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斗小三》 第一章 出轨 第一章 出轨 儿子突然“嘤咛”了一声,睡得极浅的杨曼琪,本能地伸出手去,在儿子肉嘟嘟的屁股蛋上轻轻地拍着。儿子翻个身,钻进杨曼琪的怀里,继续沉沉睡去。 刚要迷糊睡去的杨曼琪,猛地睁大了眼,借助如银的月光,她清晰地看到,宽大的床上,只有她和儿子。老公到现在都没回来!她摸出枕下的手机,已经凌晨3∶36了。 “老公出事了!”这个意识像只顽强的虫子,钻进了她的心里,将她仅有的一丝睡意也驱逐得无影无踪。 她走到客厅的阳台上,颤抖着给老公打电话。电话通了,却长久无人接听。恐慌像条冰冷的蛇,盘踞在心头,杨曼琪带着不安一遍遍地拨打老公的手机。 “老公……”当杨曼琪混杂着焦虑、欣喜、愤怒的情绪,刚喊出一声“老公”时,里面说话了。说话的人和所说的话,将杨曼琪剩下的话语生生逼进了肚子里。 电话里有个年轻的女人说:“你们既然已经离婚了,你干嘛还不放过他?我们现在就在楼下,你有胆就马上下来……” 杨曼琪脑子“嗡”地一声炸了,像有千万只马蜂在飞。全世界都失了声,偏偏老公和那个女人抢夺电话时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杨曼琪机械地下楼,不用张望就看到楼前中心花园里有两个人影在撕扯。 那个熟悉的身影,让她的眼睛立时酸疼起来。她用手背抹着泪水,向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去。 她曾经无数次向那个身影走去,每一次都带着喜悦和幸福。哪怕和他刚刚争吵完,心底还带着委屈和气愤,可是向他走去时,看着他明亮眼睛里所蓄的深情,她都禁不住怦然心动,幸福滋生。 可是,现在,那个他,还是那个他,却站在那里,低着头。没有像以往那样,含笑看着她走近。 月光如水,洗去了白天的焦躁,红花碧草也像是汪在水里。 杨曼琪站在那里,一语不发,像是原本就在那里站着似的。 秦枫松开了手,那女人一下子跳到杨曼琪的面前。杨曼琪退了一步,像是被吓了一跳,又像是在避开污秽。 “我是王小米,和秦枫在谈恋爱。”那个自称叫王小米的女孩,宣誓般说道。 “明明已经离婚了,还拿孩子的名义缠着前夫,你也不嫌丢人?”她带着鄙夷的神情,咄咄逼人地说。 杨曼琪傻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却又似乎明白,只是心底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接受。她没有说话,只是越过王小米,视线对上了秦枫。 “这不是真的,请你告诉我。”她的眼里写满了请求。 她的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更深地低下头去。 杨曼琪心中仅存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悲愤如淡淡的月光一般,将她全身笼罩。她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只听到牙齿在咯咯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有些诡异。 秦枫显然也听到了,向她奔了两步,又犹豫着站住了。 杨曼琪努力平定自己的情绪,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绕过王小米,走向秦枫。 王小米一惊,立即跳了过去。保护性地站在了秦枫的身前。那一刹那,杨曼琪居然有想笑的冲动。他们本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什么时候面对面还需要另一个人的保护?更何况被保护的还是力气占绝对优势的男人。 杨曼琪固执地看着秦枫。那双大大的眼睛里,明明空洞无物,却偏偏盛满了最具杀伤力的武器;那白皙的面庞上,明明平静无波,却偏偏酝酿着风雨欲来的雷霆气势。不要说秦枫,就连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小米,也被杨曼琪的悲哀感染了,呆呆地看着她,张开的双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秦枫走过来,伸出手,想要把杨曼琪脸上被风吹起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去。快要触到杨曼琪的脸时,杨曼琪猛地把脸扭了过去。 秦枫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手停在半空中,慢慢地,握成拳头,放在身侧。 王小米又凑了过来,但杨曼琪和秦枫之间的距离,实在站不下一个人。 即使她很瘦,还是站不下。 王小米犹豫了一下,放弃挤进那看起来非常逼仄的空间,然后,站到秦枫的身边。 杨曼琪看着这两个人,在这一刻,他们俩居然该死的般配,男的青年才俊,女的娇俏可人。虽然男的略显猥琐,女的微露可憎,但这样的落差并没有拉远他们的关系,反而把他们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杨曼琪把指甲抠进手心里去,生疼的感觉让她又能成功地控制住自己。 不管那个王小米表现得如何无所畏惧,她都是个入侵者。自己一定要冷静,绝不能把老公逼到她的阵营里去。 她装作很随意的样子,挽住秦枫的胳膊,撅着嘴冲他撒娇,“老公!你送喝醉的朋友回家,怎么送到咱们家楼下来了?我看你也醉得不轻,要不,我陪你去送?” 秦枫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却顺着杨曼琪的话说:“不用了,她可以自己回去。” 说完,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王小米。 小米的心和她炽烈的爱情一起,从九天云霄一下子跌到地上,碎了。 她不许!她不许她爱的男人逃避。 她冲上去拉住秦枫的另一只胳膊,急切地说:“枫,你不是跟她离婚了吗?你们之间不是除了儿子什么也没有了吗?你……” 她还要说什么,却被杨曼琪打断了。 “秦枫,我们什么时候离婚的?我怎么不知道?还是婚姻法改了,不用夫妻双方签字,只要一方说离就可以离?” 杨曼琪看着秦枫,咬牙切齿地问,语音里的颤抖泄露了强装的镇定。 “……”秦枫嗫嚅着,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好得很,既然这样,那你跟她走吧。”杨曼琪冷笑一声,甩开秦枫的胳膊。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爱的是你,我从来就只爱你。”秦枫拉住扭头欲走的杨曼琪。 “这样啊?那恐怕你要向这位王小姐解释清楚了。”杨曼琪顿住身子,向着王小米,并恶狠狠地加重“小姐”这两个音节。 “对……对不起……我爱的……我爱的……还是小曼,我们……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足足有一刻钟那么久,秦枫方吞吞吐吐地说。 但在两个等待的女人心里,怕已有一世纪那么久了。 王小米狭长的凤眼浸满了泪水,她退后一步,拼命摇头,“不,不,不。你既然爱她,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还要骗我说离婚了?” “我……我……我喝醉了。”秦枫狼狈不堪地解释。 “不错,你是喝醉了。”王小米的声线陡地尖利起来,“第一次你喝醉了,那么剩下的26次你也喝醉了吗?” 她质问着秦枫,一步一步逼上前来。 秦枫的脸刹时变得猪肝一般,像是惧怕那双喷火的眼睛,一步一步后退,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杨曼琪的脑袋“轰”地一声再次炸开,“剩下的26次”如爆炸后的烟雾,迅速淹没了她残存的意识。明明炸的是脑袋,心却尖锐地刺痛,似有万把钢刀插入,痛得她不得不用手使劲地顶住胸膛。 有一瞬间她有点同情这个女人,这个陷入爱情并被爱情蒙弊的女人。 但下一瞬间,她又开始同情自己,这个陷入信任并被信任出卖的女人。 她突然觉得很累,想抛开这一切,抛开这个辜负了她信任的男人,以及这个男人廉价的爱情,现在,还有这个野女人。 杨曼琪鄙夷地看了老公一眼,转过身去,就在她要迈步时,儿子可爱的笑脸在她眼前闪现。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喊着“妈妈”。 她身子一顿,迈出的那只脚像有了灵魂似的自己收了回来。 她转过身,对王小米说:“王小姐,今天我就明白地告诉你,不管秦枫做错了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他,为了儿子,我绝对不会和他离婚,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顿了顿又说,“我爱他,当初我选择他,就是要和他一起走到老走到死的。”后面这句话,杨曼琪是看着秦枫说的。 秦枫心里一震,像被捅了一刀,血迅速地淌了出来。 他抬头看着杨曼琪,眼睛里满是羞愧和感动,转过头看着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王小米,那蓄满泪水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恨意让他不由哆嗦了一下,一阵酸涩冲上喉咙,这两个女人,他终究都伤害了。 最后,他看着杨曼琪轻轻地点了点头。 杨曼琪明白他的意思,两人结婚八年多了,即使激情转淡,爱情变浅,可是多年来培养起来的默契却日益浓厚。她扭过身走了。 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身穿睡衣,除了紧紧攥在手里的手机,什么也没带。这么晚了,她不想惊动妈妈,遂蹲在门口等着秦枫回来。 一蹲下来,才发现自己紧绷了许久的坚强一下溃散了。眼泪似决了堤的河水,汹涌而至。心底似乎破了个大洞,呼呼地向里灌着最冷冽的风,那风如刀一般,把这个湿热的夏夜都割裂了。 痛!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痛,没有预兆,没有铺垫。就像一颗好端端的牙,猛地一下给拔了出来。那种痛,痛得你跳脚,痛得你浑身颤抖,却不知如何才能止住那痛。 秦枫握着王小米指节发白的手,泪水涌了上来,哽咽着对她说对不起,一遍又一遍,好像除了这句话,再不会说别的话一般。 而王小米则像失语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呜咽着。 