的影子啊。 她麻利下地，推门出去。 马棚里，邰继祖用皮袄裹着闺女，一起笑的欢喜。 而他们对面，昨日还病恹恹的大黑马已经站了起来。 虽然，大黑马的四条腿还是有些软，撑着身子有些费力，但比之先前好太多了。 “哎呀，当真救活了？！”杨丽华也高兴坏了。 这时候，家里其余人听到动静也是胡乱套了袄裤跑出来。 “哎呀，活了，活了！” “爷爷太厉害了，大黑救活了！” “咱家有马了，哈哈，这马好高啊！” 几个小子高兴坏了，特别是邰永安做梦都想有匹好马，仗剑走天涯去啊。 他脑子一热，就要爬上马背，被老爷子眼疾手快的扯了下来。 “臭小子，大黑刚好一些，站着还打晃儿，你居然要骑上去！”老爷子气坏了，瞪了孙子呵斥，“大黑是牲口，但也是命！不许糟践它！” 邰永安吓到缩了脖子，赶紧认错，“爷爷，我错了，我就是一时没想起来，我再也不敢了。” 杨丽华赶紧替儿子搭梯子，跟着说道，“正好家里没存什么草料，一会儿罚你去村边给大黑多割几捆草回来！” 邰永安立刻应了下来，邰永悦和邰永禄也跟着张罗，要跟着一起去。 大黑感受到了老爷子的维护和真心疼爱，颤着腿上前，低下大头仔细嗅了嗅老爷子身上的味道，蹭蹭老爷子的胳膊，很是亲昵。 小黑狗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也是跟着凑热闹，绕着老爷子的腿缠来缠去，嘴里呜咽有声。 老爷子抱过小孙女，揉揉小黑狗的脑袋，放它陪孙女去玩。 邰永禄上前要拦着，“爷爷，小黑狗咬人，昨晚差点儿……” 可是他说了一半就住了嘴，因为“凶悍”的小黑狗，已经跟在妹妹脚边，屁颠颠进屋了…… 老爷子哈哈笑，高兴说道，“大黑马和小黑狗同咱们家有缘分啊！” 邰继祖等人跟着点头，也都笑起来。 家里添马进狗，也是喜事一件。 这会儿，村里人也都凑过来看结果，把满院子的欢声笑语听在耳朵里，心里这滋味真是复杂啊。 他们昨晚都以为大黑马活不下来，六叔家要遭损银子了。 哪里想到，睡一觉起来就被打脸了。 这大黑马如此神骏，牵出去怎么也能卖个一二百两吧。 这简直是发财了！ 邰三爷可不管旁人，他是真心替老兄弟高兴。 昨晚半睡半醒，惦记的厉害，让他眼睛下都青黑一片。 他挥舞着烟袋锅儿，一迭声说着，“老六，这样的喜事，中午值得喝一杯啊！” “哈哈，三哥说的是，必须庆贺一下。”老爷子一口就答应下来，“正好昨日买了一坛子酒回来，咱们不醉不归。” 刘冬娘不多言不多语，却最是勤快，立刻就去灶间准备了。 杨丽华嘱咐二儿子照管闺女，也跟去帮忙。 这一上午，村里村外赶来看邰家黑马的人就没断过。 而黑马吃草喝水，虽然还是有些虚弱，却越来越好了。 堂屋里开了酒桌儿，先前跑去后门送死的兔子，被家里老少吃了一只，剩下一只，今日就成了主菜。 城里买回的烈酒，也受到了大伙儿的欢迎，直接见了底儿…… 不说邰家如何热闹，只说跑来看大黑马的人就有张家村的村人。 回去之后，自然要同亲朋好友说起啊。 “你们是不知道，那大黑马有一人多高，看着老气派了。说是将军的坐骑也一点儿不差！不知道邰六爷从哪里买回来的，这样的好马可不容易碰！” 男人喜欢马，好似是骨子里的天性。 张家村这个汉子说的唾沫横飞，满脸的羡慕。 旁人听得好奇，都说有机会去看看。 人群外边，邰继仓扛着镐头，满脸的愤恨，阴沉沉的模样让人难以亲近。 有站在他附近的村人，都忍不住挪开了一段距离。 邰继仓心里不舒坦，开口就道，“邰家说是带着大伙儿一起进城做工赚钱，其实大伙儿累个半死，不过就拿回几斤粮食，银子都被邰继业瞒下了，否则怎么有银子买好马？” 旁人听了，都是扭头看向他。 但众人眼里没有好奇，反而带了一些鄙夷和瞧不起。 张铁牛也是其中之一，开口应道，“我常进城，这事儿倒是知道的清楚一些。听说邰继业在城里混的不错，交好的都是贵人府上的管事。 “他揽到了活计，带着族人进城管吃管住，最后主家给的赏钱，他都一文不扣。工钱和粮食也给的丰厚，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呢。 “这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十恶不赦了！难道人家白张罗一次，白搭人情，就为了一文钱不赚，让自家老少喝西北风啊！” 旁人也是笑道，“是啊，要是有人管吃管住，带我干活儿赚钱，我恨不得给他磕头，哪还会这么厚着脸皮抱怨啊！” 邰继仓被怼的脸色铁青，还想反驳几句，村人们却散去了，谁也不搭理他。 他气的一脚踢到树桩上，疼的抱着脚原地跳个不停…… 几十里外的牛马市，并没有因为昨日卖出一匹病马就有所停歇。 陆陆续续，有人赶着牛马进来，更多是赶着牛马回家去。 眼见日头西斜，忙碌的一日要结束了，却突然有一队二三百的人马轰隆隆跑到了近前。 所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战战兢兢出来探看。 当先那匹高头大马上，骑着一个头戴铁盔，穿着灰色棉布战袍，披着皮披风的千总，身形魁梧，一脸沉肃，冰冷的眼神扫过众人，好似刀子刮在脸上一般…… 所有人越发屏住了呼吸，高高提起了心…… 今日两更奉上~~ 第五十九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管事的是哪个，出来说话？” 这千总不只是面相冷酷，声音也一如想象的含着冰碴子。 差役里领头的中年人，赶紧上前恭敬行礼，“这位将军，小人负责打理这里。请问将军有何事吩咐？” 千总摘下腰上的令牌扔给差役，表明了身份。 差役看过之后，赶紧双手捧着送了回去。 千总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胡生的商贾，这几日赶了一群马从西北过来？” 差役愣了一下，赶紧应道，“回将军，当真有这么一个商贾，但他只停留了三四日，昨日就赶着马群南下了。” “南下了？”千总皱眉，很是不耐烦，他想了想吩咐道，“把你们这里所有的黑马都找出来，我们要验看。” 差役不敢怠慢，虽然不知道为何要验看黑马，但依旧催促着各家客商们赶紧准备。 很快，所有黑马都牵了出来，千总亲自挨个检查，最后神色更失望了。 他只简单打个招呼，就带了兵马继续南下了。 来的匆匆，去的更是忙乱，让一众差役和客商都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有人问道，“难道是谁偷了军中的战马了？” “有可能，而且还是黑色的。幸好咱们这里没有，否则就真是惹上麻烦了。”另一人说笑应道。 突然有个差役好似想起什么，说道，“昨日不是卖了一匹病马吗，也是黑色的？” 众人都是恍然，但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况且，这病马也不见得是方才那千总要找寻的。 万一多嘴，耽搁了千总的正事，可是好心没有好结果了…… 暮色不会因为任何人停下脚步，还是如约降临了。 邰家村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开始冒了青烟。 妇人们在灶间忙碌着，为一家老小填饱肚子而努力，恨不得洒下一把米，煮出一大锅稠粥才好呢。 邰家院子里，邰老爷子抱了孙女，正在给黑马喂水。 大黑马是越来越精神了，病态去了七八分。 邰老爷子伸手拍拍大黑马的头，帮它清理鬃毛上的草碎，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爱和怀念。 珠珠楼了爷爷的脖子，伸出小胖手，一同摸摸黑马，不时笑的咯咯有声。 老爷子心情也好，笑着同孙女闲话儿。 “珠珠知道吗，爷爷啊，年轻的时候也喂过一匹黑马，比咱家大黑还要神骏。那是整个马群里的马王，也是大将军的坐骑，特别聪明！有时候啊，爷爷都以为它要成精了!” 珠珠还不等听懂，黑马却是吃醋了，晃着大头蹭着老爷子的掌心，突突翻着嘴唇。 老爷子哈哈大笑，赶紧哄着黑马，“我家大黑年岁还小呢，再长一年就更神骏了，天下第一的神骏！” 黑马这才罢休，低头大口吃着干草。 珠珠想起天上的那些马儿，吃的都是最嫩最香甜的青草，于是有些可怜大黑。 于是，她的小胖手指了村东的大山，嚷着，“爷爷，上山，有青草给大黑吃！” 老爷子点点孙女的小鼻子，埋怨道，“是不是你哥哥们淘气想上山，又派你来闹爷爷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正好抱了柴火从外边进来，听到这话赶紧抗议。 “爷爷，我们没说要上山！” “是啊，我们就是上山也不敢带着珠珠啊！” 老爷子摆摆手，撵了孙子们，“没说就没说吧，赶紧去烧炕。” 说罢，他就把小孙女放到黑马背上，又给黑马换了一盆清水。 邰永禄和邰永悦看的眼馋，赶紧疯了一样跑进屋，麻利的烧炕，想着再出来，也能跟着妹妹沾光儿，骑一会儿马。 老爷子看着黑马喝了水，刚要抱小孙女下来，就听屋里“噗通”一声巨响，震的整个房子都颤了颤。 珠珠惊了一跳，身子一歪就要掉下马背，幸好黑马灵性，偏了一下身子。 邰老爷子也眼疾手快，抱了孙女就安顿在自己肩头，用断臂拢着，然后飞速奔去了正房。 杨丽华和刘冬娘也从灶间出来了，后园子干活儿的邰继祖和邰继宗也急匆匆刨过来。 众人一推门，邰永禄和邰永悦就窜了出来。 两个小子像两个烧焦的高粱杆子，除了牙齿，全身没有白地方，脑门的头发都焦了一大块。 众人惊了一跳，转而就哈哈笑了起来。 刘冬娘一人赏了他们一巴掌，骂道，“是不是又把柴火塞多了？堵得炕洞子冒烟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挠着后脑勺，羞愧又委屈。 邰永禄嘴巴巧，第一个嚷着，“我俩看见妹妹骑马，也想骑一下。就想着烧完火，赶紧出去……” 邰永悦也是用力点头，“没想到柴火塞死了，就打呛（柴火塞得太密集，缺少氧气燃烧引起的），我俩凑灶门口吹气呢，就被火头喷了。” 说着话，他许是觉得眉毛痒痒，抬手搓了一下，结果眉毛就扑簌簌掉了…… 众人望着少了一条眉毛的小子，差点儿笑疯了！ 珠珠抱着爷爷，胖胖的小身子一边笑一边撅哒，几乎要掉下去。 “哥哥没有眉毛了，哥哥像妖怪！” 邰永悦赶紧又抹了两把脸，却越来越像花猫！ 众人实在忍不住，把他扯到一边，然后进屋查看。 邰永宁在东屋，还没有烧炕呢，又隔了个堂屋，倒也没被呛到。 最后，众人在西屋的陶盆下，找到了躲藏的小黑狗。 “哎呦，这小东西真是聪明，怕烧到毛皮，居然知道躲起来！” “别说烧到，躲在盆里面，呛也呛不到啊！” 小黑狗冲着邰永禄和邰永悦汪汪叫了两声，语气里满满的气愤。 邰永禄和邰永悦很是心虚，许诺把晚上的骨头汤熬高粱米粥，分它半碗，这才让小黑狗收回了呲出来的小白牙！ 老爷子看的好笑又感慨，他就去一趟牛马市，带回一马一狗好像都成精了…… 很快，众人拾掇好两个淘气小子折腾的烂摊子，才放了桌子吃饭。 小黑狗如愿以偿的抱着破陶碗，吃起它的那一份骨汤粥，津津有味，不时摇晃一下尾巴，快乐之极。 家里人看了，也跟着心情好，边吃边说起闲话儿。 “爹，黑马和小狗进咱家门了，是不是取个好名字啊？”邰继祖难得主动开口，“大黑小黑这么叫着，总觉得太土气了。” 老爷子倒是开明，问询众人，“你们觉得，取个什么名字好？” 第六十章 这诡异的天气！ “对，大黑马要取个威风的名字！”邰永安立刻响应，还要说话的时候，见娘亲的眼睛瞪过来，赶紧又问父亲，“爹，你说呢？” 邰继祖倒是高兴妻子把儿子的规矩管的严格一些，长辈不说话，小辈不能抢话头。 他应道，“我也这么觉得。” 说着，又看向两个弟弟。 邰继宗对各种手艺活感兴趣，对种地和牲口都一般喜爱，就随意点点头。 邰继业兴致勃勃提了两个选择，“大黑马不如叫黑旋风，或者黑虎？” 这两个名字，立刻得到了全家的反对！ “不好听，黑旋风像盗贼的名字。” “黑虎是老虎，大黑是马！” 邰继业摸摸鼻子，果断退出了取名的行列。 众人七嘴八舌，最后到底争论出一个得票最多的，“疾风！” 不得不说这名字很普通，但公马母马通用，而且很形象，朗朗上口。 邰永禄和邰永悦带着烧焦的头发和半条眉毛在地上又蹦又跳，庆贺黑马有名字了。 轮到小黑狗的名字，全家人一致决定交给珠珠。 小黑狗趴在珠珠脚下，抬着脖子，小黑眼珠儿滴溜溜转个不停，“殷切”望着小主人，希望得到一个威武霸气的名字！ 结果，珠珠的小胖手托着双下巴，想了半天才喊出一个名字，“黑芝麻球儿！” 杨丽华就问道，“珠珠啊，为什么给小狗取这个名字呢？” 珠珠满脸认真，奶声奶气应道，“因为芝麻球是黑色的，香香甜甜，好吃！” 众人看看小黑狗，再想想黑芝麻球，都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有小黑狗趴在地上像个小黑饼，对小主人彻底放弃了期待！ 老爷子直接拍了板儿，“黑芝麻球儿，这名字太长了，以后就叫芝麻球儿好了！” 好吧，少一个字也算少！ 全家自然不反对，珠珠也是拍着小胖手，坚决拥护。 从此，邰家的两个新成员就定下了。 大黑马疾风，小黑狗芝麻球儿，真正落地生根了！ 疾风伤了元气，每日努力的吃草喝水，就是夜里还要加餐。 老爷子还狠心要大儿子一日给疾风添一碗高粱米面！ 芝麻球儿则跟在珠珠屁股后边，走到哪里追到哪里，邰永禄几个想要它一起玩儿，居然还要给“贿赂”才行！ 家里人吃什么，芝麻球就跟着吃什么。 大半时候是粥泡菜汤，偶尔吃肉打牙祭，骨头就都给它练牙齿了！ 一晃儿又是两三日，田里都拾掇差不多了，村里人越发瞧着东山和北上眼红，时不时就要去山脚转一圈儿，盼着有绿意出现。 但积雪融化干净之后，每年春日都会光临的倒春寒，居然没有出现，跟随倒春寒的最后一场雪，也没有下。 至于春雨，更是没到降临的时节。 所以，天气一时特别诡异。 不那么冷，也不暖和。 田地和山林里，不缺水，可也不富裕…… 邰家的小子们眼见人家都这般，也是耐不住性子，整日在院里转悠。 就是珠珠都指了东边的大山，一直要去。 她是天生草木，对山林的草木精华之气最是喜爱。 可以说，沐浴草木精华之气，就像普通人泡在温泉里一般舒坦。 但家里人不知道啊，以为小孩子贪新奇呢！ 只有邰继业娇惯孩子，这一日吃过早饭，就同老爹求情。 “爹，村里人都要上山转悠，咱们也去看看呗，不走太远。万一有好草，割一些回来给疾风吃也行啊。” 邰永安几个小子立刻高声拥护。 “三叔说得对，我们去给疾风割草！” “对，我要捡鸟蛋给妹妹吃！” “挖野菜，我要挖野菜！” 就是珠珠也抱了爷爷的大腿撒娇，“爷爷去，去山里！珠珠要去山里！” 若是臭小子们进山，老爷子打发儿子们跟着看护就得了。 但孙女也要跟去，换谁照顾，老爷子也不放心啊。 左右家里没什么活计，他就索性说道，“老二看家，老大老三跟我带孩子们上山走走。不要张罗的满村都知道，咱们就去看看。” “哦，爷爷太好了！” “上山了，上山了！” 小子们可是高兴疯了，立刻跳起来就去做准备。 这个时节，山上可能还没有虫蛇，但小子们还是把裤脚袖口都绑上了，走路时候也方便，省得剐蹭到灌木和枯枝。 杨丽华给闺女换了罩衣，袖口领口都是紧的，怕她受风，还戴了个薄薄的小帽子，额外用小布袋装了两块点心防备饿肚子。 老爷子背了筐子，把孙女放了进去，然后就带着儿孙们出发了。 一家子老少绕了村后小路，倒也没遇到村里人。 一来老爷子不愿村里知道自家行踪，二来村人见了若是要跟随，不好拒绝，但到了山上，万一遇到危险，又要救人又要担责任，确实吃力不讨好。 一路顺利进了山，虽然山林里的草木依旧没有发芽，但脱去了冬日白雪的厚厚棉衣，树干已经隐约有了湿润的痕迹。 发芽开花，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邰家老少走在山林中间，深吸一口气，也都觉得心旷神怡。 而珠珠更是高兴的扒在筐子边缘，奶乎乎的小脸上，满满都是陶醉！ 呜呜，太舒服了！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气息，团团环绕，好想摇晃着小叶子跳舞啊！ 胖丫头摇头晃脑，欢快的难得一见。 邰继祖看在眼里，一迭声的哄着闺女。 “俺家珠珠这么喜欢进山，等以后爹常带你来！” “谢谢爹，爹最好了！”胖丫头探出小身子，努力在爹爹脸上吧唧了一口，欢喜的邰继祖走路都脚下带风。 一家人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扒了两个鸟窝也没有鸟蛋。 幸好，有只灰兔子跑出来遛弯，被邰永安扔过去的镰刀头子砍中，送了命，也让邰家人的筐子不再是空荡荡。 这般，爬了半个时辰，众人到了半山腰的一处朝阳小山谷。 这里阳光充足，雪水融化的早，居然当真有野菜发了芽儿。 邰永安几个欢喜坏了，赶紧动手开挖。 老爷子看看山顶，就嘱咐儿子们照看孙子，然后背着珠珠继续往上爬。 珠珠也不闹人，跟着爷爷一问一答，路上倒也热闹。 最后，爷俩儿爬上山头，也到邰老太太的坟前。 邰老爷子抱出孙女，就那么坐在坟头旁边，偶尔跟老太太唠叨几句，更多时候却是望着坟头前方。 那里左右分列了三四座山，正对着的却是一道大山谷！ 今日两更奉上~~ 第六十一章 邰家村新任团宠驾到！ 珠珠听说坟头里躺着爹爹的娘，眼圈儿都红了，跟着老爷子一起拔草，一起发呆，特别乖巧。 老爷子怕山风吹坏了小孙女，把小孙女裹在怀里，只露出一张奶乎乎的小脸儿。 偶尔有山雀停在附近，探头探脑看着，很是好奇。 老爷子扔了一个小石头，吓走了山雀，也逗得孙女咯咯笑。 爷俩儿简单拾掇一下，就下山去了。 邰继祖等人已经挖了半筐小根蒜，加上先前那只兔子，已经足够家里打打牙祭了。 一家老少顺路又回家去了。 这会儿刚过午后，是一天当中最暖和的时候，村里人但凡能走动的都出来转悠。 即便一家子走了村后小路，还是被抱柴火的荷花堵上了。 邰继祖皱眉，这个堂弟妹可不是个好相处的，雁过拔毛不说，还愿意说闲话儿。 他正愁怎么应对呢，荷花却给老爷子行了礼，虽然看见了筐里的小根蒜，却一句也没问，抱着柴火就回去了。 这下，别说邰继祖等人，就是老爷子都惊讶了。、 邰继业嘴巴快，笑道，“哎呀，继财哥总算硬气一次，把自家婆娘管教老实了！这若是以前，不讨走一把小根蒜，咱们都别想脱身。” 邰老爷子摆手，嘱咐道，“人家变好了，你们就别多嘴了。之前你们三伯做主把她娘撵回娘家，估计是吃了不少苦，真是长记性了。” 一家人说着话，就到了自家。 杨丽华和刘冬娘都在翘脚盼着呢，好不容易见众人回来，杨丽华就赶紧接过了闺女。 “俺家珠珠累不累？上山找到什么好玩的了？” “不累，就是想娘了！”珠珠说话越来越利索，哄人儿也是越来熟练，她搂着娘亲的脖子，一句就让娘亲眉开眼笑了。 刘冬娘翻看那半筐小根蒜，也是高兴的不成。 几个月的冬日，没有见到一根新鲜菜，以后可是不用愁了。 今日吃上了小根蒜，马上就是黄瓜香、刺老芽，越来越多了。 邰老爷子嘱咐道，“老二媳妇儿，这菜拾掇好了，给你三伯送去一盘吃个新鲜。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们去给你婆婆坟上，路边碰到的。” 刘冬娘赶紧应下了。 老爷子进屋歇着，众人就忙开了…… 晚上吃饭时候，邰三爷的面前就多了一盘凉拌小根蒜。 邰三爷很高兴，自然要问，听说老兄弟去上坟了，忍不住唏嘘。 “你们六叔真是命苦啊，老了老了，连个伴儿都没有！” 邰继胜媳妇儿就笑着劝道，“爹也别替六叔伤心，六叔家的几个弟弟弟媳妇儿可都是孝顺又懂事的。” “这倒是！”邰三爷果然换了笑脸，“你们六叔如今这日子也是越来越好，比村里人家都强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荷花坐在最下手，扒拉着高粱米粥，突然冒出一句，“我六叔不打算再找了吗？你们觉得，我娘合不合适？” 饭桌儿上立刻呛咳一片，特别是邰三爷脸色都红了，气的抖着筷子指了儿媳，那眼神恨不得吃了她！ 邰继财眼疾手快抢过媳妇儿的饭碗，然后利落把她踢了出去…… 邰家院子里也在吃饭，那只倒霉的兔子被炖了半只，剩下半只抹盐吊在了房梁上风干呢。 好东西不能一顿吃光了。 细水长流过日子，这几个字是刻在所有主妇心里的。 珠珠的碗里，照旧放了兔子腿，胖丫头两只手抱起来，啃得小嘴儿油汪汪。 芝麻球儿在她脚边绕来绕去，嘴里呜咽有声，尾巴摇的差点儿甩飞了。 老爷子笑骂道，“那卖马的客商还说芝麻球是草原上的獒犬，我瞧这样子，怎么连咱们家里的土狗都不如！一点儿都不凶悍，见了好东西更是没骨气！”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把手里的骨头扔给了芝麻球儿。 芝麻球儿接了过头，叼去一边，屁股对着老爷子就啃开了。 众人都是跟着笑，老爷子一向这样，嘴硬心软。 邰继业瞧着老爹脸色不错，就趁机提了要求。 “爹，这几日家里没事，我想再进城转转。看看能不能再找点儿活计！” 有了之前修葺房子的差事，老爷子果然没有反对，但想着儿子的德行，还是嘱咐道，“不许同别人喝酒闹事，赌场也不能进。而且两日后就回来！” 邰继业赶紧抗议，“爹，咱家离城里这么远，一来一回都要一日了！” 邰老爷子却不管，坚持不肯松口。 “你觉得赶不及，那就别去了。家里已经有些底子了，不急着赚钱。” 邰继业无法，只能蔫巴巴应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天色刚刚亮起来，他就出发了。 原本邰永禄和邰永悦还要跟着，也被老爷子拦了下来。 这俩小子往外跑顺腿了，写算的课业落下很多，该补一补了。 倒是邰永安，意外被派去跟着三叔，高兴的一蹦三尺高。 邰永宁抱了胖乎乎的妹妹，笑得无奈。 大哥就是力气大，脑子实在简单。 爷爷怕是已经放弃让他读书了，才让他跟着三叔出去走动…… 马棚里，养了几日的大黑马疾风越发精神了，牵着它在院里走几圈儿也利索了。 所以，邰继祖开始带它出去吃草，顺道放放风。 偶尔珠珠也会跟着，骑在疾风背上到处走。 邰永禄和邰永悦羡慕坏了，也想试试骑马，却被邰继祖果断拒绝了。 两个小子垂头丧气跟在后边，外加一个欢快跑动的芝麻球儿，全家遛马的阵容很强大！ 村里人每次见了，都是忍不住围在一边看疾风吃草，羡慕的口水二尺长。 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疾风绝对是匹宝马！ 权贵人家拿着银子也不见得能买到，没想到居然落在邰家了。 不过，仔细想想，邰家是邰家村的邰家，也是邰氏一族的邰家。 这么算算，厚脸皮一点儿说，疾风也算是他们家的马啊！ 众人这么想着，羡慕少了，高兴就多了。 谁从外边回来，遇到好草都顺手割一些，送到邰家门口。 一时，疾风倒是隐约有了邰家村团宠的架势…… 一晃儿就是三天过去了，邰继业还是没从城里回来。 邰老爷子怎么想怎么不放心，因为家里赚了一点儿银钱，很多人都知道了。 儿子那些狐朋狗友会不会又拉着他去赌钱，甚至去妓馆啊？ 老爷子越想越焦心，索性喊了儿媳给他带一点儿银钱，亲自进城去抓小儿子！ 晚上还有一更！ 第六十二章 买了包子，丢了珠珠！ 当然，宝贝小孙女是一定要带走的，否则一两日不见，老爷子比惦记小儿子还厉害。 邰继祖要准备春耕，这几日正编筐篓，还打算在犁杖上缠破布条，省得以后磨坏大黑马的皮毛。 所以，这次跟着进城的，就换成了邰继宗和刘冬娘。 两人顺路要去找大夫把脉，开点儿养身体的药，争取再给邰永悦添个弟弟或者妹妹…… 一时，老爷子背了孙女，带着儿子儿媳出发，花了九文钱进城。 胖丫头太可爱，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守门兵卒，就轻松为自己免了三文城门税，乐的老爷子一路都骄傲的抬着头。 原本，老少几人想去城北小院儿看看，但计划没有变化快啊。 商街附近有个大药堂在义诊，很多人议论纷纷，也跟着凑热闹，有病看病，没病安心。 邰继宗想给家里省几个诊金，就拉着刘冬娘挤进去排队。 老爷子抱了孙女，闲着无事就在附近转悠，自掏腰包给孙女买几个小玩意儿。 爷俩儿逛累了，眼见邰继宗和刘冬娘前边还有几个人在等候，于是，他们就寻了个茶摊子喝碗粗茶，解渴也取暖。 老爷子生性豪爽，喜好结交朋友，若不是娶妻生子，一大家子都指望他做顶梁柱，日子也是困苦潦倒，否则他怕是也去浪迹江湖，闯出一番名号了。 茶馆小伙计是个善谈的，见老爷子左手臂没了半截儿，就一边倒茶一边笑着问道，“哎呦，老爷子，看您这气势是军中退伍的吧？” 老爷子哈哈笑，应道，“是啊，小哥儿好眼力。我之前在军中效力，可惜本事不行，被敌人削掉了半个胳膊，只能回家种地了。” 小伙计赶紧摆手，“老爷子可不能这么说，您是戍边英雄，这手臂也是为了我们这些乡亲丢的！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哪能笑话您。 “来，来，今日我做主了，多送老英雄一碗热茶!” 说着话儿，他又倒了一碗粗茶。 其实这茶水，一文钱一碗，不过是最差的茶叶梗子冲泡。 邰老爷子原来舍不得喝，但如今的日子红火，家底丰厚，自然就不差了。 而且小伙计话说的好听，老爷子喝着这碗粗茶，真是比烈酒都喜欢。 旁边的客人们都是闲人，坐着这里打发无聊功夫。 听得这话，就七嘴八舌说起边关之事。 邰继业没有撒谎，他之前在赌坊听说的消息居然是真的。 前一段儿当真有几百黄毛子想要偷偷潜入进来，结果被边军发现，杀了回去。 百姓不知道具体过程，但传说起来，可是一个不让着一个。 这个说黄毛子如何凶狠，那个说边军如何英勇，伤亡如何厉害。 一时间茶摊上，比之方才可热闹多了。 珠珠原本坐在爷爷身边，小仓鼠一般抱着一块家里带来的点心啃着，偶尔会被爷爷喂一口温茶水，乖巧可爱的小模样，别提多惹人喜欢了。 但渐渐，胖丫头就有些坐不住了。 因为摊子旁边，四五步远的位置是个包子铺。 大大的火炉子上，放了三层蒸屉，里面都是白胖的大包子。 有人买包子的时候，扎着围裙的老汉就会掀开蒸屉，装上几个。 这包子的香气就顺风飘了过来…… 珠珠的口水就泛滥了，大眼睛也管不住了，直盯着人家的蒸屉看个没完。 呜呜，这是什么，软软的，白白的，好好吃的样子！ 好想吃，好想吃！ 珠珠终于体会到大哥学写字的时候，那种凳子上长钉子，坐不住的感觉了。 老爷子正和茶客们说的高兴，突然被小孙女抓了袖子，低头一看，孙女的口水都流了二尺长了。 “爷爷，那是什么，珠珠可以吃吗？” 老爷子顺着小孙女的目光看去，真是愧疚极了。 这男人带孩子就是不如女子，旁边就是卖包子的，怎么只管自己高兴，就忘了给孩子买几个包子解解馋了！ “当然可以吃了，珠珠等着，爷爷给你买。” 老爷子赶紧从怀里掏了一把铜钱，喊着老汉，“老兄弟啊，给我这小孙女捡几个包子，要肉馅儿的！” 生意送上门，老汉当然高兴了，立刻打开了蒸屉。 珠珠急坏了，扯起衣襟央求爷爷，“爷爷，珠珠去买！” 只有四五步的距离，老爷子倒也没啥不放心的。 他就把铜钱放到孙女衣襟里，还没忘了夸赞孙女，“俺家珠珠长大了，都会自己买包子了。” 珠珠笑得摇头晃脑，呲着几颗小白牙替哥哥们争取“权益”。 “爷爷，哥哥们也没有包子吃！” “买，都买！”老爷子豪爽，哄得小孙女蹦蹦跳跳去了隔壁。 老汉笑着夸赞，“哎呦，这胖丫头真是太有福气了，长得跟观音娘娘座下的童女一样！” 说着话，他怕烫了珠珠，用一个碟子盛了两个肉包子，嘱咐着，“包子还有很多，胖丫儿先吃着，等你走的时候再来拿剩下的，这样拿回家就不怕凉了。” 珠珠眉开眼笑，用力点着小脑袋，然后小心接过碟子。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街口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惊了一跳，下意识望了过去。 原来是一辆马车不知道什么原因惊了马，车厢翻到在拐角的点心铺子门前。 有客人正出门，差点儿被砸在下边。 一时间，惊叫声、叫骂声和议论声掺杂在一起，喧闹的厉害。 有茶客抻着脖子探看，问道，“是不是有人受伤了？听着不太好啊？” “不知道啊，这样的街头怎么惊了马，不伤人也都吓一跳！”老爷子坐在靠外的位置，看的更清楚，就接了一句话。 说罢，他突然想起小孙女别被吓到，就赶紧转过身。 可是，原本应该在一边吃包子的胖丫头，却没了影子！ 老爷子猛然站了起来，喊了卖包子老汉，“我孙女呢？！” 卖包子老汉有些懵，应道，“啊？胖丫儿端了包子……” 他想指身边的位置，却也发现空空如也了！ “珠珠！” 老爷子脸色惨白，什么都不顾的了，发疯一样在包子铺和茶摊附近翻找。 所有人见此也是惊讶，纷纷放下手里的茶碗，帮忙找孩子。 但别说眼前啊，就是桌子和板凳下边都翻看了，哪里也没有胖丫头的影子。 卖包子的老汉生怕别赖上，带着哭腔，一直摆手。 “跟我没有关系啊，我给拿完包子了，还放在碟子里了！我也看热闹了，真没注意孩子哪里去了！” 邰老爷子扶着桌子，眼前发黑，一阵阵恶心要晕倒。 他拿起茶碗，猛然摔碎，抓起瓷片就扎进了手臂！ 剧烈的疼痛，让他迅速清醒过来，却也吓的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今日第二更，补齐了！ 第六十三章 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谁都见过人家宠孙子，把孙子当命的。 但是第一见这么看重孙女的！ 这老爷子已经疯了，若是胖丫头找不回来，怕是要出大事啊！ 小伙计立刻说道，“老爷子别着急，我们这就撒出去，一定帮你把孩子找到。许是贪玩，就在这附近呢！” 老爷子却摆手，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怀里把所有铜钱都掏出来，一把拍到桌子上。 “帮我去一趟城北柳树胡同，找人问雕冰灯的那家儿，告诉家里人都过来！有人把珠珠偷走了！要快！” 小伙计不敢怠慢，也没拿铜钱，撒腿就跑了。 这个时候，邰继宗和刘冬娘从药铺也出来了。 刚才大夫给刘冬娘诊脉，她确实是寒凉上落下一些毛病，开了七副药，回家吃着，慢慢养身体，还是有机会再生一个孩子的。 夫妻俩都是高兴坏了，想找父亲报个喜。 结果远远瞧着茶馆那边凑了很多人，他们就忍不住多张望了几眼。 这一看，两人吓的恨不得长了八条腿往那边疯跑。 “爹！爹，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邰继宗眼睛都红了，护住老爹就狠狠看向四周。 刘冬娘心细，左右看看，问道，“珠珠呢？老三来接走了吗？” 邰老爷子甩开儿子，一把抹了手臂上的血，招呼邰继宗。 “回村，找你三爷爷聚集人手，赶紧进城来！珠珠被人偷走了！” 邰继宗和刘冬娘当时就白了脸，噗通一下摔倒在地。 “珠珠，珠珠！”邰继宗极力想要爬起来，却吓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刘冬娘想起家里的大哥大嫂，放声大哭，恨不得一头撞死。 “我干什么要去看大夫，呜呜，没有照看好珠珠！大嫂……我怎么跟大嫂交代！” 周围众人赶紧上前劝慰，“你们也别着急，也许孩子在附近玩耍呢，一会儿就回来了。” “是啊，小孩子贪玩是常事儿。” “我们都帮着找找，一定能找到！” 说着话，众人都扭头分散，再次帮忙找起来。 只有老爷子摇头，珠珠最乖巧了，轻易不会乱跑，而且她贪吃，端了肉包子就惦记着吃进肚子。 这样的时候，什么事也不能打扰她。 所以，一定是有人把她掳走了，不可能是贪玩走丢了！ 老爷子再次吩咐，“老二回去找人，越多越好！让你大嫂把所有银子都带上！” “好，好！”邰继宗跌跌撞撞跑去街边，把五六辆板车都雇了下来，一起出城赶去邰家村。 这会儿，邰继业和邰永安也跟着小伙计赶来了。 邰继业鞋子都跑掉了，一只手拎着，不等到近前就嚷道，“爹！什么叫珠珠丢了！珠珠去哪了！” 邰永安更是瞪了血红的眼珠子，“爷爷，我妹妹呢，我妹妹呢！” 老爷子抬起手臂，啪嚓就给了儿子一巴掌。 “我让你在城里鬼混，不回家！要不是来找你，怎么会把珠珠丢了？” 老爷子心里像油煎一样，即便知道迁怒儿子也顾不得了。 这口气出不来，他活不了。 他不怕死，但是一定要见到孙女平安无恙才能闭眼！ 邰继业跪下地上，抱着老爹的大腿，也是自责的想死。 昨晚他和几个管事喝酒，想着晚回去一日，老爹生气也不能把他打死啊，不过是赔礼道歉，哄哄老爹就是了。 哪里想到，就因为这一念之差，爹和侄女进城了，侄女还丢了！ “爹，你别生气，我去找，我一定把珠珠找回来！” “找什么找！去报官差，看看最近有没有拐子出没！”老爷子狠狠抓了一把伤口，疼痛让他脑子越发清明，“再传出消息，无论是官差还是任何人，只要找到珠珠，咱们家里就谢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 旁边众人听了，都是眼睛发亮。 孩子在家家户户都是宝，谁听说丢了孩子，都愿意帮忙找一找。 但有重金酬谢，找起来就更有动力了。 邰继业带着邰永安跑去泰安县衙的功夫，邰家重赏寻孩子的消息，也在附近传开了。 别说没有活计的，就是手里差事不忙的，也悄悄加入了寻找的行列。 珠珠长得好，白白胖胖，又是穿了一身绯色衣裙，很是鲜艳。 但凡看过的人，一定会有印象。 可珠珠就像原地蒸发了一样，谁都没有见到！ 这下，所有人都惊讶了。 难道青天白日的，还见鬼了吗？ 有人胆子小，就悄悄退了出去…… 老爷子却知道，不是孙女丢的蹊跷，是这么多年持续在背后陷害家里的那人，再次出手了！ 他以为那人重伤，短时之内顾不得自家了。 没想到，他这次把目标对准了珠珠，而且成功了！ 望着满街的人群，熙熙攘攘，就是没有孙女的影子，老爷子第一次对自己当年的决定有了悔意！ 他死死掐着手里的烟袋锅儿，在街上乱走，心里犹豫不决。 “老哥，过来坐会儿！”路边一个摆摊算命的瞎子，不知怎么知道了老爷子在附近，干枯的眼睛准确的望过来，摆手招呼老爷子。 老爷子回过神，看向衣着朴素，白胡子飘然的瞎子，突然像抓到了救星。 “先生，求你算算我孙女在哪里？只要我孙女平安无事，必有重谢。”老爷子扯了瞎子的袖子，力气大的怕人。 瞎子也没见怪，笑着安抚他，“老哥，我敢喊你过来，就是心里有把握。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我眼瞎但心不盲，自有神通。方才瞧着茶摊那边隐约有金光，但没一会儿就不见了，本以为是个有功德之人，没想到是应在你家小孙女身上。 “你别担心，这孩子有金光护身，显然是个有来历的，肯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说罢，他就摸索着桌上的几个大钱，让老爷子捧起来晃了晃，重新撒下来。 老爷子跪倒在地，虔诚祈求。 任凭他这一辈子勇武彪悍，骨头硬的像石头，这一刻为了孙女也抛下了所有。 瞎子听了听大钱的正反位置，掐指算了算，神色有些意外，笑了笑说道，“老哥放心，这孩子同你们家缘分深厚，就是陷落险地了，离家也不远。你们就在你们附近找就行，而且这孩子有福，还会给家里带一笔大财。” 花花又中招了，喉炎拐带了中耳炎，打针挂水，今天和明天单更。宝子们注意防护，出门戴口罩。 第六十四章 这次老爷子真猜错了！ 邰老爷子可不管什么财，只想孙女平安回来就行。 瞎子算的准不准更不重要，这时候，这些话就是最好的定心丸。 他伸手到怀里，想拿银钱，却发现都留在了茶水摊子。 瞎子“看”出他的窘迫，笑着摆手。 “老哥哥，咱们有缘。以后有一日，咱们还会再见面，到时候老哥也帮我一把就好。” 老爷子赶紧应声，还要再说几句，邰继宗已经带了村里人都来了。 邰三爷帽子都跑歪了，一把抓了老兄弟的手，嚷着，“到底怎么回事，找到珠珠了吗？” 老爷子摇头，再看一旁眼睛哭肿的大儿子和大儿媳，他羞愧的恨不能死去。 杨丽华袖子里的手死死掐着腕子，才没再哭出来，反而开口劝着老爷子。 “爹，你别上火，珠珠那孩子有福，出门之前也没哭，肯定会没事的。” 这话旁人听不懂，但老爷子却是心里又松了几分。 每次有坏事发生，孙女都会做梦。 这次孙女没有任何异样，那肯定就不会出事。 或者说虚惊一场！ 邰继祖也想安慰爹几句，但实在太担心闺女，一开口就怕哭出来。 邰三爷也急坏了，赶紧追问，“老六，你说咱们怎么找孩子？必须抓紧了，再过一个时辰怕是就天黑了!” 族里老少足足来了四十多人，这时候也是纷纷喊着。 “六叔，你赶紧给我们分配地方，我们一定把珠珠找回来!” “珠珠这孩子福大命大，肯定不会有事。” “就是，就是！说不定就在这附近，咱们赶紧动手啊！” 旁边围观的路人们，眼见邰家众人如此齐心，都是忍不住羡慕。 这年头，有族人可以依靠，抱团取暖取生，就是遇到事了也不怕啊，底气十足。 这个时候，邰继业也领了两个官差过来了。 说起来，居然还算熟人，正是当初调查李老三等人被杀的时候，到过城北破院子走动过的官差。 老爷子赶紧行礼，“劳烦二位官爷走一趟了，实在是家里丢了孩子太着急。若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官爷见谅。” 两个官差摆手，上次邰家出手给的辛苦银子很大方，而且邰家因为冰雕在县令老爷跟前也是挂了号的，万一明年冬日，邰家还要给县衙雕冰灯呢。 如今交好一些，对他们来说总没坏处啊。 于是，其中一个官差小声说道，“大叔别太担心，咱们先找孩子。若是找不到，我们回去禀告，再请县令老爷定夺。” 邰老爷子心里焦急，但也没办法。 因为孩子才丢了一个多时辰，万一是场乌龙，确实不好先惊动县令大人！ 众人又说了几句，就分配了位置，四散开来，仔细找寻。 随着邰家人跑遍全城，又是重赏之下，几乎城里人人都知道丢孩子了。 有人跟着看热闹，但更多人则是警醒，特别各家的妇人，恨不得立刻把孩子叫到面前，确认孩子还在身边才好。 于是，太阳刚刚西斜，街头巷尾玩耍的孩子就都不情不愿的被扯回家里去了。 而这一扯，还真的发现问题了。 城南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说是去街上买笔墨了，却一直没有回去。 家里仆人疯了一样的寻找，比之邰家的架势有过之无不及啊。 更让邰家高兴的是，这家也有人脉，确定小少爷找不到之后，直接求到了县令老爷的面前。 县令老爷下令封闭了城门，然后派了差役挨家挨户的问询。 这家人更是悬赏二百两，只为了找小少爷的踪迹。 邰家人知道之后，心里都是更有盼头儿了！ 只有邰老爷子依旧提着心，因为就算城里真有拐子，孙女也不见得落在人家手里。 幕后黑手也许会用孙女的安危威胁他，而不是通过拐子转卖…… 但这次，他还真是猜错了！ 城北一处破院里，正房三间土坯已经被雨水浇的倒塌了，但后边的一间半仓房却还算完好。 这会儿，三个男子凑在一起，一边烤火一边吃着烧鸡和馒头等垫肚子。 其中一个胖子眉头紧皱，狠狠咬了鸡腿，低声骂道，“这次真是凶险了，都怪我不该贪财。若是掳了那个死丫头就走，去换那人的银子，这会儿都出城门了，安安生生交易多少。” 另一个瘦子也是担心，却讨好劝道，“老大别这么说，那小子穿戴太好了，腰上玉佩都是上好羊脂玉的，实在是个大肥羊！谁见了都想掳回来啊！ “再说，一只羊也是送出城，两只羊也不难，顺手发个财，我们也高兴。” 最后一个汉子脸型尖尖，下巴还长了一个大黑痣，他更是满不在乎，附和道，“二哥说的是，大哥不必多惦记。咱们等天黑之后，看看情况再说。 “府衙就那么几个差役各个蠢笨，想要搜遍全城，没有三五日根本不成。咱们的暗道若是没问题，就带着肥羊出城远走高飞。若是实在查得紧，就把那俩小崽子弄死，谁也找不到咱们头上！” 领头儿的胖子吃了两把“定心丸”，脸色就好了很多。 三人有了数，就吃喝说笑起来，完全没有一丝罪恶感…… 屋外的院子角落，有块不起眼的石头，石头下压着一块木板，木板下则是一个废弃的菜窖。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一脸惊恐的坐在角落，原本穿戴的锦缎衣裤，这会儿染的都是污泥，腰上的绣金线腰带被扯去了，衣裤有些松垮，头上系的金环也没了，蓬乱着头发。 他怀里抱了个小小的女娃娃，衣衫还算齐整，但这会儿居然张着小嘴，睡得香甜。 不必说，这小少年就是富户家里的小少爷了，而熟睡的胖丫头就是……珠珠！ 许是睡饱了，珠珠动了动胖乎乎的小身子，习惯性的往少年怀里拱了拱，但娘亲身上熟悉的暖香却怎么也嗅不到。 她于是越发拱来拱去，嘴里糯糯喊着，“娘，娘！” 少年有些瘦弱，可禁不住胖丫头这么折腾，于是小声说道，“小妹妹，我不是你娘！” 珠珠听到不熟悉的声音，惊了一跳，赶紧睁开大眼睛。 地窖很深，上边有些边角已经露了碎土，也落下一些微弱的光线。 这是谁？ 不是家里的哥哥啊？ 珠珠眨巴了两下眼睛，四处看看，总算想起哪里不对劲了。 “啊，我的包子！” 她低下头四处找，可惜手里只剩了一块包子面皮…… “呜呜，爷爷买给珠珠的包子！”胖丫头心疼坏了，嗅嗅手里的包子面皮，眼见就要掉了眼泪。 她明明刚抓起一个包子，想要偷偷啃一口。 但是有个什么东西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她气坏了，还想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包子呢？ 爷爷呢！ 今日更新奉上~ 第六十五章 包子比活命还重要！ 小少年眼见胖丫头攥着半个包子皮儿，心疼的掉金豆，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难道现在不是活命更重要？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怕是还不知道如今处境多凶险吧。 小少年本来还怕的厉害，但有这么个傻乎乎的胖丫头，他反倒添了几分勇气。 他牢牢抱了胖丫头在怀里，不让她沾到冰冷的地面，然后小声逗着胖丫头说话。 “小妹妹，你家是哪里的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珠珠刚要说话，小肚肚却突然咕咕响了起来。 她看看手里的包子皮，再看看小肚肚儿，脸上的奶膘写了满满的纠结。 最后，她把包子皮送到小少年嘴边，“哥哥，你先吃一口！娘亲说，珠珠不能吃独食！” 小少年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都这个时候了，胖丫头还想着分包子皮? 但看看她眼里的期盼，肥嘟嘟的小脸蛋儿，他当真低头，小小咬了一口。 包子皮凉透了，算不得好吃。 小少年也没心情，自然吃不出香甜。 但珠珠却吃的津津有味，小声抱怨着，“包子好好吃，都怪坏人，珠珠还没给哥哥们带包子回家呢。” 哥哥们？ 小少年心里突然燃起了希望，小声问道，“小妹妹，你家住在哪里？家里人很多吗？” 珠珠吃了包子皮，肚肚有些凉，就往少年怀里凑了凑，像一个挂在树上的小胖熊。 她答的也毫无防备，“珠珠家在山下，爷爷背着珠珠走了很远，珠珠都睡着了，进了大大的城门，买了包子。” 小少年听得无力，这小女娃是多喜欢包子啊，三句话都离不开。 幸好，珠珠继续说道，“珠珠有好多哥哥！大哥好厉害，会打架，二哥好厉害，会读书！三哥好厉害，会掏鸟蛋，四哥好厉害，会……会捞鱼！” 小少年越听越心凉，不要指望多一批人同家里一起来找他了。 这小女娃家里住的很远，家里哥哥们都是淘气小子…… 珠珠可不知道小少年被她说绝望了，还在努力显摆。 “我娘也很厉害，会做漂亮衣服！我爹会喂大黑，我二叔会雕兔子，我三叔会买点心，我二婶会蒸好吃的蛋羹……” 小少年…… 珠珠说的高兴了，地窖角落的一点儿光线也没了，四周更阴冷了。 珠珠打了个喷嚏，终于有点儿害怕了。 娘亲不抱着珠珠，珠珠怎么睡觉啊？ 珠珠还没听故事呢，肚肚儿也开始饿了…… 小少年见怀里女娃特别乖巧，小猫一样，就越发把她抱的紧一些，还把衣衫打开，帮她多裹了一层…… 城北破院子里，邰家族人们全都聚集在一起，各个都是空手而回。 泰安县贫瘠，放到整个大魏，简直前三百城池估计都挤不进去。但想藏下一个小丫头，还是太容易了。 邰家人又不能挨家挨户翻个底朝天儿，只能在街上叫喊，找人打听，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所有人都喊哑了嗓子，蹲在地上拼命喝水。 灶间里，杨丽华和刘冬娘正强撑着红肿的眼睛，给众人熬粥。 族人们来帮忙，如此卖力，不能让他们跟着饿肚子。 但杨丽华想想不知在哪里受苦受冻，甚至不知生死的闺女，就像被生生挖了心，疼的喘气都艰难。 刘冬娘也是一边干活儿一边抹眼泪，她只生了一个儿子，而且淘气的厉害。 对于珠珠这个小侄女，她真是当亲闺女疼爱的。 毕竟那么懂事，那么软乎乎白嫩嫩的小丫头，经常坐在她怀里，吧唧亲上一口，谁的心都能融化成一滩蜜啊！ 这孩子丢了大半日了，天也黑了，肯定饿了…… 她特意买了鸡蛋回来，蒸了蛋羹。可蛋羹还是金灿灿，吃蛋羹的孩子却不在身边…… 杨丽华强打了精神，出门想喊众人吃饭，但芝麻球儿却呜呜叫着，一直在撕咬她的裤脚儿。 先前知道珠珠丢了，全家都进城来找。 邰永禄和邰永悦，甚至邰永宁都来了，芝麻球儿就是跟着他们来的。 想起闺女很喜欢芝麻球儿，杨丽华蹲下身摸摸它，嘱咐道，“家里正忙着，芝麻球儿别捣乱了。” 可芝麻球儿却烦躁的厉害，转而咬了她的袖子，拼命往院门方向用力。 杨丽华想甩开，却突然心头一动。 闺女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是最清楚的。 自从闺女清醒之后，家里就日子越来越红火，就算遇到惊险之事，也能避开。就是刚买回来的大黑马和小黑狗，也比旁人更亲近珠珠…… “爹，爹！”杨丽华跌跌撞撞跑进屋子，噗通跪在老爷子跟前，嚷道，“爹，芝麻球儿一直扯我的裤脚，要出院门！珠珠一直和芝麻球儿玩得好，您说是不是……是不是，芝麻球儿能找到珠珠！” 老爷子正吧嗒吧嗒吸着空烟袋锅儿，额头上的皱纹像垄沟一样，这大半日老了七八岁。 眼见儿媳这般，他猛然站起身，眼睛看向门口呜咽转悠的芝麻球儿，眼睛都在放光。 “我怎么这么蠢，那瞎子半仙也说了，珠珠就在家里附近！我还以为是大东山，不对，不对！也许在这破院子附近，走，跟着芝麻球儿走！跟着走！” 他抬脚就冲了出去，其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呼啦啦跟了上去。 黑芝麻球出了院子，就直接往西北方向跑。 这破院子东边就是富贵的东城区，西北则是废弃的棚户区之类，比邰家租住这片还要破败，小路上都是半人高的蒿草，也是每次邰家过来砍引火柴的地方。 黑芝麻球儿一路走走嗅嗅，众人跟着越走越心里忐忑，不自觉都压低了声音，放轻了脚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黑芝麻球儿终于彻底停了下来，冲着一处墙根儿轻轻叫了起来。 众人都是不明所以，毕竟这墙根不像藏了孩子的样子啊！ 老爷子摆手，示意众人不要出声，然后带着儿子们悄悄摸了过去。 但墙头那一侧很是冷清，听不到什么声音。 黑芝麻球儿许是忍受不了众人的“蠢笨”，迈着小腿跑过去，在墙根儿下叼出一个“小黑球”。 众人看的心凉，这小狗不会是带他们来找同伴儿的粑粑吧！ 但老爷子却拿起小黑球，彻底掰开来！ 第六十六章 这个奶团子真的没骗人！ 这居然是个包子馅儿，肉色冻的发黑，才让众人误会。 老爷子狂喜，极力压低着嗓子说道，“珠珠被掳走到时候，正在买包子！这就是她落下的，一定是她落下的！” 旁人都是惊讶，转而也高兴极了。 “那怎么办，六叔，我们赶紧进去救人？”邰继财赶紧问道。 邰继祖已经急得要翻墙了，老爷子一把扯了儿子，嘱咐道，“永安和我进去先看看，若是找对了，再通知官差。若是找错了，也要小心打草惊蛇。你们先藏着，别动。” 邰永安激动坏了，他自小力气大，但在家除了干活儿也没有用武之地啊。 今日找妹妹，他终于能给爷爷帮忙，打个头阵了。 他第一个攀上墙头仔细瞧了半晌，低头说道，“爷爷，好像有一点儿亮光，看不真切！” 众人越发激动了，这样荒僻的地方，有亮光就是有人在活动。 城里乞丐和流民就是无处容身，也是选择了破庙和离得人群较近的地方，不会在这样难走又冷清的角落。 老爷子紧接着，也翻了进去。 祖孙俩小心翼翼往前摸，绕过破败的前院，仓房里的火光也就看得越清楚了。 屋子里三个拐子吃饱喝足，已经在拾掇痕迹了。 胖子说道，“带上那两个小崽子，咱们先去密道那边看看，能走就直接走。” “知道了，大哥，可怜那些蠢货还在到处撞头呢。等他们找到这里，咱们已经远走高飞了！我的小春红啊，不知道想没想我，先去睡她一个月，咱们再干下一单！”另一个黑痦子男子，想起熟悉的姘头，笑的猥琐。 瘦子听得翻白眼，笑骂道，“你赚的银子，都扔到女人肚皮上了！” 这般说笑着，三人忙完就要推门出去了。 老爷子还没有听他们说出两个孩子下落，怎么会放他们走。 万一走脱了，孩子就不容易找到了。 他扯了孙子，紧急嘱咐一句，就单手从后腰抽出柴刀，狠狠劈向了刚刚打开的门口。 黑痦子汉子走在最前边，根本没想到迎面会有刀锋，一愣神之下，从脑门儿到胸口被直接砍开了，疼的惨叫一声，仰到在地。 屋里的胖子和瘦子也被惊的厉害，下意识抽出了匕首。 老爷子高声大骂，“畜生，你们把我孙女关哪里了？” 可惜，胖子和瘦子根本不搭话，齐齐奔着他杀了过来。 两人也是刀口舔血的行当，本事不能说堪比江湖客，但也不差了。 老爷子单手提刀，却同他们打个旗鼓相当，而且刀刀都是奔着他们脑袋和胸口，显然是不杀他们不解恨。 胖子眼珠儿一转，寻个机会居然一脚踢在瘦子屁股上。 瘦子突然受力，直接撞到了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只能改变刀势，直接砍在了瘦子肩头。 胖子趁着这个机会，反身退回屋子，直接窜出后窗逃走！ 结果，后窗外居然也有人！ 邰永安像抓蛇一样，掐了胖子的脖子，狠狠摔在了窗下的石头堆上。 胖子全身的骨头立刻摔折了七八处，疼的惨叫起来，还想挣扎的时候，邰永安已经抱了一块百十斤的石头，压在了他腿上，甚至怕他咬舌头自尽，又给他嘴里塞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前边院子里，邰继祖等人已经听到动静，蜂拥进来。 很快，火把点了起来，一见满地刺眼的红色和半死的歹人，还有脸上手上都是血色的老爷子，所有人都是汗毛倒竖。 老爷子抹了一把脸，直接把那个瘦子揪了起来，“说，拐来的孩子在哪里？” 瘦子半边膀子都要断了，疼的一直惨叫，但还是犹豫着不肯开口。 毕竟见不到孩子，他们还有退路，见到孩子就彻底定了罪名…… 邰继祖见他眼珠子乱转，真是气疯了，捡起刀，扯起他的手臂，就砍了下去。 一蓬血炸开，瘦子惨叫的半个县城都能听到！ 但邰继祖还不肯罢休，死死掐了他流血的胳膊逼问，“我闺女呢，我闺女呢！再不说，我杀了你！” 瘦子疯狂挣扎，用另一只手拼命指着院子角落，“菜窖……菜窖！” 众人立刻扑了过去，举着火把，掘地三尺。 很快大石头就被搬开，木板掀起，下边一片漆黑。 老爷子顾不得众人，第一个跳了下去，焦急喊着。 “珠珠，珠珠，你在哪儿？” 邰继祖和邰继宗随后，族人们纷纷递下去火把。 地窖里终于被照亮了！ 珠珠有些饿，但小哥哥抱着她很暖和，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突然听到有人喊她，她还有些懵。 “爷爷？！” 奶团子糯糯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怀疑，毕竟爷爷满身是血，被火光一照，好阔怕！ 老爷子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抱起孙女就放声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 特别是老爷子一辈子刚强，当年手臂断了一截，退伍回乡，他都没掉过一颗眼泪。 同甘共苦多年的老伴儿过世，他一夜白头，也不曾掉眼泪。 但这会儿胖乎乎的小孙女重新回到怀里，他再也忍耐不住了！ 虽然知道孙女有福气，知道孙女不会有事，但万一呢，万一呢！ 他怎么面对儿子儿媳，怎么面对全家！ 他就错了一下眼珠儿，几个呼吸的功夫，孙女就丢了，丢了！ 这大半日，悔恨像蚂蚁把他的心啃得一点儿不剩啊！ 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只要能换回孙女！ 幸好，幸好！上天庇佑！ 邰继祖和邰继宗也是抱着老爷子和胖丫头哭的震天响！ 地窖上边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猜测珠珠是不是受伤了，急的团团转！ 邰三爷嗷嗷喊着，“老六，老六，珠珠怎么样啊，伤到哪里了吗？” 邰继宗抹了一把眼泪，赶紧说道，“没事，珠珠没伤到！”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张罗着找梯子，把人送上来。 这会儿，邰继宗也发现坐在地上的小少年了。 他赶紧上前，问道，“小哥儿，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小少年本来抱着酣睡的胖娃娃，已经绝望了，抹了好多眼泪。 白日里，家里人都找不到他，晚上更不成了。 他一时后悔偷偷跑出来给母亲买生辰礼物，一时又害怕以后不知道要流落到哪里。 偏偏怀里的奶团子还不能分担，睡得像个小猪…… 但没想到，奶团子没骗人！ 她爷爷、她爹、她家人，当真很厉害！ 居然找来了，找到他们了！ 今日两更奉上~ 第六十七章 咱们先前没得罪过邰家吧？ “我……我就是腿麻，我没受伤！” 小少年挣扎要起来，邰继宗赶紧拉了他一把。 邰继宗心细，侄女身上干干爽爽，这少年却一身湿泥，不必说定然是少年一直在抱着侄女！ 他二话不说，立刻把少年背了起来，顺着族人找到的破梯子爬了上去。 这会儿，邰继业领着几个官差和一群管事小厮也赶到了。 “少爷，少爷！呜呜，终于找到你了！快回家吧，夫人吐血了，再找不到少爷，夫人也要不成了！”一个中年管家疯跑上前，一把扯了小少年就痛哭起来，天塌了一样。 旁边两个小厮更是一左一右抱了小少年的腿，生怕他再凭空消失了。 今日就是他们跟着小少爷上街，生生丢了小少爷！ 小少年原本还想谢谢邰家人，但听说这话，哪里还顾得上啊，匆忙行礼就跑掉了。 邰家人也不在意，毕竟孩子找回来了，其余都不重要了。 况且，人家小子也没少照应自家胖丫头。 倒是官差望着满院子的血迹，有些头疼。 就算要处置恶人，那也得府衙判定之后啊，但眼前这两个几乎都半死了…… 就在这时候，邰永安又带了两个族人，把另一个骨折瘫痪的胖子抬了回来！ 几个官差再看像邰家人，也是有些胆寒，忍不住暗暗反省，先前同邰家人处事有没有不妥之处，否则总觉得心里忐忑啊！ 原本以为是个普通的农家，没想到下手这么狠辣！ 邰继业虽然觉得解恨，三个拐子罪有应得，但还是同官差陪着笑脸，探问这事儿后续怎么处置。 幸好，那个小少年家里的管家留下了。 他本就感激邰家救了主子，如此伤了拐子，也是给自家主子报仇，于是，这会儿他就把事情揽了过去。 “哎呀，几位官爷，这三个拐子怎么都带了匕首？恐怕身份不简单吧，会不会是江洋大盗进城趁机作乱，结果顺手拐了两个孩子，提前暴露了？” 管家满脸的忧心和庆幸，“这么说，此事可是巧了，避免了更大的乱子和灾祸啊！几位官爷尽管回去交差，县令大人一定会秉公办理！” 几个官差多精明啊，立刻明白了。 就是他们只管办差，县令那里自然有人打通关节。 于是，几人立刻收了银子，张罗着把三个拐子带回县衙，找个大夫随便治一治，别死掉就成。 这么闹了一通，几乎半个县城都知道丢失的孩子找到了，拐子也抓住了。 于是，家家户户都放了心，搂在身边的小子丫头都被撵回去自己睡了…… 邰家众人再聚集在破院子里，端了粥碗，一边喝也一边说的热闹。 当时老爷子一脸血，人人看了害怕，这会儿却成了骄傲之事。 “六叔真是太厉害了，一个打三个！” “就是，换成我，怕是吓死了！” “三个拐子真是活该，怕是熬不到判罚下来就断气了！” 也有人夸赞邰永安，笑道。 “永安也是厉害，打架的好手，要不是他埋伏在窗户，怕是就把那个胖子跑了。” “是啊，六叔，永安这小子一身的好力气，胆子也大，放在家里种地真是可惜了。” 邰永安嘿嘿笑着，大脑袋得意的乱晃，两眼放光瞧着爷爷，盼着爷爷松口送他去军里。 但老爷子却不接茬，他继续吧嗒着空烟袋锅儿，腿前放了个小凳子，珠珠正坐在上边，端着碗吃蛋羹。 奶团子吃的香甜，不时欢喜的眯着大眼睛，脸蛋儿都蹭了油花儿也不知道，别提多可爱了。 众人看得哭笑不得，不知该高兴这丫头心大，还是担心这丫头是不是又变傻了。 毕竟这么大的事，被掳走大半日，塞在地窖里，暗无天日，她居然没有半点儿害怕…… 老爷子摸摸孙女细软的小头发，小声问着，“珠珠能吃饱吗，要不要再来一碗？” 珠珠摇摇小脑袋，奶声奶气应道，“不吃了，爷爷！珠珠想吃肉包子！” 说完，她的小胖手拍拍脚边的芝麻球儿，像模像样添了一句。 “芝麻球儿说它也想吃！” 众人听得更是哈哈笑，再也不担心了。 这孩子就长了个吃心眼儿，而这次还真是托了她嘴馋的福气，被掳走的时候，手里捏了个包子，否则真是不容易找回来了！ 老爷子也是心里又堵又烫，一迭声答应孙女，“买，爷爷明日就给你买一笼屉回来，让你和芝麻球吃个够儿！” 刘冬娘难得出一把风头，跟着喊着，“二婶去学包包子，以后给你在家蒸包子，咱们再不进城了！城里坏人多！” 而杨丽华已经不知道淌多少眼泪了，用力跟着点头。 以后一定把闺女看好，尽量不进城，留在家里最安全！ 吃过饭，众人都挤一挤，对付睡下了。 邰家十几口在一铺炕，自然不能好好睡，或坐或躺打个盹儿就成了。 但所有人都隐约冲向炕中间，胖丫头吃饱喝足，已经躺在那里愉快的打着小呼噜了。 偶尔有个翻身，也是为了往娘亲怀里凑一凑！ 她根本不知道，每一次动动小手小脚，都会牵动全家的神经，都会有很多双眼睛瞬间睁大。 不得不说，这一次，全家都被吓破胆子了…… 天亮时候，邰继祖和邰继宗带几个族人就出去采买了。 这次为了找珠珠，族人如此兴师动众，卖力费心，绝对不是昨晚一碗高粱米粥就算作感谢了。起码也要摆几桌酒席，好好吃喝一顿。 族人互相帮扶是本分，但尽心多少就靠情分了。 而情分是平日相处出来的！ 怎么相处，就在礼尚往来中，就在酒杯和饭碗里！ 很快，半扇猪肉、一大盆小杂鱼和一袋子白米，十坛子烈酒，还有一些豆腐青菜之类就都搬回来了。 族人们嘴上说着破费，但各个脸上都乐开了花儿。 而珠珠也拿到了她的一笼屉包子，整整三十个白白胖胖肉包子。 她分了哥哥们，分了家里人，更分了芝麻球两个，撑得芝麻球胖成了黑皮球！ 街边的板车又被雇了五辆，邰家人来时浩浩荡荡，走的时候气势昂扬。 不知道城门口的兵卒是不是也听到了老爷子三杀的壮举，还是跟着高邰家找回了胖丫头，居然没要城门税！ 第六十八章 倾家荡产置酒席！ 老爷子也豪爽，更不愿意这些兵卒因为此事被上官训斥，所以留下一坛子烈酒，割了一条子肉，哄得兵卒们更高兴了。 待得下了差事之后，寻个地方炖肉喝酒，他们也解解乏…… 村人们一边赶路，一边乐滋滋说着话，当真如同凯旋的兵将一般。 邰三爷坐在车辕上，翘起的嘴角就没落下过。 虽然出事的时候，人人都跟着提心吊胆，吓得半死。但如今事情解决了，族人们也更团结了，更习惯有力气往一处使，这才是最大的收获啊！ 作为一个族长，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高兴了！ 车队一路走过两个村子，包括刘家村，才回到了自家地盘。 几乎所有留守的族人听到动静，都跑来焦急问询！ 眼见珠珠一根儿头发丝都没有少，甚至因为被裹在被子里，小脸热乎乎、红扑扑，人人都放了心，纷纷夸赞起来。 “珠珠真是有福气，平安回来就好。” “是啊，是啊，我们吓的一宿没敢睡觉！如今这拐子真是太猖狂了！” “珠珠怎么被找回来的？那些官差老爷有这么好的本事？” 留守族人问到七嘴八舌，进城族人们迫不及待说起过程，一时间邰家门前简直热闹的开了锅。 杨丽华见老爷子一直抱着珠珠不撒手，也放了心，赶紧招呼村里妇人帮忙做大锅儿饭。 日头已经快到头顶了，必须尽快预备起来了。 隔壁两家邻居的锅灶临时被征用了，高粱米和白米混合一起焖干饭，再来几道菜，酱杂鱼炖豆腐、白菜炖猪肉和骨头汤炖萝卜！ 隔壁三婶子，还有铁蛋儿娘、继胜媳妇儿等几个最早靠上前儿帮忙的妇人，见到这些猪肉和杂鱼等，都惊讶的合不拢嘴。 特别是那袋子白米，简直都耀眼。 要知道过年时候，家家户户也捞不到吃一口白米粥啊。 如今，六叔家里就这么大咧咧拿出一袋子待客！ 杨丽华聪慧，见她们这般神色就道，“不用心疼，把白米都蒸上吧！这次珠珠在老爷子眼前丢的，老爷子差点儿急出病来。大伙儿忙了一日，帮着把珠珠找回来了，老爷子高兴呢！ “别说一袋子白米，倾家荡产都比不上珠珠！好好招待大伙儿吃一顿，也是我们家里的心意！” 三婶子等人方才也是听了几句族人闲话儿的，当然知道珠珠能顺利找回来，是芝麻球寻到踪迹，老爷子冒死拼杀才成功。 族人们顶多是帮忙捧个人场，满城里喊了几圈罢了。 杨丽华这般，实在是把族人们捧起来了。 但谁不喜欢被敬着，被需要呢！ 三婶子等人都是听得高兴，纷纷嚷起来。 “大伙儿都是同族，又一起住着。珠珠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当然要出力帮忙找寻了，这都是应当应分的。” “就是，就是！这些老爷们儿可是占便宜了，不过进城一趟就有米饭吃有酒喝了，占大便宜了！” 说笑几句，妇人们就赶紧忙碌起来了。 男人们说得尽兴，慢慢嗅着有香味飘出来，他们也转移了注意力。 老老少少们忙着把各家桌椅板凳都归拢到一起，邰家屋里放不下，就只坐长辈们一桌儿，其余都在院子里支起来。 左右天气也好很多，不至于吃个饭冻掉牙了。 待得桌椅板凳安置好，热腾腾饭菜也端上桌儿，酒坛子拍开，咕咚咚倒满碗，邰家村所有人都有种恍然在梦中的感觉。 如此丰盛的饭菜，真是多少年也没见过啊！ 知道六叔一家看重丫头，但从来没想到会是如此“看重”！ 这简直是倾家荡产置办“谢礼”了！ 大人们还好，守在院门口儿的各家孩子们可忍不住了。 特别是半大小子们，正是能吃的时候，见到这么多好东西，恨不得嗓子里有小巴掌伸出来，连盆子带饭菜都划拉进去才好。 邰家已经做到如此了，九十九拜都成了，不差这最后一哆嗦。 杨丽华带了妇人们，在厢房屋檐下用门板搭了临时桌子，招待妇人和孩子们也一起吃。 虽然相比男人们的饭桌儿，米饭里高粱米多白米少，陶盆里的炖菜也是菜多肉少，但每样份量都不小！ 妇人和孩子们不能吃顶顶饱，但好好解解馋还是足够的。 邰老爷子站在屋檐下，断臂揽着宝贝孙女，另一只手端着酒碗，深吸一口气，同众人敬酒。 “别的话不多说了，这次珠珠能找回来，都是托了大伙儿的福。我们家里尽力置办了酒席，大伙儿别客气，吃好喝好！以后咱们同族，有事都这般拧成一股绳儿，就真是什么都不怕了！” 老少爷们儿都端了酒碗，高高举起来。 “老兄弟放心吧！” “六叔别客气，这是我们应该的！” “六叔帮了族里太多，我们也感激，帮个忙是应该的！” 邰三爷趁机跟着嚷几句，把族人更加紧紧的绑上老兄弟一家的“战车”。 “自从过了年，大伙儿都没少跟着你们六叔一家干活儿，不说工钱之类，就是好酒好菜就没少吃！以后都记着，凡事更上心一些，你们六叔不会亏待你们！” “知道了，三爷爷！” “三伯说的对！” 村人们都是应声，有人忍不住肚里馋虫闹腾，问道，“可以吃了吗？” 众人都是哈哈笑起来，赶紧喝了酒就开始动筷子了。 厢房廊檐下，妇人和孩子们没有凳子，她们就端着碗蹲在桌子边，吃的也半点儿不慢！ 荷花今日难得没偷懒，干了不少杂活儿，这会儿心安理的甩着膀子吃，偶尔还给两个儿子抢几筷子肉片！ 珠珠当然是跟着爷爷一起在主桌儿吃了，老爷子不停夹菜，杨丽华和刘冬娘也不时进来看看，给胖丫头添米饭添汤。 珠珠吃的肚子溜圆儿，先前又坐板车折腾了一路，就困倦的打了瞌睡。 邰永宁飞快扒了饭，就抱着妹妹去西屋，一眼不错的守着她睡觉了。 好酒好菜最能安抚忙碌或者惊险后的心灵，众人吃着喝着说着，待得杯盘狼藉，也都尽兴了。 男人们坐下来喝粗茶醒酒，女人们就忙着拾掇桌椅碗筷的残局。 胃里的饱足让所有人都几分懒洋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只有淘气小子们，越发精神十足，满院子的疯跑。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喧闹，好似是鼓乐班子的动静。 众人听着越来越近，都跑出院门去探看！ 今日两更奉上~~ 第六十九章 不能推辞的谢礼！ 村口的土路上，远远行来一队人马，大车小车五六辆，还有不少人敲锣打鼓，简直热闹的不成。 “哎呀，好像是奔着咱们村子来的！” “是啊，是啊，不少人呢，这是出了什么事？” “应该不是坏事吧？” 村人们议论纷纷中，车队就渐渐走近了。 邰继业眼尖，立刻认出领头之人居然是昨晚那个管家。 他赶紧迎了上去，笑着招呼道，“管家大哥，您这怎么过来了？我们也刚到家，还惦记咱们家小少爷如何了呢！” “哎呀，邰老弟，你们这里可是让我好找啊！”那管家身形矮胖，一张笑面，穿了一身灰色衣裤，头戴小帽，腰上居然还扎了红色的宽腰带，拾掇的很是整齐喜庆。 他一把抓了邰继业的手，连声感谢起来。 “昨晚若不是你们一家发现了拐子，把我们少爷救出来，我们郑家就真是出大事了！ “我们夫人急病了，见到少爷平安回去就好多了。今早刚刚缓过来，夫人和少爷就赶紧交代我们准备东西，然后嘱咐我送来。 “若不是夫人还不能起床，离不得少爷，我们少爷都要亲自过来道谢！” “哎呀，客气了，客气了！”邰继业不肯居功，“也是贵府少爷福大命大，我们不过是顺手帮个忙。再说，贵府少爷是个心善的，也没少照顾我家小侄女，我们家也是很感激。” 说着话儿的功夫，邰老爷子等人也到了近前。 郑管家把姿态放的极低，见人就行礼，感激的话一箩筐。 村人们都是高兴，邰老爷子和邰三爷更是邀请他进屋去喝茶。 郑管家自然不会拒绝，迎着两位老爷子一同进村，到了邰家院子。 一时，杨丽华亲自上了茶水。 郑管家喝了半杯，就问道，“不知咱家小姐在哪里？我们少爷惦记的厉害，一直嘱咐我单独给小姐带了不少好东西呢。” 老爷子赶紧摆手，“我家珠珠就是个农家小丫头，可担不得小姐二字。郑少爷也是客气了！这孩子许是累到了，方才刚睡下，这会儿倒是不好叫起来……” “不用，不用！”郑管家立刻说道，“珠珠小姐毕竟受了惊吓，多睡一会儿有好处。我这次从城里抓了两幅安神药，若是有需要，可以煎了药汤给珠珠小姐喝下去，睡得更踏实，恢复也更快。” 说罢，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礼单，双手捧给邰老爷子。 “老爷子，我们夫人卧病在床，老爷常年在外，都不能亲自来道谢。我们夫人很是过意不起，特意准备一份谢礼，希望老爷子别嫌弃才好。” 老爷子不想要，赶紧推辞。 “郑管家，我们救下你们家少爷，当真是顺手的事。毕竟谁家丢了孩子都担心，是不是？我们也不是特意去帮忙，可担不得这些好东西。” 虽然老爷子不知道礼单上写了什么，但门外停着五六辆车呢，东西绝对少不了！ 郑管家却急了，连声解释道，“老爷子可不能推辞，别看东西多，其实我都是选过日子实用，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而且其中有一头猪和两袋子细面，是我们少爷特意吩咐给珠珠小姐的，说是让家里给珠珠小姐蒸包子吃！ “我若是带回去，我们少爷怕是要气我不会办差呢。老爷子可怜我一下，可别让我挨骂了。” 说罢，他扫了一眼外边的众人，低声添了一句，“其中最贵重的，也就是二百两银子了，是我们夫人一定要添上的。老爷子快些收了，别让外人看见惹麻烦。” 郑家是考虑好了方方面面，根本不给邰家拒绝的机会啊。 老爷子哭笑不得，想了想就道，“那好，我们家受之有愧了。咱们两家因为这场凶险结识，也算有缘，以后常走动。有需要我们家里帮忙的，贵府也别客气。” “哈哈，老爷子放心。旁人不说，我们少爷肯定是要常来走动的，以后互相搭把手的机会多了。”郑管家赶紧应声。 不得不说，富贵人家的管事就是会说话，让人怎么听怎么心里熨帖。 一时，又客气几句，众人就走了出去。 就这么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院子外边已经人满为患了。 不只是村里的老老少少都聚齐全了，就是刘家村也有人跟来看热闹，前边的张家村也赶来十几号…… “这是什么大喜事啊？怎么有车队来送礼？” “是啊，是啊，这么多车，要装多少好东西啊！” “发财了，这都够开个铺子了！” 所有人都是翘脚张望，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看个清楚明白。 自然，羡慕这俩字也在所有人心里泛滥了。 郑管家一见如此，立刻张罗着让小厮和车夫往下卸东西。 车上当先抬下一头猪，当然是已经杀好的，猪头上绑了红绸子花球。 之后是十袋子白米，十袋子小米，十袋子高粱米，还有十袋子细面。 成坛子的素油六坛子，茶叶六盒子，各色干果蜜饯六罐子，细盐六坛子！ 各色细棉布每种六匹，各色针线六盒子。 纸墨笔砚等六套，新书一箱子。 另外还有茶具，成套的碗筷盘子…… 郑管家真是没有说谎，带来的都是吃用之物，挑选的很精心。而且是能够经过外人的眼睛，但又不至于给邰家惹祸的。 当然，最后还有两个小箱子混在筐子里，一起送进了屋子。 但即便如此，在郑家眼里的实用又便宜之物，还是看的门前所有人目瞪口呆，羡慕的眼珠子发红…… 这些东西哪一样单独拿出来，也能值个几两银子啊，加一起最少百十两！ 邰家又发财了！ 仔细想想，邰家这几月实在太走运了。 怎么好事一件又一件，像排着队上赶着找来一般呢！ 为什么自家就一件都没有，一件都没有！ 有人喘气都粗了三分，眼珠子黏在那些筐篓上恨不得扒不下来！ 邰老爷子看在眼里，也当做不知道，只同郑管家客气，趁着外人听不到，他拉了郑管家多说了几句。 “郑管家，不知县衙那边如何处置？” 郑管家还以为他是担心拐子重伤一事，安慰道，“老爷子放心，我们家中舅老爷是个交游广阔的，之前同县令老爷也有几分交情。只不过，我们舅老爷出远门不在家，但县令老爷总会维护几分。所以，您不必惦记，几个拐子是罪有应得。” 邰老爷子点头，压低声音求了一件事。 第七十章 顺理成章的选择！ “郑管家，不知能不能劳烦你帮我安排一下，我想私下见见那三个拐子，问几句话？” 老爷子如此说，惹得郑管家有些疑惑。 按理说这也不是难事，县衙的牢房那边塞点儿好处就成了。 他试探着应道，“老爷子，这事不难，但您也知道那毕竟是牢狱，而且三个拐子还没过审，不好没了命……” 老爷子赶紧摆手，笑道，“郑管家误会了，我就是想不通几个拐子怎么盯上我家丫头了，稳妥起见想问几句罢了。我不会再对他们如何，毕竟他们犯了大罪，早早晚晚都是死。” “对，这就对了！”郑管家放了心，笑道，“那明日午时初，我在衙门口等老爷子。咱们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邰老爷子道谢，眼见马车搬空，也就送郑管家一行人走了。 车队不等上了土路，围观的众人就忍不住了，特别是刘家村和张家村的村人，纷纷扯着嗓子问询。 “邰六叔，这是哪个大户人家来送谢礼？这也太丰厚了！” “就是，六叔发财了！” “六叔有什么财路，一定要拉我们一把啊！” 邰老爷子怎么会猜不到他们心思，但他也不会多说。 虽然珠珠才三岁多，但被掳走这样的事总不光彩，更何况还涉及到郑家的小少爷。 所以，他就轻描淡写应道，“让大伙儿惦记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昨日带珠珠进城买包子，珠珠贪玩跑远了，我找她回来的时候，顺手救了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人家礼数重，又想着我们家里日子贫寒，所以才送了一些吃用的东西而已。” 事实当然不会是这么简单，旁人还罢了，邰家村人却都知道昨晚的惊险。 但这几月下来，他们已经被教导的谨慎很多，有话只在村里说，对上外人可小心了。 所以，这会儿也没谁出风头，挑破老爷子的遮掩。 外村人倒是好奇，想多问问细节，可惜邰老爷子却不打算多说，寒暄几句就进门了。 邰三爷赶紧跟了进去，留下邰继业等人招呼。 “老六，这些东西可不少啊！”邰三爷围着满屋子的筐篓走两圈儿，神色里有羡慕，但更多是担心。 “老六，你打算怎么办啊？外边那么多人都看着呢，处置不好容易惹人眼红，给家里添麻烦。但昨晚惊险，救回郑家那个小少爷也是不容易，这是你应得的，不该分出去……” 邰老爷子吧嗒着烟袋锅儿，见老哥哥这么着急，替他费心，就忍不住笑了。 “三哥别惦记，我还真有些打算。原本以为要秋日时候再说，如今倒是正合适提出来。” 邰老爷子扯了老哥哥坐下来，又道，“我家这院子建的有些年头了，按理说挤一挤也够住，但小子们越来越大了，以后总还要娶妻生子。 而且珠珠是女娃娃，不好总同她爹娘挤在一起，要有个自己的房间…… “所以，我惦记着把房子翻盖成砖瓦的，再加一个小偏院，单独给珠珠住着。 “今日得了这么多吃用之物，倒是足够招待帮工了，岂不是正合适！” 邰三爷听得眼睛放光，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高兴嚷道，“哎呀，老六，还是你脑子活泛，就该这样！日子过好了，建新房子是第一件事。如今还没开春种地，族里人手也多，正合适动工！” 老爷子也笑了，“那好，三哥，人手方面就交给你了。今晚还在我家吃，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明日就张罗起来。” “成，成！”邰三爷高兴坏了，再看满地的东西也不觉得扎眼了，反而担心的小声问道，“老六啊，建房子不只要吃用，还要银子采买砖瓦……” 邰老爷子摆手，“放心，银钱也够。” 邰三爷这才不问了。 老兄弟两个商量好了，重新出了院子。 门口看热闹的人只见多，没见少啊！ 邰三爷捋着白胡子庆幸老兄弟脑子活络，把银钱和东西都变成宅院，外人就没法惦记了！ 果然，听说邰家要趁着发这笔小财的机会，翻新修建院子，所有人惊讶了一瞬，也就觉得意料之中了。 毕竟，房子是全家人的容身之所，日子红火后，谁家都要第一个修房子啊。 方才郑家送到东西多，但邰家建完院子估计也不剩什么了。 更重要的是，建房子需要人手啊，他们来干活，那些米粮和猪肉也能分一些到他们肚子里头。 这么想着，几乎所有人都嚷着要来帮忙。 邰老爷子也是来者不拒，统统答应下来。 至于以后用谁不用谁，那就是邰三爷说了算了…… 又热闹了小半个时辰，邰家门前才算安静下来。 家里小子们守了门窗，邰老爷子带了儿子儿媳看过两只小箱子，心里越发有底了，但对郑家的豪富也是认识越发深刻了！ 两个小箱子，一个里面装了二百两雪花银子，另一个则是首饰。 首饰还分四个小盒子，其中两盒是精致的银头面儿，包括镯子、簪子、发钗等等，应有尽有。 第三个盒子装了一对儿实心的金镯子，最后才是一盒子小女娃喜欢的小玩意儿，比如金翅小蝴蝶，坠着银铃铛的小手镯啊，红玛瑙的兔子玉佩啊，银璎珞项圈啊…… 邰家人看的是目瞪口呆，但又实实在在感受到了郑家那位病重夫人的心意。 这绝对是用心选出来的，银头面是给邰家妇人的，实心儿的金镯子随时能换成银子贴补家用，小首饰也绝对讨珠珠的喜欢…… “这郑家真是出乎意料的好，咱家不过是搭把手救了郑少爷，就得了人家这么多东西，实在是心里虚啊。”老爷子吧嗒着烟袋锅儿，嘱咐儿子儿媳们，“如今推来推去，倒是更惹人眼红，只能收了。以后郑家若是想走动，咱们慢慢把这人情再还一还。” 邰继祖等人赶紧点头应下。 碰巧这时候，珠珠也睡醒了。 胖丫头突然见到满眼的珠光宝气，很是有些懵，转而就抱着盒子笑的不撒手了！ 杨丽华生怕闺女不知道轻重，糟蹋了好东西，就抱着她去看那头猪和整袋子的细面。 果然，胖丫头立刻乐疯了！ “肉肉，肉肉！蒸包子，婶婶蒸包子！”胖丫头甚至把娘亲都抛弃了，改抱了婶子的大腿，奶声奶气撒娇起来。 刘冬娘抱了小侄女亲了又亲，心里无比庆幸嫁进邰家。 虽然她没福气生闺女，可是同样有小侄女承欢膝前啊。 但她不知道，这会儿，她的亲娘和哥哥们也在高兴这一点…… 今日两更奉上~~ 第七十一章 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什么，你说什么？邰家又发大财了？”刘婆子扯了荷花娘的手，惊讶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荷花娘被抓痛了，赶紧甩开刘婆子，撇着嘴巴，半是嫉妒半是羡慕的说道，“你不是伤了腿吗，耳朵怎么也聋了？我说的很清楚啊，邰老六家，就是冬娘那婆家发财了！听说是在城里救了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人家送了五六车谢礼过来！” 说起这个，荷花娘也来了兴致，“我虽然没在跟前，但我家隔壁三柱子跟去了，亲眼看的清楚。那家送的白米和细面能堆一屋子，还有整头的大肥猪，各式各样的好料子都是用箱子装的！十几个人搬了半日都搬不完！” 刘婆子听得眼睛有些红，狠狠咽了口水，追问道，“只给了东西吗？金子呢，银子呢！” 荷花娘翻个白眼就要怼几句，但是想起什么又改了口。 “那我就不知道了，邰家总不能特意显摆出来，让大伙儿都看见啊。恐怕早就藏起来了！那么有钱的人家，又是救命之恩，怎么也得给个五百两吧！” “五百两？”刘婆子惊喜的声音都尖利了，一迭声嚷道，“这么多，邰家真是发财了。当初冬娘嫁过去，旁人还说我不疼她，如今看看，我简直就是把她送福窝窝里去了！” 荷花娘就是为了这个心里不痛快呢！ 都是一个村的闺女，刘冬娘和她们家荷花几乎是前后脚儿嫁去邰家村，平日免不得经常被拿来比较。 原本荷花嫁的是族长家里小儿子，吃穿戴都好一些，她家也能跟着蹭点儿好处。 而刘冬娘虽然没被婆家苛待，但吃穿都不成，面黄肌瘦，只生了一个小子就坏了身子。平日活的像个小偷儿一样畏畏缩缩！ 怎么看，都是荷花嫁的更好，活的更轻松。 可是，荷花之前被婆家撵回来，她们不过是让她多干点儿活计，居然就同娘家离心了，别说继续帮衬娘家，甚至都不提不念一句。 倒是刘冬娘开始走运了，婆家是大财小财不断，眼见就要享福了！ 荷花娘这么想着，酸水都要从嗓子眼冒出来了。 于是，她开口撺掇道，“我说嫂子啊，我们家就算了，荷花嫁的是邰家三房，到底隔了一层，沾不上什么光儿。但你们一家可是正经亲戚呢，冬娘是你生的！ “如今邰家日子发达了，是不是也该拉拔一下你们啊？ “听说邰家要建砖瓦院子呢，冬娘两个哥哥帮不上别的，帮忙采买一些砖瓦总成吧。到时候随便捏点儿油水，都够你们一家吃喝了！” 刘婆子下意识摸摸伤处，想起上次同邰家闹得不愉快，心里还是有些打怵。 她就含糊推脱道，“这个再说吧，邰家也不缺人手……” 荷花娘最看不起她这种想要好处还豁不出脸面的样子，又说几句就撤了。 她前脚刚走，刘大和刘二后脚儿就被媳妇架着从另一屋过来了。 这俩兄弟本来就是废物一个，这几日受伤躺在家里，吃饱就睡，除了伤口疼，倒也没啥不好。 但方才隐约听了两句，他们也活心了。 “娘，邰家真发财了！早知道邰家还有这福气，先前就不去闹好了！”刘大很是后悔，小眼睛转的飞快。 刘二也是不甘示弱，嚷着，“赶紧把冬娘喊回来，她最蠢了，哄几句就好。她可给邰家生了个小子呢，这么一大笔银子，邰家怎么都要分邰继宗百十两吧？让冬娘都拿回来，给咱们治伤！这伤本来就是她连累的，就该她还债！” 幸好荷花娘走了，否则听了这话也要佩服这两兄弟的厚脸皮，她还想着借口采买，落下儿点好处就成了。 结果，这两兄弟连一分力气都不想出，直接空手套白狼了！ 百十两？ 好大的口气！ “不，不，这事再好好商量一下！冬娘这丫头在邰家久了，已经不听话了！还是要好好想想办法，先把她的心拢回来。” 刘婆子总算比两个儿子要聪明一些。 “邰家那半条胳膊的杀才，手可狠了，小心惹了他发火！还是要从冬娘这里下手，有事也是冬娘顶着。她给邰家生了小子，邰家总不能杀了她！” 刘大和刘二心急，但也知道老娘说的没错，只能点了头。 “知道了，娘，你可快点儿想法子，小心邰家把银子都花用了。” “就是，盖房子就是烧银子。还有那些猪肉和米面也该吃光了！” 邰家院子里，并不知道刘家这群打不死的贪心鬼又开始算计了。 但就算知道，邰家也不在乎。 难道还能因为几个跳梁小丑就不过日子了？ 他们有算计的手段，邰家也不缺锋利的柴刀！ 怀着激动的心情，一家老少都是翻来覆去半宿才算睡去，只有珠珠因为梦到了婶婶蒸包子，淌着口水，睡得香甜之极！ 第二日一早，邰继祖就跟着邰三爷在房前屋后转悠，琢磨怎么扩建翻新院子。 邰继宗带着邰继业，还有帮忙的邰继财等人去寻工匠，张罗着定砖瓦之类。 而邰老爷子则带了大孙子永安，早早赶去县城衙门了。 祖孙俩紧走慢走，也用了一个多时辰才进城，没误了郑管家的约定。 其实，若是骑着疾风出来，肯定更轻松。 但疾风刚刚恢复，邰家人都舍不得它出力。 怎么也要等青草出来，让它吃一阵子，养的膘肥体壮再说啊！ 郑管家一见到老爷子，就赶紧上前行礼，笑道，“老爷子，是我照顾不周。一时忙乱，忘了老爷子家里没有车马，应该派人去接的。” 邰老爷子赶紧摆手，“郑管家太客气了，这次过来，已经是给你添麻烦了，可不好再多事了。” 两人客气几句，郑管家就带着老爷子通过府衙的一个小侧门走了进去。 泰安县贫瘠，人口少，事情也少。自然府衙上下的差事都清闲，监牢这边更是多久不见一个人影儿。 这次，突然送进来三个拐子，算起来都是大手笔了。 一个牢头儿带着两个差役，正守在监牢门口，喝茶吹牛。 郑管家早就打通关节了，拎着食盒上前同他们寒暄说笑，邰老爷子也就顺利进去见见那三个拐子了。 监牢里多年无人打扫，越往里面走，越是恶臭扑鼻。 邰永安扯着袖子，严严实实捂住鼻子，老爷子却是面不改色。 第七十二章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三个拐子被伤的厉害，即便有大夫诊治，也不过是在伤口上撒点金疮药，随便用布条子缠起罢了。 这会儿，那个瘦子和大痦子已经烧的脸色通红，不省人事了。 倒是那个领头的胖子很是顽强，也许是他折了骨头，皮肉伤轻一些的关系。 听到脚步声，原本半眯着眼睛的胖子立刻就醒了过来，见到老爷子就变了脸色。 老爷子蹲身，隔着手臂粗的木栅栏，仔细打量了胖子几眼，问道，“等死的滋味不好受吧？” 胖子不吭声，但眼神却更怨毒了。 邰永安年少气盛，怎么能容许外人这么瞪爷爷，更何况还是掳走妹妹的拐子。 他直接从木砸烂中间的空隙，把腿伸了进去，咣咣踢了胖子好几脚。 胖子惨叫，疼的死去活来，恨的咬牙切齿，但到底不敢再逞凶。 老爷子摆摆手，示意孙儿把脚收回来。 “他们已经是必死的人了，倒也不必再作践。你是男儿，这点儿胸怀要有。但他们若是故意找不自在，那就另算了！” 胖子本来还想骂几句，听得这话气的直翻白眼，但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老爷子吧嗒两下烟袋锅儿，说道，“你们之前应该也做了不少坏勾当，没想到有一日居然栽在泰安县吧，栽在我这个农家老汉手里吧！说起来，你们也是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 “我今日过来就是给你们一个机会，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听得满意了，你们就可以这么安静等死，甚至死了之后，我还可以给你们收尸。 “但若是我不满意，或者你们不愿意说，那就等着每日严刑拷打，受尽痛苦再死，最后赤身裸体被扔到乱葬岗子，被野狗一口口啃吃了！ “你想想，到底选哪一个吧？” 胖子也是刀口舔血多少年，自认心狠过人，但这么亲耳听人说起他的下场，还是忍不住胆寒。 他抬眼仔细打量邰老爷子，见他脸上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可以说神色淡淡，但眼里却满满都是杀意，心里越发添了一些恐惧…… 诚然，他坏事做尽，也没想过得个什么好下场，但曝尸荒野还是太惨了。 若是可以，他也想“体面”一些…… “你想知道什么？”胖子彻底耷拉了脑袋，小声问道。 老爷子收了烟袋锅儿，低声逼问道，“你们掳走我家小孙女，是临时起了心思，还是有人买通你们，故意找我们家麻烦？” 胖子迟疑了一下，应道，“前日，我们在街上掳了那个小子，原本很顺利，没想到被人看到了。我还以为要出事儿，结果那人反倒给了我们一些银子，要我们帮忙再掳一个小丫头。 “送上门的买卖，我们怎么可能不做，就一路跟着你们。我们一直琢磨怎么出手，碰巧有人惊马，就顺手把事做成了……” “那人长什么样？你们还能不能认得出？”老爷子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烟袋锅儿，眼里的寒光扎的胖子瑟缩。 “不，那人蒙了头脸，我们根本认不出！”胖子还要解释，邰永安又火了。 “让你们掳我妹妹，你们就什么都成，问你们正事就啥也不是！” 他抬脚又给胖子几下，胖子疼的惨叫，赶紧嚷着，“我们确实没看到脸，但那人个子不高，穿的破，身上很臭！其余我就真不知道了！” 老爷子瞧着他不像撒谎的样子，就示意孙子不要再打了。 他又问了几个细节，胖子也当真答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郑管家和牢头儿许是听着惨叫声，怕出大事，也走了过来。 老爷子这才起身，同两人寒暄闲话儿。 牢头儿见胖子还喘着气，也没拦着，痛快送老爷子等人走了。 待得出了县衙偏门，周围没了外人，郑管家小声问道，“老爷子可问出什么内情了？说实话，我们夫人平日对少爷的教导也极严。少爷好不容易出去一次，就遭了这样的祸事，我们夫人心里也惦记，是不是有人故意算计……” 老爷子很理解，立刻应道，“郑管家放心，我方才问过了，这几个拐子确实是见财起意，才绑了你家少爷，没有旁人指使。以后只要出行多注意一些，肯定不会再有麻烦。” 郑管家长长松了一口气，笑道，“这可太好了，等我回去禀告夫人，夫人肯定更放心了。” 老爷子再次道谢，然后就要告辞。 郑管家张罗着马车送一程，老爷子却摆手，“我还要去办点儿小事，就不劳烦郑管家了，改日有空闲，郑管家一定到我们家里坐坐，咱们好好喝杯酒。” “好，好，听老爷子的！”郑管家也不强求，笑呵呵行礼。 直到老爷子带了孙子走远，不见了影子，郑管家才突然想起。 方才老爷子只说了郑家，但没说拐子是不是故意寻邰家的麻烦啊…… 不提郑管家心里疑惑，只说老爷子带了孙子一路走走停停，也没办什么正经事，甚至还在热闹的茶馆坐了坐，最后才回了邰家村。 邰三爷正带着村人，帮忙清理院子前后的柴垛之类杂物，干的热火朝天。 见到老兄弟回来，他就赶上前招呼，“回来了？” 老爷子点头，又同村里人摆手，“辛苦大伙儿了！” 村人们也是摆手回应，嘻嘻哈哈玩笑，“六叔，我们不辛苦！只要好酒好肉供上，我们有的是力气！” 邰三爷立刻瞪眼，笑骂道，“一群馋鬼，就知道吃！赶紧干活儿，你六叔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啊！” 说罢，他就扯着老兄弟进院子了。 珠珠屁颠颠儿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抱了爷爷的大腿，奶声奶气嚷着，“爷爷，你去哪里了？不带珠珠！珠珠都想你了！” 老爷子就是满肚子的心事，被小孙女这么一哄也立刻烟消云散了。 他蹲身抱起孙女，轻轻用胡子扎了一下，然后把后腰上别着的油纸包拿了过来。 油纸包里装了两根糖葫芦，大红山楂裹着糖皮，颜色微微焦黄，看的人心里就透着甜！ “珠珠，爷爷给你买糖葫芦了，去找你二哥一起吃。爷爷还有正事和三爷爷说，一会儿陪你玩！” 胖丫头立刻欢呼雀跃的撅哒起来，“爷爷最好了，珠珠最爱爷爷！” 杨丽华和刘冬娘从灶间出来，见到这样都是笑起来。 杨丽华上前接过闺女，“爷爷累了，你先去玩儿，一会儿再找爷爷。” “好！”珠珠抱着两个糖葫芦，迈开小胖腿就找哥哥去了。 邰永宁腿脚不方便，在家里存在感最低，但从来没有被忽视。 起码老爷子心里，是疼爱这个孙子的。 就像这糖葫芦，没有旁人的，也必须有他的。 邰三爷惦记一上午了，刚坐下就问道，“老六，可打听出郑家什么底细了？外人对咱们不好肯定有缘由，但这么掏心掏肺的好，更让人觉得心里不踏实！” 今日两更奉上~~ 第七十三章 身份尴尬的官家少爷！ 邰老爷子从腰上解下小布袋，拿出一撮烟丝给老哥哥续上，这才说道，“三哥别担心，我在城里到处打听了一下，虽然都是些闲话儿，但也足以看出郑家人品和行事都不错。” 邰三爷稍稍放了心，点燃了烟丝，大大吸了一口，又问道，“不是坏人就成，但这家子对咱们家太好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求咱们啊？” “估计就是想以后常走动。”邰老爷子把城里听来的话，简单说了一遍。 “这郑家的夫人娘家姓陈，是咱们本地的闺女，只不过父母过世早，一直和弟弟相依为命。后来嫁了个穷秀才做媳妇儿，穷秀才又考了举人，捐个官就去南边了。 “这郑夫人身体不好，一直带着儿子在这边生活，也是不容易。幸好她弟弟做生意特别不错，又没成家，帮衬着她们母子，日子过的很富足。 “想必，这次郑小少爷被掳走，郑夫人吓坏了，好不容易找回孩子，就把咱家当做救命恩人感激了。” 邰三爷连连点头，感慨道，“怪不得，这郑小少爷真是实打实的独苗啊！幸好没出事，否则这郑夫人怕是也要活不成了。” “可不是嘛，咱们家人丁兴旺，郑小少爷同珠珠又是一起共患难过的，怕是郑夫人想要孩子多上门来走动。”邰老爷子想起郑管家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提前给老哥哥提个醒儿。 果然，邰三爷很高兴，应道，“人家愿意来，咱们当然高兴。” 但转而他又担忧起来，“就是咱们一群泥腿子，不懂礼数，会不会怠慢了官家少爷？” “应该不会，”老爷子看得更通透一些，笑道，“郑老爷在外做官，把亲娘都带走了，唯独放了妻儿在家乡，其中怕是有些什么说道。 “郑少爷是官家少爷，但依靠的舅舅又是商贾，估计平日在富贵人家间走动也是尴尬、不自在。 “他若是到我们这里来，只要像普通孩子一般待他就好，定然不会有错。” 邰三爷也想明白了，叹气道，“这些贵人也不见得活着就顺心啊。” 老兄弟两个感慨了几句，就出去看着村人干活儿了。 午饭时候，杨丽华和刘冬娘端出了大盆的高粱米粥和萝卜白菜炖猪肉。 虽然猪肉很少，一大锅也挑不出一斤肉，但炖菜的汤却是大骨头熬的。 眼见碗里飘着油花儿，村人们都是满意极了。 老爷子怕他们吃顺嘴了，一直在敲打。 “这几日，还不能正式动工，大伙儿来干活儿就只有中午一顿饭啊！吃完再干一会儿就回家去，别等着晚上再占便宜！ “你六叔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禁不住大伙儿这么糟蹋！想吃好的，就等过几日正式干活儿再来，到时候保管好酒好菜！” 村人们笑嘻嘻应了，也不生气。 一来，这饭菜实在不错了，在家根本吃不到。 二来，这饭管饱儿啊！即便只吃中午一顿，也能顶一日不饿了！ 邰老爷子知道老哥哥是为了他们一家好，在一边笑着不多言多语。 族人聚集在一起，人多心思也多，总要一个做好人，一个装坏人，才能保证不出乱子。 否则，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个邰继仓出现。 吃过饭，又忙了一会儿，邰三爷就带着大伙儿回去了。 邰继祖终于逮到机会，小声问询老爹。 “爹，又是有人算计咱们家吗？” 邰老爷子皱眉，轻轻点头，应道，“应该是，但这个人藏的很深，还是抓不到他的尾巴。只能以后仔细照看珠珠和家里，特别是建房子忙乱，别再被这人寻到机会使坏。” 邰继祖点头，恨得厉害，“有一日让我抓到这人，一定杀了他，埋到田里做肥料！” 老爷子心里也憋闷，但这人在背后算计了多少年，他也没指望轻易揪出来。 再者说，这次也有他粗心大意丢了孙女，当真要怨怪，他才是罪魁祸首！ 邰继祖不算聪明，但实在是孝顺，立刻看出老爹的心思，赶紧改了话头儿。 “爹，二弟也出去半日了，不知道找到人手没有？” 话音刚落，邰继宗就巧合的赶了回来，后边还跟着邰继业。 不得不说，养儿子的时候实在辛苦，但儿子长大了，也都是好帮手。 老爷子带着儿孙们一合计，只大半日功夫，场地圈好了，工匠找好了，砖瓦石材也都定下来了，就等开工了，顺利的简直不可思议。 邰继祖几兄弟高兴，老爷子心里却微微有些没底。 吃过晚饭，杨丽华带着小子们记账、整理收支。 邰永禄和邰永悦是个猴子脾气，但这一段儿跟着邰继业可是长进很多。 如今，他们一个喜欢与人打交道，一个喜欢银钱，倒是不用催促，就主动认真学习了。 杨丽华手把手教他们记录账册，拨打算盘，整理盈余，末了她很是高兴的同家里人说，“这俩小子学的很快，以后不用害怕他们没饭吃了。就是出去挑个担子走村串户，也够养家糊口了。” 老爷子抱了孙女在拆鲁班锁，这是邰继宗今日给小侄女带回来的，珠珠的小胖手有些笨拙，不时扯了爷爷帮忙。 听得这话，老爷子就笑道，“管他们长大做什么，凭自己力气能吃饱饭就行啊。再过几年，就把他们撵出去多开开眼界，兴许走个狗屎运，带几车金银回来就更好了。” 众人都是听得哈哈笑，邰永禄和邰永悦也是互相挤眉弄眼，打闹起来。 邰永安还是老想法，照旧央求着，“爷爷，等家里盖完房子，给我找个师傅吧。我想学武，好不好？” 老爷子想起那日抓拐子的，大孙子出手神勇，就难得没有一口拒绝，含糊道，“行啊，到时候看看再说。” 邰永安这个实心眼儿的，立刻高兴疯了，跳进院子就去挥舞他的宝贝木棍去了。 芝麻球趴在廊檐下，正昏昏欲睡，消化着肚子里的骨头，突然被惊醒，气的汪汪了两声。 倒是大黑马站在棚子里，不紧不慢的吃着干草，不时喷几下鼻子。 邰永宁坐在窗户边的矮桌旁，爱不释手的翻着新书，完全不知道家里人都说了什么。 家里日子穷，书本又贵的离谱，他读书几年下来，也只有两本翻烂的启蒙书。 所以，前日郑家送来的一箱子新书，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送了老鼠一缸粮食，像在做梦一样欢喜！ 老爷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抱了孙女四处走动溜达的时候，就小声问道。 “珠珠啊，咱们家人的头顶还有黑气吗？” 第七十四章 一家子就要齐齐整整！ 珠珠正同鲁班锁奋斗，好不容易回过神，大眼睛眨巴着挨个看过家里人，就奶声奶气说道，“没有黑黑，都是白白的！” 正好，这时候刘冬娘兴高采烈从外边进来，小声嚷道，“包子蒸好了，好像还不错，珠珠快来尝尝。” 她的手上端着个小笼屉，笼屉里不多不少摆了十一个白胖的包子，各个皮薄馅大十八褶，热腾腾，惹人淌口水。 原本以为珠珠会第一个扑过来，不想珠珠却指着她的脑门嚷着，“爷爷，灰灰的，婶婶是灰灰的！” 刘冬娘疑惑，有些摸不到头脑。 她愣了一下，笑道，“怎么了，我在灶间蹭到锅底灰了？” 说罢，她还扯了袖子抹了几把脸。 老爷子赶紧拍拍小孙女，哄劝道，“爷爷知道了，珠珠不用担心，吃包子去吧！” 珠珠早就嗅着香味，馋的厉害了。 突然得了自由，她立刻跑去抱了婶婶的大腿，“包包，吃包包！” 杨丽华怕闺女被烫了，赶紧上前扯开闺女，解救了妯娌。 刘冬娘把笼屉放到炕沿上，笑道，“我第一次用纯细面发面，就怕发不起来，糟蹋了好东西。嫂子，你看看，好像很不错，可宣软了。” 杨丽华也是真心夸赞，“你的手艺最好了，发个面算什么！以后放心大胆的折腾，家里这么多人呢，好了坏了都不会扔掉，保管都会吃进肚子！” 众人正好都围过来，听得也是哈哈笑。 一时，老老少少每人分了一个包子，小心托在手里。 家里没有别的青菜，刘冬娘就用白菜切碎，下水焯过之后，又把一小块五花肉切丁炒出油，最后混合一起，加上两勺子农家酱，做成了馅儿。 这般，咬上一口，面皮的柔韧麦香，五花肉的油润，白菜的清甜，农家酱的咸，统统混合在一起，简直好吃的让人吞舌头。 就是原本叽叽喳喳的邰永禄和邰永悦都闭了嘴，小心翼翼吃着，生怕多说一句话，嘴里的香气就跑光了！ 直到最后一口咽进肚子，全家人互相看看，都是笑了。 “婶婶蒸的包子真好吃！” “就是，就是，我天天吃都吃不腻！” “我长大要赚钱，让娘天天给我蒸包子吃！” 小子们七嘴八舌，就差欢喜的手舞足蹈了，夸赞的刘冬娘脸色红彤彤，一改往日畏畏缩缩的小心谨慎模样。 “好，只要你们爱吃，我就蒸！” 珠珠吃得慢，手里还剩了一块包子皮，就扭着胖乎乎的小身子到处寻芝麻球儿。 “芝麻球吃包包！芝麻球儿！” 小黑狗听到动静从外边进来，嘴巴上也是油乎乎一片。 刘冬娘赶紧说道，“那个……我看芝麻球儿在门口转悠，就给它也喂了一个！” 她很是忐忑，毕竟这年头，粮食太金贵了，旁人还有吃不饱的时候呢，她居然拿肉包子喂狗，怎么说都有些伤天理。 但老爷子却摆手，给儿媳吃了一颗定心丸。 “芝麻球儿之前救了珠珠，这功劳别说一个包子，一笼屉都不多！以后家里做好吃的，都有芝麻球儿一份！” “知道了，爹！”刘冬娘欢喜应了，又道，“我方才用高粱面给大黑马也捏了一个窝窝头！这么算，倒真是全家一个没落下！” “好，一家子就该齐齐整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家子老少都是哈哈笑，这心里是无比的踏实和暖和…… 第二日吃过早饭，定好的木料和石料就被陆续送来了。 田里的春耕还要起码一个月才开始，这段时日，谁家都等的心焦，除了拾掇筐篓，修补一下犁杖等物，也没有别的活计。 所以，邰家这边一开工，村人就陆续都赶到了，比昨日的人头还多。 没一会儿，邰继宗找的五六个工匠也到了。 这些工匠都是成手，有的擅长尼瓦活儿，有的擅长打制门窗，而且每人都带了一个小工打下手儿。 这些小工也多半是工匠家里的子侄，跟着出来混口饭吃，学点儿手艺。 邰家照着规矩也全都雇下了，说定了工钱。 因为路途比较远，这些人以后这段日子要住在邰家村。 一日三餐自然是同邰家一起，住处更不用犯愁，直接安置在了邰继仓那个马架子。 邰继仓一家子搬走之后，马架子就闲下来了，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了。 有邰继祖三兄弟带着大伙儿干活儿，邰老爷子也不用费心。 他背了小孙女，同邰三爷房前屋后的转悠。 邰家同东边邻居相隔很近，甚至院墙都用了一道。 如今想要扩建，只能往西边使劲儿。 老爷子打算把原本的正房改成五大间，还是他和老大夫妻各占一半。 然后，东西厢房也各是五间，暂时给二儿子和三儿子住。 以后孙子们成亲，还可以再放下两个小家。 这样，后院添个小二进，划分成一大一小两个院子。 里侧的小院子，留着给孙女以后单住。 小姑娘家喜欢种花种草，或者发个小脾气得时候，关上门就是清静日子。 稍微大点的院子建四大间，也够两个孙子成家另住。 家里的菜园从后边挪到西边，用栅栏圈一下，也改善一下进村就能看见自家的情形，稍稍添一些安全感。 但这般说着容易，做起来可不简单。 邰三爷越算越跟着提心吊胆，实在是需要的银子着实不少啊。 “老六啊，这么建下来，新院子肯定是气派又宽敞，而且也够孩子们以后开枝散叶的，就是……银子够用吗？可别建到一半又要停工，我那里只有三五两，真是帮不上啊！” 邰老爷子好笑，低声给老哥哥透了个底，末了说道，“其实我还想把宗祠额也修葺一下，只不过都一起张罗太扎眼了。 “只能等到明年开春，到时候我们家出银子，族人们出力，咱们也孝顺一下列祖列宗。” 邰三爷楞了好半晌，待得确认老兄弟不是开玩笑，小老头儿乐得一蹦三尺高。 “好啊，好啊！就这么说定了！祖宗在天有灵，一定保佑咱们邰家平平安安！” 珠珠正趴在爷爷背上，偷偷啃点心，突然被炸毛的三爷爷吓了一跳，偷偷探出小脑袋瞄了他一眼又一眼。 邰三爷忍耐不住，当时就跑去宗祠给祖宗上香，禀告这个好消息了。 留下邰老爷子背着孙女继续转悠，他惦记着刘家的事，盘算着怎么应对。 结果，一晃儿三日过去，刘家都没有任何动静。 今日两更奉上~~ 第七十五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邰老爷子索性也把这事扔到了一边，毕竟家里实在是太忙了。 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自从新院子开工，不只是邰家族人们日日来报到，舍了两膀子的力气跟着跑前跑后。就是前边张家村和后边刘家村，也有相熟人家过来搭把手儿，比如张铁牛。 抛开当初邰继仓入赘张大栓家那事不说，张铁牛家里和邰家一向相处的不错。 这次，张铁牛也是听了老爹的嘱咐，不但人过来了，还带了十几个柳条筐，都是张老爹亲手编的。 邰老爷子自然高兴，开口邀请张老爹等上梁那日一定过来喝酒。 外人尚且如此，邰家村的老老少少也不落后。 老人们身子不好，出不了力气，就接了晚上帮忙照管材料的活计。 左右他们年岁大了，睡觉不多，就分成两队轮番在村里村外晃悠，防备有人起了贪心，跑来偷根木头搬块砖瓦。 半大小子们也不闲着，一个人扛不住木头或者砖瓦，那就两个人抬，甚至三四个人合力，常常累的脸红脖子粗。 邰老爷子看在眼里，就寻了大儿媳商量。 “老大媳妇儿，以后中午多做一些饭菜吧。都是帮咱家干活的人，不好让人家空着肚子回去。” 杨丽华也知道这个道理，但郑家送来的粮食看着多，吃用起来消耗更快啊。 而且其中的白米和细面，也不能直接搬上饭桌儿，毕竟太贵了，太不合算了。 她想了想就道，“爹，不如让老三再跑一趟城里，把郑家送来那些白米和细面换了高粱米吧？” 这主意好，老爷子忍不住点头，但还是嘱咐道，“白米和细面也要留一些，咱们吃什么都成，不能亏了珠珠。” “好，爹放心，我记着呢。”杨丽华也舍不得闺女受委屈，痛快应了。 很快，邰继业就被找了过来。 听说要进城，他也很高兴。 毕竟家里都是出力的活计，他自认是个动脑子的高贵人儿，不屑干，也干不动。 进城最好，换了粮食，还能四处溜达一圈儿。 正巧，邰永禄和邰永悦抬着妹妹，笑嘻嘻从外边进来，闹着一定要跟着。 邰永禄和邰永悦惦记着跟三叔长长见识，珠珠则是馋嘴，想吃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了。 邰老爷子生怕再丢了孙女，心里一万个不同意。 但他架不住孙女撒娇啊，软糯糯的小丫头瘪着小嘴儿，大眼睛含着眼泪，谁也扛不住啊。 别说进城，就是要星星要月亮都必须摘回来！ 于是，邰永安也被喊了回来，走马上任，成了妹妹的全职护卫。 邰永宁坐在炕上，微笑看着弟弟妹妹们笑闹，准备出门。 偶尔眼里闪过一抹落寞，衬着他白净的脸，更显几分孱弱。 老爷子看过去，心里忍不住有些疼，就劝道，“永宁啊，家里也没什么旁的事，不如你也一起进城吧。 “你大哥粗心，两个弟弟淘气，把珠珠交给他们，我真不是不放心。你跟着一起去，也能多照管一下珠珠。 “还有，之前分给你的零用钱是不是还没机会花用呢？这次去逛逛，有什么喜欢的就买回来！银钱不够，爷爷再给你！” 邰永宁听得眼睛一亮，下意识摸了摸伤腿，还是有些犹豫。 但邰永安和邰永禄、邰永悦已经欢呼起来，七手八脚扯了他就下地穿鞋。 “走，走，老二，咱们去逛街！” “二哥，走吧，走吧！别在家里蹲着了，城里可热闹了，我带你去看喷火的杂耍！” “二哥，我知道哪家的纸好，还不贵！” 兄弟三个边说边把邰永宁折腾下了炕，等邰永宁回过神儿的时候，他已经被扣了帽子，坐在了板车上，怀里抱着笑嘻嘻的奶团子妹妹了。 板车是来家里送砖瓦的，邰继业坐在车辕同车夫说话，顺手塞一个两合面儿的窝头，车夫就欢喜的差点儿把鞭子甩飞了。 邰永安背了个深筐子，筐子里铺了干草，一来预备着给妹妹累了歇脚儿，二来也是藏了一把锋利的柴刀，万一有事好防身。 邰永禄和邰永悦则一左一右陪着二哥和妹妹坐了，一路上见到什么都能叽叽喳喳说几句。 邰永宁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偶尔裹了夹袄，把妹妹越发往怀里搂一搂。 珠珠嗅着哥哥怀里的温暖味道，居然同娘亲一般，她就忍不住打了哈欠。 摇摇晃晃中，胖丫头不出意料的又睡着了。 红艳艳的小嘴儿半张着，不知道梦到什么，偶尔还要吧唧几下。 圆嘟嘟的脸蛋像熟透的桃子，惹得邰永宁低头轻轻亲了一下。 邰永禄和邰永悦看的眼馋，也想亲一口，又怕吵醒妹妹…… 一时马车到了城门口，众人下了车，谢过车夫就进城了。 天气越来越好，虽然还没有多暖和，但比冬日可舒服太多了。 前一阵子进进出出多了，邰继业同城门口的兵卒们都熟悉了，嘻嘻哈哈哈说笑几句，连进城税都免了，一家子就到了商街。 邰继业要去相熟的粮铺商量生意，又不放心让侄儿们自己去逛游。 正这个时候，一辆青布小马车赶到旁边，居然停下了。 郑管家一脸惊喜的嚷着，“哎呀，邰三爷，怎么在这里碰到了？” 邰继业等人看过去，也是欢喜。 不等说话，马车门被推开，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郑小少爷也跳了出来。 珠珠欢喜的在大哥怀里手舞足蹈，奶声奶气喊着，“小哥哥，小哥哥！” 郑小少爷一把抱了她，笑的眼睛亮晶晶。 “珠珠，我给你的好东西，你喜欢吗？还有，你吃到包子了吗？” 珠珠用力点着小脑袋，搂着郑小少爷不撒手，“小哥哥好，小哥哥没骗珠珠！珠珠吃了好多包包！” 之前，他们两个被关在地窖的时候，又冷又饿，为了哄奶团子，郑小少爷就一直许诺，只要出去了，就给珠珠张罗什么好吃的，带她去哪里玩儿。 原本以为小孩子不记事，哪里想到珠珠聪慧，居然记得清清楚楚！ 郑小少爷笑的脸红，暗自庆幸没在小丫头面前失了信义。 他又同邰永安和邰永宁几个说话，神色腼腆，温和有礼。 邰永安几个见郑小少爷很喜欢自家妹妹，当初落难也是他照顾了妹妹，所以，兄弟几个很热情，像模像样道谢。 郑管家看在眼里，心里可是激动坏了。 第七十六章 人穷，志不短！ 自家少爷常年在家，很少出门，也没什么玩伴，不只是夫人急，他们也都跟着急。 如今，难得少爷同邰家这些小子说的来，他可以一定要帮忙留住。 “邰三爷，您们这是要去哪里？” 邰继业应道，“我打算去一趟粮铺，但带着孩子们不方便，正想寻个地方让他们坐一会儿。” “哎呀，这可巧了！”郑管家赶紧把差事揽到身上，“我今日也是闲着无事，就是陪着少爷出来买点儿东西。不如三爷自管去忙，这个由我照管着，如何？” 邰继业扫了一眼郑家车后的两个护院，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那可太好了，郑大哥解了我后顾之忧了。” “哈哈，不客气，自家人！”郑管家一迭声的嘱咐，“我们先四处逛 逛，然后到聚德楼吃点心。三爷忙完，自管到那里去寻我们就成!” “好，多谢多谢！”邰继业再次道谢，然后带着邰永禄和邰永悦走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还有些犹豫，想留下逛街，更惦记陪着三叔去谈生意。 还是邰永宁心细，笑道，“你们自管同三叔去，有好吃的，二哥给你们留着。” 邰永禄和邰永悦这才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走了。 郑管家看的呵呵笑，又可惜自家少爷没个亲兄弟姐妹。 郑小少爷却不觉得，抱着奶团子珠珠正笑的欢喜。 “邰大哥，你们要去哪里，想买什么？这里我熟悉，我带你们去！” 不等邰永安说话，珠珠已经摆着胖手指数开了。 “大哥要去铁匠铺子看宝刀，爷爷不让买，但大哥要偷偷去看。 “二哥要买纸，他都是在石头上写字，不好不好！珠珠也有铜钱，珠珠给二哥买纸！ “三哥和四哥要买糖葫芦，还要买松子糖。村里的三胖哥哥打陀螺赢了，三哥输了他好几块糖了！” 胖丫头小小的，但说起话来真是利落多了。 众人都是听得好笑，郑小少爷就问道，“那珠珠呢，珠珠想买什么？” 珠珠弯了大眼睛，笑得有些害羞，“珠珠想买点心，要甜甜的长白糕伯伯，还有杏仁酥婶婶！娘也爱吃，婶婶也爱吃，婶婶对珠珠好，给珠珠蒸包包！” 小小的丫头边说边吞着口水，但心心念念居然是家里人，完全没有吃独食的意思。 旁人还罢了，郑管家可是听得心都软成一滩蜜了。 “买，都买！少爷，咱们去珍馐阁，听说最近又出新点心了！珠珠小姐肯定喜欢！” 郑小少爷立刻点头，抬腿就上了马车。 邰永安和邰永宁不用猜也知道，珍馐阁肯定是城里最好的点心铺子。 他们有心推辞，不想郑家多花银钱，但见妹妹高兴，又不忍心说什么。 还是郑管家看出他们为难，小声央求道，“二位少爷，我们家少爷平日在家照顾生病的夫人，也没有玩伴，很是孤单。 “难得今日遇到你们和珠珠小姐，还请二位少爷不要客气。待得以后我们少爷定然要登门拜访，到时候少不得还要麻烦两位少爷也多多照顾我们少爷呢。” 邰永安被他一口一个少爷绕晕了，但邰永宁却听的明白，他想起家里也有同郑家多走动的意思，就应道，“好，那我们今日就劳烦郑少爷招待了。” 郑管家大喜，连连道谢。 一时，马车到了珍馐阁点心铺子前，众人下了马车。 郑小少爷抱了珠珠直接进了铺子，但凡珠珠喜欢吃的，统统买一份儿。 铺子掌柜见这样的大主顾登门，也是殷勤照顾。 邰永安和邰永宁被问到吃什么，两兄弟直接摆手，一句也不肯说。 妹妹年纪小，又得郑少爷喜欢，买几斤点心还说得过去。 他们却不能再占郑家的便宜了！ 郑管家看在眼里，明白他们的心意，也更是满意了。 这也是他禀告夫人之后，极力支持少爷同邰家多走动的原因。 邰家很穷，但绝对没有短了志气！ 这样的人家，即便对少爷没什么进益，但也绝对没害处！ 珠珠可不知道客气二字怎么写，在她的小心眼儿里，郑家小哥哥和亲哥哥一样好，都是在危险时候保护她的好哥哥！ 郑小哥哥给她买点心吃，她以后也会对他好！ 郑小少爷不知道，他已经上了奶团子的保护名单。 一大一小兴致勃勃品尝点心，买点心，玩儿不亦乐乎。 所以，出门的时候，郑管家怀里就抱了整整两盒子四五斤的点心。 点心铺子隔壁是个书画铺子，邰永宁进去走走，买了一刀适合练字的草纸。 他还惦记给弟弟买两本算术，但铺子里却没有。 正这个时候，居然有个酸秀才提了几本书过来卖旧货，其中就有算术。 郑管家立刻上前帮忙谈拢了，邰永宁只花了一两银子的价格就都买了下来。 这还没什么，他们一路到茶楼，茶楼原本人满为患，却突然有人遇到急事离开，直接把二楼风景最好的包厢空了出来…… 郑管家坐在门口，惊奇的心里忍不住嘀咕。 难道自家少爷当真和邰家有缘，怎么碰到一起之后，什么事都这么巧合和顺利？ 可惜，他没琢磨出什么，邰继业就带着邰永禄和邰永悦回来了。 郑管家还要张罗一起吃午饭，邰继业不肯多麻烦，甚至主动结算了茶楼这边的花费。 粮铺那边很会做生意，特意派了个板车，拉了三十袋子的高粱米，顺道送邰继业等人回去，再把细面和白米拉回来。 郑小少爷有些失望，他还想送胖丫头回去，路上再说一会儿话呢。 珠珠看出小哥哥不高兴，就主动抱了他的脖子，脑门儿顶着小哥哥的脑门儿，奶声奶气说道，“小哥哥，珠珠喜欢你！以后珠珠保护你，你要记得来找珠珠玩儿啊！” 郑小少爷红了脸，立刻应道，“好，过几日我娘好一些，我就去寻你玩儿，还给你带点心！” 两边依依不舍的分别了，直到走了很远，郑小少爷还在摆着手。 邰继业好笑，抱了侄女假装吃醋，“哎呀，珠珠如今喜欢郑家小少爷了，都不喜欢叔叔了！” 珠珠眨巴着大眼睛，有些懵。 叔叔是叔叔，哥哥是哥哥，怎么会因为喜欢郑小哥哥就不喜欢叔叔了呢？ 邰永安几个都是看到哈哈笑，还是邰永宁厚道，替妹妹抱不平。 “三叔别逗珠珠了，她还不懂这些。郑家小少爷对珠珠很好，我们该高兴。” 邰继业摸摸鼻子，果断败退。 这个二侄儿平日不常说话，但每次说话总让他想起大嫂，完全不敢造次。 板车一路晃晃悠悠，眼见要到村口了，就见刘冬娘急慌慌跑过来，脸色很是不好。 今日两更奉上~~ 第七十七章 刘家的闺女娶不得！ “二嫂，你这是做什么去？家里出什么事了吗？”邰继业赶紧扯着嗓子问了一句。 邰永悦也是惦记，从板车上跳了下来，嚷道，“娘，我给你带糖葫芦了！” 刘冬娘摆摆手，扔下一句话就跑了。 “我娘家有点儿事，我去去就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皱了眉头。 不必说，刘家那群吸血鬼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倒是珠珠被马车晃的晕晕乎乎，好不容易揉着眼睛，趴在筐沿儿往外看。 这一看，胖丫头立刻激动了。 “黑黑，婶婶头上黑黑！” 她边说边要去抓婶婶的影子，差点儿从筐子里栽下来。 幸好邰永宁眼疾手快，一把捞起了妹妹。 邰继业头疼，赶紧喊着车夫把板车赶进了村子。 邰家院子里，邰老爷子皱着眉头正在吧嗒着烟袋锅儿，杨丽华和邰继祖站在一边，也是脸色不好。 方才家里正忙着，刘家突然让人捎了口信儿过来，说是刘婆子要死了，喊刘冬娘回去见最后一面。 而且刘婆子还有话嘱咐，说她们受伤就是因为邰家，所以不想见到邰家任何人。 刘冬娘就是对娘家再寒心，那总是亲娘啊。 如今要死了，总要见一面，所以她匆匆忙忙就走了。 杨丽华总觉得这事有些太突然，赶紧找了老爷子和邰继祖。 但三人凑一起，怎么想也不能拦着刘冬娘。 若是刘婆子装病，一切好说。 若是刘婆子真要死了，他们拦着刘冬娘没有见到最后一面，那以后刘冬娘心里留了疙瘩，一家人也就不亲厚了。 正这个时候，粮食铺子的板车到了门前。 珠珠拘在大哥胳膊上，第一个下了车，然后迈开小胖腿就奔去抱了爷爷。 “爷爷，爷爷！婶婶头上黑黑，黑黑！” 胖丫头急坏了，扯了爷爷的裤子就往上爬啊，结果爬到一半又掉下来，摔个屁墩儿！ 杨丽华看的好笑又心疼，赶紧抱起闺女问道，“珠珠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是不是饿了，娘去给你找吃的！” 倒是邰老爷子听懂了孙女的话，眉头皱的越发深了。 能让孙女这么着急，恐怕是老二媳妇儿头上的黑气已经很严重了。 这是不是说，老二媳妇儿回娘家这趟会有凶险？ 按理说，回个娘家而已，顶多听几句老娘唠叨，怎么会有危险。 但这事放到刘家还真说不一定啊！ 他收了烟袋锅儿，抬手拍拍小孙女的后背，安慰道，“珠珠别急，和你娘在家，你二婶不会有事的。爷爷这就带你二叔去看看！” 珠珠用力点着小脑袋，这才不吵闹了。 很快，家里人把板车上的高粱米卸了下来，又把该给粮食铺子的白米和细面抬了上去。 车夫寒暄几句就走了。 邰老爷子嘱咐了几句，就带着二儿子出了村子，打算悄悄去刘家看看。 邰永悦不放心娘亲，一定要跟着。 于是，老少爷们三个就这么走了。 族人们正干活儿，远远看见都要问一句。 老爷子的借口也是现成的，“我们到北山去看看，万一打个兔子野鸡回来，给大伙儿也添个菜。” 族人们听得这话，立刻就笑了，纷纷嚷着让老爷子别客气，最好把北山的野鸡兔子绝根儿了。 只有邰三爷人老成精，琢磨着不对劲，私下拉着邰继祖问了问。 邰继祖也没瞒着，小声说道，“刘家那边来送信，说是刘婆子要死了。但我们家总觉得不至于，担心他们是为了诓骗永悦他娘回去，又起什么幺蛾子。 “所以，我爹带继宗去看看，万一有事也能护着点儿永悦他娘。” 邰三爷气的瞪眼睛，开口就骂，“这老刘家真是不消停，嫁出门的闺女还当做摇钱树了！我家那个继财媳妇儿的娘家也不是好饼！以后咱们村小子再成亲，可得把眼睛擦亮了，刘家闺女一个也不能娶！” 邰继祖憨厚笑着，不好说什么。 结果，碰巧这会儿荷花过来帮忙，倒是把公爹的话听了大半，还以为她怎么又惹祸了，吓的扭头就跑回去了…… 杨丽华抱了珠珠出来，瞧见一个影子，就同邰三爷说道，“三伯，荷花先前是有些不着调，但如今可是不错了。特别这几日，一有空闲就来帮忙，我真是谢都来不及呢。” 自家儿媳改邪归正，邰三爷也是高兴的。 但当公爹的不好夸赞儿媳，他也怕儿媳听到又翘了尾巴，变回原来模样。 于是，他摆摆手，含糊应道，“她之前年岁小，估计如今开窍了。不过，以后还是要她同你多学学，两个小子的娘了，再不懂事就真是白活了。” 不说邰家院子里，众人如何闲话儿，只说北边刘家村刘家的破草房，刘婆子脸上涂的惨白，头上搭个破布巾，正哼哼唧唧的厉害。 刘冬娘没经过什么大事，毕竟在婆家，有事的时候都是公爹做主，大哥大嫂顶前边，再不济还有丈夫和儿子们，她只是守着灶间，让一家人吃饱吃好就行了。 这会儿，眼见老娘当真要“死”了，她真是脑子里轰隆隆，手脚都僵硬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刘大和刘二媳妇儿捂着脸，装作大哭的模样，眼角瞟到小姑子如此，都是心里嘲笑不已。 亏得丈夫和婆婆还琢磨算计了好几日，就这么一个软塌塌的小姑子，想要拿捏还不容易！ 刘大和刘二也是互相使个眼色，心里底气十足。 刘大一巴掌拍在妹妹肩头，恼怒骂道，“刘冬娘，你还知道回来啊！亲娘都要病死了，你居然都没回来看一眼！伤天害理的畜生，娘真是白生你了！” 刘二也不甘示弱的紧随其后，手里抄着笤帚疙瘩挥了两三下，跟着骂道，“丧良心的白眼狼！你就是跟着邰家发财了享福了，忘了我们当哥哥的，但也不能连娘都忘了！ “亏得咱娘昨晚烧的糊涂了，还一直喊着你的名字！你根本不配当娘的闺女！” 刘冬娘被打疼了，哭的更厉害，呜咽着。 “呜呜，我不知道娘病了！我就以为……以为养一养就好了，没人告诉我，我根本不知道！” 说罢，她扑到炕沿边上，抓了老娘的手不敢松开。 第七十八章 一奶同胞都是豺狼虎豹！ 当年，刘家的日子也是不错的。 可惜老爹意外过世了，剩下老娘娇惯两个哥哥，哥哥懒散，日子就没盼头了。 如今老娘也要死了，以后她就真是没娘家了！ 刘冬娘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伤心，几乎要哭死过去。 刘大生怕妹妹昏倒，耽误了正事，赶紧偷偷捅了捅老娘。 刘婆子这才悠悠转醒，好似突然见到闺女一般，她也抹了眼泪。 “闺女啊，娘以为死之前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赶回来了！” 刘冬娘哭的越发厉害了，“呜呜，娘，都是闺女不孝！娘，咱们去城里看病，闺女给你买点心吃！” 刘婆子眼里闪过一抹亮光，头却无力的摇了摇。 “哎，闺女啊，娘真是不行了，看病也没用，别浪费银子了。娘就是有一件心事没了，死也闭不上眼睛啊！” “娘，你说！呜呜，娘有什么心事，我们当儿女的一定做到！”刘冬娘脑子简单，猜着娘亲是想吃顿好的，或者做套新衣衫之类。 哪里想到，刘婆子居然狮子大开口了。 “娘是想啊，你有个好婆家，日子过的好啊！但你两个哥哥却不成，娘惦记的闭不上眼睛啊！你能不能帮娘从邰家借一百两银子回来，让你两个哥哥也修建个好院子。 “这样，以后你侄儿们娶媳妇儿也不愁了，娘就是在九泉下也放心了。到时候还能跟你爹说一声，你爹也一定念着你的好……” 一百两银子？ 刘冬娘好似被人家砸了后脑勺，脑子嗡嗡的，连哭都忘了。 她下意识看了老娘一眼，低声问道，“一百两？借的？我婆家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刘婆子心急，立刻追问道，“一百两都没有？旁人都说邰家发财了，起码收了富贵人家五六百两呢！” 刘大和刘二也是黑着脸，跟着帮腔。 “就是，咱们村人可是亲眼看见的。” “妹妹不想帮家里就直说，没必要撒谎啊。” 刘冬娘被怼了两句，脑子里的嗡嗡声居然停了，奇异的清醒很多。 她看看老娘，又看看哥哥，低声说道，“我们家里是大嫂管账，我不清楚。再说，就是有一百两，家里建院子也要花没了。娘别说借一百两，就是一两都没有。” 刘大气坏了，抬手就要打，却被刘婆子一个眼神瞪过去，不情不愿住了手。 刘婆子咳嗽了几声，声音越发虚弱了，摸索着扯了闺女的手，哽咽哭起来。 “闺女啊，娘知道，先前娘和你两个哥哥不懂事，亏待你了，惹你寒心了。娘也后悔啊，但老天爷不给娘补偿的机会啊，这就要让娘去寻你爹了。 “娘啊，实在是不放心你哥哥和侄儿们，你就想想办法，帮你哥哥们这一次吧。以后让哥哥们努力做工种地，一点点把银子还给邰家，行不行？ “你和继宗平日也是勤快本分，你公爹就算偏心老大一家，也不能当真就一点儿都不顾你们。你就把自己那份银子拿回来就行，娘……咳咳，娘要死了，你就让娘安心吧！” 刘婆子突然支撑起来，跪在炕上就要给闺女磕头。 刘冬娘却低着头，只用力揪着衣襟儿，不敢看老娘。 刘大媳妇儿阴阳怪气说道，“哎呀，嫁出去的闺女就是心狠啊。娘都要死了，就这么一点儿小事都不答应，真想看娘死不瞑目啊。” “大嫂别说了，妹妹许是真为难呢。”刘二媳妇儿装了好人，上前抱了小姑子的胳膊，低声劝道，“妹妹，嫂子知道你不容易，但娘当真死不瞑目，你也心疼，是不是？ “不如你回去，把银子偷偷拿来，我们不花用。先让娘安心闭眼睛，过后再把银子还给你。到时候你悄悄放回去，邰家根本不知道，也不会怪你。” 偷偷拿出来，偷偷放回去？ 刘冬娘心里忍不住叹气，轻轻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不想同嫂子离得近。 这话说得轻巧，但银子到自家就是生根了，谁也别想拿走。 到时候，只有她在中间坐蜡，哥嫂们是不会管她因为这事落个什么下场。 “娘，我婆家真是没有银子！就是有，我也不知道放到哪里！我手里还有几百文钱，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你买！”刘冬娘跪在炕沿边儿，是打定主意不听话了。 刘大和刘二立刻暴怒了，他们能好声好气说半晌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没想到，这个饿死丫头居然不识抬举！ 刘大抬脚就踹了过去，“我打死你个畜生，娘都要死了，你居然还不答应！” 刘二也跟着撸胳膊挽袖子，加入了暴打的行列。 “我打死你，没用的东西！都是邰家媳妇儿，邰老大媳妇儿怎么就当家，你就不行！你怎么不死了！” 刘冬娘抱着头，缩在炕沿下，默默淌眼泪，就是不吭声。 还是刘婆子怕儿子把闺女打死，邰家那边不好交代，赶紧示意儿媳拉架。 但刘大不想送到嘴边的肥肉就这么丢了，他扯了妹妹的头发一把提了起来，满脸阴狠的威胁道。 “刘冬娘，你今日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你到邰家就生了一个小子吧，跟人家说是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了。好，我明日就去邰家说，你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勾三搭四，睡了不少光棍儿，确实把身子搞坏了！ “我看邰家会不会再要你，一个不生孩子的荡妇，邰家保管要休出家门。到时候我就把你卖去窑子，别说一百两，就是二百两也能赚回来 ！” 刘冬娘猛然抬头看向他，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我坏了身子，是你冬日让我去洗衣衫，还把我踢到河水里，受了凉才留了病根儿！你不能这么撒谎！” 她歇斯底里的喊着，拼命挣扎着。 名节对女子来说太重要了，这话若是从亲大哥嘴里传出去，所有人都会相信。 毕竟没谁家哥哥污蔑妹妹偷人的，但偏偏她亲哥哥就会！ 万一，邰家真是信了，或者担心被外人指点嘲笑，她被休出门，难道真要落到窑子里…… 刘冬娘眼前发黑，下意识扑倒老娘怀里，要老娘做主。 结果，她慌乱里没了准头，居然扑到了刘婆子的脸。 那大片的惨白被抹掉，露出原本的脸色…… “娘，你根本没生病……”刘冬娘绝望了，心里像掉进了冰窖。 今日更新奉上~~ 第七十九章 死就是一了百了！ 刘婆子装不下去了，索性也坐了起来，埋怨道，“还不是你不听话，你要是心疼娘家，我还用装病吗？听你哥的，别管是偷还是借，赶紧把银子拿回来！ “你哥有个朋友寻了个发财的好生意，就等着银子合伙呢。到时候赚了银子，肯定还给你！ “你要是不听话，你哥当真说出什么难听的，最后还是你倒霉！别说邰家对你多好，人人都说你人尽可夫，你看邰家还会不会留你！ “到时候，别说你日子不好过，就是永悦怕是都娶不上媳妇了！” 刘冬娘听得脸色惨白，旁的都成，但提起唯一的儿子，她就坚持不住了。 她抱了大哥的腿，哭的撕心裂肺。 “大哥，大哥！你饶了我吧，我真不知道去哪里偷银子！你不能这么害我啊，我没有偷男人，呜呜，我是被你踢到河里冻出的毛病！永悦还小，你不能害他，你是他舅舅！” “哼！”刘大自以为拿捏了妹妹，怎么可能心软啊。 他一脚把妹妹踢开，骂道，“不想你儿子打光棍儿，你就赶紧回去拿银子！否则明天我就敲锣打鼓去各村说一说，我看你以后怎么有脸在邰家过日子！” 刘大媳妇儿和刘二媳妇儿赶紧上前扶了小姑子，幸灾乐祸的劝着。 “妹妹啊，你哥也是为你好。你姓刘，咱们才是一家人。你这么死倔的护着邰家算什么啊！” “是啊，你赶紧回去把银子拿来，你哥消气就好了。见不到银子，你哥这脾气，我们谁也劝不住啊。” 刘冬娘真是绝望了，满眼乞求的望向老娘，唤了一声，“娘……” 刘婆子假装没有听到，咳嗽着躺倒，翻了个身…… 刘家院子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朦胧的暮色里，邰老爷子带了儿子孙子躲在刘家柴垛后，隐约听着里边的动静。 邰继宗着急坏了，小声说道，“爹，我进去看看吧，冬娘好像挨打了！” 邰永悦像个小老虎一样，窜起来就要冲进去。 邰老爷子一把扯了他，低声呵斥道，“别冲动，再等等。今日这事必须让你娘看透刘家，真寒心了，以后才不会再被牵着鼻子走！” 邰永悦急的跺脚，幸好，没一会儿刘冬娘就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 刘大送到门前，撇着嘴又嘱咐了一句，“赶紧送银子来，否则我可不会惯着你！” 说罢，他又踢了妹子一脚。 刘冬娘踉跄一下，差点儿摔倒，却头都没回，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 待得刘大回了屋子，邰老爷子三人才赶紧顺着路去找刘冬娘。 可是这一找，刘冬娘却没了影子。 本就暮色弥漫，大片的田野山林，想找一个人太不容易了。 好在，邰老爷子有些猜测，第一选择就是河边。 果然，刘冬娘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背影孤零零，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眼前的小河，因为山上冰雪融化，比之夏日暴雨时候的水量还要丰沛。 这要是跳下去，不死也得生一场大病。 邰永悦担心娘亲，也顾不得听爷爷的话，撒腿就往河边跑。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刘冬娘都没起身，直接往前一探就一头扎进了河水里。 “娘！”邰永悦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蹦起来也要往河里跳。 邰老爷子一把扯了孙子扔到身后，然后同儿子一起跳了下去。 刘冬娘被刺骨的河水包裹，脑子里都是老娘的虚伪，哥哥的狠毒。 这么一死就什么都结束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怕娘家再来搅合了。 但迷迷糊糊里，她好像听到了儿子的哭喊声。 儿子？！ 儿子什么时候来了？ 儿子会不会跳下来？ 她当时就急了，努力想要探出头，想要看看岸上。 可是河水浸透了她的夹棉袄裙，沉重的让她根本承担不了。 她想说话，河水又咕嘟嘟的灌进了嘴里！ 关键时刻，一双大手终于扯起了她的领子，把她拎了起来！ 邰继宗真是气疯了，他知道媳妇儿性子软，但也没想到窝囊成这个样子。 被人欺负了，不知道回家找帮手，居然自己跳河了！ 看看一边哭的几乎断气的儿子，他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到了媳妇脸上！ 刘冬娘猛然咳嗽起来，吐出不少水，再看眼睛血红的丈夫，还有惊恐的儿子，一脸不赞同的公爹，她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呜呜，我不能活了，我不想死啊，他们逼我，是他们逼我！” 邰老爷子叹气，被冷风吹的牙齿打架，于是就道，“咱们先回家，有事慢慢说。” 邰继宗闷头背起刘冬娘就走，邰永悦哭的打嗝，紧紧跟在后边。 邰家院子里，众人刚刚开饭。 做了一日的活计，实在辛苦，所以今晚是高粱米饭，萝卜炖大骨头汤。 白日里负责和泥的两个族人，还得一碗烈酒驱寒。 众人吃的心满意足，还没忘了说笑。 “大嫂子，今日这菜不是二嫂子的手艺吧？好像咸了！”邰继财仗着是堂兄弟，同嫂子说话也不顾忌。 结果他忘了旁边蹲着老爹呢，话音不等落地，头上就挨了一烟袋锅儿！ “臭小子，最近是不是饱饭吃多了？居然还挑拣上了！” 邰继财嘿嘿笑，应道，“我就是玩笑，哪里是嫌弃啊。” 杨丽华见菜盆里还有大骨头，就给他多捞了一块，笑道，“你也没猜错，这炖菜是我做的。你二嫂子娘家有事，她要回去一趟，我也是硬着头皮上阵，差点儿糟蹋了好东西。” 众人都是听得笑起来，纷纷嚷着。 “大嫂子说错了，有肉就成，怎么炖我们都能吃。” “哈哈，我也是！咸了就多喝两碗水呗。” 杨丽华笑道，“成，你们这么说，我也胆子大一些了。明天咱们贴饼子，咸肉炖白菜，这样咸一些也赖不到我了！” 众人又是哈哈笑，说起自家婆娘的手艺，更是热闹了。 这时候有人问道，“二嫂子那娘家可不是善茬儿，二嫂子回去做什么？” 杨丽华也是惦记，一边看向门外一边应道，“不知道啊，就是来人说刘婶子病的厉害。老二媳妇才着急回去了……” 话才说到一半，邰继宗就背着刘冬娘跑了进来！ 第八十章 抄家伙，报仇去！ “大嫂，快看看冬娘，呜呜，她跳河寻短见了！”邰继宗声音都变了。 平日笑呵呵的矮胖汉子，如今仓皇的像个没头苍蝇。 杨丽华等人吓了一跳，齐齐扔下碗，拥到前边，七手八脚帮着邰继宗把刘冬娘抬到屋里，点了两个火盆放到她身边。 “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冬娘不是回娘家了吗？”邰三爷一把扯了跟进来的老兄弟，一脸的恼怒。 刘冬娘不论好坏，都是邰家的儿媳妇，是邰家一份子。 更何况平日刘冬娘任劳任怨，勤快本分，就是方才众人还惦记夸赞，转眼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儿，这么狼狈回来，谁也忍不了啊。 邰老爷子走的气促，缓了缓，刚要说话，邰永悦就哭开了。 “呜呜，三爷爷，替我娘报仇！都是我姥姥和舅舅，他们在屋里骂我娘，我娘跑出来就跳河了。 “要不是我爷爷和爹在后边，找到河边，我娘就死了！呜呜，娘，我娘好可怜！” 邰老爷子拉着孙儿护在怀里，叹气说道，“问问冬娘吧，我们不好进刘家，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刘冬娘这会儿苍白的唇色恢复了一些，紧紧靠在大嫂怀里，瑟瑟发抖。 杨丽华对这个妯娌是又气又心疼，平日什么都好，就是对娘家太心软了。这么多年，被欺负多少次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但这会儿，她可不能骂，反而要好声好气哄着。 “冬娘啊，刘家又怎么欺负你了？你跟大伙儿说说，要知道你是邰家儿媳妇，可不是刘家人了！有委屈，你别瞒着，家里人都能给你做主。” 珠珠之前被吓了一跳，这会儿见婶婶这么可怜，小小心眼儿里满满都是心疼，她迈着小胖腿上前，也不顾婶婶身上湿透，一把抱住她垂下来的胳膊，奶声奶气哄着。 “婶婶不哭，珠珠的点心都给你吃。欺负你的都是坏银，他们都会……” 胖丫头歪着脑袋，有些卡壳，不知道要怎么诅咒人，最后只憋出一句，“他们会吃不上饭，喝不上水！” 众人听得哭笑不得，孩子就是善良，她能想到最恶毒的事也就是吃喝不上了。 刘冬娘看看眼前的小侄女，再想想血缘亲人的狠毒，对比之下，实在是太伤心了。 她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爹，大嫂，他们骗我说我娘要病死了，我赶回去才知道，我奶是装病！我娘逼着我回来偷银子，要一百两！说要给我哥哥们修院子！ “我不答应，我哥哥就打我，还说……还说我要是不把银子送去，他们就敲锣打鼓到所有村子去说，说……说我在娘家时候就睡了不少光棍儿，说我坏了身子才不生孩子！ “到时候我坏了名声，咱家把我休了，他们就把我卖去窑子……” 所有人听得是目瞪口呆，见到过坑闺女的，但没见过把闺女往死里坑的啊！ 睡光棍儿？ 卖窑子？ 就是仇人也没有这么往头上倒脏水的，更何况是亲人呢！ 若是当真传出去，十里八村妇人的口水都能把刘冬娘淹死！ 毕竟是刘家人自己说的，不是真的，也成真的了！ 杨丽华气的都哆嗦了，“简直欺人太甚！刘家……刘家太丧良心了！” 她死死抱了妯娌，直接转向老爷子和邰三爷，“爹，三伯，今日这事绝对不能善罢甘休，不能轻易揭过去！不把刘家惩治了，说不得以后还要上门来抓了冬娘卖掉呢！ “他们刘家当我们邰家都是死人吗，任凭他们这么欺负！” 邰老爷子不等应声，邰三爷这个暴躁小老头先炸开了！ “瞎了眼的畜生，谁给他的胆子敢算计我们邰家！今日他们逼着冬娘来家里偷银子，明日是不是就要逼着我们整个邰家给他们当牛做马啊！ 大伙儿都给我抄家伙，咱们报仇去！” 族人们早就气的红眼珠子了，听了族长发话，哪还会迟疑啊，扭头就去找趁手的武器去了。 邰老爷子考量的多一些，他问向刘冬娘，“老二媳妇儿，今日这事已经不是你娘家亏待你了，是刘家欺负算计我们邰家！ “所以，这次过去，不但要同你娘家撕破脸，甚至还要同刘家村彻底闹掰，你以后再也不能回娘家了。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爹！”刘冬娘挣扎着跪了下来，“他们要逼死我，呜呜，爹，我舍不得永悦，舍不得咱家，我不想死。求爹给我做主！” 邰永悦扑过去抱着娘亲，娘俩一起抱头痛哭。 老爷子点头，掖好烟袋锅儿，望向邰三爷。 “三哥，不用留情了。咱们过去先把刘家砸个彻底，然后押着他们签下断亲书，以后刘家人是死是活就彻底同老二媳妇没关系了。若是刘家村不服气，那咱们就撕破脸，以后不走动了！” 邰三爷高声应道，“就该这样，刘家人都烂透根儿了，不走动更好。敢惹咱们不高兴，就好好给他们宣扬一下，看以后谁还敢娶刘家村的闺女！” 说着话儿，杨丽华扶着刘冬娘进屋去了。 隔壁三婶子帮忙烧好了姜汤，让刘冬娘趁热喝了，然后说道，“老大媳妇儿，你说咱们要不要跟去看看啊。刘婆子和她两个儿媳妇也不是好鸟儿，万一打起来，老爷们儿不好动手呢！” 这话倒是提醒杨丽华了，她立刻说道，“婶子，你说的对。劳烦你去寻几个打架骂人利落的婶子，一起跟去刘家村，别让我爹他们吃了亏。等回来之后，我一定好好谢婶子们。” “哎呀，谢啥谢啊，都是一家人，这是应该的。”三婶子摆手，客气一句就兴匆匆跑去找人了。 很快，老少爷们儿们留了七八个守村子，其余三十多口子，外加六七个妇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奔去刘家村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刘家村里家家户户早就吃过饭，熄灯睡觉了。 日子过的困苦，村里连条老狗都没有，也就别指望有谁通风报信了。 所以，邰家人一路到了刘家院子门前，都没被任何人发现。 邰老爷子摆摆手，示意孙子去开门。 邰永安翻身跳过刘家的破墙头，轻轻开了院门儿，众人就悄悄走了进去…… 今日两更奉上~~ 第八十一章 男女搭配，打架不累！ 刘家人懒散，秋日时候不砍柴火，这一冬里，老老少少加一起也只烧两铺炕。 刘婆子带了孙子孙女住东屋，刘大和刘二等两家就在西屋，中间挂个草帘子算是遮挡了。 草帘子单薄，挡得住视线，却拦不住动静。 但他们也是没羞没臊的这么住了，浑然不在意。 这会儿，刘大和刘二夫妻都没睡呢，实在是兴奋的闭不上眼睛。 刘大媳妇儿摸着身上结块的棉被，抱怨道，“这被子还是成亲的时候做的呢，实在太破了。等小妹拿回银子来，咱们先买几斤棉花做床新的吧！” 刘大冷哼，说道，“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有了银子，想买蚕丝的都成，还差几斤棉花了！” “对，对，蚕丝的！我听人家说过，富贵人家就盖那玩意，冬暖夏凉还不沾灰。” 隔了草帘子的刘二媳妇儿听在耳朵里，小声问道，“妹妹真能从邰家把银子偷回来吗？邰家那老头儿可厉害着呢，我每次看见他都腿肚子转筋，听说他之前在边塞可没少杀人啊！” 刘二拐了媳妇儿一肘子，骂道，“瞧你这胆子，都不如个芝麻大！邰家那个老不死的再厉害，也要顾着儿孙啊！就算事发了，邰继宗肯定不能看着他媳妇儿被打死吧？ “还有邰永悦那个小狼崽子，也不能看着娘死吧？说不定还要闹着分家，乖乖把银子送来呢! “冬娘那个蠢货，从小就耗子一样的好吓唬。我跟大哥打她一顿，就没有不答应的！” 刘大也是得意哈哈笑，应道，“我倒是希望邰家发财呢，咱们只要把冬娘捏在手心，邰家有多少好东西，最后都是咱们的！” 刘二媳妇儿忍不住问道，“那你们要把冬娘卖去窑子是假的啊？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真要那么干呢！” “切！”刘二不屑的撇嘴，“就她那样的货色，卖去窑子也给不了三五两银子啊。就是卖，都不如卖给人牙子，送到出海的船上做苦工，到时候死了就直接扔去海里喂鱼，最干净了！” 这哪里是亲哥，绝对是几生几世不死不休的仇人啊！ 窗外听墙角的邰家人气的咬牙切齿，邰继宗更是忍不住了，红着眼睛看向老爹。 邰老爷子抽出烟袋锅儿，嘱咐道，“去吧，别打死了，留口气就成。” 屋里的刘大听到动静，惊慌坐起问道，“谁？谁在外边！” 回答他的是一声巨响，门扇被邰继宗一脚踹开了！ 刘大夫妻和刘二夫妻都是尖叫起来，东屋的刘婆子和孩子们也是被吵醒，一脸懵。 可是邰家人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手里的棍棒挥舞，但凡见到的东西全都眨眼间粉碎！ 什么锅碗瓢盆啊，桌椅板凳啊，统统就来个“五马分尸”啊！ 就是被褥和衣物也都扯着扔到了院子里，当场就点燃了。 幸好，刘家人因为被褥不够暖和，睡觉穿了袄裤，否则怕是要光屁股满院子跑了。 “啊，救命啊！有人打劫了！救命啊！” “住手，你们赶紧住手！” 刘家人扯着脖子的叫嚷，结果没喊几声，就被摔在了院子里。 刘大和刘二被堆在一起，即便手臂拼命挡着，也抵抗不了雨点一般落下的棍棒！ “啊，我的腿！救命，救命！” “救命，别打了，别打了！” 其余人打几下就罢了，毕竟不能打死了，转而去寻院子里的东西出气。 但邰继祖等几兄弟可是一直没停手，就是邰永安和邰永悦、邰永禄也是抽空子，踢了一脚又一脚！ 刘婆子本来搂着几个孩子，刘大媳妇儿和刘二媳妇儿也躲在她身后。 见得这般，她们也忍不住了，冲上去要救人。 结果，邰三婶子几个妇人拦住了婆媳三人的去路。 “哎，哎！往哪里去啊？你们的对手是我们，别找错人了！” 邰三婶子平日同刘冬娘打交道最多，也最是替她不平。 这会儿她可是憋了一肚子气，抬起手一巴掌扇的刘婆子原地转了一圈儿，血水顺着嘴角就淌了下来。 其余几个妇人想想杨丽华许诺的谢礼，也是不甘落后，立刻俩俩围上了刘大和刘二媳妇儿。 薅头发、挠脸蛋儿、抠眼睛、掐大腿，外加踢胸口和腿间！ 一套招呼下来，刘大和刘二媳妇儿只有惨叫求饶的份儿！ “呜呜，饶命啊！不是我的主意，不关我的事啊！” “救命啊，住手，赶紧住手！” 不得不说，同为女人是最熟悉打哪里，最能疼死人又说不出去的！ 邰三婶子几个打的痛快，根本不停手。 “没良心的东西！你们嫁过来多少年，都是冬娘给你们洗涮做饭，你们是半点儿不念好啊！” “不是要把冬娘卖去做苦力吗，怎么不说了，你倒是说啊！老娘把你们的嘴扯开，看你们还怎么算计人！” “都是女人，你们怎么就生了黑心烂肝？缺了大德的东西！你们怎么不被天打雷劈，遭报应的玩意儿！” 刘大和刘二媳妇儿眼见就被打的没了样子，狼狈的街边乞丐都不如。 刘家几个孩子吓的扯着脖子哭喊，却一个也不敢上前！ 这个时候，刘家村其余村人终于听到动静，匆忙赶了过来。 许是以为刘婆子家里进了贼人，刘家村众人手里也都拿着门栓和扁担一类。 但冲进院子，借着邰家火把的光亮，认出邰家人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愣住了。 身为亲家，大半夜登门来闹事，这是为了什么啊？ 再看院子里，但凡是件东西都已经粉身碎骨，刘家村众人更是脸色不好！ 刘家村的村长刘德贵死死皱着眉，高声喊道，“邰六叔、邰三叔，你们这大半夜过来闹事，是不是有些不地道了？” 邰老爷子摆手，示意众人停了手，这才一脸冷肃的望向刘德贵，应道，“刘村长，你最好还是听听我们为什么登门，再说到底谁不地道！” 刘德贵没想到邰家人如此硬气，再看畏缩哀哭的刘家几口，心里有些没底。 刘婆子还没有被打傻，赶紧喊道，“村长啊，你可要为我们一家人做主啊！我们睡觉睡得好好的，邰家人突然就摸进院子，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我们真是没法活了！ “他们这是根本没把咱们刘家放在眼里啊！呜呜，传出去咱们刘家人怎么在外走动啊！” 刘德贵最好颜面，听到这话，他也挺直了腰板，同邰老爷子说道，“姓邰的，你们可是欺负我们刘家没人了？” 刘家村众人立刻围拢到他身边，手里的门栓和扁担之类也都举了起来。 第八十二章 名声顶风臭十里！ 邰三爷早就憋的头顶冒烟了，他捋了一把白胡子，立刻加入“战斗”！ “刘德贵，你是不是瞎了眼睛，旁人撺掇几句就给人家当狗了！我们邰家什么时候欺负过人，还不是你们做的太过了！ “这个刘婆子说自己要死了，把我们家老二媳妇儿冬娘骗了回来。刘大和刘二把冬娘打了一顿，逼着她回婆家去偷银子，还要一百两！ “冬娘不肯，他们就要敲锣打鼓去各个村子说冬娘睡光棍儿，要坏了她的名节，然后再把她送去窑子抵银子！ “你听听这是人干的事儿吗？这他妈的就是畜生，畜生都不如！” 刘德贵等人听得目瞪口呆，有些不敢相信。 但这还没完，邰三爷随后又抛出一个大炸弹。 “冬娘被打的半死，实在想不开，不知道为什么老娘和哥哥怎么就把她往死里坑，所以她回去路上就投河自尽了！” 刘家村众人惊得齐齐抽了一口冷气，终于知道邰家人为什么暴怒来打砸了！ 就是刘婆子等人也没想到，忍不住激动起来。 “不可能，冬娘胆子最小，肯定不敢死！”刘婆子对闺女还存了那么一丝丝的愧疚，神色有些仓皇。 但刘大和刘二却希望落空，恨的厉害，纷纷骂道。 “没用的东西，一点儿小事居然就死了！” “她怎么敢死了！” 邰老爷子趁机问道，“这么说，你们是承认逼迫冬娘回家偷银子了？” 刘大和刘二都是眼珠子提溜乱转，刘二心虚的应道，“我们就是说说，开玩笑呢，哪里知道她当真了？ “我们是她亲哥哥，还能害她啊。就是想她帮忙说情，借点儿银子。谁知道她这么心窄啊！” 邰老爷子恨极，邰脚狠狠踹过去，刘大和刘二立刻就成了滚地葫芦，疼的再次惨叫起来。 刘婆子在死去的出嫁闺女和活着的儿子之间，立刻做出了选择。 她扑上前护着两个儿子，高声哭求道，“呜呜，不要打了，亲家。真是开玩笑，没想到冬娘想多了。如今你就打死她两个哥哥，冬娘也活不过来了！” 邰老爷子冷笑，“让你们失望了，正巧我和继宗出来走动，把跳河的冬娘救了回去！但冬娘本来在娘家时候就被压榨，落了一身病根儿，如今又浸了冰河水，以后不能再生孩子了！ “你们没逼死冬娘，但是断了我们老二的子嗣缘分！今日，不是你们刘家死，就是我们邰家亡！血溅三尺，也要讲出个道理！” 邰家众人立刻抄起手里的家伙事，恶狠狠冲向刘家众人，又是一顿胖揍！ 这一次，刘家几个小子丫头也没幸免。 一时间，鬼哭狼嚎在暗夜里传出多远。 刘家村众人心里五味陈杂，恨刘婆子一家狠毒，但平日相熟，就这么看着他们被人活活打死，好像也不忍心。 刘婆子一脸的血，死命爬到刘德贵的脚边，死死抓了他的裤脚，“呜呜，村长救命，救命！” 刘德贵狠狠闭了眼，再睁开时候已经高声喊道，“住手！” 邰家人可不听他的，照样棍棒齐下，痛打落水狗一般。 刘德贵脸色铁青，还要再说话的时候，邰老爷子才摆了手，叫回了族人。 刘德贵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邰六叔，虽然他们一家做事不地道，苛待了冬娘，但冬娘也没死……” “放屁！”邰三爷立刻炸了，跳脚儿骂道，“谁家逼迫出嫁闺女回婆家偷银子叫苛待啊！这是挑唆偷东西，报去府衙也要吃板子判苦役的！ “你们刘家活不起了，一次次撺掇出嫁闺女往回拿好处！你们养的不是闺女，是摇钱树啊！ “还有，什么叫冬娘不是没死吗？一个妇人掉进水里，以后不能生养了，就算小事？那你把你闺女扔去河里泡半个时辰，我们就当没事！ 你敢不敢？站着说话不腰疼，放屁也不怕闪了舌头！” 刘德贵憋的脸色涨红，看看邰三爷，再看看邰六爷，心里羡慕又恼怒。 这是什么？ 上阵老兄弟兵吗？ 欺负他没有帮手？ 即便这边，邰三爷尚且不罢休，给村人使了个眼色。 村人们就高声喊了起来，“刘家闺女娶不得，偷了婆家贴娘家！” “刘家村不当人，闺女都是摇钱树！” “娶妻不娶刘家女，家破人亡悔断肠！” 这些都是路上，大伙儿商量出来的。 这会儿喊出来，刘家村人听得当时就急了！ 他们村子可不像邰家村男丁兴旺，许是风水不对，最近这些年，几乎每家都是生两三个闺女才得一个小子。 所以，村里如今不算小丫头，待嫁的闺女就有十几个，而南北几村里也都有他们刘家的闺女做媳妇儿。 这些话若是传出去，谁家还敢娶刘家闺女？ 名声立刻就顶风臭十里了！ 刘德贵是真急了，后退几步，不再管刘婆子死活儿，反而打躬作揖求老爷子。 “邰三叔，邰六叔，有话好说。这玩笑话可不能说啊，传出去让我们村里这些丫头以后怎么活啊！” 邰老爷子可不客气，应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家老二媳妇儿被逼的没法活，也没人管啊！” “管，我管！”刘德贵狠狠扫了一样刘婆子等人，再次问询邰老爷子，“邰六叔，你们一家怎么才能消气，有什么要求，能不能先说说看？” 邰老爷子勉强点头，想了想说道，“刘婆子一家太过狠毒了，这样的亲家，我们邰家不敢要！冬娘为了娘家被压榨这么多年，这次差点儿没死了，有多大的生养之恩也算还完了。 “所以，立刻签下断亲书，以后刘家不得以任何借口去找冬娘，就当冬娘是个没有父母族人的孤儿！若是胆敢违反，刘家人就谁也别想活！ “拿了这张断亲书，就是去府衙打官司，我们也占理。甚至到了那时候，我们邰家和你们刘家也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刘德贵心里松了一口气，刚要应声，刘婆子却急的扯脖子喊起来。 “不成，不成！” 可惜，刘德贵早就厌烦他们一家子惹祸精了。 刘德贵一挥手，立刻有族人上前，狠狠压住刘婆子，甚至还给她嘴里塞了一把干草，噎的刘婆子不时干呕。 一时，邰六爷从怀里拿出断亲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刘家如何可耻算计亲家，如何压榨残害出嫁女，从此断绝血脉亲情，各不相干，若有违反，刘家愿意以命赎罪。 邰继宗也送上笔和装在小瓷瓶里的墨水，刘婆子和刘大刘二都被压着签了名，按了手印。 不只如此，就是刘德贵和刘家村几个老辈儿人也都签字，按了手印，算是为这件事背书，做个见证。 当然，有人不会写字，那也不怕，邰永禄和邰永悦手把手带着他们写！ 总之，谁也跑不掉！ 今日两更奉上~~ 第八十三章 说真话，居然没人信！ 邰老爷子检查过后，见得没有任何差错，才冷着脸带着邰家众人走了。 他们来的突然，走的彪悍，留下破破烂烂的刘家院子，鼻青脸肿的老老小小，还有恼怒郁闷的刘家村人们…… 刘大和刘二得了自由，也恢复了几分胆气，破口大骂。 “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就是几句玩笑话，居然砸了我们家。等我进城找朋友，一定要报仇！” “哎呦，疼死我了！大哥，一定要把邰家人腿打折！这次一百两银子都不成了，二百两，咱们要二百两！” 村人们听得都是翻白眼，心里骂个不停。 平日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不知道谁啊。 刘大真有厉害的城里朋友，至于穷的裤子都穿不上，饭都吃不饱吗？ 狐朋狗友，吃吃喝喝还行，真是有的时候一个也指望不上！ 但村人们是鄙夷和瞧不起，刘德贵却是对刘婆子一家厌烦了。 一个家族日子过的如何，长远发展如何，不是看那冒尖儿的子弟，而是要看最差的几家。 冒尖儿的子弟再优秀，族人们再上进，但最差的几家稍微捣个乱，惹点儿祸，可能就把大伙儿的心血都毁的一点儿不剩。 无疑，刘婆子一家就是那最差的存在，米袋子里的老鼠屎，汤锅里的羊粪蛋！ 就如同今日，若是他们一家苛待出嫁女，搅合的出嫁女婆家不安宁，这事传出去，以后刘家村的闺女就要臭家里了。 这一家子，是不能留了！ 刘德贵半垂着眼睛，眼底的冷光明明灭灭。 而刘婆子一家并不知道他们要倒霉了，依旧在咒骂不已…… 邰家众人一路顶着冷风往回走，邰老爷子和邰继宗就开始打喷嚏、流鼻水。 方才有事情压着，他们顾不上自己，这会儿处理好了，心气一松就开始出现风寒症状了。 毕竟他们下河救了刘冬娘，虽然换了一身干爽袄裤，但湿透的头发却没等烤干就出来了！ 邰三爷担心坏了，吆喝着村里人赶紧加快脚步。 要知道，族里多少老兄弟都是因为风寒这样的小病，最后去见了阎王爷啊。 如今眼见老兄弟一家都出息能耐了，要带着族里过好日子了。 老兄弟这个顶梁柱，可不能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出问题！ 邰继宗惦记媳妇儿，恨不得长翅膀飞起来。 不出意料，回到邰家院子的时候，刘冬娘已经开始发烧了，脸色红透，隐隐说着胡话。 “娘，呜呜，你太狠心了！大哥，不要卖了我！” 不得不说，亲人的狠毒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众人听得都是心里叹气，成亲是第二次投胎，刘冬娘显见运气很不错，投到了邰家。 但第一次投胎进了刘婆子的肚子，显然是倒霉透了！ 杨丽华眼见老爷子和小叔子也风寒了，赶紧张罗着烧姜汤，族人们各个灌了一大碗，才回家去睡热炕头儿。 待得家里清静了，杨丽华把之前郑家送的药包拆开，放进了药罐子。 郑管家是个心细又商量的人，惦记着珠珠和他家少爷一起在地窖里久了，受了寒，送来的谢礼里，特意放了风寒药和安神药。 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刘冬娘喝了药，慢慢就不说胡话了，同样喝了药的邰继宗坚持守在一边，其余人也就勉强睡下了。 珠珠惦记婶婶，上蹿下跳要照顾婶婶。 可她年纪小，家里也怕把她传染了，第一次没有如她所愿，而是早早哄她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珠珠揉着眼睛爬起来，迷迷糊糊的就嗅着外边有蛋羹的香气。 她顺着炕沿下地，就往堂屋跑。 果然，刘冬娘正端了金灿灿的蛋羹，放到她往日常坐的位置。 “婶婶！”珠珠高兴坏了，冲过去抱了刘冬娘的大腿，“婶婶，你好了？不痛痛了，不红了？” 李冬娘弯腰抱了小侄女，虽然身体还是有些无力，但心底却无比的踏实，应道，“珠珠放心，婶婶好了，以后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婶婶真好，珠珠耐婶婶！”珠珠笑的一口小白牙，抱了婶子的脸吧唧吧唧亲了好几下。 刘冬娘红了眼圈儿，也轻轻亲了胖丫头几口。 她昨晚听大嫂说了，是小侄女疯跑回来找老爷子，老爷子他们才跟去刘家村，又及时把她救了起来。 可以说，她还活在世上，有小侄女一半的功劳！ 正好邰永悦从外边进来，见娘亲抱着妹妹，就凑过去也抱了娘亲的腰。 刘冬娘摸摸儿子的头，嘱咐道，“儿啊，娘能活着都是你妹妹的功劳，以后一定要对妹妹好，知道吗？” 邰永悦用力点头，应道，“娘放心，我以后一定更使劲对妹妹好。” 杨丽华端了一盆粥从外边进来，听得这话就笑道，“冬娘，你可别惯坏这丫头了！家里家外恨不得把她当宝贝疙瘩了，再惯下去怕是要上天！” 胖丫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惊奇的望着娘亲，然后摆着小胖手，奶声奶气说道，“娘，我已经从天上下来了，不到一百年不能回去的！” 众人愣了一下，转而都是笑起来。 这胖丫头真是把自己当下凡的小仙女了！ “好，好，咱们不回去，咱们就在家里吃好的，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 杨丽华接过胖丫头，笑着嘱咐妯娌，“你半夜才退烧呢，又早早起来干活儿，赶紧坐下吃饭，吃完进去再躺会儿。” 刘冬娘拿了一个勺子塞给珠珠，应道，“好，我听大嫂的。” 珠珠听着她们说话，小脸儿上都是沮丧。 明明说的是真话，娘亲怎么不相信呢！ 人家明明是天上下来的小宝宝！ 幸好，蛋羹实在是太香甜滑嫩了，一勺子下肚儿，胖丫头就立刻眉开眼笑了。 什么相信不相信，根本不重要了，填饱小肚肚儿才是正经事！ 全家人见胖丫头吃的香喷喷，也是胃口大开，一边吃一边说起今日的活计安排…… 刘家村里，经历了一晚上的凶险，刘家老老少少早起看见家里家外的惨状，都是咒骂不已。 刘婆子更是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厥过去了。 刘大和刘大被打的厉害，动一下就吱哇乱叫。 最后还是刘大媳妇儿忍着疼，求到了村长家门前。 原本以为村长不会管，结果村长却出乎意料的热情，当即就找了三个村民，套了村里唯一一辆板车，要把刘婆子和刘大刘二送去城里看诊。 刘大媳妇儿有些心里没底，总觉得这事太顺利了，就试探着问道，“村长，俺家男人伤的不算厉害，让他留下，只送我婆婆去看诊吧？” 第八十四章 心狠手辣刘德贵！ 村长却摆手反对，“你婆婆虽然昏厥过去，但伤的不重。倒是刘大和刘二旧伤没好又添新伤，不好好看诊，落下病根的话，以后就没法干活儿了。” 刘大也是破口大骂，“缺心眼儿的娘们，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再嫁一个野汉子啊！赶紧滚一边去！” 他还想打媳妇儿几拳头，无奈身上太疼了，这才罢休。 至于刘二媳妇儿胆小，更是一句话不敢说。 刘德贵见此就同刘大媳妇儿和刘二媳妇儿说道，“你们别担心，都是同族，我们不会看着他们有事，你们在家好好看着孩子就行。但这次的诊金药费，我先垫着，秋日时候收了粮食要还给我。” 刘大媳妇儿和刘二媳妇儿赶紧应声，然后送了他们出村。 结果，日头落山时候，刘德贵带着村人拉着板车回来了，却不见刘婆子和刘大刘二的影子。 刘大媳妇儿惦记，就一直追问。 刘德贵说得清楚，“送了他们到医馆，大夫也诊治了。你们婆婆病的厉害，刘大和刘二的手脚也打了夹板子，不好挪动。所以，他们住在医馆了，后日咱们去接他们回来就行。” 刘大媳妇儿这才放了心，带了妯娌和孩子回家。 一晃儿就是两日，众人拉了板车又进城，但医馆里却不见了刘婆子母子三个的影子。 刘大媳妇儿和刘二媳妇儿都慌了，撒泼闹着医馆问下落。 医馆也不是好欺负的，小伙计掐着腰，骂的更厉害。 “那三个人说我们这里住着太贵，就出去寻便宜地方了，一走就没回来！我们还想找他们算账呢，诊金和药费一文钱都没交！” 刘德贵无法，只能帮忙交了钱，又带着人满城的找人。 可是，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包括赌场，都是没有刘婆子三人的影子！ 刘大媳妇儿和刘二媳妇儿哭的撕心裂肺，就差在街头打滚儿了。 不必说，城里的闲人们又免费看了一场好戏。 “最近是怎么了，日子不太平啊。先前丢了孩子，幸好找到了，如今怎么大活人也丢了啊！” “就是，就是！改日还是去庙里拜拜吧，别是犯了什么说道！” 这般找了两日，刘德贵甚至托人情到府衙报了官。 官差也帮着在城里吆喝了几趟，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但刘婆子母子三个就像人间蒸发了，谁也不知道踪迹。 刘德贵无法，只能把刘大媳妇儿和刘二媳妇儿带回了村里。 刘大媳妇儿和刘二媳妇儿不甘心，但家里还有孩子嗷嗷叫，也不能一直扔在邻居家啊！ 回到村里，族里众人虽然平日对他们一家多有嫌弃，但这时候也同情心占了上风，纷纷端了半碗高粱米上门安慰。 “刘大和刘二是有能耐的，兴许遇到朋友去南边做生意了呢。” “是啊，也许是碰到好人，吃香喝辣养伤去了，过几日就回来了。” 这话别说刘大媳妇儿和刘二媳妇儿，就是几个孩子都不要相信啊。 刘大媳妇儿哭着求众人，“叔伯兄弟们，帮我们再进城去找找吧？” 可惜，众人都是推辞，根本不愿意出力。 刘大媳妇儿又找到刘德贵，可刘德贵正带着村人们商量修葺宗祠呢。 理由很简单，最近村里不顺，恐怕是祖宗生气，不愿保佑子孙了。 这可是大事，家家户户都扔下手里活计，跟着忙前忙后，必须亲力亲为。 于是，砖瓦之类迅速被采买回来，立刻就开工了。 这一忙起来，就更没人在乎那三个“不回家的人”了！ 刘大媳妇儿和刘二媳妇儿还想去邰家，寻小姑子帮忙。 可是想起邰家半夜打砸的凶狠，签下的断亲书，她们也害怕了…… 这么一拖就过去了五六天，而南下的一队行商车马已经走出三百多里了。 黄昏时候，车队到了一处江边小码头，有两辆马车分出队伍，停了下来。 码头上，一条等了三四天的破客船迅速靠上前，五六个汉子帮忙从马车上抬了不少箱子筐篓上船。 马车上的人还想多交代两句的时候，突然有一队人马过来，吓的双方立刻就散了。 破客船立刻启航向着南边去了，一路走了一日一夜，才算安心停靠歇息。 没人知道，客舱最底层的大柳条筐里，刘婆子和刘大、刘二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们耗费了所有的脑子，也想不明白。 村长明明和他们说好了，寻个借口从医馆出来，就可以逃了诊金。 刘大还计划着，拿了诊金去赌坊碰碰运气，万一就一朝翻身了呢。 结果他们从医馆的后门出来，被族长送到一辆马车上，迎接他们的是带着刺鼻味道的帕子，紧接就是无尽的黑暗。 醒来时候，他们就已经被捆绑嘟嘴，躺在大柳条筐里了。 伸不开腿，也说不了话，最主要是没饭吃、没水喝！ 等了一日又一日，他们把所有的事也想了一遍又一遍。 村长一定是嫌弃他们惹祸，借口治病，把他们卖了！ 亏得他们还以为村长是多加关照！ 同是刘家族人，村长居然这么狠心？！ 他们想逃走，回去揭穿村长的黑心肠。 可是，从希望到沮丧，最后到绝望，始终没人放他们出去…… 直到死亡降临的一刻，母子三人都睁着眼睛，万般不甘心！ 明明是千方百计谋算着，想过好日子。 但好日子没过上，怎么还把小命搭上了！ 他们刚刚咽气没多久，就有两个汉子打开了柳条筐，突然见到三人都死了，两个汉子还惊了一跳。 一个汉子确认三人的尸体凉透，肚子瘪的像纸片子，忍不住骂道，“李老七他们办事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之前几日都没给这几人吃东西吗？眼见就能卖钱了，居然就这么折了！” 另一个汉子也是皱眉，但还是劝道，“罢了，这三个就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死就死了吧。其余那些小‘猪仔’要好好看顾着，可不能再出问题了。” 两人随即找了几块大石头，绑到刘婆子三人身上，直接沉进了河道里！ 河水吞没了三具尸体，水下游荡的鱼儿们可没什么忌讳，只是高兴有饭吃了…… 邰家村和刘家村比邻，而且邰家村众人要进城必定经过刘家村。 刘家村里闹出这样的事，就是邰家人再不关注也听到了一些动静。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聚在一起，老兄弟俩一对眼色，彼此心里就都有了猜测。 今日双更奉上~~ 第八十五章 坏消息，还是好消息？ “刘德贵这家伙真是心狠啊！他带着刘婆子几个去了城里，却没把人带回来，说不得就是他动了手脚！”邰三爷冷笑，“平日瞧着他最会装模作样，没想到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邰老爷子也是点头，“大伙儿都是左右邻居住了多少年，谁家过的什么日子，谁不知道啊！刘家村突然开始修葺宗祠，哪里来的银子？说不得就是有一笔意外收入了！” 邰三爷磕打两下烟袋锅儿，应道，“跟我猜的一样，刘婆子和两个儿子怕是被卖了！真是活该！” “让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总以为谁都拿她们没办法一样！如今好了，咱们手下留情了，他们自己族人把他们处置了！” 邰老爷子微微眯了眼睛，嘱咐道，“三哥，以后刘家村的姑娘是娶不得了。他们一族从根子长出来就不正，还是远离一些的好。至于族人这边，也最好敲打几句，以后遇到刘家村人要小心提防。” “说得对，今晚吃饭时候，我就说几句。”邰三爷神色郑重，又添了一句，“还有我家继财媳妇儿，我都要多提醒几句。她还是犯蠢，就让她回去刘家村算了。” 说着话，他的急脾气又犯了，直接起身喊了小儿子就回家去了。 邰家屋子里，杨丽华生怕妯娌从旁人嘴里听说此事再跟着着急，于是寻个借口，喊了刘冬娘到西屋说话，而且还带上了奶团子珠珠。 刘冬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抱了胖墩墩的奶团子，一边给她擦抹手上的点心碎屑，一边问道。 “嫂子，出什么事了？我外边还有一堆活儿呢，不能晚上再说吗？” 杨丽华嗔怪瞪她，笑道，“多少活也不差这么一时片刻的，你就当帮我抱抱珠珠了。这胖丫头应该叫猪猪，越来越压手了。” 刘冬娘也是哈哈笑，低头亲了亲珠珠的头顶，“嫂子要是嫌弃，就把珠珠送给我当闺女吧，我保管把她喂得更胖！” 说罢，她就问珠珠，“珠珠啊，中午时候，婶婶给你擀面条，做肉酱卤子好不好？” “好，婶婶最好了，珠珠耐你！” 胖丫头高兴坏了，立刻奶声奶气回应，大眼睛欢喜弯成了月牙儿，小脚丫子欢快的踢蹬着！ 杨丽华看的“吃醋”，点着胖丫头的脑门儿，“你啊，就是个小叛徒，有奶就是娘！” 珠珠搂着婶婶的脖子，笑的咯咯有声，越发黏糊了。 杨丽华瞧着时机差不多了，小声说道，“冬娘啊，刘家村那边有消息说，那家人被刘村长送去城里看诊，结果刘婆子和两个儿子嫌弃医馆太贵，出去另找地方住，但是就没影子了。 “刘家村的人在城里找了这么几日，都没结果。如今闲话儿很多，有说他们突然发财跑掉了，有说被坏人害了，有说去哪里探亲了……” 刘冬娘听得楞了一下，转而低下头摆弄着珠珠白嫩的小胖手。 杨丽华生怕她跟着上火，赶紧劝道，“你也别担心，那娘三个都是精明人，肯定不会有事，说不定觉得家里的媳妇孩子是拖累，偷偷跑去哪里享福去了……” 刘冬娘却抬起头，神色平静的应道，“嫂子别担心，我没事。断亲书都签了，他们一家是死是活跟我早没关系了！甚至他们不见了，我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以后再也不怕他们突然找来，给咱们家添麻烦了！” 杨丽华仔细打量她的神色，确实不像心口不一的模样，就放了心。 “你这么想就太好了，继宗是个细心周到的，永悦也孝顺，以后日子肯定错不了。没有娘家，也没什么关系。你看我也是孤女一个，不一样好好的。” 刘冬娘点头，“嫂子，我听你的。咱们家只要不嫌弃我，我就一辈子在咱家做饭，一辈子安安稳稳过日子。” “说什么傻话呢，咱家没有你，怕是立刻就乱套了，谁敢嫌弃你啊。”杨丽华玩笑道，“旁人不说，珠珠一日吃不到你做的饭菜，第一个就要闹翻天了。” 珠珠也是机灵，立刻搂着婶婶的脖子，奶声奶气嚷着，“婶婶不走，珠珠想你！” 刘冬娘被胖丫头又热又软乎的小脸贴着，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极力把心里最后一点儿委屈咽下去，扬起了笑脸，“珠珠乖，婶婶哪里也不去！婶婶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珠珠总算被哄得笑了，吧唧吧唧亲了婶婶好几口，最后看着婶婶头上的白气，欢快的撅哒着小辫子，麻利出溜下地去找爷爷了！ 杨丽华笑骂道，“这个臭丫头走路利索了，真是比泥鳅都滑溜，一时片刻也不闲着！” 刘冬娘哈哈笑，应道，“孩子就是活泛一些才好呢！” 说罢，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轻叹气，“嫂子，抓的药吃完，我就不吃了，许是我命里就永悦一个儿子。好在你生的多，永悦也不缺兄弟互相扶持，我就不喝苦药汤子，祸害银钱了。” 杨丽华听得心疼，妯娌原本就是受寒落了病根，这次落水更是雪上加霜了，以后要孩子希望真是不大了。 她拾掇心情，爽快应道，“你说得对，他们兄弟都是一铺炕睡大的，就是亲兄弟！永安他们有一口饭吃，绝对饿不到永悦。 “你别惦记小子们了，先把身体养好，就是不生孩子了，总也不能每个月肚子疼的死去活来吧！” 刘冬娘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去忙了。 廊檐下，邰老爷子抱了胖孙女，正同一脸担心的邰继宗说话。 正好刘冬娘笑盈盈从屋里出来，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邰老爷子没好气的撵儿子，“赶紧去忙吧，别惦记你媳妇儿了！” 邰继宗笑的脸红，挠挠后脑勺就赶紧走了。 结果，邰继业又笑嘻嘻凑到了跟前，同小侄女搭话儿。 “珠珠啊，你的点心是不是吃完了？叔叔进城去给你买两盒子，好不好？” 胖丫头眨巴两下眼睛，小胖手捂了嘴巴，很是沮丧的说道，“不买不买，娘说点心吃多了，会有小虫子咬珠珠的牙。珠珠没了牙，就是丑丫头了！珠珠不要做丑丫头，珠珠一天就吃两块点心，珠珠不多吃！” 邰继业本想拿小侄女当借口，没想到这么痛快的折戟沉沙了！ 他僵着笑脸楞在那里，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第八十六章 老爷子放心的太早了！ 老爷子忍不住哈哈笑，用烟袋锅儿点着儿子，“让你耍小聪明，有话不明说，非要欺负我们珠珠年纪小好骗，是不是？” 邰继业尴尬的挠挠后脑勺，同邰继宗方才一模一样，不愧是哥俩儿！ “嘿嘿，爹，我就想着咱们挖到小根蒜的那个山沟，估计别的野菜也长出来了。平日闵管事没少照顾我，我想带点儿野菜去走动一下。 万一再有什么新生意或者活计，是不是咱家还能再赚点儿！” 老爷子听得点头，嘱咐道，“人家照顾咱们，咱们力所能及的回报是应该的。你想送野菜就送，但别盼着人家一定给你再找什么活计，知道吗？朋友之间，不带功利心，才能处的长久！” “是，爹，我懂，我懂！”邰继业高兴坏了，一迭声应着就要去山上。 但珠珠比他更着急，搂着爷爷的脖子直蹦！ “爷爷，珠珠也要上山！山上舒服，山上好玩儿！” 老爷子被胖丫头扯的差点儿摔倒了，赶紧应道，“好，都去，一起去！” 正好杨丽华过来，见得这般就“瞪”了闺女，“家里忙着呢，怎么闹着你爷爷上山？” 珠珠缩了脖子，老老实实躲在爷爷怀里，笑的一脸讨好。 老爷子捏捏胖孙女的双下巴，一脸宠溺，末了同儿媳求情，“老大媳妇儿，我和老三带珠珠去挖野菜，很快就回来。万一运气好，打个兔子野鸡的，家里还能添个菜！” 这话可提醒珠珠了，胖丫头立刻化身贪吃猪猪，拍手嚷着，“吃肉肉，珠珠要吃肉肉！” 老爷子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孙女的嘴。 杨丽华也是赶紧看向门口…… 好在，等了半晌，门口没有什么袍子马鹿之类跑来“送死”！ 老少几个都是松了一口气，简单准备一下就上山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知道了，不必说，也是闹着一起作了跟屁虫！ 结果，刚进山林没有多久，老爷子就发现，他放心的还是太早了。 邰继业眼见那灰色大兔子，一只接一只，比赛一样跑到旁边的大树上撞头，真是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 “这，这……爹！” 邰老爷子叹气，拍拍背上欢喜窜高儿的小孙女，然后嘱咐两个小孙子，“把兔子装筐子里，记得回家把嘴巴闭严了！” 两个小子疯狂点头，嘴巴像蚌壳一样紧。 只要有肉吃，他们可不管这肉是怎么来的！ 邰继业看的目瞪口呆，被老爹一巴掌拍在后背上，“别犯傻了，以前还有狍子送上门呢，这次的兔子已经是小事了。你去附近找找，有没有兔崽子，抓几只给珠珠玩儿。 “另外闵家不是也有一个小姑娘吗，你送一对儿给闵管事，让他在主家跟前也长脸。” “哎，哎！知道了，爹，我这就去抓！” 邰继业得了指点，立刻打了鸡血一般去附近翻兔子窝了。 别说，还真被他找到一窝四只小兔子，有白有黑，个头儿只有小儿巴掌大，全身毛茸茸，可爱极了。 珠珠一手抱了一只，高兴的眉开眼笑。 一时，大兔子小兔子都被放进篓子，老少几人又出发了。 待得走到之前挖小根蒜儿的山谷，果然这里得天独厚，有日晒暖和，有雪水滋润，野菜已经冒出地面，伸展绿油油的手臂招摇了。 珠珠第一个跑了过去，满地转圈儿，像个欢快的小精灵。 邰继业看得高兴，一边喊着侄子帮忙挖野菜，一边嘱咐小侄女。 “等以后三叔有时间，总带你来玩儿！” 珠珠使劲点头，满脸的小奶膘颤了又颤，“三叔最好了，珠珠最喜欢三叔！” 老爷子干咳两声，叹气道，“珠珠不喜欢爷爷了，爷爷伤心了！” “爷爷最好了，珠珠也喜欢爷爷！”胖丫头立刻见风使舵，改抱了爷爷的大腿。 众人都是笑起来，一边逗弄胖丫头一边忙着摘野菜。 绿色代表着生机勃勃，满满的希望。 就是没有收获，身处绿色的原野之中，也让人心旷神怡啊。 老少五口忙了大半个时辰，摘了一大筐新鲜野菜，外加一篓子的大小兔子就满载而归了。 珠珠有些恋恋不舍，不愿意回家。 到底还是老爷子承诺，过两日带她再来，才算把胖丫头背走了。 而山脚下，邰家院子里也是忙的热火朝天。 这才几日功夫啊，东西厢房已经推到，又重新砌起来半人高了。 估计再有五六日，厢房建好，邰家老少搬过来，就可以正式动工建正房和后边的二进院子了。 眼见太阳偏西，村人们慢慢停了手里的活计，准备歇息，等着吃晚饭了。 这会儿也是大伙儿最喜欢的时刻，老少爷们聚一起，说说闲话儿，最是轻松热闹。 而邰老爷子带着儿孙就在这时候迈进了院门儿，邰永禄和邰永悦疯跑在前开路，高声喊着，“我们打到兔子了，好多兔子！” 芝麻球儿不知道跑哪里玩耍，听到动静第一个冲了出来，绕着装野兔的篓子叫个不停。 村人们也是一窝蜂似的围上来，笑嘻嘻嚷着。 “六叔，您也太厉害了，上山就没有空手回来的时候。” “是啊，是啊，咱们今晚又有口福了！” 邰三爷伸手把几只死兔子拿出来，颠了颠，笑道，“呦呵，这兔子可不瘦啊，一只就够炖一盆了。” 杨丽华和刘冬娘正好过来，都是笑着望向公爹，等他发话。 邰老爷子摆摆手，嘱咐道，“炖三只兔子给大伙儿添个菜，其余两只给继业带去城里走礼。闵管事平日没少照顾咱们家，还有郑小少爷那边，咱们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人家，如今就是这野菜和野味还算拿得出手了。” 杨丽华点头，赶紧带着刘冬娘去张罗。 兔子还好说，但野菜要整理出来，捆成小把儿，看着更齐整干净，送礼也多三分体面。 邰继业请邰三爷出手，帮忙编了一个精巧的兔笼子，把两只小兔子关了进去。 待得一切拾掇妥当，他也来不及吃饭，就赶紧进城了。 邰三爷笑骂，“这小子，一说进城就高兴的什么样子，吃肉都放下了！” 邰老爷子应道，“随便他吧，小子大了，我也管不住了。好在他混是混了些，心里还算有数，干不出什么坏事！” 一时灶间把兔子炖了，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在众人吞着口水等待中，终于开饭了。 珠珠当然是坐在了老爷子旁边，她脚边又蹲着眼巴巴的芝麻球儿。 老爷子夹了兔子腿给胖孙女，胖孙女吃完肉肉又把骨头扔给芝麻球儿…… 这组合怎么看怎么喜气，看的村人都是跟着笑。 邰三爷引着众人闲话儿，说来说去，总算说道刘家村“丢人”了！ 今日两更奉上~~ 第八十七章 于恶人比邻，断嫁娶！ 族人们其实早就想八卦几句了，但碍于刘冬娘，怕她伤心难过就忍了下来。 如今邰三爷主动开了口，众人就没了顾忌，七嘴八舌说的热闹。 “要我说啊，这是老天爷开眼了，那一家子简直是豺狼虎豹，丢就丢了！别管去哪里都是祸害旁人，别再给咱们邰家找麻烦就行。” “对，挺多人还说那娘三个死了，我猜不会！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说不定他们就是跑哪里躲债去了！” “我倒是觉得不像好事，那娘三个能不能躲到哪里，就等着什么时候惹个大祸，再跑来找六叔一家闹呢！” 众人说什么的都有，特别喝了两口酒之后，这嘴上就越发没有把门儿的了。 邰继宗是知道老爹和三伯的猜测和打算，这时候就适当引导了一下。 “刘村长也是不地道，人是他送到城里看病的。就算要留在医馆住几日，也该留个人照料啊，怎么就把三个病号自己放那里了！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立刻有族人点头，应道，“我也这么觉得，估计刘村长也不愿搭理这一家子，就是怕他们死了，才不得不帮忙送到城里治病吧。” 邰继宗又笑道，“我可听说，刘村长很热情，刘大媳妇儿要跟去伺候，他都没让。还说他和村人能照顾好，结果回身就把人弄丢了。” 村人们就算不太聪明，这会儿也听出点儿不同滋味了。 大伙儿互相看了一眼，眼底的八卦之火就更亮了。 邰三爷干咳两声，见众人都是看向他，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刘婆子娘三个‘丢’了之后，刘家村就立刻修建宗祠了。那么多砖瓦买下来，加上人工费用，没有二十两可下不来。 “这几年，咱们邰家村穷的厉害，刘家村只同咱们相隔了十里路，也富不到哪里去啊。这银子……是哪里来的呢？” 话音落地，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人人都捧着碗，越想脸色越不好。 一个汉子冒失，当先喊了出来。 “三伯是说，刘村长卖了……” 邰太爷抬手打断他的话头，嘱咐大伙儿，“这些不过是咱们私下猜测罢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刘家村的人知道了。 “不过，咱们村当真有人搅合得大伙不得安宁，比如邰继仓那样的，顶多是被撵出去，可想不出这样阴损的法子。说不得，刘家村的人都是心狠手辣，不是你们这些憨人可比。 “我跟你们六叔商量过了，以后村里不再同刘家村嫁娶了。你们就是有事，实在要同刘家村的人打交道，也给我多长几个心眼，知道吗？” 村人们赶紧放下碗筷，起身恭敬应下，“是，族长。” 邰老爷子见老哥哥挥完了“棒子”，又笑着招呼族人们重新坐下吃喝，开始喂“甜枣”。 “你们三伯是怕你们吃亏，才多说了几句。其实大伙儿也不用太担心，咱们邰家人人齐心，凡事一致对外，外人自然不敢欺负！ “万一真有那不开眼的，咱们就好好立个威！宁可让人怕了，也不能让人欺负了，是不是？ “当然，最主要还是要把日子过好。继业又进城了，万一他能再揽一些活计回来，大伙儿跟着干，也赚点儿工钱，手头宽绰一些。 “就是没揽到活计也没关系，开春好好种地，风调雨顺到秋，多打粮食，总能养活老人孩子，日子平顺。” 村人都是听得心里高兴又踏实，纷纷应声。 “六叔说得对！” “如今的日子已经很不错了，年后跟着六叔一家，我们都没再挨饿了！” “哈哈，别说挨饿，咱们吃肉都吃过五六次了！” 这般，气氛又热闹起来了。 淘气小子们吃饱喝足，和邰永悦、邰永禄满院子的跑动，不时逗弄一下芝麻球。 可惜芝麻球趴在珠珠身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还有淘气小子想去喂疾风，但疾风一打喷嚏，他们又被吓跑了。 一顿饭吃到月上中天，人群才散去。 邰三婶子几个帮着拾掇好碗筷，要回家的时候，又被杨丽华拦了下来。 杨丽华拿出了几块棉布，分别塞到她们手里，笑道，“之前婶子们跟去刘家村，可是帮了大忙。这几日一直忙着，我也来不及给婶子们准备谢礼。 “今日正好有空闲，婶子把这布料拿回去。家里的妹妹或者兄弟们也到年岁了，做件新衣衫，也结个好姻缘。” “哎呦，哎呦！老大媳妇儿，这谢礼可太贵重了！”邰三婶子第一个嚷起来，嘴里说着贵重，手下却把布料捏的紧紧。 她家里的小儿子今年十六，正有打算秋日时候多收两斗粮食，就张罗一个媳妇儿回来呢。 这布料做了新衣衫，儿子打扮的干净板正，就可以开始相看了。 其余几个妇人也是高兴疯了，她们家中的闺女也到了爱美的时候，可惜家里穷困，有件旧衣衫遮羞就已经不错了。 这布料花色好，摸着柔软，绝对是好东西，足够做套衣裙了。 算计的好，兴许还能再出一副鞋面子呢！ 众人都是没口子的夸赞杨丽华，谢她大方，但又觉得拿着心虚。 毕竟她们只是帮忙骂了刘家人几句，上手薅了几把头发罢了。 杨丽华也不客气，就道，“婶子觉得过意不去，这几日就多来帮帮我和冬娘好了。厢房马上就要上梁了，大伙儿干活累，总得吃好一些。我跟冬娘有些忙不过来呢！” “来，肯定来！” “就是，这可是咱们村的大事，你就是不说，我们也要来帮忙啊！” “干活儿是次要的，我们也跟着没少吃好的，这肚里可偷偷攒了不少油水呢！” 妇人们叽叽喳喳玩笑着，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末了才兴高采烈回家去了。 待得院子里终于清净下来，刘冬娘抱着珠珠从灶间出来，凑到嫂子身边，说道，“嫂子真厉害，同这些婶子打交道从来不打怵。我就不成，她们一说话，我就头疼。” 杨丽华叹气，应道，“我也头疼，但没办法，你躲懒了，我只能顶上去！” 刘冬娘难得笑的无赖，“我不管，我就赖着嫂子了。灶间里我管，外边的事嫂子管，不许反悔！” 杨丽华嗔怪瞪她，“我还指望珠珠跟你学学温柔稳重，结果你倒是把她闹人赖着吃点心的模样学去了！” 刘冬娘哈哈笑，珠珠虽然听不懂，但也跟着咯咯笑。 一时，家里人都打了热水，轮流洗了脚，就关了院门准备睡觉了。 本以为这个夜晚如同往常一样平静安宁，没想到又事与愿违了！ 第八十八章 大火无情，人有情！ 三更时分，睡在堂屋的芝麻球儿突然就用力叫起来。 本是出生不到两月的小狗，按理说正贪吃贪睡的时候，但芝麻球儿平日却很能“管闲事”。 就是门外跑过一个老鼠，或者屋檐上落下一只寒鸦，它也要竖起耳朵叫一声。 可这次，它叫的特别厉害，甚至还跑去扒拉门框。 老爷子披着棉袄起来，邰继祖和邰继宗也跟了出来。 “爹，出了什么事？”邰继祖抱起芝麻球儿，问道，“是不是来人偷东西了？我出去看看！” 邰继宗也操起了门后的木棍，然后开了屋门。 但院子里静悄悄，就是大黑马疾风都低头吃着夜草，没有任何烦躁或者不安的意思。 父子三个很是疑惑，走过院子开了大门。 邰继宗鼻子尖，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突然说道，“爹，怎么好像有焦糊味道呢？” “是啊，爹，好像是从北边传来的？”邰继祖顺着风头，指了指北边。 邰家村北边可是刘家村，难道刘家村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这时候，村里其余人家听到动静，也都出来探看。 邰三爷同样披着厚袄，问着老兄弟，“老六啊，要不要派人出去看看？别是林子着火了，把咱们村子连累了？” “好，三哥你在家守着，我带人出去看看。”老爷子应声。 一时，他招呼了十几个村里的汉子，就往北边去了。 邰继祖招呼弟弟照顾家里，他则攥着棍子，紧紧跟在老爹身后。 众人顺着村外土路，往北走了好久，才发现着火的不是刘家村，而是县城外的小镇子东边，火光滔天。 就是刘家村众人也被惊醒，站在路边观望。 见到邰老爷子等人，双方打了个招呼，因为先前的事都觉得尴尬，也就迅速分开了。 邰老爷子带着村人又往前走了几里路，也听得更清楚了。 火光处有不少人在救火，吆喝的声音极大，但火势好似没有停歇的架势，远远都能瞧见屋脊塌落。 众人忍不住跟着心疼，议论纷纷。 “这是谁家啊，怎么着了这么大的火！” “是啊，这几日风大呢，想救火都难。” 但也有人说，“这镇子上住的都是富户，或者城里某些富贵老爷安置的外室，着火也不怕，家底儿都厚着呢。别伤到人就行，房子还能重建。” 老爷子听了几句，又惦记家里，就招呼众人掉头回去。 结果，众人刚刚转身就听见有人小声喊着，“爹，爹？是不是你？” 邰继祖听着声音熟悉，三两步就跑了过去。 黄昏时候出门的邰继业，一身衣裤干干净净，打点很体面，但这会儿全身都是灰土，帽子丢了，发髻也散了，狼狈的不成样子不说，背后还背了一个半大孩子。 “继业，你这是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 “你被打劫了吗，受没受伤？” 众人吓的厉害，赶紧围上去，借着火把的光亮，越看越心惊。 邰继业赶紧摆手，示意众人噤声，然后慢慢露出了孩子的模样。 脏污的里衣，焦糊的裤脚子，光着脚丫子…… 旁人还罢了，老爷子第一个认了出来。 这是郑家的小少爷！ 有村人也跟着救过珠珠，实在记性好，同样认了出来，小声问道，“着火……着火的不会是郑家吧？” 邰继业点头，应道，“郑家出事了，好像死了很多人，我只来得及把郑小少爷背出来！” 死了很多人？ 包括满脸笑容，一直热情周到的郑管家吗？ 众人心里都是一咯噔，不知道说什么，更多是恐惧。 邰老爷子回身看看远处的火光，再看看昏迷的少年，当机立断嘱咐众人。 “郑家之前对我们家里实在不错，今日这事我们不能见死不救。这孩子要带回我家安置，大伙儿不用害怕，就是有事也不会连累村里。只是今晚之事，你们一定要保密，回去之后同任何人都不要说。” 邰继财站在旁边，第一个应声，“六叔放心吧，我们也没少吃郑家送来的粮食，如今人家遭难了，我们帮不上忙，也不能落井下石啊，是不是？” “是啊，就是路上碰到这事，该救也得救啊，这是一条命啊！” “今晚我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对，我也是。” 邰老爷子心里有了底，迅速安排邰继祖换了兄弟，背了郑小少爷往回走。 未免外人看出端倪，老爷子用厚袄把郑小少爷遮住了，众人也把火把都灭了，虽然有些磕绊，但不至于摔倒。 路过刘家村的时候，有人高声问询，打听情况。 “邰六叔，前边到底怎么回事啊？” 邰老爷子含糊应道，“好像是有人家着火了，救火的人很多，乱糟糟的，我们也没敢靠前啊！还是等天亮了再去看看吧！” 刘家村的人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见邰家众人没有火把，还要送两个。 结果，邰家人道谢却拒绝了，“不用了，还有几步路就到家了。” 说着话的功夫，邰家人已经走过了刘家村，迅速回了自家村子。 邰三爷带了一些村人守在村口，偶尔组队在村里村外走走，让各家老弱妇孺们放心。 好不容易盼回了众人，邰三爷自然要问，但村人们却嘴巴闭的严严实实。 邰三爷疑惑，却被老兄弟扯了一把。 邰老爷子高声嘱咐众人，“大伙儿都回去睡觉吧，还是要警醒一些，马上就是天干物燥的时候了，小心明火！” “知道了，六叔。” “我们回去了！” 村人们纷纷迎着，就结伴回家去了。 只有邰三爷被留下，还有守着老爹的邰继财。 众人进了屋，杨丽华和刘冬娘早就醒了，带着邰永安和邰永宁守在堂屋里。 至于邰永禄和邰永悦，还有珠珠，白日里玩耍的太累，根本就没醒！ 杨丽华还要张罗茶水，却被丈夫背上的少年惊了一跳。 “这是哪里来的孩子？” 刘冬娘和邰永安、邰永宁也围上前，邰永安和邰永宁立刻认了出来，惊讶嚷道，“郑小少爷？！” 邰继业抓起茶壶，也不管水是不是冷的，一口气灌了大半，才算缓了心里的恐惧和焦灼。 “嫂子，你快想想办法，郑小少爷好像是吸了不少浓烟，也是受了惊吓！” 杨丽华也不是大夫啊，说实话真不知道要怎么救。 她稳了稳心神，就让妯娌去帮忙烧姜汤，然后她打了温水，把郑小少爷的手脸洗干净，换了邰永宁的新衣裤。 这时候，姜汤也烧好了，刘冬娘还添了一把红糖。 又甜又暖，还得了点刺鼻味道的姜汤，只给郑小少爷灌了一碗，他就醒了过来！ 今日两更奉上~~ 第八十九章 这场祸事不简单！ 郑小少爷眼里都是茫然，环视一周，最后眼神定格在邰老爷子身上。 他突然扑过去，死死抱了邰老爷子就放声大哭起来！ 当初，他和珠珠被困地窖，他以为要被冻死饿死的时候，是邰老爷像天神一样突然出现，救了他们。 后来，他们家里也没少打听邰家的事，他更知道邰老爷子是杀过外敌的英雄! 这样的时候，遭逢大难又劫后余生，再见到邰老爷子，在他脆弱的心里，老爷子就是救星！ “呜呜，邰爷爷，救救我娘，有坏人杀了我家很多人！我害怕，邰爷爷救命！” 邰老爷子听得心酸，断臂抱了小小的少年，好手臂轻轻拍打他，笨拙安慰着。 “孩子啊，害怕就哭出来！哭完就跟我们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才知道要怎么帮忙啊！” 郑小少爷显见吓的厉害，哭个不停，一直哽咽，什么也说不出。 邰老爷子无法，就只能问邰继业，“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邰继业也是吓的脸色发白，过了这么久还是心有余悸。 “爹，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原本要进城，路上突然肚子疼，在草丛里蹲了一会儿，就耽搁进城了。 “我琢磨着到镇子上的朋友家里睡一宿，但那小子不地道，非要拉着我去赌钱，我就借尿遁跑了。 “我想起郑家在附近，是不是去寻郑管家投宿，又怕吵醒了郑家人，让郑管家难做人不说，也给咱们家丢脸。 “我绕着郑家走了一圈儿，正好他家东边院墙外有个破棚子，我就准备对付一宿。没想到睡得迷迷糊糊呢，郑家院子就开始吵闹起来，不一会儿又着了火！ “我要去敲门帮忙，郑管家却突然把棚子旁边一个狗洞推开了，见到我，他就直接把郑小少爷塞出来了，求我救命。 “我吓得半死，还想问问怎么回事，郑管家就被……就被一刀扎死了！我背着郑小少爷就拼命跑，跑到半路就遇到你们了！” 众人听得都是后怕，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突然拉肚子，借住又尿遁而出，投宿墙外破棚子，居然能意外遇到郑家惨祸，直接救了郑小少爷！ 这一环扣一环，其中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郑小少爷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有可能，这会儿已经被贼人杀了，也可能流落到外边了…… 众人忍不住看向发楞的郑小少爷，是这孩子福大命大，还是自家好运都落到这孩子身上了…… 邰老爷子紧皱眉头，怎么想都觉得郑家今晚的祸事不简单。 他扶着郑小少爷坐正了，沉声说道，“郑小少爷，我知道你吓坏了，这会儿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但你是男子汉，是顶天立地的爷们儿！有可能你们家如今就剩你一个活命的了！你必须坚强起来，哭根本不顶用！ “你仔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我要决定怎么才能帮你，帮你们家！” 郑小少爷眼里慢慢有了光，用力点头。 “邰爷爷，我正在屋里睡觉，管家突然跑进来扯着我就跑。他说有贼人进来了，要我躲起来。 “我一边跑一边往后看，有很多黑衣人在杀人，在放火，还在逼问库房在哪里。看见我们，有黑衣人就冲了过来。幸好我的小厮死死抱着他们的腿，然后……被他们杀了！ “管家领着我到花园，把我从狗洞塞出去了！我就看见邰三叔了……” 想起家里的惨状，他又哭了起来。 “邰爷爷，求你救救我娘，我娘还在生病，呜呜，我舅舅也不在家，我爹在外地！呜呜，怎么办？ 添墨抱着黑衣人的腿，被砍了好多刀，流了好多血！还有管家伯伯也死了，呜呜，都死了！” 小小少年想起之前的凄惨，哭的几乎昏死过去。 众人想起郑家上下几十口，怕是都已经被杀了，心里实在堵得慌，恨得咬牙。 “这到底是多大仇啊，怎么下手这么狠毒！”邰三爷敲着烟袋锅儿，气的厉害。 邰继祖也是叹气，“是啊，就算劫财也没有灭门的啊！郑管家是多好的人，怎么就……真是造孽啊！” 邰老爷子心思迅速转了半晌，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连续坑害自己多少年的幕后黑手。 会不会是自家连累了郑家？ 但很快，他就把这个猜测推翻了。 若是幕后黑手有这个能力，怕是早就杀到自家逼问秘事了，怎么会拿一个无关紧要的郑家开刀？ 说不得，还是郑家自身的恩怨，才惹了这场祸事。 他扯了袖子替郑小少爷擦了眼泪，嘱咐道，“郑小少爷，这件事谁也不知道内情，而且如今危险怕是还没过去。所以，你先在我们家里好好躲着，千万不要露面。 “天亮之后，我们就去你们家里看看，外人都知道我们家里最近和你们家有走动，不会怀疑。 “不管你家人是死是活，我们家都不会放着不管。你放心住在这里，一切等我们消息。” 说罢，他生怕郑小少爷不知道厉害关系，又说道，“若是我猜测不错，你们家应该是被坑害或者寻仇了，你如今可能是你们家唯一活下来的人！ “以后，那么多冤魂都要依靠你报仇！你绝对不要冲动，否则把自己搭里面，我们整个村子也要被连累了。懂吗？” 郑小少爷看看屋里众人，含着眼泪，重重点头。 杨丽华想着自家闺女同这个小少爷熟悉，就引着他到西屋歇着…… 堂屋里，邰三爷不放心，小声劝着老兄弟。 “虽然，之前郑家待咱们家很不错，但今日这事实在太凶险了，还是要慎重。” 邰老爷子点头，安慰道，“三哥放心，我有分寸。天亮之后，我多带人去看看。有人问，我就说承了郑家恩惠，这时候总要搭把手儿。 该帮忙就帮忙，该找人就找人，不会让外人看出蹊跷。但是今晚跟我出去的人就不能去了，小心他们说漏了嘴。” “对，对，就该这样。你不用担心村里，有我坐镇呢。”邰三爷稍稍放了心，又坐了一会儿就回家去了，省得家里老老少少担心。 这般折腾下来，已经过了大半宿，很快天色就亮了。 杨丽华和刘冬娘瞪着熬红的眼睛，赶着做了早饭。 老爷子对付吃了一口，见孙女还没醒过来，就放弃了找孙女要颗“定心丸”的打算，然后匆忙带着邰继宗，还有七八个族人出门了。 邰继祖要在家里张罗继续建房子，邰继业则要躲一躲，防备昨晚的贼人认出他…… 第九十章 一夜相隔，天翻地覆！ 邰家西屋里，炕头的位置多铺了一套新被褥，郑小少爷抱着膝盖，裹着被子在发呆。 好像只有这般，厚厚的被褥能替他挡住一切寒冷恐惧。 可是有些寒冷是从心里渗出来的！ 虽然他用尽所有力气乞求，但现实却时时刻刻在告诉他。 家没了，许是娘也没了，所有人都没了…… 珠珠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就一骨碌爬了起来，揉揉眼睛，打了个小哈欠。 她刚要喊娘，就发现旁边坐了个眼熟的人。 胖丫头眨巴着大眼睛，辨认了一会儿就突然笑开了。 “小哥哥，小哥哥！你怎么在我家？” 她七手八脚爬过去，迅速把自己塞进郑小少爷的怀里，一如当初在地窖里的时候。 郑小少爷也下意识把奶团子安顿在腿上，然后用被子一起拢着，暖着。 胖丫头高兴坏了，在被子里不老实的拱来拱去，叽叽喳喳问着。 “小哥哥，你怎么来我家了？是来做客吗？我娘会做好看的裙子，我婶婶会蒸好吃的蛋羹，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郑小少爷想应声，但喉咙里好像有什么堵着，所有话都变成了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昨日，他还同娘亲说到邰家来玩儿。 娘亲说今日她要亲自下厨烤些点心，当做伴手礼。然后同他一起到邰家登门道谢，哪里想到只隔了一晚上，就一切都完了！ “小哥哥，你怎么哭了？”胖丫头被掉在脸上的泪珠子吓坏了，慌忙扭身去抱小哥哥，然后被小哥哥头上的黑气吓了一跳。 方才只顾着高兴，怎么没看到这个！ 胖丫头努力伸手，在小哥哥头上挥舞，累的小脸通红也不肯罢手。 郑小少爷不知道她的想法，抱着她胖乎乎的小身子，哭的哽咽！ 杨丽华听到动静儿，赶紧进来探看的时候，就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哭成了泪人。 她心疼的赶紧接过闺女，又扯了帕子给郑小少爷擦眼泪。 “怎么都哭了？” 珠珠搂着娘亲的脖子，哭的委屈，“珠珠笨笨，赶不走小哥哥头上的坏东西！” 杨丽华心里一咯噔，赶紧打断闺女的话头儿，哄劝道，“珠珠不哭，娘知道你是心疼小哥哥！你爷爷和叔叔已经出门去帮小哥哥家里了。 “你不要哭，帮娘好好照顾小哥哥，好不好？你二婶蒸了蛋羹和米饭，一会儿你陪着小哥哥多吃一点儿！” “好！”胖丫头抽泣着，但小胖手已经摸上了干瘪的小肚肚儿。 杨丽华这才拍拍红着眼睛的郑小少爷，叹气道，“你不好出去，就在这屋里和珠珠吃饭吧。越是遇上难事的时候，越要多吃饭，因为做什么都需要力气！” 郑小少爷点点头，用力抹掉所有眼泪。 很快，刘冬娘就端了饭菜进来。 不但有白米饭和蛋羹，还有一盘子凉拌的野菜，口味酸甜，很是开胃。 昨日采回来的野菜挑拣好的，都给邰继业带去走礼了。 如今也不知道被他扔到哪里了，家里只有一些卖相不好的，倒是送到郑小少爷嘴边了。 不得不说，世事无常！ 刘冬娘自觉嘴巴笨，怕说错话惹的郑小少爷更伤心，所以放下东西就出去了。 杨丽华给两个孩子洗脸洗手，又给他们盛饭。 珠珠哭了一场，肚肚儿更饿了，趴在炕桌儿边，抱着饭碗吃的香甜无比。 郑小少爷数米粒一般，还是吃不下。 偶尔抬头见珠珠鼻子上顶了个米粒，头不抬，眼不睁，吃的像小猪一样欢快。 他慢慢也有了胃口，勉强咽下半碗饭。 杨丽华见了，又给他添了半碗，加了两勺子蛋羹。 郑小少爷想推辞，但见珠珠盯着他的碗，恨不得眼睛都在放光，他下意识就几口吃光了。 珠珠泄了气，瘪着嘴，小脸上满满都是失望！ 杨丽华好笑，拍拍郑小少爷的肩膀，说道，“珠珠这丫头贪吃，她其实已经吃饱了，但还是想吃。时日久了，胃肠撑坏就该不舒坦了。你这般是对的，让她吃，反倒害了她。” 说罢，她又敲了胖丫头的脑门儿，嗔怪道，“你二婶中午还要给你们包饺子呢，留着肚子，中午再吃吧。家里忙，小哥哥不能出门，你帮娘照顾好小哥哥，知道吗？” “知道了！”胖丫头听说中午有饺子，就像小毛驴鼻子前边吊了一个胡萝卜，什么事都能答应下来。 杨丽华收起东西出去了，留下珠珠立刻凑到小哥哥身边，抱了他的胳膊，絮絮叨叨说起家里有什么好玩的，二婶包的饺子多好吃。 她努力哄着小哥哥高兴，毕竟答应娘亲了，就一定要做到！ 小女娃也要说话算话！ 爷爷说了，不讲信用，会跌倒！ 郑小少爷昨晚到这会儿，一点儿没合眼睛，好不容易肚里有点儿吃食，又听珠珠软软糯糯的声音，眼皮就慢慢变得沉重。 胖丫头被他感染，也是一个又一个打着呵欠…… 杨丽华忙了许久，又进来探看的时候，就见两个孩子靠在一起又睡着了。 她赶紧给他们盖了个薄被，然后退了出去…… 县城外的小镇子，过去多少年，也没有今日这般热闹。 被烧毁的郑家院子外，看热闹的人站的是里三层外三层，其中还有不少刘家村人和附近村屯的人。 所以，郑老爷子带人赶到，一点儿也没有引起外人怀疑。 郑家前后三进院子，外加一个小花园，都被烧的精。除了几面断墙，其余都在袅袅余烟里，彻底消失了。 有些尸体陆续被抬出来，摆放到了门前。 空气里焦糊的烤肉味道，直冲鼻子。 有看热闹的闲人顶不住，捂了眼睛或者跑去远处呕吐。 惨，实在太惨了！ 邰老爷子等人挤进去的时候，正好见到郑管家被放在门板上抬出来。 许是因为死在院墙下的关系，他的腰部以下烧的焦糊，但上半身还能辨认。 那么喜欢笑的人，如今衣衫和脸上都是脏兮兮，大眼睛瞪的溜圆，不肯闭上。 邰老爷子当时就红了眼睛，上前喊着，“郑管家，郑管家！” 抬着门板的两个官差，用棉花堵着鼻子，裤子和鞋子上都是黑灰。 大早晨就过来忙着，他们正不高兴呢，开口就呵斥老爷子，“你是谁啊？同郑家什么关系？” 今日两更奉上~~ 第九十一章 邰六爷高义！ 邰继宗赶紧上前，小声说道，“二位官爷，我们家姓邰，先前家里小娃娃走丢了，因为郑家小少爷的帮忙，顺利找回来了。所以，我们家里同郑家走动多一些。 “如今听说郑家遭难，就赶紧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两个官差之前也参与过找寻郑小少爷，自然知道事情细节。 这会儿听着邰继宗这么说，也是明白过来。 其中一个官差叹气，“还帮什么忙啊，郑家人都死光了，一个都没剩下！” 另一个也是摆手，附和道，“实在是太惨了，很多人都烧成黑炭了，根本认不出原本模样。不过，郑家人先被砍杀，后被泼油放火，事发时候又是半夜，基本没人能逃掉。” 说罢，他们放下郑管家就进去继续忙碌了。 邰老爷子强忍着心里难过，喊了儿子过来，父子俩寻个干净地方把郑管家的尸体放下。 眼见他死不瞑目，邰老爷子伸手抹了两把，可都没有用。 邰老爷子想了想，瞧着那些看热闹的人都不敢上前，离得很远，他就弯腰在郑管家耳边说了一句。 “郑小少爷在我们家，我会护着他平安。” 说完，他再伸手去抹一把，郑管家的眼睛就闭上了。 邰继宗忍不住掉了眼泪，哽咽道，“爹，郑管家这是一直惦记……” 邰老爷子摇头，示意儿子少说话，现场这么多人，实在分不清敌友。 然后，他起身喊了族人上前，留了五六个帮忙守着郑家人的尸体，防备有人万一贪财，翻找尸体身上的财物，闹得太难看，死者也不安宁。 其余胆子大的族人，则跟着他一起进了郑家院子。 负责现场的官差也是熟人，当初赌场杀人案和拐卖孩子的案子都同邰家人打过交到。 这会儿，他们也高兴有人搭把手儿。 毕竟抬尸体这活计，可不是什么好事，人人都怕晦气还来不及呢。 这般忙碌了好一会儿，郑家老少三十多口，最后都摆在了院门外。 几排尸体，齐刷刷摆在地上，就是最胆大爱玩笑人，这会儿也看的腿肚子哆嗦。 一时，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怎么也有二三百号，却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这时候，有三四辆马车匆忙赶到，跳下几个穿着绸缎衣衫的男子，看模样都是出身富贵。 他们各个皱眉，神色不好，纷纷同官差打听事情始末。 听说郑家人都遇难了，其中一个气得跺脚，“这可如何是好！陈兄弟出门的时候，还托付我多照管家里。如今这般，我怎么交代！” 另一个人也说道，“是啊，是啊！谁能想到日子好好的，突然发生这样的祸事！郑夫人身体不好，几乎不出门，到底惹了什么恶贼！” 官差在一边劝了半晌，得了丰厚的打赏，这才说道，“刑房的经承大人已经带人验过伤了，也记录下来，只等查探了。如今天气越来越暖和，郑家这些人的尸首怕是放不久，各位老爷看看……可有安排？” 几个男子下意识望向郑家人的尸首，满眼的焦糊和脏污，让他们脸色更是不好，一时都有些迟疑。 这时候，邰老爷子就上前行礼，说道，“各位老爷，小老儿是南边邰家村的村人。之前家里小娃娃走丢，有幸得了郑家小少爷看顾，我们一家很是感激。 “如今听说郑家遭难，我带了一些族人过来帮忙，也算回报郑夫人和郑小少爷的周济之恩。 “我们愿意帮忙收尸、安葬，只不过家贫困顿，没有能力采买棺木等物……” 几个男子都是郑家舅爷的好友，之前有很多生意往来，也承诺过照顾郑夫人母子。 郑家遭难，他们与其说难过，不如说是失信的愧疚更多。 让他们亲自动手或者费心料理郑家后事，他们总觉得有些晦气。 毕竟做生意的人，讲究个吉利顺遂。 这会儿有人愿意接过发丧的琐事，他们自然高兴，无非是多花点儿银子罢了。 于是，立刻有人应道，“原来是邰六爷，当初拐子一事，我们也帮过忙寻找，没想到你们一家先救了郑小少爷。我们每每提起，都对你们一家佩服之极。如今，老爷子依旧愿意伸出援手，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是啊，是啊。邰六爷高义，等陈兄弟回来，我们一定同他细说今日之事。” “那就劳烦老爷子了。” 其余几人也是赶紧附和。 邰老爷子不肯居功，一直拱手回礼。 很快，几人商量了一下，一人拿出一百两，加一起五百两银子，为郑家人采买棺椁，安排后事。 邰老爷子以农家人不懂写算为借口，请他们派管事记账。 这是明摆着不肯沾银钱，不愿惹麻烦，自然更不想在其中赚一丁点儿油水好处。 几个商贾都是人精，见此，他们待邰老爷子更多几分敬重。 邰家穷，但邰家人高义，顶天立地不亏心！ 郑家院子在镇子最边上，原本图个清静和宽敞，如今倒也方便。 灵棚直接就在院子对面的空地搭建起来，棺材铺子也一车车往这里送棺材，大小不一，让路上的行人都是避让，自然也议论的更热闹了。 邰老爷子张罗着找了几个年纪大的婆子，雇佣她们给郑家女眷重新梳洗打扮，换上寿衣。 至于男子，就由邰老爷子带着族人们亲自动手。 对于尸体，谁都本能的害怕，更何况还是先杀后烧的横死之人。 但按照规矩，每个接触过死者的人都会给一份儿银钱，算是去去晦气。 这郑家舅爷的几个朋友出手很大方，一人给了一两银子的辛苦钱。 况且，连续天灾好几年，邰家也死了不少人，都是大伙儿亲手安葬的。 所以，两者加一起，邰家村众人忙起来，倒也心甘情愿。 老爷子把他那份银子给了负责女眷的婆子，请婆子仔细分辨哪个是郑夫人，需要单独安葬，以后方便郑小少爷去祭奠。 婆子也尽责，从女眷尸体里选出一个可能性最大的。 这女尸虽然烧毁了大半，但看得出生前保养的皮肤极好，而且脚上穿着的一只睡鞋是上好的锦缎缝制，绣的纹样也极精致。 老爷子喊了邰继宗上前，偷偷把绣鞋让他藏了，寻个借口悄悄回村去了。 第九十二章 谁是我灭门仇人？ 邰家院子里，众人一边忙碌一边议论这件事，也是正说的热闹，特别是妇人们。 女子最是理解女子的辛苦，想想郑夫人的丈夫在外做官，虽然家里不缺吃用，但独自一人带着孩子，身体还病弱，肯定也没少吃苦啊。 隔壁三婶子坐在廊檐下切萝卜，叹气说道，“这嫁人啊，就是女人第二次投胎，投不好的话，后半辈子就要遭罪。” “是啊，所以，咱们可要替家里的丫头好好把关。不说找个福窝窝，起码也别跳了火坑。”另一个妇人应道。 也有人夸赞三婶子，“你儿媳妇是有福气的，进门之后，没见你打骂一句不说，就这年头坐月子居然还有鸡蛋吃，简直太享福了！” 三婶子脸上笑开了花儿，应道，“你要是羡慕，就帮我家老二也踅摸个媳妇儿吧。只要人家姑娘愿意嫁过来，我肯定一般心疼。” 众人也跟着笑，纷纷嚷着要把娘家侄女之类嫁过来。 刘冬娘从灶间端了一盘饺子出来，刚要进屋，被妇人们看到，有人就问道，“冬娘，这是又给珠珠做好吃的了？” 刘冬娘笑着应道，“是啊，珠珠昨晚睡得不安稳，早晨也没吃多少。做点儿可口的，孩子也能多吃一点儿。” 三婶子应道，“要说最有福，还是珠珠了！亲娘就不说了，婶子居然比亲娘还疼她！” “可不是嘛，方才还说投胎，珠珠才是投胎最好的！” “珠珠这孩子也乖啊，谁看着都想疼她。” 众人纷纷说笑，偷偷看着那盘饺子咽口水。 刘冬娘有些后悔，方才应该找个带盖子的陶盆装饺子好了。 但后悔也晚了，她就含糊应道，“家里就这么一个丫头，多疼一点儿也是应该。以后长大，万一远嫁，想疼也够不到了。” “这倒是，这闺女远嫁太牵肠挂肚了。” “我家闺女舍不得远嫁，就在这附近村子找个人家得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妇人们改了话头儿，刘冬娘也赶紧进屋了。 郑小少爷同珠珠睡了一觉，总算恢复了几分精神，但脸色还是惨白，眼下的青色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刘冬娘也不会劝，就笑着给他递了筷子，让他多吃一些。 郑小少爷道谢，先夹了一个饺子给珠珠，然后才慢慢吃起来。 珠珠睡得小脸红扑扑，凑到婶子怀里坐了，夹了饺子闹着让婶子吃了，然后才美滋滋的吃起来。 刘冬娘疼爱的替胖丫头梳理乱糟糟的小辫子，笑得温柔。 郑小少爷偶尔抬头看见，免不得想起自己的娘亲，赶紧低头吃饺子，压下鼻子的酸涩！ 这个时候，邰继宗就从镇子上赶了回来。 邰三爷在院门外截住他，简单问问就拿大笤帚在他身前身后仔细划拉半晌，特别是脚底下，恨不得刮下一层泥，才放他进院子。 邰三婶子好开玩笑，远远瞧着就嚷道，“老二回来了，是不是找你媳妇儿？她在西屋呢！” 妇人们都是捂了嘴笑起来，邰继宗也不好解释，但借着这个理由倒是赶紧去了西屋。 郑小少爷刚刚放下筷子，一见邰继宗立刻就下了地。 “邰二叔？你……我家……” 他一着急，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 邰继宗心疼他小小年纪就家里遭逢大变，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你们家里都被烧光了，除了你……没有一个活口儿。官差已经开始调查了，但所有人都以为你也死了！你舅舅的几个朋友赶到了，拿了银子处置后事，我爹和族人们在帮忙张罗。”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当真亲耳听到确切消息，郑小少爷还是不能接受。 他嘴巴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突然双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郑小少爷！”邰继宗一把接了下来，喊着媳妇儿，“去找大嫂过来，咱俩不会劝！” 刘冬娘撒腿就跑，邰继宗则把郑小少爷放到了炕上。 珠珠难得没有被吓到，还知道扯着枕头给郑小少爷垫在脑后。 杨丽华本来在东屋，带着邰永宁一起核对这几日的进出账，听到动静，赶紧过来帮忙。 郑小少爷被掐了人中，很快苏醒过来，不等开口说话，眼泪就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他许是知道这里不是自己家，只肯咬着牙呜咽，不敢放声大哭。 邰家众人看的心疼，跟着叹气难过。 杨丽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就是珠珠都上前用肉乎乎的小手帮忙擦眼泪。 郑小少爷哭的越发厉害了，毕竟才十岁的年纪，只算个半大孩子。 杨丽华轻声劝道，“想哭就哭，但哭完就要坚强起来了。人死后第七日还可以回人间看看，到时候我们想办法让你去祭奠一下你娘。 “你要好好吃饭睡觉，不能坏了身体。总不能让你娘因为惦记你，不能去投胎转世，留在人家做个孤魂野鬼啊。是不是？” 人在绝望的时候，最缺的就是个念头。 果然，听说娘亲还会回来，郑小少爷就慢慢止住了眼泪，用力抹着红肿的眼睛。 “我不哭，我还要……还要给我娘报仇！给我全家报仇！” “这就对了！”邰继宗松了一口气，赶紧去寻背回的篓子。 篓子里藏了半下干草，干草里裹着一只绣鞋。 他把绣鞋递给郑小少爷，问道，“你看看，这可是你娘的鞋子？若是认准了，我们就把你娘单独下葬，方便你以后迁坟或者祭拜。” 郑小少爷只看了一眼，就死死抱了绣鞋，眼泪再次噼里啪啦掉下来。 “是我娘，是我娘！我娘……我娘最喜欢梅花，呜呜，这鞋子是她年前亲手绣的，我还帮着分过绣线！娘，我娘……” 丧母之痛，再次因为一只绣鞋爆发了。 邰家众人也跟着偷偷抹眼泪。 谁也不是傻子，郑夫人怕是已经烧的面目全非了，否则也不能用一只绣鞋帮忙辨认身份！ 珠珠哭的也是泪珠子一颗颗，她努力抱着小哥哥，奶声奶气安慰他。 “小哥哥不哭！珠珠的点心分你吃，珠珠的娘也分你！” 众人听得好笑又心酸，低声劝了几句，但也知道根本没用。 邰继宗惦记老爹还在郑家呢，就要赶回镇子。 郑小少爷却突然抓了他的袖子，满眼仇恨，低声问道，“邰二叔，邰爷爷看出谁不一样，看出谁在背后指使杀了我全家吗？” 今日两更奉上~~ 第九十三章 邰老爷子面对的难题一个接一个！ 邰继宗摇头，应道，“没有，我也问过老爷子了。他说你舅舅的几个朋友都不像事先知情的样子，旁边围观的百姓也没什么形迹可疑的。 “你家这场灾祸，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马贼或者山匪临时起意，为了谋财，要么就是有人谋划许久，为了害你们母子的性命。 “老爷子说，要你好好在我们家，千万不要离开。也许仇人就躲在暗处呢！” 郑小少爷眼里又有泪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重重点头。 “我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邰继宗拍拍他的肩膀，还是有些不放心，嘱咐珠珠。 “珠珠啊，好好陪着小哥哥，不要让他乱跑。二叔再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好哒，二叔！”胖丫头赶紧点头，小脸上都是认真。 邰继宗捏捏她的小胖脸儿，这才出去了。 邰继祖带人去北边山脚取土了，回来碰到弟弟，两人又多说几句，末了都是互相嘱咐，才各自去忙了。 这会儿的郑家门前，邰老爷子也遇了一个小小的难题。 原来，雇佣来的婆子分辨出了哪个是郑夫人，自然单独装在了上好的棺木里。 但轮到分辨郑小少爷的尸首时候，却谁也说不准了。 郑夫人平日怕儿子孤单，没有玩伴儿，所以买了不少同年纪的小厮，陪着儿子蹴鞠或者写字读书。 郑家豪富，这些小厮穿戴也不差，并排躺在地上，盖着白麻木，一时间还真是分不出谁是谁。 更为难的是，郑家的主仆都死绝了，跟本没有熟悉的人帮忙分辨啊。 陈舅爷的几个朋友同官差站在一起，都是为难。 邰老爷子生怕耽搁久了，被人发现郑小少爷不在其中，就不着痕迹的挨个看过那些小厮的尸体，然后插了几句话。 “先前，郑管家到我们家去送东西的时候，说起郑小少爷流落在外的几日伤了腿，所以不能亲自登门道谢。 “仔细算起来，不过几日功夫，想必伤处还有痕迹。不如依靠这个线索，分辨一下？” “哎呀，是吗？郑少爷曾经受过伤吗？这可太好了。” “是啊，赶紧检查一下。” 陈舅爷的几个朋友半点儿没怀疑这个说法。 碍于郑家只有一个病弱的郑夫人在家，他们当初虽然帮忙找寻郑小少爷，但过后并没有登门探望，只让家仆送了一些药材和补品。 官差也是急着回府衙上报，不想节外生枝。 这会儿，听说邰老爷子能够辨认就立刻张罗起来。 很快，左边小腿有伤的小厮尸体就被挑了出来，换上体面的寿衣，然后放进了棺材，抬到了郑夫人的棺木旁边。 “母子”俩并排躺在灵棚里，陈舅爷的几个朋友上香烧纸，尽了礼数之后就回城了。 留下邰老爷子带着族人们，还要在这里守满七日。 负责记账的管事受了主子的嘱咐，出手也很大方，为邰家众人安排了饭菜。 因为不是郑氏一族的血亲，所以众人也不用吃素。 大盆的白米饭和猪肉炖菜，管饱管够。 邰家众人惊喜之极，若不是场合不对，怕是都要欢呼起来。 邰老爷子想起家里的郑小少爷，带着儿孙们只吃了白米饭，算是替不能到场的郑小少爷尽尽心…… 当晚，邰老爷子带人守了灵。 第二日一早，附近的邻居，还有同郑家或者陈舅爷有些交情的人，开始陆续登门吊唁。 邰老爷子假装困顿，坐在灵棚旁边打盹，实际仔细观察来人的神色，试图找出这场灾祸的幕后黑手。 可惜，来人有的悲痛，有的叹气，有的嫌弃应付，却没一个瞧着像奸计得逞的痛快模样…… 第六日时候，陈舅爷的几个朋友又过来了一趟，商量起郑家人的埋葬之地。 因为横死，郑家的祖坟是不用想着埋进去了。 当然，郑家以前也是穷苦人家，南边逃荒出身，根本没什么像样的祖坟。 后来郑大人娶了妻，又捐官离开泰安，甚至老娘都带走了，这边就更没安排了。 陈舅爷的几个朋友很为难，他们家里倒是有些山地，但也不能埋郑家人啊，不能容留死的如此凄惨的冤魂。 万一犯些忌讳，真是没地方买后悔药了。 最后还是邰老爷子说道，“郑家或者陈家有没有庄子，不如单独开一片坟茔地。以后郑大人或者陈舅爷回来，想要迁坟也方便。” 其余几人得了提醒，都是亮了眼睛。 他们还真知道，陈家有个田庄。当初桃花开的时候，他们还同陈舅爷一起去庄子喝过酒。 如今虽然不知道田契是不是一并烧毁了，但有郑大人的颜面在，这泰安县想必也没人敢抢夺。 最重要的是自家地安葬自家人，就是犯忌讳也同他们没关系啊。 于是，事情就这般定了下来。 可是，找寻风水先生选宝地的时候，又遇到了难事。 郑家被灭门，实在太凶险了，每个风水先生接到邀请都是百般推脱。 生怕他们法力不够，反被伤害了！ 无法之下，老爷子突然就想起当初那个算命瞎子了。 他亲自进城去请，瞎子还真在原地。 于是，一百两银子砸下去，瞎子就收摊去陈家庄子“干活儿”了。 出殡这日，看热闹的是人山人海，但愿意上前帮忙的却是寥寥无几。 三十几个棺木，最少也需要百十人抬啊！ 邰老爷子只能让人回村去喊人手，邰三爷亲自带了邰家剩下的所有男丁前来支援。 为此，邰家村都空了大半，邰家院子的修建也停了。 郑小少爷跪在屋子里，朝着田庄的方向磕头，听着外边院子静悄悄，感激的眼泪流成了河…… 一路出殡，一路满城出动看热闹。 原本众人以为郑家下葬会很冷清，没想到四人一副棺材，居然各个没落空。 有人就问道，“郑家这事这么晦气，谁这么胆子大，居然跑来抬棺材啊？” “是啊，他们也不怕犯忌讳，回去掉层皮！”旁人也是惊讶。 但也有人知道内情，同众人解释。 “抬棺材的是南边邰家村的人，带头的是邰三爷和邰六爷。先前郑家大手笔送谢礼，你们还羡慕了好久的那个邰家！ “人家可是有良心，念着郑家的好呢。知道郑家出事了，从第一天一直到如今，出人出力，随叫随到。不得不说，这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家，有良心呢！” “啊，原来是那个邰家啊。我听说正建房子呢！”旁人恍然大悟，应了一句。 第九十四章 郑小少爷已经死了！ “都放下了，还建什么院子啊，邰六爷把同族的老少爷们都带来帮忙了。” “真是有情有义，真是比旁人家好太多了！” “是啊，这样的人家错不了。以后有机会结个儿女亲家，真是有事也能依靠。” “这话有道理！” 众人议论纷纷，倒是把邰家的声望抬了不只一个台阶。 若是邰三爷知道，怕是要高兴坏了。 这会儿，他也同老兄弟感慨呢。 “这人啊，一辈子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有时候富贵不是好事，反倒是催命符啊！你看郑家三十几口，活蹦乱跳的，一夜之间就都成了黄土一堆！” 邰老爷子点头，下意识望向远处的山峦，低声应道，“三哥说的对，富贵有时候就是杀人刀，还是刀刀不见血。” 不远处，三十几个墓穴已经挖好了，棺材正缓缓放下。 当先两个并排的墓穴最大最宽敞，安葬的是郑夫人和“郑小少爷”。 待得填了土，立了碑，烧了大批的香烛和黄纸，这场白事也就算结束了。 陈舅爷的几个朋友真是长松一口气，他们辜负了陈舅爷的嘱托，但如今死者得以安葬，就是以后见到陈舅爷，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再看看忙前忙后的邰家人，几人也是真心的感激和佩服。 特别是邰老爷子，其余人还拿了赏银，但他老人家可是一文都没收。 纯粹是因为先前郑家的帮扶，如今真心诚意送郑家人最后一程。 几个人一商量，请了老爷子到跟前说话，然后半送半塞，把账目上剩下的八十多两，统统给了老爷子。 老爷子无法，行礼道谢之后，把郑家人烧头七的差事也包揽下来。 几人更满意了，他们都要忙生意，真是没有空闲一次次跑过来。 说了几句话，众人才各自散去，只剩孤零零的坟头儿立在还有些冷冽的寒风里…… 邰家众人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村里老少妇孺们准备了火盆和扫帚，回来的爷们儿各个被扫的干干净净，又在火盆上跨过去，才准许进村。 倒不是大伙儿如何嫌弃郑家，不说先前吃了多少郑家给的粮食，就是这次去帮忙，前前后后加一起，每个人都得了二三两银子。 放到富贵人家，这点儿银子许是都不值得弯腰捡一次。 但放到他们家里，可是天上掉馅饼一样，还是能把人砸晕的大馅饼。 有家里兄弟多的，比如邰三爷家里这一次，老少三口的赏钱都能凑够十两银子了。 放到丰收年头，四五亩地都不见得能落下这么多出产啊。 碰到家里老太能张罗的，十两银子都够娶两个儿媳妇了！ 可郑家人是横死，实在太吓人了。 这般折腾一下，大伙心里能踏实一些，晚上少做噩梦…… 在外几日，家家都忙着回去叙旧（数赏钱），于是说了几句闲话儿就各自散了。 今日，因为停工的关系，工匠们也借着机会回家去看看。 邰家关了院门，就只剩了自家人。 珠珠想爷爷了，方才见到爷爷回来，就抱着爷爷的脖子没撒手。 老爷子同胖孙女凑在一起，低声说了很久的话。 旁人都以为老爷子哄孙女玩耍呢，其实是老爷子在找孙女讨“定心丸”。 村里所有人，特别是帮着郑家出殡的这些，珠珠都仔细看过了。 幸好，他们头上的气运基本都是白色。 就是有少数是灰色，也不严重，更接近灰白。 老爷子彻底放了心，心里压着的一口气也可以吐出来了。 他们一家念着郑家的好，想要回报是应该的。 但族人们却没有这个义务，出人出力也是看在他们一家的情面上。 若是给大伙儿惹了麻烦和灾祸，他们一家可就亏心了。 郑小少爷在邰家住了这几日，一日三顿热饭热菜，晚上还有热炕头，珠珠陪着玩耍，邰永宁陪着写字读书，偶尔还有杨丽华亲自教导。 他没有太多空闲独处，也就没有什么伤心的机会。 所以，比之刚到邰家的时候，他的脸色好了很多。 但到底遭逢大变，他还是稳重多了，话也少了。 这会儿没了外人在家里，郑小少爷也出了西屋。 一见邰老爷子和邰继祖、邰继宗、邰永安，郑小少爷就红了眼圈儿，直接跪了下来。 六七日熬下来，这老少三代四人瘦了一圈儿，眼下青黑，胡子拉碴，实在是狼狈憔悴之极。 原本该他这个当儿子给亲娘和仆人们下葬，如今都被邰家人担了过去！ “邰爷爷，多谢您和叔叔们替我家人下葬！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今日大恩！” 老爷子弯腰，亲手扶起这个小少年，握着他麻杆一样的手臂也是叹气。 “郑小少爷不必如此，事情赶到这里了，我们搭把手儿也是应该。倒是你，还是要节哀啊！好好养着身体，以后才有机会找到真相，为家里人报仇雪恨！” 郑小少爷重重点头，眼泪掉下来，又被他迅速抹掉了。 邰老爷子喝了半碗温水，打起精神又问道，“郑小少爷，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郑小少爷沉默了一下，说道，“邰爷爷，我不是郑家少爷了，郑家的少爷已经死了。我以后想随娘和舅舅姓陈，至于名字……我想请邰爷爷给我取一个。” 老爷子和邰家众人都是听的点头，这孩子要保命，就不好再光明正大出现在外人面前。 除非陈家舅爷回来，或者在外当官的郑大人给儿子撑腰，否则露出半点儿线索，都保不准要招来杀身之祸。 但说起取名字，老爷子也头疼，家里这些孩子的名字还是大儿媳取的。 这会儿，他又问向大儿媳，“老大媳妇儿，你读书多，帮这孩子取个好名字吧。” 杨丽华正要说话，见宝贝闺女正探头探脑的望过来，于是心头一动。 她上前抱了闺女，哄着闺女说道，“珠珠啊，小哥哥要取个好名字，你觉得叫什么好啊？” 众人都是好笑，珠珠才三岁，哪里会取名字啊。 但胖丫头眨巴两下大眼睛，居然当真了，她歪着小脑袋想了又想，最后欢快喊着，“珠珠叫猪猪，哥哥叫羊羊！” 众人忍不住哈哈笑，特别是邰永禄和邰永悦，怪模怪样的做鬼脸儿。 杨丽华怕闺女挂不住脸儿，再掉金豆子，赶紧帮忙找补几句。 今日两更奉上~~ 第九十五章 邰老爷子也想减丁四五口！ “珠珠说的是阳字，阳关大道的阳，取以后一帆风顺，路途平坦之意。我再添一个瑞气祥和的瑞字，郑小少爷，不如以后就叫陈瑞阳吧？” 陈瑞阳？ 众人默默念了几遍，倒也觉得顺口。 郑小少爷更是毫不犹豫，立刻给杨丽华行礼，“多谢伯娘，我以后就叫陈瑞阳了。” 杨丽华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以后无论怎么样，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勇敢向前，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郑小少爷，不，陈瑞阳忍着鼻酸重重点头。 邰老爷子重提先前的话头儿，“瑞阳，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陈瑞阳眼神暗了暗，有些迷茫，良久才说道，“邰爷爷，我想……想去南边找我爹，我知道我爹在哪里做官！” 这同邰老爷子猜测的差不多，虽然未曾谋面的郑大人不见得是个好丈夫，但总是当爹的。 如今妻子过世，家里遭逢大难，庇佑儿子是天经地义的。 但一旁的杨丽华却难得多嘴问了一句，“瑞阳，你不想找找你舅舅，先把家里出事的消息告诉他吗？我没有质疑你父亲的意思，但你们母子同舅舅一起生活，总是更亲近一些啊。” 陈瑞阳有些丧气，脸上都是无奈，应道，“伯娘，您不知道。我舅舅那人生性喜欢自由自在，一出门就不知走去哪里了。我娘说，舅舅若不是为了我和我娘，怕是都坐船出海去天边闯荡了。 “这次我舅舅走的时候，说是要去草原瞧瞧，没有一年半载不会回来。我就是想找人给他送信，但茫茫草原，到底要往里送啊？” 众人听完，都是下意识望向邰继业。 原本他们都以为邰继业这个浪荡的性子，天天不着家，已经很奇葩了。 没想到陈家舅爷也是如此啊！ 邰继业眼睛都亮了几分，恨不得早几年同陈家舅爷结识，是不是这会儿已经一起结伴闯荡了。 这几日，老爹和哥哥们都在外边忙碌，只有他窝在家里，别提多憋闷了。 他瞧着陈瑞阳，眼珠子转了转就来了主意。 “爹，瑞阳要去南边寻亲，一个人赶路怕是不安全啊。左右我在家也闲着无事，不如陪他走一趟吧。” 说罢，他生怕老爷子不同意，赶紧拍着胸口保证。 “爹，你放心，我只要把瑞阳送到家，立刻就回来，多一日都不会停留。路上也不会惹祸，一定老老实实！” 不等邰老爷子应声，邰永安已经跳脚冲了过来，扯嗓子嚷着。 “爷爷，爷爷，我也要去！我力气大，万一遇到贼人，我能保护三叔和瑞阳！” 邰老爷子气的抽出烟袋锅儿，一人一下，刨的儿子和孙子抱头鼠窜。 家里人好气又好笑，谁也没帮忙拦着。 珠珠拍着肉乎乎的小手，居然还帮着爷爷加油。 邰永禄和邰永悦也看不出好赖脸啊，在一边跟着掺和。 “爷爷，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还有我，还有我！” 可惜老爷子只有一个烟袋锅儿，否则邰家今晚也要减丁四五个了！ 陈瑞阳看的目瞪口呆，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闹哄哄了。 要知道，他在家里的时候，母亲温柔有礼，舅舅大气豪爽，管家和奴仆们也是忠心勤快。 日子从来没有如同邰家这般……鸡飞狗跳！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夜晚，这样惨遭灭门而失去家园的夜晚，身处吵闹之中，他却有点儿想笑，而且心里暖暖的…… 闹了一通之后，邰继业和邰永安、邰永禄、邰永悦叔侄四个给老爷子认了错，臊眉耷眼站在一边，彻底老实下来。 老爷子也不搭理他们，喊了瑞阳扬上前，然后把发丧剩下那八十多两银子统统给了他。 “瑞阳，你家里人的丧事，虽然是我经手张罗，但银钱是你舅舅的几个朋友给的。这是剩下的八十多两银子，他们说我辛苦，一定要我拿着。 “我原本不想收，但想起你如今孤身一人，我就拿了回来。这银子不多，但也足够你做盘缠去寻亲了。 “这几日，让我家老三去寻南下的行商车队，等你娘的头七过了，就让我家老三和永安陪你南下。 “我家老三嘴巴花了一些，但心眼儿活，碰到同外人打交道的事，你就交给他。我家永安力气大，真是碰到贼人，也能护着你一些。 “待你寻到你父亲，平安落脚儿，他们就回来。你看成吗？” 陈瑞阳赶紧点头，还要起身行礼的时候，邰继业和邰永安比他可是动作快多了，冲过来抱着老爷子的胳膊摇晃，欢喜疯了！ 邰继业嚷着，“谢谢爹！我可以去南边了，太好了，太好了！” 邰永安也是不甘示弱，“谢谢爷爷，我要带着箱子里那把佩刀！我还要买一把匕首！” 邰老爷子被晃的头晕，还要抄起烟袋锅儿的时候，这叔侄两个已经窜出去多远了！ “臭小子，多大的人了！居然还学珠珠呢，真是欠揍！”邰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但眼底却是笑意。 谁家老人都喜欢儿孙们撒娇亲近，只不过为了维持长辈的威严，还是要骂上几句，装装样子罢了。 邰继祖等人也跟着笑，只有邰永禄和邰永悦失望，蔫头耷脑…… 不想这时候，陈瑞阳又说话了。 “邰爷爷，这银子……我不要。我娘给我准备过私库，我有盘缠。” 私库？ 邰老爷子等人都是惊讶，却谁也没有问出口。 陈锐扬绝对信任邰家人，压低了声音又说道，“我娘身体不好，我舅舅又总不在家，我娘怕她突然……突然病故，所以在城南准备了一个小院子，有我家老仆守着。 “据说私库就在院子里，我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但肯定有金银。” 邰老爷子拍拍这小子的肩膀，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孩子没人护着南下，还真是不成啊，实在太天真了！ 幸好他们邰家没有贪心恶念，否则骗着他去取了私库，再把他悄无声息的弄死，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 陈锐扬聪慧，许是猜到老爷子心思，居然笑了。 “邰爷爷，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你们救了我，又替我安葬了我娘和奴仆，这私库就是送给你们都成，我不心疼。” 第九十六章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傻小子，那可是你娘留给你的活命底子，怎么能说送就送了！”杨丽华也是笑的无奈，转而同老爷子说道，“爹，过几日再进城吧，如今怕是外边还乱着。” 老爷子点头，应道，“就是进城也得悄悄地，这几日张罗下葬，很多人都盯着我们家，怕是都混个脸熟了。万一被认出来，容易给瑞阳惹麻烦。” 这般，进城取私库的事就算定了下来。 众人简单吃了晚饭，就各自睡下了。 待得清晨日出，邰家照旧聚了很多人建房子。 这几日在郑家吃得好，众人力气也大了很多，又感激六叔一家带着他们“发财”，帮忙干活儿就越发尽心了。 邰三爷家里得了十两银子，买地只够一亩，实在不好干啥，索性打算找机会去牛马市换一头骡子回来。 骡子既可以拉车，又可以犁地，可谓是居家过日子的好帮手。 邰老爷子听老哥哥兴高采烈的说起这个，就道，“三哥什么时候去买，我跟你一起去。” 邰三爷哈哈笑的脸上开了花，得意道，“就等你这句话呢，你不去帮我掌掌眼，我这心里还真是没底。” 老兄弟两个说的热闹，一边的临时马厩里，珠珠正骑在大黑马的背上，笑嘻嘻喂它吃青草。 邰继祖简直把大黑马当心头宝伺候了，仅次于宝贝闺女的待遇。 如今这时候，家家还没吃上青菜呢，大黑马已经吃上邰继祖特意从小山谷割回的青草了。 又因为闺女喜欢骑大黑马，邰继祖就把喂马的任务交给了闺女，指望大黑马同闺女更亲近一些。 其实，他是多余费心了。 大黑马也好，芝麻球儿也罢，对珠珠都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之意。 大黑马从来没对珠珠喷过鼻子，芝麻球儿更是围前围后的跟着珠珠做个尽职尽责的小护卫！ 人多好干活儿，不过三日，厢房就拾掇好了，也搭了土炕，烧的热乎乎。 趁着晚上人手都撤了，邰家众人赶紧搬了过去。 等工匠和族人们再上门，就开始折腾正房和后院了…… 郑夫人烧头七这日，邰老爷子亲自带了儿孙们去了坟茔地，烧纸培土，忙的认真。 周围有些闲人看热闹，但忌讳郑家人死的惨，都不敢太靠前。 待得夜深人静，邰老爷子带了邰永安又陪着陈瑞阳走了一趟。 陈瑞阳穿着邰永宁的衣裤，头上包了布巾，乍一看就是个农家小子。 白日里尚且不容易分辨，更何况是深夜。 他跪在母亲坟前无声哭泣，偶尔哽咽也是极力压抑着，不想引来外人注意，给邰家麻烦。 邰老爷子和邰永安都是听得心疼，但这样的事怎么劝也没用，只能陈瑞阳自己想明白。 寒风吹过，几个纸钱被刮的到处乱飞，孤寂又萧瑟。 若是有外人在场，对着满眼的坟头，怕是要吓的连滚带爬跑掉。 但对于陈瑞阳来说，这坟里躺着的，却是他再也见不到的亲人…… 当晚，陈瑞阳是被邰永安背回邰家的。 压抑了几日的悲伤，终于把小小的少年打倒了，发起了高烧，说了一堆胡话，句句都在喊着娘。 邰家老少心疼坏了，忙里忙外的张罗。 幸好，之前珠珠从地窖里救出来，郑管家送来的药里也有安神退热的。 这次，刘冬娘赶紧熬出来，给陈瑞阳灌了下去。 世事无常，想必当初郑管家事无巨细的给邰家准备谢礼的时候，也没想到这药最后还会给小主子用上吧。 第二日一早，陈瑞阳退热醒来，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瞧着神色又沉稳坚强了几分。 摔跟头固然疼的厉害，但得到的教训和成长也是最难得的。 吃过午饭，陈瑞阳就要进城去取私库。 邰老爷子担心，特意抱了珠珠同陈瑞阳玩了一会儿。 听说陈瑞阳头上的气息变成了灰色，老爷子才算松了一口气。 陈瑞阳扮成了邰永宁的样子，脚下一瘸一拐的跟着老爷子和邰继业、邰永安从后门出去，碰巧也没有村人看见。 一路赶到泰安县城的时候，暮色都深了，兵卒们正要关闭城门。 一家子老少赶紧进了城，同兵卒寒暄几句，借口建房子要采买些东西，谁也没有怀疑。 就这般顺顺利利到了城北破院子，又等到夜半，他们才赶去城南的小院子。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邰夫人几乎常年卧病在床，但为了儿子也是殚精竭虑，做好了一切准备。 这个小院子在城南最不起眼的一条小巷子最里侧，开了两扇乌木门，门前拾掇的很干净，还放了一块长条青石，怎么看都是最普通的人家，还是正经过日子的那种。 但开了门走进去，就会发现，院子里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修葺的很是雅致。 两个老仆人认出自家少爷，就跪在他脚下无声痛哭起来。 原本以为主家被灭门了，如今知道小少爷还活着，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陈瑞阳也抹了眼泪，亲手扶了老仆人起来，赶紧进了屋子。 邰老爷子借着烛光，一眼就认出老仆人同郑管家是血亲。 陈瑞阳这会儿也平复了心情，同老爷子说道，“这是郑伯和郑大娘，是管家的兄嫂。当初他们一家子从南边逃荒过来，路上受了很多苦，郑伯瘸了腿，大娘哑了嗓子，孩子也夭折了，管家伯伯更是病重。 正好我娘和舅舅出门碰到，把他们一家救回来养病，后来签契约做了奴仆。 “管家跟着我舅舅学了几年，就一直帮忙打理我们家的杂事。郑伯和大娘喜欢清净，我娘就一直让他们在打理花园，也是前几年才被送来守这个院子。” 老爷子听得点头，叹气应道，“原来是有这样的缘故，郑管家也是友情有义。先前替他安葬的时候，我偷偷说了你平安的消息，他才肯闭眼。可惜，好人不长命啊！” 许是听到弟弟的消息，花白头发的郑伯哭的更是眼泪流成河。 这几日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塌了，他们也想去为主子和弟弟下葬，但他们答应夫人守着这里，一步都不能离开。只能以泪洗面，夜夜难眠…… 如今见到安葬了主子和弟弟的恩人，他们夫妻又跪倒，诚心诚意的磕头！ 陈瑞阳又劝了几句，就请郑伯带他开私库。 邰老爷子带了儿孙自觉地留在屋里，不肯跟过去。 但陈瑞阳却坚持，最后只有老爷子跟着进了厢房，打开了床下隐蔽的地窖…… 第九十七章 羊绒换金银！ 邰老爷子怕有老鼠或者虫蛇一类，拿着火把先下去了，眼见没什么事，他才把火把卡在墙上，然后伸手把陈瑞阳抱了下去。 郑伯在上边看着，总算完全放心了。 这是主子交给他的差事，他是要用命守护的。 他感激邰家，也愿意信任邰家，但是小少爷带着邰家人进私库，他还是有些抵触。 幸好，邰家人行事稳妥，看着就不是贪心之徒，也事事多照顾小主子…… 这地窖不大，只有半间屋子大小，一侧墙壁下堆砌的都是一尺见方的小箱子，另一侧墙壁下则是一套小巧的桌椅，桌子上还有笔墨纸砚和一封厚厚的书信。 陈瑞阳直接奔了过去，看见书信上的字，他又红了眼圈儿。 邰老爷子猜测这是郑夫人留下的绝笔，就默默扭过了头。 陈瑞阳很快读完，神色有些迟疑，最后却狠狠心把书信重新放回去，然后去开箱子。 箱子总共二十个，大小都差不多，装的东西却有差别。 其中十个箱子里都是银锞子，五两一个，方便取用，加一起有两千两的样子。 另外五个箱子小一些，装的是金子，分成金瓜子、金豆子、金叶子、金花生和金锞子，样样俱全，总共是五百两。 最后五个箱子则装的是珠宝首饰，有成套的赤金头面，镶嵌红宝的，翡翠的，羊脂白玉的，件件做工都称得上精致之极，女子见了怕是没有不喜欢的。 另外还有大把的珍珠和散碎宝石，随时都可以拿去首饰楼镶嵌。 再就是男子平日佩戴的玉佩、簪子、金冠和扇坠之类…… 邰老爷子看的惊讶，也对郑家的豪富更了解几分。 先前送到家里的谢礼，他一直觉得太丰厚了，接受起来有负担。 郑管家却一直说，不过是普通东西，实在简薄。 他本以为是客气之言，如今才知道，郑管家说的是真话…… 陈瑞阳一样样看过去，到底又抹了眼泪。 “我娘说，这些东西都是她拿了嫁妆银子，和我舅舅一起投了南边的船队得回的红利。那些金子和首饰，也是她让人从南边带回来的。她身体不好，怕见不到我成亲，就把东西都备好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若是可以，郑夫人怕是做梦都想陪着儿子长大，成家立业。 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没有病死，反倒是死在了贼人的刀下！ “把眼泪擦干，你娘说不定在天上看着呢，别让她担心。眼前困难了一些，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你只有出息了，健康长大了，你娘在天之灵才能安息。”老爷子没有温声安慰小少年，语气里反倒带了几分严厉。 但陈瑞阳听着却挺直了脊背，少了几分软弱之色。 他重重点头，然后拿出准备好的布袋子，拿了三十个银锞子，外加一小半的金瓜子和金叶子。 这些加一起有二百多两，足够支撑他和邰继业、邰永安去南边走两个来回了…… 待得封好了私库，重新回到堂屋，陈瑞阳拿了十个银锞子给了郑伯。 “郑伯，我这一去南边，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这五十两留着你和大娘平日吃用，别刻薄了自己。我舅舅估计再有几月也回来了，到时候他一定会找来这里。 “你们帮我告诉他，我去南边找我爹了，让他不要担心。若是去南边跑生意，一定去看我。” 郑伯瘸着腿上前，赶紧跪倒应下。 “少爷放心，舅老爷回来，我一定详细禀告清楚。” 陈瑞阳扶了他起来，又示意他看向邰老爷子，嘱咐道，“私库里的东西，有一半给邰爷爷一家。若是邰爷爷过来，你只管听他吩咐……” 不用等他说完，邰老爷子就赶紧打断了话头儿。 “不成！”邰老爷子有些急了，应道，“之前，我们家已经收了很多谢礼，我们家帮忙都是应该的，不能再要任何东西了。” 陈瑞阳是真心想给，赶紧起身行礼，“邰爷爷，我如今身份见不得光，不能置办吃用之物，只能把这些银钱做谢礼了。我娘和家仆惨死，您和叔伯们帮忙安葬，如此大恩，这些金银根本不足以回报……” 可惜老爷子死活不肯要，他就是帮了天大的忙，也顶不上私库了那些金银的边边角角啊。 再说平日交好的人家，红事白事互相帮衬一下是应该的。 就因为这个，扭头收人家几千两金银，他可没有那么大的脸！ 他要强了一辈子，难道老了老了，还要欺负人家没娘的孩子发笔大财！ 不成，不成！ 邰老爷子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 邰继业和邰永安没有进地窖，不知道地窖里有什么好东西。但瞧着老爷子的样子，也知道金银肯定不少。 他们也没什么贪心之意，陈瑞阳出盘缠，他们跟着去南边溜达一圈儿就很让他们高兴了…… 郑伯把一切看在眼里，特别是邰家人的神色，他对少爷南下更是放心了。 这会儿，他难得插嘴几句。 “少爷，先前舅老爷从草原运了几十袋子处理好的羊绒，一直放在耳房里没有安排。 “若是邰老爷子不介意，不如把羊绒带走吧。这东西做个袄裤或者被褥特别轻软暖和，家里过日子肯定用得上。” 邰老爷子眼睛一亮，羊绒虽然也算难得，但泰安挨近边关，比之别处还是更容易得一些。 最主要要是几十袋子羊绒加一起，可能也就值个百十两！ “好，好，就要羊绒了！正好让老大媳妇儿给珠珠做几套好看的袄裤和被褥，那丫头喜欢睡懒觉，一定会高兴坏了！” 邰老爷子生怕陈瑞阳再送贵重东西，立刻把这事敲定下来。 陈瑞阳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下来，但还是嘱咐郑伯。 “我不在这里的时候，邰爷爷有事尽管过来取金银，郑伯一定要记清邰爷爷的模样。” 郑伯赶紧应下…… 又说了几句话，众人就要分别了。 郑伯抹了眼泪，嘱咐小主子许久，然后回身就开了后门。 这小院子的后边居然有个小河沟，河沟边还栓了小木船，十分隐蔽，当然也是危机时候逃跑的好退路。 二十几袋子羊绒陆续送上船，就被郑伯无声无息送了出去。 邰老爷子等人悄悄回到城北，赶到接头的地方，郑伯已经早到了。 二十几袋子羊绒，又被迅速送到了租住的破院子。 按理说，这般倒腾东西不是太方便，但有邰永安这个大力士在，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原本该三趟才能搬完的东西，一趟就结束了。 郑伯眼见前边长脚的“小山”晃晃悠悠走远，很少惊讶，但也更放心了。 有这样的“护卫”在身边，少爷肯定能平安抵达。 第九十八章 这个监工好“凶恶”！ 邰老爷子悄声嘱咐郑伯，“我们家里人隔几日就来这院子看看，你若是有事要说，就把书信放到大门右侧的墙瓦下。” 郑伯感激点头，再次行礼，然后才依依不舍的消失在暗夜里…… 这一晚，老少四个都是折腾的累坏了，随便烧了一把破院子东屋的火炕，然后就合衣睡下了。 待得睁开眼睛，已经是日上三竿。 邰继业赶紧去找了两辆板车，又采买了一些吃用之物，这才出了城。 之前，因为郑家被灭门，而且没找到任何凶手的痕迹，城里城外可是风声鹤唳了好一阵子，人人自危。 特别是富贵人家，生怕晚上被贼人摸进来，也来一把大火。 于是，府衙里的县老爷可是压力山大，组织了差役日夜巡逻，四处游荡。 各家也是把奴仆和护院分批值夜，但凡有偷懒的，就被狠狠打板子。 这么闹了七八日，眼见没有任何事发生，众人才算勉强放了心。 城门口进出检查，也没那么严谨了，兵卒们随便看看问问就算了。 邰家来往城里次数多，同守门兵卒们也都熟悉了，就进出更方便了。 原本陈瑞阳还要藏进羊绒袋子里，结果只是戴了个斗笠，坐在车辕上，就轻松出来了…… 邰家村里，众人照旧在卖力气干活儿，一片热火朝天。 偷懒是天性，族人们自然也想偶尔歇歇手儿，可惜有个族长做监工啊。 邰三爷的烟袋锅儿这段时日，差点儿磨掉一层铜锈。 见到谁偷懒或者干活儿慢一点儿，他的烟袋锅儿就刨上去了！ 两辆板车刚到院门口，众人就听见邰三爷的大嗓门儿。 “二莽子，干什么呢？那青砖都让你瞧出花儿了，赶紧搬啊，你等着他长翅膀飞进去啊！还有大壮，搬石头有技巧，别使蛮力，小心抻到腰！” 众人都是好笑，邰继业悄悄打趣，“我三伯小小的个子，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大的嗓门儿，怕是张家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邰老爷子拍了儿子一把，笑骂道，“赶紧搬东西，你三伯是为了咱家好，你敢惹他生气，打折你的狗腿！” “哈哈，不敢不敢！”邰继业赶紧求饶，笑道，“我刚才还给三伯买烟丝了，他老人家一定高兴。” 说罢，他就高声吆喝了一声，族人们听到动静，都是出来帮忙搬袋子。 邰永安趁着忙乱，背着陈瑞阳就往厢房走，族人们见了，还以为是邰永宁跟着出门了呢，谁也没在意。 说实话就是把邰永宁和陈瑞阳放一起站着，村里也有一小半的人分不清谁是谁。 毕竟邰永宁从伤了腿，就很少在人前出现了…… 珠珠正带着芝麻球在厢房门前玩耍，邰继宗昨日做了一个小木球，很是光滑。 这会儿，珠珠把木球扔出去，芝麻球儿再跑去把木球用鼻子顶回来，珠珠就咯咯笑个不停。 偶尔木球滚到大黑马脚下，它一蹄子踢到更远处，气的芝麻球汪汪叫。 大黑马不屑的喷着鼻子，好似同芝麻球吵架一般！ 突然见到爷爷回来，珠珠什么都顾不得了，倒腾着小胖腿，跑的脸上小奶膘都在颤个不停。 “爷爷，爷爷，你回来了！珠珠都想你了！” 胖丫头动作熟练的抱着爷爷的大腿往上爬，被爷爷一把捞到怀里就笑的一排小白牙出来晒太阳。 老爷子亲了孙女一口，同样脸上笑开了花儿。 他顺手从怀里拿了一包松子糖，嘱咐道，“爷爷还有事要忙，你先去找哥哥们吃糖，一会儿爷爷再带你玩儿。” “好，珠珠听爷爷的！爷爷最厉害！”珠珠拿了松子糖，抱着爷爷亲了他一脸口水，又给爷爷灌了两碗迷魂汤，这才跳下地，带着屁颠儿的芝麻球去找哥哥们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因为经常跟着叔叔进城，也算开了眼界了。 他们在村里村外的小伙伴里，是妥妥的孩子王，公认的见多识广，随便找个树杈子坐下，都能吹呼个把时辰。 妹妹跑来，分了他们一般松子糖，两人可高兴坏了，眼见长辈们没在身边，他们大大啃了妹妹一口就撒腿跑了。 召集小兄弟，挨个分糖发福利去了。 老大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光靠嘴不能笼络人心，搭些好东西必不可少。 这道理不是家里教的，他们也不用教。 就是马厩里的大黑马，指望它有事时候出力，同样要一日几顿外加宵夜的伺候着啊！ 珠珠捂着脸上被哥哥啃红的一块，带着芝麻球儿进屋了。 陈瑞阳正和邰永宁说话，见胖丫头嘟着小嘴儿，就赶紧抱了她上炕。 陈瑞阳从怀里拿出一对儿翡翠镯子，直接塞了过去。 邰永宁虽然不懂玉石，但瞧着这镯子质地水润，飘花也雅致，就知道绝对不是便宜东西。 他赶紧就要推辞，陈瑞阳却说道，“永宁哥，我马上要去南边找我爹了，不知道哪年能回来。这镯子就当给珠珠的临别礼物了！万一她长大成亲，我没机会回来，这也是给她的添妆礼了。” 邰永宁无法，只能说道，“好，等我娘进来问问她。” 珠珠可不知道这镯子贵重，但天然玉石里蕴含的灵气，让她打心里的亲近，欢喜套在手腕上玩了好半晌。 邰永宁看的是心惊胆颤，生怕妹妹把好东西磕碎了。 好在珠珠玩一会儿就换了目标。 邰永安背着陈瑞阳进来的时候，还夹了一袋子羊绒。 这会儿，羊绒袋子的口儿开了，露出一朵朵乳白色的细软羊绒，摸着很舒服。 珠珠的小胖手灵巧很多，居然捏着羊绒搓成了细细的线。 邰永宁和陈瑞阳闲着无事，一边说话一边哄着妹妹一起搓线。 俩人都爱读书，也最爱游记一类，所以越说越高兴，手下也没停…… 杨丽华和刘冬娘在灶间忙的厉害，知道老爷子等人在城里带东西回来，也没空闲去打理。 好不容易安排工匠和族人们都吃上饭，杨丽华松了一口气，就端了饭菜送到厢房，生怕孩子们饿到。 结果，她一进门就见邰永宁和陈瑞阳说的兴高采烈，手里搓着线。 而珠珠更是奇怪，拿了两根木棍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第九十九章 俺家闺女手最巧！ 杨丽华放下托盘，笑着招呼闺女，“珠珠，你在玩什么啊？怎么不理娘，肚子不饿吗？” 邰永宁和陈瑞阳听得一愣，也是赶紧看过去。 他们方才说的高兴就没有注意妹妹，万一妹妹不知道深浅，玩耍伤了自己…… 幸好，珠珠手里两根木棍很光滑，只有六寸长，绕了一些羊绒线，瞧着没什么危险的样子。 珠珠抬头看向娘亲和哥哥们，笑得呲着小白牙同他们显摆。 “娘，你们看珠珠织的布，好不好看？” 杨丽华拿过闺女的小手翻看，见得没什么伤口才彻底放心，末了笑着哄她道。 “好看，当然好看了，娘的珠珠最手巧了！” 珠珠当真了，欢喜的摇晃着小辫子，嚷的越发大声。 “天上的织女姐姐就愿意坐在我旁边织布，但是她的飞针会自己动。珠珠的手好疼，娘也给珠珠买飞针好不好？” 天上？飞针？ 杨丽华听得心里一咯噔，一边抱起闺女一边不着痕迹看向陈瑞阳。 陈瑞阳倒是没什么惊讶之色，只是好笑，以为珠珠把平日听的神话故事说混了。 杨丽华松了一口气，顺手拿起闺女织的布看了看。 原本以为是小孩子胡乱玩耍的东西，但她扯了两下就看出了一些门道。 “珠珠，你这羊绒线是怎么绕上去的，居然扯不开？” 珠珠满脸小奶膘都写满了得意，兴致勃勃教娘亲学了起来，还没忘了继续提要求。 “娘，织女姐姐的线团好多颜色！放到天边就是漂漂的晚霞！珠珠也想要！” 染色的线团？ 杨丽华试着织了两针，很是简单，但比起织布机织出的棉布料要厚实，更没有断掉的线头儿。 若是添上不同颜色的线团，织出的花色一定更好……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手下也织的飞快，只不过邰永宁和陈瑞阳玩耍般搓出的羊绒线粗细不均匀，一不小心就断了！ 杨丽华兴奋的把针线和羊绒都抱起来，嘱咐三个孩子，“你们先吃饭，我去忙一下。”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不懂她要做什么，但肚子饿了，吃饭最大啊。 很快，托盘的饭菜被端上桌子。 邰永宁和陈瑞阳照顾着珠珠吃饭，一起说话，倒也恢复了热闹。 再说杨丽华难得风风火火一次，跑去放杂物的厢房，把一台旧纺车找了出来。 她生在南边，又擅长针线刺绣，所以，刚成亲没多久的时候，邰继祖就砍了木头，然后拉着邰继宗一起动手，给她打造了这台纺车。 可惜后来家里日子不好过，做棉衣的棉花都没有，更别提供给她纺线了。 如今家里得了这么多羊绒，落了满身灰的纺车倒是可以重出江湖了。 刘冬娘忙的团团转，但哪里也不见大嫂的影子，她找了一圈儿就在杂物间见到了全神贯注纺羊绒线的妯娌。 她想喊一声，想了想还是悄悄关了门。 晚上，干活儿的工匠去马架子歇息了，族人们也回家睡觉了。 邰家院子终于安静下来，邰继祖想起一下午没看见媳妇儿，就问道，“珠珠她娘呢？” 珠珠第一个响应，奶声奶气喊着，“爹，娘去给珠珠织彩霞了！特别漂漂的，红红的！” 众人听得好笑，还以为杨丽华给珠珠裁剪衣裙去了。 只有刘冬娘应道，“大哥，嫂子在杂物间纺线一下午了，你去喊她出来吃饭吧。” “啊，纺线？”邰继祖纳闷，赶紧去找人。 很快，杨丽华就抱了一堆东西进来了。 邰老爷子瞧着儿媳脸色有些憔悴，就说道，“老大媳妇先吃饭吧，什么事也不急这一会儿。” 杨丽华却难得兴奋的神采飞扬，她把东西放下，然后抻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坐垫，乳白色的底子，中间却是一朵黑色的莲花，织的平整又细密，黑白相衬，有种说不出的素雅。 “爹，我昨晚就琢磨一件事，老三和永安、瑞阳去南边，怕是要扮成行商赶路。但这个时节，毛皮和药材都不当季啊。不想，珠珠方才玩羊绒给了我启发。 “您看，我把羊绒纺线又织了这个坐垫儿出来。可惜家里只有墨汁染出了黑线，若是染色多一些，织出更艳丽的图案，无论是做成坐垫、靠枕，甚至是衣衫都很容易。 “南边人好风雅，让老三他们带过去，说不定会卖个好价格！” 众人听得好奇，赶紧上前争抢看那黑白莲花，甚至伸手摸摸，都觉得新奇。 邰继业当真有些经商天赋，他同样高兴，但还是提出了一点儿意见。 “大嫂，羊绒不是特别稀罕的东西，咱家若是用这个赚钱，怕是很快就有人效仿吧。” 杨丽华伸手摸摸珠珠的小辫子，满眼都是宠溺，末了应道，“不怕，这羊毛线容易纺，容易染色，但织起来的针法却难得。若是不特意教授说破，谁也效仿不了。” 珠珠着急，拱到娘亲怀里，搂了她的脖子嚷着，“娘，你还没给珠珠织晚霞呢，要红红的！” 杨丽华不好应声，望向邰老爷子。 邰老爷子很开明，从来不会小看女子，更何况家里一直是大儿媳掌家。 如今大儿媳要做点儿小尝试，又是为了儿孙们南下，他当然要支持。 “老大媳妇儿，你想做什么就做，左右银子都在你那里，你自己看着安排就成。” 杨丽华听得心里暖极，再一次庆幸嫁到邰家。 她赶紧行礼道谢，又嘱咐邰继业，“三弟，你明日帮嫂子跑一趟，把羊绒线送去染坊试试，尽量要染色多样一些。我再琢磨一下针法，若是顺利，明晚拿出一个像样的东西，咱们再商量。” “好，大嫂，这事就交给我吧！”邰继业立刻应了下来。 杨丽华飞快吃了饭，就又钻进了杂物间。 邰继祖不放心，抱了一袋子羊绒也跟了进去。 第二日一早，这夫妻俩黑着眼圈儿，拖了大半袋子羊绒线给了邰继业，邰继业也赶紧进城了。 杨丽华还要去灶间帮忙，被刘冬娘坚持撵回去补觉了。 邰继业嘴巴巧，心眼活络，在县城唯一的一个染坊插了队，下午时候就带回了五种颜色的羊绒线。 第一百章 掌家媳妇不好当！ 杨丽华饭都来不及吃，飞快的穿针走线，终于在家人们睡觉之前织出一个真正莲花坐垫。 依旧是乳白色的羊绒底子，深绿色的荷叶，衬着粉红色的花瓣，漂亮逼真极了。 垫子一尺半见方，大小也正合适。 旁人还没说什么，珠珠第一个欢呼着扑了过去，坐在垫子上美滋滋的摇头晃脑，咯咯笑个不停。 胖丫头本就是眉眼灵秀，玉雪可爱，这般坐在莲花上，就好似菩萨身边伺奉的童女淘气得爬上了莲座！ “好，简直太好了！”邰继业高兴疯了，恨不得原地一窜三尺高。 “大嫂的手艺简直太好了！这个别说拿到南边，就是在咱们泰安也能卖个好价格！” 其余众人也是跟着点头，纷纷夸赞不已。 刘冬娘急着问道，“嫂子，这坐垫的针法难不难？我能学吗？” “当然能了！”杨丽华一口就应了下来。 她这两日就在琢磨这件事，这会儿招呼众人坐下，她就说了起来。 “爹，我研究的针法不算难，几乎是女子都能学会，但还是那句话，一定要保密！否则旁人学去，立刻就失了先机。 “但老三和瑞阳他们南下不能拖太久，要想迅速攒下一批羊绒垫子带走，必须找人帮忙。您看……” 邰老爷子会意，笑道，“这几日，族里老少妇人们总是玩笑说，咱家有活计都是带着老少爷们出去赚钱，她们只能干看着。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她们的用武之地了！” 众人都是跟着笑，村里的大娘婶子们都泼辣，就是老爷子也打怵啊。 杨丽华听出老爷子想请村里妇人帮忙，就道，“这事恐怕还要三伯牵头，大伙儿都怕他吓唬。” 老爷子点头，“这是当然的。” 说罢，他就喊了邰继祖去请人。 邰三爷原本已经睡下了，披着夹袄赶来，还在担心老兄弟家里出事了。 结果听说是杨丽华有活计，要带着族里妇人赚钱，他所有瞌睡都跑光了，欢喜的白胡子都翘起来。 “我就说老大媳妇儿是个有能耐的，能写会算，一般爷们儿都比不了！哈哈，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 杨丽华被夸的脸红，想说羊绒垫子这事是闺女的功劳，但又怕传出去，闺女被人多注目，惹来祸患。 索性，她含糊应付了过去，说道，“这事还要劳烦三伯了，若是这次张罗好了，兴许这活计能延续好几年，甚至咱们邰家的姑娘依靠这手艺都能自己赚一副丰厚的嫁妆了！” 邰三爷手里摸着莲花坐垫，连连点头。 他见识少，但东西好坏还能分辨出来。 这么柔软雅致的东西坐在屁股底下，实在可惜了。 若是当真能变成衣衫，穿在棉袄里面肯定更暖和，多大的风雪都不怕了！ 到时候即便在南边卖不出去，只北边几个州府也足够邰家赚一笔大钱了！ “好，老大媳妇儿，明日就让村里会针线的妇人过来。之后，我亲自同她们讲规矩，有谁敢把这手艺露出去，坏了这生意，就是咱们邰家的仇人！你尽管放手去做，三伯给你撑腰！” 邰三爷放话放的大气，惹得杨丽华赶紧道谢。 待得送走邰三爷，众人都睡下了，杨丽华挑灯又开始画图样，一直到四更才勉强停下来。 邰继祖心疼媳妇儿，一边给闺女盖被子，一边小声劝道，“丽华，活计不是一日忙完的，你赶紧睡吧。小心累坏了，咱们家没你可不成。” 杨丽华嗔怪瞪他，低声应道，“什么时候和老三学的油嘴滑舌？我不累，就是躺下，头里也在转个不停。 “这羊绒织出的垫子我方才下水洗了一下，看看会不会脱色，或者看看有没有别的毛病，尽量想得周全一些。否则老三他们带出去，万一出了问题，可就给他们惹麻烦了。” 她越说越兴奋，又道，“若是这生意当真能做的长远，赚了银钱就能送送永宁去学堂读书了，虽然他伤了腿，不能科考做官，但多读书总没错，以后无论是做个私塾先生，还是做点买卖都能养活自己。 “还有永安一直要学武，那也是个吃银子的行当。 “还有珠珠，没道理咱们娇养了十几年，送到旁人家里受委屈的道理，不但要给她选个好夫婿，还要多多给她攒嫁妆。 “至于永禄和永悦，这俩小子皮着呢，估计要跟着老三学做买卖，家里也要给准备一些本钱，然后就随他们去吧……” 邰继祖听着媳妇儿唠叨，翘起的嘴角就没落下过。 平日看着媳妇儿稳重大方，持家有道，难得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啊。 家里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真好！ 夫妻俩说了好半晌才总算睡去，根本不知道睡在炕尾的陈瑞阳一直在听着，羡慕着。 若是父亲没有出去当官，若是母亲没有惨死，他的家是不是也会这样幸福？ 可惜，父亲一走就没再回来，母亲也不在了。 这一次南下寻到父亲，他一定要问个清楚，问问父亲是不是忘了泰安还有妻儿！ 这一晚，如同往日一般安宁，却有很多人睡得不安稳。 早起时候，邰家就有好几个黑着眼圈的…… 刚刚吃过饭，工匠们商量着今日的活计，族里的老少爷们围在一边说闲话儿。 有人探头探脑看了半晌，偷偷笑道，“三伯今日好似没过来啊？是不是昨晚喝多了，咱们今日可以松快一些了！” 旁边的族人好玩笑，一句话打破了他的美好愿望。 “你可算了吧，我刚才看见，你前脚过来，三伯后脚就进你家了，怕是找你爹告状去了！” “啊，当真？”先前那族人可是吓坏了，赶紧摆手，“我这几日干活儿可没偷懒啊！” 众人都是忍不住哈哈笑，一时院子里热闹了好多。 这个时候，邰三爷就背着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三十多老少妇人，简直是领了一队娘子军。 刘冬娘赶紧接了众人进西边的厢房，也是她住的房间，笑道，“婶子大娘们，你们先歇歇，我嫂子忙点儿事，一会儿就来跟大伙儿说话。” “成，我们不忙，难得聚一起说说闲话儿也高兴。”第一个开口应声的是邰三奶奶，也是妇人里辈分最高的。 刘冬娘还想给众人找点儿瓜子花生一类，杨丽华就从外边进来了，脸色有些不好。 第一百零一章 这些老娘们儿又作妖了！ 众人除了长辈，都是起身纷纷打招呼。 “嫂子，这会儿不忙了。” “大嫂子，三叔说你有好事带着我们做呢，我们都来了。” “大嫂子吃饭了吗？我们不着急，多等一会儿没关系。” 杨丽华最是圆融和气，若是平日定然要同这些妯娌姐妹们寒暄闲话儿几句。 可是这会儿她眉头紧锁，神色里甚至添了几分沮丧，实在是少见。 邰三奶奶觉得不对劲，也是开口问道，“继祖媳妇儿，谁欺负你了？” 她这话说着，却是忍不住看向刘冬娘。 邰家若说有挨欺负的包子，那也该是老二媳妇啊，不可能是老大媳妇儿。 杨丽华会错意，以为邰三奶奶怀疑妯娌欺负她，赶紧摆手说道，“三伯娘，没人欺负我。” 她想了想，既然要带着大伙儿一起做羊绒垫子的生意，就没必要瞒着了。 于是，她仔细说道，“我用羊绒纺线织了一个垫子，昨晚下水洗了洗，想看看会不会掉色，没想到确实不脱色，但……垫子缩小了三成，实在是不得用！ “原本以为这生意做起来，咱们这些女子在家照顾老人孩子之外，也能有个赚钱的营生，手头宽绰一下。多了没有，一个月五六百文钱，还是容易。没想到，居然搞砸了，以后怕是……” 妇人们开始还没在意，但听到一个月五六百文钱就激动起来。 “大嫂子，当真能赚到那么多钱吗？” “五六百文啊，比我家孩子爹做工都多啊！” “是啊，是啊，都能买两匹棉布了！” 妇人们七嘴八舌，完全忘了杨丽华之前说的缩水问题。 到底还是邰三奶奶精明，抬手拍了桌子，止住了妇人们的吵嚷，然后问了杨丽华。 “继祖媳妇儿，这羊绒坐垫下水之后缩小了，这生意就不成了，是不是？” 杨丽华点头，也很是焦心。 “是啊，三伯娘，谁家买回去都是要用的，用脏了要水洗，但洗一次就不能再用了，定然就会砸了牌子，再没人敢买了。” 邰三奶奶死死皱了眉头，旁人也都不敢再吭声。 这个时候，邰永宁瘸着腿牵着珠珠从外边走了进来，见到满屋子的人，邰永宁有些羞窘，低声同杨丽华说道，“娘，珠珠想你了，要过来找你。” 杨丽华心疼儿子，知道他伤了腿，不愿在外边露面，赶紧招呼珠珠上前，又嘱咐儿子，“好，娘看着珠珠，你回去吧。” 邰永宁赶紧撤了，留下珠珠哒哒跑到娘亲身前，仰着白嫩的小脸同娘亲献宝儿。 “娘，你看珠珠做的垫子，软软哒！” 杨丽华抱了闺女，再拿过她手里的莲花垫子，忍不住笑得无奈。 这垫子是昨晚那个黑白莲花垫子，被塞了满满的羊绒，这会儿还哪里有什么雅致可言，撑的简直像圆滚滚的小猪。 撑？ 杨丽华顿了一下，突然就有了主意，她猛然站起来嚷道，“三伯娘，我有法子了，你们跟我一起试试看啊！” 说罢，她就大步走了出去。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在外边蹲着，方才也听杨丽华说了缩水一事，老兄弟两个都是没有办法。 这会儿，他们正对着吧嗒烟袋锅儿呢，妇人们就跟着杨丽华冲了出来。 胖丫头珠珠搂着娘亲的脖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手里鼓鼓的莲花垫子也掉了下来。 邰老爷子眼疾手快接了垫子扔给老兄弟，然后又抱过奶团子。 杨丽华脑子里都是羊绒垫子，也顾不得同老爷子道谢就进了杂物间。珠珠：…… 完了，娘亲不爱她了！ 她再也不是娘亲的小宝贝了！ 杨丽华可不知道闺女气的噘嘴，伤心的玩起了胖萝卜一样的手指。 家里正在建院子，最不缺的就是木板了，她寻了一个差不多大小，打磨的没有毛刺，就把半干的羊绒垫子套了上去。 羊绒垫子已经缩小了，自然要费一番功夫。 幸好村里妇人平日都是干活的好手，这点儿力气还不缺。 好不容易套上去，刘冬娘也把木炭烧好，放进了家里的小铜盆。 铜盆被刷洗的很干净，盆底也光滑平整，很快就热了起来。 杨丽华顾不得盆沿儿有些热，端起来就按到了撑开的羊绒垫子上。 轻微的刺啦声响起，羊绒垫子被一点点熨烫过，变得平整…… 院子里，老少爷们儿手里干着活儿，心里却长了草，不时抻着脖子往杂物间里张望。 他们已经知道家里这些老娘们要张罗赚钱的活计了，但具体是什么活计，却谁也不清楚。 有人忍不住心里焦躁，小声嘟囔道，“这些老娘们儿到底要做作什么妖儿啊？在家老实看孩子做饭不好吗？真是能折腾！” 但也有人开明，一边扯了袖子抹汗珠子一边笑道，“你可别小心眼儿，看不起女子。都是一家的，谁能赚钱都是好事儿。我媳妇儿要是发了财，我第一个高兴！” “就是，”另一人也跟着点头，“别的不说，闺女们自己赚点儿银子置办嫁妆，到了婆家也被高看一眼啊。” 一时，众人都放下了活计，议论起来。 邰三爷捏着烟袋锅儿转悠到跟前，刚要吆喝几句，就听杂物间突然爆发出一声欢呼，吓的他烟袋杆差点儿擦到鼻孔里！ 不远处的珠珠正追着芝麻球儿玩耍，突然被惊了一跳，珠珠脚下一绊，直接扑倒，啃上了芝麻球的屁屁。 芝麻球儿楞了一下，黑黝黝的狗眼里满满都是震惊和悲愤，然后嗷嗷叫着跑远了。 完了，狗生再也不清白了！ “呸呸！”珠珠也吐出一嘴狗毛，一脸懵的左看右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邰老爷子抱起孙女，笑的差点儿站不住。 这日子简直过的太热闹了！ “成了，成了！” 老少妇人们手里拿着从木板上卸下的羊绒垫子，都是高兴地眉飞色舞。 羊绒确实缩水，但撑一撑再熨烫就会恢复。 不能说完全恢复原来模样，起码也不差太多了。 杨丽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再也没有隐忧了。 她开了门，亲自请邰三爷过来说话。 邰三爷做了半辈子族长，别都不成，搞动员那是一把好手！ “咳咳！”他干咳两声，看着眼前的老少妇人们就说开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为了私房钱，拼了！ “你们平日总说没什么营生，让你们有力气都没地方用。只能看着爷们儿赚钱，回家还跟你们发脾气。 “如今这机会就来了，继祖媳妇儿是个聪明的，人家找到了好财路，愿意带着你们赚钱。这是你们的幸运，也是咱们族里的福气。 “虽然暂时不知道能赚多少，但我一会儿跟你们家里爷们儿都说好，你们赚的银钱归你们自己使唤，他们不能抢，家里也不能抢。 “这样，你们是想给自己置办个新衣裙啊，还是贴补一下娘家啊，都不用看家里脸色了。 “最好的就是年轻的丫头们，能不能给自己置办一份儿好嫁妆，在婆家给自己撑腰，那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老少妇人们本以为族长怕她们不好好干活，要嘱咐几句，哪里想到族长居然给她们做主的如此彻底！ 这可真是个大惊喜！ 要知道家里的银钱，都是当家人把着，她们累死累活也见不到一文。 若是当真能够自己攒点儿私房，谁不高兴啊！ 妇人们眼睛都红了，一时想问又怕美梦破碎了。 到底还是邰三奶奶先开了口，嚷道，“老头子，你可说话算数啊！我这次赚了银钱就买点心给自己吃，一口也不分给你！” “不分就不分！”邰三爷抬着下巴，傲娇的像个小孩子，“我才不馋你那点儿吃的呢！” 众人都是被这老两口逗的笑起来，但心里却越发踏实了。 但邰三爷再开口，就冷着脸说起了正题。 “这羊绒线织垫子的法子是继祖媳妇儿琢磨出来的，带着你们赚钱，是她的心意，你们但凡长了良心，一定记得这法子学到手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教给任何外人！ “包括你们娘家人或者是出嫁之后的婆家人，否则我会做主把你们一家子都撵出邰家村，族谱除名。让你们一家子都做个流民，就算死了也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孤魂野鬼！ “当然，你们若是觉得做不到，就痛快退出去，谁也不会说什么。若是留下，就让继祖媳妇儿写契约，都给我按上手印！” 老少妇人们有些懵，织布法子特殊，需要她们保密，这是应该的，谁心里都有预料。 但泄露出去，就要连累家里人跟着流离失所，这可太严重了！ 上了年纪的妇人还好，顶多不同娘家来往，防备娘家眼红算计就行。 但年轻的姑娘们就犯愁了，以后嫁去婆家，仰仗婆家过日子，若是婆家逼迫要她们教授针法，她们怎么办？ 这时候，杨丽华适时开口了。 “三伯，这事也不至于如此严重。再好的针法也保不住旁人费心琢磨，说不得三两年就有外人琢磨透了，抢了生意呢。 “这样吧，我和各位婶子姐妹们约定一下，以两年为期。两年内，不要把针法教授给任何外人，若是犯了就按照三伯所说惩罚。毕竟咱们是同族，破坏族人发家致富就是叛族，必须撵出去。 “但过了两年，有人想同大伙儿学针法，真心求教，礼数周全，那教一教也可以。大伙儿觉得这么约定，可好？” 两年？ 不过是种两次庄稼而已，时间很短的，兴许年轻丫头们的嫁妆银子还没赚够呢。 简直是一晃眼就过去了，倒也不怕保守不了秘密。 老少妇人都放了心，神色也没那么紧张了。 杨丽华再接再厉，又道，“针法很简单，一学就会，甚至针线活不好的，都能顺利上手。我不敢保证婶子姐妹们发财，但一日赚个十几文却容易。” 果然，众人的脸上重新换了笑颜！ “好，继祖媳妇儿，我跟着你干！我没读过书，手笨脑子蠢，你多多包涵啊！”邰三奶奶第一个响应，半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以后伯娘的棺材本就指望你了！” 众人都是哈哈笑起来，纷纷应和。 “大嫂子不嫌弃我笨，就算我一个！” “还有我，还有我！” 最积极的是铁蛋儿娘，她直接说道，“我家两个姑娘怕羞，没跟着过来。大嫂子先教我，我回去教两个姑娘！我一定看着她们好好干活儿，给自己赚份嫁妆，过几年也能体面出嫁！” 其余几个家里有闺女的，也是听得眼睛发亮，跟着点头。 这般，事情就算定了下来。 杨丽华拿出早就写好的契约，让众人都按了手印。 邰三爷特意让人又去喊了村里几个老兄弟，也跟着按手印做个见证。 这会儿各家男人们也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了，还想寻家里妇人问问，却被邰三爷拎着耳朵念叨。 “我跟你们说啊，这事我已经做主了，各家妇人赚的银钱都归自己，你们不能讨要。谁敢打我的脸，我就让他尝尝烟袋锅儿的滋味！” 有聪明的爷们儿，根本不当一回事。 因为媳妇儿是自家的，她赚了银钱也是给自家添家底儿。就算媳妇儿买了新衣衫，也是为了他看着舒坦。给孩子买吃食，也是自己孩子多长肉啊。 但也有脑子蠢的，一脸的苦相，好似被占了天大的便宜。 最后还是聪明的兄弟看不过去，扯了人把道理掰碎了说清楚，才免了族长挥舞烟袋锅儿…… 昨晚，邰继宗熬夜帮忙做了百十根木针，这会儿都派上了用场。 老少妇人们跟着杨丽华学着“织布”，原本以为很难，没想到真的同杨丽华说的一般，很简单！ 起码相比于刺绣，这简直就是长手就能学会。 当然，平日会刺绣或者针线活儿好的女子更容易上手。 虽然只是绕线，但手劲儿不同，松紧不同，成品的平整就不同…… 第二日，邰继业从城里带了更多的羊绒线回来，颜色按照杨丽华的要求，还是那五种。 而羊绒垫子的图案也定了下来，分为莲花图、石榴图和柿子图三种。 精明的邰继业已经打算好了，莲花图的精准客户就是富贵人家的当家主母，这类人一般都信佛，必然喜欢这类似莲座的羊绒垫子。 在佛堂里放两个，无论是真心拜佛还是做个样子，都是赏心悦目。 大红石榴图则适合预备成亲的富家小姐，嫁妆里放上两对儿，装点新房，寓意极好，多“籽”多孙。 橘红色的柿子图就更多样了，取事事如意的好兆头。 别管是读书科考的，做生意的，都很高兴讨个口彩！ 一晃儿，妇人们从上手到各自领了活计回家去做，已经过去七八日了。 杨丽华收了二百多个坐垫儿，银钱也付出去三四两的工钱了，加上羊绒线染色的成本也花了二十多两，投入眼见就有三十两了。 她心里很是没底，于是就抱了闺女，小心翼翼的想讨个“定心丸”。 第一百零三章 谁也不能全信，包括亲爹！ “珠珠啊，娘和婶子们织的垫子漂亮吗？”杨丽华轻轻亲了闺女的小脸蛋儿，惹得珠珠咯咯笑，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当然漂漂了，娘最棒！娘比织女姐姐还厉害！” 珠珠的小胖手捧着娘亲大大回亲了一口，得意的抬着肉嘟嘟的双下巴，嚷着，“等我以后见到织女姐姐一定跟她说，我娘比她还棒！” 杨丽华被闺女哄得细里又甜又暖，紧紧抱了闺女好半晌，才又问道，“那这些垫子能卖出去吗？” “能！”珠珠用力点头，头上小辫子跟着撅哒，“娘赚了银子，给珠珠买点心买珠花儿！” 杨丽华高兴坏了，悬着好几日的心立刻就落地了。 “好，娘赚钱了，都给你买好东西！都给娘的宝贝珠珠！” 胖丫头高兴地摇摇摆摆，笑的脸上好像开了花。 邰老爷子从外边进来，见得这般也是忍不住笑。 他上前接了孙女，嘱咐大儿媳，“你去忙，我哄着珠珠。” 杨丽华赶紧说道，“好啊，爹，我去把羊绒垫子都整理一下装箱子了，老三说商队明早就要走呢。冬娘在给他们准备路上的干粮，也忙着呢。” 老爷子点头，然后抱了孙女进厢房，特意在邰继业和邰永安、陈瑞阳旁边转了一圈儿，这才悄摸摸出了门。 “珠珠啊，你刚才看见你三叔他们头上了吗？是什么颜色的啊？” 珠珠看看四周，然后趴在爷爷耳边奶声奶气问着，“爷爷，你是不是担心三叔和哥哥们出门碰到坏人啊？” “珠珠真聪明！”老爷子摸摸小孙女的头发，叹气说道，“爷爷确实担心，但瑞阳太小了，自己去寻亲太危险，只能你三叔和大哥去送一送。” 珠珠点了点小脑袋，抱了爷爷安慰，“爷爷不担心，三叔和大哥是白色的，瑞阳哥哥是灰色的！三叔说他会给珠珠买好玩的东西回来！” 老爷子皱着的眉头当时就展开了，“当真？哈哈，那我就放心了！” 邰继祖和邰继宗从后院绕过来，难得见老爹这么高兴，邰继祖就问道，“爹，明早我们去送老三他们去城门口啊？” 老爷子赶紧摆手，“不，我和老二去送，你留在家里，还有两三日就上梁了，活计多着呢，你得盯紧一些。” “知道了，爹。”邰继祖应了下来。 爷儿几个坐在廊檐下说话，很快，晚饭做好了，一家人就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饭。 饭后，桌子撤下又忙忙碌碌给邰继业三个准备行囊。 二百多个羊绒垫子装进了五口新打的木箱子，防备下雨，箱子里还垫了一层油纸。 杨丽华这几日除了教授村里妇人，把控质量，额外还琢磨着用羊绒线，比量着普通男子身形的尺寸，织了一套衣裤。 她打算都给邰继业带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买家。 另外，三人的衣衫用物又装了一口箱子，其余刘冬娘准备的干粮和酱咸菜一类装柳条筐就成。 杨丽华就着油灯的光亮，手下飞快的穿针引线，把一片片金叶子缝进了陈瑞阳的一件中衣里。 小巧的金瓜子则被她缝进了亵裤的裤腿边缘。 只要不是把衣裤拿到手，仔仔细细一寸又一寸的搜查，绝对不会发现这些暗藏的财物。 邰继祖憨厚，坐在一边就道，“丽华，不至于这般防备吧？路上有大商队结伴，而且还有继业和永安送瑞阳呢。” 陈瑞阳陪着珠珠玩香包，他也觉得不用如此小心，更不想伯娘为此挨累。 “伯娘，我路上一定听三叔和大哥的话，您放心，肯定不会有危险。” 杨丽华却不听他们的，手下照旧忙碌，待得缝完把衣裤塞给陈瑞阳，她才说道。 “瑞阳，许是我多心了。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绝对不可无。你到了南边，进你爹家门之前，一定找机会把这套中衣换上，而且不要告诉任何人这里藏了金子，包括……你爹！” 陈瑞阳有些懵，慢慢想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再看向杨丽华，他的眼里就带了几分不相信和惊恐。 杨丽华叹气，拍拍他的肩膀，换了话头儿。 “我老家也是南边州府的，自小严父慈母，族人亲厚，待我都是如珠如宝一样长大。后来我父母不幸染病，相继去世，就剩下我一个孤女。 “族人们立刻变了嘴脸，逼迫我给年过半百的地主做妾。我不肯，他们就污蔑我与人私通，把我装进竹笼子里沉了水潭。 “若不是我运气好，侥幸捡回一条命，如今怕是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这些事，别说是陈瑞阳了，就是邰家众人也大都是第一次听说啊。 刘冬娘心疼的眼圈儿都红了，她只知道大嫂是孤女，被大哥从南边带回来成了亲，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坎坷的身世。 邰继宗和邰继业则是下意识反省，平日里有没有惹大嫂生气的地方。大嫂已经这么不容易了，对他们两个小叔子百般照顾，他们若是有不对之处，可就太丧良心了。 邰永安握了拳头，气的脸色通红，嗷嗷叫着，“娘，你老家在哪里，我去给你报仇！” 邰永宁和邰永禄、邰永悦也是用力点头，恨不得吃了那些仇人。 珠珠像个小炮弹，更是一头扎进娘亲的怀里，搂着娘亲的脖子，嚷着，“娘，欺负你的都是坏蛋！等珠珠长大，去揍他们！” 陈瑞阳很是愧疚，若不是因为他，伯娘也不会提起这些伤心事。 杨丽华想起往事，心里自然不舒坦，但家里人和孩子们如此维护，她好像被暖阳包裹着，很快就驱散了零星的阴霾。 她拍拍几个孩子，笑着说道，“你们别担心，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再说，若是没有他们欺压，我也不会到咱们家里来啊！” 说罢，她拉着陈瑞阳的手，再次嘱咐道，“瑞阳，伯娘说起这事，就是为了告诉你，利字当头，什么人都会变得丑恶可怕！任何时候，一定要给自己留余地，保护自己随时可以逃命的余地。 “你到了南边，见到你父亲，只说家里所有家财都烧没了，一文钱都没剩，一定不要说起私库的事。若是再问起你继业三叔和永安大哥，你就说他们是你舅舅朋友的管事小厮，只负责送你到南边而已。 “还有你衣裤里的金子，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睡觉都不要脱下。万一你爹那边……有让你不高兴的事，这些金子就是你活命，甚至是逃回这里的底气，懂吗？” 第一百零四章 别指望负心汉有良心！ 陈瑞阳低着头，沉默不肯说话。 就在众人猜测他是不是气恼的时候，他却突然上前抱住了杨丽华，哽咽哭泣起来。 “伯娘，我娘留信给我了，说我爹可能在外边有了外室妻儿，若是她死了，让我一定要好好等舅舅回来。但我不相信，呜呜，我想去看看我爹是什么样子！ “他们都说我爹是才子，是举人，是一方父母官！我不相信他会不认我这个儿子！ “还有我娘，我娘是他的正妻，他要把我娘送进祖坟，百年之后和他合葬！” 众人这才明白，这孩子死活要去一趟南边的原因。 一个从出生就没见过父亲的孩子，想要见一面心里偷偷崇拜的父亲，更想要把惨死的母亲以正妻的尊荣重新下葬，九泉安详。 可惜，除了邰永安几个小子，从邰老爷子到最单纯的刘冬娘都觉得这孩子怕是要失望了…… 怎么可能指望负心汉有良心呢！ 但这话可不能说，人家是亲父子，血脉天性。 只有亲眼见到，这孩子才能死心！ 杨丽华偷偷叹气，轻轻拍着陈瑞阳的后背，安慰道，“你想做什么就做，想必你娘活着也不会拦着你。但记住伯娘的话，对谁都不能全然相信，包括你爹，一定要给自己留退路！” “嗯！”陈瑞阳狠狠抹了眼泪，重重点头，“伯娘放心，我记得牢牢的！” 珠珠挣扎着从娘亲怀里出来，转而胖乎乎的小胳膊就搂住陈瑞阳，奶声奶气撒娇。 “瑞阳哥哥，你要早点儿回来，给珠珠带好吃的！” “好，珠珠好好在家，哥哥很快就回来。”陈瑞阳小心抱了珠珠，“我舅舅说南边有个点心叫一点梅，好看又好吃，到时候我给你带一大盒子回来！” 珠珠欢喜的点头，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欢快极了。 邰永安在一边摸摸鼻子，心里有些酸溜溜。 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亲妹妹吧…… 一家人忙碌到二更天，说了无数的话，嘱咐了无数遍，即便再不放心也只能这样了。 好似刚刚合上眼睛没一会儿，天边就亮起了鱼肚白。 刘冬娘熬了粥，特意蒸了包子，催着邰继业和邰永安、陈瑞阳吃饱喝足。 另一边，邰继宗已经喂饱了大黑马，套上了板车，几口箱子也搬了上去。 待得太阳跳出地面一半，板车就出了村子。 邰继祖和杨丽华、刘冬娘站在冷飕飕的晨风里，默默送行。 陈瑞阳站在车板上，深深行了一礼，然后同众人用力挥手。 杨丽华忍不住叹气，“这孩子看着文静，其实也是个倔强脾气，总要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 刘冬娘挎了嫂子的胳膊，小声安慰道，“没办法，拦不住就只能这样了。咱家老三心眼儿活泛，永安也听话，就算瑞阳的爹不靠谱，也总能把他平安带回来。” 这时候，邰三爷裹着夹袄从家里匆忙赶过来，四处看看，小声问道，“你爹把那孩子送走了？” 邰继祖赶紧应道，“是啊，三爷爷。有人问继业和永安，就说他们去南边找羊绒垫子的买家了。” 邰三爷赶紧点头，“对，对，就这么说。” 他还要再说什么，肚子却咕噜噜响了起来。 邰继祖楞了一下，立刻邀请道，“三伯，我们家蒸了包子，正热乎呢。您要不要简单吃一口？” 邰三爷干咳一声，老脸有些红，应道，“我家那几个儿媳的手艺比冬娘差远了，熬个粥都能糊底，昨晚我就喝了两口。这个……真是饿了一宿！” 邰继祖忍了笑，赶紧陪着老爷子往回走。 刚进院门儿，邰永禄和邰永悦就敞着棉袄跑了出来，嘴里嚷着。 “哎呀，娘怎么不叫我！我还没跟大哥说给我买算盘呢！” “还有我，大哥答应给我买好吃的！” 杨丽华抬手一人拍了一巴掌，扯了他们往屋里走。 “你们磨叨好几日了，你大哥都能背下来了，不用再说了！早起这么冷，你们还敢跑出来，万一吹的淌鼻涕，看我怎么拾掇你们！” 两个小子被扯了棉袄领子，像两个霜打的茄子，很是沮丧。 东厢房里，珠珠睡得摊手摊脚，正欢快打着小呼噜，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杨丽华看看闺女肚子上搭了薄被，就低头亲亲闺女的白胖小脸儿，然后低声吆喝两个小子，“赶紧叠被、洗脸，磨蹭久了，小心包子都被吃完了。” 包子？ 两个小子的眼睛立刻放光了，飞快拾掇好了，才奔去了灶间。 太阳彻底离开东山头的时候，山林间的晨雾也散去了，工匠和族人们都赶来继续干活儿。 有些妇人闲着无事，也来帮着摘菜做饭。 人多聚一起就分外热闹，特别是知道邰继业已经带着邰永安南下以后，众人纷纷盼着羊绒垫子能顺利卖出去，卖个好价格。 虽然一个羊绒垫子十五文的工钱，妇人们已经赚到手了。 但这不耽搁她们盼着六叔家里也赚一笔，然后这活计才能长远啊。 杨丽华见邰永禄和邰永悦带着珠珠在附近玩耍，生怕他们不知道轻重，把陈瑞阳的事说出去，于是岔开话头儿。 “这几日暖和了很多，山上的野菜估计都长出来了。咱们去看看啊，多采一些回来，中午蒸野菜包子。” 刘冬娘也是赶紧附和，“嫂子说得对，昨晚我发的面还剩一半呢，掺一些高梁面，咱们包两合面儿的菜包子！” 众人都是听得高兴，男人们干活儿越发卖力气，妇人们也开始找筐篓和挖菜的破镰刀头子。 珠珠听说上山，立刻屁颠颠黏在娘亲，一定要跟去。 而邰永禄和邰永悦已经悄悄跑去东山脚下，提前等着了。 不说家里热闹，只说邰继业寻的这个搭伴的商队实在不小，前后三十多辆车马，车夫管事加上护卫就有五十多人。 加上搭伴赶路探亲的，一样带了货物去南边寻机会的小商贩等等，足足凑了四十五辆马车，一百多人的规模。 邰继业一直想同商队的大管事说上话儿，套套近乎，可惜商队规矩很严格，许是拉载的货物也金贵，从不准许任何外人靠近。 邰继业也没着急，只是照管好两个小子，慢慢等机会。 别说，不过一日，他还真的等到这个机会了！ 第一百零五章 大出风头的邰永安！ 将近黄昏时候，车队走在一段盘山路上，绵延出很远，像一条弯曲的长蛇。 邰家的马车排在最中间，拉车的当然不是大黑马了。 一来，家里舍不得疾风赶远路，二来，疾风太过神骏了，路上也容易惹人觊觎。 所以，那几箱子羊绒垫子和行李刚送到南城门的时候，就租用了商队多出来的车马，一个月二两银子。 这会儿，邰永安甩着鞭子，不紧不慢催着拉车的老迈枣红马跟上队伍的节奏。 车辕另一侧坐着陈瑞阳，邰继业则躺在箱子上，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 突然前边的队伍就停了下来，而且一停就是两盏茶的功夫还没有继续赶路。 眼见天色要暗下来，附近的马车就都着急了。 邰继业一个翻身下车，扶了一下歪掉的小帽，嚷道，“你们俩好好看车，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着话，他就一溜烟的跑去前边了。 邰永安是闲下来就屁股长刺儿的主儿，自然也等不得，干脆把鞭子扔给陈瑞阳也跟着跑掉了。 留下陈瑞阳僵硬的抱了鞭子，同扭头看过来的枣红马大眼瞪小眼儿好半晌。 陈瑞阳弱弱问道，“马兄，咱俩商量一下，我不挥鞭子，你也别乱跑，好不好？” 枣红马回了他一个大大的喷嚏…… 陈瑞阳：…… 又是想念邰爷爷的一天，若是有他坐镇，三叔和大哥肯定不敢这么随意！ 不说陈瑞阳心里碎碎念，只说邰继业和邰永安好不容易挤到前边，就见商队打头的第三辆车许是赶路的时候没有注意，车轮陷在了石头缝隙里。 若是平日，大伙儿合力抬出来就好，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但偏偏这次，车轮陷入的石头缝在路的外侧，一偏头就能看见半尺外的悬崖。 别说站几个壮汉抬车，一个不小心，车马人都容易滚到山崖下。 商队的大管事和几个护卫站在一起，都是紧紧皱着眉头，毫无办法。 半晌，护卫头领才说道，“如今，只能找个瘦弱体轻的人，还要力气大的。用绳子栓了腰保安全，然后站在车后把车轮直接抬起。” 大管家气的想骂人，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瘦弱体轻之人，肯定会减小石头崩裂，落下悬崖的机会。 但瘦弱体轻之人，哪有力气大到可以抬起马车的。 要知道马车上还装了十多个箱子呢，加一起足有五六百斤了。 “好啊，那你给我找出一个这样的人。若是抬出马车，赏银五两！” 护卫头领被噎的一愣，回身再看看自己的手下，脸色更不好了。 确实没有瘦弱体轻，还力大无穷之人啊！ 这个时候，一个半大小子突然就窜了出来，跳脚嚷着。 “我来，我来！我能把马车抬出来！” 护卫头领满肚子的恼火立刻有了出口，一脚就踹了过去，骂道，“哪里来的蠢货，滚一边去！” 不必说，半大小子就是邰永安了。 他一个闪身，灵巧的躲过了护卫头领的飞脚，脾气也上来了。 “你说话就说话，踹我干什么！你做不到，凭什么觉得我也做不到啊！” 邰继业没想侄儿出风头，无奈侄儿的嘴巴没长他身上，不受他控制啊。 这会儿，眼见人家欺负自己孩子，他也怒了，上前说道，“都是一个车队的，无论我家小子能不能做到，他想帮忙总没错。这位头领何苦为难一个孩子，太难看了吧！” 邰永安有人撑腰，也是胆气更旺，“我说能抬起来就能抬起来，你抬不起来，也不能小看我啊！” 护卫统领仔细打量着叔侄俩，猜到他们是行商，不是什么富贵之人，就越发不屑了。 “你说能抬出来，就能抬出来了？那老子还说能把天上太阳射下来呢！赶紧滚，耽误了老子的正事，就把你们踢出去！” 邰继业和邰永安都是脸色不好，邰继业看看那石头缝和一侧悬崖，又低声问了邰永安几句，得了肯定答案后，他就同护卫头领说道，“咱们可以打个赌，我家小子若是不能把马车抬出来，我愿意赔十两银子。若是抬出来，你只需要拿五两给我家小子，你敢赌吗？” “呦呵！这俩人胆子不小啊！” “难道真有一点儿本事？否则也不敢这么说啊！” 几个护卫和旁边看热闹的车夫行商们都是嘀嘀咕咕，眼睛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护卫头领是习武之人，最受不得激，一口就应了下来，立刻喊人找绳子给邰永安捆在了腰间。 大管事想拦阻，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当然为了防止出事，他还是多安排了几个人扯绳子，保证邰永安的性命安全。 邰继业站在最前边，紧紧抓着绳子，手心冒汗。 但邰永安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脸色半点儿没变化，他直接走到马车后，一脚在里，一脚踩在外边的石头上，弯腰搭在车上的双手一角力。 “给我……出来！” 原本卡的死死的马车轮子，居然当真一点点出了石头缝儿。 这一瞬，所有人都惊讶的瞪了眼睛！ 这个大脑袋小细脖，瘦的像个竹竿一样的半大小子，真的有一把子好力气！ 只有邰继业时刻盯着侄儿脚下，他急的高声吆喝，“快点儿赶马！” “哦，哦！”车夫吓得立刻挥了鞭子，喊着拉车的马匹把马车掉了半个方向，远离了悬崖边上。 但即便他动作不慢，最外侧的石头还是禁不住这般折腾，轰隆隆脱离了山壁，掉落下去！ 邰永安不等腰上的绳子扯动，借着最后一点儿力，弹跳回了山路，险之又险的避过了掉崖！ 众人沉默了好半晌，最后还是护卫统领第一个高声喝彩。 “好，好小子！” 旁人也是纷纷夸赞，各个都是惊奇。 “这小子是吃过大力丸吗，这么瘦居然有一把子好力气！” “是啊，实在太厉害了！” 邰永安被夸的脸色通红，挠着后脑勺，憨厚又害羞的模样，惹的众人又是笑。 邰继业上前检查侄儿没有受伤，就扭头看向了大管事和护卫头领。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讨要赏银的时候，他却开口说道，“大管事，天色不早了，咱们赶紧赶路投宿吧！贪黑赶路不安全！” 大管事深深看了这叔侄俩一眼，点点头，应道，“好，先赶路，其余的事咱们过后再说。” 第一百零六章 成功混进队伍！ 众人赶紧拾掇车马，没多久就重新上路了。 不过小半时辰，这段山路走过，重新见到了村落，车队才又停下来。 这车队常年在南北奔走，落脚点儿也都是常来常往，很熟悉。 几乎是刚一进村子，打前站的小管事和村里人就迎了过来。 村人们涌上前，卸车的卸车，喂马的喂马，忙碌又规律，真是让车队众人省了不少心。 更有小管事迅速给后边的小商贩等人分配临时歇息的屋舍，都是村人们闲置或者提前拾掇出来的厢房一类，一晚上只需要给个二三十文钱，就能睡到热炕头了。 邰继业和邰永安、陈瑞阳分到了村子中间一户人家的厢房，不算大，却很干净，被褥也是晒过的。 三人不过是一箱子衣衫用物，也没什么忙碌的，就同这家人闲话儿几句。 出门在外，售卖东西是其次，多经历多累积才是最重要的。 这家的两三个淘气小子躲在大人身后，好奇的探头探脑看向邰继业三个，邰继业赶紧掏出一小包松子糖，给淘气小子们分了。 淘气小子们高兴坏了，也不怕生了，跑去同自家的奶奶和娘亲婶子们显摆。 母性天然，谁对自己的孩子好，对女子们来说，那是比对自己好还要高兴的事。 于是，这家里的妇人们越发殷勤热情了。 就是老少爷们儿也是笑呵呵，不再拘谨小心。 邰继业趁机同他们说说往年的灾荒，今年的春耕之类，一时间就更热闹了。 就在这家的妇人做好了饭菜，等着大伙儿入座吃饭的时候，商队大管事的贴身伺候的小厮就到了。 “邰掌柜，我们大管事请你们过去一起用饭。” 邰继业还没说什么，这家妇人就苦了脸。 为了招待客人，她们可是把过年存下的半斤咸肉都炖了。 若是客人不吃，她们就拿不到钱，自己吃又太可惜了。 幸好，邰继业是个行事圆融的，这边答应了小厮，那边就给妇人留了二十文钱。 “辛苦嫂子们忙乎一场了，这是饭菜钱，嫂子们尽管收了，等我们回来时候，还要劳烦嫂子帮忙烧点儿热水，我们泡泡脚再睡觉，也能解解乏。” “哎，好，好！”这家妇人立刻高兴了，眉开眼笑应的痛快。 小厮看在眼里，扭身回去大管事落脚的院子，就把方才的事情说了。 大管事笑道，“这姓邰的叔侄如此活泛，倒不像是农家出身。” 没一会儿，邰继业就带着邰永安和陈瑞阳过来了。 双方虽然不过半个多时辰没见，但依旧是一番行礼寒暄。 很快，饭菜摆了上来，大管事招呼邰继业三人入座。 不同于方才农家的白菜炖咸肉，这桌上的菜色可是丰盛很多。 新鲜的野菜凉拌，蘑菇炖了小鸡，大盘点炒鸡蛋金黄灿烂，最后还有一碗豆腐丸子汤，雪白的米饭。 邰永安力气大，饿的也快，嗅着香味肚子就咕噜噜叫了起来。 这时候，护卫头领也赶了过来，见得这般就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子真是个练武的好料子！” 说着话，他就拉了邰永安坐在他身边。 众人动了筷子，赶路辛苦，折腾一日早就饿了。 这会儿谁也没客气，先填饱肚子再说话。 一时，碗盘都干净了，众人也是吃饱喝足，有小管事端了茶水上来，众人才开始说话。 护卫头领姓赵，身高体健，性情豪爽。 大管事姓钱，中等身材，待人说话很圆融亲切。 邰继业更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这三人凑在一起，说的自然热闹。 钱管事对于泰安或者屯河卫做买卖的商户还有几分印象，但对小小的邰家是一无所知。 但赵头领却不是啊，他吃的是刀口舔血的活计，对于一些冲突之事最关心。 说了半晌话，赵头领突然就问道，“前一段儿时日，泰安县出了一件事，听说一个姓邰的退伍老英雄以一敌三，杀了三个江洋大盗。这位姓邰的老英雄，不会就是你们同族吧？” 邰永安听他话里有敬佩夸赞之一，立刻就兴奋应道，“那是我爷爷！” 邰继业扫了侄儿一眼，拱手多说了几句。 “这退伍的老爷子是我家老父亲，但以一敌三杀江洋大盗，确实有些以讹传讹了。那三人是个不入流的拐子，趁我们老爷子不注意，把我家买包子吃的三岁小侄女抱走了。 “我家老爷子恼怒坏了，带了族人们满县城的翻找，最后找到了拐子的落脚地，又担心差役们来的晚，小侄女被转移了。 “所以老爷子情急之下才带着我们冲进去抢人，乱拳之下把三个拐子打成了重伤。 “县城的乡亲们痛恨拐子，都是高兴拐子被打，传来传去就成了这般。其实老爷子上了年纪，又伤残了半条手臂，没有那么神勇。” 邰永安自小跟在爷爷后边长大，对爷爷的崇拜是无人可比。 这会儿，他忍不住又要为爷爷说几句，却被陈瑞阳扯了袖子。 钱管事和赵头领都是人精，自然知道邰继业不想张扬。 两人没在继续夸赞老爷子，转而说起先前陷车之事，为他们当时态度不好道歉。 钱管事让人拿来了奖赏的五两银子。 赵头领也拿出了十两银子，一定要塞给邰永安。 他说道，“这是先前打赌的银子，好小子拿着，这是你凭借本事得来的！” 邰永安行事莽撞一些，但却不傻，他红着脸死活不肯收。 邰继业也跟着推辞，“我们第一次南下，心里没底。还要多谢咱们商队原因让我们结伴儿呢！这路上有个小意外，互相搭把手是应该的，怎么能要银子！就算大管事和赵头领要谢，这顿饭菜也足够了。” 双方都有心交好，一方诚心给，一方不想要。 最后，还是钱管事帮忙解了围，把邰家的马车编到了商队里边，以后让邰继业叔侄儿三个跟着商队一起吃喝行动。 邰继业打蛇随棍上，笑着把邰永安安排给赵头领打下手，自家马车有他和陈瑞阳照管就行。 赵头领本来就爱才，也高兴路上多个力大无穷的小跟班儿。 毕竟前路漫漫，权当教个小徒弟打发空闲了。 不说邰继业等人南下路上多热闹，只说泰安县城一处花楼里，这会儿也有人提起邰老爷子以一敌三的壮举，只不过听客的脸色却实在不算好！ 第一百零七章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大手捏着倒酒花娘的胸脯，冷笑问道，“那个什么姓邰的老家伙当真这么厉害？一刀就砍死了一个江洋大盗！” 最后四个字，他的发音极重，手下也跟着用了力气。 花娘忍不住痛，赶紧给说闲话儿的小姐妹使了个眼色。 无奈这小姐妹不知道是走了神儿，还是当真没看到，居然豪无所觉的继续说道，“当然了，人家都说邰家老爷子最厉害了！当年可是在关外杀敌的，对付几个江洋大盗还不容易吗？ “而且，什么江洋大盗啊，兴许就是几个藏头露尾的小毛贼罢了。不知道怎么瞎了眼睛，跑到我们泰安撒野，然后被收拾了！哼，给他们个狗胆子，下辈子也不敢再来找死了！” “彭！” 花娘的话音刚落地，眼前的桌子就被络腮胡子大汉一脚踹倒了。 络腮胡子大汉还要骂人，就被旁边一个瘦高的兄弟拉住了，低声劝道， “大哥，不过是几个贱女人说笑罢了，她们懂什么啊！咱们吃饱喝足乐呵一晚上，明日还要赶路办正事呢！” 其余七八个分散坐着的汉子也是纷纷应和。 “就是，就是，大哥别跟这些贱人一般见识。” “她们知道什么，头发长见识短的玩意儿！” “她们啊，就是嘴巴闲着才说些难听的，咱们今晚好好伺候伺候她们就是了。” 最后这句惹得众人都是笑，倒是那几个花娘虽然不知道说邰老爷子大战江洋大盗哪里不对，但也知道惹祸了…… 第二日一早，晨光刚刚亮起的时候，泰安县城南门外挤满了着急进城的百姓。 几个值守的兵卒打着哈欠，懒洋洋抬起门栓，差点儿被进门的人挤个跟头。 兵卒气不过，抽出腰上的长刀就砸向了众人。 百姓们惊慌退去，有人站不稳就被挤倒在地，甚至带翻了筐篓，篓子里的新鲜野菜眨眼就变成了烂菜叶子！ 半晌后，学会了排队的百姓们终于一个个老老实实进了城，而城里的人也开始陆续出城。 花楼里睡了一宿的大汉牵着马出来，刚要上马赶路，突然听到路边有人在哭骂。 “真是没法活了，这什么世道啊！黑良心的吃香喝辣，我这样的可怜人反倒处处被欺负！老天爷啊，你什么时候开开眼啊，降个天雷把邰家人都劈死吧！” 领头的大汉原本看不起哭的尿叽叽的男人，但听到邰家人三个字，他就扯了缰绳。 “哎，那个哭丧的，你过来！”他拎了马鞭指着那男子，示意他上前。 男子哭的正伤心，一抬头见是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也是惊了一跳，想逃跑也不敢，只能哆哆嗦嗦上前，小心翼翼的作揖问道。 “这位……这位好汉，请问有事吩咐小人吗？” 领头汉子轻蔑扫了他一眼，问道，“你方才喊着邰家人，你说的可是那个杀了三个江洋大盗的邰家？” 男子被问的愣住了，半晌不知道怎么回话。 领头的汉子不耐烦，抬起鞭子就要抽。 男子立刻抬手护住脑袋，高声应道，“大爷饶命，我说，我说！我说的就是那个杀江洋大盗的邰家！他们一家子，不，一族人都不是好东西，在这附近横行霸道，欺压相邻！ “我本来也是他们同族，但他们整日催着我干活儿，不给我工钱，我不过是问了几句，就被撵出了村子……” 领头大汉不耐烦听他诉苦，狠狠抽了两鞭子，骂道，“我让你说邰家是不是杀了三个江洋大盗！” 不必说，方才哭骂的男子就是邰继仓了。 他原本以为跟着媳妇到岳丈家里去过日子，一定是事事顺心。 哪里想到，岳丈一家之前对他好，不过是因为他经常送吃喝用物。如今他们一家三口跑来投靠，岳丈和舅兄们就统统变了脸色。 他每日都忙的像头驴一样，有干不完的活儿，但舅兄们却可以歇着。 吃饭的时候，他碗里的米粒都可以数得清，几乎只有米汤。 每日他饿着肚子干活儿，几次差点儿晕过去。 这般也就罢了，但前几日他风寒烧晕了，想去城里看诊，找岳丈要几文钱，岳丈居然把他打了一顿。 他没有办法，昨日下去寻了个地方挖了野菜，想着今早进城卖钱，偷偷存点儿私房，结果又被踩烂了！ 他忍不住想起了从前住在邰家村里，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地，还能跟着大伙儿一起做工赚点儿零钱。 若不是六叔一家看他不顺眼，处处找茬儿，他怎么会这么辛苦不堪！ 他越想越恨，再看几个大汉明显不是善茬儿，于是一股气冲上脑门儿，高声喊着。 “当然知道，邰老六一家可猖狂了！他们不但杀了三个江洋大盗，还喊着江洋大盗都是狗屁，他们见一个杀一个！没人是对手！ “还说什么狗屁江洋大盗，到了邰家面前都得跪着求活命！我是亲耳听到的，若是撒谎，我就……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邰继仓是添油加醋，赌咒发誓，末了上下打量大汉们，还添了一句。 “几位好汉，你们也是……来自江湖？那还是别去邰家了，小心性命不保！” 领头大汉自然看的出他没安好心，但大言不惭的邰家显见更可恨。 “说，这个邰家住在哪里？” 邰继仓一瞬都没迟疑，立刻指向南边的山脚，“往南第三个村子，村口长了几棵老柳树的那个！村口第一家就是邰老六家，正建新房子呢！” 领头大汉抬手抽了他一鞭子，就打马跑去了南边。 其余汉子陆续跟上，马蹄刨起的灰尘扑了邰继仓一脸，他却半点儿不生气，甚至高兴的手舞足蹈。 “活该，让你们嚣张，马上就要倒霉了！哈哈！” 邰家村里，众人根本不知道麻烦就要找上门了。 这一段时日加班加点儿的忙碌赶工，正房终于起来了，只等今日上了梁，就可以铺瓦了。 老爷子送邰继业他们出门的时候，特意进城寻瞎子半仙儿算了吉时，不想瞎子收了银钱，直接告诉他赶到哪日是哪日，不用有任何顾忌。 邰家的气运起来了，哪一日都是鸿运当头，哪一日都会顺顺当当。 老爷子虽然觉得瞎子贪钱不靠谱，但这话确实好听。 第一百零八章 有对比，才有羡慕和自卑！ 回来之后，他索性就让大伙儿正常干活儿，赶到昨日下午砌完最后一块砖，邰继宗就去买了两只羊，一些点心和糖果，还有一串鞭炮。 今日一早，村里老少都来凑热闹。 杀羊这事血腥，当然是老爷们儿的活计，半大小子们惦记着偷看又害怕，都缩在墙头后探头探脑。 小丫头们则躲在厢房，陪着珠珠玩耍。 珠珠长的白胖可爱，又是大方的性子，拿出她专属的匣子，给小姐姐们分点心和松子糖。 小姑娘们红着脸不肯吃，还是杨丽华进来取东西，见到这般就笑着劝说，“你们来找珠珠玩耍，珠珠请你们吃点心是喜欢你们呢。只管吃，别客气，一会儿上梁时候，还有不少散出来，你们也多抢一点儿。” 小姑娘们穿戴都不算好，衣衫多半是家里大人的旧衣改的，补丁摞着补丁，头发也是用麻绳胡乱绑了。 再看珠珠，因为今日家里有喜事，特意被好好打扮过。 胖丫头穿了一身朱红色衣裙，袖口和裙角绣着鹅黄色的迎春花，绣工很是精湛，这是郑家给了料子，杨丽华亲手绣制的。 胸前挂着的银项圈坠着长命百岁锁，也是来自郑家的谢礼。 只有稀疏的小头发勉强凑一起梳了两个小花苞，上面缠着缝珍珠的缎带，是前几日刘冬娘缝的，手艺不算如何好，却很规整。 杨丽华只扫了一眼，就明白小姑娘们不愿意伸手的原因了，她们怕破败的袖子和黑瘦的手太丢丑。 而且有珠珠这个雪娃娃对比，她们就更羡慕自卑了。 杨丽华想了想，闺女每日在家同芝麻球和小子们玩耍，暂时还成，时日久了没有小姐妹走动还是不成啊。 于是，她转身出门端了一大盆豆子，黄豆、大豆和红小豆掺杂的很厉害。 “这是我们家里过几日要用的豆子，我实在没有空闲挑拣了，你们帮伯娘挑拣分好，伯娘送你们一人两条发带绑辫子，好不好？” 小姑娘们有些犹豫，半晌其中一个小声说道，“伯娘，我们会干活，但我们不要发带。” 杨丽华笑着拍拍这几个懂事的孩子，劝道，“你们给伯娘帮了忙，伯娘给你们谢礼是应该的。你们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可以多来找珠珠玩儿，帮伯娘照管一下她，好不好？” 小姑娘们互相看看，终于点头应了下来，然后围在豆子旁，认真挑选起来。 珠珠是人来疯，也跟着凑热闹，叽叽喳喳帮倒忙儿。 杨丽华放了心，笑着继续去忙了。 院子角落的大灶台已经支起来了，木头绊子烧的通红，锅里的水花翻滚，散着白腾腾的蒸汽。 很快，两只羊就被剥干净去了下水，骨肉洗刷分割之后下了沸水。 妇人们一边摘菜洗碗筷，一边七嘴八舌说笑着。 “这日子真是没地方说去，之前还吃不饱饭呢，如今居然连羊肉这么金贵的东西，咱们都吃到嘴了。”邰三奶奶年纪大了，就容易感慨几句。 铁蛋儿娘也是笑着应和，“是啊，其实买猪肉就好，大伙儿吃着都香甜。六叔太客气了，一定要买羊呢。” “哈哈，六叔出手就是大方，咱们都跟着沾光了！我家老爷子们昨晚回去还说呢，六叔家一直建房子就好了。他吃惯了六叔家的饭菜，再吃自家的就嫌弃我手艺不好。哪里是我手艺不好，就是嫌弃油水少呢，吃馋嘴了！” 一个小媳妇儿笑着抱怨，惹的众人都是连连点头。 “我家那个也这么说！” “对，我家那个也是。我没惯着他，不爱吃，我就把碗抢走了！” 北地的妇人们嗓门都大，说的兴起时候恨不得掀翻了房盖子。 不远处坐着的爷们儿听到了，都是摇头叹气。 自从家里的媳妇儿织羊绒垫子赚了钱，他们的地位就迅速下降，也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涨上去的机会了！ 邰三爷吧嗒着烟袋锅儿，一直笑眯眯听着，这心里是分外舒坦。 锅里煮着肉，孩子满地跑，整个院子欢声笑语，这才是过日子的模样呢！ “继业出发的太早了，再等几日，喝了家里的羊汤再走啊。” 邰三爷探头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大锅，嗅着隐约的香气，这话说的没什么诚意。 邰老爷子听得哈哈笑，应道，“放心吧，他们在外边也不会亏待自己，盘缠都带足了。” 邰三爷还要说几句，却听院子外边的动静有些不对劲儿。 下一瞬，邰继祖从门外闯进来，高声嚷着，“爹，三伯！有人骑马过来了，不像太好的样子！”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赶紧起身，迎了出去。 这会儿，院子外边的淘气小子们已经被撵了进来，只留了年轻力壮的男人们在外边。 土路上，八九匹马狂跑而来，马上人人提着长刀，凶神恶煞一般。 邰老爷子当机立断喊了村人们，“都抄家伙，护着老人孩子！” 众人心里都是怦怦跳，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直到门栓或者棍棒、镰刀一类握在手里，他们才慢慢挺直了脊背，齐齐站在老爷子身后。 马队跑到村口，一见众人如此，马上几人不但不怕，反倒冷笑连连。 当先的络腮胡子大汉把马鞭掖到后腰，抬手摘下长刀，用刀尖指了众人叫骂。 “你们这里是不是邰家村？那个什么邰六爷给老子滚出来！该死的老东西，谁给他的胆子，吹牛不要脸了！ “不是说他天大的本事，江洋大盗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吗？ “老子就是江洋大盗，吃江湖饭的祖爷爷！让他来杀一个试试，看老子怎么砍掉他的狗头！” 众人的目光掠过那雪亮的刀光，再听这些人自报是江湖人，就忍不住脸色煞白，双腿发软。 就是惹了衙门的人，都有转圜的余地，无非是多赔一些银子疏通。 但这些江湖人，却没有任何道理好讲，当真杀个血流成河就抬腿跑了，真是报仇都找不到人！ 邰三爷身形瘦小，但可不是胆小的人。 他心里气的厉害，恨不得把邰继仓抓回来打一顿。 若不是他当初在外边胡咧咧，城里哪会传的沸沸扬扬，自然也没有今日这场祸事了。 但说什么都晚了，解决眼前的麻烦才重要。 邰三爷怕老兄弟冲动，把他挡在身后，努力挂上笑脸说道，“几位好汉，你们这是在哪里听了几句闲话儿啊？我们邰家最是佩服江湖好汉，怎么可能到处说那些胡话？ “说起来，我们年前在城里确实跟人起了冲突，但也是三个毛贼拐子要掳走我们家的孩子，这才不得不打了一架啊！ “我们什么时候喊着要打打杀杀了？都是误会，误会！” 第一百零九章 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 那领头的络腮胡子却根本不听这些话，抬手奔着邰三爷就是一刀！ “小心！” 邰老爷子扯了老哥哥迅速退后，堪堪躲过了刀锋！ 站在后边的邰继祖和邰继财正好手里拿了柴刀和镰刀，都是不顾性命的冲了上去。 邰继祖磕开了长刀，邰继财更是红着眼睛把手里的镰刀甩了过去，可惜他愤怒之下没什么准头，镰刀擦着络腮胡子的马匹飞过。 除了把马匹划了一道浅浅的刀口，再没别的收获。 但也就是因为这个，惊了马匹。 受伤的大马乌溜溜嘶鸣一声抬起前腿，差点儿把络腮胡子掀下去！ 后边几个汉子惊了一跳，赶紧帮忙扯缰绳。 “大哥，大哥！你怎么样？” “大哥小心！” 络腮胡子没想到区区几个泥腿子居然敢反抗，害他出了这么大的丑，他恼的暴喝一声，“给我杀了这几个蠢货！” 可惜，他这么一耽搁，邰家众人已经有了防备。 老人妇人和孩子已经全都退守到了院子里，所有男人都聚集在一起，红着眼睛压上前。 老爷子的佩刀被邰永安带走了，这会儿他把烟袋锅儿交给了门里的大儿媳，然后接过了家里的菜刀！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硬拼，让族人们跟着冒险。 但这些江湖人来势汹汹，杀意腾腾，根本不讲道理，这样的时候只能狭路相逢勇者胜了！ 他的菜刀直直指向几个大汉，说的清楚。 “你们都不是榆木做的脑袋，否则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山沟了，没机会混迹江湖，到处流窜了！但你们非要听闲人碎嘴，跑来找我们邰家的麻烦，就是认定我们邰家好欺负，过来耍威风的！ “我今日就告诉你们，你们找错人了！我们邰家人可以饿死穷死，绝对不会被吓死！ “今日你们敢动我们邰家人一根汗毛，我们拼死也要留你们几条命！看明年清明，谁坟头的野草高！” 邰家众人听得胆气大涨，都是嗷嗷跟着喊! “六叔说得对，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敢来欺负我们邰家，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不是好欺负！” “今天你们敢动手，老子就跟你们拼了！” 邰三爷方才吓一跳，这会儿也缓过来了，厉声喝骂。 “光天化日，你们居然敢跑来行凶！真当泰安没有王法了？我们村里有铜钟，只要敲响了，南北村子都会来帮忙，还会去城里报官！ 你们不想被下大牢就赶紧滚！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几个江湖汉子都是皱眉，又气又是不能相信。 他们走到哪里不是吓到一片啊，普通百姓见到他们抽刀几乎都是下跪求饶，要什么给什么。 没想到，今日在泰安这小地方，居然碰到硬茬儿了！ 领头的络腮胡子举起长刀就要杀进去，不想却被一边的高瘦汉子拦下了。 高瘦汉子不怀好意的看向邰老爷子，问道，“若是我没猜错，这位就是邰六爷吧？听说当日就是你亲手宰了我们三个江湖兄弟，又把我们贬损的一文不值！ “我们不管你是真看不起我们江湖兄弟，还是旁人陷害。总之，我们兄弟这口气必须出！ “但我们也不是杀人如麻的狂魔，不想把你们一族老少都送去见阎王爷。 “这样吧，邰六爷敢不敢同我们大哥单独打一场，生死各凭本事！ “当然，邰六爷若是不敢，或者一定要拉着族里人一起死，那就当我没说!” 不得不说，这人才是一群里真正可怕的那个，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 这简直是逼着邰老爷子主动送死，否则族里有一个受伤，就是老爷子的过错！ 邰三爷气的大骂，“玩嘴皮子的狗东西，当谁不知道你的坏心眼子呢！我老兄弟只有一条手臂，还是个老头儿，跟你们这样的江湖人比拼？你怎么说的出口，不要脸的畜生！ “今日你们要杀，就跟我们拼到底！不敢就滚，少给我装犊子！” 那高瘦的江湖人也不生气，反倒笑的更讽刺，扫了一眼村人们，挑拨道，“呦呵，这老爷子倒是个急脾气，够仗义。但你一把年纪了，死就死了！旁边站着的可都是年轻的呢，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吧？你们死了，家里老小以后怎么活啊？” 村人们确实心里有些打鼓，他们都知道这时候不能怂，但若是当真要血拼，要去见阎王爷，双腿还是忍不住哆嗦。 不想这个时候，铁蛋儿爹却举起了手里的叉子，咬着后槽牙喊着，“闭上你的狗嘴！六叔救活了我家铁蛋儿！你敢欺负他，我就跟你玩命儿！我就是死了，六叔也不会看着我家媳妇儿孩子不管！ “这里是邰家村，是我们邰家的地盘，让你们这些畜生欺负住了，我们以后怎么有脸出门，不如撒泡尿把自己浸死得了！” “说得对，狗畜生，瞎了你们的狗眼！敢欺负我们六叔，我们跟你们拼了！” “死就死！老子拼了，死也得拉你们一个垫背的！” 其余族人受了铁蛋爹的刺激，纷纷举起手里的镰刀棍棒之类，一起嗷嗷喊着。 就是院子里的老少妇人，这会儿也打开门冲了出来，即便手里只拿了石块或者砖头，嘴里也毫不示弱。 “哪里冒出的几个王八头，怎么没人剁掉你们的脑袋，跑我们家来撒野了！当我们好欺负呢，老娘挠死你！” “你娘生你们的时候怎么没把你们扔尿痛里淹死！有娘生没有娘养的玩意儿！耳朵眼儿里塞鸡毛啦，人家说几句闲话儿就跑来欺负人，你们那脑子是摆设儿啊。” “对，不想要脑子，抠出来喂狗！狗拉出屎来，还能给你们当供品上坟！” 不得不说，论起骂人的功力，十个老爷们也不如一个老娘们儿。 不过几句话，几个江湖人就气的脸都绿了！ 邰老爷子也急坏了，示意后边的族人赶紧把妇人们撵回去。 这次面对的可不是前后村的邻居，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 他脑子里迅速转开了，琢磨提个什么条件，确保他和络腮胡子单打独斗取胜的可能性大一些，族人们又不受连累。 但事出突然，实在没什么好办法。 唯一让他可以安心一点的是，孙女今日一直很高兴，没有做噩梦，也没哭闹。 按理说，这事应该闹不大啊，起码也不是血流成河、死伤无数的大祸。 可是，逢凶化吉的变数在哪里呢？ 几个江湖汉子却是不耐烦等下去了，他们抄起长刀，抖了马缰绳就要冲杀进人群！ 第一百一十章 可敬不可说，边军第七营！ 所有族人瞬间炸锅了，纷纷举起手里的棍棒镰刀，互相壮着胆子压了上去。 眼见两方就要杀到一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大队人马从远处跑了过来，扬起尘烟简直遮天蔽日一样。 所有人都是惊疑不定，停了手里的动作，齐齐望了过去。 村人怕是江洋大盗的帮手，江洋大盗怕是官府派了差役和兵卒来围剿。眨眼间，大队人马就跑到了近前。 总共二三百人的队伍，都是灰色战袍、皮裤配靴子，罩着披风，腰侧挎着马刀，马鞍旁还有精铁长枪，枪尖锋利雪亮。 骑乘的高头大马，也是神骏高壮，整个队伍威风凛凛。 带头的将军头戴铁盔，披着皮披风，身形魁梧，一脸沉肃。冰冷的眼神扫过众人，好似刀子刮在脸上一般…… 边军！ 这一定是边军！ 邰家众人激动极了，眼泪哗哗淌了出来，嗷嗷喊着。 “将军救命！救命啊!” “江洋大盗要杀人了！救命啊！” 黑脸将军抬手一挥，骑兵们立刻把几个江湖汉子围困在中间。 邰家人迅速退后，把场地让给边军，生怕给他们拖了后腿。 几个江湖汉子都是变了脸色，手里的长刀捏的死紧。 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欺负一群泥腿子，出口恶气罢了。 怎么就引来了大队的边军？ 这运气实在太差了！ 那高瘦的汉子赶紧高声说道，“误会，都是误会！这位将军，我们没有恶意！” 邰三爷跳脚的大骂，“去你爷爷的误会，方才我也说误会，你们不是还一样要杀我们！现在你说误会，晚了！” 村人们也是纷纷叫嚷，心里痛快无比。 “活该！让你们突然跑来要打要杀，活该你们被抓！” “边军就是我们北地乡亲的保护神，你们死定了！” 那黑脸将军扫了一眼双方，冷声问道，“这里是邰家村？” 邰老爷子看向边军队伍的神色复杂，沉默了一瞬，他上前行了军礼，高声应道，“边军第七营退伍伤兵邰宝诚，见过将军。” 第七营？ 这个番号报出来，黑脸将军和所有边军的目光都落下了邰老爷子身上。 邰老爷子脊背挺的笔直，下巴高抬，任凭他们打量。 良久，那黑脸将军居然下了马，郑重回礼。 “边军第三营千总贺雄见过老英雄！” 其余边军除了围困江湖人的十几个，其余也是统统回礼，却并没有高声。 邰家村众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六叔报了一个番号就得了如此礼遇，可见六叔当年一定很厉害。 而眼前这些边军就是一家人啊！ 邰三爷立刻上前说道，“老六啊，这坏人被抓起来了，这些小兄弟瞧着也是远路而来，不如请他们到家里喝个羊汤暖暖肚子吧，咱们有话慢慢说。” 邰老爷子点头，然后同贺雄简单说了几句。 “贺将军，之前我家小孙女在城里被拐子掳走，我带了族人追查，抓了三个拐子。有闲人传了几句话，说我以一敌三杀了江洋大盗。 “这几个人许是听到了，今日找来我们村子撒气。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怕是这会儿我们村子已经血流成河了。将军若是方便，可否把他们抓起来，咱们有话到家里说。” 贺雄皱眉，目光扫过几个江湖人，高声骂道，“草原狼族和罗刹国的黄毛子时时刻刻都在骚扰边关，你们有这杀人的本事，不去保家卫国，居然跑来欺压百姓，实在是可恼可恨！” 说罢，他嘱咐兵卒们，“把他们抓起来，绑好了，过后带回边关去修三年城池！” “是！” 兵卒们应下，立刻就要动手。 几个江湖人本来还存了侥幸之心，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蒙混过去。 没想到，等待他们的是三年苦役。 他们在江湖厮混，没有拘束习惯了，怎么可能愿意去边关！ 也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总之不等兵卒动手他们就疯狂逃窜。 兵卒们对阵外敌，练的是大开大合的刀法，对上狡诈的江湖人，多少都有些吃亏。 一时间，几个江湖人砸霹雳丸的，撒药粉的，挥刀的，简直是手段齐出。 兵卒们也不是草包，二百对十个，无论如何也不能败了。 很快，就有九个江湖人被抓，死死按在了地上，包括那个络腮胡子。 只有那个高瘦的汉子轻身功法厉害，居然逃出包围圈，奔向了村后的山林。 只要进了山林，再多人追捕也没办法了。 说来也巧，邰继仓之前给这些江湖人指了路，就惦记看看邰家如何倒霉。 他紧赶慢赶，靠着双腿跑到邰家村附近，又怕被发现就躲在村外探头探脑。 正好高瘦的江湖汉子窜出来，迎面就看见了他。 高瘦汉子心头火起，若不是这个蠢货坐在城门口嚎哭，把他们引到这里来，这会儿他们已经赶路回南边去吃香喝辣了！ 他直接从腰后抽出一把飞刀，抬手就甩了过去，正中邰继仓的咽喉！ 一蓬血花飙出，邰继仓捂着脖子，眼睛瞪的溜圆，带着一千一万个不甘心倒了下去…… 乡下从来不缺好热闹的村人，方才大队人马跑过刘家村，几个在田里溜达的老汉闲着无趣，也是跟过来想问问出了什么事。 结果，他们没看到邰家门前的热闹，倒是把邰继仓被杀看个清清楚楚。 几个老汉两眼一翻，吓的差点儿昏死过去。 唯一留着的几分清醒，也是怕那江湖人把他们也杀了。 幸好有擅射的兵卒弯弓搭箭，在高瘦江湖人跑进山林之前，一箭贯穿了他的后心！ 眼见死了两个人，几个老汉再也忍耐不住，惊恐的坐在地上大喊了起来。 “杀人了，杀人了！” “救命啊，救命啊！” 前边的邰家众人听到动静，虽然也有些胆怯，到底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纷纷聚了过来。 两个兵卒上前确认那高瘦江湖人死透了，就扯着胳膊拖了过来。 这会儿，贺雄和邰老爷子也到了近前。 兵卒指了邰继仓，说的清清楚楚，“这个人在附近探头探脑，正好挡了这江湖人的道，被一刀扎死了。” 贺雄以为是附近百姓被误伤，但邰老爷子却有些怀疑，应道，“这人之前犯了错，被我们族里撵了出去。这个时候他在附近窥探，怕是有些缘故，不如问问那几个活捉的江湖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结结实实踢到了铁板！ 贺雄也没拦着，他们有军纪，轻易不能伤到百姓，此事调查清楚一些，只有好处没坏处。 邰继宗还算比较机灵，吆喝着几个村人，不只把邰继仓抬回村了，就是那几个刘家村的老头儿也没落下。 美其名曰，喝口茶缓缓神儿。实际是把他们当做重要证人了，防备张家那边再闹什么幺蛾子！ 络腮胡子等几个江湖汉子被捆绑的像粽子一样，村里的妇人和孩子们见没什么危险，也都走出了院子，这会儿正往几个人身上吐口水。 方才，村里差点儿就血流成河了，谁能不恨这几个罪魁祸首呢。 络腮胡子几个不知道是绝望了，还是不敢反抗，倒是一声没吭。 杨丽华在几个江湖人被拿下的第一时间，就跑去了厢房。 结果，珠珠被几个小丫头塞进了被垛里，身子裹的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张小胖脸在外边，大眼睛无辜的眨巴眨巴，又可怜又可爱！ 杨丽华赶紧把闺女抱在怀里，“珠珠不怕，娘来了！” 珠珠搂着娘亲的脖子，满脸的奶膘都写了沮丧，撒娇嚷着，“娘，姐姐们还没找到我，你怎么把我拉出来了？我输了，呜呜！” 几个小姑娘生怕杨丽华误会，赶紧上前解释。 “伯娘，我们怕妹妹害怕，骗她藏猫猫，把她藏起来了！” “外边是不是打架了，二哥哥说有坏人！” 邰永宁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笑的脸上微微泛红。 他方才在隔壁屋子，眼见外边危险就过来守了门。 一时紧张，实在找不到武器，他就把砚台抄在手里了，这会儿蹭了一袖子的墨汁。 杨丽华看着听着，心头软的一塌糊涂。 她摸摸几个小丫头的脑袋，笑着夸赞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方才多亏你们护着珠珠了。以后常来家里玩儿，伯娘给你们拿好吃的！” 几个小丫头被夸赞的不好意思，害羞的扯了袖子或者衣襟，扭着身子。 她们小小的心眼儿里，都盼着成为伯娘的闺女，像珠珠一样。 不是羡慕珠珠的点心和好衣裙，实在是羡慕珠珠有娘亲疼爱。 她们的娘也不是如何坏，只不过是更疼哥哥弟弟。 家里日子不好过，大人心情都不好，她们干活儿慢一点儿就会被娘打两巴掌，都已经习惯和麻木了。 但今日见到伯娘怎么对珠珠，她们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娘都打人，不是所有的娘都高声大嗓门的骂人…… 杨丽华不知道小姑娘们想的多，很快就带着她们出去了。 正巧，邰老爷子带了人回来，远远见到胖孙女，他就赶紧上前接了过去。 只有把小孙女抱在怀里，他才觉得安心。 邰家村众人已经习惯了，珠珠就是个人形挂件，几乎时刻挂在爷爷身上。 但贺雄等人不知道啊，神色里都带了几分好奇。 珠珠对他们更好奇，大眼睛瞪的滴溜儿圆，红红的小嘴张着，差点儿能塞进去个鸡蛋！ 这些叔叔各个头上都是红艳艳，像着火了一样！ 而且红里还带着功德金光！ 虽然比战神伯伯座下的那些天兵差了一些，但也很厉害了！ 珠珠拍着肉肉的小巴掌，一脸兴奋的喊着，“叔叔好棒，叔叔真厉害！” 贺雄正仔细打量胖丫头，也是惊讶这孩子养的白胖可爱，穿戴也精致，像观音菩萨的小金童。 结果，突然就被胖丫头夸赞了一脸，他有些懵，心里又有几分欢喜。 胖丫头哄人从来都是一把好手，这会儿，她已经从爷爷怀里挣扎出来，奔向了贺雄。 贺雄哪里抱过孩子啊，只迟疑了一瞬，胖丫头就差点儿摔了。 他赶紧伸手一捞，就把胖丫头稳稳抱在了臂弯里，但姿势怎么看怎么僵硬。 珠珠可是毫不认生，顺势抱了贺雄的脖子，在他脸上蹭去蹭去。 贺雄不知道这丫头是喜爱他身上的功德金光，倒是无比惊讶，居然有孩子喜欢他！ 要知道，活了三十几年，就是亲儿子闺女见到他，也像耗子见了猫一样躲躲藏藏啊。 而这个小丫头，长得好，胖的可爱，难得眼光也极好，居然看出他外冷内热，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这般想着，他真是身心从里到外的舒畅，越发觉得怀里的胖丫头灵秀聪慧！ 邰老爷子眼见小孙女两句话就把贺雄哄的眉开眼笑，好像千年坚冰融化，他心里也是得意的不成。 还但有一群更惊讶的人，就是贺雄手下的兵卒了。 他们平日可是没少被魔鬼操练，见到的从来都是将军的黑脸，没想到将军还有这样抱着孩子，笑的脸上像开了花儿的时候！ 何雄逗弄胖丫头说了几句话，一抬头见手下兵卒各个惊掉下巴的样子，忍不住干咳两声，极力端出冷脸，说道，“不是要审问这几个江湖人吗，赶紧开始吧。” 杨丽华带人搬了椅子出来，直接放在院子外边，一场小小的审问就开始了。 几个江湖人看见了高瘦汉子的尸体，心痛的嗷嗷叫。 外人都厌恶他们是刀口舔血的江洋大盗，但他们彼此之间却是过命交情的兄弟！ 络腮胡子后悔疯了，心头一口邪火出不去，看见同样惨死的邰继仓，就找到了发泄口。 “就是这个该死的怂包！我们出城时候，他在路边哭诉说受了你们邰家的欺压！本来我们昨晚在花楼里听人说起邰家瞧不起江湖人就有些生气，今早又被他挑拨，这才跑来寻晦气！” 其余几个江湖人也是纷纷嚷着。 “对，就是这个人给我们指了路。” “他没说邰家一句好话，还请我们替天行道，解救被欺压的乡邻！” 邰家村众人可是气坏了，若不是邰继仓死的不能再死了，他们都要上前再拳打脚踢一番。 “他撒谎，我们邰家人最和气，从来不欺负人！” “是他自小没爹娘，族里给他建了马架子，开了田地，又娶了媳妇儿！他不但不感恩，还处处抱怨算计族里！” “对，他就是个害群之马，是我们全族一起决定把他撵出去的！” 村人们七嘴八舌把邰继仓做过的那些缺德事，说的清清楚楚，也听得几个江湖人越发后悔。 但世上哪有后悔药啊，他们一时仗着身怀武义，顶着抱打不平的名头，实际就是跑来欺负老实人。 结果，没想到结结实实踢到了铁板！ 第一百一十二章 苟活之人不配英雄二字！ 几个刘家村的老头儿方才吓半死，这会儿听了满耳朵的第一手八卦消息，各个眼睛亮的真是比太阳都炙热。 邰三爷凑过去同他们拱手，苦着脸拜托。 “几位老兄弟，咱们前后村住着，平日我们邰家为人如何，没人比你们更清楚了。今天遭了这样的无妄之灾，实在是让人叹气。 “一会儿张家村那边来人，还要劳烦你们主持公道，把事情仔细说说，省得张家村的乡亲不知道真相，再误会了我们。 “平日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出乱子，以后可没法处了。” 几个刘家村的老头儿赶紧点头，答应的痛快。 一来，邰三爷不是要他们撒谎，只是说真话而已。 二来，邰继仓这个除族之人也是太狠毒，死有余辜，不能让他死后还坑人。 三来，这满眼都是兵卒和邰家众人，他们不说真话，难道还敢撒谎诬陷吗？ “邰三爷放心，我们肯定实话实说。” “对，对，我们亲眼看见邰继仓被江湖人一飞刀甩死了。” “他是死有余辜，跟你们家里没有干系。若不是他算计，也不会有这个下场。” 邰三爷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末了又诚心邀请。 “今日，我家老六新房子上梁，原本就想请你们来凑个热闹呢。没想到羊汤才熬一半，就发生了这件事。 “你们也别走了，先坐会儿，待得这事儿处置好了，咱们好好喝碗羊汤，压压惊！” 几个老头儿没想到受惊之后，还有这样的“喜”，稍微推辞几句就应了下来。 邰三爷隐蔽的同老兄弟使个眼色，邰老爷子这才请贺雄进院子。 原本早就下锅的羊汤，因为这一耽搁，早就熬成了奶白色，香气里夹杂着一点儿腥膻，简直是扑面而来。 妇人们感激边军及时赶到，救了全村的命，各个都是热情无比，张罗着先摆了桌椅，上了茶水。 杨丽华猜着老爷子同贺雄有话说，就找借口支走了妇人们，还要抱走闺女的时候，胖丫头却搂着贺雄不放。 贺雄也喜欢奶香的胖丫头，同杨丽华点点头。 杨丽华无奈，只能退了下去。 老爷子低着头喝茶，半晌才问道，“若是我没记错，你是将军家里自小就给少将军训练的亲卫吧？我记得你们的名字是按照‘英雄无畏，保家卫国’这八个字取的。少将军……还好吗？” 贺雄楞了一下，末了赶紧应道，“老英雄猜的不错，我是少将军亲卫出身，如今是第三营千总。 “少将军已经是建威将军了，从一品。虽然比大将军当年的昭武将军低了一级，但边军二十营，依旧牢牢掌控在少将军手里。” 说罢，他迟疑着反问道，“老英雄，您一直在北地吗？当年第七营全部战死，只有您一个重伤存活。后来又很快退伍了，军中都以为你去了南边……” 邰老爷子摇头，应道，“不说当年事了，兄弟们都走了，就是大将军也因为那场大战受伤，很快就过世了，只有我一个没用的废人还活着。“我本就羞愧之极，怎么敢再顶着第七营的名头在外招摇。今日若不是惹了麻烦，不想连累村里人死伤，盼着你们搭把手儿，我也不会报番号。” 贺雄听得心急，连声说道，“老英雄怎么能这么说！没有第七营的死战，哪有新朝，哪有二十年的安宁！就是如今少将军也保留着第七营的番号，年节或者得胜犒赏的酒席上都有第七营的位置！ “就是我们第三营，身为少将军的先锋营，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比得上第七营的先辈英雄！” 老爷子苦笑，目光望向远处的天空，脑子里的记忆潮水一样涌来，但很快就被他连同眼底的老泪一起咽了回去。 珠珠许是感受到了爷爷的悲伤，立刻放弃了功德金光的诱惑，赶紧爬回了爷爷怀里，小胖手拍着爷爷的后背，努力想给与安慰。 “爷爷不哭，珠珠喜欢你！珠珠的点心给你吃！” 老爷子轻轻摸摸小孙女的辫子，轻轻说道，“珠珠乖，爷爷没哭。” 珠珠指了指爷爷的心口，奶声奶气的指控，“爷爷撒谎，爷爷的心哭了。” 老爷子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决堤了。 他赶紧搂了胖孙女，把烟袋杆给她玩耍，然后寻个话头儿同贺雄说道。 “今日之事多亏你们及时赶到了，我也不说谢了。但你们找过来，是不是因为它啊？” 他指向了院角马厩里的大黑马。 这会儿阳光正好，大黑马吃饱喝足，眯着眼睛享受日光浴呢。 芝麻球儿调皮，在大黑马腿中间绕来绕去，偶尔大黑马嫌弃，就用蹄子把它轻轻踢远一些！ 贺雄惊喜的直接站了起来，“对，老英雄，我就是为了它来的！” 老爷子抱了孙女起身，笑道，“若是不介意，叫我一声邰叔吧。这大黑马是我在牛马市带回来的，当时看着就觉得不一般，只是病的厉害。 后来带回家养着，家里人给取名叫疾风，都很细心伺候。 “但是越是养的久，我越觉得眼熟，今日你过来报了名号，我想起你是少将军身边的人，也就更加确定疾风的血脉了。” 这时候，两人也走到马厩前边了。 珠珠贪玩儿，直接坐上了疾风的后背。 大黑马被打扰了享受日光浴，不满意的打了两个喷嚏，但蹄子却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努力让胖丫头坐的稳当一些。 芝麻球儿在下边急的汪汪叫，被老爷子弯腰捞起，放到了胖丫头怀里，芝麻球才满意的摇了尾巴。 贺雄满眼惊讶，仔细打量半晌，确认了所有的细节才感慨道。 “邰叔，你是怎么训马的？这家伙是大将军那匹坐骑的后代，自小放在野马群里养大。 “我原本想把它捉回军中训练，给少将军换坐骑，没想到看守野马群的兵卒疏忽，这黑马跑去牧民家里偷豆子吃，被牧民捉住卖给了商贩。 我一路找下来，最后追到了那个商贩，又找到这里来了。” 商贩？ 老爷子想起当初在牛马市，赶紧问道，“那个商贩是不是姓胡？” 贺雄点头，“是啊，这人还算本分，听说我们要找大黑马，并且不会寻麻烦，才说了你们村子的名字。” 老爷子笑了，应道，“确实，他不但低价把大黑马卖给我，还送了芝麻球儿，就是这个小狗儿，据说是草原上的獒犬！” 贺雄还要说话，院子外边却突然闹了起来，有人扯着脖子哭喊，惹得老爷子皱眉头。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想讹诈？打错了主意！ “贺将军，你稍等一会儿，我去处置一下！” 老爷子嘱咐一句，就匆匆走了出去。 贺雄也没在意，试探着上前给大黑马喂了一把青草，可惜大黑马打着喷嚏，根本不买账。 贺雄气的瞪眼睛，低声骂道，“没良心的东西，你出生时候还是我接生的呢，否则你早就被冻死在草原上了！这是找到新主人，就忘恩负义了！” 大黑马高傲的抬了下巴，一副吃干抹净就不认账的渣男样子。 贺雄咬牙，到底不能同马一般见识。 珠珠搂着芝麻球，咯咯笑个不停，然后搂着大黑马的脖子，很是亲昵的模样，奶声奶气嚷着，“将军叔叔不要骂马儿，它很乖哒！” “对，对，乖就好！”贺雄干咳两声，偷偷瞪了大黑马一眼，被它毫不犹豫的还了一身的碎草，还是带着唾沫星子那种…… 院子外，张家村足足来了二三十人，邰继仓媳妇和孩子，甚至是岳丈、舅兄等等，外加张村长和张铁牛父子、几个村里汉子。 张桂花扑倒在邰继仓的尸体上，哭的几乎昏死过去，家里的小丫头年岁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傻愣愣的扯了娘亲的袖子哭不出来。 “仓子啊，你这是怎么了？呜呜，不是进城卖野菜吗，怎么就死了？” 邰继仓的岳丈张大栓跳脚儿骂着，心疼的捶胸顿足啊，不知情的外人怕是以为他是亲爹呢！ “我好好的女婿怎么就死在邰家村了！你们也太欺负人了！报官，必须报官！我们要给继仓报仇，讨回公道！” 张村长不好说什么，就给儿子铁牛递了个眼色。 张铁牛立刻扯着嗓子嚷起来，“大栓叔，你先别吵，听听是怎么回事再说！万一其中有什么误会呢？去府衙一趟，有理也要被刮去几两银子，你能掏得出吗！” 这话有道理，其余张家村人也是劝道。 “对，先听听怎么回事啊！” “光天化日，谁也不敢这么杀人啊！” “肯定有什么误会吧！” 不得不说，邰家平日的好名声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几乎没人怀疑邰家故意杀人。 另一边，跑去通知张家的邰继宗正同老爹和三伯小声说着，“我过去只说邰继仓死了，别的什么都没说。” 邰老爷子点头，夸赞道，“这么做没错，一起过来说明白最好。” 邰三爷还惦记招待边军喝羊汤呢，这会儿也不耐烦听张大栓一家闹腾，就上前把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末了，他指了几个江湖汉子和刘家村的老头儿们说道，“这些江湖人在这里呢，你们不相信可以好好问问。 “若是还不相信，刘家村几个老哥也在这里呢，他们也是亲眼看见邰继仓被一刀扎死的。都是前后村的乡亲，谁也不能骗人。” 张桂花听傻了，气的抬手打了邰继仓一下，“呜呜，告诉你别惹祸，你怎么就不听！如今命搭里了，让我们娘俩儿以后怎么活啊！” 张大栓父子几个却是皱了眉头，原本以为能讹邰家一把，发个小财，没想到邰继仓是自己作死！ 真是一场空欢喜，银子打水漂了！ 张大栓不甘心，梗着脖子嚷道，“不管怎么说，继仓是死在你们邰家村！你们邰家要给他风光下葬，还要拿银子养他的媳妇孩子。否则……否则我就去报官！” 邰家村众人听得气坏了，这不是耍无赖吗！ “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邰继仓撺掇江湖人来闹事，我们差点儿都被杀了！我们没把他碎尸万段就不错了，凭什么还要给他下葬、养媳妇孩子啊？” “就是，真是好大的脸，谁给你的胆子！当我们邰家好欺负，是不是？” “想报官就去啊，我还说邰继仓是受你们张家指使才对我们邰家使坏呢！” 经过先前的同仇敌忾，邰家村众人正是士气高昂呢，怎么可能被吓住！ 张大栓说一句，邰家人有百十句等着他。 张村长其实心里明镜一样，邰继仓的死确实不怨邰家，纯粹是活该！ 而张大栓一家也是当真要为邰继仓报仇，就是想捞好处。 他心里厌烦，也不想因为这事同邰家村结仇，于是就黑着脸吆喝了一句。 “行了，大栓！邰继仓死了是活该，谁也不怪。赶紧把人抬走，别在这里丢人了！” 其余张家村人也觉得丢人，跟着点头。 张大栓不甘心啊，还想闹一闹。 张村长就道，“你们家不听话就自己折腾吧，我们回村了！” 说罢，张村长带了儿子和村人转身就走。 “哎，哎！别走啊！”张大栓这才着急了，没有族人撑腰，只有他们一家几口根本不是邰家人的对手。 没看见邰家人的眼神，都要把他们剥皮抽筋了吗！ 无法，他只能喊着儿子把邰继仓抬走了。 张桂花扯了闺女，哭哭啼啼跟在后边，一走一踉跄。 邰继仓被除族了，说是入赘张家，但也一直没被承认。 如今他死了，不能进邰家祖坟，更不能进张家祖坟，最后就在张家村外的树林子里挖了个坑，裹了草席埋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邰家这边可不管那么多，害人终害己，罪有应得而已…… 熬了许久的羊汤，终于等到出锅的机会了。 因为没料到会有二百多兵卒突然来访，所以，羊汤根本不够所有人吃。 村人们主动把羊汤让出来，纷纷嚷着要给兵卒们吃饱喝足，以后才有力气巡守边关，护卫一国百姓安宁。 很快，村里所有的桌椅板凳都被搬了过来。 院子里只摆了两桌儿，一桌儿邰老爷子和邰三爷陪着贺雄，外加刘家村几个老头儿。 当然，珠珠还是坐在老爷子和贺雄中间，实打实的团宠待遇。 邰三爷还罢了，当年老兄弟在军中，偶尔得了假期回家来，也会带几个同袍来走动。 他都是陪客，也习惯这些行事粗豪爽快的将士了，所以这会儿他同贺雄问东问西，闲话儿的热闹，半点儿不认生。 倒是刘家村几个老头儿拘谨的厉害，轻易不肯开口，生怕说错话。 但他们的眼睛却是亮的厉害，耳朵更是高高竖起。 他们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同边军的将军一起吃饭啊，简直太荣幸了，回去之后足够同村里人吹嘘到十年八年了！ 第二桌儿坐的是邰继宗陪着所有工匠，他们为了新房子出力费心，是一等一的功臣。 而邰继祖带了邰继胜、邰继财等人在院子外招待二百兵卒。 第一百一十四章 邰家的羊汤不是白喝的！ 妇人蒸了两合面的馒头，统统装在笼屉里，直接抬到桌子上，一个劲儿劝着兵卒们吃饱吃好。 邰永禄和邰永悦带着一群淘气小子们，点燃了鞭炮，噼啪声响里，杨丽华和刘冬娘端着簸箕，往村人中撒了大把的铜钱和点心糖果，惹的老老少少都跟着争抢，喜气又热闹！ 邰家当然也不能看着族人饿肚子，早在将士们要留下吃饭的时候，刘冬娘就带着铁蛋儿娘等人紧急张罗炖菜了。 兵卒们喝完羊汤，剩下两桶再倒回锅里，添上冷水烧开也够村里人都分一碗尝尝味道了。 虽然没那么香浓，但到底也是飘满了油花儿，羊膻味十足。 喝完汤再加一碗白菜炖肉，一个馒头，村人怎么也划拉个大半饱。 其实就是没这些吃食，众人也不会觉得如何遗憾，因为今天实在过的……太精彩了！ 若是文笔好的，都够写一场大戏了！ 而关键时刻，如同天神一样降临的边军就是这场大戏里的绝对主角！ 村人们抱着碗，凑在一起，一边吃一边说的眉飞色舞。 而淘气小子们着急忙慌吃过饭，就磨蹭到那些兵卒旁边，想摸摸他们的长枪和佩刀。 兵卒们的心肠也不是石头雕刻的，对邰家村众人的热情自然是感激，于是放下碗筷，他们就带了淘气小子们给战马喂水，甚至抱了他们上马背骑一会儿。 淘气小子们兴奋的恨不得冒鼻涕泡，怕是晚上都睡不着了！ 吃过饭，刘家村几个老头儿就迫不及待的赶回村子去宣扬今日所得了。 留下邰老爷子陪着贺雄，开口问道，“你今日要把疾风带回去吗？” 不等贺雄应声，珠珠却着急了。 胖丫头嘴里还在啃着羊肋条，腮帮子鼓鼓像个仓鼠，呜呜嚷着，“不要，不要！珠珠喜欢大黑马，不要它走！” 她着急把羊肉咽下去，又忙着说话，差点儿被噎道。 老爷子赶紧帮孙女拍背，然后望向贺雄的目光就带了几分为难。 大黑马可不只是胖丫头的玩伴儿，家里老少就没一个不喜欢的。 邰继祖天不亮就出门割最新鲜的草回来，马厩是邰继宗亲手搭建的。 家里粮食不管多少，杨丽华和刘冬娘总是能省出一把给大黑马加餐。 邰永禄和邰邰永悦恨不得睡在马厩，因为有大黑马的存在，他们孩子王的地位是稳固无比。 每次分两方打仗的时候，赢的一方才能获得摸摸大黑马做奖励。 就是邰永宁难得走出屋子，但只要走出来就会去看看大黑马，和它说几句话…… 若是把大黑马送走，怕是家里人人都要吃睡不香了。 就是芝麻球儿都要叫个不停…… 贺雄望望满脸不舍的老爷子，再看看含着眼泪的胖丫头，心里纠结了一会儿说道。 “疾风是你们家里买下的，那就先留在你们家。我回去禀告少将军，若是他有必须带回疾风的缘由，到时候我再过来！” 胖丫头自动忽略后边几句，只听了前两句。 她欢呼一声窜到贺雄怀里，不顾小嘴油乎乎，直接吧唧亲了一口。 “谢谢贺叔叔！贺叔叔最好了，下次再来我家，珠珠还让婶婶给你熬羊汤喝！” 贺雄哭笑不得的抹掉脸上的油腻，又从怀里拿出帕子替胖丫头擦嘴擦手，动作笨拙却是难得的温柔。 老爷子也是道谢，“多谢你了，贺将军。回去之后替我给少将军带好！日后若是有机会到边关，我一定去拜见少将军。” 贺雄点头应下，感慨道，“如今还叫少将军的，只有邰叔您一人了。少将军已经四十多岁了，鬓角都有些泛白了！” 邰老爷子听得心头一哽，长长叹气。 “我还记得当年少将军策马扬鞭，如何的意气风发。一晃儿过了二十年，他为了兄弟们怕是没少费心。” 贺雄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头，他赶紧又拿出钱袋子，摸出一个五两银锞子塞给老爷子。 “邰叔，家里建房子是大喜事，但我来的突然，没有准备贺礼。您别嫌弃，一定留下这块银子，就是给珠珠买两盒子点心也好。” 邰老爷子倒也没同他撕扯推让，直接收了银子，笑道，“好，都是同袍兄弟，我就不同你客气了。以后再路过这里，一定到家里来。” 贺雄有些舍不得珠珠，摸摸她的小脑袋，到底还是狠心提了告辞…… 来时突然，去时匆匆。 二百多人马带着九个人形粽子，再次扬起尘烟，慢慢跑出了邰家众人的视野。 村里有一个算一个，无论老少都是翘脚摆手，许久没有放下…… 妇人们帮着杨丽华和刘冬娘拾掇桌椅碗筷，洗涮打扫。 男人们就默契的聚在了邰三爷和邰老爷子身边，心里忍不住为这一日的精彩感慨。 邰老爷子转圈儿作揖，“方才江湖匪徒逞凶的时候，多亏了大伙儿维护。这份情，我们家记下了。客气话不多说，咱们以后事儿上见！” 邰三爷赶紧摆手，代表族人们应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太外道了！咱们是一家人，有事当然一起扛了。 “他们今日不管是找你的麻烦，还是找族里旁人的麻烦，大伙儿都不能看着不管啊。 “眼见家里人被欺负都不动手，那是怂包混蛋，传出去人家要戳脊梁骨的！以后怕是随便一个猫猫狗狗都敢欺负到咱们邰家村了！ “再说，今日虽然凶险了一些，但咱们邰家绝对扬名了，这十里八村甚至泰安县城，都没人敢对咱们邰家人高声说话！” 不得不说，邰三爷再一次发表了成功演说。 族人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听得脑子发热脸发红，激动的嗷嗷叫着。 “三伯说的对，人家欺负到门前了，那必须上啊！” “哈哈，咱们邰家不欺负旁人就算了，什么时候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啊！” “邰家人没有怂包！” 老少爷们扯着嗓子，喊得倒是痛快了，把院里的老少妇人们也惊出来了。 末了发现，不是外人又来闹事，是自家老爷子发疯，于是一人甩了一个白眼儿，妇人们就端着分到的剩菜之类回家去了…… 不是邰三爷给族人打鸡血，就同他说的一般，这会儿南北几村确实已经传的疯魔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活的伟大，死的窝囊！ 邰老爷子哈哈笑，应道，“孩子们高兴，大黑马又神骏，取个好名字才相配。” 说罢，他就把大黑马的来历说了说，听得邰三爷连连称奇。 “怪不得，怪不得！我就说这样的好马太少了，怎么会落到咱们家呢！原来真是人家不小心流落出来的！” 邰老爷子点头，应道，“否则边军也不会出动那么多人追查，到底是咱们家养得好，人家也不好意思直接带走，就说让咱们先养着，以后再说。” 邰三爷捋着胡子，笑的得意奸诈。 “养熟了就是咱家的了，还走什么啊！以后可得对大黑好点儿，多给喂点嫩草和粮食。” 邰老爷子还想说话，但趴在他肩头的珠珠有些昏昏欲睡，被两人笑声惊醒了。 胖丫头偶尔抬头看见几步外搬青砖的哑巴，下意识抱紧了爷爷的脖子！ 祖孙俩也算默契十足，老爷子立刻觉察出不对劲，扯个借口就往前院走。 “我这肚子疼，回趟前院！” 邰三爷也没在意，反倒笑道，“赶紧去吧，前日喝过羊汤，我也跑了好几趟茅厕呢。咱们就是野猪吃不了细糠，吃好一点儿肚子就造反。” 老爷子抱了胖孙女一路回了前边，见周围没有人就悄悄问了孙女几句话。 珠珠悄咪咪趴在爷爷耳边，小声小气说了又说。 邰老爷子紧皱了眉头，嘱咐道，“珠珠啊，这话不要再同任何人说了。以后再见到这个人，一定离他远一些，知道吗？” “嗯！”珠珠用力点头，“珠珠听爷爷的！” “乖！俺家珠珠简直太聪明了，必须奖励一块点心啊！”老爷子换了笑脸，抱着胖孙女乐颠颠回厢房找点心盒子去了。 杨丽华刚抽空儿盘了盘家里的进出账，心里微微有些焦灼。 这一段时日，只出不进，家里的存银是飞速见少啊。 眼见老爷子送了闺女回来，她就把闺女放到一边吃点心，然后又从头到尾算了一遍，最后结果还是一样。 她苦笑摇头，琢磨着改日同家里商量一下，必须想办法开源节流了。 合上账册，一扭头的功夫，胖丫头却抱着点心睡着了。 杨丽华下意识摸摸胖丫头的脑门儿并不热，但她睡得小眉头皱着，显见不太舒坦。 杨丽华忍不住提心吊胆，出门迅速同妯娌说了两句，然后就回去一心守着睡觉的闺女了…… 百十里外的一处土路上，贺雄带着二百骑兵正飞速奔跑着。 原本离开邰家那日就该直接回边关，但屯河卫有些小事耽搁了。 一晃儿出来也有一个月了，不知道边关如何，草原上那些神出鬼没的狼骑，还有北边那些皮糙肉厚的黄毛子，有没有跑来骚扰。 贺雄有些心急，手里的鞭子就又抽了坐下战马两下。 战马微微吃痛，跑的也就越发快了。 但没一会儿，贺雄就觉得肚子里隐隐约约的疼起来，他忍了又忍，慢慢额头就见了汗。 无法之下，他就同后边打了个手势。 队伍慢慢停了下来，贺雄高声吩咐，“歇息一炷香，再继续赶路。” 兵卒们闻声纷纷下马，溜溜酸疼的双腿，也让马匹歇歇。 更有心疼马匹的人，倒出水囊里的清水同马匹分享。 贺雄找个无人之处，方便了一下，再回来时候，亲兵也递了水囊。 他随意喝了两口，望着远处的山口说道，“一会儿过了山口，再跑几十里就到家了。” 亲兵也是笑，应道，“可不是嘛，平日嫌弃这里又冷又偏僻，但走的久了，还真是想的厉害。” 贺雄把水囊递回去，刚要下令赶路，就见那远处山口一侧的巨石突然就滚落了下去，砸在下边的小路上。 轰隆隆的声音好似打雷，巨石带落碎石激荡的烟尘更是遮天蔽日！ 所有人都惊的忘了说话，脸色难看无比。 若是他们没有歇息这么片刻，恐怕这会儿都成了巨石下的亡魂。 他们守卫边关，几乎就是日日把脑袋拴在裤袋上，自然谁也不怕死。 但死也分很多种啊，如同第七营那般战死是荣耀，若是走路被石头砸死，那就太窝囊了！ 幸好，幸好…… 贺雄更是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肚子，方才还疼的厉害，如今却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 难道是老天保佑，让他们免了一场死劫？ 珠.老天.珠一直睡到黄昏，才揉着眼睛爬起来，小脸蔫巴巴。 杨丽华坐在一边，连针线都没敢做，眼里都是红血丝。 好不容易盼着闺女醒了，又没哭没闹，她真是长松一口气，赶紧抱起闺女轻轻拍着。 “娘的珠珠醒了，是哪里不舒坦吗？肚子饿不饿？” 珠珠往娘亲温暖的怀里拱了拱，软糯糯的撒娇，“娘，珠珠还想睡觉，手手脚脚酸酸！” 杨丽华心疼坏了，她不懂闺女到底为什么突然就虚弱下去了，否则真是恨不得以身代替，也不想孩子孩子遭一点儿罪。 “娘给珠珠揉一揉手手和脚丫儿，很快就不酸了。婶婶给你熬了肉粥，一会儿咱们多吃一点儿就更有力气了，好不好？” “好。”平日淘气的胖丫头，答的分外乖巧。 杨丽华赶紧高声冲着门外喊了一声，“谁在外面呢，帮我给珠珠盛一碗肉粥来。” 话音不等落地，屋门突然就被推开了，芝麻球儿边叫边跑了进来，后边跟着老爷子和邰继祖等家里人，一个都没落下。 就是窗户也被大黑马的长嘴顶开了，硕大的马头搭在窗沿上，一眼又一眼打量珠珠…… “珠珠睡醒了，哪里不舒坦吗？” 老爷子换手接了孙女，心里分外自责。 他猜着是不是先前抱孙女到屋后去，把孩子吓到了。 小孩子眼睛干净，许是看到什么脏东西又说不出，所以落了病根儿。 “珠珠啊，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跟爷爷说啊！你不是说爷爷最厉害吗，爷爷保护你。” 珠珠窝在爷爷怀里，轻轻打了两个小哈欠，依旧蔫巴巴，好像缺了阳光雨露的小草一般可怜兮兮。 这下，全家可都着急了，就是邰永宁都瘸着一条腿跳上前，摸摸妹妹的头，问着，“爷爷，要不要带妹妹去看大夫！” 邰继宗立刻应道，“我去套车！” 邰永禄和邰永悦两个淘气小子也跟着团团转，努力哄着妹妹。 “妹妹，等你好了，三哥带你去山里玩儿！” “对，咱们去掏鸟蛋！很多鸟都从南边回来了，鸟蛋肯定多！” 不想珠珠不爱吃饭不爱说话，听到上山就挣扎坐了起来，眼睛里都有了亮光。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宿山林 “爷爷，珠珠要上山！山上舒服！” 老爷子恨不得给孙女摘星星摘月亮了，何况是上山呢。 他立刻应道，“好，上山，咱们这就上山！” 全家说着话就忙起来，很快就折腾了两筐东西。 但家里也不能完全扔下啊，所以，最后是老爷子带了邰继祖、杨丽华，还有邰永禄、邰永悦几个上了山。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老爷子不想多费唇舌，就带着众人绕道村后上了东山。 珠珠一进山林就去了蔫吧模样，变得欢快起来。 邰家人都是高兴，谁也没看见他们后边跟了一条黑影…… 若是说白日的山林像个生机勃勃的少年，那夜晚则是一只随时会扑上来的野兽。 即便这里只属于连绵山林的外围，老爷子也带了弓箭和柴刀，但邰家人还是不敢走的太远。 幸好之前经常过来的山谷，地势平坦，林木稀疏，而且还有山泉。 这会儿就成了邰家人最好的临时营地了。 邰继祖从柳条筐里，拿出了粗细不同的木头绊子等物，都不用去捡柴就迅速把篝火点了起来。 亮光驱散了黑夜的沉重，温暖也隔绝了还是有些寒凉的夜风。 邰永禄和邰永悦也是第一次露宿山林，简直兴奋坏了。 两人跟在大人身后，帮忙扛了砍掉的小树，支撑起来做个临时的窝棚。 杨丽华则把家里带来的瓦罐儿吊在篝火上加热，里面是刘冬娘熬的肉粥。 很快，肉粥咕嘟嘟冒了泡儿，香味也飘散出去多远。 珠珠被爷爷搂在怀里，裹着暖和的夹袄。 她这会儿也忍不住挣扎着下地，绕着篝火跑来跑去，一点儿病色都不见了。 老爷子长松了一口气，突然就觉得家里建新院子建错了，早知道孙女这么喜欢进山，应该在山里建个木屋才对。 但如今也不晚，趁着工匠们还没撤，再追加几日工期好了。 珠珠可不知道爷爷的打算，她正跟在哥哥后边帮倒忙。 哥哥们扯了小树，她也闹着帮忙，结果半点儿力气没出，反倒被带累摔了个屁股墩儿！ 邰永禄赶紧上前抱了她哄着，“妹妹不哭，一会儿哥哥去下套子，给你套兔子，咱们烤了吃！” 这可提醒了珠珠，她立刻拍着小胖手嚷着，“烤兔子，珠珠要吃烤兔子!” 老爷子在一边听着，想捂住孙女的嘴也来不及了。 但这一次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老爷子提心吊胆等了半晌，孙子孙女已经捧着碗喝肉粥了，依旧没有兔子主动送死。 他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心好了。 幸好，兔子许是怕他这个样子喝粥没有滋味，到底赶在他端起粥碗之前，终于从树林里跑出来，砰的一声撞死在树根上…… 老爷子偷偷舒了一口气。 他就说嘛，孙女许愿从来就没有不灵验的，只不过偶尔迟一些…… 邰继祖也有些猜测，但还是拎着柴刀走过去，试探了好几下，才把兔子拎回来。 邰永禄和邰永悦忍不住欢呼起来。 “啊，有兔子，兔子！” “烤兔子，呜呜，烤兔子！” 邰继祖笑着敲打他们两下，然后指使他们拿了一截燃烧的木头照亮，去泉水下游把兔子剥皮洗刷干净。 不到片刻，一家人围在篝火旁，一边说话一边盯着烤冒油的兔子淌口水。 雪白的兔肉被火焰亲吻，慢慢变成了褐色，偶尔有油脂滴落，掉进篝火里迅速变成一缕青烟，肉香也就更浓郁了。 赶在三个孩子的口少泛滥成灾之前，兔子终于烤好了。 邰继祖把两个后腿撕下来，一个给了老爷子，一个给了珠珠。 两个前腿给了邰永禄和邰永悦，他们夫妻简单吃了几口兔子背上的肉，其余不必说，还是进了两个小子的肚子。 邰老爷子吃得慢，想着孙女不够吃，再把自己手里的递过去。 不想，来时的小路上居然传来了汪汪的狗叫声。 邰永禄和邰永悦当时就窜了起来，惊喜喊了起来。 “芝麻球，一定是芝麻球！” “芝麻球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黑色卷毛的芝麻球就跑了过来，瞪着黑豆眼睛汪汪叫，疯狂摇着尾巴。 它后边还踢踢踏踏跟着一个大黑马！ 这俩活宝居然自作主张追来了! 三个孩子高兴坏了，但邰老爷子和邰继祖夫妻可犯愁了。 家里怕是以为这一狗一马丢了…… 邰继祖说道，“爹，我回去一趟吧。否则二弟他们怕是要到处找寻呢！” 不等老爷子说话，芝麻球已经汪汪叫了起来，还不时望着来路晃脑袋。 珠珠抱了它，奶生奶气同爷爷说道，“爷爷，芝麻球说家里人看见它们进山了。” 老爷子惊讶坏了，低声问道，“珠珠啊，你能听懂芝麻球儿的叫声？” 珠珠眨巴着大眼睛，很是疑惑，应道，“听不懂啊，但是它就是这么说的！” 老爷子被绕懵了，想想芝麻球和大黑都同小孙女亲近，他索性就当做一种默契吧。 邰继祖不用多跑一趟村里，就牵着大黑马去吃草饮水。 杨丽华则把临时窝棚又扩了扩，铺垫好家里带来的羊绒垫子和被子，甚至挪了一堆篝火在窝棚口。 珠珠吃饱喝足，同芝麻球玩了一会儿，就不停打哈欠。 杨丽华把胖丫头安顿进被窝，又喊了依旧兴奋的两个淘气小子，押着他们一起睡下。 芝麻球摇着尾巴也挤进了窝棚，拱在珠珠脚下，勉强算是也窝在杨丽华怀里。 夜色越来越深，山林里就越安静。 老爷子和邰继祖坐在篝火边悄悄说话，邰老爷子嘱咐儿子，“明日回去同工匠们说一声，咱家在这里建个小木屋吧。 “珠珠喜欢进山，偶尔带她过来住几日。若是有来往的猎人露宿，也能借住一下。” 邰继祖赶紧点头应下，“好，爹，我明日就跟二弟说。这山林无主，又不缺木头，不过是费点儿人工罢了。” “那你先睡吧，后半夜再接替我守夜。” “知道了，爹。” 父子俩商量妥当，邰继祖就依靠在窝棚旁边，盖着个破皮袄睡了。 老爷子抱着柴刀，给火堆里添了几个木绊子，然后看着周围漆黑的树林吧嗒着烟袋锅儿…… 第一百一十八章 酸酸甜甜的意外收获 清晨，山林间被薄雾弥漫，不知名的鸟儿习惯了早起，蹲在树枝上一边梳理羽毛一边放声歌唱，整个世界都无比的安宁美好。 邰老爷子被吵得从睡梦中醒来，晃晃酸疼的肩膀和脖子，抬头瞪了一眼依旧吵闹的鸟雀，惊得鸟雀立刻展翅飞走了。 他抬头四处看了看，却见大儿子抱着柴刀睡在篝火边，他就皱了眉头，还想看看窝棚里的孩子们，却听杨丽华突然嚷了起来。 “珠珠呢！” 老爷子猛然就跳了起来，问道，“珠珠没在里面睡吗？” 杨丽华拼命摇头，吓的脸色惨白，她刚才睡得迷糊，伸手一摸闺女就不在身边！ 这会儿，邰继祖也被惊醒了。 三人刚要分头去找，大黑马就驮着芝麻球儿，从旁边的树林里踢踢踏踏走了出来，旁边跟着个小丫头，可不就是珠珠吗？ “珠珠！”邰老爷子三个立刻冲了过去。 杨丽华第一次同闺女发了火，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骂道，“你跑哪里去了！这里是林子，万一有老虎把你叼去怎么办！” 珠珠怀里抱了大堆的白色小花儿，这么一挨揍，全都掉在了地上。 她直接窜进爷爷怀里，熟练的抱了爷爷的脖子，像个挂在大树上的金丝猴。 “爷爷救命，娘打珠珠！” 老爷子也担心坏了，想数落孙女两句又舍不得，最后只能叹气。 “下次想去玩儿，一定叫醒爷爷。” 珠珠缩着脖子用力点头，然后指着那些小花儿委委屈屈说道，“花花好香，珠珠摘了好多，想给娘缝到枕头里，娘就能闻着香味睡觉了。” 杨丽华本来就后悔打孩子了，听得这话更是愧疚了。 父母会因为孩子不符合自己的期待而失望或者发怒，但在孩子心里，对父母的爱却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打折扣。 她伸手揉揉闺女的小脑袋，哽咽应着，“珠珠，娘不要花花。下次不要乱跑了，你好好的，娘就高兴。” 珠珠似懂非懂，迟疑了一下就探出身，在娘亲脸上吧唧了一口，“娘不生气，珠珠听话。” 老爷子等人看的心里也是酸涩，上次珠珠被拐走，已经成了家里人抹不去的阴影，再发生一次真是谁也承受不了。 邰继祖高兴闺女恢复了，又想着闺女喜欢在山林里，就提议道，“爹，已经来到这里了，咱们去娘的坟头看看吧？” “好，这里也不用拾掇，咱们走一圈再回家。”邰老爷子自然是一口应了下来。 一家人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就背了一个篓子往山顶去了。 芝麻球儿当然要跟着，但大黑马被留下看“家”，顺道多吃些嫩草。 山林里本来没什么路，但邰家人走的多了，就渐渐踩踏出了一条小小的山路。 珠珠也不要家里人背，跟着两个哥哥身后蹦蹦跳跳，偶尔摘个小花儿就笑得脆生生，听得全家人都心情舒畅。 很快，众人就爬到了山顶，邰继祖和杨丽华亲手把坟头的野草拔了，又把珠珠吃的点心供了几块。 邰永禄和邰永悦则到处跑，挖了一些五颜六色的野花，栽到了坟头四周。 珠珠坐在爷爷怀里，祖孙俩照旧坐在坟头前边，望着远处看了半晌风景…… 邰老太太是个典型的农家妇人，从南边逃荒过来，为了活命嫁进了邰家。 但丈夫当兵在外，偶尔回来一次也是一两日就走，她自己拉扯孩子种地过日子，很是艰难，为了撑起门户就不得不养成了泼辣又豪爽的性子。 所以，家里娶进儿媳之后，她该骂就骂，该教导就教导，却从来没让儿媳受委屈吃过亏。 杨丽华很念婆婆的好，特别是婆婆过世，她开始当家之后。 她自以为读书识字，礼数周全，但平日在村里走动，同外人打交道，有时候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只能拼个嗓门大，够泼辣。 所以，她也更明白了婆婆这么多年的不容易。 这会儿，她一边忙着一边同婆婆说起家里的变化。 珠珠变聪明了，家里不缺吃喝了，小叔子出息了，妯娌同娘家断亲了，建新院子了。 一来同九泉之下的婆婆报喜，二来也是求婆婆继续保佑家里人平安康健，特别是如今还在外边的邰继业和邰永安。 不知道九泉下的老太太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但临走时候，芝麻球儿冲着坟头叫了好几声…… 上山不难，下山难。 老爷子怕摔了孙女，下山时候把胖丫头塞到柳条筐里，亲自背着。 邰永禄和邰永悦两个臭小子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依旧在前边走的飞快。 杨丽华担心，喊了两声。 结果邰永禄和邰永悦没有应声，反而跟着芝麻球跑进了旁边的树林子。 邰继祖怕有虫蛇，赶紧跟上去，结果就听两个小子高声欢呼起来。 “娘，这里有野莓子，都红了！” “爷爷，妹妹，你们快来啊！” 一家人赶紧凑过去，原来树林里居然别有洞天，藏了个小小的向阳山坡，没什么树木，地上却长满了连根儿的野莓子秧，一颗颗小果子已经成熟，红艳艳的夹在叶片间，像镶嵌在绿色毯子上的一颗颗红宝石。 “哎呀，真是难得，这么多红莓子啊！” 杨丽华也是欢喜坏了，一迭声嚷着，“这么多，咱们摘回去也吃不完，可以熬果酱啊。正好要给闵管事回礼呢！” 邰继祖在山坡四周转了转，见得没什么野兽的脚印，才让老爷子把珠珠放下来。 珠珠可是急坏了，落地就倒腾着小胖腿儿跑去摘了一个红莓子，然后直接送进爷爷嘴里。 老爷子眉开眼笑，半点儿吃不出莓子的五分酸，在他心里这莓子就是比蜜还甜！ 一家人像发现了宝藏一般，边吃边摘，很快就倒了牙，合嘴时候那个酸爽啊，根本形容不出来。 但这一片的野莓地里，但凡红透的果子几乎都被放进了筐子里，装的满满…… 待得回了小山谷的临时营地，大黑马立刻就迎了上来，突突打着喷嚏，甩着尾巴，刨着蹄子，好似很生气的样子。 邰永禄和邰永悦还以为大黑马因为没能一起上山生气了，赶紧拿了红莓子喂给它。 大黑马贪吃，倒是慢慢消了气。 老爷子瞧出有些不对劲，给邰继祖使了个眼色。 第一百一十九章 邰继财的拿手本事！ 邰继祖立刻说道，“我在附近捡点儿柴火放这里吧？过几日就过来建木房子了，到时候也得用。” 老爷子摆摆手，好似完全不在意，邰继祖就带着屁颠儿的芝麻球去忙了。 杨丽华把东西收拾好，邰继祖也回来了，众人帮忙把干柴放到临时窝棚里，这才下了山。 一路到了家，日头已经快到头顶了。 刘冬娘站在门前，恨不得脖子都要抻长几寸，好不容易见到他们就赶紧迎了上来。 “珠珠好些了吗？怎么才回来，我们惦记的一宿没敢睡啊。” 说着话儿，她就把珠珠接了过去，心疼的问着，“珠珠早晨吃饭了吗，饿不饿？婶婶给你蒸肉包子了，还没揭开笼屉呢。” 珠珠欢喜的眉开眼笑，赶紧同婶子献宝儿。 “婶婶儿，我们摘了野莓子，特别甜，都给婶婶吃!” “好，好，俺们珠珠摘得莓子肯定好吃！”刘冬娘哄着孩子，引着众人进门。 老爷子却直接绕过前院，去了后边儿。 工地上，众人照旧在忙着，热火朝天。 邰三爷坐在青砖上，正吧嗒着烟袋锅，突然见老兄弟回来，赶紧招手。 “出什么事了，怎么还上山了？我早起过来，没看见你，我问继宗还不肯多说，真是急死我了。” 老爷子笑着打哈哈，坐在老哥旁边，应道，“不是什么大事儿，珠珠睡觉梦到奶奶了，哭个不停。我想着是不是要到清明了，孩子年纪也小魂魄不稳呢。我带她去山上坟头念叨了几句，这就好了。” 邰三爷一脸恍然，点头说道，“确实，孩子小就容易这样，长大就好了。” 邰老爷子扫了一眼工地上，凑到老哥耳边低声问了一句，“今日干活儿的人，谁来的比较晚啊？” 邰三爷还以为兄弟是计较干活多少，想着扣工钱，又觉得不可能啊。 于是，他迟疑着应道，“二莽子来的晚一些，说是起晚了。但我昨日给他安排的活计挺多，许是累的厉害了。” “哑巴呢，什么时候来的？”老爷子追问。 这让邰三爷更是皱了眉头，低声责怪道，“你这是怎么了？哑巴还没来呢，你盯着他做什么？人家就是来干活儿，跟着吃点儿饭，也不要工钱。” 老爷子微微眯了眼睛，沉吟了一下就改了话头儿，“三哥，把你家继财借给我干点儿活。继祖媳妇儿摘了不少野莓子回来，打算熬了果酱送礼呢。我带继财上山去摘个野蜂窝，我记得他熏蜂子很厉害。” “这倒是，这小子去年因为卖蜂窝还得了一两多银子呢。” 听得儿子被夸赞，邰三爷也顾不得追问，开口就喊了儿子过来，直接送给兄弟随便“使唤”了。 老爷子也没等到吃饭，进院子拿了几个包子，就带了邰继财和邰继祖走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还要跟着，却被老爷子撵了回来。 两个小子委屈的嘴巴都能挂油瓶了，最后被刘冬娘一人塞了两个包子治好了。 刘冬娘眼见小子们叼着包子跑出去玩耍，再看看厢房廊檐下，乖巧的珠珠同永宁坐在一起慢慢吃着。 白白胖胖的包子，被白白胖胖的丫头抱在怀里，真是别提多可爱了！ 刘冬娘忍不住同忙碌的嫂子抱怨，“我怎么就没生个闺女呢，这臭小子真是太不省心了！” 杨丽华听得哭笑不得，把早晨丢孩子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叹气道，“谁说丫头省心了，咱家这一个顶人家三个费心了。” 但她嘴里这么说，手下却极小心的把闺女摘的那些小白花装进半透明的纱布袋子，准备晒干了，当真絮个枕头。 刘冬娘捂着嘴偷笑，末了上前一起帮忙。 邰继宗从外边进来，杨丽华喊了他，“二弟，我们摘了不少野莓子回来，我打算熬些果酱送给闵管事做回礼。你有空闲的时候，能不能帮我买几个好看又干净的瓷罐子回来？ “富贵人家都讲究个雅致，咱们东西粗糙一些，只能好好装点一下才体面。” 邰继宗立刻应了下来，“好啊，嫂子，正好瓦片不够了，下午我要再去一趟砖窑，那里就有卖瓷瓶子的！” 杨丽华突然想起山上盖木房子的事，又添了一句，“还有，二弟碰到桐油也多买两坛子回来。爹要在山上盖个木房子呢。家里这边结束，那就就要开始，先把料备了，省得到时候还要张罗。” “山上盖房子？”邰继宗惊讶，问道，“爹没跟我说啊，只说找野蜂窝就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着急……” 杨丽华皱眉，心里有些猜测，赶紧拿话岔了开去。 “爹一直是急脾气，什么事都不愿耽搁，估计是怕耽误我这里熬果酱。盖木屋子这事等他老人家回来以后再说吧，我先给你拿银钱。” 吃过饭，村里人简单歇息的时候，邰继宗就出发了。 他前脚刚走，老爷子等人后脚儿就回来了。 邰继财像个得胜将军，鼻孔抬的恨不得望天。 他肩头扛着个粗树枝，树枝上穿着个野蜂窝，足有陶盆那么大。 村人们惊奇，纷纷围上前嚷着。 “哎呀，好大的蜂窝！” “哪里摘的？可这是掏了野蜂子的老巢了！” “蜂蜜甜不甜，给我尝一点儿！” 邰三爷及时赶到，扫了一眼儿子，见他没被蜂子叮几口也就放心了。 “行了，行了，先别围着了，赶紧把蜂窝处理一下。耽搁了功夫，多淌出去半碗蜜就够大伙儿吃的了。” 村人们这才笑嘻嘻让开，蜂窝被拎进了院子。 刘冬娘洗了手，迅速把蜂窝处理了，蜂蜜倒出去，蜂蜡切成小块放到陶盆里。 邰继祖端了出去，村里人别管老少都拿一块吃，甜甜嘴巴。 日子艰难的时候，吃顿饱饭都是奢侈，这样的甜食更是难得了。 人人都因为这一点儿甜，眉开眼笑。 淘气小子们更是因为多分了一块，欢喜的猴子一样跳来跳去。 杨丽华担心村人来讨要蜂蜜，给了心疼，不给还坏了情分，所以招呼了妯娌赶紧刷锅熬果酱。 半酸半甜的野莓子加了蜂蜜，熬出的果酱是褐红色，挑起一点儿又晶莹剔透，甜蜜里带着果香，真是大自然馈赠的无上美味。 珠珠坐在门口，眼巴巴看着，口水流了二尺长。 刘冬娘麻利的盛了一小碗，让胖丫头拿去厢房，偷偷同永宁一起吃。 第一百二十章 邰家有子初长成！ 珠珠贪吃，也会吃。 她闹着哥哥打开点心盒子，拿了两块长白糕出来。 长白糕类似牛舌的形状，烤的宣软，外边裹了一层砂糖。 可是在盒子里放久了，砂糖掉了大半，就只剩了宣软的糕饼。 珠珠就把果酱夹在中间，一口咬下去，香甜的味道让胖丫头直接把头上的小辫子摇成了螺旋桨。 邰永宁笑坏了，跟着妹妹学新吃法，也觉得很是不错。 邰永禄和邰永悦在窗外发现了，也跑进来凑热闹。 等杨丽华找不到几个孩子，进来探看的时候，从大到小四个孩子都吃的一嘴果酱，像长了红胡子的小猫。 不过，他们这种吃法，倒也给杨丽华提了个醒儿…… 黄昏时候，邰继宗才从外边赶回来，带了足够的瓦片、桐油，还有满满一筐的瓷瓶。 瓷瓶像壮汉拳头一般大，白色的底子，描绘了红色的梅花，粉色的桃花和墨色的兰花三种，图案简单却分外雅致。 杨丽华一眼就看中了，连连夸赞邰继宗，“二弟买的太好了，就是这种罐子！” 邰继宗呵呵笑，应道，“这是陶窑的东家给别的客商定制，结果客商耍赖不要了。听说我想买，那东家只要了本钱就都给我搬回来了。” 杨丽华赶紧和刘冬娘拿了瓷罐，每种洗了两个，放锅里蒸了好半晌，然后才把野莓酱放了进去，再用油纸封好口子，外边额外还用细纱包裹成了花朵模样…… 晚上送了工匠和村人们，一家人坐下吃个安静的晚饭。 杨丽华就提议道，“爹，原来老三同闵管事最熟悉，但他出门不在家，所以明日让永禄和永悦跑一趟，把果酱送给闵管事吧。” 刘冬娘惊了一跳，赶紧就要开口反对，却被丈夫扯了袖子。 老爷子把儿子儿媳的神色看在眼里，就笑道，“老大媳妇儿是想两个小子学学待人接物，是不是？成，让他们去吧。 “旁人家就罢了，失了礼数就坏了矫情。但闵管事那人大方厚道，永禄和永悦也熟悉，就是闹出点儿小错，闵管事也不会怪罪。” 邰永禄和邰永悦方才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会儿爷爷开口支持，他们立刻狂喜的窜起来，手舞足蹈！ “啊，我们要进城了，进城！” “我们能顶门户走动了！” 家里人看的是哭笑不得，邰继祖故意说道，“爹，还是换我去吧。这俩小子像跳马猴子一样，怕是不成。” 邰永禄和邰永悦好似被施了定身法，立刻安静下来，努力抬头挺胸做出一副稳重大人的模样。 杨丽华笑着瞪了丈夫一眼，嗔怪道，“别吓唬孩子，凡事都有第一次，孩子们想上进是好事。” 邰永禄和邰永悦找到了靠山，赶紧凑到了杨丽华跟前，纷纷开口保证。 “娘，我一定不淘气，一定把果酱送到闵管事手里。” “伯娘，我也是，我也是。” “好，好，”杨丽华给两个小子拍拍衣衫上的灰土，嘱咐道，“明日你们去寻闵管事，见到他之后别说这果酱如何难得，只是说请他尝尝，蘸着点心或者冲水喝都不错。知道吗？” “知道了！”邰永禄赶紧点头，应道，“三叔教过我们，送旁人东西不能说东西如何贵重，好似要人情一般，太失礼。人家不是傻子，是贵重还是便宜，人家心里有数。” 邰永悦也跟着附和，“三叔还说，礼物的轻重也不是按照银钱算的。要看送礼的人是谁，有时候礼轻情意更重。” “你三叔那个不着调的，倒也没少教导你们。”老爷子难得夸赞小儿子一句，可惜小儿子还不在家。 一家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各自去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吃过饭，邰永禄和邰永悦就张罗进城了。 其实杨丽华说是把这差事交给两个孩子，又哪里当真敢让他们自己出门啊。 毕竟珠珠之前被拐的例子还在呢！ 所以，邰继祖套了板车一同进城，顺道买些小东西。 毕竟家里每日那么多人干活呢，吃喝用耗费实在不少。 天气越来越暖和，泰安县城的街道上，也是人流如织，热闹的厉害。 闵家在城东，出入都是富贵人家，相对来比也安静很多。 邰永禄和邰永悦拎着篮子，一路到了闵家侧门。 邰永禄拿了一包野莓子，上前同看门小厮套近乎。 小厮听说是凿冰灯的邰家，倒也不陌生，毕竟自家因为冰灯没少出风头。就是当家夫人对邰家也多有照顾！ 更何况，邰永禄还送了一包果子，看着就新鲜好吃。 于是，小厮藏了果子就跑进去寻闵管事了。 碰巧，闵管事还真在府里，很快就过来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亲近行礼，惹得闵管事拍拍他们的头，然后引着他们到门房说话。 “我刚去过家里，你们怎么就撵来了？可是家里有事要我帮忙？” 闵管事好奇，开口就问了起来。 邰永禄赶紧摆手，笑道，“闵叔叔放心，家里都好着呢。就是我爷爷带我们上山去玩，碰巧摘了不少野莓子，又熏了一个大蜂窝。 “我娘和婶子熬了不少野莓子酱，我爷爷就赶紧让我们送来几罐子。 “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妹妹最喜欢拿了长白糕沾果酱吃，还能冲水喝，她贪嘴，味道肯定错不了。 “闵叔叔，您也尝尝。若是喜欢，以后我们再给你送！” 野莓子酱? 闵管事惊讶，眼里也有几分喜色。 熬过了漫长的冬日，人人这时候都喜欢新鲜的吃食，无论是蔬菜还是果子。 但泰安这里偏僻，就是南边的果子运来也不新鲜了，本地的果子还要两三月才能吃到嘴。所以，邰家送来了果子酱就显得很珍贵了。 闵管事当即找小厮要了个勺子，然后打开篮子又惊喜了一次。 实在是装果酱的小瓷罐太雅致了，包裹也漂亮。 他小心翼翼开了一罐，尝了一口就笑了。 “永禄、永悦，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后边一趟，马上回来。” 说罢，他就把打开的罐子恢复好，然后拎着篮子匆匆到后院去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小厮却猜到闵管事是去寻主母献宝儿了。 于是，他赶紧抓了瓜子，倒了茶水，请两个小兄弟坐下闲话儿。 第一百二十一章 珠珠才是最大的赢家！ 每日的这个时候，都是闵夫人当家理事的时候，各处管事婆子站在廊檐下站着，等候陆续被叫进屋里禀告和应对。 突然听得守门的婆子说闵管事求见，闵夫人就示意管事婆子退下，趁机也喝口茶。 闵管事拎着篮子进了院子，眼见这么多人在场，他根本不用避嫌就松了一口气。 他进门就行礼，没有任何谄媚讨好，直接说道，“夫人，前日小人听说邰家出事就顺路去问了几句。邰家老爷子是个念好的人，昨日特意上山寻了早熟的野莓子和野蜂窝，邰家的两个儿媳熬了不少果酱。 “方才邰家的两个小孙子送到门前，我瞧着实在不错，就拎来给夫人看看。” 闵夫人出身富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啊，真是不觉得一个农家院子能拿出什么宝贝。 她无可无不可的应道，“打开我看看。” 闵管事赶紧把篮子交给婆子，然后低头退到一边。 婆子打开篮子，拿出包成花朵的小罐子，就忍不住笑道，“夫人，老奴猜的不错，这应该是那位邰家大儿媳的手艺和心思。” 闵夫人想起见过一面的杨丽华确实稳重懂礼，就点了点头。 待得花朵包裹拆开，露出里面的瓷罐子，闵夫人也是眼前一亮，接过去仔细打量。 早有聪慧的小丫鬟送了勺子和琉璃杯，温水冲了半勺子果酱，屋子里都是香甜的味道。 闵夫人喝的欢喜，说道，“明日出门去拜访，正好不知道带些什么新奇东西呢，这就送上门了。” 婆子和丫鬟等都是巧嘴，在一边说些心想事成之类的话，哄得闵夫人更高兴了。 “闵常，邰家人有心了，这果酱送的好。一会儿你去库房取两匹花色好些的棉布送邰家的妇人们做春衫，另外再问问他们家里还有没有多余的果酱，随他们开价，都买来预备走礼。” 闵管事立刻应道，“小人替邰家谢夫人赏赐，方才小人也探问过了，小子说家里还有一些，估计能装个十几罐。 “但是夫人容许小人多嘴两句，邰家人踏实本分又记恩情，若是知道夫人要果酱走礼，怕是一文钱都不会要。 “夫人您又心慈，总想着邰家日子困苦，能帮一点儿银子，他们一家就能顺遂一点儿。但这么加一起，倒是两边都好心却都办了坏事。 “不如这样，小人同邰家说这果酱不错，咱们点心铺子收一些用来琢磨新式样的点心。这般就变成了买卖，夫人顺利帮了邰家，邰家收个辛苦钱也心安理得。您看如何？” 闵夫人听得笑了，扭头同一边的贴身婆子说道，“我就说闵常是个稳妥周全的，点心铺子给他打理错不了吧。” 婆子神色有些尴尬，赶紧应道，“夫人的眼光自然错不了。” 闵管事心里狂喜，面上却不显。 原本他掌管铺子是板上钉钉儿的事，但有人托了这婆子，打算和他争一争。 幸好，邰家送了果子酱过来，他借机在夫人跟前又露个脸儿，婆子也就没法开口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儿，闵夫人继续理事，闵管事就趁机退了下去。 他去库房选了两匹棉布，然后亲自抱到了门房，同邰永禄和邰永悦说道，“走，叔叔带你们去买些好吃的，然后送你们回家。” 邰永禄和邰永悦还要客气推辞，闵管事却不给他们机会，直接招了个青布小马车，东西放好就带他们去采买了。 各色点心、烧鸡、酱驴肉、肉包子、麻酱烧饼，还有陶瓷的人偶，木雕的小马车、小房子，刚刚被小贩摆出来的大风筝，但凡见到的，几乎都买了一份儿…… 很快，马车就被塞的半满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收的手软肝颤，好说歹说才算劝着闵管事上车出城。 邰继祖怕大黑马太扎眼，再给家里惹麻烦，把马车停在了小路旁的树荫下。 突然见到闵管事亲自送两个孩子，他也是有些惊讶，还以为孩子闯什么祸了…… 一路到了村里，村人也是熟悉闵管事的，纷纷打招呼，就是淘气小子们也围前围后凑热闹。 闵管事拿了一包糖，让邰永禄和邰永悦给小子们分下去，他立刻就成了全村小子最喜爱的人…… 眼见闵管事一起回来，杨丽华心里松了一口气，估计是买卖成了。 家里家外所有人加一起，她最清楚闵管事的来意。 先前把果酱包装的雅致干净，也有这样的打算。 果然，闵管事把好吃的好玩的都搬给珠珠，哄得胖丫头乐颠颠之后就说明了来意。 “我们主家的点心铺子最近在琢磨新品，这果酱正合适。主家愿意出三百文一罐子收果酱，看看咱家还有多少，铺子全都要了。” 邰老爷子当即就摇头，打算白送。 毕竟自家能有如今的好日子，也有闵家的帮助。 闵管事提前拦了他的话头儿，把主母的意思说明白，老爷子这才应了，但还是让儿媳把房梁上风干的兔子和狍子腿摘下来，给闵管事带回去。 闵管事死活不要，说的也诚恳。 “大叔，您不知道，我就是主家打杂的一个奴仆。自从认识了你们一家人，就开始在主家跟前连连露脸，一直到如今作了大管事。 “认真算起来，我真是怎么谢咱们家也来不及呢。这些东西是我的心意，也是哄孩子的小玩意儿，大叔别放心上，以后咱们多走动，让我也多沾沾咱家的福气就好。” 世人哪有不爱听好话的，邰家老少都不例外，被哄得眉开眼笑。 珠珠左右点心，右手鸡腿儿，更是乐颠颠跑到闵管事怀里坐了，奶声奶气嚷着，“闵叔叔最厉害，叔叔升官发财！” 众人都是哈哈笑，闵管事更是恨不得再给胖丫头买一车好东西，虽然他不是读书人，升官是不成了，但发财却是好事啊！ 这次，闵管事留下吃了饭。 那兔子和狍子腿没送出去，但依旧被炖的香喷喷，端上了饭桌儿。 杨丽华悄悄喊了村里妇人帮忙，在附近挖了不少鲜嫩的野菜，整理干净扎成捆，放在插了野花的篮子里。 待得闵管事吃饱喝足，连同三十几罐子果酱，还有野菜篮子，一起放上了马车。 闵管事知道邰家有让小子们历练的意思，所以，郑重同邰永禄和邰永悦行礼，同他们约定过三日去铺子里结算果酱的银钱。 邰永禄和邰永悦忍着激动，认真还礼，应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只有芝麻球累倒的世界达成了 马车慢慢走远，不见了影子，邰永禄和邰永悦再也忍耐不住，一蹦三尺高。 “噢噢，我们也能做生意了！” “我也会赚银子了！” 两个小子高兴疯了，冲到杨丽华跟前，抢了妹妹，手搭轿子就抬着胖妹妹跑了。 可怜珠珠吃的太饱正昏昏欲睡，突然就被颠的彻底清醒了，胖胖的小身子左歪右晃，小辫子前后撅哒，好像秋风里不由自主跳舞的野草…… 杨丽华怕摔了闺女，一迭声的喊着，“快放下来，别摔了珠珠。” 可惜，两个小子已经跑远了。 珠珠伸着小胖手，努力伸向娘亲，整个人懵懵哒…… 哥哥这生物真是可怕！ 怎么一言不合就抬着她到处跑啊！ 虽然只是赚了十两银子，但家里老少都很高兴。 到了日子，邰永禄和邰永悦又进了一趟城，在点心铺子见了闵管事，结算了银子，更得了两盒子好点心。 原来闵夫人收了野菜篮子，也高兴邰家人的用心，特意嘱咐闵管事给珠珠带两盒子点心。 最后家里得了钱，邰永禄和邰永悦得了生意经验，而珠珠却是最大的胜利者。 胖丫头得了半个月也吃不完的点心，好多精巧的小玩意，还有娘亲亲手做的两套春衫。 村里妇人来来往往见了，都看在眼里，自然羡慕珠珠的漂亮可爱。 回到家里，她们虽然没有一样疼爱自己的女儿，到底也是少了打骂，也尽力把闺女拾掇的干净利索一些。 杨丽华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给小姑娘们一人做了一条红缎带。 小姑娘们欢喜的都忍不住红了眼圈儿，平日但凡有一点儿空闲，她们就愿意往邰家跑，陪着珠珠玩耍。 小丫头们凑在一起就是热闹，丢香包，过家家，偶尔还给芝麻球套个木头小马车到处跑。 每次小丫头们的笑声都能传出多远，芝麻球却累的吐着舌头躺倒放赖，还是没有一块骨头绝对哄不好的那种…… 邰永禄和邰永悦好似被彻底激发出了经商的热情，蜂巢不好得，他们就盯上了那片野莓子，好不容易等到又熟了一些就兴高采烈都摘了，拿到城里去卖。 可惜，两人累的半死，也不过赚了三十多文钱，无比的泄气，也无比的想念他们的三叔…… 但他们不知道，这会儿，邰继业正有气无力的躺在一家医馆的后院，脸色惨白，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 距离他不过六尺远，还有一张木床，同样睡了一个行商。 两人对视一眼，同病相怜让他们少了很多陌生和戒备。 邰继业苦笑，勉强拱拱手，问道：“兄弟贵姓啊？你也是出门求财路的行商？” 那人瞧着也就三十岁左右，点点头，抄着沙哑的嗓音应道，“是啊，我姓黄，是从福州府过来的。原本想到北边的州府去走走，把货物卖掉换些药材和新鲜东西回家。哪里想到，刚走到这里就扛不住了。水土不服，差点儿要了半条命！” 邰继业也是哭笑不得，换了个比较舒坦的地方靠着。 “我也是啊，黄兄。我姓邰，家住屯河卫泰安县，第一次来咱们南边走动，带了一些羊绒织品，想着换些茶叶和丝绸之类回家呢。不想也撂倒在这里了！” 他把羊绒织品四个字咬的很清楚，果然，黄老板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追问道，“你们屯河卫已经挨近边关了吧？羊绒织品是什么，羊绒是从关外草原来的吗？” 邰继业像个毛头小伙子被夸赞了一般，格外“兴奋”，得意的同黄老板介绍起来。 “黄兄，你猜的不错。我们家里把边关外买回来的羊绒仔细处置后纺线，又用特殊的编制之法编成了不少的坐垫儿一类，不但柔软保暖，而且花色十分难得，但凡女子看了，就没有不喜欢的。 “而且这羊绒线还可以做编织贴身衣裤，冬日穿在里面，保暖还不臃肿。想必读书的官人们会极喜欢！可惜，我这次走的急，只带了一套衣裤，以后再过来倒是能多带一些。” 黄老板听得越发感兴趣，就试探着说道，“我这次也带了一些好东西，除了茶叶之外，还有我们那边近两年流行的糖水果子，就是把果子在糖水里煮熟，密封在罐子里，可保半年不腐坏。 “什么时候想吃，打开罐子就能吃，而且果子比新鲜的还要鲜甜。这东西在我们那边不稀奇，毕竟一年四季都有新鲜成熟的果子可吃。但换到你们哪里，一定会被疯抢。” 邰继业听得也是心动，但他却不肯露怯，被人家占了上风，于是他就装作愣头小子的模样，不在乎的摇头。 “原来是糖水果子啊，到底不如新鲜的好吃，富贵人家不会喜欢。你运过去，怕是要白费力气了。” 谁都有傲气，特别是在同行面前的男人。 黄老板听着这话刺耳，立刻就道，“我还带了不少苞谷种子！这苞谷是从海外传来的，在我们福州府传开也就两三年，产量比高粱和谷子高太多了！你们北边地力更好，说不定一亩地都能翻倍！” 邰继业的手藏在被子里，激动的握成了拳头，直觉告诉他这个苞谷绝对是个好东西！ 但他还是极力稳住了神色，只带了几分惊奇问道，“我们那边虽然地力好，但是也冷得早。怕是这个什么苞谷没成熟，霜冻就下来了！” 黄老板气的翻白眼儿，都有些后悔同邰继业搭话了。 但事情说到这里，已经不容许他退缩了。 他当即就喊了外边熬药的小厮去取一把苞谷、一坛子糖水果子。 邰继业也是坐了起来，笑道，“黄大哥真是爽快人，那我也把带来的羊绒垫子给你看个新奇好了。” 说着话儿，他也喊了门外的邰永安，“大侄儿，你回去商队把咱家的羊绒垫子一样取一对儿。对了，那套羊绒衣裤也抱过来！记得一定包裹好了，别弄脏了。” 邰永安第一次熬药，差点儿把眉毛都烧了，这会儿正手忙脚乱呢。 听得这话，他立刻说道，“那我让瑞阳过来帮忙熬药，正好把东西带过来，我看着车马！” 邰继业摆摆手，他就跑了。 黄老板病了两三日，已经脱离了商队，货物也不多，就借了这医馆的库房暂存，所以东西很快就送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这绝对是好粮食！ 邰继业得了一碗糖水荔枝，在这样病歪歪的时候，吃下去当真是开胃又舒坦。 黄老板看着他的神色，自觉找回几分颜面，很是得意，赶紧又把苞谷种子递了上去。 邰继业颠了颠小花生一样的苞谷粒子，又征得黄老板同意，咬碎了一粒，粉糯的口感同麦子，甚至是米都差不多。 好粮食！ 这绝对是好粮食！ 他再也忍不住欢喜，夸赞道，“这苞谷煮出来一定好吃！这么干嚼都有一点儿甜味。” 黄老板只觉浑身毛孔都在冒仙气，肚子也不难受了。 他笑着说道，“那是当然了，我们那边最开始只有一些农人种在山脚地头儿，没想到产量却不小，也养活了一家子老少呢。 “听说这苞谷刚鼓粒的时候就能整个煮着吃，待得成熟之后，磨成粉贴饼子或者打碎熬粥都是极好的！” 邰继业借着扯被子的功夫，心里飞速盘算着，怎么用最少的代价把这苞谷种子和糖水果子都换过来。 但显然，他带来的羊绒织品在粮食种子面前，有些不够看啊！ 幸好，这是时候陈瑞阳终于赶到了，后边还跟着钱管事和两个小厮。 钱管事一进门就嚷着，“邰老弟，你怎么让孩子们送东西过来，不会是要把货物这时候就卖了吧？这可不成啊！” 他装作委屈模样，上前坐在邰继业旁边，说道，“咱们一路走过来，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了。你就是要把货物卖了，也该先问问我啊。 “你不知道啊，我都盯着一路了，准备都吃下带回去给我们主家夫人呢。年节时候走礼，这些羊绒垫子绝对是好东西！” 邰继业哈哈笑，应道，“钱管事别着急，我也不是一定要卖，就是同这位黄老板说话提起来，互相看看各自的货品，显摆一二罢了。人家黄老板也不见得能看中我这些东西呢……” 这会儿功夫，陈瑞阳已经把包裹里的羊绒垫子拿了出来。 那多宝莲座和大红石榴立刻就把黄老板的眼球抓住了，他也顾不得没穿鞋，直接下地就仔细打量起来。 钱管事瞧着他神色激动，也有些急了，拉着邰继业的胳膊，嚷道，“邰老弟，别管什么价格，无论如何这批货都给我留着。 “我都想好了，那套羊绒衣裤做寿礼献给我们主家老爷。我们老爷是举人出身，冬日也喜欢穿长衫，但巴蜀潮湿寒凉，这羊绒衣裤太适合了。” 黄老板也不傻，正翻看这羊绒衣裤，自然看得出这衣裤的好处。 甚至他还想琢磨一下针法，只不过毫无头绪罢了。 听得钱管事一口气要把所有东西都包圆儿，他也嚷开了，“邰老弟，咱们俩可是同病相怜的缘分，你不能看着老哥就这么回家乡，被人家笑话吧！ “我也不多要，不敢同你这位同路友人相比。但……一半，你把这些羊绒垫子换给我一半就好。” “不成，不成！只剩一半，我带回主家根本不够分啊！”钱管事立刻反对。 几句话的功夫，这两人就争吵起来，唇枪舌战为自己争取更多。 反倒是邰继业被晾到一旁听热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同他没关系呢！ 好半晌，钱管事和黄老板总算达成了一致。 钱管事抢到了羊绒衣裤和六成的垫子，换成药材给邰继业。 而邰继业用这些药材和剩下的羊绒垫子，换黄老板所有的茶叶、糖水果子和二十袋子苞谷种子。 另外黄老板再补给邰继业五十两银子，算是折返回北地的车马费。 这个结果，简直让邰继业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黄老板也怕他反悔，连连催着交货。 不过半个时辰，这交易就彻底完成了。 黄老板也不说继续治病了，直接就带人手回家去了。 这倒是让邰继业心里犯合计，苞谷种子不会是有问题吧…… 但换都换了，后悔也没有药可治了！ 钱管事在这里停留一日，一是邰继业水土不服病倒，需要诊治，二是替友人送一封信，如今又拿到羊绒垫子，他也着急赶路，就试探着问询邰继业。 “邰老弟，你是跟着我们继续南下啊，还是另找商队回泰安？” 邰继业也在纠结，一时不知道怎么好。 这里离得陈瑞阳要去的顺德府还有三四日的路程，若是带着这些货物继续南下吧，麻烦不说，再返回泰安也会误了种子下田的农时。 但已经走了九成的路了，差最后这一点距离，不能亲自把陈瑞阳送到，回家也没法交代啊！ 陈瑞阳原本就聪慧，这一路走来更是历练的成熟稳重很多。 他猜出邰继业的心思，就说道，“三叔，你和大哥先回泰安吧。钱伯伯他们路过顺德府，我可以继续跟着他们，进了顺德府城门就成了。” 钱管事同他们叔侄走了一路，虽然不知道内情，但也知道陈瑞阳要去寻亲。 他就道，“我们确实路过顺德府，到时候我带人把瑞阳送到他亲戚的门口。万一哪里有问题，我就把他带去巴蜀，或者托付别的商队送回泰安，总之不会让这孩子丢了就是了。” 陈瑞阳使劲点头，劝着邰继业，“三叔放心回去就好，记得帮我同家里人报平安，还有珠珠妹妹，就说我以后想办法给她捎带好东西回去！” 邰继业无法，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了。 “那好，就劳烦钱管事了。以后再到泰安县一定要来南边的邰家村小住几日，让我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 “那是当然了！”钱管事笑眯眯应了下来。 至此，事情就定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商队重新出发了，陈瑞阳站在马车上，一直同邰继业和邰永安用力挥手。 邰永安红着眼圈儿，高声喊着，“瑞阳弟弟，若是有人欺负你，往家里捎信儿啊！大哥来接你！” 陈瑞阳不知道听没听见，一直摆着手，直到车队没了影子。 邰继业和邰永安拾掇了不舍的心情，又在城里找北上的商队。 说来，他们也是运气好，碰到个小商队回返边关，车马半空却人手充足，而且都是会武的好手。 邰继业当机立断，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商队管事，把自家的货品都分到了商队的马车上，迅速回返了。 回家的路总是让人心情愉快！ 邰继业之前那些头晕恶心肚子疼啊，这会儿一点症状都没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邰三爷的请求！ 再说邰家村这边，邰家老少不知道邰继业和邰永安已经走在回乡的路上了。 后边的二进院子虽然有些麻烦，但人手充足，砖瓦木料等充足，倒也很快就起来了。 邰老爷子同邰三爷商量，额外要了十个村人进山，直奔山谷，砍了一些木头放着，只等家里建完院子，工匠们就过来搭木屋。 若是临时落脚的地方，其实建起来很简单，用木材钉个类似马架子的木屋就行了。 但老爷子是预备带着孙女和家里人偶尔小住，就要讲究一些了。 四面墙和房顶，还有门窗，外带起码两间分隔开的卧房，土炕甚至是做饭和存放干柴的灶台棚子都要齐全。 其余锅碗瓢盆，衣衫被卧，木桶陶缸之类也要置办…… 邰三爷初始听说很是惊讶，还以为老兄弟脑子抽风了。 毕竟好好的新建大院不住，居然要隐居山林里。 但又听说珠珠喜欢，在山林里小住有助于这丫头更聪明更健康，他就不拦着了。 这几日，邰永禄和邰永悦因为尝试做了两单小买卖，两个臭小子可是高兴坏了。 免不得，他们要同手下一众淘气小子们吹嘘炫耀很久。 每次，一众淘气小子们都听到羡慕之极。 若不是他们还知道分寸，没有说出价格之类，怕是已经被家里教训了。 但淘气小子们回家学给父母亲长听，大伙儿私下都没少猜测。 有那脑子活络，懂得为孩子长远打算的人，偶尔到邰三爷家里坐坐，话里话外就开始试探。 什么邰永禄和邰永悦有人教写算啊，他们家小子只会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啊。 什么没福气啊，没有娶到杨丽华那样的好媳妇儿了。 什么邰永禄和邰永悦以后不做买卖，去城里铺子做个账房也能养家，他们家小子就只能土里刨食了…… 邰三爷听得厌烦，但次数多了，他这个做族长的就忍不住盘算起来。 今日正好说到这里，他就同老兄弟商量道，“老六啊，不说珠珠，永禄和永悦眼看着就出息的厉害，村里各家都羡慕呢。 “以我的心思，要是族中的小子也能学点写算的本事，你说以后是不是养家活命更容易啊？” 邰老爷子倒是没想到这么多，迟疑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就问道，“三哥，你的意思是……让老大媳妇儿也教一教村里的小子们？” “对啊！”邰三爷把话说开了，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也不用老大媳妇儿每日如何费心，只要把村里小子们聚在一起，教上一点儿，哪怕只是几个字，天长日久也足够用了。 当然，教授的再简单那也是先生，到时候我同村里人说，让小子们砍柴或者割草送来当做束脩，你看怎么样？” 邰老爷子听着不错，但也没有直接帮儿媳做决定，就道，“等我晚上同老大和老大媳妇儿说说看。” 邰三爷知道自己这老兄弟的家庭地位，只要他开口，儿子儿媳就没有不答应的，于是喜滋滋的点了头。 果然，当晚吃过饭，老爷子搂着小孙女，一边吧嗒着空烟袋锅儿，一边把这事儿说了。 不等杨丽华应声，邰永禄和邰永悦已经高兴的嚷起来。 “太好了，我娘要做先生了！” “我们跟着伯娘学了这么久，他们怎么学也比不上我们！” 杨丽华冷着脸瞪着他们，不说话。 两个小子立刻缩了脖子，闭了嘴。 杨丽华却不肯轻易放过他们，呵斥道，“最近是不是太放纵你们了？长辈说话，哪有小孩子插嘴的规矩！都去门边站着，我不发话不许坐下！” 邰永禄和邰永悦苦着脸，很是后悔方才得意忘形了。 两人低着头，磨磨蹭蹭站去了门边。 邰继祖和邰继宗、刘冬娘好似没看见他们求救的目光一般，继续忙着手里的小活计。 两个小子这几日确实不知道天高地厚，是该敲打一下了。 至于老爷子，自从让大儿媳当家，大儿媳说什么，他就从没干涉过。 当然，小孙女是个例外…… 珠珠不知道哥哥们挨罚了，还以为他们又要琢磨什么新把戏玩耍。 她挣扎着从爷爷怀里下来，就要跑过去掺一脚。 但邰永宁却开口喊了妹妹，“珠珠过来，二哥教你画花花！” 珠珠脚下一个刹车，立刻调头奔了过去！ 邰永禄和邰永悦沮丧的越发耷拉了脑袋，原本妹妹过来一起站着，爷爷心疼，没一会儿也就把他们一起放了。 这下可没指望了…… 杨丽华不理会两个小子的小心思，同老爷子说道，“爹，教村里小子学写算是好事，以后若是能因此有个好出路，养家糊口，更是值得。 但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邰老爷子问道，“你三伯说了，各家虽然日子好过一些，但要拿银钱交束脩怕是不成。所以，但凡来学写算的孩子，以后都会帮咱家砍柴或者割草，做点儿力所能及的小活计。” 杨丽华赶紧摆手，应道，“爹，不是束脩的问题。我是想让村里女孩子也来一起学，各家不能只让小子来！ “一来，女娃娃会写算，将来嫁人也被婆家高看一眼。二来，写算的用处太大了，就是我们用羊绒线织垫子或者衣裤都需要算针数啊！左右也不要束脩，不过一日那么半个时辰，各家应该会答应。 “当然我还有一点儿私心，珠珠长大之后总要嫁人。到时候家里日子富庶，给她准备的嫁妆多，也要可靠的人手帮她打理啊。 “万一珠珠福气大，嫁进大户人家，家里家外需要帮忙的地方更多。还有什么人手比同族之人更可靠呢？” 邰老爷子恍然，立刻点头，夸赞道，“对，对，还是你想的远，这事确实该多留意。我听说大户人家的主母轻易不能出门，都靠管事媳妇儿在外走动。 “若是咱们村里丫头有聪慧本分的，以后再找个好男人，到时候夫妻俩一起帮珠珠打理庄子之类最好了。” 刘冬娘忍不住也是插嘴，“就算不考量这些，让村里丫头过来学写算也好，起码她们能稍稍歇一歇。各家真是把闺女当牛马使唤了！” 杨丽华叹气，应道，“没有办法，各家都更看重儿子。岂不知闺女养好了，以后嫁人也是兄弟的助力。可惜，目光短浅的人太多了。” 众人感慨几句，也就把这话头儿揭了过去。 毕竟各家有各家的日子，谁也不能轻易干涉。 否则好心被嫉恨，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 可惜事与愿违，邰家不想管，偏偏就事情找上了门儿！ 第一百二十五章 伯娘，救命！ 邰三爷惦记了一晚上，第二天吃过饭就到了老兄弟家里。 村人忙着给后院收尾，他就到前院说话儿。 邰老爷子对老哥哥很是敬重，从随身的荷包里捏出烟丝给老哥哥蓄进烟袋锅儿，点了火。 那些年他不在家，家里媳妇孩子没少得老哥哥照顾不说，就是邰家一族有今日也都是老哥哥的功劳。 这几年灾荒不断，邰家村死掉的人是前后几村里最少的。 邰三爷很高兴，吧嗒了几口烟袋锅儿，觉得这烟丝分外的香。 刘冬娘端来了大陶碗，倒了粗茶，笑道，“三伯稍等一下，我嫂子在屋里哄珠珠呢。这丫头今天懒被窝了！” 邰三爷听得也是笑起来，应道，“成，我也没什么着急事。” 说罢，他又同老兄弟夸赞起来。 “咱家老大媳妇儿和老二媳妇儿都是好的，处的像亲姐妹一样，凡事不争不抢，干活儿也不攀扯。不像我们家时不时就闹一场！ “我家继胜媳妇儿看着不言不语，心里可有主意了，继财媳妇儿呢，虽然比之前改好了一些，但还是奸懒馋滑。也就老二继富媳妇儿憨厚勤快不计较，否则，怕是整日鸡飞狗跳，没有安静日子了。” 邰老爷子同老哥哥感情好，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就劝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儿孙多了肯定要吵闹。 “幸好你家我嫂子是个厉害的，能压住这些儿媳。但是，过几年家里日子好过了，该分家还是分家吧。 “继财他们三兄弟都得了家底，也能更卖力气干活儿，有事的时候互相搭把手，感情也错不了。 “倒是整日聚在一起吵吵嚷嚷，谁多了谁少了，计较个没完，慢慢就把兄弟情义耗费没了。” 邰三爷听得有道理，不住的点头，叹气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但还是有些舍不得。年岁大了，总想把儿孙都拢在身边，天天能看到，这心里才踏实。” 邰老爷子陪着吧嗒空烟袋锅儿，笑道，“咱们都土埋半截了，说不定哪日就闭眼睛了。提前安排好，到时候也走的放心。再说了，炕头汉子可没几个出息的，有机会还是要儿孙们出去走走啊。” “对，那我有时间就琢磨琢磨。”邰三爷应着，转而说起昨日之事，“你同老大媳妇儿说起教村里小子写算了吗？这些小子以后若是真出去闯荡，总得有些本事傍身啊！” 老爷子点头，正好杨丽华抱着睡眼惺忪的珠珠从旁边屋子出来，他就道，“让老大媳妇儿跟你说。” 杨丽华抱了珠珠行礼，老爷子赶紧把珠珠接了过去，生怕摔倒了宝贝孙女。 杨丽华又给两人添茶，这才把昨晚的话说了一遍。 邰三爷皱眉，有些犯愁，“各家都指望闺女干活儿呢，每日来学写算怕是不会同意。不如先让小子们学了，他们回去自然就教自家姐妹了……” 杨丽华摇头，还要说几句的时候，院子外边却突然吵了起来。 “伯娘，伯娘！呜呜，伯娘救命！”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抹着鼻涕眼泪，小炮弹一样从外边冲了进来，见到杨丽华就噗通跪倒了。 “伯娘，我姐姐要死了，你救救我姐姐，好不好？” 姐姐要死了？！ 别说杨丽华，屋里众人都是听得皱眉头。 特别是邰三爷，他是族长啊，平日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 虽然冬日时候，家家活命艰难，但自从大伙儿跟着老兄弟一家做工，日子都好过多了。 不至于大富大贵，但也不会饿死孩子啊！ “你是哪家的？你姐姐为什么要死了，生病了，还是饿的？” 小丫头破衣烂衫，头发脏的都打结了，脸上也像小花猫一样，哭了半天更是不像样子了。 她许是有些吓住了，说话颠三倒四就是求杨丽华去救姐姐。 众人无法，就让小丫头领路，跟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老爷子本想把珠珠放在家里，但胖丫头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他也只能一起带去了。 小丫头在前边小跑，一直到了村子南边的一个草房子外边。 但她却没进屋，而是拐到了院子角落的猪圈。 猪圈里自然是没有猪的，但一堆茅草里，却躺着个小姑娘。 杨丽华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为啥平日没见过这孩子了。 村里就是特别穷的人家，比如铁蛋儿家里的两个姐姐也有套布衫子遮丑了。 但这个小姑娘身上穿的却是破麻袋，就是秋日山上的蓖麻扯成丝，搓成细绳子，又像结渔网一样绑在一起，中间缝隙添一些茅草，勉强做成麻布袋子，掏出四个窟窿，手臂和双腿才能伸出来…… 这样简陋的“衣裤”穿久了，吗，麻绳磨损又沾染了脏污，就越发不堪了。 村里就是淘气小子都没有穿这个得，更何况最需要遮丑的闺女呢。 偏偏这个小姑娘就穿了，而且露出的手臂和双腿黑瘦，就像一层皮附着在干巴巴骨头棒子上！ 就是这般，小姑娘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已经裂开了一道道口子…… 众人好半晌都没有说话，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村子是穷，但也没穷到这个程度啊！ 说句难听的，就是树上搭窝儿的鸟也比这个小姑娘胖一些吧！ 邰三爷黑着脸，刚要喊这家的大人出来说话。 不想珠珠却吓到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爷爷，爷爷！呜呜，好可怜！这个姐姐要死了！” 老爷子被惊了一跳，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怎么就忘了孙女的眼睛厉害，能看出不一样的气运。 他们眼里，看到的是这个小姑娘是惨了一些，但孙女面对的却是生死。 他赶紧搂着孙女转身，隔绝了孙女看向猪圈，心急哄着，“珠珠不哭，不哭！你不是说爷爷厉害吗，爷爷说不定能把这个小姑娘救回来！ 你先等等，别害怕，千万别害怕！” 杨丽华和刘冬娘等人也是赶紧哄着珠珠，同样后悔带她过来了。 当然，她们也是没想到村里还有被苛待这么惨的小姑娘！ 这么一闹的功夫，草房子的人也都走了出来。 邰三爷等人扫了一眼，心里就叹了气。 怪不得这小姑娘这么惨了，严格说起来，这小姑娘根本不是邰家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没爹娘不爱的拖油瓶！ 小姑娘的娘叫孙梅花，是个寡妇，七八年前到村里来的，这小姑娘就是她前窝儿生的孩子，当时只有两岁左右的奶娃娃。 孙梅花嫁的男人是族里有名的老实人邰继金，对守寡多年的老娘愚孝，简直是让他往东，从来不敢往西。 而孙梅花进门又一连生了两个丫头，第三个才是小子，如今只有三岁。 平日大伙儿总看见他家老太太带着大孙子满村晃悠，两个丫头也偶尔露个脸。 倒是没人注意到，这个孙梅花带过来的大女儿！ 这会儿，邰继金还在邰家后院干活儿呢，他的老娘抱着宝贝孙子一脸惊讶。 而孙梅花面黄肌瘦，衣裙灰扑扑，畏畏缩缩站在婆婆身后，让人瞧不清神色如何。 邰三爷生气，开口就质问道，“继金他娘，你家是怎么回事？这孩子病的这么厉害，都要死了，怎么不说一声？别管是进城找大夫，还是挨家讨点儿烈酒搓一搓都行啊！怎么就等死了？” 继金老娘被问的脸上一红，狠狠瞪了一眼藏在杨丽华身后的小孙女，猜得是她跑去通风报信！ 她干咳一声，敷衍应道，“大丫头一直身体不好，看着就是个养不住的。我就没想给村里添麻烦……” 刘冬娘脾气软和，很少在人多时候出风头。 但这生病的丫头实在太可怜了，让她想起自己在娘家那些年。 于是她忍不住就反驳道，“婶子还能跑日子前头看看去啊？你怎么就知道这孩子养不住？再说了，你给这孩子吃饱饭穿暖和了，怎么可能养不住！” 继金老娘听得脸上挂不住，也不耐烦装下去了，撇嘴说道，“继宗媳妇儿，你这话说的真是轻松！你以为谁家都像你们家呢，把个丫头片子当宝贝！ “再说了，就是有粮食也养自家孩子啊！大丫就是个拖油瓶，外来的野孩子，谁傻啊，把她喂的白白胖胖？我们家这么多年，没把她扔出去冻死就不错了！” 刘冬娘被堵了话头儿，气的厉害，又不知道怎么怼回去。 但杨丽华可不是吃素的，更何况这老太太说话还捎带了自家宝贝闺女。 她当时就冷了脸色，高声说道，“婶子这话说得可真是没道理！不论丫头小子都是命，但凡不是狼心狗肺的，都不舍得随便苛待死啊！ “再说，当初这孩子跟着她娘来你们家的时候，你也没说不答应啊。 这么多年，这孩子当牛做马的，活计也没少干吧？ “你不能干活的时候想起人家了，吃饭的时候就说是外人了！这事传出去，怕是外人以为咱们邰家村都是黑心栏肝的呢！” 她没指名道姓，但狼心狗肺和黑心烂肝是说谁，大伙儿都听得出来。 孙梅花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了，还是对这个前窝儿的闺女仅剩的一点儿母爱被唤醒了，她居然嘤嘤哭起来。 但众人可都不觉得她值得同情，这么多年，她但凡护着一些，这亲闺女也不至于被苛待这么惨！ 还不是怕维护了姑娘，婆婆不高兴，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甚至闺女受委屈，她还要劝几句，让闺女忍耐呢…… 这会儿，左邻右舍的妇人们听到动静也过来探看。 有人嘴巴快，跟着嚷着，“哎呀，大丫儿怎么要病死了，前日还从山上砍了柴火呢!” “不对啊，昨天早晨我看着她去河里洗衣了，回来时候水淋淋的，是不是冻着了？这烧的也太厉害了，真是要出人命了！”旁人也是跟着附和。 继金老娘实在听不得，恼羞成怒嚷道，“谁家孩子不干活儿啊，她白吃了我们家那么多粮食，不干活儿报恩，我还卡板给她供上啊？你们心疼，你们都是好人，那你们把她带回去养着啊！” “你……这也太不讲理了！” “真是狠心！” “就是，就算不是亲奶奶，也不能把人家孩子当猪狗一样苛待啊！” 众人气的都是指指点点，但这老太太就是抱着宝贝孙子，完全没有给濒死的小姑娘治病的意思，甚至一碗粥都舍不得端出来。 邰老爷子爱屋及乌，看不得小姑娘这么悲惨的等死。 邰三爷则大半是为了村里的名声考量，也琢磨着怎么帮把手儿。 两人不等凑在一起商量，珠珠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猪圈儿，芝麻球儿也跟在一边凑热闹。 珠珠腰上平日都会挂个荷包，荷包里装点心或者是松子糖一类。 今日她起的晚，家里人还来不及放点心，只剩了一块松子糖。 这会儿，她的小胖手捏了松子糖正努力往小姑娘嘴里塞。 “小姐姐，你吃糖！吃糖就不饿了，病也好了！” 小姑娘烧的半睡半醒，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见白白胖胖的可爱小姑娘，还以为到西天了。 她张嘴想说话，松子糖就落了下来。 松子的清香，糖的甜蜜，是她从来没吃过的陌生味道，但是真甜真好吃啊！ 她眼角突然有眼泪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邰家众人原本担心珠珠，要把她抱起来，见得这般就嚷起来。 “哎呀，这孩子还会哭，有救！” “快倒水来，先给孩子解解渴儿！” 可惜，继金老娘一步都不动，好似没听见一般。 孙梅花倒是想去，但被婆婆瞪了一眼也就低了头。 众人看在眼里，简直气的头顶冒火。 杨丽华想了想，就同邰老爷子说道，“爹，咱家院子马上建好了，珠珠这么小，自己住后院，我也不放心。不如咱们把这丫头抬回去吧，万一救过来了，就给珠珠当个伴儿！你看行吗？” 邰老爷子当然同意了，就是不能给孙女作伴儿，他也不打算见死不救啊，毕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行，怎么不行呢，就是今日没碰到，以后也要给珠珠踅摸个玩伴儿啊！”老爷子话头儿一转，又道，“但是咱们家救这孩子也不能没个说法，还是签个文书吧。以后这孩子是死是活儿，都同继金一家都没干系了！ “咱们带回去救治，死了就帮这孩子下葬，活了就是咱们家里人，谁也别去套交情，给咱家添麻烦。” 这话不好听，明摆着是在防备着继金一家占便宜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想活！ 邰继金老娘当时就瞪了眼睛，但不等她开口，邰三爷就黑着脸抢了先。“好，咱们邰家村的好名声不容许任何人抹黑！谁不让你们带走这孩子，就让他们自家出银钱治病！ “总之，咱们村不能出一个被苛待死的孩子，否则传扬出去，哪个带孩子寡妇还敢嫁进来啊！村里这么多老光棍儿，可不是谁都能娶黄花大姑娘！” 不得不说，老爷子把救人这事上升了一个高度，立刻捆绑了全村做后盾。 院里院外的村人都是七嘴八舌说起来，那眼睛盯在邰继金老娘身上，要多瞧不起就有多瞧不起。 邰继金老娘到底扛不住了，冷哼应道，“断亲就断亲，当谁稀罕一个丫头片子一样！” 邰三爷当时就让人去喊邰继金回来，顺道让邰永宁写个断亲书。 很快，邰继金和断亲书都到了。 邰继金看到猪圈里的小姑娘，恨不得把头埋到地缝里。 他也知道这么苛待人家孩子不好，但老娘当家，媳妇儿也没说什么，还有另外三个亲儿女要养…… 这点儿难得的良心让他毫不犹豫就在断亲书上按了指印！ 杨丽华思虑的更周全，逼着孙梅花和继金老娘也都按了手印，旁白呢的村里人则做了见证。 忙完这些，猪圈里的小姑娘被迅速抬了出来，送去了邰家。 邰家正建房子，前院和后院都是乱糟糟，正房也没拾掇好。 幸好，东西厢房还能落脚儿，而且邰继业和邰永安都出门在外，剩下的房间，家里人住着算不得拥挤。 杨丽华把小姑娘安顿在西厢房的北屋儿，邰继宗套车去请大夫，刘冬娘则赶紧找了烈酒，先给小姑娘搓脑门儿和前胸后背降温。 杨丽华从外边进来，顺手关严了门，小声问道，“怎么样，有用吗？” 刘冬娘累的喘气，应道，“没有，许是烧的厉害了，一直没人管。搓酒根本不管用!” 杨丽华端了晾凉的米汤，抱起小姑娘一点点喂她喝下去。 不知是不是有了一点儿力气，还是强烈的求生欲，居然让小姑娘抓了杨丽的手，“我……我想活！” 她的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到，杨丽华趴在她嘴边，待得听清楚也红了眼圈儿。 “这孩子太可怜了！” 刘冬娘也是忍不住骂道，“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了那么一家狼心狗肺的！” 杨丽华心里也是难受，邰继金和他娘句句是理，说到哪里好像都没大错。 但人活在世，可不是全靠一个理字，还有更重要的“情”! 否则岂不是同禽兽一般了！ 最可恨的就是这孩子的亲娘，对于后生的三个孩子来说，她也许是个好母亲，但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却比拿刀的刽子手还狠毒！ “人家都说否极泰来，希望这孩子活下来。以后不要对那一家子再存什么期望了。否则以后还是逃脱不了被压榨的命运！” 刘冬娘叹气，手下不停，即便没有用，她也生怕耽搁了功夫救不回这孩子。 幸好，邰继宗很快就请了大夫回来。 大夫年岁不大，是城南一个新开药堂的坐诊大夫，周围人都说医术很不错。 邰继宗心急，方才就近把他请了回来。 这大夫确实医德不错，也没嫌弃小姑娘身上脏污，望闻问切之后，当先扎了几根银针，然后又拿了药包，让熬汤给小姑娘喝下去。 药汤熬好，小姑娘已经出了一身透汗，拔了银针再把药汤灌下去，小姑娘依旧昏睡，但脸色却褪去了潮红。 刘冬娘高兴，小声问道，“是不是好了？这孩子的命救回来了？” 大夫笑着点头，应道，“对，这就算退热了。我再留下两包药，一包煎熬三次，分早中晚喝下去，两日就好利索了。但这小姑娘怕是遭受常年冻饿，身体亏损太厉害，要好好补一补。否则长大嫁人，怕是难以受孕。” 杨丽华皱眉，再次把邰继金一家骂个彻底。 女子不能受孕，谁家会娶？ 可以说，这姑娘一辈子都要毁了。 也许给自家闺女做丫鬟，反倒是个好结果，起码不必担忧成亲的问题，也不用怕老无所依…… 有时候，冥冥之中，好似一切都有最好的安排。 大夫见邰家人不说话，还以为在质疑他的医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别看我年纪轻，但我师傅是整个北地最好的正骨大夫……” 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今日看的是风寒发热，不是接骨，于是赶紧改口，“但我师傅教导我很严格，我治风寒发热还是有把握的。” 这解释……好像说了还不如不说！ 正骨大夫带出的徒弟，擅长治疗风寒发热？ 怎么听怎么不靠谱啊！ 年轻大夫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就要告辞。 不想邰家人却都激动了，纷纷起身嚷了起来。 “你师父是最好的正骨大夫？” “你师父在哪里，可以出诊吗？” 年轻大夫被吓了一跳，直到邰永宁拉开门，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年轻大夫终于明白了原委，长松一口气，但转而他的脸色又古怪起来，七分怀念三分遗憾。 “对不住，我师父前年过世了，如今不能出诊了！” 邰家人楞了半晌都没有说话，实在是失望之极。 邰永宁刚瘸的时候，家里实在太穷了，拿出仅有的百十文请了一个游方郎中正了骨，敷了草药，打了夹板。 原本以为这样就没问题了，哪里想到，俩月后断腿不肿了，但邰永宁走路却瘸了。 当初的游方郎中根本跑的抓不到影子！ 这是家里人一直的心病，一直想找个好大夫给邰永宁再诊治一下。 可惜，好不容易听到好大夫的消息了，人家却已经过世了。 再一次的希望破灭，让邰永宁扭过头，默默又回了屋里。 邰老爷子强打起精神，让儿媳拿了诊金和药费，然后照旧把大夫送回去。 杨丽华想进屋去劝劝儿子，又怕儿子更伤心。 邰继祖也是蹲在廊檐下，勾着头一言不发。 老爷子抽出烟袋锅儿，空口吧嗒了一下又一下，眼里是化不开的愧疚。 珠珠不知道家里人怎么了，但大伙不高兴，她还能感受到。 她迈着小胖腿，哒哒跑到爷爷跟前，熟练的爬到爷爷怀里，奶声奶气问道，“爷爷，你也像小姐姐一样生病了吗？你怎么不高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吃里扒外是大忌！ 老爷子听得眼里一亮，掖好烟袋锅儿，小心翼翼抱了孙女，低声问道，“珠珠啊，你二哥……你二哥的腿以后能治好吗？” 说罢，他生怕孙女不明白，又道，“方才那大夫的师傅能治好你二哥，可是他师傅已经死了。你二哥喜欢读书，不治好腿就没法去学堂，没法做官……” 珠珠眨巴两下大眼睛，反问道，“爷爷，这个大夫死了，还有别的好大夫啊。二哥那么厉害，一定会读书做大官！二哥说要当一品大员，到时候就没人敢把珠珠抓走了！” 邰老爷子听得心酸又激动，他从来不知道孙子有那么远大的抱负！ 而他还不如小孙女坚强，一点儿小事就没了斗志。 家里日子越来越好，老三南下若是打通了商路，总能找到好大夫给孙子治腿啊！ “珠珠说的对，是爷爷钻牛角尖儿了！以后，你二哥一定会去读书，当大官！” 邰老爷子用胡子扎的小孙女咯咯笑，祖孙俩闹成一团。 孩子的笑声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迅速驱散了其余家人心里的阴霾。 没一会儿，大伙儿就拾掇心情各自去忙了。 珠珠悄悄趴在爷爷耳边说道，“爷爷，珠珠偷偷看了，那个小姐姐不会死了！头上不黑黑了！” “是吗？”老爷子忍不住笑，叹着气抱了孙女，“俺家珠珠最厉害了，是最善良的小仙女！” 珠珠得意的摇头晃脑，绑辫子的缎带都松了。 老爷子熟练的帮着小孙女绑好，祖孙两个就牵着大黑马去吃草喝水了，当然芝麻球儿这个跟屁虫，少不了跑前跑后…… 天色黑透的时候，昏睡的小姑娘终于醒了，陌生的环境让她惊恐的想要坐起来，可惜身上没有力气。 杨丽华和刘冬娘守在一边小声说话，见得如此赶紧上前扶了她。 “别怕，你还在邰家村！只不过发烧厉害，差点儿病死了。”杨丽华拿了陶碗，又喂了小姑娘几口水。 小姑娘偷偷看了杨丽华几眼，就慢慢安静下来。 她在村里就像隐形人一样，很少出现在旁人跟前。 但六爷爷家里这个伯娘，她是认得的，甚至很熟悉。 有一次，她从山上砍柴回来，冻得受不了就在村口大树后躲一躲风，正好看见这个伯娘抱着白胖的小女娃哄着，那么温柔那么疼爱，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自那以后，她就忍不住总是偷偷跑过来，远远看一眼六爷爷家的院子…… 没想到，她也有进到这院子的时候，伯娘还亲自喂她喝水…… 杨丽华没发现小姑娘眼里的孺慕，想着让她安心住下，又不愿她同邰继金一家再有纠缠，就低声说道。 “大丫儿，你之前风寒发热快死了，你妹妹跑来求救。我们去你家找你奶奶和母亲理论，催她们给你看病，但她们不肯。所有我让他们签了断亲书，然后把你带回来诊治。 “如今你算是救回来了，我必须把话跟你说清楚。你若是还想回那个家，我不拦着，但你以后要把诊费还给我家，没有银钱，可以砍柴或者做工抵债。 “若是你不想回那个家了，以后就给我家珠珠做个丫鬟，签卖身契。你的吃喝住都由我们家负责，唯一要求就是你不能再同邰继金一家人有任何瓜葛，特别是吃里扒外的事，只要做一次，我就会毫不犹豫把你转卖。你先养病，考虑清楚，然后再跟我说……” “我要留下！”大丫儿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扯住了杨丽华的袖子，眼睛里都是泪珠子。 “伯娘，我要留下，我不回去！我娘……心里只有我弟弟，根本不管我！除了冬天，春夏秋的时候，我都是自己上山找吃的填肚子，我没吃他们家多少粮食。我……咳咳，我干活儿，咳咳，都还完了！” 她许是太着急，一边说一边咳嗽。 刘冬娘心疼，赶紧帮她拍背，又被高高凸起的脊梁骨硌的手疼。 “哎，可怜孩子，这就对了。我们家不打人，只要你心眼儿摆正了，肯定比你在那家过得好！” 刘冬娘忙着端了温热的米粥，塞到大丫儿手里，但大丫儿却不敢吃，一直望着杨丽华。 杨丽华倒是喜欢她的聪明，想了想，拿起一边改好的旧衣裤放到她腿上，说道，“大丫儿已经死了，以后你是我们家的丫鬟，春红。” 大丫儿，不，春红突然就哭了，抱着衣衫挣扎起来，跪在炕上磕头…… 一晃儿又是三四日，邰家的二进院子终于建好了，工匠们直接上山去折腾木屋了。 而春红不再发热，也喝完了药汤，就不顾邰家人的劝说，坚持下地干活儿了。 她帮着刘冬娘在灶间烧火做饭，上山挖野菜砍柴，扫院子、洗衣衫，偶尔闲下来就背着珠珠到处玩耍，好像不知道疲倦的陀螺一般。 刘冬娘看的心疼，知道劝不住，就每顿饭给她留足够的饭菜，让她在灶间慢慢的吃，安心的吃，盼着她快点儿养胖一些。 这几日，邰三爷也没闲着，聚了村人说了好半晌，不但把淘气小子们学写算的好处掰扯清楚，甚至费尽口舌劝说各家，闺女学本事容易高嫁，以后也能扶持兄弟。 幸好，村人们也没辜负他那挥洒半日的口水。 这一日下午开学的时候，邰家院子里来了十三个淘气小子，还有七个小丫头，包括邰继金的大女儿，也就是那日跑来求救的小姑娘。 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说通了家里，还是她家里打了别的主意，总之，小姑娘坐在了一众小子后边。 珠珠是个人来疯，最喜欢热闹，这样的好事怎么能缺了她。 她特意闹着娘亲缝了一个花布书包，抬头挺胸走了几步就到“学堂”，准备认认真真学写算了。 杨丽华借口忙碌，把邰永宁喊了出来。 她简单教一教之后，就把小子丫头们留给邰永宁指导。 邰永宁开始也拘谨打怵，但慢慢就习惯了，被一众丫头小子围着叽叽喳喳说话，他脸上一直带了笑…… 不说邰家村里如何热闹，只说边关上，贺雄终于等到了出门巡防归来的将军。 他亲自上前给将军扯了马缰绳，扶着将军下马。 将军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不会是没有找到黑风的马驹子，怕我责罚你，才跑来抢亲兵的活计吧？” 贺雄笑得无奈，应道，“将军，那个马驹子可以说找到了，但也可以说没找到。” “哦？”将军听得疑惑，心里越发好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来自血脉的指引 “这是怎么说，难道马驹子被卖到顺天府去，被人口扣下了？” 将军说着话就进了屋子，贺雄随后跟上，一边帮着将军卸下铠甲，一边说道，“将军猜错了，马驹子没出咱们北地，就在泰安县。但如今养着马驹子的人家，您怕是听了也要惊讶。 “当年，跟随老将军征战沙场，战功赫赫的第七营，只有一个伤兵存活，将军应该还记得吧？” “记得！”将军挑了眉头，眼里有些恍然。 他身形魁梧高大，多年边关严寒和困苦，造就了他眉宇间的坚毅和冷肃。 但想起第七营，神色里却忍不住添了几分可惜和遗憾。 那曾是边军战力最强最让人敬佩的一营兵马，由他的父亲，也是过世的老将军亲自带着，战无不胜，杀的边关外所有敌人闻风丧胆。 可惜，再厉害的兵卒，都架不住那些权谋陷害和算计，最后饮恨而死。 但他们的牺牲保住了边关不被攻破，保证了新旧两朝平稳交换。 虽然新朝皇帝一如既往的忌惮边军，恨不得不给粮饷，就怕边军造反，再夺了他的江山。 以至于边军腹背受敌，要抵抗边关外时不时的骚扰，还要防备朝堂的各种刁难和轻视。 但所有兵将都不后悔，保家卫国，他们的忍辱负重，换来的是大魏，特别是北地的安宁！ “若是我没记错，那个唯一活下来的伤兵应该姓邰吧。他还在军中的时候，除了跟随老将军出征，最喜欢的就是照顾马匹。老将军的那匹墨云就是交给他打理，老将军也常同他一起给墨云刷毛饮水。” 贺雄点头，笑道，“我记得将军十五岁那年，想要偷马出去玩耍，差点儿被马一脚镶在墙上，就是邰大叔一把扯过将军……” “咳咳！”将军干咳两声，阻止了这个自小就一起长大的亲卫“口无遮拦”。 贺雄嘿嘿干笑，赶紧去倒茶。 一时两人都坐了下来，贺雄才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道，“事情真是凑巧了，许是马驹子血脉里留了什么东西，让它濒死的时候寻到了邰大叔，被救治留下一条命。 “邰大叔全家对马驹子都极好，给取了名字叫疾风。特别是邰大叔家里的几个孩子，对疾风很亲近。 “疾风也瞧着很有灵性，担心我把它带走，甚至一直对我翻白眼，喷口水！” 将军忍不住哈哈笑，好奇应道，“当真？那可真是难得，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这个马驹子！” 贺雄难得见将军这般高兴，毕竟平日为了整个边塞，将军需要费心恼火的事情太多了。 于是，他挖空心思多说一些，让将军这份高兴也多延续一会儿。 “将军若是有机会去邰家，一定不要只顾着疾风，邰家的小孙女也一定要多看看。明明是农家丫头，但这个小丫头长得却像观音座下小仙童一般，玉雪可爱，而且极聪明胆大，抱着我脖子不撒手，一定要坐在我怀里，真是太可爱了！ “据邰大叔一家和村里人说，这孩子三岁之前都是痴傻，突然一日碰了头就清醒过来，之后家里就一直事事顺利，日子红红火火。邰大叔一家和村里人都跟着受惠，对这孩子宠上天了。幸好这孩子极聪慧，没有半点儿骄纵。” 说到一半，他拍了桌子，惊喜道，“哎呀，我们路上还碰到一件事！ 走到南边山口的时候，山顶的大石头突然滚落，半封了山口！若不是我肚子疼，过山口之前叫停了队伍，歇息了一小会儿，否则我们怕是都被落石砸死了！ “兴许就是沾了邰家小丫头的福气了，才化险为夷。等下次再见到小丫头，我可要多给她买些好东西！” 将军听得惊讶，心里却不以为意，多年的刀口舔血，要活命都靠自己挣，已经让他鬼神一类免疫了。 毕竟烧香求佛好用，几万边军就不用一年年在北地斗天斗敌斗风雪了。 但他也不扫兴，笑着附和几句。 年岁渐长，位高权重，他身边像贺雄一样愿意同他这般说笑的人实在不多了…… 贺雄说了个痛快，见将军眉头间的皱纹都开了，也就收了话头。 “邰大叔一家对疾风确实好，疾风也不愿意离开，我就做主暂时把它留下了。只等将军拿主意，实在不成，我再跑一趟。” 将军喝了一口茶，低头想了想，却问了一句。 “你说，老将军藏起的那件东西，有没有可能是托付给了邰家？” 贺雄楞了一下，下意识扭头四处看过，见屋里没有旁人，外边也是侍卫环绕，不可能有人偷听。 他才压低了声音应道，“我觉得应该没有！将军，您不知道，邰大叔一家之前日子极其困苦，听说邰大婶都是病饿而死。而且邰大叔的孙子里有个读书天分极高的，却因为伤了腿，没有银钱医治瘸了好几年，一直养在家里。 “若是那东西在邰大叔手里，他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老妻和儿孙们受苦，而不动心思？ “就是如今邰家新建了房子，买了田地，听说也是邰家小丫头被拐，邰家人舍命同江湖人拼杀，一同搭救出一个富户家的小子。 “富户家里送了不少贺礼，为了免遭外人嫉妒惦记，邰家才赶紧花用出去，吃用也好多了。否则如今邰家……还吃不饱饭呢！” 将军听得叹气，心里的一丝丝希望也熄灭了。 “罢了，那东西的消息怕是捕风捉影，不见得真实存在。就是存在，以老将军的脾气，也定然要妥当安排，怎么会托付给一个伤兵？ “是我心急了，总想着找到那东西，全军就不必这般挣扎，起码不用忍着冻饿，还要上阵杀敌！” 贺雄没有应声，也确实不知道说什么，毕竟是二十年的旧事了。 倒是将军说完就重新打起精神，“马上开春了，多开垦荒地多种粮，先把军粮一事解决，朝堂那边可以掣肘的力量就小多了。” 说罢，他又嘱咐道，“至于邰家那边，还是少来往。以后疾风长大，有合适的母马送就过去，再生个马驹子带回来吧。 “至于那东西，不要再提起一个字。毕竟惦记那东西的可不是我们一个，而且那些人是坚信这东西一定存在的。 “别让那些人知道邰家，给邰家带去麻烦，毕竟老将军的第七营，只剩了这么一个老兵了。” 第一百三十章 梦想实现的一天！ 贺雄赶紧应下，“将军放心，我会谨慎小心。而且邰家人很齐心，面对穷凶极恶的江湖人，都能一起拿着镰刀斧头对抗，实在是难得。 想必邰大叔一家，也不会有什么凶险。” 将军点点头，说起巡防之事，至此就把邰家的事揭了过去。 邰家村里，邰家的新院子终于彻底完工了。 邰继宗带了工匠和村人们进山去建木屋，邰老爷子就带了家里老少开始拾掇前院后院。 那些用不上的木料放起来，留着以后邰继宗闲下来，做个板凳或者小桌子一类。 剩下的砖瓦堆在墙角，留着修建宗祠时候运过去，也是作为后辈子孙的一份孝心。 各个房间要擦抹，要通风去味道，要摆放桌椅木器，新土炕要铺新炕席…… 特别是属于珠珠的小院子，额外还添了衣柜鞋柜，放点心盒子和果子茶碗等物的格栅立柜。 炕上还有两口樟木箱子，箱子带暗格儿，备着胖丫头放她喜欢的好东西和银钱首饰等物。 邰继宗平日亲手给侄女打制的那些木马和小玩意也都搬了过来，窗下有读书习字的桌椅，还有夏日时候小歇的木榻…… 总之，家里人尽力把最好的都给了最疼爱的胖丫儿。 也许这些加一起都不如真正富贵人家的一分一毫，但却件件都饱含着亲人的关心和爱。 珠珠欢喜的像只小鹿蹦蹦跳跳，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在新炕席上滚一滚，笑的欢快极了。 春红也得了一间耳房做落脚儿的地方，虽然只有一铺小炕，简单的桌椅柜子，但她却偷偷抹了很多把眼泪。 要知道，在邰继金家里，她有亲娘“照顾”，但一直睡得都是猪圈。 根本记不清多少个冬日的夜晚，她都以为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温暖的土炕，是她最大的渴望。 没想到，居然有实现的一天。 所以，她的身份是良民和奴仆根本没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人心。 做亲娘的拖油瓶，不及做邰家奴仆的万分之一好！ 杨丽华亲手给闺女缝了新被褥，替换下去的那套准备送到山里小木屋去。 再看屋里哪哪都好，她还是觉得不足，生怕闺女住着不舒坦，所以抱了闺女哄着。 “珠珠啊，这几日天气还是有些寒凉呢，不如晚上依旧跟着娘睡吧。等春日暖和起来，你再过来住或者进山住，好不好？” 珠珠窝在娘亲怀里，正对着手里的梅花糕发动“进攻”，吃的肥嘟嘟的脸蛋上都是碎屑。 这会儿听了娘亲的话，她歪着小脑袋就纠结开了。 呜呜，好想自己住啊！ 自己住就没有娘亲管着了，晚上可以偷偷吃点心！ 但是娘亲搂着睡觉好舒服啊！ 都想要，怎么破？ 能不能让娘亲陪着在新房间睡觉，但娘亲又看不见她偷吃点心呢…… 杨丽华爱极了胖闺女，怎么会猜不到她的小心思，于是好笑的扔出了诱饵。 “珠珠跟娘亲睡吧，以后准许你每日多吃两块点心！” “好！”胖丫头一秒都没迟疑，立刻就眉开眼笑答应了。 杨丽华忍不住笑，抱着闺女，娘俩儿闹成一团。 春红正好从外边进来，见得这般，微微发红的眼睛里都是羡慕。 杨丽华拢了拢微微散乱的发髻，喊了春红上前，嘱咐道，“春红，这些时日，珠珠晚上还是同我住，但你可以搬过来。一来看着院子，二来这屋子也要勤打理，火炕隔三差五也要烧一烧。这些活计，你都做的来吗？” “伯娘放心，我都做得来。我保管把小姐的院子照管好！”春红赶紧应声，生怕杨丽华不相信，一迭声说着，“原本在……在那个地方，我也是每日都做活儿，根本不停手。” 杨丽华拍拍她的肩膀，笑着摇头，“你勤快是好事，但也不要太累，累坏了身体就不好了。平日多吃饭，该做的活计做了就行。马上春耕了，家里会忙起来。你多跟着珠珠，别让她身边离人。” “知道了，伯娘。”春红应了，然后小心翼翼看了杨丽华一眼，又跪了下来。 “伯娘，我想签卖身契，到府衙上档子。” 杨丽华原本没有着急这事，当初是为了说给邰继金一家人听，不愿他们以后跑来闹事。没想到春红却坚持，一直心心念念签卖身契。 想必这丫头也是没有安全感，生怕不能留下来…… “好，明日珠珠他爹进城，就带你去府衙上档子，以后你就是咱家人了。只要你忠心，谁欺负你，咱家都不能让！你也不用改称呼，平日怎么叫家里人，以后就怎么叫，别拘束。” 杨丽华应了下来，欢喜的春红又掉眼泪磕头，再起身时候脊背就挺的更直了。 “伯娘，我想跟您学针线。以后您忙起来，我也能给珠珠缝衣衫鞋袜！” “好啊，你若是学会，可就帮了我大忙儿了。你二伯娘厨艺好，针线一般，偶尔换季时候，我一个人忙全家的衣衫真是累的厉害。” 春红听得抿嘴，神色很是激动，越发觉得找到自己在这个家的位置了…… 人少好吃饭，人多好干活儿。 山上的小木屋在工匠和村人们的努力下，不过三日就完工了。 左右两间小卧室，中间夹着一间堂屋，堂屋放了四方桌子和条凳。左右靠墙的位置分别搭砌了灶台，连通两个屋子的土炕。 任何时候，只要烧火做饭，就可以把来土炕烧热，一举两得。 另外还有简单的陶刚放粮食，柜子放简单的用物。 三间木屋外还搭了一间棚子，存放柴火和干草，防备冬日时候大雪，就不需要心急去林子里砍柴。 邰继宗心细，怕小侄女过来住的时候，不小心跑丢了，所以在木屋外，他又带人用枯枝夹了一圈大栅栏，钉了木门。 栅栏外，还放了不少捕兽夹和绳套儿，万一夜里有野兽登门，不但伤不到人，反而还会成为意外的收获。 选了个晴朗的日子，邰家人带了油盐酱醋、米面等杂物进山住了两日，给三间小木屋添添人气。 珠珠欢喜坏了，恨不得天天住在这里不走。 邰永禄和邰永悦，还有被老爹背来的邰永宁也很高兴。 毕竟每日早起就能到林子里玩耍，挖野菜，找野莓子，简直太方便了。 当然最好的，就是……每日都有肉肉送上门啊！ 今日两只兔子，明日三只山鸡，只要妹妹想吃就绝对不缺。 他们跟着妹妹沾光儿，也是吃的满嘴流油。 杨丽华同刘冬娘挎着柳条筐，带着春红一起挖野菜的时候，还找到两种药材。 邰永禄和邰永悦听说可以卖钱，立刻打了鸡血一样，四处疯找。 到底还是杨丽华许诺，进城买一本药材图册给他们，才算拯救了附近的山林被无情踩踏。 一家人乐乐呵呵回村的时候，邰三爷正皱着眉头，吧嗒着烟袋锅儿，蹲在村口犯愁。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做人不能不要脸！ “三哥，你这是怎么了，村里出事了？”邰老爷子赶紧凑过去，问了一句。 邰三爷抬头见是老兄弟，就往旁边让了让，把朝阳的树根儿位置分出一块。 邰老爷子顺手拿了烟荷包，给老哥的烟袋锅儿蓄上烟丝。 邰三爷吧嗒两口，吐出青烟，紧皱的眉头总算打开了。 “老六啊，我瞧着今年好像不太好，总觉得还要大旱！你看如今都三月末，马上四月初了，居然还没下过一滴雨呢。 “按理说，若是好年头的话，这时候都该落雨两场了，起码田里是不缺水的。但……哎！” 邰三爷长长叹气，田地就是农人的命，一家老少能不能吃饱穿暖，都指望这一片黑土地呢。 但老天爷有时候不开恩，或者旱涝或者冰雹大风，随时都能随手毁去所有人一年的辛劳和盼望。 显见，今年老天爷的心情还是不太好…… 邰老爷子最近忙着家里建院子，山里建木屋，还真是没太关心雨水天气。 这会儿听老哥一说，他心里也是一咯噔，仔细想想就开口劝道，“三哥，你也别上火，这时节才到哪里啊，春耕还早着呢。兴许明后天就下雨了，一场雨就下透就足够种地了。” 邰三爷无力抬手，指了指天边红艳艳的火烧云，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晚霞灿烂，明天必定是个大晴天啊，哪来的雨啊！ 邰老爷子被噎了话头儿，也是没法，只能陪着老哥哥沉默坐着。 孩子们永远不知道大人们的忧愁。 另一边，邰永禄和邰永悦已经同他们的“小兵”汇合了，正吆喝着分了队伍，打算趁着天色光亮，再来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可惜，珠珠这个胖丫头儿夹在中间，东跑一下，西跑一下，跟着捣乱，惹得小子们手忙脚乱，生怕避不开碰到她。 到底还是春红出来迎接，上前把珠珠抱在怀里，救了小子们的战斗。 正好这时候，不少村人从地里回来，见得老爷子和族长都在树下，就凑过来闲话儿。 邰继金和孙梅花也走在其中，一抬头就见到了春红。 两人一时有些恍惚，差点儿没认出来。 虽然春红到了邰家没有几日，但吃饱穿暖睡好，让她像干枯的柳树条，迅速发了芽儿，焕发了勃勃生机。 原本枯黄的头发，总是沾着碎草沫子，如今被剪短大半，洗的干干净净，只编了两条小辫子，用红绳绑了，垂在肩膀上。 那条常年套在身上遮羞的麻袋，换了一套半旧的褐色衣裙，脚上是一双二棉的窄口鞋子。 塌陷的两腮丰盈了，麻杆一样的手臂也胖了一圈儿，就是黑黢黢的肤色都好似白了几分。 先前住在猪圈随时会没命的小丫头，已经改头换面，同一般人家的姑娘没什么区别了。 邰继金理亏心虚，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扭过头。 倒是孙梅花盯着闺女看了又看，神色很是激动，好似为闺女高兴一般。 可惜，春红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极平静，甚至是冷漠，如同陌生人一般。 “珠珠，二伯娘要烙野菜饼子呢，咱们进去看看。” 春红抱了珠珠往回走，珠珠惦记同哥哥们玩耍，有些不情愿。 春红就笑道，“那些臭小子闹起来就会互相扔土坷垃，我们珠珠这么漂亮，万一被砸到可就成了小脏孩儿了！” 珠珠除了贪吃，就是爱美，一听这话立刻改了主意，搂着春红的脖子，奶声奶气催促，“姐姐快走！” 春红咯咯笑，抱着珠珠，很快就消失在院门后了。 孙梅花上前一步，好似要开口喊闺女，却被邰三婶子一把扯了回去。 邰三婶子住得近，大伙儿凑在这里闲话儿当然少不了她。 方才，孙梅花那模样，她早就看在眼睛里了。 这会儿，她撇嘴数落孙梅花，“你要干啥！怎么着，还想把春红要回去啊？你别不要脸！ “先前春红要病死了，你们家都装瞎子。如今人家老大媳妇儿把春红治好了，从头到脚收拾干净，终于像个姑娘样子了，你就又心动了，又想起她是你闺女了？” 孙桂花被骂的红了脸，尴尬的扯着衣角，小声辩解道，“我不是，我就是……就是想问问她过的好不好？” “再不好，也比在你家睡猪圈好！”三婶子毫不客气，说话也是不好听。 她是个热心肠，平日对儿媳都很好，更别提自己亲闺女了。 所以，对于孙梅花这种狠心的娘，她恨不得打开脑子看看，到底怎么想的。 孙梅花被怼的实在没脸，借口家里有活计，匆忙走掉了。 其余村人听到也当没听到，更何况他们有更关心的事。 “族长，今年不会是还要大旱吧？瞧着这天儿不好啊！” “是啊，我瞧着和前年一样。前年七月份才下第一场雨，野菜都没得吃，我爹就是那年饿死的！” “哎，老天爷不开眼，这是要把老百姓都饿死吗？” 众人七嘴八舌，说的都是邰三爷担心的。 但他方才可以跟老兄弟说几句，这会儿却不能露出一点儿担忧。 毕竟他是村里人的主心骨啊，他先塌了腰，旁人就更上火了。 “都胡说什么，今年雨水好着呢，肯定是个丰收年。离得种地还有半个月，这期间下一场雨就够用，都着什么急啊。” 邰三爷笑骂，“老天爷本来要风调雨顺，让你们这么一说该生气了。都给我把嘴闭上，好好干活儿，等着下雨就播种。” 村人们被骂了，反倒更安心，赶紧冲着头顶作揖，希望老天爷不要同他们计较。 邰老爷子同邰三爷对视一眼，心里都是叹气…… 第二日一早，邰老爷子要带着邰永禄和邰永悦进城买草药图册。 当然，珠珠是一定要跟着的。 吸取上次的教训，老爷子这次干脆让儿媳找了个背篼，把孙女牢牢背在了背上，打算时刻都不离身儿了。 大黑马拉了板车，家里人进出方便很多。 老爷子有意把永宁也带着，实在是心疼这个孙子整日关在家里。 可是永宁懂事，不愿意给爷爷添麻烦，就笑着推辞，“爷爷，我还要帮着我娘教村里孩子识字呢，不好离开。若是书画铺子有便宜的草纸，就给我买一刀练字吧。” 老爷子无法，只能满口答应下来，这才上车出发。 第一百三十二章 供奉小仙童，是我的荣幸！ 疾风是匹骄傲的马，许是觉得被板车束缚住了，一路上跑到飞快。 邰永禄和邰永悦都是胆子大的，不但不害怕，反倒兴奋的嗷嗷叫！ 邰继祖坐在车辕上，颠的屁股都麻了，万分庆幸出门时候，媳妇儿在车板上铺了一床破旧的棉被，否则不等进城，老少几口先废了。 一路到了城门口，老爷子带了孩子们往里走。 邰继祖心疼疾风，赶紧卸了车，拉着它在附近吃青草。 城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很多小贩在身上挂着箱子或者篮子，沿街叫卖一些自家做的小吃食或者小玩意儿。 老爷子找了去过几次的书画铺子，小伙计很是热情，一连为邰永禄和邰永悦推荐了好几本草药图册。 当然，图谱多又印刷清楚的，价格贵上很多。 有便宜的，又模糊看不清，拿起来也薄薄的。 两个小子很是纠结，半晌都不能决定。 老爷子带着小孙女买了草纸，就坐在门边看热闹。 不想珠珠指了对面的街口，脆生生嚷着，“爷爷，你看你看！” 老爷子探头望过去，居然是熟人。 之前珠珠被拐，给他算了一个安心卦的瞎子半仙儿，正坐在那里慢悠悠捋胡子。 老爷子想了想，嘱咐孙子两句，就背着孙女走过去了。 杨丽华是个勤快又特别宠女儿，女儿的背篼也被她绣了花儿，很是漂亮。 但这背篼背在一个老头儿身上，就有些显得扎眼了。 特别这附近绣庄和胭脂铺子多，出入都是妇人，就有几个悄悄笑着说闲话儿的。 老爷子根本不理会，一路过去，直接坐到了半仙儿的摊子前。 半仙儿看不见，却一口就道破了老爷子的身份。 “呦，是邰家老哥哥来了吧？” “哈哈，半仙儿老兄弟，我一直觉得你这眼瞎是装的。你真是比正常人看的都清楚啊！”老爷子哈哈笑，同半仙儿逗趣两句。 瞎子半仙儿也不恼，应道，“我这眼睛不好用，耳朵就出奇的灵敏。方才你走来，我可是听见妇人们说了。这个老头老不羞，还用绣花儿的背篼，倒是背着的胖丫头瞧着养的不错。 “这还用看吗，我一猜就猜到了！整个泰安县，这般疼孙女的，也就你一个了！” 邰老爷子笑的更爽朗了，应道，“她们说就说去吧，我可是丢孩子丢怕了，不把孙女背在身上，我都不敢进城！” 说着话儿，他又改了话头儿，问道，“上次家里房子上梁，我还说请你喝酒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怎么样？咱们去喝羊汤！” 瞎子半仙听得咽口水，但还是摇头拒绝了。 “下次再约吧，一个老友要来寻我，我不好动地方。那是个傻子，找不到我怕是要吵闹起来！” 老爷子不好问太多，就道，“成，左右你也不走，就在这城里招摇撞骗，等我下次过来，咱们再吃也不迟。” 瞎子半仙气的吹胡子，嚷道，“你才招摇撞骗，我可是有真本事的！” 老爷子哈哈笑，又让背后的珠珠打招呼。 珠珠正盯着街边一个小贩卖的驴打滚儿咽口水，被爷爷唤回神儿，她就乖乖巧巧喊了一句，“半仙儿爷爷好！” “哎，好，好!”半仙儿不自觉低了头，恭敬应着，然后又高声喊了卖驴打滚的小贩过来，摸出几文钱买了一大块给珠珠吃。 珠珠眉开眼笑，高兴的踢蹬着胖脚丫儿。 老爷子还要推辞，“我给孩子买就行，你可别破费。” 半仙儿却差点儿急了，摸索着把驴打滚儿捧到珠珠面前，低声嗔怪老爷子。 “你懂什么，给小仙童供奉吃食，是我的荣幸。” 老爷子被他这般模样弄懵了，索性也就让珠珠接过去了。 珠珠高兴坏了，奶声奶气嚷着，“谢谢半仙儿爷爷！” “哎，哎！”半仙儿更高兴，偷偷搓着手，然后小心翼翼摸了摸珠珠的头，笑的合不拢嘴，“小仙童尽管吃，下次过来咱们再买。” 老爷子不知为何，突然听到有些心慌。 他是知道孙女有些神奇之处的，来历也很特别，但私心里，他更希望孙女是个普通孩子。 好似这般，孙女才能平安健康留在家里，留在家人身边。而不是时刻担心，她随时都要飞走了…… 正好这个时候，邰永禄和邰永悦终于买好了草药图册，跑过来汇合。 老爷子赶紧说起另外一件事，问道，“半仙儿，劳烦你算一算今年的雨水如何吧。村里马上就要开始春耕了，但这一直不落雨，大伙儿都心急呢。生怕同前几年一般，又是大旱，颗粒无收。” 瞎子半仙儿立刻伸出手，笑道，“承蒙惠顾，五文钱。” 老爷子笑骂，“你这人真是太奸诈，方才还说笑，该收钱却一点儿不便宜！”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从腰里摸出铜钱，一个个数给了半仙儿。 半仙也没用别的道具，就用这五文钱摇晃一下，在桌案上一字排开。 他挨个摸索过铜钱反正，眉眼间都是轻松，说道，“回去跟大伙儿说吧，今年雨水不会差，就是来的晚一些。但也不是坏事，特别是对你们家来说，还是场很大的机缘，发家致富就是从这里开始了！” 老爷子听得莫名其妙，问道，“雨水来得晚，怎么还是我家的机缘呢？ 我家总不能卖水给乡亲们吧？” 半仙儿摆手，笑的越发神秘，“不可说，不可说。” 老爷子气的瞪他，可惜人家是瞎子，根本看不到。 老爷子索性也不问了，又说几句闲话儿，眼见孙女和孙子们分吃完了驴打滚就告辞了。 珠珠舔了一下手指上的黄豆粉，吃的意犹未尽。 老爷子立刻掏钱买了四块，特意托着油纸包在半仙儿的摊子前路过，然后才带着孙子孙女出城了。 半仙儿好似“看”的清楚，捋着胡子笑声哈哈，惹得路人都是悄悄打量。 “可怜啊，可怜，本来就瞎了，怎么又添了疯病？” “不知道啊，先前瞧着还好好的呢。” 半仙儿听得清楚，差点儿被自己口水呛咳到，赶紧收了笑，继续装作仙风道骨的清高模样。 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个衣衫破烂的老头儿，一把扯了他的袖子，差点儿把摊子都带累倒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对儿欢喜老冤家！ “哎，哎！你个老王头儿真是要我老命了！不帮衬我生意就算了，还要砸我摊子！”瞎子半仙儿死命扯住桌子，开口就是抱怨，气的吹胡子，哪还有仙风道骨的模样。 衣衫破烂的老头儿根本不知道错一般，稳住身子就松开了桌子，然后撸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就在半仙桌子后边翻找。 “赶紧，有没有吃的？老子要饿死了，山里钻了半个月，守门的兵卒死活不放老子进来，老子只能又找了个狗洞钻一钻！” 瞎子半仙嫌弃坏了，感受到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自己怀里，赶紧就喊了买驴打滚的小贩，又给老友买了两块，旁边摊子取了两碗粗茶。 买驴打滚的小贩可是高兴坏了，今日这财就落在瞎子半仙身上了。 这么一早晨，居然在这里卖掉六七块了。 看看篮子里还有两三块，他索性蹲在摊子对面不远处，打定主意不走了。 衣衫破烂的老王头儿真是饿坏了，几口就是一块驴打滚，待得吃完又一口喝完粗茶，居然一屁股坐下来就翻起了旧事。 “你个老瞎子简直坑死人不偿命！你不是说香玉髓就在南边的群山吗？我足足找了半个月，差点儿被野狼吃了，居然半点儿影子也没见到！不成，你要补偿我，找不到香玉髓，我以后就跟着你吃喝了！” 瞎子半仙气的手下一用力，扯下好几根胡子，他咬着后槽牙辩解道，“你也说了这草药太过特性，只在晨起时候开花，过午就落下，沾泥就融化！你没找到是你运气不好，怪我做什么！再说了，那草药一定在南边群山里，我根本不可能算错！” 老王头儿根本不听，已经开始耍了无赖。 “老子不管，当年老子在路边救了你一命，你就要报恩！你这次不帮我把香玉髓找到，咱们没完！” 瞎子半仙儿气的要吐血，“造孽啊，造孽啊！当初还不如让我去见阎王爷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摸索着从桌子里拿出几个铜钱，正是先前从邰老爷子那里讨回的辛苦费。 一通摇晃和排布铜钱之后，瞎子半仙居然惊讶的“咦”了一声。 “这真是太巧了！” 老王头儿脱了露脚尖儿的鞋子，正使劲敲打，想要磕掉鞋底儿的泥土。 他顺口问道，“什么巧了？找到香玉髓在哪里了吗？老子跑遍了十几座山也没找到，可别再骗老子，否则把你胡子都烧了！” 瞎子半仙下示意护住了自己的胡子，也不敢再跟这个老无赖纠缠下去，应道，“我虽然没算出香玉髓长在哪里，但却找到这份机缘落在谁家了。等我带你过去，这家人说不定就能带你找到！” “那还等什么！”老王头儿立刻就跳了起来，火急火燎就要扯着瞎子半仙儿赶路。 瞎子半仙儿已经无力生气了，他赶紧收了桌子，放到卖粗茶的摊子寄存。 卖驴打滚的小贩儿不过是偷偷打个哈欠，再抬头的时候，瞎子半仙已经被扯着跑出很远了。 可见，老王头儿是多心急！ 邰家村里，邰老爷子带了孙子孙女也刚刚到家。 邰永宁得了草纸很高兴，给爷爷行礼道谢。 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眼底欣慰，但更多却是遗憾。 多好的孩子，天分好又刻苦，若是腿脚没有伤到，说不得一定会考个功名回来。 可惜…… 邰永宁猜到爷爷的心思，微微低了头。 这个时候，珠珠已经抱着油纸包上前，一屁股坐到了哥哥怀里。 “哥哥，吃这个！香香，好吃！” 邰永宁赶紧接过油纸包，一见里面是驴打滚儿就笑道，“珠珠吃吧，二哥不喜欢吃黏点心。” 珠珠眨巴着大眼睛，很是不理解。 这么好吃的东西，二哥怎么不喜欢吃呢？ 是怕牙齿被粘掉吗？ 邰永宁在妹妹清澈的大眼里看清了她的一切心思，忍不住好笑。 “珠珠喜欢吃，就吃多一点儿。哥哥吃饭就好！” 老爷子听不得这些，亲自把油纸包塞到孙儿手里，“珠珠让你吃就吃吧，一共四块，你们兄妹都有，不用特意给珠珠留下。” 正说着，芝麻球儿从外边颠颠跑进来，嗅着香气就汪汪叫了起来。 小黑狗瞪着黑豆一样的眼睛，满满都是对主人偷吃好东西的控诉。 珠珠赶紧帮着哥哥搂着油纸包，同小狗狗争辩，“不能给你，芝麻球儿，这是哥哥的！” 芝麻球儿不服气，呜呜叫着，委屈万分。 邰永宁亲了亲妹妹的头顶，打开油纸包，先揪下一小块扔给芝麻球儿，剩下的又坚持让爷爷和妹妹吃了几口，最后才送进自己嘴里。 邰永禄和邰永悦从外边跑进来，脸上满满都是迫不及待。 “爷爷，爷爷，我娘说草药册子特别好，咱们进山啊！” “进山啊，进山啊，爷爷！找草药，卖银子！” 两个小子跳脚，屋里瞬间就热闹起来了。 老爷子吵得头疼，就说道，“那你们去收拾东西吧，吃过午饭咱们就进山。” 不等两个小子跑出去，突然有村人在院子外边喊道，“六叔，六叔，家里来客人了！” 老爷子惊讶，起身要出去，珠珠立刻挂在他身上了，显见要看热闹。 而邰永禄和邰永悦已经迈出门槛了，只有邰永宁继续安静练字。 老爷子慢慢走向远门，问道，“谁来了？怎么不直接进来？” 报信儿的村人神色有几分古怪，小声说道，“六叔还是你自己看看吧。” 老爷子奇怪，结果一出门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门外站了两个人，一个衣衫破烂的老头儿，狼狈的像街边乞丐一样。 另一个倒是熟悉，刚在城里见过面的瞎子半仙儿，只不过这会儿，原本仙风道骨已经没了踪影，鞋子也脏了，衣衫也扯破了，头发都散乱了，好似被秋风摧残过的无辜落叶一样…… “半仙儿，你这是从哪里来？被人打劫了吗？”老爷子问的真心，没有半点儿玩笑之意。 瞎子半仙好似找到了亲人的孩子，顿时甩开老王头儿的手臂就奔着老爷子冲了过来。 “邰老哥救命啊，这老小子不当人，欺负我一个瞎子看不到路，差点儿没把我摔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是惊喜连连！ 老王头儿尴尬的摸摸鼻子，小声辩解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心急了一些。再说马车惊了也不怪我啊，都是那马匹不行，我就多甩了一鞭子……” 原来两人方才雇了马车往邰家村来，路上老王头儿嫌弃马车走的慢，抢了车夫的鞭子就抽上了马屁股。 这租车生意可是车夫一家平日活命的依仗，对马匹自然也是照顾有家。 马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啊，疼的呜溜溜叫了一声就狂跑起来。 待得车夫好不容易稳住马车，半仙儿和老王头儿已经被颠簸的七荤八素，没有人样儿了。 车夫发了好大的火儿，把他们从马车里撵了出来，车费都不要了，调头就走了。 幸好，停车之处已经过了刘家村，可以远远看见邰家村了。 两人这般模样走到村口，碰到村人打听邰家，村人还以为哪里来的两个乞丐，上门打秋风的…… 半仙儿真是气坏了，也没给老友留颜面，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完，惹得邰家人都是忍不住笑。 邰老爷子赶紧谢了村人，然后引着半仙儿和老王头儿进屋坐下喝茶。 半仙儿借了一盆水，简单拾掇了一下，总算恢复了几分仙风道骨模样。 但老王头儿却满不在乎，翘着二郎腿，甚至还开口讨吃的。 “哎，老哥哥，你家有没有现成的吃食！我这一路肚子饿的像蛤蟆乱叫，赶紧救我一救！” 半仙儿气的一直干咳，想要拦一拦。 一来，他们不是乞丐，怎么能开口就讨要吃的。 二来，连年灾荒，家家日子都不好过，谁舍得往外送吃食啊！ 幸好，邰老爷子一向大方，家里如今也不缺这点儿吃食。 于是，刘冬娘得了消息，就端了一盘子新出锅的菜包子送来了。 高粱和细面两掺的包子皮，裹着焯水的野菜碎，加了油盐胡椒，虽然没有肉，胜在新鲜。 老王头儿一口气吃了四五个，剩下一个被半仙儿抢了过去。 左右今日注定要跟着丢脸了，半仙儿馋的也选择同流合污了。 待得两人吃完，邰老爷子才问道，“老兄弟们，不知道你们登门可是有什么事？” 半仙儿迟疑了一下，应道，“我不瞒你啊，老哥哥。我这老友是个医痴，一生醉心医术，最近在附近找一味珍贵的药草，可是一直毫无所获。 “我方才起了一卦，不想这份机缘居然落在你们家。我实在扛不过他念叨，就只能带他过来。若是最近家里不忙，老哥能不能带他上山转一圈儿……” 老王头儿也是心急，赶紧添了一句，“不让你们家白跑，这老瞎子有银钱，让他给你们一百两！” 瞎子半仙儿心疼的差点儿跳起来，不等他说话，杨丽华就拿了一个绣花枕头从后院过来了。 突然见到堂屋里有客人，她楞了一下，笑着行礼就要退下去。 不想，老王头儿却鼻子翕动，直接窜到了她面前，劈手就把绣花枕头抢了过去。 杨丽华惊了一跳，下意识嚷道，“你这是作什么？这是我闺女的枕头！” 老王头儿却好似没听到，手下一用力，直接把枕头皮连同里面的衬布都扯开了。 衬布里包裹的正是当初珠珠从山里采的小白花儿，杨丽华虽然怪闺女乱跑，但还是百般珍惜的把小白花儿带了回来，晒干之后做了枕头芯儿。 这小白花也是奇怪，看着风吹就落的柔弱模样，但晒干之后居然像玉石一般，花瓣晶莹剔透，嗅起来香气幽幽…… “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老王头儿欢喜疯了，捧着枕头笑的恨不得满地打滚儿。 “找到了，找到了！真被老子找到了！” 瞎子半仙儿看不到，但也知道老友这会儿定然是没个样子了。 他生怕吓到邰家人，赶紧帮忙描补。 “我这老友在山里钻了半个月，四处找寻也不见这草药，甚至差点儿被狼群吃了！没想到居然在你们家里碰到了，这才一时没了分寸。” 果然，邰家人脸色好了一些，但杨丽华瞧着撕破的枕头，依旧舍不得。 碰巧这时候，珠珠不知怎么回事，居然从爷爷怀里跳出来，跑去了东屋。 杨丽华心里更难受了，闺女一定是伤心了，好不容易摘回来的小花儿被抢走了。 她赶紧说道，“这小花儿就是在山里采的，很是容易。若是这位老爷子想要，可以和我们家人一起上山。但这枕头却要还给我，我闺女的东西不能外送!” 王老头儿听得立刻就急了，死死抱了枕头，跳脚儿嚷着，“不成，不成！这枕头一定要给我！ “这小花儿叫香玉髓，遇到要靠机缘，可不是随便就能碰到的。而且开花之后，遇到泥土就融化了，时机不对，遇到也摘不到！ “难得枕头里这些摘得及时，而且完全玉化了，绝对是上品！我就要这些！” 杨丽华皱眉，还是舍不得。 老王头儿还以为她是要银钱，赶紧扯了瞎子半仙，催促道，“赶紧给钱！一百两，不，二百两！” 瞎子半仙儿心疼的都要哭了，一直磨蹭着，不愿给自己的荷包放血。 邰老爷子也舍不得把枕头送人，毕竟是小孙女亲手摘回来的。 但这小白花儿是药材，对他们来说装个枕头嗅嗅香味就算了，但在大夫手里也许就是治病救人的关键良药。 两相对比，倒也不好一直拒绝。 更何况，他同半仙儿也算有些交情，总要给几分薄面…… 他想了想，就道，“既然这东西是药材，放到我们家里倒是埋没了。这位老兄弟若是需要，不如就分……” 话说到一半，东屋门却突然打开了。 珠珠蹦出来，小胖手死死扯了哥哥的衣襟儿，累的小脸红彤彤。 “哥哥，有大夫，治腿！” 邰永宁蹦跳着过了门槛，差点儿摔倒，也是羞窘的脸红。 他原本在练字，家里来客人也一向不露面，没想到妹妹一定闹着他出来。 “爷爷，家里来客人了。我……”他还想行礼，不想老爷子和杨丽华等人都是激动起来。 “哎呀，怎么把永宁忘了！”老爷子一把扯了孙子到身边，然后满脸盼望的看向老王头儿。 “老兄弟，半仙儿说你是医痴，那一定医术高绝。不知道你……你能不能给我孙子看看腿伤？ “若是能把我孙儿治好，别说这些药材，就是再难的事，我们邰家也愿意尽心尽力帮忙！” 第一百三十五章 抢手的“拖油瓶”！ 老王头儿一听这话就把手里的枕头交给了半仙儿，大大咧咧说道，“帮我拿着，别洒了。” 那模样，好似笃定这些小白花儿跑不掉了。 邰家人也不挑理，都是提心吊胆，等着他诊断。 老王头儿让邰永宁坐下来，然后蹲身卷起裤腿，在邰永宁的伤处捏来捏去，甚至敲敲打打了两下。 虽然是旧伤，但因为没长好，还是会疼。 邰永宁白着脸、咬着牙，极力忍耐着。 珠珠心疼哥哥，抱了哥哥的胳膊，奶声奶气安慰着，“哥哥不疼，珠珠一会儿给你呼呼。” 倒是王老头儿站了起来，接过了话头儿，“知道疼是好事，证明这腿还有救。我最近要忙着合药，暂时不能出手，等我五六日吧，到时候我过来把这伤腿打断，重新续接。” 不等邰家众人惊喜的应声，他又问邰永宁，“小子，你怕不怕疼啊？这断腿重续可不是一般人能忍的，多少人都疼的咬掉舌头死了。你若是忍不了，就别接了，否则你们家里人怕是要吃了我！” 邰永宁立刻应道，“我不怕疼，我能忍！我……我想读书！” 王老头儿难得笑了，夸赞道，“好小子，是个硬脾气！那就等着吧，这几日吃好喝好攒着力气。五六日后，我就过来。” 邰家人高兴疯了，但多年的盼望突然实现，又总觉得不真实。 杨丽华眼泪哗哗流，一直问着，“真的能治吗？重接之后能像好人一样走路吗？” 王老头儿立刻瞪眼睛，他可不容许任何人怀疑他的看家本事。 “当然能治好了，有人背上骨头断了，老子都给接上了，何况一根小小的腿骨！” 半仙儿知道老友如今这个乞丐模样，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就帮着打了证言。 “你们放心，这老东西别的不成，医术是当真一等一的好。当初在顺天府那带，也是小有名号。只不过脾气太臭，得罪了权贵，无法之下过来避祸，否则你们家里这事儿还真是帮不上！” “好，好！”邰老爷子也是红了眼圈儿，孙子的腿上和老妻的过世，都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如今老妻怕是已经重新投胎，无法弥补，但孙子把伤腿治好，他心里的大石头就能挪出去了！ “二位老兄弟，不知道你们可有落脚的地方，要不要在我们家小住一段时日？我们家里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粗茶淡饭总是热乎的。” 老爷子开口邀请，半仙儿摇头，王老头儿也是摆手。 “不用，不用！”老王头儿小心翼翼把那绣花枕头接过去，再次同邰家人确认，“既然定下来给这小子治疗腿伤，那这香玉髓……我就拿走了？” 杨丽华下意识看向小闺女，犹豫着凑过去把闺女抱在怀里，“珠珠啊，娘能不能用那些小花做药费，给你哥哥治腿啊？” 不等她说完，珠珠已经用力点着小脑袋，脸上的小奶膘颤啊颤，认真应道，“能！娘，都给大夫，哥哥要走路，要读书当大官！” 杨丽华紧紧抱了闺女，眼泪又掉下来了。 “好，好，珠珠真是娘的好闺女，娘另外再给你绣个更好的枕头！” 邰永宁也挣扎着抱了妹妹，什么话都没说，但一切也都不必再说。 王老头儿着急回去合药，起身就要告辞。 老爷子却赶紧拦下了他们，拱手请求道，“二位老兄弟，特别是王老弟，你治疗一个伤者许是很简单的事，但对于我们家来说，却是难得的希望，不容许有任何差错。 “所以，我能不能请求二位出去之后，但凡有人问起，就说今日过来是为了借些银钱之物周转，不是给我家永宁治伤。好不好？” 王老头儿听得莫名其妙，倒是半仙儿人情通透，这要求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就顺口答应了下来。 “好啊，这是小事儿，我们保管不说治伤俩字。” 老爷子大喜，连声道谢，又让儿媳取了篮子，把包裹着药材的枕头放进去，顺手又添了一些菜包子，最后用干净的棉布盖的严严实实。 邰继祖套了疾风，拉着板车把两人送回城去了。 有几个村人在村口大树下闲话儿，看在眼里，就忍不住问了两句。 杨丽华忍着喜意，说道，“这两人是城里的，其中一个是摆摊子算命的半仙儿。之前家里房子上梁就是他给算的黄道吉日，今日这是碰到一点儿难处，过来求个帮衬。” 几个村人听的都是点头，也没放在心里。 毕竟六叔一家发达了，是城里城外都知道的事情，有人来打个秋风也不出奇。 但其中有一个人却心里像猫抓一样，自觉吃了大亏。 那就是邰继金的老娘！ 前日儿媳回去失魂落魄，她可是没少骂，也知道是为了没死掉的“拖油瓶”。 说实话，“拖油瓶”有今日，她也挺后悔。 早知道拾掇一下，拖油瓶也能像个人样儿，她当初就不放人了。 随便找个婆家嫁了，也能落下二两银子的聘礼啊！ 若是有人知道她这想法，一定会吐她一脸口水。 春红如今有个人样，也是邰家救活养好的，同她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人家种树，她打算摘果子吗！ 但邰继金老奶可不觉得自己错了，反倒理直气壮。 眼见杨丽华转身进院子，她也抬脚跟了上去。 村人们说着话，见到这般，心里都是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 “这老太太打算干什么？” “能干什么！她可不是好人，春红那丫头先前差点儿被苛待死，都是她下的狠手。这怕是瞧着春红如今好了，眼红了！” “对，对！一定是这样，真是不要那张老脸了！” “咱们等等看，万一吵起来，咱们就进去帮大嫂子说几句。这老太太可是不讲理！” 不说村人们议论吐槽，只说杨丽华刚进了院子就听身后有声响，扭头一看也是皱了眉头。 “婶子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她问的冷淡，邰继金老娘却厚着脸皮笑嘻嘻，应道，“哎呀，大侄儿媳妇儿这话说的，咱们可是一家子，我还不能来坐坐了？” 杨丽华不耐烦理会她，就开门见山问道，“婶子有事还是赶紧说的好，我可不觉得我们家同你有什么瓜葛！” 第一百三十六章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邰继金老娘尴尬，到底收了笑，问道，“大侄儿媳妇儿，我来也没有旁的事儿，就是惦记大丫儿，想看看她过的好不好。 “这丫头说起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像亲孙女一样。她出来这几日，我真是吃睡不香，就怕她受了委屈……” 杨丽华差点儿冷笑出声，半点儿不客气，呵斥道，“你这话说的不亏心吗，这青天白日的，也不怕天打雷劈！ “春红之前几乎死掉，是你亲口说不管她死活儿，还签了断亲书。如今倒是口口声声关心她了！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要不要把村里人都找来，咱们好好分说一下！” “你……”邰继金老娘被怼的脸色青紫，眼里都是愤恨，她想骂人又不敢，索性耍了无赖。 “我不管，大丫儿就是我们家孩子，养了她这么多年，不能就这么让你骗走了！你要么把大丫儿还能给我们家，要么就给银子！否则，否则……我就去官府告你家强抢民女！” 正这个时候，春红端着一盆衣衫从河边回来，瞧着门口有村人聚集，就快步跑了进来，刚好听到这几句话。 她当时就红了眼睛，手里的木盆和湿透的衣裳直接都砸了过去。 “老妖婆，你想去府衙就只管去！我签了卖身契了，我就是六爷爷家的孩子！你就是告官，官差也要来调查，全村谁不知道我是怎么被苛待的，怎么被大伯娘救活的！你敢颠倒黑白，就让官差把你下大牢，让你活活烂死在里边！” 邰继金老娘平日压榨儿媳和孙女们，自己并没有干过多少活儿，腿脚儿还灵巧，一闪身躲过了木盆，但头上却被糊了一条裤子，摔个半死。 她当时就叫骂起来，“该死的小娼妇，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打我！你以为你逃出我的手心就能耐了！你等着，我告了府衙就把你卖进窑子！我让你……” 不等她骂完，春红已经操起了扫院子的大扫帚，劈头盖脸的打了上去。 她真是恨极了，自小就被苛待，吃不饱穿不暖睡猪圈，真是活的连畜生都不如。 这些也都罢了，她病的要死，好不容易爬到猪圈边上扯了这老婆子的裤腿儿，她又被踹了回去。 真是黑白无常都等在身边锁魂了，这个时候，终于被六爷爷一家救回来，也活的像个人了。 但就是这样，老妖婆又上门来捣乱，让她连六爷爷家都待不住！ 与其一辈子受欺压，不如索性豁出命去了！ 春红越想越生气，手下是半点儿不停，“我杀了你，我宁愿给你偿命！” 邰继金老娘开始还能支撑两下，但面对一个疯狂的丫头，她还是落了下风，被打的嗷嗷叫，满院子乱跑。 杨丽华见得差不多了，赶紧拦下了春红。 倒不是心疼耍无赖的老妖婆，实在是怕真出事了，春红要去偿命啊！ “好了，好了，春红，赶紧把扫帚放下！咱们邰家村不是没王法，对付耍无赖的人，办法多的是！” 杨丽华扯了春红到身边，伸手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春红突然就委屈万分，放声大哭了起来。 邰继金老娘被扫帚划拉的头发也乱了，衣衫也破了，脸上都多了几个血檩子。 这会儿听着春红大哭，她气的恨不得吐血。 但不等她再骂人，邰三爷已经赶了过来，邰老爷子等人也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冷脸瞪着邰继金老娘。 邰三爷多精明的人啊，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老妖婆打什么主意了。 他气的把烟袋锅儿差点儿当红缨枪挥舞了，“臭不要脸的老东西，你是不是不想在村里住了？当初春红要病死了，人家老大媳妇儿就问过你了。 “是你说不要这孩子了，恨不得怕死家里给你们添麻烦。如今春红病好了，像个人样儿了，你又眼红了！你当谁都是傻子，就你是聪明人，是不是？ “赶紧给我滚，再让我看见你跑来闹事，跑来找春红，我直接把邰继金的腿打折，你们一家给我滚出邰家村！邰家人多了，不缺你们一家子驴马烂儿！” 邰继金老娘被骂的脸色红透，半句话也不敢说了。 方才对上杨丽华，她勉强可以仗着长了一辈儿耍个无赖。 对上春红，她更是完全没放在眼里，毕竟她之前可是随意打骂欺负的。 但对上族长，她还是打心眼儿里害怕，邰继仓的例子还在眼前呢！ 邰继祖等人恨她跑来搅合，要破坏当初的约定，这就是没看得起自家。 所以，他们手里拿着棍棒和斧子柴刀，一脸冷冰冰的压了过去。 邰继金老娘吓的腿肚子都在发抖，努力了半晌才挤出一句，“我就是想春红了，过来看看……” 邰老爷子冷哼，指了大门，“滚，再敢有下次，咱们两家必定有一家灭门！” 邰继金老娘扭头就跑，慌乱中不辨方向，一头撞在木门上，疼的哎呦惨叫一声。 门外的村人们看在眼里，都是幸灾乐祸，哈哈笑得厉害。 邰继金老娘挂不住脸，狠狠瞪了众人一眼就跑掉了。 邰三爷气的狠狠唾了一口，骂道，“好好的村子，总有这么几颗老鼠屎！” 邰老爷子请了老哥哥一起吃午饭，虽然菜包子大半都给半仙儿和老王头儿带走了，但家里多少还剩了一些，配着二米粥，还有凉拌的野菜，家常炖的豆腐，众人倒也吃的香甜。 邰三爷常来常往，也没客气，吃饱喝足，老兄弟俩就坐在门前闲话儿。 邰三爷就问道，“听说家里来客人了，可是有事？” 老爷子低声把永宁治腿伤的事说了，末了嘱咐道，“我怕有人背后使坏，谁问也没敢说。一切都等永宁重新接完腿骨再说。” 邰三爷重重点头，很是支持。 “对，对，就该这样。什么事情没有做成之前，一定别宣扬的人人都知道。这世上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如今家里日子过的好，旁人眼红的多着呢。” 又说了几句闲话儿，邰三爷就回去了，而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 邰继祖关了大门，给大黑马上了新鲜的青草，一家人就准备睡觉了。 珠珠淘气，带着芝麻球儿满屋子跑，和哥哥们捉迷藏。 有芝麻球儿帮忙，邰永禄和邰永悦就是藏到老鼠洞也能被翻出来，输的哇哇叫。 家里人都是看的好笑，好不容易才把几个淘气包哄进了被窝。 结果，就在老老少少刚刚进入梦乡的时候，大门却突然被拍响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半找娘忙！ “六叔，六叔！开门啊！”有人扯着嗓子，死命的喊着，在暗夜里传出多远，也惹的睡在堂屋的芝麻球儿立刻叫唤起来。 杨丽华第一个惊醒，抬手就捂住了闺女的耳朵，生怕吓到孩子。 邰继祖也是下意识翻身，抄起了炕沿儿下的斧头。 待得听清外边动静，邰继祖皱了眉头，同杨丽华说了两句就披着衣服出去了。 老爷子照旧带着孙子们睡在东屋，这会儿也推门出来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跃跃欲试想要跟着爷爷，结果被二哥扯了脚腕子，死活儿不放。 这会儿，住在厢房的邰继宗已经走到院门口，高声问道，“谁在喊，出了什么事？” 院门外，邰继金正一脸焦急，翘脚往院里张望，听得这话就嚷道，“继宗二哥，我娘在你家吗？” 邰继宗听的头疼，赶紧应道，“你瞎说什么呢，你娘怎么可能在我家！中午时候，你娘来我家闹了一通，要把春红要回去，还说要把我们一家告进衙门。 “后来还是族长来了，把她撵走了！当时很多族人都看见她离开我家院子了，你就是找人也找不到这里来啊！” 隔壁三婶子一家也听到动静了，正趴在墙头看热闹，这会儿也是跟着附和，“是啊，当时我就在跟前呢。你娘可是太不讲理了，族长都气的发火了。你娘出门时候，不小心还撞了门，很多人都看见了。” 邰继金也不是当真认为老娘就在邰家，但他家里家外，甚至村里各处都问了，老娘的影子都没找到。 实在无法，他才抱着几分希望过来问问。 没想到，得了这么个结果。 他越想越是怕，扯着嗓子就放声大哭起来。 “娘啊，娘啊！你去哪儿了，天黑怎么不回家！呜呜，娘啊！” 正巧其余村人被吵的都出来探看，邰三爷带了儿子也在其中，就赶紧呵住了邰继金，“把嘴闭上，没用的东西！人没了就赶紧找，哭有什么用？” 说罢，他就问了村人们，“中午到这会儿，谁见到过继金老娘？无论是什么事都赶紧说说！” 村人们面面相觑，末了都说没见过。 邰老爷子想起一些什么，微微眯了眼睛问道，“谁见到哑巴了？他总在村里四处乱转，也许会看到什么！” 这话可是提醒了一个村人，立刻嚷道，“哎呀，我想起来了。中午时候我去后园子蹲茅房，好像看见哑巴和婶子在山脚下说话了。但只看见一眼，之后婶子去哪里，我就不知道。” “会不会是上山了？” “应该不能啊，山里多危险啊，婶子一个人也不敢啊。” “那可不一定，兴许就是上山迷路了，否则天黑怎么能不回家！” 村人们七嘴八舌说着，邰继金听得又燃起了希望，噗通跪倒就给邰三爷和邰老爷子磕头。 “三伯，六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娘就是再不好，总是一条命。求你们派人帮我去找找她，呜呜，再耽搁下去，兴许我娘就被狼吃了！” 他不这么请求，邰三爷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毕竟都是同族，总要搭把手儿。 邰三爷扯了邰继金起来，说道，“你先等一下，找哑巴过来问问，看看他知不知道你娘去哪里了。就是进山，也得有个方向啊。” 