秦枫张开口,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此时如果不能给王小米一个承诺,那么,说什么都是空洞,都是无耻。 王小米对他来说,就像一个新游戏,沉迷上了,喜欢上了,无聊时难过时工作没有进展时,在不影响生活的前提下,玩上一玩。可是,杨曼琪却像是他的操作系统,没有了她,他就无法操作。 看着东方浮出的鱼肚白,秦枫把王小米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对不起,我们不可能有结果。以后……以后……找个好男人嫁了吧。”说完再也没有勇气面对王小米,踉跄着跑了。 秦枫看到瑟缩在门口的杨曼琪,心又抽搐了下。 他蹲下来把她搂进怀里,杨曼琪抬头看到他,狠狠地推开他,抢过他手里的钥匙,打开门进去了。 秦枫缩了缩身子,跟在杨曼琪后面进了屋。 岳母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上了,听到门响,随口问了句:“刚回来?” “不……不是,晨……晨练去了。”秦枫有些结巴,赶紧在岳母的第二句话问出来之前,逃到了卧室。 进来之后,秦枫才发现,自己更想逃出去。 儿子秦奋躺在大床上犹睡得香甜,浑然不知自己的父母正在经历着一场严重的感情危机,也许,他们一转念间,小小的他,将不再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杨曼琪呆呆地缩在沙发一角,涕泪横流。 忐忑不安快要把秦枫的心脏挤爆了。杨曼琪刚才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冷静,虽然她当着王小米的面说绝不会跟他离婚,可是,秦枫的心里绝不敢有一丝窃喜。 因为他知道,杨曼琪是何等骄傲何等要强的一个人啊,当着外人的面,尤其是欲夺她老公的女人的面,她必须要护住面子,即使里子已经丢尽了。 所以,至于杨曼琪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宣判,他全然不知。 看着杨曼琪悲痛欲绝的样子,心疼、羞愧、懊悔、不安一起跑了出来,他快被挤爆的心脏更加膨胀了,似乎连胸膛都有涨破的趋势。 他知道,自己不能逃。犯了错,就要面对,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当初如果不是他的逃避和侥幸心态,绝对走不到这一步。 秦枫怯生生地走到沙发前,蹲下来,伸手欲擦去杨曼琪脸上的泪水。杨曼琪却用力把他的手甩了下去。他连试了几次,都给甩了下去。于是,他站起来,用力地把杨曼琪的头抱在怀里。 杨曼琪呜咽着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她一口衔住秦枫胸前的肉,用力地咬,疼得秦枫直哆嗦,却不敢放松抱着杨曼琪的力道。他怕手一松,怀里的这个女人就再也不属于自己了。杨曼琪身子一软,倒在老公的怀里,压抑着呜呜哭起来。 一个小小的软软的身体拼命挤进来,杨曼琪抬起头,看到儿子惊慌的脸,黑白分明的眼正不安地盯着她,发现妈妈的眼泪后,小嘴一撇哭了出来,一边用手给妈妈擦眼泪,一边企图把爸爸赶走。 杨曼琪一把搂住儿子,刹那间,人生百味涌上心头,喉头哽得越发厉害了。 看到儿子的恐惧,杨曼琪努力控制情绪,居然还能对儿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天色尚早,把儿子抱到床上,哄着再睡。 三岁半的儿子居然摸着她的面颊,问:“妈妈,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爸爸欺负你了?” 儿子温温软软的童音里蓄满了关怀,让杨曼琪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妈妈不哭,不哭,爸爸坏,长大了我替你欺负爸爸。” 儿子的安慰让杨曼琪刚刚收拢起来的委屈和心酸,加倍地汹涌起来。握住儿子给自己擦泪的小手,杨曼琪的悲咽越来越响。 秦枫拍拍杨曼琪,指了指外面,杨曼琪猛地明白过来,外面还有自己的老娘在,一身病痛还在为自己带孩子吃苦受累,不能让她再受任何刺激了。 杨曼琪遂收了悲泣,把儿子往怀里紧了紧,说:“爸爸欺负妈妈了,你替妈妈报仇好不好?” “好。”奶声奶气的儿子干脆地说。爬起来,走到爸爸面前,捶他的肩膀。 边捶边回头问妈妈:“够了吗?” 杨曼琪点点头。儿子乖巧地钻进她的怀里,杨曼琪托着儿子的小脸说:“宝贝儿,告诉妈妈,你是不是长大了?” 儿子眨着迷惑的大眼睛,用力地点头。 “那好,今天爸爸把妈妈欺负哭了的事,你能保密不告诉姥姥吗?” “姥姥也可以帮你报仇呀。”儿子有点不解。 “姥姥知道妈妈哭了会伤心,妈妈知道姥姥伤心了也会更伤心呀。”杨曼琪努力地解释。 “妈妈不哭,我不告诉姥姥就是。”看到妈妈的眼睛又红了,儿子赶紧答应,并且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和妈妈拉勾。 “快出来吃饭了,上班要迟到了。”伴着敲门声,响起妈妈每天叫早的声音。 “不是早就起来了吗?不知道在磨蹭个啥。”妈妈唠叨的声音慢慢远去。 杨曼琪的泪差点又滚落下来。看着镜子里红肿的眼,杨曼琪开始盘算,怎样才能避开妈妈的视线。 洗漱完毕,把门轻轻地拉开一条缝,餐厅里妈妈背对着自己在喂儿子吃饭。杨曼琪轻舒了口气,快速溜进卧室,换好衣服拎着包。再轻轻地把卧室门拉开,儿子尚未吃完,她急速走到玄关,低着头换鞋子,冲着妈妈喊:“妈,来不及了,我走了。喂饱让他爸送幼儿园。” 说完迅速打开门,“砰”地一声巨响,把妈妈的疑问挡在了门内。 杨曼琪在一家电气类外企公司做分销商支持专员,了解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出力不讨好的职位,一面要维护本公司的利益,一面又要维护分销商的利益。现在的分销商,精明得让你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都不一定应付得来。他们算计着利润,算计着返点,算计着公司的支持和促销活动,一点一点地从公司的嘴巴里往外抠,抠出来的都是真金白银呀。而公司在这点上也精明得很,不断地衡量不断地论证投入与产出,要求保证每一分付出都有最大的回报。 杨曼琪感觉自己其实就像菜市场的小贩,要让买菜的顾客满意,一定要他们亲眼看到秤杆高高翘起,秤砣像滑雪运动员似的猛地蹿下来,偶尔遇到难缠的顾客,还要再添上那么一两根。即使这样,口里也要不停地抱怨,雪下早了,车不好进城了,菜都涨价了,我也想便宜,可惜菜也不是我家的,等等。 杨曼琪常常觉得很累,那帮分销商就像一群狡猾的狐狸,不,像是修炼千年的老妖,精通算计,擅长攻心。和这么一群人斗智斗勇,要拿捏分寸恰到好处,不能软不能硬,软了,公司的利益就会受到损失,硬了,就把他们推到竞争对手那里去了,总之,不能太宠他们也不能得罪他们。 想着自己像走平衡木似的,左摇右摆,努力站稳脚跟,却不料后院起火。她揉着太阳穴,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现在这种状态,显然不适合到办公室去面对众多同事。好在,她的职位决定了她的工作并非坐班制。她与公司签订的合同就是弹性工作制,什么时候客户需要,什么时候就要出现。 电话必须24小时开机,当她晚上陪儿子正玩得不亦乐乎时,当她周末与家人一起踏青时,当她晚上有聚会时,电话响起,把她从家庭拉向工作,她不是不抱怨的。可是职业素养要求她必须尽快调整情绪,以饱满的热情积极地投入到无限的工作中去。 若是客户需要她而找不到,进而向上级打电话投诉,或者与上级沟通时不经意地提及,那么,她除了写检讨外,当季的奖金也无望拿到。 如果说,检讨她可以不在乎,可是钱她却不能不在乎。 现在,她无比满意这个弹性工作制,没有客户的预约与召唤,她不必努力掩藏起自己的悲伤与失意,戴着僵硬的面具示人,也不必强打起精神去应付工作。 把车子停在路边的林荫下,头伏在方向盘上,思绪犹如断了电的风扇,再也不愿转动一下。只有无穷无尽的悲伤伴着眼泪,在脸上静静地流淌。 昨夜的一幕开始在眼前晃动,除了醉酒的第一次,尚有26次。26次!杨曼琪的头剧烈地痛起来。她默算了一下自己与老公床笫之欢的次数,每月也不过五六次,那么,26次将有五个月之久!五个月!那么,他们过完年就勾搭成奸了! 杨曼琪呻吟着,微微地喘着气,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痛。 清醒的26次!杨曼琪眼前浮现出老公与王小米亲热的画面……她想老公是不是也以含笑的表情、温柔的话语、娴熟的技巧、相同的体位与王小米做爱。王小米带给他的感觉是不是比她杨曼琪带给他的感觉要好,不然,他怎么就沉沦了呢? 这样的想象和疑问,似一把把利剑,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插入最柔软的心口。 杨曼琪实在忍受不了,嚎啕大哭。 you make me cry,make me smile make me feel the love is true 谢谢你的看顾与历年来的爱护  年月漫漫多艰苦 我再重也不肯抛低我不顾 从不会立下私心怕会给辜负 oh i love you yes i love you i always do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温柔的女声此时听来有点心酸。 第一次听到容祖儿这首《世上只有》时,心里就充满了感动,很想学会这首歌在妈妈的生日那天唱给她听,为此还偷偷地练了好久。 可惜,面对妈妈,她总是羞于表达自己的爱,以至于最后也只是把这首歌作为妈妈的来电铃声,在心里窃盼妈妈偶尔听到能够明白她的心意。 杨曼琪抓起纸巾用力擤了擤鼻涕,拧开盖子喝了几大口矿泉水,又特意清了清嗓子,才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 “妈妈,有事?” “要下雨了,你不要在外面乱跑,小心雷电。”妈妈的声音有点大,但不乏温柔。 “嗯。”杨曼琪的鼻子又酸了起来,故作轻快地说:“我在办公室玩游戏呢,哪也不去。” “你感冒了?” “没有啊。” “我听你声音怎么怪怪的?要是感冒了就早点喝药啊,不要回来传染给我外孙子。” 妈妈警告的声音里有浓浓的担忧,那份无微不至从不掺假的关爱让她的眼睛又湿了起来。 “可能是空调吹的,我没事。没别的事挂了啊。” 杨曼琪不等妈妈答话,就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把手机抵在额头上,杨曼琪又哭起来。 她只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为什么老天要给她这么曲折跌宕的生活? “轰隆隆……”连续的巨响从天边滚了过来,骇人的闪电,如矫健的游龙,倏而远倏而近。