说罢，他就喊了邰继财去找哑巴。 邰老爷子给大儿子使了个眼色，邰继祖就追上邰继财一起去了。 没一会儿，兄弟俩就把哑巴找来了。 哑巴许是睡下了，突然被喊起来，还有些睡眼惺忪。 邰三爷亲自问了他几句，“哑巴，邰继金的老娘丢了！有人说，中午时候有人看见你和她站在山脚下说话了。你是不是知道她去哪里了，是不是进山了？” 哑巴好似脑子懵的厉害，直眉楞眼杵了好一会儿，这才突然想起一般，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嘴里哇啦哇啦嚷着。 众人猜了半晌，才算明白大半。 按照哑巴的说法，他中午时候确实碰到邰继金的老娘了。 他当时在山里捡了一窝野鸡蛋，邰继金老娘想抢，他不给。 后来邰继金老娘问在哪里捡的，他指了一个地方就赶紧跑了。 但邰继金老娘是不是上山找野鸡蛋，他就不知道了。 众人这会儿都没有侥幸心理了，不必说邰继金老娘一定是上山了。 毕竟这老太太就是个愿意占便宜的，听说有鸡蛋，哪里会放过…… 邰继金一屁股坐到地上，扯着脖子哭喊啊。 “娘啊，你怎么糊涂啊！你怎么不喊上我一起啊！” 可惜，说什么都晚了！ 邰老爷子趁着众人不注意，望向了邰继祖。 邰继祖微不可见的点点头，邰老爷子想了想就上前扯了邰继金，又拍拍哑巴的肩膀，说道，“哑巴兄弟，大晚上的辛苦你跑来一趟了。赶紧回去睡觉吧，我们怕是要进一趟山。” 哑巴连连摆手，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邰三爷立刻吩咐族人们，各自回家取柴刀和火把，立刻上山。 当然，村里也不能不留人手，毕竟老弱妇孺也要保护。 万一进山惊了狼群，狼群再进村，可真是后悔都没地方买药了。 邰老爷子带了邰继宗跟村人一起，然后悄悄嘱咐了邰继祖几句，就抱着芝麻球出发了。 上山不容易，更何况还是在这样的暗夜。 众人约定了口号，方便互相接应。 邰老爷子又让邰继金找了老太太的一件贴身衣物，给芝麻球儿嗅了嗅。 芝麻球儿嫌弃的扭头，汪汪叫了好几声。 邰三爷有些担心，说道，“老六，这狗子太小了，怕是不顶事吧？” 老爷子低声应道，“这茫茫大山要找人实在太难了，我也是病急乱投医。万一有用，咱们也省些力气。” 芝麻球儿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又汪汪叫了几声，好似在抗议他们的“轻视”。 众人很快就进山了，十人一队，总共四队，每队中间间隔五十丈，方便遇到野兽随时支援。 芝麻球比之刚到邰家时候，长大了不少，但同茫茫大山相比却小的可怜。 出乎意料，它的小腿儿居然很有力，跑的也快，在树丛间钻来钻去。 就在众人爬到半山腰的时候，芝麻球儿突然狂叫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横死不入祖坟！ “过去看看，是不是芝麻球儿找到人了！”邰老爷子高声吆喝了一句。 众人离得不远，立刻凑上前。 但芝麻球前边没有任何人影，邰继财上前仔细翻找，拎出一只破棉鞋。 邰继金仔细一看，就哭了起来。 “这是我娘的鞋！大脚趾的位置破洞了，她还因为我媳妇儿没给补，狠狠骂了一顿呢！呜呜，我娘怎么能丢了鞋子，一定是出事了！” 众人也觉得事情不妙，简单安慰几句就跟着芝麻球儿继续寻找。 这一找就找了一个时辰，众人出来的急，谁也没带什么吃的，又渴又饿，有些抬不动腿了。 邰三爷年岁大了，更是扛不住，正要开口让大伙儿歇歇的时候，众人已经走出了林子。 芝麻球转着圈儿的嗅来嗅去，最后奔着山坡上一个小山洞跑了过去。 “哎呀，应该是找到了！” 有人惊喜的喊出声，这时候人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寻到就不错了。 众人赶紧跟上去，跑到山洞口的时候，伸了火把进去照亮儿。 于是，邰继金老娘的尸体就被发现了！ 圆瞪的双眼，不甘心的神色，缺失了一条的大腿，还有撕咬破碎的袄裤，无一不显示她死的凄惨。 邰继金嗷的一声喊起来，冲了进去，抱着老娘就哭嚎起来。 众人本就害怕，这会儿嚎哭声在山林里回荡就更渗人了。 邰老爷子借着这个机会，举着火把，把山洞内外仔细检查了一番，心里的猜测也更多了。 邰继金是个蠢的，一边哭一边喊着，“娘啊，呜呜，你怎么就自己进山了！你喊儿子一声，我陪你来啊。呜呜，何苦被野兽啃成这样！” 显见，他没想到老娘被杀这个可能，只以为老太太贪图捡野鸡蛋，不小心迷路，被野兽害了！ “事实”上，他这么想也没错。 随后跟进的村人大着胆子翻找，居然在老太太兜里翻到两个烂的一塌糊涂的鸡蛋壳！ 邰老爷子也没想公布什么真相，等邰继金哭的差不多，就喊人在附近砍了树枝，临时编了一个拖地爬犁，然后张罗回村了。 “赶紧走吧，方才咱们人多，许是把吃人的野兽惊走了。再不离开，万一野兽成群结队过来，咱们也危险。” 众人一听这话都是忐忑，手下麻利很多。 下山的路，众人轮流拉着爬犁，甚至分神照顾邰继金，也不比上山轻松。 好不容易回到村里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村里老少惦记上山这些亲人，也是没睡好，恨不得眼睛都时刻保持一只在睁着。 终于盼着大伙儿回来，人人都是开门涌出来，七嘴八舌问询着。 “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累不累，渴不渴？” “有没有碰到狼群啊，赶紧坐下歇歇。” 邰继金老娘的尸体被众人割了野草遮挡的严严实实，主要是谁看了都害怕。 这会儿，有人就拨开了野草，露出老太太死不瞑目的模样。 村里老少吓的连连后退，差点儿没摔个屁墩儿。 “这是怎么回事？人怎么死了？” “就是啊，昨天还好好的呢！” “这，这可真是太惨了！” 邰三爷累的喘不过气，好半晌才嘱咐邰继金，“别犯傻了，人都死了，哭也没用。赶紧准备后事吧，怎么都要入土为安啊。就是你娘横死，不能进祖坟，你找个好地方另外埋了吧。” 邰继金听得这话，哭的更厉害了。 平日众人许是都嫌弃他窝囊，但这会儿最刻薄的人也沉默了。 毕竟再不好，那也是亲娘。 谁死了亲娘，都会伤心，更何况还进不去祖坟，不能同死去的老爹合葬…… 孙梅花也跟在邰继金身边哭哭啼啼，但聪明人都看得出，她实在没什么真心。 平日被婆婆欺压打骂，如今镇在头上的大山没有了，任何人怕是都会高兴吧。她还能挤出几滴眼泪，已经是很不错了。 人群外，春红站在杨丽华后边，探头看了一眼，眼底神色复杂。 死者为大。 杨丽华怕她说出什么狠话，被众人背后议论，就低声撵人。 “春红，回去守着珠珠，小心她睡醒找不到人再害怕。” “好，伯娘，我这就去。”春红立刻扭头就走，半点儿不留恋…… 日上三竿时候，邰继金家里的灵棚就搭了起来，最廉价的白色麻布买了几尺，简单扎一扎就算戴孝应景了。 至于棺材，最便宜的一副还要七百文呢，邰继金买不起，也不舍得买。 最后只能一卷新草席卷了老太太，就算是她的安身之处了。 村人看的忍不住唏嘘，倒也没笑话。 若不是跟着邰继业进城做了两次工，又跟着邰家建院子吃了半个月饱饭，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去见阎王爷了，跑不了都是邰继金老娘这个下场。 乌鸦站在猪背上，谁也别笑话谁黑了。 按理说，邰继金家里该安排两桌酒席。 大伙儿贪黑进山寻找，又帮忙抬尸体回来，搭灵棚发送，都是没少出力。 但邰继金不知道是太心疼老娘，没想起这事，还是家里当真不好过，总之大伙儿连碗热水都没喝到。 即便没人挑理，到底也心里不舒坦。 于是，下葬的那日除了左邻右舍就没人上前了…… 邰家院子里，杨丽华拿了一把艾蒿，在邰继祖和邰继宗身上好一个“摔打”，去去晦气。 她忍不住埋怨，“你们也是，跑去看什么热闹。家里老人孩子多，小心带回晦气就坏事了。” 刘冬娘也是端了火盆，一定要两人迈过去，惹得兄弟俩哭笑不得。 忙完这些，邰继祖和邰继宗才捞到机会，同老爹坐在廊檐下说话。 结果，不等开口，珠珠就领着芝麻球儿跑了过来。 芝麻球儿摇晃着尾巴，汪汪叫的厉害，那模样好似在讨赏一般。 珠珠抱了爷爷的大腿，奶声奶气提芝麻球儿开口，“爷爷，芝麻球是不是好厉害！它能不能吃肉包子？” “能，当然能了！”老爷子对小孙女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更何况这次芝麻球确实立了大功。 他想了想就喊了刘冬娘，“老二媳妇儿，家里还有肉了吗？这两日包包子吃吧！记得给芝麻球包几个不咸的，小心齁到它！” 刘冬娘在灶间远远应着，“知道了，爹。今晚发面，明日就蒸包子。” 珠珠欢喜坏了，芝麻球也把尾巴轮飞了。 很快，一胖娃一狗就跑去玩耍了。 老爷子这才说起正事，问起大儿子，“那晚，我们走了之后，让你盯着的人可有动静？”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否极泰来，好日子到了！ 邰继祖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即便没有外人，他依旧压低了声音应道，“爹，你们进山之后，那人确实又出去了，但也就半个时辰左右就回来了。之前我和继财找过去的时候，我也留意看了看他家，没有任何蹊跷的地方。” 老爷子皱眉，想了想摇头道，“不，这人一定有问题。之前我借着扶他的时候，仔细嗅了嗅，他身上有血腥的味道。当年在边关，旁的本事没学到，我对血腥味道却极熟悉。邰继金老娘进山之前，最后也是见了他，肯定脱不了干系。” 邰继宗听得有些糊涂，好似明白一些，但也不多。 他不自觉也小声问道，“爹，大哥，你们说的是谁？可是我猜的那个人？” 邰继祖望了老爹一眼，见他没拦着就道，“对，就是你想的那个人。之前咱家一直倒霉，但凡有点儿好事儿就会被破坏，爹猜测有人在背后使坏呢。如今这人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多，快被抓到确实把柄了。” 邰老爷子吧嗒两下烟袋锅儿，嘱咐道，“有些事，我不能跟你们明说。但你们一定要谨慎，不可轻敌。这人背后还有别的势力，同咱家不是个人恩怨。 “咱们在明，人家在暗，所以更要加倍小心。毕竟家里孩子多，被抓到一个，咱们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等我最近想办法给家里人寻点儿保命的东西，再找找帮手，以后抓住机会就把这人拿下。” 邰继祖和邰继宗赶紧点头，齐齐应道，“知道了，爹。” 邰老爷子叹气，“我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老三和永安，他们在外边不容易，万一有人使坏就危险了。这也是我之前多年一直拦着老三的原因，可惜这小子太倔强了……” 邰继祖嘴巴笨一些，赶紧求救一般扯了弟弟的袖子。 邰继宗就道，“爹，您别担心。老三聪明着呢，永安也有一把子力气，他们又带足了银子，肯定会平安归来的。” 邰继祖干巴巴附和道，“是啊，珠珠还等老三带好东西回来呢！昨天晚上睡觉前还念叨了！” “是吗？”老爷子一听孙女盼着，立刻就松开了眉头。 有孙女这个小福星惦记，老儿子和大孙子一定会平安归来。 “过几日，半仙儿和王大夫要过来给永宁治腿呢，家里没什么吃的招待。明天我带珠珠上山住两日，看看能不能带些猎物回来。”老爷子换了话题。 “好，爹。”邰继宗立刻应道，“大哥在家，我跟着你们进山。” 老爷子点头，事情至此就算定了下来。 第二日，邰老爷子就带着大队伍进山了。 不但有小孙女，还有两个孙子，背着大背篓的二儿子和春红，还有屁颠颠的芝麻球，外加死皮赖脸的大黑马…… 村里人都知道六叔一家在山里盖了木屋，所以见他们偶尔过去住，倒也不觉得奇怪。 只有邰三爷听说，忍不住咽口水。 他可太清楚了，老兄弟每次进山就没有空手回来的。 过几日，怕是他又要跟着沾光，有口福了！ 邰老爷子可不知道老哥哥已经垂涎欲滴了，他正盘算着一件事。 自家老少加一起，实在没什么手段自保。 他想过求助边军，要几个老兵过来，但一来家里条件如今还养不起几个人，二来，这事实在太扎眼，更容易给家里惹来麻烦。 左右为难之下，他就想到王大夫了。 说实话，这老头儿真不像个好大夫，更像放荡不羁的江湖客。 但也正是这样的人才有些与众不同的本事，比如毒。 都说医毒不分家，擅长医术的一定擅长毒之道。 他打算等王大夫过来的时候，试探几句，若是可以就做个交换。 王大夫给全家提供保命的手段，他则给一些好药材做报酬。 就算王大夫没有这个本事，为了好药材也会为他们家里引荐擅长毒物的同行。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们家里拿出的药材是不是够分量，够吸引人。 这事说到底，最后还是落到了珠珠身上。 一家老少到了木屋，烧火的烧火，打水的打水，拾掇屋子的拾掇屋子，很快就把木屋里外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邰永禄和邰永悦惦记上次的烤兔子，迫不及待的缠着妹妹要吃肉。 珠珠那是一万个同意，于是，不一会儿就有兔子想不开，跑来自杀了。 邰老爷子亲自动手，待得兔肉烤的冒油儿，珠珠得了一个大腿，啃得小嘴油乎乎。 老爷子就抱着孙女，试探着说开了。 “珠珠啊，先前那个老爷爷要来给你二哥治腿，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爷爷。”珠珠点头，应道含糊，还没忘了把兔子腿送到爷爷嘴边，一定让爷爷咬一口。 老爷子小小吃了一点儿，又道，“那个老爷爷需要很多药材，比如人参和灵芝一类。你喜欢这林子，能不能带着爷爷找一些人参和灵芝啊，或者是别的药材？” 珠珠歪着小脑袋想的认真。 原本在天上的时候，她因为不能挪动，活了三百年也只交了少少几个小朋友。 这其中，最常一起玩的就是千年的人参娃娃和灵芝娃娃了。 对于他们身上的香气，她最熟悉，要找几个小苗给爷爷，肯定不难啊。 她认真点点头，脸上的小奶膘鼓鼓，“爷爷，我能找到！你背着珠珠，总有坏藤蔓要绊倒珠珠！” “好，好，爷爷背。珠珠想去哪里，爷爷就背你去哪里！”老爷子高兴坏了，小心摸摸孙女的头顶，心里感慨之极。 谁能想到，家里最小的宝贝疙瘩，如今是全家最大的依仗呢。 否极泰来，说的真是半点儿不错。 若是之前所有磨难都是为了如今的幸运和福气临门，那他心里真是再也没有遗憾了…… 日上三竿的时候，杨丽华站在院门前往村口张望，眉眼间有些担忧。 刘冬娘一边扯了粗布围裙擦手，一边凑过来，问道，“还没有影子吗？” 杨丽华点头，应道，“珠珠他爹去接了，估计也快回来了吧。我就是惦记，不知道珠珠在山上有没有闹人？” 刘冬娘笑道，“大嫂担心什么也不用担心这个，咱家珠珠最喜欢上山了。若不是家里人都在山下，怕是她都不愿意回来。” 杨丽华也是忍不住笑，打趣道，“这孩子，上辈子怕是山里的大树吧？一进山就撒欢，下山就蔫吧。” 妯娌俩正说着话儿，村后就拐出一行人，可不正是自家老老少少。 她们欢喜的赶紧迎上去，然后就被邰永禄和邰永悦两个小子抱个满怀。 “娘，我们找到宝贝了！”邰永禄开口就炫耀，却被杨丽华及时捂了嘴，“回家说！” 第一百四十章 本狗子的功劳，谁也不能抢！ 邰永禄缩了脖子，嘿嘿笑的心虚。 邰永悦搂着娘亲，不停做鬼脸儿笑话哥哥。 邰老爷子背后的背篓里坐了珠珠，这会儿见哥哥这般就开始争怀，急的嚷起来。 “娘，珠珠回来了！珠珠想你，珠珠也要抱！” 杨丽华立刻拍开臭儿子，一把抱过闺女大大亲了一口，笑的欢喜。 “哎呦，娘的宝贝珠珠回来了！娘也想你了，走，跟娘赶回家，中午让二婶给你蒸蛋羹！” 刘冬娘也是捏捏珠珠的小脸儿，从心往外的疼爱。 “俺家珠珠好像又胖了一圈儿，这是在山上没少吃好的啊！” 珠珠心虚的对手指，软糯糯应着，“珠珠也给二婶带肉肉了！” 众人都被胖丫头这模样逗笑了，然后进了院子。 山上虽然有房子，春红也勤快，做的饭菜不难吃。 但到底哪里也不如自家好，吃住更习惯。 刘冬娘进门就开始张罗做饭，邰继宗拎了篓子进灶间，翻出五六十个鸡蛋，欢喜的刘冬娘瞪大了眼睛。 “这是哪里来的？” 邰继宗笑道，“当然是山里捡回来的啊！咱家珠珠真是有福气，她带着我们找草药，顺手就捡了这么多鸡蛋。可惜这丫头贪玩，否则认真一些，怕是一百鸡蛋也容易。” 这个时候，芝麻球儿跑到灶间门口汪汪叫。 邰继宗立刻改口，“对，对，咱家芝麻球儿也可厉害了，这鸡蛋有一半的功劳是属于它的。” 芝麻球立刻抬头挺胸，一副本狗狗天下第一厉害的臭屁模样。 刘冬娘笑的直不起腰，赶紧说道，“那好，一会儿给芝麻球煮两个鸡蛋，咱们再炒一盘，烙饼卷着吃！” 邰继宗听得口水都要淌出来了，他赶紧又把另一个筐子扯过来。 不必说，筐子里有五只兔子三只野鸡，都是剥皮拔毛处置过的。 刘冬娘是意料之中的欢喜，忙的更厉害了。 很快，午饭就做好了。 一家人捧着金灿灿的小米粥，手里是面饼卷了鸡蛋酱和发芽葱、野菜，咬一口喷喷香！ 就是话痨邰永禄和邰永悦也闷头吃个不停，终于让嘴巴的功能专一起来。 待得桌上碗盆空了，老老少少都是扶着肚子，有些吃撑了。 珠珠搂着刘冬娘的脖子，小嘴抹了蜜一样，说话甜极了。 “二婶做饭太好吃了，珠珠昨晚做梦都梦到了！二婶，他们都说最厉害的厨子要给皇上去做饭。二婶不要走，在家给珠珠做饭吃，好不好？” 刘冬娘被哄得差点儿不知道东西南北了，一迭声的嚷着，“好，好！二婶给珠珠做一辈子好吃的！就是珠珠长大成亲，二婶也跟珠珠去！” 说罢，她搂着香香软软的奶团子，幸福的恨不得眼睛冒红心。 再看吃饱喝足打瞌睡的儿子，不知道多少次的嫌弃起来。 哎呀，她怎么就没生个闺女呢！ 一家人说笑的功夫，春红也吃饱了，进来麻利的拾掇了桌子就去刷碗了。 老爷子惦记着带回的宝贝，就让儿子关了门，然后打开了放在屋角的篓子。 邰继祖要帮忙，被老爹拒绝了。 他见老爹小心翼翼的样子，难得玩笑道，“爹，你们进山找到了狗头金不成？” 邰老爷子手臂一抖，差点儿把篓子扔了，扭身呵斥儿子，“胡说什么！” 邰继祖惊了一跳，赶紧道歉，“爹，我错了，我就是随口一说。” 邰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冷着脸说道，“你说的倒也没错，我们这次找到宝贝了，比金子还金贵。” 邰继宗舍不得大哥尴尬，赶紧开口解围，“大哥，我们找到人参了，还有灵芝！都是好年份的！” 邰继祖惊讶，也顾不得方才丢脸，赶紧问道，“是可以送去药铺卖银子的那个人参和灵芝吗？” 众人都听得忍不住笑，就是老爷子也笑骂道，“你是不是傻了？当然是药材中的灵芝和人参了！难道还有别的东西叫人参和灵芝啊！” 邰继祖挠着后脑勺，应道，“我就是惊到了，没想到这么好运气！” 珠珠迈着小胖腿哒哒跑到爹爹跟前，抱了爹爹大大腿问道。 “爹爹，你也想要参宝宝和芝芝妹妹吗？它们好小，等珠珠给爹爹找更大的！” 邰继祖赶紧抱了闺女，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好闺女，爹就是说说。家里有一两个就够了！好东西多了，会惹坏人眼红！” 珠珠不懂那么多，就知道爹爹不要，于是她认真想了想，“那先给二哥治病，下次珠珠再给爹爹找。” 这会儿，老爷子已经打开了篓子，从里边轻轻捧出一个长条的白桦树皮圆筒子，两侧用绿色的苔藓堵着。 屋里立刻充满了森林里特有的味道，惹得人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不等众人说话，老爷子弯腰又拿出了一个，最后才是一个野草编制的粗糙盒子。 杨丽华问道，“爹，是挖了两棵参，一棵灵芝吗？” 老爷子点头，其实当时还可以继续找，但他极力忍着贪心，带儿孙们回了木屋。 这些东西是依靠珠珠找到的，万一采摘多了，珠珠损耗了太多福报，再伤了身体和寿数呢。 他不明白其中的关联，但关于孙女，是一点儿风险都不能冒！ 邰继宗急于献宝儿，抬手打开了一个桦树皮包裹，掀开了一层层的新鲜苔藓。 一根足有珠珠手腕那么粗的浅黄色人参躺在其中，根须乱糟糟缠在一起，但绝不耽搁众人认出那隐约的人形。 屋子里好半晌都没人说话，最后还是最稳重的杨丽华一个箭步窜回西屋取了红线，哆嗦着手绑在了人参头上。 怕丢，怕跑，必须拴住了。 这可是老辈儿人传下来的规矩和经验！ 虽然家里人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这般确实更安心。 “爹，这得有一百年了吧？”邰继祖嗓子发干，满脑子都是银子。 前年有个村子据说在山里找到一株人参，送到药铺，大夫说有五十年了，给了四十两银子。 眼前这株，最少也能卖个一百两吧？ 老爷子刚要应声，不想门外却传来脚步声。 众人赶紧要找东西把人参盖起来，但屋门却被推开了。 仙风道骨的瞎子和号称圣手的乞丐大夫终于登门来兑现承诺了! 两人没想到邰家人都在屋里，还有些尴尬。 老王头儿打着哈哈笑道，“哎呀，大门开着呢，我们喊了几声……” 话说到一半，他眼睛扫到桌子上，突然就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人比人，气死人！ “山参？！”王老头儿惊喜都变了嗓音，一巴掌把邰老爷子挥到旁边，就小心翼翼捧起了桦树皮。 “新鲜的？刚挖出来的？”他如同捧了个绝世珍宝，翻来覆去的看着，末了又破口大骂，“是谁动的手？不懂采参的规矩吗，这参须怎么断了！糟蹋好东西啊，太造孽了！” 邰老爷子同半仙儿站在一起，心虚尴尬的摸摸鼻子。 当时发现了野山参，他们只顾着高兴，要尽早挖出来，哪里顾得上什么规矩不规矩啊。 再说了，人参整个儿带回来，还差几根须子吗？ 只能说，在他们普通人眼里，人参是卖银子的宝贝。 在大夫眼里，才是救人的神奇之物！ 半仙儿看不到人参，但他可比老友懂人情世故。不用猜也知道，这个医痴见猎心喜，又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他赶紧同邰老爷子赔罪，“老哥，这个……你别跟这个傻子一般计较。他常年在山里钻来钻去，也没挖到过好参，今日突然见到，免不得激动了一些。” 邰老爷子不怕老王头儿疯癫，就怕他不感兴趣，毕竟还要用这人参换东西呢。 他笑着摆手，应道，“没有关系，个人有个人的喜好，就比如我啊，见到好的刀剑也走不动路。” 这会儿，老王头儿已经打开了另一个桦树皮包裹，露出一个小了一圈儿的山参。 他幸福的几乎要晕过去，跳脚儿嚷着，“五百年一株，四百年一株！你们家里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采到两株！卖给我，必须都卖给我，否则我就……我就赖着不走了！” 半仙儿已经没眼看了，扯了袖子遮脸，恨不得自己不认识这个老无赖。 倒是老爷子笑呵呵上前，把草篮子里的灵芝又递过去。 “王大夫，你帮我们再看看这个，是不是灵芝？” “是，是！”王老头儿狂喜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都给我，都给我！” 说到最后，他差点儿抹了眼泪，“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在山里找了多少年，好药材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你们家里居然随随便便就找到了，气死老子了！” 老话说，人比人气死人。 他一辈子行医，名声大噪，但偏偏在采药方面没什么运气。 每次需要药材，不是高价买，就是要病人自己想办法，说起来也很尴尬。 如今突然见到邰家这样，随随便便就能收获无数的，实在是忍不住嫉妒又委屈！ 邰老爷子赶紧示意儿子收了人参和灵芝，然后招呼王大夫和半仙儿坐下喝茶。 王大夫的眼神就跟着邰继祖移动，生怕他摔了宝贝，更怕他藏起来不给自己。 “哎呀，老哥，你这几个宝贝可一定要卖给我啊！你别看我穿的破烂，但我有银子，不信你问半仙。你随便开价，我绝对不还口。” 半仙儿被老友扯得一个趔趄，已经没力气同他生气了，顺口帮忙打包票。 “对，对！邰家老哥，我这老友就是不修边幅了一些，他就是手里没银子也不怕，随便给人瞧病就能赚不少。” 说罢，他摸索着拿起身边的包裹，笑道，“这里有两盒子点心和蜜饯，就是前日给人瞧病，主家特意送的。我今日带来给珠珠尝尝！” 说罢，他就嚷着，“珠珠，珠珠！半仙爷爷来了，给你带好吃的了!” 珠珠在山林淘气，即便有春红照顾，也闹得像个野孩子了。 这会儿，她被带下去洗手洗脸，重新梳理小辫子，又变回了萌萌哒的胖丫头。 听到半仙儿的话，她从后院飞快跑了过来，小胖腿倒腾的飞快。 “最会算命的半仙爷爷来了！”珠珠小嘴儿甜的厉害，见面一句话就哄得半仙儿恨不得掏心掏肺了。 他赶紧摸索着把身侧的椅子让出来，然后把两个大盒子捧了过去。 杨丽华怕闺女摔了，帮忙打开。 两个盒子共四层，放了各色点心和蜜饯果子，杨丽华只取了一层给闺女吃着，其余都放了起来。 珠珠踢腾着小胖腿儿，一边吃一边和半仙儿说话。 一个奶声奶气，一个笑呵呵，倒是颇有些忘年交的架势。 人家愿意对自己孩子好，邰家老少自然高兴，对半仙儿也更亲近几分。 倒是老王头儿急的要发疯，因为邰老爷子始终不吐口儿啊，这么好的宝贝万一被旁人买到，他可要气死了。 邰老爷子也不过分，吊足了老王头儿的胃口就说道，“王大夫也别着急，这山参和灵芝，我们家若是卖，一定卖给你。 “但如今头等大事就是给我小孙子治腿，不如王大夫和半仙儿老弟在家住几日，也让我好好招待一下，过后咱们再谈谈这山参和灵芝怎么处置，好不好？” 老王头儿急脾气，还想说什么却被半仙拦住了。 “你个蠢货，着什么急？天上等着你补窟窿，否则天河就漏了啊？你就老老实实听邰老哥的，安心住下，把孩子的腿治好。邰老哥最心疼孩子，孩子治疗好了，还能让你不如意吗？” “哎，对，对，还是半仙儿老弟最知道我。”邰老爷子哈哈笑，应道，“挖药材的时候，我们在山上也抓了几个野兔山鸡，咱们今晚炖上。 一会儿再让小子们去河边捞几网小杂鱼，咱们做个酱焖杂鱼，那个最下酒了。” 不等半仙儿和王老头儿说话，珠珠已经欢喜拍手，笑着嚷起来，“吃鱼，吃鱼，二婶做的鱼做好吃了！” 而邰永禄和邰用于已经跑到门外，找了抄网和木桶，直奔河边去了。 邰继宗想起上次，生怕两个小子再惹的全村闹起来，赶紧跟了上去。 王老头儿见此，只能放弃“抵抗”了…… 邰老爷子喊了邰继祖去请族长三哥。 一来，家里日子好过，他总想带着三哥多吃点儿好的，不为了别的，岁数大了，吃多少就享受多少。 二来，家里来客人，族长作陪，也是对客人的看重。 邰三爷自从听小孙子说起，老兄弟一家回来了，他就背着手在自家院子里转悠呢。 果然等来了老兄弟的召唤，他乐的胡子翘起多高，匆忙交代一句就走了。 老太太正坐在廊檐下挑豆种，忍不住羡慕又嫉妒，笑骂道，“这老头子整日不着家，赶明个让他搬去村口住得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说话的大嫂最奸诈了！ 邰继胜媳妇儿不爱说话，倒是勤快本分，手下忙个不停，对着婆婆笑了笑就算了。 但荷花是个嘴巴快的，先前因为不懂事，没少被“修理”，如今她改了不少，也不那么小心翼翼了。 于是，她就说道，“娘，你可别拦住我爹去六叔家。六叔家伙食好，不说日日吃肉也差不多了。我爹哪次去不是吃的肚子撑，眼见就比年前胖了好几圈儿。再说了，这村里不知道多少人想去六叔家里蹭饭，都没机会呢！” 说罢，她还吧嗒两下嘴，咽了口水，嘟囔道，“也不知道六叔在山上又打了什么好东西回来，想想都馋得慌。” 老太太听得翻白眼儿，这小儿媳妇是没救了，起码奸懒馋滑中的这个馋是刻在骨子里了。 让外人听到这些，怕是都以为自家老头儿故意去村口蹭饭占便宜呢。当然事实也差不多如此，但脸面总还要留几分啊。 “胡说什么，你爹哪次过去不是帮着你六叔干活儿或者商量事？没有你爹，你六叔家的新院子能建的那么快吗？耽误几天工，工钱都要多付不少。” 老太太呵斥小儿媳妇，“赶紧去抱柴火，晚上煮高粱米粥。别偷懒，多煮一会儿，再煮硬了，你今晚就饿着。” 荷花碰了一鼻子灰，不情不愿的起身去干活儿了。 邰继财媳妇儿好似没有听到看到一般。 过一会儿，邰永禄和邰永悦等几个小子跑了过来。 荷花儿逮到人就是一顿问，“永禄，你家今晚吃什么好菜啊？” 邰永禄眼珠儿一转，就应道，“吃小杂鱼，我们方才在河里捞了半桶。我二婶要用酱焖一下！” 荷花失望，小声嘟囔着，“杂鱼有什么好吃的……” 邰永悦嚷着，“三奶奶，我三爷爷要烟袋锅儿呢，他方才忘带了。” 老太太赶紧四处踅摸，可惜怎么也没找到。 最后，邰永禄和邰永悦几个淘气小子空手跑回去了。 一盆豆子挑完，天色也有些暗淡了。 邰继胜从外边挑着一担柴回来，刚进院子就被媳妇拦了下来。 “爹去六叔家了，忘记带烟袋锅儿了，你快给送去。” 说着话，她就把袖子里的烟袋锅儿塞了过去。 邰继胜也没当回事，放下柴火就走了…… 村口邰家院子里，正饭菜飘香。 今日天气好，北风都带了几分暖意，老爷子就张罗着把饭桌儿摆在了廊檐下。 这时节不冷不热，还没有蚊子，简直是在外边吃饭的最好时候了。 邰继宗正点篝火，准备一会儿照亮，见到邰继胜过来就拉着他一起帮忙。 然后，酒席摆开，邰继胜就一起坐了下来。 山鸡炖蘑菇，红烧兔肉，一大盆的酱焖杂鱼炖豆腐，还有锅边贴的两合面饼子，外加一大盘的凉拌野菜，就是今晚的全部菜色了。 这在富贵人家，也勉强算的上不错了，更何况还是这样的穷山沟。 刘冬娘小时候吃苦，其实没吃过什么好的。 但人这一生，再倒霉也总有那么一次运气好。 她十三岁的时候，隔壁家有生病的贵人借宿，一时缺人伺候，她就被临时雇去打个下手。 许是因为她乖巧勤快天分高，那贵人的厨娘很喜爱她，教了她一些本事。 所以，如今放在农家媳妇儿当中，她做饭的手艺也是数一数二的好。 山鸡炖蘑菇，鸡肉嫩蘑菇鲜。 红烧兔肉一点儿都不腥气，拌野菜也是酸甜开胃。 最出彩的就是酱焖小杂鱼了，刘冬娘特意多用了一点儿素油，把小杂鱼煎的两面金黄，放了农家大酱，还有白嫩嫩的水豆腐，出锅时候洒一把葱花。 那个咸香简直太下饭了，慢慢挑着吃更是下酒。 老老少少坐下来，各个都是对这菜色赞不绝口。 刘冬娘害羞的低着头，手下给小子们挑鱼刺，心里是无比的满足。 有时候，谁也不怕出力，不怕用心，就怕全力付出之后没人重视和感激。 而这情况，在邰家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珠珠吃饱喝足就端着小碗跑去二婶怀里坐着，一定要二婶吃她特意留下的鸡肉和兔肉。 刘冬娘不舍得吃，但是眼见芝麻球瞪着小黑眼珠儿等在桌子边，她就赶紧吃掉了，否则耽误了芝麻球“用餐”，这小东西该偷偷去咬她的鞋子了！ 一顿饭吃到月上中天，不但盘碗干净，就是酒坛子都空了。 半仙儿喝美了，大谈特谈他的“高光时刻”，可惜王老头儿一直在拆台。 邰三爷也是走路打晃儿，被大儿子背着，回家睡觉去了。 邰老爷子倒是微醺，把半仙儿和老王头儿安排在空厢房之后，又前后院子转了转，这才睡下了。 至于守夜，那是两个儿子轮值，不用他这个当爹的费心。 邰三爷家里，荷花知道大伯哥给公爹送烟袋锅儿去以后，气的晚饭都少吃了半碗。 她就说，别看大嫂不愿意说话，但绝对是家里最会耍心眼儿的一个！ 什么送烟袋锅儿，就是让大伯哥趁机去蹭饭了！ 她一直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公爹和大伯哥一回来，她就冲了出去，开口就问道。 “大哥，六叔家今晚吃了什么好菜？！” 邰继胜喝的半醉，脑子有些懵，顺口就应道，“炖了野鸡和兔子，还有小杂鱼和贴饼子。” 荷花简直听得红眼睛，肚里馋虫都在闹腾。 但不等她多说，邰继财已经冲出来把她扯了回去。 “你可别丢人了，赶紧睡觉。再不老实，我捶你！” 荷花委委屈屈被薅了回去，半宿没睡着…… 当然这些同邰家可没关系，都是过日子，谁家不是鸡飞狗跳，磕磕碰碰不断，不算大事儿。 早起，刘冬娘烙了韭菜猪肉的锅贴，多费了两勺油，也是心疼的手抽筋。 但今日王大夫要给永宁的断腿重接，全家都盼着呢。 无论如何也要让大夫和病号都吃饱啊！ 粘稠的白米粥，烙的金黄酥脆的锅贴，果然哄得王大夫更高兴了。 对于半仙儿留下住几日的决定，他也不排斥了。 好酒好菜供着，自然谁都觉得舒坦。 吃过饭，众人聚到了正房东屋。 邰永宁昨晚就洗了澡，这会儿穿着干净的中衣坐在炕上，神色也免不得有些紧张。 但他紧紧握着拳头，努力鼓励自己。 这次不是重接断腿，是在重接他读书的路！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主打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邰老爷子也是把手里的烟袋锅儿捏的紧紧，但他脸上却笑着安慰孙子。 “别担心，听王大夫的安排。疼一下就过去了，以后咱们走路再也不会长短腿，可以随便跑跳了。到时候爷爷领你进山，烤兔子给你吃！” 邰继祖也是心疼，恨不得替儿子受苦，但根本不成啊。 他又嘴巴笨，只能一下下拍着儿子后背，希望这样会给儿子一点儿力量。 邰继宗搓着手，小声哄着侄儿，“二叔把拐杖都给你打好了，过个十日半月不那么疼了，你就可以下地玩了。” 至于杨丽华和刘冬娘，还有两个小子，方才就被老爷子撵出去了，生怕她们吓到，也怕她们哭起来惹的孙子更紧张。 只有珠珠被留了下来，因为在老爷子心里，孙女就是个小福星。 这样的时候，孙女在一边，他才能笃定孙子不会出问题…… 他们一家人提心吊胆，但放到老王头儿这里却根本不当回事。 换做以前，有人肠子都拖出肚子了，他也给救了回来。 眼前不过是断腿重接，简单着呢！ 他检查了一边用物，见没什么短缺的，就取了布巾塞到邰永宁嘴里，然后手下一用力，邰永宁的腿骨就断了！ 邰永宁根本没想到会这么迅速，疼的不等惨叫就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老爷子只来得及捂住孙女的眼睛，紧张的喘气都忘了。 没想到珠珠半点儿不害怕，居然跑去抱了哥哥的头，奶生奶气安慰着，“哥哥快点儿好起来，哥哥快点儿好起来！珠珠是最幸运的崽儿，珠珠的福气都给哥哥。” 王老头儿可不像瞎子半仙儿那么神叨叨，也不觉得小丫头这么说会有什么实质帮助。 但他喜欢邰家孩子的亲近和睦，这不是随便能装出来的。 放到大户人家，嫡庶子女之间勾心斗角，互相打压是家常便饭。 放到穷人家里，饥饿困苦，有一点儿吃的，孩子们更是争抢成一团，可怜又可叹。 可这些，在邰家完全没有。 三个小子无论吃什么都是第一个想到妹妹，而小丫头得了好东西也要先给哥哥们分享。 他一个多年老光棍儿看在眼里，都忍不住后悔年轻时候怎么就没找个伴儿，否则如今是不是也儿孙满堂了。 这般想着，他手下就轻了几分，尽量仔细一些。 很快，断骨就重新接好了，抹了黑乎乎的药膏，缠了布条，绑好固定的夹板。 这时候，邰永宁也醒了过来。 邰老爷子和邰继祖、邰继宗赶紧上前问询。 “永宁啊，疼不疼？” “咬没咬到舌头啊，坚持一下，很快就不疼了。” 邰永宁想说话，但额头已经有细密的汗珠子落下来。 珠珠心疼坏了，家里大哥总要干活儿，三哥和四哥淘气，也有自己的“队伍”要带领，时常不着家。其实平日陪伴她最多的就是二哥了！ 二哥最有耐心，带她玩儿从来不烦，说话也温柔，还会给她擦脸擦手。 有时候，二哥更像一个姐姐。 珠珠想着想着眼圈儿都红了，努力嘟着小嘴给哥哥吹着伤腿，希望哥哥能少疼一些…… 邰永宁看看爷爷和爹、叔叔，不想让他们担心，但一见最疼爱的妹妹这般，他眼泪也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爷爷，我疼……” 邰老爷子心里都要碎成八瓣儿了，这个最懂事最文静的孙子若不是难受厉害了，怎么也不会这么说啊。 他轻轻摸着孙子的脑门儿，小声哄着，“爷爷知道，宁哥儿最厉害！咱们忍一忍，很快就好了。你没听大夫说吗，疼才说明咱们这条腿是好的，不疼就说明没用了。乖啊，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 老爷子的胡子都在哆嗦，说完就赶紧看向老王头儿。 “王大夫，这孩子是不是还要喝药汤啊？能不能加一些止疼的？只要孩子少受罪，我家不怕花银子。大不了把人参卖了！” 老王头儿差点儿没跳起来，一迭声嚷着，“不成，可不能卖！不就是止疼吗，多大点儿事儿啊。我带了药材过来，这就抓药熬上！” 说罢，他就打开带来的药箱，从带来的小瓷瓶里倒了一粒药丸子喂给邰永宁，另外又拿了药包送出去。 很快，杨丽华和刘冬娘就熬好了药汤，邰永宁撑着喝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道是药效发生了作用，还是睡着不知道疼了，总之，邰永宁的脸色好多了，不像方才那般惨白。 邰家人长长松了一口气，留了杨丽华做针线守着邰永宁，其余人都退了出去。 老王头儿惦记着人参，就问道，“邰老哥，你孙子的腿就算治好了。喝上半个月的药汤，别磕碰摔了，我保他两个月后活蹦乱跳。你看，那人参是不是卖给我？” 邰老爷子给儿孙们使个眼色，邰继祖等人就退了出去。 邰老爷子搂着小孙女，吧嗒了几口空烟袋锅儿，这才应道，“王老弟，你许是听说了，我是边军退伍伤兵出身。即便回家多少年了，我依旧惦记军中的同袍，他们为了抵抗外敌实在付出太多了。 “山上挖回的人参，年份最大的那株，我准备留下，以后找机会送到边关去。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是救命的宝贝。 “你若是不嫌弃，剩下那株小人参和灵芝，倒是能换给你！” 老王头儿最想要的就是那株大人参啊，听说不能换给他，心疼的眉毛都在抽抽。 但邰老爷子也不是因为自私，更不是因为要高价，而是为了边关保家卫国的将士，这理由无论是谁都不能反驳啊，否则可就丧良心了！ 老王头儿砸了半天牙花子，最后咬着后槽牙说道，“行，小的就小的，还有灵芝，我都要了。但以后你们家里再发现了好药材，可一定要优先卖给我。” 邰老爷子哈哈笑，故意使了个激将法。 “这倒是好说，但也要看王老弟这里有没有我要的东西了，否则……” “什么东西我没有！”果然，王老头儿急了，撸起了袖子嚷着，“只要你说，我这里就有。就是没有，我也能去换！” 邰老爷子也不再兜圈子，压低声音说道，“王老弟，我们家被一个仇人盯上了，这人在暗中时刻都要咬我们家一口，还是要命的那种。我想给家里人找点儿防身的东西，无论是毒药还是武器都成。” 第一百四十四章 深藏不露王老头儿 王老头儿也不意外，他眯着眼睛想了想就道，“说起来也巧了，我打算出一趟远门，为此还真是存了一些防身东西。毒药不必说，我就能配置，另外城里有个熟人，也给我准备了点儿不惹眼的武器。既然你要这些，索性先拿给你们家好了。” 邰老爷子狂喜，但还是先问道，“老兄弟，你出门会很危险吗？若是这些东西难得，还是给你带走，我们家里可以另外想办法。” 王老头儿听得心里熨帖，不得不说，这邰家人是一等一的踏实善良。 不但没有见利眼开，甚至还惦记他的安危。 他赶紧摆手，应道，“没有关系，我可以晚几天再走，不耽误什么。我那熟人脾气古怪，就是介绍你们去，他也不见得会出手。”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儿巴掌大的铁牌子，递给老爷子，“找稳妥的人去城北铁匠巷子最里面那家，就说取老王的东西。另外让他再……” 说罢，他顿了一下，问了一句，“你们家里多少人？” 老爷子会意，应道，“连我在内老少爷们八个，还有珠珠她娘和二婶儿，外加照顾珠珠的春红。” 王老头儿想了想，就道，“那就外加九把匕首和两根簪子。” 邰老爷子忍着激动，再次道谢。 大魏对兵器管理严格，在南边州府进城甚至都要搜查。 他们北地因为临近边关，要防备外敌渗透，民风也比较彪悍，所以管理稍微放开了一分，起码老百姓平日买个斧头或者柴刀之类，只要报给村长，送到府衙备案就能买到手。 但匕首或者其余长短刀，还是想都不要想了。 除非你有特殊渠道，比如王老头儿这样，直接找铁匠，铁匠也愿意顶着风险帮忙…… 当即，老爷子就喊了两个儿子，嘱咐一番之后，让他们找了邰继胜和邰继财一起进城，借口买羊绒，然后把武器藏在其中带回来。 家里虽然没有邰继业的消息，不知道羊绒制品卖的好不好，但那羊绒衣裤是人人都喜欢的。 这会儿趁着天气要暖和了，羊绒价格低，备上一些，闲着无事就织一织，等秋日时候就可以穿了。 邰继祖兄弟不敢耽搁，立刻套上大黑马就要走。 大黑马偷懒，打着喷嚏不爱动。 邰继祖惯“孩子”，从菜园子里拔了一把新鲜的小白菜，哄着大黑马吃了，这才终于出发了。 半仙儿闲了一上午，打着哈欠出来，站在廊檐下听个热闹，忍不住跟着笑开怀…… 午饭时候，刘冬娘蒸了馒头，煮了小白菜肉圆汤，当然肉圆少一些，白菜多汤多。 但初春新生小菜的鲜嫩味道，配上宣软的馒头，还是让所有人吃的肚子溜圆儿。 邰永禄和邰永悦吃饭之前进屋看过二哥，然后就把自己碗里的肉圆儿捞给了王老头儿，算是感谢他治好了哥哥。 然后吃过饭，他们拎着木桶又跑了。 不必说，两人要捞鱼熬汤给哥哥补身体。 其实他们根本不知道，鱼是发物，邰永宁这种骨伤不能多吃。 但老爷子等人谁也没拦着，做弟弟的知道关心哥哥、心疼哥哥，这是好事。 至于珠珠，午饭都是坐在哥哥身边吃的。 哥哥吃一个肉圆子，她就拍手叫好，夸赞个不停，完全把哥哥当做她这样的小娃娃哄了。 邰永宁确实疼的厉害，根本没胃口吃饭，但妹妹喂到嘴边了，又眼巴巴盼着他吃，他无论如何也得张嘴啊。 这般，他最后到底吃了半碗汤，半个馒头，让杨丽华很是欢喜，也开始跟着吃喝了。 傍晚时候，邰继祖等人终于回来了。 邰老爷子留了邰继胜和邰继财吃饭，两人都不干，惦记回家。 毕竟走了一日了，家里也有老人孩子呢。 刘冬娘赶紧把中午剩下的馒头给他们一人塞了两个，打点的两人高高兴兴回去了。 吃完晚饭，拾掇好桌子，老爷子就迫不及待的进了王老头儿的厢房。 王老头儿打开邰继祖取回的箱子，拿出几把匕首颠了颠，对着桌子划了一下，满意的点头。 “还不错，那家伙的手艺没丢！” 说罢，他把匕首都给了老爷子，又拧开了另外两个铜簪子，里面居然是空心儿的。 最显眼的就是一个方盒子了，满满排布了三十把飞镖，雪亮锋利的菱形头，红色绸带做尾巴，看着就是好东西。 王老头儿有心显摆，拿起一只飞镖就甩了出去。 叮的一声，最远的窗扇上就钉死了一只苍蝇。 豁！ 邰老爷子惊讶，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老弟，你这本事太高了。” 王老头儿得意，应道，“我常年在外没点儿防身本事，岂不是让人欺负死了。就是山里采药，也常碰到山贼！可惜，我打的了山贼却找不到好药材！” 提起这个他就气闷，赶紧换回正题。 他起身开了药箱子，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是二十个光亮的小球儿。 “这东西，我取名叫天女散花，其实就是一个小球里面装了药粉。用力摔在地上，药粉散开像烟雾一样，嗅到的人一个呼吸之间就会昏死过去，起码五六时辰才能醒来。对身体没什么影响，不算毒药，但放倒对手足够了。 “你拿去给家里人分一分，记得摔出去的时候，看看风向，也捂住自己口鼻。” 老爷子重重点头，小心接过去。 王老头儿又拿出一大一小两个瓷瓶，“这个大瓶里是毒药，见血封喉，关键时候抹在飞镖头上，伤到谁，谁就死，根本没救！ “小瓶里是药粉，记得塞进簪子里。想要用到的时候，把药粉倒进水里或者食物里，无色无味。这么一瓶子能毒死二三十人，记得掌握好分量。” 邰老爷子有些手抖，他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但这动不动就毒死一堆人，还是让他心惊。 王老头儿哈哈笑，倒是满不在乎。 “放到旁人家里，我可不敢给这些东西，万一惹祸连累我，可就麻烦了。但你们家不是恶人，又是为了自保，倒是没关系。” 邰老爷子郑重保证，“老弟放心，我可以用全家性命起誓，绝对不用这些东西做恶。” 说罢，他想了想又道，“老弟若是将来厌倦了江湖，想要找一个地方落脚儿，不如来我们家，同我做个伴儿。你也看到了我家小子们都不错！” 王老头儿笑的更厉害了，“老哥，你可太奸诈了。这是看中我这身本事了，想让我传给哪个孙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出乎意料的天才！ 邰老爷子被戳穿了心思也不尴尬，同样笑道，“不是孙子，是我那小孙女。我担心她长大嫁人，万一吃亏呢，多学点儿本事总能护着自己。” 王老头儿想起可爱的胖丫头，心里也是喜爱。 主要是半仙儿老友总在他耳朵边念叨，这丫头有福气，而且这些好药材据说都是这丫头碰到的…… 他沉吟了一下，就道，“我若是出远门归来，当真想在哪里落脚儿了，我一定过来。” 邰老爷子听出他这话有些不确定，猜得他这一趟很麻烦，也聪明的没有追问。 “好啊，我可记住了。碰到好酒，我就买回来埋在后院，等你回来一起喝。” 两人说笑几句，这事就算过去了。 当晚，邰老爷子把家里都聚集在一起，包括春红在内都分到了“武器”。 杨丽华和刘冬娘是装了药粉的簪子，其余老少统统是人手一把匕首。 至于飞镖，老爷子也分给了儿孙们，事先说了规矩。 “以后吃过饭，家里人聚在一起练习，谁天分高，谁就多分几个飞镖。若是没那天分，就别浪费好东西了，多摆弄一下匕首，以后碰到危险能自保就成。” 男人的天性里几乎没有不好战的，特别是身处北地，斗天斗地斗风雪，彪悍的老爷们儿恨不得从出生就谁也不服谁啊！ 听得这话，从邰继祖、邰继宗到邰永禄、邰永悦，甚至是还不能多动一下的邰永宁都是打了鸡血一样。 邰继宗当即就麻利的扎了三个草人，放到屋里做了靶子。 可怜的草人，不等看看世界就被扎的满身窟窿…… 杨丽华自小读书，对习武确实没什么兴趣，刘冬娘则是胆子小。 妯娌两个知道簪子里的秘密，都觉得头上很沉重，但心里却踏实很多。 两人坐在炕上做针线，在一边看热闹，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春红抱了她分到的匕首，站在地上楞了好半晌，才算醒过神儿。 她一直知道六爷爷一家待她好，但第一次她觉得，她是属于这家的一份子。 这么珍贵的匕首啊，她居然也分到了一把，为的就是给她防身。 不，她贱命一条，根本不需要防身。 但她要匕首练好，然后保护伯娘，保护家里人，保护珠珠！ 珠珠抱了芝麻球儿，正充当最好的啦啦队。 家里人别管谁的飞镖扎到草人上，哪怕瞄准眼睛却飞到了肚子上，也会收获胖丫头真心实意的喝彩！ “爷爷真厉害！” “哥哥太棒了！” 包括邰老爷子在内都是听得心虚脸红啊，那歪歪扭扭扎在草人上的飞镖，实在是对不起宝贝胖丫头的夸赞啊！ 于是，这一晚，众人居然“奋斗”到三更天才被迫结束。 而被迫结束的原因，居然是他们所有努力加一起，都不如春红一把匕首远远飞过去，直插草人的眉心…… “咳咳，春红丫头啊，你……以前练习过飞镖？”邰老爷子下意识想为了家里老少爷们挽尊一下。 可惜，春红这个实诚丫头应的坦诚，“没有啊，就是以前要自己找吃的填肚子，我常用石子打鸟雀。很简单的！” 很简单，简单，单…… 邰老爷子看看已经石化的儿孙，大手一挥，果断下令。 “都睡吧，明晚再练。” 杨丽华忍笑忍的肚子疼，抱了打哈欠的宝贝闺女赶紧回屋了…… 许是有春红这么一个天才型选手珠玉在前，邰家老少实在丢不起那个脸，真是一个比一个刻苦。 之后的三四日，草人被扎碎了六七个。 但不得不说，有时候事实真是让人无奈，一万个刻苦也顶不上一点儿天分…… 最后，老爷子把飞镖分给了春红和邰永禄、邰永宁。 春红是指哪里打哪里，根本不用练习。 邰永禄和邰永悦则是年岁小，眼明手快，准头儿越来越好。 三十个飞镖，一人十个，倒是公平。 邰永禄和邰永悦高兴的又蹦又跳，而春红则是抱着飞镖傻笑…… 这一日早晨，邰永宁已经恢复了往日饭量，腿疼也减轻很多，起码不用在炕上解决方便问题了，邰家人都很高兴。 而王老头儿也提出了告辞，扯着留恋不舍的半仙儿收拾东西。 邰家人真心实意挽留他们再住一段时日，可王老头儿不肯。 不只如此，他还额外拿出二百两银票，一定要邰老爷子收下。 邰老爷子当然不肯要啊，人参和灵芝是山上得来的，对邰家来说是无本的买卖。 但那些匕首簪子和飞镖，还有毒药，却耗费了王老头儿不少心血。 怎么算都是邰家占便宜了，怎么还能要银票呢。 可王老头不容许邰家推辞，拿起包裹就往院子外走了。 半仙儿特意落后两步，扯了邰老爷子小声说道，“他给你就收着吧，这老家伙出远门儿是要去苗寨，搭救一个早年好友的孙子。那地方邪性，怕是活着回来的可能不大。 “他是想着，这银票便宜外人还不如给了你们家。这几日，你们家尽心招待，他也看在眼里呢，就是嘴巴硬，不肯多说什么。 “再说，那人参对他来说，确实帮助很大，也值这些银子！” 邰老爷子听得心里沉重，可又帮不上什么，只能默默盼着他们再次登门做客了。 邰继祖套了马车，亲自送了半仙儿和老王头儿回城了。 邰家人其余人不知道内情，自然也不担心。 邰永宁平日也不出门，邰家人怕有人坏了好事，在外边也一声没说。 所以，几日过去，村里除了邰三爷，还真是没谁知道邰永宁断腿重接了。 邰三爷一日一趟跑来转悠，看看邰永宁，陪陪半仙儿说话，然后就回去，真是为两家之间的土路变平坦，做出了重要贡献。 邰永宁渐渐恢复，也让邰家人重新喜笑颜开。 但村里人却不高兴啊，因为老天爷好像遇到什么喜事了，一直不肯哭泣落雨啊。 眼见要播种了，田里的土越来越干，攥一把都是散落的土面子，人人都慌了。 “三伯，这可怎么办啊？咱们要不要摆个供桌儿求雨啊？”有村人聚集在地头儿，高声问邰三爷。 邰三爷吧嗒着烟袋锅儿，这会儿也不敢咬着后槽牙说一定不是荒年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人离乡贱！ “都别吵，还没到最后呢！再晚个五六日播种也来得及，说不定这几日就下雨了。”邰三爷想了半晌，才说出这么一句。 邰老爷子正巧出来凑热闹，也是跟着皱眉。 按理说，半仙儿算过了，今年一定不是灾年，小孙女也说会丰收。 怎么想雨水也差不了，但从过了年到如今又确实没有一滴雨。 这个时候，南边张家村方向居然走来七八人，老老少少都有，推着独轮车，背包罗伞，好像要出远门儿的样子。 有人认出其中的老汉，赶紧吆喝，“好像是张家村西边的张八叔家。” 这张家老汉同邰老爷子年岁差不多，自然更熟悉。 邰老爷子就站起身，远远问道，“老兄弟啊，你们这一家是去哪里啊？” 张老八脸上的泪疙瘩还没擦干净呢，突然见到相熟的老友，就更绷不住了。 “呜呜，邰老哥啊，我们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打算去南边逃荒，找点儿活命的路子！” 其余张家人也是跟着哽咽，垂头丧气。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赶紧上前劝说，仔细问询。 原来张家人口多，但能干活儿的劳力少，田地也只有那么三亩。 丰收年都是吃的半饱，随时担心饿死一两个，更别提如今连续灾荒好几年了！ 原本想着如今野菜也出来了，不怕饿死了，好好等着春种，总能再熬一年。 可惜家里一时疏忽，粮食种子没看好，被老鼠祸害了。 天上又一直不落雨，一家子怎么想都觉得没活路了，这才拾掇了一下，想着往南慢慢走。 万一碰到富贵人家买人，他们都去做个奴仆，起码也能活命。 但故土难离啊，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这脚下怎么走怎么千斤重，所以就哭哭啼啼起来…… 邰家村众人听得都是唏嘘，心里跟着难受。 “那你家里的三亩地怎么安排的？”邰三爷叹气，跟着问了一句。 张老八抹眼泪，应道，“我让村长留下了，谁愿意种就种，不愿意种就荒着。万一我们在外边混不下去，回家来还有个指望。” 邰三爷却不赞同，“三亩地卖了还能有十几两银子呢，带上赶路总能心里有个底儿啊。” 结果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张老八居然一屁股坐地上大哭起来。 “我舍不得啊，那是我爹留给我的，卖了我就没脸见我爹了！我伺候了一辈子的三亩地啊！要了我的命啊！” 邰老爷子听不下去，想了想就扯了老哥说了几句。 邰三爷赶紧点头，然后扶起了张老八，劝说道，“老兄弟啊，人离乡贱，能不走还是别走了。不就是几斤种子吗，我们家里还有，我做主拿给你先用着，等秋日时候丰收了再还回来。” “真的？”张老八有些不能相信，“我找村长借，村长都说没有！” 邰三爷立刻应道，“张老哥怕是也为难，借了你一家，还有满村看着呢，他也不容易。我们族里运气好，年后儿做了几次工，日子好过一些，我勉强还能匀出一份儿，否则也帮不了你，有心无力啊。” 张老八点头，不住的道谢。 他身后的老少家人们见此，更是高兴的哭起来。 谁愿意离开家啊，若不是迫不得已，为了活命，根本迈不开步子啊！ 很快，张老八亲自扛了半袋子粮种，带着家人调头回家了。 邰家村众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有庆幸自己日子过得去的，有笑话张老八一家生孩子没够儿，又养不起的。 倒是邰老爷子和邰三爷对视一眼，都是没说话，只在心里犯愁。 过日子就是过人，各村乡亲都有饭吃，婚丧嫁娶，多生孩子，日子才能越来越兴旺。 若是有人开始逃荒，很快就会形成趋势。 而人口流失，十里八村荒凉，最后盗贼四起，屋舍空空，北地的破败就是定局了。 即便再有五六年丰收，也不见得能恢复元气。 但他们今日能拦住一家，却没能力拦住一百家一千家…… “还是要想个办法才行啊！”邰老爷子叹气。 邰三爷干瞪眼，拼命吧嗒烟袋锅儿，“我是没办法了！” 许是老天爷也心疼两个眉头紧锁的老汉，就在这时，远处居然跑来一匹快马，马上骑着的人离得百丈就扯着嗓子大喊。 “爷爷，爷爷，我们回来了！” 邰老爷子猛然站了起来，眼睛亮的怕人。 “永安？好像是我家永安回来了！” 其余村人也是看清楚了，都高兴坏了，纷纷簇拥着邰老爷子迎了上去。 至于邰永禄和邰永悦等臭小子，已经嗷嗷叫着，跑掉了鞋子都顾不上了。 眨眼间，邰永安就跑到了跟前，他飞身下马，直接就给老爷子跪下了。 “爷爷，呜呜，我回来了！” 比之离开家的时候，他又高壮了很多，眉眼间已经褪去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但这会儿突然见到亲人，忍不住眼泪哗哗淌，好似又被打回了原型，还是那个莽撞耿直的小子。 老爷子一把扯起大孙子，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三叔呢，平安吗？” 邰永安用力点头，扯了袖子抹一把眼泪，却忘了跑的一脸灰，直接成了大花脸。 “三叔带着货在城里呢，等着我回来喊人去接。五六辆马车，要十几个人帮忙！” 邰三爷不用老兄弟开口，立刻就吆喝了自家儿子，还有几个踏实本分的族人，“走，去城里接老三！” 族人们立刻应和，纷纷跑去邰家院子喊邰继祖，赶紧套车进城。 邰永禄和邰永悦跳脚嚷着，要一起跟去。 老爷子惦记老儿子又不肯承认，借口看看他们在南边带了什么好东西，然后也跳上了马车…… 黄昏时候，邰继业好像得胜的将军，带着村人和六辆板车回到了村子。 杨丽华抱着珠珠，邰继宗和刘冬娘，还有春红都站在门口张望。 邰继业第一个跳下马车，上前就把珠珠抢了过去，哈哈笑着。 “珠珠，三叔回来了！三叔给你带好东西了！想没想三叔？” “想了！三叔最好了，珠珠最喜欢你！”胖丫头的甜言蜜语从来不会让人失望，她照着三叔的脸就是吧唧一大口，哄得邰继业笑的更大声。 邰老爷子跟在后边，嫌弃的泼冷水，“珠珠快来，爷爷抱。你三叔都要滚成泥猴了，你也不怕吃一嘴土！让他去洗洗，然后咱们再说话。” 刘冬娘赶紧招呼道，“三弟啊，水都烧好了，就在厢房。你快去洗洗，大嫂给你做了新衣衫，都准备好了。” “谢谢大嫂二嫂！”邰继业欢快应了，心里长松一口气。 终于到家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邰继业献宝 很快，邰永安也被撵去了厢房。 倒不是邰家人多讲究，实在是这叔侄儿两个生怕误了农时，一路紧赶慢赶，别说洗澡，就是脸都多少日没沾水了。 好好的俩人，没有荣归故里，反倒像乞丐跑来讨饭了…… 村里人听到消息，陆续赶到，蹲在院子外边闲话儿。 “老三带了那么多车货物回来，也不知道都是什么好东西。” “还不知道呢，老三聪明，估计不值钱不抢手的，他才不会拉回来呢。” “南边的布料最好，一定是布料。” “不一定，兴许是瓷器。” “也可能是茶叶吧？” 众人七嘴八舌猜测的热闹，一时间倒好像过年了。 邰三爷是一如既往的谨慎，笑得合不拢嘴，还没忘了敲打村里人。 “咱们自家人多看看就罢了，出去之后一定给我把嘴闭紧了。否则老三再有什么赚钱的生意，也不带你们。” “放心吧，三伯，我们都懂。” “就是，就是，好饭菜要捂在自家锅里。谁傻啊，什么都往外说？” “人家就是问，我们也不能说。” 村人们笑嘻嘻，各个拍胸口保证。 很快，邰继业和邰永安都拾掇干净，换了新衣衫新鞋子，总算有个人样儿了。 邰老爷子做做样子，问道，“这次带出去的羊绒垫子之类，好卖吗？带了些什么货回来啊？” 邰继业赶紧应道，“爹放心，羊绒垫子很抢手，甚至还没到南边就被人家换走了。我换了一些茶叶，糖水果子和布料回来。” 邰老爷子点头，没再说什么。其实他最关心陈瑞阳，但这会儿也不能仔细问啊。 村里人听得眼馋，都是望向院子里那些箱笼。 邰继业也不小气，抱了一坛子糖水荔枝请嫂子开了，盛进大陶碗，然后村里人都分了一个，尝个新鲜。 北地贫瘠，别说南边的荔枝，就是最普通的果子，众人也没吃过几次啊。 白白嫩嫩的荔枝肉，让众人很是惊喜，甚至连核儿都嚼碎咽下去了。 特别是各家小子们，含在嘴里不舍得吞，就想多感受一下甜蜜的味道。 倒是各家妇人们吃的有些心不在焉，最后还是隔壁三婶子带头问道，“老三啊，既然羊绒垫子和衣裤这么好卖，那以后咱们家还要继续织吗？” “当然了！”邰老三一口答应下来，笑的意气风发，“不但要织，还要多织！各位伯娘婶子嫂子们，只要不嫌累，还是按照之前的工价，咱们天天都有活儿！” “哈哈，这可太好了！”妇人们立刻欢呼起来！ 她们之前一人赚了百十文的工钱，虽然说好这钱归她们自己使用，家里不能干涉。 但是当娘的，看见孩子没衣衫穿，难道不管吗？ 孩子喊着要吃块饴糖不买吗？ 家里没了油盐酱醋不添置吗？ 这么零零碎碎一扯开，其实也就没剩下什么了。 若是手里一直没钱就算了，但是享受过支配收入的快乐，手里再空下来就难以忍受了。 所以，妇人们迫切的需要赚钱，赚多多的钱。她们不怕苦也不怕累，就怕没活儿干！ 邰继业趁着人群热闹说话的时候，给邰三爷使了个眼色。 邰三爷立刻吆喝着村人们，“行了，热闹看了，糖水果子也吃了，大伙儿都散了吧。继业和永安大老远儿回来怪累的，让他们早点儿睡吧。都是一村住着，以后日子长着呢，有话再说也来得及。” 村人们听话，天色也真是要黑了，于是纷纷告辞，结伴回家去了。 邰三爷也要走，却被邰继业留了下来。 刘冬娘带着春红迅速摆上了晚饭，先前山里打回来的野鸡和兔子，招待王老头儿和半仙之后，还剩了一点儿，如今都下锅炖上了。 珠珠粘着三叔，坐在他怀里啃着鸡腿，大眼睛欢喜的弯成月牙儿。 邰永安看到心痒痒，迅速扒完饭就把妹妹抢过去，骑在了脖子上。 “走，珠珠，大哥带你飞飞！” 珠珠的小手扯着大哥的手，兄妹两个像飞机一样，满屋子乱跑。 邰永安心粗，玩了一会儿才总算想起家里缺了一人，就问道，“永宁呢？” 杨丽华简单应了几句，说了永宁断腿重接一事。 邰永安变了脸色，立刻抱下妹妹进了东屋…… 邰继业方才已经听大哥说了，这会儿倒是不着急。 他更着急的是献宝! “爹，三伯！我这次出去得了一样好东西，高产粮食，绝对比高粱和谷子好种又好吃的粮食。” 说着话，他就去外边捣鼓了一阵，然后拿进来一棒子苞米和一把苞米粒。 老爷子和邰三爷还没如何，邰继祖却激动的不成。 他最喜欢种地，家里的田地也是他投入的心血和汗水最多。 他一把接过苞米棒子，上下翻看，惊喜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这是什么粮食？好吃吗？穗子真大啊，也要磨成粉吃吗？” 老爷子和邰三爷也是忍不住，跟着抢来抢去。 “这东西可比高粱穗子要实诚多了！” “就是，粒子也大！一粒顶高粱十几粒了！” 邰继业得意的把苞米粒子分给家里人，示意他们咬碎尝尝。 外皮有些硬，内里粉糯，带了淡淡的香甜…… 好东西！ 所有人都抬起头，互相对视一眼都是激动的不成。 “这粮食亩产多少，要长几个月，怎么吃？你倒是说啊！” 邰老爷子脾气急，一巴掌拍在老儿子后脑勺，“你哑巴了，再给我拿乔，打折你的腿！” 邰继业疼的呲牙，哪里还敢嘚瑟，赶紧应道。 “爹，你别急，这苞米同高粱一般时候收获，但种起来不能像高粱一样密集，大约一脚前后种两棵就行，一个坑里放两粒籽！一亩地的收获比高粱高一倍还多！ “而且这苞米棒子长出来之后，上边会有苞米须子，须子发黑发干就能这么整棒扔锅里煮着吃。秋日时候彻底成熟再晒干粉碎，大粒叫大碴子，小粒叫小碴子，煮粥吃特别扛饿。磨成面子也可以贴饼子，蓬松香甜！总之，怎么吃都好，比高粱和小米出息太多了！” 旁人还罢了，刘冬娘可是听得兴奋坏了，恨不得立刻到秋日，她好好研究一下新粮食怎么吃。 第一百四十八章 辜负了家里的托付！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虽然猜测这新粮食好，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好。 别说味道好，就是不好又能如何，总比树叶子草根好吃吧。 只说这亩产翻一倍，就必须种进田里！ 邰三爷拿着苞米棒子满地走，纠结了好半晌才试探问道，“这个……继业带回多少苞米种子，够家里种的吗？” 其实他更想问够不够族里各家种，若是不够，一家种一亩都成。 只要过了今年，明年种子就足够了！ 邰继业看向自家老爹，老爷子点点头。 先前族人还不算太和睦，但经过这么小半年，一起干活儿一起出入，大伙儿相处好了很多，也有一些凝聚力了。 在不伤害自家利益的前提下，能帮族人一把，老爷子也是愿意的。 邰继业这才说道，“我这次带了两千多斤种子回来，按照一亩地六斤种子算，应该是能种三百亩地！”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都是迅速心算了一下，村里三十户人家，虽然每家田地有多有少，但加一起也就一百五十亩左右。 也就是说，种子足够家家都种，还富裕一半呢！ “太好了，太好了！”邰三爷眼睛都红了，激动的想哭又极力忍着。 他大力拍着邰继业的后背，狠命的夸赞，“你小子真是太厉害了，全村都给享福了，享福了！” 邰继业嘿嘿笑，一路上的所有辛苦，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邰老爷子抱了孙女，把苞米棒子塞给她玩耍，问道，“珠珠，这是苞米！你看看，喜欢吗？” 苞米棒子长得不小，珠珠的小胖手要合力才抱得住。她好奇的低头嗅来嗅去，然后咯咯笑了起来。 “爷爷，这个香甜，一定好吃！” 老爷子这心啊，因为孙女一句话彻底落地了。 “珠珠说好吃，那就必须种！” 邰三爷虽然也疼爱珠珠，知道这孩子有几分福气，但他更信任度是自己种地几十年的眼光和判断。 当即，他讨要了一把苞米粒，连同那苞米棒子一起用衣襟兜着，回去连夜喊族人开会去了。 这样的好消息，根本不能过夜！ 但他还没算高兴糊涂，出门时候扭头问老兄弟一句，“这苞米种子是继业大老远找回来了，大伙儿不能白要。秋日时候，一斤种子补咱家十斤，你看怎么样？” “成！”老爷子痛快应下，又添了一句，“三哥，若是谁家不看好，不想种，你可逼人家，省得落埋怨！” 邰三爷难得威武霸气一次，骂道，“这么好的粮食，谁不认，谁就是眼瞎！谁家不听话就给我滚出邰家村，邰家不要蠢货！” 他一边骂着一边就跑的没了影子，惹得众人都是笑。 眼见天色已经黑透，老老少少都张罗睡觉了。 春红回了后院，她还要烧炕烧水，不少活计要忙呢。 老爷子抱了小孙子到了东屋，邰继业也跟了进去，他看过永宁，陪着说了几句话，才带了几分忐忑的望向老爹。 老爷子冷哼一声，问道，“这会儿没人了，你还不坦白！是不是瑞阳那孩子出什么事了？” 邰继业干笑，硬着头皮说道，“爹，您怎么看出来的？还是我爹厉害……” 邰老爷子惦记陈瑞阳，瞪了眼睛打断儿子的马屁，追问道，“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酱油！赶紧说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瑞阳被仇人抓去了，还是害了？” 邰继业赶紧摆手，“爹，爹，你误会了！瑞阳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就是我没把他送到家门口，差了一百里，但是我托付了稳当的人……” “跪下！”老爷子不听他狡辩，脸色铁青的高声呵斥。 “不说郑夫人和瑞阳对我们家如何亲近，如何帮衬，只说咱们家答应送瑞阳去找爹，你更是亲口答应把他到家门口！ “爷们儿顶天立地，说话怎么能不算数！为什么差了一百里，为什么没有说到做到！” 邰永安也在一边，眼见爷爷发火，赶紧跪在了三叔身旁。 “爷爷，三叔水土不服，走到顺德府附近的时候，三叔病的太厉害进医馆了！” 听说儿子病的厉害，老爷子脸色僵了一下，不着痕迹上下打量几眼，见儿子好像没落什么病根儿，他才稍稍放心，但还是不肯松口儿。 他一辈子最终的就是信诺，无论任何事，除非不答应，若是答应就是死也要办到。 郑家被灭门本就凄惨之极，邰家护送陈瑞阳去找爹，是应尽之义。 偏偏儿孙没做到，他怎么能不恼怒！ 邰继业心里也有一些愧疚，但自问做的还算周全，于是就仔细说起来。 从结识钱管事和赵头领，到生病住医馆遇到福州福的行商，再到陈瑞阳担心误了农时，执意自己跟随商队去顺德府，最后钱管事如何承诺把陈瑞阳送到门口。 他一个字都没敢夸大，不偏不倚说个清楚。 老爷子不置可否，转头看向大孙子，“永安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邰永安可以说是被爷爷手把手带大的，性格行事都像爷爷，当然不敢当着爷爷的面前说谎了。 他也不嫌弃麻烦，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 叔侄儿两个对比一下，没有太大出入。 老爷子这才狠狠瞪了一眼儿子，骂道，“这是你第一次出远门，又是生病，事情没办好，我就暂且原谅你一次。下次再敢这样半途而废，看我不打死你！” 邰继业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这会儿好像死里逃生，赶紧应道，“爹，我记住了，我再也不敢了。当时实在是没办法，钱管事和赵头领也是好人，我才敢把瑞阳托付给他们。” 邰老爷子冷笑，“那你就不是好人了？不一样辜负了家里的托付！瑞阳那孩子的爹不靠谱，在外边许是早就有了坏心。瑞阳突然找去，怕是没有好日子过。 “我让你亲自送到，就是防备这事，到时候直接把瑞阳领回来。你倒好，就差一百里，居然没把瑞阳送到地方！” 邰继业低着头，羞愧的恨不得藏进地缝儿里。 珠珠听了半晌，这会儿抱了爷爷的脖子，奶声奶气问着，“爷爷，瑞阳哥哥没有找到爹吗？那他怎么办，能找到回来的路吗？” 邰老爷子恨不得踢儿子两脚，他就是怕这个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邰三爷的烟袋锅儿不饶人！ 但他可不敢跟孙女这般说，只能哄着，“珠珠别担心，你瑞阳哥哥这会儿已经找到爹了。他若是想咱们了，商队那么多，随便找一个搭伴儿就回来了。” 邰永宁心疼叔叔和大哥，也跟着劝道，“咱家的羊绒生意不是要继续做吗？那三叔过不久还要去南边啊，到时候去顺德府看看瑞阳。若是他过的不好，再带他回来也成啊。想必才两三月，也不会出什么事。到底是亲爹，虎毒不食子！” 人人都知道这话是安慰，但不得不说，确实安慰到了心坎里。 从老爷子到珠珠都觉得这般最好，脸色也好多了。 “起来吧！”老爷子总算松口儿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什么事情就是再紧急，也要先顾着答应旁人的。你脑子聪明，但很多时候也是太聪明，做事就不踏实。这件事若是你大哥或者二哥，一定先找个合适的商队把货物捎带回来，然后亲自送瑞阳找爹，安排妥当再返身去追商队。” 邰继业刚爬起来，听得一愣，转而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 对啊，当时怎么没想起这么安排…… 邰老爷子也不搭理这个自作聪明的儿子，转而陪着孙子和孙女说话，待得确认孙儿的伤腿疼的轻多了，他才算张罗睡觉。 珠珠照旧是跟爹娘一起睡，打着哈欠要进被窝的时候，邰继业送了一箱子好吃好玩的过来，珠珠立刻精神了，在炕上又蹦又跳。 杨丽华叹气，这会儿，就是她也想给小叔子一巴掌了…… 第二日一早，邰家老少的早饭吃到一半就有村人陆续登门。 他们也不进来，就是蹲在廊檐下闲话儿说笑。 邰继祖让他们进屋喝茶，他们还不肯。 还是邰继业的聪明终于派上了用场，带着他们在装苞米种子的袋子边上转悠。 再把苞米棒子和苞米种子往他们手里塞一些，果然，比之昨晚亲眼看到，今日能亲手摸到，感受到新粮食的沉甸甸，更让村人们心里踏实。 虽然他们也知道新粮食肯定好，否则族长昨晚不能扯着脖子，憋的脸色通红吆喝了半个时辰。 但到底是新鲜东西，万一不如族长说的那么好，岂不是一年收成都耽误了，一家老小冬日就真要喝西北风了…… 又等了一会儿，邰三爷迈着四方步也赶到了。 老头儿昨晚没睡好，实在太兴奋了，早起也就耽误起炕了。 他一眼见到廊檐下蹲着的族人，就瞪了眼睛笑骂道，“瞧你们那个没出息的样子，我还能骗你们啊！是不是自己亲眼看过了？这下相信了吧？” 族人们都是嘿嘿干笑，挠挠后脑勺，都是勇于承认错误。 “三伯，我们错了，这确实是好粮食！” “是啊，三伯，那大苞米穗子实在太稀罕人了！” “我昨晚做梦，梦里都是满地的苞米穗子，把我笑醒了。” 邰三爷听得心虚，捂着嘴干咳，因为他昨晚也做了这样的梦！ 很快，刘冬娘和春红摆了茶水，还装了一盘子点心，然后请邰三爷和老爷子坐好。 村里人们都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邰氏一族的大当家和定海神针，齐齐闭了嘴，等着他们发号施令。 邰三爷很满意，看了一眼老兄弟，再看看守在种子袋子旁的邰继祖和邰继业几个，他也是心里激动坏了。 “大伙儿都到了吧，那咱们说正事。就像昨晚商量的一样，按照一亩地六斤种子的定例，一会儿挨个儿上前领种子。比如你家三亩地，那就是十八斤，秋日时候挑那好的实诚的苞米粒子，再给我好好的还回一百八十斤，少一个粒，我的烟袋锅儿可不饶人！” 邰三爷说着话儿，烟袋锅儿还挥舞了两下。 阳光照耀下，锃亮的黄铜杆子都在闪光。敲在头上，绝对一下一个包！ 村人下意识都缩了脖子，不敢吭声。 邰老爷子伸手扯了老哥，劝道，“好了，三哥，咱们邰家人可是远近闻名的仗义，这事儿就是不说，大伙儿也会这么做，是不是？” 村里人都是赶紧点头，有人高声应道，“六叔说的对，我们可不干那没良心的事。” 老爷子也是笑着点头，又道，“我也知道大伙儿什么为人，所以继业带了这新粮种回来，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带着大伙儿一起种下去，这样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老人孩子饿肚子了。 “但咱们也把丑话说在前头，咱们都没种过这新粮食，一切都要从头摸索。万一其中哪里出了岔子导致不得粮食，大伙儿可不要怨怪我们家。” 村人们怕的就是这个，一时都有些心塞。 邰老爷子话锋一转，“当然，我们家里所有地也都种新粮食，就是喝西北风也是陪着大伙儿一起喝！” 村人都是哈哈笑了起来，方才的犹豫和担心一扫而光。 “对，咱们是同族，西北风一起喝也热闹。” “哈哈，到时候再端一碗烈酒，说不定更痛快。” 邰三爷听得吹胡子瞪眼睛，抬手一划拉，连老兄弟都在内，一起呵斥。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种子不等下地呢，你们都说什么胡话！这么好的良种，秋天时候咱们一定是大丰收！” “对，大丰收！” “对，金灿灿的苞米棒子挂满屋檐！就是不吃，看着也饱了！” “听说贴饼子可好吃了，我一顿要吃十个！” 村人们纷纷畅想秋日时候的美好场景，各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去耕种。 邰老爷子从荷包里拿出烟丝，慢慢给老哥蓄上。 两兄弟对视一眼，都是笑了。 兄弟联手，又一次成功拿捏了全族！ 很快，各家开始排队分种子。 邰继业摆开桌子，开始记账。谁领完种子，领了多少都记录下来，按上手印儿，留着秋日时候也有个依据。 待得一切忙完才日上三竿，村人们望着剩下的小半种子，脚下都没有动地方。 特别是各家的妇人们，站在一起小声说话，神色犹豫又盼望。 到底还是三婶子被她们推出来，开了个头儿。 “这个……族长啊，剩下这些种子还有安排吗？若是没有，我们能不能替娘家求一点儿啊？” 第一百五十章 什么都没有吃饱重要！ 有人带头，其余妇人都是忍不住，纷纷跟着嚷起来。 “是啊，族长、六叔，我们娘家离的都不远，若是知道咱们种了新粮食，一定会来家里问询的。到时候我们怎么说啊？” “对，对！实在离得太近了，粮食一种就是半年，想瞒也瞒不住。” “到时候我们夹在中间，可是难做人了。” “族长，也不用太多。真是我们娘家也想种，一家给半斤种子试试也成啊。” 这事儿，邰三爷和邰老爷子方才还真是商量过了。 之前张老八一家要去逃荒，让老兄弟俩心里都是沉重，就怕大规模的逃荒兴起来。 就算过几日下雨，可以开始种地了，但人走屋空也晚了。 邰继业带回的高产新粮实在是救星一般，自家村里留够了，还能给其余几村分一分。 邰家能力有限，做不到救北地百姓于水火，但力所能及，挽救一下家乡的颓势，还是十分愿意的！ 于是，这会儿邰三爷就道，“大伙儿别着急，这事儿有章程。我们打算把周围几村的村长都请来说话，然后把剩下的粮种分下去。你们的娘家若是在其中，肯定要优先分种子。 “当然，若是你们娘家离得太远就别想了，咱们只能顾周边几村。只有周边几村都种了新领粮，大伙儿才能一起护着。 “就像那鸭子和鹅，都是成群了才好养。若是鹅群里有一只鸭子，谁都想着啄一口，鸭子就是再厉害，早晚也得死！” 众人听得点头，这就像发横财要散出去一些，否则惹来旁人眼红嫉妒，最后横财就是横祸！ 自家吃肉，总要让旁人跟着喝口汤，才没人想着把盆都打翻！ 妇人们即便有听不懂的，但知道娘家会优先拿到种子，也就不吭声了。 邰三爷不放心，又嘱咐道，“回去都把种子看好了，被老鼠嗑了，被孩子偷吃了，都是你们自家的损失，别到时候哭咧咧找你们六叔求情。你们六叔答应，我都不答应！知道吗？” “知道，知道！” 村里人赶紧应声，抱起自家的种子麻利回家去了。 邰老爷子看看天色，同老哥说道，“择日不如撞日，趁着这个热乎劲儿，不如把事情都办了吧？” “成！”邰三爷坐的稳如泰山，应道，“让几村的村长都来咱家，给他们好处，可没咱们上赶着的道理。” 邰老爷子哈哈笑，赶紧让儿孙们出发。 邰继祖带了邰继胜，邰继业带了邰继财，邰继宗带了邰永安，总共三组人马，分别带了一个大苞米棒子就出发了。 南边的张家村，张家村南边还有李家村，北边的刘家村和西边的三岔河村，都在这次的邀请行列。 若是按照邰老爷子和邰三爷的喜好，刘家村实在不该出现在这个行列。 毕竟这个村子从乡亲到村长，都有些自私刻薄，实在算不得惹人喜欢。 但大局为重！ 两村比邻而居，邰家村要去城里，必定路过刘家村。 高产新粮，这样的好事若是不带着刘家村，以后矛盾和分歧会更深。 特别是秋日收获之前，刘家村眼见田里金灿灿一片，必定动心。 若是小偷小摸，想给自家村子存点儿种子还好，万一心狠手辣，放一把火，那损失就太大了。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刘家村也拉进种新粮的行列！ 珠珠欢喜哥哥和三叔回来，整个上午都跟着跑来跑去，这会儿饿了就笑嘻嘻凑到爷爷身边，偷偷瞄着桌上的点心盘子。 老爷子赶紧把孙女抱在怀里，亲手拿了一块蝴蝶酥给她吃。 珠珠的小胖手抱着点心，吃的认真，争取不掉一点儿渣渣。 邰三爷看的高兴，逗弄珠珠，“你三叔买回的点心，好不好吃啊？” “好次!”珠珠一说话就往外喷点心末，吓得赶紧捂住了小嘴巴，惹得邰老爷子和邰三爷更是好笑。 胖丫头好不容易咽下点心，又认真做了对比。 “闵叔叔送的点心，甜甜的！这个点心，有花花的香！” 邰老爷子又取了一块给老哥，解释道，“珠珠说这点心里加了花香，想来是南边的人喜欢风雅，连点心也不放过。你尝尝！其实，我也更喜欢闵家的点心……” 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哎呀一声。 “这种子来自福州府，怕是闵家也没见过吧，赶紧留出一袋子。闵家可是没少给珠珠张罗吃食用物，咱家不能不念好。还有糖水果子也取两坛子，茶叶二斤，明日让继业一起送进城。” 杨丽华在一旁听了，赶紧张罗起来。 其实她心里也早就盘算过了，但老爷子没提，她怕老爷子对种子有别的安排，就一直没说。 幸好，老爷子想起来了。 闵家门第高，同自家一个农门小户交往，时常给些东西，不过是随手而为，不见得图什么回报。 但人家不图是人家的事，自家却不能心安理得的占便宜。 这些东西可能依旧不够贵重，却是真心实意就好…… 趁着这个空挡，刘冬娘迅速准备好了午饭。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先吃好，就在廊檐下闲话儿，等着几个村长过来。 意料之中的第一个，果然是刘村长。 这人精明自私，有好处也跑的最快。 “哎呀呀，邰大叔啊，我真是太谢谢您二位了！这样天大的好事，居然要带着我们这些乡亲，你们真是大气高义！我代表我们村的乡亲，必须给您二位行礼！” 刘村长一进院子，不等邰三爷和邰老爷子起身相迎，就抢上前行礼作揖，把感激的样子做的十足。 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啊，邰三爷和邰老爷子演戏功底也不差，赶紧一起扶起他，满口劝慰。 “刘老弟客气了，咱们这前后村住着，同一家人一样，有好事当然不能落下你们。” “就是，来，刘老弟快坐，难得聚聚，咱们好好唠唠。” 老兄弟俩招呼刘村长坐下，刘村长一边喝茶一边望着院子里的良种袋子，眼神火热，心里盘算着能带回多少种子。 他半辈子都在种地，看到苞米棒子的第一眼就知道，这绝对是好东西。 所以，即便知道同邰家村那么多不愉快，他也厚着脸皮赶了过来。 什么颜面啊，什么恩怨啊，统统没有吃饱肚子重要！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有人卖惨，有人真惨！ 他还想趁着旁人没来，私下卖惨同邰家好好求情，多得一些好处。 可惜，这打算注定要落空了。 论起卖惨，谁也不服输，更何况还是真惨！ 张家村的村长带了铁牛几乎是一路抹着鼻涕眼泪过来，一进院子，张村长就跪倒大嚷着，“邰老弟啊，呜呜，你是咱们北地的大恩人啊！找了这样的好粮食，家家再也不怕饿死人了！就是……就是我那老爹没福气啊，再等两年，是不是就能看到如今的好日子了！” 张铁牛不会说，但跪在老爹身边，咧着嘴也跟着扯嗓子哭。 邰三爷和邰老爷子满脸黑线，真是可怜又好笑，免不得一番搀扶劝慰。 好不容易把这父子俩安顿好，李家村的村长和西边三岔河的村长董二爷又到了。 后边跟着邰继祖等兄弟几个。 为了送信，他们也累够呛，特别是回来的时候，他们甩开脚丫子也撵不过上了年岁的老村长…… 许是年岁大一些，更有智慧和经验，也更有威信，所以李村长和董二爷也都是小老头儿，这般倒是让年轻的刘村长更觉得矮了一截儿。 他生怕吃亏，所以众人刚坐好，不等寒暄几句，他就抢着说道，“邰六叔，咱家老三可真是个厉害的。那么多人去南边走动，带回来的无非是布料和茶叶，只有咱家老三带回了这样的好来良种！可见咱家老三实在是个过日子人，是咱们方圆百十里的福将啊！” 其余几个老爷子也是跟着点头，不愿落后的纷纷夸赞。 “是啊，是啊，我一看那苞米棒子差点儿高兴的昏过去，实在是太稀罕人了。” “真是种成了，我非要好好摆桌儿酒席，好好谢谢咱家老三！” “不用等那么久，明日，明日大伙儿就都去我家，杀鸡炖蘑菇，咱们好好喝一顿。” 邰继业被夸赞的脸色有些红，心里忍不住得意，刚要应声就被老爹一个眼刀子扎得立刻低了头…… 邰老爷子满意儿子的识时务，转而笑道，“他也是运气好，碰巧遇到了。倒是不傻，还知道是好东西，这才用家里带去的货物换了这些种子回来。” 货物？ 换？ 刘村长年轻也最是精明，听出话音儿立刻就道，“我也听咱家大兄弟说了几句，不说种子难得，就是南北几千里运回来也是不容易。 “方才来的路上，我还一直琢磨呢。虽然说咱们家愿意带着各村乡亲一起种高产粮食，一起吃饱饭，但大伙儿可不能就这么伸手接着，那也太厚脸皮了。 “这样，除了秋日时候，一斤种子归还十斤之外，我们村把咱们的水渠包了。该挖哪里挖哪里，保管挖的板板正正，今年别管旱涝都有个依靠。” 其余三位老爷子一听，都是偷偷瞪了刘村长，暗暗骂他奸诈，好人都让他一个做了。 但心里怎么想不重要，赶紧表态才是第一位的。 李村长赶紧说道，“我们村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唯独靠山近。这样，邰老弟，你们家里的柴火不用费心了，我带村人上山挑拣好的木头，给你送二十车木绊子过来，保管烧两个冬天都烧不完。” 张村长也不甘示弱，跟着嚷着，“老兄弟不是在我们村里买了几亩地吗，今年不用费心了。从播种之后，但凡是翻地整地拔草秋收，我带着乡亲们都包圆儿了。” 三岔河的董二爷离得远啊，急得搓手也想不出，到底能给邰家什么回报。 到底还是邰老爷子开口替他解围，“董老哥，听说你们村里人水性都不错？冬日时候，不知能不能借我几个人手？ “你也知道，去年我们家在城里接了一些冰灯生意，今冬肯定还要继续啊。但凿冰这活计有些危险，必须有水性好的人在一边护着……” “好，好！”董二爷满脸感激，一迭声应了下来，“邰老弟放心，到时候我让我儿子带队，他是村里水性最好的，也一把子好力气，绝对能帮大忙。他们若是敢偷懒，到时候你告诉我，我打断他们的腿！” 这般，事情就算定了下来。 邰老爷子也不拿乔，招呼儿孙们把粮食袋子搬过来。 正好剩下五袋子粮种，一村一袋子，大约七八十斤，足够种十几亩地了。 最后一袋子，邰老爷子准备留着，万一村里有谁家种子遭损或者出苗之后有空缺，也可以及时补一补…… 四个村长拿到种子都高兴坏了，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啊。 每日下午，村里的小子都有一个时辰来邰家院子学写算。 这会儿到了时辰，他们进院子见长辈们在待客，就老老实实站在了墙角儿，好奇看着几个村长嘴里恭维不断，脸上笑开了花儿。 待得几个村长走了，邰老爷子和邰三爷结伴去田里走动，淘气小子们才凑到东屋窗外，等着邰永宁给他们上课。 邰永宁正撑着双拐往外边挪，珠珠跟在一边，奶声奶气给哥哥加油。 不得不说，王老头儿的本事实在了得。 除了刚开始一两日疼的厉害，之后恢复越来越快。 邰永宁如今只要注意一些，已经没有太难受了。 但胖乎乎的妹子像小鸭子一样，跟在他身前身后，不时还帮助使劲，憋的小脸通红，他心里真是无比的温暖，甚至想这样养伤的日子长一些也不错。 兄妹俩“齐心合力”，总算迈出门槛到了廊檐下。 珠珠拍着小胖手，认真给哥哥鼓掌，末了还从随身荷包里捏出一块芝麻糖，然后迅速塞进了哥哥的嘴里。 “嘘！”胖丫头的食指竖在嘴边，警惕的像吃草的兔子四处看了看，然后悄悄嘱咐哥哥，“二哥，偷偷吃，不要告诉三哥四哥，珠珠就剩最后一块糖了！” 邰永悦含着糖不能说话，扫了一眼旁边眼巴巴的淘气小子们，肚子笑得都疼了。 傻珠珠，这些小子都是老三和老四的“兵”，怎么可能瞒得住！ 但他还是认真点头，配合妹妹做了偷偷摸摸的样子，小声说道，“好，二哥偷偷吃，谁也不告诉。这是珠珠奖励的，也是二哥吃过最甜的糖！” 珠珠立刻笑得眯了大眼睛，一排小白牙跑出来晒太阳。 第一百五十二章 邰继业体验了一把透心凉！ “二哥上课，珠珠去帮婶婶摘菜！”胖丫头高兴坏了，自觉完成一件大事，蹦蹦跳跳跑进了灶间。 邰永宁干咳一声，把双拐放到一边，然后敲敲桌子说道，“昨日学的字还记得吗？我来考一考，错一个字打一戒尺！” 淘气小子们立刻苦了脸，小手背到身后，万分后悔。 他们现在保证不把偷吃糖的事说出去，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啊！ 不说邰家这边热闹，其余几个村子把种子背回去，也同样吵得沸反盈天。 因为人人都想种，家家都想分一把啊！ 毕竟那金灿灿的大苞米棒子，实在太馋人了。 最重要的是种子少人多，大伙儿都抢的东西，绝对是好东西！ 各村村长也是为难，最后想出一个还算合理的办法。 种子二斤一份儿，凡是有闺女嫁到邰家村的，必定要分一份儿。 其余剩下的，村里各家抓阄。抓到了就种，抓不到就等明年。 自然，最后的结果还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但把闺女嫁去邰家村，居然成了很多人家的想法。 一来邰家村日子肯定越来越好过，毕竟邰家眼见就发达了，带着族人都跟着沾光儿。闺女嫁过去，肯定饿不到冷不到。 二来，结成了儿女亲家，再有这样分良种的好事才能优先！ 所以，邰家村没有成亲的后生，甚至是没出嫁的闺女都在众人“觊觎”的行列了。 很快，就有人出手了。 第二日上午，穿红挂绿的媒婆，妖妖娆娆进了邰家村，直奔一个有闺女人家去了，打算给三岔河的一家牵线，娶回去做大儿媳妇。 不想，媒婆才开口就碰壁了。 闺女的爹娘一迭声的嚷着，要多留闺女两年！ 媒婆都懵了，放着好好的闺女不换彩礼，居然要留在家里多吃两年粮食？ 这家子难道疯了！ 媒婆不信邪，又进了第二家门…… 日头西斜时候，媒婆离开邰家村，累的口干舌燥脸色发白，红线却一根儿也没拴成！ 她是又生气又不甘心，决定过几日打听清楚，再来走一趟！ 可惜，邰三爷听说之后，已经挨家挨户吆喝开了。 “咱们村里日子越来越好，外边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占便宜呢。各家都给我长几个心眼儿，别什么人都往里领！万一有存了坏心的，就是不偷东西，随口挑拨几句也是麻烦啊！” 各家都觉得有道理，纷纷应下。 家里有闺女的，想闺女多留两年，给自己赚点儿嫁妆钱。 家里有儿子的，更要多等一年了，秋日时候大苞米棒子往廊檐下一挂，别说好媳妇儿，就是金凤凰都能招来！ 邰继业出门许久，早就先前结交下的人脉，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闵管事了。 因为其余那些人，大半都是闵管事替他引荐的。 这次得了老爹的嘱咐给闵家送礼，他可积极了，第二日吃过早饭就进城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这两个小跟班儿，当然不能落下了。 为此，他们特意献出了自己的飞镖给大哥玩一日，才抢夺到了赶车的差事。 闵管事正在铺子里，听说邰继业来拜访也是高兴。 他把邰家叔侄三个迎到铺子后边的厢房，上了茶，也安排了新出炉的点心。 邰永禄和邰永悦吃的高兴，邰继业和闵管事也唠的热乎。 闵管事之前也在外边走动过很多次，这会儿听邰继业说起哪里，都能问上两句，一时更亲近投缘了。 说了半晌，邰继业才想起正事，赶紧把苞米棒子和茶叶、糖水果子拿了出来。 他是个聪明心细的，种子只有一份儿，但茶叶和糖水果子却是一多一少。 多的那份给闵家，少的那份儿却是单独给闵管事尝新鲜。 闵管事不差这点儿东西，但被人惦记着，千里迢迢带了东西回来，确实高兴。 于是，邰继业带着两个侄儿告辞的时候，他不但给拿了不少点心，还承诺帮忙寻找糖水果子和茶叶的买家。 邰继业自然感激，道谢之后就去寻一些朋友小聚闲话。 他多年的梦想就是从商，所以这些朋友也大半都是做买卖的。 原本邰继业想着，南边带回的茶叶和糖水果子给这些朋友分一分，本金就回笼了，盈余也会有个百十两。 没想到，听说他要转手茶叶和糖水果子，几个朋友都是摆手。 “邰兄弟啊，不是老哥不帮忙。实在是你这些货物太普通了！” “是啊，茶叶这东西，但凡是南边来的行商都会带上几百斤，实在不稀罕。” 邰继业不甘心，追问道，“那糖水果子呢？我带的可是荔枝啊，咱们这里没谁吃过吧？” 一个朋友拍着邰继业的肩膀，神色里带了几分同情和好笑，仔细给他解释。 “兄弟，你大老远儿的糖水果子运回来，一定是想赚钱想卖高价吧？但你也不想想，价格高了，百姓不舍得买，只能卖富贵人家。但富贵人家喜欢新鲜的，开春果子也多了，谁愿意吃糖水果子啊！” 邰继业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脸色就惨淡起来。 众人有些幸灾乐祸，但到底不好做的太过，转而又安慰他。 “行了，你也别犯愁，虽然不好卖，但是有个两三月也差不多了。” “是啊，实在不成就放在点心铺子代卖吧，多分铺子一些银钱就行了。” 邰继业听的心里越发不痛快了，但开口却是道谢。 “好，谢谢各位兄长指点。等我想想看，到底要怎么处置。下次再去南边，我可不带这些没用的东西了。” 很快，众人改了话头儿，又说的热闹起来。 不说邰继业回家路上多沮丧，只说闵管事选在晚饭前的时候回了府，然后就往后院禀报，要见当家夫人。 这个时候，闵老爷正好也在正房，就同夫人并肩坐了，等着看闵管事有什么重要之事禀报。 闵管事带人抬着东西，一路到了正院，他好似没有看到主家夫妻脸色不好，直接跪倒说道，“老爷，夫人，今日邰家人送了一些高产良种过来，小人看着实在新奇又得用，也不敢耽搁就赶紧带回来了。扰了老爷和夫人歇息，还望老爷和夫人恕罪。” 闵老爷不置可否，闵夫人想起邰家的周到和闵管事的精明，猜测这些东西一定有可取之处，于是就道，“起来吧，到底是什么良种，让你连规矩都不顾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送礼送到心坎上！ 闵管事赶紧起身，从袋子里拿出两个金灿灿的大苞米棒子，送了上去。 “这……这是什么？！” 果然，闵老爷和闵夫人都惊讶，手里下意识颠颠苞米棒子，眼睛也瞪圆了。 “回老爷，这东西叫苞米，是海外传来的高产粮食，已经在福州府种了两年了，听说不挑地，种起来同高粱差不多，但收成却是高粱的两三倍。而且收粮之后取粒打碎或者磨粉，能煮粥、贴饼子，味道极好，特别顶饿！” “当真？”邰老爷子难得这么高兴，突然想起一事又道，“去年，有个外放南边的同窗来信说起过几句，我还当他不懂农事，太过夸张了。如今看来，倒是我眼界窄了，没想到真有这般神奇的高产之物。” 邰夫人赶紧应道，“天下之大，奇事太多了。老爷怎么可能事事都知道？况且，咱们就是不知道也没关系，您看这么好的粮食种子就送到眼前了。” 闵老爷哈哈笑，连连点头。 闵夫人这才问闵管事，“邰家人去南边了吗？怎么遇到这样的好种子？” 闵管事赶紧应声，“回夫人，邰家的老三得了一些羊绒，寻女工织成了羊绒垫子，想着送去南边换点儿东西回来贩卖。碰巧遇到一个水土不服的福州府行商，走到半路要折返。邰家老三是个精明的，就直接把羊绒垫子换了那行商的所有货物。” 说罢，他让开身形又露出那些糖水果子和茶叶，笑道，“邰家是实诚人家，几乎是带回什么就给咱们府上送了什么。他们也没想想，咱们府上富贵，哪里就缺这些普通东西……” 闵老爷子皱眉，呵斥道，“闭嘴！无论邰家送什么，总是心意。更何况还有千里迢迢从南边运回的粮种！以后再说这样的话，让人以为闵家高傲无礼，你就去庄子上种地！” “是，老爷！小人一时口误，绝不敢污了闵家的名声。”闵管事赶紧跪下认错，末了好似想弥补一般又道，“老爷，邰家小门小户，许是拿了所有家财才置办了东西去南边，又换回这些糖水果子和茶叶，但咱们泰安实在太多了，怕是卖不出去啊。 “咱们府上去草原的车队马上就要出发了，不如加几辆车，让邰家把糖水果子和茶叶带去草原，一定会收回本钱。” 闵老爷平日不管这些琐事，摆手应道，“你同夫人禀告吧。” 说罢，他嘱咐闵夫人，“我去前边寻门客说说这新粮，晚饭摆在书房。” “是，老爷。” 闵夫人应下，起身送闵老爷离开。 待得再回身，她似笑非笑扫了一眼闵管事，说道，“闵常，你同邰家相处这般亲近？居然不怕惹怒老爷，也要为邰家铺路。” 闵管事赶紧磕头，也没辩解，只是说道，“夫人容禀，小人是闵家奴仆，自然事事为闵家着想。 “之所以同邰家交好，一是邰家人行事周到，淳朴知感恩。二来，小人总觉得邰家气运很好，比如这良种。 “咱们泰安一年里南北走动商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但谁都没带回这种子，反而是邰家的老三生病住医馆，碰到福州府的行商也生病，两人住对床，几句话就把买卖做了，把种子带回来了。您说，这机缘是不是太巧了一些？” 闵夫人听得忍不住点头，仔细想想邰家确实有些好运气。 难道这就是佛家讲因果里的好人好报？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起来吧。”闵夫人抬抬手，待得闵管事起身，她就吩咐道，“你一会儿去库房……” 说到一半，她又改了主意。 “不，一会儿我准备一份回礼，你明日送去邰家。问问邰家可愿意进草原？若是愿意，过几日就同咱家商队一起走，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 另外，三日后我的生辰宴，也送一张请帖给杨氏，请她带家里的小丫头来坐坐。” “是，夫人！”闵管事心里高兴，立刻应了下来，然后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若是他去库房拿东西给邰家，那只算是闵家给邰家的赏赐。 但夫人亲自带人准备的回礼，就是闵家待邰家当正经亲朋走动了！ 不得不说，这高产的苞米种子，邰家真是送对了。 不但哄得老爷重视，夫人也高兴啊！ 再说邰继业回家的路上，犯愁的牙疼，大老远儿带回的东西不但不赚钱，兴许还要砸手里，这对他来说真是个莫大的打击。 但他到家却半句没说，不想丢脸，更不想让家里人跟着着急。 这一晚，他翻来覆去像烙馅饼一样，直到天亮才睡着。 早起吃饭，一家子老少聚一起，就是不见邰继业。 老爷子就问道，“老三呢？” 杨丽华赶紧应道，“爹，永安去看过了，老三还睡呢。许是路上太累了，没缓过来。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左右家里没什么活计。” 老爷子点头，也没说什么。 结果，吃过饭撤掉桌子，太阳一点点升高，邰继业还是没起来。 邰老爷子就皱眉头，于是抱了孙女说道，“走，咱们去看看你三叔。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来，真是没个样子！” 珠珠笑嘻嘻，搂着爷爷的脖子，跟着笑话叔叔，“爷爷，掀三叔被窝！” 老爷子哈哈笑，应道，“好，再找个湿布巾，让他清醒一下！” 不等祖孙俩行动，闵管事就坐着马车赶到了。 闵管事一身新衣，满脸带笑，后边跟着两个小厮抬着箱子。 邰老爷子赶紧迎了上去，笑道，“闵管事，你可是有日子没来了，赶紧进屋坐！” 闵管事拱手行礼，然后接过了胖丫头，眉开眼笑逗弄着，“珠珠想没想闵叔叔？闵叔叔给你带好吃的了！” 珠珠拍着小胖手欢喜嚷着，“闵叔叔最好了，珠珠要吃点心！” 邰老爷子帮腔，笑道，“这丫头前日吃了我家老三从南边带回的点心，还说没有你们铺子的点心味道好呢！” 闵管事哈哈笑，得意道，“那是，我们铺子的点心是泰安一等一的。珠珠这么喜欢，以后到铺子里去，叔叔带你吃新出炉的！” 说着话儿的功夫，除了邰继宗出门了，其余邰家人都出来了，纷纷同闵管事打招呼。 杨丽华带春红上了茶水，然后就抱过闺女，陪着邰继祖坐下。 这时候，邰继业也被喊醒了，稍微回神儿就赶了过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两个儿子二选一，是个难题！ 闵管事同他玩笑，“昨晚是梦到去哪里发财了，睡到这时候都没起来？” 邰继业苦笑，应道，“闵大哥，旁人就算了，您还不知道我为啥睡不着吗？” 闵管事点头，应道，“放心，今日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我们主家有个商队，马上就要进草原了。昨晚我送种子回去的时候，老爷和夫人都很高兴，听我提起要在商队里加几辆车，他们都同意了。 “你若是不怕危险和辛苦就准备一下，茶叶和糖水果子在咱们这里不好卖，但是到了草原绝对会被疯抢！” 进草原？ 邰继业当时就跳了起来，欢喜疯了。 “当真？当真！”他直接窜到闵管事身前，一迭声说着，“正好我要采买羊绒，进了草原，直接拿茶叶和糖水果子换羊绒，肯定更合算。” 邰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呵斥道，“回去坐着！没个样子！” 邰继业嘿嘿傻笑，赶紧退回去，不敢惹老爹。 邰老爷同闵管事拱手赔罪，“闵管事别跟这小子一样的，只长年纪不长本事的东西！自小就满脑子的发财梦，恨不得一口吃个胖子！” 闵管事摆手，同老爷子说道，“邰大叔别客气，继业就是个经商的好材料，说不定以后真发达了，我还得他照应呢。 “不过，进草原确实有些危险，大叔同继业也多商量一下，到底去不去，明日给我个消息，我好安排下去。” 邰老爷子点头，“好，无论去不去，都多谢你帮忙张罗。对于这些事，我们家里也不懂，帮不上继业，倒是多亏有你跟着费心。” 闵管事又让小厮抬了箱子上前，“这里是我们夫人亲自准备的回礼，另外……” 他又袖子里取出一张请帖，递给老爷子。 “这是我们夫人给的请帖，到时候我安排马车来接。” 老爷子打开看了一眼，就直接给了儿媳妇。 杨丽华惊讶，仔细看过才放了心，笑道，“好，闵管事，到时候我一定带珠珠去贺喜！” 众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儿，闵管事惦记铺子还有琐事就告辞了。 邰家老少把他送到村口，直到马车没了影子，这才回去。 邰继业好奇，问道，“大嫂，帖子上说什么了？” “三日后是闵夫人的生辰宴，让我带着珠珠去赴宴。”杨丽华也没瞒着，说完又道，“老三，你从南边带回的那对儿团扇，我可能要借花献佛做寿礼了。” 邰继业满不在乎，立刻应道，“那是我给嫂子买的，嫂子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下次我再去南边，给嫂子多买一些回来。” 杨丽华笑了，眼见刘冬娘也进了屋，就打开箱子查看闵家的回礼。 闵夫人确实用心了，箱子里是一套八十八件的碗碟瓷器，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还有一套银饰，包括镯子、项圈儿和簪子之类，最后就是一对儿玛瑙雕刻的如意，红艳艳的颜色很是喜庆。 家里人凑在一边看个稀罕，特别是那对儿如意，实在夺人眼球。 邰老爷子笑道，“这如意留着，以后咱家永安娶媳妇儿，放到聘礼里。” 杨丽华点头儿，难得没有偏心给闺女留在。 儿子大了，又是邰家长孙，下聘时候肯定要有些好东西撑门面。 而闺女还小，以后攒好东西也来得及。 最重要的是玛瑙颜色好，但到底不如金玉贵重。给闺女的，当然要准备最好的！ 那套文房四宝，还是给了邰永宁，欢喜的他都不敢抚摸一下，生怕弄脏了。 杨丽华看过瓷器，又打量银饰，说道，“闵夫人这是怕我去赴宴，没有合适的首饰，才特意准备了这一套吧。瞧着倒是精致又低调，正好符合咱们家身份。” 众人点头，老爷子就道，“既然如此，赴宴那日你就戴一两件，别辜负了人家好意。” 杨丽华想了想，就挑了一根簪子，一对绞丝银镯子，其余都给了妯娌。 刘冬娘吓坏了，连连摆手，“嫂子，我在家里根本用不到这些东西，我不要！” 杨丽华却不容许她推辞，干脆连盒子塞给她。 “给你就拿着，这次用不上，以后总有出门的时候。再说，永悦眼看也要长大了，到时候相看儿媳妇，你也得给点儿见面礼啊。” 听得这话，刘冬娘才犹犹豫豫收下了。 老爷子看的高兴，起身抱了小孙女出去溜达了。 放到旁人家里，怕是为了抢首饰都能打破头，但自家儿媳处得好，反倒在推让。 都是懂事的孩子啊，也是邰家的福气！ 邰继业还没等到老爹表态，到底准不准许他进草原啊。 于是，他亦步亦趋跟着老爹，想问又不敢问。 直到老爷子一路到了邰三爷家里，坐下就同邰三爷商量。 “三哥，过几日继业要进草原，拿茶叶和糖水果子换羊绒。这买卖交给他自己，我也不放心。你看是不是在村里找几个稳妥的人手跟他走一趟？” 邰继业欢喜的立刻嚷着，“三伯，我那些货物要拉五六车，起码要找十个人跟车。” 邰老爷子瞪了儿子，又转向老哥，“这十个人路上吃住都算我们家的，额外一天还给五十文的工钱。当然，进草原肯定要担风险，若是伤了或者出事了，我们家里也不会看着不管。” 不等邰三爷应声，荷花就从外边冲了进来，高声嚷着，“爹，让继财去，他力气大！” 就是邰继胜媳妇儿也站在门口，虽然没说话，却是同样的想法…… 邰三爷捏着烟袋杆儿，已经开始头疼了。 他肯定不能让两个儿子都进草原，但到底让谁去，这是个难题。 搞不好就惹的家里鸡飞狗跳，兄弟离心，妯娌争吵…… 不说邰三爷如何为难，村里如何选人手，只说杨丽华把家里的琐事交给妯娌就“霸占”了闺女的后院。 邰继业带回的团扇，扇柄是翠竹，扇面却是浅淡的象牙白，用作寿辰贺礼有些简单。 她打算在扇面上绣些图案，尽量雅致一些，精细一些，否则不好拿出手。 刘冬娘针线不好，幸好春红已经可以打下手了。 主仆两人除了吃饭睡觉，忙了足足三日，终于在赴宴头一日把团扇绣好了。 第二日又起个大早，母女俩装扮妥当，就是春红都换了八成新的衣裙，然后坐上了闵管事特意派来的马车进城…… 第一百五十五章 惊艳众人的寿礼 夫人外交这种事，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避免不了的，而且因为效果极好，一直很被重视。 毕竟男人们之间走动，总是不能那么随意。 不说天子脚下的豪门世家，就是小小的泰安县，若是几个大乡绅经常凑在一起喝茶说话，怕是县令都要偷偷嘀咕，是不是这几个人又在商量什么坏主意，要反抗县衙安排下去的赋税和徭役了…… 但各家女人们互相走动，赏花逛街上香就没有关系。 一来是世俗对女人的偏见，总觉得女人办不成什么大事。 二来女人扎堆儿说话是天性，并不会因为身份高了就改了这习惯。 最重要的是谁家没有儿女啊，谁家不需要嫁闺女娶媳妇儿啊，想要挑个好儿媳或者好女婿，更需要女人们互相走动，互通有无了！ 所以，闵夫人生辰宴的帖子一送出去，家家都在准备生辰礼物，然后带上了家里的小女儿或者小儿子。 闵家在县城里是一等一的好门第，闵夫人娘家也实力雄厚，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若是不出意外，也不会再生了。 那么谁家的小女儿同闵小姐交好，或者小儿子能娶了闵小姐，都是有利无害的大好事。 夫人外交延伸开去，就是女儿外交和儿子外交…… 杨丽华带着珠珠前来，自然没有旁人那么多心思，但还是被闵家门前的车马惊了一跳。 春红没见过这么大场面，不等下车就惶恐起来。 “伯娘，伯娘……我规矩不好，这么多人，会不会给家里丢脸？” 杨丽华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怕，咱们家里没钱没势，不会有人多关注，更不会有人为难。再说，我平日在家告诉你的那些规矩，你只要不出错就能应付过去。” 春红只能壮了胆子，深吸一口气，然后开了车门当先跳下去。 杨丽华扶着她的手下了车，然后回身抱了珠珠。 马车赶走，三人抬步上了台阶，早有主院伺候的丫鬟等在二门口，听着管事唱名之后就赶紧迎了过来，行礼问好。 “杨娘子，您来了！我们夫人方才还念叨呢！” 杨丽华点头回礼，笑道，“劳烦夫人惦记，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多谢姑娘带路，我们赶紧进去吧！” 那丫鬟笑着转身，春红借着问询名字，上前塞给丫鬟一个帕子，里面包了一串铜钱，沉甸甸很是压手。 丫鬟有些惊讶，但还是迅速收了起来，脸上的笑也更真心了几分。 到了正房，丫鬟先进去看了看，瞧着人不多，闵夫人也不忙，才引着杨丽华等人进去。 闵夫人也许久不见杨丽华了，乍然看过来，差点儿没认出来。 先前邰家日子不好过，杨丽华身为长媳，要孝顺老人，要护着孩子，还要同丈夫分担生存压力。 她不只是面黄肌瘦，衣衫破旧，眉眼间也带了几分郁色。 但如今家里日子不敢说富足，起码是衣食不愁，还有自带福气光环的女儿给她托底，所以她整个人好似抛光的玉石，褪去了丑陋的石皮，终于现出了温润高华的模样。 她今日穿了一件深青色缎面对襟衫子，配了深蓝色马面裙，头上简单盘了一窝丝，插着银簪子，耳上银坠子，手上一对儿绞丝银镯子，衬得整个人素淡高雅。加者本就知书达理，更显端庄大气。 被她牵在手里的珠珠，也是特意装扮过的。 胖丫头穿了果绿色圆领薄缎的斜襟衫子，配了鹅黄色的百褶裙，衣襟和裙边绣了雅致的小花。 胸前挂着明晃晃的赤金长命锁，头上扎着的小花苞上还趴着两只金翅蝴蝶，配上她白嫩嫩的小圆脸，乌溜溜的大眼睛，红艳艳的小嘴，真是百般惹人爱，万般惹人注目。 闵夫人醒过神儿，立刻上前笑着招呼，“哎呀，丽华，你总算带着珠珠来了。我还想着让人去门前看看呢！” 杨丽华赶紧行礼，笑的温柔，“多谢夫人惦记，下次我们一定早一些。” 说着，她又喊了珠珠行礼。 胖丫头倒腾着小胖腿儿走上前，认真给闵夫人行礼，奶声奶气说道，“闵夫人安好，珠珠谢谢夫人送的点心，特别好吃!” 闵夫人听得欢喜，弯腰抱了她说道，“这丫头真是出息许多，上次见她还要抱在怀里，如今说话利索也自己走路了。” “是啊，托夫人的福。这孩子可是没少得夫人的好东西，一直念叨来给夫人行礼。这次我也顾不得她闹人，就一起带来了。” “带的好，孩子就该出来多走动。” 两人寒暄几句，杨丽华又示意春红把带来的匣子捧上来。 “夫人，我家三弟从南边带了把团扇回来，我这几日又绣了几笔上去，勉强瞧着还算清雅，特意带来给夫人把玩儿。” “是吗？我可听说江南女子的绣工都是自小下过苦功夫的，今日终于有幸见识一下了。” 说这话，闵夫人就打开了匣子。 屋里原本就坐了七八个妇人，瞧着穿戴打扮，身份也不是如何贵重，否则不会早早过来。 这会儿，她们本来就好奇杨丽华的来历，又见闵夫人热情，就凑过来想看个究竟。 而匣子里的一把团扇，也没让她们失望。 翠竹的扇柄，浅淡的象牙真丝扇面，绣了一丛竹子，有食铁兽坐在一边啃竹笋。竹叶许是映射了阳光，绿的深浅不一，食铁兽的毛皮黑白相间，好似专心吃东西被打扰，抬着黑眼圈儿微怒的看过来，越发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呀，这绣功真是太厉害了！这食铁兽简直像活了一般！” “是啊，这样的手艺怕是绣庄里也找不到。” 众人不论心里如何想，倒是都开口夸赞。 闵夫人也是喜爱，刚要说话，就听珠珠奶声奶气的说道，“娘好厉害，蝶蝶好漂亮！” 众人听得都是望向胖丫头，杨丽华怕众人怨怪女儿突然开口没规矩，赶紧抱了女儿，笑着说道，“夫人，团扇另一面还有图案。” 闵夫人下意识翻过团扇，惹的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双面绣！ 居然是双面绣！ 这团扇可不只是绣了食铁兽吃竹子，另一面还有一副猫扑蝶！ 那猫咪的金色瞳孔，淡到几乎透明的胡子，专注扑蝴蝶的神态，以及蝴蝶展翅的斑斓美丽，甚至比食铁兽吃竹子更精致更逼真！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主仆三个都是偷儿？ “丽华，你这手艺简直太难得了！”闵夫人爱不释手，团扇捏在手里，其余人央求要看，她都不曾撒手。 杨丽华没有自谦，但也没有得意忘形，笑的温和应道，“好几年不曾绣了，手法生疏，夫人不嫌弃就好。等以后有了空闲，我多练习几日，再绣个更好的给夫人。” “这就很好了！”闵夫人原本有意抬举杨丽华，但也只是想着引荐她同客人说几句，混个脸熟罢了。 没想到杨丽华如此争气，凭借真本事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即便又来了新客人，闵夫人赶去寒暄招呼，杨丽华也同剩下的几位夫人说的热闹。 当然，更多是众人好奇杨丽华的身份，多探问几句。 杨丽华也没藏着掖着，不卑不亢应声。 众人听说她只是农家媳妇儿，还以为听错了，半信半疑间更不敢怠慢了。 杨丽华选了个挨近门口的位置，珠珠坐在娘亲身边，一边乖巧的听着大人们说话，一边对着桌上的点心发起了进攻。 杨丽华平日娇惯女儿，但规矩也教导的严格。 珠珠吃着点心，没有着急，更没有四处掉渣渣，就那么小口啃着，鼓着小脸蛋，不时因为点心的美味幸福的眯着大眼睛。 在座的都是女子，而且生儿育女了，再看胖丫头这般，真是稀罕的不成，恨不得伸手戳戳她胖乎乎的小脸蛋…… 陆陆续续又有七八个夫人赶到，屋里就更热闹了。 各家夫人也带了家里的孩子过来，于是闵夫人就让人喊了她的女儿出来待客。 闵小姐也是被严格教导的，同各家小姑娘见礼，然后就领着她们到自己的院子玩耍。 珠珠当然也在其中，又因为年岁太小，被闵小姐亲自牵着手。 杨丽华不放心，让春红跟过去照料。 女人多了，自然话题就多。 你说家里孩子老人，她说胭脂水粉、衣料首饰，很是热闹。 杨丽华坐的位置不显眼，大多数时候就笑着听听，还有空闲分出心神偷个懒儿。 县城里前几日有一家子被偷了，据说偷儿还在男主人脸上画了个乌龟，差点儿没把这家人气死吓死。 但在外人嘴里却是难得的笑话，起码这一屋子女子都拿了帕子捂嘴，笑的花枝乱颤。 正这个时候，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从外边进来，顺着墙根儿走到香炉的位置，换了一块香饼，紧接着点燃了。 杨丽华闲着无事，多看了两眼也就罢了。 又过了一会儿，有婆子到闵夫人跟前禀告，酒席差不多要好了。 闵夫人就吩咐了一个大丫鬟，“去请小姐们过来，要开宴了。” 很快，珠珠就跟着一群小姑娘回来了。 杨丽华瞧着闺女的小脸红扑扑，猜着没有被欺负就稍稍放了心。 她抱了闺女在怀里，小声问道，“珠珠方才玩什么了，有趣吗？” 珠珠笑的摇头晃脑，同娘亲显摆，“小姐姐给珠珠拿了点心吃，还有果子！特别甜！娘，珠珠长大赚银子，也买给你吃！” 杨丽华猜测闺女年岁小，其余小姑娘玩耍，许是怕伤到她，就给了吃喝哄着她不闹人罢了。 珠珠说着话儿，想起还不知道点心的名字，就心急去寻闵小姐坐哪里，还想问问呢。 但她突然就皱了小眉头，眨巴着大眼睛，小脸上满满都是疑惑。 “娘，为什么你们头上都灰灰的？” 杨丽华听得一愣，转而就迅速捂住了闺女的嘴。 她四处看看，众人都在说笑，并没有谁注意这里。 她才趴在闺女耳边轻轻问道，“珠珠，你仔细同娘说说，我们哪里不一样？” 珠珠想起同爷爷的约定，小心眼儿里很是纠结。 但娘亲最疼她，谁都不告诉，也不能瞒着娘亲啊！ 于是，她小小声的说道，“娘，你们头上都有灰乎乎的气团！这是你们要倒霉了，嗯，不，就是有坏事！” 她想说明白，无奈脑瓜里的词汇有限啊，免不得表达的颠三倒四。 但杨丽华却明白了，迅速追问道，“那你们从外边进来这些孩子呢，也是一样吗？” 珠珠歪着小脑袋，四处张望，然后惊讶的应道，“娘，方才都是白白的，现在也是灰乎乎了！” 杨丽华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神色不变，脑子里却疯狂转了起来。 若是按照闺女的说法，那是她们在屋里的人先出了问题，后进来的孩子们刚刚被连累。 那到底是什么，所有人都能沾染，继而被影响呢？ 茶水？ 点心？ 她们在屋里的人自然都吃喝过了，但后进来的孩子们却没入口啊！ 还有什么…… 她突然看向角落里的镂空香薰炉子，袅袅青烟正源源不断的飘散开来…… 香，一定是香有问题！ 杨丽华松了一口气，但要想个什么办法，才能把香炉拿出去呢。 肯定不能直接同闵夫人说啊，否则旁人都要关注，闹开来就不是帮闵家，而是坏了闵家的名声！ 珠珠许是喝多了茶水，想要去方便，就回身去找春红。 杨丽华狠狠心，示意春红上前，仔细吩咐了几句。 春红一直点头，然后领着珠珠走出门。 珠珠等在门口，春红就迅速溜去屋角抱了香炉，两人汇合就跑走了。 屋里人都在说话热闹，没几个人关注门口这边的动静儿。 但闵夫人是主家，自然要方方面面照顾到，特别是她身边跟着的婆子，更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把春红“偷”香炉看个清清楚楚。 老婆子气坏了，邰家泥腿子能被邀请赴宴，已经是夫人看得起了。 没想到邰家人这么上不得台面，居然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恶心之事！ 她忍耐不住，趁着闵夫人喝茶的功夫，就悄悄同闵夫人说了。 闵夫人诧异，下意识望向杨丽华，心里也是不愿相信。 杨丽华就等这一刻呢，她不着痕迹的同闵夫人点点头，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闵夫人心头一跳，想了想就说道，“你们先坐，我去灶间看看酒菜如何了！今日有特意从顺天府运来的玫瑰露，一会儿可要好好喝个痛快。” 众人纷纷应声，让她赶快过去，小心晚了被前院的男客们抢走了。 当然这是玩笑话，众人都是跟着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偏厢里，杨丽华正抱了闺女说话，春红跟在一边。 一个丫鬟守在门口，眼底都是鄙夷。 眼见夫人过来，丫鬟赶紧上前表功，“夫人，有人偷了香炉，被奴婢看管起来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珍馐美味不抵自家饭香！ 杨夫人冷脸，呵斥道，“胡说什么，还不退下！” 丫鬟惊了一跳，有些委屈，但也不敢说什么，退到了门边。 原本跟在闵夫人后边的婆子也觉得诧异，但还算有眼色，等着闵夫人进了屋子就迅速关了门，守在了外边。 杨丽华方才已经问过闺女了，确定是香炉的问题。 这会儿见闵夫人进来，她就站起解释道，“夫人，我们不是偷了香炉……” 闵夫人摆手，拉着她重新坐下，说道，“丽华，我知道你们一家的人品好，踏实本分，不至于为个香炉如何。我只是好奇，你们这么做是什么原因？” 杨丽华听得心里高兴，但她不能暴露闺女的神奇本事，只能扯了个借口。 “夫人，你也知道我老家在南边，除了刺绣，我对香料也算有些了解。方才我嗅着屋里香气不太对，正巧珠珠进来也说头疼。我怕这炉子里的香气再熏下去，惹出乱子，就让我家春红把香炉抱出来了。” 香炉？ 闵夫人变了脸色，她还真没在意这些，都是身边的管事婆子安排的。 春红方才怕人来抢，一直死死抱着香炉。 这会儿，她怯生生上前把香炉捧给闵夫人。 “夫人，我手边没有水，就用手把香头按灭了。” 闵夫人扫了一眼她烫红的手指，点点头。 她转而又对杨丽华说道，“丽华，多谢你警醒，又考虑如此周到。我会找人验看这熏香，咱们先进去吃饭。过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同你说一声。” “夫人客气了，也许是我弄错了呢。您不怪罪我多事就好！” 杨丽华抱了珠珠，春红打开门，主仆三个又回了正房。 闵夫人立刻喊守门的婆子带了香炉下去，然后打点精神重新去招待客人…… 待得日头偏西，客人们酒足饭饱，尽兴而归。 闵管事等在马车边，亲自抱了珠珠上车，又给珠珠塞了两盒子她喜欢的点心。 杨丽华道谢，眼见旁边人不多，她迅速把香炉一事告诉了闵管事。 闵管事惊讶，小声应道，“多谢嫂子，你们放心回去，我会注意此事。” 杨丽华这才彻底放心，有时候好心不见得能有好报，虽然她也相信闵夫人人品，但世事无常，最好还是有个防备…… 邰家村里，邰老爷子捏着烟袋锅儿站在村口，一直往小路尽头张望。 邰永禄和邰永悦带了淘气小子们玩捕快抓小偷，也有些心不在焉。 邰继祖牵了大黑马，带着芝麻球，更是跑到村子二里外吃草。 习惯了家里有个胖丫头跑来跑去，叽叽喳喳，突然安静了大半日，老老少少都觉得浑身不舒坦。 好像日子一下子被下了定身法，无聊至极。 终于，芝麻球汪汪叫着，拼命甩开腿跑向小路，大黑马也放开了蹄子。 一辆马车走近，车窗户被突然推开，胖丫头的小脸笑开了花儿，挥舞着小手，脆生生喊着，“芝麻球儿！大黑，大黑！” 芝麻球儿一个纵身跳上了车辕，吓的车夫立刻扯了缰绳，停了车。 大黑马赶到，调皮的抬起蹄子吓唬拉车的枣红马，眼见枣红马退后半步，它才得意的跑到车窗边，突突翻着嘴唇抗议。 邰继祖气喘吁吁追上来，赶紧给车夫道歉，“兄弟，对不住，我家这狗子和马太淘气了！” 车夫当然不会生气，反倒笑道，“大哥，你家这狗子挺厉害啊！这大黑马也是难得，太聪明了！” 邰继祖笑道，“家里自小养的，就是更亲近聪明一些。” 这会儿，杨丽华已经带着珠珠下车了，春红跑到车辕一边塞给车夫十几文铜钱。 车夫高兴坏了，本以为这样村里住的人家不会给打赏呢，没想到还不少。 他谢了又谢，才调头回城了。 杨丽华上前，问问家里今日如何，邰继祖一一应了，然后把闺女和芝麻球抱上马背，一家人就说说笑笑往回走了。 没一会儿，邰永禄和邰永悦也欢呼着迎了过来，后边跟着脚步匆匆的老爷子。 “爷爷，爷爷！珠珠想你了！”胖丫头从马背上跳到爷爷怀里，抱着老爷子就是吧唧一口。 老爷子心里热乎的差点掉了眼泪，一迭声应着，“哎，哎！爷爷也想你啊，咱们再也不进城了，就在家里！你们不在家，到处冷清清，爷爷吃饭都不香！” 珠珠搂着爷爷，跟着点头，“嗯，珠珠在家陪爷爷。陪爷爷上山吃肉肉，挖参宝宝！” 老爷子立刻捂了孙女的嘴，四处看看没有外人，这才小声嘱咐着，“珠珠啊，咱俩不是说好了吗，这是秘密！” 珠珠想起先前在闵家，更心虚了。 她趴在爷爷耳边，悄悄说道，“爷爷，珠珠错了，珠珠把秘密告诉娘了！因为那些人头上都灰灰的！” 老爷子听不明白，杨丽华又担心老爷子怨怪闺女，赶紧说道，“爹，今日去贺寿碰到一点儿事，多亏了珠珠。咱们先回家，等我仔细跟您说。” 老爷子点头，然后抱了孙女走在前边。 刘冬娘已经做好了晚饭，热在锅里，见到老老少少一起回来，她高兴坏了，高声吆喝着，“赶紧换衣服，洗手吃饭了！今晚是肉渣白菜的蒸饺子，还甩了一盆蛋花汤！” “哦，哦，吃饺子了！” “我要吃十个！” 邰永禄和邰永悦嗷嗷叫着冲进院子，后边跟着汪汪叫的芝麻球。 大黑马吃不来蒸饺，摇头甩尾巴的抗议。 邰继祖赶紧扯了它进马厩，给他添了半瓢豆子！ 待得一家人拾掇妥当，团团围坐吃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热腾腾的大蒸饺子，咬一口流油儿，香喷喷！ 再溜一口蛋花汤，真是从头到脚都舒坦。 杨丽华忍不住感慨，“还是家里的饭好吃，弟妹的手艺好。闵家的酒席饭菜丰盛，但都是陌生人坐一起，互相假笑客气，再好的饭也吃不出滋味！” 邰永禄闷头吃，听得这话就嚷道，“娘，下次你带我去，我一定吃着香！” 杨丽华气的瞪了儿子，笑骂道，“没出息的小子，带你去都不够丢脸的！” 众人都是哈哈笑，跟着点头。 珠珠坐在爷爷怀里，白胖的小手捧着蒸饺子，也是吃的香甜，不时跟着咯咯笑个不停。 孩子的笑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声音，别管白日里再累再苦闷，这一刻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待得撤下饭桌儿，照旧是一家人的闲话儿时刻。 杨丽华才把今日之事说了一下，当然还是有所保留。但老爷子和邰继祖等人都听明白了，于是忍不住都皱了眉头。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宅斗都是杀人不见血！ “这大户人家就是麻烦事多，以后还是少去吧。”老爷子担心孙女年纪小，不知道事情轻重，再卷入危险之中。 杨丽华赶紧应声，“爹，今日也是我莽撞了，以后一定不会了。” 邰继祖跟着附和，“是啊，爹，闵家对咱家一直不错，特别是闵夫人，能帮还是要帮一把。” 邰老爷子摆手，应道，“我不是怨怪珠珠他娘多管闲事，是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考虑周全一些，尽量不要掺和太多。大户人家人口复杂，心眼儿也多，谁知道其中有什么内情啊。 “我可记得，闵夫人只有一个闺女，但是闵老爷纳了几个妾，而且还有生了儿子的。” 众人都是听得提起了心，生了嫡女的主母和生了庶子的小妾，确实是让人头疼的关系…… 不得不说，人老成精，邰老爷子猜测还真是不错。 这会儿，闵家后院的一处宽敞精致的院落正闹的厉害。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妇人穿了桃红的衫子，正坐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悲悲切切。 “呜呜，老爷，您可一定要为妾做主啊！妾好好呆在院子里，前边都没敢踏进一步，就怕夫人嫌弃妾身份低微，给家里丢了颜面。 “可是，妾是人在屋里坐，祸从天上来啊。呜呜，翠红是平日伺候妾的吃穿洗漱，但她是夫人分给妾的丫鬟，妾吩咐她干活儿还成，这样换香饼子的大事，妾可使唤不动她啊！” 说着话，她就扑上前抱了闵老爷子的小腿，哭的越发可怜又委屈。 闵老爷尴尬的咳嗽一声，扭头看向夫人，说道，“夫人，这事许是有些误会……” 闵夫人心里冷笑，怒火冲天，脸上却越发平静，淡淡应道，“老爷，翠红买药材的药铺说得清楚，就是翠红去买了阴魂草，还付了十两银子。 “翠红不过是个奴婢，一个月的月银二百文，哪里来的十两银子？而且那银锞子上打了咱们府上的暗记！幸好我当初留了一手，这暗记只有你我知道，否则，刘姨娘怕是也不敢这么大咧咧的把银锞子交给丫鬟去买东西！ “还有，她房里搜出这么多制香的物件，就是最好的证据，老爷说，怎么可能是误会？” 闵老爷自然知道不是误会，但白日里偷换的香料，效果不过是让人恶心呕吐，不会伤及性命。 刘姨娘又给他生了庶长子，小意温存伺候了他十年，他到底有些不舍，才会想着和稀泥，让夫人高抬贵手…… 闵夫人瞧着丈夫的脸色，心里更是失望。 她也陪伴了他十年，结发夫妻啊，在他心里居然比不过一个小妾！ 她极力忍着恼怒，又道，“平日刘姨娘对我这个当家主母如何不满，闹着说吃食不合口味，穿戴不合心意，我看在老爷的情面上都不计较了。毕竟不过是个妾室，玩意儿而已，不需要同她一般见识。 “但没想到，我容忍了这么久，她反倒得寸进尺了！今日是我的生辰宴，更是我们闵家同城里各家相聚走动的好机会。 “我是事无巨细，忙了多少日子，就怕客人们挑出错，再笑话我们闵家担不起书香门第的名头。 “可刘姨娘不体谅我的辛苦就罢了，居然连老爷子的颜面都放在地上踩了。 “要知道客人里还有县令夫人，幸亏发现的早，否则这会儿老爷已经赶到县衙负荆请罪了！刘姨娘不是坏了我的生辰宴，坏的是我们闵家百年清贵！” 打蛇打七寸，伤人伤心神！ 闵老爷最好颜面，这些话简直狠狠扎到了他心窝里！ 虽然他不是官身，但他出身闵家，小小县令根本不放在眼里。 结果，他差点儿就要到县令面前卑躬屈膝赔罪了！ “蠢货!”他越想越气，抬起一脚就狠狠踹倒刘姨娘的心口上。 刘姨娘惨叫一声，仰躺在地，疼的一时求饶都忘了。 “把她关去柴房，三天不准给吃喝！以后……再说！” 闵老爷说罢，就气哼哼的走了。 闵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抬头吩咐丫鬟婆子们，“还等什么呢，赶紧把刘姨娘扔去柴房！至于翠红……灌药之后，送去人牙子那里卖远一些！” “是，夫人！”众人齐齐应了，赶紧干活儿，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刘姨娘稍稍缓过来一些，倒也没在闹着求饶。 她方才听得明白，老爷只说关柴房，应该就是舍不得她。只不过碍于夫人，所以才下了这样的命令。 这三日里，只要儿子去求情，她保管会被放出来。 这般想着，她被婆子架着离开时候，甚至还挑衅的瞪了夫人一眼。 倒是翠红拼命挣扎哭喊起来，“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呜呜，都是刘姨娘吩咐的，奴婢不敢不听啊！呜呜，夫人饶命，饶命啊！” 可惜，无论她怎么说，还是被拖了下去，改不了被遗弃的命运！ 闵夫人的心腹婆子贴上前，小声问道，“夫人，刘姨娘就是个祸害，就这么放过她……” 闵夫人手里的帕子已经扯变了形，低声在婆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当天晚上，关在柴房的刘姨娘，冻的瑟瑟发抖，好不容易勉强睡着，又被偷偷浇了一桶冷水，冷水浸透衣衫，不到天亮，她就发起了高热。 她想敲门求救，可惜院子里连个鸟雀都没有…… 待得三日后，闵老爷装作无奈，被长子扯着来到柴房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刘姨娘的尸体！ 长子哭的死去活来，闵老爷子也是后悔不已。 府上赶紧找了个嘴严的大夫，大夫检查之后得出结论，风寒高热致死。 没有毒药，没有毒打，闵夫人没有任嫌疑。 若是一定要找凶手，就是下令把刘姨娘关进柴房的闵老爷，还有姗姗来迟的亲儿子！ 不论亲儿子怎么哭，闵老爷如何自责，刘姨娘还是装在一副薄棺材里，抬出了闵家的后门，葬在了城外的小树林，没有任何丧礼。 不只如此，闵老爷还下令，满府上下都封了口，谁也不许提起，好似家里从来没有这个人。 刘姨娘的亲儿子当然不愿意了，找父亲闹了几次，最后眼里都是恨意。 闵老爷恼羞成怒，也厌恶了这个儿子，寻个南边的书院把人送走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出发，挺进草原！ 没几月，闵夫人把一个小妾刚生的儿子抱到正院儿抚养，记在了自己名下，充作嫡子。 自小教养的孩子，总会多亲近几分，闵夫人待那个胆小温柔的小妾也多有照顾，算是皆大欢喜。 当然这是后话了…… 再说闵管事得了杨丽华的提醒，对这件事比旁人就多了几分先机。 无论是请大夫，还是张罗发丧、寻找人牙子，都是经过他手，处置的妥妥当当。 免不得，他又得了闵夫人的奖赏和更多信任，正是升入心腹管事行列。 忙里偷闲，他也没忘了邰家这边送了一封信。 杨丽华亲自打开信看过，才同家里人说个清楚。 “生辰宴那日的事是闵家一个小妾做的，闵老爷下令把小妾关在柴房反省，结果那小妾挨冻发热死了。” 三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了，别说老爷子，就是邰永禄和邰永悦都觉得不对劲。 “闵家不是很有钱吗，柴房也会破的漏风吗，还把人冻死了！” “就是啊，关在柴房都没人去看看吗，人死了都没人知道！” 两个小子表达了他们的疑惑，被刘冬娘一人拍了一下后脑勺，嘱咐道，“听过就算，别出去乱说。” 老爷子也是点头，“对，你们就当没听到。旁人家的事，同我们没关系。但以后长记性，一定少掺和。有时候你们觉得是遇到不平事，出手相助，有可能就是被人算计当刀使唤了。” 杨丽华听得脸红，他知道老爷子不是在批评她，但确实该警醒…… 邰继业第二日就要带着车队进草原了，他可没有心思放在这些家长里短上。 他直接岔开了话头儿，“爹，我们明日就出发了，您有啥嘱咐的吗？” 邰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应道，“我能有什么嘱咐，说了你也不会听。” “嘿嘿，爹的话，我哪敢不听啊！”邰继业笑嘻嘻凑在老爹跟前，被拍了两巴掌也龇牙咧嘴不肯离开。 邰老爷子叹气，对这个老儿子，他是又疼又担心。 明明是个聪明又巧嘴的小子，偏偏不爱读书爱金银，而且自小就不省心啊！ “罢了，你也大了，我想管也管不动了，出门一切靠自己吧。就是记得任何时候，银钱都是身外物，性命最重要。村里这些族人跟你出去多少，就给我带回来多少，否则咱家没法交代。知道吗？” “知道了，爹！”邰继业难得心里不好受一次，他是可着性子折腾了，这么多年确实没少让爹和家里担心惦记。 “爹，我一旦见到危险，第一件事就是保命，不贪财也不冒险。” 就是邰永安也赶紧上前，一起拍胸脯保证，“爷爷，还有我呢，我一定牢牢跟着三叔，保护他！” 老爷子看看自小梦想征战沙场的大孙子，更觉头疼了…… 第二日一早，村里选出的十个汉子带着他们的家人就聚集到了邰家院子外。 邰三爷吧嗒着烟袋锅儿，跟在一边，无数话想嘱咐，最后都跟着青烟吞下去了。 别的不说，只看这些小子跃跃欲试的模样，说了也是白说。 还不如让他们自己去闯了，撞头了疼了，自然就长经验和记性了！ 前日家里抓阄决定了出门的是邰继财，为此荷花骄傲的像个红公鸡，恨不得到处打鸣！ 就是这会儿，她也在人群里的得意洋洋显摆着，“俺家孩子爹说了，赚钱了给我买个银镯子！” 邰三爷捏着烟袋锅的手真是痒痒，差点儿想敲死这个蠢货儿媳妇。 男人马上要冒险进草原了，她不知道担心，反倒惦记拿着男人的血汗钱买首饰！ 荷花还想说什么，但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凉，她扭头一看，就同公爹的眼刀子对上了。 她吓的一缩脖子，立刻躲进了人群…… 邰家院子里，邰老爷子抱了孙女，小声哄着，“珠珠，你三叔和大哥要出门了，你要不要跟他们说一路平安啊？” “要！”珠珠刚睡醒，奶声奶气应了，伸手抱了三叔的脖子，“三叔，一路平安，给珠珠带绒绒回来织衣裤！” “好，叔叔给你带回山大一堆的羊绒，我们珠珠想织多少件衣裙都成！”邰继业抱了侄女，大大亲了两口，又摸摸她的头，笑的合不拢嘴！ 邰三爷嘱咐道，“路上一切小心，第一趟就是熟悉一下，不求赚钱啊，平安最重要。” “知道了，三伯。您放心，我这次是跟着大商队一起出门，人家都走了多少趟了，我一定跟着好好学。”邰继业把侄女交给老爹，然后正色同邰三爷保证。 当然，这话也是对着全村人说的。 邰三爷点点头，又转身同十个汉子说道，“出门不比在家，特别是你们一起进草原。一定要听话，因为一个人犯错就可能连累大伙儿！我把话先放这里，别以为出了门，我就管不得你们了。但凡谁敢不听话，回来我就把他撵出村子！” “三伯放心吧，我们一定听话。” “是啊，三伯，我们是去干活儿的，不是玩耍的！” “三伯，等我们带了草原的奶疙瘩回来孝敬你，人家说可好吃了！” 众人七嘴八舌应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保证着。 各家就是担心，听得这些也忍不住笑了。 没一会儿，闵管事就带着几辆板车到了。 他跳下车就嚷着，“继业，赶紧带人装车，半个时辰后车队就出城了，别耽搁赶路！” “好嘞，这就装！”邰继业应声，赶紧招呼汉子们干活儿。 邰老爷子等人同闵管事见礼，闵管事笑道，“大叔，这次来得急，没空闲说话了。等过几日不忙，我带两坛子好酒过来，寻您和族长大伯喝个痛快啊。” “好，尽管过来。我不在家就在山里，你只管寻我，到时候烤兔子给你吃！”邰老爷子豪爽笑着应声，惹得闵管事也是笑。 村人们也是纷纷招呼，别管熟不熟，多说几句就熟悉了。 人多力量大，眨眼的功夫，货物就装好了。 邰继业和闵管事跳上车辕，其余人护着马车，挥别村里人就启程了。 村里老少慢慢跟到村口，一直送着车队没了影子才舍得回家去。 结果，这个时候，闵管事的随身小厮又颠颠跑了回来。 邰老爷子等人因为住在村口，所以多站了一会儿，正好迎了小厮，问道，“闵管事可是落下东西了？” 第一百六十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小厮跑的气喘，赶紧摆手，末了说道，“管事方才忘了说，我们夫人明日要来家里拜访，不知道咱们家里方便不方便？” 邰老爷子望向杨丽华，杨丽华想了想就道，“方便，请闵管事转告闵夫人，寒舍粗陋，闵夫人不嫌弃只管来坐坐。” 小厮赶紧行礼，然后调头又跑回去了。 杨丽华生怕老爷子惦记，小声说道，“爹，当日闵夫人就说过，那事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告诉我一声。估计这次过来，也是为了道谢。毕竟我们抱出香炉，避免了闵家在客人面前丢丑。” 老爷子点头，应道，“闵夫人是女眷，我不方便招待。明日你和冬娘在家，我带小子们上山走走。” 邰永禄和邰永悦正因为不能去草原沮丧呢，一听这话立刻就欢呼起来。 “进山，进山！” “爷爷最好了，我们帮爷爷背筐子！” “我也想去，跟爷爷吃肉肉！”珠珠也心动了，拍着小手一起吆喝。 杨丽华赶紧安抚闺女，“不成啊，珠珠，明天闵夫人也许会带闵小姐过来，到时候你要帮娘一起招待客人啊。否则，你不在家，闵小姐一个人多无趣啊。” 珠珠立刻改了注意，认真点头应着，“嗯，那我不上山了，我跟娘在家招待客人。” 众人都是笑起来，说着闲话儿进了院子。 这一晚，村里人家惦记出门的亲人，大半都没睡好。 但天色亮起来，太阳重新跳出地面，日子还是要继续。 邰家人早起各自忙碌，扫院子，擦桌椅，拾掇整齐之后又吃了早饭。 邰继宗就陪着老爷子和两个臭小子上山了，邰继祖牵着大黑马去了张家村寻人修蹄子，顺道也有带大黑马溜达几圈儿的意思。 好马都是在天地间自由奔跑的，这般圈起来养，邰继祖总是觉得委屈了大黑马，更对不起“疾风”这个名字！ 刘冬娘有些忐忑，小心问询嫂子，“闵夫人过来，怕是要一起吃午饭吧？嫂子，咱们拿什么招待她呢？” 杨丽华想了想就道，“闵家富贵，什么好东西怕是都不稀罕。咱们就是量力而为，做些新鲜的吃食吧。 “一会儿让春红去割一些头茬韭菜，剁点儿猪肉烙锅贴，再熬一些小米粥加上红枣，配两个小菜。” 刘冬娘连连点头，嫂子就是她的主心骨，嫂子说什么她听什么，肯定没有错就是了！ 日上三竿时候，闵家的马车就到了。 闵夫人很低调，只带了一个婆子和两个丫鬟，当然还有她的宝贝女儿。 婆子和丫鬟手里抱着东西也不多，一个盒子和一个包裹而已。 但富贵人家的主母和嫡女出门，再低调也是有限。起码她们的衣裙首饰，已经让村口的闲人们看得瞪圆了眼睛。 闵夫人穿了一件四喜如意绣云纹的对襟衫子，配了蜜合色的综裙，发髻插金簪，胸前挂了一串青石珍珠长链，阳光下隐隐闪耀。 闵小姐穿了桃红织金琵琶裙，梳了双丫髻，胸前坠着七宝璎珞，衬得青涩的小脸也贵气端庄了三分。 杨丽华带了珠珠迎上前，说笑寒暄几句就把这母女俩请进了后院。 闵夫人母女一路走一路看，都是忍不住点头。 虽然之前也知道邰家是正经过日子人家，但亲眼所见，农家小院子打扫的如此干净整齐，还是让人高兴。 “丽华，你家这院子拾掇的真好。若不是放不下家里一堆琐事，我真想找个这样大院子过几年安静日子。”闵夫人笑着夸赞。 杨丽华赶紧笑道，“去年我们家里还是土坯房子泥地院子呢，幸好运气不坏，自从年后接了您家的两次活计，得了工钱才起了这个院子。否则夫人和小姐要过来，我都怕怠慢了。” 说着话儿的功夫，她们就进了珠珠的小院子。 春红每晚住在这边，珠珠白日也常过来玩耍，所以小院子打扫很干净，处处整洁利索。 杨丽华把闵夫人让到炕上坐了，多解释了几句。 “前边院子是家里人平日多出入，村人也常来走动，我怕有不知道的，冲撞了夫人和小姐。倒是这个小院子是我家珠珠的，安静又干净，所以委屈夫人和小姐在这里说话了。” “不，这就很好。” 闵夫人猜到邰家男人都避让出去了，再听说邰家专门给孙女隔出了这个院子就更高兴了。 她也是疼宠闺女的，对邰家天然多三分亲近，这也算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 这时候，刘冬娘带了春红过来上茶水点心。 杨丽华赶紧拉了妯娌介绍给闵夫人认识，刘冬娘行礼，羞窘的脸色通红。 杨丽华就道，“我弟妹是个老实温和的脾气，平日最喜欢做饭菜，就是不太擅长说笑。” “不妨事，这样就好。”闵夫人扫了一眼刘冬娘扯着杨丽华的衣袖，忍不住也笑了。 妯娌能相处的这般好，互相依赖，实在是少见，也足以看得出邰家兄弟和睦，家里安宁兴旺了。 这时候，珠珠耐不住性子，奶声奶气问询娘亲。 “娘，我能带小姐姐去院子里玩了吗？” 杨丽华赶紧应道，“可以啊，不过小姐姐第一次来，哪里都不熟悉。珠珠一定要照顾好小姐姐啊，不要让小姐姐太累，好吗？” “好哒，娘！”珠珠的胖脸蛋儿上满是认真，然后扯着闵小姐的手往外走，“小姐姐，我家芝麻球可厉害了，咱们和它玩捉迷藏，好不好？上次我四哥躲到树上，都被它找到了！” 闵小姐回身看向闵夫人，眼里也有些跃跃欲试。 闵夫人赶紧笑着说道，“去玩吧，平日在家还要顾忌着规矩，今日你邰婶子家里没有外人，你也放松一些，同珠珠撒开了玩儿吧！” 闵小姐这才提了裙子，一手拉着珠珠欢快跑了出去。 生来富贵自然是福气，但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富家嫡女的代价，就是自从出生几乎没迈出过府门。 今日突然换个地方，虽然没有自家好，但闵小姐处处都觉得新鲜有趣啊。 很快，院子里就传来了两个小姑娘的笑声，还有小狗的汪汪声，很是热闹。 闵夫人瞧着一个丫鬟在外边照料着，刘冬娘和春红也出去了，更是放心了。 她拉着杨丽华并肩坐了，几句话把当日之事的结果说了，当然刘姨娘死掉也有她的手笔，这是不能说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绝好的活计！ 杨丽华也不是傻子，好好的人怎么能在柴房死掉，这其中肯定不简单，但她也不会质疑。 闵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听，偶尔安慰几句就罢了。 人性是复杂的，闵夫人作了恶事，心里痛快又有抹不掉的恐惧，但更多居然是得意。 她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嫉恨刘姨娘，嫉恨她生了长子，嫉恨她得老爷的喜爱。 如今刘姨娘死了，她还活着，这就是她的胜利！ 但这些话，这种得意，她在家里不能露出一丝，如今对着杨丽华这个不相干的农妇，她才可以稍稍显露一点儿。 可是刚说完，她又有些后悔。 幸好杨丽华很“淳朴”，根本没有猜出其中的蹊跷。 她稍稍放了心，然后打开了那个双层盒子，盒子里是一套赤金镶嵌红宝的首饰，从簪子、发钗到手镯戒指，样样俱全。 明晃晃的金色刺眼之极，显见很是贵重。 “丽华，这次生辰宴能顺利度过，没有让我和我们闵家丢了颜面，都是你和珠珠的功劳。我想了想，给你准备什么，你怕是不能要。 “所以我才挑选了这套首饰，请你一定收下，将来珠珠出嫁的时候，这套首饰一定会让她的亲事大增光彩！” “不，这太贵重了！”杨丽华赶紧推辞，没有半点儿假意。 这套首饰不论打制的费用，只是用掉的金子和宝石怕是就值得二百两了！ “夫人，我不过是顺手帮个忙儿，而且当时也不确定是不是香饼的毛病，实在是莽撞了，没有惹麻烦已经是万幸了，可不敢收这么贵重的谢礼！” 杨丽华一直把盒子推到闵夫人手边，坚决不要。 闵夫人更是坚持，又把盒子推了回去。 “不，丽华。这首饰是给珠珠的，算是我提前为她成亲添妆。你可以不要，但珠珠必须要！否则我心里过意不去，还要去寻别的东西继续送来。何必如此推来推去，赶紧收下！ “若是你觉得贵重，以后家里得了什么新鲜东西，再给我送一些就是了。之前的野味和山野菜，还有那袋子苞米种子，可都是好东西！” 杨丽华没办法，见得当真推不出去了，只能起身行礼。 “那多谢夫人，我替珠珠收下了。” “哎呀，这就对了。”闵夫人很高兴，又从盒子的暗层里拿出二百两银票，不等她说话，杨丽华已经急了。 “夫人，已经给了收拾了，这个不成！” 闵夫人赶紧摆手，“你听我说，这是工钱！” 杨丽华一愣，慢慢收回了阻拦的手，“夫人，我们家里最近没接什么活计啊？” 闵夫人笑道，“我要说声对不住了，丽华。我私下替你接了一个活计，是隔壁县有个乡绅家里有老母亲过六十六大寿，这乡绅夫人就想绣一副观音做寿礼。 “碰巧那日乡绅夫人的侄女也在我的生辰宴上，回去之后说了双面绣扇子的事，于是托到我跟前。乡绅夫人愿意出二百两的工钱，请你绣一副二尺的观音像。 “我听着这活计不算难，对你来说应该很合适，就擅自做主替你接下来了。你看，能不能绣？” 说着话儿，她示意丫鬟打开那包裹。 包裹里是上好的天丝净面缎子，足足一丈长，衬着窗外透过的日光，稍稍动一动，缎子就好似银色的水波粼粼，漂亮极了。 其余都是绣线，不同颜色，不同材质，足足六盒子，还有个大小不等的绣花针也装了一盒子，根根打磨的光滑精致。 杨丽华一下子就被吸引了，不由自主的上前打量那缎子和绣线、绣花针。 “这缎子真是太好了，就是江南也不见得能找出来多少。这要最好的织工半年才能织出一匹！还有这绣线，颜色太全了，一副二尺的观音像根本用不完。” 闵夫人也是上前跟着一起摆弄，笑着闲话儿，“听说这缎子是乡绅夫人的陪嫁，这次若不是婆母六十六大寿，怕是也舍不得拿出来。而且乡绅夫人说了，这缎子和针线随你取用，若是剩下也都归你。 “我估算着，剩下的东西足够做个小炕屏之类了。以后珠珠开蒙学写算，正好给她放到桌子上。” 杨丽华心里仔细盘算了半晌，正色应道，“多谢夫人，这活计……我接下了。另外，请夫人帮我给雇主带句话。既然是老人家的寿礼，那我一面绣观音，一面绣寿星公，取个好寓意。” “当真？”闵夫人迟疑了一下，“双面绣自然是最好了，但会不会太耗费功夫了？” “不会，三个月应该足够了。”杨丽华笑得笃定，“雇主给的工钱太高，我既然收了，就要对得起这二百两的高价。” “你呀，我真是没有看错，是个踏实本分的！”闵夫人连连点头，但还是说道，“这样，我先不给乡绅家里送信儿，到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 杨丽华自然不会反驳，两人又检查了一下缎子和针线，确定没有缺损，杨丽华就仔细收了起来。 这时候，春红进来说道，“伯娘，午饭好了。二伯娘问在哪里摆饭桌儿呢？” 杨丽华应道，“今日天气好，不如就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吧。” 春红应声，赶紧退了出去。 很快，刘冬娘就端了托盘，从前边灶间端了饭菜过来。 她身后居然跟着珠珠和闵小姐。 珠珠倒腾着小短腿儿，一进门就脆生生喊着，“娘，娘，吃饭了，珠珠肚肚儿好饿！” 闵小姐虽然没有说话，但脸色红润，额头隐隐约约见了汗渍，眼里都是笑，显见玩的很欢快。 只有最后跑过门槛儿的芝麻球吐着舌头…… 女人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尤其是年纪小的，没有之一！ 他堂堂獒犬，草原霸主，居然被扎了小辫子，绑了红头绳，还要跑来跑去捡香包！ 真是累死狗了！ 杨丽华被闺女抱了大腿，再看看闵小姐和芝麻球儿，就忍不住笑了。 “珠珠带小姐姐去洗手，好不好？咱们马上吃饭了！” 说罢，她又喊了春红，“去把灶台上的那碗骨头端给芝麻球儿，它怕是累坏了，再给点儿温水。” 芝麻球儿立刻欢快的叫起来，自己的辛苦付出，终于等来了收获！ 闵夫人看的惊奇，笑道，“哎呀，这小狗居然能听懂人话？”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说话就要七分真三分假！ 杨丽华赶紧应道，“听不懂，就是养的久了，有些通人性了。” 闵小姐洗了手，忍不住同娘亲显摆，“娘，我和珠珠方才还给大黑马喂草了！大黑马还挑食，不高兴就打喷嚏，特别好玩儿！” 闵夫人拿出帕子给女儿擦汗，疼爱的说道，“你也胆子大，居然敢靠近马匹，小心踢到你！” “不会啊，娘！”闵小姐赶紧摇头，“大黑马很聪明的，还用头蹭我的手心。而且珠珠的爹爹就在一边护着我们呢！” 闵夫人这才罢了，其实她也高兴女儿这么活泼，但又怕她移了性情，可以说当娘的心情，就是这般左怕右怕…… 很快，众人落座吃饭。 刘冬娘还要回前边，被杨丽华扯着一起坐了下来。 金黄色的小米粥，加了红色的大枣，熬得粘稠香甜，一层米油明晃晃照人。 韭菜猪肉的锅贴只在中间捏了一点，其余两边都开着口子，露出里面的翠绿和嫣红，真是好看又好吃。 最喜人的就是下边烙的金黄色底壳，咬一口酥脆油润，香喷喷。 先前邰继业从南边带回一些海货，刘冬娘特意泡了海带，切成极细的丝，加了老醋和蒜末香菜，特别开胃。 还有菜园里新种的菠菜，焯水加上油炸花生米，也是左粥的好伴侣…… 几样饭菜都很简单，但刘冬娘的手艺好，食材也新鲜，倒是让吃惯了大鱼大肉的闵夫人母女很喜欢，很对胃口。 特别是难得在外边吃饭，吹着暖暖的春风，听着鸟叫，嗅着空气里淡淡的草木味道，一口粥一口锅贴一口小菜，整个人都不自觉的舒展开来。 最后，撤掉桌子的时候，碗盘居然都空了。 闵夫人尴尬的咳了几声，有些脸红。 她自小被教导的规矩，吃饭不能空盘！好似饿死鬼投胎一般，让人看轻了。 可是方才说笑太高兴，饭菜味道太好，一时疏忽就忘记了…… 杨丽华看出她的窘迫，邀请她去菜园走走，权当饭后消食了。 邰家都是勤快人，特别是邰继祖，简直对种地有种痴迷。 几乎是化冻开始，他就把后边菜园翻好整理好了。 就算家里翻建院子，也没有耽搁菜园分毫。 如今，园子里的小白菜、菠菜、香菜、小萝卜，头茬的韭菜，嫩嫩的小葱，种了一垄又一垄，好像整齐的列兵排排站。 远远望去绿油油，近处看看又脆嫩嫩，真是喜人。 杨丽华取了菜篮子，带着闵夫人这里拔点儿，那里掐几棵，最后拾掇干净，捆扎的整整齐齐。 “夫人，我们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做回礼。若是你不嫌弃，就把这亲手摘的小菜带回去吃个新鲜吧。”杨丽华把菜篮子递上。 闵夫人立刻接了过去，笑道，“好啊！我家也有农庄，但亲手摘菜还是第一次。等我回去，晚饭就吃这些了。” 闵小姐和珠珠也跑在垄沟儿里，手里拿了个小网子正到处扑蝴蝶，也是笑闹的厉害，笑声传出多远…… 欢快又放松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眼见日头西斜了，闵夫人提出了告辞，然后带着依依不舍的闺女，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闵小姐难得不顾规矩，推开车窗同珠珠喊着，“珠珠，等我再来跟你一起玩儿！” “好啊，小姐姐，珠珠进山得了好东西也给你留着！”珠珠挥着小胖手，也是舍不得。 闵夫人听得好笑，同杨丽华说道，“丽华，我们出来一趟不容易。你若是有空闲，可以多带着珠珠去我们家里坐坐。” “好啊，夫人，有空闲一定去。”杨丽华笑着应了，心里怎么想的就不能说了…… 马车轮子骨碌碌，很快出了村口，奔去了城池。 坐在大树下纳着鞋底子的妇人终于找到了机会，纷纷凑上前闲话儿。 “大嫂子，这是谁家的夫人，瞧着穿戴太好了，家里肯定富贵吧？” “是啊，那头上的簪子是金子打的！哎呦喂，一根怕是就要几十两银子吧！” “还有那个小小姐，裙子都在泛金光……” 妇人们满眼金光，满脸八卦，说起来就叽叽喳喳吵得头疼。 杨丽华安静听着，眼见妇人们过了瘾头，这才说道，“方才那位是闵夫人，就是先前大伙儿一起去做工的闵家当家主母。这次过来也没什么事，天气好，随便走走。” 一个妇人听得心痒痒，小声问道，“我看那些婆子丫鬟带了不少东西，大嫂子又发财了吧？” 杨丽华扫了她一眼，淡淡应道，“无缘无故的，闵夫人送什么贵重东西啊？咱们家都是泥腿子，人家也不必巴结。 “闵夫人给珠珠带了两盒子点心，包裹里装了布料和绣线，她知道我针线好，托我绣副观音图，估计最后能得个三五两的工钱就不错了。” 三五两啊？ 妇人们都有些失望，倒不是看不起三五两银子，实在是她们方才私下偷偷说，以为那盒子和包裹值个一二百两呢，实在是落差太大了。 杨丽华又同她们闲话几句，就开始撵人，“时候不早了，你们不回家做饭啊？小心老爷们从地里回来吃不上饭，又该挨骂了！” 妇人们看看天色，也有些慌了。 “哎呀，哎呀，说起话儿真是没看天头啊！” “我走了，走了！今晚煮高粱米，可得早点儿下锅！” 说着话儿，大伙儿人就一窝蜂似的散了！ 杨丽华慢悠悠进了院子，关上院门就见妯娌在灶间门口探出头。 她就高兴的摆手，然后扯了妯娌到后院，一起翻看那些布料和绣线。 刘冬娘生怕双手粗糙，把布料刮抽丝了，只用手背碰了碰。 听说工钱给了二百两，她好似被烫到一样，立刻把手藏到了身后。 “哎呀，这东西太贵重了！嫂子，我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做绣房吧，让老二再做个撑子，绣起来更方便。” 这倒是提醒杨丽华了，她赶紧附和道，“还要一个带锁的大箱子，不绣的时候放进去锁起来，防备老鼠咬了或者有人破坏了。” 妯娌俩热热闹闹商量起来，最后决定就霸占珠珠这间房了。 一来这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二来春红每晚住过来，有人照应。 正说着的时候，春红就进来了，笑着嚷道，“伯娘，老爷子他们回来了！” “哎呀，爹回来了！”冬娘赶紧起身，迎去了前院。 倒是杨丽华伸手扯住春红，递给她一个鼓鼓的荷包！ 第一百六十三章 闵家小姐姐好可怜！ 春红下意识接了过去，问道，“伯娘，这是什么？” 杨丽华拍拍她的肩膀，笑道，“这是闵夫人特意留下的，那天你用手捏灭了香饼子，她看见你的手烫坏了。她说这是给你买药膏的！” “伯娘，我不要！我的手已经好了！”春红赶紧把荷包塞给杨丽华，很是惶恐。 “以前在那家的时候，我被烧着的木棍子烫的腿上一片都是水泡，那也没什么事呢。如今不过是手指红了一点儿，早就不疼了！” 杨丽华听得心疼，坚持把荷包放进春红手里，嘱咐道，“这点儿银子对闵夫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愿意赏你，是她行事周全，你只管拿着，也算没有白受伤一次。 “但你记着，这银子一定放好，以后你成亲也好，或者有什么事的时候，都是你的底气。不要给任何人，包括……你娘！知道吗？” 春红重重点头，忍着鼻酸应道，“伯娘放心，我谁也不给！” “这就对了，赶紧放起来，然后去前边看看老爷子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杨丽华说着话，也去了前院。 春红迅速跑回自己的耳房，开了放衣衫的箱子。 她扯开荷包看了看，里面是散碎的银角子，凑一起足有二三两的样子。 她忍着激动，紧紧握了好半晌才赶紧塞到箱子底儿，然后也跑去了前院。 这一次上山没有孙女这个好运崽崽，全凭老爷子的打猎本事了。 中午，他们爷们儿四个吃的是家里带去的干粮，熬了一锅蘑菇汤。 猎到的一只兔子和一只野鸡都带了回来，本以为带给闵夫人做回礼，结果没赶上。 珠珠围着二叔跑来跑去，嚷着要毽子。 邰继宗立刻就把野鸡尾巴的彩色羽毛拔了下来，邰永宁拄着拐杖出来，送了几枚铜钱，不到片刻，珠珠就踢起了毽子。 可惜她的小胖腿不听使唤，每次踢一下毽子就落地了。 芝麻球上午累的半死，这会儿躺在廊檐下装死，不肯帮忙捡毽子。 若不是它偶尔睁开眼睛，幸灾乐祸的汪一声，旁人还以为瘫了一张狗皮呢！ 邰永禄和邰永悦摆弄着篮子里的草药，不时同家里人献宝。 那本药草册子真是没有白买，小兄弟俩凭借着钻钱眼儿的倔强精神，居然背的滚瓜烂熟。 这次上山，算是小小实践一次！ 珠珠玩累了，就跑去爷爷怀里坐着。 老爷子揉揉孙女的小辫子，小声问起白日之事。 “珠珠在家玩的高兴吗？” “高兴！爷爷，你不知道，闵家小姐姐好可怜。她在家居然不能跑，不能笑！每天很多功课，还没有小狗狗陪着！还是咱家好！” 珠珠搂着爷爷的脖子吧唧了一下，得意的双下巴都出来了。 “果然，珠珠是最幸运的崽儿！珠珠来了咱家，有爷爷，有爹娘，还有叔叔婶婶哥哥，珠珠一点儿都不可怜！” 老爷子听得哈哈笑，虽然孙女的童言童语很天真，但不得不说，让人听了从心里往外的高兴！ “傻丫头，咱家有你这样的好孩子，才是最幸运的！俺家珠珠啊，生来就是要享福的！” 老爷子抱了孙女坐在怀里，用半残的手臂揽着她。 祖孙俩一起望向天边的灿烂的火烧云，绚烂瑰丽，美的让人叹气。 老爷子忍不住说道，“明天啊，看样子又是个晴天。什么时候能下雨呢，苞米种子还等着下地呢！” 珠珠调皮，正伸着小胖脚去逗弄装死的芝麻球，听得这话，顺口就应了一句。 “爷爷，今晚就下雨了！” “当真？”老爷子激动坏了，追问道，“珠珠你可别骗爷爷，真要下雨了？” 珠珠眨巴两下大眼睛，认真点头，“对呀，爷爷，珠珠不骗人！是……” “不用说！”老爷子虽然高兴，但还没忘了护着孙女，生怕孙女说出缘由更耗费功德一类，赶紧拦住了话头儿。 “爷爷知道，知道俺家珠珠最厉害了！说下雨就一定会下雨！”老爷子抱了孙女起身，满院子转悠，乐的合不拢嘴。 家里其他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纷纷看过来。 “爹，有什么喜事吗？”邰继祖问了一句。 老爷子却卖了关子，应道，“不告诉你，这是个秘密！” “对，是秘密！”珠珠也是笑嘻嘻，跟着爷爷学舌。 祖孙俩像偷了蜂蜜的黑熊，东一头西一头的满院子跑，看的家里人都是一头雾水…… 待得山货都处理好，老爷子几个也洗漱干净，晚饭也做好了。 一家人围着饭桌，一边吃饭一边说说白日里的事。 杨丽华提起闵夫人送了珠珠首饰，家里谁也没多想，都是替珠珠高兴。 “将来也不知道谁能娶了咱家珠珠，这小子可是有福了。咱家珠珠的好东西越攒越多啊！” “是啊，这么说，咱家珠珠也算大家闺秀了，自小就攒嫁妆那种。” “这算什么，等我踅摸到好木料，就给咱家珠珠千工拔步床，到时候让整个泰安县的小闺女都羡慕的红眼睛。” 众人说笑，倒是热闹。 杨丽华听得心里暖融融，想了想就道，“爹，闵夫人还给我揽了一个活计，要花费三个月功夫绣一副双面的绣品。对方工钱给的很高，足足二百两。 “先前那套首饰很贵重，既然给了珠珠，那这二百两就买地或者留给小子们以后成亲用吧。永安他们三个占一半，永悦占另一半！” 邰继宗第一个开口反对，“大嫂，都是一家人，不用分的这么清楚！” 刘冬娘也是用力点头，“是啊，大嫂。闵家的事不是珠珠先发现的吗？闵夫人给的谢礼，当然要给珠珠。还有这二百两是你绣品的工钱，要用也是该给永安他们，不用给永悦！” 杨丽华还要说话，老爷子却摆了手，“你们别争了，都是咱家的孩子，自然要一样对待。珠珠是丫头，多给她攒些底子撑腰是应该的。但家里其余东西，小子们都是平分，就这么说定了！” 邰继宗和刘冬娘长松一口气，家里没有分家，一起吃住一起干活儿。 本来这就是大嫂的工钱，置办了家产，永悦分一份儿就已经让他们脸红了，怎么能占一半！ 杨丽华无法，只好作罢。 但她打定主意，以后别管分不分家，一定要厚待永悦。 毕竟他们家里四个孩子，二房才一个，平日却一样干活儿……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春种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邰老爷子当然欢迎了，喊了儿媳赶紧做饭，又让孙子去请邰三爷。 倒不是他贪图人家那点儿吃的，实在是体谅人家一片苦心。 农家人的根本就是种地，一年的收成就是一家人的命。 苞米是个新东西，虽然亲眼看见、亲手摸到苞米棒子了，但大伙儿还是心里没底啊。 两位村长上门来说说话，吃几颗定心丸，谁都能理解。 邰三爷可比自家老兄弟要能言善道，他一进门就把刘村长和张村长唠的明明白白。 从昨天的雨水到田里的墒情，再到秋日囤粮的仓子，说的两个村长是连连点头，嘴角翘起就没落下过。 很快，刘冬娘和春红也端出了饭菜，酒碗倒满，这气氛就更热烈了。 邰继祖喜欢种地，跟着坐在下首，倒酒夹菜，听得笑呵呵。 邰继宗做完了绣架，就被大嫂塞了银钱，带着邰永禄和邰永悦进城去采买了。 春种和秋收是农家最忙的时节，起早贪黑是常事。 除了家里人手要够，农具要趁手，最重要的就是要吃饱喝足。 从人到牲畜，有一个算一个，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干活儿呢。 于是，邰继宗赶马车，邰永禄拿着采买单子，邰永悦揣着银钱和他的小算盘就赶紧出发了。 村人听到消息，也派了三五个代表，一起跟车进城。 有钱没钱，这个时候都不能小气。起码家里的壮劳力要吃干饭，要吃重油重盐！ 许是都存了这样的心思，更是托了昨日那场大雨的福，县城里热闹的简直过分了，大部分都是穿戴普通的农人。 邰永禄嘴巴甜、眼睛尖，就是铺子里人满为患，他也能哄着小伙计去给他拿存货。 邰永悦一把小算盘巴拉的噼啪响，算账利索，银钱付的爽快，分毫不差。 邰继宗就负责装车，安抚大黑马，招呼村人。 待得日头西斜，马车好不容易挤出县城，人人都是松了一口气。 有村人忍不住夸赞道，“今日可多亏了永禄和永悦了，否则咱们别说买东西了，挤进铺子都难。” “就是，永禄和永悦真是有本事，买东西算账，一点儿岔头都没有。我回去就把我家小子揍一顿，让他跟着永宁学写算，三天里有两天都偷跑去玩了！”另一个村人也是附和，气的咬牙。 邰继宗听着，笑呵呵劝了一句。 “读书这东西也要看天分，许是咱家小子不悟这一门儿呢。这也不怕，以后多看看，不一定哪里就出息人了。” 村人被哄得高兴，也就不再提打孩子这事了。 邰继宗轻轻甩了一下手里的鞭子，不舍得落在大黑马身上。 家里教授村里孩子学写算，从来没收过一文钱，不过是几捆青草或者柴火就算束脩了。所以，家里也从来不强制孩子们必须日日都上门。 毕竟给自己挣一条更好的活路，这件事是需要自己努力的，没有人能时刻督促你。 孩子愿意学，邰家当然愿意教。 孩子不愿意学，邰家也不会打骂，惹得孩子生气，家里人心疼，里外不是人！ 当然，相对来比，村里的小丫头们比小子还是要勤奋多了。即便家里给了很多活计，她们还是每次的课都没落下！ 为此，杨丽华很是高兴，家里有剩饭还会偷偷分给她们，算是临时加餐，补补脑子…… 马车回到村子的时候，张村长和刘村长已经走了。 老爷子有些醉意，躺在东屋睡的呼噜山响。 珠珠说是陪爷爷，怕爷爷醒了口渴，结果她也睡得四仰八叉，小脚丫凑到爷爷鼻子边都不知道！ 邰永宁握着书，一边拿着蒲扇给爷爷和妹妹赶苍蝇。 邰永禄和邰永悦兴匆匆跑进来，就被二哥示意闭了嘴。 两人把一包桂花糖放到桌子上，笑嘻嘻又跑掉了。 邰永悦小心捡起一点儿碎渣放到嘴里，甜的眯了眼睛！ 珠珠打着小哈欠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桂花糖，她欣喜的爬了过去，奶声奶气嚷着，“是三哥和四哥回来了吗？” 她嘴上问着，手里的第一块糖却先喂进了二哥的嘴里。 邰永宁被迫含了桂花糖，伸手搂着妹妹，含糊应道，“是啊，他们特意给你买的糖！” 珠珠吃的眉开眼笑，摇头晃脑，若是有根尾巴早就抡成风扇了！ 这个时候，邰永禄和邰永悦从田里疯跑回来，春日的风吹得他们头发竖着，像个金毛狮王。 邰永宁听到动静，推开窗子，珠珠就被直直冲来的哥哥惊到了！ “哥，大黑放屁蹦到你们了吗？” 邰永禄和邰永悦脚下一顿，差点儿摔的满地找牙！ 咳咳咳咳！ 邰永宁疯狂咳嗽起来，若不是顾着伤腿，真是笑的满炕打滚儿。 远处，被冤枉的大黑用力甩了两下尾巴！ 这个黑锅，坚决不背！ 本马追风追日，天下无敌，怎么会做那么没品的事！ 抗议，必须抗议！ 老爷子被吵醒，揉着眼睛，看看满脸无辜的小孙女，第一个怨怪孙子们，“你们是不是欺负妹妹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爬起来，一边拼命撸着造反的头发，一边后悔。 下次坚决不给妹妹买糖了！ 可惜，他们的决心每次也坚持不了多大一会儿，然后就在妹妹甜甜蜜蜜、软软糯糯的一声声哥哥里，忘得干干净净了！ 很快，家里摆了晚饭，说起明日的活计安排也简单。 邰永宁这个病号负责做饭，其余人全都下地，包括珠珠。 刘冬娘吃个大半饱，就急着去发面剁馅子了，明早起来蒸包子。 中午时候，邰永宁随便摘把菠菜，打个鸡蛋，就能甩一锅汤了。 这般，午饭在田里吃，不用跑回来就节省很多功夫。 当然，珠珠这个胖丫头去田里，就是为了家里方便照看，不指望她干什么活儿。 但胖丫头很积极，第二日一大早就跟着家里人爬起来，半步不差的跟着下了田。 而她也不是例外，整个村子有一个算一个，老老少少但凡能挪动步子的，都扛着农具，挎着筐子，抱着种子，浩浩荡荡踩着晨光出村了。 就是刚出月子的妇人，也把婴孩儿捆在背上，加入了春耕的大军。 春种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要想冬天吃得饱，春天必须要干好！ 第一百六十六章 草原霸主，颜面扫地！ 邰家今年多了张家村的那几亩地，但也多了大黑马这个好帮手啊。 虽然对于犁地，它还是有些抗拒。可养马千日，用马一时。不卖力气，它实在对不起邰继祖像祖宗一样伺候了这么久。 不说每日的刷毛饮水，就是半夜，它都能得到一顿宵夜。 有时候风大了，邰继祖怕青草蒙上太多灰尘，都要把草在河水里洗干净才捧到它嘴边。 天下估计真是找不到比它更享福的马了！ 这么享福的马，自然也不能忘恩负义，必须尽心尽力啊！ 于是，邰家的田地里，大黑马拉着犁杖那是行走如风，后边跟着扶犁杖的邰继祖，被迫抡起双腿疾行！ 不过一上午，邰继祖就比昨日两个小子的造型更接近屁蹦的模样了！ 邰继宗和刘冬娘抡着镐头，走在地垄沟里，一左一右的刨坑。 杨丽华和春红跟在后边，一个坑里放两三个苞米种子，而邰永禄和邰永悦负责用脚把土埋上，再轻轻踩一下。 两个小子的活计轻松，于是抬头看一次老爹（伯父），就笑的肚子疼一次！ 于是，本来紧张又疲惫的春耕，硬是被他俩笑成了相声专场！ 邰老爷子只有一只好手臂，不能干重活儿，就负责查漏补缺，当然首要任务是照看宝贝孙女。 祖孙俩把田间地头的野草拔了，又插了珠珠一头的毛毛狗儿，太阳也就爬到头顶正中了。 两人手牵手往家走，前边有芝麻球开路，很快就取了满满两篮包子和两罐子菠菜鸡蛋汤。 家里人也不客气，寻个平坦地方坐着，就着春风就吃开了。 刘冬娘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昨天买回的五花肉切成肉丁，炒出油脂，再加上一碗农家黄豆酱，配上白菜丁，包上包子皮，下锅蒸出来。 随便一个掰开，都是面皮宣软，咬一口满嘴流油，再配上菠菜汤，真是劳动过后最好的慰藉了。 以至于老爷子吃饱了，才想起来隔壁地头里还有一个眼巴巴的老哥哥…… 邰三爷家里的伙食也不差，儿媳甚至还炖了家里存了许久的一只风干兔子，贴了两合面的饼子，奈何手艺不成啊。 春风带来老兄弟家里的包子香味，他这口水都要淌成河了。 幸好，很快邰永禄就跑着送来四个大包子。 孙子们分了一个，老伴儿一个，剩下两个都进了邰三爷的肚子。 至于眼巴巴的儿子和儿媳，他权当做看不到。 都是当晚辈的，你看老兄弟家里，儿子能耐，儿媳手艺好。 再看他们家里…… 哎，不看也罢！ 邰继胜几个清楚的从老爹脸上看到了嫌弃，于是低头默默吃起了饼子…… 从日出到日落，除了吃饭喝水，所有人下了死力气，闷头一直干活儿。 黄昏时候往家走，人人的脚步都有些拖拖拉拉，实在是累的抬不动腿！ 邰永宁熬了小米粥，和了面，也切好了萝卜和羊肉。 刘冬娘赶紧把菜炖上，赶在日头完全落山的时候，一家人也吃上了晚饭。 老爷子做动员不如老哥哥，但这也有好处，就是他夸赞一句顶得上人家十句。 一边吃饭，他一边把今日的成果说了。 犁地八亩，播种三亩，真是成果斐然。 家里老少都脸上带笑，被夸的喜滋滋。 就是脑袋伸进门口凑热闹的大黑马，都忍不住抬头挺胸。 芝麻球也想汪汪几声，被它一蹄子巴拉到了旁边。草原霸主的颜面，再一次被当了鞋垫子…… 而这会儿，遥远的草原上，闵家的商队也正忙碌着清点白日的收获。 商队的大管事闵良同闵管事相处不错，也都是闵家的家生奴才，自小就认识，所以对邰继业等人很是关照。 当然，最主要是两方生意上没什么冲突。 闵家带了不少的盐和蜂蜜、布匹一类，交换牧民手里的马匹、牛羊皮和药材一类。 邰家带的是糖水果子和茶叶，交换的却是羊毛羊绒。 要知道，草原上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羊毛羊绒啊！ 所以，邰继业带着族人们忙的是热火朝天，他们把一堆堆羊绒羊毛塞进袋子里，压了又压，争取努力多塞一些，统统带回家去。 闵良从外边进了邰家的帐篷，见此就哈哈笑道，“邰老弟，你这趟收获真是很丰厚啊！” 邰继业赶紧上前，拱手笑着应道，“闵大哥，都是托你的福啊！没有你带着我们，我们可没有这收获。等回了关内，闵大哥一定要去我家喝酒。我请我二嫂下厨给咱们做下酒菜，我二嫂的手艺可是一绝，你一定要尝尝！” 闵良笑着点头，心里熨帖。 一般交好之人都是去酒馆吃喝，能被邀请去家里的，那绝对是当通家之好交往的。 “自家人，咱们不客气这个，回家之后怎么处都成。”闵良拍拍那些鼓鼓的羊绒袋子，又道，“不过，这次我也跟着你学到了。谁能想到啊，在咱们关内卖不动的糖水果子和茶叶，居然在这里被疯抢。下次，我也要多带一些。兄弟别怪我抢生意就好！” “闵大哥说的什么话！”邰继业半点儿不介意，哈哈笑道，“草原这么大，我还能一口都吞掉啊？生意大家做，闵大哥发财，我更高兴，起码没有便宜了外人！” 闵良哈哈大笑，更是看重邰继业了。 这小兄弟能处，说话真是招人稀罕！ “我这次收的货不占地方，还空了三辆车，你这里的羊绒可以放过去。这东西不压秤，你家里需要就多收一些！” “好咧，多谢闵大哥！我刚才忘了说，我家老爷子烤兔子那更是天下一绝，到时候也给闵大哥整一只下酒！” “哈哈哈，你小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我不给空车，还吃不到老爷子的烤兔子呢！” 两人说说笑笑，热闹又自在，也让一边忙碌的邰家族人们羡慕又高兴。 平日，他们都知道老三的嘴巴巧，但出来才知道，这巧嘴有多占便宜，真是处处都吃香啊！ “永安呢？这小子可真有一把子好力气！”闵良问起邰永安，试探道，“你们家里若是没安排，我都要把这小子抢来了。有他在队伍里，实在是省心不少。” “估计是玩去了！”邰继业应道，“我家老爷子是退伍老兵，早就惦记把永安送去边关了，只不过家里舍不得，一直拖着呢。” 话音不等落地，邰永安已经兴匆匆从外边窜进了帐篷！ “三叔，你看看我又赢了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邰永安谈了个好买卖！ 邰继业被吓了一跳，抬手就给大侄儿的后脑勺一巴掌。 “死小子，天天像个冒失鬼一样，不会好好说话啊！” 邰永安嘿嘿笑，挠挠后脑勺，“三叔，你轻点儿打，我不疼，你手疼啊！再说了，回家之后爷爷发现我被打傻了，该把你撵出家门了！” 邰继业气的想吹胡子，可惜没有，只能拼命瞪眼睛。 闵良被这俩叔侄儿笑坏了，赶紧帮忙岔开话头儿，“永安得了什么好东西了？” 邰永安立刻又支棱起来了，拿出一柄带宝石的匕首献宝儿。 “我刚才同这些牧民摔跤，一连赢了五个人，得了一把匕首！简直太漂亮了，回家拿给我妹妹，我妹妹一定喜欢！” 闵良接过去仔细打量，也是忍不住夸赞，“哎呀，确实是好东西。估计是草原王庭流出来的，这工艺可不是一般地方能打制的！” 邰永安更得意了，高兴的恨不得原地跳几下。 邰继业这会儿也发现侄儿脸上有块青紫了，真是心疼又生气。 “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跟人家比赛摔跤！你怎么就不听，万一断了胳膊腿儿，我回去怎么交代！” 邰永安嘿嘿笑，死皮赖脸的同三叔歪缠。 “我这不是没事嘛，他们都是软脚虾，不是我对手！” 邰继业真是打人都觉得无力，这侄儿天生就是来折磨他的。 相处这么多时日，闵良同邰家人都熟悉，也不那么谨慎拘束。 他又翻看了一下匕首，拉了邰继业和邰永安到帐篷角落说道，“邰兄弟，永安，若是我记得不错，永安的小妹妹才三岁吧？这么小的女娃娃应该喜欢点心，喜欢首饰和新衣裙啊，会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吗？” 邰继业没说话，邰永安已经泄气了。 对啊，他喜欢匕首，就以为妹妹也会喜欢，还真忘了妹妹才三岁，怕是这匕首在妹妹心里都抵不过一盒子点心…… 闵良许是觉得有机会，赶紧又说道，“正巧我家老爷要给顺天府一位好友张罗寿礼，那位贵人身弱，偏偏又喜武，我看这匕首倒是很合适。 不如这样，我做主用一百两银子买下来，你们看如何？” 邰永安立刻反对，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闵良还以为他嫌弃钱少，赶紧就要加价，“一百两不成，那一百二……” 结果，邰永安当啷扔出一句话。 “我妹妹不喜欢银子，换点儿别的！” 闵良一口气差点儿卡在嗓子眼儿，他心里飞快盘算，然后给出另一个方案。 “那换十匹绸缎，两套适合小闺女的首饰，再加上……点心铺子一年内随便她吃，你觉得如何？” 邰永安立刻把匕首塞了过去，“成交！不许赖账！” 闵良直接把匕首塞进怀里，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放心，我闵良说话绝对算话。” 邰继业在一边，张了张嘴巴…… 好吧，生意都成了，他就不多嘴了。 当然，就是多嘴也没用！ 不说邰继业被侄儿折磨的咬牙切齿，只说邰家村老老少少忙了足足五六日，总算把所有的田都种上了。 不得不说，农人就是淳朴，得了旁人一分好，总想赶紧还两分。 邰家今年多了几亩田，比之旁人家里自然要种起来费力一些。 于是，不管是自家族人，还是刘家村张家村的乡亲，前脚儿家里种完地，后脚儿就赶来帮忙了。 以至于邰家的春种，只比旁人家里晚了两日就完事了。 老天爷也是格外开恩，种子下地睡了一小觉儿，春雨就淅淅沥沥下来了。 润物细无声中，一年的收成几乎就可以定准一半了！ 村里老头儿老太太坐在村口大树下闲话儿，这嗓门都大了几分，各家媳妇儿也趁着公婆心情好，趁着羊绒活计还没开始，纷纷提出要回娘家一趟。 回娘家不空手是起码的礼数，这个原因又导致满山的野兽不安宁了。 虽然是春日，野兽繁衍的关键时期，猎人都会封了弓箭。但抓只兔子，打个野鸡，也不至于对群山的生态影响太大。 有那好颜面的汉子，打算让媳妇儿在娘家抬头挺胸，就憨笑着找到了邰家。 “六叔，俺们想上山去找点儿兔子野鸡，但是这心里没有底啊。您老能不能陪我们走一趟？等秋日时候，丰收了，我给您打酒喝！” 老爷子不等开口，就看见胖孙女亮晶晶的大眼睛里都是盼望。 芝麻球已经迫不及待窜进了屋子，马厩门栓咣当一响，大黑马的脑袋探了出来！ 好吧，老爷子果断“屈服”了。 “那你回去问问吧，有愿意去的人就一起。但咱们可说好了，不能进深山，只打野鸡和兔子，其余不动。” “好咧，六叔放心，我们都听话！”汉子一溜烟就跑掉了。 第二日一早，邰老爷子背着筐子，筐子里坐了笑嘻嘻的胖丫头，后边是邰继宗和邰永禄、邰永悦，还有大黑马驮着偷懒的芝麻球。 最后才是村里七八个汉子，拿着柴刀或者自制的土弓箭。 队伍还是很壮观的，也承载了满村老少吃肉的盼望…… 一进入山林，珠珠就肉眼可见的活泼起来。若不是筐子很深，她怕是都要窜出来！ 老爷子甚至要分出一只手压着筐子，生怕孙女眨眼就不见了。 胖丫头倒是误会了，还以为爷爷找她要好东西，于是，她趴在爷爷耳朵边，使劲显摆。 “爷爷，珠珠带你去找参宝宝！还有灵芝宝宝！咱们多挖一些，卖了给二哥卖纸笔，给大哥娶媳妇儿，给三哥四哥做生意！” 老爷子听得心里是忐忑又高兴啊，人家怕是一辈子都碰到一株人参，他家孙女好像在自家后园子摘菜一样随便！ 最主要是这丫头还懂事，卖了银子都是给哥哥们花用，甚至都没想着给自己买盒点心！ 邰家是祖上积了几辈子的福德，才生出这么一个好孩子啊！ “珠珠啊，咱们在木房子多住几日，等人少了，咱们再偷偷去找参宝宝，好不好？”老爷子生怕村人听到，再给孙女惹来祸害，小声哄着孙女。 果然，胖丫头立刻捂了小嘴，用力点头，脸上小奶膘儿都跟着颤啊颤！ 同样，邰永禄和邰永悦也惦记采药材啊，都盼着村里人早些下山呢。 幸好，村里人都有点本事，老爷子也出手帮了忙。 最后珠珠悄默默又招来两只兔子“送死”，居然在日落之前凑过了数量。 所有来打猎的汉子，别管兔子还是野鸡，保证了人手一只，都是兴冲冲的下山回家了。 留下邰家几口，在木屋前边生了火，欢快的烤兔子，也被蚊子虎视眈眈，时刻准备拿他们当晚餐…… 第一百六十八章 俺家胖丫头在生胖气！ 可惜，蚊子注定要失望了。 老爷子不知道在哪里砍了一堆蒿草，扔到篝火里，立刻彭起一股黑烟。浓浓的蒿草香气四散，蚊子开始慌不择路的逃命，没一会儿四周就清净下来！ 芝麻球也不嫌热了，趴在篝火边，死活不起来。 就是大黑马也凑到跟前，舒坦的打了一个喷嚏，马尾巴终于不用一直甩了！ 累死马大爷了！ 珠珠坐在两个哥哥中间，专心盯着滴油的兔子淌口水。 倒是邰永禄和邰永悦忙活坏了，手里的草把子一直在妹妹身后挥舞，生怕有蚊子亲到妹妹，他们回家恐怕就要被笤帚疙瘩亲了！ 当哥哥的辛苦，真是没人能体会！ 一个篝火堆，燃烧在暗夜的山林里，照亮方寸的温暖世界。 很快，兔子就被彻底烤熟了。 大伙儿拿出家里带来的馒头，夹了兔子肉，就着现采蘑菇煮的鲜汤，晚饭就开吃了。 芝麻球贪吃，大黑马脾气臭，但它们却是最好的护卫，周围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们的耳朵。 老爷子也难得轻松一会儿，逗弄着小孙女，讲讲老辈儿人传下的故事，哄的孩子们都是欢快极了。 邰继宗烧好了木屋里的土炕，拾掇妥当，才喊了老老小小睡觉。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露水都不曾褪去，珠珠就带着家里人出发了。 旁人挖山参，要在众多草木里分辨出一株，很是费力。 但对珠珠来说，却简单之极。只要嗅一嗅味道就好了！ 于是，日上三竿时候，邰继宗的篓子里，已经装了三个树皮包裹! 这还是挖参耽搁了不少功夫，否则怕是半个时辰不到就完事了。 这简直比去自家园子摘菜还方便容易啊！ 邰继宗小心翼翼把篓子挂在胸前，小声问老爹，“爹，咱们是不是该下山了？” 老爷子看看篓子，再看看到处采野花的小孙女，无奈点头，“那就回家，咱们不会炮制这宝贝，万一有了损伤就可惜了。赶紧回家想办法吧！” 说着话儿，他就招呼了孙女，把她放进背后筐子，然后匆忙下山了。 珠珠没有玩够儿，撅着小嘴儿，抱着肩膀生胖气！ “爷爷说话不算数，爷爷答应珠珠要多住几天！” 老爷子无奈吐槽，他来的时候，也没想到孙女这发财的小手这么给力啊！ “珠珠乖啊，咱们这次先回家，爷爷带你进城买好吃的。等以后有空闲了，爷爷一定带你多住一段儿，好不好？” 进城？ 胖丫头立刻亮了眼睛，胖气也统统不见了，她欢喜的手舞足蹈，“珠珠要进城给娘亲买蜡烛！娘亲绣花，就不会被油灯熏黑了！” 老爷子听得心暖，这孩子真是懂事了，时刻都在为家里人打算。 “好，咱们多给你娘买几根蜡烛，亮亮堂堂的！珠珠找了那么参宝宝，一棵就够家里点好几年的蜡烛了！” 珠珠用力点头，欢快极了，可惜她头上扎了两个小花苞，没有小辫子可以撅哒哒了！ 春种结束，家家户户都清闲下来。 刘冬娘忙着里外打扫，拆洗袄裤之类，杨丽华则开始准备绣花了。 春红真是个宝藏姑娘，干活儿麻利，难得学什么像什么。 她跟着杨丽华学了几日针线，如今就能胜任帮手的活计了！ 夹绣撑，分绣线，穿针，每样都干的又快又好。 杨丽华只负责低头绣花，大大节省了时间和经历。 刘冬娘偶尔到后院送水，眼见如此，真是没口子的夸赞。 “嫂子，春红这孩子真是太聪明了！我当初跟你学了那么久，还不如她一天呢。以后就让她帮着你绣花吧，灶间的活计有我呢！” 杨丽华也是高兴，应道，“春红确实有天分，不过你也不差。说起灶间里煎炒烹炸，我跟你也学了多少年，不一样啥也不成。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让谁都有个擅长的手艺！” 说罢，她翻检一下绣线，想了想又道，“那好，我这里确实需要春红帮手。绣花这东西又要求手要细嫩一些，否则刮花了绣线就可惜了。 这一段时日，就让春红跟着我干活儿吧！ “至于别的活计，喊永禄和永悦多帮忙。再忙不过来，咱家也可以再买个人手……” 不等她说完，春红已经跪倒在地了。 妯娌两个以为她是感激教导绣花之事，不想春红却是求的另一桩。 “大伯娘、二伯娘，家里若是再买人，能不能买下二丫？她昨日偷偷来找我，哭的厉害，说是我娘要把她卖进城里去做奴婢！ “我原本不该管，也不想咱们家被我娘她们赖上，但是二丫心眼儿好，特别能干，脑子也聪明！ “我在那个家的时候，她自己都吃不饱，还要省出饼子留给我，否则我早就饿死了，没有福分再到咱家！ “我不是一定要伯娘把二丫买来，我就是……就是……” 春红心里也是纠结了好久，甚至昨晚都没怎么合眼。 那个家给她的温暖实在太少了，而这少少的温暖又都来自同母异父的妹妹。 若是见死不救，她良心不安。若是救了，又怕给伯娘一家惹麻烦！ 她实在忍不住，趴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伯娘，我这里有银子，可是不够买下二丫……我想把银子给我娘，她一定会答应，但以后我又要被她掐在手里，我不愿意！呜呜，我不愿意！” 刘冬娘心软，听得鼻子泛酸，赶紧扶起春红。 杨丽华也递了帕子，问道，“你先别哭，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春红赶紧抹干净眼泪，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她进了邰家之后，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就是不想再和原来的家有牵扯和瓜葛。 更多是为了防备那家人扒着她吸血，再连累邰家跟着生气、惹麻烦。 所以，几次同那家人碰巧遇到，她都赶紧躲了过去。 但她躲得了旁人，却躲不了二丫。因为二丫每日都坚持过来学写算，而且二丫之前对她很好，她能活命也是二丫跑来求救的功劳。 她偶尔就会省下半个馒头，趁着妹妹来学习的时候，塞给她垫垫肚子。 原本以为这样活下去就很好了，特别是邰继金老娘过世之后，日子肯定更松快了，但事与愿违。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有人做娘，却不干娘事！ 邰继金老娘发丧出殡买棺材，把家里存下的一点儿钱花光了，偏偏最小的儿子前些时候又染了风寒，抓了几副药。 邰继金还没说什么，她们的亲娘孙梅花就要卖二丫补贴家用了！ 杨丽华和刘冬娘都是听得皱眉头，特别是刘冬娘，叹气说道，“日子就算困难点儿，总比冬天时候强啊！再说坚持三个月，田里收获了，肯定很多人看重苞米，就是卖种子也能发一笔小财，何至于卖孩子呢！ 大户人家可心狠着呢，当奴婢的挨打挨骂是常事，怎么舍得孩子去受那个苦！” 杨丽华也是恼怒，应道，“能因为什么，就是看重儿子不看重闺女呗！如今卖身做奴婢，最少都有十两银子，足够一家吃好喝好过到秋日了！你担心孩子受苦，人家亲娘可不担心！” 她这话说的嘲讽意味十足，其实也是心里有气。 自从家里开了个小小的学堂，从最初的十几个孩子到如今只剩了七八个还在日日坚持。其中学习最认真的，不是哪家小子，就是邰继金这个二闺女。 就像春红说的，这丫头聪明，教什么学的都快，而且知道感恩，平日送柴火和青草就属她的次数最多。 而且当初春红差点儿病死，也是她拼着被家里打，跑来求救！ 这么重情重义又聪明勤快的丫头，杨丽华也喜欢，甚至嘱咐永宁多关照几分，以后若是有机会，兴许也是家里得用的人。 特别是春红爆发了针线天赋，开始学习之后，再把二丫培养的擅长记账管银钱，两姐妹都在珠珠身边照应。不论是打理珠珠的日常和嫁妆，还是嫁到高门大户，都是个好人手好帮衬。 可她打算挺好，孙梅花这个蠢货却横生枝节！ 这个时候，大门外突然就吵闹起来，有人疯狂拍门，高声哭喊着。 春红耳朵尖，仔细听了一下，立刻嚷起来，“伯娘，是二丫在哭！” 她没有直接冲出去，而是重新跪倒。 杨丽华一把扯了她，“走，去看看！” 三人扔下屋里的针线，赶紧去了前院。 邰继祖已经开了院门，二丫披头散发，哭的眼睛红肿，一见春红从后院出来，直接窜到她怀里，放声大哭。 “姐，呜呜，娘要卖了我！不是卖去做奴婢，是去花楼当花娘！” 花楼？！ 所有人当时都黑了脸，不可置信的望向门外的邰继金夫妻！ 虎毒不食子！ 家里就算真的活不下去，把孩子卖去做奴婢，也算有心可原。但只要长了良心的，都会尽力给孩子择选一个好主家啊。 到底是对孩子多恨，才会把孩子往花楼那样的火坑里推啊！ 邰继祖最疼孩子，完全不相信还有这样狠心的爹娘，他厉声喝问邰继金，“你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当真要卖孩子？二丫可是你亲生的！” 邰继金手下扯着黑乎乎的破衣角，勾着头，唯唯诺诺说不出话。 倒是他媳妇儿孙梅花上前说了话，“那个……二丫在撒谎，我们是亲爹娘，怎么能害她！就是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想着把她送大户人家做丫鬟，她能吃饱穿暖，也是帮家里一把！是她想偷懒儿，不愿意去人家干活儿，才跑出来吵闹！” 说着话，她就要进院子去扯二丫儿。 邰继祖拦了门，不让她进去，她就翘着脚吆喝，“二丫，你过来！娘不会害你，你不愿意去这家享福，娘就帮你换一个！” 她是想着先把二丫骗出来，孩子押在手里，谁想拦着都不成。 天大地大，还有她这个娘亲大吗？ 可他们两口子身后跟着两个人却不答应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小管事模样的男人说道，“什么叫换一个？你家可拿了我们二两银子的定金呢，敢说话不算数，我们可不答应！” 孙梅花儿惊了一跳，尴尬的赶紧点头哈腰应着，转而望向院子里的二丫又急的骂开了。 “死丫头，你给我滚出来！敢不听话，看我打不打死你！” 这会儿，附近的左邻右舍听见动静不对，都出来探看。 有聪明的人，眼见有外人在场，已经跑去找邰三爷了。 就在孙梅花想硬着头皮冲进邰家的时候，邰三爷赶到了，后边还跟着各家老少，足足几十号。 不只是孙梅花心虚胆怯，就是那两个外来的男子都变了脸色，心里直骂晦气。 邰继祖松了一口气，赶紧出门说道，“族长，我爹带着孩子们上山了，不在家。方才继金家里的二丫突然跑来求救，说是她爹娘要把她卖进花楼，她不愿意。但是继金和他媳妇又带人过来，说二丫撒谎，只是去大户人家当丫鬟！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三伯快给做主吧。” 邰三爷听的明白，狠狠挖了邰继金夫妻一眼，就带头进了院子。 刘冬娘把二丫交给杨丽华护着，然后带着春红去准备茶水。 邰继祖搬了桌椅放到廊檐下，邰三爷大马金刀坐下来，然后看向那两个汉子。 “来者是客，无论你们为什么来的，都是我们邰家的客人，先坐下喝杯茶吧。” 那尖嘴猴腮的汉子还要说话，另一个年岁稍长的同伴却扯了他的袖子，然后一同坐了下来。 孙梅花瞧着这架势，心里害怕，但想想家里的儿子和那二两银子，实在是舍不得。 她就壮着胆子上前，说道，“族长，我们真不是害二丫儿。家里日子不好，二丫出门也是去享福的，起码能吃饱穿暖……” 春红推了推二丫，二丫就哭着冲过去，跪在了邰三爷脚边儿。 “三爷爷救命，我不想离开咱们村子，不想被卖掉。我娘撒谎，她不是要把我送去大户人家干活儿，是送去花楼！ “我方才偷偷听这两个人说了，花楼比大户人家多给二两银子！呜呜，我娘为了二两银子，根本不管我死活儿！ “三爷爷，我能干活儿，我吃的也少，我以后跟着伯娘织羊绒垫子，我自己能养活自己。求你不要让我爹娘把我卖掉！” 邰三爷叹气，拍拍小丫头的头，然后抬手制止还要说话的孙梅花，最后问向两个汉子，“你们是哪里来的，可是中人？最好说实话，我们邰家村是穷苦，但城里还有几个认识人。起码闵家的管事，县衙的吏官，都有常来往。” 第一百七十章 想活命，就别在邰家撒野！ 两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还是那个稍微年长的开了口。 “我是中人，平日做的就是给各家调教人手的买卖，但我们主张自愿，不愿意卖身的人，我们不收。至于这位……” 他比了一下旁边那尖嘴猴腮的汉子，又道，“这位是红袖招的管事，先前看中了这个小丫头，小丫头的爹娘又收了定金，今日才喊我过来，帮忙办个手续。” 这话说得委婉，但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隔壁的三婶子脾气爆，当时就指着孙梅花骂开了！ “好你个孙梅花，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平时看你那个窝囊样子，还以为你是个胆子小的！原来你的胆子都用在坑害自己闺女上了，你真是狼心狗肺！好好的孩子，送去当奴婢，还能说家里没有办法！但是送去花楼当玩物儿，你也不怕遭报应！” “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简直太狠心了！” “这哪里是亲娘，这是仇人啊！好好的闺女，怎么忍心让人家糟蹋！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平日看她蔫了吧唧，还以为是个好的，原来她最心狠！” 村里妇人是一个没落下，指着孙梅花骂个不停。 都是当娘的，就算平日对儿子偏心一些，但也顶多是给闺女分的吃食少一些，活计多干一些。 但谁也没像孙梅花这样，不但要把闺女卖了，还是卖去那样腌臜地方啊！ 杨丽华听得心里痛快，但又着急大伙儿没说到关键地方，于是开口添了一句。 “我们邰家村日子再艰难，也没有卖闺女的。除了春红，她是孙梅花外边带来的，而且也是差点儿没命，才进了我们家帮忙。 “我还以为孙梅花没了春红在身边，对剩下的孩子会疼爱。但今日一看，她是死不悔改！ “最重要的是，若是今日让二丫被带走，消息传出去，我们邰家有闺女在那腌臜地方，以后谁还敢来提亲，村里的闺女还嫁不嫁了？有个做脏活儿的同族姐妹，谁听了不嫌弃？” 所有人都是倒抽一口冷气，特别是妇人们的脸色黑的像锅底！ “对啊，对啊！” “不成，不成！我家妞妞还要出嫁呢！” “该死的孙梅花儿，你要坑死全族的闺女吗？” “揍她！这个缺德玩意儿，当初就不该让她嫁进来！” 最后这一句不知道是谁喊的，但立刻点燃了所有妇人的怒气。 于是，孙梅花不等喊救命就被扯着头发拖到了院子中间。 所有妇人是有两只手，绝对不会用一只! 你掐一把，我挠两下，再奔着胸脯和下边狠狠来几脚！ 眨眼间，孙梅花儿就被打懵了，头发散着，衣衫凌乱，鼻青脸肿，像个乞丐疯婆子。 邰继金还想保护一下媳妇儿，结果被邰继胜几个拦了下来。 “老娘们儿打仗，咱们老爷们儿别管！” “就是，就是，谁家老娘们不挨打呢，犯错了修理一顿就好了！” “继金啊，你也得长长心眼儿，二丫是你亲闺女！你媳妇儿是不是恨你没能耐养家啊，所以打着为家里好的名头，祸害你的亲骨肉啊！” 邰继金原本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啊，耳根子还软，听了这些话当真就开始琢磨起来。 他平日也没有对媳妇儿不好地方啊，顶多是老娘活着的时候，磋磨媳妇儿，他没帮忙说话。 但媳妇儿也不至于祸害他亲生儿女吧？ 再说当初是带二丫去城里给儿子抓药，二丫算药费利落，被人家看中，主动说要买回去的啊！媳妇儿就是痛快收了银子，应该不是早就打好主意了吧？ 他这里犹豫着，一边的孙梅花儿就惨了，被打的越发没个人样了！ 可惜，丈夫不上前，两个闺女更是躲的远远，没一个帮忙的。 最后还是邰三爷开了口，“行了，先住手吧。把事情解决，过后再说怎么处置这个蠢货！” 妇人们这才气哼哼收了手，对着孙梅花狠狠吐了两口，然后养精蓄锐，等着过会儿再揍她。 邰三爷也不理会哭嚎委屈的孙梅花，同两个汉子说道，“我们邰家不卖闺女，今日辛苦你们跑一趟了。幸好还没办手续，也不必惊动衙门。” 那尖嘴猴腮的汉子立刻就不干了，二丫长得好，又会写算，带回花楼之后，无论是伺候花魁，给老鸨打下手，还是好好调教以后伺候人，都是好苗子啊！ 他怎么想，怎么舍不得，于是嚷嚷道，“不成，二两定金都给了，我一定要把人带走！” 春红赶紧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把里面的碎银噼里啪啦都倒在了邰三爷面前。 “三爷爷，我有银子！我替二丫还，不要让他们把二丫带走！” 邰三爷扫了一眼，碎银子足有三两，然后冷冷望向那尖嘴猴腮的汉子。 “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你们拿了银子走，多出来的就当给你们做辛苦费了。但你们还不依不饶，咱们今日就好好说道说道。 你们方才也听说了，我老兄弟上山打猎去了。若是他在家，怕是今日都要见血。毕竟他当初一人杀了三个江洋大盗，如今坟头草都多高了，应该也不介意多你们两个！ “就算衙门的人来问询，我们就说不知道，你们许是路上走丢了。衙门没有证据，应该也不能把我们这一百多口人都砍头吧？” 年岁稍长的汉子变了脸色，尖嘴猴腮的汉子在花楼许是不知道，但他是中人，吃的就是消息灵通这口饭，当然听说过邰家老英雄的壮举。 怪不得他总觉得这村子的姓氏耳熟，这会儿才恍然大悟。 他立刻上前收了银子，扯了尖嘴猴腮的同伴就拱手告辞。 “老爷子，今日实在是打扰了，既然事情了结，我们这就回去了。” 说罢，他们出了门，跳上停在村口的马车就匆忙回城了。 留下邰家众人都觉得解恨，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痛快。 二丫放声大哭，终于不用进花楼了！ 春红抱了妹妹，也是跟着抹眼泪。 刘冬娘忍着鼻子酸，伸手拍拍两个小姐妹，安慰道，“别哭了，事情过去了。村里有这么多长辈族人，哪能看着你们被欺负。” 邰三爷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会儿他吧嗒两下烟袋锅儿，应道，“老二媳妇儿说得对，咱们邰家没什么势力，但总有老少爷们这么多条命！谁也不能越过咱们，欺负咱们的孩子！” 男人们都是跟着点头，心里一时间勇气爆棚。 邰继金许是害怕再被骂，悄悄扯了孙梅花就要离开。 但杨丽华却指了他们，冷冷说道，“等一下，你们不能走！” 第一百七十一章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村人们被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偷溜的邰继金两口子，就赶紧把他们扯了回来。 邰继金缩着脖子，怂包一个，干笑着讨好问道，“还有什么事吗，我家小子自己在家呢，我们得赶紧回去！” 孙梅花也是哼哼呀呀，一会儿说头疼，一会儿说屁股疼，眼睛盯着村里妇人们，那个样子恨不得有人给她出药费。 村里妇人们可不怵她，扬起拳头真想给她再来一顿打。 杨丽华同邰三爷说道，“三伯，当初我们家把春红接回来的时候，就有言在先，春红以后同邰继金一家没有任何干系了，是不是？那方才，春红掏了三两银子给人牙子，孙梅花儿是不是该还钱啊？” “那是当然了！”邰三爷想都不想，就应道，“二丫是邰继金和孙梅花的亲闺女，既然留下二丫儿，他们当然要还银子了！” 邰继金瞪了眼睛，一副不能相信的样子。 孙梅花也是顾不得疼，直接跳了起来。 她也不敢反驳邰三爷，只盯着春红说话，“大丫儿，你可不能丧良心啊！你就算不在家里了，你总是我闺女，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你孝顺我这个娘是应该的！ “再说，方才是你要救二丫，拦着不让她进城，那你拿银子给人家才是应该啊！凭什么找我要银子！” 春红要开口，杨丽华背在后边的手摇了摇，她立刻闭了嘴。 杨丽华笑的嘲讽，对孙梅花半点儿不客气。 “方才那些人拿了银子，就能带走二丫。那这会儿春红给了银子，是不是以后二丫就归春红管了？ “这可太好了，以后二丫就同春红在我们家，只要她不偷懒犯错，我们家就不会缺了她一口饭。到时候你可别后悔，有事没事跑来嚷着她们是你闺女，要任凭你打骂发卖！” “不成！”孙梅花急的厉害，跳脚嚷着，“不成！人家给十两银子呢，大丫儿只花了三两！再说二丫儿是我闺女，当然听我的，她可没卖给你！” 三婶子在一边听得是后槽牙咬碎，气的也不管什么规矩了，破口大骂。“孙梅花儿，你当大伙儿都是傻子，是不是？收银子时候，你闺女就是摇钱树了。人家走了，你立刻又是亲娘了！心眼儿都让你长了！ “要我说，你就是跟方才那两人串通好了，就是为了骗春红手里的银子！凭啥人家给的定金你拿着，还钱就用春红的银子啊，二丫还得跟你回去？呸，真是好厚的脸皮，山上狗熊都得管你叫娘！” “就是，当初她婆婆活着的时候，你看她那个样子像个淋雨的缩脖鸡，装的那个怂包啊，如今这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就说她不是个好东西，看以后还怎么装！” “当初就该让她饿死，也不能让她进咱们村子！” 其余妇人也是纷纷加入，一句句话好像刀子，专门往孙梅花的肺管子上扎！ 她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躺倒在地，嚎啕大哭。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要逼死人了！呜呜，我的亲闺女啊，被人家霸占了，死活不给我啊！没有天理了！抢我一个闺女不够，还要抢第二个，欺负死人不偿命啊！” 这是明显在指责诬陷邰家了！ 杨丽华想了想，就回身问了二丫，“你是想跟你娘回去，还是留在我们家干活儿？” “伯娘，我要留下！”二丫赶紧跪了下来，肿着眼睛恳求。 “伯娘，我娘眼里只有小弟弟。今日为了给小弟弟买肉补身体，她能卖了我，以后为了小弟读书或者成亲，她还是会卖了我！ “我就是拼命干活儿，饿着肚子不吃饭，拼命赚钱，在她眼里也顶不上小弟弟一根手指头。 “伯娘救我，我愿意来你们家做奴婢，像姐姐一样签死契，以后我娘再也不能卖掉我，我给咱们家当牛做马，绝对不偷懒不闯祸！” 小小的丫头，七八岁的年纪，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可见平日也是寒了心。 杨丽华扶她起来，然后同邰三爷说，“三伯，今日免不得要请您给我们家正名了。我们家不能背着抢人家孩子的名头过日子，毕竟以后永宁还要读书，小子们还要成亲呢。 “若是孙梅花能拿出三两银子，我们家不会强留二丫儿。但若是她拿不出，我们家就按照先前那买主的价格，再补给她七两，把二丫买下来。你看如何？” 邰三爷点头，叹气道，“又让你们家里吃亏了，为了咱们村里的丫头，为了咱们村子的名声，让你们受委屈了。 “没有办法，总是碰到这样的蠢货，我真是恨不得把他们撵出去，省得带累大伙儿！” 村里人听到，也是跟着点头，再看向孙梅花和邰继金都不是好眼神儿。 “孙梅花，你也听见了，你是拿三两银子过来，还是拿走七两银子，把二丫儿留下？” 孙梅花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她当日拿到二两定金就花了一半，如今怎么可能拿的出来。 但让她放弃二丫也不愿意，不是如何舍不得，实在是惦记以后把这死丫头骗进城再卖一次！ 邰三爷看她这模样，哪有猜不出来的，气的烟袋锅狠狠敲在桌子上骂道。 “收起你那个小心眼儿，二丫是我们邰家的孩子，还轮不到你算计！赶紧说，是还银子，还是把二丫儿留下？再敢说些有的没的，我就开祠堂把你们一家撵出村子！” 孙梅花儿想起邰继仓一家的下场，赶紧哆嗦着爬了起来。 她看看二丫儿和春红，再想想家里那剩下的一两银子，还有等着吃肉的儿子，最终咬咬牙说道，“我……要银子！” “切！”村人齐齐发出轻蔑的嘘声，满脸的鄙夷。 她这个选择，完全没人觉得意外。 就是邰永宁都推开窗子，直接递出一张早就写好的契约。 同当初春红那张一般，断亲加卖身，写的明明白白。 邰继金和孙梅花儿都按了手印，邰三爷和几个村人也做了见证。 最后，杨丽华拿出十两银子，七两给了孙梅花，三两给了春红。 春红连连摆手，死活儿不愿意要。 杨丽华却坚持，“我买下二丫儿，是为了给家里干活儿，花银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拿着吧，以后多带带二丫儿。” 春红立刻收了银子，然后拉着二丫磕头。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真是个聪明孩子！ 杨丽华满意，扶了她们起来，还要说话的时候，老爷子带着儿孙们回来了。 珠珠像个欢快的小兔子，一溜烟从外边跑进来，直接抱了杨丽华的大腿。 “娘，你最可爱的闺女回来了！” 杨丽华弯腰抱了闺女，亲了她一口，问道，“玩的高兴吗，是不是饿了？” 珠珠认真点头，想说什么，但看看旁边的人又神神秘秘的捂住了嘴。 杨丽华会意，拍拍闺女的后背，“家里有客人，一会儿再跟娘说。” 这时候，邰老爷子也卸下了背上的筐子，邰继宗不动声色的把筐子送到了东屋让邰永宁守着。 “发生了什么事？”邰老爷子坐在了老哥哥旁边，开口问道。 邰三爷叹气，恨铁不成钢的剜了邰继金夫妻一眼，然后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春红聪明，扯了妹妹赶紧给老爷子磕头，这可是邰家的大家长！ 二丫儿嘴巴也利落，直接说道，“六爷爷，我以后一定听话，好好干活儿。” 老爷子拍拍她的小脑袋，心里也是酸涩，说起来这丫头只比珠珠大了四五岁。 幸好今日被救下来，否则进了那肮脏地方，一辈子就完了。 “起来吧，你是邰家的孩子，没有让旁人糟践的道理。以后在家，只要你尽本分，我们家有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你。” “谢谢六爷爷！”二丫又哭了，她努力扯了袖子抹眼泪，结果把自己抹成了花猫儿。 杨丽华递了一个眼色，春红就带妹妹回后院去洗漱拾掇了。 邰老爷子望向畏畏缩缩的邰继金和孙梅花儿，冷哼一声。 他不好骂孙梅花儿，但对邰继金可不会嘴下留情。 “瞧你那个窝囊样子，真是给你爹丢脸！想当初你爹也是跟着商队出过远门的汉子，也算有见识！没想到娶了你娘那个目光短浅的，又生了你这个蠢货！ “三十好的爷们儿，养活几个孩子都像扒你皮一样难。若是冬天，大雪封门还算有个理由，如今吃野菜都能活命，反倒要把孩子卖到那腌臜地方去。你也不怕你爹半夜回来找你，大嘴巴抽你！” 邰继金对死去的老爹很是崇拜，听得这些话，心里愧疚又难过，捂着脸就呜呜哭了起来。 邰老爷子却没有因此放过他，继续骂道，“哭，你还有脸哭！你娘活着时候，你啥事听你娘的！你娘死了，又被媳妇支使的团团转！你是皮影戏里的那个皮影啊，随便人家摆弄，你自己没长脑子啊？ “南北二屯都算在内，你看看，谁像你一样窝囊？若不是看在你爹的情面上，看在几个孩子都是邰家血脉，真想一脚把你踢出村去！” 不得不说，老爷子也是真怒了，说话是怎么扎心怎么来。 邰继金嚎啕大哭，跪倒咣咣磕头，“六叔，我知道错了，呜呜，我再也不敢了！” 邰老爷子不搭理他，扫了一眼装死的孙梅花儿，到底还是敲打几句。 “我们邰氏一族自问对娶回来的媳妇还算厚待，再穷再难，没让谁家媳妇儿回娘家去刮东西，没让谁卖媳妇儿换粮食，没让谁赌钱把媳妇输出去！ “但谁心里都要有一杆秤！我们邰氏一族行得正，同样要换你们真心过日子做回报！村里这些孩子是你们肚子里生出来的，但更是我们邰氏一族的血脉，是邰氏一族的子孙！ “平日教导可以，干活儿也是应该，但谁想作践这些孩子，就别怪我和族长不客气了！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别说已经缩成一团的孙梅花，就是其余各家妇人也都齐齐应声。 她们倒是不生气老爷子这么说，毕竟老爷子保护的孩子里，也有她们的孩子。 她们自问不会做出这般丧良心的事，老爷子骂的也就不是她们。 她们心里就算有点儿气，也是恨孙梅花儿。 没有这个二嫁的小寡妇起幺蛾子，怎么会有这顿敲打！ 于是，孙梅花和邰继金灰溜溜走出邰家大门的时候，各家妇人跟在后边，一口口唾着，真是恨不得把这两个连累她们的祸害淹死算了。 邰三爷瞧着要吃午饭了，同老兄弟说了几句话，也回家去了。 邰家大门关上，总算清静下来了。 春红领着二丫洗干净了手脸，来不及洗头发就找剪子剪去了大半，扎了两个小辫子。 末了，二丫换上春红的衣衫，也有几分新生的样子了。 姐妹俩来不及多说，赶去灶间帮着刘冬娘做午饭。 刘冬娘心善，细细安慰了二丫好半晌，饭菜做好又单独盛出姐妹俩的一份儿，要她们回后院吃，还可以说说悄悄话儿。 堂屋里，因为老爷子等人从山上下回来，邰永宁都出来一起吃饭。 没有外人，珠珠总算可以献宝儿了。 她抱着大大的碗，黑黝黝的眼珠儿滴溜溜转，小心翼翼往外边探头探脑看了看，这才兴奋的说道，“爹，娘，珠珠又找到参宝宝了！卖钱，都卖钱！”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家里人还是听得惊喜，纷纷望向老爷子。 老爷子给孙女夹了一筷子炒鸡蛋，笑着点头，低声说道，“咱家不会处置药材，明日我进城一趟。家里有什么需要采买的，记得让永禄和永悦列单子。” “知道了，爹！”杨丽华笑着应下，转而也给闺女夹了一筷子鸡蛋，夸赞道，“俺家珠珠就是厉害！” 邰永禄立刻抗议，“娘，我也帮忙了！” 邰永悦也是眼巴巴看着伯娘…… 杨丽华好笑，赶紧给他们一人夹了一筷子。 一盘子葱爆鸡蛋，也就那么点儿，这么一分就没剩多少了。 杨丽华看看安静吃饭的二儿子，有些犹豫，毕竟老爷子还没吃完呢，不能把好菜都给孩子，不孝敬老人啊。 不想老爷子直接端起盘子，把剩下的鸡蛋都倒进永宁碗里，然后把菜盘子当碗，又盛了一勺子粥，就那么合在一起西里呼噜吃起来。 众人心里不是滋味，特别是珠珠和邰永禄、邰永悦，都争抢着要把碗里的鸡蛋夹给爷爷。 邰永宁更是红着脸，死活儿不肯吃鸡蛋。 老爷子不在意的摆摆手，吆喝道，“都吃饭，一家人没必要让来让去！ 你们吃饱，好好长大，爷爷就高兴！ “再说，明日家里就又要进一笔银子了。到时候割上二斤肉，咱们包饺子吃！” 邰永禄和邰永禄立刻高兴的欢呼起来，就是门口蹲着吃饭的芝麻球都疯狂摇尾巴！ 吃过饭，家里人各自忙碌，一晃儿就到了晚上。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大黑马套上板车，邰继祖扯了缰绳，老爷子带着孙子孙女们就出发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宰你没商量！ 这个时节，就是再懒的人家都已经耕种完了，田里比之先前没了人来人往的热闹，一片安宁。 偶尔有鸟雀低飞掠过，找到一粒露在外边的种子，就快乐的叼在嘴里，呼扇着翅膀飞走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根本闲不住，掏出怀里的弹弓，不时飞出几个小石子，吓唬那些飞鸟。 他们每晚都要练习飞镖，虽然没有春红那般精准，但也很可观了。 如今打起弹弓，也是异曲同工，准头很好。 珠珠心软，坐在爷爷怀里，小胖手捂了眼睛，软糯糯央求哥哥。 “哥哥，你们不要打小鸟了，它们好可怜！娘说，窝里的小小鸟儿还等着它们的爹娘带吃的回去！” 邰老爷子听得好笑，耐心同孙女解释。 “珠珠啊，田里的种子是大伙儿种下去的，就等着秋天丰收，大伙儿才能吃饱肚子。 “这些鸟雀跑来找种子，万一习惯了，就会想方设法把种子从土里刨出来。那时候它们的吃饱了，但是田里长不出庄稼，我们就要挨饿了。所以，你哥哥们不是在玩耍，是在保护庄稼。” 珠珠眨巴着大眼睛，小心眼里很是纠结。 是让小鸟饿肚子呢，还是让自己饿肚子呢？ 就不能都不饿肚子吗？ 邰继祖看着闺女被为难的眉头紧皱，忍不住好笑。 他轻轻甩了手里的鞭子，低声问老爹，“爹，咱们去哪里卖参啊？” 老爷子其实也没有主意，他想了想就道，“找城里最大的药铺问问吧？若是价格不合适，咱们再寻人问问。” “知道了，爹。”邰继祖不放心老老小小带着重宝进城，就把马车存在了城外小镇的一户相熟人家。 为了安全，存放山参的篓子里，一只树皮包上垫了一层野菜，这般进城时候，兵卒简单检查，瞧了几眼就过了。 老少几个打听了一下，顺着人流来到了商街头上的一家药铺。 药铺名字叫康安堂，里面人来人往倒也热闹。 小伙计还以为他们要抓药，很是热情，待得听说要卖药材就有些收了笑。 “你们卖什么药材啊？我们这里只收好的，若是上不得台面就赶紧拿走吧，不值得我们掌柜出来一次。” 邰永禄年岁小，自觉可以独当一面了，就添了几分傲气。 这会儿，他被小伙计一激，立刻就说道，“怎么，山参如今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药材了吗？那我们换一家！” 山参？ 小伙计听得眼睛一亮，赶紧打躬作揖留人。 “哎呀，哎呀，小兄弟，恕我眼拙！赶紧到后边喝茶，我这就去请掌柜的！” 说着话，他就把邰家众人引往后院的厢房，然后飞跑去请掌柜的。 邰老爷子眯了眯眼睛，低声嘱咐了孙子们，“咱们只带了一株山参，记住不要说漏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疑惑，还要问询的时候，那小伙计已经引着一个身形干瘦的掌柜进来了。 “山参在哪里？快给我看看！” 这掌柜看都没看邰家众人，更别提行礼了，开口就要山参。 邰家人都是皱眉头，更后悔进了这药铺。 小伙计是个机灵的，见此赶紧打圆场。 “我们掌柜的同药材打交道一辈子，见猎心喜，一时什么都顾不得了。” 那掌柜也瞧着邰家人脸色不好，他心里不高兴。 不过是群泥腿子，运气好得了个山参，这会儿端的架子，一会儿见了银子，还不是各个都要淌口水。 他干咳一声，敷衍的拱拱手，说道，“老哥，我确实是太高兴了。不知你们得了多少年份的山参，拿出来给我看看，如何？” 事已至此，邰家人也不好离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邰老爷子在篓子里，翻捡了好半晌才拿出一个树皮包。 “哎呀，还是鲜的？”掌柜越发高兴，飞快打开树皮包，露出里面那株像壮汉拇指粗细的山参。 “不错，不错，足有百年以上了。药性也没损失……” 他越说越兴奋，不想小伙计却上前倒茶，故意打断了他的话头儿。 “掌柜的，这几位老乡可是我领进来的，您一定要给个好价格啊！” 掌柜的眼珠儿转了两圈儿，放下山参应道，“这个不用说，我一定给个高价。只不过这山参挖的时候不够小心，须子断了不少，品相太差！而且，最近上山采药的人不少，市面上山参也多，免不得价格就被低了。 “这样吧，既然你开口了，几位老乡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就给……五十两！” 五十两？ 邰家人都是黑了脸，即便他们不知道行情，但总有对比啊。 之前卖给王老头儿那棵，除了飞镖匕首等好东西，还外加了二百两银子！ 就算这株山参的年份差了一些，也总能卖个百八十两银子吧。 五十两，实在是宰的太狠了！ 邰老爷子当时就说道，“抱歉，掌柜的。我们也没打算一定要卖，今日过来不过是问问价格。这样，我们先回去。改日家里去缺了银钱，我们再过来。” 邰继祖立刻麻利的包好山参，邰永禄和邰永悦也一左一右牵好了妹妹的手，随时准备出门…… “住手！”掌柜的急了，一巴掌压在树皮包上，“药材进了我们安康堂，就没有再带出去的道理！” 邰老爷子冷笑，“怎么，安康堂是贼窝，还打算强买强卖？” “当然不是了！”掌柜嘴上否认，神色里却满满都是得意和轻蔑，“你若是这么说，我让小伙计去请府衙的差役过来！那是我女婿，我怎么会做犯律法之事！” 他本意是吓唬邰家人，毕竟百姓都怕官，每次抬出女婿的身份就没有不怕的。 可这次，他却要失望了。 邰老爷子示意儿子继续包山参，说道，“那好，让人去请差役吧，我也把闵家的管事请来。之前，我也没少同府衙的差役打交道，就是县令老爷面前，我们家也是挂了名号的，也许同你家女婿都是熟人呢。” 这时候珠珠突然插嘴，嚷道，“爷爷，我和娘去给闵婶婶祝贺生辰的时候，还见到了县令夫人。她夸我漂亮，喂我吃点心了！” “是吗？”邰老爷子笑着替孙女抻了一下衣角，应道，“那一会儿有差役过来，咱们请他把这棵山参带给县令夫人，好不好？过几日，让你娘再带你去给县令夫人请安。” “好啊，我也想闵婶婶了，到时候我们请闵婶婶一起去。”珠珠笑眯眯，应的痛快。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将功折罪 那掌柜和小伙计在一边听得惊疑不定，他们不相信这群泥腿子认识闵家和县令夫人，但瞧着他们的神色也不像撒谎啊。 掌柜咬了后槽牙，到底不愿冒险，于是给小伙计使个眼色。 小伙计赶紧说道，“掌柜的，衙门这会儿怕是也忙着呢，还是不要惊动姑爷了。这山参在咱们这里不稀罕，但送去南边还是很抢手。最近家里的商队不是要去顺天府吗，不如把这棵山参留下来，一起送走吧。” 掌柜借坡下驴，装作沉吟了许久，才点头说道，“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 说罢，他才转向邰老爷子，“老哥，说起来你也不是外人，那我就当帮自家人一个忙了。这山参……我给七十两，你就留下吧。就算你去旁人铺子，也不见得能有这么高。都在一个县城，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不要为了一棵药材闹得两边脸面都不好看了。” 邰永禄再也忍不住，直接就嚷开了，“什么叫帮忙啊！这么好的山参去哪个药铺都会被疯抢，让你一说，好像卖不出去一样！ “明明是你欺负我们不懂行，打算强买强卖，见我们不好欺负又改了口！你们当谁是傻子呢，就你们这样的黑店，不会长久的！” 邰永悦也不甘示弱，在一边帮腔，“就是，做买卖讲究和气生财，歪门邪道不会有好下场！” 掌柜和小伙计都是脸色难看，想发火儿又不愿彻底撕破脸，坏了这桩占便宜的买卖。 到底是老爷子觉得差不多了，开口喝止孙子，“好了，都胡说什么！人家掌柜做生意多少年了，还不如你们两个臭小子？” 说罢，他也没让孙子道歉，又道，“掌柜的，开始交易吧，我们还有事要忙，就不多陪了。” 掌柜心里总算舒服了几分，取了七十两现银，老爷子验看了成色，倒是没什么问题，于是告辞离开。 小伙计得了便宜，一直送他们到门口。 邰老爷子谢过他，就带着儿孙们往商街里面走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知道方才犯了大错，若不是爷爷及时拦阻，许是三株山参都让人家坑走了，他们很是沮丧的低着头。 邰继祖心疼孩子，想安慰几句，但看看老爹的脸色也努力硬起了心肠。 珠珠看出爷爷不高兴，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爷爷不气，刚才那个人的头上灰灰的！” 老爷子愣了一下，笑着应道，“好，爷爷不生气，恶人有恶报。” 珠珠大大亲了爷爷一口，搂着爷爷的脖子欢声问着，“爷爷，我们去买肉肉包饺子吗？” “还要等一等，”老爷子低声嘱咐孙女，“咱们还有两棵山参没卖呢，等都卖了，爷爷再带你去买肉！” “好啊，爷爷，能不能买几根骨头炖汤！婶婶说吃啥补啥，让二哥多喝一点儿，就能早点儿好起来了！” 珠珠人不大，操心很多，掰着手指头说个不停。 邰老爷子简直把孙女疼爱到了骨子里，轻轻用胡子扎了扎孙女胖乎乎的小脸，夸赞道，“好，俺家珠珠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跟在后边的邰永禄和邰永悦越发耷拉了脑袋！ 爷爷说这话，是不是在敲打他们不懂事，不是好孩子啊？ 是吧，是吧…… 老老少少几口人慢慢溜达，很快就到了半仙儿的卦摊前。 许是太阳晒在身上太暖了，今日有缘人太少，半仙儿居然靠在椅子上打盹儿。 突然被惊醒，他还吓了一跳，待得听到邰老爷子的笑声才醒过神来。 “哎呀，邰老哥，你们怎么来了？赶紧坐！” 邰老爷子也不客气，抱着珠珠坐在半仙旁边的椅子上。 邰继祖带着孩子们给半仙儿问好，半仙儿笑呵呵从怀里摸出几文钱，“前边那个汤圆摊子很地道，你们去买一碗尝尝。” 邰老爷子赶紧推辞，“老兄弟别客套，孩子们都大了，不用管他们。” 说罢，他又道，“我今日过来是有件正经事，家里人在山里挖了一株山参，不会炮制，就想着不如卖掉。你每日都在街面上，可听说谁家想要买参，帮我介绍一下！” 半仙显见就兴奋起来，刚要说话，老爷子又抢了先，“别激动，这株年份小，估计有个七八十年的样子，不如给王大夫那个好。” “哦，这样啊！”半仙儿泄了气，想了想就道，“你们来的还真巧，我昨日听说城东伍家的举人老爷又犯老毛病了，身体虚弱下不了床，需要山参配药。但是不知道买没买到，你等我去找人问问。” 老爷子瞧着天色不早了，就道，“那咱们寻个地方吃饭，边吃边等。就算没有买主，也不能饿着肚子啊。” 半仙儿点头，立刻喊了隔壁摊子一个半大小子，仔细嘱咐了几句，半大小子就跑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还要帮忙拎篓子，老爷子却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活计。 “你们拿一个树皮包去找闵管事，试探问问闵家要不要。若是要，价格公道就好，不要仗着交情好就多要银子。若是闵家不需要，也不要让闵管事为了帮我们家而为难。懂吗？” “懂！”邰永禄和邰永悦立刻齐齐应下，小脸上满是惊喜和笃定。 将功折罪！ 这可是他们弥补方才过错的好机会！ 两个小子迅速把一个树皮包塞进他们的小筐，然后奔着闵家的点心铺子飞跑而去。 邰继祖扶着半仙，老少四个就近找了一个二层的小饭馆，寻了个靠窗的包厢。 方才即便吃了亏，但也进账七十两呢。 邰老爷子从来不小气，直接点了荤素搭配四个菜，还要了一壶酒，哄得半仙儿乐呵呵。 他想起方才的事，就多问了一嘴。 邰老爷子也没瞒着，把康安堂的卑鄙说个清楚。 半仙儿忍不住低声骂了几句，末了埋怨，“你们该先来找我啊，这安康堂虽然是县城里最大的药铺，但近几年名声可是越来越差了。找谁卖药材，也不能去他们家啊！” “这次真是不知道，下次就好了！”邰老爷子呵呵笑，应道，“吃亏就吃亏吧，权当给家里小子长记性了。” 半仙儿点头，也没有多说。 邰继祖飞快吃好饭，要了一点儿银子就去采买了。 珠珠抱了一个鸡腿，踢腾着小腿坐在爷爷旁边，吃的欢快。 半仙儿眼睛看不见，但筷子可是落得精准，吃的也不慢，偶尔同老爷子碰杯，滋溜一口烧酒，也是眉开眼笑。 正这个时候，包厢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邰老爷子赶紧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管事，还有送信的半大小子。 不必说，这就是那个需要山参的伍家来人了。 这管事也很是个机灵，没等拱手行礼就笑脸迎人，“哎呀，这位大叔有礼了。真是对不住，打扰你们吃饭了！” 半仙儿在屋里听见动静，赶紧起身招呼道，“伍管事快请进，不必客气。” 邰老爷子侧身把伍管事迎进屋里，然后给了那半大小子一把铜钱。 半大小子高兴坏了，同半仙儿喊了一句就跑回自家摊子了。 伍管事被让着坐了下来，很快又有小伙计上了干净碗筷。 伍管事道谢，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邰老爷子，一边为这意外之喜高兴。 他那日听主子吩咐到各个药铺找野山参，可惜一无所获。 他生怕主子责罚，病急乱投医就找到算卦摊子。 当时，这瞎子说过几日就会有好消息，他还以为是推诿，心疼白扔的十文钱。 哪里想到，这瞎子真是灵验，居然真有卖参人找来了。 邰老爷子有了药铺的前车之鉴，也不先开口，只是给小孙女夹菜。 珠珠偷偷打量伍管事，然后同爷爷一直眨巴大眼睛。 老爷子好笑，但也明白孙女的意思。 这伍家管事就算不是好人，起码也不坏，若是交易，肯定不会有麻烦。 半仙儿摸索着转向伍管事，介绍道，“伍管事，这是邰家村的邰六爷，昨日上山挖到一株山参，因为同我熟悉，方才过来闲话儿，我一听说赶紧就让人去喊你了。 “具体什么货给什么价，你们两家自己商量，我就是牵个线。但都是泰安乡亲，咱们就是买卖不成，也和气一些，别回头都骂我这个老瞎子胡乱抻头就好！” “不会，不会！”伍管事赶紧道谢，“先生神算，当初说几日有消息，如今当真应验了，我感激还来不及。如论买卖成不成，都不会少了先生的谢礼。” 说罢，他又同邰老爷子说道，“大叔啊，您放心，我们伍家在城里虽然名声不显，但也是书香门第，不会随意做那等欺人之事。您先把参给我看一眼，然后咱们再谈价格。只要参没问题，我绝对不会让您吃亏。” 邰老爷子点点头，扯过一边的篓子就要翻找。 结果，这时候屋门居然又被敲响了。 邰老爷子警觉，立刻把篓子踢到了桌子下。 伍管事不喜被打断，皱眉起身去开门，不想门外居然是他的车夫。 他压低了嗓子问道，“什么事？” 车夫缩了脖子，赶紧把手里的荷包递了过去，应道，“是夫人知道你找到山参了，特意让人送了银票，要你无论如何也要带山参回去。咱们老爷的药已经没了，明日就要重新配药了，等不得……” 伍管事松开了眉头，接过荷包还要说话的时候，那车夫不经意扫过屋里，却突然经惊讶嚷道，“哎呀，是邰家老爷子！” “你认识？”伍管事更惊讶，忍不住回身去看邰老爷子。 这会儿，邰老爷子也看了过来，愣了一下才起身笑道，“这位小兄弟先前去过我们家啊！” 车夫也是赶紧拱手，笑道，“老爷子，又见面了。” 伍管事着急，偷偷瞪了车夫，车夫赶紧解释了几句。 “年后，咱们夫人带着小少爷从庄子回来，不小心翻了马车那次，就是这位邰老爷子的家里人帮了大忙。后来，夫人还让我和葛婆子去送了谢礼呢。” 伍管事恍然大悟，笑的更是多了几分底气。 “哎呀，邰大叔，咱们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一家人啊。” 邰老爷子也觉得多了一些亲近，笑道，“可不是吗，真是太巧了。” 车夫拱手，帮忙关了门就赶紧下楼了。 邰老爷子感念收过的那些米面谢礼，麻利拿出了树皮包，打开给伍管事看。 伍管事平日就是伍家前院，专门给伍老爷打理琐事的。 伍老爷常年卧病，他也少不了同药材打交道。 几乎是瞥了一眼，他就欢喜说道，“哎呀，这参足有百年上了，难得，简直太难得了！” 半仙儿心里吐槽这管事没见过世面，不说邰家偷藏那株参王，就是王老头儿买走那株也比这个好太多了！ 但他可不会说，只是附和夸赞，“是啊，我看不见，但嗅着也是参味浓郁，真是好东西。” 伍管事左看右看好半晌，才把树皮包重新系好，然后说道。 “邰老爷子，既然是自己人，我也不同你客套了。我们老爷确实需要山参入药，您挖到的这一株也是品相极好，按照市价应该有一百二十两。但我们夫人有吩咐，要给个高价。这样，我做主给到一百五十两，看如何？” 邰老爷子赶紧摆手，拒绝道，“伍管事，之前贵府送给我们家的米面粮油，帮我们一家度过了青黄不接的困苦时候，我真是感激都来不及。 “以我的心思，一文钱都不想要，只要贵府老爷能康复，我们一家就高兴。但想必你也好，贵府夫人老爷也罢，怕是都不会同意。 “所以，我们折中一下，你也别说一百五十两高价，我也不说五十两的半价，这山参就定价一百两吧。让我们一家聊表心意，你也好回去交差。” 伍管事听得心里无比熨帖，真是对邰老爷子刮目相看。 他回去把这些话说给主子听，怕是主子也要记邰家三分情，以后说不得还要勤走动呢。 这般想着，他就应道，“好，老爷子，我先取一百两把这山参带回去。若是我们主子责骂我亏待了您，到时候我再去寻老爷子就是。” “不会，不会，我们家得了一百两已经很高兴了，毕竟是上天赏赐的意外之财，不可贪心。”邰老爷子笑着把树皮包推了过去。 伍管事赶紧从荷包里取了一百两的银票，为了老爷子花用方便，还特意给了不少十两和二十两的小面额。 半仙儿作为中间人，每张银票都摸过，才给了邰老爷子。 买卖双方都是高兴，一时又叫了伙计添酒菜，伍管事陪着喝了两杯酒，吃了几口菜就匆忙赶回去禀报了。 这时候，邰永禄和邰永悦也回来了，篓子里的树皮包没了，换成了沉甸甸的银子。 第一百七十六章 邰家简直是养了个祖宗！ 老爷子也没多问，招呼他们吃饭。 两个小子甩开筷子，吃的飞快。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整整八个菜，眨眼间就光盘了。 幸好，老爷子和半仙儿都吃饱了，就是珠珠也小肚儿溜圆，甚至还悄悄把另一只大鸡腿包好，打算带回去给二哥吃。 邰继祖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老老少少们正下楼，刚要结账，伙计说伍管事已经给过银钱了。 众人都是笑，出了饭馆，邰老爷子往半仙儿袖子里塞了一锭五两银子，然后就带了儿孙们出城回家了。 待得赶去取了马车，大黑马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一见邰家众人就翻嘴唇喷口水，一下又一下撩蹄子！ 邰继祖赶紧把路上随手割的一把青草喂给它，又许了回家给半瓢豆子，这才算把大黑马哄好。 好不容易，马车再次走上回家的路，别说邰家人，就是暂时寄存马车的人家都松了一口气。 人家养马是养畜生，这邰家简直是在养祖宗啊！ 家里孩子先前淘气，跑去扯大黑马的尾巴，差点儿就被踢飞了! 出门大半日，大黑马早就想家了，脚下生风一样，加速往家赶路。 珠珠坐在爷爷怀里，倒是不觉得颠簸，偶尔东歪西倒一下就笑的咯咯有声。 倒是邰永禄和邰永悦死死把着车板，生怕遇到一个坑，就被颠到壕沟里去了。 两人找了个空隙，小声同爷爷禀报。 “爷爷，闵叔叔听说有山参很高兴，一定要给一百二十两。我们看他是从自己荷包里拿银子，就只要了一百两。这样，万一闵家不要山参，闵叔叔相当于自己买下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邰永禄说的很详细。 邰永悦也是帮腔，“是啊，爷爷，我们带去的那株山参是三株里中等大小的，一百两的价格也算公道。” 老爷子点头，应道，“我那株卖给当初翻车的贵人家里了，也是一百两的价格。” 说罢，他就不再说话了。 邰永禄和邰永禄对视一眼，又开始沮丧后悔起来。 三株山参，其中两株卖了一百两，只有药铺那株是七十两。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嘴巴快，太过骄傲失了谨慎，才被药铺半强买了过去，家里吃了三十两银子的大亏。 那可是三十两啊，足够家里花用一年了，就这么没了！ 两个小个凑在一起，蔫头耷脑，路边田野里再多鸟雀都勾不起他们的兴趣了。 老爷子其实心里早就不怨怪两个孙子了，毕竟谁长大的过程里，都是这么磕磕绊绊，不断的吃亏摔跟头。 再说家里如今进项多，也不差这三十两活命。 之所以冷着两个小子，就是想他们多长长记性！ 他抱着胖乎乎的孙女，一直在盘算。 之前王大夫给的那二百两剩了一些，还有儿媳绣花的工钱二百两，家里都存着呢，就是预备投入羊绒作坊。 如今又卖山参收入了二百七十两，加一起就是六百多两了。 估计一个羊绒作坊跟本花不完，按照长远打算应该再买些田地和铺子一类，给家里添些有收益的产业。 这是大事，回家再和儿子儿媳商量一下。 只不过，这些银子里大半都是孙女赚回来的，买回的产业也该给孙女。 家里的臭小子们跟着享福，吃香喝辣就成了。 若是以后，他们贪图这些产业，想和妹妹争夺，就一人一脚送他们滚出家门！ 老爷子打定主意，心里也轻松多了，又把胖孙女往怀里搂了搂，生怕颠到这个宝贝疙瘩！ 倒是邰永禄和邰永悦莫名觉得屁屁有些凉…… 不说邰老爷子如何盘算，只说闵管事从点心铺子匆匆赶回府里，打听了一下，听说老爷在正房就赶紧求见。 很快，就有婆子出来接了他进去。 闵老爷见他怀里捧了个树皮包，就问道，“这是在外边又寻到好东西了？” “回老爷的话，托您的福气，真是找到好东西了！” 闵管事笑着打开树皮包，应道，“邰家人在山里挖到一株山参，因为不知道咱们家里是不是需要，特意寻了小人问询，小人直接就买了下来。正巧府里去南边送端午节礼的车队还没走，赶的太巧了！” 闵老爷和闵夫人都是惊讶高兴，纷纷仔细探看。 “这山参真是新鲜，还带着泥土，倒是同之前见过的大有不同。”闵夫人夸赞，问道，“你给邰家银子了吗，可不要亏待他们！这家人实在是本分厚道，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就想到咱们府上。” 闵管事赶紧应道，“回夫人，这山参市价应该在一百二十两，但邰家死活不肯收这么多，只说是山里白得的，最后要了一百两。 “小人想着，咱们府上同邰家也算多有走动，太过计较也伤了情分，不如以后慢慢再找补回去……” 闵夫人点头，很是赞同。 “正是如此，过几日端午，你负责置办邰家的节礼，采买些实用之物，记得加厚三分。” 闵老爷是从来不管这些琐事的，重新整理好树皮包就道，“我去寻个大夫好好炮制一下这根山参，端午节礼已经备好了，不用再添了。这山参还是留一留，万一有个别的用处，也不至于再犯愁张罗。” 闵夫人自然应了下来，闵老爷就去了前边，闵管事又说了说点心铺子的生意，也退了下去。 同样，城东一条街路的尽头，座落着伍家的三进宅院，还带了一个不小的花园。 花园角落修建了一个小院，只有三间房，很是雅致素净。 这会儿，一个年轻妇人正带着一位老大夫、一个管事围着打量山参。 这妇人正是当初意外翻了马车的那位，她忍着心急，问询老大夫。 “这山参年份如何，可能入药？” “能，肯定能！”老大夫见猎心喜，小心拨弄着参须，不时低头嗅嗅，嚷道，“这品相简直太好了，而且是新鲜的，入药的效果更好。我赶紧处置一下，这一棵参就够老爷吃上三个月了。” 伍夫人长长松了一口气，赶紧喊了婆子送大夫去忙碌。 “恭喜夫人得了良药！”伍管事机灵，行礼道喜。 伍夫人摆摆手，也觉得有些意外之喜。 当初在邰家村外翻车，得了邰家人帮忙，她也领情，特意让人去送了谢礼，邰家甚至还回赠了一些野味。 她当时只以为这家人知礼数，但来往也仅限于此了。 哪里想到，这次家里着急用参，南边老家运送不及时，眼见丈夫就要停药，邰家居然又冒出来，帮了大忙！ 不得不说，缘分真是奇妙！ 伍夫人还要说话，里屋突然传出压抑的咳嗽声，她赶紧起身走了进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间最踏实的幸福！ 内室关着窗子，烧着火炕，扑面的热气让伍夫人有些不适，但她脚下并没有停留。 火炕上铺了崭新的席子，宣软的被褥，被褥上靠着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握着一本书，却因为咳嗽，歪倒在一边。 这正是常年卧病的伍老爷，怕寒怕风，只能静养。 伍夫人生气又心疼，抢了书扔到一边，埋怨道，“老爷，大夫不是说要闭目养神吗，你怎么又偷偷看书？而且屋里光线这么暗，不要眼睛了？” 伍老爷脸色惨白，让原本还有几分清俊的面容更显孱弱，他瘦长的手指捂着嘴，手背青筋清晰可见。 “咳咳，”他勉强笑了笑，应道，“我不过是刚刚拿起来而已，再说……咳咳，我听了几年的医嘱，如今依旧是半死不活，这医嘱不听也罢！” 伍夫人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嘴上却安慰道，“胡说，医嘱自然是要听的。而且今日家里得了一株好的鲜参，已经开始入药了。你喝了之后，肯定会比之前更好。” 鲜参？ 伍老爷皱眉，问道，“去南边老宅取人参的人还没回来吗？” 伍夫人后悔提起这个话头儿，含糊遮掩了过去。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其实别说是孝子，就是任何人都不成。 丈夫年幼早慧，有神童之称，启蒙读书，一直到中举也不过才二十五岁，曾被无数人追捧称赞，更是族里的骄傲和希望。 可惜，一遭被人暗算病倒，卧床三年，别说继续科考，就是自理都难，甚至一度病危。 后来还是家里捐了无数香油钱，才得到高僧指点，前来北地，许是能保下性命。 她当时挺着怀孕的肚子，陪着丈夫，带着婆母，一路赶到这里，落脚安家。 丈夫确实保下性命了，却依旧下地行走无望。 渐渐，族人对丈夫失去了信心，就是公爹也把希望都放到了庶子身上。 如今，可不是要不到人参的问题，日常供给的花费银子怕是以后都要断了…… 伍老爷也聪明的没有多问，慢慢躺下，闭上了眼睛，只为了妻子安心。 待得妻子出门，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老爷子带了孩子们去卖人参，家里自然惦记。 倒不是担心人参卖不出去，毕竟好东西，人人都喜欢。实在是杨丽华等人怕有坏人因财起意，半路拦截啊。 幸好，太阳刚刚接近西山顶儿，马车就到家了。 大黑马兴奋的呜溜溜叫了一声，芝麻球就从院子里飞奔出来了。 杨丽华带了春红从后院赶到，刘冬娘带了二丫也出了灶间，邰永宁推开了窗户，邰继宗更是帮忙扯了马缰绳。 一大家子团聚，热热闹闹卸车，把装满的筐子抬进屋子。 五花肉、大骨头，油盐酱醋，轻薄的夏布，成盒子的点心…… 只看这采买回来的东西大大超出预计，杨丽华等人就知道家里又发财了。 但谁也没多问，只是张罗着让老老小小先洗漱，歇一歇。 珠珠举着鸡腿，先给二哥咬了一口，又去寻娘亲、婶婶和叔叔，甚至是春红和二丫都分了一口。 最后的骨头当然是给了芝麻球！ 一个鸡腿哄的全家都是笑开了脸，不是大伙儿馋肉，是因为胖丫头这份惦记！ 刘冬娘抡起菜刀，叮叮当当剁饺馅子，想着掺些什么青菜。 结果老爷子却豪爽的吩咐下来，“老二媳妇儿，今天就包一兜肉的饺子，不用放菜了。难得高兴，大伙儿吃好点儿。记得带你三伯一碗！” “哎，知道了，爹！”刘冬娘欢快应了，赶紧又把留起来半条肉拿出来，统统剁成肉泥。 杨丽华正在舀面，听得这话也多添了一碗。 春红剥葱，二丫烧火，厨房里忙的是热火朝天。 家里老少十一口子人，包饺子足足需要摆满四盖帘儿，但春红和二丫姐俩儿干活儿麻利，特别是二丫，第一次包饺子就像模像样，下手飞快。 日头完全落下西山的时候，大铁锅里烧了水。 白白胖胖的饺子像一群小鹅，咕咚咚跳下去洗了热水澡。 邰永禄和邰永悦已经忘了沮丧，带着珠珠排排坐在门口，望着锅里咽口水。 虽然家里日子比之先前好过太多了，一个月里总能吃顿饺子。 但今日的饺子却是一兜肉啊，除了葱花没有别的配菜，只要想想都让人觉得幸福。 杨丽华难得没有撵孩子们，偶尔看看他们的馋样，忍不住也是眉开眼笑。 待得饺子煮好了，第一笊篱就盛进了大陶碗，邰继祖用衣衫挡着灰尘，飞快给邰三爷送去了。 邰三爷家里也正吃饭，突然多了一大碗饺子，人人都是惊喜。 邰三爷吃了第一个，一咬一淌油，差点儿没把他香个跟头！ 他的筷子抬抬落落，终于还是给家里每人分了一个，然后饺子就剩下半碗了…… 邰家的堂屋里摆了桌子，今日弃掉了油灯，改点了蜡烛，异常明亮。 一盘盘的饺子端上来，被烛光晃的越发白胖儿可爱。 众人一时间都舍不得动手，静静看着，幸福感爆棚。 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是太遥远的东西，眼前的美食，团团围坐的家人才是最踏实的幸福！ 珠珠吃的小嘴流油儿，不时因为烫而嘶嘶哈哈吸气，但手里的筷子却偷偷把饺子皮拨弄到一边，想要悄悄藏起来。 邰永宁吃了四五个饺子皮，然后把装满肉馅的碗换给了妹妹。 珠珠高兴的摇头晃脑，大眼弯成了月牙儿，两排小白牙米粒一样整齐…… 灶间里，春红带着二丫坐在锅台边，一人捧了一碗饺子，半晌都没动筷子。 二丫止不住淌眼泪，怎么抹也抹不完。 “大姐，这是饺子……呜呜，我做梦也想不到还能吃到饺子！” 春红也跟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劝她，“别哭，以后还会吃到很多。只要咱们好好干活儿，别对不起六爷爷一家，咱们就不会挨饿挨冻！你这次能进来，是我求了伯娘，伯娘心肠好，不怕惹麻烦，但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做那没良心的人！” “我知道，大姐。我刚才以为咱们能喝口饺子汤就行，呜呜，我没想到咱们也能吃到饺子……”二丫小心夹起一个饺子放到嘴里，然后又哇哇哭开了。 “真是太好吃了，呜呜，让我立刻就死也值得了。太好吃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货真价实的“臭”小子！ 春红被妹妹惹的想哭又想笑，抬手把自己的饺子分她两个，嘱咐道，“小点儿声，这么好的日子，咱们该笑。让外人听了，还以为伯娘对咱们不好呢！赶紧吃，吃饱就干活儿！” 二丫用力点头，小心翼翼吃着饺子，因为突然离开家，心里存在的那点儿惶恐不安，随着肚子的饱满已经彻底忘光了。 待得邰家人吃饱喝足，桌上的碗盘也都是干干净净了。 春红和二丫麻利的捡了桌子，然后抱去灶间洗刷。 刘冬娘还要跟去忙活儿，被杨丽华拉了回来，笑道，“如今有了二丫帮忙，这样的小活计，你就别费心了。” 刘冬娘笑的憨厚，扯了围裙在手里卷着，应道，“我习惯了，总是不放心。” “那以后就慢慢改，”杨丽华扯了她坐下来，“我看二丫做饭很有天分，你多教一教。有她接班儿，你也不用总栓在灶间里，有空闲时候出去走走。” 邰老爷子开口赞同了大儿媳的话，“是啊，家里有人手分担活计了，老二媳妇就跟着老大媳妇儿多出去见见世面，说不得以后家里作坊起来，产业多了，都需要你们费心打理呢。” 刘冬娘红了脸，有些紧张惶恐。 杨丽华赶紧安慰她，“别担心，慢慢来，不着急。” 老爷子敲打两下烟袋锅儿，把三棵人参卖了多少银钱，花用了多少，都跟儿媳报了一下账目。 杨丽华赶紧取了账册记下来，顺口问道，“都是一样的东西，怎么还卖出两样价格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吃的太饱，原本还靠在椅子上回味，听到这话立刻主动起身去屋角罚站了。 杨丽华多聪明啊，立刻就知道这俩小子又犯错了。 邰老爷子简单解释了两句，眼见孙子脑袋都要埋到胸前了，也就摆摆手，示意大儿媳不要多说了。 邰永宁怕妹妹不消化，正帮她揉着圆溜溜的小肚子，这会儿无奈的扫了弟弟们一眼，也没有帮忙求情。 至于邰继祖和刘冬娘…… 教导孩子这事，他们很少开口，上有睿智的老爹，下有严厉的大嫂，他们夫妻俩一向都是做甩手掌柜的！ 倒是邰继祖想给小子们讲讲请，可惜不等动嘴巴就被媳妇儿瞪的挠了挠后脑勺…… 邰老爷子吧嗒着烟袋锅儿，说道，“家里银钱攒了不少，羊绒作坊怕是用不完。大伙商量一下，是不是置办一些什么？” 众人都是听得心情很复杂，好似四个月前，家里还为了吃饭犯愁呢。 眨眼间，日子就翻天覆地了，银子都花不完了…… “爹，还是买地吧！只要有了地，就会有产出，就会有吃不完的粮食！”邰继祖对土地的热爱，从来都不会减弱。 买地在他心里，永远是第一选择。 邰继宗想了想也是点头，“是啊，爹，铺子太贵了，差不多地段的都要几百两，咱家这银子有些不够。而且老三不在家，也没人会经营啊！” “二弟说的对，爹，还是先买几亩地吧，留些银子等老三回来再决定。”杨丽华也是附和，劝说道，“其实铺子也不是一定要买，若是作坊需要，暂时租一个就成。买铺子要几百两，但租用一年也就十几两罢了。” 老爷子觉得有道理，就道，“那好，老大闲着无事就问问谁家卖地，这个时节，补种苞米或者谷子都成。大不了种白菜萝卜，也能放窖里吃一冬。” “知道了，爹！”邰继祖欢喜应下，脑子里早就盘算明日去哪个村子问问了。 老爷子还要说话，却被小孙女抱了大腿。 “爷爷，能不能不要让哥哥们罚站了，他们好可怜！刚刚吃下去的饺饺儿都不香了！” 珠珠费力爬上爷爷的膝盖，亲了爷爷一口，眨巴着大眼睛瘪着小嘴儿，努力诠释着可怜是什么样子。 “爷爷，以后珠珠上山找多多的参宝宝，让哥哥再拿去卖！” “哎呦呦，乖宝儿，可不能这么说！”老爷子赶紧拦了胖孙女的话头儿，“山上的参再多，咱家也不能再挖了！那都是天材地宝啊，你找多了，万一被老天爷怪罪怎么办啊！还有，咱家的银子够花了，不能太贪心啊，知道吗？” 珠珠不明白爷爷话里的深意，只是指了指罚站的哥哥，“那哥哥们怎么办？” “不管他们，他们犯错就要受罚。”老爷子把孙女送到永宁身边，哄她说道，“你二哥的腿最近好的有些慢，你多陪陪你二哥，争取早些走路，早些去学堂，才不耽搁考状元！” 考状元？ 那可是人间文曲星啊！ 珠珠自觉接了个大活儿，立刻兴奋了，忘记两个需要解救的淘气哥哥，努力往二哥伤腿上吹气，希望二哥不再疼，赶紧下地走路。 邰永宁笑着牵着妹妹回了东屋，也装作没有看到弟弟们“绝望”的眼神儿！ 剩下众人说着闲话儿，干点儿小活儿，直到夜深才洗漱歇息。 而邰永禄和邰永悦已经站的腿酸了，好不容易被撵去睡觉，真是累的连脚都懒得洗。 芝麻球难得在屋里睡一次，被两个小子的臭脚熏的翻白眼，赶紧又跑出去，寻大黑马作伴去了。 大黑马脾气臭，但脚不臭！ 夜色静谧，天上月淡淡照着人间万物，月光温柔似水，不知道多少个孩子正在做美梦。 邰家的宝贝胖丫头正睡在娘亲的怀里，不时吧唧两下小嘴，回味一下饺子的香甜…… 遥远的顺德府里，郑家的三进院子也是四处静悄悄，无论是主子还是奴仆都睡着了。 只有后院灶间里，隐约还有一丝亮光，两个婆子正围着一个小桌子偷偷喝酒吃菜。 许是半醉，两人说话也没个顾忌。 “老姐姐，你说隔壁柴房关着那个，真是老爷远房亲戚家的孩子？”一个身穿褐色一群的胖婆子笑的奸诈，一边给同伴倒酒一边小声问着。 那个同伴身穿藏蓝衣裙，头上插了银簪子，显见是在主子跟前有几分体面的。 她还记得往门外看一眼，然后冷笑应道，“哼，你心里明镜一样，还问我做什么？就老爷那么好颜面的人，若是亲族的孩子，怕是要带在身边日日关心，好让旁人知道他如何心善仁厚。 “可惜，这孩子进了门就成了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老爷也是每次见面都恨不得装作看不见。你想想这孩子身份能简单吗？ “恐怕啊，这孩子来自那边！”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小小少年开启了逃亡之路！ “那边？”胖婆子眼睛都在放光，越发靠上前追问，“听说老爷之前在北边是娶过妻的，但听说因为不贤就和离了，然后才娶了咱们夫人。 这么说，这孩子是之前那女人留下的？” 藏蓝衣裙婆子轻轻点头，声音几乎都憋在嗓子里，迅速说道。 “肯定是！你不知道，咱们老爷家里很穷，听说这么多年日子过得富贵，都是前边那位夫人家里资助，一年两三千的银子呢！当然，咱们老爷怕丢脸，夫人也不愿意旁人知道她是续弦，消息瞒的死紧！ “但她们瞒得了旁人，可瞒不了我。因为每次的银钱都是我家那口子负责接回来的！” “啊！”胖婆子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悄悄指了指天上，缩着脖子说道，“这也太……那啥了！拿了人家的银子，还虐待人家的孩子，前边那位若是在天有灵，怕是恨不得天打雷劈，劈死咱们老爷和夫人吧。” 藏蓝衣裙的婆子示意她闭嘴，嘱咐道，“你听过就算了，可别出去乱说。咱们赚的月银是老爷夫人给的，其余同咱们可没关系。” 胖婆子赶紧点头，端起酒杯劝酒，“来，咱们喝咱们的！今晚权当咱们没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好，喝一个。这一天累的像狗，晚上还要被夫人派来看着柴房，真是晦气！”藏蓝衣裙的婆子又拿起酒壶，给同伴倒了满满一碗。 隔壁柴房里，一个干瘦的小少年躺在烂草堆里，正奋力用尖利的木绊子磨着手上的绳子，即便手掌被扎的血肉模糊也不肯停下。 终于，绳子被磨断了，他又迅速解开了脚上的牵绊。 月光透过窗缝，照在小少年的脸上，肤色蜡黄，眼窝深陷，额头还带了血迹，只能隐约看出一些熟悉的轮廓，正是千里寻爹的陈瑞阳！ 不过短短一月时间，原本聪明清俊的少年郎，已经比街边乞儿还不如！ 但他眼里的光却格外的亮，甚至充满了仇恨和不甘！ 他下意识握紧了夹袄的衣角，感受着那里微微硌手，心里才稍稍有了些底。 以前在书里看到过，天下有不慈的父母，他很是怀疑。 毕竟子女是父母的血脉延续，最亲近之人，父母怎么可能不疼爱自己骨肉呢。 但这一个月，他被现实狠狠的打了脸。 从震惊到愤怒，再到麻木，最后绝望，他心里再也没有一点儿侥幸。 天下真有不慈的父母，比如他爹！ 一个道貌岸然的畜生！ 他必须逃出去，他要活着，活着才能讨回公道！ 他揉揉酸疼的手脚，支撑着爬起来，不等去试探门窗，却突然听到外边有脚步声。 他吓得立刻缩进烂草，装作依旧被捆绑。 不想门外之人却打开了门上的铜锁，然后把门扇推了一道缝儿…… 陈瑞阳等了好半晌，门外都没有动静，他惊疑的摸了过去，探头一看，门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是有人故意放他，还是坑害他的圈套？ 陈瑞阳犹豫着，最后咬咬牙，推开门就跑了出去，直奔后边的小花园。 这段日子他干活儿的时候已经探查好了，花园角落有个狗洞可以钻出去…… 邰家这边根本不知道，陈瑞阳已经开启了逃亡之路，更不知道陈瑞阳这一月受的苦。 若是知道，邰继业一顿好打绝对跑不了！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各家老老少少就爬了起来，洒扫庭院，烧火做饭，房顶烟囱青烟溢散开来，饭桌儿也就能摆开了。 邰家老少吃了早饭，邰继祖就匆忙出门了。 他要去各村走走，打听一下谁家卖地，顺道也看看各村的苞米种的如何，出了几成苗。 老天爷开恩，百姓的日子就好过。 苞米种下之后，又下了两场小雨，如今邰家村外的田地里，已经是绿意盎然了。 邰继宗未雨绸缪，想着老三带着商队怕是要回来了，就跟老爷子说了一声，去寻相熟的工匠喝酒走动，约好人手帮忙打制纺车。 到时候商队回来就能立刻纺线，开始织衣裤和垫子了，半点儿不耽搁功夫！ 杨丽华还是带了春红在后院干绣活儿，刘冬娘带了二丫拾掇屋子洗衣服，保证后勤。 邰永禄和邰永悦被村里孩子喊着上山去捡柴火了，只有珠珠留下，“监督”二哥练习走路。 其实邰永宁的断腿已经长好了，但走路时候就会钝痛，以至于他的脚后跟不敢落地，踮脚厉害。 想要完全恢复，不只要忍着疼痛刻苦练习，更要克服心理的抵触…… 只走了两圈儿，邰永宁头上就冒了汗，珠珠赶紧颠颠跑去端了茶碗，可惜路上撒了一半，到邰永宁手里只够喝两口。 但珠珠却不沮丧，来来回回跑的努力又认真。 “哥哥喝水!” “哥哥擦汗！” “哥哥要不要歇一歇！” 安静的院子里，因为多了个胖丫头跑来跑去，真是热闹极了。 邰永宁本来有些烦躁，见妹妹如此，心里暖的像要融化了。 “珠珠，二哥不累，二哥要早点儿好起来，然后考状元，让你做官家大小姐！” “好啊，好啊，二哥要考状元了！”珠珠欢快拍着小胖手，就是芝麻球都跟着凑热闹，叫了好几声。 邰老爷子坐在廊檐下，吧嗒着空烟袋锅儿，看着孙子孙女真是欣慰极了。 但是偶尔看向院子外边，他又忍不住皱了眉头。 这段日子，家里和村里都太平静了，总觉得有些山雨欲来啊…… 泰安县城里，闵家的点心铺子一如既往的生意兴隆。 闵管事坐在后院厢房里核对账册，嗅着外边新出炉的点心香味，突然就想起邰家的胖丫头了。 这蝴蝶酥和牛舌糕都是珠珠最喜欢的，这几日空闲，他一定要去一趟邰家，给胖丫头送点心，也陪老爷子喝杯酒。 之前，邰家两个小子送来的山参，虽然是惦记主家是否需要，但更多也是想给他脸上贴金。 毕竟，他把山参送到主家面前，主家也会高看他一眼。 仔细想想，他如今被主家信重，从头到尾居然都有邰家的功劳，他怎么能不感激不亲近呢。 正这个时候，一个小伙计跑了进来，见左右无人就赶紧上前禀报。 “掌柜的，您不是让我打听安康堂吗？安康堂出事了！” 第一百八十章 做人不能忘本！ 闵管事赶紧停了笔，吩咐道，“关门，慢慢说。” 小伙计赶紧把门扇关起来，小声说道，“掌柜的，安康堂门前有人闹事呢，说是安康堂卖的药材以次充好，把人害了！” 闵管事听得惊讶，倒也不觉得太意外。 先前邰永禄和邰永悦过来送人参的时候，他瞧着两个小子脸色不好，就试探问几句。 两个小子聪明，但也比不过他这个老狐狸啊，到底还是问出几句。 虽然不是太清楚，可安康堂坑了邰家银子，强买强卖，还是被他猜出来了。 邰家不愿意惹事，认了吃亏。 他却是不高兴，这几日就让人留意着安康堂，想着找机会下个绊子，为邰家出出气。 哪里想到，安康堂自己作死，闹出这样的事！ 他想了想说道，“病患死了吗？可惊动府衙了？” 小伙计连连点头，说起八卦，眼睛都在发光一般。 “掌柜的，吃了假药的人没死，但也不好受。听说这人是南边来采买的商队管事，背后有些势力。偶尔犯了老毛病才想着抓药吃几副，顶一顶，然后回老家那边再诊治。 “结果安康堂瞧着抓药的人是外地的，就给人家掺了次等药材，甚至还有假药！ “如今人家告到府衙了，县丞亲自带人在查安康堂的药材库呢！听说假药搜查出好几箱子，安康堂肯定是完蛋了！” 闵管事听得也是痛快，冷笑道，“安康堂那个老家伙仗着女婿在衙门当差，平日骄傲的一直翘着尾巴。如今真是踢到铁板了，女婿也不管用了！” 说罢，他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赏给小伙计，嘱咐道，“这事不要同任何人说，好好干活儿去吧。” “是，掌柜的！”小伙计高兴坏了，这一块碎银顶他一个月的工钱了，还白白跟着看了一场大热闹！ 邰家村里，邰家人还不知道安康堂倒霉了。 邰老爷子手里牵着胖孙女，陪着邰三爷，正走在田间地头。 看着刚刚冒出地面的青苗，老兄弟俩都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闹了几年灾荒，终于盼到一个风调雨顺的丰收年了！ “三哥，这苞米瞧着同高粱还真是没啥太大区别，好似更好伺弄。过一段，看着补补苗，秋日时候肯定能收一大堆苞米棒子！” 邰老爷照着大片的田地，挥手一划拉，那个意气风发，不亚于对着大好江山的君主！ 邰三爷听得连连点头，寻了一个树墩子，一屁股坐了下来，应道，“到时候咱们村子就发达了，估计换苞米种子都能换的家家粮仓装满。” 珠珠调皮，见有白色的小蝴蝶在到处飞舞，就拎起家里带来的小网兜跑去玩耍了。 老爷子招呼了一句，“珠珠啊，别跑太远！” “知道了，爷爷！”珠珠头都没回，眼睛里都是小蝴蝶。 邰老爷子解开烟丝荷包，给老哥哥续了一锅儿，又道，“三哥，你也知道我是从戍边军出来的，戍边军的辛苦没人比我更清楚。 “秋日时候，我打算让人去问问，若是军中需要，这些苞米种子……我想分一半给军中。起码明年，军中兄弟就不用饿着肚子同敌人拼命了！” 邰三爷赶紧点头，“好，好，这事儿太应该了！咱们能坐这里说话，能安心种地，可都是戍边军的功劳。咱们做人不能忘本！到时候你只管张罗，村里这边我来说！” “谢谢三哥！”邰老爷子还要说话，不想珠珠已经不知不觉跑到了地边的壕沟处了。 邰老爷子赶紧起身，想要把孙女抓回来。 春日，万物复苏，可不只是草木发芽开花儿，很多虫蛇也都活跃起来了。 老爷子可不想宝贝孙女被吓到！ 可是，不等他迈开步子，珠珠却屁颠颠跑了回来，一把抱住爷爷大腿，小声嚷着，“爷爷，那边有肉肉！猪猪，是野猪！” 野猪？！ 别说邰老爷子，就是邰三爷都像屁股底下装了弹簧，嗖的一下跳了起来。 老兄弟俩对视一眼，默契瞬间就来了。 邰三爷抬腿就跑，奔着不远处的几个村里汉子去了。 邰老爷子抱着胖孙女，把她安顿在一个半人高的枯树墩子上，然后拔出藏在裤腿里的匕首就摸到了壕沟边。 果然，一个足有二百多斤的大野猪，带着一个一百多斤的小野猪，正用鼻子拱着壕沟边的土。 农人对土地爱的深沉，对庄稼更是爱的贪婪。 种下这块地的人家，甚至把壕沟旁边的野草铲掉，补种十几棵苞米。 而这俩野猪就在翻开土地，找寻苞米种子，吃的喷喷香。 以至于有人拿了匕首到旁边，它们都没察觉。 邰老爷子心里默默盘算着，如何才能把两头野猪都留下。 当然，放在他年轻时候，双臂都在，这根本不是难事。 但如今年老体衰，又只有一只好手臂，就是个需要谋算才能解开的难题了。 他看看不远处的胖孙女，正抻着脖子往这边张望，肥嘟嘟的小脸蛋上都是兴奋和欢喜。 绝对不能让孙女失望！ 老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匕首直接甩了出去，狠狠插进大野猪的脖子。 大野猪吃痛，惨叫一声就翻滚起来。 小野猪受惊，懵了一下就要跑，结果老爷子一个起跳，骑在了它的后背上，拳头像雨点儿一样落下来。 “嗷嗷！”小野猪奋力嘶叫，惹的大野猪居然带着匕首晃晃悠悠站起来，然后奔着老爷子就冲了过来。 老爷子跳下小野猪的后背，一脚踹过去，大野猪疼的栽倒在地，更是凶性大发。 这个时候，芝麻球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直接窜到野猪脖子上，狠狠咬住了野猪耳朵。 大野猪发疯一样的撞头打滚儿，但怎么也甩不掉芝麻球！ 终于，邰三爷等人赶到了。 几个汉子本来打算看看田里出苗，琢磨着是不是挑水补种呢。 结果，干活儿不成，扁担和镐头倒是派上用场了。 小野猪不顶事，被老爷子打懵了，大野猪脖子哗哗淌血，还有个芝麻球紧咬不松口。 这一大一小，也没坚持多久就彻底倒下了。 邰三爷高兴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哈哈，这可真是走运了，猪肉送上门来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吃亏是福 几个汉子也是兴奋疯了，恨不得嗷嗷叫上几声！ “两头野猪，足有三百多斤了吧？” “哈哈，有肉吃了，有肉吃了！” 珠珠在树墩子上看得着急，奶声奶气喊着，“爷爷，还有我，还有我！” 老爷子赶紧拍打干净身上的灰土，又把大野猪脖子上的匕首拔了下来，简单擦干净，这才去抱了孙女。 村人原本好奇老爷子怎么随身带着匕首，但很快又被野猪吸引了注意力。 这可都是肉啊！ 虽然家家日子如今好过多了，但也没到想吃肉就能吃肉的地步。 这三百多斤野猪肉，六叔家就是要一半，剩下的也足够各家分上两三斤了！ 有人飞快跑回村里去取绳子，自然也把消息带了回去。 于是，整个村子几乎是老少倾巢而出，都奔着野猪来了！ “野猪在哪里？” “哪里有野猪！” “呜呜，我要吃肉，吃肉！” 众人都兴奋坏了，一边跑一边嚷着，特别是淘气小子们，口水都能浇地了。 邰三爷也高兴，但更怕众人踩了地里的青苗，于是高声吆喝着，“都回村口，去村口分肉！” 众人倒也听话，哗啦啦潮水一样褪回了村口。 很快，一大一小两只野猪就被抬到了大树下。 胆子大的村民围上前，张罗着赶紧放血，否则肉里血腥气重，香味会大打折扣。 有胆子小的村人也尽量跟着搭把手，调头回家去拿盆桶。 邰家离得最近，杨丽华等人冲出来，眼见老爷子和珠珠都没受伤，才忙着回家烧水，预备给野猪褪毛！ 村里没有祖传手艺的杀猪匠，但临近大山住着，每年多多少少都会有机会拾掇一些猎物，有经验的老人家倒是不缺。 二莽子的老爹，人称四叔，这会儿就大显身手了。 野猪被抬上了门板，一盆盆热水浇上去，四叔就以菜刀做刮板，刷刷把猪毛刮个干净，然后村人帮忙掰开猪腿，肚皮上划一刀，所有心肝脾胃肠子等下水就哗啦啦淌了出来！ 妇人和孩子们嫌弃的捂了鼻子，一直嚷着臭，但脚下却不愿意挪开半步。 这可是肉啊！ 虽然野猪肉不如家养的猪肉细嫩，更不如牛羊肉金贵，但总比白菜萝卜好吃啊！ 邰三爷和邰老爷子坐在不远处喝茶水，简单商量着怎么分肉。 邰三爷对老兄弟说道，“这野猪是珠珠发现的，你也出了大半的力气，冒了风险才把两头野猪都留下。这样，我做主把大野猪给你们家，小野猪给村里人分分，都跟着解解馋就行了。” 邰老爷子赶紧摆手，应道，“不成啊，三哥。村里人多，太少了不够分。还是把小野猪给我，大野猪分给村里人吧。若是猪骨头没人要，留给我们家也行，永宁的腿还没完全好利索，让老二媳妇儿多炖点儿骨头汤喝。” 邰三爷还想坚持一下，老爷子又压低声音说道，“家里如今日子好过，隔三差五就能吃到肉。这野猪肉腥膻，珠珠怕是都不爱吃呢！” 邰三爷听得高兴又羡慕，只得应道，“那好，听你的。方才跟着打野猪的几个人，一家多分一块肉。” “好，这样最公平。若是不给好处，以后遇到事也就没人出力了。”邰老爷子点头支持，又说起了正事。 “三哥，这才出苗就有野猪下山祸害了，可不是好事啊。万一照看不到，山上的野兽吃惯嘴儿了，咱们的庄稼就完蛋了。不如一会儿吃饭时候，你同大伙儿说说，各家凑一凑人手，晚上开始巡逻吧。” “对，对！”这话可是提醒邰三爷了，他拍了大腿，直接把事情定了下来。 “巡逻队要赶紧张罗起来，最好今晚就开始走动。如今毁了一棵青苗，秋日时候就少一个大苞米棒子啊！太亏了，太亏了！” 邰老爷子应道，“另外，过几日怕是继业他们就回来了，我们家的羊绒作坊要开始干活儿。羊绒那东西最怕着火，万一有人使坏，损失可大了。到时候要辛苦巡逻队，夜里多在我们家附近走几圈儿。 “我让继宗他们在墙外搭个草棚子，砌个大灶，平日大伙儿偶尔歇歇脚儿和喝口热水都方便。晚上，我们家里出粮食，再给大伙儿熬顿热粥，算是给大伙儿的辛苦补贴。” “哎呀，不用，不用！”邰三爷扯了老兄弟的胳膊，恨不得骂他几句败家。 不过是夜里到处走几圈儿，又不是什么辛苦活计，搭建草棚子歇歇脚、喝口热水，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还能添一顿饭呢。 邰三爷自然知道老哥是舍不得他破费，于是劝说道，“三哥，过一段儿田里要铲地拔草，干活儿累着呢，晚上再巡逻，怕是村里人都坚持不住。多添一顿饭，各家能省点儿粮食，也就更积极一些。” 邰三爷听得有道理，只是叹气，“各家倒是俭省了，就是让你吃亏了！” “吃亏是福！大伙儿都是同族，一起住着，互相帮衬一下是应该的。” 邰老爷子应着，抬眼看向不远处热火朝天的杀着猪，忍不住笑着吧嗒两下空烟袋锅儿。 邰三爷也是一样动作，只不过烟袋锅儿里有缕缕青烟飘散…… 不过半个时辰，两头野猪就被彻底分解了。 头蹄下水放一起，骨头一堆，猪肉割成一条条，每条三斤左右，异常规矩。 兴奋的众人难得安静下来，只等着邰三爷和邰老爷子发话，怎么分肉。 邰三爷也没有同众人商量的意思，他的话在村里还是很权威的。 “小野猪整个归你们六叔家，还有大野猪的腿骨和蹄子！有家里女人需要蹄子下奶的，去寻继祖媳妇儿商量。 “大野猪的猪头归老四，不能白挨累忙活一场。至于猪肉一家一条，刚才帮忙打野猪的几个人多拿半条！ “其余剩下的骨头和内脏都切了炖菜，大伙儿一起吃一顿杀猪菜热闹热闹。” 众人以为各家能分到一两斤肉就不错了，没想到居然是三斤。 特别是帮忙打野猪的几家，整整四斤半，省着一些吃，足够一个月都顿顿有肉味儿了！ “谢谢三伯，哈哈，有肉吃了！” “哎呀，比过年买的肉都多啊！” 众人纷纷开口道谢，眉开眼笑。 第一百八十二章 美丽的误会 邰三爷摆手，应道，“要谢就谢你们六叔，这野猪是珠珠发现的，你六叔舍命打死的，最后倒是便宜你们了！” 村人立刻改口，嘻嘻哈哈嚷着。 “谢谢六叔，六叔太厉害了！” “咱家珠珠真是有福气，我们又跟着沾光了！” 邰老爷子磕打两下烟袋锅儿，笑道，“咱们村子是一个整体，有事时候一起想办法，有肉当然也一起吃了。我们家分了小野猪也吃不完，再拿出猪头和下水，外加一条前腿，都放大锅菜了，大伙儿多吃点儿！” 这次，所有村人都是欢呼起来！ 虽然各家都分了几斤肉，但谁也舍不得吃啊。 中午就指望这顿大锅饭解馋呢，只是骨头下水炖菜，好似又没什么吃头儿。 哪里想到，六叔这么敞亮，直接给加了猪腿肉啊！ 几乎是一刻都不能等，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男人们砍柴砌灶台，女人们切菜切肉、洗下水，淘气小子们也是帮忙端盆端碗打下手。 倒是老爷子老太太们享福，聚在一起说说闲话，笑的合不拢嘴。 邰继金混在男人里一起干活儿，勉强还没什么问题。就是偶尔被翻个白眼，嘲讽两句，他也装作听不懂。 但孙梅花却被妇人们“无情”嫌弃，她干什么都有人拦下来，碗筷都不让她碰一下。 最后，她只能气哼哼的拎着自家那条肉回去了。 没了婆婆镇压，她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之前又卖了闺女，得了十两银子，如今安心守着儿子，她自认为满村算下来，她是最厉害也最享福的媳妇儿了。 如今居然被村里人看不起，哼，她还看不起村里人呢！ 邰三婶子几个远远看着孙梅花离开，狠狠唾了一口，本来还想骂几句，但是看着忙碌的春红和二丫，又把话咽了回去…… 邰三爷眼见活计少，人手多，又吆喝着大儿子带人去砍树割枯草，为搭建草棚子做准备。 这一忙起来，大伙儿都吃上饭的时候，日头已经有些偏西了。 众人都是肚子瘪的厉害，嗅着空气里浓浓的肉香，真是各个肚子里的蛔虫像比赛一样叫的厉害！ 好不容易，邰三婶子敲着勺子吆喝着。 “开饭了，开饭了！大伙儿排好队，一人一碗炖菜，饼子吃自家的！都别抢，小心闹笑话让外人知道，全村都跟着丢脸！” 众人抱着家里拿的大陶碗，手里举着筷子上，筷子上插着两个高粱面饼子，纷纷涌到灶台前排队！ 有人运气好，半碗都是肉片。 有人运气差，得了一块骨头，半碗下水。 但无论是什么，都是香的人人淌口水。 邰家的院子墙根下摆了一桌儿，邰三爷、邰老爷子和邰四叔等老人家坐在一起吃喝。 桌子中间放了满满一陶盆炖菜，而且大半是最香最软烂的猪脸肉和猪心猪肺一类。 干粮也是刘冬娘特意蒸的两合面馒头，还搭配了两盘子凉拌小菜。 老爷子们吃的是头不抬眼不睁，偶尔有空闲也是点点头，话都不想说。 在他们旁边，避风的位置还摆了一张小炕桌，招待的是珠珠和她的小伙伴们。 珠珠作为最大的功臣，理所应当的抱了个大肘子，还是去掉皮的那种。 其余小伙伴也都沾了光，每人都有半碗肉，当然馒头也少不了。 老爷子猜的不错，胖丫头确实不太喜欢野猪肉。 这野猪肉肉质粗糙不说，腥臊味道有些重，即便刘冬娘亲自动手，这些缺点也是掩盖不了的。 所以，珠珠吃了几口，见小伙伴们吃的那么香甜，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她就动手把肉肉分了出去。 小孩子们单纯，还以为珠珠自己不舍得吃肉，却都分给她们了。 于是，她们感动坏了。 这个说要给珠珠采最好看的野花，那个说要把自己最喜欢的木雕兔子拿来…… 总之，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吃的高兴，说的也热闹。 旁边众人听着看着，也是好笑的合不拢嘴…… 待得吃饱喝足，大灶的铁锅也被刮的干干净净了。 妇人们忙着洗刷锅碗瓢盆，孩子们掂着圆溜溜的肚子在附近玩耍，老人和汉子们闲话儿消食，邰三爷就把组建巡逻队的事情说了。 听说，巡逻队是为了保护青苗和村里安宁，晚上还有一顿宵夜，汉子们都是纷纷响应。 “三伯，算我一个！今年庄稼这么好，可不能让野牲口祸害了。” “还有我，还有我！我可指望秋天时候卖种子娶媳妇呢，死活儿不能让庄稼有事！” “对啊，说不定我们还能再逮两头野猪，大伙儿一起打牙祭！” 邰老爷子喊了邰永禄和邰永悦，两个小子进屋取了文房四宝，麻利把报名的人记了下来。 这是为村里也为了自家的好事，没谁想偷懒推辞。 人口少的人家出一人，像邰三爷家这样儿孙满堂的就出两人。 这般凑下来，居然组建了一个四十人的巡逻队。 邰三爷和邰老爷子一商量，又把四十人分了四队。白日里村人常去地里走动，倒是不用巡逻，但晚上却要重点看护。 这样，上半夜一队人，下半夜一队，每隔一日一轮换。 巡逻人员不耽误睡觉，更不耽误家里活计！ 众人纷纷响应，又商量着明日过来帮着老爷子家里搭建草棚子。 杨丽华和刘冬娘带着春红二丫，还有邰三婶子、铁蛋儿娘等几个平日交好的妇人都在忙碌。 虽然家里只要了小野猪，又拿出一个前腿给村里人加菜，但剩下的猪肉还有七八十斤。 没有冰窖，水井保鲜也只能坚持三五天，要想留下这些肉慢慢吃，最好的保全办法就是腌渍咸肉了。 家里干净的坛子找两个出来，一层咸盐一层肉，这样铺满坛子，放到荫凉之处，一年半载都没有问题。 以后做饭的时候，拎出一条肉切成片，无论是炒是炖都能添不少油水。 而且炸完油脂剩下的油梭子，又咸又香，配上新出锅的米粥，简直是下饭神器！ 当然，这样腌渍的咸肉对身体不是太好，总没有新鲜的猪肉好吃。 但大半人尚且做不到顿顿吃饱的年份，谁还会矫情这些呢！ 忙完这些，邰三婶子等人也说说笑笑回家去了。 而这个时候，出门转悠一日的邰继祖和邰继宗也回来了。 兄弟俩嗅着院里院外的香气，很是疑惑。 家里这是有什么喜事，居然摆酒席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好人不能随便做！ 刘冬娘一见他们回来，就赶紧去灶间给他们张罗饭菜。 这年头，大半人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几乎没什么大事或者不是实在亲戚，很少有留饭的。 邰继祖和邰继宗在外边跑了一天，许是中午就饿着肚子了。 果然，馒头和炖菜端上桌儿，邰继祖和邰继宗吃的是狼吞虎咽。 珠珠本来在一边玩呢，这会儿左看看爹爹，右看看二叔，心疼小胖脸都抽抽了。 “娘，娘！把我的肉肉拿给爹爹和二叔吃，我不饿，都给爹爹！” 杨丽华好笑，搂着闺女坐了下来。 刚才腌渍咸肉的时候，胖丫头问起来肉肉为什么要放到咸盐里，她顺口应了一句，留着以后给胖丫头煎炸肉梭子配粥吃。 结果，胖丫头就记住了。 这会儿心疼爹爹和二叔，她恨不得都拿出来。 杨丽华拍拍闺女，哄劝道，“你爹和二叔有这些饭菜就够了，剩下的肉肉等以后再吃。” 说罢，她问向邰继祖和邰继宗，“怎么在外边都没吃饭呢？” 邰继祖苦笑，应道，“这一段家里日子好过，我也习惯了，还以为家家都如此呢。结果……走了几家，实在不舍得吃人家的粮食。” 邰继宗也是叹气，附和道，“是啊，我去了一个师傅家里，四个儿子十三个孙子孙女，就煮了一锅高粱米野菜粥。我看那些孩子都是大脑袋小细脖儿，真是不忍心再分一碗了。我吃一碗，兴许人家孩子就有一个挨饿的！” 刘冬娘端了咸菜过来，听得这话就道，“咱家若不是托了珠珠的福，隔三差五有肉吃，继业也折腾不少活计回来，怕是一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呢。” 提起邰继业，众人都是惦记。 “也不知道继业和永安他们走到哪里了，今日大伙儿说起来还问我呢。”杨丽华无奈，“但我也没长千里眼啊，怎么知道他们走到哪里了。” 说罢，她扯了帕子给闺女擦擦小嘴，顺口逗弄道，“珠珠想三叔和大哥吗？” “想了！”胖丫头使劲点头，脸上小奶膘跟着颤啊颤，脆生生应着，“三叔就快回来了，给珠珠带好吃的好玩的！” 众人都是听得笑起来，小孩子就是贪吃贪玩。 但杨丽华却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闺女说的话就没有不成真的。 她说老三很快会回来，那肯定跑不出三五天就能见到人。 想到这里，她赶紧同妯娌说道，“冬娘，我这几日赶着绣花，家里要你多挨累了。老三和永安住的那屋子，一天烧一次炕，他们常穿的衣裤也洗一洗，晒一晒。” “知道了，大嫂。这些小事交给我，你不用惦记。”刘冬娘笑着应了，又说起琐事，“上次买的细面，今日蒸馒头用的差不多了。过几日进城再买些回来，老三和永安都喜欢吃包子饺子，等他们回来多做一些。” 正说着话呢，老爷子背着手从下边回来了，后边跟着屁颠颠的芝麻球。 其实如今再叫芝麻球有些不合适了，这狗子吃的好睡的好，又是草原獒犬的血脉，简直是见风长，如今足有二十斤，腿弯那么高了。 但家里人叫惯了，谁也没想改名字。 每天天黑之前，老爷子都会带着它在房前屋后走一圈儿，检查一下各处有没有隐患，有没有陌生人的气味。 当然，这也是芝麻球自由撒尿，标记地盘的欢快时刻。 以至于喜欢凑热闹的大黑马，难得不肯跟着他们溜达，实在是看不惯某个狗子嘚瑟…… “老大老二回来了，事儿办的怎么样？” 老爷子抽出烟袋锅儿，空口吧嗒几下。 邰继祖赶紧应道，“爹，咱们附近都没有卖地的，但三岔河西边有不少人家的老人孩子都饿没了，心灰之下打算去南边谋生。我看了几处，有十亩上等地和五亩中等地是挨着的，估计一百两左右就能拿下来。” 老爷子点头，轻轻叹气，“之前几年实在太荒了，今年就是下了雨，很多人怕是也没信心了。” 邰继祖又吃了半个馒头，就放下了筷子。 “爹，这十五亩地若是买下，三岔河的村人也能帮忙照应一下。不用他们做什么活计，起码捎带着勤看两眼，别被祸害了就行。但再远的地方，就是不要银子也不能种。外边真是有些乱了！” “怎么，你遇到事了？可是受伤了？”杨丽华聪明，立刻听出这话头儿不对，赶紧上下打量邰继祖。 邰继祖有些不好意思，摆手应道，“没有，我没什么事。就是你早晨给我带那两个菜包子……我送给一个小孩子垫肚子了，结果被一群孩子围着，我差点儿没走出来！” 这次不等杨丽华说话，老爷子已经瞪了眼睛，教训儿子，“你都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不长心眼儿！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乱当好人！你一个人过去，万一旁人起了歹心，你被弄死在外边，家里都不知道！” 杨丽华也是生气，半点儿没心软，跟着数落。 “爹说得对，如今又不是冬日，山上都是野菜，园子里也能种了。但凡动动手脚就不会饿到！这些孩子宁可饿着也不愿意给自己张罗吃的，不是被人家施舍习惯了，就是家里父母懒的厉害，言传身教太差了。 “你要买的那十五亩地，是在这个村子吗？若是一处，那咱家不能买！” 邰继祖赶紧摆手，急着解释，“不，不是。我也觉得这村子人不好，穷的让人心里不舒服，我就赶紧走了。那十五亩地就在三岔河旁边，很近，真的很近！” 杨丽华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老爷子敲敲烟袋锅儿，说道，“明日，我和老大去看看再说。” 邰继宗为了给大哥解围，赶紧岔开话头儿。 “爹，我把工匠联系好了，明日就会过来打制纺车。纺车不难，估计有个五六日就能打制十台。” “好。”老爷子应了，又把村里组建了巡逻队的事情说了一下，吩咐道，“你明天顺道带人把草棚子先搭起来，就在咱家墙外边，以后巡逻队在这里歇脚儿，咱家也能多一份照应。” 邰继祖和邰继宗是知道有人在背后使坏，坑害自家的。 听得这话，两人都重视起来，纷纷点头应下。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双向奔赴的欢喜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起来，老爷子和邰继祖就要出门去看地。 邰三爷背着手过来溜达，也是打算监督村里汉子早点儿把草棚搭起来。 听说这件事，他立刻喊了邰继胜和二莽子，一起上了马车跟着走一趟。 怪不得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年岁大了，考虑事情就是谨慎周全。 村里人相处的亲近，日子也好过，但这不代表别的村子都是如此。 而且出门在外，又是带了银子买地，多几个人站脚助威，不求欺负人家，起码别被人家算计欺负了…… 这边邰继宗接了几个师傅，就对草棚子下了手。 原本只想搭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但如今人手多，也不缺材料。 索性，邰继宗就做主搭建三间简单的草房子。 一间做饭，另外两间打通，放些桌椅板凳，大伙儿吃饭歇脚儿都方便。 等冬日时候，搭个土炉子，村里的老少爷们儿也有个说闲话儿的地方…… 日头西斜的时候，草棚子搭好了，邰老爷子等人也回来了。 邰继祖一个人出入，自然是方便，也不惹人注目。 但今日邰老爷子出面，又带了这么多人，就惊动了三岔河的董二爷。 几人中午在董二爷家里吃的饭，地也买妥了，董二爷更是主动应承，以后会帮忙看顾。 老爷子投桃报李，也答应以后种地拔草收割都在三岔河雇人手。 这可真是双向奔赴的欢喜！ 邰继祖张罗着，“明日我就拉了种子，过去雇人耕种了。爹有什么吩咐吗？” 老爷子没有立刻应声，只是看向院子里练习走路的邰永宁。 珠珠带着芝麻球是雷打不动的陪练小组，正一个在前边拍手，一个在后边汪汪叫加油！ “二哥再走几步！二哥最厉害了！” “汪汪，呜！汪汪，呜！” 大黑马在外边奔波一天，好不容易卸掉板车，它也不愿意进马厩，踢踢踏踏走到一边看热闹。 好一会儿，它许是看烦闷了，突突翻了两下嘴唇，一瘸一拐扭头跑掉了。 邰永宁真是哭笑不得，这马居然在嘲笑他！ 邰老爷子等人也是笑得厉害，家里的狗子和马成精了，他们早就习惯了，也更喜欢这份和谐热闹！ 邰老爷子招呼道，“永宁啊，天气好，别总每天憋在家里。明日没什么事就陪你爹去田里吧，咱家雇工种地，你帮忙看顾一点就行。” 邰永宁赶紧点头，“好啊，爷爷。” 珠珠立刻凑热闹，跑去抱了爷爷大腿，奶声奶气撒娇，“爷爷，珠珠也要去！” 邰永禄和邰永悦更是落不下，挤在妹妹身边，想同样抱着爷爷撒娇，结果力气太大，差点儿把老爷子扑倒了！ “都去，都去！”老爷子一个孙子赏了一烟袋锅儿，嚷道，“臭小子们都去地里干活儿，也让你们娘在家清静一日！” 邰永禄和邰永悦嘻嘻笑着抱头鼠窜，扭头一看，妹妹却被爷爷抱在怀里，小胖手还抱了一块点心。 只有他们受伤的世界再一次达成了…… 老老少少打算的挺好，但计划没有变化快啊。 第二日，马车套上了，种子装好了，甚至爷几个的午饭都装进了篮子，却没有走出家门。 因为……家里的车队回来了！ 邰继业被风吹了个高原红，人也瘦了一圈儿，头发蓬乱，很有几分草原人的模样。 他身后的车队从出发时候的几辆，变成了足足二十辆。 邰继财等人也同他的模样差不多，许是热了，夹袄都脱了，浑身的羊膻味儿！ “爹，我们回来了！” 一见到老爷子，邰继业就激动的跪下磕头。 儿行千里母担忧，同样，远行的儿子也想念父母亲人啊。 老爷子一把扯起儿子，见他除了瘦，脸上和脖子上还被蚊子叮了不少包，抓破之后留了疤，老爷子也是忍不住心疼。 “回来就好，多歇几日，让你嫂子给你多做点儿好吃的！” “哎！”邰继业痛快应了，弯腰抱起胖乎乎的小侄女大大亲了一口，笑着嚷道，“珠珠，三叔回来了！带了好多羊绒！你大哥在城里呢，一会儿就给你带更多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珠珠想三叔了，三叔好厉害！”珠.马屁精.珠再次上线，哄得三叔眉开眼笑。 杨丽华惦记儿子，听得这话也就放了心，赶紧张罗着开厢房当做临时库房。 二十车的羊绒可不少，没有两间房，怕是放不下。 刘冬娘更是忙碌，早起发的面简直太赶巧了，赶紧再切肉剁馅子，把包子蒸起来。 一会儿，永安那个大肚汉也要回来了！ 村里老少听到动静，也是匆忙赶到了。 “爹，爹，你回来了！” “当家的，路上可好？好像瘦了，累不累？” “儿子啊，你可回来了，娘惦记你啊！” 邰继财等人被家里人团团围住，嘘寒问暖，一时热闹的不成。 还是邰三爷赶到，催着众人先干活儿，有话回家再说。 众人麻利卸车，邰继业就去寻杨丽华说话。 “大嫂，趁着这个时候，先把工钱给大伙儿结算了吧！路上虽然没什么凶险，但实在辛苦。草原上吃东西不习惯，蚊虫叮咬也厉害，没人生病就算走运了！所以，我想给大伙儿一人添一百文钱，你看行吗？” 杨丽华摆手，就在邰继业以为嫂子舍不得银子的时候，她却说道，“一百文实在太少了，都是自家族人，以后出远门还要他们跟着才放心。以我的意思，一人给两百文吧。加一起也没多少，咱家最近又有进项，不差这几两银子。” “好，谢谢大嫂！”邰继业高兴，来不及说太多就赶紧去外边张罗了。 杨丽华喊了永宁，一人抱着钱匣子，一人拿着账册，直接在院子里放了桌子，当场发工钱。 若是问一句，慰藉辛劳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答案可太简单了，给钱啊！ 特别是这白花花的银子，哗楞楞的铜钱，直接发到手里的感觉沉甸甸，无比的踏实！ 所有跑了一趟草原的汉子都是笑的一口白牙，衬得他们肤色更黑了。 当然，他们的家人也是高兴，因为这银子最后是要全家花用的！ 邰三爷惦记邰继业许是有话同家里说，吆喝着村里人，“都回家吧，吃个饭，睡一觉，有话以后再说，不差这一日。” 于是，没一会儿邰家院子就清净下来。 珠珠喊了大黑马，然后爬上马背，焦急望着村外的小路，等着大哥回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嘚瑟的邰永安 突然，芝麻球汪汪叫着跑了出去。 不等珠珠反应过来，大黑马也抬起蹄子带着她跑了。 院子里的众人不准珠珠出门，就是怕她跑丢了。 眼见如此，众人赶紧跟了上去。 “疾风，停下来！别摔了珠珠！” “芝麻球，芝麻球！” 可惜，一狗一马根本不听话啊。 幸好，众人追出去的时候，小路上已经有一辆马车赶了过来。 永安站在车辕上，挥着手，高声喊叫，“珠珠，珠珠，大哥回来了！” 珠珠兴奋的也是挥手，看得后边众人都是担惊受怕！ 没一会儿，双方胜利汇合了，永安直接把妹妹架在脖子上跑了好几圈儿。 “珠珠，珠珠，哥哥给你带了好多好东西！哈哈，还有你以后可以随便吃点心了！” 珠珠抓着哥哥的头发，笑的前仰后合，尖叫嚷着，“大哥最好，大哥最厉害！珠珠最爱你！” 邰继业在一边听得咋舌叹气，“哎呀，女人心海底针啊。方才还说三叔最好呢，这会儿就换人了。” 邰老爷子好笑，抬手拍了儿子一记，“说什么怪话儿，多大的人了，同孩子计较什么！” 邰继业哪敢反驳啊，缩着脖子赶紧去帮忙卸车。 马车是闵家的，车夫自然也是闵家的奴仆。 邰继业上前给了一把铜钱，说笑几句就把人打发了。 邰永安早就抱着妹妹进屋献宝儿去了！ 正房堂屋里放了不少东西，若不是天色暗了，没人跑来窜门，否则也不敢这么大咧咧放着。 “妹妹，这布料好不好看？给你做新衣衫！ “看看这个首饰，哈哈，金的！我挑的都是好看又精巧的，人家说最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了！不用存着等你成亲，咱们现在就能戴! “还有这些点心，闵管事说都是你喜欢吃的！哈哈，以后你想吃就去铺子里取。这个牌子就是信物，绝对不会有人找你要钱！” 邰永安像个长毛大狗狗，乐呵呵把所有东西捧给妹妹挑拣，笑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儿了。 珠珠也特别捧场，扯了布料往身上比了比，又拿了一只金翅螟虫的花钗插到了小辫子里，最后捧了一盒子点心，挨个给家里人分起来。 杨丽华默算着这些东西足有二百两，很是心惊，就忍不住问起来。 “永安，你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邰永安骄傲的抬头挺胸，应道，“娘，我没偷没抢，这是我自己凭本事赚来的！在草原时候我跟草原人摔跤，赢了一把好匕首，闵管事要送礼就想买下来。 “我不愿意，我想拿回来给妹妹玩儿。他说小姑娘都喜欢新衣裙和点心首饰，所以我就换了这些。哈哈，闵管事没说错，珠珠真喜欢！” 珠珠立刻抱了哥哥的脖子，吧唧吧唧亲了哥哥好几口，“大哥给珠珠带什么，珠珠都喜欢！” 邰永安抱着香香软软的妹妹，心里甜的也要化成蜜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在一边对着手指，怨念几乎要化成锤子，砸向大哥了。 有了妹妹，就忘了弟弟！ 呜呜，真是没有天理了！ 可惜邰永安根本没看到他们，倒是一眼扫到旁边的邰永宁了。 他赶紧在角落翻出一个箱子，拿出四个狼牙项链，自己挂了一个，其余都分给弟弟们。 “这也是在草原人那里赢来的，据说是大西北那边一个头狼的牙齿，戴着辟邪！咱们兄弟一人一个！” 说罢，他又把箱子里的十几张毛皮推给娘亲。 “娘，这些都是草原狼和草原狐的皮子，你留起来，冬天时候给家里人做袄子！给爷爷做帽子！” 杨丽华瞪了儿子一眼，嗔怪道，“让你出门跟着三叔做生意，你倒好，跟人家摔跤比赛去了！下次别去了，省得给你三叔惹祸。” 邰永禄和邰永悦立刻嚷起来。 “好，让大哥在家，我跟三叔去！” “还有我，我会算账，我帮三叔收羊绒。” 邰继业倒是来者不拒，笑道，“行，你们想去就去，就是到时候别哭就行。草原上随时都有狼群出没，晚上睡觉就狼嚎不断，而且这个时节蚊子越来越多了，拉尿一次，屁股都能胖一圈儿！” 邰永禄和邰永悦可不怕吓唬，反倒更感兴趣，凑到三叔跟前，闹着要三叔多说说。 这时候，刘冬娘也蒸好包子了，进屋招呼大伙儿吃饭。 大伙儿其实都不饿，但还是陪着邰继业和永安吃了一些。 饭后，邰继业才把自己带的东西拿出来，一箱子草原上特产的药材，还有半箱子毛皮和半箱子肉干。 他倒是想带奶制品，可惜奶豆腐不好放置啊，只能放弃了。 再说，以一个北地人的口味来说，满是腥膻味道的吃食，也真是喜欢不来啊！ 当然，最重要的是对账。 这一趟出了多少货，收了多少东西，花了多少银子，都要有个记录底子，方便以后计算利润。 老爷子也把家里最近的大宗进项同儿子说了说，邰继业兴奋坏了。 “那咱家真是可以大干一场了，建个作坊专门做羊绒生意吧？每月进草原走个来回，拉回的羊绒，从纺线到织出成品，足够咱们村子的妇人忙一个月了。 “至于售卖，等草原的路跑熟了，继财哥他们就能自己跟着商队进去了，到时候我就下江南，把羊绒成品换成银子！” 永安跟着点头，他还惦记着陈瑞阳呢，于是说道，“对，到时候让三叔卖货，我去看看瑞阳。” “对，对，也不知道瑞阳如今怎么样了？我也一直惦记呢！”邰继业赶紧尴尬找补。 “他爹当官，如今瑞阳恐怕已经是官家少爷了，不知道在哪个书院读书呢。到时候我去问问，若是好，以后咱家也送永宁去。” 邰老爷子太了解儿子的德行了，冷哼一声，应道，“别说那么远了，永宁眼看就养好伤腿了，但还不知道去哪里读书呢。这几日你进城的话，有门路就好好打听一下。” “是，爹，我肯定好好打听。”邰继业就差拍着胸口保证了，总算得了老爷子一个白眼，这事终于揭过去了。 而坑了叔叔的永安大侄儿，这会儿已经带着弟弟妹妹分肉干吃了。 珠珠的小白牙不给力，很快改了主意，吃起了点心。 倒是芝麻球抱着肉干，呲牙咧嘴的啃着，欢快的摇尾巴。 这是来自它家乡的味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请问，谁家还缺饭桶吗？ 二十车羊绒塞满了两间厢房，家里人看着，心里都是高兴。 但邰继业比预计的回来快多了，纺车还没打制出来呢，于是邰继宗着急坏了，连夜带着工匠们就开始动手了。 村里各家女人们也是心急，想要早些开始织毛衣，早些赚钱啊！ 于是，家里的汉子们也被撵过来帮忙。即便做不了什么精细活计，但是帮忙砍个木头，搬东西抬板子总能做到啊。 杨丽华也放下了绣花的活计，前院后院转了一圈儿，最后打算把后院剩下的几间房子拾掇一下，大炕上铺了炕席，甚至地上也铺的规整又干净。 这般，一间屋子纺线，一间屋子用来给大伙儿坐着干活儿，都是宽敞又方便。 倒不是她把众人聚过来干活儿，要防备着偷藏羊绒，实在是各家条件不一样。 有的人家干净宽敞，还不怕什么。 就怕有的人家脏污拥挤，带了羊绒线回去，万一弄脏也不能清洗。 因为清洗后，羊绒线缩水，再织出来的衣裤明显就差了一等…… 男人们帮忙干了大半夜的活计，早起懒被窝贪睡一会儿，妇人们又赶到邰家了。 草原牧民原本是没有收集羊绒羊毛的习惯，一般时候，都是杀了羊，羊肉烤了煮了，羊皮直接做袄子和靴子。 但这几年，北地常有商队过去收购羊毛羊绒，虽然不多，但也是个进项。 于是牧民们也学聪明了，春日时候就给羊群剪毛，用来交换盐巴一类的生活用品。 秋日时候，羊毛又重新长出来了，再杀羊，羊皮也不耽搁做袄子和靴子。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邰家，否则也不会一次性收购回来这么多羊绒。 邰继业早早把城里杂货铺子的火碱都买回来了，也准备了许多的大盆。 杨丽华同妇人们说好，一人一日给十文的工钱，然后就带着她们把羊绒运到村外的小河边。 羊绒要用碱水浸泡，多次漂洗，去掉里面的羊油和灰土等杂物，然后摊在大片的油布上晾晒。 这些活计说来简单，实际琐碎又麻烦。 但羊绒拾掇好，妇人们就能织毛衣赚钱了，而且每日工钱更多呢。 所以，村里所有人都是忙的热火朝天，一边说笑一边干活儿，热闹极了。 都是隔壁村子住着，刘家村和张家村看着眼馋，上前问询，妇人们也不说实话，含糊应着就罢了。 刘家村和张家村的人不高兴，回去之后又说给左邻右舍听，最后就是村长也都知道了。 于是，刘村长和张村长闲着无事就来邰家溜达。 邰老爷子留了他们吃饭，再喊上邰三爷，酒桌上没说几句羊绒生意，反倒把巡逻队的必要性说个清楚。 刘村长和张村长也都惦记着秋日时候卖种子呢，就算不能发财，起码一斤苞米换二斤高粱，也能保证村里老少过个吃饱肚子的冬天啊。 两人都是赞同，又和邰三爷约好地界，以后联合巡逻。毕竟人多力量大，声势越惊人，田里也更安全…… 四五日之后，纺车都打制好了，羊绒也清洗干净大半了。 于是，村里的老太太们接过了清洗的活计，其余年轻妇人和姑娘们都聚集到邰家后院，开始纺线和织毛衣了。 而邰继祖也带着种子和用物，赶着马车早出晚归，把三岔河那边的十五亩地都种上了。 忙碌的日子飞快，自然也是人人疲惫，但心里却踏实之极。 总要先有付出，才会有收获！ 邰老爷子闲着无事，就带着孙女，后边跟着芝麻球在田间地头走动，偶尔进山住两日，烤个兔子打打牙祭。 进城只有一两次，去寻半仙儿说说话，点心铺子看看闵管事，再取两盒子点心，祖孙两个就高高兴兴回家了。 这一日上午，祖孙俩带了水和点心，后边跟着邰永禄和邰永悦又要上山去。 天气暖，雨水丰沛，山上的草木越发茂盛，能采摘的草药也越发多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最近卖了几百文钱，尝到了甜头儿，越发积极了。 两人都背了一个大柳条筐，很有几分把山里草药都摘回来的架势。 但老少几口刚出门，就见一辆马车行驶了过来。 老爷子停了脚步，猜测是不是自家的来客。 果然，车辕上的小管事跳下来，问明白是邰六爷家里，就赶紧从车里往下搬东西。 东西倒也不是如何贵重，不过是一角子猪肉、一袋子米、两坛烈酒和两盒子茶叶。 小管事拱手行礼，笑的客气，“邰老爷子，我们主家仰慕您老人家行事大度，宽容仗义，在十里八乡都有盛名。所以，今日派遣小人过来，给老爷子送些吃用之物。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们主家路过此地，再亲自来拜会老爷子。” 邰老爷子赶紧问道，“不知你们主家是……” 小管事笑的尴尬，慌忙从袖子里拿出拜帖，双手捧给老爷子。 “哎呦，对不住，老爷子。小人第一次出来办事，一时没想起来……” “没关系，小兄弟。”老爷子摆手，接过帖子看了看，是城里一个姓宋的乡绅，之前根本不认识啊。 于是，他推辞道，“小兄弟，我们家很欢迎宋老爷来坐坐，但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我们家不能收！” 可惜，小管事却似乎不肯收回去，甚至跳上车辕，匆忙跑掉了。 邰老爷子真是哭笑不得，低头看看胖孙女，盘算着是不是这丫头又许什么愿望了。 但家里这阵子经常吃饺子、包子，炖菜里也没缺了肉片，这丫头应该不亏嘴啊！ 珠珠含着手指，歪头看着爷爷，大眼睛眨啊眨，很是无辜…… 倒是邰永禄和邰永悦很高兴，围着猪后腿嚷着。 “好肥的猪腿，让我娘再蒸肉酱包子！上一次，我都没吃够！” “我也是，我也是。这次我要吃十个！” 老爷子的烟袋锅儿又痒痒了，有没有谁家缺饭桶啊，赶紧把这两个小子买去吧…… 邰继祖从外边放马回来，见得这么多东西，也是惊讶。 但拿了名贴一看，他倒是猜出了一些端倪。 “爹，南边的庄园里，有一个主家就姓宋。这个送东西的宋老爷，会不会是同一人啊？若是同一人，那以后这人许是真能过来拜访。” 邰老爷子被提了醒，心里也拨云见日猜到几分缘由。 “哎呀，许是这人奔着咱家的苞米种子来的！恐怕是想先交好，等秋日时候多买一些种子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 车里有个文曲星！ “有可能，”邰继祖也是点头，问道，“爹，这些东西怎么办，我赶车送回去吗？” 邰老爷子想了想就道，“算了，留下吧。人家有心交好，咱们把东西送回去，人家伤了脸面，怕是反倒结仇了。 等人家以后上门，咱们多问几句，能帮自然要帮，但人家所求之事，咱家做不到，再选一些差不多的礼还回去。” 邰继祖赶紧应下了，然后招呼邰永禄和邰永悦往屋里搬东西。 后院的妇人们来往前院取羊绒，见得那些猪后腿和白米，都是羡慕之极。 但转而想想她们又高兴，毕竟她们跟着六叔一家做工赚银钱。 六叔家里交游广阔，日子越来越红火，她们也跟着沾光儿！ 上山被耽搁，老爷子就打算第二日再去。 原本还怕小孙女不高兴，结果胖丫头跟在婶子身后帮倒忙，忙的不亦乐乎。 包子出锅时候，她也如愿吃到了第一个，烫的呲着小白牙，哈着热气，笑的脸上开了花儿！ 果然，贪吃的孩子最好哄！ 第二天一早，老爷子带着孙子孙女们又拾掇好东西，准备继续上山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山上的人参和兔子祈祷太多次，老天爷终于想起庇护它们了。 老少几口刚出门，居然又见到一辆马车拐下了小路，直奔着自家来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沮丧了。 高兴是兴许又有好礼进门了，沮丧是山上的草药还在等他们，怎么就没机会去采呢。 倒是珠珠眼睛亮晶晶，突然趴在爷爷耳朵边上说了一句。 “爷爷，马车里有人，像文曲星叔叔那样发光！” 文曲星？！ 老爷子的眼睛也亮了，猜测来客是个读书人，很厉害的读书人。 结果，车辕上坐着的居然是熟人。 就是当初因为翻车在村外，家里帮了一点儿忙，后来还特意来送过谢礼的葛婆子！ 老爷子赶紧让邰永禄去后边找杨丽华，万一来客是女眷，他不好招待。 果然，葛婆子跳下车就行礼，很是热情。 “老爷子安好，老奴的主家老爷和夫人带着小少爷去庄园小住，路过此地，想要同您家讨一口茶水喝。不知是不是叨扰您了？” “不打扰，不叨扰！”老爷子摆手，笑道，“我们家很欢迎！” 那婆子赶紧上前开了车门，一个丫鬟跳了下来，然后回身搀扶了一个年轻妇人和一个三四岁的男童，最后才是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子。 男子当先行礼，很是温和客气，“邰老爷子好。” 妇人和孩子也是跟随行礼，没有半点儿倨傲模样。 邰老爷子赶紧还礼，招呼道，“伍老爷，伍夫人，赶紧屋里请！” 这时候，邰继祖和杨丽华都赶了过来，帮助老爷子引着众人进屋。 刘冬娘已经带了二丫开始烧水沏茶，至于其余妇人听说家里来贵客，都在后院没出来。 邰家的新院子建的不是如何华丽精致，但大方宽敞，拾掇的很是干净，不像旁人的农家院里常有鸡屎落叶等，这就很难得。 伍夫人牵着儿子边走边看，对邰家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邰永宁在廊檐下练习走路，累了就抱着一本书，一时看的入了迷，等醒过神来的时候，伍家三口已经到了近前。 邰老爷子想起方才小孙女说的话，心里狠狠一动，赶紧把孙子喊上前介绍道。 “这是我家排行第二的孙子叫永宁，自小喜欢读书，可惜之前腿上不方便，一直没去学堂。” 说罢，他又喊了一句，“永宁进屋，陪着伍老爷说说话。” 伍老爷点点头，倒也没多说什么。 一时，众人统统落座儿，刘冬娘送了茶水和点心进来，二丫还端了一盘子野莓。 之前，刚开春的时候，这野莓很难得。如今山上很多，实在不稀奇，但吃个新鲜还不错。 伍家的小公子好似很活泼，坐在母亲身边，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像个刚刚飞出窝的小鸟。 珠珠也是难得见到新伙伴，居然哒哒跑上前问道，“小哥哥，我有很多好玩的，你要不要同我一起玩儿？” 伍小公子有些瘦，但也是白净可爱，穿戴精致，像个小仙童。 这会儿，他立刻点头，主动牵着珠珠的手嚷着，“好啊，妹妹。以后你去我家，我也有好玩的！” 珠珠蹦蹦跳跳推开西屋的门，拉着小公子上了炕，把她的宝贝箱子打开，哗啦啦倒出一堆小玩意儿。 鲁班锁啊，九连环啊，可拆卸的木头房子、木头马车啊，各色香包口袋啊，染色的羊嘎拉哈…… 其中很多都是邰继业从南边带回来的，还有草原上搜集的，闵家送的和郑夫人母子张罗的。 伍夫人把儿子当眼珠子看待，本来还有些犹豫，生怕农家东西粗陋伤了儿子。没想到，珠珠的宝贝小玩意居然出乎意料的都是精品。 她突然想起家里吃剩下的那半株人参，就有些汗颜。 最开始翻车在邰家外边的时候，邰家还是普通的尼瓦院子，如今短短几个月就换成了如此整齐的两进砖瓦大院儿，定然是有些本事的。 倒是她小瞧人了！ 这般想着，她就同邰家众人说道，“冬末时候，我和孩子回城不小心翻车，得了你们一家的援手，一直不曾当面道谢。 “不想前几日，我们府上急着买山参，又是你们一家及时送到，实在是感激不尽。 “今日我们特意带了一些吃用之物，不是多贵重，希望各位不要嫌弃。” 说着话儿，那婆子和车夫、丫鬟已经搬了不少东西到廊檐下。 邰家人扫了一眼，见是半扇猪肉、两袋子米、两袋子细面、两坛子素油，还有四匹布料和四盒子点心。 这礼可挺重啊！ 邰老爷子赶紧拱手同伍夫人说道，“夫人客气了，当初虽然我们一家帮了点儿小忙，但夫人也送了不少吃用之物。那时候穷苦，也许在夫人眼里不算什么，但那些东西可是救了我们家半条命，倒是我们应该感激才对。 “再说人参，夫人也给了一百两的高价，我们家并没有吃亏。夫人今日又送这么多厚礼，我们家实在是不能收！” 伍夫人能看出老爷子不是客套，这番话出自真心实意，她心里更是高兴。 “那老爷子就当做我们一家登门拜访的伴手礼好了，以后我们要经常去庄子，路过这里，肯定要常走动。若是遇到事了，少不得麻烦老爷子再帮忙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珠珠的好运分给你！ “这个好说！”老爷子赶紧应下，“乡里乡亲互相搭把手都是应该的！” 伍夫人道谢，伍老爷也是拱手应道，“多谢老爷子。” 短短几个字说完，伍老爷就用帕子捂着嘴巴咳嗽起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邰家人仔细打量才发现，他穿戴要比众人厚很多，这个节气居然还是夹袄加身，脚下也踩着棉靴子，显见身体很差。 怪不得方才一直是伍夫人在说话，不是她不懂规矩，实在是伍老爷不能多开口。 邰永宁赶紧捧了温热的茶水，送了过去。 伍老爷子喝了两口，好过一些，就哑着声音说道，“谢谢，不知道你最近在读什么书？” 邰永宁微微红了脸，恭敬道，“我自小跟着母亲开蒙，但意外伤了腿，想着不能科考就没进学堂。读书只读了千百三，其余都是一些杂记。 “后来有幸碰到一个好大夫，帮我重新接了骨，可以正常走路了，我才开始为进学堂做准备，又读了《论语》《大学》。但也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 伍老爷不等再说话，伍夫人已经惊喜的插嘴问道，“好大夫？哪里来的好大夫！如今还在咱们泰安吗？” 邰永宁惊了一跳，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望向爷爷。 邰老爷子赶紧应道，“伍夫人是想给伍老爷看诊吗？” 伍夫人点头，焦急追问道，“是啊，我夫君几年前开始卧病在床，一直在寻好大夫！若是你们知道这大夫在何处看诊，能不能告诉我们！” 邰老爷子有些为难，满脸抱歉之意，应道，“伍夫人，你们怕是要失望了。给我家永宁重接断腿这大夫不是北地之人，他之所以过来是为了寻一味草药，碰巧我家小孙女进山玩耍采了回来。 “那大夫寻药寻过来，作为报酬才出了一次手。之后他就去了西南苗疆，归期不定。” 归期不定？ 伍夫人大失所望，眼圈儿都要红了。 伍老爷子顾不得众人在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然后他同邰老爷子拱手致歉，“对不住，老爷子。我家夫人为我的病没少寻医问药，一时听说有好大夫出现就有些情急。多有冒犯，请您不要在意。” “不会，不会。”邰老爷子赶紧摆手，劝慰道，“伍夫人也不要太失望，那大夫是个奇人，行事同常人不一样，兴许哪日就会回来也说不定。到时候若是见到，我一定让家里人立刻去贵府告知一声！” “好，多谢老爷子。”伍老爷道谢，可是刚说一两句又开始咳嗽。 正好珠珠牵着伍小公子出来，眼见伍老爷的脸色都憋红了，胖丫头很是惊讶，赶紧哒哒跑过去，小胖手轻轻拍着伍老爷子的后背，学着娘亲哄她的模样，奶声奶气念叨着。 “不咳，不咳，痛痛走开，马上就要好起来！” 邰老爷子担心伍老爷生气，赶紧就要喊孙女过来。 不想伍老爷居然当真止了咳嗽，他放下帕子，笑着摸摸珠珠的头顶，“谢谢你啊，小姑娘！你真是善良懂事的好孩子！” 珠珠被夸赞了，高兴的小脸上开了花儿，她把小脑袋又往伍老爷手下凑了凑，“再摸几下，文曲星叔叔！珠珠的好运分给你！” 伍老爷子笑着又摸两下，然后抱了珠珠坐在腿上，问道，“你怎么叫我文曲星？难道猜出我是读书人了？” 珠珠认真点着小脑袋，笑的软糯又可爱，“珠珠就是知道！” 伍老爷以为是邰家人说过这件事，也没追问。 邰老爷子松了一口气，召唤珠珠，“来爷爷这里坐，伍老爷身体不好，你这胖丫头别累到他！” 珠珠麻利跑过去爬上了爷爷的怀里，白嫩嫩胖乎乎的小脸笑的像开了花儿。 好一个福气满满的年画娃娃！ 伍老爷和伍夫人都是看的心里喜爱，伍夫人更是遗憾，若不是丈夫身体欠佳，他们再生一个这样的可爱闺女多好！ 又坐了一会儿，伍老爷考教了邰永宁几句，就带着夫人孩子告辞了。 邰家还想推辞，不愿意收那些吃用之物，伍夫人却是拉着杨丽华说道，“你们家里擅长采药，我们老爷又要调理身体，以后免不得还要劳烦你们。这些东西，权当以后的谢礼好了！” 这般，邰家再推辞就太尴尬了。 杨丽华道谢，笑着送了他们一家出门。 伍家的马车慢慢离开了邰家村，奔向了自家庄园。 伍夫人抱了儿子，低声问丈夫，“夫君，你可是喜欢邰家那个小子?” 伍老爷点头，应道，“这孩子看着天分不错，可以算是自学成才。再者邰家为人处事都朴实厚道，不是那奸诈算计的人家。我如今能下地走动，也多亏了他们家送来的那株鲜参…… “于情于理，我都该帮一下。过一阵子，若是开学堂，就把这邰永宁收入门中吧。若是我这身体不争气……那我就给他推荐一个先生。” 伍夫人点头，心里轻轻叹气。 堂堂举人老爷，若是没有这场劫难，如今已经是一方父母官或者朝堂上有一席之地了，如今却在这样的小地方开学堂。 伍老爷也知道妻子心里想什么，眼神里闪过一抹暗淡。 是他低估了人心，才有这样的结果。 但他不相信会一直这么下去，他一定要康复，早些回去报仇！ 他下意识看看自己的手心，方才那个胖丫头说把好运气送给他…… 就在这个时候，一骑快马从后边疯狂跑了过来，大老远就开始吆喝。 “老爷，老爷！夫人，停一下车，快停一下！” 车夫听出是自家人的动静，赶紧扯了缰绳，把马车停在路边。 葛婆子扭头去看，同车里禀报，“老爷，夫人，是伍银管事！” 这会儿，若是邰家人在这里，一定会认得出，这骑马赶来的就是同他们买山参，又请他们吃饭的伍管事。 伍银跑的头发都散开了，但他根本顾不得，跳下马就跪在了马车门前。 “老爷，大喜啊！我们找到田御医了！” 马车门被咣当一声推开，露出伍老爷和伍夫人惊喜若狂的脸。 “当真？他人在哪里！”伍夫人急的差点儿跌落车下。 这田御医是太医院里解毒最好的大夫，几年前辞官回家之后就四处访友游玩去了。 他们一直在打听田御医的行踪，可是毫无收获。 如今已经是绝望了，不想却突然有了消息！ 第一百八十九章 活命的机缘在北地！ “夫人，田御医就在隔壁县城，据说他的一个弟子在此，田御医是过来小住的！老爷的病有救了！”伍管事也是激动坏了，说到最后都哽咽了。 他是自小跟着老爷的书童出身，一路见证了老爷崛起到陨落，无比希望老爷赶快康复！ “太好了，太好了！”伍夫人已经抹了眼泪，立刻吩咐车夫调头。 “赶紧回城，回家！准备一下去临县！” 车夫甩了鞭子，差点儿把婆子摔下去，但这会儿谁也顾不上了。 马车迅速往回跑，路过邰家村外的时候，伍老爷掀开了帘子，深深看了邰家院子一眼…… 珠珠正带着芝麻球在门口玩耍，村里几个小丫头正闹着扔香包跳格子。 她们的母亲或者姐姐在后院忙着纺线、织毛衣呢，中午忙完就会喊了她们一起回家吃饭！ 孩子多了，就是热闹，特别是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好像树上停了一百只麻雀一般！ 大黑马听得翻嘴唇喷口水，踢踢踏踏跑出马厩，打算去河边喝点水。 结果，珠珠见了，屁颠颠跟了上去。 芝麻球也是随后，小丫头们更是一个不落！ 大黑马回身看看后边一串跟屁虫，无奈的放弃寻清静的想法了！ 日升月落，时间跑的飞快。 邰家村里，男人们白日里去田里干活儿，晚上轮班巡逻，上半夜和下半夜交接的时候，就在邰家墙外的草房子里喝一碗热乎乎的二米粥。 特别是之前刚杀了野猪，熬粥用的还是骨头汤，大半高粱米小半白米，熬出来的粥，软糯香浓，简直好吃的大伙儿想要吧唧嘴。 妇人们也分了工，年岁大的负责清洗羊绒，手笨的负责纺线，手巧的就织毛衣，实在悟性差的，还能帮忙烧水、搬个东西，干点儿粗活。 工钱自然也是多少不一，但很公平。多干多拿钱，少干少拿钱，不干拿钱。 这不干不拿钱的，自然是指孙梅花。 上次织羊绒垫子的时候，她就打算试试，可那时候活计少，杨丽华只要姑娘和年轻媳妇儿帮忙。 如今活计多了，村里妇人几乎都来了，孙梅花自然也想跟着赚点钱啊。 可是，不等杨丽华拒绝，妇人们就左一句右一句把她排挤出来了。 “哎呦，这不是兜里揣了十两银子的孙梅花吗？怎么过来了，要监督我们干活儿吗，但这也不是你们家的生意吧！” “你们想多了，人家不是来跟咱们抢活计，人家是来笑话咱们的！人家怎么能看得上这几十文工钱呢！” “就是，就是，人家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等着十两银子下崽儿呢！” 孙梅花就算脸皮再厚，对上满村的妇人也是落荒而逃！ 杨丽华没费任何心思，甚至眼皮都没用抬一下，害群之马就被清除了。 春红如今也得用了，是个成熟的小帮手了。两人配合默契，绣花的进度很不错。 刘冬娘带着二丫负责一家子的饭菜和洗涮，二丫额外还得了个差事，那就是拿着点名册，每日上午下午两次点名。 偶尔有人家里有事请假，她都会记下来。 就算干活儿是按照件数算工钱，但到最后会根据表现发赏钱的！ 那些早来晚走，干活更认真的，肯定要被奖励！ 邰继业几乎每天都进城，联系染坊染羊绒线，还要拜访朋友，也结识一些南边来的客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给侄子找学堂。 但邰永宁十二岁了，这个年纪实在有些尴尬。 同开蒙的小孩子一起读书吧，他有些偏大，而且也已经学过千百三了，再从头开始就浪费光阴了。 若是想插班找同龄孩子一起读书吧，他之前没有进过学堂，先生也不愿意要这种没有正经开蒙的学生！ 邰继业着急又无奈，只能耐着性子继续找下去…… 而这个时候，伍家的院子里，费尽心思请回的辞官御医正给伍老爷把脉。 说起来，这田御医同伍老爷的恩师还有几分交情，否则也不会浪费难得的自由时光跑来出诊。 按照原本计划，老御医是要跟着商队去草原溜达一圈，采买一些好药材回来。 伍老爷的左右手都被诊过，眼见田御医皱眉，就问道，“世叔，不知我这病还有救吗？真要如此缠绵病榻，不能善终吗？” 田御医扫了他一眼，上次见面还是七年前，老友同他显摆最得意的弟子。 那时候，风流倜傥的年轻俊才在眼前，他也羡慕的眼红。 哪里想到，短短几年就变成病痨鬼了。 他已经离开京都那个是非地许久，同任何人都没什么联系，否则老友怕是早就请他出手了。 不过，如今在这里遇到，也算老友衣钵传人命不该绝！ “放心，有我在，你还死不了！只不过你这病症有些霸道，拖的时日也久了，怕是治疗加上修养要一年左右才能恢复。 “即便是恢复，也只有原本七分气力，依旧畏寒，依旧要用心调养。但比之如今要好很多，而且寿数……只要你不祸害自己身体，就可保花甲以上。” 伍老爷当时就红了眼圈儿，伍夫人更是忍不住欢喜的啜泣起来。 他们都已经要绝望了，就怕一年半载要办丧事了。 如今能够恢复七分，延寿到六十，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什么畏寒、调养都不是问题，伍家还不差这点儿补品和貂皮！ 伍老爷问道，“世叔，什么时候可以开始治疗，需要准备什么药材吗？” 田御医检查伍老爷子的舌苔和眼睑，顺口应道，“治疗不能着急，因为需要一味药材，怕是要费些心思。你们这会儿就可以吩咐人去找了！ “就是新挖出来的山参，最好是五十年以上的，要出土一月以内的！这般药效最好，治疗的把握更大。也不用太多，半支就行！” 伍老爷听得这话，满脸的惊讶之色，差点儿咬了舌头。 田御医还以为他是为难，刚要说话，伍夫人已经派人去取了。 很快，半支鲜人参就送到了田御医面前。 “哎呀，你们家居然有鲜参！这可是太巧了，你小子命不该绝啊！咱们明日就能开始治疗，我保你七日后就不用咳嗽了！” 田御医高兴坏了，拿着鲜参仔细打量，“这年份还挺高！我说用半支，你就真拿出半支！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要这东西啊，否则运气也太好了！” 伍老爷和伍夫人对视一眼，彼此眼里有庆幸，更多是同样的不可置信！ 难道那高僧没诓骗他们，活命的机缘真的在北地！ 第一百九十章 吃什么都好，就是不吃亏！ 家里没有人参了，邰家就送了过来，半支解了燃眉之急。 找寻多少年不见影子的大夫，突然就有了消息。 如今需要用半支鲜参配药，家里就正好剩了半支…… 伍老爷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好似那胖丫头的小头发软乎乎的触感还在。 也许，不是他活命的机会在北地，是他活命的贵人在北地！ 邰继业在城里住了三日，依旧没有合适的学堂，就是闵管事都托付了，也没有结果。 他实在无法，就回了邰家村。 苞米地里正是补苗的忙碌时候，男人们扛着锄头，一边锄草一边把多余的苞米苗铲起来，补到没有出苗的空余之处。 碰到勤快人家还会挑了水桶，新补的青苗会得到一瓢水，成活的机会就更大了。 眼见日头很高了，男人们挑着扁担和锄头，聚集在村口大树下歇歇脚儿，说说闲话儿。 邰继业从城里回来，刚下马车，大伙儿就喊他一起坐会儿。 邰继业心里有事，脸上就带出几分郁闷。 邰继胜就问道，“老三怎么了，可是在城里受欺负了？” 其余村人也是纷纷帮腔，跟着嚷嚷。 “是啊，老三，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有人要抢咱们的生意啊！” 邰继业赶紧摆手，真是哭笑不得，再说下去怕是小事都变成大事了。 “哎呀，你们别担心！生意没什么事，我是给永宁找学堂找不到，正上火呢！” 大伙都松了一口气，转而哈哈笑起来。 “你也是，多大点儿事啊，愁成这样。” “就是，不就是个学堂吗？咱家永宁没去读过一天，不也是能写会算！” “是啊，早前儿三岔河那边有个老秀才，胡子都白了还惦记去考举人呢，后来死在路上了。读书考试可不是什么好活计！咱家永宁那孩子身体也弱，好好养着，以后娶个媳妇，生几个小子比什么都强！” 邰继业听的无奈，难得多说几句。 “你们知道什么，只想孩子享福不受罪，可没想过孩子年纪还小，这辈子就留在村里，是不是太委屈了！ “永宁这孩子脑子聪明，自小就喜欢读书。家里原本穷，想供他也供不起，如今家里日子好过，怎么能不支持孩子上进！ “再说了，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见到一个府衙的差役都要点头哈腰，恨不得把人家当爷爷供着。但永宁只要考个秀才回来，别说差役敬着，就是见到县令老爷都不用下跪了！ “万一这孩子真是出息，考个举人，甚至状元，咱们整个邰家村就能在北地横着走，过年时候县令和乡绅都要排队来送礼！ “朝廷还要给银子，村口竖举人牌坊、状元牌坊，那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以后咱们邰家的孩子都跟着读书，说不定会出多少秀才举人，说不定要有多少个当官坐轿！ “到时候，你们就是官老爷的爹，官老爷的爷爷！那不比土里刨食儿好多了吗？” 众人从头听到尾，被狠狠灌了一盆鸡血，都是心潮澎湃啊！ 秀才，举人？ 官老爷？！ 官老爷的爹！官老爷的爷爷！ “哎呦，俺的娘啊！我也能做官老爷的爷爷了！” “那我一定给祖宗磕一百八十个响头！” “我磕一千个！” “我磕一万个！” 众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比起来，恨不得把脑袋留在宗祠。 邰继胜还有几分清醒，赶紧拦阻说道，“那是后话了，你们这会儿可别想太多！要做官老爷的爷爷，你们还是先把孩子管好，别整天招猫逗狗、下河摸鱼了，赶紧跟着永宁多学点儿写算也行啊！” 正说着话呢，一群淘气小子就从河边回来了，各个都是满身湿淋淋，污泥抹了手脸，瞧着同泥鳅没什么区别。 许是见到自家爹爹在树下，他们都是撒腿跑了过来，裂嘴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笑着同老爹显摆。 “爹，你看我抓到鱼了！” “爹，我抓的最多！” “爹，二狗子方才踹我！” 一时间，方才还雄心壮志想要儿子考状元的各位爹们，被狠狠打击到了。 就这样的倒霉蛋儿子，指望他们考状元，还不如指望脚后跟来的稳妥！ “臭小子，就知道玩儿，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给我滚回家去，下午去上课，再敢逃课就不给你饭吃！” 不知道是谁带了头，其余几人也跟着随大流，把自家儿子踢的吱哇乱叫。 没一会儿，大树底下就清静了。 邰继业同堂哥摆摆手，唱着小曲进院子了，留下邰继胜半晌才憋出一处，“这小子真是护短，一肚子心眼，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亏！” 邰老爷子正在院里牵着大黑马溜达，马背上当然坐着胖丫头了。 珠珠第一个看见叔叔就高兴的喊了起来，“三叔，三叔回来了！” 邰继业快步走上去，一把抱了胖侄女，笑得颠了又颠，玩笑道，“哎呀，俺家珠珠是不是把家里好吃的都吃了！好像又胖了，三叔都要抱不动了！” 珠珠的小胖手立刻捂了肚子，笑的尴尬又心虚。 她想否认，但肚子上的五花三层已经暴露了真相！ 邰老爷子笑着瞪了儿子一眼，骂道，“好几日不回来，回来就欺负侄女，你可真有出息！” 邰继业怕死了老爹的烟袋锅儿，赶紧努力找补。 “哎呀，三叔太喜欢俺家珠珠胖一些了！这才看得出咱家日子过得好呢，是不是？咱家又不是吃不起大米，吃不起肉肉，珠珠放心长，胖了瘦了叔叔都喜欢！” 珠珠被哄的眉开眼笑，搂着三叔的脖子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 邰永宁听到动静，推开窗子看过来，眼里带了一点儿盼望。 邰继业心里难过，赶紧招呼道，“永宁好好看书，学堂的事已经有点儿眉目了。再有几日，肯定送你去上学！” 邰永宁欢喜点头，“谢谢三叔。” 倒是邰老爷子看出儿子的心虚，眼见窗户关上了，就小声问道，“是不是没找到学堂啊？” 邰继业不敢不说实话，苦着脸应道，“学堂很多，但没有适合永宁的。我再加紧找找，闵管事那里也托付了，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 说罢，他逗弄着珠珠，“珠珠，你二哥是不是很快就有地方读书了？” “嗯，嗯！”珠珠认真点头，笑得灿烂，“二哥要读书，要考状元！” 老爷子就算还有些犯愁，听到孙女这话也是笑起来。 这个时候，在门口玩耍的芝麻球突然汪汪叫了起来，很快就有马车停到了门前！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伍家伸来的橄榄枝 “继业，继业！好消息啊，有好消息！” 闵管事从马车里直接跳下来，不等进院子就笑着嚷了起来。 老爷子和邰继业一楞，赶紧迎了上去。 “闵大哥，是我托付你找学堂的事有眉目了？”邰继业最近托付闵管事的，也就这件事了，他问的是满心期待。 而闵管事也没让他失望，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好消息，有个特别适合永宁的学堂！” 邰老爷子也是高兴坏了，一迭声招呼着，“进屋，进屋说！” 闵管事一把抱过珠珠，笑呵呵跟着进了屋子。 东屋的邰永宁听到动静，也是出来行礼。 闵管事笑道，“咱家永宁是个有福气的，我正托人打听学堂呢，就有好消息主动送上门了。 “城东有个伍家，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这家老爷是个年轻举人，据说以前在京都很有才名，后来身体不好才到咱们这里养病。 “听说最近这伍老爷得了名医诊治，身体好多了，就想着带几个学生打发空闲日子。他不要没开蒙的，也不要有功名的，只要有天分也有功底的！ “我一听，咱家永宁不是正好合适吗？而且消息还是伍老爷跟前的管事到我们铺子买点心时候说的，绝对可靠！” 他本以为邰家人听完会高兴会追问，但相反，老少几人脸色都是古怪。 “哎，你们是知道这消息，还是听说伍家哪里不好？” 闵管事同邰家人熟悉，直接就问出了口。 邰老爷子摆手，应道，“闵管事，你不知道，这伍家人我们熟悉。伍家有庄园在南边，冬日时候伍夫人母子路过翻了马车，家里帮了一把，就有过走动。 “前一段儿时日卖山参的时候，城里的瞎子半仙儿牵线，我们也卖伍家一株。所以，几日前伍老爷一家路过这里，还亲自来家里送过谢礼。“当时也考校过永宁的功课，我也动心要永宁拜师，但伍老爷身体不好就没好意思开口。哪里想到，伍老爷要带学生，还把消息递到了你跟前……” “哎呀，这可是大好事啊！”闵管事一拍大腿，哈哈笑道，“我就纳闷伍家管事同我也不熟悉，怎么会拉着我说这事呢。肯定是伍老爷有意收永宁为弟子，又不好开口，怕咱家拒绝伤了颜面，这才找我带个话儿！” 邰家人也是这么想的，都是高兴起来。 “永悦，你马上就能去城里读书了！”邰继业高兴的抱着侄子满屋地转了好几圈儿。 老爷子生怕摔了宝贝孙子，瞪眼睛要儿子赶紧放人。 邰永悦红了眼圈儿，给闵管事行礼道谢。 闵管事拍拍他的肩膀，不肯居功。 “这事跟我可没关系，还是你有本事被伍老爷看中了。另外，你们家同伍家也是有缘分，伍家认可你们家的人品，否则伍老爷怎么会主动要收弟子！” 邰老爷子可不管这么多，立刻张罗起来。 “老二媳妇，老二媳妇儿！” 刘冬娘应声从外边进来，笑道，“爹，是不是要安排酒席啊？” “对喽！”邰老爷子高兴的挥舞着烟袋锅儿，吩咐道，“今天中午做两个好菜，虽然事情还没定下来，但这个好消息也值得喝一杯了。还有地窖里那坛子酒搬出来，我也跟闵管事不醉不休！” 闵管事笑呵呵应道，“原本我还惦记带好酒过来，跟您好好喝一杯。结果方才太激动，一时忘记了。” “不怕，不怕！”邰老爷子豪气应道，“今天喝我们家的，下次再喝你的。咱俩还多赚一顿呢！” 众人都是哈哈笑起来，屋里屋外一时热闹极了。 杨丽华从后边赶过来，听的儿子可以读书了，她也是高兴坏了，赶紧跟着刘冬娘张罗饭菜。 邰继业亲自跑了一趟，把邰三爷请了过来。 邰三爷绝对是个称职的族长，听说邰永悦能读书了，也是高兴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哎呀，这可是大喜事啊！以后俺们永宁也得了功名，咱们邰家村可就抖擞起来了。过年祭祀，我一定同祖宗们好好说说，让他们保佑永宁顺顺当当，一路考到状元！” 邰老爷子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还没忘了嘱咐老哥，“低调，低调！等以后永宁进了先生的门，咱们再说出去也不迟。” “对，对！”闵管事赶紧应道，“伍家管事说，伍老爷还在吃着药呢，就是开始教书，最少也要五六日后了！” “那也没关系，”老爷子担心孙子着急，安慰道，“正好永宁的腿还没好利索呢，在家多练习一段。明日我去伍家拜访，把这事定下来，再问问具体什么时候开课！” 杨丽华进屋送茶水，听到这话也是赶紧说道，“拜师要送拜师礼啊，伍家富贵，送什么怕是都看不到眼里。” 邰老爷子也是皱眉，有些犯愁，想了想就道，“伍老爷身体不好，实在不成就把家里那株山参送去吧。” 倒是珠珠有不同意见，她扯了娘亲的衣角，奶声奶气说道，“娘，伍家小哥哥说他爹爹怕冷，不能出屋子陪他玩儿。要不要给他爹爹送件袄子啊？娘做的袄子最暖和了！” 胖丫头这主意很天真，但却提醒了杨丽华，她当即就抱起了闺女狠狠亲了一口。 “我知道了，爹，咱家有羊绒衣裤啊，不如送伍老爷一家三口每人一套！这个新奇还实用，最主要是伍老爷畏寒，肯定需要！” “对，对！”老爷子哈哈笑，“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还是咱家珠珠最聪明了！” 珠珠得意坏了，挺着小肚子像个得胜凯旋的将军。 “爷爷，一会儿能不能给聪明的珠珠一个鸡腿儿！” 哈哈哈！ 家里人笑的更厉害了，这孩子就长个吃心眼儿！ “好，必须给！两个鸡腿都是俺家珠珠的！”老爷子一口答应下来。 邰永宁每日在院里练习走路，很是刻苦，几乎每次都是一脑门儿大汗珠子，脸色白透。 刘冬娘心疼，在村里换了一只老母鸡，准备炖汤给邰永宁补补身体。 今日家里有了喜事，珠珠又预定了两只鸡腿，老母鸡是一定要去见阎王爷了！ 闵管事闲不住，等着饭菜端上桌儿的功夫，又跟邰继祖去打理大黑马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真是好饭不怕晚！ 男人就没有不爱马的，尤其邰家这匹马实在是神骏，闵管事每次看到都是心痒痒。 但他从来没动过夺人所爱的心思，因为……就算夺过来，这马也不好驾驭啊。 他就因为刷毛的力度不够，被翻了三次嘴唇，两次白眼！ 幸好，邰继祖太清楚马祖宗的脾气，早就给他套了一件旧衣衫，否则他身上这长衫是没眼看了…… 珠珠骑在马背上，眼见闵管事狼狈，笑的咯咯有声。 日头顶在胖丫头的头上，照的她整个人都金光灿烂！ 待得灶间飘出浓郁的香气，迟来的午饭终于可以开吃了。 雪白的米饭，汤汁金黄的母鸡炖参须和大枣枸杞，大碗红烧肉，麻婆烧豆腐，回锅肉，干炸小河虾，外加红烧四喜丸子，荤素搭配，凑了满满一桌子。 老爷子和邰三爷、闵管事，外加邰继祖三兄弟和邰永安、邰永宁坐在了堂屋。 杨丽华和刘冬娘带着邰永禄、邰永悦在屋里的炕桌儿上，简单吃一口，毕竟后院还有活计，村里妇人们盼着多赚钱，有些都不回家吃午饭，带个饼子啃一啃就继续织毛衣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有些沮丧，这一刻真是想快些长大，然后就能上桌儿跟大人们一起吃饭了。 刘冬娘从桌子下边拿出一个陶碗，碗里藏了大肉丸子，一人分了一半，俩小子立刻就把什么都忘了，大大咬一口，直接香迷糊了！ 什么长大？ 以后再说吧！ 长大就是大人了，这样吃小灶的好事肯定没有了！ 当然，他们选择性的忽略了珠珠，这个被全家疼在心尖上的胖丫头注定是把小灶吃到老了。 这会儿，她正坐在老爷子和闵管事中间，抱着大鸡腿啃得小嘴儿油汪汪，奶声奶气嚷着，“真香！” 老爷子和邰三爷，还有闵管事都听得笑起来，端起酒杯碰在一起。 “来，喝一口，为了以后孩子顿顿有鸡腿吃！” “对，必须喝一口！” “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 邰继祖和邰继宗很少喝酒，邰继业倒是馋的咽口水，可惜长辈跟前，他一个小辈儿轻易不能喝酒，否则撒酒疯没了规矩就招人笑话了。 倒是邰永宁吃的心不在焉，没喝酒也像是喝醉了。 多少个夜晚，他睡不着的时候就盼着有一日能康复，去学堂读书。 就在他都要绝望的时候，想着是不是学个手艺，起码养活自己啊。 没想到，他的腿重接了，如今先生也找到了！ 真是像做梦一样！ 珠珠吃饱了，看着对面的二哥差点儿把汤送到鼻子里，就跳下地，哒哒跑过去扯了二哥的手。 “二哥，我们去河边玩儿啊！” 邰永宁回神，赶紧带着妹妹同长辈们行礼，又撤了他们吃过的碗筷，这才退了下去。 邰继祖也吃饱了，一起退下去，牵着大黑马跟在儿子闺女后边。 河水清凉凉，水草丰茂。有风吹来，满满都是清新的气息！ 邰永宁坐在大石头上，很快脑子就完全清醒了。 他扭头看看安静陪着自己的妹妹，心里暖的好像要融化。 “谢谢珠珠，二哥没事，就是太高兴了！” 珠珠抱着哥哥的胳膊，笑的眼睛弯成月牙儿一样…… 第二日早晨，老爷子就把家里的风干兔子和一篮子野鸡蛋带上，直接进城拜访伍家了。 邰继业为了以后走动方便，也笑嘻嘻陪着老爹一起。 中午时候，爷俩个就回来，都是高兴的红光满面。 “成了！”老爷子进屋都顾不得喝口水，扯着永宁的手就红了眼圈儿，“永宁啊，你要去读书了！伍老爷是举人，有大才啊！你有个好先生，以后前程不愁了！” 邰永宁瘸着腿，赶紧扶了爷爷坐下。 珠珠也捧着茶水一步三晃送到爷爷手边，老爷子接过去一口喝干净，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会儿，杨丽华和邰继祖等人也都聚过来了。 邰继业欢欢喜喜同众人炫耀，“大哥大嫂，你们不知道。伍老爷是举人，但不是一般的举人。人家的爹是京都那边的三品大员，授业恩师也是大学士。 “伍老爷是十几岁的秀才，二十几岁的举人，妥妥的读书天才。若不是身体不好，到咱们这边寻医，还真是不会被咱家碰到。 “咱家永宁真是好运气，拖来拖去，没想到终于上学堂了，就遇到了这样的好先生！” 杨丽华听得高兴，赶紧追问，“伍老爷本家不在这里，会不会很快回去啊？” “不会，不会！”邰继业摆手，应道，“伍老爷要一直留在这里养身体，最少要住一年。而且今天登门的，可不止我们一家，足足十几家都想送孩子到伍老爷这里读书。 “伍老爷挨个考校，最后只留了三个，其中一个还是给咱家送礼的那个宋家少爷。再加上咱家永宁，伍老爷只收四个弟子。 “他说了人多心思杂乱，他也没那么多精力。这四个弟子，在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定然保证都考上童生！” 童生？ 这已经算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了！ 以后就是不能继续往上考，起码开个学堂给孩子启蒙就够养家糊口了。 “这就好，这就好！”邰继祖激动的搓着手。 他最喜欢最疼爱的当然是闺女，最不担心的是身强体健又喜武的大儿子，还有小儿子虽然淘气，但也机灵。 只有这个整日书不离手的二儿子，是他自觉最对不起，最愧疚的孩子。 这孩子随了他娘，喜欢读书，偏偏家里没钱买纸笔书本。 他这个当爹的，一年累死累活伺候田地，也只够保证一家子饿不死。 他无数次偷偷蹲在地里，敲打自己的脑袋。 怎么就这么没用呢，连儿子都帮不上！ 如今好了，家里有钱买书本了，儿子也找到好老师了！ 他忍不住淌眼泪，又不想家里人看见，就赶紧抱起了闺女，把脸藏了起来。 珠珠不知道爹爹怎么了，但爹爹在哭，她发现了！ 胖丫头有点儿惊慌，不知道怎么安慰爹爹，就伸出小胖手轻轻拍着爹爹的后背！ “爹爹是最好的爹爹，珠珠最爱爹爹！” 邰继祖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了…… 五天后，邰继祖套了马车，拉着邰老爷子和邰永宁，还有后院作坊紧急赶制出来的三套羊绒衣裤进城去了。 临时去闵管事那里取两盒子点心，买两坛子酒，割一刀肉，简朴又心意满满的拜师礼就准备好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邰永宁的软肋和反击 伍家门前已经停了两辆马车，第三辆刚刚赶到，正好同邰家的板车碰到了一起。 邰老爷子扶着邰永宁下车，邰永宁虽然极力想要走的稳一些，但还能看出一些腿脚不便。 第三辆马车里，跳下来的是个穿着锦缎长衫的少年，十二三的样子，容貌很不错，可惜下巴抬的有些高，有些鼻孔看人，显得倨傲。 他扫了邰永宁一眼，完全没有打招呼的意思，抢先几步上了台阶。 伍管事正在门口同小厮说话，眼见邰家人到了，就要出门迎接，却同那少年走了个对面儿。 少年还以为伍管事是接他的，随便拱拱手说道，“劳烦，引我去见先生。我父亲有事，要晚一刻钟才到。” 伍管事楞了一下，立刻笑道，“哎呀，是齐公子到了。您稍等，我找个小厮给您引路。” 说着话，他就示意一个小厮上前，然后赶紧下台阶去扶了邰老爷子，笑的亲近之极。 “老爷子，几日不见，您又年轻精神不少。这几日可上山去转转了，有没有什么好收获啊？” 邰老爷子哈哈笑道，“小兄弟，你也瞧着不错，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我倒是进山了，可惜只带了两只兔子回来。放心，若是得了好东西，肯定没有旁人家的，一定早早送来！” “哈哈，那我就等着老爷子哪日大丰收了！”伍管事眉开眼笑，心里盼着邰家再得山参送来，即便家里剩下那半支已经够配药了，但这种汇聚了天地精华的重宝，谁也不嫌多呀。 他又扭头同邰继祖和邰永宁行礼，邰继祖郑重回礼，认真托付，“伍兄弟，我家这孩子腿伤还没好利索，平日有个不方便，还要辛苦你多照顾。” “放心，放心！”伍管事赶紧应承，“宁少爷是我们老爷的弟子，我们一定会照顾周全，否则我们老爷怕是都要责罚我们。” 这般说着话，众人就进了府门。 先前那少年公子恼怒伍管事抛下他去招呼旁人，所以跟着小厮磨磨蹭蹭，听到他们说笑热闹，忍不住心里更不舒坦了。 一时，众人进了前院儿，伍老爷子正同另外两家人坐在书房喝茶。 前几日都曾见过，这会儿倒也不陌生，只不过邰永宁是第一次过来，于是挨个行礼寒暄了半晌。 很快，那少年齐公子的爹也赶到了，是个很和气的中年人。 伍管事请示过后，在地中间摆了垫子，四个少年按照年纪排了顺序，纷纷上前磕头拜师，送上拜师礼。 另外三人的礼物很丰厚，大半都是笔墨纸砚之类，比如千金难寻的梅香墨锭，几十两银子一刀的宣纸，前朝的孤本…… 只有邰家的礼物寻常，若一定要说新奇，也就是那三套羊绒衣裤了。 伍老爷尚且没说什么，但那齐公子已经忍不住冷嗤一声。 这样重要的场合，屋里自然没有人喧哗，于是就显得这一声很突兀。 众人都下意识看过去，特别是另外两个学子，微微皱了眉头。 齐公子也知道自己失礼了，脸色涨红，却依旧嘴硬，嘟囔道，“拜师是如此重要之事，居然如此草率，送来这等贱物！” 齐老爷立刻开口呵斥道，“放肆，齐鸣！谁让你如此无礼，还不赶紧给你师弟赔罪！” 邰永宁是四个弟子里最小的一个，齐鸣公子排行第三是师兄，他们今日拜在伍老爷门下，以后就是同门。 无论走到哪里，是不是做官，都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关系。 没想到，不等外人欺到跟前，齐鸣这个师兄倒是先瞧不起师弟了。 齐鸣被呵斥，心里其实也是后悔方才多嘴了。 但少年心性，骄傲总是高于一起，他梗着脖子就是不肯再吭声。 邰永宁也是不高兴，双手握成了拳头，好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 “齐师兄所言差矣，拜师礼讲究的不是如何贵重，而是心意。我带来的这份礼，酒水是我爷爷说过，市面上最绵柔香醇的一种。点心是闵家铺子里最香酥可口的，那刀肉也是最新鲜的。 “再说那三套羊绒衣裤，羊绒是我三叔和大哥从草原亲自买回来的，我们族里长辈亲自清洗、纺线，然后是我娘带人熬了五个日夜，亲手织出来的。 “先生身体欠佳，比常人畏寒，这羊绒衣裤穿在长衫里不显臃肿，还保暖生热，最是合适不过了。 “我自认这份拜师礼集齐了我们全家的心意，先生一定不会嫌弃，倒是没想到被齐师兄误会了。” 这一番话，不但说明了每样拜师礼的来处，点出了一家人的拳拳心意。最后更是将了齐公子一军！ 人家伍老爷这个收礼的人都没有嫌弃，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若是挑拣，这番话自然也有些不妥之处，但一个十二岁的乡野少年，只跟着母亲读了几年书，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教导，能有这般应对，已经是很难得了！ 齐公子的脸色很难看，被堵的一口气憋在胸口，又理亏说出不出什么。 另外排行最长的弟子，也就是宋家的次子宋辉，忍不住轻轻点头，很喜欢这个有骨气、不好欺负的小师弟。 排行第二的弟子姓滕名誉，也是悄悄惊讶，对这个出身农家的小师弟多了很多好奇之意。 伍老爷子把弟子们的神色看在眼里，嘴角含笑，开口“和稀泥”。 “原来永宁这份拜师礼蕴含了如此深厚的心意，过会儿我就试试那羊绒衣裤，看看是不是如同你说的一般暖和。 “其余三份礼物也是好的，无论贵重与否，心意到了，为师同样高兴。” 说罢，他示意伍管事上前，从伍管事手里的托盘上取了四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还有四块羊脂玉佩，分别分给四个弟子。 文房四宝就罢了，书画铺子依旧能买到。但那玉佩却是难得，质地一般无二，雕刻了梅兰竹菊四种图案，明眼人一看就是同一块羊脂玉分成四块琢磨而成。 齐老爷拱手说道，“先生破费了，这玉佩实在难得。” 伍老爷点头，笑道，“我希望他们四个，以后同门读书，要互相扶持，一起成长。” 邰永宁等人赶紧排成一排，恭敬行礼应下。就是齐鸣都低下了头，没有了方才的倨傲模样。 第一百九十四章 雏鹰初飞，猛虎下山！ 伍先生摆摆手，不经意扫了邰永宁一眼，见他手臂还是微微在颤抖，就知道他依旧对方才的事耿耿于怀。 仔细想想，这孩子不是为自己被轻视生气，而是因为家人精心准备的东西被嫌弃。 难得的至纯至孝，这是优点，但若是不疏导一下，以后师兄弟之间怕是总要口角。 这般想着，伍先生也没送客，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开始出题，统一考教一下四个弟子的基础。 宋辉入学早，读书六年，四书五经已经学了一半，自然对答如流。 滕誉启蒙五年，四书五经也算有些涉猎，回答稍有磕绊，但算不得出丑。 齐鸣启蒙五年，家里有疼宠他的母亲，没吃过太多辛苦，四书五经几乎没有读过，这会儿被问到就免不得涨红了脸，被考住了。 倒是邰永宁让众人出乎意料，一天没进过学堂却表现很好。比不过宋辉，同腾誉不相上下，也就超过了齐鸣…… 伍先生把四个弟子都夸赞了一番，旁人还没觉得什么，齐鸣却羞愧的无地自容。 他被家里精心培养，却不如方才瞧不起的农家小子！ 怪不得父亲总教导他，行事要谦逊，人外有人！ 他今日被狠狠的打了脸……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深吸一口气，走到邰永宁身前弯腰行礼，“邰师弟，方才是我不对，不该随意贬低你的拜师礼，不该冒犯你的家人长辈，请你原谅！以后我定然不会再如此了！” 邰永宁没想到这个像骄傲公鸡一般的师兄会主动道歉，楞了一下，也是赶紧行礼，“三师兄言重了，不过是第一日相见，我们彼此还不熟识罢了，以后常相处，相信师兄一定不会再误会我。” 两人抬起头，才发现方才离得太近了，几乎是头对着头了，于是略略尴尬的退了一步，都是微微红了脸。 众人忍不住看的哈哈笑，齐老爷抚掌笑道，“我家这小子是个混不吝，以后可好了，有个能制得住他的师弟了。” 邰老爷子一直在旁边，方才邰继祖要说话都被他拦了下来。 不是他不心疼孙子，实在是雏鹰要飞翔，猛虎要出山林，总要自己去闯去尝试，旁人不能帮！ 他今日护着孙子，难道还能跟着他日日来读书不成！ 总要孙子自己去解决，去面对！ 幸好，孙子没有让他失望，甚至是如此出色的化解了人生里的第一次考验！ 这会儿，他忍着心里的激动同齐老爷寒暄，“我家这小子也是，看着安静，其实脾气倔着呢。以后同师兄们一起读书，还要大伙儿多多指点他呢！” “老爷子客气了！”齐老爷心里也舒坦了，这事就算彻底揭过去了。 很快，邰老爷子等人就告辞了，留下四个少年开始上第一堂课。 中午时候，伍家会供给午饭，饭后还有一堂课，大约未时末就放学了。 邰老爷子和邰继祖也没回家，把马车寄存在伍家就开始满城的转悠，想要租一个合适的小院子。 以后永宁要每日过来读书，虽然从家里到城里不算太远，但总也得耗费大半个时辰，碰上雨雪或者城门堵塞，很容易耽误上课。 最好就是住在城里，节省了来回路上的两个时辰，永宁也能多读一会儿书。 还有家里的羊绒生意，以后肯定会铺的摊子越来越大，邰继业也要常来往城里。有个好住处，这叔侄俩都少辛苦。 伍家在城东，在这里租房子是不用想了，价格贵不说，几乎没有空院子。 城南倒是街巷林立，房子院子很多，但来往人群也多，环境很嘈杂。 城西不知是不是风水的关系，来回走动总觉得有些清冷，而且这里多半是一些来往商行的库房和暂时落脚地，环境同样不好。 城北……就更不用考虑了，实在太破败了。 邰老爷子和邰继祖找了不少中人，重点在城南转悠，可惜日头西斜时候也没有合适的。 最后还是一个中人想起一个地方，居然带着他们绕到了商街后边的巷子，最靠里侧有个小院子。 院子只有正房三间和厢房两间，但打理的很好，不需要任何修葺，而且自带一口水井，可以说关上门就是自给自足的小生活。 最让人高兴的就是闹中取静，同商街前后隔了百十米，却半点儿不吵闹。 邰永宁白日去伍家读书，晚上回来吃住，商街已经没了人来人往，更不受影响了。 而邰继业以后想谈个生意，约个朋友或者寻个商队，出入也是极方便…… 邰老爷子和邰继祖满意极了，同中人站在门口商量租金。 中人自然是能说会道，恨不得拍着胸口保证，“老爷子，这院子之前是个外地客商带着小妾住着，一直没断了人打理。你们还没搬进来，就是省了修葺的银子，更别说那口水井了，不用去旁人家里挑水，太方便了，是不是？ “这租金嘛，人家房主托付给我了，要每月一两五钱银子。你们要是整年付银子，我还能做主给让一些！” 邰老爷子说话，前边一个院子的后门就被推开了，闵管事居然走了出来。 邰老爷子惊讶，四处看看就笑了，“哎呀，真是忙昏头了，这里居然同点心铺子这么近！” 闵管事也是快步上前，应道，“老爷子真是，过来这里怎么不说一声。若不是小伙计眼睛尖利，我都不知道！” 邰老爷子赶紧扯了他，把永宁入学和租房的事说了一下。 闵管事也高兴坏了，“我听客人说了，都说不知道谁家小子这么幸运呢。这城里想把孩子送去伍老爷那里教导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惜伍老爷就收了四个！” “是啊，以后永宁要留下读书，来回赶路太耽搁功夫，家里才想着给他租个院子。老三在城里也有个落脚儿的地方！”邰老爷子示意闵管事去看那院子，报了一下价格。 闵管事皱眉头，应道，“这院子倒是还不错，在这里，我也可以时常照顾一下。但这价格高了！” 中人方才一见邰家在这附近有熟人，就知道今日宰不到肥羊，他赶紧说道，“既然是给公子读书所用，那房主应该也是高兴的。等我去同房主好好说说，这租金就按照……一年十五两算吧，实在是最低价了！” 这就相当于便宜了两个月的房租。 老爷子也没有再多争讲，付了一两银子的定金把院子定了下来。只等明日搬过来的时候，再签下契书。 闵管事还要请老爷子和邰继祖到铺子后院坐坐，不想一个小伙计却窜出后门，飞奔过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意外来客 “掌柜的，掌柜的！有人来铺子买点心，打听邰家的三爷呢，说是南边来的客商！” 小伙计嘴巴也快，人没到地方，话已经说明白了！ 邰老爷子和邰继祖都是惊讶，闵管事也好奇，问道，“是继业兄弟又张罗什么买卖了？” 邰老爷子也不知道啊，就含糊应道，“他那性子像跳马猴子一样，谁知道在城里折腾什么了。先去问问，看看有什么事？” 众人说着话，辞别了中人就去了点心铺子。 小伙计已经飞跑去前边找了那两个客商，若是邰继业和邰永安见到这人一定能认得出。 但邰老爷子和邰继祖不成啊，瞧着这客商神色还算和气，老爷子就问道，“请问，这位掌柜找邰家村的邰老三有何事啊？我是他的父亲。”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邰继业和邰永安、陈瑞阳南下时候，搭伴的商队主管钱管事！ 不得不说邰家基因强大，邰继业同邰老爷子有七分相似，邰继祖脸上也能找到邰永安的影子。 钱管事知道找到正主了，也是高兴，赶紧拱手行礼说道，“您是邰老爷子啊，真是太巧了！ “我的商队当初同继业兄弟和永安一起南下，路上没少得继业兄弟他们的关照，一直想登门道谢，常走动呢。不想今日居然在这里遇到老爷子您了！” 邰老爷子和邰继祖立刻亮了眼睛，邰老爷子拉了钱管事的手，哈哈笑道，“哎呀，您就是钱管事啊！我家继业和永安回来之后可是没少说起，实在太感谢您一路的照料了。” “老爷子客气了，出门在外，我们互相搭把手才都顺顺当当啊。”钱管事很会说话，哄得老爷子也乐呵，一时见面很是亲近热闹。 寒暄过后，邰老爷子几乎是第一句就问道，“钱管事，咱们别的都好说，就是有件事，我们家实在惦记。 “继业和永安行事不稳妥，没有把瑞阳送到地方，把这孩子半路扔下了。听说是劳烦您给送到的？不知道瑞阳那孩子如何，进了顺德府府城吗，找到家门了吗？” 钱管事赶紧点头，应道，“老爷子，您放心！瑞阳那孩子是我亲自送进顺德府，也亲眼看见他报了名号之后，被人迎进院子的。肯定错不了！ “我也怕有个差池，当天晚上在府城还多停留了一日，也让人在那院子附近溜达了，都没看见瑞阳再出来，想必已经好好落脚儿了。” 邰老爷子长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说罢，他又起身深深给钱管事行了一礼，邰继祖也是同样如此。 “多谢钱管事，实在是劳烦了。” 邰老爷子刚拜到一半，就被钱管事一把扶了起来，“哎呀，老爷子实在太客气了。不过是顺手的事，而且瑞阳那孩子文静聪明，我也喜欢着呢，帮一把是应该的。” 说罢，他扶着老爷子安坐，感慨道，“听说瑞阳是被拐来的孩子？老爷子能让儿子孙一路南下千里，送他回家。如今还如此关心惦记，实在高义。怪不得我方才提起邰家，人人都能说出几句，老爷子真是让人敬佩。” 闵管事不知道陈瑞阳的事，只以为是邰家偶尔碰到的。 这会儿他亲自上了茶水点心，也跟着说笑几句。 邰继祖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就起身行礼告辞，赶去接邰永宁。 钱管事喝了半杯茶，谢过闵管事才说起正事。 原来，他带回去的那套羊绒衣裤，特别得主家的欢心，对潮湿阴冷的川渝地区来说，冬日有一套贴身保暖衣物，谁能不高兴呢。 所以，他几乎是没歇两日就被主家又打发过来了，这一次一定要多买一些羊绒衣裤。 老爷子不清楚上一次邰继业同钱管事交易，定价如何，不好随意应承。于是他就说道，“钱管事，今日天色不早了，我马上接了读书的孙子就回家去说一声。明日一早，我就让继业过来同你细说。 “你也别担心，闵管事同继业处的像亲兄弟一般不说，我家还在后边巷子里租了一处院子，你随便到哪里都能找到我们。” 闵管事立刻说道，“对，我这铺子跑不了，只要找继业就来我这里。” 钱管事自然放心，不用出城跑一趟，他更高兴。 “好，明日吃过早饭，我就过来叨扰。” 钱管事应下，又说了两句话就回去落脚的客栈了。 这时候，邰继祖也接了邰永宁过来了。 邰永宁穿了宝蓝的长衫，他本就不太出屋子，肤色白皙，眉目温润，被这衣衫一衬更显得柔和安静。 特别是他手里还捧着一个书箱，装了书本和文房四宝，怎么看都像富家的翩翩公子。 只可惜，邰家的板车太普通，连个车厢都没有。 但邰永宁却半点儿不嫌弃，也不觉得坐这样的车丢了颜面。 见到闵管事，他还跳下车来，特意见礼。 闵管事拍拍他的肩膀，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难得的好少年。 于是，他就问了老爷子，“大叔，永宁以后住在后边的院子，可有人伺候洗涮和饮食？ “若是家里人手分不出来，我就推荐一个。我们铺子有个给伙计们做饭洗衣的婆子，已经做了四五年了，很是老实本分，难得的是做饭手艺也不错。 “不如我同她说说，每日分一个时辰，给永宁做顿晚饭、洗洗衣衫？左右永宁白日都不在家，早饭可以在外边买，巷子里有很多挑担子的小贩儿！” 邰老爷子当然说好，他方才看院子时候就在犯愁这事。 毕竟永宁的腿还没好利索呢，万一继业回村或者进草原，这里就剩他一个，一边读书一边洗衣做饭根本不成。 “闵管事，那就劳烦你帮忙问问，工钱不必计较，只要能好好照顾永宁就行。等我回去村里给永宁找个书童，这般就周全了。” “好，大叔，你们赶紧回去吧。这点儿事，保管给你安排妥当了。”闵管事扶了老爷子上车，又递给他两盒子点心，“这是给珠珠的，让咱家胖丫头放开了吃。我们主家夫人也知道闵良大哥许了点心牌子这事，早就嘱咐过我了，让咱们家不要客气，随时过来取点心。” “好，那我就给珠珠带回去了。这丫头怕是早就在村口盼着了！”老爷子摆手，邰永宁也上了车，邰继祖一甩鞭子就匆忙出城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老爷子没有猜错，不只是珠珠，就是杨丽华和刘冬娘等人也没有心思干活儿，这一日不知道在门前溜达多少趟，最后索性坐在大树下等待了。 邰三爷更是点了烟袋锅儿，一口一口的吧嗒个没完，惦记的脖子都长了。 好不容易盼着马车拐下小路，所有人都是忍不住欢呼着迎了上去。 邰永宁赶紧跳下车，一把抱起小胖腿儿都要转成风火轮的妹妹，然后同众人行礼。 “哎呀，别整这些虚礼了！”邰三爷催着问道，“永宁啊，今日拜师怎么样？先生严厉吗，同窗好不好相处啊？” 杨丽华和刘冬娘不好抢长辈的话头儿，但眼里也满满都是惦记。 邰永宁赶紧把先生给的文房四宝和玉佩给大伙儿看了，又仔细说了拜师的细节，甚至考校的内容，下午上课学了什么，都说了一遍。 众人都是长松了一口气，笑的合不拢嘴。 “我就说嘛，永宁这么好的孩子，先生若是不喜欢那可真是眼睛不好！”邰三爷骄傲的挥舞着烟袋锅儿，可不等再说什么就被老爷子扯去了一遍。 “三哥，我有事同你商量。”老爷子说了一句，又撵儿孙们，“你们先回家，我们随后就到。” 众人赶紧应声，跟着马车说说笑笑回去了。 留下老爷子同老哥哥慢慢走，说道，“三哥，永宁正式入学了，先生是举人，以后永宁多多少少都能考个功名回来。所以我在城里找了个院子，省得他来回折腾。 “但永宁自己住那里，我不放心，而且去读书最好也有个书童之类跟着。我打算在村里找个小子，但一时没有好人选，三哥帮我想想可有合适的？ “最好年纪比永宁大，机灵一些，勤快一些。这般，以后永宁真是出息了，有同族兄弟跟在旁边打理一些琐事，咱们也放心，是不是？” “是，太是了！”邰三爷激动的拍大腿啊，花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这可是大好事，以后永宁当了官，身边人肯定都跟着沾光啊！人家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就是这个道理！你等着……我，我……” 邰三爷迟疑了一下，狠狠心又道，“算了，我也自私一次，这好机会不给旁人了。老六，就让我家永丰跟着永宁进城吧！” 邰老爷子有些意外，赶紧摇头。 他倒不是看不中永丰，这孩子是邰继胜的长子，老哥哥家里的长孙，平日话不多，但勤快本分，行事很稳重，是村里难得的好小子。 这样的小子做永宁的书童陪读，肯定是最好的，但…… “三哥，永丰都已经十四了。家里干活儿得力不说，再过两年也该相看媳妇儿了，让他跟着永宁会不会耽搁了？” 邰老爷子说出了最担心之事，孙子重要，但也不能耽搁了人家的孩子啊。 邰三爷用力摆手，“不耽搁！娶媳妇这事儿，什么时候不行！永宁有了出息，永丰跟着沾光儿，说不定还给我娶个大家闺秀回来做长孙媳呢。 “谁家摊个好媳妇儿，能旺三代人。你看看你家继祖媳妇儿，能写会算，行事也有章程，把家里打点的多好。我早就羡慕了！” 邰老爷子见此也就不劝了，只是嘱咐道，“三哥，你先同继胜两口子商量一下子，毕竟是他们的长子。若是他们不愿意，你千万别生气，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咱们再踅摸合适的小子就是。” “好！”邰三爷痛快应了，到了村口就一路奔去家里了。 邰继胜正在劈柴，见到老爹回来就问道，“爹，迎到永宁了，怎么样？他顺利拜师了吗？” “当然了，哈哈！”邰三爷很高兴，立刻应道，“伍老爷可喜欢永宁了，还给了文房四宝和一块玉佩，瞧着就值很多银子。以后永宁就要天天去读书了！ “你六叔在城里租了个院子，要找个小子给永宁作伴，当个书童。永丰呢，明天让永丰跟着去！” “书童？就是跟着永宁去城里读书吗？”邰继胜也亮了眼睛，赶紧扯脖子喊了大儿子出来。 永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手里还拿着扫地的扫帚。 邰三爷拍着的大孙子的肩膀，嘱咐着，“永丰啊，永宁要去城里读书了，在城里住。我跟你六爷爷说了，以后让你跟着永宁做个书童！ “你好好跟着永宁，多帮他干活儿，最好学学写算。以后永宁考了功名，当了官，你就厉害了！知道吗？” 邰永丰听得里有些愣，但农家孩子有哪个不想进城的？而且还是跟着堂弟去富贵老爷跟前读书！ 以后肯定有机会，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去更繁华的地方生活！ “好，爷爷，我一定不偷懒，一定好好照顾永宁！”永丰郑重应下，笑的憨厚，眼里满满都是期盼。 邰三爷不等说话，方才的动静已经把家里人都引了过来，众人纷纷开口问询。 老太太高兴孙子有出路，嚷着，“哎呀，永丰可是走运了，以后也是城里人了。他六爷爷家亏了谁，也不能亏了读书的永宁，永丰跟着永宁起码吃穿不愁了。” 邰继胜媳妇儿惦记，问道，“爹，什么时候进城啊，我想给永丰做套新衣衫？” 邰三爷应道，“城里院子租好了，永宁也不能耽误了，所以明早儿就走。也不用着急给永丰做衣衫，平日穿的洗刷干净就好，不急在一时。 又不是去多远的地方，想送东西随时能送去。” 老太太小声追问道，“他六叔可说每月给永丰多少工钱了？书童也是做工，不能白用人啊！” 邰三狠狠瞪了她一眼，骂道，“你就知道钱，大孙子的前程不是比什么都重要！以后他跟永宁一起吃一起住，还能学写算，这些不用钱吗，不都是老六一家供给？ “就知道钱，钱！你也不嫌丢人！ “我可跟你说啊，富贵人家的公子，身边小厮书童都是签卖身契的！咱们永丰是永宁堂兄，老六肯定不能说签卖身契，但是以后谁敢捅咕永丰做错事，对不起永宁，可别怪我翻脸！” 邰继胜赶紧给老娘解围，“爹，娘就是随口说说。六叔办事一向仗义，肯定不会亏了永丰就是了。” 邰继胜媳妇儿也是点头，老太太撇撇嘴不敢再吭声。 邰继胜媳妇拉着儿子，要去给他张罗行李，多嘱咐几句。 但她们不说了，有人想说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 邰三爷悔青了肠子！ 荷花在一边听了半晌，急的是抓心挠肝，但等了又等也没人提起她的两个儿子，特别是邰继财那个蠢货，一直在呲个大板牙跟着笑，半点儿想不起来自己还有儿子呢！ “爹，你可不能这么偏心啊！”荷花实在忍不住，高声拦住要进屋的众人，噼里啪啦就抱怨开了。 “爹，你不是只有永丰一个孙子，还有我家两个呢！家里有好事，你就想着永丰，根本不管旁的，这也太不公平了！就算要决定谁进城享福，那也该抓阄啊，怎么能直接就给永丰了！” 众人都是听得皱眉头，邰三爷气的脸色都变了，若不是对儿媳不好动手，怕是他的烟袋锅儿早就“出征”了！ 邰继胜媳妇儿难得开口说几句，解释道，“弟妹，六叔家里要人手是照顾永宁，给永宁作伴跑腿儿，可不是什么享福，那是要干活儿的！ 你家两个小子年岁小，根本不合适！” 荷花可不管这一套，嗷嗷叫着就怼了回去。 “大嫂真是占便宜没够儿，好事不给你们家就像吃亏了！永宁要个书童，干的活儿顶多是抱个书本跑个腿儿，又不用杀人放火，那不是长手就能干？分什么年纪大小啊！ 再说了，永丰已经是个壮劳力了，不再家里种地打粮食，跑去城里就是躲懒！倒是我家小子，在家什么都帮不上，送去永宁那里带出去一张嘴，每月还能赚回一二两银子。到时候，我……” 她狠狠心，才好似割肉不一般继续说道，“到时候我分给家里一半！” 父母在，不分家，儿不存私产。 这是老辈儿传下来的规矩，别说永丰这样的孙辈儿孩子出去做工，就是邰继财跟着车队去草原，赚回的工钱也都给老爷子收着呢，用来家里共同的花用。 这会儿，荷花不守规矩只想给一半，还像施舍一般，这就奇葩了。 不说邰继胜两口子听得生气，就是二房邰继利和赵小花两口子也是忍不住了。 他们因为只生了两个闺女，没有儿子，自觉抬不起头，在家里一向如同隐形人一般。 但再如何他们都是一家人，不能看着弟妹不讲理，同大哥一家打臭了啊！ 邰继利试探着说了一句，“老三媳妇儿，话不是这么说的……” 可惜，他才开个头儿，荷花就怼了过来，“二哥，你可没儿子，以后死了那天，是不是不指望你侄儿给你摔盆儿了？” 邰继利当时就黑了脸，勾着头再也不敢吭声。 赵小花儿更是眼泪都在眼圈儿里打转了。 幸好，邰继胜媳妇没有让他们夫妻寒心，高声说道，“二弟，二弟妹你们不用伤心，家里又不是只有她刘荷花生了小子！你们老了，让我家永丰给你们养老！” 荷花当时就蹦了起来，跳脚要跟大嫂开撕。 可是邰继财已经看到老爹的眼神要杀人了，他一巴掌就呼到了媳妇儿的脸上，破口大骂。 “你还有脸争抢，你也不看看你把两个孩子教成什么样了！一点儿道理不懂，奸懒馋滑倒是比你都厉害！我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先跳出来找事了！” 说着话儿，他扯着荷花就进屋了。 不必说，这是开始“背后教妻”了。 可惜，教导的效果不见得好，因为这般教育多少次了，荷花不还是这个样子！ 邰三爷狠狠挥了两下烟袋锅儿，咬牙说道，“以后家里小子娶媳妇儿，不管出身，不管带不带嫁妆，就要那明理本分的。千万不要再娶个这样的搅家精回来！否则咱们家的孩子别说出息，不被教坏就不错了！” 老太太听得心虚，毕竟当初是她贪图刘家的嫁妆，硬是做主给小儿子娶了荷花，没想到娶了一个大麻烦。 这么多年被刘家吸血纠缠不说，两个孙子还被教坏了！ 邰三爷瞪了老妻一眼，然后喊了大孙子进屋了…… 再说村口邰家院子里，也正因为城里租了院子而热闹。 邰永禄和邰永悦跳来跳去，欢喜嚷着。 “以后进城就不用当天赶回来了，特别是冬天，早晚简直是冻死人了！” “就是，我要去陪二哥读书！还能去前边点心铺子，同闵叔叔学做生意！” 杨丽华笑着拍了两个小子的肩膀，嗔怪道，“你们是别想了，家里谁不知道，你们就是想顶着去学本事的名头，跑城里玩耍啊！都给我老实在家，闲着无事进山采药材也行，少去城里打扰你二哥读书。” “对，读书需要清静，闲着无事都别去搅合！”刘冬娘也是应声，捏着围裙的衣角问道，“大嫂，是不是要给永宁带些粮油和吃食啊？他自己哪里会做饭啊！” 邰老爷子赶紧应道，“闵管事给找了靠谱的婆子，每日给永宁洗衣打扫屋子，外加一顿晚饭。就是晚上不在院子里住，我怕永宁孤单，已经同你们三伯说过了，他会让永丰跟着永宁，作伴也跑个腿儿之类。” “还是爹想的周全！”杨丽华立刻笑着道谢，然后说道，“那柴火从家里拉过去，油盐酱醋等在城里买就行了，我只给永宁张罗铺盖和衣衫了！” 老爷子点头，又道，“铺盖给永丰也准备一套，还有衣衫有合适的也带他一件，以后永丰肯定要跟着永宁进出伍家，穿戴太差容易让人看轻，再受欺负就不值当了。” “好，爹。我再给他们准备一些零碎银子和铜钱，万一有个零用或者打赏伍家奴仆呢。”杨丽华越说越觉得要准备的很多，拉着妯娌就赶紧去忙了。 邰继祖和邰继宗也赶紧去折腾自家柴火垛，想要把最好的柴火都整理出来，明天送进城里。 就是珠珠都飞跑回了西屋，倒腾她的宝贝箱子，想给二哥的行李加一点儿重量。 可惜，她那些小玩意儿都不合适啊，首饰更不成。最后，她捏了一串小银锭子，跑去塞给了哥哥。 这还是郑夫人当初送来的谢礼呢，一般富贵人家都愿意把银锞子融化了，然后铸造成各色花朵或者花生果子等模样，逢年过节时候给孩子们，讨个好彩头儿。 邰永宁认出妹妹送他的这一串，是妹妹平日最喜欢的。 他心里暖的发烫，直接缠绕在手腕上，然后亲了亲妹妹，“谢谢珠珠，二哥会拿这些银子买好吃的。等什么时候你进城了，二哥就把最好吃的挑出来，然后带你去吃！” 这简直是说到了珠珠心坎儿里，胖丫头拍着小手，给哥哥送上了海豹式的掌声！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机会只留给勤快人！ 邰永宁抱着妹妹同爷爷打声招呼，就去东屋收拾他的书本和常用之物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像两个跟屁虫，立刻屁颠颠跑去帮忙了。 邰老爷子认出那串银花生果子的来处，想起陈瑞阳，就同屋里的邰继业和邰永安说道，“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了钱管事，就是你们搭伴去南边的商队管事。” “啊，钱管事又来了？”邰继业惊讶又欢喜，嚷道，“爹可是同他说话了？当初在路上，钱管事没少帮忙，这次我可要好好招待他！” 邰永安也是追问，“爷爷，钱管事带着商队吗，还是原来那些护卫吗？” 邰老爷子瞪了儿孙一眼，吧嗒两下烟袋锅儿，这才说道，“钱管事惦记再买咱们家的羊绒衣裤呢，同点心铺子的伙计打听咱们家，正巧被我碰到了。我问了问瑞阳的事，然后同他约定，明日在点心铺子见面。” 邰永安立刻窜到爷爷跟前，问道，“爷爷，瑞阳到家了吗？钱管事当初说要把瑞阳送进家门呢，他怎么样？他爹对他好不好？” 邰继业也是抻着脖子等答案，当初不得已扔下瑞阳，他心里也是愧疚，偶尔睡觉做梦还能梦见这孩子丢了，惊出一声冷汗。 邰老爷子见儿孙这样，冷哼一声，应道，“钱管事说他亲眼看着瑞阳进了家门，而且还多留了一晚上，瑞阳没有被赶出来，应该是顺利留下了。” 邰继业和邰永安都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跟着欢喜起来。 “我就说嘛，瑞阳那小子可聪明了，心里有数，肯定会顺利找到他爹的！”邰永安几乎手舞足蹈，嚷着，“等我以后去南边，一定去看他。” 邰继业也是点头，“那是肯定的，只要他还认咱们，咱们就不能断了联系。” 说完，他突然想起钱管事要买羊绒衣衫，立刻改了话头儿，“爹，钱管事落脚儿在哪里，你知道吗？我这就进城！” 邰永安也是跃跃欲试，想要跟着。 邰老爷子赶紧拦了他们，说道，“这会儿天色都要黑了，你们赶去也进不了城了。再说，不能做上赶子的买卖，让人家以为咱们家的羊绒衣裤卖不出去呢，到时候怎么谈价格？你们老老实实在家里睡一宿，明日早晨一起进城就来得及。” 邰继业和邰永安也知道他们过于心急了，于是嘿嘿笑着讨好老爷子。 “爹，说得对。” “爷爷最厉害了！” 邰老爷子真是没眼看这俩傻子，起身去东屋寻胖孙女了。 同样的话，为啥胖孙女说出来就那么让人心里舒坦和高兴呢！ 因为拾掇行李，夜色深了，一家人才吃上晚饭，当然免不得又要嘱咐永宁几句。 好不容易歇下，全家都没睡好。 惦记邰永宁在城里吃住不习惯，害怕他受了欺负，也是舍不得以后不能日日常相见了…… 待得天边露出鱼肚白，家里早些时候买的小鸡崽也长得半大了，嫩声嫩气的打着鸣，邰家人都顶着隐约的黑眼圈儿爬了起来。 刘冬娘和杨丽华亲自动手，熬了红枣白米粥，蒸了馒头，还炒了两个菜，蒸了两碗蛋羹。 不必说，一碗蛋羹是珠珠的，另一碗是永宁的！ 永宁还想推辞，把蛋羹给爷爷或者弟弟们，刘冬娘却拦着他，劝道，“永宁，赶紧趁热吧。你马上就进城了，再回来怕是都要十日半月了。今早来不及给你包饺子了，只能多给你蒸一碗蛋羹了。” 邰老爷子也是说道，“我们在家里，随时都能吃到。你婶子给你蒸的，你就吃吧。吃饱喝足，好好读书！” 邰永宁只能吃了，但还是分给两个弟弟一人一勺子。 可惜，邰永禄和邰永悦这会儿的心思不在吃上，正眼巴巴盼着叔叔带他们进城去谈生意呢。 邰继业没说什么，老爷子先受不了了，笑骂道，“好好吃饭，想进城就跟着去。权当认认新院子的门了，省得以后找不到家！” 邰永禄和邰永悦立刻欢喜起来，然后珠珠就抱着碗凑到了爷爷怀里…… 吃完饭，众人赶紧套车，装柴火和行李的时候，邰三爷也带了永丰过来，还有邰继胜夫妻和邰继财，当然更缺不了凑热闹的村里人。 “六叔，听说永宁以后就要进城读书了？” “永宁太厉害了，以后考个状元回来，族里也跟着脸上有光啊！” “是啊，永宁出息了，别忘了大伙儿啊！” 邰三爷生怕永宁压力大，高声吆喝村里人。 “会说话就多说几句，不会就把嘴闭上！孩子刚刚读书，你们帮不上忙，反倒早早就想着占便宜了！以后都给我老实点儿，做什么事多想想！ “永宁要考功名或者做官，朝堂都会有人来查访的，听说你们这些同族干坏事，都要连累永宁呢！” 众人都是缩了脖子，嘿嘿笑着不敢再说话。 邰老爷子再次出来配合老哥哥了，笑着同众人招呼道，“也没有三哥说的那么严重，但咱们是同族，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永宁以后真是出息了，肯定忘不了提携族人，但咱们同族犯了大错，也会有人借着这事给永宁找麻烦。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咱们把日子好好过着，什么时候也不怕外人算计，是不是？ “今日老三也跟着进城谈生意，兴许过一段还要进草原，大伙儿把家里活计好好忙一忙，到时候说走就走了，也不耽搁。” 村人立刻像得了雨水的庄稼，支棱起来了。 “六叔，六叔！这次进草原可轮到我了吧？” “还有我，还有我，我上次跟着去了，什么都熟！老三一定再带上我！” 一时间邰家院子门前，热闹的好似市集一般。 待得好不容易走出村子，邰家众人都是长松一口气。 邰继祖甩了一下鞭子，坐在爷爷怀里的珠珠就奶声奶气跟着喊一声，“驾！” 众人都是哈哈笑，吹着晨风奔向了城里，也奔向了新生活！ 闵家铺子里，钱管事已经等了好半会儿了。 他昨晚又不着痕迹的寻了一些人打听，邰家的羊绒衣裤好似在这里还没有扬名，起码城里没谁听说。 他忍不住庆幸没有偷懒，早早赶了过来，占了个先机！ 第一百九十九章 久别重逢 闵管事交代伙计和大师傅一些事情，就过来陪着钱管事闲话儿。 两人因为有邰继业这个共同熟人，倒也不觉得生疏，说完南边州府的风俗趣事，又说北地的风调雨顺，很是热闹。 没一会儿，邰家人就赶到了。 邰继业和邰永安同钱管事可是一起吃住一起经历过风雨的，许久不见，双方都是高兴极了。 “钱大哥，真是太久不见了！一路可好！”邰继业抱了钱管事，大力拍打彼此后背。 邰永安也是闹着追问，“钱伯伯，赵叔他们呢，这次也跟着一起来了吗？” “来了，来了！”钱管事赶紧应声，笑道，“他们在城西租用的库房那边守着货物呢，你若是想他们，只管过去玩耍。” “好咧！”邰永安立刻高声应了，转身就要奔去城西。 杨丽华难得进城，打算替儿子拾掇一下新院子，眼见大儿子就要这么空手跑去寻故人，赶紧扯了他，塞过去两块碎银子。 “买些吃喝东西，同大伙儿一起热闹一下。但不许喝酒啊，中午回来吃饭！” “知道了，娘！”邰永安嘿嘿笑，揣好银子就跑了。 钱管事同邰老爷子等人寒暄，眼角余光把这一幕看个清楚，心里忍不住夸赞。 怪不得邰永安莽撞是莽撞，行事却大气方正，这是家里教得好啊！ 邰永宁还要去伍家读书，老爷子也要去寻中人签租房契书，所以很快，众人就留下邰继业招呼钱管事，然后纷纷告辞了。 中人做的就是买卖的生意，赚的也是糊口的辛苦钱。 邰家的马车送了邰永宁，刚转回后巷就见到中人在等着了。 中人开了院子交钥匙，收了房租又写好契书就利落的走掉了。 珠珠好奇的在院子里到处跑来跑去，老爷子怕孙女掉井里就跟在后边护着。 待得珠珠新奇够了，他就说道，“老大，你们两口子在这里忙着，我领珠珠去看看半仙儿，否则她留在这里也只会捣乱，耽搁你们干活儿！” 胖丫头正跳着去摘墙角的一棵灌木爷子，听到这话就突然扭过头，大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满脸的小奶膘都写满了“背叛”俩字。 爷爷不喜欢珠珠了！ 爷爷嫌弃珠珠了！ 老爷子赶紧抱了宝贝孙女，迅速阻止了马上的“大雨倾盆”。 “哎呀，爷爷说错了！爷爷是想吃街角那家汤圆了，担心你爹你娘不同意，这才拿俺家珠珠做筏子呢！珠珠悄悄的，不生气，咱们一起去吃，爷爷给你买糖桂花儿陷的！” 胖丫头大眼睛果然就亮了，酝酿的眼泪疙瘩迅速退了回去。 “好，爷爷带珠珠出门，珠珠就不留下捣乱了！” 老爷子偷偷抹了一把汗，回身同儿子儿媳摆摆手就出门去了。 邰继祖忍不住笑，低声说道，“咱爹厉害了一辈子，老了居然被小孙女制住了！我们小时候，许久才到见到爹一面，他也没说抱抱我们啊！” 杨丽华忙着取抹布拾掇屋子，好笑应道，“那能一样吗，这是隔辈亲！年轻时候为了养家糊口，吃苦受累，哪有心思疼孩子啊。如今老来安乐才有空闲，对孩子也亲近些。 “再说，珠珠这丫头也招人喜欢。不只咱们家，你看闵管事、闵夫人和伍夫人，谁对她都是百般疼爱。” “这倒是！”邰继祖听得眉开眼笑，很是骄傲的模样。 夫妻俩边说边把院子打扫干净，又去采买了米面粮油酱醋等日用。 这时候，邰继业领了一个婆子过来了。 婆子姓陈，能有四十多的年岁，身形微胖，穿了藏蓝色的衣裙，许是洗的多了，颜色褪的有些厉害，但还是干干净净。 她的头发盘成了一窝丝，很是整齐，指甲也没有污垢，最主要是眼神清正，神色瞧着就和气。 杨丽华很满意，同她简单寒暄几句就请她做顿午饭，无论最后用不用她，都不会让她白忙活。 婆子赶紧挽了袖子进灶间忙碌，杨丽华帮忙烧火。 邰继业不耐烦等着吃午饭，就同邰继祖说道，“大哥，等爹回来，你帮我同爹说一声啊。我去寻钱管事吃午饭，下午还要去别的客商那里验货。若是成了，我不用去南边就能拿到茶叶和糖水果子之类，然后直接进草原换羊绒！前后足足可以省下一个多月呢！” 邰继祖不明白生意的事，但弟弟高兴，他自然也支持。 “成，你去忙吧。咱爹回来，我同他说。” 邰继业立刻兴匆匆走了，结果没一会儿老爷子的脖子上驮着胖孙女就回来了。 祖孙俩吃了汤圆，珠珠手里还举着一个糖人，笑得小白牙一排排跑出来晒太阳！ 一家人聚在廊檐下说了几句话，陈婆子就做好饭了。 她蒸了雪白的米饭，做了一个土豆烧肉、一个肉末豆腐，还有一个蒜蓉菜心，外加焯水山野菜蘸鸡蛋酱。 邰家众人试了试味道，不能说好吃之极，但也确实不错了，起码超过了大半妇人的手艺。 杨丽华当即做主留下了她，每日一顿晚饭，保证一荤一素两个菜，外加洗衣衫和拾掇屋子，每月三百文的工钱。 陈婆子连连行礼，很是高兴，一直保证会好好照顾永宁。 她在点心铺子接活计，要做五六个人的午饭和晚饭，还要洗衣衫，一个月也就五百文的工钱。 如今邰家这边只一点儿活计就给这么丰厚的工钱，她怎么说也不能怠慢。 送走了陈婆子，一家人好好吃了饭。 吃过饭，杨丽华哄着珠珠午睡，老爷子就带着邰继祖垛柴火。 家里带来的枝子柴不多，但足够做个五六日的饭菜了。 邰继祖打算明日一口气再拉十五车过来，起码保证一个月的用度。 珠珠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已经日头稍稍西斜了。 杨丽华惦记拜访伍夫人，就准备了一把团扇放到盒子里，然后带着珠珠一起去接永宁和永丰。 最近家里日子是好过了，但提起送礼，杨丽华依旧犯愁。 因为交好的几家都是富贵门第，真是什么都不缺。 邰家就是倾家荡产置办了厚礼，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所以，她只能尽心意了。 东西无论贵贱，心意到了，总不会被人看轻。而且她的绣技是闵夫人都赞不绝口，想必伍夫人也会喜欢…… 第二百章 那个哥哥要死了！ 果然，伍夫人听说杨丽华带着珠珠来访，亲自带了丫鬟到二门口，迎接她们到屋里说话。 杨丽华送上团扇，伍夫人喜欢的爱不释手。 她的娘家在南边，不只喜欢团扇上绣的花鸟精致，更因为是家乡之物而带了几分想念。 不等寒暄两句，伍夫人的儿子伍珏就跑了过来，拉着珠珠又蹦又跳。 “珠珠，你是来寻我玩的吗？我找了好多好玩意儿，就等你来了！” 珠珠今日穿了绯色的衣裙，头上两个小花苞缠着同色绸带，衬的她更显白净可爱。 这会儿，她眼巴巴望着娘亲，像个急于跑出门玩耍的小狗。 杨丽华不等说话，伍夫人已经受不住了，赶紧替她求情。 “邰嫂子，快让珠珠和珏儿去玩吧！我家珏儿可是盼了许久了！你们再不来，我都要带他去村里拜访了。” 杨丽华原本也不打算拦着啊，于是笑着要两个孩子去玩儿了。 伍夫人示意身边的丫鬟跟过去，担心伺候儿子的婆子没眼色，怠慢了珠珠。 杨丽华问了伍老爷子的病情，伍夫人真心感谢从邰家买来的那株人参，前后两次帮了忙。 两人都是有心交好，说起话来就亲近。不知不觉，一壶茶水都喝光了。 这时候前边才传来消息，学子们放学了。 珠珠和伍珏手牵手跑出来，杨丽华带着珠珠告辞，伍珏舍不得，央求母亲一起去前院送行。 她们赶到二门的时候，正好永宁和几个同窗从夹道走出来，突然见到母亲和妹妹，永宁高兴坏了，快步走上来。 跟在后边的永丰也是抱了书箱乐颠颠凑上前，行礼。 “娘，您怎么来了？”永宁抱了妹妹，然后问向娘亲，担心家里有事。 杨丽华赶紧应道，“我带你妹妹来拜访伍夫人，顺道接你回家。” 伍夫人同杨丽华熟悉了，这会儿就改了称呼，笑道，“丽华，你就放心吧。永宁的课业，我是帮不上了。但他在这里，吃用方面一定会照顾周到。” 杨丽华赶紧带着永宁行礼道谢。 这时候，宋辉、滕誉和齐鸣也是上前见礼，拜过伍夫人这个师娘，又拜杨丽华。 杨丽华没有拘谨惶恐，落落大方受了他们礼，又点头还礼，笑着说道。 “我家永宁很少出门，性情也安静内向，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要辛苦各位小公子多包涵了。待得闲暇，各位不嫌弃乡下忙乱，欢迎来家里做客。” 珠珠搂着哥哥的脖子，听得这话也跟着掺和。 “小哥哥们，你们一定要来我家。我让我爷爷烤兔子给你们吃，滋滋冒油特别香。我们家在山里还有房子，小鸟能跳到屋里那种，到时候我带你们去玩儿！” 宋辉等人家里都没有妹妹，难得见到这么胖乎乎的小姑娘，奶声奶气邀请他们，谁能不动心不欢喜呢。 于是，几人都是赶紧点头。 “好啊，小妹妹，我们有空闲一定去。” “对，去尝尝烤兔子，有没有你说的这么香。” 宋辉离得珠珠最近，实在喜爱胖娃娃，就从腰上摘了颜色鲜艳又精致的荷包给珠珠玩耍。 “我姐姐最近学针线，随手缝制的，妹妹不嫌弃就给你装糖果吧。” 珠珠很喜欢，又知道不好随便收人家东西，鼓着小奶膘纠结了好半晌才说道，“谢谢哥哥，等哥哥来我家，我让爷爷给你烤两只兔子！” 众人都是听得忍不住笑起来，齐鸣和滕誉更是怪模怪样逗弄胖丫头。 “哎呀，咱们没有漂亮荷包送珠珠，是不是就只能吃一只兔子了！” “是啊，一只兔子吃不饱怎么办啊？” 胖丫头被为难住了，急的赶紧摆着小胖手，奶声奶气嚷着，“不能多吃兔兔！爷爷说吃多了兔兔，以后山上就没有兔兔了！” 众人笑的更厉害了，哪里还忍心再逗弄她。 齐鸣赶紧哄着，“好，咱们不吃兔兔！等齐哥哥去你家做客，带城里那家最好吃的烧鸡！” “还有我，我带我家厨娘烤的羊肉烧饼！”滕誉也许了一堆好吃的。 说笑几句，众人同伍夫人母子道别，然后一起出门上车。 宋辉的马车离得邰家马车最近，走到附近又同扯着缰绳的邰继祖行礼，珠珠就多看了他几眼，然后慢慢瞪大了眼睛，开口就要嚷出来。 杨丽华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闺女的嘴，然后直接上了车。 待得马车走出多远，杨丽华才小声问闺女，“珠珠，方才你想说什么？那是你二哥的同窗，不是咱们家人，不好随便说话，知道吗？” 珠珠有些委屈的点着小脑袋，永宁看不得妹妹这样，赶紧把妹妹抱在怀里，笑道，“娘，宋师兄人品很好，对我也多有照顾。珠珠就是有什么失礼之处，他也不会计较。” 杨丽华嗔怪瞪了儿子，无奈应道，“你呀，我就教你妹妹一点儿规矩，又不是打她骂她，你护着什么？好似我是后娘，要苛待她一样！” 永宁笑得脸红，越发把妹妹往怀里拢了拢，应道，“我知道，就是舍不得珠珠受一点儿委屈。” 杨丽华无奈摇头，转过去同邰继祖说起话。 珠珠躲过了娘亲的“教训”，赶紧趴在哥哥耳边说了几句话。 “哥哥，那个给我荷包的哥哥要死了，他头顶黑黑的！” 永宁楞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应声。 若是不相信妹妹的话，妹妹会伤心。 但若是相信……这也太离谱了！ 三岁的妹妹怎么能看出旁人头上什么颜色，而且还开口断人家的生死！ 珠珠听不到哥哥回应，就有些急了，扯出爷爷帮忙。 “哥哥，你可以问爷爷，爷爷知道珠珠最厉害了！” “好，好！哥哥回去问爷爷！”邰永宁脑子里乱糟糟，生怕妹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言，赶紧应了下来。 幸好，伍家离得新租的院子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 老爷子站在门前迎了孙儿孙女，就同一起闲话儿邻居老汉拱手道别，然后抱了胖孙女、牵着孙儿进院子。 珠珠一开口就闹着爷爷给她打证言，“爷爷，爷爷！哥哥不相信珠珠，珠珠最厉害了，是不是？” “是，是！”老爷子对孙女那是有求必应，一迭声的夸赞了好几句，直到孙女眉开眼笑跑去屋里吃点心。 永宁同爷爷坐在廊檐下，说了说学堂的趣事，然后瞧着旁边没有人，就小声问道，“爷爷，珠珠方才说我一个师兄头上发黑，要死了！我……” 不等他说完，老爷子就变了脸色，追问道，“这话还有旁人听到吗？” 第二百零一章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没有！”邰永宁立刻应道，“珠珠只同我说了，连爹娘都没听到。” 老爷子长长松了一口气，想了想问道，“你这个师兄人品好吗，对你如何？” 邰永宁点头，“爷爷，这师兄就是宋师兄，为人很谦逊，很有师兄的气度，您也是见过的。他家还给咱们家送过礼，我们也约定以后来咱家玩耍。” 老爷子背着手在地上走了好几圈儿，又问道，“你知道宋家是什么情形吗？你师兄身边有人伺候吗，在家里还算受重视吗？” 邰永宁想了想，应道，“师兄身边有个书童，但家里什么情形，我不知道。毕竟才认识两三日，不好交浅言深。” 老爷子叹气，嘱咐道，“永宁啊，你妹妹从不说谎。你师兄许是最近真有性命之忧，但就像你说的，咱们不知道宋家什么情形，也不好冒然告诉他。毕竟你说了，他也不见得能信。 “但你师兄若是在家里发生凶险，那还好说。若是在伍家出事，怕是要连累你先生，甚至是你们。所以，你不能袖手旁观。 “不如这样，你明日稍稍提醒你师兄几句，在学堂的时候尽量多帮他注意一下饮食和人事，万一能救下他也不枉同窗一场。就算救不下，咱们也尽力了，问心无愧。” 邰永宁用力点头，应道，“我知道了，爷爷。我会尽力稳妥一些处置这事！” 老爷子还是不放心，但也只能这样了。 陈婆子从明日才开始上工，所以今晚的饭是杨丽华准备的，简单吃了一口，老爷子等人就赶紧坐车回家了，留下永宁和永丰在小院。 邰继业带着邰永禄和邰永悦还在外边没回来，邰永安跑回来说了几句，也去寻他们了。 但不必担心，晚上肯定是要回来睡的。 马车回到村子的时候，天上已经黑了。芝麻球守在路口，听到动静就叫起来，邰继宗和刘冬娘都接了出来。 平日里，家中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今日突然只剩下他们夫妻俩，觉得哪里都空落落的，吃饭都不香。 好不容易盼回了马车，马嘶狗叫外加珠珠跳脚喊着，“二叔，二婶，珠珠想你们了！” 安静的院子好似立刻被点燃的柴火堆，立刻就亮堂暖和了！ 很快，邰三爷和邰继胜也赶过来了。 原因不必说，惦记永丰呢！ 邰老爷子给老哥哥的烟袋锅儿蓄满烟丝，就说起城里的事，从院子大小到永丰他们中午和晚上吃了什么饭，事无巨细，听得邰三爷和邰继胜笑的合不拢嘴。 邰继胜羡慕的吧嗒嘴，“永丰可是去享福了，家里一月也吃不上一次肉，他倒是日日能沾荤腥了！” 邰老爷子笑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吃点儿好的，永丰还能多窜一窜个子。再说，永宁要教永丰写字了，不吃饱哪有力气学习啊！” “就是，就是！”邰三爷乐呵呵附和，“这小哥俩儿以后就绑一起了，永丰学点本事，以后也能好好给永宁做帮手。” 老爷子心里存了事，又说了几句闲话儿就打了哈欠。 邰三爷和邰继胜见此，也就回家去了。 老爷子照旧带着芝麻球在院子前后走了一圈儿，回来时候见西屋灯都熄灭了，就问堂屋里编草绳的大儿子，“珠珠睡了？” “睡了，”邰继祖笑的憨厚，应道，“许是城里玩了一天，这丫头累了吧。” 老爷子苦笑，这丫头扔下一个炸雷，不管怎么收场，她倒是睡的无牵无挂了…… 这一晚，不说老爷子睡不好，就是城里的邰永宁也是翻来覆去。 邰永丰同他睡一铺炕，听到动静觉得奇怪，白日里在学堂挺好啊，而且还得了先生的夸赞，怎么还有心事了。 他小声问道，“永宁，怎么了？” 邰永宁心里犹豫，把心事说给堂兄听，担心堂兄刨根问底，不说吧，又需要堂兄帮助。 他就道，“丰哥，明日到学堂，你闲着无事的时候帮我盯着一些宋师兄的书童，若是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别管是针对谁，你都告诉我一声。好吗？” 邰永丰听的一头雾水，问道，“为什么要盯着宋家的书童，宋公子待你很好啊？” “哎呀，丰哥，你就别问了，一定帮我把这件事办好，行不行？”邰永宁难得语气烦躁。 邰永丰赶紧应道，“好，好，左右你上课的时候，我也闲着无事，我一定帮你盯好那小子，他撒几泡尿都数清楚！” 邰永宁松了一口气，他经历不多，能想到的害人法子，除了吃喝上入手，就是兵刃伤人了。 这几日，他多跟在师兄身边，再让堂兄盯紧宋家的书童，应该就能保证在伍家不出事了吧？ 至于其余，就看师兄的运气了…… 第二日天色刚刚亮起，邰永宁就起来早读了，邰永丰扫了院子，又去街口买了两碗馄饨和四个馒头，兄弟俩吃完就去伍家了。 而昨晚贪黑回来的邰继业带着邰永安三兄弟，还在隔壁屋子呼呼大睡呢。 伍先生的身体如今虽然好了大半，但仍然需要静养，精力有限。 所以，他只在上午和下午各教授一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是留了课业给弟子们，让他们自学。 少年心性，总是没那么多耐心，每半个时辰就借口去方便或者喝水，稍稍偷个懒儿也成了四兄弟的默契。 碰巧，齐鸣和滕誉勾肩搭背去方便了，不出意外，他们又会在墙根下耗费那么一盏茶的功夫，逗弄一下家里带来的蛐蛐。 邰永宁趁着这个机会，就坐到了大师兄身边。 宋辉心细，取了茶壶茶碗，一边忙着一边问询永宁，“师弟，你可是有事，这一早晨都心不在焉？” 邰永宁下意识抹了一把自己的黑眼圈儿，尴尬笑道，“这么明显吗？” 宋辉笑道，“当然了，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先生说学贵之以恒，读书是个天长日久的事，这才刚刚开始啊，你要开解自己，千万不要心急。” 邰永宁听得点头，感激大师兄的开导，也不再犹豫。 “师兄，我们家里认识一个很厉害的算命先生。昨日我碰巧遇到了，闲话儿几句。这位先生说，我身边的属马之人最近会有生死劫。 “我数来数去，身边只有你属马！师兄最近最好谨慎一些，多留心，不要让自己陷入险境。” 第二百零二章 小心无大错！ 宋辉手里的茶水差点没洒了，一脸的哭笑不得。 “师弟，你是读书人啊。没听过一句话吗，子不语怪力乱神！街边算命先生大多是骗子，为了几文钱胡说八道的，你居然也相信！” 邰永宁有些急，但又不好说出真相，只能继续劝说。 “师兄，有些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是没有算命先生这么说，平日小心谨慎一些总没大错啊！要知道，什么都没有性命重要，是不是？” 宋辉还想说几句，但见邰永宁额头都蒙了一层汗，神色里满满都是焦急和担忧，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当日听说邰家把从南边运回的新粮种子，分给村人和周边百姓的时候，他正在父亲身边。 父亲就对邰家赞不绝口，说邰家仁义，是能造福一方的好人家。 他当时还有些不以为然，毕竟只是种地而已，顶多是乡邻间得个好名声罢了。 后来县城周边的百姓往南逃荒走了不少人，处处显出动荡之相，但自家庄子的管事回来禀报，却是平安无恙。 归其原因，就是邰家分了高产种子，庄子附近百姓有指望，都没有去逃荒。人口多又日子兴旺，自然也就安定。 他才明白，邰家老爷子的远见，进而心生敬佩，甚至打算父亲去邰家的时候跟着一起拜访。 没想到，伍先生收弟子，邰家的小子居然成了他的师弟，让两家的交情更进一步。 如今，这个师弟仅仅因为算命先生的一句话，就对他如此紧张。 他这心情真是复杂，高兴又有些不知所措。 “好，师弟，我一定会多加谨慎小心。”宋辉拍了拍师弟的肩膀，安抚道，“再说，白日里咱们都是一起上课，就是有事，师弟也能帮我，是不是？” “师兄，你们说什么呢？”齐鸣和滕誉从外边进来，听到一个尾巴，齐鸣就嚷了起来。 宋辉摆手，笑道，“我方才咳嗽了几声，师弟担心我染风寒，劝我回家歇息呢。” 齐鸣和滕誉忍不住都是笑，滕誉更是说道，“小师弟还担心旁人呢，你自己才是咱们当中最单薄的！你赶紧每日多吃点饭菜，养的强壮一些，过段时间先生大好了，咱们就要加骑射了！哈哈，身为北地男儿，怎么能不会纵马驰骋，弯弓射箭！” 少年人哪有不爱打打杀杀的，几人都是亮了眼睛，纷纷加入了讨论…… 一连两日，宋辉都没什么事，照旧是早晨来读书，晚上回家。 邰永宁跟着提心吊胆，晚上偷偷问询永丰，也不见宋家书童有什么不对劲。 邰永宁甚至怀疑，妹妹是不是看错了。但想想爷爷的嘱咐，他又打起精神继续“粘着”师兄。 对，就是粘着，寸步不离那种。 宋辉吃饭，他跟着吃饭，宋辉去茅厕，他跟着一起放水，形影不离。 宋辉简直是哭笑不得，但念在师弟是担心他，索性也就不管了。 这一日，永宁早晨吃了外边买回来的豆花，有些坏了肚子，趁着师兄都在温书的时候就跑去了茅厕。 等他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却没了大师兄的影子。 他赶紧问道，“大师兄呢？” 齐鸣正逼着自己背诵，不在意的应了一句，“先生把大师兄叫过去了。” 滕誉怕永宁担心，跟着附和，“大师兄课业好，应该不会被训斥。” 邰永宁却不放心，抬脚就往东边花园的小院儿跑。 他们平日在前院书房的隔壁，但先生要养病，住在了花园里，两边隔的实在不算近。 跑到一半时候，永丰也窜了过来，扯住永宁就说道，“弟，你跑哪里去了！我正找你呢！宋家那个书童，今日有些不对劲。 “以前这小子什么都不愿意干，还总使唤我，趾高气昂的。但方才这小子说是要给宋公子熬补药，我上前帮忙，他居然把我撵出来了。” 药？！ 邰永宁变了脸色，赶紧问道，“那熬好的药呢？” 永丰应道，“那小子用食盒装了药碗，去寻宋公子了，我就跑来找你了。” “走，快去先生那里，师兄过去了。”永宁扯了永丰就往花园跑，他的腿上还没好利索，走的急了就摔了一下，很快疼的脸色白透了。 永丰看的心疼又着急，背了他就跑起来。 花园小院里，伍先生正同宋辉说话。 “宋辉，你们家里最近可有商队去进草原？若是有，不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人同行？” 宋辉对家里的琐事很少关注，于是行礼应道，“回先生，此事我不清楚。等我今日回家问询一下父亲，若是商队近日出发，一定来告知先生。” 伍先生点头，示意他坐下，还要说话的时候，伍银就引了宋家的书童进来。 书童好似有些胆怯的模样，惶恐跪倒行礼，说道，“先生，我们公子最近有些睡不好，主母特意嘱咐小人为公子熬了养生汤，要在正午前喝下……” 伍先生原本也瞧出宋辉眼下有些微微青黑，他根本猜不到宋辉是被邰永宁缠的心神不宁，还以为是夜里读书熬太久了。 这会儿，他就赶紧示意宋辉，“把药喝了吧，读书贵在持之以恒，不在一时片刻，以后不许熬夜太晚了。” 这持之以恒，宋辉之前还同邰永宁说过，不想这么快就用在了自己身上。 宋辉再看看那碗黑乎乎的补汤，真是心里滋味复杂。 他被小师弟害苦了！ 但没有办法，先生在旁，他只能端起药碗…… “哐当！” 突然门扇被重重推开了，永丰背着永宁就那么大咧咧闯了进来，惹得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伍先生皱了眉头，但一见跳下地的邰永宁脸色不对，赶紧问道，“永宁这是怎么了，腿伤发作了吗？” 说罢，他就吩咐伍银，“去把田老爷子请来！” 伍银扭头就走，宋辉也是放下药碗，搀扶邰永宁赶紧坐下来。 谁也没发现，站在门口的宋家书童眼神有些焦急…… 伍先生亲手挽起永宁的裤脚，瞧着腿伤处有一些红肿，没有血迹，就微微松了一口气。 “幸好，今日田老在这里。请他老人家给你好好诊治一下，否则行走不便，功名就与你无缘了。” 永宁的注意力都在那碗药上，眼见药碗满满，并没有喝过，他才松了一口气，含糊应道。 “先生放心，我就是……就是走的快了些，没有大碍。” 第二百零三章 主善被奴欺！ 这个时候，在厢房研读医书的田御医也赶了过来，简单检查一下，他倒是来了兴趣。 “小子，你这腿骨是谁给你重接的？手法不错啊，干脆利落！” 邰永宁应道，“是一个云游到这里的大夫，碰巧见到我伤了腿，帮我重新接了一下。” “那你小子运气不错!”田御医也没追问，嘱咐道，“你还没好利索，不能剧烈跑动，今日又挫了一下，不能不当回事啊。等我再给你开一副补气血、生筋骨的药方，你吃上七日就可以了。” 伍先生替弟子拱手道谢，不想邰永宁却指了宋辉那碗补药说道，“老人家，能不能劳烦你检查一下我师兄的补药？若是我也能喝，我就请师兄让给我，这般我也能早些好起来。” 众人都是听得一愣，有些奇怪邰永宁为何如此无礼。 宋辉也是皱了眉头，他倒不是舍不得一碗补药，而是“是药三分毒”啊，哪有乱喝的！ 于是，他就劝道，“师弟，还是请老爷子开药吧，师兄让人去抓药再熬给你喝，也对症一些。” 但邰永宁却坚持，甚至抱了那碗补药不撒手，一定要田御医检查一下，是不是对症。 伍先生皱眉，有些瞧出不对劲。 这时候，永丰突然大喝一声，“小子，哪里跑！” 众人下意识看了过去，就见永丰死死抱了宋家的书童，齐齐摔倒在门槛上。 这般，就是傻子也觉得蹊跷了。 邰永宁忐忑的把药碗推给田御医，田御医立刻开了医药箱，拿出银针等物检测药汁。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抹了一把脑门儿的薄汗，眼里都是惊讶恼怒。 “你这小子到底得罪谁了，这是要你命呢！”他上下打量宋辉，嚷了一句，又去追问邰永宁，“还有你，你是知道这药有问题？” 邰永宁一时不好回答，就岔开了话头儿，“老人家，这药汤里到底有什么？” “鬼面花！”田御医眉头紧皱，应道，“这里有鬼面花花蕊晒干研磨成的粉末，若是喝下，暂时同常人无异，但一个时辰后会突然七窍流血而死，而且尸体上寻不到任何痕迹。 “这东西来自草原深处，但听说已经绝迹，很多年没人见过了。我这次想进草原走走，还盘算有没有机会碰到呢，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 宋辉想着自己差点儿就喝了这毒药，惊得双手哆嗦不停，有些站不住。 伍先生则是脸色黑的像墨汁，若是一个时辰后发病，正是吃过午饭没多久，宋辉必定还在前院读书，到时候突然暴毙，他要怎么同宋家交代！ 这件事，到底是针对宋辉，还是针对他？ 亦或者……是一箭双雕？ 尘埃落定，自觉保住了师兄性命的邰永宁也是双腿软的像面条。 宋辉抓了他的胳膊，用力握着，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会儿功夫，宋家的书童已经被伍银等人抓了起来，五花大绑捆的结实，就是嘴里也塞了东西，防止他咬舌自尽！ 伍老爷的目光扫过屋里众人，第一个问向邰永宁，“你是看到这书童下毒了吗，为何一进来就要抢药碗？” 永宁赶紧摇头，应道，“先生，前几日有算命先生同我说，我身边的属马之人有生死劫，我猜测是宋师兄，就提醒他谨慎了。 “今日我堂兄说宋师兄的书童很奇怪，往日都使唤他们干活儿，特别能偷懒，这次却亲自熬药，还撵了他们不让看一眼。我实在担心，就想赶来看看。 “原本抢药也是觉得检查一下，预防万一，没想到这药真有问题！” 众人听得都是心里古怪，毕竟正常人怎么会因为算命先生的话就如此处处在意呢。 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古怪，当真救下了宋辉的命，更避免了学堂的分崩离析，伍家的声名尽毁…… 宋辉实在忍不住，上前扯下书童嘴里的东西，恼怒之极的喝问，“你在我身边三年了，我对你没有任何苛待，你为什么要毒杀我！” 书童吓的像一滩烂泥堆在地上，哭的鼻涕眼泪，含糊嚷着，“公子，他们说就是泻药，让您拉肚子，拉肚子……我没想毒死你，呜呜！公子饶命啊！” 伍先生挥手，示意伍管事把书童的嘴巴再次堵起来。 他想了想，同宋辉说道，“今日这事，若只是你们家里有人想对你动手，我自然不会管。但此事发生在这里，我就不能置身事外了。走吧，带上这个书童和药碗，去你们家一趟。” 宋辉满脸羞愧，躬身站在一旁。 伍老爷吩咐邰永宁，“回去读书，不要多言。” 然后他又谢过田御医，“世伯，方才真是劳烦您了。我已经在找商队了，有消息了就告诉您。” 田御医点点头就回厢房了。 邰永宁也被永丰背回了前院学堂，他不放心宋辉，扭头去看的时候，宋辉正满脸感激的同他摆手…… 前边学堂里，齐鸣和滕久久不见人回来，都是惦记。 好不容易盼到永宁进门，还是被永丰背着，他们都是吓了一跳，赶紧围上前。 “师弟，你的腿又疼了？” “用不用请大夫啊？” 邰永宁赶紧应道，“不用，师兄。方才先生那边的大夫已经看过了，大师兄也帮忙去抓药了。” “那就好，我就说你们怎么半晌不见人影儿呢！”齐鸣性情骄傲，心思也没那么细腻，几句话就被骗过了。 但滕誉却瞧着邰永宁神色不好，他想了想也没追问。 没一会儿，伍管事突然过来说道，“先生有事出门，今日放半日假，各位公子可以先行回家，明日再来上课。” 齐鸣立刻因为这个惊喜欢呼起来，滕誉也是喜笑开颜。 少年人哪有喜欢整日圈在室内的，多了半日假真是意外之喜。 就是邰永宁也露了笑脸，这样的时候，他急于回家去同爷爷说说话。 很快，师兄弟三个就匆忙收拾了东西，出了伍家。 永宁和永丰直接雇了一辆马车，路过点心铺子时候，同闵管事说一声，又拿了两盒子点心就出城回家了。 邰家院子里，正是忙碌的时候。 刘冬娘带着二丫在前边灶间做饭，杨丽华带了春红在后院验看妇人们织好的羊绒衣裤。 妇人们都是熟手了，成品的品质很不错，几乎没有不合格的。 很快，她们就拿了工钱，高高兴兴回家吃午饭了。 第二百零四章 二次草原！ 杨丽华拦住了邰继胜媳妇儿，从屋里取了一块灰色的棉布，说道，“嫂子，永丰在城里照料永宁读书，按理说我该给他缝一套新衣衫。 “但你知道，我要照料作坊，还要抽空赶绣活儿，实在腾不出空闲了。索性把布料拿给你，你多挨点儿累，熬两个晚上，永丰就有新衣衫穿了！” “哎呀，这可不成！”邰继胜媳妇赶紧推辞，“弟妹，永丰跟着永宁吃的好睡的好，已经是占便宜了，可不能再要你家的布料！” 杨丽华却坚持塞给她，“我家老爷子说了，外边的人都是只敬罗衫不敬人呢，孩子穿戴差了，容易让人瞧不起。你就别推辞了，就是一块布料，也不是金山银山。咱俩都是当娘的，一起有商有量，把孩子们照料好就成了。” 邰继胜媳妇还是犹豫，这时候二丫突然从前边跑过来，喊着，“伯娘，二哥他们回来了！” “呀，永宁怎么回来了？”杨丽华惊讶，邰继胜媳妇也是欢喜，两人赶紧去了前边。 原本在院子同芝麻球玩耍的珠珠，已经小炮弹一样冲过去，抱了二哥的腿。 “二哥，二哥！”胖丫头高兴坏了，跳脚儿要哥哥抱。 永宁要弯腰，却被永丰拦了下来，“珠珠，你二哥的腿伤了，等他好了再抱你！” 珠珠楞了一下，当时就掉了眼泪，“呜呜，爷爷，爷爷，有人欺负二哥！” 胖丫头拔腿就往田里跑，不必说，是找爷爷给哥哥撑腰去了。 老爷子在田里溜达，早就看见马车了，走到一半又遇到了报信儿的孙女。 于是，祖孙俩几乎是小跑到了家。 正好，杨丽华和邰继胜媳妇从后院出来，永宁赶紧说道，“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腿有些肿。” “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杨丽华追问，生怕儿子不说实话。 邰永宁应道，“是先生有事，学堂放了半日假，我和丰哥都惦记家里就回来看看。” 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简单说了几句，刘冬娘就去张罗添菜了。 邰继胜媳妇也带着儿子，拿着布料回家去了。 不必说，荷花看到又要阴阳怪气，羡慕的眼珠子发红了。 但那又有什么，再羡慕永丰也不可能变成她儿子…… 待得邰家的中午饭摆上桌子的时候，邰继祖和邰继宗也都回来了。 虽然才两三日没见，但众人对永宁可是稀罕坏了，问长问短，生怕他在外边受了委屈。 邰永宁嘴巴也严实，宋家书童下毒的事，一个字都没跟家里人说。 直到吃饱喝足，家里人各自去忙，他才一边拍着妹妹午睡，一边悄悄说给爷爷听了。 邰老爷子听得捏紧了烟袋锅儿，忍不住感慨，“大户人家是日子富贵，但人心也复杂。你一定记得，以后若是去了旁人家里做客，一定要谨慎一些。若是有位高权重的一日，更是要提防身边人。” “是，爷爷，我记下了！”永宁低头应下，也是叹气，“书里写过，人心易变。我读到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样，今日亲眼所见才知道其中厉害。就是可怜了宋师兄，怕是要许久才能缓过来。” 祖孙俩对着感慨，气氛一时有些低沉。 不想，珠珠方才喝多了萝卜丝肉丸汤，突然放了一个小屁。 许是被臭到了，胖丫头皱着眉头，把小脸埋在手里又沉沉睡去了。 老爷子和永宁对视一眼，都是笑的不成，又不敢出声，怕把胖丫头吵醒了…… 下午时候，在城里浪了好几日的邰继业带着三个侄儿也回来了。 许是也知道他们有家不回犯了规矩，叔侄几个都有些心虚，买了很多日用之物，还给老爷子和珠珠带了两只烧鸡。 老爷子去村里走动，回来的时候，见得孙女和芝麻球做在门口啃鸡腿，胖丫头一个，芝麻球一个，分的很公平。 他就知道是儿子回来了，于是揉揉孙女的头发，走了进去。 邰继业赶紧迎上前，嘿嘿笑着，“爹，我们回来了！我用五十套羊绒衣裤换了二百斤茶叶、三百坛子蜜饯和糖水果子，又张罗了一些细盐和布料，准备过两日就出发去草原了。” “行啊，邰掌柜，办事挺麻利啊！”老爷子冷哼，开口敲打儿子，“难得你出门之前，还记得这里有个家呢。否则是不是要从草原回来，才知会你爹一声啊。” 邰继业赶紧认错，“爹，我错了。这几日跟着钱管事和几个南边的客商喝酒玩耍，确实有些没节制。但我可没带永安他们去啊，他们都在小院了，顶多去城西仓库和赵头领他们学武了。” 这还差不多，至少没带坏了孙子们。 老爷子勉强算放过了儿子，问起商队的细节，盘算这次村里出多少人手。 邰继业精明，提议道，“爹，这次我想多带一些人。以后我不一定总有空闲去收羊绒，族里若是有人能把这事撑起来，咱家就省心了。” 老爷子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于是带他去寻了邰三爷。 上次去草原，众人除了被蚊子咬，其余真是没吃多少辛苦，反倒最后银钱没少赚，也开了眼界。 所以，这一次，村里老少汉子们几乎都争抢着报名。 最后，邰三爷嫌吵闹，把人都撵出去，然后同老兄弟一起定了名单。 比之上次，这次多带十个人手，其余留在村里巡逻守护青苗…… 不说家里忙乱，只说邰永宁歇息了半日，第二日一早就和永丰回了城。 学堂里依旧同往日一般，齐鸣高谈阔论，滕誉笑得和气，宋辉稳重有气度。 但若是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宋辉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东西，是暴风雨过后的湖水，少了几分清明，多了几分深邃。 邰永宁心里惦记，想问几句，又怕再让师兄想起什么不好之事，于是就把话咽了回去。 伍先生检查了这几日的课业，又考校了几句，对弟子们还算满意，最后讲了一篇文章就下课了。 午饭是伍家大灶间负责，谈不上好吃，但有荤有素，也算周到。 邰永宁吃了七分饱，留了一半份例的菜给堂哥。 正这个时候，伍管事就找了过来，“邰公子，先生请您过去说话。” 邰永宁心里有些猜测，赶紧起身，同师兄们打个招呼就跟了过去。 第二百零五章 伍先生的超实惠奖励！ 伍先生也刚刚吃过饭，正坐在榻上亲手泡茶，见到邰永宁进来，就示意他坐到对面。 邰永宁恭敬行礼，然后才坐了过去，接过茶壶给先生倒茶。 伍先生心里满意，这个小弟子不是最聪明的，家世也一般，但却是他所有学生里最真诚的一个。 昨日之事放到旁人身上，都要诸多犹豫，担心连累自己。但这孩子却半点儿没有惧怕，也避免了祸事的发生。 “永宁，昨日你做的很好，为师很高兴有你这般赤诚的弟子。” 伍先生开口就是夸赞，让邰永宁悬着的心直接落了下来，他赶紧应道，“先生，都是我应该做的。但仔细想想，昨日还是有些鲁莽了，若不是时间紧急，我还会更稳妥谨慎一些。” “你年纪还小，能做到这般已经很不错了。以后你长了见识和阅历，自然会有更好的应对。当然这样的凶险，为师还是希望你不要再遇到。” 伍先生安慰了两句，改了话头儿，“昨日问过宋家，他们家的商队还有一段时日才能进草原，倒是伍银打听到你三叔这几日就要出发。我想请你家商队捎带一个人进草原走一趟，不知你三叔什么时候有空闲，我让伍银去请他喝茶。” 邰永宁赶紧应道，“先生，我昨日在家里也听了几句。我三叔是要带着族人一起组车队进草原，但之前是跟着闵家的商队搭伴，这次恐怕要独行。” 伍先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笑着摆手。 “不要担心，你们家里都是有福之人，我相信这次草原之行一定会很顺利，就算遇到事情也会逢凶化吉。而且，要跟随进草原的人是田老爷子，他老人家是御医出身，有他在商队里，对你叔叔和族人也是一份保障。” 邰永宁这才放了心，应道，“那我晚上回家就同三叔说，明日中午请伍管事去闵家点心铺子后巷寻我三叔，我家租住的新院子就在那里。” “好，等我告诉伍银一声。”伍先生点头，然后喊了书童送上一个提篮。 伍先生亲手揭开篮子上的盖布，说道，“这是我当年读书时候用过的几本，没什么出奇，只不过多了一些平日随手记下的注解和新得。你拿回去吧，有空闲时候多看看。” 邰永宁愣了一下，转而惊喜又惶恐。 这不是一套旧书，这是汇集了先生所有心血的硕果。 把这套书放在家里，就相当于有个先生随时在一旁指导，但凡读到哪里不理解，随时都可以找到答案！ 相对于几位师兄要把问题带到这里请教先生，他简直占尽了先机和偏爱。 “先生，这太贵重了……”邰永宁想要推辞，但伍先生却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放心收着，留在家里自己好好看。这是对你昨日行事勇敢的奖励！以后你师兄他们若是有过人之处，我也会奖励他们。” 邰永宁这才不再多说，起身跪倒磕头，谢过先生的偏爱之恩…… 永丰本来去灶间取他的那份饭菜，回到学堂却不见了堂弟。 还是宋辉告诉他，堂弟去了先生那里。 他火速把饭菜都吃完，就赶到了花园小院儿。 永宁一出门见到堂兄很是高兴，直接把篮子递了过去，“丰哥，帮我把这篮子送回家里去，妥善放好。记得一定不要弄丢了，很贵重。” “好，交给我！”永丰赶紧接了过去，小心搂在怀里就出府门回家去了。 下午照旧又是一节课就放学了，滕誉家里有事，齐鸣惦记去新开的书画铺子找几本新游记，俩人都早早离开了。 宋辉却拦住了永宁，说道，“师弟，你家马车不在，我送你回去吧。” 永宁猜测他有话要说，就答应下来。 师兄弟一路看着窗外热闹，说着闲话儿，很快就到了商街后巷。 邰永宁顺势邀请师兄进屋喝茶，陈婆子刚洗了衣衫，眼见有客人登门赶紧去烧水泡茶。 永宁接过茶壶就请陈婆子去点心铺子那边忙，晚上不必过来做饭了。 陈婆子很高兴，行过礼就走了。 永丰也不笨，立刻说道，“我去前边铺子买盒子点心回来给公子配茶。” 眨眼间，小院儿里就剩了永宁和宋辉。 宋辉打量这个安静的小院子，不算宽敞，更谈不上奢华大气，但处处整洁干净，安宁又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再想想自家那个外表气派奢华的宅院，内里却充满算计和丑恶，他忍不住叹气。 邰永宁不好问，也不能问，只是静静陪着师兄喝茶。 到底还是宋辉先回过神，真心诚意开口同用永宁道谢，“师弟，昨日多亏你了！否则如今我怕是已经躺在棺木里，哪有机会同你一起喝茶。” 邰永宁赶紧说道，“师兄，我们入学的时候，先生就说过，我们是同门兄弟，要互亲互助。我既然发现了端倪，猜到你有危险，当然不会袖手旁观。而且，昨日换成有危险的是我，师兄也一定不会不管。” “当然！”宋辉听得心头激荡，重重握住师弟的手，拍着他的肩头，“你若是有危险，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以后我们就是异性兄弟，绝不背叛彼此，一起读书科考，一起踏上青云路！” 邰永定点头，犹豫着还是劝了几句，“师兄也不要多想，什么都没有静心读书重要。” “我知道，”宋辉抬手倒了茶水，眼底闪过一抹仇恨和隐忍，低声应道，“一切的阴狠手段，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会无所遁形。” 说罢，他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荷包里装了几张契纸。 “这是我父亲让我带来给你的谢礼……” 邰永宁惊了一跳，刚要摆手就被宋辉按了下来，“师弟听我说，这里面有一个书画铺子的契纸，铺子不算大，但收益足够你读书了。铺子里的人手也可靠，卖身契也在这里。 “原本这铺子是我生母的嫁妆，但一直放在我讨厌的外人手里，我无力拿回，几乎成了心结。昨日之事，我差点儿丧命，但我父亲要保下幕后指使之人，所以我趁机把这铺子讨要回来赠给你。 “我是宋家人，有时候委屈也只能忍着。但你不是宋家人，没有义务为宋家保密遮丑，甚至昨日还为了救我伤了腿！ “这铺子和人手都是你该得的，你收下，我心里也舒坦一些。” 第二百零六章 一件关乎家里安危的大事 邰永宁听出这其中涉及宋家的一些家事，他更是不能要了。 “师兄，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而且我不是为了谢礼才救你……” “我知道，”宋辉起身行礼，眼底带了几分请求之意，“师弟就当帮我一个忙，这铺子与其便宜了恶人，我更高兴送给你。若是我母亲在天有灵，也一定愿意把这个铺子送给救了她儿子性命的人。” 话说到这个程度，邰永宁只能把铺子留下来了。 “那好，师兄，我就收下了。以后若是师兄想要收回去，随时同我说。” 宋辉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应道，“不，师弟，我更希望这铺子在你手里生意兴隆，才没有枉费我一片心意。” 又说了两句闲话儿，宋辉就告辞了。 永丰一直在点心铺子后院，眼见宋家马车离开就赶紧回来了。 “永宁，这宋公子怎么回事，欺负你了吗？” “当然没有，”邰永宁摇头，想了想就道，“咱们再回家一趟吧，先生有事托付我，我得回家寻三叔说说。” 永丰当然高兴了，立刻跑去雇马车…… 邰家村里，夕阳西下，邰继祖牵着大黑马到河边去洗刷，回来时候，马背上驮着胖丫头和芝麻球，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远远见到又有马车过来，珠珠就喊了起来，“二哥回来了！” 芝麻球也摇着尾巴叫起来，分外欢快。 邰继祖却摇头，笑道，“应该不是，你二哥才走多久啊，怎么可能又回来！” 结果，现实很打脸。 马车到了近前，邰永宁和邰永丰就跳了下来。 “爹，我们回来了！”邰永宁高兴喊着。 “哎呀，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城里有事？”邰继祖很是担心，邰永宁赶紧摆手，“没有，爹。是先生听说咱家有车队进草原，想要捎带一位大夫，托我回来问问成不成。” “成，当然成了。你先生难得托付咱家一件事，无论如何也要做到啊！”邰继祖应着，邰永宁伸手抱了妹妹，就一起往家走。 杨丽华和刘冬娘等人正拾掇桌子，准备吃饭，突然见永宁回来也是惊讶。 很快，陪着老爷子在村里溜达的邰继业也回来了。 一家子凑一起吃饭，说起这事，邰继业也是满口答应下来。 “这是好事啊，进草原一路都免不得凶险，有个大夫随车当然是更放心。但事先要说好，谁也保证不了一路平安，万一有个好歹，咱家可不负责。” 老爷子嘱咐道，“伍先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明日去和伍管事喝茶，把凶险说个清楚明白，若是那位大夫不怕，自然可以一起搭伴儿。但路上，你还是要多照料一些。” “好，爹，我记下了。”邰继业恭敬应下。 邰永宁瞧着屋里没有外人，就小声把宋辉坚持送了他一个书画铺子的事说了。 当然，他没说细节，只说帮了宋辉一个忙。 众人都是有些晃神儿，不明白到底是多大的忙儿啊，值得人家送铺子做谢礼！ 杨丽华沉了脸问儿子，“永宁，你是还不是帮你师兄做坏事了？” “娘，我没有！”邰永宁惊了一跳，赶紧看向爷爷，盼着老爷子给他作证。 幸好，老爷子立刻接了话头儿，“老大媳妇儿别担心，永宁是个好孩子。这件事我最清楚，是宋家后宅有些阴私手段，差点儿害了宋公子，永宁无意间救了宋公子一命。估计是宋公子感激，才送了厚礼。” 杨丽华长松一口气，众人也是放了心。 老爷子嘱咐道，“这件事在哪里说，就在哪里了了，不要外传。” 众人赶紧应下，纷纷点头。 老爷子又同永宁说道，“这铺子既然是给你的，就放你名下，以后也归你打理。虽然你要读书科考，但任何时候，都不能缺了养家糊口的本事。可别学那些酸秀才，口口声声嫌弃银钱臭，简直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这世道做什么能离开银钱啊，没钱早饿死了，还读什么书啊！ “以后这铺子的收益，你也都收着。偶尔先生生辰，师兄弟间有个走动，都需要花用。” 永宁立刻就要反对，他想把铺子给家里。 邰继祖和杨丽华也这么想，毕竟家里没分家，孩子们名下都没有产业，不好永宁一个例外。 但邰继宗和邰继业都开口支持，就是永安和永禄、永悦也都高兴，谁都没有嫉妒的意思。 珠珠更是抱了二哥的大腿，奶声奶气问着，“二哥，书画铺子里有画册吗？给珠珠一本好不好，要很多花花那种，珠珠要和娘学绣花！” 邰永宁心里滚烫，抱起妹妹同爷爷说道，“爷爷，这件事珠珠也帮忙了，我想把铺子的收益分她一半！” 老爷子笑道，“这是你们兄妹的事，我不干涉。你的铺子，你说了算!” 邰永宁也笑了，“好，那我就做主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笑嘻嘻凑过去，跟着卖乖讨巧。 “二哥，我也是你亲弟弟啊，没有我的份儿吗？我不多要，给我两本草药册子就成！” “还有我，我要术算书，再送我一个随身带着的小算盘就更好了！” 邰永安干咳两声，不好同弟弟撒娇，就大咧咧提要求，“老二，借我几两银子，那个……赵头领送了我一把好弓箭，我也想买点东西置办回礼。” 邰永宁当然是豪爽的全部应下，惹的兄弟和妹妹都是欢喜叫嚷。 邰老爷子等人看在眼里，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第二日，邰继业带人进城去接管雇佣好的车马，开始装货，顺带同伍管事喝了茶，定下了捎带田老爷子一起进草原的事。 村里各家有跟随去草原的人，也开始拾掇行礼了。 这一次邰继胜和邰继财都要出门儿，当然也是邰老爷子有意以后把车队的事交给他们，才有这样的安排。 杨丽华也给邰永安和邰继业拾掇了不少东西，刘冬娘也忙着做了一坛子肉酱，烙了不少白面饼，备着路上做干粮。 长路漫漫，枯燥又辛苦，若是能吃几口家里的味道，多少也是个慰藉。 老爷子则把永安叫到东屋，嘱咐他一件关乎家里安危的大事。 第二百零七章 给大黑马找个媳妇儿！ 家里珍藏的那株老参被拿了出来，还有一封写好的书信，一起交给了邰永安。 “永安啊，你们出关进草原之前，你去一趟军营，找找先前来过咱家的那个贺雄贺千总。你把书信和人参给他，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老爷子仔细嘱咐孙子，又道，“记得，一定要把这两样东西亲手交给他，任何人不能替代。若是贺雄不在军营，你就跟着你三叔进草原，回来时候再去一趟。实在找不到人，就把这两样东西带回来，知道吗？” “知道了，爷爷。”邰永安没觉得为难，应道，“闵良管事的表弟就在边关巡城，上次我们出关之前，还同他一起吃饭喝酒了。我和他还比划了两下，打了个平手。 “这次，我可以找他帮忙带路，一定能找到军营。爷爷放心吧！见不到人，我就把东西带回来。” 老爷子点头，拍拍孙子的肩膀，“好，一切以自己安危为主，不要冒险，爷爷等你们回来。” 祖孙俩又说了几句话，杨丽华喊人，邰永安就出去了。 一夜无话，当太阳重新升起，山林里依旧晨雾弥漫的时候，村人们就聚在村口准备出发了。 邰永安牵着大黑马，站在最前边。 邰继业留在城里没回来，他要带着大伙儿去汇合。 各家的老少都在围着男人们说话，嘱咐他们路上要小心。 男人们满心的兴奋，听得有些不耐烦。 珠珠打着哈欠，还有些没睡醒，但她依旧没忘了搂着大哥的脖子，大大亲了一口。 “大哥，早点儿回来！珠珠会想你！” “好，大哥跟三叔换了羊绒就赶紧回来。”邰永安的大手小心翼翼揉揉妹妹的头发，笑的憨厚又可靠。 才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他已经不是那个饿的像竹竿一样的半大小子了。 每日吃饱喝足，又去了南边州府，去了草原，增长了见识，半大小子已经变得强壮魁梧，是个合格的好后生了。 “珠珠在家不要闹爷爷和爹娘，等大哥回来给你带好玩儿的！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欺负你，你就记着，等大哥回来给你出气！” 邰永安舍不得妹妹，但还是把妹妹交给了爷爷。 珠珠奶声奶气应着，“好，珠珠一定乖乖哒，大哥一路平安！” 等在一边的邰永禄和邰永悦也凑上前抱抱妹妹，争抢着许诺。 “妹妹，等三哥回来给你带肉干！” “四哥给你带兔子皮，冬天缝袄子！” 珠珠很给面子，拍着小手欢喜应着，“哥哥最厉害了！” 大黑马这次也要跟着进草原，这会儿它不甘寂寞的上前两步，把长长的马脸挤到珠珠怀里，轻轻的翻了翻嘴唇。 珠珠立刻弃了哥哥，抱着马脸嘱咐，“大黑，你要好好帮我照顾三叔和大哥他们啊，好好领路，不要到处乱跑哦！等你回来，我带你上山去吃最好的草！” 大黑马欢快的摇了两下尾巴，不等再翻两下嘴唇，芝麻球已经在他脚下急不可耐的叫了起来。 “汪汪，吼！” 大黑马立刻回了一句，“呜溜溜！” “汪！” “呜呜！” 一马一狗就这么旁若无人的交谈起来，毫无障碍的样子。 不过，从芝麻球得意摇尾巴的频率，还有大黑马烦躁刨蹄子的力度分析，他们的交流逐渐不太友好了！ 老爷子果断开口撵人，“赶紧出发吧，别让你三叔他们等着了！” 邰三爷也是高声吆喝村人们，“路上都听话啊，一切小心！谁敢不听话，闯了祸连累大伙儿，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知道了，三伯放心吧！” “我们出发了，六叔！” 众人齐齐笑着应声，惹的家里人也是挥手嘱咐。 “路上加小心啊！别喝酒啊！” “早点儿回来啊！” 一时间，村口很是热闹。 待得众人走的没了影子，老少妇人们聚到邰家后院继续忙碌，其余人也回家的回家，下田的下田。 邰三爷忙着调整人手，晚上的巡逻队少了一半人手，要重新安排了。 邰老爷子惦记儿孙，但也不是的第一次出门了，而且孙女没有半点儿异样，送别时候的小胖手挥舞的欢快之极，他也就不担心了。 只是，几个孙子一下子都离开家了，院子里突然冷清下来，有些不适应啊…… 一晃儿又是三四日，田里的苞米已经拔了草，也封了垄，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 邰继祖和邰继宗忙的瘦了一圈儿，晒得黑了不只一点儿。 杨丽华泡在后院儿，要绣花，还要经管作坊，也是累的头昏眼花。 刘冬娘难得跟着村人进城一趟，去看了看永宁和永丰，顺道割了一块肉回来，麻利的包了饺子。 一大家子人聚一起，吃的是心满意足，所有疲惫也不见了大半。 老爷子瞧着小孙女有些蔫巴巴，生怕她因为哥哥们不在家无趣，就提议道，“大黑马跟着老三他们去了草原，家里进城就不方便了。不如趁着明日空闲，去牛马市走走，再买一匹回来。不必多好，只要能拉车，尽量要年岁小一些的母马，这样疾风回来兴许看对眼儿，它就有媳妇了。” 众人都是忍不住笑，纷纷应声。 “大黑要是知道给它选媳妇，怕是都不会去草原。” “大黑眼光高呢，买个温顺又漂亮的，否则它怕是看不上。” 珠珠也是高兴的大眼睛亮晶晶，笑嘻嘻嚷着，“爷爷，带着珠珠，珠珠要去给大黑找媳妇儿！” 老爷子搂着孙女，应得痛快。 “当然要带着我家珠珠了，珠珠一定知道大黑喜欢什么样的媳妇！” 刘冬娘正给芝麻球倒饺子汤，听得这话也笑道，“要不要带着芝麻球，说不定它也能给自己找个媳妇儿！” 吃饱喝足的芝麻球突然就惊了，汪汪叫个不停，摇头晃脑，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有骨头自己啃不香吗，找个媳妇还要分给她！ 不成，绝对不成！ 众人更是哈哈笑个不停，这狗子还没开窍啊！ 一家人说说笑笑，根本不知道城里这会儿也有人在为了他们一家头疼呢。 商街上最热闹的一个酒楼里，两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坐在一起，有些愁眉不展。 “东家让咱们来泰安找姓邰的人家，这可怎么找啊？” “是啊，这个姓氏虽然不常见，但县城周边也有一两万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第二百零八章 千里迢迢寻来的财神！ 正这个时候，小伙计乐呵呵过来问询，“二位客官，您们想吃的点儿什么菜呢？本店大师傅的手艺实在是好，包您二位满意。” 其中一个管事摆手，反问道，“小二儿，先不说吃什么菜，我们问你点儿事，你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要是能帮上忙，我们额外再给你一把铜钱。” “哎呦，客官你可是问对人了！”小二儿听得眉开眼笑，就差拍着胸脯打包票了，“我在这城里也有三四年了，每日招待的客人足有百十号。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您尽管说！” 那管事听得高兴，立刻问道，“你们这城里有没有姓邰的人家，而且是家里有商队曾经南下的？” 邰家？商队？ 小二眨巴两下眼睛，脑子里迅速把城里有名有姓的门户都过了一遍，最后还真有些犯难了。 “这个邰家……邰字怎么写，客官您是不是记错了？”小二试探问了一句，“会不会是陈家，或者……” 两个管事怎么会瞧不出他的心虚，都很是失望。 其中一个嚷道，“我们怎么可能记错，就是邰家！我们东家之前在顺德府附近遇到邰家的商队了，从邰家人手里买了不少羊绒垫子。 “正好家里走礼，羊绒垫子轻软暖和，花色也好，大伙儿都喜欢。我们老爷提起这羊绒还能织衣裤，更轻便暖和，我家老太爷、族老，还有我们老爷的一些朋友都很感兴趣，催着我们老爷买一些回去。 “我们老爷就派了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寻人，带不回去羊绒衣裤和羊绒垫子，我们怕是都要受罚！” 另一个管事也是说道，“是啊，只告诉我们泰安县姓邰的人家，我们在落脚的客栈里也都问过了，都说没人认识。” 小伙计眼见偏财赚不到，也是急的挠头。 这时候，旁边一个吃饭的客人突然说了一句。 “咱们县城里确实没有姓邰的人家，但是城外有啊！城南邰家村里，住的不都是姓邰的吗？而且邰家方才还有车队出发，进草原换羊绒去了。我方才亲眼所见，看得很清楚！” “对呀！”小伙计听得简直是醍醐灌顶，兴奋的拍着脑袋嚷道，“我这木头脑袋，怎么忘了这事！之前没少同大伙儿说邰家老爷子大战江湖客呢，关键时候居然忘得干净！” 两个管事急坏了，忍不住追问。 “到底怎么回事，这个邰家在哪里，是不是卖羊绒衣裤的？” “小二哥儿，赶紧说啊，少不了你的赏钱！” 小伙计为了弥补方才的失误，赶紧同两个管事说了起来。 从邰家住哪里说到风评如何，最后总结了一下，“邰家老爷子是个仗义豪爽的，你们过去的时候带两坛子酒，就算卖羊绒衣裤的不是他们家，邰老爷子也能帮你们找到正主！不会让你们千里迢迢，白跑一趟。” 两个管事当即赏了小伙计一块碎银子，然后饭菜也来不及吃，就出门张罗去邰家拜访了。 小伙计高兴的眉飞色舞，正歪头咬银子呢，就被掌柜的把银角子抢了过去。 “懒货，不知道干活儿，就知道同客人讨要赏钱！”掌柜的骂起来很顺口。 小伙计委屈，辩解道，“这是方才那俩客人赏我的！” 掌柜的可不管那么多，把银角子塞到袖子里就一巴掌拍了过去。 “你要告诉人家消息，也等人家点完饭菜的啊！几句话说完，人家走了，你倒是得了赏钱，店里生意还做不做了？滚蛋，赶紧去干活儿！” 小伙计看看空空的桌子，也是理亏，只能灰溜溜去后厨了。 其余客人们看了一场热闹，都是笑呵呵。 转而，他们就讨论起方才之事。 “邰家什么时候做生意了，还是卖什么羊绒垫子和衣裤？” “是啊，我听说过羊绒絮被子和袄裤，没听说羊绒还能做衣裤啊！” “我也是，听说羊绒絮被褥，味道可差了，若是做成衣裤，腥膻味道岂不是把人熏吐了。” “我记得前一段时日，闵家的商队进草原，邰家也带了货物跟去了。难道那些货物就是从南边换来的？” 众人议论纷纷，有好奇，但更多是兴奋。 若是邰家找到了赚钱的大生意，同为一个县城的乡亲，也许有机会跟着分一杯羹啊！ 邰家村里，老爷子正在打磨着几根木箭，原本要去牛马市，但张家村找过来，要邰继祖明日去给看看苞米苗，毕竟第一次种，心里没底。 所以，牛马市之行只能推一推，老爷子就准备带孙女进山走一趟。 许久没去给老妻上坟，也想在木屋里住几日。 最近雨水好，山上草木茂盛，野鸡兔子这类小兽也多，打一些回来给家里添个菜。 虽然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不缺肉吃了，但不要钱的肉，还是越多越好啊！ 珠珠带着芝麻球，在院角的木头堆里淘宝。 这些木头是先前建院子时候剩下的，还有邰继宗平日做些小物件的边角料。 大黑马不在家，新马也没买回来，珠珠听爷爷说出门没有车了，居然打算做个小马车让芝麻球拉着。 老爷子听得哭笑不得，但也不拦着。 小孩子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血，估计吃顿饭的功夫就忘脑后去了。 刘冬娘在灶间忙碌，二丫帮忙烧火，两人不时说笑几句，很是热闹。 刘冬娘只有永悦一个儿子，没有闺女，经常羡慕大嫂有珠珠在身边。 幸好二丫儿投奔过来了，活泼又聪明勤快的小丫头，难得是对做饭也有天分，她简直像多教了个徒弟，每日脸上的笑都多了不少！ 很快，午饭做好，杨丽华和春红也从后院出来了。 一家人吃了饭，杨丽华照旧要哄胖丫头睡觉，那两个千方百计寻找邰家的管事就到了。 两人倒是听劝，果然带了两坛子酒，额外还多捎带了两只烧鸡和一刀肉。 邰家人很是诧异，因为并不认识他们啊。 老爷子只以为是同宋家一般的附近庄园东家，路过拜访一下，为了秋日换新粮种做铺垫呢。 不想，两个管事问明白，这里是邰家，是织出了羊绒衣裤的邰家，他们可是激动坏了！ “哎呀，老爷子，我们路上走了一个多月啊，总算找到正地方了！” “老爷子，您可要开恩，一定不要让我们空手回去啊！” 两人拉着老爷子说起他们路上辛苦，说起他们的来处，说起寻找邰家的不容易，听得邰家人都是惊讶又惶恐。 他们知道羊绒衣裤是个好东西，但当真有人千里迢迢为此赶来，还真是感觉很古怪。 骄傲，又有些害怕，害怕织出的羊绒衣裤不够好，白让人家跑一趟！ “二位管事赶紧坐，咱们有话慢慢说。我们家是做这个羊绒衣裤和羊绒垫子的生意，你们如此看中，我们自然不会让你们失望。”老爷子招呼两位管事坐下，“先喝杯茶。” 第二百零九章 俺家珠珠是个小福星！ 《灾年！全家团灭前，天降小福宝！》第二百零九章 俺家珠珠是个小福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章 恨人有，笑人无！ 《灾年！全家团灭前，天降小福宝！》第二百一十章 恨人有，笑人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百一十一章 好事不能两头占 杨丽华最近实在太忙，没有给闺女做新衣裙，但架不住珠珠讨人喜欢啊。 家里有数的几次同闵夫人和伍夫人走动的时候，两人都送了成套的衣裙。加者邰永安从闵良管事那里换回的首饰，珠珠如今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富婆了。 今日进城，杨丽华给闺女挑了一件桃红的春衫，配了柳绿色的裙子，小小的绣花鞋头上还顶着两朵珠花，走路的时候映着太阳，闪闪发光。 珠珠又胖了一圈儿，脸上肉肉的小奶膘，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小鼻子，粉红的小嘴，胖乎乎的小手，真是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夸赞一句，多好的胖丫头，看着就有福气。 老爷子牵着孙女的小手，脊背都挺直了三分，骄傲的不成。 这么可爱，这么有福气的胖丫儿是他的孙女！ 邰继祖早早就约好了城里的马车，已经到门前等着了。 老少三代三口，刚要上车，远处小路上就来了人。 老爷子心头一跳，忍不住皱眉。 家里日子是比之前好过多了，但相对来说，各种纷杂琐事也是接踵而来，少有安宁的时刻。 特别是这样不打招呼就登门的人，多半都是麻烦。 果然，老爷子猜的不错，马车到了村口就停下了，一前一后跳下两个身穿绸缎衣衫的中年人，瞧着都是生面孔。 许是早就打听过消息，两人眼见老爷子等人站在院门口，就一起上前寒暄。 “请问，可是邰家的邰六爷？” 邰老爷子点头，应道，“正是，不知二位客人从哪里来，寻我们家有事吗？” 两个男子立刻笑的热情，纷纷应道。 “老爷子安好，鄙人姓岳，在城里做些小本买卖，今日特意登门拜访，真是叨扰了。” “是啊，老爷子好，鄙人姓胡，幸会幸会。” 邰老爷子脸上的笑意减了三分，他又不瞎，这两人瞧着热情，但眼底却带了几分轻视。显见热情是装出来的，为了达成某些目的。 至于是什么目的，那就要再看看了。 “二位客气了，进门是客，到屋里喝茶吧。”老爷子给邰继祖使了个眼色，邰继祖就拉了车夫，塞了他一把铜钱，辛苦他多等一下。 车夫很高兴，毕竟不用干活，马车不用走动就把钱赚了。 杨丽华刚要去后院忙碌，突然见老爷子又抱了珠珠转回来，身后还跟了两个陌生人，而珠珠的嘴巴已经撅得能挂油瓶了…… 她赶紧上前接了珠珠，又喊了二丫准备茶水和点心盘子。 老爷子自然也看见孙女满是委屈的小胖脸了，于是对这两个不速之客更不满了。 索性，他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问道，“我们村子实在是偏僻，不知二位特意找过来是为了何事？” 两个男子听得对视一眼，心里也有些不高兴，暗暗嫌弃农家人不懂礼数。 谁家有客登门，不都是喝过一杯茶再问来意啊。 若是老爷子知道他们的想法，定然要唾他们一口。 登门做客谁空手来啊，谁不提前打个招呼啊。 倒不是邰家贪图那点儿子东西，实在是一次次被打破了出行计划，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姓岳的男子干咳一声，应道，“老爷子快人快语，我们也就不绕圈子了。实在是昨日在城里听人家说起，邰家开了羊绒作坊，专门售卖羊绒垫子和羊绒衣裤，实在是精美稀罕。我们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开开眼，见识一番。” 姓胡的男子也是帮腔，“是啊，老爷子，同为泰安县的乡亲，没有外乡人都知道羊绒衣裤的大名，我们自家人却没见过一眼的道理啊，是不是？” 老爷子猜测是昨日两个外乡的管事做成了买卖，露了口风。 虽然家里没有可以隐瞒羊绒生意，但到底也没张扬过，就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没想到，麻烦登门的如此之快。 他想了想就道，“二位兄弟来得不巧啊，昨日有南边来的客商把存货都订完了。下一批怕是要半个月之后才能编制出来，不如您二位等等，到时候再来？” 两个男子没想到会被拒绝的如此彻底，都冷了脸。 “老爷子，我们也不是要抢生意，只不过想开个眼界罢了。您如此防备，可是伤了我们同为泰安乡亲的情分了！”姓岳的嘴皮子要厉害一些，另一人差一些，但也跟着附和。 “是啊，老爷子。那南边来的客商把羊绒衣裤和垫子吹得是天上有地下无，恨不得尾巴翘天上了，结果我们同为泰安人却见都没见过，这就说不过去了。” 这个时候，居然又有马车到了院外，邰继祖皱眉引了两个陌生进来。 互相见礼寒暄，又是奔着羊绒垫子和羊绒衣裤来的。 而且这两人七拐八拐攀了半晌人情，居然还同闵管事相熟，就是和邰继业也一起喝过酒…… 杨丽华不好进屋，在外边眼见势头不对，就寻个借口把老爷子请了出来。 邰继祖也是凑过来，犯愁说道，“这到底怎么回事？突然都奔咱家的羊绒衣裤来了，又不像要拿货的样子。” “哼，能怎么回事，无非是眼红了，想看看咱家得了什么财路，打算找机会分一杯羹呢！”老爷子冷哼，然后吩咐儿子，“继业不在家，生意上的事，我们都不懂，容易吃亏。你进城去请闵管事来帮忙……” 话头儿正说了一半，邰三爷和闵管事就从外边进来了。 原来邰三爷在家里听说老兄弟院子门口被马车堵了，生怕有事，赶来看看什么情况。 闵管事也是在城里听到风声，赶来帮忙。 邰老爷子长松一口气，赶紧迎了上去，简单几句把事情说了一下。 闵管事安慰道，“大叔，咱家生意好，早晚要传出去。只不过这次比预料提早几日罢了！这么多人找来，咱家一直藏着掖着也不好。一会儿不如拿几对儿羊绒垫子应付一下，他们要订货就推到继业回来。” “好，我也是这么打算的。”邰老爷子有了帮手，心里也有了底。 再次进屋，众人免不得又是一番寒暄。 闵家在城里是数一数二的门第，闵管事也有几分脸面，对上几个半大不小的商贩也是架势端得足足的，连说笑带敲打，不用片刻就让几个“不速之客”老实了很多。 第二百一十二章 送上门的不是豺狼，是肥羊！ 他们原本登门，就是有威逼邰家就范的意思。就算不能窥破羊绒制品为何如此暴利的秘密，起码也能沾沾好处。 没想到，闵管事居然赶来为邰家撑腰。 他们今日想占便宜是不可能了，但一无所获又实在不甘心。一时间，所有人都脸色不算太好。 闵管事这才转向邰老爷子，说道，“大叔，家里还有羊绒垫子吗，之前我们主家夫人得了两对儿，喜爱的不成。如今家里要走礼，我们主家夫人吩咐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匀出来两对儿。当然价格还是照旧，一对儿三两银子。” 其余几人一听这话，立刻都是亮了眼睛。 邰老爷子装作为难的模样，想了想就道，“家里的存货原本都订给南边的客商了，既然你开口，我就先匀给你两对儿。大不了晚上让女工们熬夜赶一赶，再把缺口补上。” 说着话，他对着门外摆摆手，杨丽华就去了后院没一会儿取回两对莲花坐垫儿。 相比于第一批送往南边的成品，如今的莲花坐垫改进了很多。 羊绒线染色分的更细致了，织出来的莲花花瓣层次更多，颜色更逼真美丽，远远看着都容易错认作是真的莲花。 几个商贾都是惊讶，起身围拢看的仔细，甚至伸手轻轻摸了摸，心里偷偷估量。羊绒用量多少，染色需要多少钱，加一起多少成本。 而羊绒容易采买，染色也不难，唯独就是编织的手法新奇，不同颜色的羊绒线，到底是如何编制成一副荷花图，又找不到任何接头儿的呢！ 只要琢磨出了法子，恐怕羊绒制品的财路，他们想分一份儿就是轻而易举一事了。 “老爷子，我们家老母亲最喜礼佛，这垫子放在佛堂简直太合适了。不知能不能也匀给我一对儿？我愿意出五两……”姓岳的男子第一个开了口，甚至直接加价，“不，十两银子！我出十两银子买一对儿。” 其余几人生怕被落下，也是争先恐后的嚷起来。 “还有我，老爷子，我娘也信佛！请老爷子念我一片孝心，匀我一对儿这个垫子吧。” “我也要一对，我也给十两银子！” 邰老爷子皱眉，一直摇头。 最后还是闵管事开口帮忙解围，“大叔，我们主家走礼还要半月。不如我今日不拿垫子，先匀给这几位兄弟吧。毕竟孝心可嘉，谁都要体谅一些。您也辛苦村里的嫂子们，多赶一赶工，这多出的银子权当给嫂子们做谢礼了！” 老爷子这才“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送上门的肥羊，白宰谁不宰！ 很快，四对儿垫子被取了过来，分了下去。 姓岳的四个人都是高兴，急着回去寻人琢磨羊绒垫子的织法，所以，一人奉上十两银子就急匆匆告辞了。 邰继祖关了大门，邰老爷子冷哼一声说道，“真是哪里有肉腥儿，哪里就有豺狼！昨日我做主定了买卖，今日就引来这一帮人登门！” 闵管事劝道，“大叔也别多想，世上赚钱的买卖哪有不被人眼红的。这一日，早晚都要来。只不过继业不在家，你们应付起来吃力一些。 若是家里暂时不需要再寻买主，不如闭门谢客避避风头也好。” 老爷子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原本要去牛马市买匹马呢，这么看来只能上山住几日了。” 杨丽华抱了胖闺女，立刻应道，“爹这法子好，再来人的话，我就说我一个妇人做不了主，暂时不做生意。左右昨日定下的羊绒衣裤还在赶工，大伙儿点灯熬油的忙活也要七八日。再有空闲就准备一些存货，备着继业回来有用处。” “好。”老爷子接过胖孙女，好声好气哄着，“珠珠，爷爷对不住你了，不能去给大黑挑媳妇儿了。咱们先进山住几日，爷爷给你烤兔子吃，好不好？” “那大黑的媳妇儿怎么办？”胖丫头对着胖乎乎的手指，有些不情愿。 “放心，大黑那么俊，不会缺媳妇儿的。说不定人家这一次去草原，还能骗回一个好媳妇，咱家一文钱不用花呢。”老爷子越说越觉得大黑那家伙真能干出来这事，笑道，“不如咱们等一等，万一它真是没这个本事，咱们就牵着它一起去牛马市，让它自己挑媳妇儿。” 珠珠这才点头，奶声奶气应着，“三哥四哥上次寻到的草药一定长了好多，珠珠去帮哥哥摘回来！还有，二哥喜欢红尾雀雀，抓两只养笼子里，送去城里给二哥作伴儿！” 众人听得都是笑起来，胖丫头人儿不大，操心的事情还不少，又是哥哥又是大黑马就没有她不惦记的！ 又坐了一会儿，闵管事也回城了。 邰继祖打发了雇来的马车，就赶紧拾掇东西，送老爹和闺女上山了。 田里的庄稼离不开他照料，这次还是邰继宗跟着去照料老爷子和胖侄女。 邰老爷子不放心，嘱咐老哥哥，“外边传的怕是挺厉害，小心有人动了歪心思。村里巡逻的人手还是要加一些，特别是春日天干物燥，别走了水。” 邰三爷应道，“你就放心吧，去躲躲风头，村里有我呢！” 邰老爷子这边前脚儿刚进山，后脚儿村里就又来人了。 这次不是城里的城里商贩，而是刘家村的村长。 两村住的太近，来往邰家村又要路过刘家村，所以对于邰家这边的动静，他想不知道都不成。 听说邰家的羊绒作坊开始日进斗金了，他心里也是长草，厚着脸皮过来探口风。 他倒是没有贪心想要分财路，只是想把村里的年轻姑娘们送来做工。 许是之前闹的太厉害，村里的姑娘们有些“滞销”，很少有媒人登门了。 他寻思着，多个手艺傍身，再有丰厚的嫁妆，姑娘们肯定就不愁嫁了。 但邰三爷也不傻啊，好好的独门手艺，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教给外人啊。 就是村里的老少妇人们都被他一遍遍嘱咐，恨不得唠叨的她们耳朵起茧子，就是她们一时心软泄露给娘家那边。 刘村长空口白牙就想谋好处，他死活也不能同意啊。 于是，刘村长最后失望的回去了。 但刘村长好打发，有难缠的恶客却是势在必得，气势汹汹登门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睁眼说瞎话！ 眼见就进了五月，山林里是万物生长，林木茂盛，花香处处，鸟雀纷飞。 珠珠进了林子就像回了家一样，欢快的倒腾小胖腿儿，这里看看，那里玩玩，大眼睛弯的月牙儿一样，笑声就没断过。 老爷子跟在后边忍不住自责，最近真是琐事一堆，没带孩子多来住住，把宝贝孙女憋闷坏了。 邰继宗在栅栏里劈柴，然后整齐堆放进柴房，顺道又升起一堆篝火，熏了蒿子往屋里扇青烟。 这般屋里的蚊虫就会跑个干净，省得晚上咬了宝贝胖丫头。 老爷子下了套子，很快就套了一只肥兔子，碰巧又捡了七八个野鸡蛋，爷三个儿的午饭有了着落，他就收了手。 “珠珠，走，回去做饭吃。吃饱了，爷爷带你去看看奶奶。” “来了，爷爷！”胖丫头哒哒跑过去，牵着爷爷的半截空衣袖，一起说说笑笑往木屋走。 芝麻球跟在后边，落出了三四丈远，实在是这家伙又犯了老毛病，隔几棵树就要尿一泡，宣誓一下领地主权！ 邰继宗麻利的剥好兔子，老爷子大展身手开始烧烤，他则去找水壶灌了水煮鸡蛋，而珠珠和芝麻球负责坐在门槛上吞口水。 有两只小红鸟许是刚刚成亲，正甜甜蜜蜜到处飞舞，被烤兔子香气吸引落在附近的栅栏上。 邰继宗悄悄走进，扔出两个石子，就把这小夫妻俩都留了下来。 平日练习飞镖，他的天分一般，但就近扔石子还没失手过。 珠珠欢喜的拍红了小胖手，“二叔真棒，给哥哥，给二哥送城里去！” “好，别急，二叔再给它们安个家！”邰继宗被胖丫头搂着脖子吧唧亲了一口，脸上也笑得开了花儿，手下扯了细藤条飞快编制，没一会儿就做了个鸟笼子。 两只小红鸟失去了自由，但却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也不用担心激情过后，有别的鸟插足…… 珠珠把自己的点心贡献出一块，塞进去请它们吃大餐，算是庆贺它们安家落户…… 正午的阳光透过树林，落在地上斑驳又细碎，像散落的金块…… 老少三口加一只狗，坐在木屋前边分兔子、吃鸡蛋，就着满眼的生机和青草的香气，都是胃口大开！ 正是难得的悠闲时候，小路上突然气喘吁吁跑来一个村人，高声喊着，“六叔，六叔！” 老爷子和邰继宗惊了一跳，翘脚望过去，邰继宗应道，“这里呢，在这里！” 村人跌跌撞撞跑到跟前，累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嚷道，“六叔……呼呼，快回村看看！来了一个大官儿，要抢咱家的作坊呢！三伯正带人跟他们吵架！” 大官儿？抢作坊？ 老爷子和邰继宗对视一眼，都是黑了脸。 他们猜到家里作坊会被人家眼红觊觎，但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快！ “收拾东西，咱们走！”老爷子吆喝一声，邰继宗就忙了起来。 珠珠手里拿着半只兔腿就被爷爷抱了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倒是芝麻球汪汪叫了起来，奔着山下就跑了。 村人惦记，也跟了下去。 老爷子深吸一口气，稳住心里的狂跳，问向孙女，“珠珠啊，你看看爷爷头顶是什么颜色的气！” 珠珠抬起小胖脸，伸手在爷爷头上抓了抓，奶声奶气应道，“爷爷，是白色！像婶婶蒸包子那种白白的气！” 老爷子当时就心里有底了，不是灰色的霉运或者黑色死劫就行！ 正好邰继宗收拾好了东西，背着篓子过来。 老爷子反手把孙女送上后背，沉声说道，“珠珠，家里来坏人了，要抢咱家作坊！走，咱们回家，打坏人！” 珠珠立刻瞪了大眼睛，兔子腿也扔了，嗷嗷叫着，“回家打坏人，打板子，让他屁屁开花儿！” 老爷子听得更是底气十足，直接大步下山了。 邰家村村口这会儿几乎汇聚了全村的老少，包括家里走路打颤的老人、睡觉尿床的淘气小子都来了! 所有人都是冷着脸，怒目瞪着一伙儿人。 这伙人有二十多个，赶了五六辆马车，领头的是个穿绸缎戴金冠的纨绔公子，瞧着有二十多岁的样子，本该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却吃的一身痴肥，恨不得走路都能甩下二两油。 大饼脸，小眼睛，厚嘴唇，丑的天下难寻，偏偏还扯了一把扇子摇晃，自认为天下第一风流倜傥的模样。 偶尔村里妇人离的近了一些，他那小眼睛就盯过去，色眯眯的看了一眼又一眼…… 邰三爷恨的咬牙，劝了自己好半晌才压着怒火，再一次说道。 “这位公子，我家老兄弟不在，不能待客。你还是回去，改日再来吧！” 那公子没说什么，他身边的蓝色衣衫头戴小帽的狗腿子管事却应声了，“老家伙，我劝你别不识抬举。我们公子都说了，家里丢了织布的新法子，一直找不到小偷。直到今日看到你们家的那个羊绒垫子，才发现一模一样。说不得，你们就是小偷，或者你们和小偷认识！” “放屁！”邰三爷再也忍不住，开口就骂，“这羊绒垫子是我们族里人从草原运回的羊绒，是我家侄媳妇琢磨出的织布法子！跟你们没有一点儿关系，凭什么你们张嘴闭嘴一句话，我们就成小偷了！” “嘿，我们公子什么身份啊，还能冤枉你们不成！”蓝衣管事得意的恨不得摇尾巴，鄙夷的目光扫视过村里众人，嚷道，“我们公子是县丞大人的公子，是在南边书院学成归来的才子！” 邰三爷和村人们都是心里一沉，若是普通富户或者乡绅之类跑来闹事，还算好说。 不管是费些口舌，还是惹些闲气都不算什么，最后自家都吃不了什么大亏。 但对方是官家公子就麻烦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啊，平头百姓怎么可能是官家老爷的对手！ 那蓝衣管事见众人脸色，自以为把众人吓住了，就更嚣张了。 “开门，赶紧把门开开！你们说不是偷我们主家的东西，那总要拿出来对比一下吧？ “让我们看看，你们作坊是怎么编织羊绒垫子的！若是针法当真不一样，那就算我们冤枉你们了！但若是针法一样，哼，你们今日一个也跑不了，统统要下大牢！” 说罢，他就喊了两个婆子上前，吩咐道，“进去给我好好的看，必须看仔细了，有一点差错就别怪公子的板子落下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绝对不能放过的大肥肉！ 两个婆子就差拍胸口打包票了，一迭声的应下。 “我们一定好好看，一定一眼不落的看。” “是，是，我织布绣花三十多年了，肯定不会差。” 邰三爷气的眼前发黑，这些人哪里是要分辨针法，分明是明晃晃的偷师啊！ 说着话儿，那蓝衣管事就要带人把大门推开。 不想大门突然被打开了，杨丽华和刘冬娘带着一众作坊的妇人们齐齐堵在门前，以身体捍卫外人对作坊的觊觎。 杨丽华冷着脸，高声说道，“即便府衙抓到罪犯，都要调查才能定罪。你们就算是官家公子，也要讲道理！你说我们偷你们的针法，拿出证据来。拿不出，咱们就去府衙敲鼓，请县令大人评评理！看看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对，老大媳妇儿说得对！”邰老爷子终于在这个时候赶到了，村人们都是激动坏了，纷纷让开一条路，像迎接凯旋的将军一般。 “六叔，这些人太嚣张了！要抢咱家的作坊啊！” “六叔，你总算回来了！我们听你的，咱们打不打？” “这些狗娘养的，真是太嚣张了！” 若是说邰三爷这个族长是族人们的脑子，那邰老爷子就是族人的胆！ 这些人突然上门，公子骄傲，狗腿子嚣张，让所有人都憋了一肚子气，就等着老爷子回来带着他们斗到底呢！ 而老爷子也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 他把珠珠递给大儿媳，然后问清楚前因后果，就看向那个贵公子。 “这位公子，我们邰家在泰安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贫民，县令大人跟前，我们邰家也是挂过名号的！ “今日之事，若你说是一场误会，带着这些人立刻离开，那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若是你一定要巧取豪夺，觊觎我们邰家的作坊，那说不得咱们今日要去府衙好好论论理了！ “你一定想好了，不要刚从外边回来，不熟悉泰安之事就给家里惹麻烦！” 纨绔公子听得脸上肥肉抖了抖，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上下打量邰老爷子，心里微微有些迟疑。 这老家伙底气这么足，不会是真有什么靠山吧？ 蓝衣管事生怕公子改了主意，他还指望把邰家作坊抢过来，到时候他借口替公子掌管，以后日进斗金的就换成他了！ 以公子的蠢笨，他就是贪下了大半的进项也不会被发现！ 想想以后娇妻美妾在怀，吃香喝辣，他就兴奋的浑身颤抖。 无论如何也不想放过眼前的这块“大肥肉”！ 于是，他凑到公子跟前，小声说道，“公子，别听这些泥腿子吓唬您！县令大人公务多忙啊，哪有空闲理会他们啊！ “要说他们家在县令大人跟前挂了号，其实也不是大事，就是年后他们家里凿了一些冰块子，点上蜡烛，取巧照个明，勉强让县令大人夸赞几句罢了！ 您刚从南边回来，正是做一番事业的时候，等拿到了羊绒垫子和羊绒衣裤的织法，什么都不用做就银钱滚滚来。到时候，老爷定然会以公子为骄傲！” 纨绔公子一听这话，什么犹豫都没有了。 金银还罢了，家里也没缺了他的银子花用，但之前被学院撵回来，父亲可是没少骂他废物。若是做成这件大事，能让他在父亲那里扬眉吐气，那可真是太值了！ 这般想着，他也来了豪气，开口骂道，“大胆刁民，偷了我从南边带回的秘密针法，居然还敢如此嚣张！给我闯门，今日一定要把针法拿回来，谁敢拦着就是同我们王家作对！” 蓝衣管事立刻充当前锋，带人就往前冲。 若不是万不得已，邰老爷子也不想同人起冲突。 但家里儿子儿媳费尽心思支撑起的作坊，他这个当爹的帮不上忙就算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的心血被抢走！ 否则，他还有什么脸被喊一声爹！ 他咬着后槽牙，两步上前，直接拦了蓝衣管事，一脚踹翻在地！ “大伙儿动手，给我把这些贼人抓起来！光天化日，大胆冒充官家公子，强抢民财！这是重罪，把他们抓起来，咱们去县衙请县令老爷做主！ “今日若是不能把这些贼人制服，以后会有更多人找个借口就来明抢！那我们邰家村的日子还过不过了？老少爷们去哪里赚银子养家糊口，小子闺女的聘礼和嫁妆从哪里来？ “跟他们拼了，给我打！打服了，捆绑结实，咱们就出发！” “好，听六叔的，揍他们这些狗娘养的！”二莽子离得最近，他脾气也暴，紧跟着老爷子就扯了爬起来的蓝衣管事又摔到了院墙上。 蓝衣管事不等叫一声，就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其余村人看到热血沸腾，纷纷迅速加入了“抓贼”的行列！ 年轻力壮的汉子，一对一！ 年老体衰的老头老太太，五六个对一！ 淘气小子和丫头们，一群对一！ 还有一个芝麻球，见哪个村人吃了亏就奔过去，给对手的大腿来一口！ 一时间，邰家村口是惨叫声、吆喝声、叫骂声和狗叫声，声声入耳，热闹之极！ 纨绔公子带来的奴仆，不论男女都被打的是抱头鼠窜，恨不得找个地缝儿躲进去！ 他们跟着主子嚣张跋扈惯了，到哪里不是被奉承逢迎啊，没想到今日踢到铁板了！ “哎呀，哎呀，饶命！我的腿断了！” “呜呜，别打了，别打了，我们就是跟着主子上门啊！” “公子救命啊，公子救命！” 纨绔公子也是惊的小眼睛瞪成了牛眼睛，他气的扇子都扔了，高声呵斥，“放肆，你们放肆！住手，快给我住手！” 可惜，众人都当他的话是放屁，谁也不搭理。 不，也有例外。 邰老爷子的独臂一伸，直接把这个肥猪公子从马车上扯了下来，一脚踩着后背，也不顾肥猪公子吐了舌头翻了白眼，直接喊人拿着绳索，就把肥猪捆成了年猪！ “走，进城！今日必须讨要个说法！” “进城，进城！” 邰三爷留了几个不情愿的汉子守着村子，其余人都是跳上了纨绔公子带来的马车，马车后拴着纨绔公子和一众奴仆，直接上演一出反客为主，直奔县城去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县令的心也偏了！ 此时正是日头西斜时候，进城的农人准备出城，出城游玩的闲人准备进城。城门口，可以说是一日中最热闹的时候了。 倦怠的兵卒打着哈欠，用刀鞘简单翻检着百姓的筐篓，不时互相玩笑几句，没一个认真的。 毕竟边关有边军守卫，不能说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但起码也是固若金汤。而泰安更是穷乡僻壤，但凡有点儿脑子的盗贼都不会过来。 进出城门检查，不过是走个过场。 就是兵卒们想要刮个油水都不成，因为百姓太穷了…… 但今日显见是个例外，注定有一场大热闹啊。 远远行来的五六辆马车上，挤挤擦擦坐了百十号农人，有老有少，有壮有弱，但都是齐刷刷的抬头挺胸，斗志昂扬的模样。 同他们正相反，马车后边还牵着二十多个人，清一水的奴仆模样，其中夹着一个贵公子。 这些人被绑了手，踉踉跄跄赶路，累的头脸上蒙了一层汗，又落了尘土，真是比泥猴好不到哪里去，狼狈极了。 有兵卒认出第一辆车上的邰老爷子，高声问道，“邰大叔，你们今日这是闹的哪一出啊？又抓到江湖大盗了？” 他本意是玩笑，哪里想到邰老爷子应的干脆，“小兄弟，你可真说对了！有人冒充官家公子，带了贼人跑到我们家里要打劫羊绒作坊呢！幸好我们族人团结，拼死把他们抓住了！这就去县衙敲鼓，等县令老爷给我们做主呢！” “呦呵，这可真是有吃了豹子胆的！居然骗到邰大叔头上了！” 兵卒惊讶又好奇，赶紧仔细打量那些被绑的人。 王公子见到兵卒，就像见到了救星，高声喊道，“快来人啊，给我松绑！呜呜，我要见我爹！把这些贱民统统杀了！” 可惜，他本就蠢笨如猪，路上又因为腿软走不动，摔了数不清的跟头儿，这会儿像个泥球。 别说守门的兵卒，就是亲娘来了都不见得能认出来！ 有兵卒甚至笑嘻嘻踢了他一脚，骂道，“这怎么还装上瘾了呢，真把自己当官家公子了！赶紧去县衙领板子吧！” 很快，车队进了城，奔着县衙去了。 一众抻脖子看热闹的百姓闲人们，议论纷纷。 “这邰家真是太厉害了，但凡是江洋大盗就别犯到他家手里，否则都是有去无回啊。” “这伙人瞧着不像多厉害的模样，应该是骗子团伙儿！如今怕是卖身葬父不好用了，改成白龙鱼服了！” “哈哈哈，有可能！就是这些骗子太笨了，谁家贵公子胖的像个猪一样啊！” 众人说笑着，有些没什么事做的，甚至远远跟着，打算到衙门门前继续看热闹，追一个后续。 几个兵卒继续懒洋洋的“忙碌”，突然那个踹了“泥球”的兵卒掉了手里的佩刀，惊恐的瞪圆了眼睛，手足无措的嚷着，“完蛋了，完蛋了！” “怎么了，这么大惊小怪的？”其余伙伴都是纷纷问询。 这兵卒张了半晌嘴巴，才蹦出几个字，“王县丞家里的小儿子，听说刚从南边书院回来，长的丑……又胖！” 丑又胖？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得想起方才的“骗子”，都是齐刷刷被口水呛到了！ 神啊！ 完犊子了！ 方才那个“泥球”好像真是官家公子！ 而这会儿，车队也到了县衙门前，早有差役上前问询，“出了什么事？” 邰老爷子立刻应道，“差爷，我们来报案！有江湖骗子冒充官家公子，到我们家意图强闯作坊，偷盗我家羊绒制品的绝密针法！我们村人齐心合力把骗子抓住了，送过来求县老爷做主！” 差役一听倒是高兴，这案子不用出人出力，只要升堂判罚一下而已，简直就是给县太爷送到手心的政绩啊。 于是，立刻有人到后边去禀告。 没一会儿，差役们升堂，邰老爷子和邰三爷算是原告代表，“泥球”和蓝衣狗腿子算是被告代表，被一起带到了公堂之上。 县令虽然不管后宅之事，但自家同邰家有些走动的事，他还是知道的。 先前，自家夫人喜欢闵夫人那把双面绣的团扇，闵夫人后来特意送来一把，就是邰家儿媳的手艺。 年后府衙门前的狮子冰雕，装点后花园的各色花灯，也都是邰家的杰作。 甚至，夫人之前还同他念叨，遗憾没有生个乖巧的小闺女，也是因为喜爱羡慕邰家的胖娃娃才生出的心思…… 所以这会儿，一边是熟悉的邰家人，一边是亲娘都认不出的泥球主仆二人组，他果断选择先问询邰家。 邰老爷子关键时刻，嘴皮子半点儿不差，他恭敬跪倒，说道，“县令大人，草民邰宝诚，家住城南邰家村。 “大约三月前，我家偶然得了一些羊绒线，我家老大媳妇儿出身南边，会些纺线的手艺，就把羊绒纺成线，染了色，琢磨了一种新法子编织成了衣裤和坐垫儿。被我家小儿子带去南边售卖，得了南边客商的青睐。 “这几日，南边客商找了过来，又高价购买了一批。原本这是好事，我们家带着全族一起收购羊绒，清洗纺线，编织衣裤，眼见日子就要好过了，不想也惹了坏人动了坏心思。 “方才，这些人突然找上门，说我家的编织衣裤的法子是偷他的，是他前几日从南边带回来的!这根本不可能啊，因为我们家三个月前就已经开始编织了，绝对比他早很多。要说偷也是他们偷我们家的编织法子啊！ “但这些人根本不讲道理，要强硬闯进作坊看看到底编织法子是不是一样的，其实就是要偷学偷师！幸好我们族人团结，合力把这些人抓住了。 “结果这些人许是担心被治罪，又嚷着说自己是官家公子，说整个泰安都是他们家说了算！特别是这个胖成球的小子，还嚷着要让他爹把我们这些贱民都砍了头！ “我们实在气不过，就把他们送了过来，盼着青天大老爷给我们做主，严惩这些骗子！” 县令听得点头，方才差役禀告他的时候，已经顺道说过了。 这城里如今正因为邰家羊绒衣裤的暴利而议论纷纷，人人“羡慕”呢。 有人登门，想要先下手为强，也不算出乎意料！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不是奴仆，是仇人！ 他这般想着，就满眼厌恶的看向旁边的“泥球”主仆。 先不说胖的，他是泰安县令都不敢说泰安是他家的，这小子居然大言不惭，当真是狗胆包天！ 但不等他开口训斥，泥球先喊了起来。 “大人，我爹是县丞啊，我是王家最小的儿子，呜呜，我不是骗子！让我爹来，我要见我爹！” 县令听他死不悔改，嘴巴这么硬，就起意让差役们先来一顿板子。 但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好似前几日喝茶时候，县丞确实说过家里幼子回来了。 他迟疑了一下就示意师爷上前，想着是不是去喊县丞来认一认。 结果，县丞终于急慌慌赶了过来。 方才动静闹得有些大，家里上街采买的奴仆发现了，赶紧跑回家去报信儿。 县丞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来晚了，儿子已经上了公堂，今日的事别管是非曲直，王家的脸面是丢定了！ “哎呀，大人，大人！这是出了什么事，犬子年岁小不懂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王县丞拱手就行礼，开口就喊着误会，显见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神枪手也怕猪队友，更何况泥球公子就是猪队友里的战斗猪。 他一见到老爹来了，自以为靠山到了，也不管老爹说什么，几乎是连滚带爬过去就抱了老爹的大腿，大声哭嚎！ “爹，呜呜，这些贱民敢打我！爹，给我报仇，杀了他们喂狗！不，他家的作坊赚钱，让他们把作坊给我赔罪，再杀了他们！” 王县丞太阳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恨不得一脚把这个蠢儿子踢死！ 而一边的邰三爷还装作满脸惊讶的嚷道，“啊，这真是县丞大人家的公子，不是骗子吗？不能啊，县丞大人是官，应该最懂王法啊！怎么县丞大人的公子开口闭口就要杀人呢，还来抢我们家的作坊！” 衙门外看热闹的村人和闲人们也是议论纷纷。 闲人们是好奇外加幸灾乐祸，偷偷闲话儿。 “没听说县丞家里还有这么个丑胖的公子啊？” “听说一直在南边读书，谁知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县丞大人应该不缺银钱啊，怎么儿子还会出去抢作坊，应该是骗子吧。” “肯定不是，否则县丞大人也不能特意赶过来。” 轮到邰家村众人就是恼怒气恨，高声嚷着。 “先前这人就喊着打打杀杀，我还以为是骗子在吓唬人，没想到真是官家公子！” “怪不得那么狠毒，真是有依仗啊。幸好咱们邰家不好欺负，否则这会儿怕是都被屠村了。” “官家公子啊，好大的威风！抢我们作坊，还要砍我们的头，简直太猖狂了！” “这幸好是县丞的公子，要是家里有一品大官，怕是整个大魏所有人喘口气都要人家准许呢！” “那不能吧，大魏是皇上的，多大的官都要听皇上的！” 王县丞听的脸上青青红红，心里恨极了，偏偏又能发火。 他一脚把儿子踢到一边，努力装出笑脸，同县令大人说道，“大人，千万不要听我家这小子胡说八道，他在南边受了惊吓，得了疯病。本以为回到家里能好转一些，没想到反倒更严重了。 “今日出来走动，居然又闹出这样的乱子。我以后一定严加看管，不会再让他惊扰百姓。” 县令大人也无意为难县丞，毕竟平日县丞也算他的左膀右臂，非常得力，年节时候王家的“孝敬”也不少。 这个时候，适当放松松手，王家领情他也清静。 于是，他顺口应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这也算情有可原。以后找个好大夫，好好调养一下。” “是，是，多谢大人。”王县丞松了一口气，扫了一眼邰家两位老爷子，琢磨着怎么安抚一下，把今日的事彻底揭过去。 他虽然也瞧不起邰家都是泥腿子，但今日自家理亏，无论如何都要放低姿态，说说好话儿。 “二位老爷子，真是抱歉，家里孩子不懂事，让你们受惊了。这样，今日我拿五十两银子，置办一些猪羊米面，各位回村好好吃顿压惊酒，权当是我给各位乡亲赔罪了。”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路上早就商量过了，这个泥球儿肯定是县丞的儿子，今日想把他如何治罪，可能性不大。 但要如何表示邰家不好惹，又不能同县丞结死仇，就必须把握好这个度。 如今县丞已经赔罪赔银子，完全可以见好就收了。 邰老爷子不说话，邰三爷倒是胆怯的又问了一句，“那个……县丞大人，贵公子说我们家偷了他从南边带来的新奇针法，这话应该不作数了吧？我们的作坊也不会被收走吧？您……以后不会给我们邰家人穿小鞋儿吧，我们真不知道这是您家公子，毕竟谁也想不到一个贵公子会看得上老百姓手里的仨瓜俩枣儿？” 王县丞神色很尴尬，别管心里怎么想，他嘴上可是应的痛快，“老人家，你们放心。今日这事是我们家的不是，赔罪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再给你们找麻烦。改日，改日我一定再登门致歉。” 邰三爷这才放了心，拉起老兄弟，欢喜嚷着，“太好了，老六。咱家的作坊保住了，族人们不用愁以后的营生了。官老爷也没生气，咱们也不用被砍头了！” 邰老爷子点头，两人一起给县老爷行礼。 “多谢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县令大人摆摆手，就要起身回去后衙。 事情到这里，也就算圆满结局了。 但泥球公子不肯下场啊，一定要给自己加戏。 他高声喊着，分外的委屈和理直气壮。 “不行，不行！这些贱民就是偷了东西！王五说了，那针法是伺候我的婆子祖传的，被这些贱民偷学去了！ “王五带着婆子要同这些贱民对证，看看针法是不是一样，他们死活不同意！他们就是心虚！爹，把他们抓起来，他们就是小偷！” 王五？ 祖传针法的婆子？ 王县丞恨得咬牙，这话也就蠢儿子相信！ 说不得就是王五和伺候的婆子们串通，哄骗儿子去抢邰家的羊绒作坊。 若是邰家害怕，儿子得了作坊，就是这几个狗奴才说了算，从中渔利。 偏偏邰家都是头铁的，死活不肯受欺负，这才闹出来。 然后又有蠢儿子顶在前边，有他这个冤大头爹低三下四收拾烂摊子…… 这哪里是奴仆，就是心怀鬼胎的仇人！ 王县丞的目光几乎变成了刀子，扎的自家奴仆满身血窟窿！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瓜一筐，根本吃不完！ 那蓝衣管事怕的哆嗦，努力想要缩到主子身后。 泥球公子也终于聪明了一把，看出父亲要整治他的忠诚奴仆，于是满脸义气的喊着，“爹，你别怪王五他们，他们是为了我好！想我拿了作坊回去，您才能高看我一眼！他们都是好人，不该惩罚，要奖赏！” 王县丞气的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再也顾不得满公堂的人和外边的百姓，当场教子。 “你这个蠢货，你被人家当了刀子还不知道！他们哪里是为了你好，明明是扯着咱们家这个幌子给自己谋好处呢！ “什么祖传的针法？有这么好的针法，他们能等到如今才拿出来吗？明明就是想抢人家的赚钱生意！ “抢成了，他们替你管作坊，可以随便贪墨得好处。抢不成，坏的是咱们家的名声！这哪里是忠仆，就是祸害你这个傻子的仇人！” “不可能！”泥球公子梗着脖子，根本不相信，依旧振振有词，“王五自小跟着我，对我最是忠心，在南边时候我看中哪个女子，他就立刻把那个女子抢来，送到我床上！简直比谁都贴心！” 豁！ 众人本来以为听一场教子大戏，没想到居然捡到这么大一个瓜！ 县丞家里的丑儿子，居然还欺男霸女！ 县丞两眼一黑，差点儿晕死过去！人家是不打自招，他儿子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开口就招！ 他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巴，刚要呵斥几句，就有人挤到了县衙门前，用力敲响了大鼓！ 这下，县令想走都走不了了。 大魏王朝有规定，但凡县衙门前的鼓被敲响，县令是一定要升堂的。 因为这必定是有人要伸冤，而且还是有绝对证据的，否则查出诬告的后果是砍头！ 众多闲人们真是疑惑又兴奋啊，今日真是没有白白出门，这瓜简直是捡了一筐又一筐。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但他们还是小看了今日的成果，差点儿没有因为接下来的惊天大瓜噎死！ 敲鼓的是三个人，一个白胡子老汉，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年轻男子。 老汉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裤，许是因为远行而来，满身的尘土，显得满脸的皱纹都深了几分，更是狼狈沧桑！ 那个年轻女子面色苍白，也是瘦的一阵风都能吹倒，神色里的绝望都要满溢出来。 年轻男子则像一匹孤狼，浑身的锐气和冷冽，随时都准备同谁搏命。 这三人敲完鼓就直接跪倒在地，老汉哭的是声嘶力竭，指着泥球公子骂道，“青天大老爷，求您给小民做主啊。小民千里迢迢赶来，要为女儿伸冤啊！ “活不了，我们一家子都活不了了！王择甲这个畜生，他不是人啊，呜呜！” 年轻女子不说话，麻木的跪着，眼泪却像泉水一样无声流淌，年轻男子轻轻拍着她的胳膊，扭头看了泥球公子和蓝衣管事一眼，恨得额头青筋暴起。 县令大人看了看县丞，有些骑虎难下，但也不能不顾职责，于是高声问道，“你们来自哪里，为何而来？为何不在家乡申诉，跑来我们泰安喊冤！” 白胡子老汉哭的哽咽，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到底是那个年轻男子开了口，“禀告青天大老爷，我们来自顺天府周凌县，就在顺天府城旁边，因为有个白马书院，很多学子在那里读书，所以很是繁华，日子也好过。 “我叫周志，这女子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何氏，另一位是我未来的岳丈何富贵。我和何氏三月十八要成亲，三月十五那日，我就带着岳父和何氏进城买东西，结果碰到了一个畜生，看中了何氏美貌，硬是当街把何氏抢回去，整整关了三日三夜，失去了清白之身！ “我和岳父上门要人，被他们几乎打死扔到了路边！我们去府衙告状，但府衙说姓王的是泰安人，让我们到这里来告状！我们走了一个月，终于到了！ “求青天大老爷给我们做主啊，王择甲当街强抢民女，实在太猖狂了！若不是我们劝着，何氏早就投河自尽了！” 堂上堂下听完是一片喧哗，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是皇亲国戚，看中哪个女子还要找个借口弄回家。 这王家公子倒好，当街就抢走，半点儿没顾忌。 知道的，说他是小小县丞的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是他爹呢！ 眼里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王法啊！ 而且这也太巧合了，王家公子刚刚不打自招说是抢过女子，苦主就出现了！ 到底是人为，还是天意啊？ 人为还好说，若是天意，那就更神奇了，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吗？ 王县丞同样在四处张望，好似想找出背后指使之人，在他看来，一定是哪个仇家借机会在败坏王家名声，整治他的儿子。 县令也想到了这一点，开口问道，“周志，你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有！”周志立刻拿出了一份文书，高声说道，“当初王家这个畜生抢了何氏的时候，街上很多人看见，有几个心存正气的学子帮我们写了状子，做了人证，一起告到了顺天府衙。 “府衙收了状子，给了回执，其中证人证言写的清清楚楚。此事千真万确，只不过是姓王的畜生被书院开除，跑回了泰安，顺天府衙才让我们到这里告状！” 有差役拿了那份文书，捧给县令。 县令看过之后，同情的扫了王县丞一眼。 事情没有一点儿差错，不是骗子讹诈，更不是幕后有人指使，纯粹就是王家这个丑公子作恶多端，碰巧赶在今天一起事发了！ 这样的儿子，真是不如出生时候就掐死了！ 他深吸一口气，问向泥球公子，“王择甲，你可承认当街抢了何氏，毁了她的清白，又打伤何老汉和周志？” 王择甲早就不耐烦了，明明在说作坊的事啊，他还指望把作坊拿到手呢，怎么就冒出一堆不相干的人。 县令大人发问，他才仔细打量一下何老汉三人，然后应道，“大人，我认识他们。他们就是我们书院旁边村子的农户！” 说罢，他满不在乎的指了何老汉等人，责问道，“你们怎么回事，没完了，是不是？ “我就睡了你闺女三天，也没打她没骂她，还给她做新衣裙！她倒是每天哭的我心烦，根本不好好伺候我！我睡过的女子里，她是最差的一个！ “还有，你们跑去我家砸门，我家奴仆忠心怕惊到我，才打了你们一顿！虽然受点伤，但你们也没死啊！ “倒是我，不但被你们搅合的不能读书了，还要回到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县城！我都没找你们算账，你们还不依不饶跑来烦我！” 第二百一十八章 绝地反杀 他是骂的痛快，自觉满肚子委屈都找到了发泄口，却听得堂上堂下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这到底是什么奇葩公子，脑回路完全和人不同啊。 他当街强抢了人家闺女，毁了清白，不但不知道错，居然还怨怪人家没伺候好他！ 奴仆把人家打了一顿，人家不但不能生气，还要感激他没下死手！ “这也太缺德了！” 不知道堂下哪个老百姓忍不住骂了一句，引得旁人也是纷纷嚷起来。 “就是啊，就是皇帝儿子也没有这么猖狂吧！王法是他家定的吗？” “以后是不是杀人都没事了，毕竟只是杀了，也没碎尸！” “是啊，随便把人家媳妇儿抢回家睡几天，然后给件新衣衫就成了，就没罪了？那谁家女子还敢上街啊？大魏岂不是要乱套了！” “厚颜无耻，简直不要脸皮了！” “世风日下啊，这是出生时候吃屎了吗，脑子里都是粪尿吗？” 邰三爷和邰老爷子早就退到一边，纯粹看戏吃瓜了。 这会儿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回村之后还是要经常敲打村里人，孩子们读书启蒙的事也要督促起来。 家里再吃苦受累也没用，有个不肖子孙，赚下金山银山都能败坏光了。 万一碰到王家公子这样的，怕是整个家族都要跟着倒霉！ 何老汉只有这一个闺女，疼的也是如珠如宝。 这会儿眼见王家公子大言不惭，半点儿不知道错，扑过去就要咬死这个人渣。 “我要杀了你！您还我闺女清白！” 王公子吓了一跳，刚要躲避，周志也窜了过来，一脚踢到他后背上，摔了他一个狗吃屎！ 王公子门牙咔掉了俩，下巴也破了，满嘴的血。 他疼的嗷嗷叫，还要爬起来的时候，柔柔弱弱的何氏却像海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脖子，然后雪亮的刀锋一闪，又有血色喷泉冲天而起！ 周志哈哈大笑，扑到王公子身上，在他后心狠狠扎了一刀…… 这一切说的迟，发生的极快，眨眼间就一切都完成了。 王公子被抹了脖子，前后心扎了个对穿，瞪着愚蠢的清澈大眼睛，好似都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他的喉咙里呼噜噜作响，最后一歪脑袋死了！ 王县丞就在两步开外，眼睁睁看着儿子惨死，根本来不及救援。 “儿子！”他惨叫一声，眼睛都红了，什么都顾不得就冲了上去。 周志和何老汉正等他呢！ 周志就地一滚，踹的王县丞摔倒，这次是何老汉出刀，送了王县丞同儿子一样的透心凉！ 三个人，三把匕首，结果了两条人命！ 公堂上，血腥味道弥漫，鲜红的血液在地砖上慢慢流动，像蜿蜒的血色毒蛇！ “啊，杀人了，杀人了！” 一个胆子小的差役被吓的半死，尖声喊了起来，彻底打破了死寂。 其余人本就神经绷到了极限，都跟着嚷了起来，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 特别是那些差役，还有王家的奴仆，踩的满地都是血脚印儿！ 只有邰老爷子在事情刚一发生的时候就护着老哥哥退到了角落，老兄弟两个也吓了一跳。 谁能想到凄凄惨惨三人组，居然存了杀心！ 就算有所提防，也是对那个孤狼一样的周志。但下手最狠最干脆的，居然是何氏和何老汉！ 泥球公子被宰了，捎带手连他老爹也送到地府作伴了！ 原本，今日这事，自家揣着明白装糊涂，解决了作坊被觊觎的隐患，但多少都要担心王家以后找后账！ 如今托了三个外乡人的福，彻底不用害怕了…… 县令大人也是腿软，别看他牧民一方多年，这样血腥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可是再害怕，也要坚持啊！ 他抓起惊堂木，使出吃奶的力气拍了下去！ “安静！” 堂上堂下所有人听到，都是下意识闭了嘴，场面终于控制了下来。 县令大人更来了勇气，吆喝着差役们把何家三口围了起来。 何家三口已经扔了匕首，堆坐在一起，眼神有些大仇得报的茫然。 县令大人生怕他们再暴起杀人，又实在怀疑他们的动机，就开口问道，“何老汉，本官已经说为你们做主，你们为何还要伤人？” “做主？”何老汉冷笑，应道，“大人说的做主，是不是想把王家那个畜生身边的狗腿子推出来顶罪啊？到时候，毁了我闺女清白的畜生还是什么事都没有！我们还要感恩戴德，喊你一声青天大老爷！ “狗屁，你们官官相护，哪里都没有我们老百姓伸冤的地方！” 县令大人想说话，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若是刚进官场的时候，他会毫不心虚的反驳回去，但如今沉浮数年，满腔热血的读书人早就被磨成了圆滑的官油子。 一边是左膀右臂的县丞，一边是几个外乡百姓，他一定会为县丞行个方便！ 他的沉默让周志哈哈大笑，凄声喊着，“看吧，看吧，这就是大魏的王法，都是为老百姓准备的，对当官的根本没有用！一个县丞的儿子就祸害的我们家破人亡！ “要报仇，只能靠我们自己！老子亲手宰了仇人，哈哈，老子痛快，老子不后悔！” 他揽着何氏瘦弱的肩膀，低下头满眼的心疼，“娟子，我们报仇了，下辈子我再娶你，我们还做夫妻。到时候没人再吐你口水，没人再逼你去死，咱们好好过日子……” 何氏点点头，想说什么，嘴角却流出了黑色的血。 县令看的清楚，惊恐的抬手就要嚷起来。 但周志和何老汉也随后吐了黑血…… 方才还凶悍杀人的一家三口，依旧堆坐在一起，互相依靠着死去了。 他们在上公堂之前就吃了毒药，抱着必死的决心复了仇…… 差役们下意识放下了手里的腰刀，对这这三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世上普通百姓多了，受冤屈的多了，但能千里迢迢赶来亲手报仇的，绝对没几个！ 眼前这一家子，可悲，但更多的是可敬！ 堂下的百姓害怕的用手捂了眼睛，但依旧忍不住翘脚，从手指缝里张望。 “这一家子也太……” “是啊，他们太……” “好死不如赖活着，怎么就想不开！” “别说这话，你家闺女让人家糟蹋了，还半点儿不知道错，你不生气啊？” “我生气，但我也不敢这么跑来报仇……” 县令老爷的脑瓜子嗡嗡响啊，本来就是王家小子犯蠢，邰家也没死咬着不放，两家都有心把事情揭过去，一切很顺利。 怎么突然间，就死了五个人！ 第二百一十九章 真是一团乱麻！ “来人，将尸体都抬下去，赶紧拾掇一下。去找王家报信儿，让他们家来收尸！” 县令揉着剧痛的太阳穴，暂时只能这么安排了。 再想想王家人过来要如何说，他更是恨不得时光倒流，早知道这样，他今日一定装病不升堂！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等人赶紧趁机告辞，而且没提王家要赔偿的五十两银子。 王家已经如此了，父子齐齐丧命，再大的恩怨也抹平了。 县太爷看着两位老爷子，心情很复杂。 虽然王家父子是何家人杀的，起因也是王家小子强抢民女结怨，但……没有邰家告状，王县丞和儿子也不能都聚齐在公堂上，被何家寻到机会，下了杀手。 若是怨怪邰家吧，也不公平，毕竟王家小子先去抢夺邰家的作坊…… 真是一团乱麻！ 县令大人摆摆手，示意邰家人可以走了。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带着村人，立刻就跑掉了。 左右马车是王家的，马车后拴着的奴仆也是王家的，丢不丢都同他们没有干系。 这个时候不走，难道等着王家过来迁怒吗？ 王县丞也是个好色的，家里除了妻子，也有七八个小妾。 但妻子性情泼辣，小妾可以睡，孩子坚决不能生。 所以，王县丞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之前女儿出嫁，如今剩下这个儿子就是王择甲，实在被娇惯的单蠢又猖狂。 王夫人本来在家吩咐婆子准备晚饭，虽然知道儿子又闯祸，丈夫去衙门解决，但她也没当回事。 