头顶上不知何时已堆满了黑压压的乌云,闪电宛如调皮的孩子,不断掀开这些黑而沉的幕布,似在偷看地上的人们等待演出的焦急,又似在与人们玩着藏猫猫。 风乍起,沙尘和塑料袋齐飞。 随着炸在耳旁的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杨曼琪突然有种冲动,她打开车门走出树叶的遮蔽,把头仰起来,去迎接那冰凉的雨滴。 突然之间,小如绿豆,大似栗子的冰雹从天而降,砸得她的脸庞和肩膀生疼。 难道老天还嫌她疼得不够吗? 她愤怒地抬起头,雨点和冰雹直砸下来,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当冰雹击打的灼痛感盖过心里的疼时,她才打开车门,回到车上。 开着自己的新奥拓,在离家较远的酒店住了下来。 洗了个热水澡,感觉有种叫生命的东西又在体内复苏了。 先打电话给老板请了三天假。 再给老妈打电话,说她有紧急任务临时出差,大概要三四天,因为和领导一起走,来不及回家取衣服和洗漱用具了,请老妈照顾好自己和儿子。 做完这一切,杨曼琪累得像是砍了一天柴似的,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胃有些疼,大概是一天没管它,提出抗议了。 换了衣服,出了酒店,信步西行,一路走来,居然没有一家想吃的菜。 突然,“伤城酒吧”几个大字闪烁着映入眼帘。早已和灯红酒绿的场所绝缘的杨曼琪,今天却非常想进去不醉不休。 时尚前卫的装修风格,层次分明的装修格调,令人耳目一新。虽然不是周末,但因为世界杯的缘故,酒吧里挤满了人。 杨曼琪微微皱了下眉头,又继续往前走,并且东张西望寻找有没有空座位。就在她要失望的时候,突然高高的吧台前有位先生接起电话走了出来,杨曼琪不假思索地走过去,坐在高高的凳子上。 那人很快回来,看到杨曼琪不禁一愣,但很快就回了个微笑,拿起放在吧台的烟盒,结了账,边走边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大屏幕,大屏幕上正直播着意大利vs斯洛伐克的比赛。 “两杯干马天尼。” 吧台里的服务生很年轻,疑惑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不能理解,一个人为什么要两杯。 “加冰,两杯。” 一会儿,两只高脚杯和一个果盘放到了杨曼琪的面前。 她左右看了下,发现差不多都有果盘,可能是世界杯期间,酒吧的促销活动。 看到果盘,饿得更厉害了,用牙签扎起块西瓜吃了。 杨曼琪左手端起一只高脚杯,右手端起一只高脚杯,酒色泽淡黄,橄榄在灯光的映照下,变得益发青绿起来,轻轻晃动,冰块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 闭了闭眼,杨曼琪举起右手,轻轻地啜了一口酒。 辣!一股辛辣和着花香直冲喉咙。 饶是她曾经小有酒量,但几年不沾酒,辣意还是涌上了眼睛。 她仰起头,把眼里的辣意逼了回去。 酒吧里一阵喧闹,欢呼叫好的有,愤怒大骂的也有,好像意大利2∶3负于斯洛伐克了。尤其是一些女球迷,热情表现得让人刮目相看,失意也表现得让人瞠目结舌。但这些跟她没关系。 当杨曼琪低下头只管喝酒的时候,这个喧闹的世界就被她自动屏蔽掉了。 心在飞,心在飞 路很长,路很长 我们是彼此的避风港 听着你,i believe 聊到从前和未来 你心里所有的梦跟我很像 oh you light up my life 所以我也希望我们心中频率都一样  梦加点感觉 思念装上翅膀 爱是无限可能的飞翔 从包里取出手机时,手机正传出熟悉的旋律,泪水从杨曼琪紧闭的双眼涌了出来。 曾经以为,未来的路再长,我们也是彼此的避风港,我是那么地爱你、相信你,即使结婚八年了,心中还时时涌动着初恋时的狂潮,以为我们心中频率都一样,才把这首歌作为你的来电铃声。 可结果呢?也许正应了这句歌词:“爱是无限可能的飞翔。” 手机铃声停了一下,又固执地响起来。 杨曼琪心中却无任何波澜,想不明白当初怎么会被这首歌打动。 她掏出手机,挂断,然后果断地关机。 实际上,嘈杂的环境里,她并没有听到手机响,只是感觉手机响了,就拿出来看。以前也是这样,她为自己和老公这样的心有灵犀而骄傲,而现在,曾经的骄傲像昭昭日月一样印证着她的傻。 就这样左手直饮,右手轻啜,喝了两杯再叫两杯,杨曼琪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了。奇怪的是,似乎愈喝愈清醒。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扭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张总?” 杨曼琪惊讶的表情让这个叫张总的男人眼睛亮了一下。 “小杨,真的是你!我和朋友们一起来看世界杯,荷兰vs喀麦隆。预订的有包厢,你一个人的话,不如和我们一起?” 杨曼琪看到张总眼里的关切,突然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想抓住这份温暖。她想也不想地就点头答应了。 张修杰,s城的经销商之一。他不同于别的经销商,不仅每年都超额完成任务,而且只做杨曼琪公司的产品。其不可多得的忠诚使其与公司关系格外好。 公司对他颇多照顾,已经不仅仅因为其岳父与公司高层有关系,而与他的忠诚和能干分不开了。为此,杨曼琪与他走得一向很近。 张修杰给人的感觉是外表儒雅、内心温厚,狡猾是免不了的,要不,生意也不可能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但说话办事还算靠谱,在圈子里口碑极好。 包厢不大,一张椭圆形的桌子,两个弧形的沙发摆放成l型,桌子前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台液晶电视。沙发上并排坐了4个人,正交谈甚欢。 张修杰为杨曼琪一一作了介绍,可怜杨曼琪脑袋晕乎乎的,又怠于应酬,好在这种场合,除了笑,再傻乎乎地喝酒就是了。 “小杨,你喝得不少了。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杨曼琪也觉得自己胃痛如绞,恶心一波波袭上喉头,还残存的理智让她冲张修杰的朋友抱歉地笑了笑,听话地扶着张修杰的手站了起来。 雨后的夜,轻风拂来,让人头脑一阵清明。 只是胃经受不了这突然的宁静,在等出租车的工夫,杨曼琪吐了个一塌糊涂。 张修杰一手搀着杨曼琪,一手挎着杨曼琪小巧的坤包,狼狈不堪。 当他听清杨曼琪说了附近的酒店名字时,微眯的眼睛蓦地张大,又马上恢复原状。 扶杨曼琪坐到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水。杨曼琪喝水的时候,张修杰才有工夫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套房。 淡黄的窗帘,洁白的床罩,浅白的地毯,米色的沙发,黑白相间的茶桌,整洁清新,有很强的居家感。就连沙发上这个衣裙凌乱躺着的女人,也不能破坏这种感觉。 杨曼琪感觉脑袋眩晕得厉害,但她认为自己是清醒的。因为那些借助酒精快忘掉了的痛苦,在张修杰温柔的注视下,一寸寸复苏。 古龙先生说过:“酒总是令男人想女人。酒是不是能令女人想男人?是的。唯一不同的是,男人喝了酒后,会想到各式各样的女人,很多不同的女人;女人喝了酒后,她往往只会想到一个男人——大多数时候她想到的是一个抛弃了她的男人。” 杨曼琪喝了酒后,想起那个背叛她的男人,突然涌上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 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从没有怀疑过自己坚强的杨曼琪,现在突然惶恐了。 一直以为自己拥有最珍贵的,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却不料只是愚人节的玩笑。 他就这样干脆利落地把我的感情生生地给腰斩了! 我想不明白,难道一个男人想要的幸福,不是有一个爱他的女人,尊敬他、信任他、崇拜他、疼爱他吗?难道不是三代同堂尊老爱幼和乐融融吗?难道不是无论面对任何困难他做任何决定都站在他身后,支持他鼓励他,永远不离不弃吗? 我想,爱是个很有质感和厚度的动词,用在我们之间可能不合适。 听着杨曼琪或哭诉或质问或总结,看着她或悲伤或愤怒或无力的脸,张修杰怦然心动。 这个女人,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光彩照人,她就像阳光一般轻易能把人的内心照亮。她特别爱笑,与她在一起,会很快让你忘记世上还有悲伤这回事。 一直很欣赏这个坚强乐观的女子,或者,还有喜欢。 是的,还有喜欢。 这张总是笑容满面神采飞扬现在却爬满哀伤涕泪横流的脸,轻易地拨动他心底那根怜惜的弦。 他曾经以为,他和她的距离,不仅隔着十多年的岁月,还隔着阳光和阴郁的河,她是他这辈子怎么努力也无法到达的彼岸。 现在,她却真实地偎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明明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他却突然一阵燥热。 不由向着她清凉的唇俯下头去,果然,清凉。而且柔软、香甜,有花香的味道。不觉就加大了力度,辗转吮吸。 杨曼琪的身子突然一抽,张修杰炽热的身体和灵魂如浇了盆冷水,立时醒了过来。只见杨曼琪的身子又是一抽,接着翻过身去,趴在沙发边上,冲着地毯吐了起来。 吐到最后,居然吐出了咖啡样液体。 张修杰脸色一下变了,仔细观察了下地毯上的呕吐物,还有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的杨曼琪。 胃出血。该死!这女人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 用湿毛巾给杨曼琪擦了擦脸,赶紧把她抱下了楼。 急诊、抽血、打点滴,安静下来之后,张修杰看着脸色发青的杨曼琪,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真的不需要通知你爱人来陪你吗? 其实,他心里迫切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 杨曼琪连摇头的力气都没了,但还是坚定地回了个“不”字。 张修杰欲再劝,杨曼琪只好说:“我不想惊动我妈,她以为我出差了。” “谢谢张总。我现在没事了,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你睡吧,睡着了时间过得快些。” 太累了,杨曼琪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头痛欲裂,嘴巴干渴苦涩。呻吟了一会儿,也不见老公过来问长问短。睁开眼,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愣了一会儿神,才醒悟过来。 孤单无助席卷了她,想到老公的不忠,心又痛了,只不过,那种尖锐的痛已经转为钝钝的痛。 胳膊麻了,想抽出来才发现动弹不了。 抬起头看到张修杰俯在床沿睡着了,手里还捏着一把蒲扇。 大概是她抽胳膊的举动惊动了他,他马上醒了过来。 看到杨曼琪揉着胳膊,他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本来是在给你赶蚊子,没想到睡着了,还把你胳膊压麻了。” 看着顶着熊猫眼的张修杰一脸真诚地向她道歉,她的眼圈迅速红了。 感动带来的温暖赶跑了孤单无助,竟连疼痛都不那么明显了。 不想把三天假期都浪费在医院里,待了两天,杨曼琪坚决出了院。 两三天的时间里只进了些流食,身体虚弱得很,除了待在酒店里,哪儿也去不得了。 酒是不能再喝了,逃避得了一时,逃避不了一世。 何苦呢,她还不想死。 本来音乐是能够减轻痛苦的,可是现在却不是治病的灵丹妙药,反而每首歌都能勾起眼泪。无论是甜蜜的还是伤感的,似乎现在的歌每一首都跟情感有关。以前听着吞了蜜似的歌曲,如今听来越发凄楚,越发讽刺,就连以前不曾体会,并不爱听的歌,现在听到那曲那词,也禁不住湿了眼睛。 时间的流逝只有在想起儿子时,才有些微的意义。 伤害已经造成,痛苦已经存在,那么,她剩下的选择只有两个:原谅或者不原谅。 原谅吗? 不甘心。凭什么他做错了事,得不到惩罚? 不原谅吗? 带着儿子离开,让他自食其果。 可是,这么多年了,对他的爱早已经在她的心里盘根错节,如果非要连根拔起,带出的不是泥土,而是她横飞的血肉啊。 还是用最简单的方法来做决断吧。 拿出一张纸,左侧原谅的理由,右侧不原谅的理由,一二三四五,逐条列了出来。 无论现在对老公秦枫的感觉如何,只要他愿意回归,自己都有义务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毕竟,父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给予的。 有了选择,杨曼琪回家了。 日子就在波澜不惊中缓缓前行。 秦枫的努力表现,让杨曼琪的妈妈警觉起来。 某天晚上把闺女拉进厨房,悄悄地打听是不是秦枫家出什么事了。 杨曼琪抑住心酸,故意嗔怪妈妈想歪了。 杨妈妈疑惑地盯着女儿,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似乎要透过她的话语揪出隐藏的真相。 女儿的眼底似乎隐藏着什么,但她仔细看了看,却看不透。 不满地嘀咕着,也是继续向闺女求证,“他家里没事,又不为钱,他咋这么讨好你?” 被一直强按着已不再流血的伤口,突然间又冒出了血珠。 “他好你还有意见啊?”被惊疼的杨曼琪口气不善地喊。 “你这孩子叫什么?我只是觉得他不正常。”杨妈妈心虚地向外看了眼,女婿仍然在陪外孙堆积木,才舒了口气。 “他哪里不正常?是你一直对他有偏见,一直不喜欢他!”杨曼琪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我还不是怕他不安好心,骗你的钱……”杨妈妈说着,狠狠地在闺女胳膊上掐了一把。 杨曼琪吃痛,才惊觉自己冲妈妈喊出了女婿对她的意见。 但妈妈也很过分,一直不信任不喜欢秦枫,搞得她在中间很难做。 杨曼琪发现,秦枫的处处低就讨好,刻意的晚出早归,居然丝毫也不能打动她。除了在妈妈和儿子面前演戏之外,她对这一切,包括这个人,视若无睹。 不是她心狠。 一开始每个人的心都是柔软的,是感情的打击煎熬的痛苦把它淬练成一块顽石。 秦枫知道自己这次错得离谱,老婆一时不能原谅也在情理之中。遂更加放下身段,近于卑躬屈膝。 带着赎罪的心态,在这种表面若无其事,实际上气压极低的环境中生存了两个月。 秦枫和杨曼琪都瘦了一圈。 秦枫真的有些气馁了。 幸福是什么? 幸福就是早上想上班,晚上想回家。 可是秦枫,根本不想回家,但又不能不回家。 长久得不到回应,原本赎罪的心,也塞满了委屈和恼怒。 即使是劳教改造,也有个期限吧。 事情已经发生了,悔恨也不能抹煞。是死是活给个痛快,干嘛要钝刀子杀人。 无论多大的难题,总是要解决。再在这种低压下生活,不是窒息就是出逃。目前,他还不想出逃。 他决定找老婆摊牌。 周末,太阳早早地把阳光洒满了大地,好在,有风,尚不那么闷热。 吃了早饭,杨妈妈带外孙子秦奋下去玩耍了。 杨曼琪蹲在阳台上移栽那棵开了花的虎皮兰。 杨曼琪先把从花园里挖来的土摊在铺开的报纸上,一小撮一小撮地用手过滤,仔细地把小石头、杂草什么的挑捡出来,把大点的土块轻轻捏碎。 把买来的营养土倒在过滤好的土堆上,掺均。 秦枫看着过于认真的老婆,看着那张过于严肃的脸,一时竟不知如何搭话,想要帮忙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一直这么袖手旁观的话,最后会死得很难看,虽然现在已经很难看了。 他也蹲下来,把杨曼琪掺好的土捧进花盆里。 杨曼琪没有说话,只是用眼光杀他。 “老婆,你可真认真啊,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大一个优点啊。” “我一向认真,我做什么事都是这么认真。”杨曼琪盯着嬉皮笑脸的秦枫,有点凶狠地说。 在秦枫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又接着说道:“我爱一个人爱得认真,恨一个人也恨得认真。” 秦枫呼吸一窒,看着杨曼琪憔悴的脸,苦涩从心里爬到嘴里。 “小曼,我错了。我对不起你,要打要罚随你,要我净身出户我也认。求你发泄发泄吧,千万别气坏了身体……” 说着说着,秦枫的眼睛红了,慢慢地低下头去。 眼前这个如刺猬一般的女人,曾经也是那样的温婉可人,柔情似水。她用她的青春靓丽,她的活泼开朗,她的勇敢无畏,她的纯洁真挚,陪自己走过了青春年少,走过了艰苦创业,走过了再次一无所有。 虽然她不完美,但是她始终在自己身边,始终是最爱自己的那个人。 是自己犯浑了,眼睛和心,放大了她的缺点,放任自己去伤害她。 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渗进黑黑的泥土,转瞬不见。 杨曼琪的心疼得似要裂了开来。 “老婆,原谅我,好不好?” “你对老公实施了两个月的家庭暴力,还是冷暴力。不是你老公心理素质过硬,早就趴下了。” “老婆,惩罚够了,原谅我,好不好?” “好老婆,天下最好最好的老婆。” “天下最漂亮最温柔最善良最可爱的老婆,原谅老公吧,老公再也不敢了。” …… 杨曼琪还是不说话,但毒辣的目光慢慢被眼泪浇湿了。 怎么办? 不管他错得如何离谱,不管他如何可恶,她还是爱他,一直爱他。 秦枫试探地拉起她的手,见她并没有甩开,上前一步紧紧地把杨曼琪搂在怀里,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席卷了他。 两人互相用沾了泥污的手掌替对方擦眼泪,抹得两张脸都一道道的黑。在对方的凝视下,含泪笑了。 两人合力把虎皮兰栽好,相拥着去卫生间洗了澡。 秦枫的大手在杨曼琪背上搓来搓去的时候,杨曼琪在心里叹息,就这样吧。只要他像戒赌似的,戒了那个女人,那么,还是原谅了他吧。 毕竟,如果换成另外一个男人给自己搓背,连想象一下心里都接受不了。何况真的换了呢?而且,再好的男人,也不如爸爸对孩子更好吧。 沐浴后的杨曼琪出奇地漂亮,白皙的皮肤泛着粉红的光泽,瘦得略有些尖的下巴、更加突出的大眼睛、红艳艳的嘴唇,欲嗔欲喜的表情,无一不在诱惑着秦枫。 实际上,他的身体比他的心更蠢蠢欲动。 秦枫把杨曼琪扔到床上,俯身就压了下来。一手在杨曼琪的身上四处点火,一手摸到遥控器打开空调。 秦枫的舌头伸进杨曼琪的嘴巴里,四处游移,追逐着杨曼琪的柔软香甜,秦枫的手指伸进杨曼琪的体内,正欲动作。杨曼琪猛地用力,一下把秦枫掀了下来! 杨曼琪坐在床上如离水的鱼一样不停喘着粗气。 秦枫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杨曼琪,良久,方爬起来。揉着摔疼的屁股,又向床边走来。 杨曼琪猛地缩到床角,把枕头抱在怀里。 “你别过来!” “小曼?你还在生气吗?生气会长皱纹的,宝贝不气了,打老公两下消消气。” 说着,秦枫伸出手去,欲拉出杨曼琪怀中的枕头。 “别过来,你……脏。”杨曼琪抢着枕头说。 说完这句话,杨曼琪仿佛也呆了。 秦枫的目光由炽热变得森冷,额上的青筋跳个不停。 秦枫闭上眼睛,握紧了拳头。 几个深呼吸之后,睁开眼转身走掉了。 关门的巨响把杨曼琪惊醒了。 刚才她说了什么?说了他“脏”? 怎么办? 心还爱着他,身体却本能地抗拒他。 夜深了,仍然闷热得很。 秦枫还没有回来,手机关机。 难道他又去找那个王小米了? 杨曼琪坐卧不安。 猜疑像条冰冷的蛇,盘踞在她的心里。 明明知道不应该,却偏偏只指向一个出口。 听到门响,杨曼琪伸手关了床头灯,佯装睡着。 刺鼻的烟酒味让杨曼琪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看着踉跄着走进来的秦枫,赶紧护住儿子向里挪了挪。 秦枫一头栽到床上,呼呼睡了。 杨曼琪憋了一晚上的话无处可说。 她想等秦枫回来,好好跟他解释,请求他的原谅。 她想解释拒绝他不是她的本意,她想请他再多给她一些时间忘却,她想质问他究竟去了哪里,她想提醒他以后不要再喝得酩酊大醉。 可是,对着空气里飘浮的酒气,她没有开口的机会。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冷暴力仍在持续,不过,施受的对象互换了。 第二章 倾家 第二章 倾家 工作中一向冷静自持的杨曼琪,在介绍新产品的支持政策时频频出错。不是幻灯片打开错误,就是政策解说不知所云。 张修杰看她精神恍惚,神情憔悴,怜惜之情从心头悄悄攀爬上来。 “杨工,ppt大家都看了,不如,我们就没看明白的地方进行提问,这样既节约了大家的时间,对理解政策也更深一层。你看可好?” “好啊。提问的话,我讲解起来更有针对性。”杨曼琪感激地冲张修杰点了点头,抬腕看了下手表,“大家休息休息,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开始吧。” 说完低下头去用手使劲按压太阳穴,希望以此能缓解头痛,集中精神。 张修杰递了一盒风油精给杨曼琪,又到茶水间冲了杯咖啡轻轻地放在讲桌上。 这种无言的体贴让杨曼琪心里溢满了感激。 