若是别处，她还要担心一二，但泰安县地界就没有人敢不给王家颜面。 当然，丈夫肯定要因为儿子不成器而生气。 可惜只有这一个儿子，他再生气还能把儿子打死啊！ 王夫人心里有底，慢悠悠的等着，哪里想到就等到了丈夫和儿子一起去见阎王爷的消息。 她愣了一下就昏死过去，好不容易被救醒，就带着人中上的淤青赶去了衙门。 王县丞父子已经被抬上了门板，甚至简单擦抹了身上的血迹。 但两人死的实在太惨了，可以说是血流成河，擦抹也无济于事。 于是，王夫人赶到的时候，就见到了两个血人，尤其是王公子被抹了脖子，整个脑袋像血葫芦一样！ 王夫人扑上去，抱着儿子嚎哭的凄厉之极！ “呜呜，儿子！儿子！你别吓娘啊，你赶紧起来说话！娘来了，娘来了！” 死人哪里会说话啊，所以只剩了王夫人自己演独角戏。 衙门外远远站了不少人，都怕沾染了晦气，又舍不得放过这场热闹。 这会儿听得王夫人哭嚎，所有人都是压着嗓子议论纷纷。 “这王夫人真是可怜，丈夫和儿子都没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是啊，王家可只有这一个儿子，还没成亲生孩子，这就断了香火了！” 这是同情王家的，咸吃萝卜淡操心，为王家香火担忧了。 也有幸灾乐祸的跟着掺和，“那可不一定，王公子在外边应该是没少睡良家女子，否则今日也不会死在这事上。万一哪个女子肚里留了他的种，王家这香火不就续上了！” 众人都是听着笑起来，神色古怪。 王家怕是不愿意承认儿子强抢民女，但听到这个说法，怕是也要抱着最后一份希望，去各处寻找那些受害的女子。 当然更多人是明理的，因为王家之事警醒。 “惯子如杀子，家里孩子一定要好好教导，否则别说光耀门楣，不给家里惹下灭门之祸就不错了。” “是啊，生而不教，还不如不生！” “王家就是例子，如今怕是肠子悔青也不成了。” 王夫人哭的昏死了好几次，终于等到了城外赶回的大女儿和大女婿。 大女婿是个精明人，同县令大人问询清楚事情经过，也是无奈。 他们就是想报仇也不成，因为何家人服毒自尽了。 最后，王县丞父子的尸体被运回了王家，开始搭灵棚治丧。 若是王县丞活着，泰安县人人都要给几分颜面。即便过江龙也不愿意招惹他这个地头蛇！ 但如今，王家几乎算灭门了，又是因为王家儿子欺男霸女惹来的祸事，爱惜名声的人家就不愿意沾染了。 毕竟人嘴两张皮，万一去王家吊唁，谁玩笑一般来一句。 “哎呀，他们两家相处很亲厚啊，不会是家里儿子都一个爱好，喜欢欺男霸女吧？” 这不完蛋了吗，好名声需要累积半辈子，但毁名声却轻而易举！ 谁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啊！ 于是，平日里有走动的人家，派个管事去磕头就算全了礼数。 平日没有走动的，恨不得绕路七八里，王家的门前都不愿意经过。 王家寻了大夫给王夫人针灸，也喝了药，王夫人惦记着丈夫儿子的葬礼，支撑着去了前边，结果一见冷冷清清的灵棚，她当时就愤怒了。 “人呢，人都是哪里去了？为什么没人来吊唁！” 王家大女儿和大女婿自觉丢脸，赶紧把她劝回了后院。 大女婿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大女儿也是硬着头皮劝慰母亲。 “娘，行凶的何家三口都自尽了，这事……就算了吧。” 王夫人狠狠砸了茶碗，高声骂道，“不行，凭什么算了？他们杀了你父亲和弟弟！我要把他们挫骨扬灰，我要他们永世不得投胎！ “还有那个邰家……该死的泥腿子，要不是他们家闹事，你父亲和弟弟也不能上公堂，更不能死的这么惨！” 王家大女婿身上秀才功名，读书多，还算明理。 这会儿实在听不下去，就耐着脾气劝道，“母亲，邰家上公堂告状是因为弟弟要抢夺他家的作坊！若是一定要找罪魁祸首，那也是撺掇弟弟去邰家村的奴仆，同邰家没有干系。 “您一定要迁怒邰家，外人怕是更要说王家跋扈了。如今父亲和弟弟过世，王家最好休养生息几年，好好想想以后，而不是到处树敌。 “邰家是农户人家，但他家同闵家交好，家中还有孩子跟着伍举人读书。若是邰家有事，闵家和伍家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不得不说这个大女婿是个厉害的，短短功夫，已经把邰家底细打听的差不多了。 就是原本王县丞活着，对上邰家都有些顾忌，更何况如今王家家破人亡，一败到底！ 第二百二十章 来啊，大家一起搬救兵！ 王夫人一肚子委屈和愤怒，找不到出口，气的又哭嚎起来！ 大女儿心疼母亲，也跟着抹眼泪。 大女婿见此，没有办法，就让人把蓝衣小管事和两个婆子押了上来。 “你们几个贱奴，仗着公子信任，居然撺掇公子出去抢夺人家作坊，才惹出今日这场大祸！” 大女婿骂了几句，不是做样子，是真心恼怒这些奴才惹祸。 他直接喊了人，把蓝衣管事和两个婆子按倒在地，抡起板子就狠狠地打。 蓝衣管事喊冤，婆子也是哭天喊地，但他们被堵了嘴，绑了手脚，根本没有挣扎的机会。 板板到肉，噼里啪啦几十下招呼过去，蓝衣管事和两个婆子的后背屁股就血色淋漓了！ 所有奴仆都站在不远处，吓的低着脑袋，跟着公子出去的，害怕自己也大祸临头，没跟着公子出去的就一直在庆幸。 王夫人眼见如此，也稍稍出了一口气，嘱咐女婿，“把这几个贱奴才都卖了，我不想再看见他们！” 虽然这些奴仆都是签了死契的，生死由王家说了算，但当真打死了，传出去名声不好听，特别是这样的时候，王家的名声已经臭了，就不要雪上加霜了。 大女婿也是这么打算的，于是应的痛快。 很快，人牙子就被喊了过来，三个半死的奴仆只要了五两银子做个样子就算了。 人牙子自觉捡了便宜，很是高兴，乐颠颠用板车把三个人拉走，预备回去城北的大杂院。 但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有人拦了板车。 这会儿，夜色已经降临了。 黑暗中，人牙子也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就试探问道，“谁拦了路，有什么事？” “五两银子，买蓝衣奴仆！”来人也不多话，扔了五两银锞子，然后扛起蓝衣管事就走。 人牙子当然不愿意了，他还准备把人治好了，然后发卖个十几两银子都容易。 但来人动作太快，听着声音也不像好人，他又有些犹豫。 黑灯瞎火的，万一把小命儿搭里，就真是亏大发了。 就这么一迟疑的功夫，来人就走的没了影子，气的人牙子跺脚，到底拉着剩下两个婆子回去城北了…… 商街后巷的邰家小院里，邰永宁和邰永丰正陪着老爷子吃饭。 做饭的陈婆子手艺不错，因为老爷子突然过来，她多添了两个菜又烙了一盘子鸡蛋饼，就赶去点心铺子那边忙碌了。 邰永宁给爷爷夹了一筷子肉末豆腐，神色很是兴奋。 虽然家里人常过来，但总不如原本天天见面。他免不得孤单，今日爷爷在这里留宿，实在是意外又高兴。 “爷爷，你尝尝这豆腐，陈大娘最拿手的就是这道菜，特别下饭。” 邰永丰也是笑嘻嘻，应道，“是啊，六爷爷。每次有这个豆腐，我都能多吃一碗饭。” 老爷子瞧着两个小子气色不错，脸上有肉了，个子都高了一些，他也高兴。 “改日要告诉你娘，给人家长工钱了。人家确实尽心了，把你们照顾的不错。” 正说这话呢，邰继祖赶了回来。 邰永宁和邰永丰立刻跑去开了柴房的门，半死的蓝衣小管事被扔了进去。 老爷子招呼儿孙们继续吃饭，方才村人出城，他特意带着大儿子留了下来，就是有正事要处置。 一家四口迅速吃了饭，邰永宁和邰永丰看着门口，邰老爷子和邰继祖就进了柴房。 蓝衣小管事的眼睛被严严实实缠了起来，邰继祖一盆冷水浇下去，他就醒了过来。 “呜呜，呜呜！”因为嘴巴里塞了东西，蓝衣小管事惊恐的挣扎着。 邰继祖扯掉他嘴巴里的破布，压低了声音问起来。 从王家公子平日的恶行，到王家常走动的亲朋，足足十几个问题。 小管事先前还不想说，一个劲儿的质问邰继祖是谁。 邰老爷子也不手软，直接抽了一根柴火棒，揍的他哭爹喊娘。 就这么打一顿问几句，期间不着痕迹的掺杂了一些邰家事。 小管事也没起疑心，老老实实回答个清清楚楚。 最后邰老爷子又照着他的后脑来了一棒子，送他重新回到黑暗世界，才算停了问话。 “把他扛着，送去城北找个破院子扔着。他若是运气好，被人救了，就算捡条命。运气不好咽气了，就当做给何家的祭礼。左右是个坏事做尽的狗腿子，不值得可怜。” 老爷子简单吩咐几句，邰继祖就又扛着人出门了。 这个时候，各家各户都在吃饭，路上很少有人，倒是比夜里更安全一些。 毕竟夜里有城防营的兵卒巡城，被抓住就更说不清了。 邰永丰跟去做个帮手，邰永宁留下陪着爷爷。 邰永宁本就心细，这次又亲历这样的事情，就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爷爷，这次王家人想抢咱家的作坊，是有坏人在背后撺掇吗？” 老爷子点头，吧嗒着空烟袋锅儿。 “原本，我也只是猜测，如今证实了，确实是有人买通这个狗腿子，撺掇王家公子对咱家不利。”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咱们家？”邰永宁恨的握拳。 老爷子拍拍孙子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这些事爷爷还能处置。你如今还小，就算知道也帮不上忙，反倒乱了心思。你好好读书，以后考功名做官儿，这样就谁也不敢欺负咱们家了，知道吗？” “知道，爷爷！”邰永宁用力点头，应道，“先生说很快就有童生试，他想让我们都去试试。爷爷，我一定会通过！” “我孙子就是厉害！”老爷子高兴，但还是嘱咐道，“考试这东西看实力也看运气，你只要努力了，最后成不成都不重要。大不了下次再考！” 邰永宁乖巧应下，但心里却暗暗发誓一定要拿到童生，给家里涨底气。 也许有一日，他足够强大，挥手间就让仇人灰飞烟灭！ 老爷子劝好了孙子，就吧嗒着烟袋锅儿，望着夜空出神。 若是他猜的没错，幕后黑手已经沉不住气了，这次又是没有算计成功，估计要去搬救兵了。 若不是对方担心动作太大，导致秘密暴露，怕是早就不知道派来多少人手了。 幸好，他也不傻，也知道搬救兵。 就是不知道，他的救兵如今是不是接到消息了，何时才能赶到呢？ 第二百二十一章 栅栏里跳出个“好媳妇” 而这会儿，被老爷子惦记的永安也到了边关。 不得不说闵良管事的亲戚刘七是个热情好客的，再次见到邰继业和永安等人也是高兴，不但帮着他们顺利出了关，听说永安有事相求还特意送了他一程。 邰继业带着族人们准备露宿一晚，永安就跟着刘七到了戍边军的营地大门前。 边军面对外敌，讲究的就是一个快狠准。而战马几乎就是他们的双腿，也是绝对不可或缺的生死伙伴。所以，边军从将军到兵卒是人人爱马。 邰永安和刘七踏着晚霞赶到，守门的兵卒们甚至都没看清永安，倒是先被他骑乘的大黑马吸引住了。 “哎呀，来了一匹好马！” “快看，快看，这大黑马真是神骏！哪里来的，居然比咱们边军的战马更剽悍！” 沾了大黑马的福气，永安和刘七到了门前，兵卒们的态度都不错。 兵卒们围拢上前，一边说话一边兴奋的打量大黑马。 “嘿，小子，你们从哪里来，到我们这里有什么事啊？” “这大黑马瞧着像草原出来的！” “你这不是废话吗，关内的马几乎都是草原赶过去的。” 永安在外跑了这么久，也不是当初的愣小子了。 他眼见这些兵卒对大黑马感兴趣，就顺着说了起来。 “这马是我爷爷在牛马市遇到的，当初病的几乎死掉，是我爷爷买下它，又用秘方把它救治好了，之后到了我们家给取名叫疾风！ “我爹每天都给它割最嫩的草，喂干净的水，还带去河边刷毛。就是夜里都要喂一次草，添一把粮食。” “呦呵，怪不得这马长得好，你们也真是尽心啊。”一个兵卒笑着拍拍大黑马的脖子，满眼的羡慕之色。 另一个兵卒也是说道，“咱们将军的宝马也就这个待遇了！” 正说着话呢，一个把总走了过来，高声吆喝道，“不好好守门，都干什么呢！” 兵卒们确实有些玩忽职守了，听到动静赶紧散开来，脸上都是笑嘻嘻。 一个同把总最熟悉的兵卒应道，“有两位兄弟过来办事，骑了一匹好马，我们一时好奇就多说了两句。” 把总扫了一眼大黑，也是惊讶羡慕。 但他还记得正事，问询年岁更长的刘七，“你们从哪里来，为了什么事？” 刘七赶紧行礼，笑着应道，“将军，我是守边关城门的，这个小兄弟从关内过来，想要来咱们营里寻人送信，我就帮忙带个路。” 邰永安也是拱手行礼，接过了话头儿，“将军勿怪，给您添麻烦了。我要找贺雄贺千总，需要当面交给他一封书信。” 贺雄？ 把总仔细打量邰永安几眼，只见这小子身形高壮，眉眼神色清正，带了几分锐气，瞧着不像富贵子弟，但也不像奸恶之人。 他想了想就说道，“那你跟着我来吧，贺千总在马场，我带你过去。” 邰永安立刻同刘七说道，“七叔，劳烦你回去同我三叔说一声。不用惦记我！” 刘七有些不放心，问道，“我在这里等你，然后一起回去吧？” 邰永安摆手，不在乎的应道，“放心，七叔。只要见到贺千总就好，他会让人送我回去的。” 那把总在一边听着，对邰永安的身份倒是跟更好奇了。他引着永安往营地里走，一边说笑一边探问几句。 但邰永安不知道是谨慎，还是根本听不出，只说了自己和黑马的名字，其余半句都没有透露。 很快，两人就到马场，这里正是热闹。 营地里，刚刚从草原抓了几匹野马，想换坐骑的将军们都聚集在这里，打算亲手驯服一匹看中的，以后也更听话。 一众兵卒们围在马场外，高声吆喝给将军们鼓劲儿喝彩。 一时，马的嘶鸣声和吆喝声，掺杂在一起，简直是震天响。 野马天生喜欢自由，当然不愿意被驯养，于是满场地的疯跑，暴躁之极。 但将军们也是身经百战，身手了得，渐渐几乎所有野马都被驯服了，拴在栅栏上，刨着蹄子表达着心里仅存的不甘！ 只有一匹白马异常烈性，甩着长长的鬃毛，在奋力奔跑，好似蹄下生风一般，快得如同闪电！ 一众将军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通力合作，都不能奈何这匹白马。 邰永安站在栏杆外，看的是心潮澎湃，恨不得代替这些将军上阵。 实在是白马太神骏了，通身雪白，只有四个蹄子是黑色，膘肥体壮，毛色泛着银光！ 人家是乌云踏雪，它是雪压乌云！ 就是大黑马都眼珠子发亮，呜溜溜叫个不停，显见也是动了“色心”！ 碰巧，白马被追的实在没有地方跑了，眼见他们这里的人比较少，就直接奔了过来，想要跳出栅栏逃出升天！ 大黑马突然抬起了前蹄，直接拦下了白马，然后麻利的跳进了栅栏。 邰永安惊了一跳，生怕大黑马闯祸，也是踩着栅栏就跃上了大黑马的马背。 大黑马追着白马跑了一圈儿，邰永安寻个机会，又跳上了白马的马背！ 白马受惊，暴怒之极，拼命撩蹄子、摇头摆尾，想要把邰永安摔下来！ 但邰永安紧紧抓了它的鬃毛就是不撒手，大黑马也在一边跟着帮忙，不时咬一口白马的屁股或者尾巴，当然……力度很轻。 它也是知道怜香惜玉的！ 旁边的一众兵将们被这突然出现的一人一马惊到了，纷纷问询起来。 “这是谁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就是啊，没听说请过外人啊！” “但是这大黑马不错啊，一肚子坏心眼儿，居然咬白马屁股！” “哈哈哈，就是，这黑马够贼，不会是想找媳妇儿吧！” “可惜这黑马有主了，瞧着比白马还彪悍！” 带着邰永安过来的小把总可是吓坏了，怎么也没想到邰永安会抢将军们的坐骑啊。 他踩着栏杆一个劲儿的喊着，“哎，那小子你赶紧出来！” 但邰永安正同白马过招呢，根本听不到啊。 幸好，贺雄走了过来，扯了他问道，“这小子是不是泰安县过来的？” 小把总见到贺雄着实松了一口气，赶紧禀告道，“将军，我不知道这小子是哪里来的。他只说要找您送信！” 说罢，他想起什么又说道，“对了，那匹黑马叫疾风！” 第二百二十四章 打败军营无敌手！ 大将军笑道，“那好，咱们也不好棒打鸳鸯。外边天黑了，你在军营住一晚吧。明日走到时候，把白马也带着。” “多谢大将军!”邰永安高兴坏了，赶紧行礼道谢。 又说了几句话，贺雄就带邰永安出了帐篷。 他急着去寻人手，就把邰永安交给了两个亲卫。 邰永安请亲卫带他到后勤营，给大黑马和白马弄点草料吃。 碰巧，亲卫方才也在马场，把邰永安的壮举看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他一边帮助邰永安扒草料，一边“勾搭”这小子进边军。 “小兄弟，你这把子好力气，不当兵真是可惜了！要不要来我们这里，哈哈，每天骑马在草原上撒欢跑，偶尔碰到黄毛子，还能砍一把过过瘾！简直太痛快了，可比在家里种地好太多了！” 邰永安当然喜欢了，不用劝说他也想进边军啊，可惜，爷爷一直不同意。 他就应道，“等我回去问问我爷爷，我爷爷只要点头，我立刻就来！我要建功立业，以后做将军！” 正好有兵卒也过来扒草料，听得这话就嚷道，“哎呦，小子口气挺大啊！我们边军可不是什么人都要的，你想来就来，当我们这里是啥地方啊！再说多少人在家称王称霸，一上战场就变软脚虾！还当将军，不当逃兵就不错了!” 邰永安年少气盛，哪里听得了这个，当时就怼了回去。 “我爷爷说，有没有本事从来不靠嘴皮子，要靠拳头。就是进了边军，也不见得都是好汉，照样有软脚虾！” “小子，你说谁呢？敢不敢比划一下！”兵卒不知道哪里惹了气，居然顾不得邰永安是个半大小子，就要教训他一顿。 邰永安也不怕，立刻应道，“好啊，摔跤还是砍刀，随你选！” “摔跤！”亲卫装哑巴了半晌，这会儿却抢过了话头儿，生怕邰永安出了事不好交代。 邰永安和那兵卒都没有意见，吆喝几声就摔在了一起。 很快，动静传出去就围了几十人过来看热闹。 “摔他，哈哈，好小子！” “哎呦，吴老二，你也不成啊，连个小子都摔不过！” 邰永安可是在草原上实战过的摔跤能手，几个回合就把那挑衅的兵卒吴老二摔的七荤八素。 旁边围观的众人都是拍手嘲笑，惹得吴老二跳脚儿喊着，“光说不练，不是好汉！有能耐你们下来跟他玩玩儿，兴许你们还不如我呢！” 军中什么都缺，就不缺孬种啊。 被吴老二一激，立刻就有人挽了袖子下场，而邰永安也是来者不拒。 于是，左一个哎呦，有一个妈呀！ 没一会儿，邰永安就摔出去七八个。 众人被激起了血性，纷纷吆喝着要进场，一定要把丢失的颜面找出来。 否则传出去，一个半大小子把整个边军摔的满地找牙，就太丢人了！ 亲卫在一边看着，是高兴骄傲又觉得没脸，矛盾极了！ 骄傲是因为邰永安跟着他过来的，丢脸是因为他也是边军的一员啊！ “好了，好了，你们还要不要脸了，这么多人车轮战人家一个啊！”亲卫高声喝止了一众跃跃欲试的兵卒，然后回身问邰永安，“小兄弟，你还能再战几个吗？若是累了，咱们就去吃饭！” 邰永安甩甩膀子，也是觉得摔的痛快，于是应道，“再来三个吧，摔完就去吃饭！” 立刻就有三个人迫不及待的围上前…… 刘七在营地外等了这么久，也不见邰永安出来，实在惦记。 于是，他就使了银钱请守门兵卒进来问询。 可惜，邰永安被贺雄带走了，兵卒找了一圈儿都没见到影子。 出去告诉刘七，刘七就更着急了。 邰继业守着车队，不好走动，可是把邰永安亲手托付给他的，他怎么也要确保邰永安安全无虞才能回去交代啊。 说不得，他就闹了起来，一定要军营把人交出来。 后来还是那个小把总受不了，亲自带了他进军营寻人。 好不容易一路打听，终于找到后勤营这里的时候，就听人群里热闹之极，吆喝声不断。 刘七急的大步往里挤，“是不是永安受欺负了？” 他的话音不等落地，一个兵卒就摔在了他脚下，而邰永安正得意的扯着袖子抹汗珠子，抬着下巴接受众人竖起的大拇指。 少年义气，如同风扬尘沙起。 众人佩服又感慨，谁不曾年少呢，谁不曾如此张扬肆意呢！ 刘七吧唧两下嘴巴，真心觉得自己多余担心了。 邰家的小子到哪里也不会挨欺负！ 小把总更是笑道，“我就说没事，你偏偏担心。这小子叫贺千总叔叔，在我们军中绝对能横着走，更何况这小子还有真本事！” 刘七不等说话，邰永安已经奔了过来。 “七叔，你怎么进来了，可是我家车队有事？” “没有，没有。我是想等你一起出去，但这时候还没动静，怕你有事……” “啊，叔，你别惦记啊，我真没事！”邰永安挠挠后脑勺，喊了大黑马和白马过来，笑道，“叔，我贺叔叔留我住一晚，我还给大黑找个了个媳妇儿。你回去帮我和三叔说一声，我明早就出营。”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刘七拍拍他的肩膀，刚要离开，贺雄也找人回来了。 听说刘七如此义气，也是同他见礼，互相认识了一下。 然后，贺雄把身后十个老兵伤兵让了出来，嘱咐刘七，“刘兄弟帮我把这十个人手带去给继业兄弟，就说他家老爷子安排的，这次同车队一起进草原。这十个人手对草原特别熟悉，可保证车队平安进出。” 刘七赶紧应下，趁着夜色不算太深，出营地就奔去邰家车队的临时宿营地了。 邰继业也着急啊，站在营地外边抻长了脖子，就是不见侄子回来。 他也知道从家出来的时候，老爹私下交代了侄子一些重要之事，他好奇但也没打听。 毕竟家里是老爹说了算，老爹这么安排肯定是有深意。 但这时候，他突然就后悔了，万一侄子有个好歹，他都不知道因为什么。 邰继财站在板车上，也跟着往远处张望。 累了一日，马匹都卸掉了马鞍在附近吃草，板车绑着货物围成一圈儿就是临时营地了。 营地里烧了几堆篝火，族人们用陶罐烧水，熬了一些粥配干粮。 正这个时候，突然远处有马蹄声声，众人都惊了一跳，纷纷扔了手里的活计，拎着柴刀和木棍趴在了车辕上。 万一是马贼或者盗匪，免不得就是一场血战！ 第二百二十五章 邰家是个不错的选择！ 很快，马队就跑到了附近，有人高声喊着，“邰兄弟，是我啊，刘七！” “哎呀，刘七哥回来了！”邰继业高兴的应了一声，但身体还是躲在车后，没有立刻跳出来。 这是之前跟着闵家车队赶路时候，同人家学到的经验。 财帛动人心，特别还是出了边关，很多时候危险的不只是草原流民、狼群，还有……熟人。 刘七带着老兵们跳下了马背，然后走上前摊摊手，表示没带什么武器。 “你们还挺警惕，别担心，这些人是贺雄贺千总给的人手，都是边军里退伍的老兵兄弟。”刘七笑着指了那些老兵，介绍过之后，又道，“永安那小子在营地里同人家摔跤呢，玩的比谁都欢实，贺千总留他住一晚，明早就回来了。” 邰继业等人这才推开一辆车，把刘七等人迎了进去，也有人去照料他们骑回来的马匹。 十个老兵就算换掉了兵服，但多年熏陶出来的铁血彪悍之气，怎么也掩盖不住啊。 邰继财等人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纷纷上前搭话儿，给他们递水和热粥。 同样十个老兵也在打量众人，毕竟以后要长相处，多一些了解也多一些心安。 邰家一族以前的日子过得穷苦，偶尔族人之间有个小矛盾也会吵闹记仇。 但如今日子好过多了，家里不缺吃穿，孩子有书读，媳妇儿和闺女都在作坊做工，田里庄稼也在等秋日丰收，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所以，这些出门在外的爷们儿脸色很舒展，没有什么苦相。而且同族兄弟一起，更是互相照应，很是团结热闹。 当然，这些不是嘴上说说的，存粹是一种感觉，一种氛围。 而被贺雄挑出来的十个老兵，都是将军亲卫出身，本事了得也最擅长察言观色，几乎是没一会儿就把邰家众人看透了。 他们难得放松下来，也对贺雄的话有了认同。 之前贺雄说起邰家的时候，可是满口夸赞。 什么他们到了他家就是掉进福坑儿了，什么邰家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什么邰家人义气厚道。 他们都是听得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之所以过来就是相信大将军。 大将军决定让他们到邰家，就算邰家是龙潭虎穴，他们也会勇往直前。 不过，这会儿看来，邰家兴许还真是如同贺雄所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邰继业不放心侄儿，同刘七说了好半晌，听说大黑马替自己讹了一个媳妇儿，也是忍不住哈哈笑。 边关的城门早就关闭了，刘七想回也回不起，索性同他们凑合一晚上。 邰继业吆喝着族人把边关里带出的好吃的都摆上，有油炸花生米，烤鸡、酱驴肉和雪白的馒头、面饼，还有家里带来的酱菜，配着香喷喷的米粥，就是十个兵卒的接风宴席了。 邰继业端了粥碗代替酒碗，同一众族人说道，“各位叔伯兄弟们，之前贺雄贺千总带人到过咱们村子，大伙儿还记得吧？” “记得，当然记得了！” “就是，贺千总那时候可威风了，有几个江湖人到咱们村子要打要杀，贺千总带了边军兄弟直接把他们拿下了。” “是啊，我们还陪着边军兄弟们喝羊汤了呢！” 邰继业摆手笑道，“大伙儿记得就好，刘七哥送来的这十个兄弟就是边军里的好手，只不过因为年岁大了或者受伤了，到了离开军营的时候。 “他们可是贺千总精挑细选出来的，对草原最是熟悉，本事也了得。明日他们就跟着咱们一起进草原，到时候再一起回村。以后就是一起搏命的兄弟了！ “来，咱们端碗敬这些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所有族人都是惊喜，原本以为这些边军兄弟顶多是过来保护他们一晚上的，没想到居然要一起进草原，一起回家。 哈哈，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有了他们，进草原如履平地不说，以后村里也不怕任何人来找麻烦了！ “欢迎兄弟们！” “欢迎，欢迎，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以后可要仰仗你们了！” 老兵们能轻易分辨出邰家众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会儿也是高兴，纷纷应声。 “多谢，我们一定尽力护着你们平安进出草原。” “多谢，以后是自家人了。” 邰继业挨个问过去，老兵们也报了自己的名字和擅长的本事。 其中有个叫衡器的老兵，四十左右岁，瞧着很是沉稳，也是其余九个兵卒信服的队长，斥候兵出身，无论是身手还是反应都很出众。 邰继业当时就嘱咐众人，“虽然近几年草原的商路打开了，各家商队常有进出，但凶险依旧存在。谁也不能保证一定会平安无事！ “若是运气不好，咱们的商队碰到了凶险，全都听衡大哥指挥，包括我在内。我爹说了，钱财是身外物，咱们平安活命排第一，知道吗？” “知道了，老三！” “好，咱们就是泥腿子，论起打仗还是衡兄弟他们更厉害，当然要听人家的了！” “放心，我们一定听话。我还等着攒银子娶媳妇呢！” 众人纷纷应声，嘻嘻哈哈说笑，神色里却是认真信服。 衡器没想到邰继业会如此信任他，刚一见面就把车队的安危托付给他了。 他心里也是有些激动，想了想就没有推辞。 “各位乡亲放心，我们一定竭尽所能护佑各位安全。” 邰继业又把田大夫请了出来，介绍给衡器等人。 这可是伍家托付的老大夫，万一真是有事，他必须是衡器等人的重点保护对象。 忙完这些，邰继业才招呼大伙儿，“赶紧吃饭，吃饱喝足睡觉，明早咱们还要出发去赚钱呢！” 他撕扯了一个烤鸡腿塞给衡器，另一个给了刘七，然后招呼大伙儿一起吃喝。 刘七啃着鸡腿笑道，“哎呀，大伙儿这么有劲头，惹的我都想跟着进草原了。” “哈哈，那可不成！我们回来时候，还指望你这个自家人接应呢！”邰继业赶紧拦阻，哄孩子一样许愿，“刘七哥，你等着！那些草原人最愿意同永安摔跤，永安赢了好东西，我给挑一个最好的！” 刘七倒也不客气，“那给我找个狼牙链子吧，我家那小子要过生辰了，到时候拿给他，他肯定高兴。” “好，说定了！”邰继业一口应下来。 草原的夜风寒凉，但满满的青草香，众人烤着篝火说笑，真是有种别样的自由和放肆…… 第二百二十六章 饺子就酒，越过越有！ 第二日一早，天色刚刚放亮，邰永安就骑着大黑马，带着白马，还有十个老兵赶了过来。 寒暄几句，刘七就陪着十个老兵进了边关，赶去邰家村了。而车队众人赶紧拾掇东西，套好马匹，继续挺进草原…… 邰家村里，因为东边有山阻拦，太阳跳出山头的时候，家家户户已经吃过早饭，甚至干了不少活儿了。 之前，全村老少赶去衙门告状，亲眼目睹了王家父子惨死。 虽然动手的不是自家人，又因为不想惹王家迁怒，不能表现出欢喜，但这不妨碍全村老少在心里隐秘的快活。 真是太解恨了！ 恶有恶报，还是当时就报！ 让那个二傻子公子跑来抢作坊，哼，作坊没拿到，反倒搭了小命！ 看以后谁还敢欺负邰家，老天爷眼睛是雪亮的，当场就让坏人付出代价！ 当然，这事在城里也是传的沸沸扬扬。 对于邰家村的看法，有人说邰家村是灾星，谁沾谁倒霉。也有人说邰家村有些神秘，似乎有神灵庇佑，谁也别想打坏主意。 无论是哪种，邰家村再一次扬名立万了。 邰家人不好惹，六个字已经深深刻印在了所有人心里。 这只是后果之一，另一个就是羊绒作坊的生意越发火爆了。 人人都好奇，羊绒作坊编织出的羊绒衣裤和垫子到底好在哪里，为何让南边的客商千里迢迢跑来采买，更是让县丞公子觊觎，甚至不惜搭上性命。 于是，邰家村口的马车是来来往往，每日都有那么四五辆。 杨丽华原本就是自小读书，眼界和见识远比普通农妇要高的多。 虽然织毛衣的针法新奇，但也不是如何繁复，若是有心人下了力气琢磨，估计很快就会泄露。与其担心到时候被抢了生意，不如如今先把客源抓在手里。 所以，但凡到邰家的客人，她都会尽力的展示羊绒衣裤的好处。 客人有意订购，她就会写下详细的契书，约定多少套羊绒衣裤和垫子，什么日期交付。最重要的是客人要提前付全款！ 这就杜绝了客人反悔，使得作坊陷入被动的可能。 北地天气寒冷，一年几乎有半年都需要穿厚衣衫。这羊绒衣裤贴身穿戴最是保暖，外边再加棉袍或者是裘皮都不会显得臃肿。 尤其是富贵人家，穿暖保证了温度的同时，还要兼顾风度。 这羊绒衣裤就尤其得人喜欢了！ 有些人家不只是准备自己穿戴，更是惦记南边的亲朋，额外多买一些，走礼的时候添进去，新奇又实用，也不乏是种好选择啊。 这般，邰家作坊的订单就像井喷一般，彻底陷入了一种狂热。 各家的大姑娘小媳妇，恨不得家都不回了。晚上直接在邰家后院的炕上对付眯一会儿，醒了就继续织毛衣。 杨丽华也不小气，同老爷子商量了一下，没给众人涨工钱，只是提供了一日三餐。 虽然不是顿顿白米细面，但绝对保证众人吃饱。特别是刘冬娘手艺好，粗粮也能做的香甜。 突然增加了几十人吃饭，刘冬娘和二丫就是长出八只手也不够用啊。 于是，邰三爷又帮忙在村里选了四个干净利索的老太太，帮着刘冬娘张罗饭菜。 洗菜切菜，和面糊贴饼子、煮米粥，这些杂活儿都被她们包圆了，刘冬娘只负责调个味道就好了。 刘冬娘这才算长松一口气，也有了空闲给宝贝儿小侄女做点儿好吃的。 正好昨日闵管事过来走动，陪着老爷子喝酒，带了一大块羊肉。 刘冬娘操起菜刀剁了肉末和葱末，预备包饺子。 杨丽华带人到前院搬运羊绒线，见胖闺女坐在门槛上，笑的大眼睛弯弯，她就知道妯娌又要开小灶了。 她上前抱了闺女亲亲，嘱咐妯娌，“这么忙的时候，你好不容易有空闲就歇息一会儿，不要给这馋嘴的胖丫头单独准备吃的了。” 刘冬娘一手一把菜刀，倒不出空闲，只能摇头应道，“那可不成，这几日家里忙，顾不上珠珠，这丫头都瘦了。说啥也得给她做点儿好吃的，赶紧把肉肉补回来！” 杨丽华下意识换了个胳膊，闺女沉的压手，她怎么没觉得闺女瘦了呢。 珠珠生怕到嘴的饺子飞了，赶紧伸出小胖手捂了娘亲的嘴，奶声奶气撒娇，“娘，珠珠瘦了，真瘦了！” 杨丽华哭笑不得，扯下闺女做怪的小手，无奈嗔怪道，“好，瘦了，瘦了！你啊，瘦的娘都要抱不动了！” 刘冬娘哈哈笑，二丫也是一边往灶堂里塞柴火一边笑个不停。 这个时候，老爷子和邰三爷结伴从外边回来，听见笑声就问道，“家里有什么喜事了，还是又有人来买羊绒衣裤了？” 杨丽华赶紧应声，“爹，三伯，我们逗珠珠呢！这丫头一定说自己瘦了，要吃好的呢！” 邰老爷子立刻接了胖孙女，认真颠了颠，应道，“哎呀，珠珠确实瘦了，赶紧给珠珠做好吃的，想吃啥就吃啥，我孙女可不能委屈了！” 珠珠搂着爷爷的脖子，大大吧唧了一口，笑的小身子像胖虫虫一样扭来扭去。 “爷爷最好了，珠珠最爱爷爷！” 杨丽华无奈，论起宠孩子，家里没人能超过老爷子！ 刘冬娘手下也麻利，不过小半个时辰，白生生香喷喷的羊肉饺子就端上桌子了。 一共三大盘子，正好够两位老爷子和珠珠吃到饱。 两老一小吃的高兴，老爷子们还一人倒了半碗酒。 饺子就酒，越过越有！ 吃饱饭，两个老爷子借着微醺的感觉，结伴去田里走动。如今苞米苗子已经长到膝盖那么高了，粗壮又生机勃勃，让人看了就欢喜。 别说他们，就是村里众人谁有空闲都愿意去瞧瞧，心里已经预订了秋日时候的大丰收盛景。 珠珠也是吃的小肚子滚圆，跟在娘亲后边去后院玩耍。 可惜，没玩一会儿，她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杨丽华不放心闺女，就把她安顿在隔壁屋子午睡，然后喊了芝麻球陪着。 但凡闺女有事，芝麻球一叫，她就能听到。 芝麻球刚才也分了几个饺子，这会儿立刻精神抖擞的上岗了。 无论是人还是狗，你得干活儿，你得有用，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旁人享受不到的福气。 狗子把自己劝的明明白白，然后就趴在胖丫头身边睡着了…… 杨丽华忙起来就忘了时间，想起闺女到时候刚要去看看，就听闺女突然哭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年前年后是个重要分水岭！ 旁边很多人正在织毛衣，都是听得一惊，赶紧嚷着。 “大嫂子，快去看看珠珠。” “是不是梦魇到了！” “把珠珠放这边睡着好了，孩子一个人许是害怕！” 杨丽华来不及应声就奔了过去，胖丫头睡得脸色通红，泪珠子一串串儿往下掉。 “呜呜，娘，娘！” 杨丽华一把抱了闺女，温柔哄着，“哎呦，娘的珠珠怎么哭了？是不是醒了没看见娘啊！娘就在旁边屋子，怎么没让芝麻球叫几声呢！” 芝麻球满地乱转，这会儿趴在炕沿上，狗眼里都是委屈。 珠珠抱了娘亲的脖子，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蔫巴巴嚷着，“娘，有坏人，要烧了咱家！” 杨丽华听得心里狠狠一哆嗦，时日久了，闺女一直没做噩梦，她差点儿忘了这丫头的本事。 难道是有人要算计家里，最近有祸事发生？ 她越想越担心，扯了一个背篼，把闺女背在背上就出了门。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两个老兄弟正在田间转悠，走的远了，就同张家村的村长遇到了。 三人坐在地头儿，望着满眼的苞米苗，真是分外的高兴。 张家村先前陆续走了好几家，否则也不会把地卖给邰家。 但自从种了苞米，大伙儿心里踏实了，再也没谁惦记背井离乡南下了。 张村长很是感激，拍着胸口保证，“等秋天丰收了，我整治一桌儿酒席，一定好好请你们喝一顿！” “哈哈，那好啊！我带一坛子城里卖最贵的烧刀子！”邰老爷子也大方，许了酒水。 邰三爷也不甘示弱，“那我就买两只烧鸡，烧鸡配酒，想想就自在。”张铁牛扛着锄头在田里四处走动，遇到野草就铲掉，不让任何东西抢夺地力，保证苞米苗放心生长。 张村长也听说了王县丞父子的死，这会儿见没有外人就打听几句。 “老哥哥，听说县丞的儿子来你们家找事儿，被你们家弄死了？” 邰三爷和邰老爷子都是听得哭笑不得。 邰老爷子应道，“外边传的这么厉害吗，是不是过些日子我们邰家都成妖魔鬼怪了，谁碰到谁死啊？” 邰三爷主动把当日之事仔细说了一遍，末了替自家澄清。 “你说，这王家爷俩死了能怪我们家吗？我们家还想拿着五十两的赔偿，回来吃顿好的呢！结果，突然冒出一个何家三口，直接下狠手杀人报仇了！” 张村长听得眼睛发亮，一直跟着点头，忍不住感慨。 “这么说，王家是恶有恶报了。若是好好教导儿子，也不至于在外边闯祸，最后连累自家绝了香火。真是谁也想不到啊！” “是啊，我们大伙儿也是惊的厉害，回来之后，提都不敢提。如今还被传成这样，我们真是没地方说理去！”邰三爷摇头，语气里带着无奈，但神色里更多是得意。 老头儿的人生若是一定要划分，那就是以这个年前年前为分水岭了。年前，穷苦冻饿，有今天没明天。 年后，峰回路转，波澜壮阔，起伏跌宕…… 所以说嘛，这人啊，不活到最后一天，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也许精彩都汇聚在咽气那天都有可能！ 邰老爷子不愿多说，刚要改话头儿，张铁牛就吆喝起来，“邰六叔，你看看那边来的是不是大嫂子？” 邰老爷子起身张望，发现是儿媳背着孙女，他就赶紧迎了过去，嘴里嚷着，“哎呀，是不是珠珠睡醒找不到我了！” 张村长好笑，人家宠儿子孙子，这邰家老兄弟居然把孙女当眼珠子。 邰三爷瞧瞧天色也同他告辞，然后背着手跟了上去。 杨丽华走在地头，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看见公爹，她来不及歇气就说道，“爹，出事了！珠珠做噩梦了，说是有坏人要放火烧咱们家！” 老爷子脚下一绊，差点儿没倒了。 但他迅速稳住了身形，然后接过了孙女，极力压住狂跳的胸膛，问道，“珠珠啊，不怕，爷爷在呢。跟爷爷说，你梦里看到什么了？” 珠珠赖叽了一路，这会儿趴在爷爷肩头抽抽搭搭，大眼睛哭的红彤彤。 她撅着小嘴，委委屈屈同爷爷说起来。 “爷爷，有坏人从后边跳进来，到处洒水。娘绣的花花，还有屋里那些衣裤都着火了！呜呜，娘好不容易绣的，坏人，都是坏人！” 洒水？ 老爷子皱眉，猜测那不是水，而是油。 这个时节，天干物燥，后院又都是衣物，就算不洒油也很容易就放一把大火。 但来人准备周全，恐怕不只是想给作坊添麻烦，更是想把整个邰家都毁了！ 如此仇恨邰家，怎么想也就只有那个许久没有动静的人了！ 等待多日，悬在头上的利剑终于落下来，老爷子反倒心里有了底，没了方才的惊慌。 正好邰三爷这会儿也赶了上来，邰老爷子就拉着他说道，“三哥，有人要来家里放火，毁了作坊也毁了宅院。你恐怕要帮我找几个人手了，而且要保密，不能打草惊蛇！” 放火？ 毁作坊宅院？ 邰三爷惊的跳脚儿，烟袋锅儿挥舞的呜呜生风。 “草！是哪个瘪犊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跑来欺负咱们家！” 老爷子不想解释的太清楚，当然他就是说小孙女做梦梦到的，老哥哥也不见得会相信。 他于是避重就轻，同老哥哥仔细商量怎么安排人手。 邰三爷偶尔看到珠珠哭红的眼睛，还以为杨丽华着急来寻人，耽搁这丫头睡觉，所以闹人了呢。 杨丽华听了个大概，到底不想后院的存货有一点儿损失，于是就说道，“爹，我先回去把羊绒衣裤都挪到前院儿，行不行？” 老爷子犹豫了一下，嘱咐道，“你回去之后，寻个借口给大伙儿放一晚上假，明早再来继续干活儿。然后再把羊绒衣裤挪到前院，小心别被人看见，后院也放些筐篓一类伪装一下。” “知道了，爹，这事放心交给我。”杨丽华留下珠珠就回了家。 后院里，妇人们依旧在手指纷飞忙碌着。 眼见杨丽华回来，隔壁三婶子头都没抬一下，嘴里却问着，“珠珠怎么样，是做噩梦吓到了吗，要不要晚上叫一叫？” 杨丽华笑道，“确实是没睡好，魇到了，嚷着找她爷爷呢。”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吃饱饱，打坏人！ “小孩子年岁小，魂魄还不稳呢，就是怕吓。”三婶子旁边的铁蛋儿娘也应了一句，下意识往窗外张望一眼，显见也有些惦记家里的孩子。 杨丽华顺势说道，“要不，咱们今天下午和晚上就放假吧。钱不是一日赚的，以后还长着呢。趁着这个功夫，大伙儿都回家看看孩子，洗洗涮涮，明早再来继续干活也来得及。” “当真？”家里有孩子的妇人都是惊喜，纷纷抬起头。 “我有三日天没看见我家小子了！” “我也是，不知道我婆婆给没给孩子找薄衣衫。” “我想回去洗洗头发洗洗澡，这几日只随便洗一把脸，整个人都要臭了。” 众人都是七嘴八舌说起来，确实惦记家里，但大伙儿都在飞快忙碌赚钱，她们就是惦记也舍不得走，总觉得被落下了，赚钱少了。 若是作坊停工歇息，人人都不赚钱，自然就不担心了。 杨丽华点头，笑道，“若是家里有需要花销的，可以提前支取一些工钱。若是不需要，就等月底一起发，到时候拿份儿大钱。” “攒着，必须攒着！”铁蛋儿娘笑着嚷道，“银钱拿到手里就想花，什么都想买。还是存在这里吧，到时候孩子爹也回来了，凑一起都够起三间茅草房了。” 她们家里住的是马架子，比窝棚强不了多少，半辈子心心念念就是盖房子，如今她做工，孩子爹跟着去了草原，眼见日子红火，心愿也要达成了，可是比谁都高兴。 众人也是跟着笑，纷纷应着。 “对，攒一起再领钱。” “可不能先支取，否则到时候比人家少，家里还以为偷懒了呢！” 妇人们叽叽喳喳说着话就下了地，开始穿鞋拾掇东西，匆忙往家赶。 杨丽华眼见后院没了外人就赶紧关门，带着刘冬娘和春红、二丫倒腾羊绒衣裤。 然后搬空的库房里，又添了不少筐篓，简单遮掩一下，瞧着又满满当当了。 别说从外边简单探看几眼，就是进到屋子里，不伸手翻找都不会发现破绽。 后墙外面堆了两个柴垛，老爷子突然瞧着不顺眼了，喊了几个村里汉子帮忙倒腾一下。 邰继祖和邰继宗也跟着一起张罗，不时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这般忙着忙着，太阳就要落山了，暮色重新占领了大地。 家家户户的烟囱冒起了青烟，难得回家的妇人们都在大显身手，给老人和孩子们折腾一些好吃食。 孝敬老人，照顾孩子，也慰藉一下自己疲惫的精神和身体。 有个别心疼儿媳的人家，还把家里不下蛋的母鸡杀了，肉香飘出多远，馋的隔壁小孩子偷偷淌口水。 邰家也摆了饭桌儿，白米粥，炒鸡蛋，配了一盘子的葱油饼。 邰继业带着三个侄儿不在家，永宁也在城里读书，家里算来算去只有珠珠一个宝贝疙瘩，外加五个大人了。 但邰继祖和邰继宗有事，也不在桌子边，只剩了老少四口，又额外抓了芝麻球做陪客才顶得上平日一半的热闹。 刘冬娘胆子小，盛粥的时候双手都在哆嗦。 老爷子安慰道，“别害怕，家里都有安排，肯定不会有事。你们带着珠珠只管在厢房躲着，过后叫你们再出来。 “万一，我是说万一出了岔子，你们就赶早进城去寻永宁，求伍家保护，等着老三回来。知道吗？” “知道了，爹。” 杨丽华和刘冬娘都是低声应着，珠珠感受到爷爷的担忧，就夹了鸡蛋送到爷爷嘴边，奶声奶气给爷爷助威。 “爷爷吃饱饱，打坏人！” “哎，珠珠乖！”老爷子笑着吃了鸡蛋，揉揉孙女的小脑袋应道，“放心，爷爷一定把坏人彻底打死，让他再也不能来吓唬珠珠。” 这般说着话儿，晚饭也就吃完了，比之往日剩下足足一半饭菜。 刘冬娘迅速拾掇了碗筷，又像往常一样烧水，照顾一家老小洗漱。 杨丽华点燃了堂屋和西屋的油灯，烧了小半个时辰就熄灭了，做出有人安歇的假象。 实际她抱着珠珠，刘冬娘带着春红和二丫两个，都躲在了西厢房的南屋里。 而芝麻球则被老爷临时征召了，黑夜里，它趴在炕沿下，一双狗眼亮的怕人，耳朵直直竖起来。 老爷子合衣躺在炕上，烟袋锅儿不知道藏到了哪里，门口放着一把腰刀。 夜色越来越深沉，夜虫欢快叫着，宣告着它们霸占了这一片黑暗的世界。 整个山村都彻底安静下来，偶尔有树梢的鸟雀叽叽咕咕说几句梦话，又互相缩在彼此的翅膀下，幸福的睡了过去。 一晃儿，就到了子时。 下弦月照着邰家院子内外，带着几分难得的清晰。 一个黑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脑袋搭在后墙的墙头上等了好半晌，许是听着院子里没有动静，他才悄悄爬了进来。 院子里依旧安静，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引起任何声响。 人影四处走动了一下，腰板渐渐挺直，收起了三分谨慎。 他打开随身的一个罐子，打算洒在库房的门窗之上，但不等实施，一个黑影已经疯狂窜到了脚边，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腿上。 “呜呜，汪汪！” 芝麻球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它已经在邰家四周都用尿标记过了，这个该死的坏蛋依旧闯了进来，这就是没把它放在眼里啊，今日非要给他点厉害看看！ 人影吓了一跳，奋力踢腿，想要把芝麻球甩开。 无奈，芝麻球没撒口，反倒前院又冲进来四五个人。 邰老爷子第一个抡起腰刀，奔着他的脑袋就砍了下来！ 人影眼底闪过一抹懊恼和惊怒，闪身躲过就带着腿上的狗子重新翻上了墙头。 老爷子不知道是被绊了一下，还是闪了腰，居然没有迅速追上来。 人影跳了下去，马上就要落地的时候，忍不住有些得意。 他被撞破了计划又如何，这些泥腿子依旧拿他没有办法。 只要这次逃出升天了，以后他会想更多办法，一定要把邰家逼到绝境！ 结果，变故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了！ 一张大渔网好似凭空出现，兜头就罩了过来，严严实实把人影裹在里面。 “收紧，收紧！用力勒！”邰继宗忍着心慌，高声吆喝着。 邰继祖生怕来人伤到弟弟，努力挡在弟弟身前，手臂上青筋暴起！ 第二百二十九章 恩将仇报 这时候，邰老爷子带着几个村人已经翻了出来。 老爷子顺手捞起芝麻球，见它没受伤才放了心。 村人们捡起地上的罐子，嗅着里面的火油的味道，恨得咬牙，疯狂踢着网里的人影。 “这个黑心玩意儿，实在太缺德了！居然带着油来的，这是打算把整个房子都烧了啊！” “对，打死他，太缺德了！” “火把呢，快来找找，这黑心烂肝的东西长啥样！” 正闹着呢，邰三爷带人也赶到了。 “抓到人了吗？可担心死我了！” “赶紧看看，是哪个王八蛋！” “就是，咱们邰家是怎么得罪他了，要干这断子绝孙的缺德事！” 很快，雪亮的火把就支了起来。 邰继祖和邰继宗等人迅速把人影按倒，用渔网缠的结结实实，只留了一个脑袋在外边。 邰老爷子把腰刀比在人影肩膀上，邰继祖扯起了人影的乱发，露出了一张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脸！ “哑……哑巴？”有村人不能相信，仔细打量半晌到底嚷了出来！ “居然是哑巴，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沉默了，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要知道哑巴在村里住了这么多年，不敢说受到众人多少优待，起码没人欺辱他，能照料一下的时候也没人看热闹啊。 邰家村不指望哑巴如何感激，但他怎么也不能恩将仇报啊！ “怪不得许久没见到这个狗东西了，原来是背地里打坏主意呢！”一个村人抬手就是两巴掌，要不是当场抓住，他怎么也不会相信。 另一个村人吆喝着，“黑心玩意儿，你说到底因为什么！六叔一家哪里对不起你了？上次建房子，我亲眼看见二嫂子给你碗里多盛了几块肉呢！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 邰三爷瞧着老兄弟脸上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再想想之前的很多事都有些蛛丝马迹，他就说道，“抬去前院，怎么都要问问到底为啥祸害咱们家！” 邰老爷子一直在盯着哑巴，眼见他神色里带了懊恼和惊疑，却没有任何恐惧，心里忍不住冷笑，这哑巴是笃定不会丢命呢。 他开口说道，“最近因为作坊赚了银钱，不知道多少人打主意呢。说不得这是有人分不到好处，也不想咱们家得便宜，才找到哑巴跑来捣乱呢。大伙儿累了半宿，还是回去睡吧。哑巴先关在我家，明日再好好问问也不迟。” 大伙儿埋伏了大半晚，又累又困熬着，这会儿自觉抓到人了，确实没有必要再继续熬下去。 于是，众人纷纷应声。 “好，我们先回去睡觉。” “六叔小心一些，别把哑巴松绑了。” 邰老爷子点头，倒是哑巴眼见众人要被支开，神色有些急了。 他刚开口要说话，就被邰继宗在嘴里塞了一团草绳子，差点儿咽的翻了白眼儿。 众人也没当回事，毕竟哑巴平日也哇哇乱叫，这样的暗夜确实不好让他吵闹。 很快，哑巴被扔进了邰家的空厢房，邰继宗常在这里做木工活儿，地上铺满了锯末子和刨花儿。 众人纷纷告辞回去睡觉了，老爷子送了他们到门口，嘱咐道，“明早别过来太早，处置之后，大伙儿中午留下，直接吃顿好的。” “好啊，六叔，就等你这句话呢！”村人们也不客气，高兴应下。 自从年后开始，他们都不记得吃过六叔家里多少顿饭了。 六叔家里的饭味道好，吃的饱，油水大，谁都盼着多吃一顿。 当然，他们也不是白吃，六叔家里有事随叫随到，比如今晚这般，即便知道凶险，也谁都没推辞…… 邰老爷子关了院门，邰继祖已经把杨丽华等人喊了出来。 珠珠年岁小，已经在娘亲怀里睡得香甜了，突然被吵醒，她揉着眼睛软软糯糯问着，“爷爷，抓到坏人了吗？” “抓到了，多亏珠珠给爷爷提醒。”老爷子摸摸孙女的小脑袋，嘱咐儿媳妇，“带孩子去睡吧，其余事不用你们惦记。明日中午家里要请客，十几个人的样子，多做点儿好菜。” “知道了，爹。”杨丽华应了，半句没多问就回去了。 刘冬娘也带着春红和二丫赶紧跟在后边。 老爷子找儿子要了腰刀，嘱咐道，“你们守在外边，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声张。” 邰继祖和邰继宗有些猜测，很是紧张，但还是点头应下。 至于芝麻球，已经趴在了门口，警惕的竖着耳朵。 老爷子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厢房门。 哑巴立刻看了过来，门外的光反射在刀刃上雪亮，他的心突然有些凉。 老爷子蹲在他身边，刀刃比上他的脖子，低声说道，“我其实挺佩服你的，多年如一日的盯着我们家，一步步把我们家往绝路上逼迫。若不是我们家转了运，还真就被你得手了。” 哑巴眼底惊恐更浓，他原本还真想把今日失败，归结到被收买搞破坏上呢，哪里想到这是老爷子对村人的说辞。 邰家一直都知道他在背后的小动作，知道他算计了多少年！ 今日怕是不能轻易脱身了！ 他嘴里呜咽，手脚拼命挣扎，却只扑腾开几个刨花儿。 老爷子手下一用力，他脖子一侧的皮肉就割开了一道子，鲜血当时就淌了出来。 哑巴挣扎的更厉害了，但越挣扎流血越快。 老爷子也不急着问他幕后是谁，反倒同他聊起了天儿。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今晚要来放火的呢？按理说你准备了油，又埋伏了半晚上，把我家的动静都打探清楚了。怎么还会被捉住呢？” 哑巴果然安静了下来，死死盯着老爷子。 可惜，老爷子坏心眼的改了话头儿，“其实我也好奇，你怎么就认定我知道那个秘密呢，一直盯着我们家这么多年。要知道当初大将军过世的时候，我并不在跟前，而且早就退伍了。你们就是怀疑少将军，也不该怀疑我啊？” 哑巴眼底一瞬亮的怕人，其实他也不确定啊，毕竟他使了多少手段，邰家再艰难，甚至差点儿灭门，这老头儿都没露出一点儿痕迹。 但老头儿如今这么问，就是承认了！ 承认那东西在他这里！ “呜呜，呜呜呜！”他又开始疯狂挣扎起来。 第二百三十章 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老爷子手下一动，在哑巴脖子上又割了一刀，满不在乎的又说道，“你就是不回答，我也不怕。因为你死了，自然还会有人过来。你背后的主谋总会露出狐狸尾巴，被我抓到把柄。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我就是可怜你，装了这么多年的哑巴乞丐，吃了多少苦，最后许是都没人知道。你背后的主子还要骂一句废物！ “你说你图什么呢，半辈子都浪费在这里了！咱俩明里暗里的斗，但我儿孙满堂了，你死了草席一卷喂野狗了。” 老爷子嘴里啧啧有声，慢慢摇头，满脸的嘲讽和怜悯真是毫不掩饰。 哑巴眼睛红的厉害，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吃人。 不知道是为这一生不甘心，还是痛恨老爷子如此说。 老爷子扯下他嘴里的东西，笑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死之前把该说的话说了，该问的问了，省得你到阎王爷跟前还要告我一状！当然，作为交换，我也要问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否则，你知道我的出身，却没领教过我的手段，你一定会后悔！” 哑巴嗓子干痒，疯狂咳嗽了半晌，才死死盯着老爷子，沙哑着声音问道，“先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今晚过来的？还有，那东西确实在你这里吗？” 老爷子冷笑，又割了他一刀，“你是不是忘了，如今你是鱼肉，我是刀俎。要问也是我先问！说说吧，你和你背后的主子是怎么肯定东西在我手里的？” 哑巴恨的咬牙，低声应道，“第七营对大将军最是忠心，大将军若是托付，一定会选第七营。而你是第七营唯一活着的人！” “原来如此！”邰老爷子笑的骄傲，“能让敌人如此夸赞，我第七营也算英名长存了。” 哑巴追问，“你还没说，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今晚要来放火？” 老爷子神色有些古怪，应道，“我说我是做梦梦到的，你是不是不会相信？但我当真没有撒谎，我梦里看见你拎着油罐子在窗户和门上洒了一圈儿，然后点燃了大火之后，蹲在院子外边偷偷看我们灭火，看我是不是能把藏着的东西抢出来……” 哑巴瞪大了眼睛，浑浊的眸色都惊异的清澈了三分。 他不相信世上有做梦预警这样的事，但不信又不成，他确实是这样打算的，邰老爷子说的一分不差！ 邰老爷子不等他追问，话头儿一改又道，“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背后的指使者，是不是这个人？” 他的右手比出一个“二”的手势，“大将军过世，就他获益最多。你别说不是他，我也不会信。” 哑巴气的想挣扎，无奈脖子上太疼了，只能骂着，“你不相信，还问我做什么。” “耍你玩啊！”老爷子收了笑，重新把刀锋压了上去，“这么多年，因为你的算计，我们家没少吃苦，就是我那老婆子，都算是死在你手里了。 “我无时无刻不想揪出你剁成肉泥喂狗，今日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也算苍天开眼了！” 说着话，哑巴的脖子又被割开，疼的他拼命往里躲，嘴里也按捺不住地不停求饶。 “等等，等等！我还知道很多事，我都告诉你，饶我一命。我也是听命行事，我跟你们家没仇！” 可惜，老爷子根本不想听，他也不敢再迟疑，竹筒倒豆子般说开了。 “不是我要害你，是我有个儿子被主家抓住了，我不得不留在这里。不能拿着那东西回去，主家就要杀了我儿子！ “今日也不是我要来放火，实在是主家逼迫的急啊！主家已经又派人来了，我再不成功，我和儿子都活不了！ “六叔，六叔！你饶我一命，我愿意帮着你，我愿意……” 老爷子的耳朵好似堵住了，什么表情都没有，就是一刀刀割着哑巴的脖子。 哑巴急疯了，想起什么说什么，有些有用，有些没用。 其实老爷子都听在耳朵里，脑子疯狂转动，直到哑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 他才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满屋地的锯末子和刨花儿都是好东西，把所有血腥都吸收了进去。 老爷子坐在哑巴尸体旁边，沉默了好半晌，才开门喊了儿子进来。 “人死了，扛着去山里埋了，记得带芝麻球帮忙。其余我来处置！ 明日村里问起，就说哑巴半夜割断渔网跑掉了！” 邰继祖和邰继宗扫了一眼哑巴的尸体，都是心头狂跳。 虽然这半年家里经历了不少事，但杀人埋尸还是第一次啊！ 兄弟俩壮着胆子点头，把哑巴尸体上的渔网剥下来，然后找了个破毡子把哑巴卷了进去。 他们也算心细，生怕有血滴出来，甚至在毡子里塞了不少锯末子。 芝麻球无声无息的跑在前边开路，后边跟着扛尸体的邰继祖，还有抱着两把镐头的邰继宗…… 邰老爷子眼见儿子们走远，就把屋里的锯末子和刨花收拾了，端到墙外草棚的大灶下烧了，锅里的热水哗哗响。 他忍不住望向北方，黑暗里，自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眼里却满是怀念…… 邰家村的清晨一如既往的来临了，各家妇人们昨日忙了一下午外加半晚，把家里打扫干净，洗涮了一院子的衣衫，也喂饱了孩子肚子，甚至还抡了笤帚疙瘩敲打过了，起码保证淘气小子们七八日不会闯祸。 她们这才匆匆做过早饭，随便吃一口就赶到邰家后院了。 杨丽华一开门就见二三十口子聚集在一起，于是笑道，“你们来的真早啊，都吃过饭了？” “吃过了，吃过了！” 妇人们笑嘻嘻应着，一边快步往里走，生怕自己的好位置被霸占了，更怕少织几针被旁人落下了。 上工不积极，脑子有问题啊！ 前院里，老爷子也迎着邰三爷和村人们，笑呵呵招呼着，“大伙儿怎么这么早，不会是惦记中午那顿好酒好菜吧？” 众人都是哈哈笑，邰三爷第一个应道，“当然了，我可馋继宗媳妇的手艺了。记得让他炖个红烧肉豆腐，那个拌饭简直香掉牙！” 邰老爷子顺口玩笑，“那还真不能让继宗媳妇炖肉，老哥就剩下那几颗牙了，可不能再掉了。” 邰三爷举起烟袋锅儿，做势要刨兄弟，惹得大伙儿也是笑。 一个村人上了台阶，抬手去推厢房的门，嚷道，“哑巴这家伙太缺德了，咱们一定好好问问，到底哪里得罪他了，要跑回来干这坏事。” 说着话儿，门就开了。 众人探头一看，都是惊的变了脸色！ 第二百三十一章 有功必赏！ 屋子里空空如也，地上只有一张被割断的渔网！ “草！哑巴居然跑了！” “昨晚是谁巡逻，看没看见哑巴跑哪里去了？” “捆绑的那么结实，他居然还能跑掉，身上是不是带着刀子啊？” “早知道就留人看着他了！”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都是懊恼，屋里屋外搜查一圈儿，确实没有哑巴的影子才算罢手。 老爷子不着痕迹的引着众人出了屋子，到廊檐下坐了，开口安慰道，“算了，这哑巴敢来家里放火，说不定真有几分本事。昨晚就是留人，他也会逃走。万一再伤了人，就更坏事了！” 邰三爷也是点头，应道，“是这么个道理，跑了就跑了，以后咱们有机会再把他抓回来，没伤到人，家里也没损失就最好了。” 众人听得心暖，长辈们没埋怨他们，反倒把他们的安危看的这么重要，谁能不高兴呢。 “三伯，六叔，你们放心！只要哑巴敢再出现，我们一定把他抓回来！” “就是，这个额狼心狗肺的东西，下次见到就直接把腿打断，看他怎么跑！” “只是可惜没问出来，谁在背后指使他跑来捣乱。” 邰老爷子低头吧嗒空烟袋锅儿，眼底闪过一抹古怪。 就是不想你们知道谁是幕后主使，才趁夜杀了哑巴，埋进了深山。 邰三爷人老成精，方才在厢房里也有些发现，这会儿就赶紧岔开话头儿。 “哑巴跑了，说不定还要回来报仇呢。大伙儿最近这段儿要机灵一些，巡逻都勤快一些，省得被哑巴钻了空子。等继业他们回来，族人们都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三哥说得对，估计继业他们有个十几天也就回来了。”邰老爷子帮腔。 这时候，杨丽华牵着珠珠从后院过来。 珠珠哒哒跑到爷爷怀里坐了，眨巴着大眼睛，满脸的小奶膘都藏着欢快。 老爷子放下烟袋锅儿笑道，“珠珠是不是饿了，等一会儿你二叔买东西回来就好了。肯定有你的点心，兴许还有鸡腿！” “谢谢爷爷！”珠珠欢喜的抱了爷爷的脖子，还没忘了替小伙伴争取福利，“昨晚芝麻球也一起抓坏人了，爷爷也给它一个鸡腿，好不好？” “好，必须给！”老爷子哈哈笑，答应的很痛快，惹的芝麻球摇着尾巴，围前围后的淘气。 村人们想起昨晚惊险，忍不住夸赞。 “芝麻球儿昨晚太厉害了，咬着哑巴的腿不撒口！” “是啊，哑巴都把它带着跳过墙了，真是胆大凶狠，天下难找的好狗！” “看家护院，还是要芝麻球这样的才行！哪日去牛马市的时候，再能找到獒犬，我家也得养一条。” 芝麻球被夸懵了，蹲在珠珠脚边，抬头挺胸骄傲的不成。 幸好大黑马不在家，否则一定会翻着嘴唇，喷它口水…… 没一会儿，起早进城采买的邰继宗就回来了。 邰家从来不小气，昨晚村人冒险帮忙抓了哑巴，今日的犒劳酒席肯定要丰盛一些。 邰继宗买了两条大鲤鱼，半个猪后鞧，还有两只烧鸡、两坛子烈酒，外加一些米面等杂物。 当然，他也在闵家的点心铺子给侄女取了两盒子点心。 闵管事正好同南边来的客商买进蜜饯，随手把试吃的一小坛杏脯给珠珠带了回来。 珠珠可是高兴坏了，立刻就抱着杏脯和点心，还有爷爷承诺的鸡腿回屋了。 后边跟着兴奋跳跃的芝麻球…… 刘冬娘系着围裙出来，几乎是扫一眼这些食材就知道要怎么安排菜色了。 “爹，中午的大菜就做红烧肉炖豆腐和酱焖鱼，再添四个节令菜，凑六个好不好？” “好，这事你做主。大伙儿都喜欢你的手艺，怎么做都好吃。”邰老爷子从来不吝惜夸赞儿媳，惹得刘冬娘脸红又骄傲，高高兴兴去忙碌了。 老少们继续闲话儿，从田里庄稼说到城里新鲜事，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猜测谁指使哑巴来捣乱，而重点怀疑对象就是王家。 虽然说王县丞父子死了，家里只剩了王夫人带着一群小妾，还有出嫁的闺女和女婿。但谁也保不准，王夫人是不是抽了风，找不到人撒气，又冲着邰家使劲了。 正是热闹的时候，院门外却闹了起来。 原来是妇人们在后院赶工，男人们在前院闲话儿，淘气小子们跑来凑热闹，但没人管束，因为一点儿小事就打了起来。 两个淘气小子撕扯在一起，成了抱团的滚地葫芦，干净的衣衫眨眼间就成了泥球儿！ 众人听到动静，都出来探看。 两个淘气小子被拉开，原来是邰继财的大儿子和铁蛋儿！ 邰三爷抬手就给了孙子一巴掌，打的小子缩脖子，铁蛋儿虽然没挨打，但也吓的退了几步。 邰三爷气的撵人，“滚蛋！都给我回家去，再让我看见你们打架，就都给我去田里干活儿！天天吃饱穿暖，你们倒是有闲工夫闹人了。山猪吃不了细糠，没出息的东西！” 两个小子立刻跑掉了，生怕晚一步再挨打。 邰三爷气的摇头，“这些小子真是让人头疼，原本说跟着永宁读书，结果家家闺女学的不错，这些小子就是不开窍，宁可去抓鱼爬树也不愿意多写几个字。 “如今永宁去城里读书，继祖媳妇儿教的也不错，但他们还是不成器。以后怕是还要留在村里种地，出门做个生意都容易被人家骗的光屁股回来。” 旁边众人听得都是脸色讪讪，因为他们家里也有小子，平日谁也没有多管教。 在他们的认知里，孩子别生病，吃饱穿暖，养到十三四岁就是个壮劳力了，可以给家里干活了。 至于读书出息人，好像很遥远的事。 邰老爷子看出众人的想法，倒也不觉得生气。 许是以后永宁有出息了，大伙儿才能更认真对待读书这件事吧。 至于如今…… 他给老哥哥蓄了一锅儿烟丝，笑着劝道，“都说淘气小子出好汉，别看他们如今这样，以后懂事了，肯定也都不错。再说了，小子们不爱读书也不见得就没出息。 “过段日子我寻几个师傅过来，谁家小子愿意学，能吃苦，就跟着学学武义。 “强身健体不说，以后走出去也不担心他们挨欺负。甚至有人来村里捣乱，咱们也有帮手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终于可以踏实活下去了 “哎呀，六叔，您这话当真？” 淘气小子们没听到，反倒是他们的爹兴奋起来。 毕竟哪个男人没有个江湖梦呢，打打杀杀是凶险，但武力的魅力也是无法比拟的。 就是邰三爷都惊喜的跟着追问，“老六，你在哪里找师傅，靠谱吗？也不用教孩子们别的东西，能防身能健体就行。以后真是跟着继业出去跑车队，家里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老爷子笑道，“师傅肯定靠谱，咱们北地别的都缺，最不缺的就是退伍的老兵和伤兵啊。等我踅摸几个合适的，带着孩子们多学学本事。 以后想跟着车队走，或者干脆去参加边军，都有好处。” 众人听到更是高兴了，心里感激又愧疚。 自家孩子，他们自家都没打算，还需要人家老爷子给考虑的这么全面和长远…… “谢六叔！我家小子又得六叔照顾了！等他出息人了，我一定让他报答您老人家。” “我家也是！” “六叔，一会儿我要敬你一碗酒。没你和三伯，咱们村子哪有如今的好日子。小子们不饿死就不错了，哪有心思谋划什么前程呢。” 众人说笑着，簇拥着邰三爷和老爷子进了院子。 很快，灶间的饭菜做好了，桌子直接摆在了宽敞的院子里。 老少爷们按照辈分坐下，邰继祖就拍开酒坛子开始倒酒了。 邰老爷子端起酒碗，高声说道，“昨晚的事，多亏大伙儿帮忙了。咱们邰家，只要一直这么齐心，力气往一处使，以后肯定日子会越来越好！来，大伙儿先整一口，然后放开肚皮吃饱喝足，别客气！” “哈哈，六叔放心，我今早都没吃饭，就等这一顿了！” “我也是！” 老少爷们哈哈笑，一口烈酒下肚儿，筷子甩起就痛快吃上了。 珠珠捧着碗，坐在灶间门槛儿上，晃悠儿着小胖腿儿，眉眼弯弯吃着婶子特意给她炸的肉丸子。 芝麻球趴在她旁边，同样得了一碗好吃的，鸡骨架外加猪骨，歪着脑袋咬的卡巴卡巴响…… 后院里，手指纷飞了一上午的女子们也开始吃饭了。 两合面的馒头一人分了两个，还有不限量的白菜豆腐汤，外加一大盆凉拌菜。 铁蛋娘边吃边笑道，“咱们本来是过来干活儿的，结果我这没瘦不说，反倒吃胖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干活儿偷懒了呢！” 众人都是笑，邰继胜的媳妇儿难得开口附和一句，“我也是，再这么下去，怕是裤腰都要放两寸了。” 邰三婶子欢喜，掰开馒头夹着凉拌菜，应道，“咱们还算了，胖瘦都没关系，左右都嫁人生孩子了。倒是丫头要赶紧胖起来，以后相看也顺利。谁家都喜欢娶个胖媳妇儿，体格好，也容易生养。” 本来就坐在炕梢的几个姑娘家，听得这话都是红了脸，手里的馒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杨丽华赶紧给她们解围，“好了，好了，可别逗小姑娘们了，让她们好好吃个饭吧。我正好有事跟你们说呢！ “再有两日就月底了，除了发工钱，我还想给大伙儿分几个粽子。但这么多人，我家冬娘一个可包不过来。 “你们把手里的活计加紧一些，咱们初二或者初三抽出一天功夫，一起包粽子啊！一家不多，分上六个黏米蜜枣的，带回去给孩子们甜甜嘴巴。” “哎呀，真的吗？”妇人们立刻高兴了，纷纷嚷起来。 “我可是有年头没吃粽子了。” “我也是，还是那年进城有富贵人家在街边布施才得了一个，只吃了一口，其余都给孩子了。” “黏米是不是要泡一泡啊，我没包过，但我一定好好学。” 人穷志短的时候，习俗也没那么重要了。 端午吃粽子，人人都知道，但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思和银钱去准备粽子呢。 没想到邰家发工钱，还要发粽子，这个意外之喜彻底点燃了妇人们的热情。 这一下午，关于粽子和端午的话题就没停过。 邰继宗今日进城，已经买了半袋子黏米，再掺和半袋子普通白米，加上蜜枣，就是最普通又实惠的粽子了。 但杨丽华还盘算着，亲手包一些不一样的，预备送去闵家和伍家作节礼。 虽然两家富贵，都不差这一口粽子，但邰家却不能不表表心意。 闵家对邰家帮助很多，伍家先生更是用心教导永宁。 还有闵管事、算命的半仙儿等等一些有交情的亲朋，也要送一些，吃个热闹。 幸好，杨丽华出身南方，对端午的习俗最清楚，又心灵手巧。 她还找了布料，买了香料，抽空缝了不少的香包，绣了五福临门的帕子、荷包，各色绦子等等。 初三这日，妇人们就是手里的毛衣裤没有织完也都放了下来，兴匆匆聚集在前院学包粽子。 粽子叶是老爷子带着儿子孙女，踩着清晨的露珠子去很远的河套边采摘的芦苇叶子，翠绿宽大，带着淡淡的清香，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妇人们几乎都是第一次动手，包出来的成品都不算多漂亮，但自己吃也没那么讲究。 反倒因为她们彼此笑话，吵的院子内外都是翻了天一般，热闹极了。 老少爷们儿不好进院子里，就蹲在墙根儿，一边听着动静一边跟着笑。 日子真是许久没有这般安宁欢喜了，这才是生活。 这一刻，他们心里所有的彷徨和忐忑才彻底消失。 好似真的不必担心饿死或者冻死了，终于可以放心活着了！ 杨丽华带着刘冬娘亲自动手，包了五十个粽子，外表整齐又漂亮，大小一致，内里的馅料也分了蜜枣、咸蛋黄、红豆沙、枣泥，还有火腿和鲜肉馅儿六种，四甜两咸。 午后，墙外的大灶台就被烧了起来，粽子下了锅，一直煮的满村子飘香才算出锅。 橘红色的晚霞漫天，妇人们各自端着自家的那份儿，带着淌口水的孩子们回家去了。 第二日一早，杨丽华带着珠珠去了闵家和伍家走动。 而闵管事和半仙儿那里，则是老爷子亲自送去的粽子。 下午时候，放了三日假的邰永宁和邰永丰也跟着回了村子。 刘冬娘早早做了晚饭，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粽子，难得晚睡。 结果，油灯才没熄灭多久，屋门口的芝麻球就突然叫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三章 千呼万唤援兵来！ 邰老爷子机会是立刻就起身下了地，抓着门后的腰刀摸到了屋门口。 同样，邰继祖和邰继宗也都起来了。 邰继祖担心弟弟，他和老爷子睡正房，弟弟夫妻却是住在厢房。 万一坏人闯进来，起了冲突，弟弟夫妻势单力薄，很容易吃亏。 幸好，没一会儿院门被敲响了，来人没有贸然闯入的意思。 邰老爷子想了想就推门走了出去，高声问道，“谁啊？” 院门外有人应道，“边关贺雄派我们过来的。” 贺雄？！ 老爷子立刻放下了一半的心，但他手里的腰刀依旧没有放下，开门走去了院门口。 邰继祖赶紧拎着门栓跟在后边，走到厢房门口时候，邰继宗也出来了。 父子三人小心开了院门，借着浅淡的夜色看去，果然院子外站了不少人，都是男子。 许是怕引起误会，最前边的人也离得院门有五六步远。 眼见老爷子出现，最前边那人抛过来一个牌子。 邰老爷子用袖子接下，仔细摩挲，神色里有惊讶，更多是放心。 贺雄有心了，这是第七营的腰牌。 当初他退伍回家的时候，腰牌都上交了，没想到有一日以这种方式回到了他的身边。 “兄弟们，实在是怠慢了，赶紧进来吧！”邰老爷子让开了门口，招呼来人进院子。 杨丽华披着衣衫，护在屋门口，听到老爷子说话赶紧把堂屋的灯点亮了。 邰继祖和邰继宗在院子周围仔细看了一圈儿，才跟了进来。 来人总共十个，幸好邰家平日总招待村人，条凳不少，否则还真坐不下。 当先的那个老兵同邰老爷子行礼，说道，“老前辈，我们不知你们家里是什么情形，生怕白日过来惹人注目，只能晚上来打扰了。” “不，不，兄弟们客气了。” 老爷子赶紧摆手，“倒是我们家劳烦你们匆忙赶路了，说实话最近确实有事发生，差点儿引发大祸，所以家里人才小心谨慎一些。这个咱们不着急说，你们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先垫垫肚子？” 领头的老兵迟疑了一下，应道，“我们着急赶路，中午晚上都没吃。” “哎呀，这哪成啊，干啥也不能空着肚子！”老爷子赶紧喊了儿媳，“看看灶间有什么现成的，赶紧给兄弟们张罗一些。” 杨丽华立刻走了出去，刘冬娘已经守在门口了。 妯娌倆加上听到动静赶来的春红和二丫，赶紧生火做饭。 幸好，刘冬娘明早要给后院的妇人们准备吃食，发了一大盆的面，赶紧倒出来，揉一揉就开始烙发面饼。 杨丽华熬粥，二丫和春红麻利的切白菜豆腐，又把白日里剩下的一大碗红烧肉倒进去一起炖了。 菜园子的青菜焯水的焯水，切的切，加上糖醋盐和香油，也是下饭的好东西…… 屋子里，十个老兵已经同老爷子报过了姓名。 领头那个老兵叫何山，也是这小队里年纪最大的，之前一直在将军身边做亲卫，后来左腿受伤，有些跛脚，就去了后勤营养马。 这次他过来邰家，是主动同贺雄要求的。因为看中了大黑马和白马，又听说邰家对马匹照顾的极好，那对人自然也不差。 其余九个兵卒，有五个是当兵十几载想退伍的，四个也是有些小伤的。 但不得不说，贺雄对邰家当真是用心，这十人都是好手。 无论是打探、对战，还是骑马射箭，全都一等一的厉害。 老爷子高兴坏了，以后可是不用提心吊胆了，不用害怕家里人被连累被伤害了。 他也没隐瞒，把前几日哑巴跑来撒油放火的事说了。 当然，真正的原因不能透露，只能归结为家里发迹，有人眼红。 末了他说道，“如今生意刚刚起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还不知道背后还有多少人会再出手。我请贺千总帮忙找了各位兄弟过来，就是为了保家里安全。 “兄弟们只要肯尽心，我们邰家绝不会辜负你们的付出，就算我没了，还有儿孙为你们养老送终。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你们暂时不相信也没事，天长日久相处，你们就知道我们邰家行事如何了。” 十个老兵对视一眼，都是稍稍安了心。 不论老爷子这些话能不能兑现，起码人家承诺了。 何山带头起身行礼，“老前辈，以后有人要伤害邰家，必定会踩过我们的尸体。” “不，不！”邰老爷子赶紧扶起他们，嘱咐道，“任何东西都没有命重要，你们也是。若是有危险，不要在乎家里的宅院和财物，咱们保命第一。 “钱财可以赚，宅院可以建，但命没了，我可没本事找阎王爷去抢你们回来啊！” 老兵们都是听乐了，心里更安稳了几分。 他们来到邰家就是为了安家护院，为邰家舍命也是应该，但邰家却把他们的命看的比宅院财物更重要。 这实在是意外…… 这个时候，杨丽华等人已经做好了饭。 邰继祖和邰继宗帮忙安了桌椅，老爷子就招呼何山等人赶紧坐下吃饭了。 杨丽华正忙着盛粥呢，西屋门吱呀一声，珠珠就揉着眼睛哒哒走了出来。 “娘，你们躲着珠珠吃好吃哒？”白嫩嫩的奶团子，软糯糯的控诉，惹的所有人都是笑起来。 老爷子怕孙女凉到，赶紧扯了衣衫把她裹住抱在怀里。 “珠珠啊，你看，家里多了这么多叔叔伯伯，他们都没吃饭呢。所以你娘和婶婶才熬粥烙饼啊。你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奶团子赶紧点头，末了乖乖任凭娘亲给她擦了小肉手，然后捧着一张比脸还大的金黄色发面饼啃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还没忘了打量着众人，大眼睛眨巴眨巴，可爱极了。 何山等人年岁最小的，也有三十岁了，常年在军营，都没有媳妇孩子。有些甚至还是父母都没有的孤儿。 这会儿突然见到一个白胖可爱的奶团子，这心里不自觉就软的厉害。 奶团子看他们，他们也看奶团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何山难得多话，问道，“老爷子，这是咱家的小小姐吗？” 老爷子点头，应道，“这是我家老大的闺女，也是家里唯一的小丫头。你们论起辈分都是她的叔伯，不用称呼什么小姐，我们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以后这丫头喊你们叔伯，你们喊她珠珠就成。”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六叔简直太靠谱了! 老兵们都是点头，老爷子就引着珠珠挨个叫人。 珠珠奶声奶气的，娇气极了，规矩却好。这会儿她笑的大眼睛弯弯，一声声叔伯把老兵们听得恨不能掏心掏肺。 就这么说笑着，老兵们来到邰家的第一顿饭就吃完了。 这时候，院门儿又被敲响了。 邰继祖惊了一跳，赶紧去开门，然后引着邰三爷和几个村人走了进来。 原来，巡逻队的村人发现邰家有动静，又点着油灯，生怕有人来捣乱，就赶紧找了邰三爷拿主意。 邰老爷子把众人迎进屋，眼见几个村人都是平日同家里亲近，做事也稳妥的，他就放了心。 “三哥，这十个老兵是我特意在边军那边请回来的。以后咱们村里的安危，还有孩子们学本事都靠他们了。” 说罢，他又给老兵们介绍，“这是我们邰家村的族长，其余是村里信得过的族人兄弟们。以后要长相处了，都不要拘束，是自家人。” 老兵们赶紧同村人互相见礼，邰三爷见老兵们各个彪悍，高兴的简直合不拢嘴。 村人们更是兴奋，先前才说要给村里淘气小子们找人学点儿本事，如今师傅就到了，还是如此之多。 六叔简直太靠谱了！ 老爷子扫了一眼外边的天色，也不愿动静更大，惹来太多人瞩目。 他就低声嘱咐道，“之前哑巴跑掉了，我猜测他肯定还会回来报复。暂时何山兄弟他们还不能在村里露面，不如暂时住在祠堂，暗中护着村里。 “过段时日，咱们也该修祠堂了，到时候再给他们修个单独的院子，住着也舒坦。” “成！”邰三爷立刻就应了下来，“先前简单拾掇过，祠堂倒是不脏，就是没有被褥等物。” “这个好办，我们家里已经准备出来了。” 邰老爷子喊了儿媳们去取被褥，家里不缺羊绒，杨丽华和刘冬娘有空闲就絮被褥，万一家里人出门或者来客人，随时都能用。 “至于吃饭，”老爷子又道，“只能辛苦兄弟们委屈几日了，早晚让我家继祖或者继宗把饭菜送去，中午吃干粮。” 何山等人赶紧摆手，纷纷应声。 “这就已经很好了。” “是啊，我们在边关也不是顿顿热饭菜。” “对，能吃饱就行。” 邰三爷心细，添了一句，“那我私下同巡逻队说说，让他们认认人，省得半夜碰到再起了冲突。” 这般商量完，被褥等用物也准备好了。 巡逻队继续去巡逻，邰三爷带着何山等人悄摸摸去了宗祠。 邰老爷子父子几个都没跟去，这样的时候，动静越小越不惹人注意…… 早起时候，邰家人都几分没精神，毕竟折腾了半晚上。但人人心里都踏实很多！ 村里人是团结，有事时候也敢冲敢拼，但到底能力不足。 如今何山等人到了，一个足以顶十个人手，而且也不怕见血，简直太让人安心了。 刚吃过早饭，闵管事和伍管事就一起到了，自然是替主子送节礼过来。 邰永宁陪着爷爷，一起见了两个管事。 闵夫人是当家主母，太知道过日子需要什么了，所以送来的节礼一如既往的实惠，米面和素油、鸡鱼肉蛋和烈酒，还有四匹舒服透气的夏棉布，颜色很素净，适合女子做里衣或者给永宁裁剪长衫。 伍夫人也送了一些吃食，但更多是笔墨纸，这是备着永宁需要用，家里就不用花钱置办了。 而闵管事也有回礼，他带了两坛子果脯，两坛子酒，还有一只羊腿，打算和老爷子好好喝一杯。 他自小就是闵家的家奴，但父母过世的早，孩子也不在这边，可以说是孤家寡人一个。 自从认识了邰家人，从一开始的利用到认同，再到如今的亲近，真是意外的缘分。 偶尔有空闲，他就愿意来邰家坐坐，感受一下家的温暖和烟火气。 听着老爷子唠叨几句，他也高兴，若是他爹还活着，估计也是这个样子吧。 伍管事跟着大伙儿一起说笑了半晌，最后没有留下吃饭，直接回城了。 老爷子想让儿媳烤羊腿，又觉得家里烟熏火燎，招来村里孩子趴门缝淌口水就尴尬了。 索性，他邀请闵管事去山里小屋玩一趟。 闵管事早就听说邰家在山里有个木屋了，但一次都没去过。 这次有机会当然高兴应下了，想想在山里烤肉喝酒也是难得的自在痛快啊。 珠珠更是高兴，带着芝麻球欢快的跑来跑去，不时同闵管事显摆一下。 “闵叔叔，我爷爷烤的兔子好好吃！让爷爷给你烤一只，分我和芝麻球两个大腿儿就行！” 闵管事听得哈哈笑，应道，“好啊，你想吃，整个兔子给你都行。但抓兔子太麻烦了，咱们今天先烤羊腿！” “不麻烦啊，山上兔子好多，它们都会来给珠珠送肉肉！”胖丫头满不在乎的摆着小胖手，惹得闵管事笑得更厉害了。 他哪里知道胖丫头的神奇本事，只以为老爷子打猎厉害，让这丫头有了兔子很容易抓的错觉。 邰家人当然也不会说破了。 于是，很快老爷子就背着珠珠，带着闵管事上山了，芝麻球跑在前边开路。 邰继祖特意去了一趟宗祠，何山带了两个兵卒也潜入山林，暗中保护。 到了木屋，篝火堆架了起来，羊腿烤的冒油。 邰老爷子和闵管事满了酒，说笑吃喝的热闹。 珠珠和芝麻球分了肉，也是吃的小嘴油汪汪。 最后，一壶酒喝光了，羊腿也只剩了骨头，被芝麻球咬碎进了肚子。 闵管事晕乎乎，走路有些不稳，被老爷子扶着进屋小睡。 珠珠在门外脆生生喊着，“爷爷，咱们去看奶奶吧？” 老爷子出门，笑着背了孙女就继续往山上爬。 老太太的坟头被照管的很好，只有零星杂草。 老爷子慢慢把杂草拔掉，给老伴儿贡了几块点心，然后抱了孙女坐在坟头前，再一次眺望远处的山谷。 初夏的山谷安静清幽，偶尔有鸟雀低空飞过，清脆的鸣叫声在山谷里回荡。 坟头后边的山林里，何山坐在大树上，望着一老一小，微微皱着眉头。 贺千总不会是猜错了吧，邰家也好，邰家人怎么看都是踏实淳朴的过日子人，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怎么可能守了个天大的秘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等待让人心焦！ 同样，老爷子抱着孙女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也在琢磨哑巴背后之人什么时候会派增援人手过来。 按照哑巴的说法，应该差不多到了，但最近风平浪静，没有半点儿动静。 等待让人心焦，老爷子也不例外。 若是可以，他宁愿同那些觊觎之人真刀真枪的干上一把。 可惜幕后的鼠辈有这个勇气，怎么能狗狗气气算计了邰家多少年…… 日头西斜，山风略微带了一丝凉意，吹得珠珠打了个喷嚏，芝麻球立刻叫了起来。 老爷子回过神，赶紧拾掇东西，带着孙女下了山。 碰巧闵管事也睡醒了，三人汇合就往家走了。 邰家村里，妇人们都在邰家后院织羊绒衣裤，男人们基本都在田里，只有老人带了小孩子们玩耍，倒是显得比之平日安静很多。 闵管事急着回去同主家回禀，简单说了几句就坐车回城了。 邰三爷正好从田里回来，陪着老兄弟坐在门前闲话儿。 他有些尴尬，干咳了好几声才开口说道，“那个老六啊，修建宗祠的事……既然决定做了，能不能最近几日就开工啊？” 说罢，他生怕老兄弟误会，赶紧找补道，“当然，我就是问问，不是一定要逼着你立刻拿银钱啊！ “我就是看着田里最近没啥活计，族人们都闲着，不如给他们找点儿活计。否则，闲着也是闲着……” 老爷子倒是觉得什么时候动工都可以，家里如今也不差这几十两银子。 他就应道，“三哥想怎么安排都成，家里银钱都是现成的。唯一就是何山等人没在村里走动，被村里人知道身份再传扬出去，哑巴和背后的坏人怕是就有准备了。要好好找个理由，把何山他们的身份遮掩一下。” “这个好办！” 邰三爷连连摆手，笑的见牙不见眼，赶紧说道，“既然要动土，还是修葺宗祠，总要请几个大师傅啊。到时候对村里人说他们是大师傅带来的杂工，再对大师傅说，他们是村里雇的人，两头瞒就行了。当然，我也会敲打村里人几句，让他们不要什么都往外咧咧！” “行，三哥，既然你打算好了，那就张罗起来吧。我明日就让继祖媳妇先给你拿五十两银子，若是不够，还可以再添。” “这么多！”邰三爷高兴坏了，原本只说二十两银子的。 银子这般充足，那宗祠就不用换瓦了，直接把腐坏的房顶都掀开换新好了！ 又说了几句话，邰三爷就乐颠颠走掉了。 杨丽华牵着换了衣衫的珠珠出来，老爷子赶紧嘱咐儿媳明日拿银子。 邰继宗听到了，也是高兴，应道，“那我先去寻大师傅，上次给咱家建房子那几位就不错，这次还请他们好了。” “成，你去同你三伯商量，这事他做主。”老爷子照旧做了甩手掌柜，倒不是想偷懒，而是给予族长老哥足够的尊重。 加者年岁大了，难免会有一种无用无力的惶恐感。有些事情忙，老哥走路都轻快许多，风风火火的模样好似回到了年轻时候…… 小小的村落哪有什么秘密啊，不到吃晚饭的时候，家家户户就都知道修葺宗祠的事了。 第二日一早，村里老少爷们就跟着族长忙的团团转了。 宗祠的大门被打开，旧物要抬出去，破损的地方要标记，做到心中有数。 邰继宗则赶紧去请师傅，师傅再定下用料，比如砖瓦多少，木料多少，工期多久……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动静就有些大。 于是，附近的张家村和刘家村都知道了。 宗祠里供奉的可是列祖列宗的牌位，年节和每逢大事都要祭祀的。 但凡是个有心的，就没有不想把宗祠修葺的整齐漂亮的。 这可不只是对列祖列宗的孝敬，更意味着氏族的繁荣兴旺。 刘家村还罢了，毕竟之前得了一些不能明说的银子，已经修葺过宗祠了。 张家村却是实打实的扎心了，只能盼着秋日时候苞米丰收，到时候挤也要挤出几两银子，哪怕只是把宗祠重新粉刷一下…… 而这般忙碌中，何山等人也慢慢融入了邰家村。 村人以为他们是来做工的，工匠大师傅以为他们是村人或者外边雇来。 何山等人力气大，做事踏实，从来不多言多语，让大师傅和村人们很是喜欢，都想问问他们从哪里来，以后有活计还找他们…… 两三日后，材料备齐了，邰三爷特意进城找半仙儿掐算了一个好时辰就放了鞭炮，然后正式动工了。 妇人们虽然不能进宗祠，只能帮忙做饭烧水。但这样的大事也要尽心尽力一下！ 正好，作坊这边完成了一个大单子，杨丽华又放了一日假。 妇人们就都聚集在宗祠附近，干点活儿也闲话几句。 碰巧有媒婆进村走动，打算探探口风，无论邰家村的小子想娶媳妇儿，还是闺女想出嫁，都是她的“好生意”。 虽然族长早有吩咐，最近一二年村里不娶不嫁，一心赚钱过日子。但这不耽搁妇人们八卦几句啊！ 于是，媒婆被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闲聊开了。 媒婆高兴坏了，还以为今日怎么都能牵成两条红线，结果说的口干舌燥，妇人们也不搭茬儿。 倒是邰继金媳妇儿孙梅花很是热情，话里话外都在问询，周围村子谁家给的聘礼高。 待得送了失望的媒婆，妇人们互相使个眼色就说开了。 邰三婶子问道，“继金媳妇儿，你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年岁还小，方才打听这么多作什么啊？” 孙梅花有些心虚，小声应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想着以后我家儿子娶媳妇儿给多少聘礼合适！” 众人当然不相信，瞧着她冷笑。 邰三婶子更是直接敲打，“哦，你当真是这么想的？不会是还在打春红和二丫儿的主意吧？我可跟你说，春红和二丫如今不是你闺女了，她们就算想成亲，也是继祖媳妇儿该操心的，你可别打坏主意！” “就是，你当初可是收银子卖了闺女，这时候别又想着嫁闺女再赚一笔，那可太不要脸了！” “做人还是不要太缺德了，小心遭报应。” 其余妇人也是阴阳怪气帮腔儿，一百个瞧不上孙梅花！ 第二百三十六章 要命绳和救命绳 孙梅花听得实在气不过，嘟囔了一句，“她们到谁家也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就是说说还不行了。再说，我这个亲娘不操心，也没见旁人张罗啊！” 这显然是埋怨上杨丽华了，恼怒她不给春红和二丫张罗婆家了。 一众妇人气的简直要打人了！ 三婶子一把扔了手里的菜叶子，开口就骂。 “你能说人话就多说两句，不会说就闭上你那个臭嘴！这个时候知道你是春红和二丫的亲娘了，卖她们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呢！ “还说你肚子里出来的，你心疼，真是不怕天打雷劈了！那俩孩子让你刻薄的，十几岁了还跟七八岁一样瘦小，葵水多没来，怎么嫁人？ “你就是想再卖一次闺女，收一份聘礼，少往脸上贴金，没良心的狗东西！” 其余妇人也是七嘴八舌，恨不得吃了孙梅花。 “就是，天底下像你这样的娘真是少见！” “对，春红和二丫上辈子一定是作孽了，才托生到你肚子里了！” “赶紧收起你的小心思，敢闹到大嫂子跟前，她是读过书的，不跟你一般计较，我们可不是。一人一把就把你挠成条儿！” “滚蛋，别在这里恶心我们！见你一次，我就想骂你一次！” 不得不说，妇人的战斗力一等一的厉害，噼里啪啦就骂的孙梅花儿脸色通红，恨不得掉眼泪。 她实在坐不下去，扭头就跑回家了。 “呸！什么玩意儿，天天闹幺蛾子！”邰三婶子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嘱咐众人，“以后都给我多盯着这个倒霉娘们儿，别让她当真闹出什么磕碜事。她不要脸，咱们邰家还要呢！” “放心吧，三婶子，我们睡觉都睁一只眼睛！” “对，好好的日子过着，她要是敢惹事，我第一个不让她。我家闺女还在努力赚钱攒嫁妆呢，她敢闹坏了村里的名声，耽搁孩子嫁个好人家，我就跟她拼命！” 妇人们七嘴八舌，很快又从孙梅花身上说到闺女们的归宿，对未来都是忍不住向往。 邰三婶子寻个机会去了邰家，把方才的事同杨丽华说了一声。 她倒不是要杨丽华怎么整治孙梅花，只是要杨丽华心里有数，万一被孙梅花算计，也能防备一二。 碰巧，春红和二丫也在旁边，听得亲娘还想卖她们一次，两人又气又伤心，眼睛都红了。 杨丽华拍拍她们的后背，安慰道，“别担心，你们是签了死契的。就是皇上来了，处置你们也得问过我，更何况是她孙梅花儿。安心在家里住着，和平日一样就好。” “谢谢伯娘!”小姐俩安心了，齐齐行礼道谢，然后才下去干活儿了。 邰三婶子忍不住叹气，放在旁人身上，死契就是栓子脖子上的要命绳子，但放在春红和二丫身上却是拉她们出地狱的救命绳子！ 又说了几句闲话儿，杨丽华给三婶子捡了两个粽子，就送她回家了。 三婶子的儿媳喜欢吃粽子，如今正好奶孩子呢，她吃的好，孩子自然也好。 珠珠带着芝麻球从后院过来，见到粽子也闹着讨了一个，一娃一狗坐在门槛上分吃了，和谐之极。 杨丽华生怕闺女吃多了不消化，见此也放心了。 不等她去后院忙碌，门前居然有马车停下。 原来是邰永宁和邰永丰回来了！ 杨丽华惊了一跳，不知道儿子是不是有事，否则端午刚放过假啊，怎么又回来了。 但珠珠可不管这么多，已经甩开小胖腿就哒哒奔过去了。 “二哥，二哥！” 邰永宁弯腰抱起妹妹，笑着往院子里走，脚下再也看不出一点儿受伤的痕迹了。 许是看出娘亲脸上的忐忑担忧，邰永宁开口就说道，“娘，先生打算让我们试试考童生！先生后日就要带着我们去府城了，我回来取些银钱和衣衫用物。” 考童生？！ 杨丽华很是惊喜，问道，“上次回来不是说，还要等些日子吗，怎么提前了？” “先生在府城那边有同窗，接到了书信，打算带我们先去适应一下，参加一些诗会开开眼界，然后再考试。前后大约要去一个多月！” 邰永宁也很是兴奋，少年人哪有不喜欢出去看世界的。 之前他腿上有伤，别说出门读书考试，不做家里的累赘就好了。 如今心愿得偿，所有积攒的盼望也就爆发了。 珠珠替哥哥高兴，搂着哥哥的脖子扭来扭去，欢快嚷着，“二哥，给珠珠带好吃的！还有好玩哒！” “好啊，二哥一定给珠珠带多多的好东西！”邰永宁揉揉妹妹的头发，却被胖丫头顶了手心，主动蹭了好半晌。 胖丫头的大眼睛晶晶亮，奶声奶气宣告，“珠珠把好运都给哥哥，哥哥考状元！” 邰永宁忍不住笑，他也不同妹妹解释童生距离状元有多远，反而跟着一起嚷，“好，哥哥给你考状元回来！” 杨丽华看看儿子，再看看闺女，心里真是无比的幸福。 人啊，三穷三富活到老。 别的不重要，一家人平安健康，儿女出息就是最好的了！ 这个时候，老爷子和邰继祖在田里也赶回来了。 听说永宁要去府城考童生，两人很是激动。 老爷子嘱咐儿媳多给孙子带银钱，邰继祖甚至动心护送儿子一起出门。 最后还是邰永宁拦了下来，这次伍家正好有车队南下，一起赶路根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待得邰继宗和刘冬娘也听说永宁要出门，夫妻俩也是忙起来。 邰继宗点灯熬油的忙碌，给侄儿做了一个书箱子，防雨水，放书和衣衫之类都方便。 刘冬娘则钻进灶间，熬了一罐子肉酱，路上配馒头、稀粥或者煮面条都好吃。 第二日早晨，邰永丰也背着包裹兴冲冲赶到了。 兄弟俩在众人的叮嘱里回了城，即将踏上南下的旅程。 众人眼见马车走远，久久不愿意回去，惦记孩子又满心的盼望…… 夜幕降临时候，家家户户都停了忙碌，祠堂的修葺也休工了。 邰继祖挑着担子送了饭菜过去，回来时候却带了何山。 何山开门见山就同老爷子说道，“邰大叔，这两日村里附近有陌生人探头探脑，怕是麻烦要来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邰老爷子当时就放下了手里烟袋锅儿，扭头望向西屋的房门。 孙女没有做噩梦，没有预警祸事发生，那是不是说这次的事情不算凶险，或者说家里可以很好的应对？ 何山不明白老爷子听了报信儿，为什么会看向西屋。 难道那里还藏了其余的人手不成？ 他想了想，又道，“大叔，就是有人找村里麻烦，也是夜里过来。所以，我们晚上要在村里走动。您能不能同族长说一声，以免村里人误会。” “这是肯定的，”邰老爷子赶紧点头，应道，“晚上巡逻太辛苦，你们白日就不要干活儿了，多睡觉养养精神。背后算计我们村的人，一次不成，再次卷土重来肯定会更心狠手辣。到时候就全都仰仗你们了！” “大叔，我们过来就是为了保家里平安。只要我们还有口气，就不会让坏人得逞。”何山神色诚恳，顺口提了个要求。 “我们过来的时候，得贺千总批准带了马刀和长弓，但箭支只有箭头没有箭杆，能不能请工匠们赶制一些？” 老爷子应道，“这个容易，你们不用担心。我立刻让继宗亲手给你们打造，你们有什么要求随便同他说。马刀和弓箭都是防身之物，不能马虎。” 何山听的高兴，起身就要告辞，不想又被老爷子拦了下来。 “我让后边的作坊赶工了一些棉布衣裤，你这就带回去给兄弟们换换。时间有些紧，家里对你们照顾没那么周全，你们也别嫌弃。 “以后四季衣衫和鞋子都是两套，一年八套，每月还有五百文的工钱，月底会一起发放。 “至于其余，你们还有什么缺少的，只管同我或者我家老大说，老大媳妇儿管家，她会安排。” 何山很是意外，赶紧推辞，“大叔，我们能吃饱穿暖就成了，不必如此浪费银钱。还有工钱，更是不必……” 老爷子摆手，打断他的话，“干活儿拿钱是天经地义之事，更何况这活计还很凶险。我把你们从边军请过来，自然是要好好照料。否则传扬回去，我可没脸做人了。 “以后给你们什么，你们只管接着，我们家里供养得起。若是当真家里困难那时候，我也会同你们明说。” 何山迟疑了一下，到底应下，深深行了一礼。 这个时候，杨丽华已经带着春红抱了大堆的衣裤和鞋子过来。 就是珠珠都跟在后边，帮忙拎了一个小包裹。 芝麻球怕胖丫头累到，走在胖丫头身边，半驮着包裹…… 老爷子见到孙女立刻眉开眼笑的弯腰抱了她，“珠珠真是长大了，都能帮着你娘干活儿了！” 珠珠骄傲的抬了肉肉的双下巴，白嫩的小脸上都是骄傲。 “当然了，爷爷，娘亲说珠珠是大姑娘了！”说罢，她从怀里扯出一个彩线疙瘩同爷爷显摆。 老爷子努力瞪着昏花的老眼，也看不出这线疙瘩是什么东西，于是试探问道，“嗯，珠珠要编一个蝈蝈笼子？” 胖丫头立刻垮了小脸儿，委屈嚷着，“爷爷，这是绣球！” “啊，绣球？”老爷子一脸懵，赶紧改口，“对，绣球，确实是绣球。爷爷昨晚没睡好，眼睛看不清了。” 珠珠立刻原谅了爷爷，美滋滋捏着线疙瘩，“这是我给二哥准备的礼物，二哥考了状元就可以戴了！” 老爷子想想孙子做了状元，锦衣华服，腰上却挂了一个线疙瘩…… 杨丽华也是听得忍不住笑，但同样没有打击闺女的热情。 虽然家里人人都疼爱胖丫头，恨不得一点点好东西都要攒起来给胖丫头做嫁妆，但任何时候，女子有一技傍身比多少嫁妆都重要。 毕竟金银有花光的时候，赚钱的本事才是活命的根本。 她最近就打算慢慢教闺女开始打络子，以后再学针法绣花。 胖丫头还不知道她以后睡懒觉的机会，已经被娘亲的算盘珠子蹦走了，她这会儿正同何山说话，因为老爷子夸赞何山射箭准而惊讶羡慕的眼睛瞪溜圆儿！ 何山笑呵呵，手指有些痒，忍不住想捏捏胖丫头的小脸蛋。 实在是太可爱了！ 别说如今他们进了邰家，拿了邰家的“粮饷”，就是路上遇到，他也不准这样的胖娃娃被人家伤害啊！ 杨丽华同春红把衣衫鞋袜又整理了一下，然后分别用包裹包了起来。 包裹上，甚至每件衣裤上都绣了名字，方便何山等人区分。 “何队长，这些包裹是给你们每人一个，里面有里外三新外加一双鞋子两双袜子，算是你们春日的用度。过几日倒出空闲，还会有更凉快的夏衫。 “你们若是穿着不舒服，或者哪里需要改进，一定不要怕麻烦，最好说清楚。因为你们不说，以后给你们再准备东西就按照如今这个尺寸了。” 何山是亲卫出身，最擅长的就是观察细节，他只扫了一眼就看出衣裤针脚细密，鞋袜规整，甚至还包括了一些贴身的衣物，实在是周到的不能再周到了。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再次深深的行礼。 老爷子扶了他起来，嘱咐道，“晚上，我让继祖给你们送过去。这会儿太扎眼了，其余事，我这就去安排。” 又说了几句闲话儿，杨丽华把包裹放进西屋，老爷子就同何山一起出门了。 巡逻队一向是邰三爷在管，听说有坏人要动手，老头儿比谁都兴奋。 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坏人早动手，大伙儿也着省心…… 日落西山之后，借住在村人家里的工匠们已经吃饱睡下了。 何山等人聚在一起分包裹，高兴的压着嗓子说话。 他们常年在边军，穿的是军服，如今突然退伍出来就要换普通衣裤，但他们也没准备啊。 身上这套，还是其余兄弟翻了箱子底儿，为他们凑出来的。 奔波了一路，到邰家村之后又穿了这么久，每人的衣裤早就脏污的不成样子了。 本来还想拿银钱，请村里的妇人们帮忙缝一套，不等开口，邰家就准备好了。 衣裤肥瘦合适，鞋袜大小也舒坦，洗个澡，全都换上之后，真是觉得整个人都轻巧了二斤。 何山把以后四季衣衫和工钱说了一遍，末了嘱咐众人。 “邰家待咱们兄弟可是不薄，咱们不能做那没良心的人。以后都卖卖力气，有事时候，无论如何也要保邰家安全。”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外松内紧等毛贼！ “队长，你就放心吧，咱们是边军出来的，哪有忘恩负义的！” “就是，不看别的，就看这些衣衫鞋袜，咱们也不能偷懒儿啊。” “这样有吃有喝有穿，工钱就是白得的，等我攒一攒，兴许以后还能娶个媳妇儿生几个胖娃娃呢！” 何山摆弄着鞋子，听得一起笑，忍不住就想起邰家那个白胖儿的小娃娃。 若是成亲，生个那样可爱的闺女也不错…… “好了，都拾掇一下，咱们开始干活儿了。”何山拍手吆喝兄弟们停了闲话儿，该干正事了。 “估计来人捣乱也就在这两晚了，大伙儿都打起精神，小心打草惊蛇，以后要抓人就不好办了。” “知道了，队长。” “放心吧，队长，这都是小事，比抓草原马贼和红毛子容易多了。” 众人纷纷应声，然后小心翼翼把衣衫鞋袜脱了下来，妥善收好。 过过瘾就算了，暂时还是要穿旧衣衫。 万一这几日抓坏人见了血，就糟蹋好东西了。 不说老兵们信誓旦旦要抓坏人，就是全村老少躺在热炕上睡觉，也恨不得睁着一只眼睛。 族长可说了，这几日让大伙儿都警醒一些，万一听到动静。老爷们要抄家伙去帮忙，老人孩子就躲起来，别拖后腿。 他们不是不害怕，但族长也说了，谁家的富贵都不是白来了。 地主多打两袋粮食还怕马匪上门呢，如今族里有这作坊日进斗金，坏人眼红也正常。 只要大伙儿齐心，谁来都必须打出去！ 邰家后院作坊也放假了，不，准确说是白日里上工，晚上可以把活计带回去做。 杨丽华自然不能说是担心妇人们的安危，借口都是现成的，订单完成大半，不必熬夜赶工了。 妇人们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家里的大炕没有邰家舒坦，饭菜也不如邰家好吃，但能守着老人孩子，她们也更放心一些。 入夜之后，邰老爷子带着两个儿子分了任务。 父子三个，一人守一个时辰的夜，柴刀和木棍不离身，时刻监督院里院外的动静。 当然，芝麻球这个守夜的主力军需要从头跟到尾。至于困倦，它白日里可以放心大胆的睡。 杨丽华和刘冬娘带了珠珠，拾掇了厢房暂时睡两天。 当初建房子的时候，这个位置原本是地窖，后来被包在房子里更保暖，也就预备冬日存个菜蔬之类。 没想到，如今却成了临时避嫌之处。 可以说，全村人外松内紧都安排好了，就等“外敌”入侵了。 但这敌人却又诡异的消失了，别说巡逻队，就是何山等人都找不到敌人的踪迹了，好似敌人彻底离开了。 老爷子心里有些没底，硬是抱着孙女把全家人的气运都看了一遍，没听说任何人是黑色，他才算放心。 一晃又是两三日过去，黄昏时候，忙碌了一日的邰家作坊到了下工的时候。 后院的门打开了，老少妇人们从屋里走出来，习惯性的抻个懒腰，放松一下酸疼的腰背和胳膊腿儿，互相说笑几句。 “三婶子，你家做什么好吃的了？在这里就闻到香味了！” “哈哈，我也不知道，我那儿媳是个勤快的，手艺不如冬娘，但做吃的味道也不错！” “哎呦，三婶子真是个好婆婆，天天听见你夸儿媳！” “可不是吗，嫁进三婶子家可是有福了。” “哈哈，要我说，能嫁进咱们村的闺女都有福。自己靠手艺赚钱比老爷子们都多，不受磋磨，日子当然就好了。等秋天时候苞米丰收了，咱们再去城里买布做新衣裙，买银簪子，家里建大房子，怎么想怎么高兴！” “对，旁人家不知道，我家是一定要建新房子。过几年，给我儿子也娶个漂亮媳妇儿！” “就是闺女犯愁，真是不想把她嫁去别的村子，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多放心啊。可咱们村都是同族，不嫁出去也不成啊。” “等咱们有空闲的时候，多出去访一访，给闺女找个好人家。但是咱们日子好过，也能给闺女撑腰，婆家欺负闺女的时候也要多想想。” “这倒是，敢欺负咱们邰家闺女就告诉族长，拉去几车叔伯兄弟，吓死个瘪犊子！” “哈哈，就是，就是！” 妇人们凑在一起，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叽叽喳喳的差点儿吵翻天。 邰三婶子偶尔一扭头，居然见到孙梅花不知啥时候钻了进来。 她开口就嚷了一句，“孙梅花儿，你也不上工，你怎么进来了！” 孙梅花手里拎了个篮子，正努力往半截墙头上放，突然被喊了一声，她惊得摔了篮子。 篮子里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菜蔬，还有一个血淋淋的网兜。 妇人们听到动静，下意识看过来，都皱了眉头。 邰三婶子上前几步，追问道，“孙梅花，你又干什么坏事？这篮子里是什么东西，拿进来做什么？” 孙梅花慌手慌脚把篮子拾掇好，努力藏在身后，怯懦应着，“那个……我没干什么！我就是……就是想送点吃喝过来。” 吃喝？ 众人脸色好了一些，但眼里还都是轻蔑和不耻。 先前这个蠢货作了很多坏事，大伙儿厌烦她，杨丽华也没让来作坊做工。如今她跑来送吃的，怕是想进作坊吧。 邰三婶子撇嘴，冷笑道，“订单都快做完了，你就是送吃喝过来，继祖媳妇也不会让你过来干活儿。” 孙梅花原本还慌的发抖，听到这话突然有了主心骨，嚷道，“对，对，我说就是想过来干活儿！我一定好好干，赚点钱给小宝娶媳妇。” 正好，这会儿杨丽华领着珠珠从前院过来，后边跟着颠颠跑的芝麻球。 “怎么了，大伙儿还没回家呢？”杨丽华问了一句。 不等邰三婶子等人应声，她又看见了孙梅花。 想起想起孙梅花还想插手春红和二丫的亲事，杨丽华也没了好脸色，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孙梅花干笑着后退，含糊应着，“我就是看看，我马上走……” 这时候，珠珠突然用力扯了娘的手，指了孙梅花的篮子喊了起来，“娘，臭臭！篮子里的东西臭！” 芝麻球也是翕动着鼻子，冲上去想扒开篮子。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这是一场恶战！ 孙梅花吓坏了，抱着篮子尖叫，想躲开芝麻球。 但芝麻球站起来有五六岁孩子那么高了，力气也大，一心要扒开篮子，孙梅花怎么可能拦得住。 于是，篮子再次掉到了地上，那些破烂青菜被扒的碎碎糟糟，只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网兜。 众人仔细辨认一番，居然是个剥皮的兔子！ 芝麻球疯狂叫了起来，狗脸上满满都是厌恶！ 珠珠抱了娘亲的大腿，急的脸上小奶膘都在颤抖，“娘，这东西不好，是坏东西！” 邰三婶子等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虽然剥皮兔子难看了一些，但也是肉啊。 孙梅花跑来讨好送礼，送兔子肉也说的过去啊。 杨丽华却太清楚闺女和芝麻球的本事了，她当时就下令道，“去前院找人，抓住孙梅花！” 邰三婶子等人也听话，几个涌上前扯了要跑的孙梅花，几个跑去前后院子的角门高声吆喝。 “来人啊，来人啊，后院出事了！” 前边院子里，邰老爷子正在磨佩刀和马刀，邰继宗去了宗祠那边，还没回来。 邰继祖在给马厩里铺干草，虽然不确定大黑马什么时候回来，但合格的饲养人总觉得要随时保证大黑马回来有舒坦的住处！ 听到叫喊，邰老爷子和邰继祖立刻冲进了后院。 “怎么回事？”老爷子一声吆喝，吓的众人都安静下来。 只有孙梅花一边挣扎一边嚷着，“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什么都没干，我要回家！” 老爷子皱眉，杨丽华已经指了那个血淋淋的兔子说道，“爹，孙梅花儿鬼鬼祟祟带了这东西进来，芝麻球一直叫，珠珠也说这不是好东西！” 老爷子立刻低头去看，但也看不出什么蹊跷。 他就吩咐儿子，“去把何山找来……” 话才说到一半，村子后边突然就想起了铜盆敲响的声音，隐约还有喧哗吵闹。 当然，最清晰的还是夹杂在中间的……狼嚎！ 狼嚎？！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老爷子一把抱起珠珠塞给杨丽华，“带人去前边地窖，不要出来！” 杨丽华腿都软了，但死死抱了闺女带头就走，“快，跟我走！” 邰三婶子等人有些犹豫，她们惦记家里的老人孩子啊！ 杨丽华骂道，“铜盆响，家里人都藏起来了！赶紧跟我来！” 众人没有办法，踉跄着跟上去，只有孙梅花被扔在了原地。 孙梅花也吓的厉害，还想爬起来，却被老爷子一脚踢的昏死过去。 当然，还有一个人例外，就是春红！ 二丫跟在众人后边跑，眼见姐姐没有跟上，就要回身扯一把，结果却被春红推进了角门。 二丫急的厉害，还以为姐姐是担心亲娘。 “姐，你快进来，不要管她！” 春红却骂道，“别添乱，去护着伯娘和珠珠！我有飞镖，要守门！” 二丫这才醒过神，虽然还是担心，但到底进了厢房。 春红一个翻身上了墙头，守在了前后院之间，她就是前院众人的最后一道防线！ 邰老爷子和邰继祖不赞同，想吆喝她去一起躲着，但也来不及了。 足足一百多只灰狼，从村后径直冲了过来，好似有什么指引，气势汹汹，杀意浓厚！ 各家老少已经大半躲藏起来，偶尔有动作慢的，被吓得惊叫。 但狼群却没有一个分心，只管往邰家这边冲！ 邰老爷子把柴刀扔给儿子，自己举起了佩刀。 无论如何，何山等人赶来之前，他们爷俩儿都要守住院子，否则被狼群进了前院，妇人孩子们就坏事了！ 芝麻球也是放低了身子，嘴里呜咽，呲起了白牙，随时准备跳起来拼命！ 村子东边的宗祠里，原本也因为日落黄昏而收工了。 大师傅们和邰继宗、邰三爷坐在一起闲话儿，安排一下明日的活计。 村人们和何山等人拾掇着杂物，扫扫院子，也准备吃饭了。 突然听到铜盆响，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毕竟这是白日。 就是最胆大包天的贼也不敢出来作案啊！ 但听到隐约的狼嚎，所有人都明白了原因！ 何山等人立刻冲进房间，拿起自己的佩刀，赶往邰家。 邰继宗和邰三爷更是操起门栓棍棒就跑。 其余村人和大师傅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跟着大伙儿肯定没错。 于是，他们也是找了棍子斧头等，跑在了后边。 邰家院子里，第一头狼跳上墙头的时候，即便是见惯了凶险的邰老爷子也惊的到抽一口冷气。 这绝对是深山里骁勇善战的狼群，比草原狼更壮更凶猛！ 一只狼足有一百多斤，高高抬着下巴，壮硕的躯干，锋利的爪子和牙齿，绝对能瞬间撕开对手的皮肉！ 今天说不得是场恶战了！ 邰继祖慢慢靠近老爹，盘算着一会互相保护后背，大战群狼。 突然，一只飞镖嗖的一声甩了过去，正中灰狼的胸膛。 灰狼也没想到啊，痛的惨叫，还想暴躁咬人却控制不住身体滑进了院子！ 邰老爷子和邰继祖下意识看了过去，居然是骑在角门上的春红。 小姑娘手里捏着飞镖，脸色红红白白，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好了。 她本就天分好，又练习了这么久，终于派上用场了。 而且第一镖就杀了一只狼！ 芝麻球兴奋的叫了一声，给春红助威！ 老爷子也想说话，但其余狼被同伴的死彻底激起了雄心，嗷嗷叫着跳进了院子。 老爷子和邰继祖还有芝麻球，立刻被十几只狼包围了，而院墙外边还有几十只！ 千钧一发之际，又有灰狼惨叫起来！ 原来是何山等人赶到了，弯弓搭箭对着狼群发起了进攻。 邰继宗手里的棍子拼命往野狼头上敲，急的嗓子都扯劈了，“爹，你们在哪里啊？受没受伤！” 老爷子和邰继祖也同狼群斗在一起了，野狼身形利落，爪牙锋利，让爷俩很是凶险。 幸好芝麻球凶猛，单独对一狼都不落下风儿。 春红的飞镖上更是抹了毒药，几乎甩出一个就带走一个野狼，实在是帮了大忙。 春红怕老爷子分心，冲着院外高声喊着。 “二伯，家里人都没事！后院有十几只狼，快来帮忙！” 邰继宗一听，真是吓疯了，踩着柴火垛就跳进了院子。 其余村人也跟进了七八个，剩下的都在给何山等人打下手。 何山等人长年在军中，草原马贼和红毛子都杀了多少，对上狼群还真是不怕。 但好虎架不住群狼啊，狼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不知道因为什么，狼群拼死也要往院子里冲！ 第二百四十章 邰家这是捅了狼窝！ 幸好，村里人即便脸色苍白，吓的厉害也没人后退。就是几个修葺祠堂的大师傅也在其中，努力挥舞着手里的斧头和棍子！ 随着血腥气越来越重，狼群的数量也在减少。 最先结束战斗的是后院，几乎人数和狼数持平，而且还有邰老爷子这个好手在，一旦攻守势力翻转就迅速分出了胜负。 春红蹲在墙头上，眼见一只狼马上死了，还在奔着那只血淋淋的兔子用力爬着。 她就猜测那兔子不好，于是抢过去抓了兔子，又顺着墙头跑到后边，用力甩了出去。 兔子飞过半空，落在了七八丈开外，没一会儿就有野狼红着眼珠子改了方向，奔去了兔子那边。 春红扯着嗓子大喊，“那死兔子有问题，狼群是奔兔子来的！” 众人也发现这一点了，何山立刻吆喝着兄弟们，“去五个人把狼群引回山里！” 立刻有老兵上前抓了死兔子就跑，果然，狼群没有犹豫，直接尾随上去。 何山喊着村里人，“你们都留下，等我们回来。” 说罢，他带着剩下的人也冲去了村外，进了山。 狼群来的突然，走的也匆忙。 短短一刻钟，好像是所有人做了一场噩梦。 只有满眼的血腥，满地的死狼和身上的伤口提醒众人，这是事实！ 邰三爷没什么战斗力，被村人们举上了房顶，这会儿急的喊着众人，“别发呆啊，赶紧打扫战场，清洗上药！还要找个大夫来，狼嘴有毒，小心以后得疯病！” 众人恍然回过神，都是忙碌起来。 前院里，杨丽华等人听着后院没了动静，心里惦记。她们想出去看看又害怕，真是心里像油煎一样焦灼。 几次有人想出去，都被杨丽华拦住了。 男人们为了保护她们正在搏命，万一她们贸然出去坏了事，兴许就要用男人们的命去弥补！ 这个时候不拖后腿，就是最好的帮助。 但邰三婶子实在担心啊，因为隔壁院子里，只有她的儿媳和小孙子在家。万一有狼跳进去…… 她到底忍耐不住，隐约听见外边有人说话就迅速冲出去，反身关上了门。 可是，有人带了头儿，其余人怎么可能再继续等着。 于是，门扇被彻底推开，老少妇人们齐齐涌了出去。 杨丽华把闺女塞给二丫，也跟了出去。 后院里的血腥，惊的所有妇人腿软。 “狼，这么多狼！” “啊，孩他爹，你胳膊伤了？！” “哎呀，这怎么办，哪里有药！” 一时间，妇人们吓的又哭又叫，院子里闹翻了天。 邰老爷子一声断喝，惊得众人都安静下来。 他立刻吩咐杨丽华和刘冬娘，“带人烧热水，越多越好。把家里的药粉拿出来，派人去镇里请大夫！” 杨丽华和刘冬娘赶紧应了，迅速把活计分配了下去。妇人们顾不得再哭，赶紧跟着忙起来。 很快，后院的狼都被补了刀，尸体堆叠起来，足足有四十多只。 不可想象，若是春红没有发现那只是兔子有蹊跷，及时把兔子扔出去，狼群拼死冲击，众人即便最后会胜利，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兴许有人都要伤到性命！ 即便这般，大夫被请过来的时候，也吓的眼珠子差点儿掉地上！ “你们家是怎么了，捅狼窝了，还是杀狼崽子了！” 这大夫住在城外，偶尔因为天晚城门关闭，各村有事就会找他来出诊。 先前因为邰永宁的腿上，邰家也没少同他打交道，这会儿就不生疏外道了。 邰老爷子苦笑，应道，“谁知道怎么回事，不等吃晚饭呢，就有狼群下山了！若不是村里人多，也都肯拼命，今日怕是真要出大事了！” 大夫没闲工夫分辨这话真假，实在是太忙了。 几乎所有参加战斗的人都受了伤，当然小抓伤居多，只有四五个村人因为心慌手脚慢，被狼咬到了。 各家妇人心疼坏了，跟着忙前忙后，但没一个哭唧唧。 一来掉眼泪不吉利，二来，平日喝酒发脾气甚至邋遢的爷们，这般浴血奋战杀狼群，让她们心里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这是她们家的爷们儿，顶天立地的爷们儿！ 老爷子和邰继祖、邰继宗也受伤了，老爷子肩头被咬了一口，邰继祖伤在后背，邰继宗伤在胳膊。 一个村人胳膊包扎好就凑了过来，满脸的愧疚同老爷子道歉。 “六叔，都是我方才吓住了，害你被咬的这么厉害！” 原来，方才这村人对上了一匹狼，面对血盆大口实在心慌，脚下崴了一下撞到了老爷子身上，正巧野狼扑过来撕咬，老爷子替他挡了一下，就被咬到了肩头！ 老爷子忍着痛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自家人不说外道话！咱们就是种地的庄稼汉，对上狼群谁都害怕！但你们害怕也冲过来帮忙，护着我们一家，护着全村的老少，这已经相当厉害了！ “这才是纯爷们儿，传扬出去，方圆百十里提起咱们邰家爷们儿都要竖大拇指！” 邰三爷也心疼坏了，毕竟老少爷们就没谁不带伤，这会儿他赶紧帮腔打鸡血。 “我记得去年吧，张家村四五个人进山碰到一匹孤狼，被吓得屁滚尿流跑回来，其中一个人还摔断了腿。 “看看咱们邰家，对上一百多的狼群都赢了！明日一早，咱们都去，把狼尸体运到城里去卖，让城里人好好看看咱们邰家的实力。以后但凡长眼睛的，怕是都不敢欺负咱们家一点儿！” 这提议好啊，所有老少爷们儿都是兴奋起来，顾不得伤口疼，各个抬头挺胸，想着明日进城接受万人瞩目有多威风！ 就是忙碌的大夫都忍不住跟着掺和，“呦呵，那我可是第一个见证你们多英勇的人，回去之后，足够我吹上十日半月了。” 众人都是哈哈笑，老爷子也道，“那今日就不给你出诊费和药费了，一会儿给你挑个小狼带回去。小狼皮软乎，你让人做个狼皮褥子，也留个念想！” 大夫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高兴的手下一用力，疼的被包扎的村人嗷嗷叫！ 老爷子走过去踢了踢那些狼尸，转头同老哥哥商量道，“三哥，这些狼再留两个剥皮，咱俩一人也做个褥子。其余都卖去城里吧，得了银钱之后，所有打狼的人平分。当然，受伤重的或者谁家被狼群祸害了，适当多分一点儿。你觉得如何？” 第二百四十一章 罪魁祸首是只兔子！ “成，这样最好了！”邰三爷一百个同意，连连点头，“就该这样，咱们村虽然没定规矩，但从来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出力了，谁得好处，天经地义！” 至此，战果如何分配就定了下来。 院子里所有人，不管是族人还是跟来帮忙的大师傅们都是眉开眼笑。 银子是好东西，谁也不嫌多啊。 这四五十张狼皮，加一起总能卖个百十两银子啊，每人分上二两，简直太容易了。 这般想着，好似伤口的疼也轻了很多。 很快大夫忙完了，留下不少药材让妇人们熬药汤，凡是受伤的一人来一碗，晚上睡得香，也能防备发热。 最后，大夫乐呵呵拎着一只半大死狼回去了。 几个师傅猜着邰家人有话说，也借口累了，回去歇着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几只火把插在墙壁上，照的后院亮如白昼。 许是心有所感，所有老少爷们儿和妇人们都安静下来。 邰老爷子沉声说道，“自从家里开了作坊，赚了一些银钱之后，就开始被外人眼红惦记。若是人家真刀真枪来抢，就像县丞儿子那样，咱们还真不怕。只要团结一心，抓住理字，走到哪里都不怕。 “怕就怕有人玩阴谋诡计，用些下作手段，所以，我找了边军那边的熟人，要了一些老兵回来，就是何山他们十个。 “我一直对外说是雇佣来干活儿的杂工，也是为了遮人耳目，作为咱们村的后手儿。没想到，这次还真是帮了大忙。” 众人除了几个巡逻队的知道底细，其余大半都是惊讶，忍不住议论纷纷。 “哎呀，怪不得呢，我就说何兄弟他们干活特别利索，瞧着像当兵的。” “我也是啊，前天还问过几句，他们说不是，我就以为猜错了。” “这可太好了，有何兄弟他们在，以后村里可是更安全了。” “就是，方才幸亏有何兄弟他们，否则咱们今日真是要被狼群灭门了。” 正说着呢，后门外有了动静，原来是何山等人赶了回来。 众人赶紧开门，热情的迎接何山等人进来，七嘴八舌说开了。 “何兄弟，你们回来了，真是辛苦了！” “是啊，各位兄弟，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没有你们，今晚可真是凶险了。过了这几日，让我家婆娘炖小鸡蘑菇，你们都去我家喝酒。” “还有我家，我家还留了一只风干兔子呢！” 何山等人被围在中间，对于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不适应，但他们也不傻，猜到他们的身份公布了，以后不用藏着掖着了，于是他们都露了笑脸，同众人说笑几句。 邰三爷心急，高声问道，“何山啊，狼群被撵回山里去了吗？以后会不会回来报复啊？狼这东西最是记仇了！” 村人听了，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很是担心。 何山手里拎着半个剥皮兔子，他直接扔到地上，说道，“族长大叔，狼群已经回深山了，轻易不会再出来，大伙儿倒也不用担心，只是以后多留心一些就行。 “方才，我们研究了一下，这次狼群下山也是有原因的。这只剥皮兔子被泡了药水，这药水的味道，咱们嗅着不明显，但对狼群却有致命的吸引力，容易使狼群亢奋暴躁。 “应该是有人利用这浸药的剥皮兔子，一点点把狼群引过来的。而这剥皮兔子最后出现在咱们家，才引起了狼群的攻击。” 众人听得简直像神话一样，普通老百姓，种地泥腿子，谁能想到那么厉害的狼群会因为什么药水气味就乖的像狗一样，指哪打哪儿啊。 但有一件事，他们明白了，也彻底愤怒了！ 药水兔子是孙梅花带进来的！ 所有人都是瞪向角落的孙梅花儿，之前她被老爷子踢晕了，狼群过来时候，她正好醒了，吓的半死缩到了角落。 没人顾得上她，狼群也没有咬她，反倒让她躲了安宁。 她还想趁乱跑回家，但前门后门被众人堵死死的，只能老实装死。 这会儿所有人看向她，她再也藏不住，就心虚的辩解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邰三婶子等人气疯了，上前扯了她头发就扔到了院子中央。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骗鬼呢！”邰三婶子抬手就是两个大耳刮子，骂道，“我们下工时候正说话呢，你就偷偷进来，把那个篮子往墙头上放，被我们发现了，你又说送礼，死活藏在身后不敢让我们看。 芝麻球把篮子扒开了，才掉出这只死兔子！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 “对，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把死兔子带进来，引着狼群来咬人！” “打死她，这个缺德玩意儿，三番两次跑来害人！” “没良心的东西，我们哪里对不起你了，要这么害我们！我家三个娃娃还等我回去，我差点儿就被狼吃了！” 妇人们也是真气坏了，在她们看来，平日有些吵闹多半都是小事，顶多互相薅头发的程度，怎么就让孙梅花儿恨到引狼群来吃人了！ 孙梅花被打的厉害，头皮疼的发麻，头发不知道掉了多少，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脚，她也是委屈的厉害。 她当真不知道会有狼群来吃人啊，她见到死兔子就以为是什么诅咒呢，诅咒邰家倒霉或者生意亏钱而已！ “呜呜，别打了，别打了！呜呜，我真不知道有狼群！” 她嚎啕大哭，眼见春红和二丫站在不远处就开始扯着嗓子求救，“大丫、二丫儿，快救救娘！娘要被打死了！你弟弟还等我回家呢，呜呜，快救我呀。” 春红扯了二丫退后好几步，冷冷应道，“这些叔伯婶子家里也有孩子!” 言外之意也是不肯原谅孙梅花的错，恨她惹来大祸！ 孙梅花儿彻底崩溃了，使劲用脚踹开妇人们的拉扯，一个打滚就蹦了起来，高声骂道，“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死兔子会引来狼群！有能耐你们把我送到县衙去治罪，打死我，你们也要坐牢！” 妇人们被吓了一跳，见她这么嚣张也生气了，挽着袖子还要冲上去。 这时候，邰老爷子却拦了大伙儿，高声问道，“继金媳妇儿，你想不挨打也成，但总要说清楚你到底哪里冤枉！你这兔子是从哪里拿来的，谁给你的？对方要你怎么做？”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叛徒不配姓邰！ 孙梅花下意识缩了脖子，抬眼瞄瞄周围虎视眈眈的族人，她若是不交代清楚肯定说不过去。 于是，她小声应道，“就是那天在大树底下，三婶子她们骂我，我气的往家走。家里没有柴火烧饭，我就去山脚下捡一点儿。有个男人突然跳出来，告诉我只要帮他做一件事就给我二十两银子。 “我本来也不想答应的，但是那人太凶了，我怕他杀我。还有……” 她瞄了一眼三婶子等人，气哼哼说道，“我想给大丫儿二丫儿她们张罗亲事，被三婶子她们骂，我气不过，她们明明是我生的……” “好了，说正事，别废话！那男人后来又怎么联系你的？”邰三爷不耐烦，挥舞着烟袋锅儿催促。 孙梅花赶紧应道，“我答应之后，那人就没影了。我等了好几天，以为那人不会找我了。但是刚才做晚饭的时候他突然进了我家灶间，给了这只死兔子，说只要送到你们家来，悄悄放着，别让你们家人发现就行。 “我怕他会伤了我家小宝和他爹，只能答应了。我找了半天，前院进不去，倒是后院开门了，就想把篮子放墙头，但被发现了……” 邰老爷子立刻喊了邰继祖，“带何山他们去看看，那人还在不在？” 众人都知道狼群进院子已经这么久了，那人怕是早就得了消息跑掉了，但看还是要看看的，万一找到什么线索呢。 何山好似有话要说，但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到底喊了四五个兄弟跟着邰继祖走了。 孙梅花生怕众人再埋怨她，扯着脖子辩解，“族长，六叔，我真是被逼的！我没想害村里，我不知道死兔子会引来狼群……” 可惜，谁也不愿意听她胡说，邰三婶子等人甚至把她绑了起来，嘴里塞了破布。 没想害人？ 这话骗鬼，鬼都不相信！ 但凡长脑子的，都不会听从外人的安排，把古怪东西送过来啊！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死兔子不是好东西。 贪财不说贪财，黑心不说黑心，偏说自己无辜被骗，简直可恶！ 珠珠本来被刘冬娘紧紧搂在怀里，眼见爷爷脸色不好，就挣扎下地，跑过去给爷爷包扎好的肩头“呼呼”。 老爷子生怕吓到孙女，抱着她吹嘘方才自己多英勇，硬是把惊险的战斗说成了玩耍一般。 珠珠听得拍着小胖手，望着爷爷的大眼睛里都是崇拜的光芒！ 就是村人们跟着一起听一起笑，心里残留的恐惧都消散很多。 没一会儿，邰继祖等人就扯了邰继金和孩子回来了。 邰继祖摇头同老爹禀告，“爹，那人早就跑了，倒是邰继金抱着孩子藏在地窖里！” 说罢，他又拿出十两银子，“这是那人给的定金，邰继金藏怀里了！” 孙梅花见了银子，又挣扎起来，显见是舍不得或者生怕被众人贪下来。 邰继金扯了孩子，也是说道，“三伯，六叔，我们是被逼的！那人神出鬼没的，特别厉害，我们不敢不听他的啊！” 说罢，他生怕众人不相信，手脚并用的比划，“那人把兔子塞给我们之后，就嗖的一下子没影子了，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我们不听话，怕是就没命了！” 邰三爷气的想用烟袋锅儿刨死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道，“孙梅花来送死兔子，你就和孩子藏进地窖了？” 邰继金没反应过来，应道，“对啊，我怕那人再回来……” “你个没胆子的蠢货！”邰三爷跳起来就给了他一烟袋锅儿，扯了嗓子骂起来，“你也姓邰，你也在村里住！那人没用刀逼着你们脖子，也没给你们下毒，你们干什么那么听话，直接把兔子送来？你们就不能报个信儿？” 邰继金被刨的眼前冒金星，也总算明白方才哪里说错了。 那人是没动刀子也没下毒，但人家给了十两银子啊，还剩十两没结算。 而且那兔子到底有什么用处，他们也不知道啊。 兴许只是想把六叔家里的狗药死呢！ 一只狗而已，难道还比他们三口人的命重要吗？ 更何况还有二十两银子呢，家里真的很需要啊，让他们赚这一次，下次有事肯定会告诉村里…… 众人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轻易猜透了他的心思，再看看盯着银子的孙梅花，懵懂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小宝，所有人都是心寒，无力恼怒…… 这样的人，根本不必浪费口水讲道理了！ 邰三爷望向老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就做了决定。 邰三爷深吸一口气说道，“咱们邰家自多年前落脚在这里，已经多少代人了。大伙儿吵过嘴，也打过架，这都常有。但遇到祸事，遇到外人欺负，咱们邰家人从来都是一心对外。 “没想到今日，咱们邰家出了狼心狗肺的叛徒！为了二十两银子，陷害同族长辈，居然还恬不知耻的喊冤，简直是缺德之极！ “我以族长的名义，今日做主把邰继金和孙梅花，还有他们的儿子在族谱除名，撵出村子。邰继金的房子和田地会卖掉，得了银子平均分给今日受伤的族人，算是他们一家的赔罪礼！” 话音落地，院子里立刻响起叫好声！ “好，就该这样！” “撵得好，黑心烂肝的东西不配姓邰！” “为了二十两银子，差点儿害死全族，撵他们出去都便宜他们了！” “要我说应该打一顿，再撵出去！” 族人们有一个算一个统统同意，各个都为族长的决定高兴。 这样的害群之马，不清除出去，不一定哪日还要闯祸害人！ 邰继金和孙梅花却被吓懵了，他们以为交了银子也挨了揍，这事就过去了。 毕竟他们是被那人逼迫的，根本不知情，而且只是送了一个死兔子过来！ “不，不！族长，我们错了，不能撵我们走啊！”邰继金直接跪了下来，开始疯狂磕头，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 “族长，我们再也不敢了，呜呜，离开村子我们去哪里活啊。族长，求您开恩啊！” 说着话，他又去抱邰老爷子的大腿，可惜被老爷子一脚踢开了。 老爷子怀里还抱着孙女呢，万一吓到孩子，就不是撵出村那么简单了！ 孙梅花也满地翻滚，嘴里呜咽想要求饶，可惜谁也不理会她，倒是惹的她儿子哭起来。 很快，这一家三口被村人押着回家收拾东西了，其余人惦记家里老人孩子也匆忙走掉了。 就是邰三爷都交代几句，回家去了。 一时间方才吵闹的院子，总算安静下来了。 何山瞧着只剩了邰家几人，才上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第二百四十三章 这场祸事出自京都？ “大叔，引导狼群进村的人，我们找到了，总共两个。但是他们被抓后立刻服毒自尽了，瞧着像大家族培养的死士。”他说这着话，认真观察老爷子的神色。 但老爷子只是皱了眉头，显然很惊讶，看不出别的情绪。 何山继续说道，“而且，死兔子浸泡的药水也是京都那边权贵围猎时候，为了聚拢猎物常用的……所以，这两人怕是来自京都！” 京都？ 邰继祖和邰继宗都是听得惊疑不定，邰继宗应道，“不可能啊，我们家根本就不认识京都那边的人啊！就算作坊生意好，暂时也只在泰安这里售卖，其余就是福州府和成都府，跟京都没关系啊！” 邰继心里猜到一些，但眼见老爹不说话，他就低了头装老实。 到底还是老爷子摆了手，应道，“不管是谁背后算计咱们家，这次又失败了，以后他们还会继续出手，总能抓到他们的尾巴。暂时先把眼前的事处置好，过后咱们再商量怎么防范。” 这话说的就是何山都跟着点头，他猜测邰家有秘密，通过问询谋害邰家的人，自然是最快得知的办法。 但如今人死了，被埋在了山里，他也不能追到阎罗殿啊，所以只能等下去。 “老大，老二，你们带人去村后看看，有没有谁家人因为狼群受伤，安抚几句。另外，何兄弟，今晚的巡逻还是要托付给你们了，村里人毕竟是庄稼汉，刚斗过狼群，怕是没力气再值夜了。” 何山赶紧行礼应下，“大叔放心，值夜尽管交给我们。你们放心歇息！” 说罢，他就带人走掉了。 邰继祖和邰继宗也跟了出去，结伴去村里走动。 杨丽华和刘冬娘带着春红和二丫儿打水洗刷后院的血腥，生怕再引来山里的野兽。 春红和二丫眼里含着眼泪，手里不停忙碌着。 杨丽华见了，猜到她们心里难过，就问道，“怎么了，你们是舍不得爹娘吗？” 春红和二丫赶紧拼命摆手，二丫哽咽说道，“不是，伯娘！是我娘，不，是孙梅花太坏了。她卖了我换银子，还惦记把我和姐姐嫁出去赚聘礼，村里婶子护着我们，她就算生气也不能引狼群来咬人啊！ “她怎么就没想着，我和姐姐也在咱们家，狼群冲进来，我们也要死。呜呜，她不是我娘，她是疯子！” 春红也是狠狠扯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应道，“二丫儿说得对，她心里只有小宝，我们同家里的畜生没有区别。最可恨的是，她居然为了银子，明知道是坏事还要去做，根本不考虑别人是不是会被她害死。 “三爷爷把他们撵出村子就对了，留下他们，以后还会干坏事。 “就是……我们俩，六爷爷和伯娘对我们这么好，我们还给家里惹麻烦……” 姐俩想起在邰家的好，想起方才的凶险，两人都跪了下来，愧疚的痛哭。 “哎呀，快起来！地上脏的厉害，不要衣裙了！”杨丽华赶紧扶了她们，刘冬娘也上前帮忙。 刘冬娘拍拍小姑娘们的肩膀，安慰道，“当初因为我娘家给家里惹了不少麻烦，我也是心里难过，还差点儿死了。后来我就想开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哭根本没用，不如多干点活儿，心里就会好受很多。” 春红和二丫重重点头，这时候老爷子也抱着珠珠过来了，同样说道，“你俩别多心，你们是你们，孙梅花是孙梅花，村里人不会迁怒你们。而且孙梅花和邰继金家里还有存银，他们离开村子之后，只要手脚勤快，肯定吃穿不愁。” 春红和二丫深深低了头，努力忍下又要流出的眼泪。 她们姐妹怕是一辈子都还不清邰家的恩情了！ 老爷子拍拍春红的脑袋，夸赞道，“还有，方才多亏你那几把飞镖，还有扔出了死兔子，真是帮了大忙。否则我们怕是都要伤的厉害了！ 等这事过了，让你伯娘给你做套新衣裙做奖励，找机会再打几把飞镖！” 春红惊喜的立刻抬头，应道，“我不要新衣裙，我要飞镖！” 众人都是忍不住笑起来，这丫头有了今日的实战，以后怕是更喜欢打打杀杀了。 珠珠拍着小胖手，为春红小姐姐高兴…… 这一晚，村里注定是家家睡不踏实了。 虽然有何山等人巡逻守护，但狼群的凶猛实在是刻印在了大半村人眼睛里，每每想起来就会惊醒，难以入睡。即便喝了药汤，也是作用有限。 当然还有邰继金家里，不时传出的哭声太扰人。 幸好，村子后边最开始被狼群冲击的人家，没什么伤亡。 好不容易盼着太阳跳出地平面，但被东山遮挡，村里依旧有些昏暗，只有林子间的雾气弥漫。 各家妇人已经麻利的做了早饭，催着男人们赶紧吃饱出门。 邰家后院还有大堆的死狼等着发卖呢，惊吓已经造成了，如今多卖一些银子，才是最好的补偿！ 邰三爷也是刚吃过饭，见到老伴拿出来的新衣衫，就赶紧吆喝她送回去。 “你是不是傻？今日是进城卖死狼，自然是越狼狈越好。也让旁人看看咱们的不容易和凶险，打扮的光鲜成什么了，人家还以为动动手指就能杀狼了呢！” “好，好，你说得对，不穿拉倒！”老伴儿被他喊得生气，赶紧撵人，“快走吧，没人拦着你去出风头。” 说罢，她就捂着胸口回屋躺下了。 昨日实在太吓人了，狼群进村的时候，听到铜盆响，她就扯着孙子们躲了起来。 虽然没见到狼是什么样子，但只要想想她就心里突突。 死老头子要作妖，那就随便吧，她是管不了了！ 邰三爷满意的抻一抻衣襟，弹弹昨晚沾染上的狼血，然后拿着烟袋锅儿背手出了门。 这会儿，村口已经等了不少人，除了打算跟着进城的爷们儿，还有兴奋又害怕的女人和孩子们。 死狼已经从邰家后院倒腾了过来，天光明亮看的更清楚也更吓人了。 别说女人和孩子，就是昨晚亲手斗过一场的爷们儿都偷偷腿软。 当时真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邰三爷高声问老兄弟，“大黑马跟着去草原了，咱们怎么把死狼运去城里啊？要不要去张家村借个牛车？” 老爷子摆手，刚要应声的时候，远处已经来了三辆马车。 第二百四十四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马车的车辕上坐着邰继宗和何山，还有闵管事。 老爷子哈哈笑道，“人家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虽然这个时节野狼的毛皮不是最好的，但深山狼群的皮子本来就难得，倒也算是拿的出手。我让继宗他们去告诉了闵管事一声，看看闵家要不要。若是不要，咱们再卖给皮货铺子。” 说罢，他又说道，“对了，永宁和他先生去府城了，我要分两只死狼送去伍家，留着伍先生做个大氅或者褥子。至于银钱，一并从我家里扣除。” 邰三爷却挥舞着烟袋锅儿，连连拒绝，“你说什么外道话呢，昨晚我在房顶可是看的清楚，不算你昨晚杀的狼，就是死在春红手上的，都有三四头。你分两头还给什么钱啊，这是应该的！” 其余村人也是纷纷点头，特别是后院并肩战斗过的几个汉子，高声应道。 “三伯说得对，昨晚差点儿被狼咬到了，多亏了六叔护着我。” “还有春红，这丫头什么时候学的一手功夫，简直太厉害了！” “可不是吗，看的我都心热。赶明儿我也要练练，没有飞镖，还有石子呢。” 老爷子不想众人多提及春红的本事，就岔开了话头儿，“昨晚凶险，大伙儿能齐心合力扛过去就很不错了，不要分的那么清。既然大伙儿不要银钱，那一会儿进城我家出银子，多买些酒肉回来，咱们吃顿好的，权当压压惊了！” 众人都是听得笑起来，欢喜之极。 谁能不喜欢吃香的喝辣的呢，谁能不喜欢热闹呢。 邰三爷嘱咐众人，“一会儿进城是进城，但还是要管住嘴，不该说的不说。昨晚就是狼群没吃的，意外下山被咱们碰到了，知道吗？” “知道了，三伯！” “知道了，族长！” 众人正七嘴八舌答应着，马车也到了近前。 闵管事利落的跳下地，哈哈笑着拱手，“族长大伯，邰大叔，你们简直太厉害了！听说把狼群都杀服了，弄了几十张好皮毛呢？咱们泰安县多少年也没听说过这样英勇之事，以后谭家村可以改名英雄村了！” 不得不说，生意人就是巧嘴。 在场老少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听得抬头挺胸，骄傲极了。 什么后怕啊，什么腿软啊，根本不存在啊！ 邰老爷子笑道，“别提了，谁想到狼群就突然下山了，我们倒是不想当这个英雄，毕竟差点儿把小命搭里。但是没有办法啊，家里还有老少一堆呢，不把狼群打死，整个村子怕是都要完犊子。” “可不是嘛，”邰三爷也是帮腔儿，“昨晚到这会儿，我这老胳膊老腿儿还在哆嗦呢，真是阎王殿前走了一圈儿！” 闵管事上前几步看看那些死狼，也是吓的咧嘴，“我看了都胆子发颤，这还是死的呢，若是遇到活的，我怕是立刻跪倒叫狼爷爷。” 众人都是哈哈笑，这般闲话儿几句，闵管事又道，“我已经禀告过我们主家了，主家说难得碰到深山里出的好狼皮，想挑拣品相好的收二十张，留着以后同顺天府那边走礼时候用得到。 “这个必须按照最高的价格给，至于其余的，我有熟悉的皮货掌柜，大伙儿跟我过去就行，肯定不会坑咱们的银子。” “好啊，多谢闵管事！”老爷子等人赶紧道谢，然后吆喝村里人搬开死狼，一字排开，当着闵管事的面前挑选。 很快，二十只毛皮品相最好的死狼单独抬上了一辆马车，其余装了另外一辆车，最后才是预备送给伍家的两只。 邰继宗和何山等人留守村子，防备狼群或者恶人卷土重来。 其余村人但凡不嫌累的，都跟着马车进城去！ 他们身上的血迹，包扎的伤口都是闪耀的徽章！ 珠珠喜欢凑热闹，这个时候当然不能错过了。 她怕爷爷和爹爹不带她，早早抱了闵管事的大腿。还有芝麻球也咬了闵管事的裤脚…… 杨丽华看在眼里，真是好气又好笑。进城的族人多，比留在村里安全，她又哪里会拦着闺女上车啊…… 正是这个时候，邰继金和孙梅花两口子，扯着小子哭哭啼啼从村里走了出来。 几个负责押送他们的村人皱着眉头，显见被烦的不成。 一见到邰三爷和邰老爷子，孙梅花立刻就扯着儿子跪了下来。 “呜呜，族长，六叔，我们真知道错了，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就是邰继金也跪着哭嚎，“呜呜，这里是我家，我姓邰，我不能走！我还有房子和地呢！” 村里人看不起的他们这个窝囊样子，纷纷开骂。 “这时候知道姓邰了，昨晚想什么了！吃里扒外的蠢货！” “就是，为了二十两银子，差点儿害死全族人，邰家有你们也是倒霉透了！” “赶紧滚，见你们一次打一次！” 邰三爷也是冷着脸，坚持昨天的决定。 “邰继金，你身为邰家人，却一点儿也不干人事儿。你不为族里着想，族里自然也不能留你吃干饭占便宜。你们只管走吧，去找能活命地方！你的房子和田地卖钱之后会平均分给族里人，你父母和祖父母自然有族里供养香火，你就不要惦记了！” 说罢，他吆喝两个村人扯上邰继金一家三口，跟着马车出发进城。 邰继金脚下像灌铅一样，神色比死了爹娘强不到哪里去。 孙梅花还抱了一点儿希望，努力往邰家大门口望过去，但春红和二丫都没有出来，她就是想使苦肉计逼迫孩子给他们求情也不成了…… 这么挣扎犹豫着，兴奋忐忑着，小小的车队就奔去了城里。 这个时节正是农闲，天气温暖，处处花开，就是家里教养再严苛的闺秀都被允许走出家门，上个香或者卖个绣线布匹的，悄悄透口气。 更别提那些富贵闲人和公子哥了，几乎是一人一把扇子满街乱晃。 有读书人附庸风雅，坐了马车，带了点心和果子一类寻个风景好之地，吟诗作对。 所以城门口也不出所料的，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小小的车队远远出现的时候，还没引起旁人惊讶。但随着春风吹着血腥气到处跑，有人总算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是运气，更是实力！ “你们看，那个马车是不是在往下滴血！”一个年轻后生惊讶的指着慢慢走来的马车嚷了起来。 旁人赶紧看过去，纷纷惶恐起来。 “哎呀，好像是……” “这怎么回事，战事打到咱们这里来了吗？” “没听说啊，是不是哪里杀人了？” 这般说着，城门口的人就乱了起来。有往城里跑的，有往马车里躲的，更多是喊着城防兵卒关城门的。 原本懒懒散散的兵卒也差点儿吓掉了魂儿，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又出事了！ 幸好，很快就有人认出车辕上坐着的是闵管事和邰老爷子。 “是闵家管事，方才他带着三辆马车出城，说是去邰家村啊。这是怎么回事，邰家村又有江洋大盗去捣乱了吗？” “应该不至于啊，没听到风声啊！” 众人这么议论着，倒是没有方才那般惊恐模样了。 说着话的功夫，小小车队就到了城门前，兵卒刚要问询就看见马车上的死狼了，眼珠子差点儿跳出来砸脚面子上！ “这是哪里来的狼！” “这么多，是掏狼窝了吗？” “谁杀的狼，这也太多了！” 兵卒们也顾不得守门了，纷纷围上前看热闹。 邰家众人努力抬头挺胸，露出他们英勇的“勋章”，也就是那些染血衣裤，还有包扎好的伤处。 而兵卒们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惊呼出声。 “哎呦喂，这些狼不会是你们村里人杀的吧？这也太厉害了！” “三五只还成，这足有四五十只了吧，谁遇到都吓死了！” “这毛皮真好，摸着太顺滑了！冬日要是得一张做个褥子可是不怕凉了！” 远远围观的众人忍不住心里痒痒，也是壮着胆子围上前，统统为这么多死狼震惊。 有人认出闵管事，互相见礼之后高声问道，“闵掌柜，这是怎么回事啊，别让大伙儿猜测了，赶紧说几句啊。” 闵管事笑着应道，“我就是想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狼群不是我杀的啊。” 他示意大伙儿看向邰老爷子，又道，“这位邰大叔才是杀狼的英雄！” 邰老爷子赶紧摆手，笑呵呵说道，“我们是邰家村的，昨晚有狼群不知道因为什么下了山，闹得村里不安宁。我们老少爷们儿豁出命，留下这么四十多只，其余都赶回山里去了。 “大伙儿也看到了，我们老少爷们儿都受了伤，离不得吃药补养，所以今日就把死狼拉过来，打算卖些银子。 “不巧碰到各位乡亲出门，倒是惊到大伙儿了，实在是罪过，罪过！” 众人听得眼睛瞪溜圆，越发惊讶邰家村的厉害！ 若是换做别的村子，突遇狼群偷袭，怕是全村都留不下一个活口儿。 但听邰家这意思，一个人没死，反倒宰了四十多只狼。 这是运气，但也是绝对的实力啊！ 有人突然说道，“不要进城去卖了，这些死狼剥皮卖我十张！” 这话可是提醒了旁人，立刻又有人喊道，“还有我，我也买几张，回去给我家老爷子做大氅，哈哈，他老人家肯定高兴！” “不，不成！好事大家分，不能可你们霸占啊。必须分我五张！” “我要三张！” 就这般你争我抢，场面立刻就混乱起来。 闵管事生怕被抢了狼皮，赶紧嚷道，“大伙儿等一等，我已经同邰大叔等人说好了，这狼皮，我们主家买下了二十张。剩下那些，大伙儿倒是可以分一分，不过还是要邰家大叔做主！” 邰老爷子没想到狼皮会如此受欢迎，毕竟不是虎皮和熊皮那一类。 但他不知道，狼皮许是不金贵，添了邰家村全体血战狼群这个传奇背景就完全不一样了。 狼皮买回去做什么不重要，同亲朋好友说起来历的时候才重要！ 邰家村众人可是激动坏了，狼皮有人抢着买，他们自然也不愁分银子啊！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商量了几句，就同众人说道，“各位乡亲捧场，我们自然感激，但什么事分个先来后到，东北爷们吐口唾沫就是个钉儿，不能说话不算数。 “所以，之前答应闵家那二十张狼皮肯定不能动。其余送给我家孩子先生的两张也不成，最后还有二十一张，大伙儿若是不嫌弃就商量着分一分好了。 “当然价格随行就市，我们不要高价，大伙儿也别让我们白凶险一场，怎么样？” “好，老爷子是个信义之人。” “成，谁让咱们知道消息晚了呢。” “那我来一张吧，拿回家吹牛也有个道具。” “哈哈，我也这么想呢。” 众人纷纷应声，惹的旁人也是笑。 其实大伙儿张罗的欢实，但一张狼皮最少三两银子，当真买回去十张怕是也肉疼。 最后，二十一张狼皮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瓜分一空。 品相好一些、大一些的死狼卖到四两银子，品相差一些的死狼就是二两，平均算下来每头也在三两多银子了，乐的邰家村众人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 待得大伙儿收拾一下，跟着闵管事重新进城去寻皮货铺子的时候，得了死狼的买主们已经先行离开了，而且是明晃晃把死狼放在车外！ 但凡走过路过，真是处处惊叫，人人乱窜啊。 买主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啊，偏偏还要装作抱歉的模样同众人道歉，然后说说这死狼的由来！ 于是，邰家村遇狼群下山，誓死血战保家园的大消息又被更多人知道了！ 有人惊讶邰家的勇猛，有人质疑事情的真实性，但不能找邰家的麻烦是所有人的共识。 毕竟那是连狼群都敢硬碰硬的茬子！ 邰老爷子等人还不知道他们即将在北地扬名，更是人人敬畏，他们这会儿正跟着闵管事，同皮货铺子的掌柜闲话儿。 皮货铺子的掌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狼皮，听说路上被抢走了一半，真是遗憾的跺脚。 那可都是他的生意啊，结果就这么飞了！ 他琢磨着是不是从闵管事这里挪出来几张狼皮，毕竟邰家就留了两张，还是要送给伍家那位举人老爷的，他没胆子抢啊。 但闵管事也不肯松口，实在是主家要送礼，少了也安排不开。 第二百四十六章 基本原则就是有功必赏！ 最后还是邰老爷子劝道，“掌柜的，我们家就住在山脚下，年年都有不少皮货。若是你不嫌弃，以后我都做主送到你们这里来。你看如何？” 皮货铺子掌柜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万一狼群再去邰家村一次，他就发财了…… 邰老爷子可不知道掌柜这般想，否则保管把掌柜扔去狼群里亲自感受一下！ 很快，谈好拾掇狼皮的价格，也把狼皮交付给皮货铺子，众人就告辞了。 闵管事要回去同主家禀报，临走时候把狼皮按照五两一张的最高价格结算了，一共一百两，甚至还嘱咐三辆马车的车夫听从老爷子等人使唤。 这是惦记老爷子等人回村不方面呢! 交情这东西就是你惦记我，我惦记你，互相照顾互相帮忙才处出来的。 邰家甚至整个邰家村众人都喜欢闵管事，不是没有原因的！ 老爷子盘算了一下，狼皮总共进账一百六十多两，就豪气的大手一挥，“走，寻个医馆把大伙儿的伤口再看看，别落下毛病，以后咱们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要过呢！然后再去采买酒肉，回村好好热闹一下！” 众人兴高采烈跟在后边，很快就把一家路边的医馆聚满了。 半仙儿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消息，直接找了过来，摸索着扯了邰老爷子的手就竖大拇指。 他知道邰家都是厉害人，但这么厉害还是让他惊讶！ “我说老哥啊，你们家不只是走运，还吃了豹子胆啊，狼群都干灭一半，放在整个大魏也是数一数二的扎眼了！”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都被捧的哈哈笑，邰老爷子扯了他说道，“你就是不夸我们，也忘不了你。我还打算一会儿去接了你，一起回村喝酒呢！” 半仙儿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哎呀，我就说今日出门有喜鹊在树上叫，原来是应在你们这里了！成，这庆功酒必须喝！” 说罢，他就抢了珠珠指路，一起去玩耍，芝麻球赶紧跟在后边。 老少两个外加一狗，把街上卖的小吃都买了一份儿，这才乐颠颠回来。 不得不说，昨晚那大夫没有白拿诊金，他给大伙儿处理伤口很尽心。今日的大夫看过之后，又给开了一些清毒去火的药，回去继续喝三天就没什么事了。 当然，留疤是一定的。 但邰家村众人还生怕不留疤呢，毕竟老的时候还指望这些疤痕证明他们的英勇，然后接受孙子们崇拜的目光呢！ 邰继祖带人去市集迅速采买了一番，路过酒庄又捎带了二十坛子烈酒，众人就像得胜凯旋的将军，在城里人羡慕又敬畏的目光里回家了。 村里老少妇孺们早就等在村口大树下了，脖子都抻长了二尺，总算把爷们儿盼了回来。 老爷子也没让她们多惦记，下车就喊了杨丽华，“老大媳妇儿，让老二媳妇儿带着大伙儿做饭，你去拿了笔墨，咱们先给各家分银子。” “好啊，爹，这就来！”杨丽华抱过小脸沾着芝麻的胖闺女，直接回了西屋。 账册和笔墨都是现成的，春红帮忙摆上桌子，兑换的零散铜钱和铜钱也搬到一起，就可以大秤分金了。 这样的好时候，谁也不想错过啊。 就是同刘冬娘一起做饭的妇人们，都手里掐着青菜，翘脚往里张望。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商量了几句，还是按照昨天说好的分配法子来执行。 出力的多分银子，受伤重的多分的银子，基本原则就是有功必赏！ 这样，以后族里有事，族人们才能越发积极团结！ 杨丽华一晃算盘就噼里啪啦算开了，最后，包括何山和修葺宗祠的大师傅在内，每个同狼群搏斗的人，包括邰老爷子、邰三爷和春红在内都分了二两银子。 受伤比较重，耽搁干活儿的人额外多加五百文，何山等人是杀狼主力也多加五百文……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不，邰三爷倒是想推辞来着，昨晚他被送到房顶，别说帮忙，没拖后腿就不错了。 但族人们都是不同意，毕竟这么大岁数的长辈了，遇到危险还冲在前边，这本身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他老人家这个族长，当的是名副其实，为了邰氏一族费了太多心血，不是这几两银子可以衡量的！ 最后说起邰继金一家留下的院子和田地，有人家里儿子大了，惦记着以后再盖院子给儿子成亲，所以出了一两银子买了院子。 其实邰继金的房子就是个草房，年月久了甚至漏雨，这一两银子买的就是一块地皮罢了。剩下的三亩地也被家里人口多的一户人家买走了。 人口多，劳力就多，从邰继业年后开始找人干活儿，这家人就一直参与其中，卖力气赚了十几两，如今都拿来换成了田地，也是攒了家底儿。 邰三爷还要按照约定，把卖院子和田地的银子给众人分了，却遭到了反对。 “三伯，邰继金一家子干的事太不地道，怕是祖宗们知道都会生气，不如把这些银子用在修葺宗祠上吧，多多给祖宗们供奉一些，以后也好好保佑咱们这些子孙。”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三伯，这银子都修葺宗祠吧，修好一点儿。” 邰三爷没想到族人们这般，倒是高兴坏了。 “好，好，这银子分到各家也不过百十文，都修宗祠也好。请祖宗保佑咱们邰家越来越兴旺，孩子们都好好长大！对了，还有永宁去考试了，一定会顺利考个童生回来！” 珠珠正抱着爷爷的大腿看热闹，手里抓着一块点心偷偷啃着，听到三爷爷这么说，她就奶声奶气跟着喊了一句，“二哥考状元！” 众人忍不住哈哈笑，老爷子更是一把抱起孙女嚷着，“对，你二哥要考状元！” 杨丽华扯了桌子，同妇人们一起去准备酒菜。 老少爷们儿也没回家，继续聚在一起说笑，提起城里人又害怕又惊讶的样子，真是够他们讲上三日三夜了。 老少妇孺们听得忍不住跟着笑，下巴也是抬的高高！ 半仙被安顿在邰老爷子旁边坐了，听说邰家在修建宗祠，就道，“等我给你们算个黄道吉日，再给祖先们祭祀，保管让你们以后顺风顺水，逢凶化吉。” 正说这话，突然芝麻球汪汪叫着往村外跑去，惹的大伙儿都跟着惊了一跳。 第二百四十七章 姜还是老的辣！ 珠珠聪明，立刻嚷道，“爷爷，是叔叔回来了，还有大哥和三哥四哥！”说罢，她从爷爷腿上出溜下来就往外边跑。 众人也是反应过来了，惊喜的吵闹起来。 “哎呀，是继业他们！车队回来了！” “算着日子真是差不多了！” “快，快去看看！” 邰三爷抄起烟袋锅儿就跑，比谁都腿脚利落。 邰老爷子也不逊色，紧随其后。 果然，村外的土路上，一列车队已经赶了过来。 最近没有下雨，土路上烟尘四起，但挡不住一马当先的邰永安啊。 他骑着的大黑马比之离开时候，可彪悍多了。它一边跑一边往后看，生怕媳妇儿被落下了。 第一次来到邰家村的大白马身上驮着邰永禄和邰永悦，两个小子抬头挺胸，骄傲的像凯旋将军，就是被草原的风吹得脸色发黑，脸蛋发红，倒是显得一口大白牙更扎眼了。 “珠珠，珠珠，哥哥回来了！” 邰永安第一个赶到，顾不得汪汪叫的芝麻球，弯腰就把妹妹捞到了怀里。 珠珠高兴坏了，刚要吧唧大哥一口，差点儿被他身上的腥膻味道熏吐了。 “哥哥臭，好臭！”胖丫头捏着鼻子，瓮声瓮气控诉，“大哥不洗澡！” 邰永安愣了一下，赶紧抬胳膊嗅了嗅，然后尴尬的嘿嘿笑。 “哈哈，路上不方便，真是没洗澡。我闻不出来，就以为没事呢。” 邰永禄和邰永悦本来也凑过来，要抢着抱一抱妹妹，见大哥这般模样，他们也打了退堂鼓。 因为他们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每晚都在羊绒堆里睡觉，只会比大哥更臭。 邰继业从后边赶过来，直接抱了侄女，得意显摆，“来，珠珠，三叔抱抱，三叔是不是一点儿都不臭？” 珠珠像小狗一样皱着小鼻子闻了半天，惊喜嚷道，“三叔不臭，香香！” 邰永安想起一事，抗议道，“三叔，你太奸诈了。早晨时候说进城去办手续，是不是那时候偷偷洗澡了！” “哈哈，你猜对了，我还换了干净衣衫！”邰继业更得意了，他也算结结实实给侄子们上了一课。 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这个时候，众人也赶到了。 眼见车队众人虽然狼狈一些，但精神都很饱满，最重要的是一个都不缺，这才是最让人高兴的。 “好，回来的太好了!”邰三爷挨个看看族里的汉子们，挨个拍拍他们的肩膀，笑的欣慰。 倒是邰老爷子看见了衡器等人，问询儿孙，“这就是贺千总选的另一队兄弟？” 邰永安赶紧抢着应道，“是啊，爷爷！这次进草原可是多亏衡叔他们了，他们简直太厉害了，对草原比对自家还熟悉。” 何山等人上前同衡器等人拥抱，欢迎兄弟们到来，然后引着他们过来给老爷子行礼。 老爷子郑重还礼道谢，“各位小兄弟，多谢你们一路保护。以后，邰家村就是你们的家，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绝不会亏待你们。” 衡器等人同邰家众人走了一趟草原，一起吃一起住，同邰家众人都相处极好，特别是邰继业和三个小子。 他们本身又做过打探情报的差事，自然早就把邰家底细和过往问个差不多了。 对邰家行事，他们再清楚不过，但这会儿听老爷子这般说，心里还是熨帖和高兴。 “多谢老前辈，我们以后也会尽心尽力，绝对不辜负老前辈信任。” 衡器带头应声，其余人也纷纷点头。 邰三爷听了几句，知道这些人同何山等人一个出身，以后也是要在村里落脚，他可是乐坏了。 “这可太好了，以后村里再也不怕狼群了！” 邰继业等人听得一激灵，再看看众人没有换下去的“勋章”衣衫，真是吓坏了！ “什么狼群，怎么回事？” “对啊，六叔，你们怎么受伤了！” 车队众人都是红了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原本高兴围在他们身边的家人赶紧解释起来，一时间七嘴八舌，村口像开了锅的沸水。 邰老爷子赶紧招呼道，“好了，既然到家了，就不差说话这功夫，咱们赶紧把车卸了。正好家里置办了酒席，一会儿大伙儿边吃边说。” 众人赶紧应声，立刻忙碌起来。 珠珠还想跟哥哥们抱抱，但实在太熏鼻子了，小胖脸儿上满是纠结。 但很快，她就被大白马吸引了目光。 大黑马骄傲的恨不得鼻孔望天，马脸上都是得意，拱着珠珠走到大白马跟前，嘴唇突突喷气。 芝麻球儿围着大白马跑了好几圈儿，同大黑马汪汪叫着两声，声音里都带了浓浓的羡慕嫉妒。 珠珠伸出小胖手摸摸大白马的长脸，笑的大眼睛弯成月牙了。 “疾风，这是你娶回的媳妇儿吗？它真漂亮啊，好白啊！真是珠珠见过最好看的马儿了！” 大白马本来有些紧张，但被胖丫头摸了几下就安静下来，甚至亲昵的用脸蹭她的小手。 邰继业等人方才吓的大气都不敢喘，心里把黑马骂的厉害。 你自己媳妇儿啥脾气不知道吗，这一路上，除了邰永安和永禄永悦三个小子，几乎是谁靠近谁挨踢。 这万一白马给珠珠一蹄子，全家不得后悔死！ 幸好，珠珠这个有福的胖丫头一如既往的厉害，一见面就把大白马降服了。 邰继祖试探着靠过去，把闺女抱在怀里，才算松了一口气。 大白马有些不高兴，还要呲牙却被大黑马拱了一下。 这可是咱们以后的铲粪官外加饲养员，媳妇儿可不能得罪！ 大白马好好打量了邰继祖半晌，许是他笑的太憨厚，眼神里也是满满的喜爱，这才勉强低了头…… 众人一通忙活，总算卸了货，马匹喂草，马车归置好，等着明日进城归还。 这时候，饭菜也终于拾掇好了。 没有什么比长途跋涉归来，端上桌子的热饭热菜更慰藉旅人的心了。 大盆的小鸡炖干蘑菇，麻辣兔子肉，红烧鱼炖豆腐，家常凉拌菜，还有下酒的油炸花生米、油炸小河虾，外加羊汤配上大馒头。 真是样样都是众人喜欢吃，又足够塞满饥饿肚肠的好东西！ 众人团团围坐，挤满了四张桌子。 邰三爷和邰老爷子带着半仙儿，还有衡器、何山、邰继业，外加几个修葺宗祠的大师傅坐了首席。 其余村人和退伍兵卒们按照各自喜好凑一起，更显亲近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安全感爆棚！ 邰继祖和邰继宗亲自抱了酒坛子，给众人满了大碗的烈酒。 至于邰永安和邰永禄、邰永悦早被杨丽华撵到灶间去吃饭了。 珠珠也难得没有粘着爷爷，跑去跟哥哥们一起啃鸡腿。 刘冬娘亲手给孩子们放了一张小桌子，在他们的碗里盛满了热腾腾的饭菜，恨不得亲手把他们喂的肚子溜圆儿。 这一趟草原之行，即便有衡器等人保驾护航，村人也团结勤快，但毕竟不是在家啊，吃住免不得不习惯，三个小子都瘦了一圈儿。 不过，比之先前可大变了样子，整体更精干更成熟了。 特别是邰永禄和邰永悦，一点儿都没了调皮捣蛋，说话时候下意识就知道留三分，而且更有眼色了。 刘冬娘看在眼里很高兴，更多是心疼。 当母亲的就是这样矛盾，盼着孩子长大，又不愿意他们经历风雨！ 珠珠可不知道婶娘的心里这么纠结，她在大哥身边坐坐，又去三哥四哥身边蹭口肉肉，欢快的比芝麻球都跳脱。 邰永安惦记弟弟，就问婶子，“方才有人说永宁去考试了？他走了多少时日了？” “是啊，”刘冬娘麻利的往灶台底下续柴火，烧了大锅的热水，备着一会儿给小子们洗澡。 “走了也有一段日子了，怕是已经到府城了。他是跟着先生和师兄弟们一起去的，有商队搭伴儿，倒是不用担心。就是他走前还惦记你们呢，盼着你们回来见一面。结果，到底没赶一起。” 邰永安挠挠后脑勺，应道，“这小子就是爱操心，我们跟着三叔和自家车队，能有什么事！倒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也不知道会不会水土不服。” 邰永禄和邰永悦也是惦记，邰永悦说道，“过些日子，咱们寻个南下的商队跟着搭伴儿，去看二哥啊。他考试，咱们给他站脚助威。” 珠珠的大眼睛恨不得放光，嘴里还咬着鸡腿呢，就跟着嚷嚷，“好，珠珠也要去！” 刘冬娘立刻拍了儿子一巴掌，嗔怪道，“胡说什么呢，你二哥去考试，又不是打架，哪里就用你站脚助威了！你敢把珠珠带坏了，看你爷爷不敲你烟袋锅儿！” 邰永悦吓的缩脖子，有些后悔这话不该在妹妹跟前说。突然回家，心里松了紧绷的弦，就忘了顾忌了。 万一妹妹闹着去找二哥，路上出了岔子，家里人都饶不了他！ 邰永安赶紧夹了一个干炸小鱼给妹妹，哄着，“珠珠，咱们再等等，你二哥考完试就回来了。大哥从草原给你带礼物了，可漂亮了，吃饱咱们就去看礼物。” 果然，珠珠立刻就改了心思，小嘴塞得像仓鼠一样，生怕吃慢了，礼物就飞了！ 相聚总是热闹的，但也是短暂的，日头落下西山时候，邰家院子里插了火把，又吃了半个时辰，众人才算酒足饭饱。 当然，大半烈酒都进了村人的肚子，衡器等人也喝了一些解解疲乏。 而何山等人只沾沾嘴唇就罢了，他们晚上还要巡夜，还要护卫整个村子的安全，不能因为喝酒误事。 村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真是无比的踏实。 以后可是再也不怕坏人算计眼红了！ 待得邰三爷带着村人们陆续告辞，酒席散了，妇人们涌上前拾掇残羹剩菜，刷洗碗筷。 杨丽华也不小气，嘱咐刘冬娘把剩菜都给大伙儿分了下去，然后她就带着春红去后院抱了大堆的包裹出来，包裹里当然是衣裤和鞋袜。 这也是同何山等人收到的衣物，一起缝制的。 但毕竟没见到人，没有尺寸，所以大小肯定没有那么合身。 邰老爷子亲自把包裹挨个发给衡器等人，笑道，“这是家里提前准备的，不见得那么合适，你们今晚先换上，哪里不合适，随时都能修改。 “以后你们的工钱，还有吃住等安排，都和何山等人一样，问他们就成。 “另外，暂时你们先一起住宗祠厢房，过几日宗祠修葺好了，就给你们建房子。” 衡器等人抱着包裹，心里惊喜。 他们过来之前，也猜想过邰家如何模样，但怎么想也就是一个普通农家，顶多有个小作坊，带着村里人艰难活命。 倒不是他们看不起邰家人，实在是这世道对百姓太不友好了，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根本不要指望如何安宁喜乐。 但他们刚到村子，迎接他们的就是一顿丰盛的酒菜，而且菜色味道极好，馒头管饱，烈酒也是满碗。 村人更是各个热情亲近，说话行事大方又敞亮。 这会儿，他们甚至都没巡夜一晚就得了全新的衣衫鞋袜，这…… 是邰家财大气粗，还是对他们太过信任了？ 何山是个聪明人，眼见兄弟们的神色就猜出一个，他生怕他们说话没有把门的，寒了邰家人的心，就赶紧上前解围。 “邰大叔，我先带衡器他们回去安顿，今晚还是我们值夜，明晚让他们再开始干活儿。” “不用那么着急，”老爷子赶紧摆手，“村里原本也有巡逻队，你们协调一下，再坚持几日。衡小兄弟他们刚从草原回来，让他们多歇歇。” “好。”何山嘴上应得痛快，其实心里依旧坚持。 吃了好酒好菜，穿了新衣衫鞋袜，还拿着工钱，自然要赶紧干活儿！ 很快，何山和衡器等人都告辞了。 邰家院子关了大门，邰继祖笑呵呵伺候了两位马大爷吃饱喝足，就是半仙也被安顿在厢房睡着了。 一时间，堂屋里聚集的都是自家人。 珠珠拿了一串绿松石的项链，正努力往娘亲脖子上套，“娘，这个漂漂，给娘戴！” 不等杨丽华拒绝，珠珠又拿了一串蜜蜡手串跑去往刘冬娘手上套。 “婶婶，这个鸡蛋黄给你！” 众人都看的忍不住笑，胖丫头贪财贪吃，但对家里人从来不小气。 杨丽华和刘冬娘怎么舍得抢孩子的东西，赶紧摘了下来。 邰永安三兄弟也搬出了另一个小箱子，推给杨丽华和刘冬娘。 邰永悦显摆，“娘，伯娘，这里面也都是蜜蜡和松石的首饰，都是给你们的。” 说罢，他生怕被责怪乱花钱，赶紧添了一句，“这些不值钱，草原上到处都是。一块茶砖就换一大袋子！” 刘冬娘和杨丽华这才放了心，欢欢喜喜收下，小心摆弄着。 老爷子仔细问了邰继业路上的琐事，听得没问题才放了心。 这时候，邰永安却起身跪了下来。 第二百五十章 浩浩荡荡进山去！ “掌柜的放心，这不过是件小事，我这个当侄儿的照顾我姑父生意而已。”小伙计假意推辞，但银子却迅速进了袖子，惹得闵管事笑骂，“赶紧滚蛋，没事别进来。” “是，掌柜的！”小伙计笑嘻嘻退了出去。 闵管事收了笑，手指敲打桌面，心里松了一口气。 邰家行事仁义，总顾念着同族情义，不好出手对付那样狼心狗肺的人。 但他不会，他更喜欢把潜在的危险及时处理掉！ 邰家人根本不知道，闵管事居然看到了邰继金一家三口，而且帮忙把这麻烦扔到了千里之外。 这一晚，因为一家人团聚，人人都睡得很是安稳。 当然，杨丽华除外，长子要去当兵，当母亲的无论如何都是惦记。 幸好，身边还有一个睡得打呼噜的奶团子，这是她最大最有效的安心丸，否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杨丽华轻轻叹气，把胖丫头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勉强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邰继业带人去城里还租赁的车马，顺带还要同染坊谈一谈大批量渲染羊绒线的买卖。 半仙儿没有跟回去，而是被邰三爷请到宗祠转转，掐算一个黄道吉日。 眼见家族越来越红火，邰三爷这心里像吃了蜜一样，恨不得立刻祭祀同祖先们好好显摆一下！ 邰永禄和邰永悦惦记山上的木屋，闹着爷爷进山。 邰永安听说之前杀狼群的时候，春红很是出了一把风头，他简直遗憾极了，再早回来一日，也能加入这场战斗了。 于是，他拿了飞镖，也极力撺掇爷爷去游玩。 三兄弟达成了一致意见，为此，他们把珠珠背起来，算是提前绑架了老爷子的心头肉！ 老爷子好笑又好气，到底顺了他们的心意。 正好，宗祠那边剩了雕花窗栏之类的细致活儿，衡器和何山等人都帮不上忙，老爷子就邀请他们一起去看看家里的另一处落脚地。 衡器和何山留了一半人手在村里，然后带着其余人跟在了邰家祖孙五个身后。 当然，还有大黑马带着傲娇儿的媳妇，外加颠颠跑在前边的芝麻球！ 如此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免不得被村人看在眼里就问询几句。 老爷子也不瞒着，笑呵呵应着，“进山看看，顺道打点儿野鸡兔子！” 村人们还不觉得如何，各家淘气小子们就忍不住了，小脸上都是乞求，想要跟着老爷子，又怕老爷子拒绝的模样。 老爷子想起以后他们会是何山和衡器等人的小徒弟，多少学一些防身的本事，就吆喝道，“谁想上山就跟着，但是要听话。若是到处乱跑，碰到野牲口和蛇，可别怪我打人！” “哦！谢谢六爷爷！” “我们一定听话！” 淘气小子们可是乐疯了，一股脑跑到邰永禄和邰永悦身边，差点儿甩丢了鞋子！ 邰永禄和邰永悦再次找回了孩子王的地位，带领小弟们杀向山林，路上说起草原之行的趣事，听得一众小子们羡慕又崇拜！ 何山在前边开路，衡器在后边压阵，整个队伍简直热闹极了。 丛林里出来吃草的小兽，吓的乱窜，有些眼神儿不好，正撞到队伍附近就被邰永安直接一飞镖拿下。 每次都会得到淘气小子们的高声喝彩，马屁不要钱一样疯狂输出！ 老爷子笑的肚子疼，但更多是心里欢喜。 生活就该是这样，有盼头有希望，热闹又快乐！ 很快，众人就到了木屋小院子。 有人捡柴火，有人打水，有人清扫，都是兴致勃勃。 何山和衡器等人也各个都是好手，根本不用老爷子张罗，他们就在附近搜索开了。 于是，篝火烧起来的时候，已经架上了十几只剥皮兔子和野鸡，屋里铁锅中还煮了二十多个鸡蛋！ 珠珠带着芝麻球，这里看看，那里凑个热闹，欢快的像个小精灵…… 邰永安怕妹妹跑的累，喊了妹妹到跟前，一起翻转兔子和野鸡。 珠珠口水都要泛滥成河了，旁边还趴着一个同样表情的馋狗狗！ 邰永安不时抻头去看两个弟弟，免得他们跑没了影子。 偶尔想起不在家的永宁，他免不得遗憾。 也不知道永宁什么时候回来，他去边关参军之前能不能聚聚了…… 同样的时刻，远在百里开外的府城，永宁正和师兄弟们陪着先生宴客。 虽然只是小小的童生试，但府城周围的县城都有学子过来参加，足足一百多号人，最后只取五十。 要想跨出这青云路的第一步，不只靠实力，更要靠人脉。 幸好，伍先生当年惊才绝艳之名不是假的，同窗众多，好友更是遍地。 即便在这个贫瘠的北地府城，也很容易找出了三五个。 今日伍先生做东，把酒席摆在了城外的河畔，几个好友聚一起钓鱼喝茶、吃口点心和果子，不但干净还怡情。 但邰永宁和宋辉几个都是长身体的时候，点心和果子根本吃不饱啊。 他们又不肯说，只能坚持着，心里暗暗吐槽钓鱼有什么乐趣。 赶巧，轮到邰永宁给先生们倒茶的时候，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很是响亮。 邰永宁麻利的捂住的肚子，但还是晚了。 几个先生望着他，神色都是惊讶。 邰永宁瞬间红了脸，不敢看伍先生，自觉给先生丢了颜面。 不想伍先生等人却是哈哈笑了起来，伍先生摇头说道，“都怪我，考虑不周全了。忘了这些小子还在长身体，几块点心根本吃不饱啊。” 另一个青衣文士说道，“以前咱们也是这个年岁，怎么吃肚子都是空的一般。如今真是老了，就是想吃也克化不了了。” “是啊，我记得有一次咱们也是跟着先生去诗会，还偷偷吃了人家农人的果子！”另一个蓝衣文士也是附和。 邰永宁静静听着，脸上涨红就褪去了。 伍先生摆手，示意宋辉几人都上前，嘱咐道，“你们若是觉得无趣就先行回城吧。” 宋辉自然不同意，哪有先生在外，弟子不伺候在侧的道理。 “先生，我们不饿，还是跟着先生一起回城。” “是啊，先生，我们不饿！” 齐鸣和滕誉也是这般说。 倒是邰永宁想了想，提了一个中肯的建议。他也没想到就因为这个建议，他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 意外的重逢！ “先生，您知道我是农家出身，自小也没少在水边玩耍。不如我下河抓几条鱼，和师兄们烤了吃。不但饱肚子，也能山野之趣，您觉得如何？” 邰永宁没有担心旁人嫌弃他出身，大大方方说了要抓鱼。 武先生不等说话，青衣友人倒是笑了，“哎呦，贤弟，你这小弟子还有这等本事呢，那可一定要显露一下。我看咱们今日钓鱼是没什么收获了，许是还要跟着他们沾光，才能尝尝鱼腥味呢。” 其余几人也是笑，显然都是感兴趣。 伍先生见此，就道，“那好，永宁，你们去捞鱼玩吧。若是有收获，当然更好。若是没有，也不必气馁。你的腿伤才好，不可贪凉。” “是，先生，多谢先生关怀。”邰永宁行礼道谢。 宋辉等人也是少年，自然不缺贪玩之心，而且自小被家里娇养，还真没抓过鱼。 这会儿，他们跟着邰永宁到了七八丈外的下游，挽起裤腿下水，真是新奇又兴奋。 抓鱼已经不重要了，玩水才是关键！ 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你撩我一把水，我撩你一捧，闹的不亦乐乎。 几个先生远远看着，也是跟着乐的合不拢嘴，在他们身上又看到了少年时候的影子。 邰永宁也跟着玩的高兴，但还惦记着填饱肚子呢。 幸好，永丰和另外几个书童还算靠谱，一直在抓鱼，而且也收获很多。 等邰永宁几个终于想起正事，拿了树杈子扎了两条傻鱼，轰轰烈烈的捕食活动才算结束。 火堆早早就生了起来，就在先生们不远处。 邰永宁同永丰动手，用树枝做了架子，一边烤淋湿的衣衫，一边烤鱼。 新鲜的河鱼足有巴掌大，去了内脏和鳞片，鱼身抹了细盐，穿在树杈上，插在红彤彤的篝火边上，几乎用不到一刻钟就散发出了香味。 邰永宁几个肚子咕咕叫的更欢实了，就是几位先生都无心钓鱼，频频张望。 果子点心哪里有肉香啊！ 他们只是向往餐风饮露的仙人境界，但肚子里却是实打实的凡人肠胃啊！ 就这样等啊等，终于烤鱼好了！ 邰永宁端了几条，赶紧送给了先生们。 倒不是他有眼色，想要争取在先生们跟前露脸的机会，实在是……他怕先生们的口水流的比河水还湍急！ 伍先生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含糊夸赞道，“唔，还不错。” 他身边的蓝衣友人可是比他诚实多了，嚷道，“这何止是不错啊，天然之味，水之精华孕育，又以火之精华炙烤，人间极乐也不过如此了！” 伍先生瞪他一眼，笑骂道，“吃也堵不住你的嘴，我自己的弟子，不过分夸奖也是不想他骄傲！” 说罢，他示意永宁，“快回去吃，小心你几个师兄都把烤鱼抢光了。” 邰永宁忍笑，赶紧行礼回去加入抢鱼大军。 有永丰在，他怎么可能让弟弟饿着，早就把两根树杈抱在怀里了！ 一时间，老老小小都在享受烤鱼的美味，倒是没有注意不远处的官路上，正有商队路过。 烤鱼的味道顺着夏风吹过来，惹得赶路而饥肠辘辘的人们都是翕动鼻子，开口议论。 “哪里来的烤鱼味道，真香啊！” “就是，我这肚子都叫唤了。” “还有二十里进城，到时候一定要饱饱吃一顿。” 车队最后的马车上，坐了个黑瘦的小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听到吵闹就扭头看过去。 结果，下一瞬他的脸上就亮起了狂喜，跳下马车就高声喊了起来。 “二哥！永宁二哥！” 邰永宁正挑鱼刺，突然听到有人喊他名字，还以为听错了。 待得扭头，仔细分辨才发现奔跑而来的小子很面熟。 “瑞阳……瑞阳？！” 他猛然站起来就迎了过去！ “瑞阳，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到顺德府了吗？” 邰永宁抱了陈瑞阳，满心的疑惑，但手下拍拍陈瑞阳身上破烂的棉衣，再看看他脖子里隐约的青紫，还有脏污的脸颊，就立刻猜到大半了！ 这小子是受了委屈，跑回来找他们的！ 陈瑞阳想说话，但是眼泪哗哗淌，喉咙里堵得死死的，根本发不出声音。 邰永宁感受到他一直在哆嗦，真是心疼坏了。 陈瑞阳还没去寻爹的时候，因为身份要保密，一直躲在家里不能出去。 正好他也在养伤，所以两人作伴最久，又都喜欢读书，相处极好。 没想到…… 邰永宁想了想就道，“瑞阳，你是想回邰家村吗？那你等等，我帮你同商队说一下，你先跟着我。我马上就要考童生，十日后带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陈瑞阳重重点头，慢慢松开了永宁的袖子。 邰永宁赶紧同先生们说了一声，然后走到官路上。 因为陈瑞阳的突然跑掉，商队已经停了车。 原本商队管事的脸色不好，但见邰永宁是读书人打扮，不远处还坐着几个气色不凡的中年人，他开口就客气了几分。 “不知这位小先生有何见教？” “管事安好，方才跑去见我的那位小兄弟，是我家一个远亲，因为一些意外流落在外，如今见到我，自然是要随我回家。”邰永宁行礼，又道，“多谢管事一路照拂我这位小兄弟，不知他是车队的雇工还是搭伴儿，可有未曾结算的衣食花费？” 管事赶紧回礼，心里有些发虚。 陈瑞阳是半月前加入他们商队的，他以为是个到处讨生活的乞儿罢了，所以没要任何银钱，但这一路也没少指使他干活儿，甚至吃饭都是一日才给一顿，夜里还要跟着值守。 这实在算不得照顾有加…… “小先生客气了，不过是萍水相逢，顺路带一程罢了。不值当小先生如此道谢！既然小兄弟寻到了亲人，我们也就不惦记了，这就赶路了。” 邰永宁可不是原本那个乡村的单纯少年了，跟着先生在外学了不少察言观色的本事，这会儿略微看出一些，也就让开了道路。 “那好，它日有机会再见，一定请族中长辈出面同管事道谢。” “好说，好说。”商队管事虚应，然后赶紧招呼众人重新赶路了。 邰永宁目送车队走远，回去又同伍先生禀告，“先生，弟子突然遇到了远亲家里走丢的小兄弟，这就带他回去洗漱一下。不能伺候在先生左右，还请先生恕罪。”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家书抵万金！ “去吧。”伍先生虽然觉得巧合了一些，但也没多想，“你师兄都在，不缺你一个伺候，赶紧回去吧。” 邰永宁又同师兄们打了招呼，这才同永丰一起带着陈瑞阳回城。 邰永丰装了一肚子的问号，他在邰家村长大，又是族长的长孙！ 邰家村有多少人，在外边有没有远亲，他能不知道吗？ 这个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根本没见过啊！ 邰永宁装作没有看见，直到上了马车才低声同他说道，“这是我母亲那边的表弟。” “啊，原来如此！”永丰恍然大悟，对陈瑞阳更客气了几分。 杨丽华出身南边，是读书人家的女儿，这是村里人人都知道的。 但具体杨丽华家乡在哪里，为何流落到北地，嫁给了邰继祖就不清楚了。 如今从南边来个小子，是杨丽华的侄儿外甥的，倒也合情合理。 邰永丰凑到陈瑞阳身边，仔细打量也忍不住心疼，于是安慰道，“小兄弟，别害怕。以后到了我们邰家村，你就有家了！永宁要考试会很忙，你不嫌弃的话，这些日子就跟着我吧。我带你一起吃住，然后一起回家。” 陈瑞阳一路吃尽辛苦，坎坷之极，突然见到邰永宁免不得就露出了软弱模样。 这会儿坐在永宁身边，又很快可以回到邰家，他心里安稳就缓过来很多。 他拱手行礼，“谢过……大哥，我不怕累，这几日有活计，你只管支使我。” 邰永宁赶紧拉了他的手，指了永丰说道，“这是我三爷爷家的堂兄，你也跟着喊永丰哥就好。我们跟着先生，吃住琐事都有人打理，哪里用你干活儿了。你就是好吃好睡养的胖一些，否则回家见到家里人，他们怕是要心疼！ “还有珠珠，她一直在念叨你，还闹着要我考状元，然后去南边找你呢！” 陈瑞阳想起睿智豪爽的老爷子，疼爱他的伯娘，沉默寡言却无比可靠的大伯，每日给他做好吃的二伯娘…… 还有白胖可爱，总是坐他怀里吃点心的妹妹，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他捂着脸无声痛哭起来，无数个委屈的活不下去时候，他都是想着这些家人才咬牙坚持下来。 母亲死了，家没了。 亲爹把他当畜生一般，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倒是没有任何血缘的邰家人成了他最后的依靠！ 低低的呜咽好像锤子砸在邰永宁和邰永丰心上，两个少年都是跟着酸了鼻子。 邰永宁伸手搂住陈瑞阳的肩膀，轻轻拍打，给他无声的鼓励和安慰。 邰永丰搓着手，眼见马车进了城就赶紧说道，“永宁，进城了。咱们给瑞阳买两身衣衫吧，他身量小，穿不了咱们的。还有，租住的小院儿怕是没有现成的饭菜，给瑞阳买只烧鸡吃，好不好？” “好，丰哥你看着安排，我先带瑞阳回小院儿。”邰永宁把装银钱的荷包摘下来，直接塞给了邰永丰。 邰永丰跳下马车就奔去采买了。 一路回到府城南边的临时落脚地，邰永宁花了几文钱，请院里的粗使婆子烧了大锅的热水，陈瑞阳足足洗了三桶水才觉得身上和头发都干净了。 这个时候邰永丰也回来了，不但带了两套棉布衣裤，连里衣和鞋袜都有。 趁着陈瑞阳去更衣，他又熬了一小锅米粥。 陈瑞阳从头到脚换新，又吃了两碗粥和半只烧鸡，只觉终于活过来，上下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 邰永丰引着他去自己的耳房睡了，再回来就看见永宁在写信，于是说道，“永宁，是不是往家写信？别忘了给我爷爷带一句，就说咱们都好。” 永宁点头，“放心，我都写了。一会儿你直接找驿站的邮差送回去，不要找商队了。” “知道了！”邰永丰赶紧应声。 这里是北地最大的府城，但凡是往北去的商队都要经过这里，捎带信件和东西很方便，而且不需要太多辛苦银子。 可弊端也很明显，万一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或者托付之人不靠谱，不给送达就麻烦了。 驿站的邮差都是来往送官文的，骑马速度快，而且安全有保证，唯独就是收费贵，所以，找过去的人多半都是捎带书信。 以府城到泰安县的距离，邮差两日就能送到！ 时节过了端午，这天气就一天比一天热了，有火力旺的小孩子已经敞着衣衫到处跑了。 田地里忙碌的汉子，也会卷起裤脚或者只穿个汗衫，任凭汗珠子噼里啪啦掉下，摔成八瓣儿。 老天爷不成全人的时候，百姓磕破头都不会怜悯一丝一毫。 老天爷开恩的时候，又完全不需要人费心，七八日一场雨，热烈的大太阳也勤快上工，齐心合力滋养着天下万物疯长。 邰家村周围几十里，但凡种了苞米的人家都恨不得长地里。眼见马上长的比腰还高的苞米苗，真是心里比喝了蜜还要甜！ 但邰家村的田里，今日可是空无一人，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比如，祭祀祖先！ 忙碌了大半月，宗祠终于修葺好了。 同原来设想的修补残旧不同，如今宗祠完全大变样了。 除了房山和房梁没换，其余屋瓦和门窗都换了新的，甚至是院子里的地砖都重新铺过了。 今日是半仙掐算的好日子，全族的男女老少都聚在这里，祭祀祖先，求祖先保佑子孙后代平安顺遂。 邰三爷激动的脸色通红，哆嗦着手上香。 祭桌上，第一次摆满了各色吃食，丰盛之极。 村里老少爷们齐齐跪在他身后，恭敬叩拜祖先。 宗祠外，各家妇人和女孩子也在磕头，更远处就是何山和衡器等人躬身行礼。 待得祭祀完成，邰三爷开了族谱，填上了几个小子的名字。 这几个小子已经七岁了，彻底拴住了命，才有资格上族谱。 当然，邰继金一家的名字被抹掉了，乌黑的一笔，就像他们不光彩的过往…… 忙完这些，宗祠大门重新合上，这件大事才算彻底完成。 邰家院子外的草棚再一次忙的热火朝天，修葺宗祠剩下的银钱都被买成了酒肉，款待为了生活努力奔波，才有了今日荣耀的族人们。 酒席刚刚摆好，不等动筷子呢，闵家的马车就到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这事莫名透着熟悉…… 邰继祖听见村人嚷嚷，赶紧迎了出去，很快陪着闵管事走了进来。 众人对闵管事可是太熟悉了，如同自家人一般，纷纷热情打着招呼。 闵管事不停笑着点头，寒暄几句。 他常在外走动，察言观色厉害，人也圆滑巧嘴，同谁说话都能轻易哄得人家欢喜。 于是，村里人待他也更热情亲近了。 就是珠珠都拎着鸡腿跑了过来，抱住了闵管事的大腿。 “闵叔叔，你好久都没来了！想没想珠珠？” “当然想了！”闵管事哈哈笑，弯腰抱起胖丫头应道，“闵叔叔这次来的急，没给你带好吃的，下次再补给你，好不好？” “好！”胖丫头奶声奶气应的痛快，“我娘说了，珠珠是大姑娘了，不能贪吃了！” 闵管事看看她手里的鸡腿，油汪汪，喷喷香，忍不住又是哈哈大笑！ 这胖丫头的话根本没有说服力啊！ 待得进了屋，邰老爷子和邰三爷都招呼闵管事坐了首席，珠珠陪坐一旁，然后就热热闹闹就开吃了。 众人说田里收成，说过去的艰苦，说城里的新鲜事，配上美味的饭菜，火辣辣的烈酒，真是人人满足之极。 后果就是全村的老少爷们儿又喝醉了大半，当然邰老爷子除外。 院里院外的妇人们忙碌着拾掇桌椅碗筷，他就请闵管事到屋里喝茶醒酒儿。 珠珠粘人，坐在爷爷怀里听热闹。 闵管事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说道，“大叔，今日有驿馆的邮差送来一封信，我瞧着是永宁的。怕他有什么急事就赶紧送来了！” “哦？”邰老爷子赶紧接了过去，打开就看了起来。 老爷子年少时候进军营是为了活命，没想到运气好被老将军赏识，做了亲卫。 亲卫是在将军身边伺候的，自然不能不识字。 可以说，他的字是老将军一个一个教授的。如今年岁大了，依旧半点儿没有忘记。 几乎是一目十行看完，他就紧紧皱了眉头，神色里有恼怒，更多是心疼。 闵管事原本不想问，怕其中涉及邰家的隐秘，但老爷子这般神色让他实在疑惑，就试探问道，“大叔，永宁在府城考试还好吗，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老爷子摆手，“放心，永宁很好，再有十几日就能回来了。只不过，他碰到我们家里一个相熟的孩子！ “当初，那孩子去南边寻亲，是继业和永安送过去的，据说安顿的很稳妥，如今却四处乞讨流浪，我实在是担心……” 不等闵管事应声，珠珠却突然抬了头，手里玩耍的木雕小马车都扔了。 “爷爷，是瑞阳哥哥！瑞阳哥哥被他爹丢了吗？” 老爷子赶紧抱了孙女安慰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流落在外，但他如今跟你二哥在一起，你二哥肯定会照顾他！” 珠珠瘪了小嘴儿，依旧不放心。 “爷爷，瑞阳哥哥的爹是坏人，他一定对瑞阳哥哥不好。” 老爷子心里也是憋气又窝火，早知道这般，当初就不该把陈瑞阳送过去。 闵管事不知道陈瑞阳的身份，但见老爷子和珠珠如此在意，就猜测这孩子是邰家喜欢疼爱的。 于是，他就问道，“大叔，要不要我托付相熟的商队，把这孩子早点儿接回来！” “不用！”邰老爷子一口拒绝了，又道，“我亲自去一趟！” 话音不等落地，半醉的邰继业送了所有客人，又安顿半仙儿睡在厢房，就过来陪着闵管事说话。 结果，他刚进屋，就挨了老爹的巴掌！ “我打死你这个不靠谱的东西！” 邰继业被打懵了，再看看瘪嘴要哭的小侄女，还有一脸同情的闵管事，他赶紧跪了下来。 “爹，您别生气！儿子犯什么错了，您说，我一定改！” “三叔，是瑞阳哥哥！”胖丫头直接哭了出来，嚷着，“瑞阳哥哥被坏爹爹赶出来，二哥救了瑞阳哥哥！” 邰继业脑子嗡的一声，脸色白透。 偶尔，他夜里睡梦中，也会梦见陈瑞阳过得不好，但醒来都以为是当初没有亲自送到，留了一些担心才胡思乱想。 哪里想到，居然是真的！ “爹，瑞阳……瑞阳……”他想问，又怕问出什么不好之事，嘴唇一直哆嗦。 老爷子见他这个样子，到底扬起的巴掌也落不下去了。 这时候，邰继祖和邰继宗、杨丽华都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老爷子把事情说了一遍，杨丽华立刻抓了信纸读起来，末了放下信纸，她就红了眼圈儿，“我当初就猜测这孩子的爹不靠谱，不想他南下。但他坚持也拦不住，我只能给他做点儿准备。可怎么还是沦落到这么凄惨的地步……这孩子，真是命太苦了！” 邰继祖和邰继宗也是恨得咬牙！ 虎毒不食子啊，这陈瑞阳的爹实在是畜生不如！ 老爷子没心思多说，直接吩咐道，“老大媳妇儿，给我准备东西和银钱，我立刻出发去把瑞阳接回来！” 珠珠赶紧死死搂了爷爷的脖子，高声嚷着，“爷爷，我也去，我也去！” “好，爷爷带你一起去！”老爷子拍拍小孙女，家里论起同陈瑞阳的缘分，就属这个胖丫头最深了。 当初他们一起被坏人掳走，在地窖里，陈瑞阳没少照顾这丫头。 可以说，在这丫头心里，陈瑞阳是另外一个哥哥！ 杨丽华等人心里也觉得难受，哪里会拦着，立刻就忙碌起来。 准备衣衫吃食，准备车马，还要告诉邰三爷一声。 这一番动静可不小，很快，邰永安和邰永禄、邰永悦也都听说了。 几个小子立刻闹起来，都要跟着去接陈瑞阳，特别是邰永安，恨不得急的长出翅膀飞过去。 最后出发的时候，队伍比想象的庞大了很多。 不但有老爷子、胖丫头，还有邰永安三兄弟，何山带了五个兄弟骑马随行保护，甚至肿着脸的邰继业也跳上车辕，结果了缰绳！ 闵管事跟车一起回城，路上实在没忍住，悄悄问老爷子。 “这个陈瑞阳，到底是家里什么亲戚？” 老爷子犹豫了一下，应道，“陈家对我们家有恩，可以说我们家有如今的好日子，离不开陈家的帮助。可惜陈家突然遭难，只剩了这个孩子独自活命。我们家有责任照顾好这孩子！若是这孩子出了事，我们邰家良心上绝对过不去！” 闵管事听得点头，但心里隐约总觉得陈家这经历，莫名透着一种熟悉感……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天杀的狗屁爹！ 童生是大魏读书人考取功名的第一步，不能说困难，但却足够让莘莘学子们紧张之极。 宋辉和邰永宁几个也同样如此，虽然自觉学识不错，先生也给于了充分的肯定，但他们还是怕考场里有个万一。 不过，他们走进去，眼见考官出场就心安了。 因为主考官就是那日同先生一起钓鱼的青衣文士，即便不看先生的颜面，只提他吃了三条烤鱼，也不会为难“大厨”吧！ 于是，日出进考场，日落出门，邰永宁几个神色都很轻松。 伍先生带着一众小厮书童门等在门外，见面就示意弟子们不要说话，然后一路回了租住的小院儿。 待得洗漱干净，重新围坐在饭桌儿前，伍先生才问道，“你们的题答的怎么样？” 宋辉是大师兄，第一个应声把所有题目都默诵了一遍，也简单说了说自己的解答。 齐鸣、滕誉和邰永宁都是如此。 齐鸣嘴巴快，甚至还多说了几句，“先生，小师弟还被考官夸赞了，童生榜单上一定有他的名字！” 邰永宁赶紧说道，“碰巧考官出题，我曾经温习过而已。师兄们考的也不差，肯定也会榜上有名。” 齐鸣知道小师弟行事谨慎，就拍着他肩膀说道，“哎呀，你不必如此小心，已经回到先生跟前了。我是你师兄，还能嫉妒你吗？我的本事我知道，大不了下次再来考就是了。” 邰永宁笑的不好意思，没有再说话。 伍先生很高兴弟子们如此团结友爱，点点头嘱咐道，“你们也不必多想，三日后就有结果了。今晚好好睡，明日出去转转，想买些什么就买些什么。榜单开放之后，咱们就要赶路回家了。” “是，先生！” 宋辉几个都是起身应下，然后被伍先生招呼赶紧吃饭。 伍先生心疼他们中午没吃好，特意嘱咐厨房准备了很多好菜。 少年人正是能吃的时候，又当真饿了，待得伍先生离席时候，碗盘几乎都空了，看的一边伺候的伍管事忍不住笑。 宋辉几个脸红，也跟着笑起来。 一时，邰永宁回了房间，永丰和陈瑞阳也刚吃了饭，正在整理行李。 虽然还有几日才能赶路，但显见两人都是归心似箭。 眼见邰永宁回来，永丰赶紧去打热水，出门时候给永宁使了一个眼色。 邰永宁会意，拉了陈瑞阳坐下说话。 “瑞阳，你可是有心事？若是信得过，你就跟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陈瑞阳眼里闪过一抹落寞，应道，“二哥，我没什么心事，就是……就是觉得没脸回去见爷爷和伯娘她们。当初伯娘就说我爹怕是靠不住，是我执意要去寻爹，结果这般回来。万一我爹那边还不放过我，再派人来找我，会不会给家里惹麻烦……” 邰永宁赶紧应道，“你想多了，家里肯定不会怪你。你去南边之后，我娘和我爹、爷爷、妹妹他们几乎隔三差五就会提起你，惦记的厉害。但凡提起要去南边，第一个就会说去看你过的怎么样，是不是去书院读书了。 “若是家里知道你受了这么多苦，知道你爹那么狼心狗肺，大伙儿只会更心疼你！ “再说，顺德府在千里之外，你爹就是本事再大，到这里也是力有不及。你也在咱们村子住过，整个族里都团结齐心，不是谁想欺负就欺负的。 “所以，你只管安心，等见到爷爷，他老人家自然有安排。” 陈瑞阳轻轻点头，努力把眼里的酸涩逼回去。 即便这些事不是真的，但有人愿意如此斩钉截铁的许下承诺，愿意保护他，给他依靠，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晨起来，伍先生要去拜访友人，宋辉和邰永宁几兄弟可以随便走走，就约好去商街逛逛，给家里人买些礼物。 但大门刚刚打开，一队人马就找了过来。 不必说，正是风尘仆仆的邰老爷子等人。 其实昨晚他们就到了城门外，为了早些进来，生生在外边夜宿了一晚。 这会儿，别说人了，就是拉车的大黑马身上都挂了一层露水珠子。 珠珠昨晚睡在车厢里，铺着厚厚的被褥，倒是一点儿没遭罪，所以也精神头儿最好。 她趴在车窗上，眼见自家哥哥站在门口就高声喊了起来，“二哥，二哥！我们来了！” 邰永宁站在台阶上，整个人都懵了。 他看见了什么，车辕上坐着三叔，车窗口趴着爷爷和妹妹，旁边的高头大马上还坐着大哥和两个弟弟，外加何山几个彪悍的护卫…… “爷爷……爷爷！”邰永宁回过神，惊喜的就要迎过去。 不想，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邰永丰和陈瑞阳已经直接窜了过去，老爷子跳下马车，正好接了陈瑞阳，一把把这小子搂在怀里仔细打量。 “瑞阳啊，你受苦了，爷爷来了！” 老爷子只有一只好手，重重拍着陈瑞阳的后背。 陈瑞阳嗅着老爷子身上淡淡的烟味，所有委屈都爆发了，放声大哭。 “爷爷，呜呜，爷爷！我爹根本不要我这个儿子，我娘死了，他也不管！他有家有孩子了，他把我当奴才使唤！呜呜，爷爷，我恨他，我不要他当爹了！” 老爷子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好好的孩子，走的时候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富贵小公子，如今又黑又瘦，比街边乞丐好不到哪里去。 这还是跟着永宁几日，好吃好喝好睡养回来一些，否则怕是更狼狈！ 天杀的狗屁爹！ 老爷子真想抄起腰刀，把那姓郑的砍成肉泥！ “好了，不怕了，瑞阳回家了！有爷爷在，你就是邰家的小子，咱们不稀罕认那个狗东西做爹！” 陈瑞阳哭的哽咽，越发把老爷子抱紧了。 邰继业和邰永安几个在旁边都跟着抹眼泪，特别是邰永安恨得咬牙，当初怎么就差了那么一点儿路，若是把瑞阳送到，瞧着他爹不是东西，直接把他再带回家多好。 邰继业更是恨不得找条地缝儿钻进去啊！ 这件事，他能记一辈子。 一时失信，方便了自己，可坑害的有可能就是旁人一条命！ 第二百五十五章 先苦后甜，借先生吉言！ 这时候，邰永宁也赶了过来，行礼说道，“爷爷，我不知道您会……” 老爷子摆手，应道，“别担心，你写信回家是对的。正好家里也没什么事，我们走一趟不耽搁什么。” 邰永丰同永安感情最好，这会儿他已经同永安站在一处，追问道，“我们家里怎么样，我爷爷身体好不好？” 邰永安应道，“家里好着呢，宗祠已经修葺好了，也祭祀过了。三爷爷高兴的走路带风，比年轻人都利落。” 邰永丰忍不住笑开了脸。 珠珠在车里急的不成，这会儿伸着小手嚷着，“爷爷还有我，还有我！” “哎呀呀，把珠珠忘了！”老爷子赶紧回身把胖丫头抱了下来。 陈瑞阳赶紧接了过去，胖丫头伸出小手帮他擦眼泪，奶声奶气哄着，“瑞阳哥哥，爷爷说男子汉不能哭。你别伤心，珠珠帮你打坏人！” 陈瑞阳刚忍回去的眼泪，又要泛滥了。 好似在他十几年的短暂人生中，每次最恐慌时候，都有胖丫头陪着。 上次被坏人绑架，这次被亲爹坑害…… “好，珠珠赶紧长大，帮瑞阳哥哥打坏人！” 陈瑞阳不敢亲胖丫头，轻轻蹭了蹭她的小脸蛋，一如记忆里的柔软温暖。 邰老爷子见附近不少人在探看，宋辉等人也在门口，就同邰永宁说道，“走，先去见过伍先生。” 邰永宁也想到这里，赶紧引着爷爷等人往院里走。 宋辉、滕誉和齐鸣也都上前行礼，纷纷以晚辈自称。 邰老爷子回礼，笑道，“这次来府城考试，多亏你们照顾永宁了。待得回去泰安，闲暇时候，欢迎你们和永宁回家玩。我们家在山里有木屋，套个野鸡，烤个兔子尝尝，也算有一番野趣。” 宋辉三个听得眼睛发亮，前几日捞鱼烤鱼就很好玩了，山里烤兔子听着好像更不错。 珠珠早晨没有吃饭，这会儿肚子咕咕叫，想起烤兔子就忍不住嚷道，“我爷爷最厉害了，烤的兔子最好吃！” 宋辉几个都是笑起来，再次行礼。 “多谢老爷子，我们一定去。” “是啊，我们也想尝尝老爷子的手艺。” 很快，众人说这话就进了院子里。 伍家的管事小厮已经通报过了，伍先生站在屋门口，远远见到邰老爷子进来就拱手，很是客气。 宋辉等人也没觉得奇怪，即便先前不清楚，但在伍先生家里学习这么久，他们也听到不少内情。 若不是邰家的野山参，伍先生如今怕是都病故了。 而且听说伍先生寻到御医诊治，也是托了邰家的福，至于具体怎么回事，就没人知道了。 可以说，伍先生在泰安收弟子，有一半原因是为了邰永宁，为了回报邰家，他们三个绝对是沾邰家的光儿了。 如今伍先生待邰老爷子客气一些，绝对是应该的。 只不过，邰老爷子这次过来，是为了接回陈瑞阳这个不起眼的小子，让人很惊讶…… 同样，伍先生也觉得惊讶，猜测陈瑞阳是什么身份。 邰老爷子知道伍先生不是多嘴的人，就把同闵管事说的那套又拿了出来，末了瞪着小儿子骂道，“都是他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当初让他把孩子送到地方，安顿妥帖。哪里想到他水土不服，又遇到好生意就提前回来了。 “瑞阳的亲戚又良心不好，害得这孩子吃了不少苦，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才走到这里，遇到了永宁。” 邰继业低着头，神色愧疚之极。 伍先生心里忍不住感慨，邰家实在是信义之家，就为了一句托付，居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他开口劝道，“老爷子不必责备邰兄弟，这般波折也是没人想得到。瑞阳这孩子虽然吃了一些辛苦，但以后有你们一家照拂，也定然会平安顺遂。” “借先生吉言，盼着这孩子以后少吃苦，多享福。”老爷子叹气。 伍先生扭头见珠珠坐在椅子上，小胖腿儿晃悠着，大眼睛看来看去，小奶膘上都写满了好奇，他就笑着招了招手。 珠珠跳下地，哒哒跑了过去，被伍先生抱在腿上。 “珠珠啊，路上累不累？这几日要不要同你哥哥都住在这里啊？” 珠珠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软糯糯问道，“先生，住在这里有饭吃吗？” 伍先生愣了一下，就哈哈笑了起来。 “珠珠是饿了吧？当然，当然有饭吃了！” 说罢，他就赶紧吩咐伍管事去安排早饭。 伍管事笑道，“老爷放心，早就安排下去了，马上就可以摆饭了。” 伍先生点头，劝着邰老爷子，“老爷子，还有两日就要张榜了，你们若是不着急，不如看了榜单，再同我们一起回去泰安吧。我们这院子不大，但大伙儿挤一挤，也互相有个照应。您看如何？” 邰老爷子见到了陈瑞阳，又惦记孙子考的如何，自然是点头应下。 “那好，我们就叨扰先生了。” “老爷子客气了，都是自家人。” 一时，早饭准备好了，伍先生陪着老爷子等人吃了，就出门去了。 邰永宁要陪着家里人，请宋辉等人先行。宋辉等人也没推辞，说笑几句也走了。 伍管事亲自协调了房间，安顿邰家众人补觉。 邰家众人真是累坏了，又了了心事，这一睡就到了午后。 邰老爷子醒来不见了孙女，惊了一跳，推门一看，珠珠正同邰永宁、陈瑞阳、邰永丰和伍管事一起说话呢。 而且瞧那样子，胖丫头还是焦点和中心，一边托着点心一边说的热闹。 邰永宁等人听得认真，不时跟着惊讶或者疑惑…… “这是说什么呢，好热闹啊！”老爷子走过去，笑着问道。 邰永宁赶紧给爷爷让座，亲手倒了茶，神色里有些自责。 “爷爷，家里被狼群围攻了？这么大的事，我们都不知道……” 邰老爷子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应道，“说起来也是意外，家里人都没想到。幸好族人们团结，又提前请了何山他们，否则还真是危险了。 但你们也别多想，即便你们在家也帮不上什么。不如好好读书，考了功名，以后就没人敢轻易算计咱们家了。” 说罢，他又问向伍管事，“方才倒是忘记问先生身体如何？我留了两张狼皮，送到皮货铺子鞣制，待得咱们回去县城，差不多也好了。到时候给先生做个狼皮褥子或者护膝之类，冬日也少遭罪。”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他乡遇故知！ 伍管事高兴，立刻应道，“多谢老爷子想着我们老爷，如今夏日老爷的身体好很多，但冬日确实难熬。有了狼皮，就不怕了。” 珠珠吃饱喝足，又睡了一觉，这会儿就有些坐不住，挪过去抱了爷爷的大腿撒娇。 “爷爷，去玩儿，珠珠要去玩儿！” 老爷子看看小子们跃跃欲试的神色，就道，“好，那就在近处走走。晚上买些酒肉回来，请伍先生和宋公子几个吃顿饭。这几日要叨扰大伙了，咱们不能不懂礼数。” 邰永宁几个都是欢呼，然后跑去叫醒了邰继业和邰永安、邰永禄、邰永禄。 众人简单拾掇一下就出门了。 府城比之泰安县大了可不止一点半点儿，繁华程度也是十倍百倍。 众人都没有去最繁华的商街，只在附近的市集走了走，就买了不少小吃和精致的小玩意儿。 当然，珠珠有吃有玩儿最高兴了。 邰永安几个小子也是兴致勃勃，就是陈瑞阳都露了笑脸。 待得走累了，老爷子就寻了一个靠街的茶楼，带着孩子们歇歇脚儿。 邰继业瞧着楼下有南边的行商，跑去搭讪说话，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货物，顺道带回去。 不要小看府城到泰安这么一段路程，一块茶砖在府城卖二十文，可能到了泰安就是三十文。 左右自家也得赶路，带些货物回去，可以省不少成本，待得再送去草原，利润更是翻了不知多少。 邰老爷子带了孩子们在楼上，分享买来的小吃，看看街头热闹。 突然有人在楼下高声喊着，“邰大叔？可是泰安县的邰大叔？” 邰永安耳朵尖，第一个趴在窗口望下去，回身告诉爷爷，“爷爷，有个黑脸大汉在楼下喊你！” 邰老爷疑惑，眯眼看了看，惊喜嚷道，“哎呀，是这人！咱家大黑马就是从这人手里买的。好像姓……姓胡！” 这个时候，深眼窝高鼻梁的黑脸大汉已经进了茶楼，顺着楼梯上来了。 一见面，他就热情的抱了邰老爷子，嚷道，“邰大叔，我还想回去泰安时候再去拜访，哪里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 “哎呀，胡老板，我也没想到啊！你这是从南边刚贩马回来？” “是啊，是啊！”胡老板很是高兴，同邰老爷子坐下就道，“邰大叔，我可要好好谢谢你。多谢你当初给的方子，真是救了我的命啊！” 邰老爷子听得一头雾水，抬手给他倒茶，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就说到救命了呢？” 胡老板一口气喝干茶水，即便过去了许久，他还是忍不住激动。 原来，两个月前，他又从草原买了一批好马赶到顺天府。 因为他做生意一直声誉很好，收马的眼光也是一流，所以很受京都那边的权贵推崇。 这次的马是一个王爷过生辰，王爷的儿子特意定下的，就指望在父亲的寿宴上出个风头，博个孝顺的名号呢。 结果，每次都顺利的生意，这次就偏偏出了岔子。 马队里最好的几匹马在交货前开始拉肚子，没坚持一日夜就躺倒了。 京都那边的兽医被找来好几个，都是束手无策。 眼见买家就要上门，胡老板真是急的满地打滚，恨不得头发都薅光了。 关键时刻，他突然就想起邰老爷子买走的黑马了，好似也是一般毛病。而且邰老爷子还告诉了他诊治的方子！ 他也来了一把死马当作活马医，咬着牙给马匹灌了大蒜汁加烈酒，没想到真是赌对了！ 病马救了回来，也如约交给了买主，赚了不少银钱…… 说到最后，这个身形高壮的混血汉子都红了眼圈儿，站起身又给邰老爷子行礼，真是感激之极。 邰老爷子赶紧扶了他，安慰道，“胡老板不必如此，我当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而且啊，当初你卖给我那匹大黑马，如今也是长的神骏之极。说起来，我也是占了便宜，能帮你一点儿忙，咱们也算扯平了。” 胡老板可是不这么想，原本他还想买了猪羊，大张旗鼓去邰家村送谢礼呢。 如今在府城遇到，简直是更深厚的缘分，于是他一直嚷着，“大叔，我知道这里的酒楼有一家味道最好，而且离这里也近！走，今晚必须跟我好好聚聚！” 说罢，他一把抱起了珠珠，招呼道，“走，跟着伯伯去吃吃香喝辣，大口肉大口酒管够！” 珠珠被他的胡茬子扎到胖脸蛋，忍不住捂着小脸咯咯笑。 邰老爷子也真是喜欢胡老板这性情，再说远在家几百里外，还能遇到家乡人确实是个高兴事，他索性应道。 “好，那咱们今晚就跟着胡老板沾光了，尝尝府城酒楼的味道！” 小子们都是忍不住欢呼起来，倒不是如何贪吃，而是喜欢热闹。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茶楼，边走边说笑，奔去了胡老板推荐的酒楼。 胡老板出手大方，直接包了最大的包厢，足以坐下老少十几个。 他还叫了一个说书先生，惊堂木那么一拍，精彩的边军大战罗刹黄毛鬼的故事就说开了。 小子们听得是如痴如醉，特别是永安和永丰、瑞阳，差点儿没把排骨塞到鼻子里。 珠珠倒是乖乖坐在爷爷旁边，出门时候娘亲说了，爷爷年纪大了，要她看着爷爷不能多喝酒！ 胡老板喝的半醉，大倒肚里的生意经，吸引了邰永禄和邰永悦。 两个小子像花蝴蝶一样围着胡老板各种夸赞倒酒，惹得胡老板恨不得把压箱底儿的本事都说出来。 邰永宁跟着偷偷笑，抱了珠珠去看窗外的街景，教给她背诗…… 这么一闹，回去小院儿的时候，天色就已经黑透了。 伍先生还以为他是最后一个回来，没想到居然抢了先。 伍管事特意禀报，“邰家老爷子带着小子们出去游玩，碰到了一个熟人，晚饭在酒楼吃了。老爷子怕您惦记，让人回来送了消息。” 武先生忍不住笑，“都说邰老爷子为人仗义，交游广阔，如今看来倒是不假。” 伍管事也是笑，“先生说的是，就是小人同老爷子一起说话也觉得轻松自在。” 这个时候，门外渐渐有了动静，由远及近，惹得小巷子都热闹起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 胡子伯伯头上黑又黑！ 当真是邰老爷子带着一众小子们回来了，老爷子酒醉红着脸，同伍先生见礼。 听说伍先生刚刚回来，他就笑道，“我从酒楼带了一些吃食，既然先生吃了，就给永宁他们几个师兄弟当宵夜吧。半大小子正是时刻都觉得肚子饿的时候呢！” “好啊，老爷子早些歇息，咱们还要住几日呢，不着急说话。”伍先生示意伍管事送老爷子回屋睡觉。 永安等人也是同伍先生行过礼，然后抱着珠珠聚到了永宁屋里。 宋辉几个被喊了过来，都是年岁差不多的少年人，兴趣爱好本就差不多，又有美食加成，很快就打成一片了。 伍先生在隔壁坐着，手里握了一本书却没翻几页，不时因为小子们的吵嚷跟着翘起嘴角。 伍管事在一边伺候茶水，忍不住惦记，以后一定让邰家小子多来家里玩耍。 仔细算起来，先生年岁也没有多大，却因为重病一场，折了高飞的翅膀而暮气极重。像今日这般脸上一直挂着笑的时候，实在是少之又少…… 隔壁的小子们一直说笑到夜半，珠珠本来还有一些想娘亲，可惜躺在二哥怀里，被二哥一下下轻轻拍背就……睡着了！ 睁开眼的时候，院子里很是安静。 原来已经日上三竿，只剩了老爷子在守着她。 “爷爷，哥哥们呢？”珠珠揉着眼睛，凑到爷爷怀里。 老爷子抱着软软糯糯的胖孙女，笑的脸上开了花儿，应道，“你哥哥们跟着伍先生出门玩儿了。” 珠珠惊讶，瘪了小嘴儿控诉，“哥哥们不带我！” 老爷子哈哈笑，抱了孙女去洗脸，“爷爷不是在家吗，先洗漱干净，然后爷爷带你出去吃早饭。听说有一家包子很好吃，咱们比一比，有没有你二婶做的好。” “好！”珠珠立刻高兴了，手舞足蹈嚷着，“珠珠要吃三个！” “三十个都成啊！”老爷子爽快应着。 祖孙俩忙活完，何山几个已经在外边等着了。 邰继业一早就带着邰永禄和邰永悦跑的没了影子，邰永安和邰永宁、陈瑞阳几个又跟着先生走了，只剩了老爷子和珠珠再出门，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跟着护卫。 老爷子也没拒绝，招呼他们一起去吃包子。 包子铺同小院儿隔了三条街，走到铺子，众人更饿了，老爷子一口气要了十屉包子。 不愧是专业蒸包子的，老板的手艺极好，包子皮宣软白净，包子馅油润松散，还有汤汁。 何山等人几乎是两口一个，吃的痛快。 珠珠也是小胖手抱着包子吃，蹭的小脸油乎乎。 她正要同爷爷说，回家时候给家里人多带一些，就见铺子门口匆匆走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胡子伯伯！” 老爷子正低头夹包子，听孙女说话就顺着她的小手看过去，果然是胡老板。 他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就听珠珠又添了一句，“爷爷，胡子伯伯黑黑！” 老爷子手里的包子吧嗒就掉下来了，“珠珠……你没看错？” “没有，是胡子伯伯！”珠珠使劲点头，脸上小奶膘都跟着颤颤！ 邰老爷子想了想，就对何山说道，“何兄弟，留两个人在这里，其余你带过去偷偷跟着胡老板，万一他有危险就帮一把。没危险，你们也别暴露，记得回来说一声。” “好，老爷子。”何山立刻同两个兄弟点点头，然后带着另外两个迅速出了包子铺。 胖丫头贪吃，说完就忘了，继续欢快的啃包子。 但老爷子却不成了，心里藏了事，吃啥都不香。 好不容易等孙女吃饱了，又多买了两笼屉，他们就回小院儿了。 宋辉几个都带了小厮和书童，伍家更是因为伍先生身体不好，跟来不少管事和长随之类。 今日伺候伍先生出门的人有四五个，但院里大大小小还剩了七八人呢。 老爷子自觉不会有什么危险，就把剩下两个老兵也派了出去，万一有事也能同何山互相照应。 日头西斜，暮色降临的时候，伍先生带着小子们回来了，院子里热闹的一塌糊涂，但何山等人还是没有影子。 邰永宁心细，看出爷爷有心事，也不见何山等人影子，就喊了三叔和大哥一起去问询。 邰继业很是心虚，他这两日几乎都在外边，虽然买了不少好货，收获良多，但也确实没伺候在老爹身边。 邰永安更是心虚，他是长孙啊，居然扔下爷爷和妹妹跑出去玩了…… 老爷子人老成精，扫了一眼就知道他们的心思，于是摆手说道，“你们不用惦记，我和珠珠好着呢。今日碰到点儿事，我让何山他们去处置了，同你们没关系。” 邰永宁怕爷爷瞒着他们，就抱了珠珠套话儿，“珠珠，想没想二哥啊？今天和爷爷去哪里玩儿了，吃没吃好东西啊？” 珠珠想起大肉包子，笑的大眼睛弯弯，“珠珠和爷爷吃大肉包子了，好吃！珠珠要买好多，带回去给爹娘和婶婶！” 说着话儿，她还拍了拍自己的荷包，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惹的众人都是笑。 邰继业还想问问何山等人去做什么，院门口却突然闹了起来。 原来，何山等人抬了一个血糊糊的人进门，谁见了都是忍不住惊叫。 老爷子开门看见，就奔了过去，问道，“出了什么事？” 何山赶紧应道，“胡老板去了城北一个小院子，好似和人一起喝酒，迟迟没有出来，我跳进院子想看看。结果就见有个人拿刀扎胡老板，被我一冲，那人跑掉了。 “我怕被城防巡逻看见，有话说不清楚，就带着兄弟们走小路绕回来了。” 邰老爷子赶紧摸摸胡老板的鼻息，幸好还活着，而且身上的刀口也被简单止血了。 “老三，快去请大夫，记得找稳重话不多的。永安跟着，注意安全。” 邰继业和邰永安应声就出门了。 这时候伍先生听到消息也出来了，一脸的惊讶。 邰老爷子赶紧行礼说道，“伍先生，实在对不住，惊扰到您了。这人是我们昨日一起吃饭的朋友，以贩马为生，常出入咱们泰安。我家的大黑马就是从他手里买的！ “今日，我家护卫意外碰到他遭了恶人算计，抬回来求救。说不得要借先生一块地方，救他一命。”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这就是你命不该绝！ 伍先生扫了一眼胡老板身上的血迹，脸色古怪。 这人好在身板魁梧，否则怕是流血也流死了。 “老爷子客气了，都是泰安乡亲，又在这里相遇，无论如何也不能见死不救。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们也可以搭把手。” 邰老爷子松了一口气，赶紧张罗着把胡老板抬进他的屋子。 很快，邰永安和邰继业也把大夫请来了。 大夫年岁很大，见识多，倒是没有被血人胡老板惊到，迅速的擦洗、上药包扎，最后又留下了药材，让众人熬汤给胡老板灌下去。 老爷子亲自送了大夫，只说友人意外遭难，然后给了大夫二两银子。 大夫很满意诊金，也隐晦表示不会报官就走掉了。 老爷子撵了小子们各自去歇息，然后抱了孙女守着胡老板。 屋里没人，老爷子偷偷问孙女，“珠珠，那个……还是黑的吗？” 珠珠仔细看看胡老板头顶，小声应道，“爷爷，是灰灰了！” 老爷子彻底放了心，胡老板算是在阎王殿前转回来了。 他立刻喊了永宁进来，把珠珠抱回去睡觉。 珠珠眨巴两下大眼睛…… 这就是过河拆桥吗？ 夜色越来越深沉，再热闹的城池也因为天地间满满的黑暗，陷入了静谧。 胡老板醒来的时候，被油灯的光亮照的有些恍惚。昏迷前的痛楚记忆，让他迅速翻身就要坐起！ 邰老爷子正打瞌睡，听到动静，赶紧伸手压了他。 “胡老板，你可别乱动！你身上的刀口刚包扎好，小心再崩开就不好治了。” “邰……邰大叔？”胡老板有些懵，身上钻心的疼，让他更清醒，四处看看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邰老爷子早就琢磨好理由了，应道，“你是在我们临时落脚的小院子呢，别担心，很安全。你先喝口水，咱们慢慢说。” 他给胡老板倒了温水，胡老板干渴的嗓子冒烟，一口气喝了好几碗才罢休。 “大叔，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是您救了我？”胡老板眼底闪过一抹愤怒和仇恨，问道，“那个伤了我的畜生呢？” 邰老爷子应道，“说起来这事挺巧和，我今日带珠珠去西边三道街外包子铺吃包子，珠珠眼尖，看见你匆忙走过去，就说要请你吃包子。 因为昨天你也买了不少好吃的给她，我当然答应了。 “我就派家里的两个护卫去追你，本以为找到你更好，找不到他们就回来了。 “哪里想到这两个护卫是边军退伍的老兵出身，性子太轴了，接到命令就一定要完成。他们在外边足足找了你两个多时辰！ “也幸好他们没放弃，找到你遇险的院子外边时候，听到动静不对，他们跳进去就发现有人在害你。 “那人被冲跑了，你又流血太多，昏迷不醒。两人担心惹麻烦，就趁着天黑，把你抬回来了！ “我找了大夫，给你包扎伤口，也喂了药汤。老天爷开眼，你这是活过来了，否则我怕是都没法交代了！” 胡老板听得愣住了，他常年做生意，自然不是傻子，也猜得到事情不像老爷子说的这么简单，但无论如何，他如今能活命都是拖了老爷子的福，否则这次真是在劫难逃！ “多谢邰大叔……没想到，你给个方子救我一次，如今又是以第二次！我简直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 胡老板挣扎起来要磕头，慌得邰老爷子赶紧拒绝。 “你快躺着吧，可别在乎这些虚礼。府城多少人，偏偏咱们一而再的遇到？说起来，就是你命不该绝！你好好养着，等天亮时候给你的属下传个消息，省得他们四处找你。” 胡老板冷哼，紧握的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恨声说道。 “哼，怕是不会有人找我，更不会有人担心，因为要我命的，就是我的好属下！” 邰老爷子不好问，但又有些好奇。 幸好胡老板实在是愤怒，也缺少一个倾听者，就主动说了起来。 “今日伤我的人，是我最初贩马时候，一起数次出入草原的朋友，可以说是过命的兄弟。前年他遇到了喜欢的女子，在府城这边成家了，也就不参合贩马的生意了，我给他留了丰厚的钱财。 “我曾听说他染上赌瘾，但也没当回事。这次走到这里，我的属下提起他，说他病了，我才想着去看看。哪里想到，他家里没有亲眷，只是拉着我哭诉喝酒。 “我还想帮他一把，他却在酒里下了软筋散，要了结我性命。原因很可笑，他缺银子，要拿回贩马的生意！ “这生意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费心血，在他心里却成了抢他的？真是可笑，可笑之极！最重要的是，答应去接我的下属……一个都没去！” 老爷子听得跟着叹气，这也太惨了。 一起搏命的兄弟掉过头要自己的命，忠心的下属又帮忙做了内应，简直是背刺的太彻底，扎了一刀又一刀啊！ 倒是胡老板说出来之后，感觉心里好受了很多。 眼见邰老爷子脸色不好，他反而安慰道，“大叔别惦记，我也不是没自保的法子。”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木头牌子递给老爷子，轻声说了一个地址，嘱咐道，“大叔帮我找人把这牌子送过去，自然有人来接我。待得我日后解决了麻烦，一定去邰家村找大叔喝酒。” 老爷子郑重应下，好好收了牌子。 胡老板说了半晌话，也有些坚持不住了，又昏昏睡了过去…… 天色刚刚放亮的时候，邰永安就带着任务出门去了。 没有多久，他就带了两个汉子赶到，胡老板被抬上马车离开了。 胡老板来的时候，惊的小院人人慌张，走的时候却静悄悄，没有几个人知道。 吃早饭的时候，邰老爷子同伍先生说了几句，伍先生也没在意，邀请老爷子一起去看放榜。 老爷子惦记孙儿考的怎么样，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童生考试虽然不像秀才举人那般被重视，但大小也是个热闹，所以，张贴榜单的考院儿门前，围的是人山人海，当然大半都是各家的小事和管事。 至于主家们，都在附近的酒楼茶馆等消息呢，没人愿意放下颜面，挤得浑身臭汗。 邰永安仗着有一身好功夫，直接爬上了对面的一棵大树。 第二百五十九章 高中了！ 旁人见了，也纷纷效仿，一时间树下争抢不断，树上挂满了“猴子”！ 珠珠被陈瑞阳抱着，站在对面的茶楼上看热闹，不时被逗的咯咯笑。 陈瑞阳也难得见了笑脸，同珠珠小声说话，不时分吃几颗松子糖，偷偷摸摸的小模样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喜爱。 伍先生同老爷子说话，偶尔扭头看见，心里感慨。 看样子邰家待这个小少年很好，因为初见时候这孩子身上的防备和忐忑，都因为老爷子带人赶到而彻底消失了…… 很快，考院的大门就打开了，有官差拿了一盆浆糊和扫帚，吆喝着众人退后，然后抬手刷刷在墙上抹了好大一片。 又等了一会儿，才有一个考官出来，亲手张贴了红色的榜单。 许是为了众人看得清楚，总共五十个录取名字，足足写了十张大纸。 邰永安脖子差点儿抻成了长颈鹿，终于在第三张上找到了弟弟的名字，顿时高兴的欢呼起来。 “永宁，永宁！你录取了，你被录取了！” 而宋家、齐家和滕家的小厮，连同伍管事紧接着也嚷起来！ “中了，中了！” “少爷，你录取了！” “呜呜，少爷少爷高中了！” 茶楼里，邰永禄和邰永悦恨不得挂在窗户外边了，听到大哥报喜，赶紧往里传信儿。 邰老爷子激动的脸色通红，捏着烟袋锅儿的手都在颤抖，“中了，中了，我家永宁中了！” 珠珠奔过来，抱了爷爷的大腿又跳又叫，“我哥哥考状元，我哥哥最厉害！” 伍先生等人自然也高兴，听到胖丫头这般童言童语就更想笑了。但这样到时候，可没人给胖丫头纠正。 邰永宁伸手抱了妹妹，颠了又颠！ “珠珠，等着二哥一定给你考状元。但今日二哥考的是童生！” 珠珠大大亲了二哥一口，她可不管考的什么，爷爷高兴，哥哥高兴，她就高兴。 宋辉、齐鸣和滕誉也是高兴坏了，努力压抑着兴奋，给先生行礼。 “多谢先生教诲，才有弟子今日功成。” 邰永宁也赶紧跟上，倒是珠珠被哥哥抱着，因为哥哥突然弯腰差点儿跌下去，于是她紧紧搂着哥哥脖子，像个扒在大树上的小胖球。 伍先生伸手接了胖丫头，招呼弟子们，“自家人不必如此，你们有今日，也是辛勤读书所获，你们更应该感谢自己。” 别说邰永宁几个小子，就是邰老爷子都被这番话感动。 作为先生，不会标榜自己的付出，反而看到了孩子们的辛勤，这实在是太难得了。 “伍先生，今日无论如何咱们也要好好喝一杯，庆贺一下孩子们高中，也感谢您对孩子们的教导。一会儿，我就让继业去买酒肉，您可不能推辞！” “哈哈，当然不能推辞了，这是我弟子们的喜酒！以后他们会越走越远，继续考秀才、举人，甚至是状元！每一次，我都要喝喜酒！”伍先生应的痛快，从心里为弟子们高兴骄傲。 正这个时候，伍管事突然敲门进来，禀告道，“老爷，彭先生在隔壁包厢，想请您过去坐坐，有重要之事商量。” “哦？”伍先生有些意外，就同众人说道，“你们先坐，我马上回来。” 说罢，他就出去了。 但这一去足足半个时辰都没回来，珠珠淘气，实在坐不住就闹着去楼下玩耍。 邰老爷子就同伍管事说道，“不如我先带孩子们去走走，买点儿东西，晚上咱们在小院儿聚齐。” 伍管事赶紧应了，于是小子们跟着老爷子呼啦啦都走了。 既然已经高中，府城之行就画上了最完满的句号。所有人都是难得放松又归心似箭，所以，打着采买酒肉的幌子，其实更多是为自己家人捎带礼物。 很快，大队伍就分成了几个小分队。 宋辉和邰永宁一起，齐鸣和滕誉一起，邰继业带了邰永禄和邰永悦，老爷子带了永安、瑞阳和珠珠，各自行动起来。 当然，老爷子谨慎，他把何山等人也分开，一队分了一人随行。 一起住了几日，宋辉等人也知道何山几兄弟的身份，甚至羡慕邰家有这样的护卫。 这会儿，老爷子把何山等人派到他们身边，他们自然更感激更安心。 于是，布庄里买料子，首饰楼里买金银，街边买小玩意儿，点心铺子里买礼盒…… 众人重新回到小院儿的时候，几乎都是手里大包小包，而荷包空空。 邰继业把酒肉送给厨娘，厨娘也是使出看家本事准备酒宴。 可是左等右等，日头西斜，珠珠都吃了十几块点心了，伍先生还是不见回来。 众人都是有些担心，邰老爷子刚要让邰继业带人去迎一迎，伍先生终于回来了。 伍先生脸色有些红，明显喝的半醉。 邰永宁几个帮忙打水，伺候先生洗漱换了干净衣衫。 伍先生又喝了浓茶才恢复一些，同众人苦笑道歉。 “对不住了，老爷子，我回来晚了。希望没有耽误喜宴！” “没有，没有，我们刚要开始呢！”邰老爷子赶紧张罗起来。 很快，众人团团围坐，冷热荤素搭配八道菜，丰盛极了。 伍先生发话给宋辉和邰永宁几个都倒了一杯果酒，笑道，“你们有了功名在身，以后偶尔要出去参加一些诗会，饮酒不可避免，所以平日也要喝一点儿，学一下。” 宋辉几个有些激动，纷纷应下。 邰永安和邰永禄、邰永悦，甚至是陈瑞阳都眼巴巴望向老爷子。 老爷子笑骂道，“想喝就喝吧，看我做什么！今日你们哥哥高中，你们也跟着沾沾喜气。” “噢！爷爷太好了！” “谢谢爷爷!” 小子们欢呼，抢着把自己的酒杯倒满，珠珠也跟着凑热闹，可惜被老爷子眼疾手快阻止了…… 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老老小小差点儿闹翻天。 外边的奴仆们因为伍先生发话，一人赏了一两银子也是高兴的嘴角咧到耳根子！ 伍先生瞧着小子们闹腾，就请老爷子去隔壁房间喝茶，把地方让给小子们自由玩耍。 宋辉和邰永宁几个当然要跟去伺候，于是，最后就变成师徒五人和老爷子一起喝茶闲话儿。 伍先生笑道，“今日我回来的晚了一些，是因为同好友和考官聚了聚，听到了一个重要消息。正好咱们趁着这会儿，好好商量一下。” 第二百六十章 自古忠孝难两全！ 邰老爷子赶紧应道，“伍先生请说，若是有事，我们家能帮上，一定义不容辞。” 邰永宁几个也是恭敬听着。 伍先生这才说道，“原本，按照以前的规矩，童生试后要间隔大半年才考秀才。比如说，如今五月考童生，最早也要年底再考秀才，甚至明年开春才有消息。但今年朝堂那边有些变动，秀才考试也许要定在两个月后。” 两月后？ 老爷子和邰永宁几个都是惊讶，一时反应不过来。 伍先生也没拿乔，继续说道，“若是消息准确，那我们明日回去泰安，怕是一个月后还要再赶过来。所以，我想着不如继续住下去，闭门刻苦攻读，考过秀才之后一起回去。 “当然，以你们如今的学识，考秀才有些勉强。但万一运气好，挂个榜尾也会让你们省下三年光阴。运气不好落榜，也是一次难得的经验，下次再考定然顺利高中。 “退一万步说，就算消息不准确，两月后没有秀才考试，苦学两月也没有任何损失。你们觉得如何？” 邰老爷子了解伍先生的行事手段，他既然把消息说出来，定然是有一百个把握。 也就是说，两月后一定会有秀才考试。 伍先生想带着弟子们，一鼓作气再冲击一次。四个小子里有一个高中，对另外三个都是好的激励和引导。 就算一个不中，这种考试经验也是特别宝贵。 邰老爷子越想越高兴，干脆应道，“好，伍先生考量的对。我支持永宁留下攻读！这孩子因为家里日子艰难，自小喜欢读书却没有机会摸到书，一直让我心里愧疚。如今有先生为他谋划，我们家里也足以支持他心无旁骛的读书，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一定要试试！” 邰永宁有些惦记回家看看，毕竟之前狼群刚闯了村子，万一家里有谁受伤却没告诉他呢。 但先生和爷爷说的都有道理，机会难得。只是两个月而已，考不考中秀才都会回家！ 于是，他起身行礼，说道，“多谢先生筹谋，弟子愿意留下来攻读备考。” 宋辉几个也不傻，都是起身行礼。 “先生，我也愿意留下。” “先生，我也想试试。” “若是考中，我就是泰安最年轻的秀才了！” 最后这句是齐鸣说的，惹的众人都是笑起来。 伍先生示意他们坐下，嘱咐道，“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咱们就再多住两个月。其余杂事都有我安排，你们只管读书就成。” 邰老爷子也是帮腔，“你们先生说的对，若是有捎带回家的东西，只管交给我。我一定亲手交到你们亲人手里，再说明你们耽搁行程的原因。相信你们家里一定会体谅！” “谢先生，谢老爷子！” 宋辉几个都是道谢，盘算着一会儿去好好写封信…… 听说永宁不能一起回去，旁人还没怎么样，珠珠倒是失望了。 她扑在爷爷怀里，委屈问道，“二哥为什么不能回家？娘亲想二哥呢！娘亲以为珠珠睡着了，同爹爹说话，珠珠都听见了。” 老爷子赶紧抱了胖丫头解释起来，“珠珠不是想哥哥考状元吗，你二哥留下正是要努力读书啊，两个月之后再考个秀才，才能回家。到时候，你娘就是秀才的娘了，她肯定更高兴啊！” “是吗？”珠珠歪着小脑袋，头上两个小抓啾上绑了银铃，跟着叮叮响。 最后，胖丫头叹了气，像个小大人一样挥挥胖手手，奶声奶气说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啊！” 屋里静了一瞬，转而就哄堂大笑起来。 胖丫头简直是可爱疯了，明明那么小，说话却老气横秋。 邰永宁接过妹妹，轻轻亲了亲她的胖脸蛋儿，笑道，“对，妹妹说得对，二哥就是这样。但二哥考完试一定早早就回家，好不好？” “好吧。”珠珠撅着小嘴应了，然后拿了二哥的手放在自己头上。 邰永宁熟门熟路的揉了揉妹妹的细软小头发，心里也是软的一塌糊涂。 “珠珠别急，二哥慢慢考，一定会给你考个状元回家。” 事情至此就定了下来，邰老爷子等人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只不过，队伍里多出一个陈瑞阳，还有宋辉等人给家里买的东西、写的书信，外加邰继业买回的一堆货物，为此也多添了七八辆马车，瞧着像是个小商队了。 伍先生不放心，特意让伍管事帮忙，又找了一个去边关的大商队搭伴儿。 那个大商队的管事很骄傲，一直没出面同邰家人说话，但凡有事，只让一个小管事来回传话儿。 邰家人也不觉得如何，毕竟只是同路而已。 有缘分又合脾气就多处一处，多个朋友多条路。 若是互相看不顺眼，就敬而远之呗。 左右只有五六日路程，一晃儿就过去了。 但谁也没想到，来时昼夜赶路很顺利，回去时候加入浩浩荡荡大商队，反而出了问题。 刚出了府城有五十里路，天上就下了大雨，瓢泼一样，眼见不能赶路，商队就下了官路，改走土路，想要转去一个山村投宿。 但土路不知被谁挖了大坑，马车陷了七八辆，想要调头的时候，后边来路又多出几棵横倒的大树拦阻！ 这会儿，就是傻子也知道被人算计了！ 邰家的车队本来就在末尾，邰老爷子瞧着不好，立刻站在车辕上，迅速吩咐众人。 “把马车合拢，所有人刀出鞘，上弓箭，怕是有人要劫车队！” 邰家这次来的人不多，都是老老小小，只有何山几个算是主力。 但邰老爷子是久经沙场的退伍老兵，邰永安那是一天不打架就难受的，邰永禄和邰永悦是跟着邰继业在草原闯荡过的！ 只有一个陈瑞阳差一些，但也是独自从顺德府跑回北地的狠人儿。 陈瑞阳原本抱着珠珠在车厢里玩翻花绳，听到动静就要跳出去，结果被邰永安一把按回去。 “你顾好珠珠，这里用不到你！” 陈瑞阳有些郁闷，但回身看看眨巴着大眼睛，还不知发生什么事的珠珠，他只能重新拿起了花绳…… 邰家的小车队，迅速围成了一个圈儿，马车首尾相连，变成了临时小堡垒。 所有人占领了“关口”位置，死死盯着外边。 第二百六十一章 欺软怕硬 几个临时雇佣来的车夫，原本还吓的厉害，但见邰家人如此“训练有素”，他们也壮了胆子，拿起了柴刀。 邰老爷子高声嘱咐着，“一会儿只要有人冲上来，就给我往死里砍杀，有事儿我们邰家担着，不用你们负责！” 几个车夫听了，握刀的手更稳了！ 而这会儿前边的大车队，因为人马太多，还在乱着。马车迟迟不能围拢在一起，倒是人叫马嘶，闹成一团。 走在中间位置的还有四五辆马车，也是临时搭伴去往边关的路人。 本来以为跟着大商队，安全有保证，哪里想到坏人没到，大商队自己先乱了阵脚。 所有人都是又急又气，更多是恐慌。 有个年轻人带了个小厮，马车里坐着老母亲和婆子。 这会儿，他当机立断，找到邰老爷子，“大叔，我会武义，带着小厮同你们一起杀敌。但是能不能把老母亲放到你们车队里？” 邰老爷子微微皱眉，不是不愿意搭救旁人，实在是这样到时候，不知道底细，万一错信，坑害的就是自家人了！ 这个时候，远处已经有人群疯跑过来，显见打劫的山匪要到了。 年轻人突然单膝跪倒，高声求肯，“大叔，我爹在边关当兵！我娘重病，我送她去见我爹最后一面！求您援手，我不能让我娘就这么去了！” 边关？！ 老爷子立刻变了脸色，直接喊了何山，“快把老人送到珠珠那里！” 何山松了一口气，听说是边关的老兄弟家里人，他自然是一万个想要搭救，但到底是老爷子说了算，他不好出头。 幸好，老爷子一如既往的仗义，一如既往的亲近边军！ 很快，一个白头发老太太和一个婆子被送进了珠珠那辆马车。 年轻人放了心，抽出柴刀，守在了马车外，时刻准备拼命。 其余几家看见了，也是纷纷上前跪倒求情，想要把老弱妇孺放到车队堡垒里！ 老爷子眼见贼人就要到了近前，也没工夫犹豫了，赶紧挥手让他们送人。 陆续又有三个妇人、两个老人和四个孩子，被送了进来。 还有两个年轻人，瞧着像读过书的样子，居然也要跟着躲起来，被邰永安一手一个扔了出去！ 身为男儿，这个时候不知道保护老人孩子，就知道贪生怕死，实在被人唾弃！ 说时迟那时快，贼人们终于到了！ 其实说是贼人也不准确，因为总共一百多号人，只有那么二三十人手里有柴刀，其余都是棍棒，甚至是镐头和镰刀！ 这明显是生活困顿，被逼迫上山落草为寇的百姓啊！ 但老爷子一点儿都不敢轻敌，因为饿急眼了，人已经不是人了，是为了活命不顾一切的恶魔！ “何山，放箭！” 老爷子一挥腰刀，指挥何山等人先放箭。 立刻一波箭雨射了过去，当先十几个贼寇要么是伤了胳膊，要么是伤了腿，惨叫着倒了下去。 后边的人吓的厉害，脚步就慢了。缓了那么一会儿，有十几个壮汉红着眼睛还是冲了上来！ 何山等人又放了一波箭雨，顿时又倒下七八个。 这下，贼寇们也看出门道了。原本以为商队后边这些零散马车最好欺负，哪里想到踢铁板了。 剩下的人立刻掉头，冲去了前边的大商队车马。 不得不说，大商队的护卫实在差劲，即便准备的功夫不短，又有邰家车队先挡住了冲击，他们依旧没有准备好。 只一个照面，贼寇就杀了两个护卫，抢了两辆马车！ 商队管事破口大骂，吆喝护卫和车夫们拼命，他自己却缩在车厢里，不敢露出一根手指头！ 谁也不是铁打的身躯，都只有一条命。 眼见主心骨如此，所有护卫和车夫小厮们也都弱了胆气，且战且退，保命要紧。 这般，寇贼冲上来，又抢走了五六辆马车…… 幸好，这些寇贼许是第一次作案，也不敢太贪心，迅速带着胜利果实撤退了！ 他们来的匆忙，走的也痛快，留下一地狼藉证明他们曾经出现过！ 受伤的人哭嚎着，没受伤的人偷偷庆幸，而终于敢露面的管事也终于出现开始破口大骂！ 当然，这不包括邰家这边，就是几个临时凑过来的马车也没有任何损失。 那个年轻人扶下老娘，又要给邰老爷子跪下，被老爷子一把扶了起来。 “我也是戍边老兵退伍回家的，那几个更是刚从边关到我家没多久。”邰老爷子指了何山几个，笑道，“路上有空闲，你们可以说说话。万一认识你爹，就更好了。” “当真？多谢大叔！”年轻高兴坏了，紧皱的眉头都舒展开了。 边军是一家，就算老爷子和何山等人不认识他爹，那也没关系。有他们同行，可是太幸运了！ 这时候，其余几家也赶紧上前道谢，包括那两个贪生怕死的读书人。 邰老爷子也是安慰几句，对于他们的推崇和夸赞，他只是笑笑就罢了，没有拍着胸口大包大揽。 那几家人有些失望，但也理解老爷子，毕竟出门在外，谁都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 更何况，方才人家也没有见死不救，他们只有感激高兴的，没有怨恨的。 至于以后……遇到事情再说吧！ 但前边大商队眼见这边热闹，却有些不高兴。 护卫首领第一个找了过来，质问道，“方才寇贼袭击我们商队，你们怎么不帮忙？” 邰永安脾气火爆，第一个反问道，“我们搭伴上路，可是给你们保护银子的！方才我们第一个被寇贼冲杀，你们怎么不来援手？” 护卫首领被堵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脸上红红白白不好看。 邰老爷子扯了一把孙子，虽然他对大商队也失望，却不想结仇。毕竟带着一群孩子，平安到家比什么都重要。 但他不说，不代表旁人不说啊。 那个去边军寻亲的年轻人也是开了口，愤怒质问，“我家也交了十两银子，你当面答应我姨丈要好好照顾我们。但方才你们一个人都没过来，一句话都没有！要不是邰大叔让我娘上了马车，说不定方才就没命了! “你有什么脸跑来叫嚣？方才遇到那些贼寇，怎么没见你这么威风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 有惊无险 其余几家也是纷纷开口指责，显然都是失望之极。 “就是，收了银子不办事，好厚的脸皮！” “方才哪怕喊我们一声都行啊，居然把我们忘到脑后了！” “还说走过多少次远路了，没有毛贼敢拦截你们的商队，真是骗鬼一样！” 护卫头领的脸色涨红的像个卤蛋，很是后悔过来找骂。 这个时候，商队大管事也过来了，他倒是会做人，也没了先前的傲气，同众人低头说软话儿。 总之，就是事发突然，一时没照顾到，请众人原谅，又退了一半的保护银子。 