但张修杰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浓浓温情,却“当”的一声,敲响了杨曼琪心中的警钟。 这段时间以来,张修杰虽然从未问过半句,但帮了自己很多,他细致入微的关照、积极主动的配合,给了自己很大的安慰。不知不觉间,居然亲近了很多,可能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心底却不断地在向那缕温暖靠近。 那声清脆的警钟敲得她一下回了魂。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被老公伤得体无完肤,居然想依靠另外一个男人的温暖来疗伤……“滴滴”的短信提示音惊醒了发呆的她。 “晚上六点一瓯茶室滴翠阁见。”秦枫的短信。 一瓯茶室,是一对老夫妻开的一间小茶室,就在公司附近,但距秦枫的公司可不近。以前,初到这个城市时,秦枫就经常来接自己下班,来早了就在那间一瓯茶室等着。 有丝窃喜,如风徐来,吹开杨曼琪满脸的乌云。 她抖擞抖擞精神,回答众人提出的问题,尽量圆满地解释和答复,也尽心地记录下分销商们不满的条款及他们的要求。 沟通会结束后,尚有极个别的分销商磨蹭着不肯走,向她打探着新产品更多的优惠及折扣。 杨曼琪强打精神与他们谈笑晏晏打着太极,等把分销商都送走了,已经六点多了。好在一瓯茶室不远,从公司走过去,不到十分钟的样子。 一瓯茶室不大,在二楼,约有八九十平的样子。只有三个包间,分别是滴翠、溢香、浓情。 他们以前并未进过包间,因为茶室里的隔断打得很高,上面种满绿植,门口挂着草帘,很是安静,只有轻柔的音乐伴着淡淡的茶香弥漫在每个角落。 杨曼琪推开滴翠阁的门,秦枫已经等着了。 桌上放着杨曼琪最爱的芋香珍珠奶茶、香炸芋球和雪花南瓜饼。 杨曼琪面无表情地坐下,等着接受秦枫的道歉,她已经决定原谅他了。为了儿子,也为了心中那未曾磨灭的爱。 伤已经有疤了,就不要再寄望于它从未受过伤,在疤上撒层盐,种一颗籽,让伤口好得快些,让疤痕上方长出一棵花来……秦枫把奶茶和茶点向杨曼琪的面前推了推,“饿了吧?先吃点垫垫。” 杨曼琪没有动,只是看着秦枫说:“有话就说吧。” 秦枫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取过放在沙发上的电脑包,拿出几张纸放在了杨曼琪的面前。 “这是什么?”杨曼琪并没有去看纸上的内容,而是盯着秦枫的脸问。 “离婚协议书。既然我们已经不可能恢复以前的亲密关系了,那么,还是放手吧。” “什么?离婚?!”杨曼琪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声音也尖锐起来。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还有可能继续过下去吗?” “为什么不能?你是不是还在和那个狐狸精藕断丝连?她哪儿比我好?值得你扔下我们十多年的情分,扔下儿子?” “她只有一条比你好,就是不给我任何压力。” “哈哈。”杨曼琪仰起脖子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是吗?她不给你压力,大概是因为还没得到你,还没资格给你压力吧。” “她不是……” “不给你压力,为什么三更半夜打电话给我,逼我让位?”杨曼琪眼睛眯起,打断了秦枫。 “我为了这个家,拼死拼活,我的压力比你的少吗?” “你压力大,是不是你自找的?放着好日子不过,你去赌博,去买彩票,你毁了我们的家我们的业。” “你害得我们远离亲人,远离朋友,你害得我们不得不离开熟悉的城市,孤零零地在这奋斗!” “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这就是你承诺给我的幸福吗?” …… 杨曼琪越来越激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上身倾在秦枫的脸上,秦枫拼命向后仰去,躲着愤怒的杨曼琪一连串的质问和谴责。 “就算是离婚,也是我跟你离。你还没资格跟我提离婚!” 杨曼琪把离婚协议书甩到秦枫脸上,恶狠狠地说。 销售出身的秦枫在老婆的强大气场下,完全没有开口的可能。 杨曼琪站起来就要走,秦枫赶紧扑到门口堵住了门。 “小曼,你不要意气用事,我们今天既然出来了,就要把事情给解决了。现在的日子你不厌烦吗?” 是啊,她怎么能不厌烦呢?所以她才想努力让自己接受,并且打算从今天起,把这一页翻过去,永远忘怀。 可是,她以为是向她道歉请求她原谅的秦枫,居然向她提出了离婚! 愤怒和痛苦,如两把尖刀,颤悠悠地插入尚未复原的伤口。 而始作俑者,还在悠闲地弹着刀柄。 “我从来没有爱过那个王小米,即使我的心没有背叛过你,你也不会再相信我了,对不对?” “我了解你,这件事确实不能轻易原谅。我们都爱得太深,倘若是你,我也无法原谅你、接受你。所以,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谅了。” “我是爱你,爱儿子的。所以,我一开始的选择,就是回家。我希望你在惩罚过我之后,能够再接受我。所以,我等。我给你时间来原谅、来接受。” “可是,你这两个月的冷暴力,让我明白。你不是借助冷战来惩罚我,而是因为你确实失望透了,根本没有任何意愿看我一眼或者跟我说一句话。” “小曼,这件事不解决,你永远无法享受快乐,永远无法重新开始生活。我……我心疼你。” “我整天生活在愧疚、担忧、不安中,我也快承受不了了。而且,这已经影响到我们的工作了。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杨曼琪闭上眼睛,眼泪汹涌。 “儿子是你的命,房子是你和儿子的安身立命之处,都给你,我另外拿出工资的四分之一作儿子的抚养费。我会经常回来看望儿子的。” 秦枫的声音越来越低,呜咽起来。 “你真的决定了?” 杨曼琪沙哑着嗓子问,心提得高高的,发现自己是那么地期待他有一丝丝犹豫,有一丝丝不舍。 秦枫坚定地点头,难过掩不住眼睛里果断的光芒。 杨曼琪颓然地后退至沙发边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秦枫默默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愣了半晌,杨曼琪的眼泪方扑籁籁地落下来。 秦枫他不要自己了。 秦枫他出轨在前,居然还敢甩自己在后。 “秦枫,你混蛋!”杨曼琪终于爆发,大喊着把装茶点的碟子扔了出去。 伏在桌上,悲伤似决了堤的洪水,拦也拦不住,化作泪水倾泄而下。 突然,有人在抚摸她的肩膀。 秦枫,秦枫又回来了! 杨曼琪迅速抬起头,伸手捉住的却是茶室老板娘的衣服。 老板娘抽出纸巾递给杨曼琪,杨曼琪接过胡乱地抹了把脸,低声道谢。 “不谢,是刚才那个年轻人,托我照看下你。” 杨曼琪一听,哭得越发厉害了。 “闺女,没有过不去的坎。不管遇到什么事,想想你的父母,你都要好好活着。” 老板娘扶住杨曼琪,“我的闺女跟你差不多大,因为感情受创现在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也不知道遇到伤心事有没有人安慰……”说着也抹起了泪。 杨曼琪来到这个城市虽然快三年了,可是,除了同事和客户,并没有真正的朋友。 而秦枫出轨的事,她也一直压在心底无人可诉,现在依偎在像妈妈一样慈祥的老人怀里,但没有对妈妈的顾虑,杨曼琪断断续续地说明了原委。 老板端了热腾腾的奶茶进来,窝在柔软的沙发里,喝着热茶,杨曼琪冰凉的四肢开始缓了过来。 这才知道,老两口同岁,一个姓石,一个姓杜,原本在一所大专院校里教书,近四十才有了宝贝女儿,爱如掌上明珠,遂取名石仙贝,即仙女宝贝。 仙贝一路顺风顺水地读完了大学,不想大学临近毕业,居然网恋了。更不想,纯真的仙贝在奉献一切之后才发现,爱人居然有婚约在身,痴傻的仙贝原谅了他,只求他最终能选择自己。等啊盼啊,结果等来的是爱人结婚的喜期。 仙贝还是不相信爱人是真的抛弃她。直等到爱人结婚的那天,绝望的她选择了割腕自杀,被父母发现送到医院,命是救过来了,可是以前那个温婉可人的仙贝不见了,疯疯傻傻,父母心力交瘁,只好把她送到新加坡小姨处疗伤。 老两口退休后无所事事,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思念爱女,渐渐病痛不断。在友人的劝说下,遂开了这家一瓯茶室,一来打发时间,迎接女儿康复归来;二来结交朋友,让生活里再多些欢笑和阳光。 “那么优秀的孩子,连个毕业证都没拿到。”杜姨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 虽然人们向来能够在与他人的比较中获得幸福感,但杨曼琪一点也不庆幸。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年迈的老两口,只能说,时间会抹平一切伤痛,仙贝会从伤痛中走出来的。 等石叔杜姨平静了之后,她把自己的名片递到老人手里,“杜姨别难过,你和石叔要是不嫌弃,我有空就带孩子来看你们。” 老两口兴奋得脸都红了,拉着杨曼琪的手再三说着“一定要来啊”,压根不像刚刚还沉浸在思女的悲痛中。 同情和感激汇成一股奇异的热浪,把心在寒潭的杨曼琪又推回到现实的季节。 杨曼琪走出茶室时,夏夜特有的暖热气息迅速包裹了她,微风把月季花的清芬吹入心头。 “……‘假如你们落到一个陷阱中,我就可以偿还欠你的,欠巴格希拉的,还有欠巴鲁的,我的兄长们,祝你们好猎运。’” “‘说得好!’巴鲁吼道,因为莫格里回答得非常得体……” “妈妈,巴鲁是谁来着?”儿子秦奋从杨曼琪的怀里扭过头来,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妈妈问。 “巴鲁,巴鲁是……”杨曼琪努力打起精神,回忆起来。 脑子一片空白,只好往回翻手里的书。 这本罗德亚德·吉普林的《森林王子》与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是老公秦枫送给她的,是他们认识100天的纪念礼物,并且他当时认真地说,不管有没有骑着白马,他都是她的王子。 儿子过了三岁后,秦枫开始给他读这本《森林王子》,可惜,没有坚持几天,就把这任务扔给她了。 与儿子一起读书的时光,快乐又悠闲。 儿子总会提出一些千奇百怪的问题,偶尔冒出的奇思妙语常常让人欣喜不已。 儿子非常喜欢那个莫格里,本来是人却被狼收养,生活在丛林里,积极学习各种本领,适应并且遵守丛林法则。 儿子常常用自己的语言向她讲述对莫格里的喜欢,他和狼妈妈一样,喊他“小青蛙”。她常常惊异于儿子这么小,却已经能够理解看似复杂的东西了。 这段时间,因为心情不佳,已经很久没有给儿子读这本故事书了。 儿子大概也看出了妈妈的情绪低落,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吵着要听。