众人见好就收，拿了银子闭了嘴。 很快，陷落的马车被抬了出去，赶奔到落脚的山村，临时住了一晚，第二日天晴就起早赶路了。 虽然大伙儿嘴上原谅了大商队那边，但对他们的信任却是回不去了。 之后的几日，几辆搭伴儿的马车从早到晚都跟邰家一起行动，吃住行，甚至是放马饮水都同步。 好似只有这般，他们才能多一点儿安全感。 而众人也混熟了，攀起关系居然还真是七拐八弯的熟人。 比如其中一家居然是宋家的远亲，还有一个读书人认识伍先生，至于那年轻人的爹以前跟何山住过一个营帐…… 总之，不论真假远近，报团取暖是改变不了了。 这般晓行夜宿，终于在四日后见到了泰安县城的影子，邰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匆忙辞别了大商队和搭伴儿的众人，邰家车队就直奔邰家村了。 这会儿正是午后，已经有怕热的村人在村口大树下安营扎寨了。 铺上几块破烂油毡，女人们闲话儿做个针线，男人们挥着蒲扇赶赶苍蝇吹吹牛，老人们则望着远处的庄稼地笑得合不拢嘴，慢慢眯着眼睛打盹儿。 而车队的突然抵达，迅速打破了这份儿宁静。 一个小娃娃眼尖，突然喊了一声，“哎呀，六爷爷回来了！” 众人别管是不是睡着的，统统跳了起来！ “哎呀，真是六叔！” “六叔回来了，回来了！” 邰家院子里，杨丽华和刘冬娘凑在一起晒被褥，也在惦记家里老少。 “这被褥日日都晒，但爹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杨丽华最惦记的是闺女，但不好提起，好似抱怨老爷子把孩子带走了一样。 刘冬娘也是叹气，应道，“小子们在家，嫌弃他们闹得慌，如今倒是清静了，又一阵阵心慌。” 邰继祖从马厩出来，刚要说话就听到院子外边动静。 三人想也不想就跑了出去！ 车队也到了近前，珠珠扒在车窗上，挥着胖乎乎的小手，一个劲儿的喊着，“娘，娘！” 杨丽华三两步奔过去，就把闺女从车窗里抱了出来，顺手颠了颠，不但没瘦，好似还胖了！ 她低头对上胖闺女无辜的大眼睛，真是好笑又叹气。 亏她还担心这丫头受苦，真是多余了！ 担心她把自己吃成一个小猪还差不多！ 刘冬娘慢了两步，到底还是把侄女接过去，一迭声的嚷着，“俺家珠珠瘦了，瘦了！想没想婶婶？中午吃没吃饭，婶婶去给你做！” 杨丽华听不得这违心的话，转到一边去看孩子们。 陈瑞阳极力忍着眼泪，手里悄悄捏着衣角，站在众人后边。 杨丽华一眼看见他，就上前抱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瑞阳不哭，咱们到家了，以后都会好起来！” 陈瑞阳被揽在温暖的怀抱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其余村人本来在同老爷子说话，突然听到哭声就看过来，都是好奇这孩子是谁家的。 邰老爷子赶紧说道，“这是老大媳妇儿娘家那边的侄儿，家里遭了难，流落在外。我们去府城半路上碰到了，就一起带回来了。如今家里也不差这口吃的，老大媳妇儿娘家也没什么人了。以后收留这孩子，就当自家小子养着了。” 众人都知道杨丽华的老家在南边，谁也没怀疑。 毕竟之前就是有见过郑家小少爷来送谢礼的人，也记不清了。 谁能把那个文质彬彬的富贵小公子，同眼前这个黑瘦的穷苦小子联想到一起呢？ 杨丽华赶紧带了陈瑞阳进院子，邰老爷子也适时抛出了喜讯，“我家永宁考上童生了，以后有功名了！” 正好邰三爷听到消息，从家里赶过来，乐的差点儿一蹦三尺高！ “哈哈，这可是大喜事，赶紧开祠堂敬告祖先啊！” “三哥等等！”老爷子赶紧拦着，笑道，“永宁陪着先生在府城，还要再留两个月，到时候兴许还有更大的喜讯了，不着急，不着急。等永宁回来再说！” 邰三爷不知道更大的喜讯是什么，但听老兄弟的准没错啊！ “好，好饭不怕晚，也不差这么两个月！等永宁回来，让他给祖先磕头上香！咱们邰家多少年了，终于有一个读书人了！还是考了功名的读书人！” 其余村人也是乐的合不拢嘴，纷纷喊恭喜。 一时，众人帮忙把车上的货物都卸下来，又说了许久闲话，直到刘冬娘的饭菜做好，邰家老少才被放过，准许他们安静吃个饭。 众人神经绷紧了四五日，特别是还经历一场打劫，如今到了家，突然松懈下来就疲惫的厉害。 珠珠吃饭吃到一半，就点着小脑袋，困得打瞌睡了。 杨丽华心疼坏了，抱了闺女送到屋里让春红守着，这才出去照顾家里人。 老爷子和小子们勉强吃了饭，也是晃晃悠悠回屋睡觉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晨，老爷子惦记伍先生等人的托付，赶紧坐了马车进城。 他先去了伍家，同伍夫人报了平安，又送上武先生捎带的包裹和书信。 伍夫人听说几个孩子高中，自然高兴坏了。 老爷子又一次去了宋家、齐家和滕家，三家人更是欢喜之极，一定要拉着老爷子一起喝喜酒。 老爷子推辞不过，最后在宋家吃了一顿，赶着关城门之前回了家。 邰永安带着两个老兵出来迎接，把半醉的老爷子护送到家。 老爷子洗漱之后就醒了酒，然后抱了孙女同众人说话。 邰永安迫不及待就要跪倒，不想，陈瑞阳居然抢在他前边，膝盖砸的地板邦邦响！ 第二百六十三章 以退为进！ 邰家人都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 邰老爷子还以为这孩子是因为家里收留的缘故，赶紧伸手要扯他起来。 “瑞阳啊，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说话。我之前已经说了，你就是我们家孩子，是珠珠她娘的母族侄儿。村里人都团结，就是有些怀疑也不会透露出去，你在这里就安心住着，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 陈瑞阳却是坚持磕了头，哽咽恳求道，“邰爷爷，我不是为了这个！我是……我想过了，我要出人头地，我要给家里报仇！但读书考试太慢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求边军当兵，去杀敌建功立业！我想请您出面为我引荐，把我送进军营！” 说罢，他生怕老爷子不答应，赶紧保证道，“我不怕吃苦，我也不怕受伤流血！我绝对不会反悔跑回来……” 不等他说完，杨丽华就急了，上前一把抱了他呵斥着，“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你娘死了，你舅舅不知道在哪里！你们家只剩你一根独苗，怎么好去边军拼命杀敌？万一有个好歹，你娘在天之灵怎么安宁！不成，我不同意！” 陈瑞阳原本已经下定了决定，但提起亲娘又红了眼圈儿，哽咽的更厉害。 “可是伯娘，呜呜，我要给我娘报仇，我要建功立业给南边那个畜生看看！呜呜，我不甘心！” 杨丽华心疼坏了，扶着这孩子坐下，安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才多大年岁啊，以后的日子还长呢，只要你想，一定能报仇。但报仇也要讲究方法，可不是把自己赔进去！” 众人也缓过神来了，纷纷开口劝慰。 “是啊，瑞阳。你还小，可以慢慢想办法。” “军营可不是好地方，实在太苦了。你又这么瘦，小心还没建功立业，先把自己身体搞垮了！” “你们小子就是想法简单，一个两个怎么都想着去边军，家里担心一个不算，还要担心两个吗？” 邰永安在一边尴尬的摸摸鼻子，不敢吭声。 生怕一句没说好，连他也被骂了。 珠珠看娘亲和瑞阳哥哥都在抹眼泪，跑过去凑在他们中间，一会儿帮这个抹眼泪，一会儿帮那个擦眼睛，小胖手忙的厉害。 “娘不哭！瑞阳哥哥不哭！” 可惜擦来擦去，眼泪擦不完，急的她反倒要跟着一起哭了。 刘冬娘赶紧劝道，“瑞阳啊，你就听家里话吧，大伙儿不会害你。起码你也要住几个月再决定啊，家里商队总去草原，说不定就找到你舅舅了呢！” “对，对！”邰继业立刻应声，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这次我再进草原就好好寻一寻你舅舅，一定把他找回来！” 老爷子一起帮腔儿，“左右家里也没事，明日就把商队张罗起来，早些进草原。” 陈瑞阳想了想就抹了眼泪，眼巴巴望着老爷子。 “爷爷，我跟着三叔一起去草原，行不行？三叔他们不知道我舅舅长的什么样子，我保证不闯祸，一切都听三叔安排！” 比起进军营，进草原当然好一些，起码都是自家人手，会更安全。 老爷子想也不想就点了头，“好，到时候让你三叔带上你。但你不能乱跑，一定听安排。否则你有危险，以后你亲人找来，我可没脸见人家！” “爷爷放心，我肯定听话！”陈瑞阳终于露出了笑脸，抱了珠珠欢喜说道，“珠珠，等瑞阳哥哥进草原，再多给你带一些绿松石，你不是说喜欢吗？” 珠珠用力点着小脑袋瓜，高兴哥哥要给她带好东西回来，但她更是好奇。 “瑞阳哥哥，你不是哭了吗，怎么又笑了？又哭又笑，小狗拉尿！” 陈瑞阳脸红，把脸埋在胖丫头身后，显见是不好意思了。 众人都是忍不住笑，倒是邰老爷子吧嗒两下烟袋锅儿，总觉得好似中计了。 瑞阳这小子，方才不会就是想进草原，怕家里不同意，才说起进军营吧…… 邰永安在一边看的心急，这会儿趁着大伙儿心情好，赶紧喊着，“爷爷，我进军营的事，可是家里早就答应的。如今家里也没事了，我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邰老爷子瞪了孙儿一眼，应道，“谁说不让你去了，但你也别急这两日。等你三叔的商队张罗好了，你跟着一起走，顺带帮我带些东西给大将军。以后你就要在人家手下讨生活了，带点东西过去，也让人家对你好点儿。” 邰永安嘿嘿笑，赶紧谢过爷爷。 又说了一会儿话，众人就散去了。 原本大黑马带着媳妇，伸着长长的马脸在门口听热闹，芝麻球也蹲在一边。 这会儿没了新鲜，大黑马抬起蹄子轻轻踢了芝麻球一脚，算是说了晚安。 然后，它就带着媳妇儿往马厩走，不时回身呜溜溜叫上一声，催促邰继祖赶紧给它们准备夜宵，吃完好睡觉…… 邰继祖任劳任怨去伺候两个马大爷，杨丽华给胖闺女洗澡，邰继宗去检查各处的门锁，刘冬娘压了灶膛里的火。 总之，一家人各司其职，各自忙碌，为安心睡觉做准备。 夜色越来越深，村庄彻底安宁下来，除了趴在门口的芝麻球，还有四处走动的巡逻队，以及山林里虎视眈眈想要尝尝苞米秸秆味道的小兽，一切都沉入了香甜的梦乡…… 第二日早起，邰继业就张罗组车队，第三次进草原了。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村人已经算是熟门熟路了，辛苦肯定是有的，但收入也绝对是丰厚的。 更何况，如今商队还有衡器等人保驾护航，那进进出出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 于是，这一次所有村人都是踊跃报名，恨不得抢破脑袋。 还是邰三爷出面，选了大半有经验的，又添了几个新人，最后搭建了一个二十人的队伍，外加衡器十人，就是足足三十号壮汉，照料十几辆马车是绰绰有余。 邰继祖除了在府城带回的货物，紧急在县城里又抓了一些，凑满了十二辆马车。 邰永安眼巴巴等着爷爷给他准备厚礼，可是直到出发的前一日还没有动静。 他可是急坏了，跑去追问老爷子，被老爷子拎着烟袋锅儿刨了好几下…… 待得出发的早晨，天边刚刚露出一丝亮色，老爷子就带着儿孙们下田了。 邰继宗找人特意烧制了六个方陶盆，正好嵌入了马车的车厢板，而每个陶盆里，被老爷子连土带根儿移栽了三株苞米秧，一共十八株。 第二百六十四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车厢下沉两尺，苞米秧露在外边还有两尺，简单用油毡搭一下就盖的严严实实了。 老爷子拍拍大孙子的肩膀，嘱咐道，“路上好好照料这些苞米秧，送给大将军的时候，告诉他，是我精心准备的礼物，秋日时候会有大惊喜！” 邰永安神色古怪，壮起胆子质疑了一句，“爷爷，这苞米秧是不是太轻了？要不要再添一些烈酒或者布料，哪怕是猪羊也行啊！” 可惜，老爷子听了直接吹胡子瞪眼睛骂道，“笨蛋，你就是个榆木脑袋！让你拿这个，你就老实拿去，多嘴什么！进了军营给我老老实实听话，敢闯祸，看我不撵去军营收拾你！” 说着话，他就举起了烟袋锅儿。 邰永安立刻抱头鼠窜，赶着马车第一个跑远了。 他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爷爷的烟袋锅儿举起又落下！ 众人都是忍不住笑，纷纷辞别老爷子和各自家里人，再次踏上了进草原的旅程！ 衡器等人跟在队伍一侧，并没有任何怨言。 他们之前一直在军营，自在习惯了，突然到了村里，虽然有吃有住有温暖，但偶尔也会怀念之前的时光。 这般，村里住一段，又能去草原跑一月，互相轮换，简直再合心意不过了…… 商队一走，村子里又安静了许多。 老爷子早就说好要给何山等人盖房子，但因为去了府城一趟耽搁下来。 他寻了邰三爷赶紧张罗起来，否则再有半月又要锄地了，忙起来就顾不上了。 何山被喊来一起研究新房子的位置，何山挑选了两处，一处在村口不远处，可以照管进出的村人，方便守路口。 另一处则在村子后边的山脚下，为的是防备山里的野牲口下来捣乱。 邰三爷听得高兴又激动，这些老兵可真是不白雇啊，处处为了村里着想。 按照何山的想法，一处房子建三间，一间住五人就足够了。 但老爷子却考量的更多，万一他们这些人想在村里成家立业，到时候总要再建屋舍，索性一步到位得了。 邰三爷也有把何山等人留下的意思，老兄弟俩一拍即合，最后两处屋舍都变成了一担挑的排房，一处八间。 这般，起码最近三五年内，就算何山他们大半人成亲也不怕没地方住了。 而且，两处房子都建土坯房，冬暖夏凉又造价便宜，估计全下来也就需要二十两罢了。 先前帮忙修葺了宗祠的工匠，才回家没几日，又被邰继宗找来琢磨新房子。 他们不但不厌烦，反倒高高兴兴背着工具出门了。 要知道，给邰家干活儿可是他们最舒心的时候。 邰家人行事周全，吃喝穿戴都照料齐全不说，工钱给的也足够，运气好的话，还有一些偏财。 谁能不喜欢这样的东家，这样的差事呢！ 全村人听说要给何山等人建房子，都没用老爷子招呼，几乎是能动弹的全都出动了。 挖土的挖土，挑水的挑水，铡草根的铡草根儿，拓土坯的拓土坯，忙活的热火朝天。 几乎没用半日，村口的空地上就摆满了半干的土坯！ 何山等人也是挽着袖子裤管，跟着大伙儿忙活，脸上的笑怎么也撤不掉。 这次商队进草原，邰永禄跟着走了，邰永悦留了下来，帮着伯娘打理一下作坊的账册之类。 杨丽华先前接的绣活儿，马上就要交货了，但耽搁了不少进度，这一段儿时日要全力赶一赶。 这会儿，邰永悦一手拎着茶壶一手领着妹妹，到村口给大伙儿送茶水。 几个小子正淘气，拿着泥巴互相甩着玩儿，突然一个没看准就砸向了珠珠。 邰永悦眼疾手快替妹妹挡了下来，然后扔下水壶就去报仇了。 淘气小子们炸了窝，嗷嗷叫着四散逃跑，惹的众人都是笑。 邰老爷子上前，抱起胖孙女放到脖子上，一边哄孩子一边四处转悠。珠珠咯咯笑，晃荡着小抓啾上的银铃铛叮叮响个不停，像岁月的序曲，更是生活的欢歌！ 张家村离得近一些，瞧着邰家村这边热闹，张村长就带了儿子过来走动闲话儿，待得听说村里要给老兵们建房子，张铁牛又跑回去喊了七八个人来帮忙。 之前偶尔晚上巡逻的时候，两村的巡逻队会在苞米田里碰个头儿，还算熟悉，有活计搭把手是应该的。 更何况，何山等人可是边军退伍的，实打实的沙场英雄。 这个时候帮一把，处的亲近，以后张家村有个大事小情需要援手，老爷子也好，何山等人也罢，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同样，刘家村的村长也是这么想，所以，第二日干活儿时候，拓土坯的人就更多了…… 不说村里如何忙碌，只说邰继业带着商队出发赶往草原，路过县城门口的时候，闵管事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最近很是忙碌，否则邰继业回来，他早就跑去邰家凑热闹了。 这次，他给邰继业准备了一些路上吃的干粮，十几只烧鸡，还有两罐子城里卖的酱菜。 邰继业领情，亲亲热热说了几句话才匆忙告别。 路上很是顺利，根本不担心有山匪一类，因为离得边关太近了，随时都有边军快马经过。 山匪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这里撒欢啊！ 邰继业不放心侄儿自己到军营，于是出了边关，安顿好车队，就带着侄儿和衡器直奔边军营地了。 衡器没有退伍前，也是个厉害的，守门的兵卒一眼就认出他，嚷道，“哎呀，是衡大哥！” 衡器摆手，上前笑道，“最近兄弟们怎么样啊，我走了这么久，难为你们还记得我！” 守门兵卒哈哈笑，“衡大哥说的什么话，你可是在将军跟前都挂号的人物，我们怎么可能不记得。” 衡器心里暖和，但还记得正事，他指了身后的邰家叔侄，说道，“劳烦兄弟进去禀告贺雄贺千总一声，就说邰永安来报道了。” 那兵卒是新轮值过来的，倒是没见过永安，但他还是迅速跑了进去，留下其余兵卒同衡器寒暄闲话儿。 贺雄赶到的时候，衡器正说起战狼群的故事，虽然他差了一日没赶上，但这可不耽搁他说的眉飞色舞，如同身临其境！ 邰永安不时附和几句，也是满脸的兴奋。 邰继业站在一边感慨，衡器应该去经商，否则真是可惜这副嘴皮子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这绝对是个大惊喜！ “永安，真是你小子来了！” 贺雄是真喜欢邰永安，开口第一个就是和他打招呼。 邰永安也是兴奋回应，“贺叔，我来和你一起上阵杀敌了！” “傻小子，有志气！”贺雄夸赞了一句，这才同邰继业见礼。 邰继业赶紧回礼，说道，“贺大哥，永安这小子在家一直吵着要来当兵，我爹让我送他过来，以后就要你多费心了。” “哎呀，不客气，这小子是个人才，老爷子不怕我耽搁这小子长本事就成。以后我一定把他当自己亲儿子照料，回去一定让老爷子放心。” 贺雄可没说客套话，若是他有永安这样的亲儿子，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他扭头看见衡器，笑着吆喝道，“呦呵，衡器，你退伍真是去享福了，瞧着整个人都胖了，吃什么好东西了？” 衡器哈哈笑，神色得意应道，“好吃的可多了，邰大叔家里嫂子做饭简直堪比御厨，每顿吃得饱，我当然就胖了。” 贺雄看不得他嘚瑟，就赶紧吆喝众人进营地。 有他作保，守门的兵卒也没检查马车。 马车一路到了大将军的帐篷前，亲兵们上前接了缰绳，贺雄才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这车里装了什么，怎么还盖了油毡？” 邰继业应道，“这是我爹给大将军的礼物，不贵重，就是新奇一些。” 贺雄悄悄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大将军已经发话让他们进去了。 众人进了营帐，齐齐给大将军行礼，大将军拍拍邰永安的肩膀，显见对这小子参军也是高兴之极。 众人坐下喝茶叙旧，邰继业冷眼瞧着大将军满身正气，行事说话都稳重，也放心几分。 他就寻个机会开口，“大将军，我家永安自小力气大，也喜欢摆弄刀枪之类，真是天生的兵将好苗子。但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性情太莽撞，以后就要劳烦将军多教导了。 “若是他不听话，将军只管给我们家去信儿，我爹必定亲自赶来收拾他。就是我也隔俩月就要路过这里，去草原走动，到时候我亲手揍他也成。” 大将军自然不是傻子，怎么听不出邰继业是正话反说。 他实际对侄儿疼爱着呢，口口声声说侄儿不好，就是降低期望，让大伙儿对这小子多几分容忍。 至于老爷子亲自来教导，或者他路过时候再揍侄儿，是怕军营里军法严苛，伤了自家孩子！ 大将军多少有些哭笑不得，见过宠孩子的，但像邰家这样的，还是第一次。 他干咳两声，应道，“放心，永安年纪还小，过几年就好了。以后让他跟在贺雄身边，有贺雄照料。当然，也欢迎你们家里常来探望。” 邰继业立刻笑了，然后喊了永安出去搬东西。 “将军，我爹说永安这小子以后要劳烦您照料了，所以，他特意准备了一些谢礼，希望您能喜欢。” 大将军微微皱了眉头，开口推辞道，“我们一定会照顾永安，但谢礼就不要了。” 贺雄也是奇怪，以老爷子的性格不该如此谄媚讨好啊。难道是为了孙子，老爷子也出了昏招儿？ 不等他帮忙转圜几句，邰永安已经搬了一个方陶盆进来。陶盆里，种了三株庄稼，瞧着像高粱又不是高粱。 贺雄就问道，“这就是老爷子张罗的谢礼？” 邰永安点头，应道，“是啊，我爷爷亲手从田里挖出来的。我爷爷说，请大将军好好照料，秋日时候，一定会有惊喜。” 大将军和贺雄都围拢上前，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出奇之处。 这庄稼除了比高粱杆子粗壮一些，叶片大一些，好似也没什么了不得。 邰继业看着他们的模样，心里偷笑，他可是见过大苞米棒子的。 “大将军，这是我从福州府行商手里买回的新庄稼种子，我们村子大半土地都种了。我爹和我们族长恨不得吃睡都在田里，一片爷子都不舍得损失。如今直接挖了十八株送给您，我爹很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边说边笑，又道，“大将军请相信，秋日时候一定有大惊喜！” 说罢，他就拱手告辞，“我家商队还在夜宿野外，我实在不放心，就先告辞了。” 衡器也是行礼，很是恭敬，眼神里还带了几分留恋。 大将军收回目光，点头送客。 贺雄重重拍拍衡器的肩膀，带他们出营地。 邰继业原本还想嘱咐侄儿几句，无奈这小子半点儿没有舍不得叔叔的意思，居然留在帐篷里，同大将军吹牛呢！ 邰继业恨得咬牙…… 臭小子，最好多吃点儿辛苦，等他回来时候，怕是见面就抱大腿喊着要回家！ 邰永安可不知道叔叔的心思，他正把六盆苞米秧都挪到帐篷里。 大将军人老成精，对上邰永安，想要套话还不简单吗。 他摸着下巴，脸上带着喜爱和担忧的神色，开口问道。 “永安，这庄稼叫什么名字？瞧着真是壮实，你们家怕是没少费心照料吧？希望秋日真有惊喜，否则你爷爷怕是要白挨累了。” 果然，邰永安立刻应道，“将军，这庄稼叫苞米。哈哈，我爷爷和我三爷爷可喜欢了，每天都要去田里看好几次。我跟您说，您别看它这时候长得不大，过几天就有一人多高了。而且秋天时候能长出半尺长大苞米棒子，金灿灿的，可漂亮了！一个苞米棒子顶三四个高粱穗子，我爷爷说，以后再也不怕挨饿了，保管村里人人都能吃饱！” “哦，这么神奇吗？”大将军嘴里虚应着，眼里的光却亮的怕人。 若是邰永安没有说假话，那邰家这谢礼送的确实有份量！ 正好贺雄从外边进来，大将军就吩咐道，“贺雄，把这些苞米秧送回将军府，找个老农悉心照料。记得千万保护好，少了一株就军法处置！” 贺雄被惊了一跳，不明白将军怎么就这分外看中这几株庄稼苗。 但他还是立刻领命，“将军放心，我一定安排妥当。” 说罢，他就喊人搬陶盆，邰永安也极有眼色的跟着帮忙，然后跟着去了一趟将军府。 他上次过来，就是同贺雄的亲兵一起住，谈不上熟悉，但也绝对不陌生。 走完将军府，他就正式搬进了亲兵帐篷，迅速拿出家里给他带的糖酥饼，同住的兄弟一人分一个。 众人吃的嘴边上沾着塘渣，自然也就轻易接纳了邰永安这个新伙伴！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人要学会知足！ 不说永安终于心想事成，在边军营帐里睡得打着呼噜。 只说邰继业回到车队的营地，四处看看没什么异常，也钻到帐篷里合衣躺下了。 可惜，他怎么睡也睡不着。 一会儿怕侄儿在军营受欺负，一会儿怕侄儿性格莽撞再闯祸，总之他是体验到当长辈的不容易了。 邰永禄倒是不担心亲大哥，在他心里，大哥是无所不能，本事大着呢。 他只等着大哥哪日骑着高头大马回家，告诉他以后有个当将军的哥哥就成了！ 邰继业想找人说说话，听着小侄儿的呼噜声，真是恨不得掐他一把，最后肯定是没舍得，反倒扯了毯子给他盖了肚子。 幸好，还有陈瑞阳没睡着，小声问道，“三叔，你是不是担心大哥啊？” 陈继业叹气，应道，“是啊，军中艰苦，实在是怕他遭罪。但他一定要去，谁也拦不住。等咱们从草原回来，再去看看吧。” 这话是抱怨，但陈瑞阳却听出了浓浓的担心，心里忍不住羡慕。 之前，家里没遭难的时候，娘亲和舅舅也没少管教他。 他很多时候都不服气，嘴里答应，心里怨怪。如今全都失去了，他才知道这些“管教”有多珍贵！ 只有希望你好的人，才愿意浪费口水和心力教导你！ 邰继业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抬手给他扯了扯毯子，又拍拍他的肚子，安慰道，“别多想，老爷子说了，你以后就是我们邰家的孩子。找没找得到你舅舅，这个都不会变。睡吧，明早还要赶路，会很辛苦！” 陈瑞阳鼻子发酸，轻轻应了一声，再没有说话。 没一会儿，帐篷里又多了一个打呼噜的小子。 邰继业听着听着，也跟着睡着了…… 晨起的草原也有薄薄的雾气，草叶上露珠星星点点，带着些微寒凉。 车队排成一列奔着草原深处走去，众人跟着马车走路，没一个坐上车辕的，包括邰永禄和陈瑞阳。 远路无轻载！ 马车拉着货物，赶远路的时候要尽量减轻负担，给马儿节省体力。 众人的鞋子被露珠湿透，又被升起的太阳晒干，滋味自然不好受，但谁也没有叫苦。 比起饿到肚子抽筋，比起冻的手脚麻木，比起眼见老人孩子在眼前病重而没钱请大夫，这些苦都不算什么！ 他们的辛苦能换来银钱，换来吃饱穿暖，换来一家子活命，这已经足够幸运了。 不知道多少人，耗费所有力气尚且吃不到一顿饱饭呢…… 人要学会知足！ 带着这样的信念，车队慢慢走进了草原深处，见到了第一个牧民部落，第二个牧民部落…… 邰继业原本以为陈瑞阳要不适应，毕竟这孩子自小富贵出身，可出乎意料的，陈瑞阳努力喝着奶茶，啃着羊骨头，努力扬起笑脸同牧民打交道，甚至尝试同牧民摔跤，疼的龇牙咧嘴，他都没有放弃，没有流一滴眼泪！ 不只邰继业，就是村人和衡器等人也都看在眼里，对陈瑞阳也越发喜欢。 但凡他想学些什么、问些什么，众人都是尽力告诉，把他当自家小子了。 陈瑞阳当然感受得到众人的善意，行事越来越自在，渐渐放下了心里的忐忑。 但商队直到换完了最后一块茶砖，也没找到陈舅舅。 陈瑞阳到底忍不住红了眼睛，坐在火堆旁边扯野草。 邰继业拿了半个烤羊腿，直接塞给他，说道，“赶紧把烤羊腿吃了，否则一会儿就进了永禄的嘴了！吃饱了，打起精神，才能继续找你舅舅！草原这么大，想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怎么不得来个三五次啊！” 陈瑞阳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有些沮丧，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羊腿肉。 邰继业拿了一个羊蹄子，用一把小匕首慢慢割着吃。 “咱们经过的每个部落，我都托付牧民们打听你舅舅消息了，说不定下次咱们过来的时候，就有结果了。” 这可是个好主意，陈瑞阳亮了眼睛，立刻道谢。 “谢谢三叔！” 邰继业笑道，“谢什么，都是应该的。当初没有把你送到顺德府，害你吃了那么多苦，老爷子早就给我记着处罚呢。若是不把你舅舅找到，将功赎罪，怕是我的腿就要被打折了。” 陈瑞阳赶紧摆手，“我跟爷爷说，当初是我一定要去顺德府，也是那个人没良心才……跟你没关系！” 邰继业耸肩，很是无奈，“可惜啊，老爷子可不听这些缘由，只看结果。所以，我一定会帮你找到舅舅，哪怕是为了我的腿！” 陈瑞阳被他逗得笑了起来，邰继业也笑了，“好了，好了！你小子长的好，别每天苦着一张脸，好运气都被吓跑了。” 陈瑞阳点头，应道，“珠珠也这么说，我出来时候，她还一定让我摸摸她的头呢！我以后一定多笑！” “哎呀，这胖丫头偏心眼儿啊！咱们出门时候，她都没多看我一眼！”邰继业吃醋，冷哼道，“亏我还给你找了那么多好东西!” 正这个时候，邰永禄突然窜了过来，嗷嗷叫着就要抢陈瑞阳手里的羊腿。 陈瑞阳玩笑一样举起来，惹得邰永禄窜高，嘴里喊着，“给我吃，我告诉你一个大消息！” 陈瑞阳心里一跳，赶紧把羊腿塞了过去。 果然，邰永禄大大啃了一口，含糊应道，“方才我跟这个部落的孩子一起玩，一个孩子说他舅舅见过眉心中间长红痣的男人！” 眉心长红痣？！ 陈瑞阳和邰继业都是听得跳了起来，因为陈舅舅最明显的面部特征就是眉心长了一颗红痣！ “那个孩子在哪里？快，带我过去！”邰继业一手揪着侄儿就往外走，邰永禄还没忘了啃羊腿，结果陈瑞阳扶着他另一条胳膊，直接把他架走了！ 这个时候，暮色笼罩大地，也是部落里最忙碌的时候。 男人们要把牛羊马撵回栅栏，妇人们要挤奶，要烧牛粪煮奶茶，准备晚饭。 年岁稍微大一些的孩子都要帮忙打下手，只有小孩子才能四处玩耍。 而告诉邰永禄消息的，就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子。 他的父亲是个身形壮硕的牧马人，听说邰继业等人要找儿子说话，牧马人开口就要了一个茶饼子！ 第二百六十七章 茶饼子的威力！ 一个茶饼子能换二十斤羊绒，邰继业不得不完成了这个亏本的交易。 幸好草原人最讲信用，收了茶饼子，那男人就把儿子拽出来，直接给了一脚。 淘气小子挠挠屁股，啼哩吐噜说了很多话，翻译过来就是他和母亲去外祖的部落时候，舅舅给他讲故事，说过眉心长红痣的行商。 陈瑞阳死死扯了邰继业的袖子，激动的说不出话。 邰继业又拿出一个茶饼子，请牧马人带他们去寻淘气小子的舅舅。 这个舅舅的部落在三十里路外，不远却有些偏僻，也不是行商们常去的地方。 几人上了马，摸黑跑了两刻钟。 陈瑞阳同邰继业一匹马，再看看旁边的两个老兵，心里愧疚又感动。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特别还是在草原这样的异族之地，一个不小心都可能丢了性命。 但为了给他找舅舅，大伙儿毫不犹豫就贪黑出门了。这份恩情，他怕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抵达淘气小子舅舅的部落之后，有牧马人出面，很快就在舅舅嘴里打听出了消息。 原来，两个月之前，确实有个额头长红痣的男人来过他们部落，但只停留了一日就走了，而且也没说去哪里。 众人失望，陈瑞阳更是极力忍着沮丧。 邰继业不甘心，追问道，“还有没有别的消息了，但凡有用，我都出一个茶饼。” 牧马人同小舅子说了几句，小舅子就带他们去了一个毡房，据说那眉心有红痣的人当初借住在这里。 许是上天也不舍得陈瑞阳太焦心，居然柳暗花明有了好消息。 那毡房的主人指了自家马厩里的马驹子，说起那眉心有红痣的男人看中了小马驹，也付了定钱，俩月后会让人来赶走。 邰继业和陈瑞阳简直狂喜，当即就写了书信留给毡房主人，以两块茶饼的报酬，请他到时候一定把书信交给取马人，最好捎带给眉心有红痣的男人。 毡房主人没想到还有这般意外之财，很是高兴，他直接把书信塞到了毡房门里的檩子上，进出都能看到，以防到时候忘了这份托付。 做完这些，众人才往回赶路。 陈瑞阳一直回头看向那毡房，心里还是惦记。 邰继业就劝道，“两月实在太久了，我不放心把你放在这里。你照旧跟着车队回咱家，不到俩月咱们还能过来一趟，到时候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最好让你见到取马人。若是他们口中那个人，当真是你舅舅，就太好了。” 陈瑞阳这才放了心，“谢谢三叔！” 回到营地，众人听说这事都替陈瑞阳高兴。 虽然不明白有杨丽华照料，陈瑞阳为何一定要找到舅舅，但这孩子可怜，无父无母，多个人依靠总是好的…… 不说众人拾掇东西，预备踏上归程，只说邰家村里，众人忙忙碌碌晾晒了上万块土坯，简直把村里村外所有空地都占领了。 大师傅指挥，众人出力，四五日一处排房子，加一起八九日，何山等人就有家了，也彻底落脚在邰家村了。 新建的土坯房子有些潮气，砍柴烧火，搭炕修灶台，铺上新炕席，门窗打制好糊上纸，新家就越来越有过日子模样了。 何山等人迫不及待要住进去，却被邰三爷拦住了。 “还没燎锅底呢，怎么也要摆几桌儿酒热闹一下才行啊！添添人气，以后住着也顺当。” 邰老爷子给老哥哥帮腔儿，笑道，“是啊，三哥说得对。大伙儿也忙了几日，一起喝杯酒解解乏。” 何山立刻应道，“那劳烦村里嫂子们张罗饭菜，我们出银钱，多买一些酒肉回来。” “不成，”邰老爷子立刻反对，说道，“你们哪有什么银钱啊，就是有也好好攒着，留着以后娶媳妇生儿子，传个香火。 “不就是酒肉吗，这个容易！我家还有七八坛子烈酒，足够大伙儿喝了，各家园子里也有吃不完的青菜，至于肉……明日进山一趟就什么都有了！” 听说进山，附近听热闹的村人都是激动，特别是半大小子们，恨不得跳脚拍手，眼巴巴盼着老爷子带他们一起。 邰三爷哈哈笑，也跟着凑热闹。 “老六啊，这次进山可要带我一个，你那小木屋建好之后，我还一次都没去过了。” “行啊，三哥要去尽管去。咱们早点出发，下午就能回来，村里有事也不耽搁。”邰老爷子摆摆手，又招呼村人和淘气小子们，“你们就别去了，村里不能没人守着，如今咱们家底厚实，小心被坏人惦记。 你们老实在家等着，我一定多带点儿野物回来！” 村人和淘气小子们有些失望，但想着有肉吃又高兴起来！ 第二日一早，山林里的晨雾尚且没有散去，老爷子等人就进山了。 不必说，珠珠是一定要跟着的，只不过她还没睡醒，靠在爹爹身后的筐子里打盹儿。 邰三爷和老爷子走在一起，不时说笑几句。 何山留在村里，却派了两个弓箭好的老兵，打算多打一些猎物回去添菜。 刚到木屋，邰继祖不等把筐子放下，珠珠就醒了。她迈着小胖腿，带着芝麻球和大黑马大白马绕着木屋四周走了一圈。 一娃一狗两马都很满意，那模样好似巡视领地的小地主！ 众人都是忍不住笑，惊起晨鸟几只。 老爷子瞧着今日人多，担心孙女一句吃肉肉，又有兔子野猪之类跑来献身。 于是，他借口给老伴儿上坟，背着孙女继续往山上走了。 留下邰三爷也没闲着，跟着老兵们一起四处寻找猎物。 夏日水草丰茂，小兽们养的膘肥体重，警觉性也差了很多，陆续被捉到，成了燎锅底的主力。 邰三爷高兴坏了，挥舞着烟袋锅儿，大有将军指挥千军万马杀敌的豪气！ 一会儿，老兄弟回来，见到这么多猎物，怕是也要惊讶啊！ 其实，他真是想多了，他的老兄弟见到的世面可是太多了。 就如这个时刻…… 邰老爷子看看胖孙女，再看看眼前的野山参秧子，真是后槽牙都在冒凉风。 又是一株二三百年的老参！ 第二百六十八章 燎锅底是必须滴！ 他蹲下身，琢磨怎么同孙女讲讲道理。 “珠珠啊，爷爷不是跟你说过，不能再挖野参了吗？这东西太金贵了，不能多挖，否则老天爷该生气了，该对珠珠不好了！” 珠珠可不懂什么福德损耗之类，因为她本身就是汇集了天地气运生灵，好运这东西根本用不完啊！ 她歪着小脑袋，肥嘟嘟的小手指对在一起，撅着小嘴儿，很是委屈。 “可是爷爷，大哥去当兵要杀坏人，娘亲怕大哥受伤！二哥读书，头上累累，也要补补。三哥四哥笨笨，要变聪明。三叔……” “好了，好了！爷爷知道，俺家珠珠最好了！”老爷子抱了孙女，听得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原本以为胖丫头是觉得好玩或者贪财，哪里想到她是惦记家里人。 先前得的山参，卖的卖，送人的送人，倒是没给自家留个备用。 难为胖丫头还记得这事…… 老爷子揉揉胖丫头的小脑袋，夸赞道，“俺家珠珠是天下最好的孩子，家里人没白疼你！但珠珠，咱们采了一棵山参就行了，不能再多了，知道吗？” 胖丫头笑弯了大眼睛，不说话。 老爷子还以为她答应了，结果挖完一棵山参，刚走几步又见到一棵…… 小木屋门前，众人一边整理打回的野鸡兔子和一只傻袍子，一边探头看向山路。 邰三爷惦记，吆喝着邰继祖，“去看看你爹和珠珠，怎么还没回来？小心碰到野牲口，吓坏了珠珠。” 邰继祖扫了一眼远处，大黑马和大白马都在吃草，偶尔互相蹭蹭马脸秀恩爱，完全没有紧张的意思，让他莫名心安。 但他还是起身，拎着柴刀，准备上山。 这个时候，芝麻球从山上颠颠跑下来，头上还挂了一个编制花环，不伦不类却也蠢萌蠢萌！ 很快，邰老爷子抱着珠珠也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邰继祖赶紧迎上去，就要接过珠珠。 老爷子侧过身，吩咐道，“珠珠找了一些宝贝，都在筐子里，你背好了。万一丢了，这丫头该掉金豆子了！” 邰继祖会意，立刻接了筐子背在自己身后。 邰三爷等人听了也没当回事，毕竟小姑娘好新奇，哪怕一朵漂亮的野花都是她们的宝贝。 他们哪里知道，这“宝贝”真的是宝贝！ 邰家村村口新建的土坯房院子里，妇人们已经烧了水，摘了菜，就等着狩猎小分队回来了。 邰三奶奶难得出来走走，忍不住笑着同妇人们闲话儿。 “你们三伯那个笨手笨脚的，指望他打猎，咱们今日怕是尝不到肉味了。” 众人都是笑，纷纷应声。 “三伯娘可别这么说，三伯听见怕是要吹胡子瞪眼睛。” “哈哈，三伯打不到猎物，不是还有六叔吗，他老人家可是每次都满载而归！” “还有两个老兵带着弓箭，怎么都能猎个野鸡兔子回来吧。” 杨丽华和刘冬娘在一边坐着，互相对视一眼，又在锅底下加了柴火。 珠珠跟着爷爷一起进山了，怎么可能空手回来。 那丫头自小想吃肉就有肉，是全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村人嚷着，“回来了，回来了！” 众人都齐齐涌出门，就见两个老兵抬着个木杆子，杆子上挂着七八只兔子、五六个野鸡，还有一只傻狍子。 木杆子足有小儿手臂粗，直接被压弯了。 众人欢喜之极，忍不住欢呼出声！ “三伯太厉害了！真的打了猎物回来！” “哈哈，今天可是有肉吃了！” 邰三爷骄傲的像得胜还朝的将军，抬着干瘦的胸脯，撅着胡子同众人吆喝，“烧水了吗，赶紧剥皮去毛，下锅开炖！” 两个老兵也把杆子卸下，妇人们一拥而上，拿兔子的拿兔子，拎野鸡的拎野鸡。 爷们儿也上前帮忙，扯了傻袍子去河边开膛破肚，省得院子里血腥气太大。 杨丽华也想帮忙，却被闺女抱了脖子。 邰继祖冲她挥挥手，一家三口就趁着众人不注意离开了…… 日头西斜时候，村里村外处处都是肉香，几乎全村老少都在村口聚齐了。 照旧是老少爷们儿坐了三桌儿，包括刘家村村长、张家村村长，还有帮过忙的两村村人都被请了过来。 邰三爷和邰老爷子等人陪着，几位相熟的大师傅，还有何山等十个要入住新家的老兵。 众人团团围坐，酒碗倒满，端起来一口喝干，各个就脸色红彤彤了。 其余村人和老弱妇孺们则是一人一碗菜，一个两合面儿的馒头。 当然，珠珠碗里的大鸡腿少不了！ 一晃儿眼的功夫，燎完锅底儿，何山等人搬进两个院子也有半个月了。 这天气也越来越热，正式进入盛夏了。 邰继业带着车队踩着蝉鸣声声，终于回来了。 村人已经习惯了车队进进出出，但还是免不得激动啊。 因为车队回来，就有大包的羊绒，羊绒变成羊绒线，作坊就能日夜开工了，自然工钱也就哗哗的流进自家口袋了。 村里最手巧也最勤快的妇人，就是铁蛋儿娘已经拿到七八两的工钱了，加上两个闺女一起上工，娘三个早就攒了十几两，足够盖五间大房子了。 如今再吃辛苦织羊绒衣裤，就是为两个闺女攒嫁妆了。 车队受到了热烈欢迎，待得卸车安顿下来，衡器等人就飞跑回他们的新房子了！ 邰家人围着邰继业和邰永禄、陈瑞阳说话，听说陈瑞阳寻到舅舅的消息了，下次再进草原就能找到人，所有人都替他高兴。 陈瑞阳抱了珠珠，轻轻亲了亲胖丫头的脸蛋儿，心里无比的感激…… 有这件事勾着，邰继业在家歇了半个月又张罗进草原了。 村人轮换跟随，衡器等人却是不可或缺。 邰继业没在意多花银钱在城里采买货物，只为了尽早出发，别耽误了陈瑞阳找舅舅…… 烈日炎炎，田里的庄稼疯狂生长。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邰家人惦记陈瑞阳到底找没找到舅舅，生怕这孩子失望。 但没想到，草原那边没消息，倒是邰永宁跟着伍先生回来了。 当时，邰老爷子正抱着孙女在村口大树下凑热闹说闲话儿，突然见孙子回来，这才惊觉时间过得太快了。 他下意识就问了一句，“永宁，你怎么回来了，秀才考过了？” 邰永宁神色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第二百六十九章 挂车尾的秀才！ 倒是珠珠眼尖，瞧瞧哥哥头顶，奶声奶气喊道，“哥哥头上红红，哥哥考中了！” “当真？”老爷子激动的手抖，脸色通红。 邰永宁赶紧扶了爷爷应道，“爷爷，我确实考过了，但是榜单最后一名……” 老爷子可不管第几名，只要考中就成了。 “哎呀，祖宗保佑，我们永宁考过了，我们永宁是秀才了！” 其余村人方才真是大气都不敢喘啊，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他们只知道永宁留在府城，还以为跟着先生游山玩水，哪里想到居然是考秀才！ “当真，当真？” “咱们邰家有秀才了？” “快去找三伯，开宗祠，必须开宗祠！” “咱们邰家祖坟冒青烟了！” 正好杨丽华从院子里走出来，村里妇人一把扯了她高声嚷着，“继祖媳妇儿，你快看看，你儿子是秀才了！秀才老爷啊！” 杨丽华惊喜之极，上前抓了永宁的胳膊，哽咽着想说什么，却先掉了眼泪。 曾经她一度以为儿子要残废了，一辈子活命都艰难。没想到儿子不但恢复了，还有考上秀才出人头地的一日。 老天爷保佑，祖宗保佑！ 邰永宁抬手给娘亲擦了眼泪，也跟着红了眼圈儿，他极力忍着心酸哄劝道，“娘，儿子是秀才了，你高兴吗？虽然是最后一名，但儿子省了三年功夫，下一次就是考举人了！” 杨丽华听得用力点头，“高兴，娘高兴！我儿没有白熬那么多的夜，没白挨那些累，我儿辛苦了。” 邰永丰在一边，半晌也没听到永宁说关键之处，急的跳脚嚷着，“婶子，您不知道，伍先生的四个弟子，只有永宁考上秀才了。剩下三个公子都落榜了！ “武先生说永宁运气好，做的文章正好对了考官的脾气呢！这次，咱们整个泰安县只有永宁一个新秀才！” 邰三爷跑的鞋子都要丢了，正好听到孙子这句话，乐的胡子都炸开了。 “哈哈，当真？哎呀，咱们永宁是泰安第一啊！” 说着话，他就拉着老兄弟不放手了，“我跟你说老六，这次必须开宗祠，必须大宴宾客！你再敢说什么低调，什么谦虚，我就拿烟袋锅儿刨你！俺们永宁这么出息，必须给我好好宣扬一下！ “有永宁这个秀才在，以后再也没人敢随便欺负咱们邰家人了！大伙儿走到哪里都能抬头挺胸，不用小心翼翼了！这是大喜事，你不管，我出银子我来办酒席！” “哎呀，哎呀，三哥，你别激动啊！”老爷子的半截手臂被老哥哥抓的火烧火燎，哭笑不得应着，“之前永宁考的是童生，实在不值得炫耀。如今可是秀才，当然要好好庆贺一下。咱们这就准备，保管让谁都知道咱们邰家有小子出息了！” “哈哈，这就对了！”邰三爷总算放过了老兄弟，转而吩咐全村老少，“都给打气精神来，这两天把自家宅院还有村里村外的路都给我打扫干净，该洒水就洒水，该垫平就垫平！咱们准备办酒席，准备招待贵客！ “这是咱们邰家多少年才出一个的秀才老爷，必须给我展扬起来！” “是，族长！”所有村人都是打了鸡血一样，激动的应声，恨不得立刻找个扫帚就挥舞开来。 邰永宁弯腰抱了胖墩儿妹妹，大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珠珠咯咯笑，同样大大回亲了哥哥一口，“二哥，珠珠的银子都给你买笔买纸！” “好，以后二哥考状元当官，还给你一箱银子！”邰永宁没有拒绝妹妹的心意，哄得胖丫头笑得眼睛都弯成一条缝儿了。 邰老爷子招呼大儿媳，“这次咱家宴客要讲究一些，毕竟永宁是秀才了，咱家大小也算半个书香门第了。宴客的规矩，我们都不懂，你看着操办。就是别让人看轻了，咱们不能给永宁争脸，起码也别拖他后腿。” “爹放心，我今晚就写个章程，给您和三伯看看。酒席怕是要定在三天后，不能太早，因为要提前给闵家、伍家，还有永宁几个师兄家里下帖子。”杨丽华的心思已经转悠半晌了，可以说如何宴客，早就有想法了。 老爷子摆手，完全不打算瞎掺和，“行，都是你做主。大伙儿听你安排！” 至此，三日后摆酒宴庆贺永宁中秀才的事就定了下来。 第二日上午，邰家的马车就进城了，邰老爷子带着永宁亲自去请伍先生，然后还要去宋家、齐家和滕家。 这次考试很突然，几乎可以说是朝廷临时决定，很多距离远的童生都没机会赶到府城，更多人是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开考了。 很少有人像永宁等人这样，直接留在府城接连应考。 这就不得不夸赞伍先生人脉广了，为弟子们争取到了好机会。 永宁也抓到了好机会，写的文章虽然落笔稚嫩，观点却符合考官的心思，最后被提上榜单，抓住了秀才队伍的尾巴。 宋辉、滕誉和齐鸣的功底比永宁要好，但运气差了一些，只能攒攒经验，等下一次再考了。 其实，伍先生都没想到永宁会杀出重围，拿到帖子就笑着同老爷子说，要沾沾弟子的好运气。 宋家和滕家、齐家别管是嫉妒还是羡慕，对于永宁这个新秀才都给足了颜面，三家家主表示一定会带着孩子赴宴，沾沾喜气…… 杨丽华则带了珠珠，亲自去闵家下帖子，顺带告诉闵夫人，大件绣品已经赶工好了。 闵夫人不出门，邰家也没来得及告诉闵管事，当然她这个主母也没收到消息。 突然听说邰家小子去了一趟府城，就童生和秀才一次过了，她也是惊讶，心里悄悄把邰家的地位邰高了一截。 起码杨丽华告辞的时候，珠珠被塞了两盒子点心和一盒子新鲜玩意，被闵小姐牵着手送出了二门。 闵夫人贴身伺候的管事婆子也是一口一个邰夫人邰小姐的称呼，比平日称呼的“邰嫂子”真是恭敬了许多…… 杨丽华倒是同平日一般，不卑不亢，温和有礼。 她不怨怪闵家人如此，因为世人都如此，能不踩低已经难得，登高是本性！ 两日一晃儿而过，邰家村里所有人都忙的恨不得脚打后脑勺。家家户户的院子里没有一点儿鸡粪，路上没有一点儿落叶杂草，恨不得耗子洞都要掏上三遍！ 第二百七十章 说好一起穷成狗，你却变富有！ 邰继祖带人卖了三头大肥猪，四只羊，鸡鸭鱼都是成筐成桶。 何山亲自带人进山，带回一头马鹿、七八只飞龙，二十多只兔子，为酒席又添了几样大菜。 为此，邰老爷子亲自去寻了闵管事，一来请他当日来喝喜酒，二来想他帮忙找个好厨子做一日工。 刘冬娘对于做饭很有天份，心思也细腻，但到底是农家出身，没有专门学过，更没见过太多好食材。 鹿肉细嫩，飞龙更是难得，若是做差了就可惜好东西了。 闵管事当然满口答应下来，又包下了当日邰家开宗祠，供奉先祖的所有点心和饼子之类。 邰老爷子也没客气，只嘱咐他其余贺礼就不要带了，一家人客气太过就不亲香了！ 转头，邰老爷子又去请了半仙儿。 半仙儿可是高兴坏了，一直嚷着，“我就算着你们家最近有喜，哈哈，没想到是文曲星下凡了！这喜酒，我一定要喝！咱们泰安几年才出这么一个秀才！” 邰老爷子也是笑的脸上开花，应道，“我同闵管事说过了，到时候他过来接你一起到村里。你可别到处乱跑啊，小心他找不到你，耽误喝喜酒。” “放心吧！”半仙儿撵了邰老爷子，就摸索着收了摊，然后去布庄买了一套新衣衫，力求装扮的越发仙风道骨、世外高人一般。 其实，别看平日大伙儿都传扬他有几分本事，但凡有个大事小情都愿意花几文钱，找他解解心疑。 其实，他都知道，大伙儿不过是表面情分，没谁真正敬着他，甚至背后还有人说他是缺德事做多了，才瞎了眼睛。 只有邰家，当初胖丫头被掳走的时候，他不过指点了几句，邰老爷子就一直把他当老友相处，邰家的儿孙更是把他当长辈敬着照顾着。 这样朴实善良的人家，他第一次见，也是足够幸运才能见到。 如今，邰家的孙儿出息了，他是打心眼儿里高兴，就算帮不上什么，起码也不能给邰家丢人，惹得外人指点邰家怎么让一个瞎子乞丐上了酒席…… 忙忙碌碌中，大喜的日子终于到了。 天色不等亮起来，宗祠的大门就被打开了。 全村老少爷们儿像忙碌的小蚂蚁一样进进出出，打扫除尘，洒水擦抹，摆供桌儿，烧纸送钱粮。 没人敢高声喧哗，却各个脸上带笑。 说起来，最近邰家祖先被打扰的次数有些多。 剔除族里的害群之马，给小子们上族谱，修葺宗祠，如今又是子孙高中秀才，来来去去也有四五次了。 但祖先们是不能说话，否则一定跳脚告诉儿孙们，哪怕宗祠的大门关不上都成，只要族里如此蒸蒸日上！ 前后张家村和刘家村的村人，因为离得近，几步路就跑来看热闹了。 这会儿，他们远远站在宗祠外，满脸的羡慕。 都是泥腿子，都是吃不上饭的同乡，邰家怎么就突然发达了呢！ 他们甚至都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种说好一起穷成狗，你却突然变富有的感觉，谁心里也不舒坦。 但要说他们如何挑事，把邰家从富贵大道上拽下来，还没这个胆子。 所以，心里这点儿不能说的别扭，就全都化作了食欲。 一人提上一篮子家里种的青菜，带着昨晚就空下来的肚子，准备都用邰家的好酒好菜填满！ 而邰家也没让他们失望，村口的草棚里，半夜就杀好的猪羊已经被分割好，陆续下了锅，隐约有香气飘出来，惹得所有人肚子开始狂叫！ 很快，闵管事陪着半仙儿先赶到了。 雇好的大厨进了灶间，成盒子的精致点心也被捧进了宗祠。 半仙穿了一件新的藏青色长衫，头上换了新的杨木簪子，就是白胡子都修剪整齐，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架势。 他亲自掐算了一下，定了两刻钟后祭祀是最好的吉时。 邰家众人赶紧加紧了布置，吉时一到，所有人齐齐跪倒，永宁自然跪在最前边，同邰三爷只差了一步距离。 邰三爷高声同祖先禀报喜讯，说到最后甚至老泪纵横，为家族兴盛高兴，更为了那些冻饿而死，没有等到今日的族人们遗憾！ 邰永宁安慰了三爷爷，郑重同祖先们保证以后一定会更加刻苦读书，为邰家兴盛尽心尽力。也求祖先们保佑全族平安康健，事事顺利！ 所有族人听得是热血沸腾，盯着邰永宁的后背，好似看到了邰氏一族的脊梁！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大伙儿之前以为会残废的小子，居然不知不觉间成长到了如今的模样…… 很快，祭祀就好了，留下村人拾掇忙碌，邰老爷子就同邰三爷一起去迎客了。 这个时候，日上三竿，陆续有马车赶到了。 第一个登门的是闵夫人带了女儿，刚下车见到躬身等在一边的闵管事，她也没惊讶，只是说道，“你来的倒是早！” 闵管事赶紧行礼应道，“回夫人的话，邰家祭祀用的点心是我们家铺子的，小人亲自送来，就早到了半个时辰。” 闵夫人点点头，家里管事同邰家交好，她是最清楚的。就是她同杨丽华走动，也是管事牵线。 这会儿，杨丽华也牵着珠珠迎了出来。 珠珠蹦蹦跳跳扑上去就抱了闵小姐，奶呼呼嚷着，“小姐姐，珠珠都想你了！你想没想珠珠啊？” 闵小姐平日被教导要贞静有礼，突然得了这么热情的拥抱，她就红了小脸，应道，“珠珠妹妹，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珠珠高兴的拍着小肉手，“太好了，我也给小姐姐留了好多好玩的，都是我三叔和哥哥从草原带回来的，走，咱们去玩儿！” 说这话，两个小姐妹就手牵手进了院子，连自己的娘亲都忘在脑后了。 闵夫人看得哭笑不得，赶紧让伺候女儿的丫鬟婆子跟上去了。 杨丽华也是好笑，同闵夫人赔罪，“珠珠还小，盼着闵小姐来玩儿了。今日见到人，就什么规矩都忘了。” 闵夫人赶紧应道，“我家这丫头也是，听说要带她来玩，昨晚就开始让厨娘考点心。” 两个当母亲的，因为彼此的女儿玩的好，更觉亲近三分，同样手挽手进院子了。 第二个登门的是宋辉和他的父亲，邰老爷子带着永宁接上前，互相行礼，热热闹闹寒暄的时候，齐鸣和父亲也到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客似云来 最后才是滕家父子，几家人前后脚赶到，居然都在邰家门前聚齐了。 这三家的家世要么是乡绅，要么是书香门第的旁支，算不得多富贵，但也绝对不是穷人。 三家的马车都是黑漆平顶，雕花镶嵌，由枣红色高头大马拉着，赶车的车夫和小厮都是蓝色衣裤小帽，很是规矩。 再看三家的父子，绸缎衣衫，玉簪或者金簪束发，腰上挂着精致的荷包和玉佩，三个年轻公子手里还握着扇子，当真是潇洒贵气…… 原本还想凑到跟前听个热闹的村人们，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有些自惭形秽，总觉得自己身上的旧鞋烂衣衫不好意思入人家的眼。 幸好，今日邰家人也都是仔细拾掇过的，邰老爷子和邰继祖、邰继宗几人不习惯穿锦缎和长衫，照旧是棉布衣裤，但料子是上好的细棉，针线也是杨丽华亲手缝制，细密规整，穿在身上自然多几分舒适。 邰永宁穿了一件万字锦地的宝蓝锦缎长衫，腰上缠着同色绣祥云的腰带，坠着一块羊脂玉雕松石的圆佩，还有一只月白色滚边的葫芦形荷包。 他手里同样拿了一把扇子，是邰继业从南边特意带回来的，风雅之极。 村人的目光从宋辉等人身上再转到邰家老少身上，这塌下去的腰背，瞬间又挺直了。 来客是身份贵重，但再贵重也是客！ 他们登门是为了道喜，道什么喜？当然是祝贺邰家的小子中了秀才！ 而他们家的儿子，没中！ 这么想着，所有人的下巴更是不自觉的抬高了三分。 即便邰老爷子等人已经接了客人进屋了，村人们还沉浸在骄傲里不能自拔。 到底还是邰三爷瞧出了众人心思，举起烟袋锅儿隔空敲打了几下，村里老少立刻醒过神儿，嘿嘿笑着赶紧去帮忙招待客人了。 当然，这个客人不是屋里那几位，而是南北二屯赶来的百姓。 这个时候，绝对是展现邰家风貌的好时候，得个好名声，以后孩子们嫁娶都有大帮助。 邰家的东西厢房都拾掇好了，一边留给邰三爷招待各村的村长和有头有脸的熟人，一边留给邰永宁师兄弟几个闲坐。 而后院，不必说是留给女眷闲坐说话的。 很快，伍先生带着夫人和孩子也到了。 众人再次全都迎到了门前，包括宋齐滕三家。 一是因为礼数，二也是真心敬重感激伍先生。 若不是投到伍先生门下，四个小子哪能这么顺利就过了童生，甚至还在秀才考试中历练了一场。 有时候，一个好先生足可以让学子们在攀登青云路上省力许多，顺利许多。 伍先生的身体原本照常人就弱一些，跑了一趟府城，舟车劳顿，今日瞧着眉眼间还是带着三分疲惫，但他眼里的光却极亮。 不得不说，弟子出息了，付出辛苦教导的先生是最高兴的！ “伍先生，可算把您盼来了。今日的喜酒，您是最大的功臣，可一定要好好喝两杯！”邰老爷子一如既往的豪爽，没那么多客套，却也让人轻易就能感受到邰家的热情和真诚。 伍先生笑着拱手，“老爷子客气了，都是永宁这孩子争起。” “先生快进屋歇歇，路上辛苦了。” “先生这几日可有好好歇歇？从府城回来一路着实不轻松。” “可惜咱们这里没有水路，坐马车实在颠簸，比之水路辛苦很多。” 宋老爷等人也是纷纷应声，一边说笑一边进了院子。 这会儿，杨丽华也从后院赶来接了伍夫人，说说笑笑，很是亲近。 “丽华，你真是个会持家的。上次过来，院子还有些空荡，如今拾掇的真是漂亮太多了。” 伍夫人一路走到后院，眼见墙角屋后之类但凡有个空处都种了花，这会儿正是盛开的时候，姹紫嫣红，蝴蝶处处飞舞，让人看着就高兴。 她也是个爱花的，开口就夸赞起来。 杨丽华笑道，“其实说起来，我可真是担了个好名声，实际都是我家珠珠的功劳。这孩子喜欢跟着老爷子上山走动，只要看到漂亮的野花就会挖回来种下去。一次两次的攒多了，这一春日下来，居然把家里种的像个花园了！” 正好，闵夫人嫌弃屋里无趣也出来赏花，听得这话就应道，“这可真是看不出野花的样子，瞧角落那株兰花，比我们府上花匠养的名品都要好！若是山上可以随便捡回来，那我真是要派人天天在山上转悠了。” 众人都是笑，伍夫人同闵夫人见礼，两人之前在各家的宴席上打个照面，只不过没那么熟悉罢了。 但如今有了邰家这个共同的好友，以后勤走动也是顺理成章了。 杨丽华干脆让春红把桌椅摆出来，招待闵夫人和伍夫人在院子里乘凉吃果子喝茶。 珠珠也带着闵小姐和伍家小少爷一起玩耍，农家没那么多规矩，平日得到的小玩意儿也多，想要哄闵小姐和伍小少爷高兴还是很容易的。 更何况珠珠本来就是全家的心头宝，邰继业等人别管去草原还是南边州府，头等大事就是给这宝贝丫头张罗礼物。 如今，珠珠的好玩意儿都要堆半屋子了，样样都让两个小客人新奇。 这会儿，珠珠推出一个小马车，也就椅子一样大小，腿弯那么高，座位只够一个孩子坐进去，套在芝麻球身上，满院子疯跑，就处处都是孩子们的尖叫和欢笑了。 芝麻球被吵的耷拉耳朵挡一挡，但脚下可没有偷懒。 方才三个孩子可都把自己的鸡腿许给它了，为了“养家糊口”出点儿力，这可不丢狗脸！ 闵夫人和伍夫人看的也是跟着笑个不停，毕竟孩子高兴，当娘的就高兴！ 说笑一会儿，杨丽华去灶间看了看，酒席已经准备好了。 院子外边的茅草棚子里，大锅炖的羊汤和猪肉炖菜也好了。 于是，喜酒就忙着摆开了。 后院女眷一桌儿，前院正房一桌儿，东西厢房各一桌儿。院外则是招待所有乡亲的流水席！ 刘冬娘忙的头上都是汗珠子，脸上的笑却没有落下过。 侄儿出息了，她当然高兴，再者方才给请来的大厨打下手，她可没少偷师。等今日酒席过后，她又可以给小侄女多做点儿好吃的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能拒绝的谢礼！ 很快，丰盛的酒菜摆好了，杨丽华瞧着没什么事就回后院陪客了。 闵夫人和伍夫人正说话，见杨丽华进来，伍夫人就笑道，“丽华，你们家里真是太厉害了！旁的菜色都罢了，这个飞龙汤实在难得。 “先前，我家老爷身体不好，我也想让人寻两只飞龙补补，但出了高价也没见到飞龙的影子！如今，你家居然直接端了飞龙汤待客，实在难得！” 闵夫人也是笑道，“是啊，我在泰安住了这么多年，也就喝过两次飞龙汤啊。” 杨丽华亲手为她们盛了汤，应道，“平日，我们也没吃过这个飞龙。这次永宁运气好，中了秀才，家里人实在高兴，想摆酒庆贺又怕没什么好菜色，对不住亲朋远路而来。 “后来还是家里的护卫带了弓箭进山，费了很多心思才打回几只飞龙。” 说罢，她又给几个孩子盛了一碗，小声嘱咐他们，“有些烫，慢点儿喝。” 闵小姐和伍小少爷都有丫鬟伺候，倒是珠珠这个年岁最小的，自己拿着勺子喝的欢快，甚至还没忘了第一勺子汤舀给娘亲喝。 闵小姐和伍小少爷有样学样儿，虽然晚了，但也赶紧给各自娘亲喂汤。 伍夫人和闵夫人都是高兴，心里都琢磨以后让孩子多来邰家，或者多请珠珠到城里玩耍。 不只飞龙汤，其余菜色也味道不错，就是青菜都脆嫩新鲜。 邰家来客不多，又不像旁人家里酒席那般吵吵嚷嚷，不需要端着笑脸应酬，闵夫人和伍夫人只需要好好吃饭，偶尔闲话两句，真是难得的轻松。 前边院子正房里，邰老爷子和邰三爷陪着伍先生和宋齐滕三家家主，也是吃喝的高兴。 宋齐滕三家老爷对邰家不是不羡慕嫉妒，但有伍先生在，他们的儿子也不差，以后肯定也能考上秀才，只不过是晚了三年而已。 更何况邰家礼数周全，又眼见就是家族兴旺之相，他们也愿意交好。 于是，花花轿子众人抬，这酒桌上的气氛好的不得了！ 邰永宁陪着三个师兄在东厢房单独开了一桌儿，师兄弟们说话更是没个顾忌了，玩闹说笑很是自在。 几人吃个半饱，就去正房给长辈们敬酒。 伍先生勉励了几句，他们就退到一边帮忙倒酒。 酒席过半，邰老爷子回了东屋，亲自捧出一个匣子，送到伍先生手边。 “伍先生，我们家永宁就是个农家小子，因为家贫，多年来喜欢读书去一直没有机会。幸亏这小子运气不错，遇到了您这样的好先生。 “这次去府城，原本家里以为他能过了童生试就不错了，没想到这小子抓到车尾，还拿了个秀才。我们全家都感谢先生的辛苦教导，永宁有今日都是先生的功劳。 “我们想穷搜天下好物送先生做谢礼，无奈家里能力有限。许是老天爷也感念我们一家子心急，前几日进山时候，让我意外碰到了一株山参。我今日借花献佛，送给先生补补身体，还请先生莫要推辞！” 说着话，他就打开了匣子，匣子里还有一卷桦树皮，再打开树皮才露出黑色的泥土和一株白生生的山参，瞧着年份足有二三百！ 所有人都惊的怔愣，虽然北地这里产山参，每年都听闻有人走运采参成功。 但这般亲眼看见刚出土的山参，还是机会太难得了。更何况，年份如此大的，更是少见。 倒是伍先生心里有准备，毕竟之前家里就得过一株。但他望向邰老爷子的目光还是意味深长！ 这山参难道是认准邰家了吗，怎么说采就采，这般容易？ 邰老爷子权当看不出伍先生的疑惑，因为他根本解释不了。难道要说，我家孙女是个小仙女，采人参就像自家菜园子挖土豆啊…… “老爷子，这山参实在太难得了！何况还是新鲜的！” “是啊，老爷子家里真是好运气！以后再碰到，可要给我家留一株，做个传家宝也足够了。” “哈哈，是啊。我家老母亲年岁大了，去年我就要备一株，可惜根本碰不到啊。就是有，也被南边州府的人高价买去了！” 宋齐滕三家老爷都是上前细看，很是羡慕。 邰老爷子当然要答应了，笑着许诺，“好，以后再上山碰到了，一定给你们留着。这东西真是需要运气，平日特别想要的时候，偏偏又找不到。” “确实，宝物有灵，肯定不能像咱家后院萝卜一样，拔多少有多少。”齐老爷顺口接了一句，惹得众人都是笑。 伍先生有心推辞，毕竟这礼太贵重了。 但他最近喝药补身体，确实也缺好参。而且这么好的东西，就算他不吃，留着以后回京都送给老师也是极好的。 这般想着，他就说道，“这山参实在是好东西，我就不同老爷子客套了。永宁是个好孩子，平日读书也刻苦。我定然尽心尽力教导，盼着他同几个师兄都出人头地，平步青云。” “多谢先生。” “借先生吉言！” 邰老爷子和宋齐滕三个老爷都是应声，又纷纷坐下倒酒，重新热闹起来。 西相仿里，邰继祖和邰继宗陪着半仙儿、闵管事、伍管事，还有刘家村村长、张家村村长和三岔河村长等人，也是说说笑笑，酒碗频频举起。 伍管事不是眼高于顶的人，闵管事更是算半个邰家人，半仙儿也是精明又圆滑儿，三个村长更是有心巴结邰家，大伙儿都想凑个热闹，沾沾喜气，这自然就是处处高兴。 特别是邰永宁还特意过来敬酒，温文有礼又亲近的态度，让大伙儿更是觉得与有荣焉！ 一顿酒席从正午吃到了日头西斜，院子里的酒席撤了，院外的流水席也是吃的各村乡亲肚子圆滚滚！ 又喝了浓茶解酒，客人们就要告辞了。 虽然宋辉齐鸣和滕誉没有考中秀才，但三家对伍先生依旧感激和敬重，也预备了酒席，然后请邰老爷子和永宁出席。 邰老爷子当然应下，约好过几日再好好喝酒。 后院里，伍夫人和闵夫人接到消息，也准备告辞了。 但伍夫人神色里稍稍带了几分迟疑，杨丽华发现了，就问道，“伍夫人可是有话要说？” 伍夫人笑的有些惭愧，应道，“确实，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丽华千万不要觉得我脸皮厚才好。”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世上没有后悔药！ 杨丽华瞧着她的眼角总是瞥向墙角，隐约有些猜测，就问道，“伍夫人有话尽管说，能办到的，一定不推辞。” 果然，伍夫人立刻指了墙角的野兰花，说道，“这兰花，我实在喜爱。你们家里又栽的多，能不能分我一棵？” 不等杨丽华应声，闵夫人也是拍手笑道，“哎呀，伍夫人可是说到我心里了，我也琢磨这事呢。这花实在开的太好了，我也有些迈不动步子。能不能也分我一株？” 伍夫人玩笑，嗔怪道，“你这人，怎么跟我抢花啊！” “好东西当然是人人都喜欢了！”闵夫人挽着她的胳膊，一副耍赖的小女孩模样，惹的众人都是笑。 杨丽华想了想，应道，“这花是珠珠从山上带回来的，我问问这丫头。若是她肯送，当然更好。若是不肯，那我明日让人上山再去寻就是了。” 说罢，她就喊春红去找珠珠。 珠珠正带着闵小姐和伍家小少爷挑选礼物，闵小姐要了一个木雕的小房子，可以拆卸的那种。伍家小少爷年岁小，抓了一个能吹响的木哨子不放手。 听到母亲召唤，三人都出了屋子。 杨丽华弯腰抱了闺女，温声说道，“珠珠啊，你闵家伯母和伍师娘看中那几株兰花了，特别喜欢。你看，能不能分她们两株，带回家去养啊？” 伍夫人赶紧帮腔儿，“珠珠，师娘家里有南边来的珍珠，拿来换你的兰花，好不好？” “我那里有一匹好料子，换给珠珠做新衣裙，好不好？”闵夫人也握了珠珠的小胖手。 珠珠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奶声奶气应道，“这些花花是芝麻球带珠珠找到的，师娘和伯娘不要给珠珠好东西，给芝麻球买个烧鸡。珠珠可以吃一个鸡腿，给芝麻球吃一个鸡腿！” 伍夫人和闵夫人听得哈哈笑，真是爱极了胖丫头。 她没想着给自己要好东西，倒是惦记着小狗，能分到一个鸡腿就满足了。 这是什么神仙丫头啊，简直让人疼到心里了！ “好，好，伯娘的好料子给你，烧鸡也一定买，买两只！你和小狗一人一只！”闵夫人赶紧许诺。 伍夫人也是随后，“对，珍珠给珠珠，烧鸡管够！” 前边院子里，伍先生等久了，有些疑惑。 好不容易见夫人和儿子出来，身后的丫鬟还抱了一盆子兰花，他就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兰花，瞧着有些不俗啊！” 伍夫人很是骄傲，应道，“这是珠珠送我的，山里挖回来的珍品！回去可不要同我抢，我要放在我卧房窗前呢。” 伍先生无奈，好笑道，“好吧，好吧。” 众人又说笑几句，就同邰家人告辞了。 陆续，各村村长和乡亲也开始告辞。 邰老爷子同众人告罪，方才没有陪他们喝一杯。大伙儿当然不能怪他，纷纷开口又说恭喜。 邰永宁跟在爷爷身后，微微笑着送客，让众人越发后悔。 特别是家里有闺女的，之前怎么就没把这样的好女婿抢到手，否则如今就是秀才的老丈人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杨丽华给雇来的大厨封了二两工钱，还给了一条子肉。大厨很高兴，跟着闵管事回去了。 邰老爷子留半仙多住两日，半仙不肯，照旧蹭闵管事的车回城了。 直到日头彻底落下西山，暮色笼罩大地，邰家院子才算消停下来。 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话，盘点一下白日里的得失。 毕竟是第一次宴客，总有不周全之处，幸好都是小问题。 说起后日进城赴宴，珠珠抱了爷爷的脖子央求，“爷爷，珠珠也想进城，带珠珠一起，好不好？” 老爷子有些为难，因为赴宴就要喝酒，即便有永宁，永宁也要同师兄弟们应酬，没办法带着珠珠。 最后还是永悦站了出来，笑嘻嘻央求，“爷爷，我也一起去就好了。你们去赴宴，我带着妹妹到闵叔叔的点心铺子玩儿！还有半仙儿爷爷，他答应带我们去吃县城最好吃的馄饨呢！” 这倒是个好主意，老爷子想想就答应了。 “到时候再让何山分两个人跟着，小心有坏人把你妹妹偷走！你也要一步不离守着你妹妹！” “当然了，爷爷放心！坏人把我偷走，都不会偷我妹妹！”邰永悦拍着胸脯，惹的众人都是笑。 “你这臭小子，可没人愿意要！” “就是，偷回家去吃饭都供不起！” 邰永悦也不生气，开口抗议道，“我吃的还少了，最能吃到是三哥！” 提起永禄，众人又想起邰继业和邰永安，可惜家里这么大的喜事，他们都不在。还有陈瑞阳…… 杨丽华叹气说道，“也不知道瑞阳那孩子，这次能不能找到他舅舅。这孩子可怜，母亲过世了，家烧没了，爹又是那么个畜生不如的。再找不到舅舅，这孩子怕是要病一场。” 邰继祖劝道，“老天爷总不会把事情做绝，肯定会给这孩子留点希望。说不定这会儿，他已经见到舅舅了。” 珠珠正跟四哥头对头商量进城怎么淘气，把爹娘的话听在耳朵里，随口应了一句，“瑞阳哥哥一定会找到舅舅的！” 说罢，她就扯了哥哥去翻看自己的宝贝小盒子，打算拿银钱买好吃的。 留下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欢喜。 虽然不知道缘由，但珠珠说话从来没有错的时候，她说瑞阳能找到舅舅，就一定能找到！ 而这会儿，遥远的草原上，夜风寒凉，吹得人不得不加一件厚衣衫。 恼人的蚊子也是凑成黑压压的一团，四处飞舞。若是碰到憋不住屎尿的人，它们就寻到了目标，扑过去非要喝饱了血才罢休。 逼迫得众人手里都要拿一把点燃的蒿草，一边熏烟一边迅速解决战斗…… 邰家的车队刚刚扎好营地，邰继财就捂着屁股从外边跑进临时帐篷，恨的咬牙切齿，“草原哪里都好，能吃肉能骑马，但这蚊子实在太恨人了！为了拉泡屎，差点儿把屁股搭进去！” 众人都是忍不住哈哈笑，下意识挠挠自己的屁股，真是妥妥的感同身受。 邰继业正同衡器说话，听到动静就喊了一句，“继财哥，你跟大伙儿晚上警醒一些，我带瑞阳出去一趟。” 第二百七十四章 终于找到人了！ “好，知道了！”邰继财痛快应着，嘱咐道，“你们也小心一些，有事就让人回来喊一声。” 邰继业摆摆手，“知道了，放心吧。那部落离这里就三十里，没一会儿就到了。” 说罢，他又嘱咐邰永禄不要到处走动，谨慎小心。 这次，车队又驻扎在了相熟的部落，照旧是邰继业带人陪着陈瑞阳去牧马人小舅子的部落。 陈瑞阳生怕得到的是失望，迟疑着不敢出门。 最后，还是邰继业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吆喝道，“男子汉，别跟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赶紧走，有消息更好，没消息就继续找！草原就这么大，这次找不到，下次肯定能找到！” 其余村人也是笑着帮腔。 “是啊，瑞阳，说不定你舅舅已经在等你了，赶紧出门吧！” “找不到也没关系，你就把咱们村当自己家。谁也不会欺负你！” “赶紧的，早去早回！” 陈瑞阳打起精神，同众人纷纷打了招呼，然后才出了营地。 衡器怕路上不安全，安排了三个老兵带了弓箭和马刀，陪着邰继业和陈瑞阳，当然还有收了茶饼子的牧马人，再次跑进了黑夜…… 牧马人的小舅子倒是个记性好的，一见姐夫带了陈瑞阳等人，立刻想起他被托付之事了。 他迎了众人进帐篷，不等倒奶茶，就指了那份掖在檩子上的书信一直摆手。 原来，说好来取马的人还没过来。 陈瑞阳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高兴。 邰继业也是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安慰陈瑞阳，“算着日子，还有半个月左右，咱们再等等，不着急。” 陈瑞阳摇头，应道，“三叔，羊绒已经换好了，不能一直这么留在草原。不如你们先回家吧，我留在这个部落。若是取马人来了，那个眉心有红痣的人确实是舅舅，我就随他去找舅舅。” “不成！”邰继业立刻反对，“草原这里人生地不熟，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事！若是没找到你舅舅，再把你搞丢了，老爷子肯定要把我打死！” 陈瑞阳也知道这么做冒险，但让商队一起陪着他等半个月，他也过意不去。 正这个时候，毡房外突然有女子的惊叫，牧马人和男主人立刻抓起马刀冲了出去。 几个老兵把邰继业和陈瑞阳塞到角落，也出去探看情况了。 邰继业把陈瑞阳死死搂在怀里，猜测这到底是马贼来抢劫，还是草原铁骑路过。 若是被抓，不知道能不能用货物或者盐茶做赎金，保自家几人平安…… 陈瑞阳更是后悔，为什么一定要找舅舅呢，害得邰三叔跟着陷入危险。若是出事，他以后怎么有脸留在邰家…… 幸好，他们没有后悔多久，老兵就冲了进来。 “掌柜的，是取马人来了！” 取马人？！ 邰继业和陈瑞阳都是惊喜的跳起来，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毡房外，五六个草原人陪着一个大魏人，正同牧马人等说话。 陈瑞阳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大魏人，他扯着嗓子喊了起来，“鹏叔！鹏叔！” 那大魏人听到动静，下意识看过来，惊得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跳下马背，奔过来扯了陈瑞阳就问道，“小少爷？小少爷！你怎么在这里？你跟谁来的？” 陈瑞阳极力忍着眼泪，想说家里出事又把话头咽了回去。 眼前这人叫陈鹏，是舅舅身边的得力管事。见到他，几乎就是见到舅舅了。 原本他该说出原委，但亲爹都靠不住，他除了邰家，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鹏叔，我舅舅呢？我有急事同他说，带我去见他！” 陈鹏愣了一下，借着不远处的篝火光亮，他仔细打量陈瑞阳，心里有几分不好的猜测。 他赶紧说道，“大掌柜就扎营在五十里外，他打发我来取马，没想到你在这里！走，我这就带你过去。” 说罢，他就要扯了陈瑞阳上马。 但邰继业却眼疾手快，一把把陈瑞阳搂了回来，说道，“这位兄弟，劳烦你让瑞阳的舅舅过来这里说话吧。这孩子没少吃苦，怕是不好再赶路。” 陈鹏皱眉，看向陈瑞阳，眼里都是疑问。 陈瑞阳立刻说道，“鹏叔，这是我三叔，是我救命恩人。你跟舅舅说家里出事了，让他过来一趟，我等他！” 陈鹏再也没有犹豫，立刻应了下来，带人上马就往回跑。 当然，他没忘了留下两个草原人防备万一。 邰继业长长松了一口气，拍拍陈瑞阳的肩膀，笑道，“你小子运气不错，这才二进草原，就找到你舅舅了。” 陈瑞阳重重点头，眼泪掉了下来，被他迅速抹掉了。 “三叔，我舅舅和我娘自小相依为命，他若是知道我娘……” 邰继业叹气，仔细想想若是家里两个哥哥出事，他怕是也难以接受。 “等你舅舅来，咱们慢慢说。他在外边行走多年，肯定会更坚强。再说他还有你要照顾，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草原人热情，脾气直来直往，虽然邰继业等人说话，他们听不太明白。但陈瑞阳找到了要找的人，他们还是清楚的。 于是，牧马人和小舅子都来道喜，跟着高兴。 邰继业一下子拿了五六个茶饼，请他们安排一个干净的毡房，煮上奶茶，静等陈瑞阳舅舅的到来。 而陈舅舅也没有让外甥焦心，几乎是不到一个时辰就急匆匆赶到了。 他翻身下马，火光照亮他额头正中的红痣，男生女相却不显阴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庄严圣洁。 “明义，明义！你在哪儿？” 他满眼的焦急，仓皇寻找，直到陈瑞阳冲出毡房，直接跪倒抱了他的大腿！ “舅舅，呜呜，舅舅！我娘死了，家里被烧光了！舅舅，给我娘报仇，报仇！” “你说……什么？”陈舅舅想扶起外甥，但突然听闻的噩耗让他眼前一黑，一口血就喷了出去！ “舅舅！”陈瑞阳吓疯了，娘已经死了，舅舅再出事，他在世上就没有留恋了！ 邰继业等人看不过，赶紧上前帮忙，把舅甥两个扶进毡房，喂水的喂水，抚胸口的抚胸口。 陈鹏更是从怀里拿出药瓶，倒出一粒丸药，一边化水一边说道，“小少爷，大掌柜之前受伤的厉害，如今刚恢复没多久。这是太伤心，又犯病了。吃了药丸，等大掌柜醒来，有话咱们慢慢说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冥冥中自有天意！ 陈瑞阳点头，亲手把药汤给舅舅灌了下去。 足足一刻钟，陈舅舅才醒过来，睁眼看见陈瑞阳，他的眼底就红了。 “说，快说，你娘是怎么死的！到底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家里好好的……” 陈瑞阳眼泪哗哗淌，想说又哽住了喉咙。 邰继业看不过，上前说道，“陈大哥，还是我来说吧。这件事，我们家从头到尾都是最清楚的。若是我哪里有遗漏的，让瑞阳再补充！” 瑞阳？ 陈舅舅疑惑外甥什么时候改了名字，但还是点了头，催促邰继业说下去。 邰继业想了想，从自家侄女被掳走，同陈瑞阳关在一起，陈瑞阳母亲如何送谢礼，两家走动，到陈瑞阳家里如何失火，他如何救人回家，如何送去南边寻亲等等，一直说到牧马人儿子提供线索，找到这里…… 众人听的认真，脸色变化不停。 陈舅舅心里愤恨的又要吐血，若是知道他这次进草原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他死活也不会出门！ 短短几个月，姐姐死了，家没了，外甥流落在外！ 他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后悔的恨不得去死！ 陈瑞阳死死抱了舅舅，哭的眼泪流成河，“舅舅，你别这样，我娘死了，我就剩下你了！舅舅，舅舅！” 陈鹏也是使劲抹眼泪，他是孤儿出身，自小就在陈家活命。掌柜的待他信重，夫人对他更是百般照顾，像另一个弟弟一样。就是如今他的包裹里还有一双鞋是夫人亲手缝制的呢。 他是奴才，但在主子眼里却也是家人。 谁能想到一次出门，就是天人永隔！ “掌柜的，你不能这样！夫人的仇还没报呢，咱们不能让仇人痛快！就是要赔罪，也要在报仇之后，再去九泉寻夫人！”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想通却太难了。 陈舅舅到底又吐了一口血，却也因此胸口的憋闷去掉了。 他努力爬起来，跪倒在邰继业身前，“多谢邰兄弟数次搭救我家外甥，我陈昭有生之年，必定千百倍回报大恩！” “陈大哥快起来！”邰继业赶紧扶起陈昭，真心实意说道，“陈大哥，方才你也听清楚了。说起来还是我家珠珠和瑞阳一起落难，两家才有幸结缘。 “后来郑夫人送了大笔的谢礼，帮了我们家大忙，我们家也是感激之极。再碰到瑞阳落难，无论如何都要帮他一把啊。 “但即便这样，这孩子还是吃了不少苦，陈大哥不怨怪我，已经是宽容大量了。实在是担不得陈大哥如此！” 陈昭多年经商，在外行走，最不缺的就是精明，自然看得出邰继业这话出自真心。 他心里忍不住感慨，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 外甥被恶人掳走，结识了邰家，反倒是祸事变成了福气。好像是老天爷特意在之后的大难之中，给外甥留了一条生路！ “好，邰兄弟，客气话不说了。我没了姐姐，明义，不！瑞阳没了娘，以后邰家就是我们舅甥第二个家了。我和你们一起回关内！” 邰继业当然说好，应道，“我们的车队就在附近，都是族人在看守，倒也不差这一晚上，不如在这里歇一歇，明早天亮再汇合。” 陈昭点头，又嘱咐外甥，“你那个爹狼心狗肺，畜生不如。以后你就是陈瑞阳，再不是郑家孩子！” 陈瑞阳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却没有半点儿犹豫。 “好，舅舅，我以后就姓陈，我给咱们陈家承继香火。” 又说了几句闲话儿，邰继业嘱咐陈瑞阳照顾舅舅，然后出去寻了老兵，安排他们回去车队报信儿，省得族人们跟着担心。 老兵们三个结伴，倒也不怕有危险，翻身上马，很快就跑的没了影子！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色刚亮，所有人都爬了起来。 牧民准备了丰盛的早饭，邰继业瞧着陈鹏一直在“帮”着妇人忙前忙后，吃起饭来也放心。 倒不是他过于小心，实在是出门在外，一点儿不谨慎可能就会害得所有人命丧于此。 毕竟这是草原，是异族之地，即便再熟悉，但人心难测啊。 显见，陈家人也知道这道理，早有防备。 吃过早饭，陈昭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目光却亮了很多。报仇的迫切愿望，支撑他无所不能！ 众人简单拾掇了一下马匹和东西，给牧民留下足够的谢礼，然后就奔着邰家的车队出发。 邰继业忍不住问道，“陈大哥，你没有车队吗，要不要送个消息！” 陈昭摆手，应道，“放心，昨晚陈鹏就安排人回去送信儿了，说不定他们比咱们还要早赶到。” 邰继业这才放心，加紧赶路。 果然，他们赶到熟悉的部落时候，远远就见到部落外还有另一个车队驻扎。 车队不算大，只有十辆车，但护卫足有二十多，加上车夫之类，三十几号人。 马车都是七八成新，货物不多，捆扎很整齐，拉车的马匹也是膘肥体壮！ 许是认出他们，有管事模样的人立刻上前迎接，“大掌柜，您回来了！我们没有信物，所以还没有同对面的乡亲合拢一处。” 陈昭点头，邰继业不用他说话就奔去了自家车队。 衡器等人也在等待，邰继业简单说了几句，众人都是放了心，脸上也带了喜色。 邰继财拍着陈瑞阳的肩膀，“你小子的运气太好了，当真找到你舅舅了！” 其余村人也是纷纷开口，替陈瑞阳高兴。 “是啊，可不用再看你叹气了。” “回家好好喝顿酒，庆贺一下。” 陈瑞阳拱手，给大伙儿行礼。他没说谢字，但对大伙儿的照顾却是铭记在心。 这时候，陈昭也走了过来，接过话头儿说道，“各位兄弟，这些时日多亏你们照顾我家小子了！待得回到关内，我做东，各位兄弟一定给个薄面，好好喝一顿，不醉不归！” “哎呀，大掌柜客气了！”邰继财瞧着陈昭模样不一般，陈家车队以他马首是瞻，赶紧客气道，“瑞阳是我家大嫂的侄儿，也就是我们邰家孩子，我们多照顾他是应该的。” 陈昭楞了一下，望向邰继业。 邰继业想起昨晚没说起这茬儿，就问道，“陈大哥，你车队里的人都信得过吗？” 陈昭点头，“他们都是跟着我多年的兄弟，草原人已经都打发回去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突如其来的袭杀 邰继业这才同族人们说道，“之前担心消息传出去，担心有人对瑞阳下黑手，所以一直瞒着大伙儿。其实瑞阳不是我嫂子的娘家侄儿，他是郑家的小少爷！” 郑家？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邰永禄提醒了一句，“就是我爷爷带大伙儿去救火的那家！也是给我们家送谢礼……” 众人恍然大悟，也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郑家人不是都死了吗，还是六叔带着大伙儿帮忙下葬的！” “啊，原来瑞阳就是郑家小少爷，这孩子命大啊！” 邰继业摆手示意大伙儿小声一些，嘱咐道，“瑞阳家里的事，实在蹊跷，我家老爷子担心瑞阳还活着，被坏人知道了，再给他招来杀身之祸才瞒了大伙儿。 “大伙儿也别多议论，心里知道就成了。如今瑞阳找到了舅舅，一切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了。” 众人赶紧点头，纷纷应声。 “老三，你放心吧。我们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对啊，瑞阳不管姓啥，如今都像咱们邰家孩子一样。” “就是，还不知道坏人是谁了，瑞阳可要藏好了。” 陈昭听得心里感激，邰家对外甥确实是照顾有加，就是这些村人都是如此维护。 他拱手行礼道谢，“多谢兄弟们，回到关内，我怕是要调查家里遭难的真相。瑞阳还要留在咱们村里，到时候劳烦各位兄弟继续照顾一些时日。待得我大仇得报，一定厚谢各位兄弟。” “陈掌柜客气了，都是自家人。”村人们憨笑，想要客套又不会，只能笨拙摆着手。 他们照顾陈瑞阳是看在六叔一家颜面，更因为陈瑞阳这孩子不错，可不是为了谢礼…… 两个车队因为临时合并，很是忙乱了一阵。 待得张罗完，天色也快近午了。 邰继业心急回家，陈昭也想早些回去调查家仇，两人一拍即合的，当时就出发了。 邰家众人出来大半个月，陈家的护卫和伙计更是在外小半年了，都是归心似箭啊！ 车队一口气走出了五十多里，眼见天色要黑下来才张罗安营扎寨。 陈瑞阳找到了舅舅，心里放下了一半巨石，有了几分孩子气模样。 邰永禄惦记给妹妹寻好玩儿的，就要去附近的牧民部落看看。 陈瑞阳当然要跟着，于是他们带了五六个护卫就出发了。 结果，才走出三里路，变故就发生了。 一伙足有五六十人的马贼队伍迎面冲了过来，甚至跑着跑着还分成了两队，隐约有包抄的架势。 “不好，快跑！回去报信儿！”邰永禄几乎是扯着嗓子尖叫，众人调转马头就往回跑。 一个护卫老兵从后背的箭囊里拿出一只响箭，直接射到了半空。 尖锐的哨音，方圆五六里都听得清楚。 邰继业原本同陈昭坐在一处，一边说话一边烤些干粮。 听到动静，陈昭还不觉得如何，邰继业却跳了起来，“敌袭，准备迎战！” 邰家所有人立刻拿出柴刀之类，踢灭了篝火，跳到了马车后做掩体。 陈家人反应也不慢，紧随其后。 眨眼间，邰永禄和陈瑞阳等人就跑了回来。 “三叔，是马贼，马贼！” “舅舅，舅舅！有四五十马贼杀来了！” 衡器等人跳出去，接引了几人，直接甩进车队保护圈内。 不等众人再说话，马贼就到了。 这些人各个都是凶悍无比，长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露着一半的膀子，皮肤黝黑，眼里像饿狼一样冒着红光，嘴角带着嗜血的笑。 整个车队在他们眼里都只是猎物，杀光抢光，才是他们活命的基础！ 陈家众人还好，多少都经历过几次，但邰家众人走了三四趟草原，这还是第一次对上穷凶极恶的马贼啊。 第一次有闵家商队搭伴儿，第二次运气好，顺顺利利，第三次和第四次有衡器等人保驾护航啊。 如今一群农人出身的汉子，突然要面对生死挑战，即便把马刀握的死紧，但还是白了脸，颤了腿…… 马贼离得车队不到三丈的位置就停了下来，马贼首领用黑布蒙了脸，一扯马缰绳，然后用别扭的大魏话喊道，“留下货物，饶你们一死！” 邰继业要应声，却被陈昭扯了一把。 陈鹏跳上车辕，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灰色牌子，牌子上雕着啸月狼头。 陈鹏高声说道，“我们是王庭三王子的贵客，有啸月狼牌在此。你们速速退去，否则王庭铁骑，必定要追杀你们到底！” 那马贼头领仔细看过牌子，有些变了脸色，他手里紧紧捏着缰绳，眼里多了一抹迟疑。 这个时候，他身后一个手下上前，嘀嘀咕咕说了几句，首领就沉了脸色。 邰继业瞧出不好，低声同陈昭说道，“不对劲，这些马贼应该是有什么事缺补给，今日定然有场恶战。” 陈昭也是点头，但不管狼牌好不好用，总要试试，万一能避免冲突，众人就免了一场血火争斗。 果然，那首领举起了马刀，高声喊道，“我们不认牌子，交出货物，赶紧滚回关内，否则……杀光你们！就是王庭追查，也找不到我们踪迹！” 陈鹏气坏了，这一段时日，他们跟着掌柜滞留在王城，就是王子对他们也是礼遇有加，没想到今日被一个小小马贼欺辱无视。 “放肆！你们不要命了吗？这里是草原，是王庭管辖！王子的贵客你们也敢冒犯！” 马贼首领显见也是不耐烦，直接举起了雪亮的马刀，恶狠狠冲了上来。 衡器等人立刻手里的箭立刻就射了出去。 马贼离得近，但马术实在厉害，居然一弯腰躲在了马匹一侧，除了一个擦伤了胳膊，其余人半点儿没受伤。 众人都是提起了心，同样举起了手里的马刀。 瞬间，短兵相接，两边人数相当，但一功一守，气势完全不同！ 邰继业同陈昭一起对付一个马贼，高声吆喝众人，“都给我往死里砍，绝对让马贼进来！咱们谁有事，我们家里都负责养他儿女老人！给我杀！” 陈昭心里更是火烧一般，本来急着回到关内报仇，没想到被这么一群悍匪拦截在这里。 陈家也没做什么恶事，怎么就这般一步一坎，仿佛遭了天谴！ 正在两边拼杀，命悬一线的时候，远处又有马队轰隆隆碾压过来，所有人都是一惊，不知来的是敌是友！ 第二百七十七章 援兵天降 陈家人还好，邰家众人已经在心里念佛了。 因为方才这一个照面，就有七八个人伤了，来人若不是援兵，怕是他们今日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幸好，幸好，老天爷再一次开恩了，赶来的马队刚到近前就箭雨齐发，给了马贼一个突然袭击。 陈鹏立刻喊道，“赶紧杀，两面夹击！” 众人如梦初醒，立刻挥起马刀，用尽所有力气同马贼杀在一起。 马贼气的嗷嗷叫，想不通来人是谁，为什么上来就针对他们！腹背受敌的滋味不好受，简直是形势逆转！ 马贼首领挡住一把马刀，劈飞两只羽箭，恨得咬牙，听得属下惨叫，到底呼哨一声准备撤退。 但来人好似打定主意要留下他们，一百多号人已经弃掉弓箭，抽出马刀冲上来，直接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先前有多嚣张，这会儿就有多仓皇。 马贼们拼命想要逃出去，但来人马术了得，人多势众。陈家和邰家众人也是士气高昂，半点儿不示弱。 僵持了盏茶功夫，马贼头领都被砍到了马下！ 陈昭吆喝众人，“赶紧补刀，拾掇战场，小心引来草原狼！” 说罢，他就和邰继业一起去寻援兵的首领道谢。 无论因为什么，这伙人救了他们性命都是事实。 马贼凶残，就算他们交出货物，恐怕都保不住命。而如今，他们货和命都保住了，实在太难得了！ 这会儿，暮色已经彻底笼罩了草原。 两人走进，对面援兵的头领也刚刚跳下马，陈昭还没觉得如何，邰继业已经惊喜的高声喊了起来，“胡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带了援兵赶到的正是胡生！ 当初，在府城时候，他遭到了旧友和属下的联手背叛，差点儿被害死。最后被人接走之后，邰家人还惦记了许久，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不想，如今居然在这茫茫草原见到了！ 胡生哈哈大笑，上前重重拍了邰继业的肩膀，嚷道，“邰兄弟，又见面了！老爷子好不好，珠珠好不好？我本想去泰安走一趟，也是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 这时候，邰永禄和陈瑞阳也听到动静跑了过来。两个小子拉着胡生的胳膊，高兴的又蹦又跳，很是亲近。 “胡大叔，你的伤好了吗？” “胡大叔，我们出门前，我爷爷还念叨你呢！” 胡生拍拍他们的脑袋，说道，“我让人寻了几匹小马，你们还有珍珠都有份儿。一会儿安顿下来，你们去挑挑看，喜不喜欢？” “谢谢胡大叔！”邰永禄和陈瑞阳齐齐欢呼出声，猴子一样跳起来就跑去选小马了。 男孩子喜欢马就像刻在骨子里天性，特别还是能亲手养大的小马，更让他们高兴疯了！ 方才还因为马贼吓的腿软，心头乱颤，这会儿早就扔到脑后去了。 什么马贼，哪有小马重要啊！ 眼见两个小子跑掉，众人都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为了防止意外，车队围成的堡垒也没撤掉，反而在中间点燃了篝火。 邰继业和陈昭邀请胡老板一起坐下，喝热水闲话儿。 胡老板常年在草原出没，今日这样的事碰到过不知道多少次，手下人的彪悍不输马贼，打扫战场也是专业的。 陈家和邰家众人自然也要去帮忙，眼见方才还不可一世，恶魔一样凶狠的马贼再也不能动，陈家人还好，邰家众人却是想了很多…… 陈昭第一次见胡老板，不好多说什么，邰继业就先开了口。 “胡大哥，你这是哪里听到消息，知道我们有危险，特意来救我们的吗？” 胡老板笑着点头，“你也知道，我常年在草原走动，这里有多少商队，我心里都有数。听说你们来了，原本就想过来聚聚。哪里想到，因为一点儿事绊住了。 “今早出发赶过来，走到半路，听说这伙马贼动了，我就猜到不好，紧赶慢赶过来，总算帮了点儿忙。否则，你们在草原伤了，我以后可是没脸见老爷子了！” 邰继业听到心热，问道，“胡大哥，你的伤好了吗，这么奔波实在太辛苦了！” 胡老板不在意的摆手，“我又不是娇气的女子，那点儿伤早就好了，手下不安分的人也处置了。就是草原这边有些事，不好离开太久，所以才急着来寻你，问问家里如何，再给老爷子和珠珠带点东西。等我这边能脱开手，再去寻老爷子，同他好好吃肉喝酒。” “好啊，我爹也惦记你了。我们出来时候，他老人家还嘱咐，若是碰到你，一定问问你伤好没好。” 邰继业可不是撒谎，老爷子确实惦记呢，毕竟胡老板从府城小院抬走的时候，一条命去了半条，瞧着实在不好。 幸好，胡老板这体格子实在强悍，这才多久啊，就已经重新恢复活蹦乱跳了。 陈昭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不时给两人续热水。 胡老板道谢，问道，“这位是……” 邰继业赶紧给他介绍，“胡大哥，这位是陈昭陈大哥，也是瑞阳的亲舅舅。我们这次进草原真是运气好，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陈大哥了，危险时候，胡大哥你又及时赶到，哈哈，真是再没有比我们更幸运的人了。” 陈昭和胡老板听得都是笑起来，两人也是互相见礼。 胡老板瞧着陈昭，总觉得心里有些熟悉，他仔细想了想，突然问道，“陈兄弟，我听说王庭三王子先前遇险，救了他的是一个眉心长红痣的大魏男子，活佛还亲口说这男子有佛像……不知……” 陈昭笑着应道，“胡大哥说的正是我，当初也是碰巧遇到三王子被刺杀，我带人救了他。当然也因为如此，我受了伤，在草原养伤，滞留了几个月……” 说到这里，许是想起家破人亡，他神色变得复杂，眼里满是悔恨和茫然。 若是知道他会因为救人而滞留草原，导致错过家里大难，他还会救人吗？ 胡老板瞧出不对劲，但不好开口问询，就望向邰继业。 邰继业想了想，倒也没什么隐瞒的，于是就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胡老板也是惊讶，再看向陈昭，神色里就带了几分同情，劝慰道，“陈兄弟也别太过自责，世事无常，谁也不能跑到前边去看看啊。 “幸好，瑞阳这小子平安无事，又遇到邰大叔一家全心全意庇护，这就很走运了。 “你看我，先前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在草原横着走，到了大魏也是出入权贵之家。哪里想到被下属和旧友坑害的，差点儿没了命。 “碰巧邰大叔和珠珠在街上看见我，让人跟上看看，否则我如今都去给阎王爷养马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销售小达人！ 宋家、齐家和滕家都没准备大办酒宴，因为儿子毕竟只是童生，没有过了秀才考试。 但他们也是真心诚意感谢伍先生，所以，三家准备的酒菜很是丰盛，谢师礼也用了不少心思，都是寻了珍贵的古籍或者砚台之类，甚至陪客也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邰老爷子穿了新衣，腰板笔直，说话行事半点儿没有畏缩之态，又是坐的主桌儿，就免不得让人疑惑身份如何。 而世上从来不缺消息灵通之人，打听一番，也就人人皆知了。 有人羡慕邰家出了个好孙子，有人仰慕邰老爷子杀江洋大盗和狼群的大名，更有人惦记着嫁闺女，所以，邰老爷子这三日过的很是精彩…… 原本，他还惦记永悦带着珠珠留在小院会无趣，结果，珠珠比他赴宴过的还热闹。 不知闵夫人从哪里知道珠珠进城的消息，第一日就把珠珠接了过去。 珠珠和闵小姐一起吃一起玩儿，被送回家的时候，天色都要黑了，而且还带回不少好东西…… 第二日，又是伍夫人派车过来，把珠珠接去同伍小少爷玩了一日，同样没有空手回来。 第三日闵管事总算抢到了机会，直接把珠珠抱到了点心铺子后院。 什么点心出炉，珠珠就吃什么，幸福的简直要冒泡儿。 偶尔珠珠跑去前堂玩耍，小伙计忙不过来，她就奶声奶气帮着客人介绍。 “叔叔，这个点心好次，甜甜酥酥！” “姐姐，这个果脯甜甜哒，不粘牙！” 白胖可爱的奶团子，穿了红色的衣裙，头上两个小抓啾绑了银铃铛，每次歪着小脑袋说起点心好吃，大眼睛里都放着光儿一般，简直太可爱了。 谁看见都忍不住逗弄几句，然后……买买买！ 黄昏时候一统计账册，因为这个编外奶团子，居然比往日多卖了三分之一的点心，以至于铺子里的管事和伙计恨不得把胖丫头供起来！ 老爷子在院子里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盼到闵管事把孙女送回来，再看看跟在一边的永悦手里，不出意外又拎了一篮子，他真是哭笑不得。 “明日我们就回村去了，再住几日，怕是这院子装东西都装不下了！” 闵管事舍不得，劝道，“大叔再住几日吧，左右家里也没什么活计。” 老爷子不肯，笑道，“不成啊，田里的大草又起来了，该薅草了。而且出来几日了，珠珠她娘怕是也惦记。” 提起杨丽华，闵管事夸赞道，“咱家大嫂子绣工真是了得，我们主家夫人把那副观音图送去冯家了，冯家简直惊讶的不成，只说工钱给少了呢! “想必冯家老夫人寿宴时候，又免不得满城扬名，怕是多少人要找大嫂子动针线。” 老爷子赶紧摆手，嘱咐道，“珠珠她娘的手艺确实不错，但这活计太费神了。这两月要忙作坊，还要赶绣活儿，珠珠他娘每晚都是子时才睡。 “家里如今日子过的去，可不好让她太劳累了。从永安到永悦都没成亲，珠珠更是没长大，珠珠他娘累坏了，家里就没人主事了。” 闵管事点头，想着羊绒作坊的日进斗金，也确实不必拼命绣花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闵管事就回去了。 第二日，老爷子带了孙子孙女要回家，到底也没走成。 因为半仙儿寻了过来，两老两小一起在城里又玩了一日，黄昏时候，半仙儿才放人。 老爷子带着孙子孙女坐了马车，拉了半车东西，踩着暮色回到了邰家村。 何山等人吃了晚饭，正好聚在村口要去巡逻，见此赶紧帮忙卸车。 “老爷子，您回来了！”何山上前打招呼，第一个抱下了珠珠。 珠珠搂着何山的脖子，笑嘻嘻献宝儿，“何叔叔，珠珠给你带肉肉了，晚上肚子饿了，熬肉粥！” 何山心里暖的都要融化了，应道，“多谢小姐惦记我们，进城还给我们带肉回来了！” “爷爷说家里有叔叔们保护，我们才能在城里放心玩儿，放心吃好吃哒！叔叔们辛苦了！”珠珠笑得大眼睛弯弯，一口小白牙，看的所有老兵都是跟着咧嘴。 老爷子帮腔儿，“这几日辛苦你们了，我在城里又买了两袋子米，都放到棚子里。你们晚上别只吃高粱米，也掺一些白米，家里不缺这点儿，不需要你们省着。饿着肚子熬夜可不成！” “是，老爷子！”何山等人赶紧应下，忙着搬了白米和猪肉到草棚子里。 这会儿，杨丽华和刘冬娘等人也接了出来。 一见半车东西，杨丽华就点着闺女脑门嗔怪，“你这丫头，知道的说你进城做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进城采买去了。” 珠珠抱了娘亲撒娇，“娘，珠珠想你了，你想没想珠珠啊？” “不想，你不在家，我不知道多清净呢！”杨丽华故意说反话，惹得胖丫头扭着身子像个肉虫子，不依不饶。 正是热闹的时候，远处的土路上跑来一匹快马，马上是灰头土脸的邰永禄，他挥着手高声喊着，“爷爷，爷爷，我们回来了！” 众人扭头看过去，都是惊喜的喊起来。 “哎呀，哎呀，是车队回来了！” “快喊人来帮忙，车队回来了！” 眨眼间，邰永禄也到了跟前，不等下马他就嚷嚷开了。 “爷爷，赶紧开大灶台做饭啊！瑞阳找到他舅舅了，带了车队，五六十人呢。再有半个时辰就到！我们走了一日，谁都没吃饭！” 老爷子立刻看向杨丽华，不用吩咐，杨丽华就赶紧张罗起来。 这几日作坊不忙，村里妇人这会儿也下工回家了，听到消息，几乎能撒开手的都跑来帮忙。 青菜都是家里园子摘得，米面是杨丽华开库房取的，猪肉是老爷子在城里带的。 简单一凑合，大灶就忙开了。 邰永悦等不及，闹着要去接三叔他们。 邰老爷子就让何山带几个人去迎一迎，结果没走出七八里路，就碰到了车队。 邰家本身就去了三四十人，加上陈家的三十十，凑一起就是小百人队伍，二十多辆马车，绵延走在乡下土路上，绝对惹眼。 刘家村的村人都端着碗，蹲在路边，一边吃一边看热闹，说不得眼里都是羡慕和好奇。 邰继业同他们打个招呼，就赶紧带队奔向自家村子了。 车队不等到村口，就嗅到了浓浓的饭菜香气！ 第二百八十章 做牛做马，难报万一！ “到家了，呜呜，终于到家了！” “爹娘，我回来了！” “可算到了，我要睡上三天三夜！” “我要给祖宗磕头，这次出门可是太不容易了！” 车队里众人都是兴奋的吆喝，恨不得一步就迈回家里去。 而各家的老少也是欢呼着迎了上前，更有淘气小子冲过来抱了爹爹的大腿！ “爹，给我带狼牙了吗？” “爹，我想你了！” 一时间村口热闹的像开锅沸水，鸡飞狗跳，又充满了团圆的喜悦。 邰老爷子挤到前边，眼见邰继业陪着一个中年男子，瞧着同陈瑞阳又四五分相似，猜测着是陈瑞阳的舅舅。 他就笑道，“太好了，瑞阳这小子可是能放心了！” 邰继业小声给老爹介绍，“爹啊，这是瑞阳的舅舅！” 说罢，他又要同陈昭说话，不想陈昭却是噗通就跪了下来，“大叔，陈昭给您磕头了！” 他哽咽着，咣咣就是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半点儿都没留余力的那种。 这一路上，他同邰继业没少说话，自然也把家里遭难的事抠的是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邰老爷子仅仅因为家里送了一些谢礼，就千百倍的回报。 在那样危险，在那样人人避之不及的情况下，他不但带着族人给郑家人收尸下葬，更是毫不犹豫的收留遗孤，甚至送他南下寻父。 要知道，但凡幕后之人有一分迁怒，邰家都可能遭到同样的灭门之灾。 即便是他，在朋友之间是有名的仗义豪爽，都不见得能做到！ 偏偏一个农家老爷子做到了，也保全了他姐姐唯一的骨血，保住了他活下去的念想！ 否则，他从草原归来，面对的是家破人亡，绝对不能想象要如何绝望！ “老爷子，你就是我陈家大恩人，是我陈昭的再生父母！我陈昭终生做牛做马都难以报答您大恩的万分之一！” “哎呀，快起来，快起来！”老爷子眼见陈昭眼泪哗哗淌，也是心疼，赶紧扶起他劝说道，“我们家把瑞阳当自家孩子一样，你是孩子舅舅，也是自家人，咱们可别这么客套。赶紧进屋，有话慢慢说！” 邰继业也是帮腔儿，“是啊，陈大哥，到了这里就是到家了，啥也别客气，咱们先回家！” 其余村人在一边看着，眼里都是好奇和疑惑，不明白陈昭是什么人，怎么见面就磕头。 但车队众人太清楚了，赶紧帮忙打圆场。 “先卸货吧，我们都饿死了，干完活儿吃饭！” “对，卸货卸货！这次我们可是买了更多羊绒回来！” 邰老爷子也吆喝众人，“继业带回这些兄弟，都是自家人。大伙儿搭把手，带着他们好好吃顿热乎饭，晚上安排在排房那边！衡器和何山，你们帮忙张罗一下！” “知道了，老爷子！”何山高声应着。 邰继财眼见荷花在草棚门口，就扯着嗓子喊，“孩儿他娘，赶紧盛饭端菜啊。要好好谢过陈家这些兄弟，我们这次遇到马贼了，没有他们帮忙，你这会儿都是寡妇了！” 原本，荷花趁乱往嘴里塞了不少吃的，听得这话差点儿噎的翻白眼儿，只能拼命摆手，一个字也说不出。 邰三爷气的咬牙，恨不得一烟袋锅儿刨死这个没出息的儿媳。 他赶紧张罗着让村人忙起来，卸车，牵马喂草饮水，众人也要洗手洗脸，拾掇干净利落。 直到所有活计干完，陈家车队众人由衡器等人陪着坐下来，开始拿着馒头，端着热腾腾的炖菜开吃，他才进了屋子。 不只是村人，邰三爷心里也犯嘀咕，也是好奇这一趟草原之行发生了什么…… 屋子里，陈昭已经喝了一碗热汤，也洗过了手脸，但提起死去的姐姐和烧毁的家宅，他还是红了眼睛。 老爷子劝道，“你和瑞阳都活着，这就是陈家的根基，至于其余都是身外物，总能再恢复如初。你不要太过悲伤，保重身体，才能找出仇人，报仇雪恨啊！” 陈昭重重点头，正好邰三爷进来，他知道是邰家族长又赶紧行礼。 邰老爷子简单同老哥哥说了几句，邰三爷也是跟着叹气，诚心诚意说道，“就像老六说的，别上火，事情总会慢慢好起来。以后把这里当自己家，有事需要搭把手就吭声，别客气。” 陈昭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他的感激和谢意了。 陈瑞阳和邰永禄正围着珠珠说话，同珠珠显摆他们带回的小玩意儿，珠珠也不吝啬，抱了她的点心盒子，努力投喂哥哥们，生怕他们饿到了。 “瑞阳哥哥，这是闵叔叔给的桂花酥，给你吃！” “三哥，三哥，你吃这个杏脯，甜甜哒！” 邰永悦凑在一边，偶尔跟着蹭点儿吃喝，不时追问着，“你们去看大哥了吗？军营好不好玩？刚才继财叔说你们碰到马贼了，马贼什么样，吓人不？” 陈瑞阳下意识一哆嗦，应道，“吓人，那些马贼眼睛都是红色的。” 邰永悦还要追问，杨丽华已经从外边进来了，嗔怪瞪了儿子一眼，伸手搂住陈瑞阳的肩膀，一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念叨着，“摸摸头，吓不着，摸摸耳，吓一会儿！瑞阳不怕，咱们已经到家了！” 陈瑞阳有些脸红，但却贪恋伯娘怀抱的温暖，一点儿都没挣扎。 珠珠笑嘻嘻凑过去，抢占了娘亲的一半怀抱，闹着，“娘，珠珠也害怕。” 杨丽华好笑，同样摸摸胖闺女的头发和耳朵。 邰永禄也想撒个娇，结果被娘亲赏了一个爆栗子！ 邰永悦嘿嘿偷笑，被恼羞成怒的邰永禄搂住脖子扯出去摔跤了。 陈昭看在眼里，想了想又起身跪倒在邰老爷子身前，“大叔，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您准许。” “有话慢慢说，这怎么又跪下了！”邰老爷子赶紧扶他起来，问道，“是不是要瑞阳留在家里啊，你要出去调查家里事，没有办法照料他？这还用说吗，我们一直当这孩子是自家孩子啊，就是没找到你的时候，瑞阳也是住家里的，没谁打算让他离开啊！ “你放心，该去哪里去哪里，我们保管把瑞阳照顾好。家里小子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到他！” 第二百八十一章 从此多了一个儿子！ 陈昭却是摇头，应道，“大叔，听说咱家大嫂没有娘家人在这里，不知能不能让瑞阳认大嫂做义母，以后瑞阳肯定和永禄他们一样孝顺，我也把大嫂当亲姐姐一样敬重。你看，这样行吗？ “当然，认亲之后，我经常来咱们家走动就更名正言顺了！我和瑞阳没有家了，我是真心想把咱们家当自己家，求大叔成全！” 邰老爷子有些意外，他倒也不是讨厌陈昭，相反，这么半晌相处下来，他很喜欢陈昭的性情。 他们老少两个都是同样的仗义豪爽，行事果断。 可以说，陈昭比三个亲儿子都更像他的脾气。 不过，陈家落魄了，家宅烧毁了，但瘦死骆驼比马大啊，就这么认了亲，旁人怕是要以为邰家挟恩图报呢。 “瑞阳舅舅啊，你们才刚刚回来，这事也不急于一时，咱们过后消停几日再说。你若是担心没有个名头，家里会怠慢瑞阳，那就完全没必要……” “不，不，大叔。”陈昭赶紧摇头，语气里三分急迫七分诚恳，说道，“瑞阳的命是你们家救的，他做邰家义子，给邰家长辈养老，给邰家兄弟做个相互扶持的臂膀是应该的。就是不认亲，大嫂子也把他当亲儿子教导，但认亲更名正言顺。万一以后……” 他的话没说完，但老爷子却明白了。 陈昭这是有托孤的意思，他必定要调查家仇一事，谁也保不准就会磕磕绊绊，万一对方财大势大，最后把他一起害死了。 起码瑞阳能在邰家的庇护下平安长大，有义母照顾教导，也算给陈家留下一点儿血脉香火。 邰老爷子看出陈昭眼底的决绝，忍不住叹气。 “好，我问问老大和老大媳妇儿。” 他们的对话，邰继祖和杨丽华自然都听到耳里了。 邰继祖是个憨厚心善的，瑞阳在家里，他也从来没说比儿子差一点儿，甚至更照顾三分。 这会儿要认下义子，不过是更名正言顺罢了，所以，他就看向媳妇儿，神色里没什么反对的意思。 但杨丽华却有些迟疑，不是不喜欢陈瑞阳，实在是她想让瑞阳认妯娌做义母。 她已经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了，但刘冬娘只有永悦一个孩子，而且伤了身子，以后也不能再生了。 刘冬娘同嫂子多年妯娌相处的好似亲姐妹，她几乎一眼就看出嫂子的心思，于是赶紧说道，“大嫂，咱家孩子都是养在一起，这么多年，永禄他们像我儿子一样，永悦也同样把你当亲娘。所以，瑞阳认谁当义母都没关系，都是咱家孩子。” 刘冬娘一向沉默寡言，突然说这么多话，还句句在理，真是让大伙儿意外。 于是，众人都是笑起来。 陈昭赶紧给外甥使眼色，“等什么了，臭小子，还不给你义母磕头！” 陈瑞阳有些红了脸，但也整理好衣衫，端端正正跪好，认认真真给杨丽华磕了三个头。 “义母，瑞阳给您磕头了！以后瑞阳一定会像哥哥们一样，孝敬您，给您养老！” “哎，好孩子，快起来！”杨丽华弯腰扶起陈瑞阳，疼爱的揉揉他的头发，应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了，你哥哥们有的东西，都会有你一份儿。但同样，你犯错了，我也会管教你，绝对不会手软！你明白吗？” “明白！”陈瑞阳想起过世的母亲，忍不住哽咽了。 “我娘说过，真正对我好的人，才会管教我，希望我变得更好。没有任何缘由一直宠着我哄着我的人，可能是在捧杀我！我听义母的话，也喜欢义母管教我！” “哎，好孩子！”杨丽华拍拍陈瑞阳的肩膀，“以后咱们有机会去给你娘烧纸，好好同你娘说一声。还有，认亲要给见面礼，但义母没有准备，你多等几日，义母给你缝一套新衣衫鞋袜！” 陈瑞阳用力点头，偷偷又抹了一把眼泪。 珠珠在一边看着，眨巴着大眼睛问道，“瑞阳哥哥，你为什么哭了，是不喜欢给我娘当儿子吗？你不要哭，以后珠珠对你好，娘也会对你好哒！” 陈瑞阳赶紧摇头，伸手抱了珠珠，小声应道，“没有，我是高兴！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我一定对你好，对娘好！” 珠珠想了想，把小脑袋凑到瑞阳怀里蹭了蹭，嚷道，“那珠珠的好运气给你，瑞阳哥哥以后都会好好的。” 陈瑞阳被蹭的痒痒，忍不住也是咯咯笑起来。 陈昭看在眼里，就更放心了…… 众人很快一起吃了晚饭，陈昭和邰老爷子去排房走了一圈儿。 何山等人都没成亲，兄弟们挤着住一起也热闹，所以排房的大半房间都空着了。 如今住了陈鹏等人，依旧很宽敞。 众人吃饱喝足，又躺在热炕上就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陈昭听着处处呼噜声，就随着老爷子回了邰家院子。 这一晚，他和瑞阳住在一起，舅甥两个说了不少话，陈瑞阳哭的眼睛有些肿，但第二日起来，好似又成长了不少。 陈昭把车队托付给邰家，只带了陈鹏和几个得力人手进城去了。 邰家的车队原本就经常来来往往，村里各种建院子修宗祠，木匠师傅等人也是走来走去。 所以，这次多了陈家几十人，就是外村有人发现也没有起疑心。 而陈家人都不是懒蛋，吃饱喝足又睡了一晚就满血复活了，抢着扛了锄头，帮着邰家下田去锄地薅草了。 邰家的田地很多，但人手更多。 所以，干了一日之后，陈家人又开始帮着村里其余人家。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我好，我自然就对你好。 陈家人这般热情，邰家村众人也是高兴之极，纷纷行动起来。 你往排房送两篮子青菜，我杀一只鸡送去，都是尽可能的表达谢意。 而陈昭也让人从城里送了二十袋子米面，还有十坛子素油，外加半头猪回来。 一时间，村口的大灶里，日日都是热气腾腾，肉香弥漫。 按理说这个时候，村里的淘气小子们应该整日围着大灶打转啊，但偏偏这次没有。 一来，杨丽华和邰永宁母子轮流教导，小子们即便没什么读书天分，但也学了很多规矩，不至于为了一口吃的丢人了。 二来，家家户户的日子好过，虽然不是顿顿吃肉，但隔三差五打打牙祭，每日也能吃饱，孩子们对吃没有那么重的渴盼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更感兴趣的事！ 第二百八十二章 来自小马的诱惑！ 胡老板是个大方又知道感恩的，之前在草原一口气送了邰家孩子七八匹小马。 每匹小马都同孩子们身高差不多，各个活泼健康，大眼睛湿漉漉，别提多可爱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陈瑞阳立刻化身马倌，每日都要赶着小马出去吃草，河边喝水。 村里淘气小子们羡慕的围前围后，抢着帮忙照看，哪有空闲想吃的啊。 就是偶尔有空闲，他们还要去排房帮忙照顾一群大马呢！ 先前马贼凶猛，邰家众人差点儿丢了性命，又有几个受了皮肉伤。 所以，回来之后，邰继业就同老爷子和邰三爷商量，如何补偿一下。 邰家车队几次进草原，车马都是从城里的车马行雇佣，价格贵不说，有个磕碰损坏还要赔偿。 邰继业一直觉得不顺手，这次得了这么多马匹，他当然想组建一个自家的车队了。 邰老爷子也支持，所以，父子俩寻了杨丽华一商量，最后定了下来。 但凡这次跟随去草原的族人，一人五两银子，受伤的多给一两。 自然马匹就不能分给他们了，统一养在排房，各家轮流去照料。分出两匹差一些的，算做公用。以后谁家有急事，都可以随时去套车使用。 另外，村里的老爷子也选两个出来，轮流赶车，每日早晨出发，中午回来，负责接送村人去城里。车费就是一人一文钱，用来修理维护马车和两个老爷子的辛苦费！ 村人们简直惊喜坏了，要知道补助这几两银子可比他们走一趟草原的工钱都要高，真是没有白白担惊受怕。 也没人贪心的惦记那些马匹，毕竟赶到搭救他们的胡老板是六叔的朋友，人家把战利品送出来就是给六叔一家的，跟他们没关系啊。 如今，他们得了银子，以后还有马车代步，真是再好不过了！ 事情定了下来，邰继业就马不停蹄的张罗开了。 邰继祖和邰继宗也同样闲不着，邰继祖要带人在排房那边修建马厩，方便何山等人骑乘和照顾。 邰继宗则是召集木匠，赶紧打制新马车，要轻便要结实，要…… 总之，邰家上下都为了自己的车马忙活起来。 邰永宁吃了三个师兄家里的酒席之后，就一直和邰永丰留在了城里。 伍先生担心他们在旁人的赞美里迷失，很是严厉管束了他们几日。 眼见四个弟子都没有骄傲之色，依旧勤奋读书，他才满意一些，然后放了一日假。 读书不在于日复一日的刻苦，要张弛有度，劳逸结合。 邰永宁是不管先生怎么想，放假当晚就和永丰跑回了邰家村。 他已经听闵管事说了，家里车队从草原回来了! 两人刚下马车就被家里家外的热闹惊住了，不说别处，起码自家院子外的空地上，摆了足足七八辆打制好的板车。 邰永禄正扶着珠珠，珠珠在板车上跑来跑去，脸上的小奶膘颤啊颤，突然扭头看见二哥，她就直接扑了过去。 “二哥，二哥！” 邰永宁赶紧两步奔上前，一把接住淘气的妹妹，哭笑不得埋怨道，“怎么不小心一些，万一摔掉牙，你就成最丑的小姑娘了。” 珠珠赶紧用小胖手捂了嘴巴，骨碌碌转着大眼睛，生怕好不容易长出的小白牙罢工！ 邰永宁忍不住笑，回身问询弟弟，“永禄，家里怎么打了这么多的马车？” 邰永禄立刻显摆开了，“二哥，你还不知道呢！我们这次去草原遇到马贼了，幸亏胡大叔救了我们，马贼都被杀了，家里得了很多马。三叔和爷爷商量打制马车，以后家里就有自己的车队了，不用再去县城雇佣了。” 说罢，他突然想起又道，“对了，爷爷还单独划出两辆车，以后村里人出入都有马车坐了。你也不用再雇车了！” 正说着话，大黑马和大白马夫妻俩带了一群马小弟从河边回来。 夕阳照在马群上，各个膘肥体壮，皮毛油亮，分外惹人喜爱。 邰永丰当时就欢呼着冲了过去，这个摸摸，那个拍拍，像个预备跳马的猴子。 大黑马翻了嘴唇，不屑理会他，径直带着媳妇儿走到邰永宁和珠珠跟前。 邰永宁拍拍大黑马的脖子，又理了理大白马的鬃毛，然后把珠珠抱上大黑马的后背就往家里走。 芝麻球听到动静，屁颠颠从院子里跑出来，绕着邰永宁的脚边缠来缠去，哪有什么草原霸主的模样……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这老兄弟俩在廊檐下闲话儿，抬头一看自家孙儿回来了，都是高兴。 邰永丰难得没了规矩，窜到爷爷跟前央求着，“爷爷，家里这么多马，能不能给我和永宁一匹啊？省得我俩每次回来都要雇车！” 邰三爷拍了孙子一把，好笑道，“这话说的，好像家里委屈你们了一样。” 邰永宁也上前行礼，虽然没有说话，但神色里也见了几分少年人遇到喜爱之物的渴望。 老爷子就道，“村里每日都有马车在城里来往，你们回来尽管说一声就行。若是放一辆马车在你们院子，要喂马饮水很是麻烦，你们怕是不得空闲。” 邰永丰瞬间沮丧的泄了气，邰永宁虽然没有如此，但眼里也有一些失望。 但老爷子话音一转，又道，“你们三叔在草原遇到胡老板了，他送了几匹小马。你们两个可以一人选一匹，过俩月养大了，也亲近了，就可以骑着来回走动了。到时候同伍家商量一下，放在伍家养着，你们取用也方便。” 邰永丰和邰永宁好似久旱逢甘露的庄稼苗，立刻就支棱起来了！ “当真？爷爷太好了！” “噢，噢！我们有马了！” 两人直接欢呼起来，迫不及待要去看小马。 邰永禄把妹妹交给爷爷，就兴高采烈给哥哥引路去了。 其实，他是怕哥哥们把他选中的小马抢跑了！ 碰巧邰永悦和陈瑞阳从外边回来，也被一起扯了过去。 邰继宗从外边进来，吆喝媳妇儿，“冬娘，还不开饭吗，我肚子饿了！” 刘冬娘从灶间探出头应道，“这就好了！” 邰老爷子往院外张望，陈昭进城两三日了，还是没有消息……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临时马贩子新鲜出炉！ 说曹操，曹操到。 没一会功夫，陈昭就从城里回来了，身边只跟着陈鹏，其余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舅舅！”珠珠哒哒跑过去，抱了陈昭的大腿。 陈昭弯腰，笑呵呵抱起胖丫头颠了颠，说道，“哎呀，俺家珠珠瘦了，这几日是不是惦记舅舅没好好吃饭啊！舅舅给你带九香居的脆皮鸭了，一会儿给你卷饼吃！” 胖丫头的大眼睛立刻瞪圆了，小脸上满满都是欢喜，她挣扎着下地，嚷着，“我去喊哥哥，一起吃！” 说罢，她就带着芝麻球往外跑，显见是要去排房了。 陈昭怕天黑，小丫头再摔了，结果大黑马已经溜达了过来。 胖丫头熟练的爬上院子里的石凳石桌，然后坐上了马背。 大黑马冲着屋里呜溜溜叫了一声，好似在同众人打招呼，然后就踢踢踏踏驮着胖丫头出了院子。 陈鹏忍不住惊奇的嚷道，“哎呀，老爷子，咱家的大黑马好像成精了！哪日听见它说话，我怕是都觉得是应该的。” 众人都是听得哈哈笑，陈昭也是点头，应道，“确实，这马太有灵性了。” 老爷子摆手，笑道，“大黑马和芝麻球都是自小养在家里的，许是时日久了，也没人拘束它们，它们慢慢就懂事了。” 说罢，他另起了话头儿，问道，“你们进城几日，调查的如何？可有头绪？” 陈昭眼底闪过一抹狠色，应道，“大叔放心，已经查出一些眉目了。只不过这里的线索断了，我要去一趟顺德府。” 老爷子点头，心里叹气，劝道，“如今陈家只有你和瑞阳了，一切以你们的安全为主。毕竟有命在，其余一切好说。否则怕是瑞阳他娘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们搭上自己去报仇。” “大叔放心，我心里有数。”陈昭行礼，很感激老爷子这般说。 若不是把他当自家人，谁也不会这般掏心掏肺的劝慰。 “大叔，我南下要寻个借口和身份，想来想去只有马贩子最合适了。 所以，胡老板给的那些马，我要赶走了。原本胡老板念着咱家们的情分，连我们家车队都救了，我已经是足够走运了，这些马匹该给咱家，我不能要。 但这时候应急，我就厚脸皮一次了。以后，我一定再寻些好东西补偿大叔。” “说的什么外道话！”老爷子难得瞪眼睛，说道，“那些马匹就是胡老板送给你的，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都是应该的！ 以后不许这样，自家人哪里能像做买卖一样，什么都讲究有去有回啊。情分可不是生意！” 陈昭心里热乎乎，赶紧赔礼，“大叔，我错了，以后肯定不外道了。” 邰三爷也是点头，“这就对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过，陈掌柜啊，你这次去南边要多久回来，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一定说话啊。” 陈昭应道，“我也不知道啊，族长大叔，但估计不会太快。所以，一会儿吃过晚饭，我想……我想去姐姐坟头看看。同她说说话，明日我就出发。” 他想起惨死的姐姐和家里熟悉的奴仆，有些哽咽。 邰老爷子立刻应道，“好，这事儿是应该的。那里少有人经过，倒也不怕被发现。虽然没什么见不得人，但你多隐藏身份一日，调查起来就方便一日。” 说罢，他喊了刘冬娘，“老二媳妇儿，你挨累一下，做几个菜，一会儿让瑞阳舅舅带去坟头祭拜瑞阳他娘。” “好啊，爹。正好我发了面，蒸几个馒头带着，再凑四个菜。”刘冬娘应的痛快。 邰继祖问着，“要不要我去张罗一些纸钱香烛？” “不用，姐夫，我已经买回来了。”陈昭赶紧拦着，他不想邰家人跟着忙碌。 刚回来时候，他远远看过坟茔地，周围清理的很干净，没什么杂草。 一看就是邰家人没少去拾掇，照料的很周到。 这份恩情，他怕是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很快，孩子们都聚齐回来了，不等进院子就能听见他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处处热闹了三分。 邰永宁第一次见陈昭，免不得又是行礼。 陈昭知道邰家有个读书种子，却不知今日会见面，自然没有准备见面礼。 于是，他扯了腰上的玉佩塞过去。 “大外甥拿着玩儿，等舅舅这次从南边回来，给你寻些好的纸笔。” 邰永宁看向爷爷，见他老人家点头，这才恭敬收了玉佩，末了笑着同陈昭央求，“陈舅舅，我不要纸笔，家里买的尽够用了。若是您方便，在南边见到新书，给我捎带两本就好。 “泰安这边文风不盛，先生常感慨这一点。若是有新书，先给先生拿去读，他一定高兴。” 陈昭点头，立刻应了下来。 这样喜欢读书又尊师重道的孩子，真是让人从心底里想要疼爱。 很快，饭桌儿就摆好了，老少分了两桌儿，团团围坐，连邰三爷和邰永丰都被留了下来，众人也没什么规矩，边说话边吃饭，很是热闹。 饭后又喝了一碗茶，刘冬娘的供品也准备好，装进了篮子。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带着邰继祖，引着陈昭、陈鹏和陈瑞阳悄悄去了坟茔地。 因为郑家人都是横死，人人提起都害怕，所以郑家的埋骨地也被忌讳，平日不是有事，附近乡亲，轻易不会过来。 更何况这会儿天黑，四周更是已经悄悄，除了风声，就是夜鸟都不敢开口。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邰继祖行了礼，又烧了一把纸就退到远处歇息了。 留下陈昭和陈瑞阳跪在坟前，无声哭泣，眼泪流成了河水。 旁边还有一个摸索着拔野草的陈鹏，偶尔抹一把眼泪，脸上就花了一片。 陈昭若不是要报仇，若不是要照料外甥，他恨不得一头碰死在姐姐坟头。 明知道姐姐身体不好，明知道家里只有外甥一个小孩子支撑，他怎么就能扔下她们出门呢。 出门也好，没想到会在草原遇到凶险，救了三王子，但也养伤耽搁了功夫，以至于姐姐下葬几个月，他都不知道，还在草原潇洒自由的策马奔腾！ 他简直就是猪狗不如，万死都难以赎罪，但暂时他还不能死，报仇，必须报仇，否则就是到了九泉都没脸见姐姐，没脸见父母爹娘！ 第二百八十四章 知错能改就好！ 陈瑞阳早就接受母亲故去这件事，哭了一会儿，就开始同母亲说起邰家事，说起草原之行的新奇，说起新养小马的可爱。 陈昭在一边听着，心里好受很多，也越发放心把外甥留在邰家……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等人坐在不远处的树墩子上，听着隐约的哭声，心里也不是滋味。 世事无常啊，有钱没钱都好，一家人平安健康最重要。 这般天人永隔，留下多少遗憾，实在太糟心了…… 第二日一早，陈家车队就拾掇妥当，跟随陈昭拜别邰家众人，打算进城出发了。 陈昭这几日在城里简单采买了一些土产做样子，再加上几十匹骏马，南下商队的架势十足。 陈瑞阳搂着舅舅的胳膊，难得露出小孩子的依赖。 毕竟刚刚团聚没有多久，舅甥两个就要分开。 陈瑞阳哽咽央求，“舅舅，让我跟你一起去南边吧，我一定听话，我也想给娘报仇！” 陈昭拍拍他的肩膀，嘱咐道，“你在这里好好活着，就是给舅舅帮忙了。若是你出事，咱们陈家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我很快就会回来，你记得听你义母和老爷子的话，不许闯祸，知道吗？” “知道了，舅舅。”陈瑞阳沮丧不乐的退到一边，杨丽华揉揉他的头，然后把珠珠递了过去。 陈瑞阳抱着还有些瞌睡的胖妹妹，生怕摔了她，也就忘了难过。 陈昭郑重给杨丽华行礼，“大姐，瑞阳这孩子就交给你了，他有不听话的地方，你尽管教训。若是……若是有个万一，劳烦你给他挑个好媳妇儿，生孩子承继香火就好，不要报仇。” 杨丽华听得心头沉重，应道，“陈兄弟不要这么说，瑞阳娶媳妇儿是大事，总要你亲自把关。相信你一定会顺利，很快回来。” 陈昭用力点头，再次转向老爷子深深行礼，“大叔，我们走了！” “好，早去早回！”邰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嘱咐道，“若是有空闲，一定要送信回来，别让家里人惦记。” 陈昭同众人摆手，一一看过才上马，带着车队走远了。 陈瑞阳红了眼圈儿，被邰永悦扯着去喂小马。 邰永禄望着变成小黑点儿的马车，小声问道，“爷爷，陈舅舅在城里买那些东西，到南边根本赚不了什么钱，兴许都卖不出去。他为什么不带咱家的羊绒衣裤啊，肯定抢手！” 邰继业听不下去，一巴掌拍在侄儿脑后，“笨蛋小子，整日喊着自己聪明。就你这样的，没被人家卖了还帮忙数钱就不错了。” 邰永禄不服气，挠着后脑勺抗议，“三叔，你都说我不聪明，还打我脑袋！” 邰老爷子看不过，主动给一时转不过弯儿的孙子解惑。 “羊绒衣裤如今算是咱们泰安的紧俏货品，全部来自咱家。你陈舅舅去南边是为了低调行事，调查家里遇难的真相。若是他带了羊绒衣裤，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来自泰安了！” 邰永禄脸色爆红，道理这么简单，他居然没想到。 邰老爷子好笑，拍拍孙子的后背就去田里了。 留下邰继业要去看马车打制的如何，邰永禄赶紧跟了上去。 知错就改，以后他要牢牢跟在三叔身后，什么都学，再也不犯蠢了！ 这一段时日雨水特别好，几乎是七八日就来一场，太阳也是勤快之极，很少缺勤。 所以田里的庄稼简直疯狂生长，特别是苞米苗，眼见就一人多高了，苞米棒子也长了出来，苞米粒子在一层层的外衣下，悄悄鼓了起来！ 邰老爷子和邰三爷结伴走在田野间，高兴都不成样子。 “要说咱家老三啊，做的最好一件事，就是把这么好的苞米从南边带了回来。哈哈，一想到秋天时候，金黄色大苞米棒子装满仓房，我就笑的睡不着觉啊！” 邰三爷挥舞这烟袋锅儿，就是苞米爷子割在脸上，他都不觉得疼。 邰老爷子也是高兴，应道，“可不是嘛，老三这小子毛病一堆，但脑子也是真好用。以后还是要他多去南边走走，说不定还能带回更好的东西！” “也是继财他们不担事，否则把草原那摊子接过去，是不是继业就有空闲去南边了。” 邰三爷想起家里的儿子就是咬牙，若是放到外边，自家儿子也算不错了，但同老兄弟家的比一比，还是差了不少啊。 邰老爷子摆手，劝慰道，“之前几次去草原都平安无事，连我也以为走商队很简单。这次遇到马贼，可是给大伙儿提个醒儿。那是草原，不是咱们大魏。就是大魏这边，赶路还容易碰到山匪呢。 “万一有不好，怕是小命就交代在外边了！老三还是要多跟着走几趟草原，等秋日时候，咱们……” 老爷子拍拍身侧的苞米杆子，小声应道，“等秋日时候，咱们把大半苞米种子换给边军，到时候再多要一些退伍老兵，统统编入车队。别说进草原，就是去罗刹那边都不成问题。” 邰三爷连连点头，脸上重新有了喜色。 “要我说啊，咱们大魏战力最好的就是边军了。咱们村里自从有了何山和衡器他们，可真是让人安心多了。” 邰老爷子也是笑，“这次进草原碰到马贼，族里这些小子也知道自己不成了。这几日缠着何山他们学本事呢！要我说啊，不如组织个团练，天天早起练上半个时辰，真是遇到事了，起码大伙儿自保没有问题。” “对，我也这么想的。”邰三爷哈哈笑，老兄弟两个又想到一起去了…… 两人边说边从田里往回走，刚出了苞米地，就见珠珠带着芝麻球屁颠颠跑了过来。 “爷爷，爷爷！家里来马车了，带了好多好东西！” 邰老爷子听得惊讶，弯腰一把抱了胖孙女。 芝麻球围前围后，不时冲着家里的方向汪汪两声，显见是给珠珠打证言呢！ 邰三爷手搭凉棚，仔细看了看，嚷道，“哎呀，真是来了不少马车啊！”邰老爷子更是疑惑，“难道是老三又在城里采买茶叶之类了？他早晨也没说啊！” 两老一少带着一条狗，迅速赶回了村口。 第二百八十五章 忘了一件大事！ 邰家门口，杨丽华和刘冬娘正同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话，旁边还有闻讯赶来的村人。 邰老爷子等人走上前，杨丽华赶紧说道，“爹，这些是城里过来的粮铺掌柜，说是有人给咱家定了不少粮食。” 那粮铺掌柜见到正主，也赶紧给老爷子行礼。 “邰老爷子安好，小人是城里吴记粮铺的。昨日有人在我们那里买了五十袋子白米和五十袋子细面，另外还有一些杂物等，让我们今日送到您这里。 “银钱，那买主已经付完了。我们不可能把这些东西再收回去，您看……是不是赶紧把米粮卸下去啊？” 邰老爷子皱眉，仔细想想，倒是猜到了几分。 他迟疑了一下，招呼村里人，“帮忙卸粮食吧，过后咱们再说。” 村人最是听话，而且车上满满的粮食袋子也太招人喜爱了。一袋一袋搬下来，沉甸甸的，即便没有吃到肚子里，心里也无比踏实。 粮铺掌柜眼见马车空了，心里比村人们更踏实。 因为东西送到了，他的银钱也算安安稳稳赚到手了！ 他赶紧告辞，笑呵呵说了不少好话。 待得马车离开村子，老爷子就喊了一个村人，“去马厩那边把瑞阳找回来！” 村人应声就跑掉了，很快就背着陈瑞阳跑了回来。 陈瑞阳手里还捏着刷子呢，显见正在给小马刷毛，就被“直接打劫”回来了！ 他一脸懵的看看大伙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杨丽华生怕吓到孩子，上前替他整理一下乱糟糟的衣裳，问道，“瑞阳啊，家里突然来了一个粮铺子的掌柜，送了不少米面之类。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你舅舅安排的？” 陈瑞阳楞了一下，然后赶紧说道，“对，对！我把这事忘了！” 他上前站在老爷子身边，又道，“爷爷，我舅舅昨晚说，他很感激大伙儿照顾我，以后他在外边，我还得留在咱们家。所以他买了一些粮食，让您帮忙分给村里，一家一袋子白米和一袋子细面，剩下的东西都是咱家的。” 老爷子哭笑不得，拍拍这臭小子的脑袋，“你这小子，这么重要的事也能忘！” 陈瑞阳嘿嘿笑，赶紧道歉，“早晨送了舅舅，我就去看小马了，没想起来!” 老爷子彻底放了心，同邰三爷和村里人说道，“这是瑞阳舅舅一片心意，大伙儿就别推辞了。一家一袋米和一袋子细面，都赶紧扛回去吧。 以后这小子在村里，大伙儿多照料一下，就算没白吃人家舅舅的米粮了！” 邰三爷也是笑，应道，“瑞阳舅舅就是客气，咱们都是把瑞阳当自家孩子，他不买米粮，咱们也会对瑞阳好啊。” “这是人家懂礼数！赶紧往回搬东西吧！”老爷子嘱咐道，“大伙儿吃着，但也管好嘴巴，别到处乱说。” 众人早就乐的合不拢嘴了，纷纷高声应了。 虽然村里如今日子好过，但也只是高粱米吃饱的程度，这白米细面在饭桌儿上还是少见。 如今托陈瑞阳的福气，一袋白米一袋细面，足够一家老小吃上俩月了。 俩月后就入秋了，苞米丰收，还能换回更多粮食…… 陆续有人往家里扛米面，陆续有人听到消息跑来领取，更多是家里老小跟来看热闹。所有人都是喜笑颜开，好似过年一样高兴。 而之后的很多时日里，陈瑞阳都能接到各家送来的饭菜，有大米饭加小鸡炖蘑菇，有饺子包子馒头。 偶尔碰巧，还有两家一起送的时候，于是邰家老少也跟着一起吃。 毕竟天气热，不及时吃掉就容易腐坏了。 好，从来都是相互的，一方感激一方愿意回报，这才是和谐美好的基础。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陈瑞阳趁乱扯了义母进屋。 他悄悄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都是银票，面额不大，每张也就二十两，但加一起却足有千两之多。 杨丽华惊了一跳，压低声音问道，“你这孩子，哪里得来这么多钱！” 陈瑞阳把盒子塞过去，笑嘻嘻应道，“义母，这是我舅舅昨晚给我的。他之前虽然住在我家，但防备我爹突然回来，住着不自在。所以，在城里额外买了一个小院子，他的家底大半都放在那边了。 “我家虽然着了火，但他的家底没损失。他说这次去南边，不知道多久能回来。让我把这些银票都交给你，让咱家放心花用。” “你舅舅真是……”杨丽华想说陈昭太客气了，但设身处地想想，若是她把珠珠放到谁家养着，肯定也是恨不得把吃喝穿戴用，都准备的事无巨细才能放心。 她轻轻叹了气，然后收起了匣子，“你年岁还小，确实不好收着这么多银钱。义母帮你放着，以后你舅舅回来再还给他。” “义母，这是舅舅给咱家花用的！”陈瑞阳有些急，“是给家里买吃喝，买用的，给珠珠买首饰买衣衫……” 杨丽华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安抚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啊。暂时家里日子好过，不需要这些银子。但义母保证，若是家里需要，一定拿出来。” 陈瑞阳无奈，只能妥协了。 他眼珠儿转了一下，又道，“义母，给我十两银子吧，过几日我带珠珠妹妹进城买点好吃的！” 可惜，杨丽华立刻戳破他的小心思，嗔怪道，“别跟我打马虎眼，十两银子都够普通人家活一年了，你们就进城一趟哪能花那么多！什么时候去，我给你拿铜钱！ “还有，你的功课已经扔下几个月了，这几日就开始捡一捡，有不懂的地方，等你二哥回来请教他。 “别说你以后要经商的话，无论做什么都要有识文断字啊，读书明理总是没错的，不能偷懒！” 陈瑞阳彻底蔫了，讹银子不成，反倒多了读书的活计。 以后怕是没那么多空闲去陪小马了…… 杨丽华可不管他，小孩子就是要管，不能放纵，否则不是爱他，而是害了他！ 一晃儿又是三五日，村子里恢复了平静安宁的日子。 早起村里的老少爷们，甚至连同淘气小子们都聚集到村口，由何山和衡器等人教导，一人一把木刀，努力学习劈砍等简单又有效的招式。 白日里忙田间的活计，晚上分队巡逻，保证庄稼不被馋嘴的小兽偷吃…… 第二百八十六章 吃上一把定心丸！ 珠珠有些闲不住，吃过饭就缠着爷爷要进山。陈瑞阳和邰永悦几个也是跟着央求，兴奋的不成。 这些日子家里打制板车，木匠大师傅闲着无事的时候，就给小子们做了一些弹弓，坚硬的木叉子，配了柔软弹性足的兽筋和兽皮，轻易把小子们的心俘虏个彻底。 就是邰永悦和邰永禄每日都有练习飞镖，也不耽误他们喜欢弹弓。 因为弹弓随时可以摸出来就射，飞镖却不成啊！ 老爷子也惦记给老伴儿去上坟，夏日青草长的好，几日不去清理，怕是坟头就变色了。 于是，他就应道，“去让你们二婶做点儿干粮，准备点儿东西，咱们在山上住一晚，明日再回来。” 孩子们都是欢呼，刚要飞跑去找刘冬娘的时候，门外居然来了客人。 原来是闵夫人身边的婆子来走动，一下车见到珠珠就笑道，“珠珠小姐，我们家小姐让老奴捎带了一盒子点心给你呢。” 说罢，她又同老爷子行礼，很是恭敬。 老爷子自然要把人往院子里迎，又让永禄去喊杨丽华。 杨丽华接了手，瞧着前院人来人往，又把人带去后院喝茶。 珠珠好奇，跟去看热闹，进山的事就耽搁了下来。 小子们虽然失望，但也知道不能耽误家里正事。 闵家婆子同杨丽华客套了几句，喝了几口茶，就把点心拿给珠珠，笑道，“珠珠小姐，这是我们小姐这几日特别喜欢吃的，一定要拿给你也尝尝。” 珠珠欢喜，软糯糯应道，“谢谢嬷嬷，回去也帮我谢谢闵姐姐。等珠珠进城，就去找她玩儿。” “哎，好啊，我们小姐听了一定高兴。”婆子笑眯眯应了，末了才同杨丽华说起正事。 “大夫人，我们夫人今日派老奴过来，是有一件小事。先前给冯家的绣品，冯家很是满意，自然也被很多人看到了。有些人求到我们夫人跟前，也要高价绣一副，但我们夫人知道您如今忙着作坊的事，怕是接不了，所以都推掉了。 “不过，昨日有个相熟的夫人登门，她家中女儿还有俩月要出嫁，需要一些绣品。不是大活计，就是一些扇子或者荷包、帕子一类的，用来送给婆家的小姑子和妯娌做见面礼。 “这个活计不赶时间，价格也高，一把团扇给五两银子，荷包和帕子都是二两。我们夫人觉得很合算，就让老奴来问问大夫人要不要接下来。” 杨丽华听得认真，也有些心动。 团扇和荷包之类不像大绣品那么费神，两三日绣一个很轻松，平均一日一两银子的工钱，说出去不知道要多少人羡慕了！ 最重要的是闵夫人既然让婆子来问，就是希望她接下来，这其中怕是有些人情往来的考量…… 这般想着，杨丽华就道，“嬷嬷，后日我正好空闲，若是夫人也不忙，我进城去寻夫人说说话，到时候详谈。你看如何？” “那当然好了！”老嬷嬷笑着拍手，“老奴这笨嘴拙舌的，还怕说不明白了，大夫人能去陪我们夫人坐坐，我们夫人肯定也高兴呢。” 这事就算定了下来，又说了几句闲话，老嬷嬷就告辞了。 杨丽华塞给她一个荷包，荷包里装了一块三四钱的碎银子，算是辛苦费。 老嬷嬷退让了一下，也就收下了。 送了客人回来，珠珠抱了奶亲的大腿，“娘，珠珠要一起进城，去找闵姐姐玩儿，还要去陪二哥！” 杨丽华点了胖丫头的小鼻尖儿，笑着逗弄她，“那你不跟爷爷进山了？” “去，珠珠要去！”胖丫头掰着手指头，贪心的盘算着，“今天进山，明天回家，后天跟娘亲进城。” 杨丽华不等应声，邰永禄、邰永宁和陈瑞阳都笑嘻嘻围了上来，显见他们同珠珠都是一个心思。 杨丽华哭笑不得，挨个拍了拍，应道，“看你们这两日表现，若是不听话，就一个都不带进城！” 几个孩子立刻欢呼起来，这话其实就是答应他们一起进城了！ 老爷子吧嗒着空烟袋锅儿，也是跟着笑起来。 很快，刘冬娘拾掇了一个背篓，里面装了一些馒头和蘑菇肉酱，还有几斤米、一些油盐等杂物。 邰永悦抢着背在了身后，邰永禄只能背了妹妹的点心盒子和换洗衣裤。 珠珠这个宝贝疙瘩，当然是老爷子亲自背着，旁人他可信不过。 何山早就得到了通知，但这次他去没打算跟着老爷子们进山，而是喊了衡器去安排。 衡器等人几次进出草原，很是辛苦。这次进山就权当歇息游玩了！ 果然，衡器喊了两个老兵，兴致勃勃的护着老爷子等人出村了。 当然，大黑马和大白马，还有芝麻球，这两马一狗的铁打组合是默契的跟在后边。 夏日的山林满眼青翠，深深呼吸一口，胸腔间都是开阔舒坦。 山路也是走熟悉的，众人恨不得闭着眼睛都能摸上去。 邰家的木屋修建的很好，隔山差五也会有人过来打扫整理，所以并没有任何一点儿颓败之气。 但抵达之后，衡器还是第一个进去检查，看看是不是有虫蛇，小心吓坏了孩子们。 两个老兵也割了不少蒿草，点燃青烟之后在房前屋后，甚至是柴堆附近都熏了一熏。 老爷子把熬粥做午饭的任务交给了邰永禄几个小子，然后带着珠珠和芝麻球继续往上走，给老太太去上坟。 木屋在半山腰，老太太的坟地在山顶，倒也不算间隔太远，万一有危险，芝麻球叫几声，大伙儿就听到了。 所以，衡器三个都没跟着，劈柴烧水烧炕不说，还要带着小子们在附近打点儿猎物，给午饭添个菜。 老爷子和珠珠照旧给老太太供了一些点心，打扫干净坟头周围，就坐在坟前看风景，说点儿悄悄话儿。 老爷子抱着胖丫头，一一问着家里人和邰三爷、陈昭等亲近之人，最近头上都是什么颜色。 珠珠认认真真想着，十根胖手指都来回数了两次，最后得出结论，大伙儿都平安，头上都不是黑色。 老爷子长长松了一口气，因为上次狼群事件之后，幕后使坏的人就再也没了动静。 他猜不透对方是有所顾忌，还是在准备更坏的手段啊！ 这会儿孙女算是给他吃了一把定心丸，他眉头皱出的纹路也能松开一些了。 山风有些凉，珠珠跟芝麻球玩了一会儿就打了喷嚏。 老爷子赶紧起身，同老伴儿打个招呼就下山了。 芝麻球屁颠颠跑在前边开路，老爷子背着孙女跟在后边。 珠珠高兴，一会儿指着路边的飞鸟夸漂亮，一会儿又说哪里有好东西，老爷子也是句句有回应。 爷孙俩说的正高兴，芝麻球却突然停了下来，鼻子快速翕动了几下，然后奔着一侧的树林就钻了进去！ 第二百八十七章 救还是不救？ “芝麻球，芝麻球！”珠珠伸着小手，想要去抓芝麻球，差点儿从背筐里掉下来。 老爷子眼疾手快扯了孙女，再去看芝麻球已经不见了影子。 他迟疑了一下，若是没有背着孙女，他一定追进去。 但带着孩子，安全第一。 正这个时候，芝麻球突然叫了起来，声音里带了急迫的意味。 老爷子就更不能轻易进林子了，倒是珠珠着急嚷着，“爷爷，芝麻球发现什么东西了！进去，咱们进去！” 老爷子难得没有听孙女的话，只是抱了她，一直站在山路上。 好在没一会儿，衡器等人听到动静，衡器和另一个老兵赶了过来。 老爷子松了一口气，问道，“小子们呢，安顿好了？” 衡器赶紧点头，“小子们都在木屋里，刘全看着呢！” 刘全就是另一个老兵，平日用刀最好，就算有人使了调虎离山的诡计，有他守着门，一时半会儿也伤不到孩子们。 “走，进去看看。芝麻球好像有发现，不知道里面怎么回事！”老爷子背稳了胖丫头，带头走进了林子。 芝麻球听到动静，一直在低声叫着指引众人赶过去！ 夏日，林子里草木异常旺盛，不说藤蔓到处牵绊，就是野草都到膝盖那么高。 众人两条腿肯定不如芝麻球四条腿来的方便，走了差不多盏茶功夫才到了跟前。 眼见地上趴着的年轻男子，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不知道这人经历了什么，双腿和后背足足被砍了七八道伤口，每一道都是深可见骨，鲜血淋漓，已经是深度昏迷，对于众人的到来半点儿没有警觉。 老爷子一挥手，示意衡器上前试探一下是死是活。 衡器用力把这人翻转过来，借着树林上空穿梭落下的阳光，终于让大伙儿看清了他的模样。 肤色惨白，墨眉薄唇，再配上一身藏蓝色的锦缎衣裤，束发的银冠，这绝对不是个普通人，出身非富即贵。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流落在这里，又受了这么重的伤？ 衡器检查一番，说道，“老爷子，这人还有气儿。但许是流血太多了，再不施救估计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儿了。” 所有人都望向老爷子，救还是不救，需要他拿主意。 按理说救人一命是应该的，谁也保不准就有落难的时候。 但这样血腥凶险，万一因为救人给家里惹了大麻烦，就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老爷子也是犹豫，家里因为幕后算计之人，时不时就要来场祸患，他已经够提心吊胆了。 若是再雪上加霜，他怕是后悔肠子都能青了。 但看这人的年纪，比永安大不了两岁，就这么孤零零死在山里，谁都于心不忍…… 珠珠心软，悄悄趴在爷爷肩膀上，小胖手捂着眼睛，不敢看那个血淋淋的人又忍不住，小模样可爱又好笑。 她悄悄凑在爷爷耳边，软糯糯说道，“爷爷，这个哥哥太可怜了，流了好多血。他是不是好疼啊？” 这话可是提醒老爷子了，若是祸事来临，孙女一定会做噩梦，既然没做，那就是家里暂时没有危险，救下这人也不会被连累…… 他赶紧说道，“走，把这人抬回木屋。衡器记得遮掩一下痕迹！” “是，老爷子！”众人都是应声，赶紧抬人的抬人，处理现场的处理现场。 芝麻球跟前跟后，在周围跑来跑去，不时叫上两声，指挥众人清理那些不容易被发现的血迹。 衡器等人也不觉得惊奇，邰家住久了，对成精的马和狗已经习惯了。 若是对一只狗帮忙找血迹都要惊奇，那还怎么面对喜欢翻白眼和听八卦的大黑马…… 众人忙完，就往木屋赶去。 老爷子到底不放心，抱了孙女在怀里，小声问了几句。 珠珠抻着脖子看了半晌，趴在爷爷耳边应道，“爷爷，是黑色……嗯，不对，又变成紫色了！” 紫色？ 老爷子暗自心惊，要知道孙女辨认了这么多人头上的气运，以普通白色居多，灰色就是运气差一些，黑色就是灾祸或者死亡。 最好第一次，也就是浅淡的红色。 这种紫色的气运，还是第一次。 就是不知道紫色代表什么，紫气东来？ 他的脸色有些沉重，不知道救了这人是福是祸。 邰永禄、邰永悦和陈瑞阳被关在木屋里，但实在是惦记爷爷和妹妹，想出门又被刘全死死守着，只能趴在窗户上，恨不得把脖子抻出二里地。 好不容易远远瞧着爷爷等人回来，他们都是欢呼起来。 “爷爷回来了！” “刘叔快开门！” 刘全也是松了一口气，回身打开门栓就去迎了众人。 三个小子冲过去，围了爷爷，又好奇看向那半死的年轻人。 衡器临时用树藤编了一个担架，那年轻人长的瘦高，小腿耷拉在下边，看着很是凄惨。 “爷爷，这是谁？他怎么受伤了？” 邰永禄还知道不能生张，小声问着。 陈瑞阳接过珠珠抱了，也是一脸的好奇。 就是大黑马都带了媳妇儿凑过来，嗅嗅担架上的人，被冲了满鼻子的血腥气，然后嫌弃的打了个大喷嚏。 老爷子赶紧吩咐，“衡器，你们会处置伤口吗？先帮这个小兄弟止血，刘全回家找永禄他娘，就说我要王大夫留下的伤药，让她都拿来了。还有干净的棉布带子，一套永安的新衣衫。对了，永宁先前腿伤吃的药还剩两副吧，都拿来！” 衡器和刘全赶紧应了。 刘全抬脚就要下山，永禄怕他说不明白，就自告奋勇陪他一起回去。 留下邰永悦和陈瑞阳赶紧帮忙烧热水，那人伤口太多，只是擦洗就是个大工程…… 杨丽华正在家里后院忙着，车队这次从草原又带了不少羊绒回来。 村里妇人忙了几日，清洗晾晒，邰继业又送去染坊染了颜色，如今重新拉回后院，就要开始纺线和编制了。 村里妇人不怕活计忙碌，就怕没有活计啊。 这会儿，大伙儿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八卦，手里不停忙着，真是各个眉开眼笑，高兴的不成。 杨丽华带了春红，要记录原料，进出成本，更要记录妇人们的出工，方便以后开工钱，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幸好，胖丫头被老爷子带走玩耍了，否则，她怕是也不能这么专心的忙碌。 第二百八十八章 虚惊一场 刘冬娘同样不轻松，最近家里打制木板车，又雇了木匠师傅，住在排房，但吃却是家里负责。 老爷子是个场面人，那是宁可饿着自家，也不能慢待客人的。所以，这饭菜方面，她就格外要费心一些。 趁着今日孩子们不在家，没人捣乱，刘冬娘剁了肉馅和豆角沫，准备包大菜饺子，蒸上两帘子，连木匠师傅和自家人都够吃了。 正是忙碌的时候，邰永禄和刘全儿就回来了。 邰永禄瞧着灶间冒热气就冲了进去，正好看见大菜饺子出锅，于是伸手就抓了一个，咬上一大口。 刘冬娘下意识拍了他一把，笑骂道，“饿死鬼托生啊，天天这么嘴急！让你娘看见又该罚你了，赶紧去洗手！” 说罢，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追问道，“不对啊，你不是上山了吗？你爷爷呢，珠珠呢？” 邰永禄烫的吸冷气，含糊应道，“爷爷让我回来取伤药……” 伤药？！ 刘冬娘立刻变了脸色，几步冲出门就奔到了后院。 “大嫂，大嫂！你快来，快来！” 杨丽华惊了一跳，扔了账册就出了门。 “怎么了，冬娘？” 其余妇人听到动静，也是纷纷探头到窗前张望，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刘冬娘反应过来，赶紧捏住了手指，装作疼痛模样，说道，“大嫂，我切手了！给我找点儿伤药啊！” 众人松了一口气，了然的笑了。 大伙儿这是出来做工了，家里活计被婆婆或者妯娌接过去了，否则平日也是围着灶台转，割个手都是常事，不稀奇。 但杨丽华太熟悉妯娌了，猜到她是遮掩，就赶紧同众人说道，“你们继续忙，我去前院一趟。” 说罢，她就扯了刘冬娘出了角门。 邰永禄一个菜饺子下肚儿，眼见老娘和婶子脸色不对跑过来，也知道闯祸了，赶紧往回找补。 “娘，二婶！你们别害怕，没事，咱家人都没事！” 杨丽华和刘冬娘都是松了一口气，但也气坏了！ 刘冬娘一巴掌拍在永禄后脑勺上，骂道，“臭小子，你要吓死人了！怎么就长个吃心眼儿，有话不说明白了！” 邰永禄委屈的挠挠后脑勺，他也不敢辩驳啊。 方才确实没说清楚，但婶子也是窜的太快了，他来不及补充啊！ 刘全在一边憋笑，赶紧上前解释，“大夫人，二夫人，老爷子带着珠珠去上坟的时候，碰到一个受伤的年轻男子，流了不少血。 “老爷子让我们回来取些干净的棉布，还要一套永安的衣裤，最重要的是王老大夫留下的伤药。” “对了，还有二哥先前腿伤时候喝剩下的伤药！”邰永禄跟着补充，末了瞄一眼灶间的大饺子，又嘿嘿笑着说道，“爷爷和妹妹他们都没吃饭了，给我多带些饺子就更好了。” 刘冬娘听得哭笑不得，家里人也没受伤，她放了心就赶紧去装饺子了。 杨丽华也是赶紧进屋寻东西，用一个包裹装好塞到背筐里。 但她怎么想都不放心，生怕刘全和儿子不说实话，万一是珠珠或者老爷子受伤怎么办。 索性，她同妯娌说一声，就跟着两人一起上山了。 半山腰上小木屋里，衡器等人已经麻利的给年轻人清理了伤口的血迹和泥土，忙的满头大汗，实在是伤口太多了。 但年轻人疼的皮肉都在哆嗦，却始终没有醒过来。 两人忍不住小声闲话儿，“这人瞧着年岁不大啊，怎么伤成这样？难道是碰到仇家了？” “不像，看这穿戴不错，应该是富贵人家，说不定是碰到山匪了。” “扯淡！咱们这附近哪有山匪啊，当真有，我还高兴了呢。衡哥，你带我们兄弟去剿灭，说不定就发财了。不用犯愁置办聘礼，娶媳妇了！” “哈哈，你居然惦记娶媳妇了，真要扎根在这里了！” “当然了，这里多好啊，村里人本分，日子好过，娶个媳妇生几个儿子，我们家也算有人继承香火了！” 邰老爷子在外边听着他们说话，高声问道，“怎么样，伤口好处理吗？” “老爷子放心！”衡器应道，“都是皮肉伤，不难处理。就是肋骨好似也裂了两根，但没伤到五脏六腑，只要好好养半月就能好利索。” 邰老爷子放了心，这时候，芝麻球已经奔着上路跑过去了。 很快，杨丽华拄着棍子，带着刘全和邰永禄爬了上来。 珠珠一溜烟儿就奔了过去，“娘，娘！” 邰永悦和陈瑞阳也是扔了手里的柴火，大黑马和大白马更是放弃了嫩草，踢踢踏踏跑过去。 杨丽华弯腰抱了胖闺女，心里大石头就放下一半了，再看看邰永悦和陈瑞阳，另一半也落地了。 她伸手拍拍大黑马和大白马，示意邰永禄把背筐拿过来。 “这里有新蒸的菜饺子，你们先少吃几个垫垫肚子。等我再熬一些粥，照顾爷爷和叔叔们一起吃午饭。 “知道，娘（伯娘）！”小子们都是应了，笑嘻嘻扒开背筐寻大菜饺子，芝麻球更是要把尾巴摇飞了。 方才它就嗅到香味了！ 杨丽华走到门口，小声问道，“爹，到底谁受伤了？” 老爷子猜到儿媳惦记，就道，“放心，不是咱家人。芝麻球在树林里发现一个受伤的年轻人，我瞧着可怜就带回来救一救。救不活就罢了，但不试试，良心上过不去。” 杨丽华点头，又道，“爹，伤药和棉布、衣裤都带来了。您看着安排，我去熬粥熬药！” “行，让你挨累了。没啥事，别惦记！”老爷子摆手，然后喊了小子们送了东西，就递给屋里的衡器等人了。 杨丽华做饭不如妯娌，但基本的吃食也不差，又有几个小子帮忙，很快就熬了半锅米粥，拌了一小盆野菜。 一边临时搭建的小石头灶上，药汤也熬好了。 她端了药碗送去屋里，招呼道，“爹，药好好了。” 老爷子不等说话，衡器的肚子却突然咕噜噜响了起来，惹的他脸红。 老爷子哈哈笑，赶紧招呼道，“咱们先吃饭，忙活了一上午了。” 杨丽华也是说道，“是啊，我来喂药。你们先去吃吧！” 老爷子招呼衡器等人出去，杨丽华就凑到炕边。 那受伤的年轻人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换了永安的细棉布衣裤，安静躺着，脸色依旧没什么血色，幸好胸口在浅浅起伏着。 杨丽华想起在边关搏命的大儿子，也是这般年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再仔细打量这年轻人，突然就觉得有些眼熟……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这里还是人间吗？ 珠珠在外边玩闹了一会儿，悄悄跑进来抱了娘亲的大腿，顺着娘亲的目光看过去，奶声奶气说道。 “娘，这个哥哥真好看！谁把他打成这个样子，太可怜了。” 杨丽华放下药碗，抱了闺女，小声安慰，“娘也不知道啊，许是这个哥哥出门时候碰到坏人了！你别害怕，他的伤口已经上药了，好好养一养，肯定很快就会好起来。” 珠珠乖巧点头，还要说话的时候，突然看见年轻男子脖子里隐约有块黑色的玉佩，于是小胖手就摸了上去。 她的宝箱里也有玉佩，平日她都会拿出来摆弄着玩儿。有白色的，青色的，但没有这种黑色的！ 杨丽华惊了一跳，抬手就拍在闺女的手背上，低声呵斥，“不要随便动旁人的东西！” 珠珠吐吐舌头，赶紧缩了手道歉，“娘，珠珠错了。珠珠就是想看看黑色的玉佩……” 杨丽华不舍得再训闺女，就想把玉佩再悄悄放回年轻人的领子里。 结果，玉佩一入手，她也惊讶的忘了放回去…… 邰老爷子听得屋里动静，知道孙女又闯祸，生怕被儿媳责罚，就进来要抱走孙女。 结果他进来一看，儿媳定在那里像个石雕，孙女瞪着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的懵懂可爱。 他于是顺手抱了孙女，问道，“老大媳妇儿，你这是怎么了？” 杨丽华回神，赶紧应道，“爹，我……” 她迟疑了一下，又道，“爹，您知道我娘家在南边，原本我爹活着的时候，族人们也都处的不错。后来我爹没了，有人起了贪心，我才不得已流落出来。 “我小时候有个玩的很好的堂姐，在我爹过世前就举家搬到京都去了。我那时候特别不舍得她，就把我们一起去河边玩耍时候捡到的一块黑石头，送去匠人那里打了两块圆佩，刻上了我们的名字。” 她轻轻举起那年轻人的黑色圆佩，试图让老爷子看的清楚。 “您看，这圆佩前边雕刻的是一棵梨树，是我家后园里种的，后边两个字‘芳华’。芳是堂姐，华是我。” 说罢，她怕老爷子不相信，又道，“我那块圆佩就在箱子里压着呢，回家就能拿出来。” 老爷子也觉得惊讶，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 他赶紧摆手，应道，“说不定这年轻人真是同你堂姐有些干系，咱们先照顾着，一切等他醒来之后再说。” 话音不等落地，炕上的年轻男子居然就猛然睁开了眼睛。 许是眼前的一老头一胖丫头和一中年妇人的组合太过诡异，他眼底满满都是防备。 邰老爷子等人惊讶，珠珠更是开口嚷起来，“大哥哥醒了！” 没一会儿，屋门口就挤满了人。 衡器几个和邰永禄、邰永悦、陈瑞阳统统跑来凑热闹，就是芝麻球都在众人腿间挤出一颗狗头！ 大黑马和大白马因为体型太大，挤不到前边，就另辟蹊径在窗口塞进去两颗马脑袋…… 那年轻男子把一切看在眼里，几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人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或者说他变成怪物了，为何被如此围观？ 还是老爷子当先醒过神儿，好笑的瞪了众人和马狗一眼，然后同年轻人解释道，“小兄弟啊，我们方才把你从林子里捡回来的，你受了很多伤，已经上过药了。你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 “这里是我们家在山里建的小木屋，平日家里人会过来小住，很少有旁人过来。” 年轻人挣扎想起来，但伤口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 珠珠蹭蹭爬上炕，坐在了年轻男子身边，小胖手拍着他安慰，“大哥哥，你别动，会痛痛！我娘带了好吃的菜饺子，我二婶蒸的，一会儿都拿给你吃，你就好了，不痛痛了！” 胖丫头奶声奶气，说的却是认真，大眼睛里都是可怜和关心。 年轻男子看的楞了一下，但心里的防备却是少了几分。 若是想要谋害他，应该不会让这样的小孩子参与其中吧。 他想了想，坚持拱手同老爷子等人行礼，“给……大叔添麻烦了，谢谢大叔救命之恩。” 老爷子无所谓的摆摆手，应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要放到心上。倒是你有没有家人或者友人在附近，要不要我们帮你去送个信儿？” 那年轻人沉默，微微皱眉想了半晌才说道，“暂时没人在附近，许是要等上两日。劳烦老爷子，我还要叨扰一下。” 说罢，他又添了一句，“放心，我是出来游玩被山匪截杀，山匪已经都死了，但我也同护卫失散了。山匪应该不会有余孽再找来……” 老爷子稍稍放了心，应道，“好，那你就在这里多养两日。我家有些伤药可以给你处置伤口，至于喝的汤药是我家小孙子之前腿伤时候，大夫开的补气血壮筋骨的方子，你这情况应该也是对症的。 “若是你不嫌弃，也可以喝几副，或者……请个大夫来给你诊治？” “不，”年轻人立刻拒绝了，“我喝家里的药就好，还是不要找大夫了。万一有山匪余孽找到这里，怕是会给家里惹麻烦。” 老爷子点头，“你身上多是皮肉伤，吃好睡好比吃药要恢复的快。” 又说了几句话，杨丽华就亲手盛了白米粥，拿了几个菜饺子进来。 年轻男子勉强靠坐着，吃了一碗粥两个菜饺子。 珠珠嘴馋，抱了一个菜饺子坐在他对面，吃的眉开眼笑。 年轻人眼底一闪，又多吃了一个菜饺子！ 杨丽华又把汤药热了一下，年轻人嗅了嗅，然后一口喝光就重新躺下闭目养神了。 老爷子带着众人吃饭，吃完饭就撵儿媳下山。 “老大媳妇儿，山里蚊子多，下山路也不好走。你带着珠珠和早些回去吧，明日也不用过来。后日进城买些东西再送来！” 杨丽华赶紧应声，“知道了，爹。您放心，我会安排明白。” 珠珠还有些不情愿，她喜欢山林，结果没玩儿多久就要下山。 杨丽华就哄她，“珠珠乖，后日跟娘进城，咱们给屋里受伤的大哥哥多买点儿好吃的，他才能早些好起来啊。 “他家里爹娘还不知道他受伤了，估计要着急啊。你想，换做是你受伤了，娘怕是要心疼死了，对不对？” 第二百九十章 看人下菜碟儿！ 珠珠最是善良心软，立刻点着小脑袋，“对，娘，珠珠有银子，珠珠给大哥哥抓药买好吃的，让大哥哥找点好起来，他的娘就不担心了！” “好，娘的珠珠最乖了！”杨丽华亲亲闺女的小脸蛋儿，然后把她放到了背筐里。 邰老爷子还要撵几个小子回去，可惜，三个小子谁也不愿意离开。 就是大黑马和大白马都懒洋洋吃着草，不动地方。 最后，还是刘全和芝麻球充当了护卫，一路跟着杨丽华母女下了山…… 木屋里，年轻人听着外边没有动静了，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家人应该没有图谋，只是碰巧救了他而已…… 杨丽华等人回到村里的时候，各家已经在做晚饭了，炊烟袅袅从烟囱里冒出去，被风扯散，最终消失在高远的天空之上。 有妇人扯着大嗓门，一边干活儿一边吆喝，“狗蛋儿，回来吃饭！再不回来，小心打折你的腿！” 淘气小子不慌不忙摔着手里的泥巴，好似完全没有听到，根本不当一回事。 娘亲也就是说说罢了，若是每次都当真，他怕是都折了一千条腿了！ 杨丽华正好走过，就笑着撵人，“赶紧回去吃饭，省得家里人惦记！” 淘气小子们一回头，赶紧跳起来喊伯娘，然后就笑嘻嘻的往家跑去了，连手上的泥巴都来不及甩干净。 珠珠捂着鼻子，嫌弃的小奶膘都在抗议。 “娘，娘！他们又尿尿和泥了！” 杨丽华好笑，应道，“臭小子，臭小子，可不是就是这样淘气吗！” 珠珠得意的抬着双层小下把，“我是香闺女，香香哒！” “对，咱们是香闺女。走，回家，娘给你洗澡换衣衫！”杨丽华笑着哄闺女。 邰家院子门口，邰继祖已经张望好久了，见得媳妇和闺女回来，赶紧迎上前，问道，“你怎么突然进山了？老二媳妇儿也说不清楚，我都要去找你们了！” “没事，我给爹他们送点儿吃的。”杨丽华不想在外边多说，回身嘱咐刘全，“刘兄弟，你也回排房歇着吧，有事尽管过来说一声。” “是，大夫人。”刘全拱手，然后就走了。 一家三口带着芝麻球进了院子，刘冬娘端了一小盆热汤馄饨从灶间出来，也是招呼道，“大嫂，你们回来了！” 杨丽华应声，很快带着闺女洗漱干净，然后一家人凑一起吃饭。 邰继业进城去了，今晚只有邰继祖和杨丽华带着珠珠，外加邰继宗和刘冬娘，倒也方便说话。 杨丽华边吃边把山上事情说了，最后嘱咐道，“爹说，这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但还是要谨慎一些。” 邰继祖和邰继宗等人都是点头，刘冬娘应道，“那我明早多做一些吃的，让人送山上去吧。爹他们要吃饭不说，那受伤的人也得吃点儿好的补补。” “好，冬娘看着做。我明日带珠珠进城，到时候再买些吃的回来。”杨丽华添了一句，事情就算定了下来。 吃过饭，邰继宗去排房那边又交代了几句，晚上巡逻时候多添一些人手。 其实这根本不用多嘱咐，何山等人是边军出身，对他们来说，没日没夜巡逻已经习惯了。 论起警觉，没人比他们更敏锐了！ 第二日，杨丽华把家里安顿好，又给闺女找了漂亮衣裙，第三日就坐车进城去了。 闵家小姐早就盼着珠珠去了，恨不得一大早就等在二门口儿。 一见面，她就拉着珠珠去她的院子吃点心玩耍，留下闵夫人和杨丽华都是好笑。 闵夫人忍不住感慨，“这孩子不愿意同城里各家的姑娘玩耍了，嫌弃人家说话都要拐弯抹角，就喜欢咱家珠珠呢。平日有个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留给珠珠一份儿！ “你说她这脾气以后可怎么嫁人？到了婆家，这么直白的性子，还不得被人欺负啊！” 杨丽华笑着摇头，劝道，“夫人过谦了，闵小姐最是聪慧通透，如今年纪还小，不耐烦做样子而已。等以后长大了，人情练达，自然就好多了。” 天下当娘的，哪有当真嫌弃自己女儿的，不过是嘴上抱怨两句。 听得杨丽华这般说，果然闵夫人更高兴了。 两人一起吃着点心，赏着花儿，越说越热闹。 当然，点心是闵家铺子的，花儿是杨丽华带来的。 一来家中没有什么好东西做伴手礼，二来闵夫人喜欢，昨日上山小子们又挖回几株，她顺手做个人情。 闲暇半晌就要吃午饭了，厨房看人下菜碟儿，端上的菜色都是杨丽华和珠珠喜欢的。 两个当娘的，陪着两个宝贝闺女，一边吃喝一边说笑，分外的轻松自在。 别说闵小姐了，就是闵夫人都想时光慢点走。 同旁人说话，要么是巴结她，要么是她巴结旁人，总没有杨丽华这般不卑不亢，说起什么都言之有物，让人舒坦又信服。 一晃就是午后，杨丽华惦记儿子放学就要告辞。 闵夫人这才拿出不少料子和绣线，说了说友人家里的要求，也提前给了工钱。 杨丽华提笔一一记录清楚，然后才包好了东西，带着珠珠回去租住的小院儿。 马车路过点心铺子门前，闵管事正送客人，听到珠珠奶声奶气的喊他，他赶紧上前行礼。 杨丽华趁机请他帮忙，寻相熟的药堂再抓几副伤药。 闵管事还以为邰家人受伤了，问了好几句，最后保证不会惊动外人把药抓回来，让杨丽华谢了又谢。 杨丽华塞给陈婶子一点儿零钱，请她早些下工，然后亲手把两个小子的衣衫洗了，又做了晚饭。 邰永宁和永丰回来，意外惊喜的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当晚，闵管事把药材送了过来，第二日一早，送了邰永悦和永丰赶到伍家读书，杨丽华又买了一些东西就带着珠珠回村了。 邰继祖接了媳妇闺女，很是高兴，小声说道，“我昨日上山去了，一切都好，就是没有药材了。” 杨丽华嘱咐她把买回的东西装筐子，然后进屋给珠珠换了普通的棉布衣裙，又打开了一个锁着的箱子。 箱子底，一个老旧的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块黑色圆佩，同山上年轻人戴着那块……一模一样！ 第二百九十一章 古怪又和谐的一家人！ 珠珠哒哒跑去灶间，同婶婶抱抱亲亲，又混了一个鸡腿，才一边香喷喷吃着一边跑去找娘亲。 “娘亲，娘亲！婶婶炖鸡汤了，要珠珠带上山给大哥哥喝呢！” 杨丽华回过神，赶紧把圆佩放到荷包里，然后出了门。 “好啊，咱们这就上山吧。” 邰继祖不放心，今日二弟和三弟也都在家，于是就要跟着媳妇闺女一起去。 何山见此，到底还是派了两个老兵跟随，防备路上遇到危险。 山上的小木屋里，这会儿也正热闹。 早饭是老爷子熬的粥，热了热家里昨日送来的馒头，还有一盘子小咸菜。 老少几口这般吃还成，但病号就有些简单了。 于是，老爷子琢磨着往山里走一走，打点儿猎物回来。就算没有大收获，野鸡和兔子也能打打牙祭。 邰永禄和邰永悦摩拳擦掌都要跟着，就是陈瑞阳都要试试新练习的弹弓神功！ 大黑马殷勤围着白马媳妇儿，一会儿乌溜溜叫着这里有鲜嫩青草，一会儿甩尾巴替媳妇儿赶着蚊虫，忙活的翻着嘴唇子，露出大白牙，那个贱特特的样子，真是没眼看啊！ 衡器拎着斧头在劈柴火，做饭烧火都不少用。 另一个老兵则拎着水桶去小溪边打水，备着大伙儿使用。 受伤的年轻人躺得身上酸疼，支撑着坐起来，透过窗子看着听着，微微有些恍惚。 他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没想到意外被救了。 这一家人怎么瞧着都有些奇怪，老人没什么架子，孩子淘气但又有分寸，两个退伍老兵像仆人又不卑微谄媚。 严格说起来，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不像小的，主人不像主人，奴仆不像奴仆！ 但他们相处起来又格外的和谐，时时刻刻都有笑声传进来，好似眼前的一切都让他们很喜欢，很快乐！ 明明这木屋很破很小，明明身在山林，却比繁华闹市还要吸引人…… 邰永禄把自己的袖口和裤脚都扎紧，原地跳了几下，嚷道，“爷爷，咱们什么出发啊，我准备好了！” 老爷子不等应声，通往山下的小路已经传来了狗叫声。 邰永禄同邰永悦对视一眼，都是满脸的沮丧。 完蛋了，肯定是娘（伯娘）来了！ 而陈瑞阳已经小跑着迎了上去，果然很快就接了杨丽华和珠珠，后边还跟着背筐子的邰继祖。 珠珠进了院子，就哒哒跑进屋子去看受伤的大哥哥。 杨丽华问询老爷子，“爹，这两日可好？” “一切都好，白日晚上都很安静。”老爷子摆手，示意他们别担心，然后问了问城里的事儿。 杨丽华一一应了，末了拿出黑色圆佩，小声说道，“爹，我想问问这年轻公子是不是认识我堂姐……” 老爷子点头，“去吧，你在这边也没什么娘家人，若是亲戚就更好了。” 杨丽华感激，低头给老爷子行礼。 屋里这年轻人瞧着非富即贵，按照一般人想法，肯定是想攀亲谋个好处，但她却没有这个意思。 她单纯就是想知道堂姐的下落，一晃分别多年，不知堂姐过的好不好…… 那年轻人正同珠珠说话，珠珠从城里带了点心，分了一块蝴蝶酥给年轻人，一边吃一边劝，“大哥哥吃啊，这是闵姐姐给我的点心，好吃！甜甜哒，酥酥哒！大哥哥吃完，伤就不痛痛了！” 年轻人听得好笑，咬了一口就点点头，惹得珠珠欢喜的摇头晃脑。 年轻人伸手替胖丫头擦去嘴角的点心渣儿，胖丫头笑的大眼睛弯弯，又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装了桃脯。 “大哥哥，娘亲给你买了苦苦的药。珠珠给你带了这个，喝完药就放嘴里，甜甜哒！” 年轻人没想到胖丫头想的这么周全，心里忍不住暖烫。 这时候，老爷子带着杨丽华和邰继祖走了进来，年轻人点头行礼。 老爷子赶紧招呼他，“别客气，小心伤口痛。” 邰继祖也是憨厚笑着，有些无措的摆摆手。 倒是杨丽华坐到了炕沿上，仔细打量年轻人，然后问了一句。 “不知道公子贵姓？” 年轻人眼底闪过一抹警惕，应道，“免贵姓黄，方才珠珠说夫人帮忙抓了药，多谢！” 杨丽华摇头，“都是应该的，进城一趟顺手买了。” 她犹豫着拿出了那块黑色圆佩，又道，“不知道公子的母亲可是姓杨，闺名是春芳？” 年轻人猛然坐直了身体，疼的脸色发白，却立刻摸像胸口，许是发现自己的圆佩还在，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 但他疑惑的盯着杨丽华手里的黑色圆佩，反问道，“夫人这圆佩从哪里来？又为何探问我母亲的名讳？” 杨丽华也不隐瞒，索性说个清楚。 “黄公子，前日我过来的时候，就瞧着你的模样很眼熟。后来你戴在脖子上的黑色圆佩掉了出来，被珠珠发现，拿着把玩儿。我多看了两眼，才想起我也有个一般模样的圆佩。 “那是我小时候，和堂姐杨春芳在河边玩耍时候捡回去的。堂姐随着家里搬去京都的时候，我特意找匠人雕刻了彼此的名字和我们家房后的大梨树，就是盼着堂姐能回老家看看我。 “但堂姐一走多年没有回来，我也……我也因为家里变故流落北地。 如今看见你戴着圆佩，就想问问你，这圆佩从哪里来？你可是……可是我堂姐的儿子？” 黄公子听得脸色变幻，最后只剩了悲伤，让众人看的心里有些不好预感。 果然，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能不能让我看看您的圆佩？” 杨丽华半点儿没犹豫，把圆佩递了过去。 黄公子认真比对，确实一般无二，而且圆佩显见有些年头了，被人把玩的很是光滑，绝对不是短期内伪造的。 他极力忍着鼻酸，说道，“不错，我母亲的名讳确实是杨春芳，祖籍来自顺德府沂南县。二十年前嫁给我父亲为妾，生下我之后病弱，在我五岁时候……过世了。 “这圆佩是我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尤记得儿时，母亲说过，这圆佩是她妹妹送的，不是玉，不值钱，但她一直带在身边……” 杨丽华失望之极，想起少小时候和堂姐的过往，眼泪就淌了出来。 “不可能，堂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做妾？她年纪轻轻，到底生了什么病，怎么就去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天上掉下个表哥！ 黄公子低了头，手里的圆佩握的紧紧，没有说话。 老爷子看出他有难言之隐，赶紧打圆场劝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年纪轻轻扔下孩子走了，怕是也多有担心惦记。兴许就是冥冥中有当娘的保佑，才让黄公子这次遇险，碰到了咱家人呢。” 珠珠坐在娘亲和大哥哥中间，左边看看娘在哭，右边看看大哥哥也在忍着眼泪，她赶紧拿出自己的小手帕，给娘亲擦擦，又给大哥哥抱抱，忙的厉害。 “大哥哥不哭，你娘死了，珠珠的娘还在，珠珠分你一半！” 童言童语，不谙世事却分外让人暖心。 老爷子和邰继祖好笑，黄公子却轻轻抱了胖丫头，应了一声，“谢谢珠珠！” 杨丽华也抹干净眼泪，收回自己的圆佩，又帮黄公子把圆佩戴上。 “黄公子，既然你不说，我也不多问。我比堂姐小六岁，自小受她照顾很多，感情好比亲姐妹。 “如今她不在了，你又到了我跟前，我就当是堂姐把你送来让我照顾的。若是你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姨母，以后在家里好好养伤，能走动一定多来走动！” 黄公子抬起头，看向她没有任何算计，只有怜惜和疼爱的眼底，所有防备和警惕直接散掉了一大半儿。 他微微一笑，应道，“姨母，娘给我取了乳名叫康成。姨母以后也可以这么唤我！” “好，康成！你娘是盼着你健康成功呢！”杨丽华舒了一口气，也露了笑脸。 堂姐没了，固然悲伤，但她的儿子就在面前，这足以抵得上所有悲伤！ 黄公子抱了珠珠，笑着逗弄她，“珠珠，我是你表哥，以后叫表哥！” “表哥？”珠珠歪着小脑袋，对称呼倒是没什么执着，就是没这么称呼过谁。 “是啊！”黄公子“循循善诱”，“我是你表哥，以后会给你买点心，也会给你买好玩的！” 胖丫头立刻亮了眼睛，脆生生喊着，“表哥，表哥！” 邰老爷子和邰继祖都是跟着笑，很高兴杨丽华认回了外甥。 黄公子坚持给他们行了晚辈礼，累的脸色有些泛白，头上冒虚汗。 杨丽华赶紧把他按回去，然后张罗着去热了鸡汤和馒头，又熬了汤药。 黄公子许是认了姨母，没有昨日那般客气生疏，吃的饱足，又喝了药，然后和珠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慢慢睡着了…… 珠珠一早晨起来就坐车出城，跟着爬山，又一起吃饱喝足，这会儿也困了，于是凑在黄公子跟前，居然也一起打了小呼噜…… 邰老爷子看在眼里，更是放心了。 虽然还是不知道黄公子的身份，但珠珠同他如此亲近，就应该不是什么心思歹毒之人。 起码这黄公子对邰家没什么恶意！ 邰永禄和邰永悦、陈瑞阳三个，方才趁着屋里说话的功夫，跟着老兵偷偷溜去打猎了。 别说，他们运气还不错，当真带了一直毛色鲜艳的野鸡回来。 正是大呼小叫跑进院子炫耀，就被老爷子摆手截了下来。 杨丽华喊了他们去洗手洗脸，也没有多说，只说屋里的黄公子是她娘家外甥，以后要叫表哥。 三个小子有些傻眼，就出去打个野鸡的功夫，怎么就多个表哥呢！ 特别是陈瑞阳，心里升起了浓浓的危机感。 他这个冒牌侄儿遇到了正牌外甥…… 杨丽华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忙着给大伙儿做完饭，甚至安排好晚上的菜色就赶紧带着丈夫闺女下山了。 先前没认亲就罢了，如今明确了外甥的身份，她总要多照顾一些。 干净的换洗衣衫，从里到外都要裁剪，还有鞋袜等等，都要赶紧准备。 还有，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也要好好补补…… 刘冬娘守在家里，一边坐在灶间门口剁肉馅儿，一边不时叹气。 原本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连同马匹和小狗，每日院子里热闹的跟开锅了一样，这般突然安静下来，她实在不习惯啊！ 邰继宗和邰继业也是耐不住性子，不时在院里转悠两圈儿。 邰继宗高声问询媳妇儿，“冬娘，你这是要包饺子？” 刘冬娘摇头，应道，“不是，我打算包包子或者馅饼儿，方便送到山上不说，爹他们熬个粥就能对付一顿了。” 邰继业赶紧抢过话头儿，“二嫂，到时候我去送啊！咱家那木屋，我可没去过几次呢！” 邰继宗被弟弟气的笑了，抬脚虚虚踢了一下，“你不管车队了，跟我抢什么差事！木屋就是木屋，有什么好看的。” 邰继业嘿嘿笑，应道，“我也不是看木屋，就是爹和小子们总往那里跑，我看看有什么好的！他们一去就是几日，家里都没人了，太冷清了。” “你不是人啊，我不是人啊！”邰继宗同弟弟斗嘴，兄弟俩倒是凭借一己之力让冷清的家热闹了几分。 这个时候，邰继祖就背着闺女，带着媳妇儿走了进来。 邰继宗和邰继业立刻亮了眼睛，惊喜的迎上前。 “大哥，大嫂，你们回来了！” 邰继业更是顺手接过小侄女，抱在怀里。 邰继祖见弟弟们这般，赶紧问道，“家里有事啊？” “没有，就是不知道山上怎么回事，心里惦记。”邰继业赶紧应声。 杨丽华眼见刘冬娘也出来了，生怕多说几句被外人听见。 于是，她招呼了几句，就去换了衣衫，然后陪着妯娌做饭。 众人猜到几分，也都默契的闭了嘴，只等晚饭时候关了门，自家人慢慢说。 不想邰三爷也好几日没抓到老兄弟的影子了，背着手，捏着烟袋锅儿找了过来。 “继祖啊，你们家最近这几日怎么了，你爹还没从山上下来吗？是不是有事了，是不是……吃亏了？” 邰继祖怕把老爷子急出个好歹，就留了他一起吃晚饭。 刘冬娘手脚麻利，很快就整治了两个菜，闷了白米饭。 众人吃完，不等撤掉桌子，邰三爷就追问起来。 杨丽华于是把老爷子和珠珠捡个受伤贵公子，又发现这人是她外甥的事情说了。 邰三爷和邰继宗、邰继业从头听到尾，脸色都是有些古怪……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杨丽华猜出他们的心思，干咳两声应道，“都是巧合，我也没想到。堂姐当年随着家里人搬到北边，就断了联系。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她的孩子!” 邰继业却是哈哈笑，“要说咱们家里最有福气的原来是大嫂，先前刚收了瑞阳做义子，瑞阳比永禄几个还孝顺。如今又找到了亲外甥！” 邰继宗也是点头，原本大嫂没有娘家，自家媳妇儿还总替大嫂可惜，特别是年初二走娘家的时候。 结果，大嫂这娘家人别管是亲的还是认的，简直是一串串冒出来，而且都是非富即贵！ 邰三爷笑眯眯吧嗒着烟袋锅儿，他可不管大侄媳妇儿的娘家人是不是亲的，只要对邰家好就成。 “继祖媳妇儿啊，既然是你亲外甥，那就不是外人。过几日你这外甥伤好一些了，就把他接到家里修养吧。山上潮湿，总没有家里舒坦。” “好，三伯。”杨丽华顺口应了，哄得老爷子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但他们打算的挺好，事情却发生了变故。 山上的小木屋分了东西屋子，因为黄公子受伤住在东屋，老爷子带着永禄陪着睡了一铺炕，万一晚上黄公子需要喝水或者方便，都容易照顾。 其余永悦和瑞阳就睡了西屋，衡器三个要轮流守夜，就是睡觉也不过是眯一会儿。 三更时分，蹲在树上的衡器就发现有五六人在接近。 他立刻掏出哨子，用力吹响。 屋里的两个老兵立刻抓着腰刀冲了出来，回身牢牢关进了屋门，然后才冲去衡器身边。 而衡器已经同几个来人斗在了一处！ 邰老爷子和衣而卧，这会儿根本不用穿衣衫，直接去西屋扯了两个迷瞪小子过来，吩咐他们，“你们的弹弓呢？外边来人了，去床边给衡器他们掠阵！” 几个小子立刻醒了神儿，半是害怕半是兴奋的冲到了窗前。 他们倒也不傻，没有完全推开窗户，只是挖破了窗户纸，把手从棱格里伸了出去！ 黄公子挣扎起来，披了衣衫，心里猜测是不是仇家找到了这里。 “邰爷爷，给我一把柴刀，我能自保。万一来人凶恶，先让小子们撤退！” 老爷子瞧着院子里，衡器等人三个对上五个来人，神色凝重。 “好，来人身手不错，瞧着不像普通盗贼！今晚怕是要危险！” 说罢，他抄起门后的柴刀，还想嘱咐几句就去帮衡器等人。 结果，永禄却兴奋的欢呼起来，“我打中了！” 屋外有人疼的惨叫一声，在安静的暗夜里特别清楚。 黄公子楞了一下，立刻喊道，“喜子，是不是你？” 院子里，衡器三个虽然同来人斗个旗鼓相当，但战团却推到了院子里。 大黑马和大白马原本被圈在院角儿，头挨着头睡觉觉了。 方才突然被吵醒，这会儿打断它们美梦的敌人又到了眼前，它们怎么可能放过！ 于是，两匹马开始了表演，你一蹄子我一脚，不甘落后的加入了战团！ 衡器等人高兴坏了，边军里把战马当兄弟就是因为这个。搏命的时候，战马就是战友！ “兄弟们加把劲，可不能被大黑和大白比下去！” 另外两个老兵也是把手里的柴刀挥舞的更厉害了！ 黄公子眼见院子里斗的更厉害，越发着急了，一瘸一拐走到窗边再次喊道，“喜子，是不是你们？” 这次，他的喊声终于传了出去，被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来人中有一个稍微瘦小一些的黑衣人特别激动，立刻扯着嗓子应道，“主子，你别怕，我们来了，马上就救你出去！” 可惜，他刚喊完就被大白马一蹄子踹了出去。 黄公子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抓了老爷子的胳膊，“邰爷爷，是我的人手！快让人停下来！” 老爷子也觉得惊讶，赶紧喊道，“都住手，都住手！是自己人！” 衡器几个虽然疑惑，但也迅速退后，撤了出去。 留下几个黑衣人扶起瘦小的同伴，瘦小的同伴儿摔了个狗啃泥，正呸呸吐着嘴里的马粪！ 屋门被打开，邰老爷子点了火把，照亮了被邰永禄和邰永悦一左一右搀扶的黄公子。 “主子！”几个来人都是齐声喊出来，惊喜又担忧。 黄公子暗自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我在这里养伤，这些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怎么夜里找来了，还打在一处！” 那个瘦小黑衣人好像不能相信，直接就嚷了起来。 “不可能，主子，您是不是被威胁了？我白日里来探查过了，明明有个小子从屋里往外端血水，还说要削了你的皮肉炖起来！” 黄公子不等说话，邰永禄倒是抢着应声了！ “那是我在杀野鸡！鸡尾毛漂亮，我怕表哥没意思，喊他一起拔毛给珠珠做毽子呢！炖肉也是炖鸡肉啊！谁要吃人了，我们又不是妖怪？” 瘦小黑衣人被堵的脸色涨红，幸好夜色深沉，根本看不清。 难道是他搞了个乌龙？ 一时，院子里诡异的沉默下来。 方才一顿打生打死，难道是误会？ 到底还是邰老爷子主动打了圆场，他笑着招呼道，“哎呀，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赶紧把柴刀都放下，进屋慢慢说，外边蚊子太多能吃人了！” 几个黑衣人下意识望向黄公子，黄公子冷冷瞪了他们，呵斥道，“还等什么了，武器放下，进来说话！” 几人立刻扔了手里的长刀，好似烫手一般，不敢再多拿片刻…… 倒是衡器等人，一直等着几个黑衣人都进了屋，也确实没有武器之后，才算收起长刀。 解除了危险，邰永禄几个小子都有些哈欠连天，毕竟睡得正香甜呢，就被喊起来，被迫参战了！ 邰老爷子撵几个小子去继续睡，他们眼里又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 邰永禄自来熟，跑去黄公子身边坐了，笑嘻嘻问道，“表哥，你这些手下是江湖人吗？瞧着也不厉害啊，五个打衡叔他们三个都没赢！” “就是，就是！”邰永悦跟着架柴火，“而且他们探查也不清楚，差点儿把我们当绑匪杀了。” “幸好珠珠今晚没住这里，否则她该吓坏了！”陈瑞阳语气有些冷。 第二百九十四章 我们是人，不是神！ 他永远忘不了，被坏人掳走时候，他抱着珠珠度过的那个夜晚。小小胖胖的丫头坐在他怀里，他们彼此温暖着彼此，给彼此胆量和勇气。 一想到今晚若是珠珠也在，怕是又要经历一次，他就没有好脸色。 黄公子想起一直陪着他说话，分给他点心的胖丫头，也是心头一缩。 幸好，幸好! 他望向喜子几个的目光也是不好，脸色冷的厉害。 喜子立刻觉得不好，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主子，奴才在营地煮了您最爱的南瓜粥，等您回去暖暖肚子。结果他们说您遇到了刺杀，就是甲字组都死了三个兄弟，呜呜，奴才吓死了。 “奴才带着剩下的兄弟们一直在找您，就怕您出了意外。呜呜，奴才终于找到您了。 “但是，奴才一时眼拙，没看出您被救下在这里养伤。奴才以为……以为您被绑架羁押，等着向京都那边……” “闭嘴！”黄公子不愿他多说，及时拦住了话头儿，然后转向老爷子，“邰爷爷，今晚当真是误会一场。这些人都是我的侍卫，这个犯错的小子更是我的贴身小厮，自小一起长大，虽然人蠢笨一些，但忠心无疑。 “方才实在对不住，给大伙儿添麻烦了！幸好咱们家里没人伤亡，我罚他们两月月银给衡队长他们买酒压惊，您觉得如何？” 老爷子赶紧摆手拒绝，“咱们是人，又不是神仙，谁也不能保证事事不出错啊！以后多注意一些，行事多严谨也就好了。至于银钱大可不必，一家人别客气这个。” “不，邰爷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让他们长些记性，以后才能改进。”黄公子坚持，给喜子等人一个眼色。 喜子等人居然很欢喜，高高兴兴凑了一堆银钱，金瓜子和金叶子、银角子之类，都还成银子足有四十两。 老爷子等人感慨这些侍卫的高薪，更是替衡器等人高兴。 “哈哈，刘全儿可是有银钱置办聘礼娶媳妇儿了！”邰老爷子打趣，惹得刘全脸红，却也高兴的展示一口白牙，哪还有方才的凶悍。 邰老爷子猜测黄公子主仆有话要说，就借口准备点儿吃食，带着大伙儿出去了。 大半夜的打了一架，确实需要补充一些能量。 篝火重新点了起来，大锅米粥里加上昨晚剩下的鸡汤，碎野菜，一点儿盐，就变得香喷喷了。 香味飘到屋里，已经说的差不多的主仆几个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喜子揉揉肚子，可怜兮兮同主子求情，“主子，我们在山里转了两日，就吃了一个干饼……” 黄公子真是不知道生气还是好笑，忍了又忍才道，“吃饭吧，天亮时候咱们就走。” “谢谢主子！”喜子欢呼，然后一头就钻了出去。 没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他的大嗓门，“哎，那个小少爷，赶紧给我盛一碗，饿死了，我要饿死了！” 邰永禄第一次遇到比他还厚脸皮的人，愣神的功夫，手里的碗已经被抢走了，对方还在抱怨，“方才是你们谁射了我，真是脑瓜子嗡嗡的！你们用的什么武器？” 邰永禄只能自己又盛了一碗，应道，“是弹弓！你就庆幸吧，我才练习几日。衡叔叔他们说了，这弹弓练好了，都能把人脑瓜子打碎！” 黑子后怕的缩脖子，嘟囔了一句，“以后再也不偷懒了，我一定好好练武！” 很快，黄公子被扶了出来，众人围着篝火，捧着碗喝粥。 橘黄色的火光映在众人身上，大陶碗在手，吸溜溜喝粥，实在算不上优雅体面。 但喜子一眼又一眼偷看主子，总觉得这样的主子多了几分烟火气，更像人了。 要知道，以前他是费尽心思耍宝儿，主子才能翘个嘴角而已！ 也许这次遇险，主子寻到了姨母，还是件大好事！ 众人吃了粥，灭了篝火，都是困倦的不成，简单分了一下屋子就眯了一会儿。 天亮时候，小子们还在睡，黄公子已经带着人同老爷子告别了。 老爷子没有追问黄公子的身份，只是嘱咐晚辈一般说道，“以后一定多加小心，不要让自己再陷入这样的险境了。家里小子出门，我常说一句话，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亲人多考量。珠珠他娘很伤心你娘找找过世，如今刚认下你，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 “以后若是有空闲就到家里来住一段，虽然家里不算富贵，但也不缺吃喝，而且更热闹。” 黄公子认真听着，眼底都是暖意。 “是，邰爷爷，我都记下了。等我忙过这一段儿，一定再回来看您和姨母，还有珠珠，我没忘了要给她带好吃的！” 老爷子想起贪吃的胖孙女，忍不住笑道，“对，这个别忘了。那丫头小心眼儿，你说话不算数，她一定不理你了。” 黄公子也是笑，又说了几句闲话儿就上了担架，由着几个树下抬走了，消失在山林里…… 杨丽华带了珠珠在家开库房，找料子，打算给外甥缝几件细棉衣衫。 虽然永安的衣裤，外甥也能穿，但总是捡剩下的，还是要多做几件新的才好。 珠珠跟在一边捣乱，一会儿说这个好看，一会儿那个漂亮，但挑出来的料子没一个是男子能用的。 杨丽华无法，只能喊了刘冬娘过来救场子。 刘冬娘抱了侄女站在门口同嫂子商量，“嫂子，我熬了一些肉酱，一会儿再多擀一些面条送去山上，让爹他们直接下锅煮过水面，好不好？” 杨丽华刚要应声，院门口就有了动静，芝麻球欢快叫个不停，珠珠也嚷起来，“爷爷回来了！” 杨丽华疑惑，同刘冬娘探头一看，果然是老老小小都回来了。 老爷子怕儿媳们担心，低声把事情说了一下。 杨丽华叹气，很是不舍。 “康成这孩子，他的伤还没好了，怎么就走了？我还没给他缝好衣衫呢，也不知道他要走多久才到家，身子能不能受得住啊？” 老爷子赶紧劝着，“你别惦记，我瞧着他那些属下很忠心，应该能把他照顾好。” 邰永禄还要抱怨搞乌龙的喜子，被陈瑞阳扯着去喂马饮水了…… 接下去几日，杨丽华总会想起这事，免不得惦记。 邰三爷也是遗憾，没有见见这位黄公子。 但很快，他们就顾不上了，因为老爷子和珠珠对着田里的苞米下了手！ 第二百九十五章 珠珠掰苞米，主打就是痛快！ 眼见就是中元节了，田里的苞米是一日比一日长的好，大苞米棒子足有半尺长了。 全村人都把这些苞米棒子当眼珠子一样，别说巡逻队每晚不停的走来走去，就怕有小兽和鸟雀偷吃一粒。 村里人别管老人还是孩子，更是有空闲就往田里跑，恨不得帮着苞米秧使力气，把苞米棒子催的更大更壮。 这一日，邰三爷和老爷子带着珠珠，又在地头坐着，看着满眼的苞米，真是笑的合不拢嘴。 邰三爷心痒痒，小声问道，“老六啊，你说着苞米棒子长的这么大了，里面是不是苞米粒子也鼓起来了？真是想掰一个看看，又怕没长好，糟蹋了粮食！” 邰老爷子也是心动，仔细算算日子，就道，“当初继业听那个行商说，苞米和高粱差不多。按理说，高粱如今也抽穗了，这苞米也能吃了吧？” “那掰一个看看？”邰三爷捏紧了烟袋锅儿，心里犹豫不决。 邰老爷子吧嗒两下空烟袋锅儿，到底不忍心，应道，“在等两日吧。” “那好，后日咱们再来。” 老兄弟俩仿佛决定了一件大事，都是松了一口气。 可他们是商量妥当了，却忘了珠珠这个淘气丫头啊。 早在邰三爷说掰苞米的时候，她就已经甩开小胖腿儿跑去了苞米地里。 个子太小，碰不到苞米棒子，怎么办？ 不怕，咱有好帮手！ 芝麻球是个尽职尽责的好狗狗，背上踩着胖丫头，累的吐舌头也没有叫一声。 还是邰老爷子最先发现孙女不见了，四处看看，人是找到了，胖丫头手里的苞米棒子也发出了“咔嚓”一声…… “哎呀呀，哎呀呀！”老爷子心疼坏了，三两步跑过去，气的手扎着也舍不得打孙女一下。 “珠珠，你怎么把苞米掰下来了！”老爷子把胖丫头抱下狗背，才赶紧捡起地上苞米棒子，仔细检查没有摔破烂，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珠珠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爷爷很是委屈。 “是三爷爷说苞米棒子可以吃了，珠珠就掰了一个……” 正好邰三爷也赶了过来，邰老爷子生怕孙女挨训，赶紧找补。 “三哥，也别等两日了。咱们今日就掰一个煮了尝尝吧！” 邰三爷真是听得哭笑不得，好话赖话都被老兄弟说了。 他一个土埋到脖子的人，还能跟小丫头一般见识啊。 再说了，谁舍得打骂珠珠这个宝贝疙瘩啊！ “好，你说什么是什么，咱们回家烧水！”邰三爷一挥手，一如既往的豪爽。 珠珠立刻拍着小胖手，奶呼呼的嚷起来，“三爷爷最好了，珠珠可以吃苞米了！” 邰老爷子一抬手，拔出苞米杆子，顺道扛回家给大白马和大黑马吃个新鲜。否则没了苞米棒子，苞米杆子长着就是白白浪费地力！ 大黑马和大白马被邰继祖牵着，刚从河边回来，眼见老爷子肩头的苞米杆子可是高兴疯了。 夫妻俩甩开蹄子就哒哒跑了过来，大口卷了苞米叶子就吃起来，不时高兴的甩着尾巴，显见它们对味道很是满意…… 珠珠跑过去抱抱大黑，还没忘了给邰三爷拉“马情”！ “大黑，好吃吗？你们要感谢三爷爷，是他要掰苞米，你们才有苞米杆子解馋！” 大黑马翻了一下嘴唇子，抬头看向邰三爷，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渴望。 邰三爷立刻张开手挡住了远处的苞米地，“不许！大黑马，我跟你说，绝对不能去偷吃，否则……否则就把你们送回草原！” 大黑马打个响亮的喷嚏，然后扭头带着媳妇儿倔倔哒哒的走了。 邰三爷无奈之极，转向老兄弟抗议。 “你能不能管管家里的马，真是成精了！我这个族长，在它们面前真是一点儿面子都没有！” 邰老爷子哈哈笑，赶紧哄着老小孩儿哥哥往家走了。 珠珠抱着大苞米棒子蹦蹦跳跳走在前边，高兴的小辫子都在风里飞扬！ 村口闲话儿老人孩子和妇人们见了，都是惊讶，纷纷起身招呼。 “珠珠怀里是不是苞米棒子？” “好像是，这还没到秋呢，怎么就掰回来了？” 邰三爷赶紧应道，“继业买种子的时候，南边的客商说了，这苞米长到七分熟就能煮着吃了，我们掰一棒回来尝尝。” 众人都是恍然，然后目光越发炽热，显见是都想知道苞米什么味道。 邰老爷子干脆让人把草棚子里的大灶台烧了起来，添了半锅水，然后把苞米皮子剥开。 半尺长的苞米棒子上，裹着满满的浅黄色苞米粒子，一掐就是一股白色浆水。 邰老爷子稍稍放了心，把苞米棒子扔了进去。 于是，就在全村的期待中，苞米棒子被煮了一个时辰。 即便大中午的太阳晒的众人身上都要冒油，也没人舍得离开。 好不容易盼着开了锅，苞米棒子被捞出来扔进了冷水盆里。 邰老爷子掰了一小节苞米尖儿，递给了珠珠。 珠珠迫不及待就是啃了一大口，然后笑的眯了大眼睛，“甜，爷爷，好甜！” 邰老爷子欢喜，赶紧剥了几个粒子给老哥。 邰三爷小心送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就欢喜的掉了眼泪。 “确实好吃，很香很甜，而且耐嚼，真是好粮食！” 村人们再也忍不住，纷纷涌上前，扯着脖子嚷着。 “六叔，给我一点儿！” “我也要！” “六叔，让我尝尝！” 还是邰三爷挥舞这烟袋锅儿才控制住局面，最后别管男女老少都分了一粒苞米尝尝味道。 谁也没敢喊少，一来足以尝出味道，二来谁都怕死啊！ 一粒苞米一棵苗，一个苞米棒子！ 没看见族长眼睛都在冒火吗？怕是这会儿早就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谁敢提议再掰一棒子，怕是立刻就要去见阎王爷！ 杨丽华和刘冬娘等人也从院子里出来凑热闹，珠珠哒哒跑过去，把自己那一小节分给娘亲和婶婶，晃着小辫子显摆，“珠珠掰哒！甜！” 杨丽华果断抱了这个不知道死活的傻丫头回后院了…… 身后是邰三爷扯着嗓子，嘱咐村里人。 “都把嘴巴给我管好了，谁敢出去乱说，我打折他的腿！万一旁人都馋的跑来偷苞米，你们哭都找不到地方！”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我们想求一个恩典！ 村人赶紧点头，恨不得把嘴巴封起来。 这大半年，老老少少像伺候孩子一样伺候的庄稼地，如今马上就要收获了，可不能被旁人摘了“桃子”。 “三伯，要不要加强巡逻啊，我们不怕累，晚上都可以跟着巡逻。” “是啊，算我一个！每晚睡一半就行，不用睡整夜！” “带上铜盆，四处敲一敲，有贼也吓跑了！” “上次是谁说来着，山上的熊瞎子愿意吃苞米，咱们可要看住了！柴刀也带上！” 村人们立刻从苞米的香甜转到了尽心护卫庄稼地，邰三爷很是欣慰，趁这个机会，把巡逻队的人手翻了一倍。 其实他更担心，生怕好粮食收不回来，以至于夜里都要惊醒两次，披着衣衫到村口看一看，嘱咐一下巡逻队，才能回去继续安睡…… 邰继业的车队已经打造完成了，大师傅们原本吃过午饭就要回去的，正好赶上煮苞米，也跟着尝了一粒，然后就动了心思。 告别时候，邰继业给几人发工钱，几人都有些欲言又止。 邰继业奇怪，就问道，“几位师傅是有什么不满之处，还是哪里不舒坦？” 几个大师傅赶紧摆手，最后还是一个年岁最大的开了口，“三掌柜，我们做工这些时日，吃的好睡得好，工钱也丰厚，我们只有感激的，哪有半点儿不高兴啊！ “只不过，我们还有一些贪心，想求个恩典。方才那苞米实在太好吃了，是难得的好粮食。我们……我们想秋日时候过来换些种子，不知道成不成？” 其余几人也是赶紧帮腔。 “是，掌柜的，我们可以三斤高粱换一斤苞米！” “就是五斤换一斤也行啊，顶多是家里冬日时候省一省，明年种上这个苞米，以后都不怕饿肚子了。” 邰继业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心里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就道，“家里事一向是我爹做主，不如我去帮你们问问。若是成了更好，不成，你们也别不高兴。” “不会，不会。掌柜的帮忙问问就好！” “是啊，掌柜的，这么好的粮食肯定金贵，帮我们问问就行，换不换都成。” 几个工匠都是满眼期盼，但嘴上说的很客气。 邰继业转身进屋，老爷子正陪着珠珠写字。胖丫头的小胖手握着笔杆子有些吃力，偶尔慢一些，墨水就会滴落形成给一个大黑点儿。 但老爷子半点儿不舍得呵斥，反倒夸了又夸，生怕孙女瘪嘴巴。 邰继业心疼的把目光从雪白的纸张上挪开，一边琢磨着下次进城给小侄女多带一刀纸，一边把工匠们的请求说了。 老爷子盘算了半晌，应道，“这几日做工很是尽心，同你二哥又交好，倒是不好直接拒绝了。但秋日的粮食有大用处，也不能都换出去。这样吧，你告诉他们，一家只能换十斤，足够种二亩地了。” “好啊，爹，我去跟他们说。还是按照三斤高粱一斤苞米来换？”邰继业确定了一下，眼见老爷子点头，他就出去了。 几个工匠可是高兴坏了，低头行礼，谢了又谢才兴高采烈回家去了。 走到村口时候，正好邰继宗从外边回来，被他们拉着又很是念叨了一番才分别。 邰继宗进了院子就问弟弟，“你多给工钱了？王师傅他们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 邰继业把换种子的事情说了，末了感慨道，“这才刚开始啊，过些日子田里大苞米棒子明晃晃的挂着，不知道还要有多少人跑来换种子呢。” “是啊，旁人不说，永宁的先生家里，还有几个师兄弟家里，都是不得不照顾的。”邰继宗也是点头。 一想到时候狼多肉少，不好应对，兄弟两个都是头疼…… 而此时此刻，远隔百里开外的边军营地里，大将军和贺雄，还有永安也围着大陶缸，对着几株苞谷秧说话。 “这苞米棒子着实不小啊，比高粱和谷子可实在太多了！”贺雄高兴，围着大陶缸转圈儿，“这粮食才是咱们北地应该种的！” 说罢，他又问向邰永安，“你们家里运气真好，这么好的东西都能弄回来！” 邰永安骄傲的抬着下巴，但几个月的集体生活让他学会了谦虚，回话的时候就留了余地。 “我三叔第一次去南边的时候，碰巧遇到了，原本还以为被骗，哪里想到种出来真是好粮食！” 贺雄拍了他的后脑勺一把，笑骂道，“臭小子，在我跟前还装模作样啊！” 邰永安嘿嘿笑，看了一眼大将军又说道，“那个行商说这粮食高产，不挑地，我三叔就觉得一定适合咱们这边，然后花费了一番力气坚持买到手了。没想到真是买对了，我三叔太厉害了！” 大将军听得哈哈笑，应道，“你们一家人确实厉害！” 说罢，他小心把一株苞米卷起来的叶子抻平，问贺雄，“如今知道永安爷爷把这苞米送来的用意了吗？” 贺雄点头，感慨道，“邰大叔因为伤退伍回家可惜了，若是留在军中，怕是如今要比我的职位还高。即便离开军中这么多年，他也一直惦记军中。 “送这苞米过来，他应该是建议咱们开田种苞米，自给自足，再也不用恼怒朝廷军粮供给不足了！” 大将军叹气，应道，“我想也是如此，苞米如此高产，若是种下，明年秋日就再也不用受朝廷的恶气了。” “那我走一趟邰家村，去见见邰大叔？别的暂且不说，种子的事要切实定下里才行。”贺雄主动请缨。 邰永安惊喜坏了，立刻插嘴嚷道，“将军，让我也一起回去吧！我爷爷还有大半月就过寿辰了，我想给爷爷一个惊喜！” “哦，还有这么巧的事？”大将军也是高兴，应道，“那好，等我备一份贺礼，你们代我送去。” 贺雄和邰永安都是应了，为了几日后的行程兴奋不已…… 邰家村里，老老少少也在忙碌着。 田里的庄稼要看护，但中元节祭祀先人也不能耽搁啊。 往年日子难过，活人都吃不饱呢，死人也顾不得了，多半是整理一下坟头，供奉的馒头都没有一个。 如今家家吃饱穿暖，对先人也就更舍得。 这家蒸馒头，那家杀小鸡，香烛纸钱买了一筐又一筐。 第二百九十七章 贼已经开始惦记了！ 到了这日，几乎所有村人都赶了回来，不管是做工的，还是办事的。 就是永宁和永丰也都放了三日假，提前一晚到了家。 刘冬娘忙着给侄儿做好吃的，杨丽华给儿子试新衣衫，毕竟过了中元节就是八月，早晚都有凉意了。 最近，杨丽华除了忙那些荷包扇子一类的小活计，就是带着春红做衣衫。 永安和永宁这俩个在外边的，自然是排在前边。 还有来不及听她几句嘱咐就匆忙告别的康成，也要准备两套秋装…… 外加家里老老少少十几口，幸好春红学的很快，已经是成手了，否则真是忙不过来啊！ 第二日，老爷子带着家里儿孙们上了山，一直到了老太太坟前。 珠珠是来习惯的，也不觉得害怕，照旧是带了芝麻球四处玩耍，不时喊着哥哥去挖草药。 邰永禄和邰永悦提前给奶奶磕了头，然后就跳脚跑掉了。 留下杨丽华气的咬牙，被老爷子笑呵呵拦住了。 老太太活着时候最是喜欢孙子们，即便泉下有知也不会恼怒。 邰继祖三兄弟跪着给老娘清理了坟头的新草，擦抹干净石碑，杨丽华和刘冬娘动手摆果子点心。都准备好了，众人齐齐跪下来烧纸。 就是陈瑞阳这个编外子孙都恭恭敬敬跟着行礼，老爷子特意把他叫到跟前，同老太太念叨着要保佑这个可怜的孩子…… 天黑之后，老爷子和邰继祖带了陈瑞阳出门，又给郑家人供奉了同样的祭品，烧了更多的纸钱香烛。 陈瑞阳哭的厉害，是因为想念母亲，却不是伤心无望。 如今找到了舅舅，邰家待他又像亲生孩子一样，他已经被慢慢治愈很多…… 过了中元节，田里的苞米好似一天一个样子，苞米样不再长，苞米胡子开始蔫巴下来，显见已经进入了成熟期，马上就可以收获了。 陆续有马车开始莫名其妙的路过邰家村外，而且走的极慢，好像多看一眼就能掰个苞米棒子一样！ 邰三爷焦虑的彻底睡不着了，干脆晚上住在了村口的草棚子里，一时半刻看不见苞米地，他就像被人挖了心，暴躁如雷！ 邰老爷子同样是提心吊胆，一年的辛苦，如今马上见成果了。 若是有人琢磨偷盗还好，若是幕后那人心狠，放上一把火，就是大罗金仙也要束手无策！ 村里的巡逻队越发壮大了，不需要邰三爷发话，所有老少爷们都加了进去，不分日夜的在田间走动。 同样，刘家村、张家村和三岔河也是如此。 三个村子的村长隔三差五就来邰家坐坐，不为别的，就是吃颗定心丸。 好似邰家一切如常，他们就有主心骨一样！ 杨丽华就是再忙，这个时候也放下了活计，每日把胖闺女带在身边。 一来不放心，万一有恶人算计，总要保证闺女的安全。二来，她担心闺女做噩梦，不能第一时间知会家里。 就是邰老爷子，每日早晨见到孙女都是问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胖丫头一如既往的快乐过日子，吃不完的点心，可口的饭菜，漂亮的衣裙，无聊时候还有大黑马夫妻驮着溜达，芝麻球跟前跟后，简直幸福的冒泡。所以，她的梦里全都是美食和美事。 每次老爷子得到的答案都不重样，却又一样。 “爷爷，我梦见烤鸭了！” “爷爷，我梦见半仙爷爷旁边的包子了，葱花猪肉馅儿的，好吃！” 老爷子听的真是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慢慢安宁下来。 就这般，日子一天天过着，偶尔晚上吃饭时候，刘冬娘问询嫂子，“闵夫人托付的活计做的怎么样了？” 杨丽华笑着应道，“马上就好了，这批活计琐碎但不难。” 刘冬娘愧疚，“都怪我手笨，否则还能帮帮忙。” “这就不错了，家里家外都是你在忙，我只做针线就成。要论起累，还是你更累。先前冯家老夫人寿辰要的那副绣活儿开始到如今，我几乎就没沾手厨房的活计了！” 杨丽华可是把妯娌的辛苦看在眼里，许诺道，“等我忙完这几日，给你做双好鞋，绣上你喜欢的梅花，正好入冬时候穿。” 刘冬娘欢喜，但舍不得嫂子挨累，赶紧推辞，“不了，大嫂，家里人需要的衣物已经够多了，可别额外添活计了，等爹过寿时候……” 她说到一半，差点摔了手里的碗，抬头时候才见到杨丽华同样惊慌的脸。 妯娌两个几乎同时嚷道，“哎呀，爹要过寿辰了！” 旁人正边吃边说闲话儿，突然被惊了一跳，转念想想也是脸红。 “哎呀，可不是嘛！还有四五日了！” “这么大事，怎么就忘了！” “好在二嫂想起来了，否则真是错过了。” 邰继祖和邰继宗、邰继业三兄弟都是开口，一样的愧疚！ 特别是邰继业，他还打算这几日就出发去草原了，因为天气冷下来，羊绒衣裤肯定又要大卖，多存点儿羊绒，才能保证作坊日日开工。幸好没有出发，否则真是成了不孝子了！ 邰老爷子也把自己生辰忘了，实在是最近太忙，耗费心思的事情太多了。 这会儿，他摆摆手同儿子儿媳说道，“这是小事，谁家也没那个闲工夫，年年都要庆贺生辰啊！到那日早晨煮个鸡蛋，再包顿饺子就行了。” “不行！”邰继祖等人异口同声反对，惊的珠珠手里的肉丸子都掉了。 好好干饭呢，怎么爷爷和爹娘就吵起来了？ 老爷子赶紧抱了胖孙女，重新给她夹了一个丸子。 杨丽华想了想劝道，“爹，我们知道最近要收地，村里和家里都忙，您也没心思大操大办。但到底是您生辰，我们当儿女的不能不管。这样，到时候就准备两桌儿酒席，咱们全家外加三伯一家凑一起吃顿饭，好不好？” 刘冬娘也是帮腔，“是啊，爹，不过是杀只鸡的事，不麻烦。我一个人就张罗了，不耽搁家里活计！” 老爷子无法，只能点头。 其实岁数大了，他也高兴儿孙绕膝，欢聚一堂，但总怕给儿孙们添麻烦罢了。 珠珠咬着肉丸子，总算听明白了，她欢快的拍着小肉手，含含糊糊嚷着，“哦，爷爷要过寿辰了！珠珠给爷爷准备寿礼，珠珠有银子！” 邰永禄和邰永悦、陈瑞阳更是上蹿下跳，嚷着。 “我也要给爷爷准备寿礼！” “明日就进城！” 第二百九十八章 这是个秘密！ 杨丽华一人敲了一记爆栗子，拎着他们好好吃饭。但到底耐不住他们缠磨，准了他们明日进城买东西。 邰永禄和邰永悦最近卖药材，没少攒银子，底气十足。 陈瑞阳也笑嘻嘻抱了义母的胳膊，讨要了二十两银子，当然其中十两是给珠珠的。 其实买个礼物而已，老爷子也不喜欢贵重的东西，顶多有个三五两就足够了。 但陈瑞阳要了这么多，杨丽华还是痛快给了。 一来，这孩子原本就富贵，杨丽华不想因为他家破母亡就养成小里小气的习惯。 二来，这孩子拿了银子多半也是要请弟弟妹妹们吃饭买东西，估计也没多少用在自己身上。 作为长辈，最高兴的就是孩子们相处亲近又热闹。 果然，陈瑞阳拿到银票，立刻招呼了永禄和永悦，然后扛着珠珠跑去了西屋嘀嘀咕咕商量开了，不时有笑声传出来，惹的家里人在堂屋听见，也跟着笑起来。 因为老爷子不想大操大办，所以，家里人谁也没有当着村人提起，包括邰三爷。 只是孩子们第二天结伴进城去了，随行的是邰继业，他也打算给老爹买点儿东西。 另外，何山还派了三个老兵，赶车的赶车，护卫的护卫，很是周全。 邰永宁的小院就在商街后边，众人进城第一件事就是过去落脚。 点心铺子的小伙计发现了，报给闵管事，闵管事就端了一盘子刚出锅的米糕过来探看。见到邰继业和几个孩子，他很是高兴。 “哎呦，你们今日怎么有空闲都进城了，家里不忙吗？我可听说咱家的苞米地出名了，人人都盯着呢，盘算着秋收之后去换种子！” 邰继业请他坐了，含糊应道，“村里自然有族人和何队长他们看着了，我们在家也无用，不如出来走走。” 闵管事眼角扫到几个小子笑的古怪，自然不相信。 他于是把米糕分给小子们，然后抱了珠珠，一边喂她吃米糕一边套话儿。 “珠珠，一会儿叔叔带你去街上玩儿啊？你想买什么，叔叔给你付账！” 胖丫头立刻摇晃小脑袋拒绝了，“不要，闵叔叔，珠珠有钱，珠珠要给爷爷挑礼物！” 挑礼物？ 闵管事多精明的人啊，立刻问道，“是不是你爷爷要过寿辰了？” 珠珠反应过来，小胖手捂着嘴巴，大眼睛里都是懊恼。 “这是秘密！爷爷不让珠珠说！” 闵管事忍不住哈哈笑起来，邰继业无奈应道，“过几日是我家老爷子寿辰，但他老人家说如今家里是风口浪尖，不好大操大办，就想着家里这么几个人吃顿饺子热闹一下罢了。” 闵管事立刻抗议，“原来如此，但老爷子可不对了，不告诉任何人，也该告诉我一声啊。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半个邰家人，没想到你们可不这么想！实在太伤我心了！” 众人都是笑起来，特别是三个小子东倒西歪，为了闵叔叔像小孩子一样气鼓鼓。 倒是珠珠赶紧搂着闵叔叔的脖子，奶声奶气哄着，“叔叔不生气，珠珠偷偷告诉你！到时候你悄悄去我家，我婶婶做好多好吃的，叔叔一起吃！” 这胖丫头…… 她还以为闵叔叔是因为吃不到好吃的生气呢！ 闵管事真是哭笑不得，邰继业也是笑声哈哈，最后应道，“家里人是怕你又费心思准备贺礼，若是你空着手去喝酒贺寿，家里人肯定都高兴。” 闵管事自然知道邰家人的脾气，想了想，他就说道，“这样吧，我给老爷子烤九斤喜饼带着，其余就不张罗了。” “这个也好，到时候给村里孩子们分一分。”邰继业立刻应了下来。 喜饼的用料不过是面粉鸡蛋，顶多添一些糖和松子核桃仁之类，价格不贵。九斤加一起，顶多也就二两银子罢了。 事情说定了，闵管事就去忙了。 邰继业带着几个孩子先去看了半仙儿，半仙儿早有掐算，但还是欢喜他们到来。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围着他说笑半晌，又同他分吃了一笼屉肉包子才跑去逛街。 邰永禄和邰永悦还有陈瑞阳，昨晚几乎半宿没睡，就在商量给爷爷买什么寿礼。最后，他们一致决定买一个好烟袋锅儿。 虽然老爷子手里常拿着一个，但从来不肯塞烟丝点燃，他们猜测是坏了，老爷子不舍得扔掉。 这次给老爷子买个好的，老爷子就能和邰三爷一样吞云吐雾了。 珠珠想给爷爷买一把摇椅，就是那种粗粗的藤蔓扭成，刷成了亮亮的颜色，放到廊檐下，爷爷坐在上边晃悠，一定很舒坦。 许是老天爷也高兴孩子们一片孝心，让他们很顺利就买到了心仪的东西…… 邰永宁下课的时候，刚刚出了伍家，不等同几个师兄弟告别，就见弟弟妹妹们等在门口。 几个小脑袋挤在车窗口，嗷嗷叫着，“二哥，二哥！” 邰永宁惊喜坏了，三两步就奔过去，一把开门抱了珠珠，这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小子们异口同声嚷着，“秘密！” 邰永宁忍不住好笑，也没追问，只是一人轻轻拍了一巴掌。 宋辉三个也过来说话，见他们兄弟亲密真是从心里羡慕。 家里日子富贵自然是好的，但也总有那么一点缺憾，比如嫡庶有别，比如争宠不断。 像邰家这般，即便是隔房的堂兄弟都好似亲生一般，实在难得。 小子们纷纷行礼，毫不见外的一声声喊师兄，把宋辉等人也是哄得眉开眼笑…… 好不容易分开，一行人回了小院儿，邰永宁和邰永丰才知道老爷子要过寿了，于是立刻承诺同先生请假，那一日回家去团聚。 这般热热闹闹住了一晚，天亮时候，邰永宁和永丰继续去伍家读书，邰继业就带着侄儿侄女们同闵管事打个招呼，也回家去了。 一晃三五日，到了老爷子寿辰这日，邰三爷和三个儿子被请来喝酒，他们才知道为了什么，一迭声埋怨老兄弟不肯提前告诉一声。 然后，闵管事和半仙也坐车来了，自然更热闹了。 杨丽华和刘冬娘带着春红、二丫一起下厨，忙活了一大桌子的好菜，热气腾腾。 待得酒碗也倒满的时候，桌子却轻微的震动起来，屋外的芝麻球也大声叫嚷！ 第二百九十九章 偶尔“蹭”个温暖！ “谁来了？”老爷子第一反应是有外人登门，因为城里的闵管事和半仙都来了，昨晚永宁和永丰也早就到家了。 邰继祖等人也是疑惑，因为他们是真的没有告诉任何人啊。 就是邰三爷都是进了院子才知道，今日要庆贺老兄弟的生辰。 但疑惑是疑惑，邰继祖三兄弟还是迎了出去，然后就发现了风尘仆仆的贺雄和永安，还带了七八个兵卒！ “永安！”邰继祖高兴坏了，他虽然像很多当爹的一样，不知道怎么表达疼爱，但他对大儿子的期望和喜欢绝对是所有孩子之最。 他是长子，他的大儿子是长孙，肩负着传宗接代、关耀门楣的重任呢。 自从儿子去了边军，他几乎每日都惦记，没想到在这样的日子，儿子居然回来了！ 邰永安跳下马，见爹爹红着眼圈也是鼻子发酸，“爹，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邰继祖用力拍拍儿子的肩膀，又去招呼贺雄。 “贺兄弟，真是有日子没见了，赶紧进屋坐！” 邰继宗和邰继业也是热情招呼，一个劲儿把大伙儿往院子里引。 何山带人也赶了过来，帮忙经管马匹，同相熟的兵卒寒暄说笑。 邰继业赶紧进屋报信，然后建议道，“爹，多做一些吃的，让贺大哥带来的兵卒兄弟同何山他们一起吃饭吧。” “好啊，你看着安排。”邰老爷子也是高兴大孙子回来，又要招呼贺雄，根本顾不上这么多。 杨丽华和刘冬娘赶紧走出去，吩咐二丫去村里寻妇人帮忙，带着家里的食材和米面送到排房那边整治饭菜。 隔壁三婶子听到动静，第一个伸出了援手，把差事揽了过去。 “继祖媳妇儿，你们只管忙自己的，这些事交给我们，不就是让远路来的兄弟们吃顿饱饭吗？这个容易，你就瞧好吧。一个兄弟吃不饱，你都尽管找我们算账！” 杨丽华赶紧应道，“好，劳烦婶子帮忙张罗了。这些小兄弟都是跟着永安在边军一起当差的，远路而来，咱们别亏待了。你们只管张罗，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让二丫回来取。我瞧着这意思，他们今晚要住下，到时候也安排在排房那边。” “行，知道了，你就放心吧！”三婶子摆摆手，就带着铁蛋儿娘等人去了排房那边。 杨丽华开了库房，又让人送了五坛子酒过去才赶紧回屋。 屋子里，贺雄已经同众人寒暄过了，正热热闹闹坐下吃饭喝酒。 “你们怎么赶着今天过来了？是边关那边有什么事吗？”老爷子退伍多少年，依旧惦记边关的习惯是改不了了。 贺雄哈哈笑，应道，“不是，大叔别惦记，边关好着呢。将军听说您今日过寿辰，让我带永安回来一趟，给您看看大孙子，也捎带一份寿礼。” 说罢，他就把背后的布包摘了下来，解开之后是一把带鞘马刀，雪亮锋利。 邰老爷子惊喜之极，仔细翻看，爱不释手。 “哎呀，哎呀，我这残废之人用这样的好刀真是可惜了！” 邰永安眼睛一亮，赶紧说道，“爷爷，你在家用不到，不如借给我……” 不等他说完这话，就被老爹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了。 “臭小子，你在军营里没有刀啊？跑回来抢什么，不懂事！” 邰永安缩了脖子，难得孩子气的嘿嘿傻笑，“我就是……军营里有刀，我不缺。就是看着喜欢！” 众人都是跟着笑，特别是几个弟弟，原本还以为大哥已经成长为威风凛凛的大英雄了，没想到还是这个老样子。 邰永安脸红，赶紧把自己的礼物也拿了出来。 “爷爷，我出营巡逻的时候猎到了一只狐狸，正好把狐狸皮给您带回来了。冬日时候，您做个帽子戴！” “好，好，我大孙子出息了！”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 邰永禄和邰永悦、陈瑞阳三个见了，赶紧也是凑热闹，把他们的贺礼—新烟袋锅儿拿了出来。 黄铜的烟杆子，镶嵌了一截白玉，刻了长寿安康四个字，很是应景儿。 老爷子捏在手里，摸了又摸。 邰永宁用各种写法凑了一个百寿图，已经装裱好了，双手捧给老爷子。 珠珠努力扯着爷爷的裤脚，爬到了爷爷怀里，奶声奶气嚷着，“爷爷，珠珠给您买礼物了，藏了起来，爷爷去找！” 老爷子听得哭笑不得，他又不是瞎子，昨日城里的铺子就把摇椅送了过来，一直放在廊檐下，用两张草帘子盖着。 他走过时候，差点儿被绊倒，哪里需要去特意寻找啊。 可惜，只有胖丫头觉得她藏得很隐秘…… “好，爷爷先吃饭，吃饱了，爷爷就带你去找！”老爷子用胡子小心翼翼扎了扎宝贝孙女，真是觉得人生极乐不过如此了。 邰继祖夫妻给老爷子奉上一套新衣裤，邰继宗和刘冬娘则送了一对儿藤编的箱子，留着老爷子平日装些小物件儿。 邰继业给老爹买了一只鼻烟壶，装在藏青色荷包里。最近老爷子惦记田里苞米，夜里不是在外边跟着巡逻，就是躺在炕上失眠，眼见眼圈儿就黑了。 邰继业舍不得，寻医馆配了一些药膏放在鼻烟壶里，老爷子嗅一嗅就能安眠半晚上…… 老爷子一样样把东西收了，真是心头感慨万千。 活了一辈子，为儿孙操心了几十年，这一刻所有辛苦就都有了回报！ 邰三爷在一边看着，除了羡慕还是羡慕，虽然他也有儿孙，但论本事论孝心都是多有不如啊。 闵管事也想起了远方的媳妇儿和孩子，只有半仙儿心里酸涩，他这辈子吃这碗饭，做的就是泄露天机的买卖，瞎眼不算，孤苦一生也是必定的结局。 如今，他有幸结识邰家人，偶尔过来蹭个“温暖”，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一顿酒席吃下来，众人频频端酒碗，说的都是高兴事，免不得下桌儿时候就各个带了五分醉意。 邰继胜和邰继财跟着邰继业走了几次草原，也不是原来的铁憨憨了，猜到贺雄从边关赶来，应该有正事要说。 所以，他们背着老爹，很快就告辞回家去了。 闵管事也和半仙儿告辞，一起坐了马车回城。 邰家院子里这般热闹，又来了外客，村里人自然好奇，问询之下就听说了老爷子过寿。 虽然知道老爷子不想大操大办，但陆续交好的人家还是送了一些鸡蛋和青菜之类的过来。 杨丽华把闵管事送来的喜饼，给各家分了分，哄得所有人都是笑呵呵回去了。 第三百章 就怕胳膊拧不过大腿！ 忙完这些，也过了小半时辰了。 永安背着奶团子妹妹，被几个弟弟簇拥着跑去西屋说边关的新鲜事去了。 留下老爷子带了三个儿子，正陪着贺雄喝浓茶解酒。 贺雄也没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问道，“大叔，最近惦记咱家田里庄稼的人很多吗？我和永安回来的路上，可是看见不少巡逻队的村人。” 老爷子点头，指指自己的黑眼圈儿应道，“可不是吗，我们村里人恨不得日夜守着，眼睛都不敢合一下，就怕有人动了歪心思。我们失了一年的收成，倒也不算什么了。就怕有人心狠，毁了庄稼，糟蹋了好东西！” 邰继祖也是皱着眉头附和，“不只是怕有人来使坏，更怕山上的野兽集体下山。这些玩意儿的鼻子灵着呢，比大伙儿更知道什么粮食好吃！ 我们日夜巡逻，能防得住小偷，却防不住鸟雀和小兽。万一再也野猪和熊瞎子一类下来，就真是坏事了！” 邰继业更精明，看问题的角度也特别。 “之前春日时候，我刚把苞米种子带回来，也送了一些给亲朋好友。虽然明说了产量，但没人太相信。如今田里的苞米棒子明晃晃长着，就是傻子也知道这是好东西了！ “我怕有人仗着脸皮厚，跑来强行换种子。我们家毕竟是小门小户，即便不愿意，总要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时候。 “比如城里的差役或者小吏，但凡登门提起，总要给个几十斤才能打发。这般分下去，就是苞米收的再多也不够啊。” 众人都是点头，邰老爷子看向贺雄，问道，“我送给大将军那几株苞米也长大了吧？大将军可有什么安排？” 贺雄立刻应道，“多谢大叔赠了苞米，大将军也明白大叔的意思，决定明年带着兄弟们开垦荒地种苞米。就算朝廷不愿意，就算有人阻挠，但只要坚持一年，秋日时候就再也不怕饿肚子了！” 老爷子长松一口气，他其实一直怕大将军不同意屯田，毕竟这个决定关系着整个边军的未来，也代表同朝廷的对抗要拿到台面上了。 他想边军兄弟们都吃饱穿暖，但也怕朝廷对边军更加不待见，甚至给大将军惹来麻烦！ 如今大将军决定了，定然是权衡利弊，或者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好，既然将军决定了，那我们来说说种子的问题。我们村子的收成，我可以做主拿出一半，连同我们家一起，总有三万斤。隔壁刘家村和张家村和三岔河，还能凑个一万斤。 “新开荒地，种子总要多下一些，就以一亩地八斤来算，这四万斤种子可以种五千亩地，也就是五百晌。除了春种和秋收，军中只要拨出一万人就足够日常打理了。当然，这些需要听大将军安排，我就不管了。 “咱们单说种子，我们家的种子可以无偿送给军中，但其余族人和各村乡亲的种子，需要以三倍的高粱或者银钱结算。这已经是很低的价格了，相信会有人出更高的价格。 “我舍了颜面，可以让大伙儿把种子卖给边军一部分，却不能完全拦了大伙儿的财路。 “大伙儿都是敬重边军，也愿意拥护，但更想老婆孩子吃饱饭，过上好日子。 “希望贺兄弟回去同大将军说清楚，若是他同意，最好想个办法派人来帮我们保住秋收，就是保住边军的种子。” 老爷子一口气可是没少说，众人听得清楚，贺雄虽然皱眉，也是跟着点头。 “老爷子，我代将军谢谢您的鼎力支持。回去之后，我一定同将军好好说。就是将军有困难，放弃屯田，我也想办法找人来帮忙保护秋收。” 贺雄神色诚恳，没有画大饼，实事求是更是让邰家人放心。 “好，那就劳烦你了，贺兄弟。”老爷子以茶代酒又敬了贺雄一杯。 “农家的秋收就是一年最重要的时候，多一把粮食也许就能多活一条命啊！你也来我们村子两三次了，瞧着各家过得都不错，甚至是前后边的村子也是热闹，其实，这还多亏了我家继业能张罗，从年后就张罗了不少活计回来，带着大伙儿勉强糊口，后来又带了苞米种子回来，把附近的乡亲也留下了。 “否则，如今怕是村村空荡荡，大伙儿都逃荒去了。过日子就是过人，没有人气，再好的地方也要衰败了。” 老爷子叹气，贺雄也跟着点头，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别说百姓，就是边军都饿死过人，实在太难了。 邰继业难得听到老爹夸赞他，又不愿老爹伤怀，赶紧夸张的惊讶笑道，“哎呀呀，我爹居然夸我了？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说罢，他就把脸凑到邰继宗旁边，嚷嚷着，“二哥，你快掐我一下!” 邰继宗立刻满足了他的要求，毫不犹豫的掐了一把，疼的邰继业捂着腮帮子嗷嗷叫。 “二哥，你太心狠了，说掐就掐啊！我可是你亲弟弟！” 邰继宗得意应道，“你主动送上门的，我当哥哥的怎么好拒绝弟弟！” 众人被这哥俩儿逗得哈哈笑，就是西屋里玩耍的小子丫头们也都跑了出来。 贺雄稀罕珠珠，抱了她问长问短，胖丫头奶声奶气的应着，分外的和谐。 说说笑笑的功夫，外边的天色就有些黑了。 刘冬娘进门请示，“爹，今晚包饺子给您吃，好不好？” “好，多准备一些面和馅料，送到排房那边，让何山他们和边关的兄弟们也都好好吃一顿。” 老爷子一如既往的大方，说什么都不肯亏待远路来的客人。 刘冬娘赶紧应了，“隔壁三婶子在那边帮忙了，何队长他们也都会包饺子，爹放心，一定不会怠慢了兄弟们。” 听得这话，永安就坐不住了，带了弟弟们去排房那边凑热闹。 永宁几个自然都高兴，出门顺手牵了大黑马和大白马，打算让这两口子去和马厩的小马驹子玩耍一会儿。 珠珠很纠结，想跟哥哥们去玩儿，还想留在家里帮忙包饺子。 但很快她就不用纠结了，因为刚走出院子的小子们又折返回来了！ 第三百零一章 意外的相遇 “怎么回来了，落下东西了？”邰老爷子顺口问了一句，然后抱了胖孙女说道，“你们别想带珠珠出去了，这会儿外边蚊子正多了，咬了你们妹妹，晚上她该睡不好了。” 不想几个小子却一分两边，露出挡在身后的两个人。 一个穿了石青色长衫的俊美年轻人，还有一个笑嘻嘻的小管事。 老爷子等人楞了一下，都是惊喜的站了起来，纷纷嚷道。 “哎呀，是康成！” “康成，你从哪里过来，伤好了吗？” “快坐，快坐！吃没吃饭，饿不饿？” 不必说，来人正是先前跟着随从离开，去养伤的黄公子了。 时隔十几日，他瞧着可是比当初的病弱模样好多了，脸色添了几分红润，又换下了银冠和锦缎衣衫，乍一看就是城里普通读书人一般斯文有礼。 跟在他身后的，就是那日搞了一个大乌龙的喜子了！ 黄公子同邰老爷子行完礼，就被邰继祖扯着坐了下来，劝道，“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 黄公子笑道，“姨丈，我是不是来晚了？方才听说爷爷过寿辰，我都不知道，没准备什么贺礼。” 说罢，他又转向老爷子说道，“邰爷爷，我带了几匹布料过来，一会儿见了姨母，我求她辛苦一些，跟您做套新衣裤，算我孝敬您的寿礼，好不好？” “好，好！”老爷子笑着摆手，应道，“自家小子哪有那么多规矩啊，你只要过来，爷爷就高兴！你二婶子正要包饺子呢，你可有口福了。若是不忙，今晚就在家里住吧！” 黄公子点头，痛快应下。 “之前就听姨母说，咱们家里更热闹，我就惦记来住几日。可惜，这次过来时间还是不宽裕，只能住两日。” “这就不错了，你们年轻人忙一些好，整日闲着那是街溜子！” 邰老爷子对孩子从来都是鼓励有加，如今把黄公子也纳入了自家孩子行列。 喜子站在门口，笑嘻嘻看着自家主子和老人家且说且笑，难得的放松，他这心里滋味真是高兴又感慨，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撺掇主子多来几次邰家！ 珠珠原本坐在爷爷腿上，见到黄公子可是太高兴了，甩开小胖腿儿哒哒就跑了过去。 “表哥，表哥！”奶声奶气的胖娃娃，一声声喊表哥，这谁能招架的住啊。 黄公子立刻弯了腰，一把抱了珠珠在怀里，笑的合不拢嘴。 “珠珠啊，这几天玩的好不好？想没想表哥？表哥给你带好吃的了，还有很多好玩的！” 要说在山上养伤的几日，邰家人里陪伴他最多的就是胖丫头了。 他吃饭，胖丫头陪着一起吃。 他睡觉，胖丫头就守在一边。 他吃药，胖丫头就往他嘴里塞果脯！ 简直是就是个贴心的小仙女，给了他太多珍贵的慰藉。 这次过来，他想着准备一些谢礼，但拿起每一样想的都是胖丫头，最后的结果就是除了布料能给邰家老少做衣衫，其余都是给珠珠的…… 珠珠欢快的踢蹬着小腿儿，在表哥脸上大大亲了一口，“珠珠想表哥了，表哥最好了！” 正巧杨丽华在后院听到消息赶了过来，一进屋就听见闺女在拍马屁，忍不住笑骂道，“这丫头，你是想你表哥，还是想表哥给你带好吃的啊！一身的肥膘，还天天贪嘴！” 珠珠下意识捏了捏肥嘟嘟的肚皮，然后用力把小肚肚吸了回去，可惜小肚肚不听话，撑不过三秒就弹了出来。 众人都是忍不住哈哈笑，惹的胖丫头小脸通红。 杨丽华点点闺女的脑门，然后拉着外甥的手仔细打量，见他伤确实好了，才算是稍稍放心。 “姨母去给你包饺子，晚上在家吃饭，多住两日。之前给你做了两套衣衫，你突然走了，一直也没试过呢。这次可不能走的那么急了，知道吗？” “知道了，姨母，我同爷爷说了，在家住两日。”黄公子应的乖巧，越发像个邻家后生了。 杨丽华惦记这么多人吃饭，妯娌忙不过来，说几句就要去忙。 永安开口留人，“娘，您还没给我们介绍一下表哥呢！” “哎呀，忘了这事了！”杨丽华赶紧扯了永安和永宁给外甥介绍，“康成啊，这是我家永安和永宁，你大表弟和二表弟！永安在边军当兵，永宁考了秀才，在城里读书。” 黄公子抱了珠珠起身，和永安永宁见礼。 两兄弟对这个表哥都觉得很新奇，永安一直是大哥，突然变成弟弟，感觉好古怪。而永宁则是觉得这个表兄一定读过很多书，以后有人一起探讨学问了！ 贺雄一直没有说话，安静坐在老爷子身边喝茶，这会儿他也问询老爷子，“邰大叔，这位……是咱家大嫂的外甥？” “哎呀呀，把你忘了！”老爷子只顾高兴，忘了还有贺雄在屋里了。 他赶紧起身叫过黄公子，介绍道，“这位是贺千总，在戍边军当差。这次跟着永安一起过来喝寿酒。” 说罢，他又拍拍贺雄，说道，“这是我家继祖媳妇儿的娘家外甥，姓黄，我们都叫他康成。” 贺雄和黄公子对视一眼，互相拱手，却是没有说话。 邰老爷子瞧着有些不对劲，就赶紧撵了小子们，“你们不是要去排房吗，赶紧去，屋里站不开了。” 邰永安几个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笑嘻嘻的结伴走了。 刘冬娘见此，也赶紧去灶间忙碌了。 一时屋里就剩了邰老爷子带着三个儿子一个儿媳，还有黄公子抱了珠珠，外加一个贺雄，就连喜子都极有眼色的退到了门外…… 邰老爷子给贺雄和黄公子倒茶，问道，“怎么，你们二人之前见过？还是康成和戍边军有过节？” 贺雄扫了一眼黄公子，有些迟疑。 倒是黄公子大大方方应道，“爷爷，之前在山上，我担心给家里惹麻烦，没有表明身份，还请您见谅。 “我母亲跟着家里进京，参选宫女进宫了，之后被皇上临幸，生下了我。我五岁时候母亲过世，然后就被送到百里外的皇陵守墓，平日住在旁边的行宫。论起排行，我应该行六，姓魏名泽平。”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半晌没人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第三百零二章 皇家的弃子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皇家简直是遥不可及的神仙一般，平日别说见面，听都很少听说。 如今，一个皇子就这么大咧咧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自家表亲，实在是…… 幸好，还有杨丽华在屋里，相对于外甥是皇子这件事，她更关心堂姐的死因。 “康成，你娘是在宫里没的？她是生病还是被人害了？你外祖呢，你舅舅呢，我记得当初都是一起去京都的！” 黄公子听得心里一暖，赶紧应道，“姨母放心，我娘不是被害死的。她身子本来就弱，生了我就更不好了。虽说缠绵病榻，免不得吃苦受罪，但也没缺医少药。 “我来行宫这边住，也是我娘求父皇准许的，就是怕我没人依靠被欺辱。至于我外祖和舅舅……” 他迟疑了一下，到底说了真话。 “我娘进宫没多久，外祖母就病故了。隔一年外祖父也跟着去了，只剩舅舅染了赌瘾，没少偷偷托人找我娘要银子，后来他醉酒掉进河里淹死，我娘才得了清静。” 杨丽华脸色复杂极了，真是不知道骂堂哥不着调，还是心疼伯父伯母双双过世。 她拉着外甥的手，低声安慰，“过去的事了，不要再伤心。你娘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你好好过日子，以后常来姨母这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让人来送个信儿。” “好，姨母。”黄公子笑着应了。 贺雄在一旁看的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度怀疑自己还在不在人间。 一个普通农妇在一国皇子面前，这么坦然的嘱咐“教导”，没有半点儿惶恐和不自在。 而一国皇子这么金贵又骄傲的人，居然也乖乖听农妇的唠叨，一如邻居家的淘气小子一样…… 邰家是有什么魔力吗，谁过来都要变个样子！ 怕是下一次再过来，眼见皇上坐在邰家炕头吃面条，他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说了几句，杨丽华就起了身，同老爷子说道，“爹，我不耽搁你们说正事了。我去寻冬娘一起包饺子，半个时辰，咱们就吃晚饭。” “好，去吧。”老爷子摆手，珠珠也跳下地，跑去牵着娘亲的手，奶声奶气的嚷着。 “娘，珠珠帮你干活儿！” “好啊，俺家珠珠最乖了，真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杨丽华揉揉闺女的头发，牵着她出了门儿。 贺雄想起身给黄公子行礼，但看看邰家人都没有跪倒磕头的意思，他就有些犹豫。 到底是邰老爷子看出他的古怪，劝慰道，“贺兄弟不必多想，康成无论是什么身份，到我们家里来了，都只是继祖媳妇儿的外甥，是我们家里的孩子，不是什么皇子。 “你今日过来给我贺寿，也是我们家的客人，咱们就是坐一起吃喝热闹，其余都不用太在意。否则，咱们还怎么处啊，怪生分的！” 黄公子也是点头应道，“邰爷爷说的对，我就是姨母的外甥，若不是碰到贺将军，甚至我都不想说出身份，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个被自小扔到行宫守皇陵的弃子而已！” 这话听的邰老爷子等人都是心酸，不用猜也知道，方才一定是怕杨丽华惦记，康成没有说实话。 五岁的小孩子突然没了母亲，又被送到这么远这么冷的北地，孤零零守着皇陵，身边没有任何亲人照顾，怎么可能不受哭不委屈！ 能活下来，长大成人，其中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辛…… “康成啊，”老爷子认真嘱咐，“以后只要有空闲，就过来住几日。你不嫌弃，这里就是你的家。知道吗？” “知道了，爷爷。”黄公子把那个邰字去掉了，直接叫了爷爷，更显亲近了。 老爷子被哄得眉开眼笑，问询起来，“你如今跟着谁读书习武吗，有好先生吗？我家永宁如今跟着城里的伍举人读书，伍举人学识人品都相当不错，你若是需要，我就替你去说说？” 黄公子笑道，“爷爷放心，我八岁那年碰巧救了一个落难的大儒，一直留在行宫教导我读书。我虽然愚钝，但如今也算有些学识了。至于习武，我跟着侍卫学习也不错，上次山里受伤是轻敌了，不是因为我没有自保之力。” “这就好，这就好。”老爷子总算放了心。 贺雄眼神一闪，接过了话头儿，慢慢发散开来，同黄公子闲话儿。 什么天文地理，山川志异，各地风俗人文，甚至是行军布阵，黄公子居然都有所涉猎，而且见解很是不俗。 再看他且说且笑，温和有礼又不失亲切，偶尔眼角露出的锋芒，更是让人不敢小看，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出色！ 贺雄暗暗心惊，这几年京都那位皇上龙体经常有恙，几个皇子明里暗里争斗不断，无非是都看上了那把椅子而已。 若是他们知道，远避在北地皇陵的六皇子成长的如此出色，甚至远胜于他们，不知道他们会如何想…… 黄公子好似没有看出他眼里的复杂，依旧陪着众人说话，免不得提起外边的庄稼。 “爷爷，马上秋收了。咱家外边的庄稼这么好，是不是要防备小人偷盗啊？要不要我派些人过来帮忙？” 黄公子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在北地生活多年，他太清楚百姓的苦难了。连续的天灾，让百姓活命难上加难。 如今突然出现这样的好粮食，处置好了就是整个北地百姓吃饱穿暖的希望。 老爷子倒也没瞒着他，应道，“原本我是挺犯愁啊，村里的人手能抽调的都抽调去巡逻了，就怕庄稼被糟蹋了。 “但如今可是不怕了，边军的大将军决定买下大半苞米做种子，也会派人来帮忙巡逻，守护丰收。我们只准备好扁担和筐子，等着收割了。” 戍边军大批量买种子？！ 黄公子心头一跳，再看向贺雄，两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在说话。 这个时候，饺子也煮好了。 珠珠沾了一手的面粉进来耍宝，“爷爷，珠珠包了好多饺子给爷爷吃！” “哎，好，好！”老爷子高兴抱了孙女，很是捧场，“俺家珠珠包的饺子一定好吃，爷爷要吃一百个！” 众人也是凑热闹，纷纷报数，哄得胖丫头都要找不到北了。 很快，桌子重新摆好，众人团团围坐，白胖儿水灵的煮饺子就端上来了。 贺雄跟着一起说笑，饺子一个个吃，但这心里却藏了事，嘴里根本吃不出香味…… 第三百零三章 孩子比钱财重要！ 吃过饺子，杨丽华就安排众人住下了。 