想着这段时间对儿子的冷落,自责和酸楚涌上杨曼琪的心头。 “妈妈!”发现妈妈走神了,秦奋抗议地喊。 “哦!巴鲁是头棕熊,是莫格里的老师呀。”杨曼琪一边解释一边抚摸儿子的头顶安慰他。 “就是那个专门教狼崽们丛林法律的。”见儿子还在转动着眼珠儿回想,杨曼琪又给了条线索。 “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秦奋兴奋地叫着,“就是那头只吃坚果和蜂蜜的熊。” “完全正确,加十分!儿子你太棒了!”杨曼琪说着用力在儿子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秦奋既得意又腼腆地笑了。 “太晚了,睡觉吧。明天再继续。”杨曼琪把儿子抱到大床上说。 秦奋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像小蝴蝶栖息在眼皮上,鲜红的嘴唇像刚采摘下来的红樱桃。杨曼琪不由自主地向着那粉嫩的小脸蛋靠去,秦奋猛地张开了眼。 杨曼琪赶紧向后退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靠近侵犯了儿子的磁场,打扰了小家伙的睡眠。 秦奋突然起身,在妈妈脸上“叭叽”亲了一口。 “妈妈,祝你好猎运!”秦奋轻轻地耳语着,迅速钻进凉被睡觉去了。 杨曼琪的眼里噙着泪,欣慰却在心的一角盛开了朵鲜艳的花。 并不是一无所有,不是吗? 至少还有儿子。就算失去全世界,我还有儿子呀。 “祝你好猎运!” “好猎运!” 时间恍惚回到了三年前。 “宝贝儿,来,来,到妈妈这儿来……” 趴在地垫上的杨曼琪手拿摄像机,温柔地哄着儿子秦奋向前爬行。 快七个月的秦奋像个小天使,胖乎乎的脸蛋,吹了气似的小胳膊小腿,小脚丫都胖得像发大了的馒头。咿咿呀呀发着听不懂的音节,咧着露出两颗小牙的嘴,听到妈妈的呼唤,使劲向妈妈爬去,激动得东一倒西一歪的,哈喇子也随着“蛇”行路线流了一地。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杨曼琪有些懊恼谁在这个时间来打扰她,宝宝状态正好,不容易录到呢。 戴立诚? 戴立诚是老公秦枫公司的合伙人之一,两年前,秦枫和戴立诚、郑惜芙合伙成立了北京奇技电子有限责任公司,注册资金300万人民币,戴立诚120万,郑惜芙150万,而秦枫只出了30万。 但出任总经理一职的是秦枫,负责进货与销售的也是秦枫,戴立诚负责配送、售后以及网站的运营,郑惜芙则负责管理财务。 三人的分红居然也是出资最少的秦枫拿的最多——40%,其余二人则各分30%。 当时,杨曼琪还很是纳闷,现在的人都不是傻子,别人出钱让你做生意,这么好的事,怎么让秦枫摊上了? 而且她觉得戴立诚这个人很痞,流里流气,不像个好人。这样的人有能力开公司?她怀疑。 记得当时秦枫特自信地说,你小看你老公了呀。应该说,这么好的事,怎么让他们摊上了。并且特感慨地说,如果咱们有钱的话,我绝不会和他们合伙,把我辛苦赚来的钱跟他们分。但是没办法,如果没有他们,公司就开不起来。机会再好,钱再多,还是赚不到手。 至于戴立诚,人家是富二代,即使才能差点,但有钱啊。现在只有才没有钱,也成不了事。 公司运营没多久,就开始赢利。 杨曼琪也在此时被老公要求辞掉工作,专心在家孕育宝宝。 “喂!立诚啊,什么事?”杨曼琪疑惑地按下接听键。 “嫂子,是我。老大……在吗?” “他不在公司?最近公司业务很多吗?他常常早出晚归的,搞得很疲惫。” “老大有好几天没来公司了。他……” “不可能!”杨曼琪斩钉截铁地说,“他比上班还要辛苦,天天把家都当旅馆了。” “别说儿子,就是我见他一面都不易。我们睡着了他还没回来,我们还没醒他就又走了。”杨曼琪开始抱怨起来,“人手不够,你们就再招人啊,光靠着一个老总干,公司能有多大发展啊?” “嫂子,老大最近……最近……好像……迷于赌博了,公司现在有人堵着财务的门来要赌债。” “我现在联系不上老大,如果你能联系上他,麻烦通知他来公司一趟。”戴立诚说完就挂了电话。 杨曼琪握着电话,愣在那里,一时不能消化这些信息。 秦枫,没去公司上班。赌博。 肯定搞错了,秦枫他连纸牌都不屑于打,怎么可能会连公司都不管,而去赌博呢? 打秦枫手机,不在服务区,无法接通。 杨曼琪轻舒了口气,似乎安慰于没联系上秦枫,好像这样就无法证实这件事是真的。 手机又响了,郑惜芙打来的。 “曼琪啊,你时间方便吗?方便的话,来一趟公司吧。” “好的。” 杨曼琪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把儿子交给育婴嫂,换了衣服,来不及化妆,开着去年生日时秦枫送的奥迪tt,向着中关村驶去。 不是上下班高峰,进城的路况很好,半个小时后,杨曼琪就到了公司楼下。 戴立诚正站在门口来回踱步,看到她,像是看到救星似的,赶紧迎了上来。 财务部的门大敞着,几个彪形大汉在郑惜芙的办公桌前站着,一副不给钱就要抢的架势。郑惜芙手扶额头靠在椅背上,眼睛闭着,眉头皱得紧紧的。 “你就是秦枫的老婆?” 杨曼琪刚走进屋子,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男人就弹弹烟灰,冲她抬抬下巴问。 “是。你是?” 看着那个强壮得有些粗野,粗野得有些丑陋的男人,杨曼琪忍住想逃的欲望,虽然不安,但是真相总要面对。 “我是讨债公司的,兄弟们都管我叫冬瓜。” 冬瓜?虽然不解看似很凶的人,怎么取了个这么面的名字。但是看他头上顶着一层短短的染白了的头发,和熟了的冬瓜倒有几分相像。 “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手里有秦总的欠条,但来了半天了,秦总竟连公司也不回了。公司财务居然说公司是合伙制,并不是秦总一个人的,而且不见到秦枫本人,坚决不肯拿出钱来。既然你来了,就替他把钱还了吧。如果不拿钱,恐怕兄弟们只好跟你回家了。” 说着,冬瓜晃了一下脑袋,那几个彪形大汉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 镇定!一定要镇定! 杨曼琪把手机使劲挤进掌心里,走到对面的沙发旁坐了下来。 “欠你们多少钱?把欠条给我看看。”杨曼琪互握住轻微抖动的手,强装镇定。 大大小小十几张欠条,每一张欠条上龙飞凤舞的都是秦枫的字。她认得,秦枫曾经给她写过足有三大包的情书,就连秦枫心情的好坏,她都能通过字迹觉察出来。 再细细辨认。是真的。 她不是怀疑,其实一眼望去,她就已经知道是出自秦枫的手笔了,她只是不信,不敢相信。 最少的一张欠9万,最多的一张欠360万,加起来,一共是1004万! 杨曼琪努力控制自己,可是手还是抖得厉害,欠条在她的手里沙沙作响。 她做梦都没想到勤勤恳恳的老公,天天早出晚归居然是去赌博,她做梦都没想到,不仅赌还赌得这么大,欠了一笔这么大的债! 这债,怕是这一辈子都还不起了吧。 绝望,如潮水一般迅速淹没了她。 冬瓜看着杨曼琪突然变得苍白的脸,眼神也一下子由希望变成了失望。 郑惜芙走了过来,递了杯咖啡给她。 “曼琪,秦枫呢?这是他自己惹的祸,让他自己解决!你不要给他收拾烂摊子。” 对哦,秦枫呢? “他不会欠了钱还不了,寻死了吧?”冬瓜猛地跳起来,指着杨曼琪喊,“如果他死了,这债就是你的了,你要替他还!” 冬瓜的推测如同一声惊雷,“轰”地炸掉了杨曼琪呆滞的灵魂。 “不可能!他不会寻死,他不是这样的人。不管遇到什么事,他总有办法解决的。” 杨曼琪也“噌”地站了起来,带翻了茶几上的咖啡,滚烫的咖啡洒到脚上,也没有丝毫感觉。 她对着冬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钱,我们会还的。但不是笔小数目,请容我们一段时间筹措下。” 冬瓜想说不拿出钱来就别想出这屋,但他的气焰在杨曼琪的逼视下,居然慢慢蔫了,最后说出口的竟是:“我打个电话。” 杨曼琪点点头。 冬瓜跑到外面去打了一通电话,回来说:“两周,两周后我们必须拿到全部的钱。” 杨曼琪再点点头。 冬瓜带着人走了。杨曼琪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般,一下跌在沙发上。 郑惜芙坐了过来,抱住她的肩膀安慰她。 “惜芙,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他把我瞒得严严实实,我一直以为,他在努力工作为我们的生活打拼……”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欠这么多钱,怎么可能还得上呢?” 杨曼琪的眼泪比话语流得还要快还要多。 呜呜哭了一会儿,杨曼琪感觉心中的块垒小了许多。 再艰难,终是要面对。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秦枫,保证他是安全的。钱可以再挣,人却只有一个。 回到小区时天已经黑了,泊好车。旁边的车位是空的,不见那辆熟悉的银灰色别克君威。 仰头看着9楼窗户里橘黄色的灯光,不知道这样的仰望还能持续多久,泪又涌了出来。 三天过去了。 秦枫宛如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 “干嘛?” “出来。” “怎么啦?” “心情不好。” “你在哪?” “在家。” “等我,两刻钟。” 杨曼琪实在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苏恬。 苏恬是她的闺蜜兼舍友,毕业后跟她一起投奔秦枫来到北京。两人无话不说无话不谈,就连上厕所也要手牵着手去,曾经惹得秦枫忌妒不已。 苏恬与男朋友成了毕分族,毕业之后,连声祝福都没有就各奔前程了。来到北京她借了秦枫不少光,颇为羡慕前方有人打点、背后稳有靠山的生活。 只是从杨曼琪怀孕后,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苏恬身为白骨精,拿身体拼前程是其一,其二却是杨曼琪自从为人母之后,越发地唠叨,堪比苏母。 苏恬也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居然成了剩女,看身边的人出双入对,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可是好男人似乎都被别的女人先抢回家去了,次品男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就收纳囊中,而对于极品男人来说,自己似乎又太老了。 想不剩都难啊。 苏母打电话来,一开口,就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唠叨个没完,也不怕花电话费。只恨不得手再长些,一把揪她回家去相亲,然后恋爱、结婚、生子。 而杨曼琪在未怀孕前,对她的状况很是同情,也极为理解她的坚持。