一整日，不是在喝酒就是在说话，虽然不是体力活儿，但也挺熬人。 贺雄同老爷子睡在了一屋儿，黄公子则同永宁住一起，永宁很高兴，同这个表哥说到了三更，对表哥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打定主意以后更要努力读书！ 第二日，村里没什么好玩的地方，进城……黄公子和贺雄的身份都不太方便，所以，老爷子又领他们进了山。 因为有黄公子在，贺雄特意多叫了几个老兵，生怕这尊“大佛”出什么问题，到时候不只是邰家，就是他也要吃挂落儿。 偏偏邰老爷子没把这尊大佛当回事儿，不，可以说整个邰家都没把“皇子”俩字当回事儿，好似黄公子就是家里的亲戚，还是比较亲近随意那种。 上山的路上，胖丫头几乎是黄公子一直背在后边，胖丫头只负责吃点心，点心渣子沾了黄公子的衣衫，他依旧笑着，没有发脾气的意思。 胖丫头更是半点儿不知道哪里不对，小胖手儿举着点心，不时投喂表哥一口。 邰永禄和邰永悦、陈瑞阳几个在旁边跑来跑去，偶尔扯了弹弓打石子，吓的鸟雀乱飞，他们就笑声嘎嘎！ 当然，看见妹妹投喂表哥，他们又会跑到跟前抗议，然后一人被塞了一块点心就跑掉了！ 到了小木屋，小子们都被分配了活计，有打水的，有扫灰的，有劈柴的，黄公子也掖起长衫帮忙劈柴，喜子慌忙上前要拦阻，被他一个眼神瞪跑了！ 于是，山间的简陋小木屋前，当朝皇子在劈柴，胖丫头坐在木墩子上拍着手给表哥喊加油，给山林间添了几分生气和热闹…… 老爷子也是兴致好，拿了大将军送的新刀邀请贺雄一起去打猎，贺雄立刻应下来，很高兴脱离这个皇子当苦工的魔幻的小木屋！ 当一个时辰后，他们带着一只獐子，两只兔子和一只飞龙回来的时候，就见到黄公子神色古怪的坐在木墩子上，他前边的胖丫头背对着众人正忙活的不亦乐乎，旁边还蹲着一只摇尾巴的芝麻球！ 至于大黑马和大白马一如既往的边吃窝边草边秀恩爱，不时翻个嘴唇，不知道在说什么闲话…… 老爷子高声喊道，“珠珠，看看爷爷给你打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胖丫头立刻扭头，高兴应道，“爷爷太厉害了，好多肉肉！” 老爷子哈哈笑，带着贺雄上前，还要说话的时候，低头看见孙女手里的青苔就僵了脸色。 胖丫头放了一块桦树皮，树皮里还有黑土，黑土里……是一根露着脑袋的山参！ 显见，胖丫头正往里塞青苔，忙碌的不亦乐乎！ “珠珠……”老爷子总算明白黄公子神色古怪的原因了。 珠珠终于想起爷爷嘱咐过的话了，心虚的把小胖手藏在身后，但瞧瞧地上的山参明晃晃，她又泄了气，低着头可怜巴巴说道，“爷爷，珠珠不听话，珠珠又找参娃娃了！ “但是娘昨晚哭了，娘说表哥受苦了，娘以为珠珠睡着了，可珠珠都听见了！珠珠找个参娃娃给表哥补身体，表哥吃的胖胖，娘亲就不哭了！” 这样善良可爱的胖丫头，谁舍得责怪呢！ 老爷子赶紧抱起了孙女，扯了袖子替她擦去脸上的一点儿泥土，小声安慰道，“珠珠乖，爷爷不怪你！俺家珠珠是心地最善良的小仙女，知道心疼娘亲和表哥呢！” 胖丫头的大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点着小脑袋，头上的小辫子都跟着倔倔哒哒。 “嗯嗯，珠珠是最善良小仙女！” “那好，俺家小仙女去玩吧，这个山参娃娃让爷爷来处理。一会儿再把獐子收拾了，爷爷给你做石板烤肉！”老爷子拍拍胖孙女的后背，哄得胖孙女蹦蹦跳跳去找哥哥们了。 留下贺雄和黄公子看着地上的山参，还是没有说话。 邰老爷子干咳两声，小声说道，“这个……嗯，我们家珠珠年岁小，眼睛亮，偶尔就会在林子里找到一些好东西。之前家里人总会拦着，生怕外人知道了，再对珠珠不利。毕竟这丫头之前还被人掳走过，差点儿急的家里人上吊……” 年岁小？ 眼睛亮？ 偶尔找到一些好东西？！ 贺雄和黄公子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被当做孩子哄了。 若是年岁小眼睛亮就能找到这样三百年生的宝参，不知道多少人家要把孩子扔到林子里来了！ 但老爷子的想法，他们也理解，而且还很佩服。 邰家有这样的财神孙女，不但没想着多多寻宝，飞黄腾达，反倒为了孙女的安危极力阻止。 显见是把孩子看的比钱财还重要！ 邰老爷子麻利的把青苔塞完，捆绑好桦树皮，然后塞给黄公子，“康成，既然是珠珠给你寻的，你就好好收着。万一以后有个需要，也不至于为难。” “爷爷，我不能……”黄公子下意识就要拒绝。 邰老爷子却摆手，“你可别说贵重，这是山里寻的，也不是家里花银子买的。再说，这是珠珠给你的，你不要，他会以为你不喜欢她，该掉金豆子了。” 黄公子还想说什么，扭头一看贺雄眼睛里都要长出钩子了，他立刻把树皮包抱的紧紧。 “谢谢爷爷，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下次我过来，多给珠珠带好东西！” 老爷子无所谓，哈哈笑道，“珠珠就喜欢好吃的点心之类，有适合做裙子的布匹也成，其余贵重的就别带了，浪费银钱不说，她也不喜欢。” 贺雄赶紧说道，“我们边关也有很多好吃的点心，等我带人过来收庄稼，一定多给珠珠带一些。” 邰老爷子哭笑不得，就应道，“成，下次再碰到这样的好东西，一定给你留着。” 贺雄高兴坏了，这种宝参简直救命必备，多少也不嫌多啊！ 中午时候，众人炖了飞龙汤，用干净石板烤了獐子肉，囫囵个儿烧了兔子，味道不见得多好，但吃的就是一个原滋原味，还有山野间的自在！ 直到日头落山，老老少少连同狗子和马夫妻才心满意足的回家去了！ 刘冬娘惦记着他们在山里吃的油腻，晚饭准备了过水打卤面。 劲道的手擀面，煮的水灵灵，配上鸡蛋酱，黄瓜丝和一点儿蒜末，吃的所有人都是头不抬眼不睁。 第三百零四章 皇帝的儿子从不缺野心！ 别说贺雄这个在边关受苦的，就是黄公子都吃了两碗，看的喜子不停打量主子的肚子，怕他积了食。 夜幕降临时候，贺雄提出了告辞，他要连夜返回边关去禀告将军，还要调集人手过来帮忙。 当然，邰永安可以留下来，甚至直到运送种子的时候一起回去就行。 这般，前后加一起，永安能在家里住上大半月，惹得全家都很高兴。 刚送走贺雄，黄公子也要告辞，他身份贵重，同邰家来往，也是怕给邰家惹麻烦，悄悄地来，自然要悄悄的走。 杨丽华很是不舍，幸好上次不辞而别，她这次有了准备。 这一段时日，她给外甥缝的衣衫鞋袜都打包了，还有羊绒衣裤也找了一套合身的。 刘冬娘匆忙拿出两罐子蘑菇肉酱，塞到了装东西的筐子里。 邰继宗选的新筐子，柳条细细编制，摸上去光滑又干净，喜子背在身后，笑嘻嘻行礼。 珠珠抱了表哥的大腿，闷闷不乐，“表哥，你什么时候再来珠珠陪玩儿啊？” 黄公子抱了胖丫头，轻轻亲她的小脸蛋，哄道，“很快，表哥过几天就来看你。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驴肉火烧！” 果然，胖丫头立刻欢喜了，眉开眼笑应着，“好，要好多，爷爷和爹娘哥哥们都吃！” “好！”黄公子应的更痛快，惹得大伙儿都是跟着笑。 老爷子笑着接过孙女，嗔怪道，“哪有你这样的，自己吃就算了，还替家里人讨嘴。” 说罢，他催着黄公子，“康成赶快走吧，否则你这妹妹要把你吃穷了！记得照顾好自己，有事让人来送信儿！” “好，爷爷！”黄公子行礼，依依不舍的带着喜子离开了。 直到主仆两个都走的没了影子，杨丽华还站在门口张望，叹气道，“这孩子这么懂事，怕是吃了不少苦！可惜没有早点儿碰到他……” 邰永安憨直，随口应道，“娘，早点儿碰到表哥也不成。那时候咱家自己还吃不饱了，怕是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 杨丽华一口气堵在胸口，气的拍了大儿子一把，恼道，“你这个笨小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邰永安挠挠后脑勺，嘿嘿傻笑着扯了弟弟回屋吹牛去了。 倒是邰永宁安慰母亲，“娘，万事都有缘法，这个时候遇到表哥最好了。娘能照顾表哥衣食，想必天上的姨母也高兴。” 杨丽华这才觉得心里熨帖了，无奈道，“你说，你们都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你大哥怎么就比不上你半分！” 邰永宁好笑，应道，“大哥是要当将军的，勇武就好。我是读书走仕途，自然要学着虚伪圆滑。” “不许这么说，”杨丽华可不准任何人说儿子不好，包括儿子自己，她赶紧周全道，“你那是人情练达，在外走动可不能太实诚了。” 说罢，她把闺女塞给儿子，嘱咐道，“带妹妹去玩儿，一会儿送她回来睡觉。” 邰永宁笑着抱了胖妹妹，去寻哥哥和弟弟们了。 邰老爷子带了三个儿子忙着锁门，给大黑马夫妻整理马厩和添夜草。 邰继业忍不住小声说道，“爹，我大嫂这个外甥来头太大了，能信得过吗？而且，我瞧着……昨天贺雄套他的话，他应该也发现了，但还是说了很多，甚至是在……表现自己！” 邰继祖和邰继宗也在看向老爷子，他们没有弟弟想到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个外甥身份太贵重，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邰老爷子沉默了半晌，应道，“咱家珠珠对这个表哥很亲近，想来这孩子应该对咱们家没有恶意。至于其余…… “他是皇子，又自小被抛弃在这里，更是成长的很出色，怕是……不甘心就这么浪费一辈子吧。换句话说，只要是皇帝的儿子就没有不想要那张椅子的！ “他若是也想要，就要找帮手，北地这里最有势力最可能帮忙的，就是戍边军了。” “爹，你是说，他今日过来是知道贺雄要来咱家？”邰继业脸色不好，有种被算计的恼怒。 邰老爷子摇头，应道，“那倒不是，我看的出来，他和贺雄碰面是意外。但他顺势而为，想要同大将军搭上关系。” 邰继业松了一口气，邰继祖和邰继宗也放了心。 “爹，以后家里还要和这孩子联系吗？珠珠他娘……”邰继祖不想妻子失望，也不想家里为难，迟疑着问了一句。 “当然要联系，就当正常亲戚走动。这孩子不害咱们家，咱们家当然也不会害他。至于大将军……他自然会权衡利弊，不会因为咱们家就如何，毕竟关系整个戍边军和大魏呢。 “咱们只是普通百姓，这些不敢咱们操心，早点儿睡吧。贺雄带人还有几日才能赶到，这期间，咱们要打起精神守着庄稼。” 老爷子一锤定音，嘱咐了几句。 邰继祖三兄弟有了主心骨，也就各自睡下了，后半夜还要起来跟着巡逻队去田里走动。 再说贺雄一路上快马加鞭，第二日下午才回到了边军营地。 大将军正好在帐篷里，听说他回来就赶紧召见。 贺雄大步走进去，低头行礼，“将军，末将回来了！” 大将军点头，示意他坐下，又看向他身后，笑道，“邰永安那小子不会是偷懒，留在家里了？” 贺雄摇头，应道，“将军，是我让永安留下的。邰家村的苞米地实在太扎眼了，很多人都在打主意。邰大叔带着前后村子所有人都在日夜巡逻护庄稼呢！ “邰大叔答应给咱们军中凑出四万斤种子，足够耕种五百晌地了。但他担心秋收时候有人强行买卖，所以想请您寻个法子，派人去帮忙守着。 “当然这个时日不长，再有半月就能收获了。我想着左右都要带人过去，就让永安留下住几日了。” 大将军听得欢喜，应道，“邰家确实够义气，这些种子足够了。你先回去歇着，我寻军师商量一下找个什么理由派兵到泰安。” 不想，贺雄却是没有起身告辞，而是低声说道，“将军，我还有一件大事要禀告！您猜，我在邰家见到谁了？” 第三百零五章 邰家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 大将军正倒茶，听得这话就停了手，疑惑问道，“见到谁了？泰安县令？” 贺雄用力摇头，应道，“是六皇子！住在行宫，看守皇陵的六皇子！” 六皇子？ 大将军皱眉，半晌才想起这位被遗弃的皇子。 “他怎么在邰家？不是说这位皇子平日为人胆小怕事，身体还不好吗？五年前咱们也去过行宫，瞧着确实没有过人之处……” 贺雄凑到跟前，极力压着兴奋，小声说道，“将军，这六皇子怕是藏拙了！我同他在邰家一起住了两日，没少闲话儿。 “这六皇子绝对是个有心之人，不但长的一表人才，贵气天成，最主要是学识极好，武艺也没落下。皇家人心复杂，他怕是之前一直在伪装，为了安生度日。” 大将军下意识反驳了一句，“既然为了安生度日，为何如今不愿意继续伪装了？” 贺雄想说话，大将军自己却摆了手，叹气道，“我也是犯蠢了，皇家子弟有几个甘心一辈子被遗弃的，无非是那把椅子罢了。” 贺雄点头，应道，“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也觉得他是有意在我面前暴露。将军，他是不是想同您搭个线儿，想把咱们也拉进争夺皇位的行列？” 大将军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他怎么会在邰家，是同邰家早有联络吗？” “不是，”贺雄脸色有些古怪，把邰家山里救人，最后凭借石佩相认，六皇子是邰家大儿媳的外甥，说的清清楚楚。 大将军听得哭笑不得，应道，“这个邰家真是……真是运气太好了，随便山里捡回一个人都是皇子！还有，邰家那个长媳不是南边流落过来的吗，居然在北地碰到亲人，真是太过巧合了！” 贺雄也是点头，小心翼翼问道，“将军，要派人去调查一下吗？” “你不必管了，我让人去调查此事。去歇着吧，明日还要带人再走一趟邰家村，辛苦你了！”大将军岔开话头儿。 贺雄却是笑道，“将军说差了，去邰家可不是苦差事。您不知道，邰大叔十分大方，我们几乎是顿顿有肉，吃的好睡得好，简直太享福了。” “哦？居然是这般吗，怪不得你小子每次说去邰家，都跑的比兔子还快！”大将军打趣，想了想，“那这次去邰家村，就在永安所在的那一营选人吧。到时候这些小子得了好处，还能对永安多一些照顾。” “是，将军！”贺雄起身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这一晚，帅帐的灯火几乎到后半夜才熄灭。 第二天早晨，贺雄就带着二百兵卒骑马赶赴泰安县了。他的怀里揣着一封手令，是大将军亲自签署。 借口有罗刹奸细从边关渗透，进入了北地。贺雄等人负责追捕，请泰安县令行个方便，不要拦阻贺雄等人，否则放走了细作，为边关惹来大麻烦，泰安县令也要被朝廷问责。 总之是恩威并施，一定要保证贺雄等人顺利行事。 当然，贺雄等人也不会给泰安添麻烦，尽力维护泰安的安宁平稳。 泰安县衙一向是冷清的，毕竟小小的县城，人口不过那么万八千，街头放个屁，没有片刻，街尾都知道了。 若不是有过不去的仇怨，谁也不会闹到县衙去啊。 而朝廷对这个北地的穷苦小县也没有什么期望，不闹出大乱子就装作大魏没有这么个地方了。 县令老爷这日早起闲着无事，没有去前衙，逗留在后院抓紧夏日的尾巴，打算赏个花儿，心情好了也许再来杯酒。 县令夫人自然要陪着，夫妻俩且说且笑，围着一盆野兰花站了半晌。 “夫人，这盆花是什么品种，之前怎么没见过？” 县令很是疑惑，家里的花，他几乎是各个熟悉，但眼前这一盆却陌生，难得开的极好。 叶片碧绿油润，花瓣像羊脂白玉一般，衬托着浅黄色的花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近看优雅，远看圣洁，绝对不是凡品啊！ 县令夫人笑着应道，“哦，这一盆啊，还真是有些来历。老爷知道那个雕冰灯的邰家吧，之前还闹出官司那个！ “这兰花是他们家里人进山时候，偶尔得到的。上一次他们家里小子中了秀才，方夫人去喝喜酒，意外发现种在邰家院角，就讨要了两株回来。 “前日我请方夫人过来喝茶，她带了一盆做伴手礼。” 说罢，她假意装了疑惑样子，问道，“老爷，这不过是盆野花，到底哪里好啊？” “哎呀，花就是花，哪里分野花家花？大魏山川广阔，山野间不知道藏着多少好东西呢！” 果然，县令滔滔不绝给夫人说起了兰花起源，县令夫人认真听着，难得的和谐温馨。 可惜，这样的时刻没有持续一会儿，就被打破了。 “老爷，前边有位戍边军的千总来拜见。” 戍边军？ 县令被打断了兴致，有些不高兴，但听说戍边军也不敢怠慢，到底换了官服去前边。 贺雄只带了两个兵卒进城，不想引起城里百姓恐慌。 见了县令，寒暄几句，他就拿出了手令捧给县令。 县令看过，心里满满都是疑惑。 罗刹细作进了边关，到了泰安？ 这事已经也不是没有，但出动二百兵卒过来抓人，是不是有些太兴师动众了？ 但他琢磨了一下，没有问出口，毕竟知道的越多越麻烦。 他收了手令，笑着客套两句，“贺千总放心，本官一定不会阻拦，毕竟为了边关的安危，也是为了我们泰安的安危。 “只是不知道，贺千总需要差役和捕快搭把手吗？虽然他们实在不成器，但多少还算熟悉地形……” 贺雄赶紧拒绝了，应道，“多谢县令大人仗义相助，但还是不需要了。我们已经得了消息，那细作就藏在邰家村后的山林里。 “我们以后这段日子要常驻邰家村，那村里的百姓想必对山林更熟悉。 大人这里，若是有任何消息或者命令，也请去邰家村寻我们便是。” 邰家村？ 县令眉头一挑，心里滋味真是复杂。 这个邰家真是不知有什么特异之处，方才同夫人赏的花来自邰家，这会儿二百戍边军也要常驻邰家，难道都是巧合，还是其中有什么关联…… 第三百零六章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贺雄不耐烦同他浪费功夫，起身告辞，然后出了衙门，直奔城门。 城门外的树林里，二百兵卒正牵着马吃草，等着贺雄汇合…… 邰几村里，邰老爷子并不知道他的“援兵”已经来了，这会儿正同几个突然登门的客人喝茶寒暄。 先前，村外的土路上只是有马车逗留，村人上前问询，马车就会走掉。 但随着田里的苞米棒子越来越金黄，苞米杆子将近半枯，终于有忍耐不住的人开始登门拜访了。 比如眼前的这三位，都是城里的乡绅富户。 他们明明看中田里的苞米，想着明年大面积种植，但偏偏还不想高价换购，说起话来就不中听。 “邰老爷子，我听说这苞米很挑地啊，而且很费地力！种过苞米之后，再种的别的庄稼都要减产的！”一个留在山羊胡子的乡绅语调夸张，一副邰家吃了大亏的模样。 另一个身形富态的乡绅也是帮腔儿，“是啊，苞米可是不如高粱，起码高粱咱们种了多少年，什么都熟悉！这苞米到底是新鲜玩意，听说是从南边运来的种子？那南边的东西，能种在咱们北边吗，根本就不成！” 第三个乡绅要聪明一些，瞧着邰老爷子耷拉着眼皮吧嗒烟袋锅儿，他就笑着打圆场，说道，“二位老兄也不必如此担心，毕竟邰老爷子这里已经种出来了，瞧着还不错。就是不知道明年后年继续种会是什么样！” 其余两人得了他的眼色，也开始往回找补。 山羊胡子应道，“我也正是担心这个呢，这样，等秋收之后，我用高粱换苞米种子，帮老爷子分担个两千斤。万一苞米有问题，老爷子也少一些损失。” 身形富态的那个立刻说道，“我也是，我帮老爷子分担三千斤。” 第三个乡绅生怕沾不到便宜，赶紧笑道，“我家里地多，打的高粱也多，我分担五千斤。” “哎呀，不成，我家田地也不少，那我也分担五千斤。”山羊胡子反悔了，身形富态的乡绅也赶紧跟上，“对，我也是五千斤！” 他们三个说着话就要争抢起来，完全忘了这里是邰家，也忘了邰老爷子并没有答应。 显见，他们根本没把邰家放在眼里，好似今日能登门说一声，就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诚意和尊重了。 邰继祖和邰继宗在一边听得脸色不好，不时看向老爹，只要老爹一句话，他们就能立刻把这几个人扔出去。 幸好邰继业带着永安进城了，否则这对儿叔侄能立刻就动手，根本不会忍耐一分一毫。 邰老爷子好似根本不生气，握着烟袋锅儿在桌子上敲了敲。 三个乡绅看过来，才发现邰家根本没发话，三人有些尴尬，但神色里却没有什么惶恐之色。 邰老爷子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三位老爷今日登门，原来是以为我们邰家遇到了困难，来帮忙的啊！那就不必了，因为我们家的苞米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分担啊！ “这城里城外不知道多少人抢着买了，别说一斤对一斤换高粱，就是一斤对五斤，我都没答应！ “实在不必几位老爷如此费心了，这苞米是宝贝，不是拖累！” 三个乡绅没想到老爷子会如此直白，又有人把行情抬的这么高，那他们先前各种贬低，岂不是成了笑话一般。 三人脸色都是有些红，那个聪明一些的咬咬牙，干笑着应道，“原来如此啊，那确实是我们多虑了。没有帮上老爷子的忙，反倒给老爷子添麻烦了。不过，老爷子，我们家里田地多，确实想试试这苞米，想换点儿种子……” 邰老爷子不等他说完，就已经摆了手拒绝。 “抱歉，这位老爷，实在是苞米种子太受欢迎了，村外这些苞米几乎都被订出去了。别说换给你们，我们自家怕是都不够了！” 山羊胡子听得恼了，当时就嚷了出来，“不可能，足足几万斤苞米怎么可能都订出去？ 我们要的也不多，一人千斤而已，你换给谁不是换，别不识抬举！” 身形富态的乡绅也是黑着脸帮腔，“是啊，咱们都是泰安的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老爷子可不能这么不讲情面。还有五斤对一斤的价格太高了，我可听说了，这东西在南边是贱物，有的人家都拿它喂猪。一斤高粱换一斤苞米已经不错了！” 邰继宗再也忍不住，开口骂道，“既然在南边是贱物，你们怎么不去南边换！跑我们家里大放厥词是为什么，当我们邰家好欺负吗？ “赶紧滚！真是长见识了，头一次见到求人不低头，还把自己当佛爷的！当谁是傻子呢，坑蒙拐骗，也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雨天被雷劈！” “你……”三个乡绅被扯破了遮羞布，都是恼怒的站了起来。 可惜，不等他们反骂回去，门外已经嗖嗖跳进来七八个人。 原来是何山带着三四个老兵，外加扯着弹弓的邰永禄、邰永悦和陈瑞阳，各个都没空着手。 就是珠珠都拎着一根小木棍，奶凶奶凶的，旁边跟着呲牙的芝麻球！ 三个乡绅瞧着这架势，知道今日讨不到好处，一甩袖子就往外走。 “走，咱们今日不跟这些泥腿子一般见识！” “对，邰家也不过如此，都是一群土里刨食的蠢货！” 他们边说边气哼哼的迈步，结果大黑马和大白马守在门边，突突翻着嘴唇，送了他们一人一头口水！ “晦气，晦气！” “哪里来的死马！” 三个乡绅气疯了，扯着袖子就摸偷懒，可惜越抹越臭，真是不知道这两匹马吃什么了！ 跟在后边的邰永禄和邰永悦、陈瑞阳笑的肚子疼，差点儿满院子打滚儿！ 正这个时候，有老兵跑来报信儿，“老爷子，贺千总到了！” 邰家人惊喜，都是迎出去，就见贺雄带着大队人马到了。 贺雄一下马就看见几个脸色不好的乡绅了，于是高声问道，“大叔，这三个人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应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上门要换几千斤苞米。我说都订出去了，他们还不信，很是闹了一场。” 第三百零七章 请军爷明查！ 《灾年！全家团灭前，天降小福宝！》第三百零七章 请军爷明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八章 活一辈子，学一辈子！ 《灾年！全家团灭前，天降小福宝！》第三百零八章 活一辈子，学一辈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百零九章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将军府坐落在皇宫东边的青龙大街上，府邸七进，很是气派大方。 无论任何人见了，都要夸赞一句皇家恩宠极重，毕竟这条街上不是国公就是公主王爷一类，皇上对大将军不可谓不看重，不信任。 但世人都忘了，把一头雄狮放在自己身边，固然是信任和倚重，但也有可能是提防和监视！ 将军府里，人到中年的将军夫人坐在正院主位上，她的衣裙朴素，头上甚至只有几样简单钗环，但这些都不能削弱她的美貌。 端庄美丽，大气稳重，难得的是眉眼间还有三分坚毅。 这会儿，她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分别坐在左右手的椅子上，神色都不算好。 二十五六岁的大儿子赵冶，在工部衙门做个五品官，娶妻是上司的女儿蒋氏，夫妻还算相处和睦，行事也稳重一些。 这会儿，大儿媳蒋氏正低声劝着婆婆，“母亲不要心急，这件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总会有办法的。” 赵治也是点头，“是啊，母亲。父亲做的是大事，莫说家里还有一些底子，就是没有，也要想办法支持。” 但一边的小儿子赵琼却不同意了。 他因为是幼子，又出生就没有爹爹在身边管教，免不得学了一身纨绔习气，吃喝玩乐最擅长，心里却没有大局和骨气。 他不耐烦的反驳道，“大哥大嫂这话说得真是轻松，好似这个家，你们说了算一样！” 他的媳妇儿陈氏出身小吏之家，因为貌美闻名，当初被他一哭二闹三上吊求着家里，才算把这媳妇儿娶进门。 但陈氏美则美矣，更多是眼界狭窄，贪婪算计。不得婆母喜欢，却同丈夫一个鼻孔出气。 就像这会儿，陈氏立刻阴阳怪气附和道，“是啊，大哥大嫂，就算你们是长子长媳，以后要继承这将军府，但我们也是家里一份子啊。不能什么事，你们卖人情，我们吃亏啊，没这个道理！” 赵治听得皱眉头，但不好呵斥弟媳妇儿，于是蒋氏开了口，“二弟和二弟妹说得什么话？母亲还在呢，家里自然是母亲说了算。 “还有父亲虽然在外戍守边关，但他有吩咐，我们为人子女也要听从……” “哼！”赵琼冷哼一声，打断嫂子的话头儿，嘲讽说道，“大嫂平日装模作样就算了，今日就省省力气吧！再听那个死脑筋的话，怕是家底都要典当完了！” “啪！”一直没说话的将军夫人直接砸了茶碗，茶水泼了小儿子满脸，茶碗则撞在后边的柱子上，摔倒粉碎。 陈氏尖叫着跳起来，扯了帕子给丈夫擦脸，还想埋怨婆婆，却被婆婆脸上恼怒吓的把话吞了出去。 “赵琼，谁给你的胆子敢对你父亲不敬！他为了大魏江山，为了百姓安宁，在边关吃了多少辛苦不说，他是生你养你的父亲！我平日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居然叫他死脑筋？” 将军夫人也是将门出身，只不过没有赵家显赫罢了。这么多年，大将军不在京都，她独自撑起将军府，没有几分泼辣和狠厉根本不成。 这会儿，她当真发了火，赵琼也是害怕，怯懦着辩解，“我就是顺口一说……娘怎么就发火了？再说，我从出生到如今就见过他两三次，他怕是都不记得我长什么样子了。 “他平日照顾不到家里就算了，娘辛苦，我们心疼就算了。但他怎么还拖后腿啊，每次写信回来都是要银子！” 他说着说着，自觉有理，语气又愤恨起来。 “家里的产业都是祖父留下来的，母亲辛苦打理才撑起偌大将军府，他凭什么都拿去供养戍边军！他根本不管我们死活！” “住口！”赵治眼见母亲脸色不好，赶紧呵斥弟弟，“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二弟不可不敬父亲！父亲远在边关，必定是不知道家里难处。 而且戍边军的兵权是家里安身立命的根本，朝廷……总之，爹肯定是有所考量，有所安排，才给家里写信的！” “那可不见得，”陈氏撇嘴，小声嘀咕道，“家里没银钱了，吃不上饭了，对爹来说怕是根本不在乎。他只在乎戍边军，做那吃力不讨好之事！” “滚出去！”将军夫人再也忍不住，开口撵了小儿子和小儿媳。原本是找他们商量，没想到他们再一次让人失望。 赵琼和陈氏起身，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行了礼，然后就走掉了。 陈琼迈出门口的时候，依旧没忘喊一句，“母亲，我不同意卖家产给那人送银子！这家产有我一份儿，就是卖，也不能动我那一份儿！” 可惜，回答他的是一只茶碗，吓的也想帮腔的陈氏抱头鼠窜！ 蒋氏伸手帮着婆母拍背顺气，小声劝着，“母亲，二弟还小，不懂事呢，长大就好了！” “他都成亲生子了，放到旁人家里早就撑起门户了！”将军夫人万分后悔，“当初心疼他自小没有父亲教导，对他多有溺爱，如今想来真是大错特错。 “原本娶个好媳妇儿，还能帮忙提点他几句，结果又娶回这么个小肚鸡肠的玩意儿，整日恨不得把眼珠子留在库房里，生怕吃了亏！ “哎，我真是没有脸见你爹啊，让他被儿子如此……他该多伤心！” 将军夫人红了眼圈儿，极力忍着眼泪。 陈治赶紧开口，说道，“母亲，如何教导弟弟，那是以后的事了。眼前的事，是给爹爹凑这三千两。 “按照爹爹的安排，若是明年顺利屯田种了高产粮食，以后就不必再因为军粮受掣肘了。即便朝廷不满，看在省下军粮的情面上，也不会如何降罪。” 将军夫人点头，郑重应道，“你父亲考量必定比我们深远，我们即便难一些，也要助他一臂之力。家里在郊外的那个小庄子，有良田一百亩，马场二十亩，山头一座，是难得的好地方。不如放出消息转手，若是买主厚道，三千两应该足够了。” “母亲放心，我亲自安排人去处置。您只管给爹准备衣衫用物就行，到时候银票拿回来，立刻让人快马送回边关。”赵治起身，就要去忙碌。 将军夫人嘱咐道，“小心一些，不要引起外人议论，这个时候，越少人知道，你爹就越安全。” 这时候，蒋氏却开口拦了丈夫。 第三百一十章 挨打的好处多多！ 她试探着说道，“母亲，您也知道我娘家妹妹要出嫁了，家里正给她张罗嫁妆。上次回家，我娘提起要买个庄子。咱家那个庄子绝对是上等地界，不如……我再回去一趟，若是我娘留下，就不怕任何外人知道了。” “哦，还有这事？”将军夫人高兴，“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那你回去一趟吧，若是交给你娘家妹妹，我自然也是高兴的。” 赵治也是笑道，“对，肥水不流外人田。” 蒋氏迟疑了一下，又道，“二弟那边……会不会误会？” 将军夫人不在乎的摆摆手，应道，“他误会又能如何，我正想以后好好教导他们夫妻，他们敢闹事，我就敢动家法！” 得了这样的承诺，蒋氏放了心，拾掇一下就回娘家去了。 京都里，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豪门权贵。 而京都外的土地和庄园、山林，更是豪门权贵争抢的地盘。 若是能在近处有个庄子，绝对是财富和权利的最好象征。 蒋家毫不犹豫就买下了将军府的庄子，甚至给了三千五百两的高价。 将军夫人得了银票，可是高兴坏了，如此不着痕迹，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卖了庄子，又能解了夫君的燃眉之急，简直是两全其美。 可惜，事情往往就是看似顺利之后，总有一些意外发生。 因为庄子上有马场，赵琼常常同一帮狐朋狗友去跑马，吃吃喝喝，玩起来无拘无束。 偏偏这日一个狐朋狗友生辰，大伙儿买了不少酒水，热热闹闹奔去庄子。 进去时候，庄户们看见他们，神色额就有些不对劲，但赵琼不是如何精明的人，根本没有发现。 结果到了庄子中间的三进宅院时候，众人却被里面的陌生婆子丫鬟惊了一跳。 赵琼疑惑呵斥，“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我们家宅子里？” 不想那些婆子丫鬟比他还惊讶，因为突然见到这么多纨绔公子，慌乱四散，纷纷去找管事人过来应对。 来人是蒋家的大管家，平日给蒋氏送东西的时候，也常出入将军府，这会儿赶紧行礼，陪笑道，“二爷，您今日怎么过来了？” “狗东西，这话应该小爷问你，你们怎么跑我家庄子来了？不知道这是小爷的地盘吗，赶紧滚！”赵琼豪横习惯了，对着嫂子娘家人依旧不客气。 蒋家大管家心里不高兴，就收了笑，淡淡应道，“二爷恕罪，小人怕是不能听二爷的了。因为这里已经不是二爷的地盘了，如今这庄子姓蒋！具体为什么，您可以回去问问老夫人。” “不可能！”赵琼气的瞪眼睛，抬起马鞭就要抽蒋管家。 蒋管家不但不怕，反倒笑得轻蔑，只低了头，等待即将要落下的鞭子。 将军夫人是有名的明理，自家大姑娘又是将军府大少夫人，若是他被二少爷打一顿，以将军夫人和大姑娘的脾气，一定不会饶了这二少爷不说，还会给他一笔不菲的银钱做补偿。 许是他一年的工钱都没有这笔补偿多，在主子跟前，他还会落下一个护着自己产业的好印象，一举两得！ 可惜，他算盘打的很响亮，赵琼身边也不只是蠢货，有个公子一把扯了赵琼，劝说道，“赵二，许是你家有什么别的安排，只是你不知道，才惹下这个误会。 “这样，你回家去问问，我们去春风楼开桌酒席等你，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赵琼想想母亲的严厉，还有大哥大嫂，到底收回了鞭子，扭头打马就跑了…… 将军夫人正带着蒋氏整理东西，准备第二日就让人送去边关。 蒋氏把娘家拿回来的补品送上一些，笑道，“娘，边关苦寒，父亲年岁也大了。把这些补品带去，给父亲补补身体吧。” “那怎么成，这是你娘给你的，为的是给你补身体啊。”将军夫人推辞不要，实在是不想占大儿媳的便宜。 但蒋氏却坚持，小声说道，“娘，你看看这些补品，都是年长之人吃的，哪是给我准备的啊！我娘说父亲为国为百姓戍守边关，实在让人敬重。 “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我父亲一些带些补品，盼着他身体康健，边关安宁。” 将军夫人听得心里感动，再想想在外鬼混的小儿子，还有在院子里装死的小儿媳，忍不住叹气。 “再回去一定替我谢谢你娘，你们一家人都有心了。能娶你做儿媳，是我们赵家的福气！若是老二和陈氏有这份心思，我也就不必气个半死了！” 蒋氏笑笑不说话，她是稳重谨慎的，这话婆婆可以说，她这个大嫂不能说。 这个时候，突然有管家进来禀告，“老夫人，西府派人来送东西，说是二太爷惦记将军呢。” 将军夫人变了脸色，眼底闪过一抹冷厉，低声骂道，“隔了十万八千里，亏他们眼睛尖利，居然就知道边关送信回来了。这哪里是送东西，明明是要打听边关之事呢，生怕有人忘了他这个二爷爷呢！” 蒋氏也是皱眉，心里叹气。 当年老将军是兄弟俩在边关，老将军战死，按理说二老爷应该留在边关撑起戍边军，可二老爷硬是说身体不好，回到京都，留下将军这个侄儿，吃尽辛苦。 而这个二老爷不但把战功接了过去，得了封赏爵位，对外从来都是满口如何关心爱护侄儿，暗地里却是处处为难她们这一门妇孺…… “让人进来吧，我倒是要听听他又打了什么坏主意！”将军夫人发话，管家立刻出去带了一个中年随从进来。 随从行礼，但神色却没有半点儿恭敬，开口就道，“夫人，我们伯爷听说边关送了消息回来，实在是惦记大将军，派小人过来问问，将军在边关如何，可有吃了败仗，丢了我们赵家的威名？ “另外，我们伯爷特意寻了一些山参等药材，夫人记得一起送去边关，万一将军受伤也能用得上。” 这话说得真是不中听，将军夫人冷了脸，就是蒋氏都暗自扯了帕子。 将军人冷笑，开口应道，“回去告诉二叔，边关安宁，一切都好。若是二叔觉得将军守不好边关，那他老人家去守就是了，也换将军回来修养几年。” 第三百一十一章 家有逆子！ 那随从被堵的一愣，没想到平日一向隐忍的将军夫人为何突然就强硬起来。 他方才那话确实说得太失礼，真是闹到伯爷跟前，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犹豫之下，他就收敛了一些，扯出僵硬的笑脸应道，“夫人说笑了，伯爷年岁已高，怎么能去守边关呢。将军至孝，怕是知道也不会同意。” 将军夫人不耐烦应付他，开口撵人，“带着你的东西滚回去，同伯爷说，将军那好的很，不用这些药材。下次若是再让人过来，记得找个懂礼数的。” 说罢，她又吩咐一边的管家，“你跟着一起过去，省得某些人狗嘴吐不出象牙，再随便歪曲了事实，诬陷我们将军府不尊长辈。” “是，夫人！”管家立刻应下，然后伸手指向门外，示意那随从，“走吧，咱们去伯爷跟前分说一二。” 那随从彻底后悔了，眼珠子提溜转，赶紧拼命找补。 “夫人恕罪，小人嘴巴臭，不会说话，冒犯了夫人。还请夫人宽宏大量，原谅小人这一次吧。” 说着话，他就要跪倒。 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吵闹起来，一身怒气的陈琼拎着马鞭就闯了进来。 他也不看屋里有没有外人，立刻嚷起来，“娘，我那跑马的庄子，为什么有那么多外人！你是不是把庄子给大哥了，大嫂又偷偷送给蒋家了？ “娘，你偏心，你明知道那个庄子是我喜爱的，我日日都要去跑马！不成，你今日一定要给我个说法！” 蒋氏怕她说漏了边关筹款之事，赶紧遮掩着劝说，“二弟，你误会了。那庄子没有送人，是……对，借住！” 可惜，陈琼根本不听她解释，甚至一把挥开她，骂道，“闭嘴，就是你这个泼妇！别以为我不知道，整日撺掇母亲偏心你们，把家里的东西往蒋家搬！我们赵家真是瞎了眼睛，娶了你这么个搅家精！” 蒋氏自小到大，从来没有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任凭她再稳重，这会儿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将军夫人真是气的要吐血，她本打算晚上再把卖庄子的事告诉这个纨绔儿子，毕竟白日想告诉，这个儿子也不在家。 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没脑子，说闹就闹起来！ 再看看伯府的随从眼珠子乱转，耳朵支起来，一个字都没漏下的样子，她就眼前发黑！ “管家，送客！”将军夫人一声厉喝，然后抢过小儿子的马鞭子就狠狠挥了出去。 赵琼这会儿也发现西府的人在屋里，一些有些发楞，不等反应过来，母亲的鞭子就抽到了背上，他疼的惨叫一声就开始四处逃窜！ “娘，娘！我错了，呜呜，别打了，我不知道有外人！” “我打死你个不孝子！”将军夫人是真气狠了，手里的鞭子毫不留情…… 管家脚下生风，扯了那随从一路出门，随从假意脚下磕绊，就想拖延一会儿多听几句！ 陈氏听到动静从自己院子赶过来，远远看着自己丈夫被打，就哭嚎起来。 “呜呜，这个家没有活命的地方了！救命啊，婆母偏心长子，要杀了小儿子了！” 屋子里的将军夫人气的心口一疼，手里的鞭子就掉了下来。 赵琼找到机会，呲溜一下就逃了出去，同陈氏匆匆扔下一句。 “你好好在家，我出去躲几天！” 说罢，他就跑到没了影子，留下陈氏看看屋里栽倒的婆母也一溜烟的躲回自己院子了！ 蒋氏气的半死，一边替婆母拍背一边喊了丫鬟递茶水。 好不容易，将军夫人喝了水顺过气，这眼泪也掉了下来。 “冤孽啊，这个畜生就是生来讨债的！我要……我要把他分出去，让他滚的远远的！” 蒋氏心里一喜，她早就对这个妯娌和小叔子厌烦之极了。 但这话可不好说，她只能劝道，“娘，这是大事，还是等父亲回来，或者写信问过再说吧。” 将军夫人得了提醒，想起丈夫那边正有大事，实在不好因为家里的琐碎分心，只能把这心思又压了下去…… 再说赵琼一路跑出将军府，直奔春风楼，汇合了狐朋狗友之后，他狠狠灌了几杯酒，才长松一口气，“总算逃出一条命！” 狐朋狗友们都是扯了他问起来，打算听个热闹。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可是将军府二公子，谁敢给你找不自在啊！” “就是，你说的这个夸张，谁有事，你也不会有事啊！” “是不是哪个小娘子缠着你，一定要嫁给你啊？” 众人边说边笑，热闹的不成。 赵琼摆手，小声说道，“是我娘啊，我说话不中听，她居然动了马鞭，差点儿没把我抽死！” 其中一个狐朋狗友追问道，“哎呦喂，虎毒不食子啊！你这次怎么把你娘惹毛了，她居然舍得打你了！” “还不是我爹！”赵琼冲口就嚷起来，但说到一半，到底还有几分谨慎，及时收了话头，改口道，“算了，算了，当娘的打儿子，我还能打回去啊？来，喝酒，喝酒！” 他张罗着端起酒杯，敞亮大方的许诺，“今日原本要在庄子上玩儿，哪里想到毁了兴致，不能给吴兄庆贺生辰了。这顿酒席算我给各位兄弟赔罪的，我请客！” 春风楼是京都最好的酒楼了，这么一桌儿席面最少十几两，众人不花钱跟着蹭吃蹭喝，当然高兴了。 于是，人人都鼓噪起来，纷纷高声叫好…… 很快，半个时辰过后，众人都是东倒西歪，说话开始嘴瓢了。 不知道是谁突然又提起了先前的话头儿，问道，“赵二，你还没说，你娘为啥要打你？她不是最疼你爹不在身边，你没人教导吗？” “别跟我提这个！”赵琼大着舌头，满脸的委屈和恼怒。 “都怪那个死脑筋，他当个屁的将军，顾不上家里，还给家里添麻烦！人家当官都给家里谋富贵，他倒好，还要家里卖田卖地给他送银子养戍边军！ “知道的说他缺心眼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戍边军都是他儿子了！” 几个酒鬼不知道啥意思，打着酒嗝儿追问。 “你这说的什么话？戍边军不是朝廷养吗，怎么就成你爹的儿子了？” “就是，卖田卖地干什么，你爹不会是在边关养小妾了吧？” “哈哈哈，这可说不准啊！”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1 赵琼听得不高兴，抬手灌了一杯酒，心里越发不满了！ “他要是养小妾就好了，那能花几个银子！偏偏他养的是几万戍边军！今日朝廷不给军粮了，他要银子买粮食送去！明日戍边军军械不成了，他要家里打点军械司！后日，戍边军没有棉衣过冬了，又要银子买棉花…… “我们家又不是钱庄，只能卖田卖地了！有这么个蠢爹，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其余几个狐朋狗友倒也算是够意思，跟着他骂起来。 “这么说，你爹是有些蠢啊，哪有用自家银子给朝廷养兵的！” “朝廷也是太缺德了，指望戍边军守护边关，怎么还不给粮食和军械！” “对啊，听说宫里翻新个宫殿，就要三万两银子。怎么到戍边军这里就没银子了！” 他们说的倒是痛快，也因为醉酒，越发肆无忌惮批评朝廷，却不知道隔墙有耳啊。 这个包厢左边的屋子坐了一群商贾，拉拉杂杂二十多人，这会儿都竖着耳朵听得认真。 而右边包厢则坐了十几个小官，都是户部衙门里的同僚，同样因为某人的生辰聚在一起喝酒…… 陈琼抱怨了几句不要紧，却让几十人都知道了，朝廷苛待戍边军，大将军自掏腰包儿，卖田卖地凑银钱，勉强保证戍边军吃饱穿暖…… 这世上从来不缺多嘴之人，酒席散去，没两日京都的流言就起来了。 “哎，你听说了吗？朝廷真是太缺德了，指望戍边军守卫边关，还不给戍边军军粮和袄裤，大将军被逼的都开始卖家产了！” 一个挎着筐子去买菜的婆子，遇到了同乡，凑一起闲话儿时候，就神神秘秘说了起来。 同乡赶紧点头，小声应道，“我当然知道了，这京都里怕事都传遍了！我们家老爷是个言官啊，古板又正直的，还要上折子弹劾户部和兵部了，结果被我们夫人拦着，老爷就和夫人吵了一架！” “你们老爷胆子真大！”买菜婆子满眼佩服，然后悄悄四周才说道，“要我说啊，那些朝廷上的老爷，包括皇上都聪明着呢，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将军在变卖家常养戍边军？就是吧，装聋作哑占便宜，谁得便宜谁高兴啊！毕竟大将军掏了银子，朝廷就不用掏了，皇上就有银子南下巡查，有银子建宫殿了！” “对，对，是这么个道理。要是我，我也装眼瞎！” “哈哈，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两个婆子唠的热火朝天，其余人也没闲着，卖菜的，卖包子的，杀猪的，酒楼里传菜的，吃饭的，茶馆里喝茶的，几乎人人都在议论。 自然，大半人是心疼戍边军和大将军的。 要想马儿跑，必须给马吃草，是傻子都明白的道理。 但朝廷骑着戍边军这匹马多少年，还不愿意给马吃草，这就实在太没道理了，泱泱大国，让人不耻啊！ 但也有人气的咬牙，怨怪这件事出现在百姓的舌尖上，有损朝廷和皇上的威信！ 于是，某日的大朝会上，就有户部的官员出列，状告大将军污蔑户部，致使有不明真相的百姓偷偷朝着衙门口扔烂菜叶! 告状官员也是个戏精，跪在地上哭的是眼泪鼻涕一把，委屈之极。 “皇上，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我们衙门是真没银子了，不是苛刻戍边军啊。只是想着边关外太平，也没有外敌进犯，军粮晚几日也不会耽搁什么，哪里想到大将军的怨气如此之大，甚至不惜传播流言，搅乱京都来报复啊！” 说罢，他不等皇上说话，又愤恨嚷道，“还有，百姓嘴里都是口口声声说，皇上拿了戍边军兵卒的军粮银子修建了宫殿，只为了自己享乐！ 皇上您听听，这是百姓该说的吗，还是有人教他们了！这就是大将军对您不满啊！” 龙椅上的皇帝年岁不算太老，但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体，青黑的下眼袋说明了一切。 他重重拍了桌子，骂道，“大胆赵安邦，朕还以为他忠义，对他信赖有加，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奸诈之人！” 到底还有老臣忠心，看不得良将被陷害，出列帮忙斡旋。 “皇上，不过是市井流言，不能当真说赵将军就有不臣之心。还是要仔细调查一二，再做定论。” 立刻又有人出列反驳，也有人为老臣帮腔，一时间朝堂上吵得像个闹市一般。 最后到底是皇上厌烦了，精力不济，直接下旨意到边关申斥戍边军，另外将军府闭门思过，其余之事再商议！ 将军夫人正同大儿子大儿媳坐在屋里商议，脸色都不算好。 “治儿，你可打听好了，到底外边流言是不是西府那边传出去的？”将军夫人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脑子里盘算着去西府讨个说法。 但赵治却是轻轻摇头，神色里带了几分古怪和失望，低声应道，“娘，这次不是西府在使坏，是……” “是什么？”将军夫人追问。 蒋氏不舍得丈夫为难，抢先应道，“娘，听说事情的起因是……二弟跟一群朋友喝酒，多说了几句，被外人听见了，才越传越厉害！” “啪！”果然，将军夫人气的厉害，直接摔了茶碗，“那个畜生！” 她不是不替丈夫委屈，戍边军是为了大魏守边关，但养戍边军的却是他们赵家，何其的不公！ 但事情已经有几年了，丈夫又打算带着戍边军屯田，摆脱缺粮的困难，以后自然也就不用府里出银子了。 偏偏这样的关键时候，事情闹开了，无论朝堂如何反应，总要关注到边关。 万一坏了丈夫的安排，家里起止是损失银钱，也许更是灭门之祸！ 朝廷和皇上从来没有对他们一家放心，否则也不会放到皇宫边上住着，看管着，监视着！ 全家上下也就老二那个傻子，才以为这是荣耀！ 她总以为老二还小，长大自然就知道家里艰难处境。 没想到，蠢货长大了还是蠢货！ 这个时候，蠢货赵琼从外边匆匆进来，脸上欢喜之极，嚷着，“娘，宫里人来传旨意了！是不是我爹在边关立功了？” 将军夫人和赵治夫妻猛然站了起来，眼里有压抑不住的惊恐和慌乱。 完了，朝廷的反击到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欺人太甚！ 赵琼见母亲和兄嫂如此模样，还有些疑惑，“娘，你们……” 将军夫人却根本不理会他，高声吩咐大儿子，“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通知所有人，跪接圣旨！” 很快，府邸里众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到了前院。 香案摆开，众人统统跪倒。 传旨太监不是个刻薄的，没有拿乔，展开圣旨高声诵读。 赵家人提心吊胆听完，倒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皇上暂时还没有动杀心，只要赵家闭门思过。 赵治起身接了圣旨，然后塞给太监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低声问了几句。 太监拿钱办事，稍微透露了一些，“朝堂上有人说起市井流言，说将军沽名钓誉，损了皇家和朝廷的威严。皇上震怒，幸好有几个老大人劝说，皇上下旨去边关申斥大将军，又罚了贵府闭门思过，至于其余……还要调查之后再说。” 赵治忍着恼怒，赔笑送走太监之后，回到院子的时候，正好听到弟弟在抱怨。 “娘，这是怎么了？咱家犯了什么错，怎么就要闭门思过了！我还和朋友约好去打猎呢！” 赵治再也忍耐不住，狠狠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赵琼被打到在地，眼前发黑，不知道大哥怎么就发疯了，但不等他怒骂，大哥的脚又踹了上来。 “我打死你个没用的东西，蠢笨就算了，居然嘴巴也管不好！爹不在家，我这个长兄就好好管教你一下！与其让你害死全家，不如先打死你算了！” 陈氏在一边被吓懵了，好半晌才尖着嗓子叫嚷起来，“打死人了，救命啊，大哥打死弟弟了！娘，你快拦着啊！” 蒋氏想想两个年幼的孩子，不知会不会被家里连累，这心里本就是油煎一样，再听妯娌这般，她也忍耐不住了，一抬手扯了妯娌的发髻，就是狠狠两巴掌！ 眨眼间，兄弟妯娌四个打成一团。 不，应该说是赵治夫妻在单方面捶打赵琼和陈氏。 赵琼满地打滚，陈氏叫的像被捅了刀子，看的所有奴仆都是目瞪口呆，万分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 陈琼几乎是屁滚尿流的爬到母亲跟前，高声告状，“娘，我要被大哥打死了！娘，你管管他，娘救命！” 将军夫人满脸麻木，不明白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了。 儿子不成器，儿媳搅家精，远在边关的丈夫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家里被降罪，幸好准备的银票和东西已经送走了…… 初秋的日落是美丽的，橘红色的残阳洒在金黄色的苞米地里，是格外的惹人稀罕。 家家户户修扁担，编筐子，架粮囤，忙的不亦乐乎。 邰家村尤其忙碌，就是小孩子们都是脚不沾地，走路带风。 最近大人们忙着准备秋收和巡逻，他们就接过了伺候马匹的活计。 按理说二百多马匹，放牧起来可不是小事儿，幸好还有大黑马和大白马当马王，外加一个芝麻球客串了牧羊犬。 这会儿，放牧的队伍从山脚下回来，十几个小子都坐在马背上，抬头挺胸的那个得意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刚打了胜仗回来呢。 珠珠骑在大黑马背上，一身红色衣裙，白白胖胖，头上小辫子系着金铃铛，一晃一响，欢快极了。 邰永安跟着贺雄等人出门回来，远远见着赶紧上前，翻身上了大黑马，把妹妹揽在怀里，回身教训弟弟们。 “怎么让珠珠自己骑马，万一摔倒了，看爷爷打不打断你们的腿！” 邰永禄和陈瑞阳都是吓的缩脖子，他们想解释几句。 大黑马都要成精了，又最是听珠珠的话，怎么可能摔了珠珠。 但大哥根本不听他们说啊，一磕马背就领头往村里去了。 邰老爷子在村口张望，眼见孙女和孙儿都回来，就抱过孙女，同贺雄打招呼。 “贺兄弟回来了！” 其余村人有端了饭碗坐在村口一边闲话儿一边吃着的，也有吃饱喝足手里继续编筐的，更有马上轮值巡逻的兵卒等在草棚外，赶着要吃饭的。 听得这话，他们也纷纷招呼。 贺雄脸色有些不好，随意点点头。 邰三爷吧嗒着烟袋锅儿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不至于吧，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贺雄想着瞒不住，就说道，“倒是没人欺负我，是朝廷欺负大将军，欺负戍边军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是疑惑看过来，有兵卒问道，“千总，是朝廷又没给发军粮吗？” 贺雄摆手，应道，“朝廷已经拖欠了三个月的军粮和军饷了，如今又要买种子，大将军没有银子，就派人回京都，要将军夫人卖田地凑银子。 “结果不小心走漏了消息，朝廷上有人说大将军沽名钓誉，毁了朝廷和皇家威严，所以下了旨意到边关申斥大将军！” “什么？！”所有人都是变了脸色，气的厉害。 “朝廷还要不要个脸了，简直欺人太甚！”一个兵卒直接摔了马刀，“咱们整日刀口舔血，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保大魏平安，保百姓安居乐业！朝廷那帮酒囊饭袋，却一直卡着咱们的粮食和军饷！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就是，多少兄弟死在敌人刀下的时候都是饿着肚子的！”另一个兵卒也红了眼圈儿，嘶哑着声音大骂，“咱们不怕死，就是不能这么冤枉的死！让咱们饿着肚子打仗，朝廷的人都烂了心肝！”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咱们是挖了他们家祖坟，还是糟蹋他们婆娘了，怎么就这么欺负咱们没完没了了！” “不管了，老子是不干了！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回去问问大将军，大不了杀去京都！” 其余兵卒也是嗷嗷叫着闹起来，各个恨不得杀去京都，报仇雪恨！ 邰老爷子瞧着不好，赶紧高声劝慰道，“兄弟们别着急，什么事都有解决办法！如今朝廷只是申斥，并没有当真降罪！大将军肯定也是有所考量，毕竟明年苞米种下去，到秋日就再也不怕吃不饱了！” 邰三爷也是帮腔儿，“是啊，不就是因为苞米种子吗，这不算事！你们吃饱穿暖才能守边关，边关安稳了，我们才能安居乐业！我们也要出一份力，我家的苞米白送，不要钱！” 第三百一十四章 民以食为天！ 其余村人也是纷纷应声。 “对，我家的苞米也不要钱，白送！” “庄稼可以再种，不能让守卫边关的兄弟饿肚子！我家也白送！” 贺雄赶紧给大伙儿保抱拳行礼，神色激动的连连道谢，末了他说道，“多谢乡亲们支持戍边军，但我们将军说了，大伙儿忙了一年种出的粮食，太辛苦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大伙儿白白挨累，银钱是一定要给的！还请乡亲们不要推辞！” 村人自然不肯，一直摇头。 “贺兄弟不要客气了，我们不能去边关杀敌，但送点粮食让兄弟们不要饿着肚子上战场还能做到！” “就是，被敌人攻破边关，我们第第一个倒霉！我们支持你们，也是支持我们自己呢！” 这般，一边一定要送一边极力推辞，最后还是邰三爷和邰老爷子商量几句，然后开了口。 “好了，这事儿我和你们六叔商量过了，各家的苞米还是按照原来价格卖给戍边军，但谁家觉得富裕，多送个一二十斤，那我们也不会拦着。 “大伙儿愿意表表心意是好事，贺兄弟也别推辞了，咱们常来常往，以后大伙儿有事，贺兄弟肯定也不会看热闹，是不是？” “那是当然了！”贺雄拍着胸口，应的痛快，“邰家村就是我们第二个家，家里有事，我们怎么可能不管！” 说罢，他高声问向兵卒们，“是不是啊，兄弟们？” “是！我们这几日吃好睡好，同村里乡亲处的也好，真是都不想走了。” “等我退伍，我也来村里落脚儿！” “还有我！” 兵卒们纷纷应声，各个都是真心。 他们多半也是贫苦出身，看过太多为了活命而争斗口角，像邰家村这般团结，这般红红火火奔好日子的地方，确实太少了。 若是离开边军，能够落脚在这里，娶妻生子，过着有劲儿往一处使，有肉一起吃的日子，只要想想都觉得幸福！ 村人们听得也是高兴，不自觉的挺起胸膛，无比的骄傲和得意。 如今的好日子，绝对有他们的一份辛苦和努力！ 至此，一场小风波就过去了。 第二日，邰三爷坐着马车去刘家村、张家村和三岔河都走了一圈儿，把大将军被申斥的事说了。 自然，三个村长也是为戍边军和大将军鸣不平，痛快应下苞米种子先紧着戍边军运送。 说到底，北地百姓更熟悉更信赖的，从来都是戍边军，是大将军，不是朝廷，不是坐在皇位上那个醉生梦死的狗屁皇帝！ 他们愿意支持戍边军，就是支持自家安居乐业的日子，而不是保卫京都那些鼻孔朝天的权贵！ 当晚，邰三爷和邰老爷子就定了明日开镰，村里集体收割苞米。 所有男女老少，包括贺雄等人都一起下田，全力抢收。至于各家其余的粮食，等苞米收完之后再慢慢往家拾掇。 许是知道山下的好吃食就要被割走，半夜时候，山上的野猪和熊瞎子居然都下山了。 一口气出动了大大小小十几头野猪和三只熊瞎子！ 众人因为明日即将收割，对巡逻稍微有些松懈，差点儿被这些山林霸主打个措手不及。 幸好有贺雄等人，他们正愁一日四顿饭，邰家总买鸡鱼肉蛋，破费太多，结果肉肉就主动送上门了！ 一番围追堵截，闹的方圆十里都热热闹闹，野猪和熊瞎子都被留下了。 借着微弱的晨光，野猪被抬去了草棚子，几个腿脚不好的老爷子老太太主动接了这个差事。 放血，烫毛刮毛，分割骨肉，烧水下锅，动作一气呵成，众人只等着吃肉就成了。 三只熊瞎子，其中两只因为反抗激烈，毛皮卖相不好，直接抬上马车送去城里卖银子，然后银子全换了米面油和盐酱醋。 最怂的一只熊瞎子被剥了皮毛，等着鞣制好，带回去给大将军做礼物，熊肉晒干给边军兄弟们吃个新鲜！ 分配的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日头升上东山头的时候，邰三爷的烟袋锅儿一挥，所有人就嗅着浓厚的肉香，冲进了苞米地！ 一人多高的苞米秸秆被壮劳力们迅速放倒，妇人们就弯腰把金黄色的苞米棒子从秸秆上扒出来，扔成堆。 老人们赶着马车慢慢走在垄沟里，小娃娃们就把苞米棒子噼里啪啦扔到马车厢斗里，偶尔累的抹把鼻涕或者提提裤子。 就是常年半瘫在家里的老头儿都拎着细细编织的小篓子，在地里匍匐，一粒一粒把掉落的苞米捡起来，生怕车辙压过就找不到了…… 民以食为天！ 这一刻，在漫无边际的田野里，在每一个农人的汗珠子里，在瑟瑟秋风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日头升到正头顶的时候，田里的人开始分批回村口吃饭。 野猪肉被炖了一上午，再粗糙的肉丝也烂乎了。 配上园子里的青菜，油汪汪，香喷喷。 还有两合面的馒头管够吃！ 所有人都甩开腮帮子，享受劳动后的最好慰藉！ 邰三爷吆喝的嗓子都哑了，白胡子在风里飘飞，一声声嘱咐着。 “都吃八成饱，别顶了嗓子，小心弯腰时候吐出去！等地收完了，还有更好的犒劳大伙儿！这个时候别耽误干活儿，心里有点儿数啊！” 村人们和兵卒们纷纷应声！ 吃完一批，去田里干活儿一批，再回来一批…… 各家虽然都种了苞米，但也不过二三亩地，收回的苞米棒子直接堆在院里就够了。 但邰家实在太多了，最后干脆送到了排房门前，有何山和贺雄他们看着，安全最有保证了。 邰家老少也同样忙的脚下生风，就是二丫和春红都要帮着做饭送水。 珠珠想下地，但谁也不同意，生怕照顾不到，尖利的秸秆会扎到她。 杨丽华喊着芝麻球，把胖闺女严严实实看在自己身边，无论是去库房还是去大灶儿都带着。 刘冬娘一惯的疼侄女，心疼胖丫头的小白牙，特意把野猪肉扯成丝，做了一碗肉丝面。 胖丫头坐在草棚里的火炕上，美滋滋吃了大半，剩下就便宜了芝麻球儿。 等刘冬娘想起收碗的时候，胖丫头已经枕着芝麻球睡着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这活命艰难的世道！ 芝麻球百无聊赖的甩着尾巴，又怕惊醒胖丫头，尾巴的幅度很小，瞧着有些委屈。 刘冬娘好笑，上前揉揉它的大脑袋，又用围裙给它擦擦嘴巴上的面条汤，末了小声嘱咐着，“芝麻球，好好守着珠珠，我去干活儿了，晚上给你准备一盆骨头，好不好？” 芝麻球高兴的尾巴多摇晃了两下，显见这交易是达成了。 刘冬娘起身刚要离开，不想珠珠却突然醒来，大眼睛里都是惊恐，憋着嘴就哭了。 刘冬娘吓了一跳，赶紧把胖丫头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安慰。 “珠珠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不怕，不怕，婶婶在呢！” “呜呜，婶婶！有坏人！”胖丫头搂着婶婶的脖子哭的眼泪噼里啪啦，但要说什么，好似又害怕。 最后，她只喊着，“爷爷，珠珠要爷爷！” 刘冬娘很少看见胖丫头这模样，也是有些急了，她赶紧撵了芝麻球。 “芝麻球，去田里叫老爷子回来！快点儿！” 芝麻球一溜烟跑出草棚子，直奔苞米地了去了。 老话说人多力量大，干起活儿来，人多就是迅速之极。 老爷子眼见自家村子外的苞米要收完了，就打算带一队兵卒去张家村那边，结果不等出发，芝麻球就疯跑过来狂叫，末了咬着他的裤脚子往村子的方向死命拖拽。 老爷子猝不及防，差点儿被拽一个跟头，幸好被兵卒扶住了。 有个兵卒脾气暴躁，抬脚就要把芝麻球踹开，老爷子立刻阻拦，“慢着，小兄弟脚下留情！” 他蹲下身，用那只好手拍拍芝麻球，示意它不要急，这才同众人说道，“这狗子是打小就养在我们家的，当初我家小孙子被拐子拐走，也是它带着大伙儿找到的。所以啊，它虽然是狗子，但同自家孩子没分别。 今日许是有事着急了，它才这么莽撞，否则绝对不会如此。” 那脾气暴躁的兵卒听得不好意思，赶紧说道，“对不住，老爷子，我不知道……” 老爷子赶紧摆手，笑道，“没关系，你也不知道内情。怕是谁看了，都以为这狗子发疯了！” 说罢，他喊了邰继祖过来，“老大啊，你带着小兄弟们去张家村收苞米，我先回趟家。记得晚上早点儿带小兄弟们回来吃饭，不要饿着肚子干活儿。” “知道了，爹。” 邰继祖赶紧应了，然后招呼兵卒们跟着他走了。 邰老爷子捏着烟袋锅儿，甩开大步直接奔回家去了。 邰三爷原本寻他说事，远远喊了几句，他都没听见…… 珠珠哭的大眼睛红彤彤，小嘴抿的紧紧，任凭刘冬娘怎么哄都不肯再说话。 刘冬娘好不容易见到老爷子出现在草棚子门口，真是差点儿也哭了。 “爹，你可回来了！珠珠睡醒就哭，说害怕！我问什么，她也不说！” 老爷子赶紧把胖孙女接了过去，眼见胖丫头哭的脑门儿都是汗珠子，又怕她吹了风，忙着脱下外衫把胖丫头裹的严严实实。 “老二媳妇，你去忙吧，我哄哄这丫头！” 刘冬娘长松一口气，赶紧去忙了。 老爷子瞧着周围没人，又喊了芝麻球儿去门口守着，这才小声问道，“珠珠怎么哭了，是不是梦见坏人了？” 珠珠用力点头，凑到爷爷耳边，抽抽搭搭说着，“爷爷，有坏人拿着鞭子在打人，打好多人！还不让人家吃饭饭，夜里也要干活儿，好可怜！” 老爷子听得皱眉，脑子转的飞快都要冒烟了，也没想出来这梦是什么意思。 路上时候，他想过是不是幕后之人又要使坏了，比如放火，比如抢夺苞米，但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啊。 好多人在干活儿，还有人拿鞭子在抽打？ 是监工？ 还是圈禁苦役？ “珠珠啊，那些人都长什么样子啊？你认识吗？” 老爷子试探着多问了几句，不想胖丫头居然点头了，掰着手指头奶声奶气数起来，“有财叔叔，铁蛋的爹爹，三狗子哥哥的爹爹！还有……” 老爷子直接变了脸色，都是村里人！ “有没有你不认识的？” 珠珠皱了眉头，点头又摇头，“好多人，好多人！珠珠忘了……” 老爷子赶紧安慰，“忘了就忘了，珠珠不怕，爷爷知道了！” 这个时候，杨丽华听妯娌说起也赶了过来，眼见老爷子在屋里，她长长松了一口气。 “爹，珠珠又做噩梦了？” 老爷子点头，想了想说道，“珠珠梦见很多人在干活儿，我猜测是徭役或者被掳走做苦力。你先看着孩子，我去寻你三伯商量几句。” 杨丽华立刻变了脸色，赶紧接过了孩子，不想耽搁老爷子做正事。 这世道，老百姓活命实在太艰难了！ 一怕战事起来，要背井离乡去逃亡。 二怕连年灾害，辛苦一年也填不饱全家的肚皮。 三怕官府加税加徭役，一家骨肉分离，累死在外！ 如今是战事未起，灾害刚过，难道徭役就要紧跟着到来了吗？ 老天爷真是太狠心，不让人安宁度日了！ 邰三爷捏着烟袋锅儿，累的有些喘气，惦记着追上老兄弟问问出了什么事。 结果刚到村口，老兄弟就出来了。 他扯着老兄弟坐在村口大树下，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你这火烧火燎往回跑？是不是羊绒生意出问题了？” “没有，”老爷子摇头，应道，“继业如今做生意也是把好手了，有他安排，什么事都很顺利。 不只进草原要带的货物买好了，就是运送苞米种子的马车也替贺兄弟找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邰三爷连连点头，“等收完苞米就让车队赶紧出发，万一落雪早，他们在外就要吃苦了。” 说罢，他又追问道，“你还没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老爷子有些犹豫，毕竟孙女的噩梦还没被证实，万一出错岂不是让老哥哥跟着提心吊胆。 邰三爷瞧出他为难，更是疑惑。 从来都是他们老兄弟两个有商有量啊，怎么今日还瞒上了，到底是什么事啊！ 他有些心急，就挥着烟袋锅儿追问，“老六，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赶紧说啊，你要急死我啊！ 老爷子赶紧安慰，“三哥，你别急，不是什么大事，我想着……” 第三百一十六章 徭役猛于虎！ 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远处有咚咚的拨浪鼓声响起，惹的老兄弟俩都是扭头看过去。 原来是一个货郎挑着担子，从远处走过来。 货郎手里拿着拨浪鼓，一走一摇晃，肩头的担子沉甸甸，显见带了不少货物。 许是瞧着老爷子瞩目，货郎满脸是笑，吆喝道，“大叔，我带了不少新货，你们要看看吗？” 邰三爷心急问询到底出了什么事，开口就道，“不用了，小哥你赶紧去张家村吧。我们这里正忙秋收，谁也没空儿！” 说着话的功夫，货郎已经走到了跟前，笑嘻嘻劝道，“大叔，还是看看吧。我保管你们喜欢我的货！” 邰三爷皱眉，还要拒绝的时候，老爷子却认了出来，这哪里是货郎啊，明明是喜子！康成身边的贴身随从！ 他赶紧扯了老哥一把，笑着应道，“好啊，小哥就放下担子喝口水吧，我们也挑拣一二。” 喜子赶紧放了担子，麻利的把两个木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针头线脑，还有一些松子糖之类的小零食。 老爷子低头装作挑拣的时候，喜子就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迅速说开了。 “老爷子，我们公子差遣我过来送个口信儿。再有五六日，县衙那边就会下令征集徭役，两丁抽一，还是修葺行宫和官路的苦役，家里人能避开的，一定要赶紧避出去。到时候宁可罚银，也不要去服徭役！切记，切记！” 老爷子和邰三爷直接变了脸色，老爷子因为孙女示警还有几分心里准备，邰三爷差点儿直接蹦起来。 怎么秋收时候要征徭役，还是要命的苦役！ 老爷子一把扯了老哥哥，压低声音应道，“回去替我谢谢你们公子，让他不用惦记，家里会安排。另外，你这般乔装改扮过来，是不是你们公子有什么麻烦了？” 喜子惊讶老爷子的敏锐，想了想就含糊应了一句，“没有，就是我们公子那里要来不少贵人。那些贵人的随从已经过来打前站了，公子不想他们注意到您这里，所以我才装扮成货郎走一趟。” “这就好。”老爷子放了心，嘱咐道，“早些回去吧，让他别惦记，家里一切都好。他若是有事需要家里帮忙，尽管开口。” 喜子点头，然后又高了声音，从老爷子手里接过一把铜钱，留下了两包松子糖和一包烟叶子！ 待得喜子摇着拨浪鼓往张家村去了，邰三爷忍了半晌的话总算找到出口了。 “老六，到底怎么回事？这喜子不是老大媳妇儿那个外甥的随从吗？他们怎么知道要征徭役？哪里来的贵人，需要征徭役修路修行宫？” 老爷子苦笑，等老哥哥说完才应道，“三哥，老大媳妇儿这外甥什么身份，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涉及的事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但是他送了消息，肯定假不了。咱们要加快秋收速度了，然后让商队赶紧出发，把村里劳力都带走，起码明面上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村没人手了！这样，到时候咱们出罚银才没人反对。” “对，对，这是大事！”邰三爷连连点头，当时就盘算起来，“同银钱比起来，命最重要了！旁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吗？我家老爹就是死在徭役上了!” 邰老爷子脑子迅速转起来，应道，“赶紧秋收，准备好种子，就让村里人都跟车队去送种子。然后一部分偷偷返回来住在山里，村里有事能顾得上，也不至于被抓去服徭役。” “还有，消息绝对不能走漏，若是传开了，大伙儿都跑了，追查起来咱们就麻烦了。不只是外村人，就是咱们族人都不能说！最好等偷偷潜回的时候再同他们说。 “否则族里爷们儿还成，各家妇人惦记娘家兄弟，恐怕保不住秘密，要坏事！” 邰老爷子叹气，望向远处的田地和山林。 若是可以，他也想保住周围所有相熟和不相熟的乡亲。 但能力有限，远近亲疏有别啊！ 如今，他只能照管自家和族人了！ 邰三爷同样心头沉重，眼前是一派忙碌秋收，辛苦又幸福的时刻。 但再过几天，征徭役的消息下来，怕是就处处是哭声了！ 徭役，按照律法是官家供给吃喝，百姓出力，甚至还有一点儿工钱可拿。 但规矩是死的，人心是贪的！ 老百姓但凡去服徭役，别说工钱，一日三顿饭都要变成一顿，而且是寡淡能照人的稀粥！ 根本就吃不保睡不好，还要承受繁重的劳动，被鞭打责骂！ 若是家底好一些的人家，自己带点儿干粮，勉强能保住一条小命。 若是家里贫寒，本身就吃不饱的，只能听天由命，最后三个里死一个都算运气！ 苛政猛于虎，徭役更是猛于虎！ 这个时节服徭役，还有一个最厉害的恶魔，就是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万一被淋湿冻到，百姓累不死也病死了！ 老兄弟俩好不容易缓和了心情，互相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底的决绝！ 就是罚银罚的倾家荡产，也要保下族人的性命！ 远处的田地里，村里老少依旧在挥洒着汗珠子，努力收割着一年的辛苦所得，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小命也差点儿被收割…… 一晃儿就是两日，所有苞米都被收割回来了，包括张家村、刘家村和三岔河。 毕竟各家都尽心尽力，贺雄带来的二百兵卒更是强有力的帮手。 邰老爷子借口怕人家抢换苞米种子，催着大伙儿把戍边军的准备出来，然后立刻装车，定好第二日一早出发。 村里老少累的恨不得躺地上睡它三天三夜不起来，都央求老爷子让他们先歇歇，不差这两日。 但老爷子也好，邰三爷也罢，都是不同意。 邰三爷更是捏着烟袋锅儿吆喝，“你们知道什么！城里半仙儿先生让人送信儿来了，说马上要下大雨了。咱们的苞米就这么放在外边，淋了雨不是发霉了吗？ “赶紧装好，送到边关，咱们省心不说，也早点儿收银钱啊。否则打了水漂，后悔都没地方买药！” 村里老少一听这话，当时就不累了，打了鸡血一样又忙碌起来。 第三百一十七章 全体出动送粮忙！ 有村人以为这次去边关的只有商队众人，没想到老爷子直接让村里壮年的爷们儿都跟着，甚至十三岁以上的小子也一起出发。 这可不寻常啊，有人就问道，“六叔，我家的高粱还没收呢。我走了，我娘和媳妇儿得忙到什么时候啊？” 老爷子摆手，应道，“这个不要担心，就那么几亩地，大伙儿搭把手，怎么都收回来了！如今把苞米种子平安送到边关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这些宝贝呢。 “咱们别的忙儿帮不上，好不容易能为戍边军尽尽力，可不能糊弄！” 邰三爷也是帮腔儿，“听你们六叔的，快去快回，有个五六天怎么也打个来回了。说不定你们回来的时候，还能赶上一个收地的尾巴！” 众人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更有那半大小子乐的一蹦三尺高，要知道他们平日进城一趟都不容易，更何况去边关那么远呢。 对旁人来说，上路运粮是个苦差事，但对他们来说就是快乐的旅行。 邰永禄和邰永悦、陈瑞阳，都要跟着车队一起去边关，结果被邰老爷子拦了下来。 “家里活计多，你们就别去了。哪怕帮忙看着珠珠，大人也省心啊！” 三个小子没办法，只能怏怏不乐的留了下来。 邰永安拍拍三个弟弟的肩膀，笑着安慰，“你们好好在家，等大哥再猎了好皮毛给你们一人做个大帽子，冬日去玩冰也不会冷了。” “好，谢谢大哥！” “大哥说话要算数！” 三个小子很好满足，立刻又眉开眼笑了！ 这般，除了车队众人多拾掇了一些行李，其余村人都简单背个小包裹，带了一套换洗衣衫鞋袜就跟着队伍出发了。 贺雄到底是跟在将军身边的，论起察言观色比旁人要厉害很多。 他私下找到老爷子，问道，“大叔，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让村里人都跟去边关，并不需要这么多人。而且村里这边没人护卫，万一有事……” 老爷子也没想瞒他，小声说道，“康成给家里送消息，马上就要征徭役了。村里人都走了，到时候交罚银也会容易一些。” “徭役？”贺雄皱眉，猜不到最近有什么大事需要徭役。 老爷子越发压低了嗓子，应道，“听说有贵人要来行宫，需要徭役修葺行宫和修路。我猜测大将军应该也收到消息了，你也赶紧回去吧。万一有事，及时通消息。” 贺雄猜到一种可能，直接变了脸色，赶紧抱拳行礼就急匆匆赶路了。 二百兵卒加邰继业的货车，运粮食的马车，帮忙护卫的老少爷们儿，林林总总加一起将近三百人，走到哪里都是声势浩大。 加者邰继祖三兄弟得了老爷子的嘱咐，走到哪里都是高调，甚至路过城门的时候，还带人进城买了不少吃食用物。 于是，几乎整个县城都知道邰家村老少爷们儿去边关了。 但具体为了什么，有人说是去做工，有人说为了去草原经商，有人说是送粮食，毕竟这几日抢收苞米的声势也不小…… 就是闵管事都听说了，抽空跑了一趟邰家村，一边抱着珠珠喂点心，一边同老爷子说了半晌。 老爷子不能说实情，只说有事安排，末了直接改了话头儿说道，“家里的苞米收获了，不少人都惦记买去做种子。若是你有朋友托付到头上，实在推不开，就说一声。多了没有，但匀出个一二百斤还成。” 闵管事立刻高兴了，“大叔，我还真是犯愁这事呢！我们主家虽然也种了，但照料的不算精心，收获没有咱们村里好，而且需要走礼的人家更多，根本轮不到我这里。 “而我有两个常来往的好友，当真同我说起要个几十斤试种，结果您就给我解了这难题了！” 老爷子不在意摆摆手，“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事当然先紧着咱们自家人了。” 最后就是闵管事在邰家吃了顿午饭，然后带着一袋子苞米粒子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邰永宁就和永丰一起回来了，原来是伍家也听说邰家村的事了，所以让永宁兄弟俩回来看看，若是需要帮忙，伍家肯定会援手。 老爷子见了孙儿很高兴，但如今家里纷乱，他们帮不上还跟着惦记，于是就早早撵了他们回去读书。 两个小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些依依不舍，但也算听话，抢在太阳落山之前又返回城里小院儿了…… 夜色下的山村有种异样的安静，更因为村外斑驳的田野又带了几分萧瑟。 因为车队的离开，满村上下除了何山等十人，就剩下老弱妇孺了。 幸好，刘家村和张家村都知道感恩，夜里巡逻时候，齐齐把范围扩了两三里，帮了何山等人的大忙儿！ 白日里，村里人也不分谁家了，齐心合力收拾剩下的庄稼，高粱要割倒码垛子，谷子要割掉谷穗儿，豆子要连豆秸一起拉回家，晒在场院然后用石头滚子一遍遍碾压，在去掉豆秸，一遍遍把豆子扬起来，借着秋风吹去碎叶子之类，剩下就是金灿灿的豆子堆了…… 不只是邰家村，其余所有村庄，所有对田地充满了期盼的农人们都在忙碌，不知疲倦的忙碌。 原本，这个秋日就这般平淡又幸福的过去了。但变故也就在这样的时候发生了！ 县衙里，县令老爷子拿着官文，神色诧异之极，转而又是愤怒和烦躁。泰安县已经好几年没有丰收了，好不容易老天爷开恩，让老百姓们有了填饱肚子的希望，但偏偏在秋收这样的时候，又闹出这样的幺蛾子! 大魏才建国多少年啊，难道气术就要尽了吗？ 但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是不能抗命！ 于是，他喊了差役，吩咐道，“贴出告示，三日后开始征徭役，两丁抽一，各处严格监督，有当真不能出徭役的，罚银加倍！” 差役听得一喜，但也不敢当真笑出来，只是低头赶紧应下。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上官。 县令老爷子因为每月有俸禄可拿，有田地铺子，有下属孝敬，才有心思忧国忧民。 但他们这些人的月银只够养家糊口，想过的好一些，可就指望征徭役这样的突发之事了！ 虽然百姓们背后会骂他们黑心，可赚银子嘛，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付出，是不是？ 第三百一十八章 破财消灾！ 很快，衙门前边的布告栏里就贴上了告示，两个识字的差役挎着腰刀，高声给聚拢过来的百姓诵读告示。 老百姓们绝大部分都没读过书啊，但徭役俩字却知道什么意思，在听说三天之后就要聚齐，而且不服徭役，罚银要翻倍，所有人都轰然吵开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就要征徭役啊！这可是秋收，家家都忙着呢，难道要把粮食扔到田里，去修路？” “是啊，真是没有天理了，简直要人命了！” “两丁抽一，这也太狠了！一家五口人，起码去两个？就算都能活着回来，那家里怎么办？万一老天爷不开眼，一场雨可就把粮食都糟蹋了！” “以前都是三丁抽一啊！” “完了，完了，真是不让人活了！” 众人议论纷纷，没有一个脸色好的，但也说不上两句就匆匆走掉了，寻找亲朋好友传递这一噩耗了。 郑徭役就像一碗墨汁打翻在水盆里，迅速浸染了整个泰安县。 邰家村有马车来往于县城和村子之间，即便秋收忙碌，一日也总有一趟。原本是备着永宁和永丰随时可以回家，但今日却派上了重要用场…… 邰老爷子坐在村口大树下，扯下烟叶子荷包塞给老哥哥，笑道，“大伙儿可是出了力气，眼见田里就收拾干净了。就是明日下雨，也不怕了！” “是啊，我这心啊，也总算可以落地了！”邰三爷很是高兴，捏了烟丝塞到烟袋锅儿里，很快就吧嗒吧嗒抽起来，吐出一口青烟，眉头都松开了。 芝麻球被珠珠追着到处玩儿，正好跑到附近，被烟气一呛就打了个喷嚏，一身半长不短的狗毛都在颤动。 老爷子哈哈笑，伸手揉揉它的脑袋，“这一夏天，芝麻球可是遭罪了，热的天天吐舌头，如今天气转冷，它也舒坦了。” “哈哈，谁让它长了一身毛啊，大夏天的穿皮袄能不热吗？” “幸好芝麻球不是纯种的獒犬，听说纯种的獒犬一身长毛足有半尺长，夏日只能躲在草丛里。” “我也听说了，可惜老胳膊老腿儿不能跟着去草原亲眼看看，只能听村里小子们吹得唾沫星子到处飞！” 老哥俩说的热闹，珠珠哒哒跑到跟前，捏着一个红豆糕慢慢吃着。 老爷子揽着孙女坐在腿上，还要说话的时候，村里的马车就疯跑回来了！ 赶车的老头儿远远就喊起来，“族长啊，出事了！征徭役了，征徭役了！” 老爷子和邰三爷齐齐起身，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赶车老头儿还在嚷着，“这次是两丁抽一啊，不服徭役要罚银两倍！族长快想办法啊，这可是要命的大事！” 邰三爷应道，“能想什么办法，只能认罚银了，整个县城都知道咱们邰家村老少爷们都出门了！” 赶车老头儿听得愣了半晌，然后恍然大悟的看向邰三爷，“族长，这……这……” 不得不说，人老成精，他已经想到全村都被撵出边关的原因了。 怪不得当初他还觉得族长有些太兴师动众了，就算再看重给戍边军的苞米种子，也不能抛家舍业让村里所有青壮都去帮忙运送啊！ 老爷子摆摆手，示意他知道底细也不要说出来，小声嘱咐道，“等我明日就去县里走动，看看各家需要多少罚银。虽然要破财，但总比丢了命强啊！” 赶车老汉连连点头，他也是经历过徭役的人，绝对不希望儿孙再去鬼门关前晃悠！ “好，一定要破财免灾，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正说着话了，邰永宁和永丰居然也雇了马车跑回来，一落地见到赶车老汉，永丰就抱怨道，“四爷爷，我们是眼看你的马车跑了，实在没办法才雇马车，撵了一路！” 赶车老汉哈哈笑，很是不好意思。 “我也是太心急了，生怕族里知道晚了，没有应对。下次，下次一定等你们！” 邰永宁顾不上这些，赶紧同爷爷说，“爷爷，我问过先生了，咱们家没分家呢，我这个秀才的功名，能让咱们家免除徭役！” 邰老爷子笑着拍拍孙儿的肩膀，应道，“这个爷爷知道，永宁出息了，能庇护家里了！” 邰永宁有些脸红，扭头看看邰三爷又收了笑，行礼说道，“三爷爷，我会努力读书，等我考了举人，咱们全族就都不用去服徭役了。” “这就不错了，”邰三爷并没有贪心，反而嘱咐永宁，“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你小小年纪能考上秀才也已经很好了。其余咱们慢慢来，别累坏了脑子是正经！” 邰老爷子也是说道，“你三爷爷说的对，这不是着急的事。如今家里也不像原来了，遇事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这话，他把珠珠递给永宁抱了，“进屋去看看你娘她们，爷爷还要忙。” 永宁点头，逗弄着妹妹进了院子，永丰也回家去了。 邰三爷扯了老兄弟商量半晌，等晚上全村老少妇孺都回来了，就在大树下把事情说了。 老少妇孺们都没读过书，平日家里多半是男人们说了算。如今男人们都在外，又发生这样大事，自然各个都是没有主心骨。 于是，邰三爷怎么吩咐，她们就怎么做。 原本还有几分惶恐和担忧，也因为全村统一处境和统一行动反倒消散了！ 第二日一早，老爷子就坐了马车进城，找到闵管事，又去寻找负责征徭役的差官。 能在县衙里讨生活的人，各个心眼多的都像筛子一样，况且之前邰家人大张旗鼓出发，这城里也是谁都知道，差官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老爷子的来意。 老爷子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兄弟，你应该也听说了，我们村里老少爷们基本都不在，哪里想到这个时间会突然征徭役啊。说不得，我们只能交罚银了。 “但具体交多少，整个村子不出徭役这事成不成，我心里没有底。还要劳烦兄弟帮忙问问，给我个准信儿！” 说罢，他直接塞了差官十两银子的银票，“兄弟如今忙碌，我也不多耽搁，这小小的薄礼还请兄弟收着，有空闲时候买杯茶喝。” 差官捏捏银票，心里满意，嘴里却客气了两句，然后赶紧往后衙去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权贵出行，百姓遭殃！ 县令老爷原本就对征徭役不满，如今听说邰家来讨人情，他自然不会为难。 不说邰家同伍家和闵家交好，就说从一开始邰家给县衙制冰灯到如今，也是事事拥护和敬重，他无论如何也要网开一面。 若不是还有许多乡绅来寻人情，需要他出面，他倒是想见见邰老爷子。 就像自家夫人所说，这邰家隐约总有种走鸿运的感觉。 大半年功夫就从满腿泥巴改换门楣成了乡绅之家，甚至以后都可能再换成书香门第。 这样的人家，多交好总是没错的，也许某日他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前边衙门里，邰老爷子和闵管事没等一会儿，那差官就出来了，满脸是笑的说道，“邰老爷子，大喜啊！我们县令老爷也是听说过你们村之事，方才我多求了求，老爷就发话了。你们村子可以不出徭役，罚银也按照原价，不必双倍。当然这事不可张扬，小心惹得旁人抗议，我们大人就不好服众了。” “当然，当然！”邰老爷子欢喜，赶紧应道，“请大人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嘱咐族人。今日多亏兄弟帮忙斡旋，以后有机会兄弟一定到村里，我们好好喝一杯。” “好啊，多谢老爷子！”差官的银子拿的顺利，也是心情大好。 又说了几句闲话儿，邰老爷子就同闵管事告辞了。 邰家村里，邰三爷和一众老弱妇孺已经急的头顶冒烟了，齐齐守在村口不肯回去。 刘村长和张村长、三岔河村长几个也是没主意，想想征徭役就焦心，一大早就跑过来讨主意。 他们听说老爷子进城去打听消息，就厚着脸皮留下来，想着听个确切的底细。 好不容易盼回邰老爷子，不等邰三爷上前，他们已经围了上去。 “老哥，怎么样？县衙怎么说，这徭役是非征不可吗？” “是啊，两丁抽一，实在太狠了！” “有没有人去县衙闹事，县老爷改没改主意？” 邰老爷子招呼着三人，不着痕迹给邰三爷使个眼色，这才同众人坐在树下，说道，“我去了一趟县衙，找人仔细问了问。这徭役是下了官文的，不是咱们县城有活计，是要修葺那座行宫和官路。所以，县令老爷也没办法，必须要征徭役，躲不掉。” 三个村长脸色都不好，修葺行宫还好，但修路可是重体力活儿，谁摊上谁倒霉。 刘村长扫了一眼周围的邰家老弱妇孺，试探问道，“老哥，你们村的老少爷们儿不在，是不是就不用征徭役了？” “当然不是了，”邰老爷子叹气，眉头死死皱着，应道，“我问过了，以往不去服徭役，一人要一两银子，如今是二两。但像我们村子这样，还需要额外打点，全都算下来真是……” 他没把话说完，但刘村长等人都听明白了，心里也稍微平衡了。 原本以为邰家村走了大运，居然在征徭役之前，村里青壮都出了远门，躲过一劫。 但如今听听这一个人就要二三两的罚银，好似又不算多幸运了…… 邰老爷子眼底闪过一抹了然，又道，“大伙儿也别太担心，这次不是修河渠之类，而且也不见得会下秋雨。多带点儿衣衫和干粮，说不定半个月就回来了！” 果然，刘村长和张村长等人的脸色更好了。 “行，听老哥的，既然摊上这事了，躲不过就只能解决了。” “是啊，好在今年日子好过，家里还能拿的出粮食和厚衣裤，吃苦是肯定的，应该不至于送命了。” “昨日还有到村里问询，要买苞米种子的，大不了多卖一些置办东西，保命要紧。” 又说了几句闲话，他们就匆忙回村去了，留下邰家众人的神色都是有些愁云惨淡。 邰三爷凑到老兄弟跟前，两人低声说了几句，邰三爷眼睛就亮了。 他高声同众人说道，“大伙儿都别犯愁，虽然这次罚银高了一些，但戍边军那边的种子钱拿回来，怎么算都足够了。只要咱们家里的爷们儿在，以后多少银子都能赚回来，不差这一点儿！ “各家该收拾地就好好收拾，粮食囤好了，晚上注意火烛，有事就来我这里或者你们六叔这里说一声。” 老弱妇孺们儿虽然心疼银子，但想想家里的粮食，存在的银钱，这心疼就又慢慢消散了。 邰三婶子第一个应和，“族长说得对，我家儿子刚当爹，日子红火着呢。可不能因为这一点银子就丢了命，否则剩下我儿媳和孩子，还有我这个老寡妇，到时候家就散了。” 铁蛋儿娘也是及赶紧应声，“是啊，我家也打算明年建院子呢，如今虽说要拖后了，但房子哪有人重要啊！” 别的妇人都是纷纷点头，事情至此就定了下来。 待得所有人都去忙碌，邰三爷才扯了老兄弟，再一次确认，“老六，当真是一人就需要一两罚银？” 邰老爷子点头，应道，“当真，三哥。这次多亏了闵管事托人情，县令老爷念着以往的情分，亲口发话，特意把罚银减到这些！” “真是太好了，”邰三爷兴奋烟袋锅儿挥起来，小声嘱咐道，“这事听你的，确实不能同村里人说。等以后分苞米种子的银钱时候，再给他们一个惊喜好了。否则村里剩下的都是妇人，万一跑去娘家乱说就坏事了。” 邰老爷子点头，望向远处有些空旷的田野，“这个时候，继业他们应该也到边关了，不知道听没听到征徭役的消息呢？” “应该听到了吧，这次征徭役的时间紧，边关离得那座行宫也不算远，估计附近的百姓也逃不掉。” 邰三爷应了一句，低声骂道，“那些该死的贵人，没事乱跑什么。难道不知道他们动一动，老百姓就要倒霉！” 邰老爷子叹气，没有吭声…… 遥远的边关外，邰家的车队照旧驻扎在熟悉的地方，因为天气微微寒凉下来，暮色不等降临，营地就烧起了不少篝火。 村人们围着篝火，吃着干粮，一边说着闲话儿。 一个村人问道，“继业去营地有半日了，怎么还不回来？” 第三百二十章 一切行动听指挥！ “怎么，你着急要银子啊？继业又不会带着银子跑了，你惦记什么？”另一个村人玩笑，惹的先前的村人抬手捶了他一下，笑骂道，“我怀疑谁也不能怀疑继业啊，要知道咱们今年赚的银子，可都是跟着继业才拿到的。我是着急回家，我爹娘岁数大了，家里那二亩高粱也不知道割完了没有？” 这话倒是引起了大伙儿的共鸣，纷纷说起自家还有多少活计，媳妇儿干活儿如何不成样子之类，偶尔笑一笑，更多的是归心似箭啊。 邰继祖和邰继宗带人巡查营地，回来时候听到，互相对视一眼，心里也是焦灼。 相比于不知情的大伙儿，他们更着急啊。 不知道家里那边是不是当真开始征徭役了，村里空空，一个徭役也不出，不知道县衙那边会不会降罪呢！ 老爹和三伯要寻多少人情，才能把这事周全过去啊！ 还有那个始终没有露面的幕后黑手，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陷害…… 一群半大小子吃饱喝足，跑去找了更多的柴火，然后就在附近跑马，吆喝声顺着秋风传过来，热闹的不成。 这样的时候，也只有这些根本不知道愁滋味的少年，才如此快乐了！ 幸好，没等多大一会儿，邰继业就回来了，贺雄带着邰永安还有十几个兵卒陪着。 众人赶紧起身迎了上去，纷纷问着。 “继业，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是啊，种子钱晚一些给也没关系，我们先回家行吗？田里庄稼怕是还没收完呢？” 邰继业摆手，示意大伙儿不要说话，然后同贺雄说道，“贺大哥，我已经平安回来了，你们赶紧回营地吧。不要惦记，有事常联系！” 贺雄却是摇头，“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我们陪你们歇息一晚上，也保你们安全。等明日你们出发，我们就回去。还是先说正事吧，大伙儿都心急呢。” 邰继业也没坚持，这才招呼众人坐下，守着篝火堆烤火。 “大伙儿别惦记，苞米种子的银钱已经收到了，一会儿我就交给大哥，待得回到家里，让族长给大伙儿分下去。”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毕竟忙了一年，终于见到了成果，谁能不高兴呢。 但邰继业话锋一转，又道，“方才，我听说了一件事，咱们家里那边征徭役了，如今怕是乱起来了！” 征徭役？！ 众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楞了半晌都没说话。 还是邰继祖接了话茬儿，给弟弟递了台阶，“家里那边征徭役了，那咱们在外是不是就躲过去了？” 邰继业应道，“估计咱们是躲过去了，就是家里要麻烦一些，不知道爹和三伯要怎么找人去县衙通融，要交多少罚银呢！” 贺雄也是掺了一句，“别管多少银钱，能保下一条命就行。毕竟徭役那玩意儿可不是好糊弄的，多少人都死在外边了。特别是如今这样秋末，马上就要入冬，就是不死，落下病根儿也够一辈子遭罪的！” 村人的脸色已经变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从惊讶、恐慌到纠结，经历了全套。 到底还是邰继财嚷了出来，“那咱们怎么办啊？进不进草原了，回不回家了？” 邰继业想着家里老爹的嘱咐，应道，“车队照旧跟我进草原，其余人悄悄带着银子回家。先不要进村，绕远路进山里躲一躲。万一家里处置不好，咱们就出服徭役，谁能活看运气。若是家里已经处置周全了，咱们就在山里多住一段时日。守着村子，也不怕有事顾不上。” “行，这办法好！” “总要回去看看，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只要守在家里附近，就是不露面也不怕什么。否则这心里总是惦记啊！” 众人七嘴八舌说的热闹，恨不得一步迈回家去。 “那咱们什么时候回家？”有人喊了一句。 这次是邰继祖开口了，“咱们明日一早就回家，继业他们进草原。回去路上，大伙儿一定不要乱跑，凡事听安排。万一有谁惹了祸，连累大伙儿，可别怪到时候族长重重处罚！” 邰继宗也是说道，“大哥说得对，这是关乎整个族人的大事，万一消息走漏了。别的村子再因为徭役死了人，咱们肯定第一个被恨上！” 众人赶紧点头，谁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哪里敢起幺蛾子啊！ 一夜无话，该巡逻就巡逻，该守夜就守夜，该照顾马匹就照顾马匹。 待得天明时候，简单吃了一口东西，众人送了贺雄就分道扬镳了！ 邰继业照旧带着车队进草原去换羊绒，因为天气马上就冷了，羊绒衣裤可以预见会爆火，羊绒肯定是多多益善。 邰继祖等人则进了边关，一路低调往家赶…… 泰安县城因为徭役闹了足足三四日，到了出发这日，东城门外简直是哭声震天，愁云惨雾一片啊。 说起来，皇家的行宫已经建了十几年了，皇帝却只来过三次，除了打猎游玩，就是同草原汗王会面，互相探探虚实而已。 当然，这行宫还有一个最大的用处，就是祭祀皇陵时候，为天潢贵胄们暂时落脚儿小住。 这一次，征徭役如此着急，人数有如此多，想必京都来人不会少了。 但百姓可不关心这些，亲人分离，要去吃苦受累，谁能高兴啊。 碰到胆子大的，已经不知道咒骂多少句了，至于胆子小的，只能偷偷抹眼泪！ 张家村出了二十多人，刘家村三十人，全都离开的时候，好似整个世界都安静的厉害，萧瑟的无法言说。 邰家村的老弱妇孺原本还心疼银子，听着两村传来的哭声，所有人都羞愧了。 长辈们为了保下族人们在外奔波讨人情，已经是着实不易，她们居然只记得心疼银子，实在太不该了。 若是没有长辈们安排，这会儿怕是哭的就是她们了！ 这般想着，但凡家里活计拾掇差不多的人，都赶紧去了排房那边。 邰家收回的苞米，除了送到戍边军的，基本都晾晒在排房的大院子里。 众人围在一起，一边说笑一边帮忙手动脱粒，干活不累还热闹。 待得天黑之后，各家关好门窗，念叨着在外的亲人勉强睡下，但负责巡逻的人手却遇到了意外情况！ 第三百二十一章 心里大石终于落地了 如今村里只剩了老弱妇孺，何山等人的责任就尤其重要了。田里的庄稼几乎都收了回来，他们巡逻队范围就定下了村子周边，尤其是山脚下。 因为山里野兽也要为过冬做准备了，多吃多喝攒一身秋膘，就是它们扛过严寒的底气。 村里这么多粮食，不可避免就会成为它们的目标。 但这一晚上，何山等人没遇到野兽，反倒遇到了几个偷偷往村里摸过去的人影儿！ “什么人？”何山等人分了三队，他这一队只有四个人，不好硬碰硬，就只能开口断喝，打算惊跑贼人。 不想贼人不但不跑，反倒愣在了原地。 他只能再喊了一句，“你们到底什么人，为什么夜里出来走动？赶紧滚，再敢上前一步，别怪我手里的刀箭不长眼睛！” 这次对面终于反应过来，有人应道，“何兄弟，是我们回来了！” 何山听出是邰继祖的声音，惊喜坏了，但手里的刀还是没收起来。 “继祖大哥，是你们回来了？” 邰继祖摸索着上前，低声笑道，“是啊，我们都从边关回来了。不知道村里什么情况，只能趁着晚上偷偷进村啊。没想到碰到你们了！” 说这话的功夫，另外几个村人也上前了，有铁蛋儿爹、邰三婶子的儿子等，都是平日相熟的。 何山彻底放了心，收了刀嘱咐道，“你们赶紧进村吧，大伙儿都好，只是别的村子征徭役走了不少人，咱们不好声张。我们继续去巡逻，有事随时招呼一声。” “好，好，辛苦你们了，我们先回去，过后咱们再仔细说。”邰继祖惦记坏了，闲话几句就赶紧带着村人进村了。 各家都睡下了，自然是昏黑一片。 邰继祖带着几人到了自家门口，想了想就嘱咐铁蛋儿爹，“去把族长请来，其余人先别惊动。” 铁蛋爹赶紧去了，这个时候，院里守夜的芝麻球也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叫了一声就赶紧往里跑。 很快，堂屋里点起了油灯。 邰老爷子趿拉着鞋快步出来开了门，把众人迎了进去。他挨个看过众人，一迭声的说着，“好，好啊，回来就好！” 杨丽华和刘冬娘也听到动静，没有惊动孩子，赶紧出来帮忙烧水，听说大伙儿没吃饭又麻利的扒拉了一锅面疙瘩汤。 待得邰三爷披着衣衫，跌跌撞撞赶来的时候，大伙儿已经捧着碗稀里呼噜吃开了。 邰三爷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高提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要知道，把全村轻壮连同半大小子们都支出村子也是件冒险的事啊。 万一在外边有个好歹，邰氏一族就算是完蛋了。 众人吃的肚子饱了，身上暖和了，也来了精神，开始说起他们这一路的见闻。 邰继祖也把苞米种子的银钱拿了出来，双手捧给邰三爷。 邰三爷想了想，就同老兄弟说道，“这次大伙儿躲过征徭役，还有到官府走人情，都是你张罗的，就是罚银子都是你垫付的！所以，这些银子先放你这里，等徭役这事过去，大伙儿都回来，咱们再慢慢算，不着急。” 老爷子点头，喊了杨丽华，让她收了银票，嘱咐道，“记好账目，过后时候要跟大伙儿交代明白。” “知道了，爹。”杨丽华收好银票，问道，“大伙儿今晚还回山上吗，用不用准备干粮？” 老爷子想想就同大伙儿说道，“你们今晚先回家住，给家里报个平安。明早天亮之前过来一趟，扛些米面用物上山，暂时先在山上木屋住几日。 “若是谁惦记家里，就互相商量好，轮换每晚回来一半，但白日里是绝对不能在村里出现。懂吗？” “懂！”众人齐声应了，都是高兴坏了。 邰三爷也是说道，“这次徭役不知什么情况呢，咱们算是取巧又费了银子才算躲过。实在不好让外人知道，惹出眼红口角。你们在山上也要当心，别闹出太大动静。待得半个月后，事情过了也就可以回来了。” “是，三伯，我们都晓得。” “对，我们一定小心谨慎。” “不就是白日在山上，晚上回家吗，权当去山上干活儿了。” 众人纷纷应声，都是神色轻松。 邰老爷子眼见没什么事了，就撵着大伙儿散去了。 不必说，各家因为亲人归来，很是兴奋了一番，但还知道轻重，没有闹出太大动静儿。 第二日一早，天色没亮起来，杨丽华就开库房，搬出三袋子高粱米、一袋子白米，还有一些油盐酱醋，统统装好。 待得众人揉着眼睛从家里出来，也带了一些园子里的青菜，倒真有几分到山上过日子的样子了。 邰三婶子居然也背着一个篓子，同杨丽华说道，“继祖媳妇儿，我也跟着上山了，这些老爷们儿平日饭勺子都不拿一个，自己在山上开火怕是不成。 “万一把林子烧了，那可出大事儿了，我跟去做饭，晚上就回来。我家只剩了儿媳和小孙子，你帮我照应一下。” 杨丽华赶紧应下，“好，婶子放心，家里这边交给我。明日换旁人去山里做饭，总共就半月差不多了，大伙儿互相帮衬。” 第一缕晨光落在邰家村里的时候，该上山的人都上山了，该知道离人归来的人也都知道了！ 虽然村子依旧如同往日一般安静，但隐约中却藏着满满的欢喜之意。 就是邰三爷的烟袋锅儿都比往日挥舞的更有力了，走路几乎要一蹦一跳当个老顽童了！ 妇人们凑在一起干活儿的时候，忍不住悄悄议论。 “今晚不知道谁回来，我家那老东西估计要背回一包脏衣裤给我洗刷！” “其实回不回来都成，知道他们没事就好。” “是啊，听说三婶子上山了，他们有吃有喝，又不用干活儿，日子简直美的美边儿了！” 而山上的老少爷们儿也确实如同妇人们猜测一般，吃饱喝足，无所事事，就在木屋附近下套儿打兔子、抓野鸡。 有些年轻力壮不怕冷的，还跑去小溪里好好洗了个澡，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带着一身臭汗回家，被媳妇儿嫌弃……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人比人，气死人！ 但常年忙碌，突然闲下来，大伙儿都有些不习惯，热乎乎的大炕躺上一晚还行，白日黑夜的睡，骨头就酸溜溜了。 最后，不知道是谁提议说道。 “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不如砍树建木屋吧。六叔家里人多，就这么一个小木屋怕是住不下。咱们当个营生，再搭一座，万一以后来玩儿也有个落脚地方。” 这一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拥护，然后就迅速分配了活计。砍树的，剥皮的，挖地基的，忙忙碌碌又井井有条。 当晚轮班回家的人再回来时候，更是带了斧子和锯条，甚至是凿子和砍刀。这些工具的到位，也滋长了大伙儿的“野心”。 小木屋从一个又变成了两，据说要分男女，方便居住…… 不说邰家人在山林里干活儿干的热火朝天，只说百里的北地行宫附近，被征了徭役的百姓们也在挥汗如雨。 行宫久不住人，不只需要修葺，各处院子的野草都有一人高，整理起来很是不易。 但这还只是累一些罢了，那些运气不好，分配去修路的百姓就惨了。 官路上坑洼之处要铺满碎石，夯实。 碎石要从山上开采，敲打，板车运送，件件都是力气活儿。 偏偏天公不作美，从大伙儿到了干活儿地方，就一直在下小雨。 阴雨连绵，湿冷的空气好像能钻到骨头缝里，怎么也挡不住。 家里日子好一些的，带了厚衣裤、厚被褥，但总会被雨水浸透，沉重的好像石头一样压下身上，不干活儿都累一身汗。 人多了，当然没有那么多住处，给督工交了好处银子的，还能分个破房子，其余人就只能自己动手砍树枝搭建一个临时的棚子。 再说吃饭，早起清汤寡水一碗高粱米粥，中午一碗小米粥，晚上干脆就是混浆浆的泥水汤子了。 这般，不过七八日，很多人就迅速消瘦下去，甚至开始流鼻涕发烧，眼见要病倒了。 刘家村和张家村，还有三岔河的乡亲们因为来自一处，也被分在一起干活儿，总共一百人负责五十里的官路。 一日里累死累活儿也就能修好二三里，眼见前路漫漫，别说年岁小的后生，就是中年汉子也忍不住绝望。 这日中午，秋雨突然就下的大了起来，众人眼见督工的官差们都找地方避雨了，他们也赶紧进了破庙，七手八脚升起几堆篝火，众人挤在旁边烤了好半晌，身上才有了一丝热乎气。 有年轻后生想家又遭罪，忍不住就小声哭了起来。 旁人叹气，跟着抱怨。 “这活计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怕是一个月也干不完！” “是啊，走到时候，我还和家里说半个月就回去呢！” “干活儿还不怕，我是怕大伙儿都病倒，小三子昨晚烧的都说胡话了。” “早知道出来时候把我爹的棉袄也带着了！” 不知道谁提起了邰家村，语气里满满都是羡慕。 “邰家怎么那么好的运气，居然都出门了，这次徭役都没来！” “是啊，少遭了多少罪，兴许还捡了一条命呢。早知道我也不来了！” 也有人脑子清醒，嗤笑道，“人家邰家不来人，不只是运气好。人家也有底气，罚银可是一人三两啊，人家说交就交了！我家……别说三两了，就是三百文钱也拿不出！” 这话听的人都低了头，默默不说话。 人比人，气死人，差别就在这里…… 他们在烤火说话，根本不知道旁边的小屋子里也有人在躲雨。 一个年轻贵公子披着玄色披风，身后是两个带刀护卫，还有一个随从在忙前忙后护着火堆。 随从听着隔壁闲话儿，就小声同年轻贵公子说道，“公子，这些人好像是老爷子那附近的乡亲啊？” 年轻贵公子点头，低声问道，“工地上吃住当真很差吗，这一次不是从各处运了粮食过来吗，一日总有一顿要给民工吃饱啊？” 随从冷哼，应道，“公子，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都是雁过拔毛的脾气，运再多粮食也不会吃到民工嘴里啊。再说，今年北地难得丰收，他们是盘算着各家都有点儿余粮，民工们会自己带干粮，所以才更猖狂。 “我昨日偷偷去看了，大锅里熬的米粥根本就没有米，怕是耗子吃的都比民工好！” 他是穷苦出身，忍不住替民工们抱不平。 “大伙儿都在家里好好秋收了，一道命令就被抓来干活儿呢，偏偏还不给吃饱饭，又风吹雨打的，怕是不出两三日就要出人命了！” 不必说，这年轻贵公子就是六皇子了，也是出入邰家的黄康成！ 他皱了眉头，手下轻轻抚摸着袖里的匕首，目光落在脚下的靴子上，那是姨母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他眼底多了几分暖意。 “罢了，等我想想办法……” 半个时辰后，落雨就小了很多，甚至慢慢完全停了。 众人都是高兴，赶紧抓紧干活儿，否则一日的活计完不成，他们就要熬夜了。 督工的官差们根本不管什么原因，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也不成。 到时候鞭子会无情落下，谁也扛不住！ 转眼又是两日，工地里陆续有更多人开始咳嗽和发烧，哭声一片。 有人闹着要回家，“我不要死在外边，呜呜，我要回家！” 有人开始煽动吆喝，“不如大伙儿一起都逃跑吧，法不责众，就是被抓了也不会把咱们都杀了！咱们可是有两千多人呢，谁敢死这么多人啊！” “对，跑吧。就是被抓到打死，也要死在自家。这么不明不白的埋在这里，我娘都找不到我！”有人附和。 也有人胆子小，“不行，不行！咱们都是有名册的，万一连累家里都被下狱，到时候怎么办！” “跑也不行，留下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办！这该死的朝廷，该死的徭役！”这是脾气暴躁的，已经开始摔东西撒气了。 刘家村和张家村、三岔河的百十人也病倒了一大半，同样愁眉苦脸凑一起。 平日在家，有事都是听村长和族长的，如今村长族长都没来，他们就成了没头苍蝇，不知如何是好了。 就在所有人以为要死在这里，又不敢逃跑的时候，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第三百二十三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漫漫长夜，太阳跳出地面的时候，民工们揉着眼睛，忍着浑身疼痛走出阴冷的草棚子，迎接他们的是粘稠的热粥，那种插进去筷子都不会倒的真正米粥！ 有人以为看错了，使劲眨巴眼睛，就是不敢动手。 到底还是官差恶声恶气的吆喝着，“都看什么呢，眼睛瞎了？还不赶紧吃，等着老子喂你们啊？” 众人被骂多了，条件反射一般上前各自捧了一碗，凑一起小声嘀咕。 “这怎么回事，怎么给咱们稠粥吃了？” “是啊，这一碗，以前够煮一锅了！” “不会是吃完这一顿，就要把咱们都活埋了吧？” “不能，不能！咱们这么多人呢，他们不敢！” 有人饿的受不住，顾不得烫就把米粥往嘴里倒。 “不管了，哪怕有毒我也要吃，饱死鬼比饿死鬼强多了！” 众人见有人带头，吃完也没有口鼻窜血，就都跟着吃起来。 不等吃完，空出的大锅又飘出药味。 有人壮着胆子上前问询，才知道锅里居然是治疗风寒的药汤！ 这下，所有人都惊讶疑惑了。 只经过一晚，他们的待遇怎么就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或者说是谁开恩了？ 待得灌了一肚子药汤，走到工地开始干活儿的时候，才有人打听到了原委。 “你们听说了吗，是守皇陵的六皇子听说大伙儿的遭遇了，带着一个最是头铁的巡查御史到咱们工地来走了一圈儿，回去之后，这御史就把那些黑心官差参了一本。如今已经换了新官儿，今日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才对咱们这么好啊。”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应道。 “啊，怪不得那些黑心鬼，今日都不见了影子，原来是挨收拾了！” “活该！那些黑心鬼被砍头才好呢，咱们干活儿这么累，还把粮食都贪去了！哪有这个道理，就是拉磨的驴子也要喂点儿好草啊！” “可不是，咱们真是畜生不如。怪不得长辈们听说徭役都叹气！” “如今好了，可是不用饿着肚子干活儿了，也不怕病死在这里了！” “六皇子长什么样子啊，见到了我要给他磕头！他可是救了咱们一命！” “是啊，我也要磕头！” 一时间，这样的对话在所有工地流传，从来不被百姓所知的六皇子，居然隐约有了几分声望。 待得这些民工百姓离开，回去自己的村子，这份声望还会再达到另一个高峰…… 这会儿正在行宫角落一个小院儿里忙碌的六皇子，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他整治贪墨的官差，庇护百姓，大半原因是为了刘家村和张家村等那些人，因为邰家同他们交好，爱屋及乌罢了。 喜子悄悄从外边进来，小心翼翼给主子换了热茶，然后趁着主子润笔的间隙，说道，“公子，事情办好了。要不要告诉邰家一声？” 六皇子抬头扫了他一眼，应道，“不是为了邰家，当然不用告诉。” 喜子赶紧低头，笑嘻嘻打岔，“那个，我就是有点儿想念邰家二婶子的热汤面了。想着去一趟，混点儿吃喝，再给主子带点儿蘑菇酱回来。 先前那罐子早吃完了，厨娘怎么试也做不出一样的味道。 “还有，京都那边的商队回来了，搜集了不少看好又金贵的小首饰小玩意儿，是不是也要给珠珠小姐送去啊？” 果然，六皇子眼睛亮了，迟疑了一下从桌子边拿出一封信说道，“那就去一趟邰家吧，把东西送给珠珠。另外再顺道把这封信给老爷子，请他帮忙送去戍边军大营，交给大将军。” 喜子眼珠子乱转，小声问道，“公子，京都马上来人了，这个时候您和戍边军通信，若是被人知道……” “所以才要邰爷爷帮忙，他家里的护院都是戍边军退伍老兵，自然有不惊动旁人见到大将军的法子。”六皇子摆手，嘱咐了一句，“记得掩人耳目，不要给邰家惹麻烦。” “好，公子放心。”喜子赶紧拿了东西下去了。 当年六皇子从京都搬来行宫，守皇陵。外人都知道，这是皇上放弃了这个儿子，同时也算护着他平安活命。 就是有人偶尔提起，也都以为六皇子在行宫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其实六皇子早早就利用北地的毛皮和药材，扯起了商队，在京都之间走动，暗暗牟利。 多年累积下来，如今小商队变成了大商队，不敢说富可敌国，但也富甲一方。 而且商队从京都打探了消息送回北地，六皇子离开了京都，却对京都依旧了如指掌。 就说这次，京都要来行宫的人员名单，官文不等送到，他已经提前知道了，很快，戍边军的大将军也会知道…… 邰家院子里，杨丽华正带着村里妇人们一起倒腾库存的羊绒衣裤。 先前许是天气炎热，羊绒衣裤爆火了一段时日，到底因为暂时穿不上，盛名又沉寂了几分。 但如今天气转冷，不论是北地还是南边州府，马上都可以派上用场了。可以预见，作坊又要忙碌了。 库存的羊绒衣裤不多，杨丽华担心发霉，偶尔就会拿出来吹吹风，稍稍晒晒太阳。 邰三婶子一边忙碌一边小声同杨丽华说道，“不知道村里老少爷们儿还要在山上多少时日，这眼见早晚就冷了很多。” 另一个小媳妇儿也是偷偷帮腔，“是啊，山里又湿又冷，住久了怕是要腰腿疼！” 不等杨丽华接话儿，铁蛋儿娘就玩笑道，“让你们说的，好像爷们儿多遭罪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老爷们儿天天晚上回来，抱着你们睡热炕头！” 小媳妇儿立刻红了脸，嚷道，“哎呀，婶子怎么也变坏了，什么话都说！” 邰三婶子跟着笑，“说就说呗，谁不知道爷们搂着睡觉舒坦啊。都想爷们儿早点儿回来，没啥不好。” 杨丽华也是赶紧解围，“三伯和我爹一起琢磨过了，说是再有七八日就差不多了。 毕竟这天儿慢慢冷了，地也要上冻了，到时候想干活儿都下不了手，只能散了。” “这倒是，半夜起来上茅厕都冷的打哆嗦呢！” “以前嫌弃咱们北地冷，如今看来，冷点儿也是好事！” “估计等服徭役的人都回来，县衙也该征粮税了。” 妇人们七嘴八舌，说的热闹。 第三百二十四章 收获与风险并存！ 这个时候，老爷子背着珠珠，带着小子们从山里回来了，还带了两只小兔子，每只只有珠珠拳头大小，毛茸茸一团很是可爱。 珠珠兴奋的背篓里高声喊着，“娘，娘，你快看啊，爷爷给我抓了兔兔！” 杨丽华赶紧迎接过去，把胖闺女抱了出来，给老爷子减轻一点儿负担。 “爹，珠珠大了，山路好走的时候，就让她自己走几步吧。您背着她实在太累了！” 老爷子不在意的摆摆手，应道，“一路都是大黑驮着了，有一段路太陡，我怕她摔下来，这才背了一会儿。” 杨丽华无法，只能点点闺女的小鼻子，“你这个宝贝疙瘩啊，长大了一定要孝顺爷爷，知道吗？” “知道了，娘，珠珠给爷爷要肉肉吃了！”珠珠点着小脑袋，头上小辫子跟着倔倔哒哒，就差拍着胸口许诺了。 老爷子怕孙女说出又有狍子主动跑到木屋附近送死的事，就岔开了话头儿，同妇人们说道，“大伙儿都放心吧，老少爷们儿在山上都好着呢，他们又建了两间木屋，待得以后闲下来，你们也去住个新鲜。” “好，多谢六叔。” “六叔别惦记，我们才不担心呢。这些老爷们儿整天在山上吃喝玩乐，倒是我们每日在家干活儿。我们羡慕嫉妒还来不及，谁会担心他们啊！” “哈哈哈，就是啊！” 妇人们七嘴八舌应声，院子里热闹的好像开了锅儿。 又说了一会儿话，妇人们张罗着回家做饭也就散去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陈瑞阳忙着找木箱子给小兔子安家，珠珠跟在一边帮倒忙，差点儿放跑了小兔子，幸好芝麻球守着，有一爪子没一爪子的把小兔子往回巴拉，不时无奈的抬着狗脸望天。 这个家啊，幸好有狗子在，否则早散了…… 杨丽华不知道狗子心里给自己定位如此高，晒完羊绒衣裤又去灶间看看饭菜。 刘冬娘原本就勤快，家里如今也不缺粮食，自然是一心扑在饭菜的花样上，今日中午做的是酱肉包子，外加小米红枣粥，还拌了两样小菜，足够老人孩子吃的营养又饱足了。 妯娌俩一边说话一边忙碌，正热闹的时候，邰永禄跑来喊道，“娘，家里来人了！” 杨丽华惊讶，赶紧解开围裙出了门。 喜子打扮成车夫的模样，旁边还跟了一个半大小厮，赶着一辆板车拉着一些箱子和筐篓。 老爷子带着孩子们站在车边，低声问道，“喜子，你怎么又来了？可是康成有事需要帮忙？” “不，不，老爷子放心，我们公子好着呢！”喜子笑嘻嘻应道，“就是我们公子先前答应给珠珠小姐找些好玩的，今日派我送来，当然还有件事托付老爷子搭把手儿。” 老爷子看都没看车上的东西，问道，“什么事儿，你尽管说。” 喜子侧身遮挡了一下外人的目光，飞快把一封信塞到老爷子怀里，低声说道，“这封信是我们公子给大将军的，不算机密，但对大将军有帮助。我们公子不好同大将军联系，只能托付老爷子了。” 老爷子了然，点点头，然后高声说道，“哎呀，闵夫人真是太客气了，不过是给了她一点儿苞米种子，怎么就还了这么多谢礼！” 喜子会意，也是高声应道，“老爷子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快把东西卸下去，我赶着回去交差。” 老爷子示意小子们往院里抬东西，然后喊了杨丽华，“家里有什么吃的，给小兄弟拿一些，路上垫垫肚子也好。” 杨丽华想问问外甥的近况，但不远处的大树下坐了两个老太太在纳鞋底，倒是不好开口。 她就应道，“冬娘蒸了包子，我去捡几个。” 喜子赶紧添了一句，“我们主子念叨着咱们家的蘑菇酱味道好，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 “有！”杨丽华欢喜，立刻应了下来，紧赶着去灶间。 很快，她就提了一个篮子出来。篮子里有两小坛子蘑菇酱，还有一包肉包子，用白色的棉布盖的严严实实。 喜子赶紧接过去，亲手提着，甚至舍不得放到车厢里。 简单行过礼，喜子就带着小厮赶车走了。 果然两个老太太满脸羡慕的上前搭话儿，“他六叔，你们家又收礼了？城里这些贵人就是大方，一送就是一车。” 邰老爷子呵呵一笑，应道，“贵人确实大方，但礼尚往来，我们家也要还礼的。哪次走礼没有个三四十两银子都不好意思登人家的门啊！” 两个老太点头，心里立刻平衡了。 她们收不到厚礼，自然也不用出银子还礼，说到底这同富贵人家走动，也没多少好处啊！ 闲话几句，她们就拎着针线筐回家去了。 邰老爷子这才收了笑，喊了邰永禄去排房那边喊何山。 邰永禄抓了两个包子，一边啃一边跑走了。 杨丽华轻轻叹气，问道，“爹，康成托付这事儿会给咱家惹麻烦吗？” “不会，你别担心。”老爷子摇头，安慰儿媳，“康成是个稳重的，托付的也不是大事儿，而且喜子来往都算隐蔽。” 杨丽华放了心，进屋去张罗一家人的午饭，留下老爷子神色里却没那么轻松。 他方才没有同儿媳说实话，就算有危险，他也不会拒绝帮忙。 戍边军需要明主，六皇子需要兵权，若是两方最后联合，为大魏百姓开一片新天地。 那邰家今日所作所为，往大了说是为国为民，往小了说就是家族飞黄腾达的第一步！ 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饭，任何收获都是同凶险并存！ “爷爷，吃饭了！”珠珠看够了小兔子，眼见爷爷站在门口，就哒哒跑到跟前抱了爷爷的大腿。 老爷子低头，望着胖乎乎的宝贝孙女就忍不住笑了。 若是以前，他不敢赌，如今却有个宝贝疙瘩做底气！ “好，吃饭，咱们去吃包子！”老爷子弯腰抱了宝贝孙女，慢慢走进了屋子！ 何山跟着邰永禄踏进邰家门的时候，午饭桌子刚刚摆好。 老爷子热情邀请何山一起吃，何山有些拘谨，被他扯着坐下也就放开了。 刘冬娘包的包子味道当然是一等一的好，何山一口气吃了八九个才搂着鼓鼓的肚子停手。 老爷子送他出门，拿出信封塞了过去，“你亲自送到军营，给大将军。大将军看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何山看看没有任何自字迹的信封，有些疑惑…… 第三百二十五章 六皇子伸出了橄榄枝！ 老爷子瞧出了他的迟疑，就道，“放心，你只管送，对戍边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是见不到大将军，送给贺雄也行。” 何山问道，“可要给永安捎带一些东西？” “不用，他刚走没几日。这书信早点儿给大将军送去，别耽搁了。”老爷子摆手，喊着刘冬娘给何山准备了一些干粮和碎银子。 何山好好收了书信，也没带旁人，骑了一匹马，又额外准备了一匹就赶紧出门了。 他一路紧赶慢赶，快马加鞭，第二日的黄昏时候终于跑到了边关，他下马买了一些东西，又直接找去了军营门口。 幸好守门的兵卒有熟悉的兄弟，一见是他回来都高兴坏了，问询起来，何山也没说实话。 他扯了个借口，“我们主家在边关里有商队，我帮忙送些东西过来。惦记兄弟们，回来走走，看看大伙儿好不好？” 说罢，他提起手里的几只烧鸡，还有两坛子好酒，显摆一般晃了晃，惹的大伙儿更是嗷嗷叫。 有人去同上官请假，然后把何山扯回了自己的帐篷。 待得酒过三巡，众人有些微醺，天色也完全黑透了，何山借着尿遁就去找了贺雄。 贺雄见了他很是惊讶，上前大力拍打他的肩膀，嚷道，“我听了一耳朵，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大伙儿玩笑了，没想到真是啊！按理说邰家车队刚进草原啊，你这时候过来，是要追车队送什么东西吗？” “我是为了送东西来的，但不是给邰家车队，而是给大将军！”何山扯出怀里书信，露出一角。 贺雄会意，立刻带着他避开所有人，进了大将军的营帐。 大将军对何山也有几分印象，毕竟都是能征善战的老兵，为戍边军立下汗马功劳，否则也不会被贺雄挑中，送去邰家。 大将军没着急说正事，拉着他喝茶，话了几句家常。 “在邰家过的可好？每日都忙些什么，吃住如何？” 何山赶紧应道，“将军放心，邰家带我们如同自家人一般，吃的饱穿的暖，除了日夜巡逻保村里安全，再没有别的活计了。” 提起巡逻，他心里有些急迫。 毕竟村里如今大部分人都在山林里，他又跑来了边关，万一有人对邰家对村里不利，那就坏事了。 这般想着，他赶紧把书信拿了出来，双手捧上。 “将军，这是邰大叔托我给您送来的书信，您看看可要回信，我一起带回去。” 将军接过信，再看他一眼就笑了起来。 “看样子，邰家对你们确实不错，你们已经在那里扎根儿了，即便回到咱们军营，心里还是惦记。好事，这般我们就都放心了！” 何山自己都没意识到，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 大将军打开信封，一目十行看过，神色有些古怪。 贺雄忍不住问道，“将军，邰大叔有事托付咱们吗？” 大将军摇头，转向何山吩咐道，“这个时候，你也过不了边关了。在军营住一宿，明日再回去吧。不必给邰家回信，只说多谢就好。” 何山点头，赶紧行礼，退了出去。 贺雄越发疑惑，幸好大将军递了书信给他看过。 原来信纸上没有旁的内容，只有一个个人名，总共百十个那么多。 “这是……皇上北行的随行官员名单？”贺雄惊喜。 大将军点头，“应该是六皇子通过邰家送来的。” “六皇子有心了，他这是知道了京都那边的动静，同咱们示好？”贺雄想起京都的消息就头疼，若不是碍于身份和距离，他都想把将军府里的二公子狠狠揍一顿！ 人家都说虎父无犬子，将军何等人物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蠢货？一点儿忙都帮不上，还要扯后腿！ 大将军不畏风雪严寒守了多少年的边关，功劳苦劳没见到，反倒因为几句流言被下旨申斥，简直让人心寒又可笑！ 大将军看他脸色变幻，猜到几分，心里也是叹气。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他常年在边关，京都那边又有二叔一家掣肘，妻子苦苦支撑将军府已经不容易，儿子教导出了问题，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责怪了。 有时候，他甚至想着，若是皇上当真撤了他这个将军更好，起码一家团聚了。 但想想过世的父亲，想想这么多追随他的兵将，想想关外的敌人，想想万千百姓，肩头的担子又卸不下来。 只能等下去，熬下去，也许某一日时机成熟，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至于时机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空白的信封上，眼底有光微微一闪…… 天亮时候，何山辞别了相熟的兄弟，照旧骑马赶回了邰家村。 仅仅三四日功夫，村里自然没有变化，也没有外人注意到邰家村少了一个人巡逻。 当然，还是因为有更大的喜事降临。 夜里不知何时落下的一场小清雪，让大地和山林都穿上了一层薄薄的棉衣。 有淘气小子嗷嗷叫着跑出去，想要抓个雪团砸出去，可惜落雪本来就不多，眼见太阳出来又渐渐被融化了！ 淘气小子很失望，还想去墙头或者树上搜集，结果被老娘扯着耳朵拎回家换厚衣衫了。 这个时候，淘气小子却突然跳了起来，扯着嗓子吆喝。 “娘，是我爹，是我爹！他们回来了！” 妇人扭头望向村外的土路，果然一群衣衫褴褛，满身脏污的人，正踉踉跄跄的背着包裹往家走！ 她立刻忘了儿子，哭咧咧迎了过去。 “呜呜，当家的，你可回来了！” 平静的清晨至此被打破，各个村子几乎都在这一日喧闹起来。 不用旁人报信儿，邰家村的妇人们就已经飞跑去邰家报信了。 “六叔，回来了，徭役的那些人都回来了！” 正巧邰三爷也在，老兄弟俩坐在廊檐下，看着院子里四处挂着的苞米棒子笑呵呵说着话，突然听到这消息，自然也是高兴。 “当真？”邰三爷拍着大腿，哈哈笑道，“可算把他们盼回来了，我家活计堆了不少，小子们总算能回来了！” 邰老爷子也是笑，“我家也是啊，平日不觉得。小子们不在家，突然就觉得哪里都是活儿！” “三伯，六叔，是不是能让山上的人赶紧回来了？”妇人也是心急，恨不得立刻上山去报信儿。 第三百二十六章 出门遇贵人！ 邰老爷子赶紧拦着她说道，“不着急，再等一天。哪有服徭役的人刚回来，咱们村人也立刻回来的，容易让人家多想。等明日下午吧，让他们绕个圈儿，多少做做样子。” 妇人有些不情愿，但想想只差一天，倒也不纠结了。 “行，六叔，那我回家了。” “去吧，我喊几个小子上山报信儿，你告诉大伙儿不用惦记。”邰老爷子立刻喊了邰永禄几个，撵他们上山。 小子们的精力好似用不完一般，半点儿不嫌累，听到消息一蹦三尺高就往山上去了。 刘冬娘追出来，喊道，“把筐子背着，遇到蘑菇再捡一些回来。马上就上冻了，以后怕是也没机会了。” 小子们扯了筐子，就飞跑没了影子。 邰三爷叹气，恨不得欢喜拜佛，“总算等到这时候了，这次的劫难也算过去了。” 邰老爷子惦记，说道，“不知道各村去干活儿的人怎么样，是不是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邰三爷安慰他，“各家日子都算不错，又没碰到上大冻的时候，应该不会冻坏手脚。” 许是知道他们惦记，刚吃过午饭，刘村长和张村长、还有三岔河的董村长都聚来了。 邰三爷刚回家没多久，又着急忙慌赶来，进屋就问道，“怎么样，大伙儿去干活儿都平安回来了？” 张村长立刻应道，“放心，老哥，都好着了！” “是啊，这次遇到贵人了！”刘村长也是笑着接过话头儿，“村里人说了，之前他们住破棚子，喝着清水粥，很多人病到了，瞧着可凶险了。 “后来突然就变好了，吃的饱睡得好，每日还有大锅熬的药汤喝，所以大伙儿都好好回来了，没一个死在工地上的。更没有冻掉耳朵和脚趾手指的！” “这就好，这就好！”邰三爷听得连连点头，应道，“真是老天爷保佑了，先前那些年，哪次服徭役回来，各村都要挂灵幡！” 三岔河的董村长也是后怕，“我家小子跟我说，他烧了三天，要不是喝了大锅药汤怕是真交代在外边了。我仔细问过了，说是守皇陵那位六皇子带着御史，把那些杀千刀的贪官都收拾了。 “我家老伴儿哭的不像样，直接给这位六皇子供了长生排位！让我家小子以后日日磕头呢！” 众人听得唏嘘，都是跟着庆幸。 倒是邰老爷子神色有些异样，高兴掺杂了一些骄傲，更多是安心。 原本杨丽华认下这个皇子外甥，也不是没有风险，毕竟邰家同这些权贵的差距太大了。 人家高兴还好，万一哪日冒犯到了，许是一抬手就把邰家灭了。 如今看来，这个皇子外甥起码品行过关，对百姓有慈悲之心。 又说了几句闲话儿，刘村长试探着提起，“邰大叔，如今村人们都回来了，各家高兴，琢磨着买点儿肉，吃些好的给家里人补补。不知道这苞米种子的银钱……” 老爷子恍然，赶紧应道，“我们村子送苞米种子去边关的人还没回来，但这不算事。我这就喊老大媳妇儿，先把你们的银钱垫上。 毕竟这样高兴的时候，不能耽误大伙儿喝酒吃肉！” “哎呀，太感谢大叔了！”刘村长赶紧道谢，高兴的眉开眼笑。 张村长和董村长也是跟着欢喜的搓着手。 老爷子不愿意贪功，应道，“是我该感谢你们才是，这么多苞米种子没有给外人，我一开口，你们就几乎都留给了戍边军，实在是仗义。 以后咱们北地乡亲们安居乐业，绝对有你们一份功劳！” “哎呀，大叔客气了！我们也住在这里，支持戍边军，就是支持自己的好日子呢！” “是啊，旁人就算了，咱们自己人总要帮自己人！” “朝廷也是太欺负人了，咱们没别的本事，好不容易能出一把力，什么时候说出去都得意！” 刘村长三人听得激动又骄傲，纷纷表忠心。 这个时候，杨丽华拿了钱匣子，跟在身后春红拿着账册。 其实记账付款这才是永悦的，但他已经跑到山上去了。 倒是珠珠捧着点心，跟在娘亲后边进来，乖巧坐在爷爷身边，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娘亲算账付款，生怕付错了，家里吃亏了。 老爷子看的稀罕，伸手捋了一把孙女的小辫子，细软的小头发像春天的风吹拂过手心，又软又暖和…… 胖丫头抬头看看爷爷，眼睛笑得像月牙，然后把半块点心送到了爷爷嘴边…… 待得送走乐颠颠的三个村长，上山的小子们也回来了，各个都是大包小包！ “娘，我爹说明天回来，东西太多带不了，提前让我们拿回一些。”邰永禄渴的咕咚咚喝了一瓢冷水，然后指了指地上的筐篓，里面装的都是各种干蘑菇，最多的就是木耳！ 刘冬娘可是高兴了，赶紧指挥小子们把东西送去灶间。 邰老爷子难得夸赞儿子们一句，“算他们在山上没有白混日子！” 说罢，他就扛着孙女出去溜达了，后边跟着不甘寂寞的白马黑马夫妻，还有打着哈欠的芝麻球…… 第二日下午，邰家村的老少爷们儿就大张旗鼓的回来了。 这一段时日在山上，虽然吃的不差，住的也成，但到底没有婆娘照顾，这些老少爷们儿看上去多少都有些狼狈。 这般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他们虽然没有去服徭役，但也没少吃苦。 于是，所有人心里越发平衡了！ 邰家村里各家这一晚的饭桌儿格外的丰盛，虽然知道老少爷们就在山上盖木屋，偶尔晚上他们也回来住一下，但哪有天天在家里安心啊。 如今终于团聚了，必须吃顿好的庆贺一下。 但是吃饱喝足，男人们往炕头一躺，翘着二郎腿，女人们就怎么看咱们不顺眼了…… 邰三爷家里也是刚刚吃完饭，荷花正懒散的捡着碗筷，吆喝着儿子帮忙，想着大嫂嫌弃她干活不利索就把碗筷接过去呢。 可惜，大嫂就是装作没有听见，眼皮都不抬，小声同老太太商量要给永丰做套新袄裤，邰继胜的袄裤也该翻新一下，重新蓄点儿新棉花。 结果这个时候，院门就被敲响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意外的惊喜！ 荷花扔下碗筷，飞跑去开了院门儿。 几个村人走了进来，问道，“三伯在家吗？” “在啊，刚吃完饭！”荷花应了，引着几人进来，刚要关门时候又有人远远喊着，“不要关门，等我一会儿。” 没一会儿功夫，院子里居然聚集八九个村人，各个冲着邰三爷嘿嘿傻笑，一副有话不好说的尴尬模样。 邰三爷人老成精，还有什么猜不到的，笑骂道，“狗肚子存不下二两酱油！是不是都惦记苞米种子钱呢？哼，真是一日都不等不了，缺了这点儿银子都睡不着啊！” 村人们挠着后脑勺，越发尴尬不好意思了。 有人应道，“三伯，大伙儿忙了一年，好不容易种出那些金灿灿的大苞米棒子，如今拿不到银钱，这心里就跟长草儿了一样……” “是啊，三伯。我们也不知道扣出徭役的罚银，还能剩下多少。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去问问六叔，心里有个数也更踏实！”另一人也是帮腔儿。 邰三爷抓起烟袋锅儿，起身说道，“那走吧，咱们去你六叔家。记得左邻右舍的当家人都喊一声，争取今晚把银钱都发下来，省得你们在炕上翻来翻去的烙饼！” 众人都是笑，然后飞跑去找人。 片刻后，村口的邰家院子里就聚满了人，各家的当家人，还有几个耐不住脾气的妇人也夹杂在其中。 邰老爷子瞧着何山守在门口，就同众人说道，“原本以为大伙儿今晚好好睡一宿，明日再发银钱。没想到大伙儿这么着急，那就赶紧发下去吧。” 说罢，他就喊了杨丽华拿账册和钱匣子。 杨丽华也早有准备，自从昨日知道那些服徭役的人回来，她就带了老兵亲自进城，兑换了不少碎银子和铜钱回来，为的就是这一刻。 村人们原本还在闲话儿，但是见了钱匣子，立刻都闭了嘴，眼神火热。 杨丽华先是报出了众人售卖苞米种子的总价格，扣出县衙寻人情的费用，还有这一段时日在山上耗费的粮食和用物花费。 老爷子主动开口说道，“县衙寻人情的费用，还有山上的吃用花费，我们家里担一半。” 邰三爷立刻反对，“不成，你们家里有永宁的秀才功名，根本不用服徭役，去县衙寻人情纯粹就是为了大伙儿，怎么能让你们家担一半费用呢！再说了，这只是县衙打点小吏花了几两银子，以后县太爷那里，还有闵管事那边可都要你们家走礼，那才是大头儿。 “大伙儿就算日子没你们家过得好，但如今也都有些底子了，不好一直占你们家便宜！” “三伯说得对，六叔已经没少给大伙儿操心了，就不要再搭银子了！” “是啊，好在有六叔，换我们去县衙就是给人家送银子都不知道怎么送呢！” “多谢六叔，免了我们服徭役受苦，这就很不错了。” 村人们纷纷开口附和邰三爷，就是有那心眼儿小的，也被邰三爷一番话敲打的心里羞愧。 不得不说，一个好的族长对一个家族来说至关重要，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睿智明理。有一个长辈时时提点，族人才能走正路，有力气往一处使，日子越过越好。 邰老爷子心里满意，到底为族人百般谋算没有白费。 他想了想说道，“那成，县衙寻人情的银钱，大伙儿平摊吧。但山上建木屋的吃喝花用算我们家的，毕竟大伙儿也不常进山，大半时候都是我们家在住。” 这次，邰三爷没有再坚持，应道，“好，这事说定了。以后村里人偶尔去落个脚儿，你别往外撵人就行。” “那不能，多搭出两间木屋呢，大伙儿随便住。”邰老爷子呵呵笑。 这些事情说定，杨丽华才开始按照各家的账目发银子，各家的当家人上前按手印。 这个时候，有人又发现了惊喜之处。 “这免徭役的罚银不是三两多吗，怎么才一两多？” 旁人立刻跟上，同样嚷道，“是不是大嫂子算错了？” 邰老爷子示意众人低声，压着嗓子解释道，“县老爷念着同咱们邰家相熟，嘱咐官差没有要双倍罚银，所以一人只有一两，加上给官差的好处平摊下来，一人就是一两多。 “大伙儿出去一定不要乱说，否则传扬出去，外人找去县衙要说法，咱们就坑了人家，也害了自己。” 众人听得高兴坏了，他们不但躲过了徭役，还只花了这么少的银子！ “不会，不会，六叔放心，我们绝对不乱说。” “太好了，一下多出二两银子，够吃多少顿饺子了！” “是啊，我还以为今年要白挨累了，没想到还剩了这么多。” 村人们纷纷应声，喜笑颜开，妇人们更是高兴，毕竟她们当家呢，钱匣子满一些，没谁比她们高兴了。 邰三爷也跟着嘱咐，“各家妇人管好嘴，不要回娘家乱说。谁家交了罚银子都上火心疼，若是知道咱们占了便宜，怕是就要把咱们当眼中钉了。” 一个妇人听了这话，半是不高兴半是玩笑一样应道，“三伯总是提醒我们这话儿，好像我们随时要把婆家卖了一样！娘家再好，我们也是泼出来的水了，如今我们就是邰家人！傻子才出卖自家人呢！” “就是，就是，三伯太伤我们心了。” “三伯不信我们，我们儿子姓邰，老爷们儿姓邰，我们当然也是邰家人了！” 其余夫人也是开口，一起讨伐。 邰三爷赶紧举手讨饶，“我错了，错了！以后再也不这么说了，都是邰家人，都是邰家的好媳妇儿！” 众人忍不住哈哈笑，又说了几句才继续发银钱。 今年的苞米有人种多有人种少，但支持戍边军却没一个退后的。 幸好戍边军也不赖，没有让大伙儿吃一点亏。 待得杨丽华合上账册，所有人都是怀里沉甸甸，神色恍惚，隐约还带了一点儿后悔。 早知道，就是买地也要都种上苞米啊，实在是太高产了！ 邰老爷子瞧着众人神色，开口说道，“之前被服徭役的事闹腾的，很多人都耽搁了买苞米种子，估计明日过后就会热闹起来。大伙儿若是往外卖，一定要看好买家，价格不要贪高，尽量找稳妥的，银钱要算清楚，要检验好……” 第三百二十八章 家里有粮，心里不慌！ 不等他说完，已经有村人心里打鼓了，赶紧应道，“六叔，你们家不是也要卖苞米种子吗？不如把我家的带着一起卖吧，我怕上当受骗啊！” 旁人得了提醒，也是立刻接了话头儿，“是啊，六叔，辛苦您一起找买家吧，我们只管收银钱就行。万一上当受骗，这一年可是白辛苦了！” “对，对，六叔带我家一个！” “我家也是。” 其余村人也不甘落后，纷纷嚷起来，生怕被落下。 邰老爷子同邰三爷对视一眼，哭笑不得说道，“这些赖皮缠，我还甩不掉了！多大的人了，卖个东西还要我出面，他们等现成的！” 邰三爷也是笑，劝道，“能者多劳，你就别抱怨了！大伙儿是信得过你，再说你是当六叔的，你不操心谁操心啊！” 邰老爷子无奈，只能说道，“那好，我尽量都带着。若是有城里大户上门是最好的，银钱稳妥价格好，咱们也都省心。” 众人赶紧笑着道谢，至此事情就算是圆满解决了，老老少少捧着银钱往家走，脚底下好似踩着云彩一样。 当然，他们回了家之后，又是一番悄摸摸的鸡飞狗跳。 一会儿耗子洞里多了一个装银子的小罐儿，不等耗子看个新奇，又被掏出去塞进了鸡窝…… 老话说，家里有粮心里不慌。邰家村则是家里有银子，心里更慌。 但这份惶恐，却是旁人羡慕也得不到的。 各家妇人激动的在炕上“烙饼”，早起就不约而同的要进城。不为别的，给辛苦的老爷们割肉包顿饺子，扯布做套新衣裤总是应该的。 于是，村口的共用马车，眨眼间就被挤满了。 这般，还有七八个没地方坐，急的跺脚了。 邰三爷背着手，捏着烟袋锅儿，早起例行绕着村子“巡视”，见到这般就做主又添了一辆马车。 妇人们可是高兴坏了，叽叽喳喳把老爷子哄得高兴又脑瓜子嗡嗡的。 杨丽华倒是没什么买的，就是想着儿子要休沐了，于是托付村里人去点心铺子送个信儿，让儿子明日回来住一晚！ 待得两辆马车拉着兴高采烈的妇人们一前一后出发，村里又恢复了平静。 珠珠骑着大黑马，旁边陪着大白马，后边跟着芝麻球，一起随着老爷子去河套。 邰继祖闲不住，带人打算在河套围一个简单的小水潭。 等邰继业带着羊绒回来，村里妇人就可以在小水潭里洗羊绒，然后晚上再把污水换出去。 这般，就彻底避开了河水下游的人家用水时间，省得污水给人家造成麻烦。 毕竟，就是再勤快的人家也没有半夜洗衣衫或者提水做饭的。 不得不说，邰家名声越好，越受附近乡亲信重爱戴，都是有原因的。 行事周全厚道，不张扬不欺生，这品行怎么能让人不喜欢！ 深秋初冬的河水虽然还没有上冻，但也足够寒凉了。 村人多年受苦，特别是火力旺的大小伙子，根本不觉得难以忍受。不时有那爱开玩笑的人，还会捞一条小鱼扔到岸上，欢喜的珠珠拍手嚷着。 “鱼，有鱼！叔叔太厉害了！” 大黑马嫌弃的打喷嚏，白马仔细用河水洗着自己的蹄子，只有芝麻球捧场，叼着鱼到处跑。 老爷子捡了干树枝，烧了一堆篝火，一边给胖孙女烤鱼一边等着村人上岸时候取暖。 村里的淘气小子们远远看见了，都是疯跑过来。 这个要烤地瓜，那个要烤土豆，还有跑回家里翻了萝卜白菜，打算烤个大杂烩的。 珠珠跟在一边，手里也举了一个地瓜，小子们怕篝火烫到她这个宝贝丫头，又怕把她挤到外边再哭鼻子，最后只能围在身边，做个人形铁桶了。 老爷子在一边看的呵呵笑，不时吧嗒两下烟袋锅儿。 这个时候，土路上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不是旁人，正是隔几日就来一趟的闵管事。 淘气小子们高兴疯了，不等马车停在河滩边就围了上去，跳脚嚷着，“管事叔叔，管事叔叔！” 闵管事跳下车，笑着揉揉他们的头，然后从车里拿出两盒子点心，一盒子塞给小子们自己去分享，另一盒子……不必说，是给珠珠的！ 珠珠抱了闵管事的脖子，欢快的扭来扭去，“闵叔叔，珠珠都想你了！” “哎，哎！叔叔也想你，刚一有空闲，这不就来给你送点心了！”闵管事被胖丫头哄的服服帖帖，笑的脸上都要开花了。 老爷子另外又烧了一堆篝火，招呼闵管事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珠珠则坐在闵管事腿上，美滋滋的踢蹬着小脚丫吃点心！ 邰老爷子笑道，“这才几日啊，怎么又跑来？铺子里不忙吗？” “忙！”闵管事笑道，“但有伙计小厮了，不用我每日都盯着。而且我这次过来是有正事，好事！” 邰老爷子敲打着烟袋锅儿，应道，“我猜猜，是不是不少人找你买苞米种子？” “对了！还是大叔厉害，一猜就猜中了！”闵管事从怀里拿出一张单子，笑道，“这几日，我的铺子门槛要被踏破了，都是托付我同咱家买种子的。我挑了其中那些稳妥的，列了单子。 “大叔看看，若是村里的种子足够，也愿意这个价格卖掉，我就回去说一声。到时候，正好在城里寻钱庄的人帮忙验看银钱。” 邰老爷子扫了一眼，算了算苞米种子的总数，然后点了头。 “村里的种子倒是足够，就是这次要一半高粱一半银钱。县衙那边马上就收粮税，村里要交高粱，还要留一部分过冬。” “这个好办，等我回去同这些人说一声。”闵管事立刻应了下来。 两人又商量几句，老爷子瞧着日头很高了，就喊闵管事回家吃饭，不想他却拒绝了。 其实点心铺子很忙，他也是好不容易挤出时间过来，只是不肯邀功而已。 送走了闵管事，老爷子就寻了老哥交代清楚，各家下午就忙着给苞米脱粒，晒干，直到夜半才打着哈欠睡去。 但好像刚刚合上眼睛没有多久，所有人又被惊醒了！ 铛铛铛！ 夜色下，铜盆敲击的急促和清脆让人发懵。 好像上次敲铜盆，还是狼群进村的时候…… 狼群？！ 第三百二十九章 团结一致，刀枪对外！ 整个村子瞬间醒了过来，老人孩子和妇人被紧急塞到了地窖里，还有妇人要去找钱罐子，结果狠狠挨了两巴掌！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钱了，保命要紧！ 野狼可不会因为你拿着银子就绕道而行！ 老少爷们儿安顿好家里，就拿着柴刀和镰刀柴刀扁担一类，冲出了家门。 放到别的村子，也许都会躲起来，但邰家村不是。 团结一致，刀枪对外，是所有人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果然，何山等人已经已经举着火把，聚集在了山脚下。 邰三爷和邰老爷子等人赶过来，高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何山沉着脸应道，“大叔，山上野兽下来了，我们发现了狼群，不知道是不是当初那一批！我让人敲铜盆，先把老人孩子都护起来。 万一野兽太多，有那么几个进村也坏事了！” “对，做的好！”邰老爷子立刻开口夸赞，肯定了何山的安排。 邰三爷也是说道，“这会儿怎么样，还有野兽下来吗？要不要大伙儿把村里围起来！老少爷们都在家，你放心安排就行。” 何山也没推辞，说道，“咱们这么多人，还有之前杀狼那件事，想必野兽也不敢轻易下来！但多防备还是没有坏处！这样，族长带人守住村口，大叔带人去南边山脚，我守着北边山脚，坚持到天亮就成！” 众人立刻听命，迅速分配好人手，然后各自分散开来。 原本安静的山村，因为这场变故，一下子就喧闹起来。 但这喧闹却带了保护色，明亮的火光，嘈杂的声响，让山上的野兽也变得犹豫不前！ 寒凉的冷风不时吹拂，送来山里隐约的巨响，还有其余村庄的惊叫…… 这半个晚上，几乎是邰家村老少度过的最漫长的一次了。即便之前狼群进村，都没有这次让所有人悬心。 待得天亮之后，何山等人确认好几次，甚至上山到了木屋附近都没有发现大野兽的踪迹，才算解除了村里的警戒。 但各家妇人出了地窖，还是扯了儿子的耳朵，厉声吩咐他们不许出门。 谁知道有没有胆大包天的狼崽子落单，再把她们同样胆大包天的“崽子”叼走啊！ 任何物种，任何时候，保护幼崽都是母亲的本能和第一要务！ 邰三爷熬的眼珠子通红，他喊了同样疲惫的老兄弟蹲在墙根儿商量。 “老六，往年只有冬天，野兽饿的不成才会进村。这才什么时候啊，还没下雪了，山里应该不缺吃的啊！这事不对劲儿！” 邰老爷子点头，想了想就道，“你等一下，三哥，我进去看看珠珠。” 说罢，他起身就奔去自家院里了。 邰三爷楞了一下，忍不住苦笑。 他以为老兄弟太疼爱孙女了，生怕昨晚吓到孩子呢，可不知道老兄弟是吃“宽心丸”去了。 若说享福啊，整个邰家村都找不到一个能超过珠珠的! 这胖丫头能吃能睡，过得比谁都自在。 就是昨晚这样危险的时候，她都被婶子和娘亲轮流抱在怀里，睡的香甜无比。 今早醒了，她又得了一碗金黄软嫩的鸡蛋羹，这会儿正一勺子一口吃的笑眯眯，不时晃晃小辫子，让人看着就忍不住跟着笑。 老爷子刚刚进屋，珠珠就发现了，赶紧舀了一勺子蛋羹嚷着，“爷爷吃蛋羹！” 老爷子心里当时就松了一口气，坐过去陪着孙女吃完蛋羹，然后才问儿媳，“珠珠昨晚睡得好不好？” 杨丽华会意，赶紧应道，“爹放心，这丫头睡得很香，一点儿都没被吵醒。” 老爷子点头，嘱咐道，“好好照看孩子，不用担心外边。” 说罢，他就出去了。 邰三爷眼巴巴等着老兄弟出来，刚要唠叨几句就被打断了。 老爷子说道，“三哥，咱们村子就住在山脚下，以后说不得什么时候还要被野兽骚扰。不如趁着土地没上大冻的时候，把山脚下几家之间砌上土墙，尽量高一些。这般，巡逻队轻松，各家也安心一些。” 邰三爷立刻亮了眼睛，拍着大腿夸赞，“对，这是个好主意！入冬之前能干多少就干多少，等春天时候，把村子其余外围的房子连起来，想出入就多开几个小门。即便不方便一些，总比整日提心吊胆的强啊！” “那这事，三哥就带人忙起来。”老爷子望向远处的张家村，又道，“我先让何山去打探一下，看看野兽下山的原因。另外，张家村那边，昨晚的动静不对劲，我也带人去问问。” “成，你去看看吧。咱们这里还在群山外围，他们更接近深山，更危险。”邰三爷匆忙应了一声，就抓紧喊人挖土活泥砌墙了。 何山不用老爷子吩咐，也惦记去找原因，得了吩咐是立刻就出发了。 老爷子带了邰继祖，还有两个老兵，外加凑热闹的邰永禄、邰永悦和陈瑞阳，一起去了张家村。 果然不出所料，张家村在昨晚的野兽下山里吃了亏！ 两家最靠近山脚下的村人被咬伤了，其余人家的鸡鸭和猪崽子也被吃掉了大半。 万幸的是没有出人命，老少都算平安。 但原本平静美好的日子，突然闹了这么一出，谁也接受不了啊。 人受伤了，家禽没了，院子里乱糟糟，人心惶惶！ 张村长蹲在磨盘上，唉声叹气，额头皱纹都多了好几道子。 眼见老爷子来探望，他很是感激，扯着老爷子的手就说开了。 “老哥，这日子可是没法过了！原本秋收了，也熬过徭役了，以为能安心猫冬儿了，结果这山上的野兽又来欺负人了！” 邰老爷子瞧瞧垂头丧气的村人，低声劝慰道，“这是意外，谁都没想到野兽会突然下山！退一万步说，野兽不是人，想做什么，咱们根本料不到。 “你也别上火，这个时候村里都指望你拿主意呢。你这样犯愁，大伙儿怎么办啊？” 这话倒是提醒张村长了，他看看周围的村人有些脸红，昨晚，他家的猪崽子也被咬死了，儿子出去打狼，还被挠了一爪子！ 他一时心疼上火，倒是忘了自己是村长了…… 他赶紧起身吆喝村里人，“都把自己收拾一下，鸡鸭鹅可以再养，人被咬死就不错了。 “大伙儿都看看，谁受伤了，赶紧找药抹上，小心落病根儿。孩子看紧了，别到处乱跑，小心有野兽吃惯嘴了，白天也跑来耍威风！” 第三百三十章 没有功劳，更没有苦劳！ 村人们得了吩咐，神色里也有了几分活泛劲儿，纷纷回家去忙碌。 邰老爷子适时伸出了援手，说道，“狼爪子最毒，有不少人被伤了之后几年又发疯的。你们也别舍不得药费，在家胡乱治疗了。赶紧送城里医馆吧！” 张村长下意识应道，“村里没有马车……” “我们村里有！”老爷子立刻让一个老兵回去赶车。 待得马车到了张家村村口，受伤的村人也都过来了，凑在一起居然有七八个。 张村长感激道谢，老爷子摆摆手，叹气道，“如今瞧着不太平，村里的巡逻队还是不能撤！起码要下大雪到时候才能安心！” 张村长也是后悔，“这次真是大意了，以为田里没庄稼就不用担心了，哪里想到……” 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先看病要紧，过后没什么事常来我们家坐坐。咱们都是邻居，互相通个气儿搭把手儿都是应该的。” 这般说着，众人也到了邰家村。 张村长跳上马车带村人去城里看伤了，老爷子也回了家。 邰三爷带着村里汉子砌墙，忙的是热火朝天。 黄昏时候，张家村众人回来了，还了马车。 天色黑透时候，何山也打探到消息回来了。 他的脸色不算好，惹的老爷子和邰三爷都是奇怪。 “出了什么事，怎么不高兴？被人欺负了?”邰老爷子给他倒热茶，驱散寒气。 何山一口气喝光，应道，“大叔，族长，昨晚的野兽下山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老爷子第一个想到自家的仇敌，心里搞搞提起。 不想何山下一句却是，“京都的贵人们不是要来行宫吗，听说是因为他们到时候要进山打猎，所以先行过来准备的侍卫，就放爆竹把山里的大野兽撵出来，省得野兽太多，到时候惊到了贵人们！” 邰三爷气的破口大骂，“这些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他们怕惊了贵人，就不怕老百姓遭殃？这些大野兽不能在山里，当然要下山了！” 邰老爷子也是黑了脸，幸好自家村子经过狼群袭击，有了经验，而且巡逻队一直在兢兢业业值守，及时发现了危险。 否则，今日村里进城看伤的人绝对不会比张家村少！ “大魏啊，真是……这样对百姓，真是要到头儿了！”邰老爷子忍不住叹气，恨铁不成钢。 邰三爷赶紧扯了他一把，“小点儿声，这话不能乱说，万一被人传出去就倒霉了。” 说罢，他又添了一句，“不成，明天我还是嘱咐一下大伙儿，都老老实实的，这一段时日少出去，小心别惹到那些京都来的贵人。” 说着话，他这个急脾气忍不了，匆匆忙忙就去寻村里人了。 邰家村这边修土墙防野兽，其余几村看在眼里，也赶紧跟上“队伍”。 左右不过是费一些人工，如今田里粮食都收完了，谁家也没什么大活儿，不过是和泥砌墙而已，全员顶上，务必把全村护的像堡垒一样。 特别是张家村，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有这觉悟，是不是也不用受这次惊吓了！ 一时间，几个村子都忙碌起来，进出城里的人都很少，倒是让方圆二三十里安静很多。 就在各村的土墙刚砌起来半截的时候，百里外的官路上终于迎来了大队人马。 运送行李和物资的马车足有几百辆，加上一千多贵人和奴仆，队伍绵延出七八里路。 可以说前边的车马进了行宫，后边的人还没出驿站呢。 如此壮观的景象可不多见，惹得官路附近的百姓都跑去看热闹，然后跪在路边大半日，疼的起身都费劲，心里偷偷骂个不停！ 行宫这边准备了许久，破损的宫殿修补了，各个院子的杂草清除了，门窗换新了，也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想到依旧让众多贵人不满。 六皇子带了府城的官员，还有泰安几县的县令等着迎驾，给皇上磕头。 原本以为没有功劳，总有几分苦劳，哪里想到不但没有夸赞，还被指着鼻子臭骂的焦头烂！ 这些京都来的贵人，根本不管这里是不是最贫瘠的北地，依旧要求一切如同京都那个温柔乡一般，事事精致，处处奢华！ 府城的官员和几个县令一直陪着笑脸，不停的解释和赔罪，至于心里如何，根本不用说…… 好不容易盼到了皇上的御驾进了行宫，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以为见完了正主，可以耳根子清静了。 结果，皇上根本不见他们，同带来的妃子一起开了酒宴，夜夜笙歌了…… 这时候，别说心里还有些忠诚的官员，就是那些汲汲营营想要巴结贵人往上爬的小人也心寒了。 大魏当真是烂透根儿了吗？ 六皇子一直像个隐形人一样，听着众人压抑又愤怒的控诉，他上前同众人行礼。 “各位大人，真是对不住！忙碌了这么多日子，真是辛苦你们了。改日，改日我做东，请各位大人赏雪品酒，再给各位大人赔罪。” 一众官员们都是楞了一下，转而有些惶恐和脸红。 他们倒是忘了在场还有一位皇子了，方才有些话实在是不谨慎了，万一被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有杀头之祸。 而且皇上来行宫小住，他们这些人要伺候好皇上吃住是本分，六皇子这般道谢，倒是让他们无地自容了。 “六殿下客气了，实在是让我们惶恐！” “是啊，殿下。之前修葺行宫、修整官路已经没有劳烦六殿下指点，我等不敢贪功！” 众人纷纷开口，拱手还礼。 六皇子越发客气，“各位大人谦虚了，你们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这是谁也抹不掉的功劳。今日实在太过疲惫，不如各位大人先回去，我继续等待。 “若是皇上召见，我一定替各位大人周全到底。若是皇上不召见，那我们明日再继续汇聚在此等候，如何？” 这话听的官员们都是欢喜，特别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实在是两腿酸疼要坚持不住了。 六皇子又劝了几句，他们这才感激的一直道谢，然后回去了。 喜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凑到主子身边，小声说道，“殿下，打听出来了。皇上是召了妃嫔和歌舞，但只是做个样子，实际上……皇上太过疲惫，已经喝了药睡下了。” “疲惫？”六皇子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虽然京都早有消息传来，皇上的身体确实一年不如一年，但他还是没想到，酒色这般厉害，居然让皇上坐着辇车行走了不到十里路就疲惫至此……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邰家村里，因为永宁回来，今晚的饭桌儿很是丰盛。 刘冬娘忙里忙外，做了很多永宁喜欢的饭菜。 杨丽华则拿了新衣裤在儿子身上比来比去，不时告诉春红记下来，这里要放两分，哪里要缩一寸。 老爷子抱着珠珠在一边看着，满脸笑呵呵。 “永宁这个子好像又长了，比春日时候，起码高了两寸。” “是啊，爹。”杨丽华也是欢喜应道，“他的冬衣都不能穿了，还要再加长。幸好还有永禄和永悦几个捡他的衣衫，否则真是糟蹋了。” 正好邰永悦站在邰继宗身边，就被亲爹拍了后背，笑道，“紧着永悦捡永宁的衣衫，让他也沾沾永宁的聪明劲儿。就算读书不出息人，多长点儿心眼也行啊！” “他可不缺心眼儿，”刘冬娘吐槽儿子，“昨日他还把永禄的点心骗吃了，气的永禄满院子的追他！她再长心眼儿也是吃心眼儿，还是笨一点儿吧，省得以后胖成球了！” 众人看向邰永悦，果然他比永禄和瑞阳都要胖一圈儿。 邰永悦脸红，忍不住抗议，“娘就会嫌弃我，我哪里胖了！咱家要说胖，也是妹妹最胖！” “那能一样吗？”刘冬娘招呼儿子摆碗筷，赶紧护着小侄女，“女孩子家胖一点儿有福气，再说了，你妹妹还不到四岁呢。长大以后窜个子，自然就瘦下来了！” 珠珠正捧着一个鸡腿啃着，小嘴油乎乎，根本不知道大伙儿说什么。 这般突然被点名，她还以为哥哥被笑话了，赶紧奶声奶气帮忙。 “我哥哥不胖，我哥哥最好了！哥哥不生气，珠珠陪你一起胖！” 众人都是听得哭笑不得，心里又暖的不成。 这样可爱又善良的胖丫头，谁能不爱呢！ 邰永悦更是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笑起来。 “谢谢珠珠，哥哥手里还有零钱，等哥哥明日进城给你买好吃的回来！” 不等珠珠欢喜拍手，老爷子已经开口阻拦。 “不成，永悦你们这段时日好好在家里，轻易不要进城。行宫那边的贵人已经都到了，他们在京都嚣张跋扈已经习惯了，到了我们北地怕是更不会收敛。 “你们万一遇到，冲撞了贵人，不止自己吃苦，也许还要连累家里。 这样的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等这些人离开再进城吧。” 说罢，他又嘱咐邰永宁，“永宁，你也是，每日除了去伍家读书，其余时候也不要到处乱走。宁可多花点儿银钱，也把自己安危放在第一位，懂吗？” 永宁和永悦，还有永禄、陈瑞阳都是赶紧起身行礼，郑重应下。 “爷爷放心，我们知道了。” “爷爷，我以后再进城，绝对不给家里惹麻烦。” 邰老爷子放了心，招呼儿孙们吃饭。 一家人凑在一起高高兴兴吃喝，偶尔说点儿新鲜事，也是笑声满堂。 但一家人谁也没想到，有时候他们不想惹麻烦，麻烦却会主动上门啊。 时节一日日往冬日挺近，这早晚的寒凉也越发深重了。 来自京都的贵人们哪里见识过北地的威力，早起时候看着外边地面的寒霜都是忍不住咒骂。 这个时候，就有那心眼儿活泛的人主动献宝儿，指望讨好贵人们，然后飞黄腾达。 于是，邰家作坊的羊绒衣裤被装进箱子送到了行宫。 最受皇上宠爱的三皇子得了一套浅灰色的羊绒衣裤，最开始他还没当回事，有些嫌弃的把羊绒衣勾在手里，撇嘴质疑道，“这东西是羊毛做的？能暖和吗？” 进献羊绒衣裤的是府城一个小官儿，这会儿跪在地上像个哈巴狗一样，恨不得拍着胸膛作保。 “殿下，您有所不知，这羊绒衣衣裤非常保暖，而且轻盈宽松。穿在长袍里面，完全不显得臃肿，最能展现您的玉树临风，俊朗潇洒。 “在我们北地，即便是夏日，这东西就已经卖疯了，实在是受欢迎，否则下官也不会送到您跟前来丢丑！” 三皇子的一个门客拿了这小官的银子，这会儿就笑着劝道，“殿下，左右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不如您就试试。若是不好，咱们也不亏什么。若是着实不错，殿下就献给皇上一套，皇上定然高兴殿下有这份孝心。” 提起皇上，三皇子顿时来了兴致。 他转去屏风后，由侍女动手伺候，很快就在锦缎袍子里套上了羊绒衣裤。 他从屏风后转出来，新奇的动动手，踢踢腿，很是惊讶的夸赞道。 “哎呀，这羊绒衣裤当真有几分好处。比之沉重的披风，这东西轻很多，而且确实贴身保暖！” 小官儿乐疯了，赶紧凑上前拍马屁。 “那也是殿下您身姿挺拔，这羊绒衣裤才更衬您啊！换做旁人，可穿不出这么好的效果。特别是下官矮胖，前几日换上羊绒衣裤的时候，下官的妻子还说下官像个小陶缸呢！” 他这般自污，效果极好，逗得众人都是哈哈笑。 特别是三皇子，得意的抬着下巴，直接吩咐道，“准备一套最好的，适合父皇的羊绒衣裤，待本殿下去见父皇。” 小官赶紧领命下去了，留下门客笑着凑上前，一边替三皇子挂上玉佩之类，一边小声说道，“殿下，小人倒是觉得这羊绒衣裤的生意可以试试。您想啊，这羊绒在草原是贱物，恨不得一斤茶叶换一车，但做成衣裤却一套就要几两银子，利润可以说是几十倍！ “这北地冬日严寒，几乎是人手都要一套。南方冬日不取暖，屋里屋外都湿冷的厉害，定然也是要买一套取暖…… “这么算下来，这生意绝对不小，而且运作的好，一年盈利几万两都是很容易的事。” “当真这么多？”三皇子是个骄傲的草包，听得这话很是惊喜。 要知道他们兄弟几个渐渐长大，如今各自有人拥护，明争暗斗就是为了那把椅子，而且越来越白热化。 他想要更多人支持，无论如何都缺不了银子啊！ 他门下有几个门客，常年在外走动，为他寻找好生意好财路。 但大魏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豪门世家林立，但凡财路好的生意几乎都有主儿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他的门客能撬动，能压榨的生意实在不多，一年顶天也就十几万两。 没想到，在这么寒冷又荒芜的北地，居然就碰到这么一块大肥肉！ 几万两的利润，足够顶他半年的花销了！ “好，你去打听一下，若是这生意背后没人就拿过来。” 三皇子开了口，门客可是高兴坏了。 三皇子的规矩一向是谁发现就归谁打理，若是拿到羊绒裤的生意，门客随便贪一些都要发财了！ “殿下放心，小人一定尽心办差，殿下就等小人的好消息吧。”门客赶紧表忠心，屁颠颠替三皇子穿好了靴子，真是比奴仆都殷勤。 这个时候，那小官儿也取了新的羊绒衣裤回来了。 三皇子毫不客气的收了，然后就带人去见皇上。 皇上早就起来了，吃过早膳，正同几个随行官员说话，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 就是不被待见的六皇子，也终于被召见来一起喝茶闲话儿。 三皇子风风火火过来，一进屋就像没看到旁人一般，高声笑道，“父皇，你看儿臣给您带什么好东西过来了！” 众人都是皱眉，倒是皇上很吃这一套，笑着瞪了儿子一眼，然后同几位大臣说道，“这小子，什么时候都冒冒失失的！” 大臣们当然不能说人家儿子不好，赶紧笑着附和。 “三皇子一向如此真性情！” “是啊，臣的儿子若是像三皇子同皇上您这么亲近，臣可太高兴了。可惜，臣家里的小子见了臣，就像老鼠见了猫！” “哈哈，确实。臣等羡慕皇上还来不及呢！” 皇上被哄的越发高兴了，这才转向三皇子问道，“说说吧，你得了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这么一大早跑来叫嚷！” 三皇子嘿嘿笑，然后敷衍的同众人见了礼，然后就坐到了皇上身边。 “父皇，儿臣今早起来打了个喷嚏，下边的人见到，就给儿臣送了一套羊绒衣裤。儿臣穿上，当真是轻软又暖和，实在不错。这不，儿臣立刻找了一套适合父皇的，就给父皇送来了！” 说罢，他示意随从端上了托盘，他亲手展开羊绒衣裤给皇上看。 皇上虽然昏庸，倒也比草包强一些，展开羊绒衣裤看了看，又掂一掂重量，夸赞道，“确实不错，应该是能保暖的好东西。这羊绒应该来自草原吧？ “北地贫瘠，只有同草原通商还算一条财路。倒是百姓灵慧，居然想出羊绒制衣这样的好主意。” 几个大臣都是点头，纷纷凑热闹一般上前打量那套羊绒衣裤。 “皇上说的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各地百姓都有各地百姓生活的法子。” “这羊绒衣裤瞧着实在不错，等臣以后也找一套试试。” “还是三皇子孝顺，得了好东西，第一个就送来给皇上了。” 最后一个说话的大臣是三皇子的拥护者，句句不忘夸赞三皇子，果然皇上笑得更高兴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在虚应，但脸上笑着，心里却恨不得吃了三皇子。 这个草包事事无成，但论起拍马屁，真是无所不能！ 六皇子沉默不言，神色好似常年不见面那种生疏里带了几分尴尬。 但二皇子心细，还是隐约看出一点儿异样。于是，他就开口挑拨了一句。 “六弟，你觉得这羊绒衣裤如何？北地有这样的好东西，想必六弟一定知道吧，那怎么没有进献给父皇呢？若不是三弟送来，父皇和我们还真不知道，岂不是要受冻了！” 众人闻声看过来，六皇子立刻跪下，笨拙的解释道。 “父皇恕罪，儿臣确实知道这羊绒衣裤，甚至儿臣也穿了一套御寒。但羊绒是从草原上身上剃下来的，原本沾满了草屑和羊粪，即便经过清洗也不敢说很干净。儿臣这样的粗人穿也就算了，进献给父皇却不够格啊。” 他这番话说的实在，眼底又是一片赤诚，好似天下最好的东西献给父皇都不够资格一般。 皇上想起这么多年把这个儿子扔在行宫，守着皇陵，实在有些亏欠。 但这孩子不但不怨恨，对他的敬重却是如此深厚，一时他心里就涌起一些愧疚…… 眼见二皇子还要说话，他就开口阻拦道，“好了，小六年岁还小，想不到那么多也正常。” 说罢，他又让六皇子上前，问询了几句平日的衣食住行，勉强尽了一些父亲的责任。 六皇子感动的眼圈儿都红了，把对父爱的渴望和感激演绎的淋漓尽致。 三皇子不甘心被抢了风头，趁着一个空挡，赶紧说道，“父皇，这羊绒衣裤成本极低，但听说售卖却要几两银子一套，百姓根本买不起。 “奸商实在是可恶！儿臣打算打发门客琢磨一下这羊绒衣裤，务必让北地所有百姓都买的起，过一个暖和的寒冬。到时候，百姓安居乐业，必然称颂父皇恩德！” 皇上无可无不可的摆摆手，嘱咐道，“你想做就做，但记得不要占太多心思。这都是小事，同草原汗王会见，探探草原的底细才是重中之重！” “是，父皇，儿臣不会忘了正事！”三皇子赶紧笑着给皇上倒茶，一副撒娇小孩子的模样，看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偷偷撇嘴，偏偏皇上就吃这一套啊，气的他们干瞪眼！ 六皇子低着头喝茶，继续装老实孩子。 待得有机会出了门，他第一件事就是喊过侍卫仔细吩咐…… 邰家村里，邰永宁和邰永丰起了一个大早，带着家里准备的衣衫和吃食坐车回城了。 留下邰家老少一时都觉得家里有些冷清，邰老爷子坐在门口，吧嗒着烟袋锅儿，看着外边院子里一层小清雪，他就同儿子说道，“这两日再上山去看看你娘，以后下了大雪就不好过去了。” “知道了，爹。”邰继祖和邰继业都是齐齐应声。 这时候，珠珠从外边跑进来，直接抱了爷爷的大腿喊着，“爷爷，带珠珠去抓鸟，好不好？哥哥说烤鸟好吃！” 老爷子抱起孙女，瞪了一眼跟在后边的三个小子，“就知道撺掇你妹妹去淘气！” 三个小子嘿嘿傻笑，还要说话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羽箭，“夺”的一声，深深扎进了门框！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主动出击！ 屋里瞬间死静。 下一瞬，老爷子已经把珠珠塞到了儿媳怀里，一把把她们推进了西屋。 邰继祖和邰继宗也抓起三个小子，推给了刘冬娘。 “躲起来，别出来！” 院子里，芝麻球开始奋力咆哮起来，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四处张望，寻找敌人可能隐藏的位置。 大黑马和大白马刨着蹄子，奔到台阶下警惕的打着喷嚏！ 但是等了好半会儿都没有箭支再落下，反倒是何山等人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老爷子，出了什么事？” 邰老爷子迈出门槛，伸手拔下那支箭，发现了箭尾上绑着的纸条。 他心里隐约有些猜测，于是摆摆手，“暂时没事，你们四处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 何山等人领命散去了，老爷子才打开纸条，只看了一眼，他就变了脸色。 邰继宗心急，赶紧问道，“爹，上边说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邰老爷子示意众人回屋，重新关上了门。 芝麻球和大黑马、大白马依旧守在门前，外加从灶间奔出来的春红和二丫，别说外人，就是一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杨丽华听到没事，抱着珠珠走了出来。倒是刘冬娘心有余悸，依旧把三个小子挡在身后，但三个小子好奇，努力翘脚往老爷子那边看过去。 老爷子把纸条给了杨丽华说道，“康成派人送信来了，估计是事态紧急，才选了这样的法子。” 杨丽华看过纸条，皱了眉头应道，“爹，这上边说京都来的贵人盯上咱家的羊绒生意了，马上就有门客来巧取豪夺！咱家怎么办？” 其余人都是听到惊讶，齐齐着急起来。 邰继祖问道，“那些京都贵人过来不是有事吗，怎么还能眼红咱家的羊绒生意？” “是啊，什么叫巧取豪夺？是花银子买羊绒衣裤的织法吗？”邰继宗也是帮腔儿。 刘冬娘怯生生问道，“这可怎么办，咱家能不卖吗？” 倒是几个小子恼怒不甘心，纷纷嚷着。 “爷爷，羊绒作坊是咱家的，咱家不卖！” “不是说皇上也来了吗？谁敢抢咱家东西，咱们就去告御状！” “对，城里说书的先生都说了，只要拦着皇上的辇车磕头就行！” 老爷子自然也是恼怒，但被小子这么一闹，真是哭笑不得。 “行了，你们就别出馊主意了！过日子若是像说书说的那么容易，天下就没有冤情了！现实就是，你一个平民百姓，怕是皇上的辇车都看不到就被弄死了！” 几个小子有些傻眼，到底是杨丽华开了口，“爹，如今该怎么办？一旦皇子的门客登门，以咱们家是根本挡不住。到时候怕是人家给个三五两做做样子，就要把羊绒衣裤的织法拿走了！” “不成！”邰继祖立刻反对，“老三还带着商队在草原收羊绒呢，回来知道作坊没了，他该多难受啊！不成，我得给老三守着作坊！” 邰继宗也是急的满地走，“是啊，爹，不能让外人把作坊抢走！” 老爷子心里也是焦灼，他抽出烟袋锅儿，狠狠吧嗒了两口，扭头见小孙女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他又放下了烟袋锅儿。 “珠珠过来，爷爷抱抱，刚才吓到了吧？” 老爷子抱了胖丫头，轻轻摸着她的小脑袋。 珠珠往爷爷怀里凑了凑，轻轻点头，“爷爷，是有坏人来欺负咱们家吗？” 老爷子叹气，应道，“有坏人看上了家里的好东西，若是不给他，咱们家就危险了。” 危险了？ 珠珠脸上的小奶膘都绷紧了，小手扯着爷爷的袖子嚷着，“爷爷，把东西给坏人好不好？珠珠运气好，咱家以后还会有好东西！” 老爷子当然也知道，但作坊是全家的心血，小儿子更是为作坊在外奔波呢！ 珠珠生怕爷爷不答应，继续奶声奶气劝着，“爷爷，坏人会有坏报应的！珠珠不想爷爷危险，珠珠害怕！” “好，好，珠珠不怕！”老爷子轻轻拍拍胖孙女，抬头时候已经下了决定。 “这个时候，与其等人家过来强买了作坊，不如咱们先下手吧。一会儿我就进城去寻闵管事，请他帮忙把想做羊绒衣裤生意的人都找来。咱们把衣裤织法卖出去！宁可少要钱，也多卖几家。 “一旦衣裤织法不只是咱家独有，那些贵人也就不会盯着咱家了，兴许还能把作坊保下来！” 杨丽华脑子里飞快盘算，到底点了头。 “爹说的对，咱们家目前还剩下的订单有五六百套，等老三带回羊绒，应该足够把单子完成了。到时候再想以后的出路都来得及！从作坊支起来到如今，也没少为家里赚钱，就是以后不做了，也不亏。” 邰继祖和邰继宗对视一眼，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了头。 老爷子立刻张罗起来，“套马车，告诉何山给我带几个人，赶紧进城。今晚我不见得回来，你们守好家里。若是你三伯问起，就说等我回来再说。” 很快，老爷子换了一身八成新的衣衫，带了四个老兵坐车进城。 杨丽华生怕那些人提前找来家里，吓到孩子，就央求老爷子带着珠珠进城。无论是放到伍家，还是闵家，都能暂住两日，省得受了家里波及。 老爷子庆幸儿媳想的周到，抱着珠珠，拿着她的小包裹就出发了。 闵家的点心铺子里，依旧是人来人往，生意很是不错。 闵管事正在后院核对账册，突然听说老爷子过来，还有些惊讶。 待得接了爷孙俩进门，他就赶紧喊小伙计给珠珠拿新烤的点心。 珠珠吃的香甜，老爷子才同闵管事说起售卖羊绒衣裤织法的事。 闵管事惊讶的差点儿打翻了茶壶，问道，“老爷子，您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咱家的羊绒衣裤生意正是红火的时候，卖掉织法岂不是杀鸡取卵？” 老爷子叹气，应道，“这羊绒衣裤的织法不是如何复杂，早晚都会有人琢磨出来。不如趁着还算新奇，卖掉收一笔银钱。” 闵管事瞧出老爷子不愿意多说，想了想也就不再劝了。 “大叔，您是什么章程，还是要告诉我一下，我派小伙计出去寻人也好说。”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老爷子只有一个要求，“价格可以低一些，但一定是要卖给多多的人家。最好明日整个泰安都学会羊绒衣裤的织法！” 闵管事听得更惊奇了，忍了又忍才把嗓子眼儿的问题咽下去！ “好，大叔，你和珠珠吃些点心，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多谢大侄儿了，待得这件事忙完之后，我一定把所有事详细告诉你。但如今还是不成，大侄儿别挑理！”老爷子起身，深深给闵管事行了一礼。 闵管事赶紧扶起他老人家，一迭声说着，“大叔不要这样，您做事一向都是有根底！今日一定是碰到事了，您放心，我肯定帮您把这事办好。等过后，咱们爷俩儿好好喝酒的时候，再慢慢说。” 说罢，他招呼胖丫头，“珠珠，陪着爷爷好好吃点心，若是不够就喊小伙计给你们再取啊！” 珠珠坐在椅子上，踢蹬着小脚丫应的欢快，“知道了，闵叔叔！” 闵管事这才放心出门了！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泰安县里的人只要有羊绒衣裤的，都已经掏出来，穿在了长衫里面。 不得不说，这份轻柔温暖简直太让人欢喜了。 别说摇着扇子还想装几日潇洒的读书人，就是各家夫人小姐也是喜爱的不成，比起笼罩全身的斗篷，这羊绒衣裤一样保暖却依旧能显出她们的细细腰身…… 之前很多就盯着羊绒衣裤生意的商家，也越发心里痒痒，恨不得把这好东西立刻握在手里。 有人更是寻了心灵手巧的绣娘，狠心剪断了一条羊绒裤，打算仔细琢磨一下织法。只是这织法不想绣花那么熟悉，一时之间真没有头绪…… 不想，这个时候闵家的小伙计突然就上门了，别的话没有，只是一句，“您想掺和羊绒衣裤的生意吗？” 于是，所有人就都像嗅到血腥味道的豺狼，迅速聚集在了点心铺子后院儿。 闵管事虽然惦记着老爷子要求人多，但他还是有所甄别，平日做生意不靠谱的，没信誉的，根本不在邀请的行列。 点心铺子里人来人往，邰老爷子怕影响生意，也闹得人人瞩目，所以又邀请众人到自家小院儿喝茶。 很快，邰家租住的小院儿里就聚集了二十多人。 众人不着痕迹打量邰家的小院儿，心里的轻视傲气也收敛了大半。 原来，这小院儿里处处都是读书人的痕迹，窗边儿桌子上没收好的笔墨，还有半翻开的书本，院里晾晒的长衫，刷洗干净的书箱。 这些都在提醒众人，邰家还有个秀才孙子的事实。 谁知道，下一次科考，是不是秀才就变成了举人啊！ 众人下意识都正襟危坐，脸上挂了笑，言语间很是客气。 老爷子和闵管事对视一眼，都是心里有数。 老爷子也没让众人疑惑太长时间，直接开门见山，借口也是现成的。 “各位掌柜，今日贸然把你们请过来，实在是唐突了。各位也知道我家小孙子读书还算有成，如今也算半只脚踏上青云路了。 “我们家是农门小户，实在帮不上孩子什么，最近又有人当着孩子面前说他出身商贾，对孩子很是不耻和鄙夷，我们家里就心里犯了嘀咕。 “按理说，就算是商贾，那不偷不抢，凭借自己本事赚钱也是理直气壮。但偏偏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想说道理也不成，没办法，我们家里怕拖孩子后腿，就只能想想办法了。” 众人听得脸色不好，毕竟他们就是那让人瞧不起的“商贾”。 可心里的诸多疑惑，却因为老爷子如此开诚布公都完全解开了。 老爷子继续说道，“我们家里这个羊绒衣裤作坊，是个赚钱的生意，想必各位也是都看在眼里，我不必细说。 “如今要把这生意让出去，若是谁单独买去，怕是都要因为这独一份的财路惹麻烦。 “索性，我把羊绒衣裤的织法多卖几份儿，每份自然价格便宜很多。草原上不缺羊绒，大魏的人口足有万万，咱们就是整个县城家家都做羊绒衣裤，生意也是做不完的！ “到时候，大伙儿都赚了钱，自然县城越繁荣，百姓日子更好过，我们邰家也跟着沾光儿，得个好名声啊！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听得心里火热，先前因为不是独门生意留下的一点儿遗憾彻底没有了。 就像老爷子说的，大魏太大了，人也太多了。 就算泰安县人人都织羊绒衣裤，怕是也不够供给整体大魏，生意根本是赚不完的赚啊！ 有人急不可待的开口问道，“老爷子想怎么卖织法，能不能说来听听？但凡不是天价，我都必定买一份儿。” “还有我，我也买一份儿！”旁人生怕被落下，也是赶紧跟着嚷嚷。 “对，对，我也买！” “别忘了我！我家是布庄，最不缺就是心灵手巧的绣娘啊！” 一时间，屋里乱成一团，人人都怕挤不上财路，抢不到这金娃娃！ 珠珠惊了一跳，差点儿被点心噎到，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众人，不明白他们怎么突然就疯狂了！ 闵管事赶紧把胖丫头抱在怀里，慢慢给她喂了茶水。 老爷子如此“运筹帷幄”，也不用他帮衬了，索性同珠珠闲话儿。 “珠珠一会儿想吃点儿什么饭菜啊，叔叔让人去酒楼订回来？” 珠珠却摇头，“叔叔，爷爷要送珠珠去伍先生家里住几日。二哥在那里读书，珠珠可以和伍家弟弟玩儿。” 去伍家借住？ 闵管事听得心头一跳，直觉认为邰家应该是碰到事了，否则怎么舍得把宝贝疙瘩送去伍家借住？ 再想想今日突然卖羊绒衣裤的织法…… 另一边，老爷子已经示意众人安静，然后开了价。 “既然是一件对泰安父老乡亲都有好处的事，我们家自然不能狮子大开口。所以，这织法的定价是一百两。 “而且我们家教授你们之后，不会再教授任何人。你们若是能保住秘密，起码一年半载里，这生意只有你们十几家共同把持，也算一个好的开始。” 一百两！ 众人都是眼珠子乱转，心里怎么合计，怎么都觉得划算。 要知道他们平日去个花楼，被小娘子们缠磨着买点儿首饰和新衣裙也都要这个数了。 如今买个羊绒衣裤的织法，可是一本万利啊！ 第三百三十五章 防君子不防小人！ “多谢老爷子高义，这个价格确实不高！”有人开口夸赞，起身给老爷子行李。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起码礼数是做的足足的！ 旁人也是赶紧跟随，纷纷道谢。 “是啊，多谢老爷子！” “老爷子真是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泰安县以后真的因为羊绒衣裤繁荣起来，都是老爷子的功劳！” 老爷子赶紧回礼，不肯居功。 “各位掌柜客气了，都是应该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大伙儿都好才是真的好！” 这般，来回客气了几次，总算开始进入正题了。 屋里一共十四个掌柜，连同闵管事在内，一人交了一百两银票，同邰老爷子签了个简单的契约。 约定好邰家出人教授，各家派人来学习，半年之内，各家都要保守秘密，不再把织法透露给外人。 当然，这约定是防君子，不防备小人。 谁就是透露出去了，大伙儿也拿他没有办法，甚至都查不出来。 但有个契约在，众人还是觉得心里有底…… 很快，众人就都散去了，纷纷回家寻最灵巧的绣娘送过来学习。 老爷子也派了老兵赶车回家接春红，织法简单，不过一个下午肯定都能把众人教会！ 老爷子把小院托付给闵管事，然后又带了珠珠去拜访伍先生。 正值午休，伍先生和伍夫人吃了饭在说闲话儿，窗前的几棵红梅因为不够寒冷，还没有绽放，惹的夫妻二人期盼不易。 突然听说邰老爷子带着小孙女来了，夫妻俩还有些诧异。 待得伍管事热情把祖孙俩迎了过来，伍夫人就赶紧抱了珠珠坐在怀里，欢喜说道，“可是有日子没见到珠珠了？如今天气冷了，怎么反倒进城了？路上冷不冷？” “不冷的，师娘！”珠珠奶声奶气同伍夫人闲话儿，“珠珠和爷爷早就来了，还在闵叔叔那里吃了点心。” 伍先生在一边听了，就一边给老爷子倒茶一边问道，“邰大叔怎么过来了，可是家里有事找永宁？” 邰老爷子听永宁说过多少次，先生夫妻待他很是照顾，所以他也没客气，一口喝了热茶就说道，“先生，我们这次过来不是找永宁的，而是有个托付要劳烦先生夫人。” “哦，老爷子有什么事尽管说。能帮忙，我们一定不推辞。”伍先生越发好奇，要知道相识这么久，邰家人的秉性，他很熟悉。 邰家经常伸出援手帮助旁人，十里八村的百姓几乎都被邰家庇护，但实际邰家很少求到旁人门前，自有一种路边野草的坚韧和旺盛生命力。 今日这般当面请求，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也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子看了一眼孙女，胖丫头坐在伍夫人怀里，没有半点儿不安，反倒扯着伍夫人腰上的荷包玩耍的欢快。 他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先生，您有所不知。我们家羊绒衣裤生意被京都来的贵人盯上了，意图巧取豪夺。因缘际会之下，我们家在今早知道了消息。 “我方才紧急寻了一些商铺掌柜们，以为了永宁前程和清名为借口，把羊绒衣裤的治法，以一百两一份的价格卖了十几份。相信过了今晚，明日开始这城里就很多人都学会了，羊绒衣裤不只是我们一家独有的生意，而是整个泰安县的生意了。 “希望这般，我们家能躲过京都贵人的逼迫。但世事难料，一万里还有个一呢，若是家里遭了殃，总不能连累孩子。所以，明日，我想把珠珠托付到咱们府上，住个三五日。 “若是事情过去，我们肯定立刻把珠珠接走，但若是家里有个好歹，还请先生多看顾珠珠和永宁几日，等我家继业从草原回来，他们自然就有着落了。” 伍先生和伍夫人没想到，老爷子居然是托孤！ 两人都变了脸色，伍夫人是担心邰家，心疼珠珠，但伍先生却是深恨皇上昏庸，权贵跋扈。 “岂有此理！”伍先生立时就站了起来，“京都里到底来的是什么人，谁敢这么欺压百姓，强买强卖？” 老爷子看了一眼门外，见得只有伍管事在严严实实看守着，他才示意伍先生坐下来，然后手指点了点屋顶，应道，“是那几位龙子里的一位，具体我不好多说，毕竟报信之人冒了大风险，不能连累人家跟着吃挂落！ “说起来，我们家因为羊绒生意也赚了不少，如今就是放弃这门生意也不亏了。人活在世，最忌贪心不足，这般也算给咱们泰安县造福了。 等风头过去，我们家作坊还是可以继续织羊绒衣裤，不耽搁什么。” 听得老爷子如此豁达，并没有心生怨恨和不满，伍先生和伍夫人都是敬佩。 伍夫人当即就保证，“老爷子您放心，这几日，我一定会照顾好珠珠。” 邰老爷子赶紧起身行礼道谢，伍先生亲手扶了他坐下，到底又安慰几句。 老爷子瞧着日头还高，就辞别了伍先生和伍夫人，带了珠珠去寻半仙儿说话。 半仙儿真是有几分本事，只听了老爷子的脚步声就知道老友抱着宝贝孙女来了，立刻喊了旁边的包子摊送上几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邰老爷子哈哈笑，也不客气，抱着孙女坐在摊子前，大口啃包子。 半仙儿摸索着拿出几枚铜钱，非要老爷子撒一撒。 老爷子也没拒绝，顺手一扔。 半仙儿左摆右摆，最后长松一口气，小声说道，“老哥，你也别上火，家里的事虽然有些波折，但没有大碍。” 邰老爷子可是惊奇了，问道，“我一个字没说，你怎么就知道家里有事？” 半仙儿得意的捋着胡子，应道，“哼，这点儿本事都没有，我怎么敢叫半仙儿！不过，我也只是算到你们家里有事，具体是吉还是凶却不知道。原本还想去村里一趟，你倒是先来了。 “方才你撒一把大钱，我就彻底明白了！多简单的事，术业有专攻，说了你也不懂。” 老爷子翻白眼，反驳道，“知道我不懂，你还说！” 两个老的斗嘴，珠珠就抱着白胖的肉包子，一边努力吃一边咯咯笑着看热闹。 这般消磨了一个时辰，伍家学堂也就放学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永宁是个扎刀小能手！ 邰永宁仔细收拾着自己的文房四宝，听着师兄们商量去书画铺子看看有没有新出的游记。 没想到，这时候伍先生的书童去而复返，走到他跟前说道，“永宁公子，您家老爷子和小小姐在门外等着接您回家呢。” “爷爷和妹妹？他们怎么来了？”邰永宁惊喜，但想起才从家里出来一日，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倒是邰永丰高兴坏了，一把抓起书香就率先跑掉了。 “永宁你快点儿，我先去看六爷爷！” 宋辉几个也是跟着笑，纷纷上前招呼。 “走啊，师弟，好久没见到邰爷爷了，我们去行个礼。” “是啊，你家珠珠妹妹太可爱了，许久没见到了！” 宋辉更是从书箱里拿出一个草编的螳螂，“我早晨过来时候，在路上买的。本来想碰到先生家小师弟，给他玩耍的。没想到珠珠妹妹来了，先给妹妹玩儿！” 几人说着话儿就出了伍家的门，果然，邰老爷子抱了珠珠，正同邰永丰说话呢。 邰永丰不知说到什么，手舞足蹈，好不兴奋啊。 几人上前行礼，各个端方又亲近，老爷子看着高兴，简单闲话儿几句。 “我们家中在山里又建了两座木屋，等你们休沐时候，一定要同永宁回家去玩儿。冬日山上撵个袍子，抓个野鸡，也算有趣。” 正值少年，有几个不愿意玩儿的，齐鸣和滕誉几乎是立刻就要定下来，过几天就过去。 倒是宋辉稳重，拦了一下，“听说行宫那边的贵人也要进山狩猎，咱们还是再等等，过个半月左右，贵人们走了，山里安宁下来，咱们再去也不迟。” 老爷子也想起这事，赶紧笑道，“对，还是宋公子谨慎，我倒是忘了这茬儿。那就等几日，落了大雪，山里也更有几分野趣。” 宋辉拿出那个草编的螳螂递给珠珠，珠珠的大眼睛都亮了，凑过去抱了宋辉，奶声奶气的道谢，“谢谢大师兄，珠珠好喜欢！” 宋辉高兴坏了，小心抱着奶团子，一直许诺，“等大师兄下次见到，再给你买。” 齐鸣和腾誉羡慕坏了，恨不得捶胸顿足，他们怎么就没遇到卖草编的，哄着胖娃娃也让他们抱抱多好! 这么说笑了一会儿，宋辉等人才告辞了。 珠珠被邰永宁抱着，笑嘻嘻摆着小肉手，惹的宋辉等人更舍不得了。 邰永宁下意识挺起胸膛，一副我有妹妹我骄傲的模样，又在临别的师兄们心上扎了一刀…… 伍家离得点心铺子不远，老老少少几个也没雇马车，晃晃悠悠往家走。 到了小院儿门口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安静，倒是灶间里传出阵阵饭菜香气。 春红听到动静，从灶间探出头来，笑着招呼，“六爷爷，马上就吃饭了。” “好，我们洗漱一下。”老爷子应了一声，带着孙儿孙女去洗手。 待得所有人都洗干净，饭桌儿也摆好了。 春红一边盛饭，一边小声说道，“六爷爷，那些掌柜送来的绣娘都很厉害，不过一个时辰就都学的差不多了。闵叔叔帮忙送走了他们，我闲着无事就买菜做了饭。只不过市集没什么新鲜东西了，只做了肉末炖豆腐，还有白菜土豆。” “这就很不错了，”老爷子不在意的摆摆手，应道，“去年这个时候，咱们村里家家还吃不饱呢。日子过多好，都没有嫌弃饭菜简单的道理。” 春红点头，还要回灶间吃饭，被老爷子留下坐着一起吃。 邰永宁惦记问问家里是不是有事，但又怕爷爷有顾虑，所以这顿饭吃的很安静。 待得饭桌儿撤下，邰永丰提水刷碗，春红烧水给珠珠洗澡，他才抓到空隙问了几句。 老爷子也没想瞒着孙子，仔细解释清楚明白。末了他拍着孙儿肩膀安慰道，“你也不要多想，家里事自有我和你父母叔婶担着，你只管好好读书就成。 “等你将来学有所成，当真当了官，家里就不怕这些巧取豪夺了，你也要记得为百姓撑腰，做个公平清正的好官。” 邰永宁红着眼圈儿，起身深深行了一礼，郑重应下。 有时候，他真的恨时光过得太慢，根本不给他迅速长大的机会。 而他的羽翼还不够丰满，不够庇护全家安宁度日，不受欺辱……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送了邰永宁和珠珠去伍家之后，老爷子就坐车回家了。 邰家村里依旧如同往日一般，众人根本不知道羊绒生意已经不是邰家独有的。 妇人们聚集在一起，帮忙打扫库房，又折腾木盆和水桶，预备等车队回来就开始洗羊绒了。 邰三爷昨日瞧着老兄弟不在家，心里就惦记是回事。好不容易盼着马车到了村口，他就扯了老兄弟说话。 邰老爷子不好暴露六皇子，只能说贵人看中羊绒生意，他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邰三爷气的恨不得捶墙，还是老爷子努力劝了许久，又拿出银票，他才好了一些。 但即便这般，老头儿背着手回家的时候，背影还是带了几分沮丧和沉重。 老爷子早就嘱咐过了，也不担心老哥哥泄密，就进了院子，把银票拿给儿媳入账。 杨丽华惦记珠珠，一晚上没有睡好。 听说半仙也帮忙掐算了，此事有惊无险，她和全家才都放下心来。 不说邰家这边如何，只说泰安县城这买了羊绒衣裤织法的十几家都是高兴坏了。 虽然绣娘学回的织法实在简单，让他们觉得不值一百两银子。 但这东西就像窗户纸，若是不用银子捅破，怕是他们自己琢磨也要几个月！ 这么想想，他们心里也就算平衡了。 无论是让家里所有绣娘熟悉和练习，还是尽快把羊绒衣裤生意抢回来，都需要大批量的羊绒啊。 一时间，城里的羊绒成了抢手货，价格是水涨船高。 就是闵夫人都让人寻了一些，带着丫鬟婆子尝试练习，准备过年时候送去老家的节礼，添几件她亲手织的，以表诚意。 这般热闹，自然是很快城里就人人都知道消息了。 酒楼饭馆和茶楼都免不得处处议论，有人说邰家犯傻，有人说邰家高风亮节。 总之，议论纷纷，褒贬不一。 就在这样的时候，三皇子的门客进了泰安县城！ 第三百三十七章 发财的好日子！ 赶车的随从恭敬问道，“先生，是先寻地方落脚儿，还是去办事？” 门客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姓周，一袭青衫，裹了同色披风，手里握着个玉把件儿，一副富家员外郎出门游玩的模样。 他掀开窗帘，看看繁华的街路，眼底的轻蔑倒是弱了一些。 原本以为是个破败萧瑟的边陲小镇，不想居然比他想象的要热闹很多啊。 他想了想，就道，“眼见晌午了，寻个最大的酒楼吃饭吧。” 随从应了，招呼车夫继续赶车，后边跟随的两个护卫则赶紧寻人探问哪里有大酒楼。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商街尽头的二层酒楼前。 一身蓝色衣裤，肩头搭着白布巾的小伙计，赶紧跑下台阶招呼道，“哎呀，这位先生可是远路而来？这马车上都落了一层灰啊！赶紧进屋歇歇，小人这就喊人喂马擦车！” 周先生点点头，对小伙计的安排很满意，然后抬脚上了台阶，随着小伙计进了门。 这会儿正是中午饭口，大堂里人来人往。不时有小伙计高声唱菜名，还有半醉的时刻扯着嗓子说闲话儿、劝酒，很是热闹。 小伙计瞧着周先生一行人不像一般人，就小心建议道，“先生，这楼下太吵闹了，倒是楼上还有清静的包厢，您要不要坐楼上？楼上风景很好！” 若是平日周先生肯定要包厢，不屑于同这些平民百姓掺和在一起，但今日不同，他是带着差事来的。 于是，他摆手应道，“就安排在大堂吧，热闹一点儿好。” “哎，好，好！”小伙计心里吐槽，越有钱越抠门儿。 原本以为可以把客人引到楼上，酒楼多赚一些，他也能拿到不少打赏。这么看来，今日是没盼头了！ 大堂里几乎所有桌子都坐满了，楼梯附近的角落有一张四方桌儿。 周先生稳稳当当坐下来，两个护卫站在他身后，随从则躬身把桌子又擦了一遍，所有碗筷和茶杯也用热水烫过，伺候的很是殷勤。 小伙计见此，更是不敢怠慢了。 周先生没有忙着点菜，示意随从先给小伙计塞了一块银子。 这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小伙计高兴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接了银子，腰就又弯了三分。 “多谢先生赏赐，先生有事尽管吩咐，小人一定尽心尽力。” 周先生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这次抬着高傲的下巴问道，“听说，你们泰安卖一种羊绒衣裤？” 小伙计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了，听了这话也放了心，立刻应道，“是啊，先生见多识广，也听说羊绒衣裤了？这可是我们泰安特产，穿着轻盈又保暖！特别如今已经入冬，天气越来越冷，人人都想买一套，这羊绒生意当然就更好了！” 那随从瞧着周先生继续喝茶，不开口了，他就赶紧接了上去。 “小兄弟，照你这么说，那羊绒衣裤的作坊岂不是发财了！恐怕要日进斗金了吧？” “那是当然了！”小伙计扫了一眼大堂，见食客们都在吃饭，几个同伴也在依靠着柱子偷懒，他就放心的多闲话儿几句。 “您不知道，这羊绒衣裤的作坊就在我们县城外南边的邰家村。这邰家可是太厉害了，他家老爷子是退伍老兵出身，那是捉得了江洋大盗，也杀得了狼群，谁提起都竖大拇指啊！ “听说这羊绒衣裤，是邰家儿媳偶尔琢磨出来的。正好我们这里离得草原近，羊绒很便宜，这羊绒衣裤作坊也就支起来了。” 周先生等人听到点头，随从还要多问几句的时候，不想不远处的酒桌儿上，一个小商贩模样的男子突然拍了桌子嚷着。 “我是不管旁人，以后邰家就是我朱老三的恩人了！我那老娘本来没钱买药，都要准备后事了。哪里想到，各家都开始建羊绒衣裤作坊，我家存下那些羊绒就成香饽饽了！ “呜呜，当初李大柱那个混蛋，用一堆不值钱的羊绒骗走了我那么多好东西，如今有他后悔的！呜呜，我居然也有发家的一天！” 同桌之人赶紧劝他，生怕耽误了旁人吃饭。 “好了，朱大哥，你赶紧坐下，我们都知道你之前受苦了。” “是啊，是啊，如今日子好过了。你卖了银子，赶紧给婶子治病，可不要乱花了。剩下银钱买房子置地，这家业就算攒下来了。” 那小商贩也听劝，擦了眼泪，频频点头，“我听你们的，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过，我还是觉得邰家老爷子是我的恩人，等过年时候，我一定宰杀一头猪送去邰家村！” “哈哈，好啊，这是好事！”他的一个朋友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支持。 “到时候喊我一个，我也去凑个热闹。早就听说邰老爷子为人仗义又豪爽，咱们也去和老爷子喝个酒！” “对，带上我一个！” “还有我！” 周先生听得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问小伙计。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羊绒衣裤的生意是邰家的独门生意吗？怎么城里这么多人在做！” 小伙计赶紧应道，“先生听我说，这事也是最近才发生的。邰家有个小孙子很有读书天分，前些日子刚中了秀才。人人都说这秀才公子，怕是马上就变成举人老爷了！ “但也有人嫉妒，说邰家有羊绒衣裤作坊，就是商贾，邰公子满身的铜臭味。邰老爷子许是知道了，不忍心孙儿被人嘲笑，他就寻了城里十几家商铺掌柜，以一百两的贱价把羊绒衣裤的织法卖掉了。 “所以，城里人人都在琢磨新织法呢，这羊绒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让一些原本手里囤积了羊绒的人立刻起死回生了！” 小伙计说完，还咋着嘴巴摇头，跟着夸赞，“邰家老爷子是真疼孩子，也是真的仗义，这就相当于白送了。 “我还听说，邰老爷子盼着我们邰安县以羊绒衣裤扬名大魏，人人都赚钱，人人都过好日子呢！这谁能不高兴啊，就是县令大人都要请太老爷子喝酒！” 他是说的高兴了，却没想周先生的脸色黑的像锅底了。 随从见此，赶紧开口撵这个没眼色的小伙计，“好了，好了，不用说了。赶紧把你们酒楼的拿手菜上几个！” 第三百三十八章 替天行道的黄鼠狼！ 小伙计惊了一跳，不明白这些人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说邰家卖羊绒就不高兴了。 难道这些人不希望泰安县好起来？ 他心里嘀咕，脸上却是惶恐赔罪，然后赶紧退了下去，一溜烟儿跑去后厨，要了六个最贵的菜。 末了他又借口肚子疼去茅房，开了后门直奔闵家点心铺子。 城里人人都知道邰家老爷子杀了江阳大盗又杀豺狼，但更知道的却是，邰老爷子同闵家点心铺子的掌柜交好。 方才那些人对羊绒生意感兴趣，又对邰家藏了恶意，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小伙计宁可白跑一趟腿儿，也要报个信儿！万一帮了忙，他这心里也舒坦！ 闵管事正招呼客人，见得进来一个小伙计，还以为要买点心，就热情招呼道，“小兄弟要买点心吗？是孝敬家里老人啊，还是送给心仪的姑娘，我们这里的点心都是刚出炉的，又香又甜，尽管品尝。” 不想小伙计却避开旁人，拉着他嘀嘀咕咕说了好半晌。 闵管事沉着脸，不时点头，末了又拿出一块银子塞给小伙计，嘱咐道，“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路，但感觉对咱们泰安不是好事。辛苦小兄弟盯着他们，最好多听听他们说什么！万一真是有大事，小兄弟，你就是咱们泰安的大英雄！” 小伙计接了银子，高兴地眼珠子都要飞了。 今天真是发财的好日子啊，就这么一会儿，已经收了快一两银子了，比一个月的工钱都要多！ 他赶紧点头，“闵掌柜放心，我回去就跟我们掌柜请假！保管从头跟到尾，然后再来禀告！” 说罢，他就飞快跑掉了！ 闵管事站在门口，眼见小伙计没了影子，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怪不得邰家老爷子要紧急卖掉羊绒衣裤的织法，原来真是有人为此而来！ 甚至来人还带着护卫，这身份绝对不简单！ 不说闵管事这边猜测，只说小伙计跑回酒楼的时候，周先生的酒菜刚刚端上来。 北地饭菜不如南方精致，但胜在重油重盐，食材又多是肉类，这样的寒冷冬日，赶路之后吃上一顿，很快就能恢复体力。 周先生即便心里不高兴，到底也算吃饱了。 等着几个护卫和随从吃饭的空档，他又同旁边的食客说了几句，问询的都是羊绒生意。 食客就以为他是外地人，赶到泰安为了买羊绒衣裤，所以都很热情，几乎是知无不言。但他们的说辞同小伙计的，没有什么两样！ 这让周先生打消了一些疑虑，但还是不肯甘心，毕竟这事太过巧合了。 他前脚要过来“争取”羊绒衣裤的独门生意，后脚儿邰家就把独门生意变成了人人皆知的全县生意！ 就好似这邰家是提前知道消息，摆了他一道。 但邰家就是个普通的农门小户，运气好才琢磨羊绒衣裤罢了，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把“眼线”安置在行宫，在贵人们身边啊。 别说邰家，就是泰安县令都没这个能耐…… 揣着这些疑问，吃过饭之后，周先生一伙儿迅速结了账就走掉了。 小伙计借口肚子疼的厉害，要去看大夫也赶紧跟上，一路随着马车出了城。 不必说，马车是奔着南边的邰家村去的。 小伙计两条腿可跟不上马车，正是着急的时候，突然走在土道上马车，不知道怎么就疯狂跑了起来。甚至马匹还掉了头，又往县城这边跑了过来。 一些进出城的百姓和车马远远看着，都是吓的尖叫起来。 “哎呀，快拦住这马车！” “救命啊，救命！” “快让开，赶紧让开！” 守门的兵卒原本懒洋洋的，随意翻检着百姓的筐篓，突然一抬头也是惊的半死。 这马车方才可是拿的三皇子府腰牌，赶车的随从骄傲的恨不得拿鼻孔看他们，他们都不敢多问一句，立刻放行了。 这怎么半盏茶功夫不到，马车就冲回来了。 难道是遇到盗贼还是刺杀了？ 有人眼尖，高声叫着，“哎呀，那马脖子上是不是咬着一只黄鼠狼！” “是，是，就是黄鼠狼！” “怪不得马匹发狂了，这怎么回事？” 百姓们都躲在了城墙下，许是觉得没了危险，都是高声议论起来。 两个护卫打马追着马车，可惜，马匹疯狂起来，跑的跟闪电一样，怎么也追不上。 车辕上的随从和车夫已经被颠簸的晕头转向，若不是死死抓着车板，怕是早就去见土地公公了！ 车厢里，周先生的脑子已经摇晃成了一碗真正的“粥”！ 他拼命喊着，“停下里，快停下来！” 可惜，马匹怎么会听人话，倒是那个行凶的黄鼠狼听懂了，终于松开嘴巴，钻到草丛里，不见了影子。 车夫拼死爬起来，扯了脱落的缰绳。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马车离得护城河只有五六丈远了，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掉下去！ 车夫也是真下了死力气，整个人几乎都爬到了马身上，终于…… 终于马匹被拉的抬起了前蹄，一个猛然转身停了下来。 “得救了，得救了！” “太吓人了，哎呀！” 众人都是忍不住拍着胸口，跟着松了一口气。 可这个时候，车窗里却因为惯性突然飞出一个人，噗通一声掉进了护城河！ 城门口瞬间恢复了死一般的静，两个护卫也终于赶到了，高声喊叫打破了所有人的惊愕！ “快救人！救人啊！” “先生，先生！” 两个护卫七手八脚撤掉身上的腰刀，就跟着跳进了护城河。 其余守门的兵卒和百姓们也终于缓过神了，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找趁手的物件儿。 有去搬梯子的，有去掰树叉子的，更有去找绳子的！ 一时间，城门口乱成一团，转而又涌去了河边。 护城河原本不深，毕竟是个北地小县城，比不得南边的州府，但也差不多五六尺的样子，其中还有一尺是淤泥！ 两个护卫在河里四处寻找，岸上众人伸着树杈子，抛着绳子，预备搭把手儿。 可是，水面上却一直不见周先生的影子！ 两个护卫吓疯了，车夫和随从更是眼珠子都红了，扯着嗓子就喊啊。 “周先生，周先生！” 许是听到了众人的喊叫，周先生终于出现在三丈外。但众人只看了一眼，就都变了脸色！ 第三百三十九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周先生死死闭着眼睛，身周是被染红的水面…… 有人忍不住惊叫，“完了，这是掉下去的时候，撞到石头了！” 旁人也是附和，“完了，完了，这人怕是活不成了！” 两个护卫扑滕过去，赶紧扯了周先生就往岸上拖。 众人赶紧帮忙，七手八脚的把主仆三个都放到岸边草地上。 冬日落了一层薄雪，野草也枯了，混合在一起，脏的不得了，但众人也顾不上了。 两个护卫甚至都没擦一把脸，赶紧把周先生抱起来控水。 一个用力拍背，一个使劲压肚子，可惜脏水一股一股从周先生的嘴里吐出来，人就是不清醒。 “赶紧送医馆吧，这么下去也不成啊！”有人好心建议。 更有人帮忙扯过马车，但车夫和随从却是死活不敢再用这匹马了。 好不容易，随从砸了银子抢了一辆旁人雇佣的马车，拉着一身淤泥和脏水的周先生赶去了医馆！ 城门门口的众人，这才敢放声议论。 “哎呀，真是太惨了，那人不会是要死了吧？” “我瞧着也像活不成了，看穿戴不像普通人，怎么这么倒霉了！” “就是啊，黄鼠狼居然咬了马脖子，惊马就算了，又掉进护城河了！” “是不是出门时候没看阳黄历，这是犯忌讳啊！” “谁知道了，想必也是个心里没成算的。我但凡出门都要去找半仙儿掐算一下！” “半仙儿算的准吗，下次我也去找他算算。” “准，特别准！我家隔壁小媳妇好几年没孩子，去找半仙掐算，半仙让他去城北十里地的一棵老树上栓个红带子，回来没多久就怀了，如今孩子都打酱油了！” 人多嘴杂，说着说着话题就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也有闲人自觉无事，居然跟着马车后边一起去了医馆，想要看个究竟。 再说酒楼的小伙计也是全程目睹，简直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啊。 原本他还懊恼追不上马车呢，哪里想到马车居然自己转回来，还给他表演了一个高空飞人！ 待得想起闵管事的嘱咐，他再也不敢停留，飞跑去点心铺子报信儿。 闵管事听了以后，赶紧把铺子交给伙计，然后亲自去了医馆。 倒也不用他费心打听周先生送到了哪个医馆，哪里人多肯定就是了。 最挨近西城门的回春堂里，一个老大夫正在忍着恶臭把脉，又翻翻周先生的眼皮，最后才查看一下他头上的血口子。 “不成了，这人撞了头，流血太多，如今已经是弥留了。我顶多帮你们扎两针，让他开口说一下后事，其余不要指望了。” 两个护卫当时就急了，其中一个上手扯了大夫的衣襟骂道，“老东西，你是不是医术不成？明明人还喘气了，怎么就救不活了！” 另一个也是帮腔儿，“就是，护城河只有一人高，根本淹不死人！” 大夫被勒了脖子，脸色通红，也来了脾气。 他不知道在哪里摸出一根银针，直接扎在护卫的手上，疼的他哎呦一声，总算松开了手。 老大夫狠狠喘了几口气，骂道，“最烦你们这种病人，马上要咽气的时候才送到我这里，我是大夫，又不是大罗金仙，我抢不过阎王爷！ 你们有能耐就自己救，救不了就滚出去！ “还说我医术不好，你们也不打听一下，我在这城里一辈子，谁提起不是竖大拇指。轮不到你们泼我污水！” 北地人本来就彪悍，直脾气，可没有是不关己那套，更何况老大夫确实在城里行医多少年了，人人都愿意给几分颜面。 于是，门口围着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开口帮腔。 “就是，陈大夫可是医术高明着了，我娘的咳嗽就是陈大夫治好的。” “医者仁心，陈大夫肯定不会见死不救，是你们这病症太严重了。” “是啊，谁也不是神仙，哪能把该死的人救活啊！” 两个护卫被气的脸黑，刚要发狠呵斥众人的时候，随从却惊叫起来。 “先生没气儿了！” 众人一惊，都是赶紧看过去。 果然方才还有微弱呼吸的周先生，胸口一点都不动了。 两个护卫彻底傻眼了！ 老大夫就算真生气，觉得死人忌讳，但也不好把人得罪狠了，开口提议道，“街尾有棺材铺子，赶紧去买一口，把人装走吧。” 看热闹的众人也不敢多嘴了，自动让出一条路。 两个护卫互相对视一眼，都是心里骂倒霉，这趟差事真是不接好了！ 很快，其中一个去买了棺材，把狼狈的周先生装了进去，又花了大价钱雇马车，几人往行宫赶去。 来的时候，一车活人，回去的时候，一口棺材唱了主角。 真是车夫愁完随从愁，随从愁完护卫愁，总之一个惨字了得啊！ 闵管事藏在人群里，从头看到尾，最后甚至跟着运棺材马车出了城门，才算彻底放心。 即便如此，他又买了烧鸡去寻守城门的兵卒说话，打听清楚了这周先生一行人的来路…… 医馆对面有个首饰楼，碰巧伍夫人带着小儿子，还有珠珠一起过来走动。 两个孩子玩得好，一起吃喝说笑，从来不吵闹，特别是珠珠像个姐姐一样，很是照顾弟弟。 伍夫人喜爱极了，恨不得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疼爱。 今日带两个孩子出来，她就来了首饰楼，暗戳戳的给两个孩子选了一对长命锁，打算一人一只。 寓意当然也是很好理解，期盼两个孩子的缘分长长久久，甚至长大以后能喜结良缘。 虽然如今邰家门第是低了一些，但永宁出息，谁知道过个十年八年，这小子能走到什么程度啊。也许，那时候珠珠就是举人的妹妹了。 两家自然门当户对，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简直是一段可以流传百年的佳话！ 珠珠是个小财迷，但家里实在存了不少首饰，都是陈瑞阳的母亲亲手挑选的，件件都是金贵又别致。 所以，买完长命锁，伍夫人又挑选别的首饰，珠珠就带了伍小公子在二楼的窗户前看热闹，吃点心。 碰巧，对面医馆的吵闹，她都看到清清楚楚。 但点心铺子为了招待贵客，拿出的点心可是东家夫人嫁妆里的秘方，实在好吃。 胖丫头抱着吃了一块又一块，欢快的踢腾小脚丫儿，很快就把医馆里死了人这事扔到脑后去了。 第三百四十章 一波三折 倒是伍夫人听得吵闹，使唤了婆子去问询。 婆子回来一说，伍夫人嫌弃晦气，立刻带着两个孩子告辞回家了！ 邰家村里，眼见日头开始偏西，家家户户都开始抱柴火，吆喝跑出去的鸡鸭和孩子，赶紧回家！ 北地的冬，最能偷懒的就是太阳，几乎是未时刚过就要落山了。 为了节省灯油，也为了一家子安全，家家户户都吃两顿饭，抢在天色还明亮之前把杂活儿都干完。 所以，闵管事赶在这时候坐着马车过来，让邰家众人都是惊讶。 邰家堂屋里支起了土炉子，烧着木绊子，扑面的热气让闵管事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老爷子赶紧拿起火炉上的水壶，泡了热茶，让闵管事去去寒。 闵管事笑道，“许是要下雪，外边不是很冷，就怕下过雪之后，那可真是要冻死人了！” 老爷子倒是不上火，应道，“家家户户都备了米面粮油，柴火更是不缺，下雪就开始猫冬，忙了一年好好歇歇。” “这倒是，我们北地也就这个时候最清闲了。”闵管事喝光了茶水，趁着老爷子又添茶的功夫，他看了看屋里没有外人，这才说了正事。 “大叔，今日城里来了一个中年先生，带了护卫随从，瞧着很是倨傲模样。他们在酒楼吃饭时候，同小伙计问询羊绒衣裤生意，甚至为了羊绒生意传开，不是你们一家的独门生意而生气。 “酒楼小伙计瞧着不对劲，跑来同我报信儿。我留意了一下，这些人进出城门用的是三皇子的腰牌。 “原本这些人打听了咱们家的位置，许是想要拜访，但是马车刚出城门没多远，就有一只黄鼠狼窜出来咬了马脖子。马匹受惊掉头跑到护城河外才停下，马车里的中年先生运气不好，甩到了护城河里，头上撞的血淋淋，送到医馆之后咽了气。 “我亲眼瞧着运棺材的马车出了城，往行宫的方向去了，这才来咱们家告诉一声。” 他说的平铺直叙，但邰家众人却是听得心头起伏。 “有人掉进护城河，淹死了？就是那个不到一人深的护城河？”问出这句的是厚道老实的邰继祖。 “这人就是要抢咱家生意的贵人吗？”这是脑子还算灵活的邰继宗。 “闵兄弟，你全程都跟着这些人了吗？有没有被他们发现不对劲？”杨丽华对于这些人铩羽而归，甚至丢了性命，完全不惊讶，只担心闵管事卷来被连累。 邰老爷子也是点头，嘱咐道，“这些人走了就走了，若是再有人过来，你一定不要管了。他们折腾的再欢，也不会伤到我们家。倒是你，万一被连累，反倒麻烦了。” 闵管事听得心里百般疑惑，不知为何，邰家人总给他一种感觉，好似并不怕这些贵人来抢生意，好似笃定家里不会吃亏，不会大难临头。 到底是什么给了邰家人这样的底气呢？ 邰老爷子没看见他的脸色，嘱咐儿媳，“赶紧做饭吧，炒两个好菜，再把你三伯请来，我们和闵兄弟喝杯酒。” 杨丽华和刘冬娘都是赶紧应下，然后抓紧去忙碌了。 邰三爷在家里像拉磨的毛驴一样，正到处转悠，眉头紧紧皱着，愁的不成。 老太太端着簸箕正挑拣谷子，被老头儿转的头晕，就开口抱怨了几句。 “你这两日是怎么了，晚上翻来覆去连累我睡不好，白日里又这样！你要是闲着就去劈柴，家里活计多了！” 邰三爷瞪她一眼，恼道，“我当然是心里有事了，你当我像你了，养猪一样，吃饱了睡，睡醒了又吃！” 老太太翻个白眼儿，不服气抬杠，“我这是心宽体胖，不像你小心眼儿。村里如今日子过得好，外边是还有老六一家张罗，有什么事让你操心啊？你就是多余，天天想那些没用的！” 邰三爷憋闷的心里都要爆炸了，顺口就嚷了一句，“你才是多余的，我愁的是正事！老六家里的羊绒生意被抢走了！村里以后的好日子没了！” 老太太惊了一跳，不等开口问询，荷花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扯着嗓子嚷嚷道，“爹，你说什么！六叔家的羊绒生意怎么就被抢走了？被谁抢走了？以后咱们都没地方赚银子了吗？” 邰三爷恨不得把儿媳的嘴巴用抹布堵上，他天天都在小心谨慎，到底还是让这么大嘴巴儿媳听到墙角了。 “你把那个嘴给我闭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不是哑巴啊！”邰三爷高声呵斥，脸色都黑了。 荷花还想继续说了，当时就被吓得把剩下的话儿都咽回去了。 末了她还是不甘心的嘀咕了一句，“是爹你自己说的，我就是随便问问……” 老太太气的扯着儿媳的耳朵，“不是让你去排房那边帮忙做饭吗，你怎么回来了？你是不是偷懒了？” 荷花护着自己耳朵，眼珠子乱转，哪里还敢停留，嗖的一下跑出院子不见了。 碰巧，隔壁邻居家的爷们儿在干活儿，就听到了方才的话，于是扒着墙头喊着，“三伯，羊绒生意怎么了？以后作坊要散了吗？” 邰三爷见瞒不住了，也叹了气，不知道怎么解释啊。 幸好这时候邰永禄跑来请人，“三爷爷，我闵叔叔来做客，我爷爷喊您去一起喝酒呢。” 邰三爷得了借口，立刻同邻居说道，“别乱说话，等我去问问你们六叔。” 说罢，他抬脚就去了村口。 一进门，他就同老兄弟赔罪，把方才事情说了，末了叹气，“家门不幸，娶这么个儿媳，大的坏心思没有，就是处事不招人喜欢啊！” 邰老爷子赶紧劝道，“三哥别当回事，城里如今怕是人人都知道了，再瞒着族人们也没必要了。就是你今日不说出去，我也该告诉大伙儿了。” 闵管事也赶紧帮腔儿，“是啊，城里买了羊绒衣裤织法的商家足有十几家，咱们村人只要进城就能听说，根本瞒不住。” 邰三爷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愧疚，暗自决定儿子回来之后，还是要好好惩罚儿媳，改改她这碎嘴子的毛病！ 这个时候，院子外边突然就吵闹起来。 邰三爷的心瞬间提起来，以为是村人知道消息跑来问询呢！ 第三百四十一章 幼童手托黄金于闹市！ 就是邰老爷子和闵管事也是如此猜测，不想陈瑞阳突然跑进来，惊喜嚷道，“爷爷，是三叔叔！是车队从草原回来了！” “哎呀，当真？”老爷子高兴坏了，猛然站了起来，“他们这次可真快，居然早早回来了！” 闵管事也是高兴，赶紧说道，“走，大叔，咱们去接一接，可是有日子没见到我继业兄弟了。” 说着话，一老一少就往外走，至于邰三爷早就掂着烟袋锅儿跑出去了。 院子外，之前新打的马车排成行，吃苦耐劳的拉车马匹鼻子和眼睛上都结了霜花，仔细看马腿都在轻微的哆嗦。 不必说，这一路众人定然是日夜兼程，没少吃苦啊！ “爹，三伯，我们回来了！”邰继业穿了厚厚的羊皮袄子，身上有些脏，脸上也被北风吹出了两团红，瞧着有些狼狈，但他精神头儿很是不错，远远就给长辈行礼。 邰三爷一把扶起他，招呼道，“到自家了，还客气什么！” 邰老爷子上下打量儿子，也是问道，“这一趟如何，大伙儿都平安吗？” “爹放心，大伙儿都好着了。而且这次收到的羊绒都是最好的，足足比先前几次多了一倍，足够织一千套衣裤了！”邰继业高声显摆着，好像得胜还朝的将军一般。 邰三爷听得笑脸一僵，被邰继业看到，心里就犯嘀咕。 邰老爷子招呼大伙儿，“都帮把手儿，把车卸完就能回家歇着了。家里暖和着呢，各家媳妇儿该做饭就赶紧做饭，过些日子消停下来，再来我们家聚聚喝顿酒。” 众人都是纷纷应声，嘻嘻哈哈笑着忙开了。 “六叔放心，这点儿小活儿马上就完事了！” “赶紧干，等着回家睡热炕头呢！” “哈哈，回家就是好啊！” 邰继祖和邰继宗招呼众人，邰继业就跟着长辈们进了屋。 刘冬娘高兴，自然要多添几个菜，杨丽华也是忙着烧了姜汤，递到小叔子手里。 邰继业趁热喝了两碗，然后就把羊皮袄子脱了。 多少日子没有洗澡，又在草原沾染了一身的腥膻，这味道实在是不好闻，众人都是忍不住捂鼻子。 邰继业哈哈笑，应道，“别笑话我，这就不错了。你们没闻到我继财哥的臭脚呢，简直能把人熏死过去！” 说罢，他还恶趣味的往邰永禄几个小子旁边凑，惹的他们哇哇叫着跑门口去了。 众人都是看的跟着哈哈笑。 倒是邰继业又四处张望，问道，“咱家珠珠呢？是不是在后院儿？一会儿我就赶紧去洗洗，否则我大侄女该不让我抱了。” 邰永禄捂着鼻子，应道，“妹妹不在家，去伍先生家里做客了，已经有两日了！” 做客？ 邰继业多聪明的人啊，立刻就觉得不对劲，家里肯定是出事了。 要知道小侄女在家里人心中就是宝贝疙瘩，别说送到旁人家里做客小住，就是离开眼前片刻都不放心。 若不是出了大事，谁也不可能把她送出去！ 他扫了一眼屋里众人，立刻问出口。 “爹，出了什么事？别瞒我，赶紧说！” 正好邰继祖从外边进来，听到这话就羞愧的脸色通红。 “继业啊，都是大哥不好，没有看好你的生意。” 邰继业依旧不明白，却不妨碍他护着哥哥，立刻应道，“大哥别这么说，生意是咱们全家的。就是有什么损失也不是大哥的错！” 邰三爷本来心里还难过，听到他这么说，直接拍了大腿。 “对，一家人就该这样。当哥哥不怕担事，当弟弟的也知道护着哥哥，这才是家业兴旺的好兆头！” 闵管事跟着点头，他愿意亲近邰家，就是因为如此，更是对这样的亲情羡慕之极。 日子好坏不论，一家人互相扶持，互相包容才是最难得的！ 邰老爷子示意儿子坐下，刚要详细说说，村人们居然也闯了进来，迅速挤满了院子。 邰继财抄着大嗓门儿，带头问道，“六叔，荷花说咱家的羊绒作坊干不下去了，被人家抢了生意，这是真的吗？” 邰三爷恨得挥舞烟袋锅儿，真想把儿子头上刨几个包！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媳妇傻就算了，儿子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邰继财瞧着老爹不对，下意识抱了脑袋，不明白哪里错了。 方才正卸车，听到媳妇儿说，他就着急了。 族人们也是惦记，一起进来问问……好像没啥不对啊？ 邰三爷拍拍老哥的胳膊，示意他不用在意。 然后，他才开了口说道，“这羊绒衣裤的生意实在太好了，虽然一直由咱们邰家把持，但外边眼红，想着撬行的人太多了。 “咱们邰家只是农门小户，虽然有永宁这个读书人，如今也只是一个秀才而已。 “这就像一个小孩子手里托着黄金在闹市行走，随时都容易出问题。若是被抢了黄金，顶多损失钱财，就怕小孩子也被人顺手打死了。 “所以，我前些日子把羊绒衣裤的织法卖给了十五个商家，如今羊绒衣裤生意已经变成了整个泰安县的生意。旁人就是想抢，想动心思，自然有泰安县所有商家顶着，咱们邰家就安全了。 “而且整个大魏几万万人口，需要太多羊绒衣裤了，就是把生意分给整个泰安，咱们邰家的作坊也不缺生意，不会关门。大伙儿不要担心，该回去歇息就歇息，明日作坊就继续开工，少不了大伙儿的工钱！” 闵管事适时开口帮腔儿，“大叔说得对，你们不住城里不知道。之前很多人都来问羊绒衣裤的生意，被我扯出我们主家才拦了下来。幸好永宁也考了秀才，否则怕是麻烦早就上门了。毕竟这生意日进斗金，好大一块肥肉，多少人都看着眼红！” 邰三爷也是吆喝村里人，“大伙儿都把心放到肚子里，该干啥就干啥，不会缺了你们吃饭钱。想想去年冬天这个时候，都饿着肚子窝在家里挨冻呢。 “如今吃饱穿暖就是享福了，还贪心什么！有活儿就干，没活儿就在家猫冬儿！之前也没少赚银钱，家里也不缺底子了！” 族人们原本真是很担心，毕竟赚钱习惯了，突然断了财路心里慌啊。 这会儿听老爷子分析了利弊，又被闵管事吓唬一通，再有族长忆苦思甜，他们本来就没什么主意，也就安静下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 树大招风，独财难赚！ “好，我们听族长和六叔的。”铁蛋儿爹第一个应声，“以前我家冬天都没棉衣裤出门儿，冻得像狗一样。如今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可不贪心别的了。大不了明日春天继续种苞米，日子也错不了！” 众人被提醒，再想起还有苞米托底就更踏实了。 “族长说得对，赶紧干活儿回家！” “就是，六叔一家本事着呢，以后再寻好生意就是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儿，邰三爷开始撵人，“行了，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家吧。晚上都关好院门，防备野兽下山。明日开始，该排班巡逻的就巡逻，不许偷懒。” 众人纷纷应了，领着老婆孩子回家去睡热炕头了。 留下邰家老少开始摆饭桌儿，杨丽华和刘冬娘带着小子们去灶间吃了，堂屋里剩下老爷子和邰三爷、闵管事，外加邰继祖和邰继宗、邰继业三兄弟。 外边太阳已经落山，四处昏暗一片，显见闵管事是回不去了。 所以，众人也没了顾忌，开了一坛子高粱酒就痛快喝起来。 闵管事又仔细说了一遍中年先生的遭遇，听得众人都是不知道怎么接茬儿好。 若是咒骂这中年先生来抢生意吧，人家已经死了。 若是同情可怜吧，这人还是不怀好意…… 最后还是老爷子摆了手，“罢了，这事咱们就当不知道，以后也别提了。希望那边至此罢手，再也别来招惹咱家就好。” 邰三爷跟着点头，叹气道，“平民百姓日子不好过啊，随便一个贵人老爷动动心思，对咱们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邰继业自然是心疼家里的独门生意没了，他忙碌了几个月，到底是倾注了不少心血啊。 但这事也赖不到任何人，只能说树大招风，独财难赚！ 可邰继祖不这么想啊，他喝了两碗酒，整个脸和脖子都红了，这会儿借着酒劲也红了眼睛。 他拉着弟弟的手，声音都哽咽了。 “三儿啊，是大哥不好，大哥没能耐，没看好你的作坊。” 邰继业上次看大哥这般，还是母亲过世的时候，他愣了一下，鼻子也酸了。 “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作坊是在咱家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再说了，真要说是谁的，那也是大嫂的啊！是大嫂琢磨出的衣裤织法，我只是负责跑去草原买羊绒罢了。大哥以后不要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没谁对不起谁！” 邰继宗扭头，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回过身劝大哥和弟弟。 “就是，老三说的不错，天下赚钱的买卖很多。咱们不做羊绒衣裤生意，还可以再找别的啊！” 闵管事也笑道，“不说旁的，这次运回的羊绒就能发一笔。如今城里人人都在找羊绒呢，羊绒价格翻了四五倍！” 众人惊讶，都是欢喜起来。 邰老爷子嘱咐道，“老三歇息几日就进城走走，若是羊绒倒卖当真赚钱，那家里留够自己用的，其余都可以卖出去。这般反倒省心了！” 这般说着，酒桌儿上又热闹起来。 邰继业不想哥哥再跟着担心，说起了路上的见闻。 “我们回来的时候，离得咱们县城还有三十路，碰到一个贵人车队，真是嚣张啊。为了他们通过，居然把我们所有车马行人都拦了下来了，足足耽搁了一日，否则我们早晨就到家了。” 邰老爷子应道，“早一日晚一日都成啊，家里又没有大事。如今很多贵人到了行宫，家家户户都少出门，不愿意惹麻烦了。” “可不是嘛，我看着村里人不要乱走。这几日更是连进城的马车都停了！”邰三爷滋溜了一口烈酒，很是懊恼无奈。 “这些贵人真是，好好的京都不住，跑到咱们这苦寒之地来做什么。” 闵管事接口应道，“我听说了几句，好似是那位要跟草原汗王见面，据说是几年前就约好的。” 他指了指棚顶，众人会意，都是点头。 “算了，算了，贵人的事咱们不懂，也参和不了，就管好自己吧。”邰三爷端起酒碗，张罗道，“来，喝一口，庆贺一下继业带着车队顺利归来。” 众人的酒碗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就是团聚的最好乐曲！ 而这样的时刻，拉着周先生尸体的马车，也紧赶慢赶回到了行宫。 两个护卫看看哭咧咧的随从，只能硬着头皮去寻三皇子禀报。 可是他们心里盘算了多少遍如何说辞，把自己摘出去，结果…… 三皇子不在！ 伺候三皇子的小太监拿了他们的银子，倒是愿意多说几句。 “三殿下接了皇上安排的差事，已经带人去戍边军大营了。你们若是有急事禀告，可以快马撵去边关。若是不着急，那就等一等，过个三五日殿下就回来了！”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神色里都有几分庆幸，自然也决定把此事划入不紧急的行列。 要知道三皇子奉皇命办差，肯定是重要啊。 这么一点儿小事，就不要打扰他了！ 两人出了行宫，直接寻到周先生的随从，一起劝说。 “周兄弟，三殿下去办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啊。如今就算天气冷了，但也不好让周先生就这么停尸在外，总要尽早入土为安啊。” “是啊，三殿下的脾气也不算多好，万一回来之后知道周先生坏了差事，没有拿到日进斗金的生意，到时候会不会发怒啊？万一他不许周先生入土为安……那周先生就更惨了！” 随从的年纪还不到二十，哪有什么主意啊，被他们一吓唬更是哭的厉害了。 “那怎么办啊？呜呜，我们先生意外淹死就够可怜了……” 一个护卫趁机说出了真正的目的，“你不如赶紧带着周先生的棺木回去老家入土吧，到时候就算三殿下追究，总不能把周先生从坟墓里挖出来啊！我们再说几句好话，也就大事还小，小事化了了！” 随从自觉有道理，赶紧带着车夫一起，连夜拉着棺材赶回京都去了。 行宫里，一个偏僻的院子里，这会儿也是燃着灯火。 灯火下，六皇子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下属回禀，也是神色惊疑。 第三百四十三章 说起八卦人人爱！ 他想了想，问了一句，“你说三皇子的门客刚出城……就死了？” 下属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性子有些活泼，听得主子问话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是啊，殿下！这事真是太神奇了，说出去怕是都没人相信。三皇子的门客坐着马车出了县城，不知怎么回事，路边突然跳出一个黄鼠狼，一口咬住了马脖子。 “那马当时就惊了，到处狂跑，最后在护城河边上停下了，原本众人都以为没事了，结果三皇子的门客却从车窗里甩了出去，掉进护城河。 “护城河里都是烂泥，石头很少。偏偏他的脑袋就撞了石头，流了很多血，送去医馆都没救过来。” 说罢，他生怕主子不相信，毕竟太离奇了，于是又添了两句。 “这事在整个泰安县都传遍了，人人都说三皇子的门客做了缺德事，黄大仙替天行道呢！” 黄大仙？ 六皇子皱眉，下属心里一跳，立刻往回找补。 “殿下，您也知道北地这边的百姓比较信这个……属下也觉得实在太巧合了……” 六皇子摆摆手，吩咐道，“你下去吧，此事至此了结，这门客不用再追查了。” “是，殿下。”下属立刻行礼，退了下去。 结果刚出了屋门，他又被喜子和其余几个贴身侍卫扯了过去…… 六皇子的属下真是没撒谎，护城河淹死人这事，确实在泰安县传的沸沸扬扬。 有人说亲眼看见那个外乡人淹死了，眼睛凸出，舌头伸了老长一截！ 有人说黄大仙是替天行道，教训了外乡来的恶人，甚至列举了那个淹死鬼的种种劣迹。 更有人说外乡人是跑来抢生意的，在酒楼时候没少问询羊绒生意，没想到路上就死了。也许就是老天爷看不过，护着泰安，不让外人把羊绒生意抢去呢！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闹的整个泰安像开了锅的沸水，就连皇上带着贵人驾临行宫这样的大事，都被彻底盖过去了。 而知道淹死鬼身份的人，整个城里不超过五个人。 其中一个就是县令老爷，泰安是他的地盘，要想调查清楚绝对不难。 为此，闵管事还被找去问了话。 闵管事当然不能说实话，只说那人在酒楼如何言行，出城之后遭遇了意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那人为抢羊绒生意而来。 县令老爷也觉得此事太过巧合，但邰家再能耐，也不能使唤黄鼠狼害人啊！ 邰家是气运好，凡事都能逢凶化吉，比如提前卖了羊绒衣裤织法，但邰家到底还是普通百姓，不是神仙妖怪！ 若是一定要划分责任，那也是三皇子觊觎羊绒衣裤的独门生意，最后遭了报应。 如今死了人，同邰家没关系，同泰安县更没关系！ 不说县令老爷把自己哄的明明白白，只说三皇子带人一路到了边关，还不知道他的得力门客已经去寻阎王爷报道了！ 大魏同草原的盟约会晤，是几年前就约好的。如今皇上已经到了，但草原却没人过来，总要派人问清楚。 他们这些身份高贵之人自然不会出面，只能使唤戍边军进草原了。 而他就是这个发送号令的！ 当然，背地里，他也接了另一个差事，就是探探戍边军的底细。 这么多年，朝廷不是没往戍边军安插过人手，但大多被排挤到边缘，甚至直接“战死”！ 以至于最后都没人敢来戍边军，所以户部和兵部才在军粮和兵器上百般刁难，就是害怕戍边军继续坐大，最后反倒成了威胁。 对于主人来说，既要狗子看门，也要防备狗子咬了主人，这是常理，没有任何错！ 而作为狗子，忠诚是一等一重要的，主子可以打骂，但狗子不许呲牙！ 如今，他就是带着打狗棒，来考验一下狗子的忠诚！ 三皇子一路抬着下巴，得意洋洋来到边关，居然没有见到大将军带人迎接，他就有些恼怒。 随从官员直接找到了守边关的差官，开口就是呵斥，“三殿下到了，戍边军的人呢？为何不来跪迎？” 守边关的差官倒是殷勤又恭敬，直接给三皇子跪倒磕头，哭着脸应道，“三殿下恕罪，不是我们大将军不来迎接，实在是今日营中有大事发生。原本以为处理干净了，殿下明日过来正好接待。哪里想到……” 大事？ 处理干净？ 三皇子当时就兴奋了，自以为抓到了戍边军的把柄，立刻吩咐众人赶路，直奔戍边军的军营！ 而同一时刻，戍边军的军营外已经垒起了高高的台子，台子上绑了几十个囚犯。 军法司的兵卒们充当了刽子手，一个个怀里抱着半尺宽的鬼头刀，杀气凛凛！ 大将军带着喝雄等将副将偏将，坐在高台之后，冷冷望着远处，直到三皇子的车队慢慢靠近，直到高台四五丈外。 “殿下，您快出来看看！戍边军……戍边军好像在杀人！”坐在车辕上的随从，声音都在发抖，说的磕磕巴巴！ 杀人？ 三皇子赶紧推开门，扶着小太监的手，直接站在了车门口。 站得高，看得远。 那高台上捆绑的人，一脸冷肃的将军们，全都映入三皇子的眼睛。 他皱了眉头，有些犹豫要不要先保下这些人，看看能不能从其中找到戍边军的把柄。 可是不等他开口，已经有两个兵卒站到了高台两侧的大鼓前。 “咚，咚，咚咚……”鼓点从稀疏到密集，好似春雷一般次次都劈在众人心头。 三皇子等人下意识就停了动作，猜测戍边军要做些什么。 好不容易等着鼓声结束，三皇子深吸一口气就要呵斥戍边军将领过来磕头，打算先声夺人。 结果，贺雄却突然站起，高声喊道，“我数万戍边军镇守边关，饮风眠雪，旌旗列列，抛头颅洒热血，护卫大魏，护卫百姓，从不怕苦，从不怕牺牲！ “这么多年，但凡出兵，必定胜利凯旋，镇压各处无力反抗。但依旧有人试图挑战我们戍边军的威严，挑战我们大魏的底线。 “今日这台上捆绑的人，就是一年里各处派到边关的细作，还有草原上穷凶极恶的马匪！ “无论他们目的为何，如今都是我们的阶下囚，都该为他们的鲁莽和狂妄付出代价！” 说罢，他退后几步，重重一挥手，“行刑！” 第三百四十四章 抛头颅洒热血的现场教学！ 刽子手们毫不犹豫的举起手里的大刀，齐齐砍下！ 塞外的寒风呜呜刮起，惨淡的阳光从天空照下来，没有半点儿暖意。 一排排人头突然被砍飞，血柱像泉水一样喷起来，瞬间天地一片血腥！ 红艳艳的鲜血，染红了整个世界！ 甚至有一颗人头好似调皮的足球，居然直接飞到了三皇子的马车前，噗通一声掉下来，露出一双因为不甘和绝望而瞪大的眼睛！ 三皇子站在车门前，本意是站得高看得远，但这一刻却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因为那颗人头就那么在他眼里越变越大，鼻子都能嗅到温热的血腥味道！ “噗通！”三皇子白眼一翻，紧跟着一头栽倒在马车下！ 他的随从和护卫们也没想到，刚到戍边军，不等耍威风就被迫观看了一场大刀砍人头。 京都的温柔乡住久了，见过风花雪月，见过纸醉金迷，啥时候见过这样的“抛头颅洒热血”啊！ 有人被血腥味吓的腿肚子转筋，有人扭头狂吐不止，有人更是两眼一翻去汇合了土地公公。 好不容易有人发现他们的主子三皇子倒地不起，已经是一盏茶之后了。 三皇子终于被扶起来，额头多了一个鸡蛋大的肿包，瞧着搞笑又可怜！ 随从壮着胆子掐了主子的人中，总算把主子从昏迷里抢救回来。 三皇子茫然的四处看了看，顿时想起方才的惊恐，于是扯着嗓子喊起来。 “放肆，放肆！” 正好这时候，大将军已经带人“紧急”赶了过来。 “哎呀，三殿下，实在对不住，本来以为您明日过来。想着先清理一下营地的罪囚，哪里想到反而惊扰了殿下，真是罪过！”大将军弯腰行礼，把礼数做的足足的！ 三皇子下意识就要喝骂，但抬眼见到大将军身边跟着的兵卒身上血迹斑斑，正是方才举刀砍人头的那些啊！ 他顿时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转而拼命喊了太监送上圣旨，连宣读都没宣读，手脚并用爬上马车就转回边关里的驿馆去了。 车队来得快，走得更快！ 戍边军所有兵将看在眼里，心里无比的鄙夷。 他们流血牺牲保家卫国，养出的就是这样的废物吗？ 换句话说，他们就是被这样的废物日日刁难，奴役驱使吗？ 贺雄呸的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道，“没用的东西！就这样的软蛋，给咱们戍边军提鞋都不配！还敢跑来耀武扬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就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当是他的皇子府，是娘们的温柔乡呢！还想给咱们下马威，真是脑子进水！”另一个副将也是跟着骂的痛快。 大将军示意他们少说话，然后展开圣旨看了看，神色没什么变化，吩咐道，“收兵回营！” 兵将们轰然应下，该收尸体的收尸体，该拆台子的拆台子，该清理血迹的清理血迹，不过半个时辰，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好似这里什么都没发生…… 话说三皇子带人屁滚尿流一般回到驿馆，吓的哆嗦个不停，即便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衫，侍卫重重把守了房间，他依旧是腿软。 闭上眼睛，就是那人头落地，鲜血冲天而起的情形！ 随从太监也是害怕，软着腿伺候在一边，小声劝道，“殿下，皇上吩咐您给戍边军送圣旨，如今已经送到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小人贱命一条，倒是不怕，但殿下您可是皇子，万不可损伤一点儿。 “小人瞧着戍边军桀骜不驯，对殿下根本不恭敬，为保殿下安全，还是尽早返回行宫吧。” 侍卫头领也怕担责任，跟着劝慰，“是啊，殿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是千金之体，若是有些差池，怕是皇上也要震怒。” 三皇子自然是想赶紧逃走的，但他脸面上过不去啊。 这会儿两个奴才给他找好了台阶，他当时就下令，“立刻整装出发，戍边军放肆桀骜，许是有不臣之心，本殿下必须尽早告诉父皇，早做对策！” 这般，天色不等黑沉，来时嚣张无比的车队，又匆匆忙忙踩着黄昏逃出了边关，连夜返回了行宫。 抵达行宫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的下午，皇上正召了伶人跳舞，一众官员陪着饮酒。 大皇子和二皇子虽然坐在皇上身侧，脸上也是笑着献殷勤，但心里却都不高兴。 之前，他们争抢去戍边军传旨的差事，最后父皇却给了老三。 虽然这不见得就是父皇决定把皇位给老三的征兆，但对老三的偏爱总是真的！ 两人心里盘算着，以后要怎么给老三下绊子的时候，居然有太监来禀报。 “皇上，三殿下从边关回来了。老奴瞧着殿下神色不好，好似受了委屈？” “哦？”皇上沉了脸色，应道，“他是去传旨，什么人敢让他受委屈？” 说罢，他就吩咐太监把三皇子带进来。 一众伶人立刻退了下去，只剩了不知发生何事的官员们，还有坐在末位的六皇子，但他低头喝茶，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父皇，呜呜，你要给儿臣做主啊！”三皇子几乎是一路哭着进来的，奔到皇上身边，就坐在了皇上脚边，犹如撒娇告状的小童，根本没有个大人样子。 偏偏皇上就喜欢他这个模样，伸手扶了儿子起来，上下打量他完好，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三皇子自然不能说他被吓的像丧家犬一样，只是把戍边军如何当着他的面前杀人，如何对他不敬，说个清楚。 末了他哭诉道，“父皇，赵大将军如何会不知道儿臣到了边关？他就是故意的！他一定是对父皇不满，才拿了儿臣撒气！” 有那还算正直的臣子立刻说道，“皇上，三殿下许是误会了。戍边军杀奸细和马匪，是每年入冬之时都要做的，为的是震慑外邦。 许是这次没有选好日期，同三殿下驾临赶到一起了。不如派人再去一趟，把草原会晤之事处置妥当。” 皇上没有说话，望向众人，意思很是明显，看谁要主动接下差事。 但戍边军这般桀骜不逊，谁去都不讨好啊，所以，包括大皇子和二皇子在内，所有人都低了头。 这个时候，不知是不是六皇子太过惊慌，手里的茶杯不小心磕碰了一下，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里显得异常清晰！ 于是，众人齐齐抬头向他那里望去…… 第三百四十五章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六皇子扶好杯子，看向众人，神色有些尴尬和慌乱，“父皇恕罪，儿臣……儿臣一直在行宫，没有见过血腥。突然听三哥说起……一时失态！” 皇上微微皱眉，摆了摆手。 对于这个儿子，他谈不上喜欢，顶多是有些愧疚罢了，这还不至于让他多看重…… 但大皇子和二皇子、三皇子却被提醒了，这屋里身为皇子的可不只是他们三个啊，小六同样是父皇的儿子啊。 身为皇子，享受了大魏的荣华富贵，自然要为大魏做些贡献了，比如……去戍边军受折磨，比如去跟草原人交涉！ “父皇，六弟一直在北地，对戍边军想必很是熟悉。不如就让六弟去边关吧？”三皇子第一个开口提议，还暗戳戳的要给兄弟扣一个私自结交戍边军的帽子。 大皇子立刻跟上，“是啊，父皇。六弟住在这里时日久了，许是草原也常去呢。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二皇子也是联合出击，笑着见缝插针，“父皇英明，六弟年岁也不小了，该为您为朝廷分忧了！” 众人都在朝堂厮混，哪有一个是傻子的，都恨不得精明的像狐狸一样。他们眼见三个皇子如此默契，如此一致的把六皇子推出来，就知道他们不安好心。 但说到底，六皇子的死活同他们也没关系啊。 这个时候，谁愿意冒着得罪三个皇子的风险去维护六皇子呢？ 于是，所有人有志一同的又低了头，开始数地砖，装聋作哑！ 六皇子有些惊慌，赶紧起身行礼，应道，“大哥，二哥，三哥，我这么多年一直在行宫，没有去过草原，也没有见过戍边军的人。我……我不敢接下这差事，万一哪里出错，岂不是坏了父皇同草原汗王会晤的大事……” 三皇子生怕鱼儿脱了钩，赶紧反驳，“哎呀，老六，你谦虚了。我们这次过来，行宫的修葺和铺设官道可都是你在负责，甚至你还带着御史惩治了贪墨的官差。这可不是小事，你都做的如此之好，不过是联系一下草原，你定然能办的明明白白。” “是啊，六弟放心去办。大哥看好你！”大皇子继续补刀，一副弟弟能耐，他也与有荣焉的模样。 六皇子急的厉害，额头已经隐约有汗迹了，却无论如何也脱不开三个哥哥的联合攻击。 到底还是一个老臣看不下去，起身说道，“皇上，六皇子确实太年轻了一些，又没接触过同草原的相关事宜。不如，还是换个人吧？” 三皇子见有人拆台，心里恼火，立刻说道，“吴大人说得对，既然您如此心疼六弟，不如就辛苦您陪他走一趟好了。六弟年轻，但您是老臣啊，相辅相成，岂不是美事一桩！” 大皇子和二皇子互相对视一眼，也是点头。 这姓吴的老臣，不是六部的任何重要官员，说起来就是个钦天监的监正。 若是放在前朝，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如今皇上不相信这些占星命理之说，除了祭祀时候，让这人出来装个样子，平日里根本不搭理。 就算他同老六一起去了草原，甚至倒向老六，对于下一任帝王的争夺也绝对没有任何影响！ 吴大人被将了一军，沉吟着，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打个哈欠，有些不耐烦了，摆摆手下令道，“那就老六和吴大人走一趟草原吧，记得让戍边军出一队人马保护。” 此事就此定论，众人都没有反对，当然也不好反对，不愿反对。 六皇子和吴大人起身跪倒磕头，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又说了几句闲话儿，皇上就散了宴席，大皇子和二皇子、三皇子趾高气昂的走掉了。 官员们紧随其后，生怕被六皇子抓到，再沾染是非…… 六皇子苦笑，拱手请吴大人到他的院子商议明日去边关之事。 没人知道，关上院门儿，喜子等人严严实实守卫好，六皇子却和吴大人收了颓丧，齐齐露出了笑脸…… 三皇子自觉坑了一把弟弟，很是高兴，回到自己院子就招呼随从摆酒。 随从正心里藏了一件事呢，听到主子要喝酒，就赶紧张罗。 很快，丰盛的酒菜就摆好了，两个舞姬被叫来陪酒。 两人一个娇艳，一个清丽，都是难得的美人，哄着三皇子喝的半醉。 随从这才小心翼翼说道，“殿下，周先生去泰安那事……出了一些岔子，怕是不成了。” 三皇子脑子混沌，一时没想起来，问道，“泰安什么事？” 随从无法，只能说得清楚一些。 “殿下，周先生不是去泰安张罗羊绒衣裤的生意了嘛。哪里想到，先前做这个生意的那家人，顶不住县城那些商贾的压迫，已经把羊绒衣裤的织法贱价卖出去了。 如今泰安县几乎是人人都会羊绒衣裤的织法了，周先生慢了一步……” “蠢货！”三皇子不高兴，骂了一句。 他倒不是一定要羊绒衣裤的生意，只不过觉得有利可图，如今生意没了，银子自然也没了，免不得生气失望罢了。 “给周先生送信！”三皇子冷哼，“没用的东西，让他查一下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提前泄露了消息，坏了本殿下的好事！” 随从为难，越发小心应道，“殿下，周先生怕是不能当差了。当日他在泰安的时候，马匹被路边窜出来的黄鼠狼咬了脖子，因而惊了马车，周先生被摔倒护城河里……死掉了！” 说罢，他生怕三殿下发怒，赶紧又添了几句，“不过，侍卫已经去查过了。这事确实是意外，当时很多百姓在场都看的清楚，不可能被人动手脚。还有，羊绒生意也是在周先生出发之前就买卖了，一切都是碰巧……” 碰巧！ 三皇子气的摔了手里的酒杯，“废物，真是废物！这么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随从和舞姬，以至于门口的侍卫都吓的跪了下来。 旁人就罢了，随从却心里忍不住腹诽。 人家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当主子的刚从边关被吓的屁滚尿流一般跑回来，他们当奴才的废物一些也是应该啊！ 偏偏他们挨骂，真是不公平！ 但这话只能想想，他是打死也不敢说出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 勾心斗角和现世安好！ 幸好，这个时候皇上那边有太监来传口谕。 原来皇上得了几件好东西，请三皇子过去一起赏鉴。其实就是皇上心疼儿子收了惊吓，找个借口给儿子赏赐。 三皇子立刻转怒为喜，麻利换了一声衣衫，去掉酒味就赶去了。 自然，羊绒生意的事就被他扔到脑后了。至于死掉的周先生更没人在意了，一个死人罢了！ 远在百里外的邰家村，根本不知道行宫这边如此勾心斗角，一件事要拐了八百个圈儿才能达成。 猎人和猎物时刻都在转换角色！ 因为周先生的意外死亡，家里没了压力，众人就免不得惦记起了珠珠。 说实话，胖丫头简直是全家的眼珠子、心尖子，即便再信任伍家，还有永宁和永丰在旁边照料，他们依旧不放心啊。 于是，杨丽华赶紧寻了一些比较满意的针线做谢礼，就要进城去看闺女。哪怕一时不能回家，陪着闺女在小院儿住几日也成啊。 至于作坊这边，村里妇人已经是熟手了，不用杨丽华每日盯着，有春红在，也能把活计料理的妥妥当当。 而邰继业也惦记进城去寻友人们吃个饭，喝杯酒，探探城里如今的羊绒行情。 若是羊绒价格确实奇高，那就把家里的羊绒卖掉一部分。毕竟不必付出辛苦，就能拿到的利润，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放过。 但若是价格趋于平稳了，就留着家里作坊慢慢织成衣裤。 三个小子在家憋闷，都是眼巴巴望着老爷子，一副摇尾巴小狗的模样。 老爷子耐不过他们缠磨，就道，“想去就跟着去吧，记得不要淘气。若是你们惹祸，下次就再也不放你们出门了。” 说罢，他仔细打量陈瑞阳。 这小子原本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模样，但经过了生父和继母的苛待，在外漂泊的凄惨，还有草原寒风和烈日的磋磨，如今已经是个黝黑结实的农家小子了。 别说普通认识的人，就是郑家旧日奴仆当面见到，怕是都认不出。 老爷子拍拍陈瑞阳的肩头，心里轻轻叹气。 陈昭一走几月，还不知道调查的如何了。万一有消息传来，陈瑞阳怕是就没有如今这般自在了。 暂时，还是让孩子多轻快一些吧，毕竟不知道沉重的仇恨什么时候就要落在他肩头了…… 珠珠在伍家住了三日，每日早起吃饱之后，伍夫人就带着她和儿子一起出去玩儿，有时候逛街，有时候去做客。 中午回家吃饭，然后珠珠又被永宁接去前院，宋辉和齐鸣、腾誉抢着照看这个可爱的奶团子。 这个带了家里的点心，那个特意买来了有趣的小玩意儿，只要胖丫头说喜欢，他们就恨不得比吃了蜜还高兴。 就是永宁这个亲哥哥，永丰这个亲堂兄，往往都被挤的靠不到前头。 伍先生也极喜欢胖丫头，只要胖丫头不困倦，下午的课，永宁几个都是自学，伍先生则抱着胖丫头，耐心教她写字，就是胖丫头在白纸上画满乌龟，他也高兴的哈哈笑…… 以至于，杨丽华突然上门来接孩子，伍家从上到下算一起，人人都舍不得。 伍夫人拉着杨丽华坐下喝茶，一迭声的夸赞珠珠，“这孩子简直太好了，别看年纪小，像个小大人儿一样懂事。我真是恨不得生个一模一样的闺女才好！” 杨丽华抱了闺女跟着笑，低头见闺女脖子上的长命锁，辫子上的小金蝶，就赶紧说道，“伍夫人，您给这孩子买首饰了？这可不成……” 伍夫人立刻压住她的手，“你可不能推辞，我不是给你的，是给珠珠的！她住了这几日，不只是陪我解闷儿，就是先生都极喜爱她呢。 “这些小物件儿给珠珠留着，长大了，若是两个孩子有缘分，许是还能亲上加亲。若是没有缘分，我也是愿意认珠珠做个义女的。毕竟这么好的孩子，我可是一定要分一杯羹！” 杨丽华被逗得又笑了，低头亲亲胖闺女，应道，“这么说，我家珠珠倒是像一块肥肉了，谁见了都想分一口。” 伍夫人也是笑起来，还想说话的时候，一直默默站在娘亲身边的伍小公子却认真点头，“嗯，珠珠姐姐白白的，是像肥肉！” 屋里静了一瞬，转而又是哄堂大笑，这一次连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了。 说了一会儿话，学堂那边也放学了。 杨丽华赶紧带着珠珠告辞，又去给伍先生行了礼，最后才带永宁和永丰一起回小院儿了。 碰巧，邰继业带着小子们在外逛游大半日也刚赶回来。 兄弟五六个凑在一起，外加一个宝贝疙瘩珠珠，真是玩闹起来，差点儿把房顶掀翻了。 闵管事听到动静，匆忙结束了店里的琐事，也赶来闲话儿。 杨丽华留他吃了晚饭，又请他带消息，明日要拜访一下闵夫人。 闵夫人当然高兴啊，第二日早早就派了婆子和马车过来接人。 邰家如今日子过得好，不说大富大贵，但吃穿用度可是提升了很多。 杨丽华带着珠珠，都是穿了锦缎衣裙，首饰不张扬却也不廉价，进了闵家门，有婆子丫鬟殷勤，也该打赏就打赏，自然是人人都恭敬有加。 闵夫人等在二门口，闵小姐更是提着裙子翘着脚等待珠珠这个小伙伴儿。 好不容易见面，两个丫头就叽叽喳喳抱在一起，惹得两个当娘的是羡慕又高兴。 闵家今年的田里没少收苞米，自然也因此赚了不少人情。 闵夫人本就感激，之前更是又拿了邰家的羊绒衣裤织法，这次见到杨丽华，她可是亲近很多。 谁能想到当初不过是一时心善，结了善缘，就得了邰家这么多的回报呢！ 两个丫头一起玩耍，闵夫人就同杨丽华一起织羊绒衣裤，杨丽华也不藏私，教的很仔细，让闵夫人也更欢喜了，隐约把她当了闺中好友一般。 从闵家出来到时候，杨丽华母女带了不少的谢礼，都是闵夫人精心挑选的，怎么推辞也推辞不掉。 杨丽华无法，只能盘算着年前多吃些辛苦，给闵夫人绣个大屏风做回礼了。 原本众人以为还要在城里住两日，结果家里突然来了消息，让她们尽早回去。 杨丽华很是担心，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天生带兵打仗的料！ 邰继业当然也担心，立刻张罗好马车，带着嫂子和孩子们回村。 闵管事紧赶慢赶给珠珠送来两盒子点心，还没忘了嘱咐，到家之后若是无事，一定让人来说一声，省得他惦记。 邰继业把他当了另一个异姓兄长一般，笑着要他安心。 至于缘由，邰继业没说，却下意识看向小侄女。 珠珠得了最爱吃的蝴蝶酥，坐在陈瑞阳怀里，正互相分吃的欢快，小嘴巴上沾了不少点心碎末。 邰继业心里更踏实了，这次家里被抢了生意，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焦虑，夜里睡不着，在院子里转悠的时候被老爹发现了。 老爹心疼他，才简单说了几句。 原来，小侄女就是家里的风向标，只要她每日欢欢喜喜，能吃能喝，家里遇事就是波折一些，结果也总会是好的。 怕就怕小侄女做噩梦，一旦噩梦惊醒，必定是祸事来临。 这会儿瞧着小侄女这般欢快，家里肯定没有大事…… 这几日，邰永宁有母亲和弟弟妹妹陪着，别提过的多高兴了，放学往家走的时候，都忍不住雀跃蹦跳。 但短短相聚，家里人又要回村了，他心里失望，脸上却笑得温和，嘱咐家里人路上慢走，安全第一。 杨丽华也舍不得儿子，但孩子就像小鸟，长大了总要学着自己飞出去。当父母的，不能永远守在孩子身边啊。 她拍拍儿子的肩膀，“给你带来的新夹袄，不要舍不得穿，小心染了风寒。平日多照顾自己，少熬夜读书。” 邰永宁赶紧点头，她才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踢踢踏踏到了村口，不等下车，邰继祖就迎了出来。 杨丽华提着心走了一路，见得周围没人就赶紧问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邰继祖应道，“放心，没事，就是爹想珠珠了。” 杨丽华见他笑的憨厚，虽然还是好奇，却放了心。 一路进了院子，孩子们大呼小叫着去洗漱玩耍了，杨丽华等人也进了正房。 老爷子也没绕弯子，直接同杨丽华和邰继业说道，“昨晚，康成那边又来消息了。羊绒生意的事过去了，背后之人不会追究，家里自然也没危险了。另外，康成接了去戍边军和草原的差事，如今已经启程了。” 杨丽华愣了愣，转而欢喜起来。 国家大事，对于她一个妇人来说实在太遥远和陌生了。 但家里没了外人威胁，侄儿也光明正大搭上一直想要交好的戍边军，怎么听都是好事啊！ “太好了，那些贵人都挤在行宫，怎么想都不是好事。康成能走出来，就不怕被连累了。” 老爷子也是点头，嘱咐道，“咱们家还是太弱小了，帮不上康成，更没办法抗衡那些贵人。所以，最近还是要谨言慎行。” “爹说的对，我会约束家里孩子。”杨丽华赶紧应声。 邰继业也是帮腔儿，“爹放心，我也多跑几趟城里，随时听听风声。” 邰继祖和邰继宗在一边听着，都是笑着没有插话。 他们这两个当哥哥的不如弟弟聪明，从来都是顾好家里，让弟弟没有后顾之忧就好了…… 果然，第二日邰继业又进了城，白日同闵管事说说话，茶馆里听听热闹，晚上就陪着读书的侄儿，倒也难得享受了一段惬意的日子。 而邰家村里，家家户户存够了柴火和米面，也拾掇好了房子，准备彻底猫冬儿了。 其余村子里，基本都是如此，所以一时间，好似世界都安静下来，就等一场大雪落下，开启一年最好的时光了…… 百里外的戍边军大营里，兵将们却没有如此轻松了。 无论是草原上的马匪，还是罗刹的黄毛子，每年入冬之前都会疯狂一段时日。原因无它，为了活命，为了劫掠更多的物资准备过冬！ 往往这个时候，也是戍边军累积军功和操练新兵的好时候！ 就是永安都跟着营中的老兵们打了好几仗，手头上添了几条人命。 贺雄暗戳戳惦记这小子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结，所以冒着打军棍的风险，夜里硬是带着这小子寻个草垛灌了两壶烈酒。 没想到永安这小子，喝多了之后眼睛通红，提起杀敌那是兴奋的手舞足蹈，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的英勇，哪有什么惶恐茫然啊！ 最后，还是贺雄狠心又灌了他一壶酒，然后扔回营帐，任凭他呼呼大睡了。 倒是大将军知道这件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小子心思粗，反倒是个天生带兵打仗的料子！” 贺雄龇牙咧嘴抱怨道，“就是可惜了我偷藏的好酒，下次见到邰大叔，一定要讨回来！” 两人没想到，他们讨债的机会很快就到来了，只不过讨债的对象不是邰家人，而是六皇子！ 上次，三皇子吓的屁滚尿流，像个丧家犬一样跑回行宫，被戍边军上下数万的兵将们当做笑料，足足耻笑了好几日。 如今听说皇上又派了一个六皇子过来，人人都脸上冷笑，心里轻蔑。 不等大将军发话，这些偏将和副将就想了个新的下马威。 军营里已经没有罪囚可以杀了，但是关外不缺猎物啊…… 贺雄是大将军的心腹，很多时候，他就是大将军的另一副眼睛和耳朵。 自然，下马威这件事根本瞒不过他，也没人想瞒着他。 他听说之后，犹豫了一下，就去禀告大将军。 “将军，大伙儿想了个法子，要吓唬一下六皇子，给他个下马威。您看，这事要不要拦着？” 大将军正在看舆图，虽然对边关内外的山脉草原，他都是烂熟于心，但每有思考，他依旧会站在舆图前，因为一点点失误都可能导致损兵折将。 听了贺雄禀告，他楞了一下，笑道，“你觉得六皇子会被吓到吗？” 贺雄立刻摇头，应道，“虽然只见过六皇子一次，相处过一日，但我瞧着他和京都那些贵人不同，性情外圆内方，睿智懂变通，最主要是……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且身边也有忠心英勇的侍卫。” “那就行了，你担心什么！”大将军摆摆手，扭头继续看舆图了。 贺雄见此，赶紧告退。 第三百四十八章 皇子也不都是怂包软蛋！ 出了门，正好两个副将站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讨论着下马威，贺雄心里突然就冒出一点儿恶趣味。 身为戍边军，可不是关内那些守城的软脚虾可比，不说年年手下马刀都要见血，那也差不多了。所以军中从上到下，几乎是人人都彪悍又骄傲。 六皇子想要收服戍边军，想要得到这一大助力，自然要亮一亮本事，否则就是大将军决定支持，怕是满营兵将也要心里嘀咕。 若是六皇子当真被吓到了，像三皇子一般狼狈，怕是他也没脸请大将军支持了…… 这般，就在大将军默许，贺雄恶趣味的推动中，戍边军的下马威在紧锣密鼓的张罗中。 这一日，六皇子和吴大人终于带人赶到边关。 贺雄亲自带人去城门口迎接，他同六皇子装作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贺雄当先行礼赔罪，“六殿下赎罪，末将迎接来迟！” 六皇子亲手扶了他起来，客气道，“将军言重了，倒是本殿下突然过来，耽搁将军和兵卒们征战了！” 贺雄赶紧应道，“因为先前三皇子殿下过来的时候，我们营中没有准备，不小心惊吓了三皇子殿下。大将军和满营兵将都愧疚又惶恐，这次知道皇上换了殿下您过来，营中早早就安排好了。 “草原上的马匪和罗刹的黄毛子几乎被肃清，一时半会儿都不敢再到边关撒野，还望殿下安心。” 吴老大人在一边听得很高兴，他和整个家族都把“希望”压在了六皇子身上，若是六皇子安危有闪失，可就前功尽弃了。所以，他很是真心的夸赞了几句。 贺雄又同他见礼，客气一番，总算往营地赶去。 到了营地外三四里的位置，贺雄装作为难的说道，“殿下，军中有很多机密，不好随意曝露。所以，还要委屈您带来的侍卫在此处扎营。末将陪着您和吴大人进营地，你看……” 吴大人当时就皱了眉头，还想说话的时候，六皇子已经点了头，“好，既然到这里了，就守这里的规矩。” 说罢，他就吩咐随行的护卫都留下扎营。 当然，堂堂皇子身边不可能完全不带人手。所以进军营大门的时候，贺雄陪着六皇子和吴大人走前边，后边还跟着两个冷脸的侍卫。 营地里，兵卒们该巡逻的巡逻，该训练的训练，杀生震天，很有几分肃杀之气。 吴大人年岁大了，不说土埋半截也差不多了，但走在这样的铁血之地，依旧有些觉得腿软。 倒是六皇子神色如常，甚至同贺雄谈笑风生，没有半点儿惧怕。 这让贺雄心里对他的敬佩又多了三分…… 但准备好的“礼物”，该送还是要送啊！ 几人刚好走到帅帐附近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呼小叫起来，脚步声轰隆隆显得很是急促。 吴大人下意识往六皇子身边凑了凑，不等他开口问询，已经有七八只草原狼出现在远处。 许是已经经历了一场奋战，几只狼身上都带了血迹，显见是受伤了。这也越发激起了它们的凶性，瞪着眼睛，张着血盆大口就奔着六皇子等人闯过来！ 偏偏追在狼群后边的一队兵卒行动慢腾腾，嘴里大声吆喝，手里马刀挥舞，但就是落不到狼群身上，反而还有几分驱赶的意思。 吴大人彻底坚持不住了，软着腿就要倒下，幸好被六皇子扯起来扔到了身后。 那两个侍卫也反应迅速，直接抢到了六皇子身前，抽出腰刀就迎了上去。 狼群被拦了逃命的活路，越发愤怒和凶残，跳跃而起，大嘴就奔着侍卫的脖子咬去！ 吴大人两眼一翻，彻底昏死了。 倒是六皇子沉着脸，同样迅速抽出腰刀，同两个侍卫并肩作战。 三人对上八只草原狼，平均一人要对付两三只，即便六皇子和两个侍卫本事了得，多少也有些手忙脚乱。 但很快主仆三个就镇定下来，互相配合，互为臂膀。 最后，两个护卫受了一点儿轻伤，六皇子的手臂也挨了一爪子，八只狼却都死透了，凌乱躺在帅帐前，鲜血流了满地，血腥气扑鼻而来！ 原本听到动静，特意跑来看热闹的兵将们，看看一地的死狼，再看看沉默的两个侍卫，还有手臂流血却眉头都没皱一下的六皇子，突然就觉得他们这个下马威很蠢。 而京都的贵人，或者说皇上的儿子不都是废物，还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存在！ 不知道哪个大老粗突然说了一句，“倒是我错了，皇上的儿子也有厉害的，不都是怂包软蛋！” 贺雄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然后干咳着上前行礼，给六皇子赔罪。 “殿下受惊了，这是前几日营里将士们从草原上抓回来的，原本想着剥皮之后送给殿下做见面礼，哪里想到这群小子没看好，反倒让狼群跑出来惹祸！幸好殿下英勇，否则今日末将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六皇子抹了一下手臂上的血迹，当啷一声收了腰刀，笑的无所谓。 “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但不论如何原因，本殿下的侍卫已经受伤了，还请将军唤军医好好诊治。他们都是追随本殿下的忠勇之士，本殿下不希望他们有损伤。 “另外，吴大人是钦天监的监正，朝廷命官，年岁大又受到惊吓，也要好好诊治歇息一般才行。” “应该的，应该的！”贺雄赶紧点头应下，然后吆喝着兵将们，“还不来搭把手，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兵将们都是尴尬，飞快上前帮忙收拾狼群尸体，背着吴大人到旁边营帐诊治。 两个侍卫不愿意离开六皇子身边，六皇子却道，“去治过伤再过来，想必这会儿，本殿下也有资格见大将军了。” 他的话音落地，两个兵卒掀开帐篷帘子，大将军已经走了出来。 大将军打量了众人一眼，很是惊讶问道，“六殿下到了门前，为何不赶紧迎进去？” 贺雄心里吐槽，姜还是老的辣，将军的演技才是最炉火纯青的，一点儿都不尴尬啊！ 但他可不敢说，赶紧点头赔罪，然后笑着给六皇子让路。 “殿下请，我们大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 六皇子笑了笑，抬步走了进去。 他的手臂只是被狼爪子抓了几道，但伤口有些深，一走一过间有血珠子掉落，他却仿佛毫无痛觉一般。 大将军跟在后边，看在眼里，眼底的光慢慢就亮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不打不相识 邰永安跟着老兵们打了几次仗，杀了几个人，也算立了点儿小功劳。贺雄高兴，亲自把他提到了十夫长，甚至准许他在新兵里挑选小队成员。 邰永安也是真不客气，给什么要什么。 这一队初生不怕虎的“牛犊子”，昨晚在巡逻中又抓住了两个试图偷偷溜进关内的家伙。 这两人白日里放着城门不走，反倒夜里偷偷潜入，只要一想就不是好东西啊！所以，即便还没审问，人人也都知道，邰永安的小队立功了！ 队员们高兴的嗷嗷叫，喊着要吃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邰永安这个队长就只能想办法了，但他们在军营，没任务根本出不去。自家叔叔的商队也回去关内了，想必短时间不会经过…… 他想来想去，还是把主意打到了贺雄身上。于是，他就揣了自己的钱袋子出门了。 因为在戍边军当兵，家里人担心他吃不好，除了经常捎带东西，给的最多的就是银钱了。 三叔是每次路过都要给个二三两的，弟弟们卖草药得了铜钱也是塞给他一把又一把，特别是家里的小财神妹妹，过年时候从闵家和伍家得的金银锞子都给他了，妹妹说了，让他买吃的，不能饿瘦了！ 今日，这些银钱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他出不去，但贺雄贺叔叔的亲兵能出去啊，帮他在关里买些酱肉或者馒头饼子一类肯定不算难事！ 他盘算的挺好，但找来找去，最后就找到了帅帐外了，结果被冲鼻子的血腥气吓了一跳！ 他赶紧找了熟人问询，六皇子到戍边军也不是什么机密，而且方才马刀杀群狼实在太精彩了，见到的人都忍不住兴奋。 于是，邰永安没见到贺雄，反而先听了一场好戏…… 帅帐里，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六皇子同大将军相谈甚欢，有些事不能摆在台面上说，却也心知肚明。 六皇子很是满意，他原本就没指望第一次见面，戍边军就对他效忠，成为他的羽翼和臂膀。 若是大将军轻易就把几万兵卒的性命托付，他反而要慎重考虑了！ 一起还要交给时间，时间久了，大将军看到他的潜力，他也看到大将军的实力，到时候自然水到渠成！ 这个时候，另一个心腹副将带了军医过来禀告，“将军，可以给六殿下治伤了吗？” 大将军点头，转而对六皇子说道，“方才是手下兵将们鲁莽，伤了殿下，实在是罪过。殿下英勇，但再小的伤口也不能疏忽，若是留下病根儿就麻烦了。不如让军中的大夫给殿下上一点儿药，如何？” 六皇子无所谓的摆摆手，应道，“大将军不要放在心上，不过是件小事，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以后我再过来，想必大伙儿就熟悉了！” 他这般宽容大度，惹得将军和众人都是心里高兴。 军医行礼，上前仔细给六皇子上药包扎。 副将知道贺雄把邰永安当自家子侄一样，就顺口多说了一句，“贺将军，我见邰永安在外边转悠，想必是寻你有事。” 六皇子听到熟悉的名字，下意识看向门外，突然想起邰爷爷家的表弟好似在戍边军，他倒是忙忘了，早知道给这小子带些东西过来。 贺雄瞧着六皇子的样子，就知道他惦记表弟呢。 于是，他主动和副将说道，“走，我去看看那小子，你去后勤营看看，张罗几个好菜，招待六殿下！” 副将自然应了，正好军医也忙完了，三人一起出去了。 不一会儿，贺雄就带了邰永安进来。 邰永安瞧着帐篷里，只有大将军和六皇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他匆忙给大将军行了礼，就奔过去抱了六皇子，高兴嚷着，“表哥，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六皇子被他碰到胳膊上的伤口，不但不恼怒，反而笑得亲近，随口应道，“我过来没一会儿，你呢，回来多久了，家里好不好？” “好，家里好着呢！”邰永安笑得憨厚，“爷爷身体倍儿棒，我娘我爹他们忙着田里活计和作坊！对了，珠珠又胖了，隔几日就念叨你！” 六皇子点头，眼底闪过一抹怀念，但转而又打起精神换了话头儿，“你在外边转悠，是听说我来了，还是有事？” 邰永安挠挠后脑勺，笑道，“我不知道表哥来了，我过来是想找贺叔叔开小灶儿呢！我是十夫长了，手下的兄弟昨晚立了一点儿小功，闹着要吃好的，我打算托贺叔叔帮忙出去买一些！” 说罢，他掏出钱袋子掂了掂。 六皇子推了一下，示意他把钱袋子装起来。 “我过来匆忙，也忘了你在营中，没带什么好东西。这样，请贺将军的亲兵去门外说一声，让我的随从去城里多买些吃的回来。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邰永安笑得眉毛都飞起来了，一点儿也不客气的应道，“表哥，我要肉，好吃的肉，还有白面馒头和饼子！最好再买两坛子酒，我们要喝庆功酒！” 贺雄听得好笑，在一边打趣，“你小子才多大啊，你那几个兵也都没过二十岁，毛都没长全，还惦记着喝酒！” 邰永安不服气，梗着脖子嚷着，“贺叔，你别瞧不起人。上战场杀敌又不论年纪，我们立功了就是该喝酒！” 大将军也是听的忍不住笑，跟着凑热闹，“永安说得对，庆功酒必须喝。也别托付殿下的亲卫了，拿上我的腰牌，永安亲自跟着去吧。” 邰永安高兴坏了，赶紧起身道谢。 六皇子解开腰上荷包，整个扔给了表弟，“想吃什么就买，不要客气！” “谢谢将军，谢谢表哥！”邰永安拿着荷包，像个小孩子一样跑掉了。 贺雄不放心，出去寻了两个侍卫跟着邰永安…… 这一晚，六皇子住在了军营里，同大将军谈天说地，把酒言欢，免不得互相试探，但却都是满意。 但送到营地外的消息却是，六皇子被营中养草原狼吓病了，一时不好挪动，要暂时在营中住两日。 跟随并且护卫六皇子和吴大人的那队兵卒中，自然少不得行宫那边的眼线。 于是，第二日一早，三个皇子都知道了弟弟的遭遇。 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没什么，三皇子可是高兴疯了。 这两日，他自觉丢脸，可是没少郁闷发怒，如今一切都翻篇了。 倒霉蛋不是他一个，老六过去也一样吃了下马威啊！ 第三百五十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第二日，他恨不得早饭都没吃，就跑皇上跟前去炫耀了。 当然，他不能说弟弟多无能，只说戍边军如何无礼，把一个护着弟弟的好哥哥形象生动演绎出来了。 不必说，皇上高兴儿子们兄友弟恭，但老六是个废物的印象也越发深刻了！ 六皇子当然在行宫也有眼线，听到反馈，忍不住冷笑。 自此，他就在戍边军小住下来。他的几个侍卫都是身手极好，每日同戍边军的兵将们切磋，各有胜负，却也迅速被接纳。 偶尔，六皇子也会扔下大氅，下场练一练。 初始众人顾忌他的身份，不肯用全力，没想到六皇子对待比试很认真，身手也不差，慢慢众人都把他当做真正的对手看待，拼尽全力也就成了一种尊重！ 一晃儿，六皇子在军营住了四五日，大将军也得了草原传来的密报。草原老汗王病了，几个王子都在蠢蠢欲动，意图争夺汗王宝座。 别说远赴边关，同大魏皇帝会晤，一起喝酒吃肉，试探底细。恐怕草原王城那边连一个安稳觉，都没人能睡了！ 大将军难得欢喜之极，为此特意摆了酒席请六皇子喝酒。 “明年，我打算在关外开垦土地，全都种上苞米，这般戍边军就不会被任何人卡了脖子，更不会饿着肚子上战场了！ “原本，我还头疼会受到草原那边的掣肘，如今真是天赐的好机会。草原人自顾不暇，等内乱结束，选出新汗王，总要一两年，那个时候戍边军不缺军粮，兵强马壮，就谁也不必惧怕了！” 六皇子微笑听着，神色也很是放松。 戍边军准备开荒屯田，虽然不算什么机密，毕竟开春一动作就瞒不住了。 但这个时候，大将军同他提前说出来，代表的就是信任！ 他端起了酒杯，“恭喜大将军，戍边军这头猛虎终于不再被困于囚笼！” 大将军同样举起酒杯，笑的意味深长，“末将也祝殿下，早日遨游九天！”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齐齐喝光了杯中酒…… 虽然知道了草原的动态，但第二日六皇子还是带了一千戍边军，带着吴大人进了草原，假意出使草原，问询草原为何迟迟不曾赴约。 果然，走了不过三四日，就同带着草原汗王书信的勇士相遇了。 六皇子没有再进戍边军大营，带着草原勇士直接去了行宫…… 邰家村里，邰家众人自然不知道边关发生的事，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原本到了这个时节，田里没了活计，每日烧火做饭就算是件大事了。 但今年稍微有些不一样啊，羊绒衣裤的织法虽然卖出去了，但邰家作坊之前没少签订单啊，并没有因为不是独门生意就少了活计。 村里的妇人们照旧是清洗羊绒，烘干羊绒，纺线，织衣裤，忙的不亦乐乎。 邰家后院的几间空房子都烧热了大炕，老少妇人们凑在一起，一铺炕上坐十几人，手指翻飞，干活儿飞快，嘴上自然也不能闲着，于是南北二屯的八卦就都被拉出来溜达了！ 杨丽华不喜欢八卦，自然她是不会参合的，就是在屋里也只听不说，偶尔哼哈应几句，完全不发表意见。 渐渐，刘冬娘带着二丫也凑了过来，一边挑豆子或者挑菜，一边听着说笑。 然后，是珠珠这个胖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 某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杨丽华一边拍着怀里的胖闺女，一边同邰继祖说说家里的活计，不想珠珠突然就冒出一句，“娘，什么是寡妇啊？为什么男人都想着钻她的被窝？我爹也想吗？” 杨丽华狂咳，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邰继祖更是直接翻身坐起，恨不得一头撞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杨丽华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赶紧抱了闺女催问，又怕吓到闺女，只能极力忍着恼怒，换出温柔模样循循善诱。 “珠珠为什么这么问呢，是谁跟你这么说了吗？” 胖丫头摇头，眨巴着大眼睛应道，“没有问珠珠，但是婶婶们今天说的啊，她们笑得好大声！我这么问她们，她们不回答，还笑得在炕上打滚儿！所以，我就来问娘了！” 杨丽华真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让妇人们来家里干活儿，这没什么错，大伙儿都喜欢说点儿八卦也没错，错就错在她忘了珠珠！ 小孩子最是好奇的年纪，最需要就是环境的熏陶和引导，否则怎么会有孟母三迁！ 偏偏她昏了头！ 邰继祖显见也明白了，想唠叨媳妇几句，又舍不得媳妇更自责，只能继续沉默了。 珠珠感受到父母的异样，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神色很不安。 “娘，珠珠说错了吗？那珠珠以后不说了，娘别生气！” “珠珠乖！”杨丽华越发把闺女往怀里搂了搂，然后低声哄着，“不是珠珠错了，是娘错了！最近娘太忙了，很少陪珠珠玩儿，但以后不会了！珠珠好好睡觉，娘陪着你！” 珠珠聪慧，到底年岁小，被娘亲轻轻拍着，很快就打着哈欠睡着了。 她不知道，她彻底睡熟之后，爹娘就披着夹袄下了地。 刚刚关上西屋门，杨丽华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实在是太恨自己了，怎么就钻了钱眼儿，把教导孩子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幸好今日发现了，否则以后珠珠移了性子，变得同村里妇人一般市侩长舌，她怕是后悔都没机会了！ 邰老爷子在东屋听到动静，也披着衣衫端着油灯走了出来，眼见儿媳掉眼泪，他还吓了一跳，质问儿子，“怎么回事，是你欺负珠珠她娘了？” 邰继祖嘴巴笨啊，越着急越说不明白，只能不停摆手。 到底还是杨丽华抹干净眼泪，然后给老爷子跪了下来。 “爹，儿媳最近做错事了！因为村里妇人都在后院干活儿，珠珠混迹其中，学了不好的毛病，都是儿媳的错。请爹爹准许，明日让大伙儿把活计带回家去做，后院改成书屋，我要带着三个小子和珠珠读书习字。” 老爷子隐约明白了几分，一口答应了下来，“成，家里的大事小事，你尽可以说了算。一切都以孩子为重，其余都是次要的！” 杨丽华这才心里好过了一些，即便回到西屋，重新躺下，她依旧在心里盘算个不停，全都是如何督促三个小子，如何给闺女开蒙！ 但计划没有变化快，第二日吃过饭，不等她安排妇人们各自回家干活儿，家里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丑人多作怪 各家妇人每日来六叔家干活儿已经习惯了，而且也各个欢喜。 不说后院整个是女人的天下，她们坐卧出入很方便，只说大嫂子杨丽华行事大方，从来不肯在小事上抠搜，每日几乎都会给她们熬驱寒的姜汤，偶尔还会拿些瓜子花生的招呼她们歇一会儿，吃点东西！ 最重要的是她们到了邰家，自家省了不少柴火烧炕烧屋子。 天气冷了，来回不方便，中午她们干脆带了干粮，随便垫一口，晚上天黑再回家。 刘冬娘手巧，随便切点儿白菜萝卜就能熬两桶汤，就算没肉，但就着干粮，吃起来也香喷喷…… 总之，全都是好处，没有任何坏处。 这日，老少妇人刚聚过来，就见杨丽华带了春红在库房里对账，她们以为要出货，忍不住跟着高兴。 因为出货就代表作坊要进银子了，她们也要开工钱了！ 三婶子家里的儿子回来猫冬了，就留在家里看孩子，她和儿媳都过来干活儿赚钱。 世上女人都知道，带孩子是最辛苦的差事。 三婶子的儿媳过来不是干活儿，更是偷偷喘口气，于是每日都很兴奋又勤快。 她一进院子就问道，“大嫂子，有什么活计需要我搭把手儿吗？” 杨丽华心里还记着昨晚的事，实在笑不出来，就应道，“不用，就是一点儿简单小活儿。一会儿要给你们多发点羊绒线，你们先歇歇。” 众人都没当回事，她们如今是熟手了，一日就能之处织出半条羊绒裤子，消耗的羊绒线自然很多。 这个时候，二丫从前院跑了过来，禀报道，“大伯娘，门前来贵客了。坐着大马车，还带了随从，瞧着好厉害的样子！” 贵客？ 杨丽华心里疑惑，转而想起皇子外甥就欢喜起来。 她匆忙嘱咐三婶子，“婶子，你带着大伙儿先干活儿，记得把院门拴上。” 三婶子高声应了，紧跟着关了角门，隔绝了妇人们往前院张望的目光。 三婶子瞧着她们的八卦样子，忍不住唠叨几句。 “都看什么呢，还不赶紧干活儿！小心开工钱的时候又互相埋怨开少了，干活儿时候抓紧一点，什么都有了！” 妇人们也不生气，簇拥着她往屋里走，随口议论着。 “六叔家如今真是飞黄腾达了，总有贵客登门。今日不知是哪里来的，带了什么好东西？” 三婶子最讨厌她们扒着人家门口犯红眼病，开口就怼了一句。 “你好奇啊？要不要我带你去前边好好看看，替六叔一家拾掇一下。最好你再帮忙吃喝用一些！” “哎呀，婶子说的什么话！”那妇人闹了个没脸，赶紧找补，“我就是好奇，好奇！” 其余人也赶紧打岔，赶紧上炕忙碌起来…… 前院里，杨丽华见门口的马车确实很华丽，甚至有些张扬，就拐到灶间，问询忙碌的妯娌。 “冬娘，家里来的贵客是什么人？” 刘冬娘正烧水，应道，“不认识啊，瞧着有些吓人。我都没敢进屋！” 杨丽华皱眉，想了想就接过茶壶，嘱咐道，“你带着小子们在外边，不要进屋了。珠珠是不是在爹那里，等我把珠珠也抱出来。至于中午留不留饭，我看看爹是什么意思？” 若是旁人家，长嫂不让妯娌进屋见客，基本都有打压之意。但放到邰家，却是全心的维护。 因为刘冬娘这性情不喜交际，每日留在灶间做美味的饭菜，是她最欢喜的。 她连忙应下，“知道了，大嫂，若是有事你就喊我！” 杨丽华端了茶壶进屋，只简单扫了一眼就皱了眉头。 因为来人居然不是坐在左右客位，而是同老爷子一般坐在上首，平起平坐。 这简直是喧宾夺主，太不懂规矩了。 但杨丽华不知内情，也没有贸然出声，只是把茶水放到了桌子上，然后退到了老爷子身旁，抱起了胖闺女。 结果，她如此规矩低调，甚至都没仔细看清来人的模样，来人倒是极其放肆，盯着她看了许久。 杨丽华低着头，都能感受到那目光里的淫邪，恼怒的她抬起头狠狠瞪了过去。 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宝蓝色的绸缎袍子，罩了灰鼠皮的大氅，头上金冠束发，一副富贵荣华加身的架势，只是他的长相……很是一言难尽。 大脸盘子，小眼睛，扁塌鼻子，厚嘴唇，怎么看都不是正直善良之辈。 相由心生，丑人多作怪！ 这会儿，老爷子和陪坐的邰继祖、邰继业也都发现这人眼神不对了！ 邰继祖老实憨厚，直接站了起来就要冲上去！ 他自认出身贫贱，能娶到妻子这样的读书人家的女儿，已经是上天眷顾。更何况妻子还是贤惠端庄，对整个邰家尽心尽力。 作为男人，若是让这样的妻子受人家侮辱，真不如撒泡尿把自己淹死了！ 邰继业也是愤怒的头皮发麻，但他更精明，看得出老爹对这人的忌惮，于是一把扯回了哥哥。 果然，老爷子重重放下茶碗，吩咐儿媳，“珠珠困了，老大媳妇儿带她回屋！” 杨丽华立刻抱着珠珠进了西屋，严严实实关了门。 老爷子见得孙女一直用小胖手捂着眼睛，好似一眼也不愿意看来人，他的心里越发沉重。 “不知这位贵人来访，所为何事？若是无事，农舍简陋就不招待了！” 那中年人收回目光，再听得邰老爷子这么说，眼底闪过一抹恼怒和轻蔑。 他照旧大咧咧坐着，完全不理会邰老爷子撵人。 邰老爷子皱眉，还要说话，那中年人旁边的管事却开口了。 “老头儿，你当年在戍边军中，可是做过百夫长？跟在已故大将军赵义武身边伺候？” 邰老爷子心头一颤，冷声应道，“我确实在戍边军中退伍回来种地，但时日太久，当年做什么差事已经忘了。你们是什么人，跑到我家里就是为了问这个？” 那管事谄媚的弯了腰，冲着中年人行礼，转而又倨傲挺胸介绍道，“已故大将军赵义武是我们主子的大伯，我们老太爷是已故大将军的亲弟弟，也是如今掌管戍边军的赵安邦大将军的叔叔！” 说罢，他又呵斥道，“等什么呢，见到旧主，还不赶紧跪倒磕头！” 第三百五十二章 老子窝囊儿怂包！ 邰继祖和邰继业再也忍不住，齐齐站了起来，拳头握的死紧，只等老爹示意就教训这个猖狂的奴仆。 老爷子却摆摆手，示意儿子们不要多嘴。 他抽出烟袋锅儿，空口吧嗒了两下，这才同中年人淡淡说道，“说起旧主，我只认赵义武大将军，但他已经过世了。 “当年，大将军的弟弟，也就是你们嘴里的老太爷是在边关，在军中挂着个后营将军的名号，可他一年里怕是有三百多天都在将军府里啊。 “今日这里疼，后日那里不舒坦，就是冷风吹了脸都能让他叫大夫！反倒是小妾纳了一个又一个，甚至还干出过强抢民女的事，连累大将军声名受损，亲自登了苦主的门赔罪道歉，才算把事情平息。 “若是我猜的不错，你就是那些小妾中的一个生下的庶子吧？” 中年人听着父亲当年的窝囊事，又被挑破了身份，就变了脸色，神色里的倨傲和高贵也装不住了，开口就要回骂。 老爷子却不给他机会，又道，“后来，大将军受不了你爹如此窝囊，撵他回京都。不想这时候爆发了战争，大将军在前边带兵打仗，你爹却偷偷倒卖军粮，为自己划拉黑心银子，没少扯大将军的后腿。 “待得大将军战死，你爹更是直接跑回了京都，把整个边关的烂摊子，把数万伤残的兵卒扔给了刚刚二十多岁的安邦将军！” 提起当年，老爷子脸上都能刮下一层霜，眼里满满都是鄙夷和戾气。 “我虽然退伍了，不是戍边军的一员了，但我的旧主只有赵义武大将军，若是一定要换一个，那也是如今的安邦大将军，而不是什么吃里扒外的怂包软蛋！” “放肆！”中年人气的直接站起来，抓起茶碗就砸了。 那管事也是狗仗人势，指着老爷子疯狂骂起来。 “老东西，你好大的狗胆！我们老太爷也是你这个下贱人能骂的！” 邰继祖和邰继业再也忍不住了，顾不得老爹是不是准许，他们一把扯了管事就甩在了地上！ 管事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挨打，他自诩是京都人，主子跟前得重用的，怎么会把一群泥腿子看在眼里。偏偏今日他就被一群泥腿子打了！ 他有些懵，不等醒过神来，邰继祖和邰继业的大脚丫子就踢过来了。 一个照着脑袋猛踹，一个照着肚子狠踢，简直把管事当球了，滚来滚去！ 管事疼的像大虾米一样，嘴巴里依旧骂个不停，“贱民，贱民！我要杀了你们！来人啊，来人啊！” 邰继祖狠狠给了他的嘴巴两脚，他的两颗门牙就立刻下岗了！ 那中年人气坏了，拍着桌子嚷着，“住手，住手！” 可惜，邰继祖和邰继业根本不听他的！ 他只能转向邰老爷子，狠狠骂着，“邰宝诚，你好大的胆子！将军府的人，你也敢动手！还不赶紧停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邰老爷子眼皮都没抬，不紧不慢的吧嗒着烟袋锅儿，应道，“大将军是有名的治家严谨，否则也不会养出安邦大将军这般好的儿子！你们今日上门就说自己是将军府的，行事又如此没有规矩，居然跑到我们家耍威风，这可不是赵家的家风，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冒充的啊！” “你，你……” 中年人气疯了，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疯了，真是疯了！” 幸好，邰继祖和邰继业也怕把人打死，眼见管事瘫在地上，他们才算停了“脚”！ 但这时候，院子外却是突然闹了起来，邰三爷带了几十个村人押着一个车夫模样的人闯了进来。 “老六，你没事吧？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欺负到咱们家门上了！”邰三爷紧紧捏着烟袋锅儿，像头暴怒的狮子。 跟在他身后的村人也是各个都没空着手，这个拿门闩，那个抓柴刀，满眼凶光，恨不得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 “谁欺负我六叔！”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跑到我们邰家村撒野！” “就是，也不打听打听，我们狼群都敢杀，还差几个人头！” “都杀了，扔到山里喂狼群，保管谁也找不到！” 那中年人被所有人怒目相对，吓得腿软，直接后退了两步。 他心里一万个后悔，过来的时候怎么没多带一些侍卫啊！ 他本以为不过是穷乡僻壤的山村，一群泥腿子而已，稍微吓唬一下怕是都诚惶诚恐，生怕伺候他周全。 哪里想到，这村里居然藏了一群刁民，各个都是喊打喊杀，眉头都不皱一下。 而且这些人眼里的杀意都是真的，一定是见过血腥培养出的胆气！ 但这次他过来的目的不好让太多人知道，就只带了个心腹管事和车夫，然后就受了这样的“屈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是性命攸关！ 他忍了又忍，才壮着胆子说道，“那个，邰宝……邰大叔，都是误会，误会！我这次过来是有重要之事，诚心拜访。没想到这个管事没有规矩，擅自开口插言，才闹了这么一出。邰大叔海涵，咱们有话慢慢说，慢慢说！” 其实老爷子根本不怀疑他冒名顶替，但也不打算因为他是大将军的侄儿就如何卑躬屈膝。 还是那句话，一来他如今不再是戍边军的一员，二来，就是听命也是听大将军的，不是一个怂包软蛋的儿子随便几句话，他就要言听计从！ 他扫了一眼被众人踩在脚下的管事，还有哆嗦着的车夫，同村里人说道，“大伙放心，家里没吃亏！先把他们押下去，好好看管，过会儿再说！” 村人稍稍放了心，这才狠狠瞪了那中年人一眼，然后带人退了下去。 邰三爷不放心，追问了一句，“老六真没事啊？我可跟你说，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你别自己忍着人家欺负，有事大伙儿一起商量。” 邰老爷子赶紧安慰道，“三哥放心，真是没事。我在咱们邰家地界还能让人家欺负了吗，那可真是要窝囊的撒泡尿把自己淹死了！你先去抽几口烟，我这里马上就好！” 邰三爷这才不情不愿的转身嘱咐邰继祖和邰继业，“你们别动，护着你爹。谁敢作妖儿就给我往死里揍！” 邰继祖和邰继业点头。 一时屋里总算重新安静下来，那中年人也找回几分胆气，不甘心的阴阳了一句，“一个退伍残废真是威风啊，就不怕以后带累的这些泥腿子一起没了脑袋？” 白天家事杂乱，最近更新时间不定，抱歉，一定尽快恢复。 第三百五十三章 到底有没有宝藏？ 邰老爷子并没有被激怒，依旧吧嗒着烟袋锅儿，淡淡应道，“不是我一个退伍残废威风，是我作为戍边军的一员驻守边关多年，保家卫国，刀口舔血，让我长了一条不会塌的脊梁！ “我这些族人虽然是种地的农人，但也同我一般都是硬骨头，都是大魏的子民，不是谁开口闭口几句话就可以被随便杀掉的！谁若是胆子大，想动手试试，那还真是不一定谁先死！” “你，你……”中年人被怼的厉害，他真是没想到，玩起嘴皮子居然输给了一个农家老头儿！ 想起出门时候自家父亲的嘱托，他忍了又忍才算缓了一口心气，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扔到桌子上，高傲的说道。 “看看这个令牌，你就不能怀疑我的身份了！然后把你这两个儿子撵走，我有要事吩咐！” 老爷子只扫了一眼令牌，根本都没拿起来，应道，“不论你是谁，什么身份，都同我们家没关系。如今我老了，家里是我儿子们做主。你不愿意说就赶紧走，我们家不留饭！” “赵宝诚，你太放肆了！”中年人抓起令牌，恼怒压过了恐惧，他几乎是吼起来，“你这是要赖账？要吞了我们赵家的东西！好大的狗胆！” 邰老爷子皱眉，疑惑应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叫赖账，什么叫吞了赵家东西？我们邰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方圆百十里打听一下，论起人品和行事，谁不竖起大拇指夸赞？可不是你嘴巴一张，随便喷粪就能抹黑的！” 喷粪抹黑？！ 中年人脸色铁青，骂道，“老东西，你少装蒜！我爹说了，当年我大伯过世时候，把我们赵家的宝藏托付给你了！你是不是偷偷藏起来了？ “我劝你赶紧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我大伯那般信任你，你居然辜负他，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邰老爷子也恼了，手里捏着烟袋锅用力挥舞，“放你娘的狗臭屁！我邰宝诚从来都是重情重义，什么时候也不可能做白眼狼！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什么宝藏？当年大将军伤重不治过世，我都没来得及去磕头，他怎么可能托付什么事给我？ “若是有宝藏托付，安邦将军怎么不知道，怎么给我一个外人？早早拿出来，戍边军的兄弟还怕朝廷卡着脖子，拖拖拉拉不给粮食和兵器？ “赶紧说，今日说不明白，就算天王老子来，我也弄死你！” 中年人被暴怒的老头儿吓了一跳，明明是他在讨债，怎么反而被挤到墙角逼问？ 难道当年，大伯真的没有把宝藏托付给邰家？ 还是说，宝藏本身就是假的，根本不存在！ 这一刻，他也烦躁了。若是父亲当年争气一些，怎么会被大伯厌弃，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托付外人！ 邰老爷子好似不耐烦等他心里算计清楚，已经冲到了跟前，“你倒是说啊！大将军是不是真的留了宝藏？” 不等中年人说话，他又改了主意，“不对，这事应该报给安邦将军！营地里几万兄弟，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宝藏找出来！到时候大伙儿就不怕挨饿受冻了，说不定将军还会赏我一笔银子！” 说罢，他就吆喝两个儿子，“继祖，继业，快去喊族人把这人和奴仆都送去边关，交给大将军！” 邰继祖和邰继业许是怕人跑了，居然没去找人，直接包抄到墙角，想要亲自动手！ 中年人急的恨不得长出八条腿，“不，不，一定是我听错了，没有宝藏，没有！我不知道，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边说边拍开邰继祖和邰继业，拼命往外跑。 许是顾忌他的身份贵重，邰继祖和邰继业也不敢下死手，一个不留神，脚软真被他跑出屋门！ “快走！跑，赶紧跑！” 他带来的车夫和管事被押在院子里，没有受什么打骂，顶多是被围着而已。 毕竟邰家老少都是普通农人，谁也没打算真的做个收割性命的匪徒啊。 突然被主子这么一吆喝，车夫和管事清清楚楚看到主子脸上的恐慌和惊惧，他们就以为真是要丢命了。 于是，两人也顾不得身上疼不疼了，拼命撞开村人就往外跑。 邰三爷等人赶紧望向屋门口，就见老爷子隐晦的摆摆手。 邰三爷会意，立刻虚张声势的嚷起来，“别让他们跑了，居然敢欺负到我们邰家村来！” 其余村人也不傻，一窝蜂似得要跟着往外冲，嘴里同样吆喝着。 “抓住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 “哪里来的蠢货，居然跑到我们地盘欺负人！” “要不要报官，许是骗子！” 中年人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上了马车，车夫一甩鞭子就抽在马背上，拉扯的马匹吃痛，抬起蹄子就跑。 没想到管事因为受伤，手脚不利索，还没爬上车辕。 于是，前边马车疯跑，后边管事一边追一边鬼哭狼嚎。 “等等我，呜呜，等等我！” 村里人跟着撵到村口，见他们这个狼狈样子都是忍不住哈哈笑！ “什么狗屁贵人，就是一群怂包软蛋！” “谁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也不打听一下就跑来撒野！” 一路目送马车跑的没了影子，众人才回了院子。 邰三爷代表众人问了一句，“老六，来的是什么人啊？瞧着不像好样子！” 邰老爷子自然不能说实话，含糊应道，“这人的爹是当年我在戍边军的时候，比较熟悉的同僚兄弟。他替他爹过来拜访，按理说是个好事。 结果这人脑子不聪明，一副鼻孔看人的模样，话里话外看不起咱们这些泥腿子。我一时气不过骂了几句，吓唬一下！” 众人听得都是生气，上门做客不懂规矩，就是没看得起邰家啊。 邰三爷应道，“咱们家如今日子好过，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凑来了！” “是啊，人怕出名猪怕壮！”老爷子点头，嘱咐道，“村里村外的巡逻还是要张罗起来，谁知道哪个就眼馋咱们日子过得好，起了歹心。特别是各家还没少苞米种子呢，咱们不当回事，外人可都当宝贝啊！” 这话提醒了村里人，老少爷们都是悬了心，这几日猫冬儿确实少了警惕。 “三伯，咱们按照原来的样子，继续巡逻？”有人提议。 邰三爷摆手，“倒也不用像秋日时候那般，把三班倒改成两班吧，村口的草棚大灶也烧起来，也能歇歇脚儿。” 第三百五十四章 现成的借口！ “这个好，从家里带些土豆地瓜，还能烧着吃，热乎一下肚子。” “我家今年种的多，我也带一些。” “河套冻上了，否则用网抓一些鱼就更好了。” 其余村人又纷纷响应，七嘴八舌说着。原本日子不好过，巡逻是个苦差事，毕竟又冷又饿还有熬夜。 但如今不缺吃的，棉袄棉裤棉鞋都是最厚的，漫漫长夜无心睡眠，凑一起说说话，还能守着家里平安，多好啊！ 这般说了一会儿，大伙儿也就散掉了。 邰三爷当然不像村里人那么好糊弄，进了屋子就开始追问老兄弟。 “老六，到底怎么回事？那人瞧着不是善茬儿啊！” 这时候，杨丽华也抱了珠珠从屋里出来，珠珠方才小睡了一会儿，小脸红扑扑像个红苹果，见到爷爷就笑着伸出了小胖手，“爷爷，抱抱！” 老爷子原本也有些担心，但把胖孙女坏里，沉甸甸，这心里也立刻踏实了。 孙女没有任何噩梦预警，就是不会有坏事发生。 “珠珠睡醒了，饿不饿？让你婶婶做饭，咱们中午吃馅饼！” “吃馅饼喽，猪肉油渣馅儿吗？珠珠最喜欢吃了！”胖丫头高兴的拍着小胖手，小腿踢蹬，欢快极了。 杨丽华心里焦灼，惦记逃跑那人给家里找麻烦。 但当娘的，孩子高兴她自然也高兴，暂时把这隐忧扔到脑后了，应道，“爹，我去帮帮老二媳妇儿，有事您喊我。” 邰老爷子摆手，“去吧，去吧，多烙几个，留你三伯一起吃！” 邰三爷赶紧推辞，“不用，不用，家里准备饭了！” “天冷，咱们老哥俩整两口，三哥就别推辞了！”邰老爷子拉着老哥哥坐下，说起方才之事。 “方才那人确实是戍边军同僚的后代，但也不是普通人，算起来，他还是大将军的堂弟！” 大将军的堂弟？ 邰三爷半晌才反应过来，惊的直接站了起来，“什么，大将军的堂弟？那方才咱们把人撵出去，还打了人家的奴仆……” 邰老爷子赶紧安慰，“三哥别担心，这人不得大将军喜欢，或者说两家还有仇怨。他都不敢跑去找大将军告状！当年老将军过世也有这人他爹的错！” 邰三爷不懂其中的弯弯绕，但他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只要如今的大将军不给这人撑腰，邰家就不怕。 至于这人为何登门，邰三爷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因为苞米种子或者是羊绒衣裤了。 毕竟邰家村就这两样好东西，总不能说人家登门是贪图村里的几座破草屋吧！ 所以，他放下心头大石，也就没再追问，转而夸赞起家里小子，“咱家养的好孩子，关键时候真是得力！方才就是永禄跑去村里喊人，生怕你和继祖、继业吃亏呢！” 邰老爷子这才知道村里人及时赶到的原因，他的神色里也忍不住添了几分骄傲。 “臭小子还算有眼色，虽然读书不成，但这心眼儿，以后也不至于把自己媳妇儿孩子饿死！” “哈哈，你就是嘴硬！咱们老邰家的小子，各个都是好小子！”邰三爷抽出烟袋锅儿，还想吧嗒两口，结果一低头看见眨巴着大眼睛的胖丫头，又把烟袋锅儿收了起来。 邰家的小子是好宝贝，邰家的这个胖丫头就是宝贝中的宝贝！ 很快，灶间就做好了饭。 香喷喷的酸菜油渣馅饼烙的两面儿金黄，盛在大盘子里端上来，随手扯开一张，热腾腾中带着酸菜的酸香，油渣的油润和淡淡的糊香，咬上一口，直接把人香迷糊了。 再配上雪白的大米粥，米粒都熬碎了，还带了一层米油的那种。最后加上一盘子凉拌芥菜丝，一盘子蒜香豇豆角，一盘子冻白菜蘸鸡蛋酱，特别解腻！ 一家子老少吃的是心满意足，就是珠珠这个年纪最小的，都吃了两个大馅饼，把小肚子撑的圆溜溜。 吃过饭，老爷子取出木爬犁，绑上大柳条筐，把孙女裹的像个棉花球，就拉出去玩耍消食了。 杨丽华惦记着后院儿，早早过去开库房，给各家妇人把之前的工钱结算了，又分了不少的羊绒线和活计。 妇人们拿了工钱当然高兴，但听说以后要在自家干活儿了，就苦了脸。 “大嫂子，怎么突然让我们回家干活了？” “是啊，大嫂子，我们家里乱糟糟，真是怕把羊绒线都蹭脏了。” “家里冷清，哪里有作坊这边热闹啊！” 三婶子是杨丽华的铁杆拥护者，听到这话就立刻说道，“你们可真是够呛，大冬日的，好不容易猫个冬儿，谁不想清静一下啊。你们常年凑这里叽叽喳喳倒是高兴了，怎么就没看见继祖媳妇多费心？就是冬娘中午都得多熬两桶汤，不停的给你们烧茶水，忙的脚不沾地！怎么，你们被伺候习惯了，过不得自家的平淡日子了！” 铁蛋儿娘也跟着帮腔，“就是，家里脏，怕糟蹋了羊绒线，那就好好拾掇一下，擦擦抹抹又不是难事！难道不在家织衣裤，家里就不用拾掇了？” 各家妇人都是被喷的尴尬脸红，不敢再说留下来，毕竟她们确实是想占便宜！ 杨丽华当然不能说她是不想家里孩子被影响，恰巧今日来人给了她一个好借口。 “大伙儿喜欢热闹，想要留在作坊干活儿，这当然是好事。我们家里虽然忙碌一些，也能坚持。就是大伙儿也看到了，今日又来了一个不友善的客人，估计是想算计羊绒衣裤的织法呢，空手套白狼。 “若是大伙儿整日在后院作坊，我们家想撒谎都不成。倒是大伙儿回家了，一句作坊停工了，家里不做羊绒衣裤生意，也就遮掩过去了。” 原来如此！ 妇人们都是恍然大悟，齐齐跟着点头。 这般，忙了一个时辰，总算把妇人们劝说的心甘情愿回家去了。 而老爷子也拉着胖丫头，咯咯笑着回来了。 天色渐渐黑了，一家人点起油灯，一边干点儿小活计一边闲话，同往常的每一个日夜一般无二。 但县城里最好的客栈，最好的天字号房间里，白日被邰家赶走的中年人却在团团转…… 第三百五十五章 邰家是软硬不吃！ “放肆，放肆！真是好大的狗胆，主子的命令都不听了！真是该死！”中年人越想越生气，桌上的茶具也就保不住了，被他左摔一个右摔一个，很快就祸害干净了。 小管事疼的龇牙咧嘴，想劝又不敢劝，毕竟主子在屋里同邰家说什么，他也没听到啊！ 但他不吱声了，楼下扛不住啊。这大晚上的不睡觉，一直在楼上咚咚走来走去就算了，这怎么还开始摔打了，真是把客栈当自家了! 于是，楼下客人找到了掌柜的，掌柜的就赶紧来探虚实了。 门扇被敲响，小管事疑惑去开了，见得是掌柜就有些尴尬。 掌柜原本还想客气几句，毕竟开门做生意，和气为贵。 结果一见屋里满地的碎瓷片，他也变了脸色。 “客官，你们对我们客栈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明说。若是实在不顺心，还可以换去别家。你们这又砸东西又骂人的，是什么道理啊？” 中年人在邰家受了一肚子的气，正是没地方撒了，没想到住个客栈，还被掌柜吆喝，他当时就忍不了了，抓起最后一个茶碗就砸了过去。 “放肆的狗奴才，给你脸了，是不是？滚！再敢多说一个字，杀你全家！” 掌柜眼见茶碗飞过来，一歪头躲了过去，也是惊的一头冷汗。做生意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一言不合就打人的！ 他醒过神来也恼了，开口就要撵人！ 幸好，小管事忍着疼扑倒了跟前，抬手先塞了一块银子，然后小声劝道，“掌柜的，我们主子来自京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去歇着，我来劝！你千万别想不开，给家里惹祸！” 掌柜的下意识看了一眼暴怒的中年人，中年人脸上满满都是鄙夷和狠毒，他激灵灵打个哆嗦，确实是那些贵人看待百姓的模样…… “好，好，你慢慢劝！” 掌柜的麻利的关上门，捏着手里的银子就赶紧下楼了！ 楼下的客人再闹，总还算好安抚，楼上这个万一真是来头大的贵人，他就倒霉了！ 果然，楼下的客人因为减免了一半的房费就偃旗息鼓了。而楼上也确实没有再摔茶碗了…… 小管事说的简直是口干舌燥，嘴角的血口子又扯开了，但他也没敢停下。 “老爷，小人不知道老太爷给了您什么差事，但显见这事不是您不尽心，实在是邰家胆大包天，连旧主都敢打！您回去说给老太爷听，老太爷爷绝对不会怪您的。毕竟您什么脾气，老太爷很清楚啊，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您不尽心啊！” 中年人发了脾气，又被这话安慰到了，心里怒气平了很多，忍不住抱怨，“老太爷也是，放着大哥他们那些常办事的不用，反倒让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这功夫，喝个小酒，听个小曲不好吗？” 管事脸上陪着笑，心里其实也在疯狂吐槽。 他也搞不清楚老太爷到底为了什么，放着家里精明的大爷和二爷不使唤，非要这个啥也不是的三爷走一趟泰安，搞的神神秘秘，如今差事砸了吧！ 若是京都的老太爷听到这话，怕是也要一肚子火儿。 当年大哥过世，他生怕被连累，没敢在跟前，所以，之前隐隐约约知道一点儿的宝藏之事就没办法求证。 这么多年，他安排的人手无论是怎么调查、逼迫，都没从邰家找到任何线索。 他一度怀疑是不是搞错了，大哥根本没有藏什么后手，更没有托付给外人！ 但他不甘心啊！ 眼见皇上昏庸老迈，马上就不成了，几个皇子都蠢蠢欲动。他要抓紧时间找个后路了，保一家老小继续荣华富贵不说，万一站队正确，再来个从龙之功，那未来几十年都不必犯愁了。 但世人都是无利不起早，要想站队，首先要有投名状啊。 所以，他才着急探明白这宝藏到底是不是真的，能不能尽快拿到手！ 家里老大老二都太精明了，只有老三是个混不吝，派他去邰家吓唬几句，诈一诈，许是就从邰家得了准信儿呢！ 他哪里想到，邰家是软硬不吃啊！ 不说客栈这边，如何提心吊胆，盼着中年人主仆早些滚蛋，只说行宫那边也是人人不高兴。 原本从京都折腾到这里，就是为了同草原汗王会晤，如今草原汗王一句雪大难行就把他们打发了，实在是太无力了。 草原汗王这是把大魏君臣当狗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自觉受到了冒犯的大魏君臣聚在一起，就开始口水纷飞，批判草原汗王的无礼。 有人提议送国书过去呵斥，有人提议杀了送信的草原勇士，把人头送去！ 更是有人提议，让戍边军出一万人马去草原转一圈儿，铲平几十个部落，显显威风！ 但动兵这事儿，肯定不能越过戍边军的大将军啊，于是，皇上就要下令，派太监去传唤赵安邦。 结果，边关的战报居然抢先一步送到了！ 罗刹异动，有小股人马不断骚扰边关，意图不明。 行宫上下因为这战报立刻都冷静下来了！ 从皇帝到臣子，甚至是宫女和太监都习惯了京都的花天酒地和温柔乡，每次听说战事起来，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听听热闹就算了。 因为隔的太遥远了，死多少人，受多少伤，持续多少日，都同他们没有关系啊！ 毕竟有戍边军这道铁壁铜墙，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敌人打到关内。他们可以尽情的在酒桌儿上表达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怀，可以呵斥数落戍边军的无能，更会做几首酸诗，盼着因此扬名！ 但这一次不同啊，他们和边关的高墙只有百里！ 草原铁骑和罗刹的黄毛子若是攒了劲儿，怕是快马一个时辰就到了！ 到时候，他们的金银财物会被抢光，他们的女人会被抢去，甚至他们自己都当做猪狗一样杀掉！ 危险，太危险了！ 瞬间，所有人都没了同草原汗王计较的心思，什么颜面都没有性命重要！ 三皇子一向巧嘴，最是明白皇上的心思，这样的时候，他立刻帮忙找了个“逃跑”的台阶！ “父皇，边关的战争从来都是血腥又残酷，根本容不得半点儿分心！我们停在行宫，大将军一定怕敌人悄悄潜伏进来，无论是刺杀还是偷袭，都会对大将军的部署造成重大影响！ “不如，父皇还是下令，尽快回京吧！京都安全不说，大将军也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对战外敌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蝗虫过境，刮地三尺！ 他瞄了一眼父皇的脸色，继续说道。 “最重要的是，父皇出京都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各项政务也积压了许多，急等着父皇回去处置呢。咱们还是尽快启程吧！” 大皇子和二皇子眼见三皇子表现的这般，真是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就脑子没有老三转的快了，居然让他抢了先。 但抱怨归抱怨，他们也不能太落后啊。 于是二皇子紧跟着附和，“是啊，父皇，您是一国之主，您的安危最重要了。而且京都那边也来消息催促好几次了，大魏京都不能没有您坐镇啊！” 大皇子更是直接跪了下来，“父皇，儿臣求您了！边关战事风云变幻，我们不能让大将军分心，若是父皇实在舍不得兵将们独自面对敌人，那可以赏赐下去，兵将们定然会感恩戴德，为大魏尽心尽忠！若是父皇还不放心，儿臣愿意留下来，代父皇监军！” 二皇子和三皇子也是听得眼睛雪亮，紧跟着跪倒争抢。 “父皇，儿臣也愿意留下监军。” “儿臣也是！” 剩下的臣子也各个年老成精，纷纷跪倒高呼。 “皇上，臣等敬佩皇上同百姓和戍边军共存亡的心，但国不能一日无主！” “皇上，戍边军世代戍守边关，这次也一定会旗开得胜！” “皇上坐镇京都，大魏才能屹立不倒！” 果然，老皇帝听了这些话，心情好了很多。 他是一国之主，就是害怕也不好表现出来。但如今儿子和臣子们齐心合力搭好了台阶，他可以体体面面的离开，保有帝王的威严，这是他最高兴的。 他沉默了半晌，等老臣们恨不得痛哭流涕，他才算是点了头。 “这样危难之际，朕本该同北地百姓共同抗敌，但众位爱卿说的有理，京都政事繁忙，朕在此也不利于戍边军安心对外。 “传朕旨意，三日后启程回京。另外派人去戍边军传朕口谕，犒赏三军，助兵将们旗开得胜！” “皇上圣明！”所有人都是高呼，脸上欣慰，心里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旨意一下，所有人都是忙碌起来，收拾行李，搜刮特产，准备车马，简直是脚打后脑勺，恨不得雪地跑冒烟儿了！ 但到戍边军传口谕一事，却被所有人有志一同的遗忘了。 当然，也不全是遗忘了，因为还有六皇子继续守着行宫和皇陵了，大伙儿走了，当然就是他去送了！ 至于六皇子在戍边军得了下马威，是不是害怕戍边军，就不在大伙儿考虑范围内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己都没顾好呢，逃命重要，就别惦记旁人了！ 一时间，整个北地都因为皇上要回京都而闹得鸡飞狗跳！ 各色皮毛，山货、草药，都成了抢手货，当然最得众人青睐的就是羊绒衣裤了！ 不过，不要误会，北地没有人因为这次抢购而欢喜，因为根本不赚钱，甚至还赔钱。 这些京都得贵人们，自觉高人一等啊，恨不得双手捧着送到他面前，他们还要挑拣几分呢！ 居然要银钱？简直是大逆不道，不识抬举！ 三日一过，回京队伍终于启程了，整个北地的骂声也就压不住了。 “这些倒霉的玩意儿，简直比耗子都狠，刮地三尺啊！我家存了三年的皮子都被搜走了！十几张好皮子，就给了我二十两！” “你还得了二十两，我家的药材被拉走一车，一两银子没给，还看中我家一个丫鬟，都被带走了！” “这些土匪，我恨不得他们一辈子都不来啊！” “一听说有罗刹人过来，吓得赶紧就跑了，这还不要紧，临走还要祸害人！” “就是，就该把他们扔出边关，吓的他们鬼哭狼嚎，长长记性！” 正好邰继业这一日在城里，同几个做生意的朋友一起吃饭小聚，听着他们抱怨连连，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他只能沉默给众人倒酒。 众人偷偷骂够了，才想起他在场，于是纷纷拿他半玩笑半羡慕的打趣。 “继业兄弟，还是你们家厉害，早早就把羊绒衣裤的生意卖掉了。这次听说那几家刚开始织羊绒衣裤的，才存了百十件存货就被强买走了。” “是啊，是啊，其中就有我表兄一个，他气的不像样子，昨天还在我家说了半晌。损失倒也不算多，但是起码有个几百两银子啊！” 邰继业心里如何想，这时候都不能说真话啊，他装了苦脸应道，“世事无常，真是好事坏事没法分辨。我家原本还想着把羊绒衣裤的织法分出去，大伙儿都有个长久的赚钱路子，趁着这次京都贵人们过来，咱们泰安也扬名了！哪里想到，京都这些人真是……” 他摇摇头，叹气又道，“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伙儿损失银钱暂时看是吃亏了，但长远看，这些京都贵人把羊绒衣裤带回去，定然会引起风潮，说不定没多久，就有更多京都客商赶到，想要订货呢！” 哎呀，这话可是提醒大伙儿了！ 几个朋友都是亮了眼睛，沮丧之色一扫而空，纷纷夸赞邰继业。 “对，对，继业兄弟说得对，坏事兴许也是好事啊！” “这么说，还真是要告诉我表兄继续织羊绒衣裤了！” “哈哈，这吃亏占便宜，真是说不清啊！” 邰继业借机举起酒杯，笑道，“来，咱们举杯，恭贺大伙儿都走鸿运发大财！” “走鸿运，发大财！”众人齐齐碰杯，一时气氛高涨，越发热闹了。 再说县城客栈里住着的中年人主仆，听说皇上和群臣都跑回京都了，他们也有点儿害怕了。 但这么回去，没有办法交差，实在也是个问题。 幸好，管事惦记自己的小命不保，潜能小爆发，还真被他找出一点儿有用的东西。 “老爷，老爷！大消息！我听说邰家村收留了很多戍边军的退伍伤兵，就是平日他们村里巡逻的那群人！您说，这邰家是不是同戍边军关系不错啊，或者说常有联系啊，否则怎么会收留这么伤兵？” 中年人听得眼珠子乱转，立刻欢喜应道，“当真？这可太好了！不是我无能，吓唬不住邰家，实在是邰家早有准备，兴许那宝……兴许我爹要找到东西，已经被戍边军拿去了！” 管事听不懂，但还是附和，“肯定没错，老爷英明。” 中年人一挥手，半点儿不为难了。 “走，咱们也回京都，告诉老太爷一声，让老太爷想办法，这破地方，我是再也不来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自掏腰包奖边军！ 主仆两个简单收拾一下，一刻也没有多留，直接结算了房费就赶紧回京了。 客栈小伙计忍不住抱怨，“看着是个有钱的，穿金戴银，怎么一文钱打赏都没有！呸，抠死了！” 掌柜的一巴掌拍在小伙计头上，骂道，“这样的瘟神早早送走就不错了，你还盼着多留几日啊！可怜我那套白瓷的茶具啊！” 不说客栈这边如何抱怨，只说因为送走了贵人们，行宫也终于安静下来。 六皇子安排人手各处拾掇检查，然后苦着脸，装作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带人去边关。 军营里，照旧是巡逻训练，一如往日，没有任何改变。 什么罗刹小股敌人进犯……根本不存在！ 不得不说，戍边军实在是烦透了这群混吃等死的废物，干脆谎报了军情，把这群废物吓得屁滚尿流，连夜跑路了。 大将军把六皇子迎进帐篷，笑道，“六殿下终于轻松一些了吧，这次过来能多住几日？” 六皇子摊手，应道，“我可轻松不起来，皇上让我来传口谕，犒赏三军。可是他们走的太急，忘了把犒赏三军需要的银子给我了！” 大将军听得哈哈笑，很是爽朗，开口的语气里却带了几分鄙夷。 “六殿下是第一次经历，我们戍边军却是习惯了！这种画出来的大饼，几乎每年都能吃到一两次！谁也不当真，左耳进右耳出就算了。” “这次可不能算了！”六皇子示意随从上前，接过一张礼单递给大将军，笑道。 “虽然皇上忘记给我留银钱了，但既然说犒赏三军就一定要做到，毕竟军中兵将兄弟们的功绩和辛苦，足够值得一顿好酒好肉！ “这些是我让手下商队准备的，应该够满营兄弟们好好吃一顿了！只是我这里人手不多，还要劳烦将军派人去帮忙运过来！” 大将军下意识扫了一眼礼单，满眼的物资让他欢喜之极。 白米一千担，细面三千斤，生猪二百头，鸡鸭一千只，冻鱼五百条，素油一百坛子，烈酒五百坛子…… 虽然都是吃用之物，但也是最实用之物！ 戍边军穷，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平日两顿饭，早晨把高粱粥喝饱，半下午时候有一碗炖白菜萝卜加两个饼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次买了不少苞米种子回来，所有人就开始盼着春日，要努力开荒种粮食，这般秋日时候就能吃饱肚子了。 没想到六皇子自掏腰包，当真来了一场实实在在的犒赏三军！ 这可比过年更惊喜，更丰盛！ 大将军有心推辞几句，但眼见六皇子没有半点儿邀功之色，再看看外边陆续走过的兵将们，他就把客气话咽了回去。 “好，六殿下的心意，我代表戍边军兄弟们收下了。” 他没有提及皇上，显见领的这份情是算到了六皇子头上！ 六皇子眼底一亮，嘴上却说的更加亲近。 “戍边军是北地的守护神，我也在北地常住，受戍边军庇护。可惜我人微言轻，大事上帮不了什么，也只能给兄弟们改善一下伙食了。” 大将军立刻喊了贺雄进来，把礼单递给他，嘱咐道，“你点人马去取这些吃食，回来之后让伙夫营好好整治一下，别辜负了六殿下的心意。 另外，记得安排一桌儿好酒菜，我和六殿下要不醉不归！” 贺雄可不如大将军稳重，看了礼单，高兴的一拍大腿，狂喜道，“哎呀，这好吃的也太多了！多谢六殿下，兄弟可要提前过年开荤了！” 六皇子笑道，“让兄弟们尽管吃，过年时候，我让人再张罗一批送来！” “哈哈，六殿下仗义，以后我老贺就跟着您混了！”贺雄笑得嘴角咧到耳根，出门点齐兵马就去取酒肉了。 很快，伙夫营就接到了命令。 老少兵卒们可是高兴坏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这些伙夫也同样如此啊。 若是可以割自己的肉给兄弟们吃，他们也毫不犹豫，毕竟看着兄弟们饿着肚子训练，谁都心疼！ 但他们也是瘦的像个麻杆，割肉都割不下三五斤。 如今好了，六皇子送了大批的酒肉，终于有机会大展身手了。 众人都不用分配，磨刀的磨刀，劈柴的劈柴，挑水的挑水，不等食材送到就已经忙的热火朝天了！ 冬日漫长，军中也没什么大事，这一日两顿饭吃什么成了众人最关心之事。 这边伙夫营异乎寻常的忙开了，很快就被兵卒们关注上了。 有那消息灵通的，很快就打探到了底细！ “六皇子殿下带了大批酒肉犒赏三军了！” “真的假的？当真有肉吃了吗？” “真的，千真万确！听说贺将军带人去取酒肉了，今晚咱们就能吃到嘴里！” “呜呜，吃肉了，老子要吃肉！” 一时间军营上下，到处都是欢呼，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邰永安带着的小队当然也听说了，其实他们跟着永安这个“老大”，比旁人可是幸运多了，不算亏嘴。 邰永安性情豪爽，为人仗义，还不古板，知道变通！ 偶尔出营地去巡逻，他总会带着大伙儿打几只兔子烤吃了，打打牙祭再回来。 实在没出去机会，他也会拿了银子请贺将军或者亲兵进城的时候，帮忙捎带一些肉包子回来，解解馋。 所以，旁人馋的眼珠子发红，甚至背地里酸溜溜说邰永安抱大腿，巴结贺将军。但邰永安都不当回事，在他的小队里，就是他的兵！ 有他一口好吃的，就不能落下兄弟们！ 若是在别处，旁人怕是要说一声江湖气，但军中大半兵卒都没读过书，给他们画饼或者许个荣华富贵都没用，切实的吃饱吃好才是最可靠的！ 于是，邰永安的威信在小队里，那是无与伦比的高！ 原本这日下午轮到他们小队歇息，他倒头睡得正香甜，就被兄弟们摇晃醒了。 “老大，老大，你快去看看吧！听说今晚犒赏三军呢！” “是啊，是啊，听说六皇子带了很多酒肉到军中，伙夫营都要忙的冒烟了。” “老大去看看，给咱们多整点儿肉回来！” “最好是鸡腿，大鸡腿！” 邰永安被突然吵醒，还有些懵，又被摇晃的脑子都要成浆糊了。 他抬手就给了那“鸡腿兄弟”一个爆栗子，嚷道，“我看你像个鸡腿！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三百五十八章 这个家里重女轻男！ 几人都是嘿嘿笑，赶紧七嘴八舌又把犒赏三军的事说了一遍。 邰永安听说表哥过来，当然高兴。但这层关系，可是不好公布出去，否则怕是眼红的人更眼红了。 之前因为贺雄的缘故，他可没少被找茬儿。幸好军中的找茬儿无非就是挑战，或者拳脚或者兵器，很少捅咕一些阴损手段。 他天生就比旁人力气大，又跟着爷爷自小练习，更有飞镖这出其不意的暗器，所以被挑战，从未落败。 这般，倒是让他渐渐打出了名气，也算一号人物了。 不过，贺雄到底是将军，六皇子则不同，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要多藏一段时间。 他迟疑了一下，就同众人说道，“你们老实在帐篷，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能多整一点儿吃的，肯定回来告诉你们。” “噢，噢！老大威武！” “老大快去，我们等你！” “老大，早去早回，千万不要忘了帐篷里挨饿的小兄弟们啊！” 一群小兵蛋子嗷嗷叫的像狼崽子，七手八脚把邰永安这个老大推了出去。 邰永安睡得一身热气，突然出门吹了冷风，就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不好直接去帅帐附近，就拐去了伙夫营，守株待兔。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等到了带着物资回来的贺雄！ “好小子，你是不是知道殿下给你带了好东西，特意跑来等着，害怕我贪吃了啊！”贺雄拍拍邰永安的肩膀，嘴里打趣，脸上也笑开了花。 “当然没有了！别人还真有可能，但贺叔叔肯定不会，贺叔叔的信义是一等一的好。这事就连我家珠珠都知道！” 邰永安也不是刚进军营的棒槌了，说起好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哄得贺雄眉开眼笑。 他喊了亲兵，拎过来一个大柳条筐，低声说道，“这里边都是你表兄吩咐人单独准备的！你看着跟你那群兄弟分一分，也别太实在了，给自己留点儿！” “知道了，叔！”邰永安高兴坏了，一把背起柳条筐，“我先回去了，帐篷里还有一群狼等着喂饱了，叔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来喊我！还有我表兄那里，叔帮我带句话，若是他能多住几日，等我晚上去寻他说话！” “知道了，去吧！”贺雄哈哈笑，摆手示意他快走。 军中兄弟虽然没有血缘，但一起吃住一起杀敌，互为彼此的臂膀和依靠，早就比亲兄弟还亲了。 邰永安这般维护手下兄弟，谁见了都要夸赞一句，没一个觉得他傻气。 毕竟对兄弟们好，就是对自己好，谁知道关键时刻，谁就救你一命啊！ 邰永安背着柳条筐掀开营长的时候，一众小子们都惊讶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回来。 有人还问呢，“老大，物资还没运回来吗？” 邰永安却压低声音嘱咐道，“关门，分吃的！” 关门？ 分吃的！ 几个小子都无声嚎叫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去关紧了帐篷门。 这边，邰永安已经打开柳条筐，一个个油纸包鼓鼓溜溜，把筐子挤的满满！ 随手打开一个，里面就是油汪汪的烧鸡，大烧鸡！ “嗷！”小子彻底压不住了，扑上前疯抢，一人一个油纸包，几乎是瞬间就用鸡腿把嘴巴堵上了！ 邰永安也不例外，军中的饭菜没油水啊，他每天睡觉时候肚子都在哗哗响，梦里都是二婶蒸的大肉包子！ 三两口吃完一个鸡腿，他又继续往外倒腾，筐子下边还有十几包酱驴肉，三十个咸鸭蛋，五六十个煮鸡蛋，外加一大包的猪肉干！ 邰永安立刻把猪肉干塞到了自己铺位下，扭过头就见兄弟们都死死瞪着他，眼珠子蓝汪汪的！ 他干咳一声，粗着嗓子说道，“都看什么！好东西这么多，我藏起一点儿，留着咱们慢慢吃。这会儿都吃没了，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解馋了！” 几个小子这才嘿嘿笑着，继续啃烧鸡。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很快一只烧鸡下肚儿，众人才觉得有个五六分饱。 有人还想对酱牛肉动手的时候，邰永安已经把柳条筐塞了起来！ “再等等，晚上有炖肉和烈酒，等着领回来，咱们再配上驴肉和咸蛋好好喝一顿！” 一个兵卒高兴的摇头晃脑，“好，好！酱驴肉配烧酒，给个神仙都不换！” 旁人忍不住吐槽他，“说的好像你很会喝酒一样，上次不知道是谁，就一杯烈酒，醉的抱着柱子亲来亲去！” “哎呀，你还笑话我！你喝多了，还要跑帅帐尿尿呢。不是我们拉着，你怕是如今都成太监了！” “就是，下次不管他了！” 众人年岁差不多，很快就打闹成一团。 倒是邰永安坐到帐篷门口，扯开一道缝隙，悄悄往外散肉味儿。 边关的夜，来的格外的早，天边已经有隐约的星光，同营地里点燃的篝火互相映衬，有种寂寥的美。 邰永安自问读书不多，说不出这种美，但喜欢这么看着，然后就会想起这个时候家里人都在做什么，想起威严的爷爷，憨厚的爹爹，调皮的弟弟们，还有奶乎乎的胖妹妹！ 军营没有家里吃的好，没有家里安逸舒坦，但这里有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有他建功立业的梦想，有保家卫国的荣耀！ 同一片星空下，邰家村这会儿也结束了一天的喧嚣，变的安静下来。 芝麻球跟在邰继祖身后，检查过前院后院的门锁，又去给大黑马和大白马添草料。 大白马还是一如既往的傲娇，草料要筛一遍，保证没有任何泥土之类杂质，才愿意低头吃上几口。 倒是大黑马不挑食，吃的膘肥体壮，不过喝水却要事先温过一遍！ 怪不得三爷爷每次过来都要玩笑，这两个马祖宗，换做旁人家里还真是养不起。 大白马亲昵的蹭蹭邰继祖的胳膊，邰继祖又给它添了一把豆子扔进草料里，大白马幸福的甩甩尾巴。 大黑马看在眼里，半点儿没有抗议。 因为在这个家里，重女轻男，它早就习惯了！ 邰继祖进屋时候，瞧着老爹坐在门口，一边吧嗒着烟袋锅儿，一边发呆。 他就问道，“爹，你可是有事犯愁？” 第三百五十九章 隔锅饭菜香！ 老爷子回神儿，摆摆手应道，“没事，就是许久没进城了，明日我去看看永宁，再拜访一下伍先生，听说他又有些咳嗽。正好老三前几日得了一罐子秋梨膏，我给伍先生送去。” 邰继祖不是小气的人，更何况儿子得伍先生教导，才有如今少年秀才的风光，无论送多少东西给伍先生都是应该啊。 他赶紧应道，“好，爹，我明早给您准备车马。” 这个时候，珠珠居然从西屋溜了出来，光着小胖脚丫哒哒跑到爷爷跟前，奶声奶气嚷着，“爷爷，带上珠珠！珠珠想哥哥了，珠珠也要去！” 邰老爷子惊得一把捞起胖孙女，赶紧给她拍去脚底的尘土，气的黑脸。 “你这孩子，怎么光脚儿跑出来！万一凉到了怎么办？” 珠珠被训了也不哭，反倒小胖脸往爷爷怀里凑，撒娇讨好。 “爷爷，珠珠错了，珠珠下次不敢了！” 正好，杨丽华从屋里追出来，气的数落闺女，“我就去炕尾箱子里拿个新枕套，你怎么就溜下炕了！这么想在外边，今晚就别睡了！” “娘，娘，娘！”珠珠赶紧一声声喊着娘，好像摇着尾巴的小狗。 老爷子好笑，揉揉孙女的小头发，嘱咐儿媳，“明天我带珠珠进城溜达一圈儿，有什么要给伍夫人带去，你提前拾掇好，我一并送去。” “知道了，爹。”杨丽华应着，上前接了闺女回西屋了。 老爷子同儿子摆摆手，也回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吃了饭，老爷子同满村溜达的老哥哥说一声，就带着珠珠坐车进城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陈瑞阳都想跟着，却被杨丽华留了下来。 这几日，三个小子的功课都捡了起来，每日除了背书就是写字，担子实在不轻。 他们也是松散习惯了，突然这般就坐不住，总想借口躲躲懒儿。 可杨丽华打定主意要他们收心，看管的很是严格，一日里总有大半日在桌子前，端坐读书…… 当然，这次进城玩耍，他们只能眼巴巴看着，不能一起去玩了。 幸好，珠珠这个妹妹从来没让哥哥们失望，趴在车窗上挥着小胖手同哥哥们嚷着。 “哥哥，珠珠给你们带点心回来，还有肉包子！” 三个小子这才露出了笑脸，跳着脚同妹妹告别。 其实，家里的肉包子比半仙卦摊旁边那家要好吃很多，但隔锅饭香，哪个孩子都逃不开这个铁律！ 换个口味，总是让他们更觉得新奇美味一些！ 老兵赶着车一路进了县城，直接到了点心铺子后边的小院子。 正巧有点心铺子的小伙计开后门接食材，见到老爷子就远远打招呼。 老爷子笑呵呵应着，“忙着呢，小兄弟！告诉你们掌柜的，我一会儿就来寻他喝茶！” “好啊，老爷子，我们掌柜昨日还念叨您家呢！我这就把刚出炉的蝴蝶酥留一盘子，咱家珠珠小姐最愿意吃这个！” 小伙计说着话，嗖的一下就跑回去报信儿了。 等着老兵把马车赶进小院安置好，老爷子抱了珠珠到点心铺子，果然，闵掌柜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点心。 老爷子同他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留了一副狼皮护膝。 “这是你大嫂子亲手缝的，一共两副。这是你的，另一副我给半仙送去。别舍不得穿，你这整天在店里站着，小心腿上留病根儿。” “哎，哎！”闵管事半点儿没推辞，紧紧把护膝拿在手里，感激应道，“大叔，回去一定替我谢谢嫂子。同咱家开始走动到现在，我可没少得咱家照顾！” “这说的什么外道话！”老爷子拍了他一把，笑道，“都是一家人，你的妻儿都不在这里，对你多照顾一些是应该的。” 说罢，他牵着珠珠就要出门。 “我去看看半仙儿，这老小子最近不知道怎么样了，天气冷着呢，给他也送点儿温暖。” “半仙大叔可是好着呢，每日就是最暖和这俩时辰出摊子，这会儿过去肯定能见到他。”闵管事一边应着，一边往珠珠的荷包里塞点心，装的满满当当才罢手。 不必说，珠珠又抱了他的大腿，奶声奶气喊了几句闵叔叔最好…… 半仙儿抄着袖子，坐在摊子后边，晒着冬日寡淡的太阳，时不时打个哈欠。 偶尔听到孩子的动静，他就扭过头欢喜问道，“是邰老哥和珠珠？” 邰老爷子哈哈笑，坐到他旁边应道，“你这耳朵真是灵光！” 珠珠有模有样的行礼，然后才喊着，“半仙爷爷，珠珠要吃包包！” “哎，买，必须买！” 半仙高兴坏了，胡子都翘起来了，赶紧喊旁边的摊主送一笼屉大肉包子。 但老爷子开口拦了下来，应道，“掌柜的，送两个热乎乎的就行。今日家里小子没来，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我再过来多拿一些！” 掌柜的眉开眼笑，赶紧取了干净的白碟子装了两个肉包子，递到珠珠手里。 珠珠奶声奶气道谢，吃的欢快。 有路人经过，眼见胖娃娃的小手托着白胖的肉包子，吃的一脸满足，也忍不住咽了口水，上前要了几个包子。 这般三三两两，包子摊子居然生意越来越好，没一会儿笼屉都空了。 包子摊老板赶紧把几文钱退给半仙儿，“我今日可是沾了胖丫儿的光，可以早早回家去睡热炕头了。这俩包子，算我谢胖丫儿的！” 说罢，他就推着木头车子回家去了。 半仙儿忍不住羡慕，“咱家真是有福气，若是我有这样的孙女……” 老爷子一听，这是要抢孙女的架势啊，赶紧嚷道，“别，别，这是我孙女，你先积德，下辈子再说吧。” 半仙儿气的吹胡子，如此说笑几句，老爷子瞧着日头差不多到了头顶，就要告辞。 正好，老兵也把家里的筐子送来了。 老爷子就取了狼皮的护膝，塞给半仙儿，然后牵着孙女往伍家溜达。 半仙摸索着手里的护膝，厚实又暖和，心里忍不住叹气。 这么多年，也没少给大伙儿帮忙，但人家见面客气一句，就算高看他这个瞎子一眼了。 唯独邰家是真把他当亲朋走动，不嫌弃他残疾，隔三差五的送吃喝送用物，家里有喜宴也总是请他去一同庆贺。 可以说，他在这人间获得的少少温暖，都是邰家给的…… 第三百六十章 三杯酒打开了话匣子！ 伍先生的病有名医诊治，已经好了大半，剩下的不过是好好将养。 伍夫人细心周到，把伍先生的衣食住行打理的井井有条，不准许有一点儿疏忽。 但突然变天，伍先生还是开始咳嗽了，幸好很轻微。 这日中午刚刚下了课，伍先生刚回到主院，伍夫人就端上一杯冰糖百合梨水。 “先把这梨水喝了，”伍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忧愁，嘱咐道，“润润嗓子也好，我已经托人去南边寻好的秋梨膏了，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到。” 伍先生摆摆手，想要妻子别太焦虑，可惜嗓子痒痒，不等说话已经捂着嘴巴咳了几声。 这个时候，伍管事突然进来禀报，“先生，夫人，邰家老爷子来拜访。” 伍先生夫妻俩都是惊讶，猜测老爷子有什么事亲自登门。 很快，老爷子被迎了进来，珠珠跟在他旁边，一见伍夫人就哒哒跑了过去，“师娘，师娘，珠珠想你了！” 伍夫人弯腰一把抱起胖丫头，欢喜的眉开眼笑，“珠珠总算来了，自从你回家了，我家你弟弟天天念叨你，还埋怨我怎么没给他生个姐姐！ 若是知道你过来，他怕是要高兴的跳起来！” 说罢，她就赶紧让伍管事去接自家儿子。 另一边，邰老爷子同伍先生已经互相见过礼了。 伍先生也没绕弯子，开口就问道，“大叔这般过来，可是有事？” 老爷子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家里都好着呢。我是闲着无事，带珠珠进城来溜达，眼见中午了，小院儿那边没人做饭，我们爷俩儿就厚着脸皮过来蹭顿酒菜！” 伍先生忍不住哈哈笑，这位老爷子不是读书人，却行事最对他的心思，有什么说什么，而且字里行间透着亲近，让人心生愉悦。 “好啊，大叔，我平日正觉一人吃饭无趣，有您和我一起肯定热闹。” 老爷子指了指桌上的篮子，又道，“听说先生有些咳嗽，我家老三之前同南边来的客商换了一罐子莱阳的秋梨膏，润肺止咳最好，先生试试。另外我家老大媳妇儿还找了几块雪兔皮子出来，不金贵，但给孩子做个小坎肩最柔软暖和了。” 伍先生还没说什么，伍夫人却是因为这及时雨高兴坏了。 “多谢大叔，我们正到处找秋梨膏，不想大叔就送来了！我这就给先生冲一杯，大叔也跟着尝尝！” 说罢，她放下珠珠，亲自去冲梨水，很快就端了上来。 秋梨膏里除了秋梨，还放了药材，比之普通的梨水多了一丝凉爽，伍先生喝了，忍不住笑道，“嗓子真是舒服很多。” 倒是邰老爷子哈哈笑，“这甜兮兮的东西，不合我口味，不如烈酒来的爽快。” 众人也跟着笑，伍夫人赶紧说道，“那我去张罗饭菜，家里还存了好酒，这就给大叔搬出来。” 这时候，伍家的胖小子也被抱来了，同珠珠一起牵着手玩在一起，高兴坏了！ 伍家人手多，其实哪里用伍夫人下厨，吩咐一句，灶间的厨娘们就忙忙碌起来了。 不过小半个时辰，饭菜就准备好了。 伍夫人瞧出老爷子同先生有话说，就把他们的饭桌儿摆在了书房，然后她带着两个孩子在主院吃，吃完又去寻永宁他们玩耍。 果然，老爷子同伍先生喝了几杯酒，然后就说到了正事。 “先生，你也知道，我们家就是个泥腿子出身，一辈子接触不到几个贵人，对京都更是陌生。但如今永宁读书，想必以后总会去京都考试，继业呢，也总是跃跃欲试想去南边做生意。我这心里啊，实在是担心。 “先生见多识广，家门也足够荣光，能不能多辛苦一下，同我说说京都之事。别管是皇上和皇子们啊，王公贵族啊，京都的新鲜事啊，总之什么都成，我这老头子就是想听听。” 伍先生倒是没有绝对哪里不对劲，因为上次京都贵人抢生意，邰家把羊绒衣裤的生意让了出来，肯定不甘心啊。 如今想多打听一些，无论是以后有所避讳，或者寻机会报仇，都是人之常情。 所以，他想了想，就从一些趣事说起，一点点同老爷子描述京都的生活。 他虽然自小不是在京都长大，但在京都游学住过几年，就算如今蜗居北地，同亲朋有人也没少书信来往，关注京都的动向。 话匣子打开，想关上就不容易了，更何况还喝了一点儿小酒。 而且文人多有傲气，对江山社稷和朝政有诸多不满和意见。伍先生对上亲朋友人，还会有所保留，但对上农人出身的老爷子就放松多了。 毕竟他哪里说不好，甚至大逆不道，邰老爷子也不可能传扬出去，坑害了他！ 这一顿饭吃了足足一个时辰，日头西斜时候，老爷子听得心满意足，武先生也说的酣畅淋漓，两人都是七分醉了。 伍夫人早早就做主给前边的学生们放了假，宋辉等人回家去了，剩下永宁带着永丰，等着爷爷一起回小院。 伍夫人怕老爷子醉了，永宁又是小子，照顾不好珠珠，索性把珠珠留下多住一晚。 永宁有些舍不得，但伍家的小子却是高兴疯了，抱着珠珠的胳膊不放。 这让邰永宁真想抢了妹妹就跑，这才几岁啊，居然就知道惦记他的宝贝妹妹了…… 老爷子原本因为不知道京都形势，朝堂斗争，心里没有底，如今听伍先生一件件帮他摆明白了，脑袋里也清明一些了。 回到小院，他就栽倒在炕上，睡得呼噜山响，连鞋袜都是永宁帮着脱下来的。 永宁担心家里有事，找了老兵问几句。 老兵却说道，“家里好好的啊，什么事都没有。许是老爷子睡眠不好，半夜总出来转悠。我们担心他冷，好几次都把他劝回去了。 “如今看来，不是老爷子睡不好，是缺酒啊！每晚来上二两烈酒，想必都会睡得这么香！” 这话说的所有人都笑了，就是永宁也放了心，惦记再有空闲上街，一定买两坛好酒给爷爷送回家去。 一夜无话，老爷子许是睡的舒坦，第二日日上三竿都没有醒来。 永宁等不得，先去伍家了，想着中午时候送妹妹回来。 同样，家里早起不见老爷子回来，也是惦记，邰继祖要进城接人，却被邰永禄和邰永悦抢了差事。 两个小子根本不给家里拒绝的机会，撒腿就跑！他们却不知道，这一跑还跑出祸事来！ 第三百六十一章 消失的他和他 陈瑞阳早晨吃了不少，口渴又咕咚咚喝了半瓢冷水，于是跑去蹲了许久茅厕。 等他好不容易出来，就找不到两个兄弟了。 他跑去找杨丽华，“义母，义母，永禄和永悦哪里去了，我们约好要去山脚扣麻雀呢！” 杨丽华忍不住笑，伸手替他系好大袄上的带子，应道，“今日难得让你们歇息半日，他们两个没出息的小子，扭头就没影子了。家里要出马车去接老爷子和珠珠，他们生怕我不让去，这就提前跑了！” “哎呀，他们真是不够义气！下次有好东西，不分他们了！” 陈瑞阳气的跺脚，末了笑嘻嘻抱了杨丽华的胳膊，“我能不能去找他们啊？保证很快就回来，绝对不耽误下午写大字！” 杨丽华半点儿没为难，点头应道，“想去就去吧，记得坐马车，走路太冷了。” “好啊，好啊！”陈瑞阳都来不及再说几句，就高兴的跑掉了。 杨丽华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挂着笑，心里轻轻叹气。 郑夫人若是天上有灵，怕是也能安心了。 虽然家里遭逢大难，瑞阳这孩子改了名字，也吃了不少人间疾苦，变得懂事又稳重，但小小年纪没有了孩子模样，总让人心里难过。 如今好了，陈昭接过了报仇的谋划，这孩子在家里住着，有永禄和永悦带着，又有了几分淘气小子该有的样子！ 邰继祖套了马车，刚要出门就见陈瑞阳跑出来，他也是笑起来，招呼道，“永禄和永悦把你扔下了？快上车，跟我去追他们！追上了，也让他们走路，不许他们上车！谁让他们先跑了！” “就是，他们太不够义气了！”陈瑞阳跳上车辕，邰继祖一甩鞭子，两人就出发了。 刚出院子，迎面遇到衡器等人，听说他们要进城，立刻就有两个老兵跳上了车。 邰继祖有心说一会儿就回来了，不必跟着人手随扈。但老兵已经上车了，他也没拦着。 昨晚下了一场小雪，虽然这积攒了那么一两寸厚，但也足够让天地都彻底穿上白色的冬装了。 特别是收割后的原野，广袤无垠，白的沁心，偶尔冷风呼啸吹过，卷起蓬松的雪花四处飞舞，落到行人的头上肩上，若是没带毛皮围领，还会钻进脖子里，冷到人直哆嗦。 但也别说冷风全都不干好事，没有树林遮挡的地方，大路也会被它吹的干干净净，方便马车行驶！ 邰继业轻轻甩着鞭子，催着拉车的老马快些走，因为走出这么远，他都没看见两个臭小子。 陈瑞阳也是站在车辕上，努力抻着脖子张望，忍不住嚷着，“永禄和永悦跑哪里去了，根本看不到啊！” 邰继祖扯着他赶紧坐下，又给他捂了一件半旧的羊皮袄，安慰道，“这俩家伙心眼多着呢，南北二屯的乡亲也都熟悉，说不定是碰到合适的车，跟着一起进城去了。” 他这般说，倒也不是信口开河，因为路上还真有车辙的痕迹。 陈瑞阳不再惦记，裹紧了羊皮袄，感受着冬日里的宝贵温暖。 马车一路踢踢踏踏走在路上，偶尔碰到刘家村的村人，还捎带了一段儿。 天寒地冻，谁也不愿意一出门，大伙儿可不如夏日时候常见面，免不得就要嘻嘻哈哈说笑几句。 特别是今年因为邰家带着大伙儿种苞米，各家都没有少进银钱，不敢说瞬间暴富，但盈余也是堪比往年五六年了。 入冬之后，这家娶媳妇，那家嫁闺女，真是喜事一桩接一桩。 马车上有一人，家里就是后日要娶媳妇儿，今日进城去置办好吃食，所以他热情邀请邰继祖和邰老爷子去喝喜酒。 农家人，婚丧嫁娶都是大事，但凡开口了，谁都愿意去凑个热闹。 邰继祖好不犹豫的应了下来，哄的那人连连说着，一会儿要买两坛子好酒，请邰老爷子好好喝两杯！ 这般，热热闹闹的，马车很快进了县城。 搭车的乡亲都下车去忙碌了，邰继祖倒是有些犹豫了，不知先去寻两个小子，还是去小院儿接老爹和闺女。 倒是陈瑞阳提议，“大伯，先去包子摊！永禄和永悦早就半仙爷爷旁边那家的包子了，他们一定在那里。而且珠珠也喜欢吃，正好给珠珠买几个带回去。” 邰继祖瞧着陈瑞阳笑得呲着白牙，猜测他也是馋了，就果断拐弯奔去了包子摊。 可惜，包子摊前有客人，却没有永禄和永悦的影子。 陈瑞阳不服气，跳下车在摊子前后翻找，以为永禄和永悦藏起来吓唬他呢。 邰继祖皱眉，瞧着半仙儿背着杂物过来摆摊，他赶紧过去牵着半仙儿的手杖，引着他到了平日的位置，一边帮忙摆东西，一边笑着打招呼。 “叔，今日这么冷，就在家歇息一天呗！实在无趣，去我们家里住一段儿也好啊！” 半仙听得高兴，应道，“我闲着也是闲着，出来晒晒太阳挺好。话说，我就是去你家也不成啊，你爹在城里呢。昨日还跑来跟我说了半晌闲话儿，珠珠还帮隔壁摊子卖包子呢！” 邰继祖想起贪吃的胖闺女就忍不住笑，“珠珠可是没少吃，怕是又要长二斤肉了。” 隔壁包子摊的老板听见了，忍不住插话儿，“哈哈，这是珠珠小胖丫的爹吗？胖丫儿可是太有福了，她一过来，我都跟着发财了。昨日她还说呢，今日回家之前要过来多买一些包子给她哥哥吃。我今早特意包了一笼屉肉多菜少的！” 邰继祖赶紧道谢，还要再说话的时候，陈瑞阳已经跑了过来，失望嚷道，“大伯，永禄和永悦不在这里啊，是不是先去小院儿了？” 邰继祖也是皱眉，无奈道，“这两个小子，腿脚还挺快，怎么追也追不上！” 说着，他就要跟半仙儿告辞，去小院儿那边看看。 不想，半仙却心头一跳，右手迅速掐算了一下，然后死死扯了邰继祖的袖子，“不对，继祖啊，好像哪里不对劲！你快撒几个大钱，我仔细算算！” 邰继祖有些懵，手里被塞了五个铜钱就哗楞楞撒在了桌案上。 半仙仔细摸索，眉头皱的越来越深，半晌说道，“继祖，快去找你爹，两个孩子出事了！卦象上看是有惊无险，得贵人相助！但我也不敢说准，还是要抓紧，万一孩子受点伤，家里也要心疼！” 第三百六十二章 寻仇？意外？ 孩子出事了？！ 邰继祖脸色煞白，连马车都顾不上了，抬脚就往小院冲，但跑了几步想起陈瑞阳，又转身把他扛起来就跑！ 永禄和永悦已经丢了，陈瑞阳可不能出事了！ 陈瑞阳心里害怕极了，他可是遭遇过拐卖的，太知道那种恐惧和惊慌了，但也是那一次，让他遇到了珠珠。 不想如今永禄和永悦又丢了！ 他想哭，但死死忍住了，这个时候不能再给家里添麻烦！ 闵家的点心铺子刚送走一波客人，难得空闲，闵管事就站在门前透透气，突然瞧着邰继祖扛着陈瑞阳疯跑，后边还跟着邰家的马车，他结结实实惊了一跳，高声问道，“继祖大哥，出什么事了？” “我爹呢，我爹在哪里？永禄和永悦不见了！”邰继祖累的喘不过气，放下陈瑞阳就把他推到了闵管事怀里。 闵管事慌忙接住陈瑞阳，应道，“老爷子昨晚喝醉了，在小院儿睡觉呢。珠珠和永宁在伍先生家里！永悦和永禄没跟来啊，怎么不见了？” “帮我看好瑞阳！”邰继祖来不及解释，穿过点心铺子，直奔自家小院儿。 陈瑞阳嘴巴快，不等闵管事问，就哭着把方才的事说了。 闵管事冷静，仔细想想，两个小子许是在城外就丢了，进城的希望不大。 他想了想，就直接带上陈瑞阳回了闵家求救。 闵夫人的娘家不在泰安，平日走动的人家也多半是面子情，论起交心居然只有杨丽华一个。 而且邰家地位不高，但给闵家带来的好处却不少，就是闵老爷也是多次嘱咐，要夫人和闺女多同邰家走动。 这几日，闵夫人缝了两双鹿皮靴子，里面多加了兔皮里子，保暖又漂亮，正好闺女一双，珠珠一双。 她正惦记是去邰家坐坐，还是请杨丽华进城时候过来一趟的时候，闵管事就匆忙回来了！ 闵管事进屋就跪倒在地，“夫人，邰家的两个小子在城外走丢了，许是坏人绑架或者拐卖，邰家正到处找寻。小人想请夫人拨几个人手，帮邰家一把！” 闵夫人惊了一跳，赶紧带着闵管事去了前院。 闵老爷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亲自点了二十个奴仆，包括十个会武艺的护院，一起跟随闵管事去寻人。 闵管事千恩万谢，出了门打发人手到点心铺子之后，又带着陈瑞阳去了伍家。 伍先生正给永宁几个上课，珠珠和家里的胖小子一起在隔壁屋子玩耍，不时跑到学堂门口偷看，做个鬼脸，惹的宋辉等人好笑又不敢笑。 伍先生看见了，也是无奈的笑，吩咐书童准备点心和蜜水，索性带着学生们讲些古今趣谈。 当然，主要听众还是珠珠和他的亲儿子。 两个孩子一边吃一边听故事，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珠珠甚至爬到先生怀里，仔细瞧瞧他的脑袋，想要知道哪里不同，怎么装了这么多故事。 伍夫人听说之后，也过来凑个热闹。 一时，学堂里从未有过的温馨和谐。 就这个时候，闵管事带着陈瑞阳到了，一是替邰家开口借人手，二是托付陈瑞阳。 永宁惊的厉害，差点儿急疯了，坚持要跟着去寻找弟弟。 永丰更是直接跑了出去，就是宋辉几个也要回家求助。 永禄和永悦是小子，就算被绑架拐卖之事传扬出去，也没有名节之忧，倒是不怕把事情闹大。 但闵管事到这里求救，已经是没有经过邰老爷子的准许，万一邰家有别的顾虑，惊动了宋家、滕家和齐家反倒不好。 所以，他赶紧行礼，拦阻道，“几位公子不要着急，永禄和永悦才走丢不过一个时辰，想必还没有多凶险。各位稍安勿躁，若是需要人手，我们必定登门求助。” 宋辉等人这才罢休，而伍先生已经聚齐了二十人，由伍管事带着，一起赶赴小院儿。 永宁还要坚持，也被伍先生劝了下来。 “家里如今已经很乱了，你回去不会有太多帮助，不如好好照顾珠珠和瑞阳，让家里不用分心，可以全力找寻永禄和永悦。” 永宁眼睛都红了，低头哽咽，不必说再一次着急自己没有迅速成长，不能为家里遮风挡雨。 伍先生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已经很不错了，贫寒农家出身，仅仅半年已经胜过旁人数年。有些事，不能着急！想要为家里遮风挡雨，总要长成一棵大树啊。否则风雨把你吹折了，你们家里就更是少了一份强大的希望。” 珠珠见到哥哥掉眼泪，赶紧哒哒跑上前，抱了哥哥的脖子，奶声奶气哄着，“二哥，你别害怕，三哥四哥可聪明了，一定不会被坏人抓跑。上次，我和瑞阳哥哥也被关地窖里了，我们都……” 说到一半，她的小脑袋瓜突然想起来了，“哎呀，二哥，咱们回家找芝麻球！上次是芝麻球找到我的，爷爷还说它是我的救命恩狗呢！” “对呀，芝麻球能帮忙！”邰永宁也想起这事儿，直接跪倒在先生跟前，“先生，我等在这里实在心焦！这就回家去报信，再把家里的小狗带过来，还有我家的两匹马都有灵性，有他们帮忙，一定能找到我弟弟。珠珠就托付给先生了，求先生护着珠珠和瑞阳！” 说罢，他也顾不得伍先生答应还是不答应，起身就往外跑。 伍先生无法，又喊了两个长随跟上去。 这个时候，不知道邰家小子是被仇人抓去，还是意外被拐走，但小心无大错，总要多几分防护，以免乱上加乱！ 邰家小院儿里，邰老爷子总算从宿醉里醒来，脑子有些沉，喊着永宁倒水的时候，进来的却是两个老兵。 “老爷子，永宁少爷去学堂了，珠珠小姐昨晚也留在伍家了，院子里只有我们啊！”一个老兵说着话，给老爷子倒了茶壶里的温水。 老爷子咕咚咚喝了，冒烟儿的嗓子好受很多，他四处看看就有些后悔，“哎呀，昨晚真是喝多了，下次可不能贪嘴了。” 另一个老兵笑道，“偶尔高兴多喝一点儿也没什么，永宁少爷嘱咐我们不要叫醒您了，还有伍家夫人把珠珠小姐留下，乐的嘴巴都合不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珠珠是她亲闺女呢！” “哈哈，”老爷子跟着哈哈笑，打趣道，“那咱们赶紧套车，去伍家把珠珠接上，赶紧回家。再晚一会儿，怕是伍家就不放人了。” 两个老兵也是笑，一个照顾老爷子，一个去套车。 结果马车不等套好，邰继祖就冲了进来。 “爹，爹！永禄和永悦不见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芝麻球儿被冒犯了狗生！ “你怎么来了？”老爷子的棉鞋穿到一半，吓的就掉下来了。 “永禄和永悦不是在家吗，怎么不见了？” 邰继祖狠狠喘了几口气，说道，“我今早套车来接你和珠珠，永禄和永悦生怕我不带他们，提前几步跑掉了。我拉着瑞阳随后也出了家门，但一路都没看见他们，直到进城找到半仙儿叔的摊子，半仙叔算了一卦，说是他们出事了，但是有惊无险，有贵人相助！半仙叔让咱们家赶紧找，怕两个小子受伤！” 老爷子听得眼前发黑，家里就四个孙子，虽然永禄和永悦最小最淘气，但也是在他身边尽孝最多的。 而且，老二夫妻只有永悦一个儿子！ 找，必须赶紧找回来，不能出一点儿岔子！ “你立刻回村，去把芝麻球找来，还有告诉你三伯，要族人们都来搭把手！” 这个时候，闵家的帮手已经进了院子。 老兵们赶紧进屋报信儿，“老爷子，闵家派人来帮忙了，说是闵管事求了主家，派了二十人！” 邰老爷子和邰继祖赶紧出门，同众人行礼道谢。 一个闵家的护院还礼，说道，“老爷子，我们管事又去了伍家，想必也是求助去了！” 伍家？！ 老爷子眼睛一亮，总算想起了孙女还在伍家。 他赶紧撵了邰继祖和老兵，“老兵回村报信，继祖带着闵家的兄弟们先把城外各个路口都守好，无论是南来北往都不要放过。” 众人赶紧应声，老爷子却直奔伍家去了。 刚到伍家门口，正好同闵管事、伍银管事和大队人手撞个正着！ “大叔，我自作主张过来求助，永宁回家去报信儿了。我把瑞阳留在这里和珠珠作伴儿！”闵管事赶紧上前说个清楚。 老爷子重重拍了他一把，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嘱咐道，“等我一会儿，等我出来带你们出城！” 说罢，他就奔去了院里。 伍夫人怕珠珠害怕，已经舍了儿子，把珠珠抱在怀里哄着。 伍先生也以考教功课为理由，在不知不觉的转移着陈瑞阳的心思。 宋辉几个帮忙敲边鼓，不时夸赞陈瑞阳几句。 这个时候，老爷子突然进来，两个孩子哇的一声都哭了。 珠珠努力往老爷子怀里挣，陈瑞阳更是小炮弹冲上去，死死抱了老爷子的腰。 “呜呜，爷爷，我就拉了一会儿肚子，出来就看不见永禄和永悦了！呜呜，我若是和他们一起，他们就不会丢了！” 陈瑞阳同永禄和永悦就是铁三角，一起淘气一起读书写字。如今永禄和永悦丢了，剩下他一个，总有一种背叛了兄弟的愧疚。 邰老爷子接过孙女，又拍拍陈瑞阳安慰道，“哭什么！你好在没跟着那两个臭小子，否则就一起丢了！老实在这里陪着珠珠，听先生的话，我当初能把你们找回来，这次也能把永禄和永悦找回来！” 果然，陈瑞阳听的心里安生很多，使劲抹了眼泪，用力点头。 邰老爷子顾不得大伙儿都在，直接问胖孙女，“珠珠，爷爷头上是什么颜色？” 旁人听得一愣，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倒是珠珠认真望着爷爷头顶，奶声奶气说着，“白色，爷爷是白色！” 邰老爷子长长松了一口气，不是代表厄运即将来临的黑色就好！ 许是真是像半仙说的那样，这次孩子们出事也是有惊无险！ 他赶紧把珠珠塞到伍夫人怀里，深深行礼，“伍先生、伍夫人，还要劳烦你们帮忙照看这两个孩子。等家里事情解决了，我再过来接他们。” “好，这是应该的！”伍先生赶紧应下来，又道，“若是还需要人手或者帮助，一定派人来说一声。另外，永宁跑回村里去报信儿了！” 老爷子点点头，匆忙又行一礼就赶紧走了。 邰家村那边，很快就接到了永宁和老兵一前一后的报信！ 整个山村因为丢了孩子，立刻就沸腾了！ 家家户户但凡能喘气的，都拿着趁手的家伙事儿赶到了村口。 邰三爷站在大石头上，红着眼睛开始分配人手。 幸好商队没去草原，家里的马匹充足。 邰三爷捏着烟袋锅儿的手都在哆嗦，脑子里一遍遍转着，生怕错漏了哪里，害得孩子找不回。 他喊了何山和衡器上前，嘱咐道，“你们都是戍边军出来的，应该比我更清楚怎么找人。 “你们六叔不在，就由你们来分派差事。按照家里人的说法，这俩小子丢在路上的可能性最大，但也有可能被带进了城。 “我没有别的要求，就是保证村里别走空了，被坏人抄了老窝，然后尽快找到这两个小子，保证他们别受伤！” “好，族长，我们尽力！”何山稳重。 衡器义气，“族长放心，我就是死也把他们平安带回来！” 邰三爷点头，高声吩咐村里老少爷们儿。 “大伙儿都闭嘴，听何山和衡器安排，让进山就进山，让封路就封路，让留家里就留家里，谁敢不听话坏了大事，别怪我翻脸！” “不会，三伯，我们肯定听话，咱们快点开始吧！” “就是，赶紧找孩子去，这么冷的天，孩子困在哪来都容易被冻坏了！” 村里人高声应和，各个都是着急。 北地人太知道北地的危险了，很多时候不是野兽，不是坏人，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雪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吹起的风，杀人于无形！ 何山和衡器简单商量几句，迅速把村人和二十老兵分成了两部分。 小部分去封锁各个路口，大部分人搜山，从村外到城里，所有路边能见到的山都要搜寻！ 因为邰继祖赶车随后撵出去，同永禄永悦不过是前后脚儿，两个小子就没影子了。 他们被掠上山藏匿的可能性最大！ 芝麻球已经等不及了，一身长毛无风自然飘动，烈烈好似旌旗，它没有叫上一声，却满身都是焦躁和暴虐。 冬日寒冷，即便它出身草原也依旧扛不住，于是这段日子，它更喜欢趴在火炉边。 杨丽华不舍得它沾了一身炉灰，所以特意把后院空屋子的火炕烧了，给它铺了旧被褥。每次吃饱喝足，它都会躺在上边美滋滋的打瞌睡。 哪里想到，它的美梦被吵醒，两个小子就丢了！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冒犯狗生！ 第三百六十四章 路边的老头儿不要扶！ 大黑马和大白马也同样是恼怒，站在村口，一直低头喷着热气，刨着蹄子，不时嘶鸣两声。 两个小子平日待它们可是不薄，几乎是一日就给它们刷一遍毛。 若是找不到两个小子，以后它们找谁干活儿啊！ 很快，众人就出发了。 拦截路口还算简单，但搜山可是大行动，附近的刘家村和张家村很快就收到消息了。 听说邰家小子丢了，许是被歹人抓走了，所有人都急了。 农门小户要在吃饱肚子的基础上，再攒钱娶上媳妇，生个儿孙承继香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如今两个半大小子，眼见就能成家立业撑门户了，居然丢了，这不是要家里的命吗？ 更何况还是邰家的！ 这一年，邰家可是没少帮扶大伙儿啊，可以说有如今的好日子，都是邰家的功劳！ 找，必须找！头拱地也要找到！ 所有人都激动了，几乎是家里留个守门的就行，其余就是年轻一些的妇人都跟着出来了。 瞬间，邰家又多了百十口子的帮手。 从邰家到县城附近的大山小山，都被拉网一样开始仔细搜寻。 老爷子留了伍家的人手在城里帮忙找寻，防备两个小子被藏在城里。然后他就赶到了城外，听说各个路口已经都派人拦截了，他这心也稍稍放下一些。 更让他惊喜的是，芝麻球已经发现了线索，顺着一道小山坡开始往山里狂奔…… 再说，永禄和永悦惦记进城去玩儿，生怕老爹不带他们，于是从村里出来，两人就飞快往乡上跑。 何山等人看见他们还喊了一句，要他们小心，等家里人一起走。 他们满不在乎的回应，马上家里马车就出来了。 哪里想到，他们跑出了三四里，眼见到刘家村了，路边就躺了个摔倒的老头儿。 兄弟俩都是热心肠，也是读书识字懂礼仪的，在家更是尊重照顾爷爷习惯了，于是，他们赶紧过去搀扶。 “老爷爷，你怎么了？是不是摔倒腿了！”邰永禄手脚麻利，扶起老头儿。 邰永悦帮忙拍去老头儿身上的残雪，瞧着好似没有哪里受伤，倒是松了一口气。 老头儿许是冻狠了，缓了一会儿才说道，“哎呦喂，我这把老骨头可是吃苦了！原本出来想着寻老兄弟喝口茶，说说话儿，哪里想到才走到这里就摔了，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邰永禄赶紧应道，“没关系，老爷爷，我们就是搭把手儿，你家在哪里，或者说要去哪里，我们送你！” “哎呀，那可是太好了！”老头儿一指前边的刘家村笑道，“我闺女家就在那里，你们送我到村口吧。” “刘家村啊？”邰永禄顺口问了一句，“我们平日也总见到这村里人，怎么一次都没见到过你啊，老爷爷，你是外乡的？” 老头儿脸色僵了一下，继续笑道，“真是聪明的小子，猜对了。我闺女嫁到这里，我也是来做客的，过几日就走了。” 说着话儿，他好似有些腿脚不利索，崴了脚脖子，又开始哎呦起来。 邰永悦着急进城，就道，“老爷爷，我来背你吧。” 老头儿倒是没客气，直接就凑到了他背后，双手搭在他肩头，邰永悦弯腰刚要用力，不想鼻子上就被捂了一块帕子，刺鼻的味道让他下意识剧烈摇头，却依旧逃脱不了，渐渐没了力气…… 邰永禄正弯腰去捡老头儿的拐棍儿，面前的壕沟里却突然撒出一捧雪，他一抬手遮挡，已经有人从草丛里钻出来，一个手刀砍在后脖梗子上。 于是，邰永禄都来不及叫一声，就翻着白眼同兄弟作伴去了！ 老头儿抬手把永禄也推给钻出来的大汉，低声骂道，“赶紧把这俩扛走，也不知道他们家里喂什么，臭小子死沉，压手！” 若是永禄醒着，一定会为二婶的好厨艺夸赞几句。 可惜，这会儿他已经是鱼肉，而人家是刀俎！ 大汉还不多，扛着两个小子就钻进了林子里，老头儿随后遮掩了痕迹，保证一般人看不出来，然后也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邰永禄被冻的直打哆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一堆烂草里了，旁边是依旧在昏迷的邰永悦。 他赶紧四处探看，这是一个破木房子，有雪粒子从破损的窗户里吹进来，隐约还有风吹过树梢的悲鸣，这里应该是深山里，因为破烂窗台上有一点儿红松的松针。 这东西在外围山间根本没有，若是有，也被贪吃的淘气小子们祸害死了，只有深山里还有一些，养活了不知都多少松鼠。 “这里是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邰永悦也醒了。 邰永禄想把弟弟的嘴巴捂上，无奈手脚都被捆绑的结结实实啊。 他只能压低了声音，呵斥道，“你笨啊，咱们被坏人坑了。别说话，小心被听见。” 邰永悦冻的腿都麻木了，实在难受也忍不住回嘴，“不让我说，你倒是说了一堆。” 邰永禄瞪眼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较劲儿。咱俩这次怕是完犊子了，那个老头儿不是个好东西。咱们扶他，他居然坑人！快想想办法逃吧，否则家里怕是急死了。” 邰永悦想起娘亲胆小，若是知道他出事了，怕是要昏死过去，他也苦了脸。 他拼命挣着手上的绳子，可惜手腕磨红了，绳子也没松懈一丝毫。 邰永禄也是如此，还在四处搜寻趁手工具的时候，木房子外却有了动静。 兄弟俩默契的赶紧闭了眼睛，装作依旧昏迷。 先前绑了他们的老头儿和大汉从外边进来，跺掉一脚的积雪。老头儿忍不住咒骂，“这该死的鬼地方，真是要冻死人，赶紧干完这一票，咱们就回去南边。” 大汉点头，蹲身折腾枯枝，点了篝火。 屋里很快有了几分暖意，大汉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走？这俩小子家里在附近有几分势力，又是有名的娇惯孩子，若是带人追来，怕是不好离开了。” 老头儿也是有些担心，忍不住抱怨道，“雇主要活的，真是麻烦。否则一刀杀了，带了脑袋回去，谁也别想追上咱们。” 第三百六十五章 普天之下，只此一家！ 大汉倒是狠毒，提议道，“雇主要活的，可没说要毫发无伤的。不如把两个小子的手脚筋挑断，就不怕他们跑了！咱们搬上搬下都容易！” 不远处的烂草堆里，邰永禄和太永悦装昏迷装的很成功，听得这话却气的破功。 若是他们有逃出升天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把大汉的手筋脚筋挑断，让他知道一下苦楚！ 幸好，那老头儿开口否决了大汉的提议。 “你是不是缺心眼儿？这样山林里，最不缺的就是野兽，起码附近就有狼群。你敢闹出血腥气，怕是立刻就被狼群和野兽嗅着味道找来了！ 到时候，带不出这连小子，你都要喂了狼群！” 大汉倒也服气，没有再提起下毒手。 两人对付着烤了一点儿干粮吃了，大汉回头看看两个小子，问道，“他们怎么还没醒，有些不对劲啊！” 老头儿自持本事高，满不在乎应道，“放心吧，这样的半大小子哪里见识过m药的厉害，多睡一会儿倒是正常。你若是不放心，就再给他们灌一碗，咱们赶紧走了！” 大汉点头，随手扯出个薄铝杯子，随便抓了一把雪就扔到火堆上，老头儿慢悠悠拿了一包药粉倒进去。 这个时候，老头儿的耳朵突然动了动，直接窜出去上了房顶。 这里已经是深山了，离得外围的山村足足隔了三座山，别说一般的普通人，就是好猎手都难以在这样的冬日深入进来。 但这会儿，对面山坡已经有黑点儿在晃动，风里甚至传来隐约的狗叫声！ 不好，有人追来了！ 老头儿暗骂一句就跳下去，钻回了屋子，开口招呼道，“咱们要赶紧走，这俩小子的家里人追来了！” 大汉有些不能相信，骂道，“草，他们家里就是一群泥腿子，居然有这胆子？真的追山里来了？” 他嘴里骂着，手下胡乱端起药水，掰开两个小子的嘴巴各自灌了一半，就把杯子塞到怀里，然后一肩一个把两个小子扛了起来。 老头儿用雪灭了火堆，当先窜了出去，大汉随后。 他们谁也没看见，原本该昏迷的两个小子居然默契的齐齐张开了嘴，吐出一口水。 原来，他们刚才根本就没把药水咽下去，一直含在嘴里…… 即便这般，永禄还是担心家里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借着大汉跳过一个树根的时候，悄悄踢掉了脚上的一只鞋子！ 永悦也想学，被永禄狠狠瞪眼止住了！ 傻缺！要扔鞋子也等过一段路啊，一起扔岂不是浪费了！ 不说这俩兄弟就是在被绑架的路上，都没忘了斗气，只说邰老爷子带人亲自搜山。 翻过了一座小山，他就把族人和刘家村、张家村的村人都劝回去了。 一来，山林难行，野兽出没，二来，万一绑匪是个硬茬子，穷凶极恶，这么多村人在一边，不但帮不上，反而会成为绑匪威胁自己一方的把柄。 最重要的是暴怒的芝麻球太给力了！ 从山脚下的壕沟里，嗅到两个小子的体味开始，它就一直领头走在前边，不时指引众人方向。 村人和族人们不过是跟在后边，就已经累的厉害，无心分辨。 但何山等老兵里却有专业追踪的，跟着芝麻球越走越是惊讶。 芝麻球真是成精了！ 它居然一点儿冤枉路都没走，几乎每一步都是顺着绑匪的脚步在前进。 即便北风吹着碎雪把绑匪的脚印都淹没了，但凡是走过路过必有痕迹，比如路边被碰断的树枝，惊的不敢回巢的鸟区，甚至树枝上的落雪，都可以看出有人走过，甚至是扛着东西！ 有老兵忍不住感慨，“这样的狗子若是咱们军中能多养几只就好了，巡逻时候带着，简直是无往不利啊！” 旁人立刻给他发热的脑子浇了一瓢的冷水，“你可别瞎想了，这样的好狗普天之下，怕是只有这一只。就是咱们军中走运得了几只，怕是也养不出来！” 先前说话的老兵被堵了嗓子，倒也没有再反驳。 他们在邰家村落脚足有几个月了，每日把邰家老少的行事看在眼里。 芝麻球虽然是只狗，但邰家人却当它是家里一份子，吃的喝的都跟家里人一样。甚至是珠珠那个宝贝疙瘩吃什么，芝麻球就吃什么！ 真要比起来，几个小子都比一只狗亏嘴！ 偶尔有一次，进山去木屋小住，珠珠带着芝麻球去林子里走动，他们怕出危险，追过去的时候，珠珠正把一个东西往芝麻球嘴里塞。 芝麻球吃的一脸嫌弃，但他们看的清楚，那狗嘴外边垂着的……绝对是山参须子！ 人家喂狗顶多是剩饭剩菜，邰家居然喂山参！ 这狗不成精都对不起那些好东西！ 再想想被邰继宗带去官路那边拦截寻人的大黑马和大白马，老兵们更是心塞。 放在军营里，这马夫妻俩肯定是妥妥的马王，征战沙场无马匹敌的那种，结果它们在邰家也过上马祖宗的幸福生活，被邰家老少宠的傲娇又张狂，比五六岁的小孩子都要聪明！ 别说纵横沙场，怕是自己抬蹄子走路都是马大爷给脸面了！ 不能想啊，不能想！ 有一天谁看见邰家的耗子骑着猫满地跑，也不会觉得奇怪！ 不管几个老兵心里嘀咕，众人一路翻山越岭，跟着芝麻球终于找到了木屋，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了。 芝麻球窜起来就要撞开木屋的门，被老爷子一把扯了回来。 何山等人迅速检查前后，见到没有凶险才开始搜寻。 芝麻球直接对着烂草堆狂叫，老爷子猜测两个孙子在这里躺过，忍不住心里油煎一样焦灼。 家里虽然才日子好过没多久，但之前再穷再苦也没亏待过孩子啊。 如今不过是一次疏忽，两个小子就吃了这样的苦头。 何山伸手在门槛上抹了一把，说道，“大叔，这里有m药，想必是绑匪给两个小子喂过的。就是不知道是不小心泼洒了，还是两个小子吐出来的。 “若是两个小子吐出来的，证明他们如今很清醒，而且附近没有血腥味道，他们也没受伤。您老别惦记，咱们追踪起来容易很多。” 老爷子点头，瞧瞧外边的天色，眉眼间的忧虑依旧没有褪去。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为了清白，努力自救！ “绑匪不知是要把两个孩子带去哪里，眼见要天晚了，若是在山里逗留一夜，两个孩子怕是要遭罪了，咱们也没有准备。” 何山应道，“这里往北再翻过一座山，是个山坳，走出山坳七八里就是官路，但是往南依旧是深山。咱们要确认一下，绑匪到底去了哪边再……” 这个时候，不知何时钻出去的芝麻球在外边狂叫起来。 众人赶紧赶过去，芝麻球叼了一只鞋站在腐烂的木桩上，狗头所指正是西北边。 老爷子惊喜，一把接过鞋子嚷道，“是永禄的鞋！他看珠珠有新鞋，前几日赖着他娘亲手给他缝的！” 何山更是高兴，“大叔，看样子绑匪要下山改走官路，咱们赶紧追。” “好，快追！下了官路有大黑和大白，绑匪跑多快，咱们都能追到！”老爷子把鞋子塞到怀里，就带着众人继续出发了！ 再说永禄和永悦被大汉扛着，不方便搞小动作，只在路上扔下三只鞋子，待得下了山，上了官路，居然有马车接应。 两人被扔进车厢的时候，很是沮丧，马车赶路可比在山里行走快多了，只要家里晚上一个时辰，他们已经在几十里外了。 更何况马上就要天黑了，天地间一片黑沉，想要找到他们简直比大海捞针都难！ 两个小子急坏了，竖起耳朵听车厢外边的动静。 好似大汉在驾车，老头儿和接应的人在说话。 接应的人抱怨道，“你们也太慢了，这天寒地冻的，我等了你们一小天了！” 老头儿气的回骂，“我们扛着两个小子在山里赶路，你在车上躺着睡大觉，到底谁更累！想干就干，不干就下次不找你了！” 接应的人许是年岁不大，扛不住吓唬赶紧认错，“我错了，错了！就是冻的厉害才多说几句，这鬼地方可比咱们家那边冷多了！” 老头儿也没再继续追究，冷哼一声应道，“咱们那是鱼米之乡，这还是穷乡僻壤。这一次的银钱足够，咱们回去歇息一段，就是再来也是明年了。” 接应之人好奇，顺口问一句，“雇主是谁啊，大老远的绑两个小子做什么？总不会是要养成小倌儿吧？哈哈，那可得看看，这两小子长得怎么样！” 说这话，他就要打开背后的车门，却被老头儿一巴掌打了手。 “你给我老实一些，不该知道的少打听！这俩小子家里也有些本事，听说之前有江湖道上的兄弟在这里折了性命，咱们也别托大，赶紧走！什么时候交了货，拿了银子，再说这些没用的！” 那接应之人讪讪收了手，但却没有放过小倌儿的话题，贱嗖嗖的说道，“这次我赚了银子，一定去找个小倌儿玩玩，听说这些小倌儿都学了很多本事，不比那些青楼花娘差哪里去！到时候我也尝尝男人那啥是什么滋味！” 他笑的猥琐又恶心，就是老头儿和大汉都听得翻白眼，不愿意接茬儿。 车厢里的永禄和永悦更是吓的眼睛圆瞪，只觉身后冰凉啊！ 爷爷啊，爹啊，娘啊！快来救命啊，你儿子要完犊子了！ 两个小子也没空儿再害怕了，无论如何要积极自救啊！ 永禄的鞋子已经都扔在路上了，这会儿索性把袜子也扯了，永悦努力把前胸凑到他脚边。 永禄就指挥两个冻僵的脚丫子，从永悦怀里掏飞镖！ 虽然他们的飞镖没有春红甩的好，但也不差，平日轻易不敢露出来，只在晚上时候才会偷偷联系。而且时刻不离身！ 早晨时候，事发突然，他们也没想到扶个老头儿就能被抓走，即便怀里有飞镖，也没派上用场啊。 幸好，老头儿和大汉把他们当普通农家小子了，更是没有搜身…… 永禄用脚丫子把永悦的嘴巴和鼻孔插了个遍，到底还是没拿到飞镖，倒是把永悦怀里的私房钱小荷包扯出来了！ 永悦这个财迷心疼，但还是示意永禄去看车窗。 永禄会意，用脚趾把车窗抠破，把荷包扔了出去…… 天色渐渐黑透，马车速度也降了下来，因为看不清路，车夫也怕翻进壕沟里。 大汉就提议道，“找个隐蔽的地方歇一歇吧？明早再走，也耽搁不了多少功夫！” 老头儿回头看向来路，确实没有一点儿动静，他也松了一口气。 “看看，找个山窝子或者破庙，有那种单门独户的更好。” 接应人更是兴奋，哈哈笑道，“对，就找单门独户，万一碰到个日子好过的，咱们捎带手做一票，捞点儿油水！” 大汉和老头儿没有应声，但显见也同意。 不想这个时候，大路前边却突然传来隐约的响动，老头儿立刻站起来张望，居然是个不小的车队，点燃的火把就有四五十个，起码能照亮二十辆车！ 大汉着急找地方躲避，但这断路旁边都是壕沟，根本不能直接拐下去。 无法之下，他们只能点起了火把，尽力避让到路边。 很快，车队就走了，果然是个二十多辆马车的车队。 车队领头的护卫头领是个懂规矩的，远远的就高声问道，“前边的老乡，天黑风凉赶路急，行个方便好不好？” 老头儿赶紧应道，“好说，好说，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们先过吧，我们不着急。” 那护卫头领拱手道谢，慢慢带着车队通过，走到老头儿等人旁边时候，他还顺口问了一句，“老哥，这是去走亲戚啊？” 老头儿应道，“不是，我们主家在前边庄子，我们听命送点儿东西过去，马上就到了。” 护卫头领点点头，就带着车队慢慢走了。 车队许是从南边回来，车上装的很满，瞧着就是财大气粗的模样。 别说接应那人，就是大汉的眼里都是贪婪，恨不得抢上一把。 到底还是老头儿压事，低声呵斥道，“别惹事，咱们人手少，小心把命搭这里。” 接应人不服气，提议道，“咱们不用硬碰硬，趁着晚上过去，吹上m药，等着他们睡死过去，还不是任凭咱们摆弄。” 老头儿人有些迟疑，含糊道，“先寻地方落脚儿，等会儿咱们再商量。” 而这会儿，已经走出百十丈的车队里，那护卫头领也在同旁人说闲话儿。 “方才那几个人许是江湖道上的，瞧着不安分。” 第三百六十七章 这是我们家的荷包！ 同他闲话儿的护卫是个好捧哏，装作一脸惊讶模样，赶紧问道，“头领为什么这么说，我瞧着那几人很普通啊，不像穷凶极恶的样子？” 果然，头领的谈兴更浓，冷哼一声应道，“你就是个傻小子，才出来走动几次啊，能看出来什么！ “那个赶车的大汉，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左手一直藏在后腰，那里肯定藏了暗器一类，只要我们有些不对劲，怕是立刻就有飞刀甩过来了。 “还有那个老头儿说给主家送东西，但车里却是空的，他在撒谎呢！” 年轻护卫听得一直点头，仔细想想那大汉确实满身的防备，但老头儿撒谎…… “头领，你怎么知道老头儿撒谎了？那马车都关着门窗，你也看不到里面啊！” 头领抬手指指旁边的车辙，“你看这车辙痕迹，前边比后边深！若是前边车辕坐了三个人，后边拉着货物，那应该后边车辙深，前边稍浅啊。 “但如今明显是前边深，后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当然就是车厢里没有货物，或者说装的东西不多了。” 年轻护卫恍然大悟，坐在马上就弯下腰身去仔细查看车辙，结果车辙没分辨出深浅，他倒是发现了一个好东西！ “哎呀，这里有一个荷包！” 年轻护卫飞快跳下去，捡起荷包，捏着荷包里面鼓鼓就更高兴了。 “这荷包里有银钱啊！” 因为积雪，土路并不算如何宽敞，这护卫停马，后边的车队免不得就都停了下来。 护卫首领气的瞪眼睛，呵斥道，“还不赶紧上来，让大伙儿等你一个啊！” 年轻护卫缩了脖子，笑得尴尬，捡到荷包只顾高兴了，忘记后边还有车队了。 他赶紧翻身上马，然后把荷包递给头领，“头领，你看看，咱们发财了！” 头领接过去，不等细看，后边的马车就推开了窗子，一个中年男子问道，“出了什么事？” 护卫头领赶紧提马走了过去，应道，“掌柜的，没有什么大事。队里的小子在路边捡到一个荷包，瞧着装的还挺满。” 说着话儿，他把荷包递过去，又道，“不知道是哪个粗心的，把盘缠就这么扔道上了。” 中年男子简单翻看一下，应道，“会不会是方才过去那个马车上落下的……” 说到一半，他却突然顿住了，高声吩咐道，“拿火把过来，快点儿！” 众人惊了一跳，立刻有人把火把凑到跟前。 中年人仔细翻看荷包，越看脸色越不好。 “这是我们家的荷包，是我姐姐喜爱绣的九瓣莲花！” 护卫头领有些莫名其妙，顺口应道，“掌柜的，咱们家的荷包怎么在这里！” 这话听着很别扭，但掌柜的却听懂了。他不是旁人，正是从南边归来的陈昭。 当初郑家被一把火烧个精光，除了陈瑞阳之外，再没人活下来，东西自然也都没了。 他之所以认定是家里的东西，因为这荷包上的莲花不同于普通莲花纹样的八瓣，而是多了一瓣。 当初他常年在外奔波，姐姐担心，又不愿意拦阻他，就只能在家一边盼着他早点儿回来，一边给他缝衣衫鞋袜、绣荷包。 而九九归一，姐姐用的绣纹也多是九瓣莲花，期盼他平安也早早归来。 如今，除了他身边剩下的少少几件衣衫用物，也就只有外甥瑞阳身上有这荷包了。 难道是瑞阳出门了，路过这里丢了荷包？ 不对！ 陈昭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当初邰家老爷子因为寻找珠珠，顺手把瑞阳也从人贩子手里救了出来。 家里姐姐很是感激，亲手准备贺礼不说，还送很多她亲手缝制的用物。比如装满金银锞子的荷包，分别给了邰家的几个孩子…… “方才你们说过去的那辆车如何，我没听清，再仔细说说！”陈昭望向那护卫首领，一脸的凝重。 护卫首领不知原因，却不敢怠慢，把关于那三人的异常和车辙的事都说了，末了总结道，“掌柜的，你是怀疑那三个人干了坏事，还是跟咱们家有关？” 这护卫首领是跟着陈昭多年的属下了，对陈瑞阳之事也知道的清楚，他压低了嗓子又问道，“掌柜的，是小少爷出事了？” 陈昭摇头，应道，“不见得是瑞阳，也有可能是邰家人，或者是同邰家熟悉的！” “那咱们怎么办，赶紧给邰家报信？”护卫首领下意识看看自家车队，有些皱眉。 这一次他们带了不少值钱的货物，冒然停下，再惹上江湖人，万一有个疏漏就损失大了。 陈昭却是不管这些，应道，“给邰家报信是一定要去的，但这边也不能不管，万一马车里真是邰家人，咱们总要拦一下，否则再往南去多岔路，想要追踪就难了。” 说罢，他吩咐道，“立刻拿着荷包去邰家，问清楚是不是有家里人流落在外边。然后你亲自带人远远跟着马车，最好探查明白马车在哪里落脚儿，车里装的是什么！我带着车队继续往前，寻个合适地方扎营，随时联系。” “是，掌柜的。”护卫头领虽然不太赞同，但也没有反驳。 为人奴仆的，听命行事是本分。而且这么多年，掌柜行事稳妥，很少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很快，两个护卫骑马带着荷包，顺着大路往泰安方向飞奔，护卫头领选了四个好手也悄悄往来路赶去。 车队慢悠悠走着，绕过山头，确认远处看不见火光了，就立刻选个避风的山窝窝扎下营地。 所有马车头尾相连遮挡寒风，清理了中间的残雪，架上枯枝，篝火就点了起来。 按理说夜里露宿在夜晚是个苦差事，特别是这样的冬日。 但车队里的人几乎都是陈昭一手带出来的，跟随他出入草原和大魏南北，什么艰难都经历过，倒也不觉得今晚如何难以忍受。 陈昭心里惦记，猜不出到底是不是邰家人出了事。 他之所以能心无牵挂的去江南走一趟，最重要的底气就是外甥有邰家照顾。 邰家人待外甥真是像自家孩子一样的好，而且不是一味的宠溺，是有优点就夸奖，有错就惩罚的那种真心教导。 第三百六十八章 这一次麻烦大了！ 不想，他远行归来，还没等感谢邰家呢，就碰到这事儿。 篝火燃烧的噼啪响，有管事烧了热水端过来，难得见主子这般焦虑就劝道，“掌柜的，您可不能太着急，大伙儿都指望您事事拿主意呢。咱们马上就要到家了，什么事都好说。” 陈昭接过热水，吹散热气喝了一口，心里也定了下来，“罢了，等消息传回来吧。” 再说护卫首领带了四个帮手，悄悄往前跟踪江湖人的马车，生怕被发现，他们一点儿都不敢发出异常的响动。 幸好冬日雪厚，遮盖了马蹄声声。 南行的马车车辙，直到五六里外才算下了大路，往一个山窝子拐去。 护卫统领猜测那几个江湖人要夜宿，就赶紧带着兄弟们把马匹藏了起来，然后悄悄摸了过去。 三个江湖人原本想找破庙或者单门独户的人家，可惜这一带实在荒僻，他们只能选了山窝窝，借助突出的山石遮挡了一面冷风，另一面依靠马车，也生起了篝火。 接应人翻出一包干馒头，插在树枝上烤热，问道，“车里两个小子用不用喂一喂啊？小心饿死了！” 老头儿摆手，“才一日不至于饿死，明晚再说。小心他们吃饱有力气喊叫，再惹麻烦。” 大汉忍不住嘀咕一句，“要是听我的，还是带他们人头回去得了，咱们快马加鞭，几日就可以交差了。这般还要赶着马车，实在是个拖累。” 老头儿气的瞪眼睛，“你个蠢货，我说了多少遍了，雇主要活的，活的！本来人家要邰家的那个丫头，还不是你醉酒耽搁了一日，错过了时机，只抓到两个小子。 “这般，雇主还不一定给银钱呢，你居然还要带人头过去！是不是嫌弃银子咬手啊！” 大汉不情不愿的闭了嘴，接应人幸灾乐祸啃着馒头，又被老头儿踢了一脚，“去车里看看，两个小子应该醒了，给他们灌几口热水，别冻死了。” 接应人不耐烦，从大汉手里接了杯子，勉强抓了雪，烧的融化冒了热气就去开了马车门。 车厢里，永禄和永悦一直都是清醒的，甚至马车和车队交错的时候，他们还为了是不是踢动车厢而纠结。 但萍水相逢，车队的人就是听到马车里有动静，恐怕也不会多事询问。如今只能指望家里人一路找来了！ 随着时间推移，夜色越来越深，他们获救的希望也越来越小了。 方才赶路时候，三个江湖人商量去抢劫车队，兄弟俩忍不住高兴，万一车队的人警觉，抓住三个江湖人，他们也就得救了。 可人活在世都不容易，万一车队没有防备，被江湖人害了，不但他们不能获救，又连累了那么多人…… 两人想来想去，真是着急了，永悦忍不住第一个哭了，永禄好不容易凑到他跟前，拱着弟弟想要安慰他，结果自己也跟着哭了。 接应人打开车门，借着火光看到的就是两张哭花的小脸儿，他撇撇嘴，越发不把两个小子放在心上了。 水杯里的水很热，他一人给小子们灌了半杯，吓唬道，“给我老实呆着，敢搞小动作，我就挑断你们的手脚筋。雇主买的是你们活命，可没说不能受伤！想少吃苦头，就给我放聪明一点儿！” 说罢，他给两人重新塞好嘴巴就退了出去。 老头儿听见几句，就问道，“俩小子还算老实？” 接应人无所谓的点点头，应道，“两个农家小子，你还怕他们翻天啊，没吓死就不错了！” 说罢，他又舔着脸凑到跟前，央求老头儿，“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发财大计吧，方才那车队可是个肥羊，咱们干一票就直接南下，谁也抓不住咱们，怎么样？” 老头儿有些不愿意，寻了个借口，“车上都是货物，怕是钱财都在南边花用了。万一咱们没拿到多少银子，那么多货物又带不走，岂不是白忙一场！” 接应人心急，又去撺掇大汉，“你倒是说几句啊，咱们好不容易来一次，冻个半死，总不能只抓两个小子吧？碰到肥羊居然也不宰，实在太窝囊了！” 大汉扛不住撺掇，就跟着帮腔儿，“不如就干一票吧，北地这边根本没什么厉害人物。咱们干完就走，也不怕人家找后账！马上过年了，多带点儿银子回去，咱们也过个好年！” 老头儿依旧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架不住三人合伙儿赚钱，两个同意，他也只能点头了。 “那就等半夜吧，到时候车队里的睡熟了，往火堆里撒点儿药粉，药倒一大半，再把掌柜或者管事拿下，咱们要了银钱就赶紧撤。能不杀人就不杀人，就算翻车被捉也能保一条命。” 大汉和接应人都觉得老头儿过分小心了，但谨慎一点儿没坏处，两人也就应了。 他们商量妥当，都是放心吃喝，倒是把马车里的永禄和永悦急坏了。可惜他们自身难保，担心旁人也没用啊！ 幸好，护卫头领已经带了一个兄弟摸到附近了，借着西北风的帮忙，把三人对话听清楚了大半。 他生怕惊动了贼人，悄悄又退了回去，嘱咐剩下三个护卫好好守着，轻易别露头，盯好三个江湖人的行迹。 三个护卫瞧着他神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啊。 护卫头领赶到藏马的地方，翻身上马，片刻不敢耽搁，赶紧跑向自家车队营地。 陈昭不知道张望多少次了，总算等回了护卫头顶，他冲口就问道，“怎么样，那几个江湖人的马车里是不是绑了人？” 护卫头领呵出一口冷气，赶紧点头，“掌柜的说对了，那马车里绑了两个孩子，听三个江湖人说话的意思，是有人雇佣他们绑去南边，具体雇主是什么人，暂时不知道。” “两个孩子是不是邰家的？”陈昭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了，急的他恨不得亲自去看看。 护卫头领摆手，应道，“我们看不到马车里什么模样，不知道是不是邰家孩子。但是，掌柜的，我们有麻烦了！” 听到麻烦二字，其余人也都凑了过来。 护卫头领没有瞒着，仔细把方才说了一遍，众人立刻恼怒了，纷纷开口痛骂。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世上没有后悔药！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三个江湖毛贼居然敢打咱们的主意了！” “手段真是够狠辣，居然要半夜来投毒！” “幸好咱们掌柜派你们过去探查，否则岂不是让这几个毛贼得手了。” “江湖凶险，咱们马上要到家了，居然还碰到一个狠茬子！” “掌柜的，这些人实在是胆大包天，咱们怎么办，说什么也要给他们一点儿教训！” 陈昭皱着眉头，脑袋里飞快盘算着，末了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大伙儿都是自己人，也都知道我们家同邰家是生死之交，邰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无论福祸都要同享。 “如今我猜测那江湖马车里绑架的孩子就是邰家孩子，我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得把那两个孩子救出来。 “如今这三个贼人对咱们起了歹心，说起来倒是好事。他们为了银钱，夜半会过来投毒抢劫，这般最少会是两个，甚至是三个人都出动。 “到时候，那边看守马车就是一个人或者没有人，很容易就能把孩子救出来。而我们这边事先知情，也可以提早防备，诱敌深入，把贼人彻底留下！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心思一转悠，都是亮了眼睛。 护卫头领第一个开口赞同，“掌柜的，你说的对，确实是好事！他们三个贼人就敢招惹我们这么大的商队，打的主意就是趁我们没有防备，出其不意。如今我们有了提防，肯定不能让他们得手了。否则传扬出去，旁人怕是要笑话咱们是废物了！” 其余人也是纷纷点头，群情激奋。 “对，让这些眼瞎的东西有来无回！” “让他们知道一下我们商队的厉害！” “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有功夫的留在篝火边，没有功夫的进马车，安全第一。” 众人围坐下来，没一会儿就把计划定了下来。 为了稳妥起见，陈昭又分了两个人手给护卫首领，这般就是七个人去救孩子了。别说剩下一个江湖人，就是剩下两个，也有一拼之力！ 而营地里留下三十个好手，还有十几个小厮管事帮忙策应，也算人手充足。 夜色一点点深下来，天地间寂静的有些压抑。除了调皮的北风不肯睡觉，依旧不时卷着雪粒子四处照耀，偶尔砸在车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永禄和永悦蜷缩着抱在一起，抵挡无处不在的寒风，鼻涕眼泪都要冻在脸上了，特别是两只脚丫子，因为鞋子被踢在路上了，这会儿冻的简直没了知觉。 还是永禄聪明一些，弓着腰，要弟弟把脚丫子塞到他怀里暖一暖。 过一会儿，永悦再同样帮他暖一暖脚丫子。 这是兄弟俩十余年的生命里，最冷的一夜了，也让他们想了很多。 他们不是傻子，平日虽然爷爷和父母不想他们担心，并没有把家里事情告诉给他们太多，但他们出门总有老兵在附近，再怎么淘气，甚至是进山采药的时候，身边都没有缺过保护之人。 他们原本因为妹妹被人贩子绑走那事，一直很警惕，可是慢慢的，家里日子越来越好，常出入的人也是贺雄将军和表哥那样的贵人，给了他们一种家里变得厉害，无人可欺的错觉。所以，他们渐渐没了防备，行事更随便了。 就拿这次来说，他们想着家里马车很快会跟上来，就拒绝了老兵的跟随保护。哪里想到，就这么短短一盏茶功夫，他们就被坏人绑走了！ 若是他们警惕一些，若是他们谨慎一些，若是他们…… 可惜，世上卖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啊！ 若是他们没遭难，这会儿躺在家里的热炕头上呢，睡醒就有金黄的小米粥，白胖儿的肉包子，清爽酸甜的小菜…… 两人肚子像比赛一样，咕咕叫了起来。 马车外，三个江湖人围着篝火打盹儿，突然听到响动还惊了一跳，待得弄明白是两个小子饿的肚子叫，他们忍不住笑骂。 “这两个小子平日也是个饭桶，这才一日没吃肚子就闹成这样。” “再给他们喂一碗水吧，小心饿死了，那就不值钱了。” 倒是老头儿瞧瞧天上月牙儿的位置，同大汉和接应人说道，“要喂水就赶紧喂，再检查一下他们手脚上的绳子，然后咱们就出发。争取速战速决，早去早回。” 接应人眼珠子一转，有些不愿意出力，只想等着分银子，就试探道，“咱们都去打劫肥羊啊？把这俩小子扔这里能成吗，万一被他们逃了……” 老头儿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哼应道，“怕他们逃跑就再喂一碗药！这样的晚上，路上连个鸟雀都没有，谁能路过碰到他们啊？废话少说，要去就一起发财，不去就拉倒！” “去，去！”接应人赶紧赔笑应道，“当然去了，谁不想发财啊。等我一下，这就来！” 说这话，他窜进车厢，仔细检查了两个小子手脚上的绳子，然后想了想，干脆直接卸掉他们的腕骨，拍拍永禄的脸嘱咐道，“小子，给老子清醒点儿，老老实实等我们回来，敢惹出什么麻烦，我就把你们砍成人棍儿！” 许是瞧见永悦眼里的惊恐，他又坏心肠的解释了几句，“人棍儿就是把手脚都砍掉，到时候直条条一根儿插在地里，那才有意思呢。老子在南边可是亲手削了十几根儿，算上你们就凑够二十了。” 永禄和永悦好似吓的更厉害了，兄弟俩往一起凑，嘴巴被堵着，依旧哭的呜咽有声。 接应人很是满意，这才跳下马车，又把车门和车窗都严严实实封了一下才算放心。 老头儿和大汉儿也熄灭了篝火，一招手，汇合了接应人奔去大路了。 护卫首领和六个帮手躲在暗处，都是看的惊讶。 “头儿，他们就这么都走了？真是不怕被端了老巢啊！”一个护卫惊喜之极。 护卫头领冷哼，“他们还真是没把咱们北地放在眼里，以为他们可以在这里横行，无人能敌呢！” 另一个护卫笑嘻嘻应道，“这样更好，咱们可是省事了。说不定救了人，咱们还能回去帮掌柜他们一把呢。” 护卫头领点头，嘱咐道，“咱们过去救人，记得要早早表明身份，不要吓到人家孩子。若是掌柜的猜着不错，孩子应该是邰家的。” “好，头儿放心，我们知道。” 几个护卫都是应声，然后悄悄奔着黑黢黢的山窝子摸了过去。 第三百七十章 诱敌深入，瓮中捉鳖！ 邰永禄和邰永悦等着外边的篝火灭了，三个贼人走了就立刻躁动起来。这兄弟俩手疼的厉害，就疯了一样伸出脚想从对方怀里掏飞镖，棉袄衣襟都扯散了，好不容易才算掉出一个飞镖，邰永悦激动的直接哭了。 邰永禄怕伤了弟弟，努力把双手挣扎出一点儿空间，示意弟弟用脚夹了飞镖割绳索。 结果，还没割上几下，马车外边就有轻微的脚步声，兄弟俩吓的直接傻住了，待得想起藏飞镖，马车的壁板却被敲响了。 “马车里有人吗，我们不是坏人，是来救你们的？”有人压着嗓子，凑在窗下说了一句。 邰永禄和邰永悦不敢随便相信旁人，都是瞪着眼睛，不肯吭声。 那人又转去车门外敲了敲，继续说道，“我们是方才路过的商队之人，真不是坏人。我先开了车门，你们别害怕啊。” 说着话儿，车门就被打开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和雪光，邰永禄和邰永悦看见来人穿着方便行动的袄裤，瞧着也算面色和善，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同样，打开车门的护卫首领也在打量两个小子。 他不认识邰家小子，因为他大半时候在南边，这次是知道家里出事，才跟着掌柜的回来。 “小兄弟，你们是不是姓邰？方才我们的车队和你们这辆马车擦肩而过，我瞧着赶车的三个人是江湖人，我手下的兄弟又捡到一个荷包。我们掌柜的看出荷包是我们家的针线和绣纹，就怕是家里人出事，所以让我们过来看看！” 说着话，他扶起邰永悦和永禄，当先拿掉了两人嘴里的破布，又接回他们的腕骨。 邰永禄嗓子干渴，他也顾不得了，赶紧嚷道，“大叔，你们快回去报信儿，那三个坏人去打劫你们车队了！还要杀人！” “对，大叔快回去帮忙，他们都是坏人！”邰永悦也心急，跟着催促。 护卫首领和其余几个兄弟，瞧着这俩小子，都来不及让他们解开手脚上的绳子，反倒催促他们回去帮忙，生怕他们车队遭殃。 而且还是两个小子不知道他们姓陈，不知道是自家人的情况下。 说起来，这倒是两个明事理又重情义的小子！ 他们心里也是满意，忍不住笑起来。 护卫首领三两下解开他们手脚上的绳子，安慰道，“放心，从捡到荷包之后，我们陈掌柜就派人过来探查了。如今营地那边有准备，别说是三个江湖人，就是十几个过去也照样会被抓到。你们还是先顾自己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陈掌柜？! 邰永禄和邰永悦放了心，才注意到这个称呼，两人对视一眼，都是狂喜起来。 “你说的陈掌柜，是不是……陈昭，陈舅舅？” 护卫首领点头，应道，“对，若是你们姓邰，那我们家小少爷如今还在你们家住着呢！” “呜呜，是陈舅舅！”陈永悦当时就哭了，绝处逢生的狂喜，让他嚷了起来，“哥，咱们得救了，是陈舅舅回来了！” 邰永禄也是抹眼泪，用力点头。 护卫首领好笑，安慰了几句就道，“咱们还是要赶紧赶回营地，虽说十拿九稳，但多几个人帮忙也是好的。而且我们掌柜很惦记你们的安危，知道你们获救，他也能放心一些。” 邰永禄和邰永悦赶紧点头，护卫首领在车厢里陪着，其余几个护卫赶车的赶车，牵马的牵马，悄悄往营地赶去…… 再说三个贼人一路远路返回，没走多远就见到篝火光亮，还忍不住高兴。 接应人说道，“这伙儿肥羊，倒是知趣，不愿意老子费力赶路，居然扎营扎的这么近！” 大汉也是摩拳擦掌，“这可是肥肉送到嘴边了！” 老头儿不放心马车里的两个小子，嘱咐道，“记得不要节外生枝，轻易不要杀人，拿了银钱就赶紧走。” “知道了，m药多下一些，让他们一叫睡到大天亮，到时候咱们已经远走高飞了！”接应人答应的痛快，然后第一个摸了过去。 营地里的大半人都睡着了，就是没睡的几个值夜人也是偷偷围着篝火打瞌睡，根本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了。 老头儿远远弹了几个药丸子，直接进了篝火堆，溅起一些火星，半点儿没有异常动静。 没有一会儿，篝火堆里就冒出了白色的烟气，慢慢逸散开来。 最先倒霉的就是坐在篝火边的护卫了，一个接一个的栽倒下去，然后是依靠着马车、卷着皮袄挡风的车夫…… 三个贼人看的清楚，等到营地里死一般的寂静，他们才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大汉踢了踢一个护卫，护卫没有任何动静，他就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成了！赶紧找大肥羊，摸银钱！” 老头儿点头，带着接应人就奔去了最大最好的马车，若是不出意外，这就是商队管事或者掌柜的住处了。 老头儿谨慎，隐约听着里面的人呼吸绵长，像是熟睡的模样，就示意接应人去开门。 接应人早就等到不耐烦了，双手一抬就扯开了车门，不等他翻身跳上去，一把雪亮的长刀就劈到了他面门。 “啊！”一声惨叫，瞬间划开了整个压抑的夜色，也打开了整个营地的活动开关。 那些栽倒的护卫提起了长刀，昏睡的车夫抽出了车轮下的木棍，各个车厢和货物后都跳出了一个又一个彪形大汉！ 三个贼人从嚣张的入侵者，瞬间变成了瓮中之鳖！ 大汉因为离得护卫们最近，直接被三把长刀逼的左右遮挡，但怎么也躲不开，眼见就被砍到了后背，鲜血直接淌了出来。 马车边的接应人更惨，因为完全没有防备，长刀砍来的时候，他只来得及偏了一下脑袋，于是长刀落在胳膊上，当时就和身体分离了。 他抱着半边身子，惨叫声声，除了打滚儿已经没有任何力气逃走了！ 怪不得人说老奸巨猾，三人中老头儿是防备心最重的一个，之前他就躲在接应人身后，马车里有变故的时候，他立刻就扯着车窗跳上了车顶。 车里的人只来得在他手上跺一刀，留下两个手指头，却根本留不下他的人！ 有护卫吆喝着，“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弓箭呢，弓箭顶上！”也有人张罗弯弓射箭，可是夜色太暗，老头儿轻声功夫又好，一时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第三百七十一章 巧儿娘给巧儿开门，巧到家了 老头儿从一个车顶跳到另一个车顶，每到一处都有护卫扑过去，可惜都不能把他砍下来。 眼见老头儿再跳一次就能离开车队的包围圈了，众人都是心急，恨得跺脚！ 关键时刻，北边突然传来马蹄声声，眨眼间已经有一队人闯了过来。当先一匹黑马和一匹白马尤其神骏，马上坐着的正是邰老爷子和何山，后边跟着报信儿的陈家护卫。 两边之人来不及招呼，目光都汇聚在马上逃出升天的老头儿身上。 老头儿红了眼睛，肠子早就悔青了。 好好的差事办完了，只要送到地方就能领银子，为什么偏要贪图这点儿钱财跑来打劫！ 如今钱财没有拿到，老命都要搭这里了！ 但后悔也没用了，他从怀里扯出一个瓷瓶，就要把保命的毒药撒出去。 何山看出他的意图，赶紧喊道，“大伙儿散开，小心他用毒！” 众人虽然心急抓人，但也知道小命金贵，呼啦啦散开一片。 老头儿眼里一喜，拿着瓷瓶做要挟，一边扭头四处张望，一边就要继续往外闯。 不想，邰老爷子身后突然飞出三把飞镖，直接奔着老头儿就甩了过去。 这可出乎老头儿的意料，他躲开了两把，却还是有一把扎到了手臂上。 他痛的闷哼一声，瓷瓶就从手里掉了下去。 有陈家的护卫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瓷瓶。 没有了威胁，瞬间又有十几个护卫冲上去，到底把老头儿从车上扯了下来，直接挑了脚筋！ 所有人都是长松一口气，虽然几十人围攻三人，又是提前有所防备，按理说万无一失，但谁也不敢保证没有个意外啊。 面对这样的穷凶极恶的江湖匪徒，一个纰漏就可能搭上几条人命啊！ 有护卫忍不住惊讶，问道，“谁甩的飞镖，准头简直太好了！” 跟在老爷子身后的春红冻的脸色青紫，偷偷甩了甩手腕，慢慢压下心里的狂跳。 方才她真是凭着本能，根本来不及仔细确定目标。幸好，运气不错…… 邰老爷子翻身下马，正好陈昭从马车里跳下，快步赶过来。 一老一少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邰大叔，几个月不见，您老身体可好？”陈昭很是激动。 姐姐惨死，家园被烧，如今邰家就是他和外甥的家了，老爷子就是大家长。他敬重老爷子，就如同敬重自家长辈一般。 “好着呢，好着呢！陈昭啊，你可回来了！”老爷子也是同样激动，但惦记被绑走的孙子，他下一句就是追问，“两个小子呢，可是救回来了！” 陈昭赶紧应道，“大叔别担心，就三个贼人，都被咱们抓住了。那边根本没人看守，车队的护卫首领带着人亲自过去接两个小子了，肯定不会有事。” 话是这么说，老爷子见不到孙子平安无恙，还是惦记啊。 这个时候，芝麻球突然对着远处叫了起来，迅速冲了过去，大黑马和大白马也哒哒跟着跑。 原来是护卫头领等人赶着马车回来了，车厢里的邰永禄和邰永悦听到动静，直接从车厢里跳下来，抱着芝麻球和大黑马、大白马就哭了。 “呜呜，芝麻球，你来找我们了！” “大黑，大白！呜呜，我想你们！呜呜，你们怎么才来？” 两个小子抱着芝麻球哭完，又去抱黑马夫妻，鼻涕眼泪一把，被芝麻球和马夫妻嫌弃的不成，但它们还是没有挪开一步。 邰老爷子等人赶紧上前，眼见两个小子撞的脸上青肿，衣裤脏污，光着脚丫子，实在是狼狈可怜。 邰老爷子心疼坏了，一把抱住他们喝骂道，“看你们还敢不敢再乱跑了？再有下次，家里也不找你们了！” 话是这么说，但老头儿卸掉心头提着的一口气也就软了腿，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一个紧紧搂着孙子不肯撒手。 “爷爷，爷爷！” 两个小子哭声震天，所有委屈和恐惧都在爷爷怀里彻底爆发了！ 无论他们再努力自救，其实心里都是盼着爷爷，盼着家里来救他们的。 幸好，爷爷当真来了，他们再也不用怕了！ 众人都是听得心酸，赶紧张罗着给两个小子找了鞋子换上，又裹了皮袄。 陈昭也上前拍拍两个小子的肩头，安慰道，“别哭了，以后当心一些，可不要到处乱跑了。” 老爷子起身，引着两个小子给陈昭磕头。 “跪下，给你们陈舅舅磕头，没有他路上警觉，派人跟上去，怕是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们呢。还有，因为你们又连累商队大伙儿跟着熬了半晚上，担着风险……” 两个小子也不含糊，跪倒就磕头。 “谢谢陈舅舅！” 陈昭赶紧扶起他们，真心夸赞道，“说起来，我不过是搭把手，真正救了你们的是你们自己。若是你们把荷包扔出来，留下证据，怕是我们也就错过了。” 护卫头领等人也是纷纷笑起来，护卫头领附和道，“原本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哪里想到还是自家人的！这可真是巧儿她娘给巧儿开门，真是巧到家了！” 老爷子拱手同众人道谢，招呼道，“总之，这次多亏了大伙儿，才把这两个淘气小子找回来。等咱们到家，啥也不说，先好好喝庆功酒！” “好，多谢老爷子！” “是啊，我们可听掌柜说起好几次了，说咱家的饭菜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味道好！” 众人都是男子，走南闯北的豪爽爷们儿，哪有不喜欢喝酒的，听得这还都是纷纷欢声应下，一时之间热闹极了。 陈昭见众人没有睡意，就吩咐道，“都这个时候了，也别歇着了，直接收拾东西回家吧。邰大叔家里的排房宽敞着呢，足够咱们都睡个热炕头了！” 老爷子立刻应道，“这是当然了，你们只管拾掇东西往家走，到家之后一定有热饭热菜热炕头！” 说罢，他就喊了何山，“让人回家送信报平安，另外让继祖媳妇给大伙儿安排吃住。天亮之后，闵家和伍家那边也都送个信儿，过后我亲自登门道谢。” “是，老爷子。”何山麻利应下，立刻找人分头去报信儿。 陈家众人忙着启程，陈昭指了那三个半死不活儿的贼人问老爷子。 “大叔，这三个贼人不是顺手牵羊绑了孩子卖钱，就是冲着咱家来的。我家护卫听他们说了几句，好像有人出钱请他们走这一趟。您看，要不要让人讯问一下……”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天下最忠心可靠的狗子！ 邰老爷子心里猜测个差不离，于是摇头应道，“不用，让人简单包扎一下，别死了，先遮一下外人耳目，押送回咱家，我想一想再处置。” 陈昭当然应了，亲自嘱咐护卫首领把三个贼人安排妥当，塞进了货车中间，上边用竹筐篓子等遮掩的严严实实，若不是有人故意翻找，绝对发现不了他们。 营地里的血迹也用残雪覆盖了，篝火灭的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很快，众人重新上路出发了。 邰老爷子和陈昭，还有两个小子坐一辆马车，车尾趴着闭眼歇息的芝麻球。 永禄好不容易获救，见到家里谁都觉得亲近，他靠过去抱着芝麻球一顿捋，惹得芝麻球不耐烦的摇晃大头。 邰老爷子赶紧护着芝麻球，笑骂道，“别惹芝麻球，它从昨天上午就翻山越岭，带着大伙儿找你们。我们都累的不成了，何况它还是一条狗呢。 “让它好好歇歇，以后啊，你们也得像珠珠一样，有什么好的都分芝麻球一半，他可是你们半个救命恩狗，没有它一路嗅着你们留下的臭鞋烂袜子，我们可不能这么快赶到。” 永悦听得跟着点头，上前也想摸摸芝麻球，结果却突然发现芝麻球一条腿缩着，他赶紧仔细打量，惊讶嚷起来。 “爷爷，不好了，芝麻球脚掌受伤了！” 众人赶紧凑过去，原来，芝麻球脚掌扎了好几根锋利的荆棘刺，而且深透脚掌，许是又因为走了很远的路，被扎伤的地方已经因为脏污腐烂而肿胀化脓了。 众人看的都是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心疼疯了。 芝麻球却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看众人几眼，依旧躺了回去。但受伤的脚还是轻轻哆嗦着…… 它不是不疼，只是太累了，顾不上！ 邰永禄和邰永悦直接就哭了，都是为了找他们，芝麻球才受了这样的苦。 要知道这狗子平日在家，不是吃就是睡热炕头，比谁过的都滋润。喝汤热了都要汪两声，如今脚掌烂掉都没吭一下。 老爷子也是赶紧把芝麻球抱怀里，一迭声喊着，“快，找烈酒和伤药，还有干净的水！” 陈昭也赶紧吆喝人帮忙，送东西。 很快，东西都送进来了，蜡烛也点上了。 老爷子亲自动手拔掉荆棘刺，疼的芝麻球醒了好几次，却累的无力挣扎。 邰永禄和邰永悦一直抱着狗头，哽咽着安慰芝麻球，把他们一年的零用钱和好吃的都许出去了。 狗爪上的毛也被剃光了，清洗干净脓血和脏污，又上了伤药，然后用细棉布裹的严严实实。 大黑马和大白马平日没少同芝麻球争宠打架，这会儿也不吵了，大脑袋搭在车窗上，一边走一边往里张望，让人看了真是好笑又感动。 邰家村众人和老兵们倒是习惯了，但陈家商队的人有很多没去过邰家村啊，见到这一幕，他们就忍不住闲话儿起来。 “咱们掌柜的常说邰家人重情重义，我还没当回事，如今看看，这邰家确实与众不同。不说车里那只被精心照料的狗子，就是这马都好像成精了，一副生怕狗子重伤死掉的模样！” 也有人知道内情，给他们解释外加提醒儿。 “你们不知道，车里那只狗子和那匹大黑马是老爷子在牛马市一起带回来的，当时都是半死不活，硬是被邰家养到这么大。而且先前邰家的宝贝小孙女也被人贩子拐走一次，也是这只狗子跑遍全城，才在废弃院子的地窖找到的。 “就是咱家小少爷走丢，被找回那次！说起来都是这狗子的功劳！别说邰家人把这狗和大马当人一样伺候照顾，就是咱们小少爷也是一样宠着它们呢。 “咱家掌柜的这次在南边特意给这只狗找了一只金项圈，给大黑马找了一套好马鞍。 “咱们以后这段时日，怕是要住邰家村，对旁人失了礼数还没什么，可一定记着不要欺负了人家的狗子和马。” 众人听得是啧啧称奇，又连连点头。 “怪不得，这狗子受伤如此兴师动众，要是我家的狗这般灵性，我也把它当亲人看待。” “就是啊，狗子如此聪明认主也是难得。” “咱们掌柜把少爷放邰家，真是放对了！这样的人家对狗都这么好，对咱们小少爷更是尽心尽力。” 这般说着，车队慢慢走着，足足两个多时辰之后，才算见到了泰安县的影子。 而这会儿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隐约有了日头的光亮，整个县城都在陆续苏醒过来。 城门刚刚打开，揉着眼睛打哈欠的兵卒们也懒得检查进出百姓的担子和行李，毕竟除了白菜萝卜就是一点儿粗粮，没有什么好东西。 富贵人家没有这么着急，即便有事也要等日上三竿的暖和时候，才会出门。 但今日，他们的经验却出错了。 城门刚一打开，就一连跑出去两辆马车，还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闵家和伍家。 兵卒们忍不住议论纷纷，权当提神儿了。 “怎么回事，出什么大事了，这两家出来这么早？” “不知道啊，瞧着很着急的样子。” “我听说了几句，好像邰家的小子被拐子带走了，昨天闵家和伍家都在帮忙找呢。” “什么？又丢孩子了！这些拐子可是缺德，怎么总跑咱们这边来偷孩子，这是当咱们泰安好欺负啊！” “谁说不是呢，马上要入冬了，年前年后怕是这些缺德玩意儿更猖狂。” “哎呀，你们别跑题了，瞧着意思，是不是邰家把孩子还找到了，否则闵家和伍家怎么都出来了！” “赶紧的，谁闲着呢，凑过去瞧瞧。” 不只兵卒们好奇，老百姓们更是疑惑啊，难得大早晨的看见这么多人啊！ 邰家村足足有七八辆车，三四十人迎过来，邰三爷裹着皮袄站在晨风里，冻的脸色青紫，却依旧把脖子抻的老长。 好不容易盼到车队的影子，所有人都开始欢呼起来，甩开两条腿直奔过去。 “永禄呢，永悦呢？臭小子们怎么样，伤到了吗？”邰三爷见到车队众人，劈头盖脸就问了起来。 邰老爷子直接推开门，吆喝道，“三哥别惦记，都挺好！” 第三百七十三章 幸好是虚惊一场！ 邰三爷上前，正好看见跳下车的邰永禄和邰永悦。 他一把扯了两个小子，眼圈儿通红，“臭小子，以后可别在到处乱跑了！灾荒年没饿死，反倒日子好过的时候，把自己闹丢了！” 随后跟过来的村人们也是纷纷围上来，这个拍拍小子的后背，那个揉揉脑袋，高悬的心都算放下了！ “臭小子，长大赚钱给我买双好鞋，为了翻山越岭的找你们，我鞋子都刮碎了！” “还有我，耳朵差点儿冻掉了！” 众人玩笑，更多是为了孩子能平安回家高兴。 这俩小子平日可是村里的孩子王，还跟着大伙儿跑过草原，可以说是族里难得出息的。 若是真出了事，别说邰家老少，村里人人都是多久缓不过来。 幸好，幸好，虚惊一场！ 邰三爷偶尔往车里看了一眼，见到芝麻球的狗腿裹成了粽子，忍不住惊讶嚷道，“芝麻球是怎么了？被坏人打伤了？” 所有人都望过去，邰老爷子赶紧应道，“芝麻球在山上被荆棘刺扎坏了，它也忍着没叫，方才一看都化脓了，我们给上药了，回家怕是要好好养几日。” “那赶紧回家，这可是好狗子，这次多亏它引路了！”邰三爷赶紧吆喝众人往家走。 这个时候，闵家和伍家的马车也过来了。 闵管事和半仙儿当先从车上下来，邰老爷子一把抱了半仙儿，开口就是道谢，“老兄弟，这次可多谢你早早提醒儿，否则俩小子丢了多久，家里都不知道呢！” “哎呀，我不过是多了一句嘴，可不算啥！”半仙儿看不到，却不妨碍他笑得开怀，“两个小子福大命大，否极泰来，以后都是好事，再没有一点儿凶险了！” “借你吉言，借你吉言！”老爷子哈哈笑，又拍拍闵管事的肩膀，“大侄子，让你跟着担心了，铺子不忙的话就一起回家喝酒！” “大叔，孩子找到，我就放心了。铺子里确实离不开人，等过后安静下来，我再去家里住一晚！”闵管事搂着永禄和永悦，瞧着他们确实没什么事就放心了。 老爷子也不勉强他，应道，“好，自家人不客气这些。你随时到家里来！但记得跟你们主家说一声，过后我亲自去道谢。” “好，大叔也不用太惦记，我们主家也是在还咱家春日赠送苞米种子的情分呢。”闵管事提醒了一句，就要告辞。 半仙儿还要跟着，被邰老爷子一把扯住，招呼道，“你又没有铺子要打理，着急回去做什么！回村喝酒，不住半月别想回城了！” 说罢，他就让人把半仙儿抬上了自家马车，半仙儿笑的胡子都翘起多高！ 不等老爷子在说话，伍家马车的车门被推开，珠珠已经奶声奶气抗议嚷着，“爷爷，爷爷，你不要珠珠了！” “哎呦呦，爷爷真是没顾上俺家宝贝疙瘩啊！”邰老爷子上前抱了珠珠，又搂住了跟着跳下马车的陈瑞阳。 结果他抬头一看马车里还坐着伍先生，他可惊讶坏了，赶紧招呼，“伍先生，您怎么来了？早晨实在太冷了，你的咳疾可扛不住啊！我以为是伍管事送孩子过来……” 伍先生穿了厚厚的大氅，裹得严实，他下车同老爷子和众人见礼，笑道，“我最近好多了，不怕这点儿冷。倒是要恭喜老爷子，孩子平安归来比什么都重要。珠珠和瑞阳这一日夜吃睡不好，惦记哥哥呢。我怕孩子哪里不舒坦，听到消息就赶紧把她送来了。” 这会儿，邰永禄和邰永悦已经上前行礼，两兄弟和珠珠、瑞阳笑闹着抱成一团，满满都是重逢的喜悦。 陈瑞阳一边笑一边抹眼泪，埋怨两个兄弟，“你们下次再出去一定喊着我！我就拉个肚子，你们就不见了！” 邰永禄和邰永悦也是尴尬，他们当时只想着怕家里不拦着不让走，真是把瑞阳忘了。 这时候，邰继业又带了陈昭上前，介绍给武先生认识。 众人免不得寒暄了好半晌，邰老爷子到底怕伍先生受不住寒冷，匆忙拜别，约好改日去伍家再细说，又给永宁请了两日假。 待得车队和众人重新启程回邰家村，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邰家村留守的老老少少也是从天亮就一直盼着，好不容易等到车队到了村口，乌泱泱跑出来一群淘气小子，都是来迎接永禄和永悦的。 在大人眼里，孩子被坏人绑走又平安归来，那是惊险之极。但在孩子眼里，永禄和永悦就是凯旋归来的大英雄啊！ 那可是人贩子，大坏人！被他们抓住居然还能逃出来，简直是天下第一的厉害，太有本事了！ 于是，永禄和永悦被围着，身边都是兴高采烈的吵嚷。 “老大，你们快说怎么跑出来的？” “人贩子呢，被杀了吗？” “我怎么没被一起抓去，我也要……”不知道哪个口无遮拦的小子，居然很遗憾没有一起去“历险”！ 幸好，他家老娘就跟在后边，扯着儿子的耳朵就踹开了。 “臭小子，你是不是想死？人家永悦和永禄那么聪明，被抓了才能平安跑回来，换成你们怕是早就被卖去当太监了！倒霉一点儿就是扔山窝窝里喂狼！你还当自己能耐呢！再敢提起这话，我就把你卖掉，也不用麻烦人贩子了，起码我还能落下几两银子！” 淘气小子一只手护着耳朵，一手护着屁股，鬼哭狼嚎的厉害，却也惹的村里人跟着哈哈笑。 这时候，杨丽华和刘冬娘也赶来了，杨丽华还成，就是眼睛红肿的不成样子，但刘冬娘却走路都费力，全靠三婶子和铁蛋娘儿几个搀扶。 杨丽华除了永禄，还有两儿一女啊，但刘冬娘却只有永悦一个！ 这一日夜，刘冬娘是水米没沾牙，这是儿子找回来了，若是有个好歹，她绝对活不成了。 永禄和永悦见了娘，也是冲上来，跪在娘脚边大哭！ 什么威风啊，得意啊，那都是给淘气小弟们看的。实际他们吓死了，见到娘才总算自己得救了。 杨丽华和刘冬娘咬着牙，恨的抡起巴掌，噼里啪啦的揍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要知道他们一个不注意，害得全家跟着担惊受怕，折腾的南北二屯的几百人硬生生熬了一天一宿啊！ 两个小子也不喊疼，就是抱着娘哭个不停，到底让杨丽华和刘冬娘软了心肠，同样搂着他们哭开了。 哪个孩子不是娘的心头肉啊，孩子丢了，真是比一刀刀剜心还要疼！ 第三百七十四章 人贩子必须死！ 所有人看在眼里，老少爷们儿跟着叹气，妇人们则搂着自己的孩子也陪着抹眼泪。 淘气小子们不敢笑了，缩着头，窝在娘的胳膊下偷偷眨眼睛。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怕是有一日他们怀里抱着小小软软的亲生骨肉，才能明白为人父母的大欢喜里也包含着大恐惧。 这大恐惧就是担心孩子生病，担心孩子吃不饱穿不暖，担心孩子不成才，担心孩子被欺负，其中之最就是被拐卖！ 当做眼珠子一样呵护了多少年的孩子，突然丢失的一刻，世界也就塌了！ 所以，无论任何时候，所有父母的心声也高度一致，那就是人贩子必须死！ 车队后边的一辆货车里，三个贼人听着前边的吵闹和哭声，忍不住打哆嗦。可以预见，他们的下场要比落在仇敌手里惨多了！ 邰永宁是昨晚半夜回来的，之前一直跟着大伙儿在外边找弟弟。 这会儿，他上前扶起两个弟弟，想说什么也掉了眼泪。 邰三爷瞧着大伙儿都聚在村口，后边还有远路回来车队众人呢，赶紧上前吆喝道，“大伙儿都别哭了，孩子回来就好。瑞阳舅舅带了车队从南边回来，也是他们碰巧遇到了人贩子，帮忙救了两个小子！ 咱们赶紧忙起来，帮助卸车喂马，让他们好好歇歇！ “排房那边的热炕头都烧好了，大伙儿赶紧张罗饭菜，让他们吃饱喝足去睡一觉！” 邰老爷子也是赶紧吩咐，“继祖呢，带人去买肥猪，能买几头就买几头！咱们自家人要吃顿好的不说，刘家村和张家村那边，凡是帮忙搜山的乡亲都送二斤肉。这么冷的天，就不找他们来喝酒了，让他们自家包顿一兜肉的饺子也算咱家的谢礼了！” “好，爹，我知道了！”邰继祖高声应着，立刻点了几个村人去买猪了。 其实他为了找儿子也熬了一天一宿，累的厉害，但儿子和侄子都平安回来了，他就什么疲惫都没了，身上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陈瑞阳已经猴儿在舅舅身边半晌了，分别几个月，实在是想念啊。 陈昭抱了珠珠，张罗着要管事从车上搬下几个箱子，其中两个是给珠珠的，一个给永宁，剩下两个就交给陈瑞阳和永禄永悦，让他们做主分给村里小子们一起玩儿。 整个村子的淘气小子可是高兴的爆炸了，一窝蜂似的抬着箱子跑掉了。 永禄和永悦也要跟上去，结果被杨丽华和刘冬娘扯着进了后院，扒光了洗澡，眼见两个小子除了受点苦，并没有受一点儿伤，她们才算彻底放心。 杨丽华终于有精神打理杂事了，刘冬娘也赶紧去了灶间准备吃喝。 邰老爷子亲手抱了芝麻球送到后院的大炕上，眼见它喝了一小盆儿肉粥，才去前边待客。 陈家商队的物资和车马都卸在村后的排房，哪里空房间多，院子也宽敞。 村里老少妇人们齐齐动手，很快就张罗了一顿简单的早饭送给众人垫肚子。 众人吃饱喝足，就都找地方打盹去了。 商队里几十号人，外加村里这些奔波了一日夜的老少爷们儿，一时间村里倒是突然安静下来，就是有淘气小子因为得了好玩意儿，刚刚高兴的喊两句就被老娘捂了嘴巴。 直到一个时辰后，邰继祖带人赶车拉着六七头大肥猪回来，村口才稍稍热闹起来。 大肥猪嘶声叫嚷着，但依旧被按倒在门板上，一刀下去就哗啦啦淌血，早有妇人端着铜盆等在下边，一边用苞米秸秆搅合一边稍稍加一些盐，防止血块凝固。 待得一会儿过滤，加上葱姜之类调料，灌进猪肠子里煮熟，就是最美味的血肠了，也是杀猪菜的主角之一。 很快，大锅的河水被烧开，一盆一盆浇在肥猪身上，再用铲子飞快刮去猪毛，最后一只赤条条的干净大白猪就可以开膛破肚取下水了…… 放在往年，就是过年时候，整个村子也不见得能杀一头猪。 但今年大伙儿日子过的好，特别是邰家，杀猪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起码主刀的大叔们都练成熟手了！ 等到日头偏西，商队众人和村里老少爷们都睡醒的时候，几头大肥猪已经通通变成了一条条的猪肉，还有大堆的骨头和头蹄下水！ 邰继祖和邰继宗一人带了一辆马车，正招呼人装猪肉，分别送往刘家村和张家村。 张家村的村长和儿子还在睡觉，他们也跟着邰家足足奔波了一天一宿，吃不好睡不好，尤其是张村长的年岁也不小了，差点儿冻出风寒，回来喝了一大碗姜糖水才睡下。 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外边喧闹起来，他翻身而起吆喝道，“出了什么事？” 奉命守着他的小孙子，已经急的趴在窗户缝里努力往外张望呢，见得爷爷醒了，他就跳脚儿嚷着，“爷爷，爷爷！邰家村送猪肉来了，好多猪肉！” 送猪肉？ 张村长赶紧披上厚袄子，下地穿鞋，出门去探看。 果然，村里老老少少都是一脸笑的围着邰家马车在说话。见得村长过来，人人都是靠边让出一条路。 邰继祖拱手见礼问好，憨厚笑着说道，“大叔，我爹说这两日辛苦您和村里老少帮忙搜山了。原本，我爹想准备酒席请您和各位乡亲去家里喝酒，但天寒地冻的，来回折腾也是遭罪。 “所以，我爹就吩咐买几头肥猪杀了，我带了三筐肉，应该够各个乡亲家里都分一条二斤重的，不管是炖菜还是包饺子都好。” “啊呀，你们家里太客气了！”张村长笑得合不拢嘴，一迭声应着，“都是隔壁村子住着的邻居，谁家有事帮忙搭把手都是应该的啊。你们家里实在太破费了！” 邰继祖招呼众人帮忙把筐子搬下来，麻利的开始分肉。 张家村总共四十多户，一户一条肉，很快就分完了。 张村长猜测邰继祖还有事要说，就开始撵人，“行了，都别咧嘴笑了，小心牙被冻掉了。赶紧回家包饺子吧！记得都念着邰家的好啊，以后有事都给我跑快点儿！” 众人哈哈笑，纷纷应声，然后散去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喝酒和吹牛是标配！ 老少爷们儿拎着肉，多少还有点儿遗憾，在家吃饭哪有大伙儿凑一起喝酒更热闹啊。 但妇人们可是高兴坏了，每次爷们儿出去喝酒，耽误家里活计不说，还要惦记他喝多往家走冻死在路上，除了这些，她和孩子们一点儿好处都沾不到。 这次好了，邰家把猪肉分到各家了。拿出一斤包饺子，全家吃个肚子溜圆儿，剩下一斤炖菜还能吃半月呢！ 邰继祖见人群散了，又从车里拎出一个筐子，小声说道，“张叔，我爹说你喜欢吃猪头肉下酒，让我额外给您带了一个猪头。家里如今忙乱，没有空闲拔毛拾掇，倒是要辛苦咱家婶子多辛苦了！” “哎呦，哎呦！”不等张村长说话，他的老伴儿已经欢喜的拍了手，“这哪里辛苦啊，这么好的东西，真是高兴都来不及！太谢谢大侄儿了，回去一定跟你爹说，家里再有什么活计，一定别客套，让人来喊一声就成。” 张村长瞪了老伴一眼，有些生气。 他自然也是喜欢吃猪肉头的，邰家又送到门前了，他肯定不会拒绝，但多少要客套几句啊，否则这般显得多没有礼数。 可惜，老伴儿根本不怕他，完全装作看不到，吆喝着儿媳们帮忙就一溜烟把筐子搬进屋里去了。 邰继祖笑着又同张村长说了几句话，就带人赶车回家了。 张村长拔腿走进屋，忍不住数落老伴儿，“你可真是丢人，人家念情分多送了猪肉，你怎么也要客套几句啊！你倒好，生怕人家收回去一般，直接抱回来了！” 老伴儿一掐腰，反驳的理直气壮，“客套什么，人家是真心给，不想给也不会送来！咱家再客气，那就是不识抬举！ “再说了，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村长，没少挨累操心，却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如今多得了一个猪头，我高兴一下怎么了！有能耐，猪头煮好了，你一口别吃！” 张村长气的吹胡子，嚷道，“凭什么不吃？这是我挣回的猪头，不但要吃，还要配上我藏了半年的好酒！” 张家几个儿子儿媳听着老两口斗嘴，一边笑着一边忙着烧水，赶紧给猪头刮毛，若是动作快，睡觉之前就能吃上香喷喷的猪肉了。 原本还心疼男人们在外边跑了一天一宿的媳妇儿们，因为猪肉和大猪头也彻底没了怨气，只觉邰家办事周到，给邰家帮忙真是半点儿不会吃亏！ 同样，刘家村众人拎着猪肉也是这样的想法。 特别是刘村长因为多得了一个猪头，也是高兴，心里无比庆幸，当初早早处置了那一家子烂人，之后跟紧了邰家脚步，并没有继续交恶。否则哪有如今这般亲近！ 邰家村这边，借着微弱的暮色，大灶里已经煮好了杀猪菜。 秋日里就腌渍好的酸菜，切成了细细的丝，泛着浅浅的黄色，大块的猪肉扔到汤锅里，煮到筷子一戳就透，大骨头更是霸占了整个锅底，还有煮好的血肠切成一片片，好似给大锅披了一件波点儿外衫。 晚风更是迫不及待的咕嘟嘟冒出的香气吹走，真是整个村子都能嗅到满满的香味！ 邰三爷中气十足，挥舞着烟袋锅儿，吆喝着村人们点起了不少篝火，用来照明，也用来取暖。 各家老少爷们外加陈家车队众人都进了邰家院子，亲亲热热凑了十桌儿，大坛的烈酒被拍开了泥封，咕咚咚倒满陶碗。 大盆的杀猪菜端上来，大盘的蒜泥白肉，切片猪肝，爆炒猪肺猪心，麻酱拌的肚丝，还有臭香臭香的溜肥肠，丰盛的几乎要压塌桌子。 春红和二丫忙着从灶间端了大盘的白面饼和白米饭，送到各个桌子。 而院子外边，各家老少妇人们则在端盆子分杀猪菜，天气冷了，把杀猪菜端回家去慢慢吃。若是剩下，明日再添也一些酸菜，还能再烩一顿！ 邰老爷子带着儿孙们站在众人面前，齐齐举起酒碗，感谢父老乡亲们的鼎力相助。 “老少爷们儿，这一次多亏大伙儿顶着风雪出门找寻两个小子，没少吃苦，没少受累，我们一家感激不尽。客套话就不多说，情义都在这酒碗里呢！以后咱们邰家人有劲儿拧成一股绳，就真是什么都不怕了！” “好！六叔说的好！”村人们听得热血沸腾，扯着嗓子喊好。 “六叔说得对，咱们邰家可不是当初了。如今谁也不敢惹咱们，但凡惹了一个，就是惹了咱们全族！” “外边的人不知道多羡慕呢，恨不得把闺女不要聘礼都塞进咱们村！” “哈哈，这日子过的有奔头！” 邰三爷眼见族人这样，最是欣慰了，激动的眼圈儿都红了。 虽然每次村里有事，都惊的人提心吊胆，但每次也都让族人们更团结了。就像那铁块子，烧红了，拼命捶打，才能打造出更锋利结实的长刀长剑！ 众人举起酒碗，一口喝干碗中酒。 邰老爷子紧接着又倒了第二碗，“这一碗酒是敬给车队众位兄弟的，你们远路过来，碰巧遇到了两个被绑的孩子，不但救了孩子，还冒险把三个拐子逮住了，真是本事了得，豪气冲天！ “没别的话，以后兄弟们无论什么时候回到泰安，一定要来村里，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说着话，他招呼大伙儿，“来，咱们敬英雄们一碗，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互相帮衬，给我尽管往亲近里处！” 邰家村众人都是端了酒碗同旁边的陈家车队众人重重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喝干。 邰老爷子也没再废话，大说一挥，“开吃！” 众人哈哈笑，都是坐下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村里人好奇，忍不住拉了陈家车队众人闲话儿。 “兄弟，你们真是好样的！” “哈哈，我们就去过草原，一次也没去过南边，南边怎么样，热闹吗？” “听说你们把拐孩子的坏人包了饺子，关在车队里痛打落水狗了？” 陈家车队的人初始还有些放不开，但在场的除了村人就是老兵，说话直爽，没有一点弯弯绕，高兴就笑，不高兴就瞪眼睛，如此直爽热情也让他们慢慢放开了心思，说起路上见闻，免不得又得了所有人的崇拜和夸赞。 男人嘛，喝酒和吹牛是标配！ 随着酒碗频频举起，众人也说的越发热火朝天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忘恩负义白眼狼 三个贼人被绑在柴房，邰三爷没有看见，就问了老兄弟，“两个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哪个不开眼的跑来寻咱家晦气？” 邰老爷子路上已经仔细问过永禄和永悦了，这会儿就半真半假说道，“这几个贼人是手头紧了，想要弄点儿银钱过年。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咱家日子好过，就盯上咱家孩子了。 “原本，他们是想绑走珠珠，但家里看得紧，珠珠怕冷也很少出去，他们找不到机会。昨日，我要进城，永禄和永悦想跟着，生怕我不同意，就提前跑出村子了。 “前后不过半锅儿烟的功夫，就让贼人抓到机会了。有个老头儿装作是刘家亲戚，摔倒在路边，两个小子去帮忙搀扶，没什么防备，被路边雪窝子里藏着另一个贼人按住了。 “翻了几座山头，那边的山脚下还有人赶着马车接应，可以说谋划的相当仔细。” 邰三爷忍不住后怕，拍着胸口嚷道，“哎呦呦，实在太悬了！两个小子能找回来，实在是运气好。但凡再晚一点儿，他们怕是都被运出去了。到时候让咱家给多少银子，咱家都得给。” “是啊，就是给了银子，最后能不能把小子们找到还不知道呢！”邰老爷子也是叹气点头。 老兄弟俩赶紧添了酒碗，然后给坐在旁边的陈昭敬酒。 “来，大侄儿，咱们再喝一碗，这俩小子真是多亏遇到你了！” 陈昭赶紧摇头，应道，“三伯，大叔，咱们是一家人，可不能在客套了。我家瑞阳若是没有咱们家数次搭救和收留，一直护持左右，如今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流落到哪里去了。 “就冲着这个，我给咱家一辈子当牛做马都成，更何况是路上遇到咱家孩子，我搭把手儿呢。三伯和大叔在客套，就是拿我当外人了！” 这话说的实在，邰三爷太爱听了，哈哈笑着点头，“好，好，你是个好样的，真是对我们邰家人的脾气。以后就是一家人，咱们不客套！” “来，喝酒，喝酒！”邰老爷子也是笑着张罗起来，三人的酒碗碰到一起，喝个痛快。 杨丽华带着春红和二丫伺候酒席，忙着添菜盛饭，听得贼人最开始惦记的是宝贝闺女，她的心都在哆嗦。 幸好，是永禄和永悦被抓，两个小子胆子大也皮实，被绑的路上还记得扔鞋子和荷包自救。 若是珠珠被抓去…… 这么小的胖娃娃，该有多害怕啊，一个不好闹个风寒，许是命就没了！ 杨丽华赶紧推开东屋的门，炕上放了一张桌子，永宁和永丰陪着永禄、永悦、陈瑞阳在吃饭。 而珠珠坐在永宁怀里，抱着一根大骨头，使唤着满口小白牙努力啃着肉，整个小嘴儿油乎乎。 许是瞧见娘亲，奶团子笑得大眼睛弯弯，还要把肉骨头捧起来给娘亲咬一口。 杨丽华放了心，摆摆手，出去继续忙了。 一顿饭吃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所有人都是心满意足，最后互相搀扶着，歪歪扭扭往出走。 陈家车队众人自觉到了家，不用再担心晚上别人偷了货物，这心里是无比的踏实。 村里人也是热情，一定要送这些归来的“家里人”回排房。 总之，一路拉拉扯扯，吵吵闹闹，倒是让山村的暗夜难得热闹起来。 而邰家送了客人，老老少少也是醉的不成样子。 陈昭和陈瑞阳被安顿在厢房，热乎乎的大炕，铺着厚厚的被褥，炕下还有茶炉子暖着水壶，半夜渴了也不必出去。 舅舅外甥两个分别几个月，可以尽情的说上半宿了。 珠珠照旧是跟着爹娘一起睡，老爷子则带着三个孙子睡东屋。 邰继祖不放心，抱着闺女去后院看过了芝麻球，见它吃饱喝足也在呼呼大睡，这才回屋安顿。 老爷子在东屋喊了一句，“芝麻球没事吧？” 邰继祖赶紧应道，“没事，爹，你放心睡吧！” 东屋这才熄灭了灯火，永宁担心弟弟，也是熬了两天一宿的心血，疲惫之极。 永禄和永悦更不用多说，惊恐冻饿了这么久，早就累的不成。只不过家里热闹，他们跟着掺和的厉害，还没觉得。这会儿突然闲下来，躺在热被窝里，身上就开始酸疼。 老爷子猜到孙子不好过，也没敢睡实诚，果然半夜里，永禄和永悦开始说胡话，一会儿惊叫一会儿大哭，显然是梦魇了。 永宁被惊醒，跟着爷爷一起拍着弟弟安慰，给弟弟们喂水，可惜效果都不好。 到底还是老爷子主意正，干脆吩咐永宁，“去西屋把你妹妹抱来！你妹妹福气大，什么邪祟都不敢靠近！有她陪着，许是两个小子能好一些。” 永宁赶紧下地去西屋，而邰继祖和杨丽华累的厉害，睡得太沉，根本没听到东屋动静，突然被儿子叫醒还惊了一跳。 待得听说要把闺女抱过去，他们才知道两个小子梦魇了。 “这能行吗？还是找大夫来看看吧？”杨丽华就要穿衣衫找钱匣子。 永宁拦住娘亲，“娘，村里人为咱家忙了两天，估计这会儿也都睡着了。咱家一找大夫，肯定还要闹起来，都不得消停。先听爷爷的，让妹妹试试。万一不成，马上也天亮了，耽搁不了什么。” 杨丽华无法，只能把熟睡的胖丫头裹好，交给了儿子。 永宁抱了珠珠到东屋，直接把她放到了永禄和永悦中间。 胖丫头不知道已经被挪了地方，睡得小脸红扑扑，梦里许是在吃东西，小嘴不时还吧唧两下，可爱极了。 说来也是神奇，胖丫头放下没多久，永禄和永悦就不说胡话了，手脚也不会胡乱抓挠了，彻底安静下来。 老爷子试着推了推两个小子，小声喊他们的名字。 两个小子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又熟睡过去。 老爷子长长松了一口气，再看向中间的奶团子，真是满心都是庆幸。 上天庇佑！ 家里累积了多少代人的福德，才引的这么个福娃娃托生在此啊！ “永宁啊，你们以后一定要对你妹妹好！你妹妹好了，咱们全家才能好！” 永宁郑重点头，“爷爷放心，我们是当哥哥的，一定会对妹妹好。无论妹妹是聪慧还是愚笨，无论是不是对家里好，她都是我们的妹妹。” 老爷子笑得欣慰，一口气吹灭了烛火。 第三百七十七章 仓廪实而知礼仪！ 夜色越发深沉了，天地间静谧一片，只有寒风吹过树梢，慢悠悠演奏着岁月的序曲，呜呜有声…… 清晨的太阳终于爬到东山顶的时候，邰家村家家户户的烟囱已经冒了许久的青烟。 排房那边的陈家众人刚睡醒，就有村里妇人笑着端了大盆的温水进屋，待得他们洗漱干净，火炕已经又被烧了一遍，保证白日也是暖洋洋的。 而炕上的大桌子也放好了，大盆的二米粥，配上热腾腾的酸菜肉馅包子，还有芥菜丝炒肉，凉拌白菜丝，酸辣萝卜条，酱黄瓜等小配菜摆满了桌子。 众人也顾不得客气了，赶紧凑到桌子前边，热乎乎的米粥下肚，再咬一口肉包子，配一口小咸菜，真是一路的疲惫，外加昨晚的宿醉，全都被治愈了。 “嫂子，咱家做饭这手艺真是太好了！” “就是，就是，我们走南闯北吃了多少家的包子，只有咱家的最好吃！” “可以开包子铺了！” 众人边吃边夸赞，惹得妇人们都是哈哈笑，骄傲之极。 今日轮值过来照料的管事妇人是三婶子，她一边给众人盛粥一边应道，“这包子馅儿是永悦他娘调的，面也是她发的，我们就是搭把手儿！你们若是喜欢吃，我跟永悦他娘说一声，以后总给你们蒸。” 陈家众人又是道谢，纷纷拿了包子塞给妇人们，要大伙儿一起吃。 妇人们却是不肯，一来这是招待客人的，她们无论如何也不好争嘴。二来，家里日子好过，可不像原来为了一口吃的可以不要脸了。昨日杀猪，他们一家分了四五斤肉，随时都可以吃…… 仓禀足，而知礼仪。 在吃饱穿暖的前提下，谁都愿意往脸上“擦粉”而不是“抹黑”。 邰家院子里，一家老少和陈昭也在一起吃早饭。至于半仙，昨晚喝的太多，还在抱着脑袋睡回笼觉呢。 待得撤掉饭桌儿，换了茶水，邰老爷子抱了宝贝孙女同陈昭闲话儿。 “这次去南边，想要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邰继祖三兄弟也是纷纷看向陈昭，郑家惨案，他们都是知情人，自然也关心。 陈昭点头，低声应道，“虽然间隔时日有些久，但还是被我找到一些线索。暂时不能把凶手抓出来，但是已经可以确定了，就是姓郑的畜生在南边娶的妇人！” 众人跟着叹气，想起陈瑞阳的爹都是恨得牙齿痒痒，忘恩负义白眼狼也不过如此了。 受着妻族的供养，做了官，居然在外边另娶她人，还因此害死了发妻，甚至差点儿连儿子都死了。 邰老爷子还是问到了关键之处，“这件事，瑞阳他爹……知道吗？” 陈昭眼底闪过一抹戾气，应道，“暂时查不出，但枕边人做下如此杀孽，他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不过是装糊涂占便宜罢了。瑞阳去了一趟，但在顺德府那边，很少有人知道瑞阳的存在，就是知道也以为瑞阳是外室子。” 他冷哼一声，到底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骂道，“鸠占鹊巢！正经的嫡子被当做外室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邰继业赶紧劝道，“陈大哥消消气，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总有真相大白的一日。如今瑞阳活的很好，你也有商队傍身，一切都来日方长。” “是啊，人要往前看。别把自己气坏了，瑞阳可就没依仗了。”邰继祖也是劝说，邰继宗更是帮忙续茶水。 陈昭缓了半晌，总算压下了心头一口气，拱手同邰家老少行礼，“大叔，瑞阳有你们照料，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如今探查到真相，倒是不怕泰安这里有人对瑞阳不利了。接下来，我要走一趟草原，三王子那边有些事没处理。还是要劳烦你们家再帮我照料瑞阳一段时日。” “说的什么话啊，傻小子！”邰老爷子摆手，“瑞阳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他不再我们家，还能在哪里？你只管去忙，不用惦记瑞阳。” 邰继祖也是说道，“是啊，最近他义母正拎着他们三兄弟补功课呢，倒是永禄和永悦这次出事，耽搁了不少功夫，怕是他们这段时日的字帖又要写到吐了。” 众人都是跟着笑，默默为三个小子拘一把同情泪。 陈昭想着今日进城，就同邰继业说道，“若是家里不忙，要不要同我进城去见见我那几个友人？以后就算我不在泰安，有他们照拂，你在城里行走或者做个生意也都方便。” “当然好了。”邰继业高兴，一口就应了下来。 当初郑夫人下葬时候，陈昭那几个友人也是都在的，但因为不熟，同邰家也没什么往来。 不过，那样的时候，人人避讳，他们能够站出来，足以见得品性不错。 邰继业也愿意多走动，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陈昭惦记几个小子，又问老爷子，“大叔若是不担心，我把几个小子也领着？我一定不会让他们离开眼前！” 邰老爷子点头，应道，“没有因噎废食的道理，小子以后都要走出家门闯荡，总不能因为这么一次小事就躲在家里，做个胆小的老鼠吧？ 尽管带出去，散散心挺好！” 陈昭忍不住笑道，“大叔，我最佩服您的就是这一点，永远都是这么坦荡荡，无所畏惧。家里小子由您教导，以后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老爷子赶紧摆手，“别碰我，我也心疼小子们，恨不得把他们都藏胳膊底下，永远不经风雨。但是没办法，我就这么大能耐，他们想要更好的日子就得自己壮着胆子出去挣啊！” 又说了几句闲话儿，牵着大黑马和大白马出去饮水溜达的小子们就回来了。 听说陈昭和邰继业要带他们进城去吃酒楼，陈瑞阳高兴，永禄和永悦却有些迟疑。 老爷子撵了他们去换袄裤，还给了他们一个任务，“记得采买一些新鲜吃食回来，这几日趁着你们陈舅舅在，咱们家也多改善一下饭桌儿，多做点儿好吃的。” 珠珠喜欢热闹，眼见家里人要进城，也闹着要换漂亮裙子，但老爷子却拦了下来。 “珠珠不去，珠珠留家里跟爷爷一起，有个大任务只有珠珠才能帮爷爷一把！” 第三百七十八章 仙界第一手八卦！ 胖丫头自觉被信任，立刻抬起了双下巴，奶声奶气应着，“好，珠珠在家，珠珠给爷爷帮忙！” 几个小子好奇，也是纷纷问道。 “爷爷，什么大任务？” “我们能不能去？” “爷爷，我们也去帮忙！” 可惜，老爷子嫌弃的摆摆手，笑骂道，“你们只管进城，别想在家躲懒儿。等你们从城里回来就知道了！” 几个小子哪里肯罢休啊，这个抱着爷爷的胳膊，那个抱大腿，撒娇卖萌，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邰老爷子被惹的哭笑不得，就是珠珠也咯咯笑个不停。 陈昭和邰继祖等人也是跟着笑，不肯帮忙。 邰老爷子没办法，只能说道，“我要带珠珠进山去打点儿野物，闵家和伍先生这次都没少帮忙，咱家怎么说也要送份谢礼表表心意。但咱家也没什么好东西，只能进山想想办法了。” 几个小子一听这话，总算放过了老爷子的胳膊腿儿。 若是旁的，他们还能争一争，但说起上山找“肉肉”，除了妹妹就没旁人了！ 毕竟谁也没本事，让肉肉主动送上门。但他们的妹妹，可以！ 陈昭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高兴外甥这么活泼开朗，显然在邰家这段日子，这孩子过的很好，甚至已经摆脱了家破母亡的阴影。 他赶紧开口道，“天色不早了，咱们也出发吧。看看酒楼有什么好吃的，给珠珠也带一份回来！” 小子们打点精神，赶紧跑去换新袄裤，并且拿上他们的“小金库”，准备进城去消费了。 而珠珠抱了陈舅舅的脖子腻了好一会儿，把陈舅舅夸了又夸，如愿得了承诺，晚上她有烤鸭卷饼吃了！ 很快，陈昭和邰继业就带着小子们出发了。 邰继祖忙着家里家外的琐事，邰继宗则去拜访他的工匠友人们，马上就上大冻了，可以取冰块了，家里的冰灯生意也该张罗起来了…… 邰老爷子抱了珠珠去看半仙儿，正好半仙儿睡饱了，也喝了粥吃了包子，这会儿正翘着二郎腿继续享受热炕头。 邰老爷子见他这般就笑了，问道，“走啊，老兄弟，我带你去山里转转，坐在我家小木屋门前烤个兔子吃！” 半仙儿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显见很是惊喜，毕竟他一直在城里，很少出门，更何况是进山。 但转向想想自己的眼睛，又不愿意给邰家添麻烦。 于是，他就说道，“你们去吧，我想多躺一会儿热炕头。” 邰老爷子立刻反对，“热炕头儿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是不是你在城里的住处缺柴火啊？等你回去时候，让老大拉一车木绊子给你带回去，保管你天天有热炕头儿。走，今天跟我们进山玩儿，保管你玩得好，吃的香！” 半仙儿还要推辞，珠珠已经抱了他的脖子，“半仙儿爷爷跟珠珠一起进山，珠珠给爷爷找肉肉吃！” “哎呦喂，好，好，半仙儿爷爷听俺家珠珠的！”半仙儿对珠珠这个胖丫头是半点儿抵抗力都没有，被她奶声奶气的一央求，立刻就同意了。 别说是上山去玩啊，就是刀山火海，他也毫不犹豫跳进去！ 邰老爷子哈哈笑，果然胖丫头的“威力”为人能挡！ 有了两个小子的事，邰家人去了哪里，何山和衡器等人也不放心。 即便邰继业和陈昭带了陈家的护卫，何山还是派了两个老兵跟随。 而听说邰老爷子等人要上山，何山更是把村里扔给衡器守着，他亲自带了五个老兵坐做随扈。 因为半仙儿眼睛看不见，确实需要人手，老爷子也没拦着。 杨丽华和刘冬娘帮忙拾掇了足足三个背篓的吃食用物，又把珠珠穿的像个棉花球，只留了一双大眼睛，这才放心让众人出门。 两个老兵一左一右扶着半仙，凡事遇到沟沟坎坎或者树枝藤蔓，老兵就架着他越过去。 以至于半仙儿同邰老爷子玩笑道，“跟你进一趟山，我居然成了翻跟头的神仙。” 众人都是听得哈哈笑，只有珠珠满脸认真的应道，“半仙儿爷爷，神仙都是踩着云朵，像棉花糖那样飘啊飘！有一次酒仙爷爷喝醉了，躺在云朵里睡着了，飘出了几万里才被他的童子找到！” “哦，是吗？那可太厉害了！”半仙儿居然听得更认真，同珠珠一唱一和说的热闹。 旁人一边走一边跟着笑，只以为小的在说哪里听来的神话，老的在哄孩子高兴，哪里知道，他们居然有幸听到了仙界第一手八卦！ 入冬之后，不大不小的雪下了好几场，累积在一起的厚度也着实可观。 幸好，这条上路是邰家人走熟的，比平日多废了半个时辰也就到了木屋附近。 之前村人在此借住，闲着无事，生生又多搭建了两座，如今也是个有模有样的“小”村落了。 何山等人放下东西，就赶紧去劈柴，然后把柴火架在专门用石头砌好的圆塘里。 有了火光，好似一下子就暖和起来。 何山等人还要烧炕去除屋里的潮气，检查有没有小兽躲在屋角棚顶，还要打水烧水，忙的不亦乐乎。 老爷子扶着半仙儿坐到篝火旁边，笑道，“老兄弟，我们家这个山里的小院子，好不好？” “当然好了！”半仙眼睛看不见，但耳朵可是灵光啊。 这般坐在山林间，空气寒冷却满是松柏的清香，鸟雀飞过的欢快鸣叫，山风吹过树梢是不同的自由味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真是好久没有这么松快了！怪不得你们总往山里跑，真是比城里好太多了！等我以后不能摆摊了，也来这里盖个木屋养老。” 邰老爷子豪爽的一摆手，“你想来尽管来，什么时候都成。也别说自己建什么木屋，直接住我家这里就成。” “哈哈，成，到时候再说。”半仙儿也不同他争讲，摸索着拿了一块木绊子扔到了篝火里，一时间篝火烧的更旺了。 珠珠不耐烦在筐里坐着，吵闹着要出来。 老爷子瞧着何山等人还没拾掇好，怕孙女碰到，就同半仙儿说道，“老兄弟，你先坐着，我带珠珠去她奶奶坟头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好，你们去吧。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跑！”半仙儿摆摆手。 第三百七十九章 熊豹相争，邰家得利！ 老爷子从筐子里掏出几个红薯给他，让他烤红薯打发功夫，然后背着珠珠就要继续上山。 何山听到动静，就带了一个老兵跟了上来。 老爷子撵人，说道，“我就去上个坟，不会有事，你们忙你们的。” 何山却不肯，坚持跟着。 “前些日子，行宫那帮人没少祸害山里的野兽，野兽们被撵的四处跑，互相争地盘呢。万一有跑到附近的，吓唬到珠珠就不好了。” 老爷子一听这话也不坚持了，慢慢带着众人往山上爬。 老太太的坟头堆在山顶，不算高，但胜在安静。 老爷子把珠珠放下来，胖丫头就带着她最喜欢的点心去跟奶奶分享了。 老爷子照旧是亲手把老伴儿的坟头附近清理干净，然后抱了孙女坐下来看着远处的山谷，吧嗒着空烟袋锅儿。 珠珠也习惯了，一边吃点心，一边同爷爷说话儿。 小孩子心里哪有什么正事，无非是婶子蒸的包子好吃，以后还要吃。 老爷子追问一句，“是城里包子摊卖的好吃，还是婶子蒸的好吃？”这可把胖丫头为难住了，掰了半天手指头也没比较明白！ 老爷子哈哈大笑，望向远处，心头的一点儿郁气也散去了。 珠珠伸出小手捂住爷爷的嘴，奶声奶气抗议，“爷爷不能笑话珠珠，珠珠不是笨蛋！” “对，不是，不是！”老爷子赶紧赔罪，生怕胖丫头当真，再气哭了。 何山和老兵靠在树上，忍不住也跟着笑。 山风有些硬，吹着残雪在附近打转儿，老爷子赶紧把孙女搂在怀里，小声说起正事。 “珠珠，这次你两个哥哥被坏人抓走了，闵家和伍先生都派人帮忙找你哥哥了。爷爷想找点儿好东西给他们家送去，算是咱们家的谢礼。 但这大雪封山，药材挖不成，只能找点儿野物了。 ”你看附近有没有鹿或者袍子之类，彩尾榛鸡也行，帮爷爷找一些，好不好？” 珠珠眨巴着大眼睛，问道，“爷爷，比鹿鹿还大还多的‘肉肉’行吗？” 比鹿鹿还要大的“肉肉”？ 老爷子一时脑子没转过个儿来，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兽吼，震的山谷好似都在颤动。 何山和另一个老兵当时就窜了过来，把老爷子和珠珠挡在身后。 “老爷子，好像是大野兽！还是赶紧下山吧！” 老爷子突然就明白了孙女方才的意思，他眼里闪过一抹亮色，应道，“应该是碰到好东西了，何山，你把珠珠送下去，再唤两个人上来，咱们摸过去看看。许是有便宜可捡？” 何山还想拦阻，但也知道拦不住老爷子，只能抱起珠珠就往山下跑。 珠珠也想看热闹啊，伸出小胖手还要去抓爷爷袖子，结果身边的树飞快成了倒影…… 不等她回过神，已经到了木屋前。 “半仙儿叔，帮忙看一下珠珠。山里有兽吼，老爷子喊我们过去帮忙呢，马上就回来！” “哦，好，你们去，我看着珠珠。”半仙儿赶紧搂住了怀里的胖丫头。 何山留了两个老兵，其余都带着去帮老爷子了。 半仙儿好奇，问向珠珠，“你们不是去给你奶奶上坟了，怎么改打猎了？” 珠珠捂着小嘴嘿嘿笑的可爱，“爷爷要找肉肉，我找了两个大大的！” 半仙儿心头一转，猜到几分，也是忍不住笑了！ “小丫头，你也不怕人家把你爷爷当肉肉吃了！” “啊？”胖丫头果然没有想到这一茬儿，立刻开始为爷爷担心起来…… 而这会儿老爷子也带人赶到了兽吼连连的地方了，这是一处小山沟，两侧都是高山，以至于这里光鲜有些暗，之长了一些灌木之类。 若是秋日这里绝对是找榛子和采榛蘑的好地方，可惜今日却成了战场。 一头成年的东北豹，一身斑纹，体态修长，半趴在石头上，因为脑袋上一道长长的血痕而恼怒的眼睛通红，攻击力十足。 它的对面则是一头未成年的棕熊，直立起来却比壮汉还要高大。棕熊的一条腿好似被咬断了，软软垂在身后，疼的它低声吼叫着，一副要把东北豹吃了的模样！ 何山看的血脉沸腾，凑在老爷子身边，低声说道，“大叔，它们这是在争地盘！咱们要不要趁机都拿下？” 老爷子点头，嘱咐道，“再等一会儿，等它们打差不多了，咱们就上弓箭。记得尽量保全皮毛，毕竟送礼要好看些。” “知道了，大叔。”何山点头，到底没忍住添了一句，“这次进山可真是走运，这样的好事多少年也碰不到一次！” 其余几个老兵也是兴奋，悄悄准备着弓箭，打算时刻跳进去捡便宜！ 而东北豹和棕熊不知道有人等着他们两败俱伤，已经被仇恨烧毁了脑子，再一次斗在了一起。 东北豹力气不如棕熊，但胜在灵活。 棕熊是一力降十会，不论豹子怎么攻击，都是一巴掌拍过去。 双方是打的难解难分，也让邰老爷子等人看的是如痴如醉。 这般斗了两刻钟，棕熊渐渐没了耐性，翻身想要逃跑的时候，被豹子一口咬在了脖子上。 棕熊的脚掌拼命蹬着豹子的饿肚子，划的血肉模糊！ 就是这一刻！ 老爷子一摆手，何山等人就拉开了弓箭！ 利箭带着风声，豹子和棕熊都听见了，但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实在是因为太近了！ 命中目标的箭有三支，一支扎进了豹子的眼睛，一支扎进了棕熊的肚皮，还有一支则穿过了豹子的一只腿！ 惨叫声声，立刻充斥着整个小山沟，也吓得附近大小野兽全都胡乱逃跑！ “成了！”何山等人欢喜喊叫，拔出匕首就冲了过去！ 两只奄奄一息的山林王者，被迅速放了血，彻底了解了痛苦…… 半山腰上，邰家的小木屋前，半仙儿抱着珠珠再啃红薯。 半仙看不见，到底影响了手艺，红薯烧的有些糊。但珠珠半点儿不嫌弃，吃的很是香甜。 一老一小都蹭了个黑嘴巴，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滑稽。 两个老兵惦记山里，但扭头看见两人如此又忍不住笑起来。 这个时候，山上终于传来了动静。 “快来帮忙啊！哈哈，捡到大货了！”何山难得兴奋的像个孩子！ 第三百八十章 天上掉肉肉了！ 两个老兵立刻窜了过去，好似脚下装了弹簧，恨不得一步十丈远! 而何山等人也确实需要帮忙，因为棕熊和东北豹实在太大了，一个少说也有三五百斤，两人抬着都费力，更何况山路崎岖。 就是邰老爷子的独臂都挎了几把弓箭，尽力帮忙分担。 半仙儿嗅着空气里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道，笑着问道，“哎呦，还真让你们碰到大家伙了！” “哈哈，可不是嘛！”邰老爷子哈哈笑，应道，“这俩家伙争地盘，正好被我们捡了便宜！今天真是收获太好了！” 说着话，他就要摸摸小孙女这个大功臣的头顶，但想起自己一身的血腥味，又赶紧去洗手。 何山几个累坏了，歇了一会儿，喝口水，就赶紧提议道。 “大叔，咱们是不是把棕熊和东北豹送回村里啊？血腥味道太重，容易把狼群引来！” 老爷子一听也不敢怠慢，应道，“行啊，你们把棕熊和东北豹送下去吧。我再踅摸一些兔子和榛鸡之类，做个添头！” 何山不放心把两老一少留在山里，同几个老兵商量了一下，砍了树枝子，迅速绑了两个爬犁，又把东北豹和棕熊绑在爬犁上，这般两个人拉一个爬犁下山很是轻松。 最后，两个老兵留下随扈，其余就满载而归了。 两个老兵都是射箭的好手，不用老爷子吩咐，就在附近的树林子里转悠开了。 老爷子歇了一会儿，也想去转转，但肚子却咕噜噜响了起来。 珠珠抱了爷爷的大腿，奶声奶气嚷着，“爷爷不走，爷爷烤包包吃！” 他们上山的时候，刘冬娘给带了一些冻包子，烤一烤就很香。 老爷子觉得只吃包子单调，毕竟还有半仙儿这个客人呢。 他就哄孙女，“你跟半仙儿爷爷坐着，爷爷去给你打个兔子野鸡，咱们烤着吃！” 可珠珠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的血腥味吓到了，就是不肯松手，小嘴嚷着，“不嘛，不嘛，爷爷不走！珠珠让肉肉都跑来！” 她的小脸埋在爷爷怀里，老爷子一时没听清，还想再问的时候，天上去噼里啪啦掉下五六个飞龙，旁边的大树也倒霉了，一连七八只肥兔子咣当咣当撞过来，紧跟着就是尾巴花花绿绿的榛鸡…… 邰老爷子下意识就望向半仙儿，这一刻，无比庆幸他的眼睛看不到！ 珠珠摇晃爷爷，奶声奶气问道，“爷爷，这些肉肉够不够？” “够，太够了！”老爷子赶紧坐下，把孙女搂在怀里，“我的小祖宗啊，你下次能不能提前告诉爷爷一声，爷爷这老胳膊老腿儿可禁不住这么吓啊！” 珠珠脸上的小奶膘，写满了无辜，两根胖手指对啊对，小小声认错，“珠珠错了，珠珠怕爷爷饿！” “好，好，爷爷的珠珠太孝顺了，爷爷高兴！”老爷子哪里舍得孙女受委屈啊，赶紧把事情掀过去了。 他把珠珠送到半仙儿怀里，嘱咐道，“跟半仙爷爷坐会儿，爷爷去拾掇兔子，马上就开烤！” 珠珠欢喜的拍手，半仙儿抱着胖丫头，一脸笑眯眯，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但又好似什么都知道。 老爷子无奈，简单把兔子野鸡飞龙归拢一下，该装筐子的装筐子，该关起来的关起来。 小丫头心软，这些野物只是昏死过去，不好好处置，待得醒过神来就要逃命去了…… 何山带人匆忙从山下返回的时候，木屋小院儿前已经是肉香弥漫。 他看看筐篓里面的野鸡兔子，忍不住惊喜问向两个老兵，“今日是什么日子，这么适合打猎呢？你们又得了这么多好东西！” 两个老兵苦笑，其中一个应道，“我们俩在林子里转了半晌，也就打了一个野鸡，其余都是老爷子亲手猎到的！” 老爷子怕他们再说下去露了馅儿，就接过话头儿问道，“东西送回家了？” 何山赶紧应道，“是啊，大叔，九叔已经磨刀子准备帮忙剥皮了。冻上一晚，明日送进城完全不耽搁。” 老爷子点头，笑道，“好啊，到时候送到闵家和伍家，他们想怎么处置都成。” 说罢，他招呼众人坐下来，烤包子的烤包子，熬粥的熬粥，外加上烤红薯和烤兔子，倒也丰盛。 在外边吃饭，其实东西好坏不重要，吃的就是一个心情和环境。 这会儿日头升的高，阳光虽然寡淡，但照在林子里也有几分暖意，北风许是也回家吃饭了，不再刮着雪粒子到处乱窜，倒是让众人安心享受了一顿野餐！ 珠珠先前没少吃烤红薯，又吃了一个烤包子和一个兔腿，撑的小肚子溜圆儿。 老爷子怕她积食，放她在附近玩耍。 两个吃饱喝足也跟在旁边，虽然这是自家地盘，但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两个小子走丢，就在自家村子外边呢。 昨晚，所有老兵凑在一起可是商讨过了。 虽然主家从来没有把这次的事怨怪到他们头上，但他们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啊。 自从来到邰家，一日三餐，四季衣衫鞋袜，外加每月月银，邰家从来都是为他们着想的周到之极。他们也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护卫邰家人平平安安。 结果呢，就这么一件事，他们还没做到，实在是羞愧又恼恨。 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否则兄弟们就没脸再呆下去了！ 邰老爷子不知道老兵们心里负担如此大，他正同半仙儿说起最近的吉日，因为陈昭要进草原，邰继业闲不住，肯定也是要跟着的。 这般家里又要带出去很多人手，总要找个好日子再出发，也盼着他们平安顺利啊。 这可是半仙儿专业之事，他当即就掐算了一下，三日后就是一月内最好的吉日了。 老爷子做到心里有数，也就放心了。 珠珠淘气，握了一个雪团子想要袭击爷爷，结果娘亲给她穿的袄裤实在太厚了，脚下一绊，雪球倒是糊自己脸上了。 胖丫头突然受了凉，大大打了个喷嚏。 老爷子听见了，就张罗着拾掇东西，下山回家。 这个时候，山路上却传来喧闹动静。没一会儿，陈昭和邰继业带着三个小子居然找来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老爷子自有安排！ 陈昭哈哈笑，远远就同老爷子招呼，“大叔，你们这是来到世外桃源，就不愿意回去了！方才我们回家，听说你们还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老爷子赶紧喊人去烧热水，又招呼众人赶紧坐在篝火边取暖。 “我们刚要回家，不想你们就来了。今日进城还顺利？回来的这么早？”老爷子亲手倒了热茶给陈昭，至于其余小子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陈昭应道，“一切都很顺利！”说这话，他从怀里摸出一包桂花糖递给珠珠，哄得胖丫头凑在他怀里，奶声奶气道谢。 老爷子忍不住嗔怪，“这丫头贪吃，你们就娇惯着吧。怕是她那满口小牙不等长全就要烂掉了！” 珠珠被吓唬住了，小胖手捂着嘴巴，大眼睛滴溜溜转，一直瞄着桂花糖，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样，惹得大伙儿都是哈哈笑。 陈昭擦了手，亲自掰了一块桂花糖喂给珠珠，哄道，“要我说啊，就是珠珠这么大才能放肆吃糖呢！毕竟牙齿烂了，还能长出新牙。倒是长大了，牙齿烂了就没办法了！” 老爷子无法，笑着摇头，“你们就惯着吧，等着丫头长大无法无天，家里就要头疼了。” 众人笑的古怪，这话旁人说都成，唯独老爷子说出来最亏心，因为家里人论起来，就属他最娇惯珠珠了！ 这般说笑了几句，老爷子瞧着陈瑞阳同珠珠玩的高兴，只有永禄和永悦好像霜打的茄子，偶尔还会走神儿，他就给邰继业递了个眼色。 邰继业也是担心，低声说道，“我着急带这两个孩子撵山里来，也是因为这个。原本每次进城，两个小子都高兴着呢。今日瞧着就是发蔫，估计是之前的事吓到了。趁着半仙儿叔在这里，要不要给他们看看？” 邰老爷子皱眉，心里不赞同儿子的想法。 世上病症千千万，他不否认有些病症，确实需要一些医术范围外的手段。 但两个小子不是招惹了鬼神儿，而是被绑架一次就吓破了胆子。 若是不能妥善处置，帮两个孩子过了这关，以后怕是邰家就要多两个怯懦的小子了。 “何山！”老爷子喊了一声，何山赶紧上前听命。 老爷子想了想就道，“你带人帮我把珠珠送回家去，再把那三个贼人提过来，记得避一下村里人。告诉继祖他们，我们今晚住山里，明日再回去！” 何山眼底一闪，隐约猜到了一些，于是痛快应了就去准备。 珠珠上山坐过的大柳条筐又被搬了过来，还没有玩够的珠珠被放了进去。 胖丫头嘟着小嘴儿，看看爷爷，看看叔叔们再看看哥哥，小脑袋差点儿转成了风扇，可惜一个开口留下她的都没有。 陈瑞阳不舍得，开口央求道，“爷爷，我陪着妹妹回去吧？” 老爷子不等应声，陈昭已经开口反对，“不成，你邰爷爷有安排，你要留下一起看着。珠珠年纪小，必须回家，山里也太冷了。” 说罢，他上前摸摸珠珠的小脸，哄劝着，“珠珠乖乖回家啊，舅舅给你买了不少好东西，都在家里呢。你回去好好吃饭睡觉，等你睡醒，哥哥们就都回去了。” 果然，珠珠立刻高兴了，挥着小胖手同家里人告别，然后坐在大柳条筐里，由何山背着回家了。 杨丽华惦记闺女，一次次到门前张望，眼见天色都要暗下来了，上山的老老小小居然还没回来！ 邰三婶子怕耽误儿媳织羊绒衣裤，把小孙子裹的严严实实带出去窜门儿，回来时候，见到杨丽华这般就上前闲话儿几句。 “怎么在这里站着？珠珠出门了？” 杨丽华笑着点头，“是啊，这丫头跟着老爷子进山去玩儿了。天黑就更冷了，我就心急看看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放心，你家老爷子可是心里有数的人，又疼珠珠像心尖子一样，绝对不会让珠珠冻到。” 邰三婶子说话爽快，末了抱起自己的大孙子，轻轻贴贴他的小脸，忍不住显摆，“就像我家大孙子，我这个当奶奶的董事，也不舍得他吹到一点儿风丝！” 杨丽华会做人，顺口夸赞几句，“这孩子又胖了，都是你这个当奶奶的细心照顾。他娘最近也很出活计，怕是再开工钱时候，又是投一份儿！” 邰三婶子高兴的魂儿都飞出身体了，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那还不是要谢你，自从有了羊绒作坊，咱们村里的老少娘们在家都能赚钱了，贴补家用不说，在男人面前这腰杆子也挺的笔直！” 两人说笑几句，终于盼到何山等人回来了，杨丽华赶紧把胖闺女从筐里抱出来，问道，“老爷子他们呢，今晚不回来了？” 何山赶紧应道，“是啊，老爷子说在山里住一晚，明日回来。山里冷，怕珠珠被吹病了，让我们先送下来。” 杨丽华瞧着何山几个没有离开的意思，猜测老爷子还有别的吩咐，就顺口说道，“灶间里熬了姜汤，你们先进来喝一口再回排房吧。” “好，谢大夫人。”何山几个帮忙开了院门，邰三婶子见此，赶紧抱了小孙子也回家了。 待得院门关上，没了外人，何山才说道，“老爷子要处置几个贼人，让我们悄悄把贼人带上山。” 杨丽华心头一跳，赶紧应道，“我会跟家里人说，你们喝完姜汤，就把人带走吧。” 说罢，她抱了珠珠进屋，喊了春红去招呼何山等人。 春红胆子大，几个贼人被抓也有她的功劳，这个时候让她去帮忙是最合适的。 很快，何山等人暖了身子，就把三个贼人装进麻袋带走了。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下来了，何山等人出村子几乎没有碰到村里人。因为大部分人都在九叔家看热闹了，毕竟东北豹和棕熊可不是随便就能猎到的，很是稀奇！ 山上木屋里，火炕已经烧的热乎乎，邰继业带老兵们炖了两只兔子，把家里带来的馒头也都热了。 三个小子被撵去劈柴，下了大力气，脑门儿也就出汗了，心里痛快很多。 何山等人赶到的时候，兔子刚出锅，热气腾腾！ 三个贼人被从麻袋里倒出来，各个满身血污，半死不活儿。陈瑞阳忍不住上前狠狠踹了他们两脚，但永禄和永悦却是沉默，没有动一步。 老爷子心里有数，高声招呼众人去吃饭，吃饱喝足再处置也不迟！ 第三百八十二章 杀该杀之人！ 半锅兔子，三十几个馒头，实在不算少了，但人也多啊。老老少少七八个加上三个小子，没一会儿就把饭菜一扫而空。 简单拾掇一下，三个贼人就被提到了院子中间。 何山问道，“大叔，要讯问几句吗？” 老爷子摇头，应道，“先带过来再说，直接杀了最省事。” 三个贼人受伤没少流血，又冻饿了快两日，已经濒临死亡了，就算再硬的脾气也屈服了。 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他们好不容易被提出来，有了辩解或者为了自己活命争取的机会，不想老爷子好似不想听给他们说话！ 三人都是急了，拼命扭动起来，嘴里含糊呜咽着，像个烂泥里挣扎的蛆虫！ 众人看的鄙夷，有胆子绑架人家孩子，怎么没胆子承担后果！ 江湖人若都是这类货色，那可真是让人瞧不起了！ 老爷子没理会三人的不甘和焦急，他喊了何山，讨要了两把匕首扔给永禄和永悦，冷声说道，“去，杀了他们，给你们自己报仇！” 杀了他们？！ 永禄和永悦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退后了两步。 他们虽然比普通孩子聪慧一些，但到底只有十岁出头啊，平日接触的人要么是村里的族人，要么是闵管事和半仙儿这类同家里交好的。 不能说他们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但也绝对没有面对过真正的凶险和血腥。 今日突然要他们动刀子去杀人……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 老爷子一改往日的温和模样，照着孙子的屁股就踹，厉声呵斥道：“平日在家里不是喊打喊杀，好似你们比谁都英勇吗？这个时候怎么怂了？ “他们绑了你们，饿着你们，冻着你们，还要把你们带去南边换银子，威胁咱们家之后，再把你们杀了！这是你们的仇人！ “但凡有一点儿血性，你们都该杀了他们报仇！你们倒好，居然怕了他们，让他们吓破了胆子，畏畏缩缩的样子，还不如家里养的小鸡子！ “以后出门别说是我们邰家的小子，我们邰家没你们这样的废物！” 两个小子被骂的两眼泛红，双手都在哆嗦。 老爷子冷哼一声，扯开了那个接应人嘴上的破布，呵斥道，“你想活命，就实话实说！” 接应人因为干渴，咳嗽了好几声，但为了活命，他嘶哑着嗓子赶紧应着，“我说，我说！咳咳，饶我一命！” “你们是临时起意抓了我家两个小子，还是故意的？”老爷子从头开始问起。 接应人立刻应道，“故意的，我们确实是故意的！有人出了银子要我们抓了你们家那个小丫头，说是要剁掉她一条手臂吓唬你们家，就能从你们家换到一个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只有老头儿知道！” 众人听得都是瞪眼睛，想起珠珠差点儿遭了毒手，都是恨得要吃人！ 永禄和永悦也不怕了，直接抓起了刀子。 接应人吓坏了，赶紧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继续说。 “但我们一直等，也没见到你们家的小丫头，老头儿就说他俩蹲守在村外，让我在山那边接应。他们能抓到哪个就是哪个，不管是小子还是你们家里妇人都成。 “总之，到时候先砍点儿胳膊腿送你们家里，你们家里若是不给东西，就继续砍！若是抓到妇人就更好办了，脱光衣衫……” 他说到一半，瞧着众人神色就果断改了口，“我们没想到你们家里势力这么大，追到这么急。我们就想把小子送给雇主，让雇主决定…都是老头儿的主意，不是我，不是我！” 可惜，三人一起来害邰家，他怎么可能甩脱责任！ 老爷子指着两个孙子痛骂，“看看，这就是你们心软不敢杀的人渣！他们对你们、对咱们家可没留手！珠珠那么小，若是落在他们手里，怕是一日都熬不过就折腾死了！珠珠可是你们亲妹妹！ “还有你们的娘，若是被抓走，哪怕没受辱，活着回来也要被所有人指指点点，一辈子别想抬头做人! “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没胆子的怂包！给我拿起刀，狠狠的扎！杀个仇人的勇气都没有，以后再碰到危险，还怎么保护你娘，保护你妹妹？” 两个小子的眼睛彻底红透了！ 永禄第一个抓起刀子，奔着老头儿的肚子就扎了下去，老头儿闷哼一声，棉袄立刻被血色染红了！ 永禄哆嗦着手，奋力拔起刀，闭着眼睛又扎了下去！ 不想永悦比他更狠，双手握着刀子，直直扎进了大汉的眼窝子！ 大汉剧痛之下，居然吐出了嘴里的破布，扯着嗓子哭嚎求饶，“疼死老子了，饶命，饶命！我们是拿了银子替人办事，不是寻仇！我知道雇主是谁，饶我一命，我就说出来！” 永悦迟疑了一瞬，看向了爷爷。 老爷子提了柴刀上前，一挥手就抹了大汉的脖子，然后指了那个接应人，吩咐孙子，“把他杀了！” 接应人立刻惨叫起来，“不能杀我，你们答应过我的！” 这么一耽搁，永悦卸了心头一口气，再举起刀的时候就下不去手了。 不想，这个时候陈瑞阳却冲了过来，抢过刀子就狠狠扎向了接应人的肚子！ “让你绑我妹妹，让你绑我兄弟！让你干坏事，让你欺负我们家！”他是左一刀右一刀，一连扎了四五次！ 永悦被他刺激到了，又从他手里抢过刀子，也扎了三四下！ 接应人疼的嗷嗷叫，怎么翻滚挣扎也跑不掉，最后慢慢没了声息。 两个小子停了手，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茫然。 邰永禄那边也是把老头儿扎的血流满地，手里刀子都掉了…… 邰老爷子上前扯了三个小子甩到一边，骂道，“最后教你们一次，没有确保敌人彻底死透，绝对不要放下刀子！就你们方才那个模样，这三人当中有一个缓过气，都能反杀你们！” 说罢，他的柴刀再次挥动，割断了大汉和接应人的脖子，两人死的不能再死了！ 三个小子看得腿软，下意识凑在一起互相依靠，才没有倒在地上。 老爷子不理会他们，直接喊了何山等人，“把这三个贼人处置了，别留痕迹。另外，明日开始，你们带着这三个小子留在山里住一段。什么时候他们亲手猎了三头野猪，再带他们回家！” “是，老爷子！”何山恭敬应了，没有半点儿反驳。 第三百八十三章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其实，他们私下偶尔闲话儿时候也议论过，邰家是好人，心善又仗义，行事周全，但这个世道，可不是有一颗好心就能过得好啊。 特别是邰家日子越来越好，钱财越来越多，家业越来越大，若是子孙都是和善的好人，那邰家就好比一头肥猪，怕是任谁都敢来宰一刀！ 想要保住基业，邰家子孙必定要学着强大，起码善良里要带一些锋芒！ 老兵们一起动手，很快就把三具尸体抬了下去。就是地上的血迹都用积雪掩面之后，清理的干干净净，确保血腥味道不会招惹来野兽！ 老爷子重新坐下，往火堆里添了一些柴火，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同陈昭赔罪。 “大侄儿，让你跟着受惊了！如今家里不是先前的穷苦人家了，外边的坏人也是一次次盯着家里耍诈，必须让小子们见点儿血腥，否则以后别说护着家里，就是护着自己都不成！” 陈昭起身，扯过陈瑞阳一起跪倒，行了大礼。 “大叔，我陈昭自幼没了爹娘，经商走四方都是逼不得已，吃了太多辛苦，受了太多的委屈。有时候我就羡慕人家有爹娘长辈教导，即便严厉一些，也总比出去吃亏好上一万倍。 “如今瑞阳也是个苦命的，爹是个白眼狼，娘也过世了，我这个舅舅整日不在家。万幸有您把他当亲孙子一般教导，我陈昭和我在九泉之下的姐姐，都只有感谢您老人家，永远不忘这份恩情！” 陈瑞阳也是跟着磕头，他比永禄永悦读书更多，家破人亡也让他更知道有长辈在身边的可贵。 所以，方才他怕是一定怕的，但心里却有底。爷爷让他杀，他就会动刀子！ 永禄永悦见此也跟着跪倒，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眼泪一直在流。 老爷子赶紧扶起陈昭，又扯起三个小子，按着他们坐下，一人倒了一杯热茶，叹气说道。 “以前盼着家里日子好过，起码老小都能吃饱穿暖。如今又忍不住想念穷苦的时候，起码没有这么多糟心事。” 陈昭劝着，“大叔，话不能这么说。日子穷的时候，那是谁碰到都恨不得能踢咱们家一脚，咱家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如今起码有打回去的力气了，是不是？” 邰继业也是赶紧附和，“是啊，爹！让我选择，我宁可如今这般谨慎小心度日，也不想再挨饿受冻受欺负了！” “好，好！”老爷子终于笑了，应道，“我不过是抱怨几句，真让我过回原来的日子，我也不愿意。我还想每天吃肉，顿顿喝酒呢。” 众人都是跟着笑，半仙儿也是劝慰，“你们家里人心善，行事都积着福德呢。就算以后碰到事了，也是有惊无险，总会峰回路转。不要担心，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话说的好，担心好事，莫问前程！”老爷子高声叫好，同半仙儿以茶代酒，干了一杯。 夜色越发深沉了，也越发寒冷了，但何山几人没回来，老爷子就撵了三个小子去睡觉。 三个小子结伴，同家里一般，睡了东屋的火炕。 老爷子不放心，隔了一会儿就让邰继业进去看看。 邰继业回来之后，低声笑道，“睡得都打呼噜了，没做噩梦。” 老爷子偷偷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也提着心了，真怕把孙子们吓坏了。 但要去掉心结，以毒攻毒是最快的手段。 而且家里如今遭遇的事情越来越多，也没那个时间让孩子们慢慢成长了！ 众人围着篝火闲话儿喝茶，等着何山等人回来，又烤了一些红薯暖暖肚子，这才纷纷睡下了。 第二日天色亮起来，老爷子和陈昭、邰继业，扶着半仙儿下山去了。之前打的飞龙和兔子、榛鸡都被何山他们昨日带下去了，倒是省了一番力气。 邰永禄和邰永悦、陈瑞阳站在山路口送别，心里有些忐忑。 邰老爷子假装没有看到，只是嘱咐何山，“你们营中怎么训练新兵就怎么训练他们三个！不到生死关头，不要给他们帮忙，多吃一些苦头，对他们有好处！ 但凡他们三个谁敢叫苦叫累，不听指挥，你就回家告诉我，我打断他们的腿！” “是，老爷子！”何山高声应下了…… 待得回到家里，杨丽华等人已经吃了早饭，灶间里还温着一些，听说老爷子等人没吃呢，赶紧端出来摆桌子。 半仙儿喝着肉丝疙瘩汤，吃着小菜，同老爷子商量，“我今日就要回去了，等过些日子天冷了，彻底猫冬儿了，我再过来。” 老爷子倒也不拦着他，应道，“那让继祖给你拾掇一车劈好的木绊子，一起送回去。你自己平日别舍不得烧，小心染了风寒没人伺候你。等进了腊月，家里去马车接你来过年，正月能出摊儿了，你再回去！” 半仙儿还要推辞，珠珠已经抱了他的腿，“半仙儿爷爷，珠珠还没跟你玩够呢！珠珠还要给你讲故事，你不要走，好不好？” 半仙儿心里软成了一滩蜜，立刻改了主意，“好，好，半仙儿爷爷先回家安排一下。就像你爷爷说的，进了腊月半仙儿爷爷就来听你讲故事。” 众人都是笑起来，纷纷嚷着。 “哎呦，咱家珠珠出马，一个顶俩！” “谁也不成，还是要就看珠珠的啊！” 胖丫头抬着肉肉的双下巴，虽然不知道为啥被夸赞了，但这不妨碍她骄傲一下！ 昨日，永宁就跟着马车回城去了，虽然先生给了三日假，但他不想耽搁功课。弟弟找到了，他也就放心了，至于熬夜疲惫都是小事。 老爷子看看天色，就同杨丽华说道，“老大媳妇儿，让人去你九叔那里看看，若是皮子剥好了，我也一起进城去闵家和伍家走走，把谢礼送了。省得拖久了，人家以为咱们不懂礼数了。” 说罢，他又添了一句，“对了，昨日那些野鸡兔子和飞龙分一分，两家的数量要相同。虽然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好在是活的，占个新奇。 闵家和伍家富贵，咱们送什么都不见得入人家的眼，不过是尽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