自从怀孕后,则像苏母的灵魂附体,一见面或者一打电话,没二话,先谈做母亲的甜蜜与伟大,再不停地介绍相亲对象给她,逼迫她扩大交友圈子,广撒网,漫捕鱼。 苏恬感觉与杨曼琪的共同话语越来越少,谁让她老是跟一个未婚女青年谈论育儿经来着。 但两人的友情却绝不会因见面稀少而有半分减少。 门铃一响,门就迅速被打开了。 苏恬鞋都来不及换,就被杨曼琪堵在门口,杨曼琪紧紧勒着苏恬的肩颈,眼泪迅速湿透了她薄如蝉翼的衬衫。 苏恬努力支撑住杨曼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不发一言。 过了许久,两人才相拥着进来,在沙发上坐下来。 看到神情憔悴的杨曼琪,苏恬跳到沙发另一头,仔细打量。发现杨曼琪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眼睛红肿,连眼珠都看不到了,嘴唇上还起着几个大燎泡。 “怎么搞成这样了?发生什么事了?秦枫有外遇了?还是宝宝生病了?” 苏恬一步坐到杨曼琪身边,紧紧抓住她的手,连珠炮般发问。 杨曼琪欲开口,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喝了口苏恬递过来的水,杨曼琪哑着嗓子,颠三倒四,总算把事情讲了一遍。 “靠,秦枫这个畜生!”苏恬张口骂了一句粗话。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都找不到他。我真怕他想不开,他……” “他会想不开?我呸!我看他是扔下个烂摊子给你,自己不知道跑哪逍遥快活去了。” “不会的,秦枫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人?那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欠这么多赌债,就说明他赌不是一次两次了,也说明他赌的也不是百八十块的小赌注。他赌的时候你和宝宝在哪里?可曾在他心里一丝一毫?如果他有一点点顾念你们,怎么会……” “别说了!求求你,苏恬,别再说了。” 杨曼琪拼命摇头,她宁愿相信秦枫是走了错路,做了错事,也不愿意相信他不爱自己和宝宝了。 苏恬看杨曼琪的反应激烈,眼泪横飞,讷讷地闭上了嘴。 可是,秦枫没回来,秦枫逃了,这是事实呀。 “小曼,这样没责任感的男人不配做丈夫,更不配做爸爸。时间不多,你要为自己为宝宝早做打算呀。” “如果实在找不到,就报警吧,让警察来找他。找到后,就把他扫地出门。你带着儿子好好过。” “要不要我帮你找律师?” “这么恶劣的男人,不要也罢。别的错倒可原谅,这错却是原谅不得的。” 苏恬不停地出主意,杨曼琪只是不作声。 她何尝想原谅他?信任被欺骗,辛苦被无视。如果秦枫站在面前,她肯定甩他两个耳光,把他扫地出门。 可是,秦枫不在。 到处都找不到。 巨大的恐慌压倒了杨曼琪的其他情绪,不管秦枫做错了什么,现在,她还是爱他的,她不希望他出事。 苏恬休了年假,天天陪着杨曼琪,也发动一切能发动的关系,去寻找秦枫。 时间一天天过去,杨曼琪越来越绝望。 家里留有他的气息,儿子的脸上留有他的影子。 儿子开始会喊“爸爸”,粉嫩的小脸蛋流着口水,发音却无比清晰。杨曼琪感觉体内有处东西被撕裂掏空,疼痛绵延不绝。 杨曼琪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过去的幸福时光。纯洁得近乎天真的爱情,不沾染任何杂质的快乐,相依相伴的八年时光,求子的沮丧挫折与得子的欣喜兴奋……虽然岁月磨淡了激情,但激情过后,是最温情的相守。 憋闷得不行,杨曼琪忍不住又到停车场去。心里总在期待,期待秦枫驾着那辆别克君悦,悄悄地停在奥迪tt的旁边。 车位空着。 杨曼琪的心沉甸甸的,像那辆别克君悦停在了心上似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转过花坛,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 杨曼琪激动得浑身发抖,是秦枫! 浓密的花藤架下,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秦枫胡子拉碴的脸跟着一明一暗,他正抬头盯着9楼那亮着橘黄色灯光的窗。 他什么时候抽起烟来了! 杨曼琪突然发现,秦枫对于自己是那么的陌生,自己对他的了解似乎还停留在怀儿子秦奋以前。 自从怀秦奋后,自己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秦奋的身上,营养、胎教、产前检查,尤其秦奋出生后,她的眼里放不下任何人任何东西。对于老公,更是疏于照顾。 杨曼琪静静地站在秦枫的面前,看着明灭的微光中他黯然的脸,想着他所经受的痛苦折磨,自责比生气还要多。 她上前一步,抽出秦枫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用力碾灭。 挥手就给了秦枫一记响亮的耳光,引得三三两两遛弯的人探头探脑地看。 杨曼琪抱住秦枫,把下巴放在他的头顶,轻轻地说:“老公,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天你死哪去了,急死老婆了。” 秦枫一颤,猛地把杨曼琪紧紧地箍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杨曼琪紧紧搂着秦枫的脖颈,泪水滚滚而下。 回到家,催着秦枫洗澡、吃饭、睡觉。 把儿子秦奋放在秦枫的怀里,看着儿子可爱的小嘴里喊着“爸爸”,秦枫亲着儿子白嫩的小脸蛋,不肯离开,泪水潸潸。 小秦奋被爸爸的胡茬扎得哇哇大哭,手忙脚乱地抗议。 秦枫含着眼泪笑了。 “老婆,我……” “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今天就好好休息,睡吧,啊?” 杨曼琪柔声细语地哄孩子一般哄着秦枫。 早晨醒来,育婴嫂李姐带秦奋下去进行空气浴了,杨曼琪把秦枫引到书房,倒了两杯绿茶,两人席地坐了下来。 呷了一口绿茶,秦枫困难地开口:“老婆,对不起。我……” “我想知道过程。”杨曼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春节后不久,有次去和客户谈业务,在商务会馆遇到了那位客户的朋友。大家一起聊了聊,有人提议打几圈麻将,初时自己推辞不会,被那位客户笑话了一场,坚持要教他,硬拉着他打一下午。 可能是新手,手气特别好,那天下午他居然赢了小十万。 心情特high。晚上回家迫不及待想和她分享,但她因儿子尚未满月,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听他炫耀。 杨曼琪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次,他说有好消息要跟她分享。当时家里人也很多,妈妈和婆婆都在这边伺候月子,还请了月嫂和保姆,整天乱哄哄的。 何况那时,她的心里眼里全是那个可爱的小人儿,没把老公的兴奋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又谈成了一个大客户,对于秦枫来说,从事销售以后,这样的好消息经常有。 麻将本身的新奇和好玩就吸引了他,何况还有赌注。 他年轻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初时,仗着手气好,他赢了不少。 但渐渐地,别人的精明算计和熟练占了上风,他又输了不少。 彼时,他已经上瘾了。一天不摸几圈心里就痒痒的,什么事也做不了。 他想着,这也是技术,学技术总是要付学费的。凭他的聪明,他很快就能掌握这项技术并熟练运用它来发财致富。 他的座右铭也改为:小赌兴家,大赌兴业。 赌注越来越大。 等到他察觉这是个无底洞,是个烂泥潭时,他已无力爬出。 欠的钱太多了,还不了,就寄希望于下一次赌博,希望下一次能赢回来,为了能在短时间内赢回来,赌注也越来越大。 因为赌注越大,只要赢一次,就翻本了。 可是,他却再也没有赢的机会。 他无心于业务,他害怕回家,当存款越来越少时,他也越来越绝望。 有一次,赌博散场后醉酒归来,路过一家彩票投注站时,发现了有一红色条幅:“我站喜中2007年048期双色球一等奖,奖金2500万元”。 有根筋突然被触动了。 秦枫感觉与其只靠赌博来赢回输掉的钱,还不如连彩票一块买来得快些。 于是,他又开始醉心于彩票。 每次买彩票的钱都达上万元。 没有钱时就写欠条借钱。 实际上,他也不清楚,他到底欠了多少钱。 这让他更加疯狂。 买彩票,也时有中奖,甚至有一次,与头等奖只有一位数之差,中了8万多元。 他遗憾,也欣喜,认为距离中大奖只有一步之遥。 买得越发地多了起来。 结果,幸运再也没有垂青于他。 前几天,赌博散场后,那位客户说他欠的钱太多了,让他先还上以后再玩。还威胁他,如果还不上,就把他的老婆儿子扔到清河里去。 秦枫跪在杨曼琪面前,拿起她的手打自己的脸。 “老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儿子。你打我,你打,我心里还好受些。” 杨曼琪又气又怒又心疼:“你胆子也太肥了吧?你想把我们娘俩往死里逼啊?” 看着秦枫后悔不迭的神情,心里一软,反抱住秦枫的胳膊,“老公,这账以后再跟你算,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一失足成千古恨。老婆,我们根本还不起啊。” 秦枫顿了顿,又支支吾吾地说:“我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你说,只要能还上账,我都同意。” “我们,我们离婚吧。这债都是我欠的,跟你没关系。你把这房子卖了,离开北京,回老家去。” “那你呢?” “我,我,我顶多把命赔给他们吧。” 秦枫说着哽咽了,拱进老婆怀里,“老婆,对不起,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希望你把咱儿子带大……” “你闭嘴!” 杨曼琪愤怒地推开秦枫,狠狠地甩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秦枫,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男子汉,铮铮铁骨的男子汉,没想到你是个懦夫。这才欠了多少钱?就还不起了,就用命抵了,你的命就值这些钱吗?我们的未来就值这些钱吗?” 杨曼琪双手握住秦枫的肩膀,用力地摇晃。 “告诉你,秦枫,你许了我生生世世,你不许逃,我不允许。在我眼里,你是全世界,你是无价宝。拿多少钱换,我都愿意。再也不许你说半个死字!” 杨曼琪声嘶力竭地喊着。 秦枫用力抱紧杨曼琪,感动、惭愧、悔恨、斗志,充满了心胸,似要爆裂开来。 有人陆陆续续来看房子,杨曼琪心中刺痛难抑。 这房子于她不仅是房子,不仅是安身之处,还是她的爱,她的家,她的梦想啊。 当初,两人白手起家,一点一滴地奋斗,又省又借,才付了首付。俩人把钱放在一起,分成四份,一份还贷,一份还债,一份存起来预备装修,一份生活。 生活简朴得不能再简朴,但心里却洋溢着无穷无尽的快乐。他们将要有自己的小窝了,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不需要再看房东的脸色,不需要再被迫搬来搬去,更不需要使用房东的破家具电器还要负担维修,甚至赔偿。 对他们而言,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可以按自己的心意装修布置,已经是天大的喜悦了。 拿钥匙,装修,保洁,入住。 说起来容易,她跑了多少次腿,磨平了多少双鞋,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因为钱有限,所以总要比较来比较去。后来花钱不再那么精打细算之后,购物的乐趣反而少了许多。 这房子里的每一处都是她自己亲手设计并亲自盯着装修队装修的,感觉不完美的地方,让他们重新做过。 这房子里的每一件物品,大到家具,小到装饰品,摆的用的,无一不是她千辛万苦淘来的,那时还没有车子,她一趟趟地坐公交车去建材城、家具城、饰品店,蚂蚁搬家似的,一点一点往家衔……以为她和老公会一直住在这里。他们曾说,即使有钱买别墅,也不换,就是要住在这里,这里有他们最深厚的爱和最美丽的梦。 现在,这一切,就要变成别人的,不再属于自己。 不能想,越想心越痛。 两座房子,两辆车,才凑了200万。 房子都不大,还在远郊,车虽然很新,毕竟是二手,且急于出手,自然卖不上价。 杨曼琪只留下结婚戒指,把手里的饰品转手卖了,加上自己卡里的钱,也才15万。 离那个数字还远着呢。 “公司能拿出多少钱呢?”杨曼琪问。 虽然不抱希望,可是仍然希望能有转机。 “拿不出多少吧。”秦枫模糊地回答。 打电话向亲戚朋友们借。虽然杨曼琪不愿意走到这一步,可是实在没办法了。 秦枫来自农村,亲戚们根本没什么钱。 朋友们即使肯借,可是,现在谁又会把现金闲在手上呢?不是买房投资,就是炒股买基金。 最后只借到20万。 最后期限要到了,大头尚无着落。 万念俱灰。 秦枫紧紧地抱着杨曼琪,如果可以重来,他绝不再碰赌博一下,也绝不再买一张彩票。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绝望的气息近了。 就如犯了罪被绑在法场上,而斩立决的令箭已经被监斩官扔到了地上。 “喂,立诚。” “老大,你手头的股权卖不卖?我家老头想买。” 秦枫的肉跳了一下,他咬咬牙,“卖,叔叔能出多少钱?” “你算算咱们公司一年能赢利多少,你大概能分多少,何况现在,你久不来公司,公司的业务都不行了。” 秦枫沉吟了下,“1000万。” “秦枫,你想钱想疯了呀?再缺钱你也得差不多,哪能用抢的呀。” “不是抢,是我的股权就值那么多。公司什么样我很清楚,虽然这段时间我没怎么打理,但摊子已经铺好了,中间不出纰漏的话,不需要我一直盯着。更何况我卖的又不是一年的赢利,而是这个公司以后若干年的赢利。” 秦枫低哑但力争说得清楚,像在商场上说服客户战胜对手一样。只是这一次,客户与对手却是自己背后的兄弟。 戴立诚沉默了。 “如果不行,那我就卖给别人。终会有识货的人,你明知道如果不是现在这个境况,给多少钱我也不可能出让。” “你卖吧,看你这么短的时间能否卖出去,更何况这个价钱。” 秦枫把嘴唇都咬破了。 “那你说多少?” “750万。” 杨曼琪看到秦枫握住电话的手微微颤抖,嘴角抽搐,连眼珠都红了。 杨曼琪轻轻地把手盖在秦枫的手上,另一只手伸到他的背后轻轻拍打。 “800万,少一分免谈!”秦枫暴躁起来。 电话那端久无声息,久到秦枫以为电话早已经挂了。 “老头说成交,但有个要求。” “你说。” “就是你以后不能再从事这个行业,我们不想和你做竞争对手。” 秦枫握紧了拳头,额上青筋直跳。连腮上的肉都抽搐了,以至于有那么一会儿,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痛入肺腑。原来是这种感觉。 “五年。我五年内不从事这个行业。”秦枫咬咬下唇,缓缓地说。 沉默。 久到秦枫又以为电话已经挂了。 “十年。如果可以,就来公司领支票,如果不行,就请另卖吧。” 秦枫狠狠地一拳砸在墙上,有血迹留下。 杨曼琪心疼地赶紧拿抹布去擦洁白的墙壁,虽然家不再是她的了,可是她对它的感情仍在,不能眼看着它有任何一点脏污。 “好。十年。” “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杨曼琪捧着秦枫的手欲给他止血上药,被他挣脱了。 他背对杨曼琪难过地说:“我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 “电子产品日新月异,如果我不在这个行业中,别说十年,就是两年,要想从头再来,都怕找不到北。他们,他们是成心想……”秦枫哽咽着说不下去。 “谁说没有翻身的机会?我老公是谁呀,销售大神!就是不做电子产品,我老公做别的,一样可以做得风生水起。” 杨曼琪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安慰他鼓励他。 “现在,眼前的困难解决了,不是吗?” “嗯。” 后天,这房子就要交给新主人了。 杨曼琪睡不着,这里擦擦,那里抹抹,纤尘不染的地板,干净整洁的桌椅,就连植物的叶片都绿得发亮,擦得没有一丝尘土。 儿子在大床上睡得正香,育儿嫂已经辞退了。 卧室里的婚纱照已经取了下来,床头空空的,杨曼琪感觉心里也空了一块。 东西已经打包好,除了婚纱照、儿子的百天照外,就是他们的换洗衣物,以及两台笔记本电脑。 这个城市,他们从这里白手起家,又在这里跌倒为零。 这里有他们的雄心壮志,也有他们的沮丧伤心。 秦枫把抹布从杨曼琪的手中抽走,把她抱到床上,搂着她,亲吻她。 “谢谢你,老婆。以后我终生都是你的奴隶了,任你差遣,任你骑行。” 杨曼琪温柔地抚摸秦枫的头顶,不发一言。 “不要难过了,老婆。我们去的那个城市多美呀,多适宜居住啊。本来打算老了去那个城市养老的,现在只是提前实现心愿罢了。” “是啊,我喜欢那个城市,很舒适,很有活力,春秋季也长。” “再见,北京。” “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以更高的姿态。” 秦枫暗暗发誓。 第三章 新生 第三章 新生 无锡。 十月的无锡花团锦簇,绿意盎然,微风拂面,轻柔得像恋人的手指。突然有种错觉,时间不是慢慢走向深秋,而是走向阳春。 杨曼琪抱着儿子跟在老公后面下了车,虽然十一已过,但车站的人仍然川流不息。 挤出人群,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城市,心头百味杂陈,与当年来旅游时的雀跃心情完全不同。 杨曼琪甩甩头发,努力赶跑心底浮现的那丝伤感与无奈,用故作轻松的声音逗引儿子,“宝宝,看这城市漂亮吗?” 七个多月的小秦奋东张张,西望望,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全新的环境。 “那宝宝喜欢不喜欢啊?”杨曼琪停下脚步,看着儿子的小脸问。 小秦奋在妈妈的怀里兴奋地挥舞着手脚,笑得“咯咯”出声。 “宝宝喜欢哦,那太好了,以后我们的家就安在这里了。” 小秦奋更加用力地踢蹬,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口水流到了下巴上。 “老公,老公。”杨曼琪高兴极了,早忘了那些不愉快,赶紧追上秦枫,献宝似的说:“老公,宝宝说喜欢这个城市哦。” 秦枫宠溺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捋了捋她的碎发,从她怀里接过儿子,把他高高举过头顶,摇晃着问:“真的吗?小家伙你已经会‘说’了?那再‘说’一声给爸爸听。” 杨曼琪这才听出老公是嘲笑自己泛滥的母爱,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儿子他是用行动‘说’的,别以为只有用嘴巴才能说。” “好好好,儿子喜欢,儿子会说,你快松手行不?” 杨曼琪这才放开手,仰脸去看儿子,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这两个男人,就是自己的全世界了。 “啊?你这坏小子!小曼,快快快,儿子哈喇子流到我脸上来了。” 秦枫说着,把高举的儿子放下来,收到怀里,把脸转向杨曼琪。 “怎么不是尿呢?如果儿子尿了你一脸,那才有趣。”杨曼琪说着拿出婴儿专用手口湿巾,先给儿子揩了揩下巴,再去揩老公的脸。 “你当他不敢呀,喂!你应该先照顾老公才对。”此举立即引起某人的不满。 杨曼琪立马又举起手中的湿巾,先用力地擦老公的脸,再蜻蜓点水般晃过儿子的下巴。 “好了吧?跟这么小的孩子吃醋,你也不嫌丢人。何况还是你儿子!” “就是我儿子才要吃醋,除了他,谁还能让你的视线离开你品貌非凡、才貌双绝的老公啊。” “自大狂!”送他两枚卫生球,杨曼琪轻轻地笑了,初下车时心中的块垒已经消失了。 坐上车,秦枫说:“请师傅带我们去锡惠公园附近的房产中介,我们想先找套房子。” 看着司机吃惊的表情,杨曼琪“扑哧”乐了。 很显然这位师傅把他们当成了游客,奇怪他们为什么不找酒店而要找房子。 到了房产中介,一位精明的大姐热情地迎了上来,待说明要求,连连说:“有有有,在我这儿,保你找到满意的房子,一会儿就让你们一家三口在新家里吃午饭。” 哪里是家,不过是个暂住地罢了。 杨曼琪本能地排斥“家”的说法。 那位大姐领着他们,看过三四处,夫妻俩商量了下,定下了青山小区的那套两居室。签了一年租房合同,交了中介费、房租及押金之后,拿着钥匙拎包入住,中午时已经在租好的房子里睡觉了。 有钱就是好办事。 想到钱,杨曼琪不觉又叹息了一声。 钱多现实啊,因为没钱,他们立马被北京抛弃了。北京全不管他们在那儿待了多久,有多少贡献,又有多爱那个城市。 秦枫拥着杨曼琪,慢慢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老婆,快乐些,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嗯,一切都会有的。以前我信老公,现在你已经证明过自己的实力了,我当然更相信了。”杨曼琪也伸出手去,环抱住秦枫的腰,把自己埋入他的怀里。 温馨甜蜜的气氛,在两人身边流转。 良久。 “你看儿子,我去买饭。”秦枫亲亲老婆的额头说。 “嗯。快去快回。” 秦枫买了酱排骨、肉酿面筋、豆腐丝和惠山油酥。 “你个败家老爷们儿!日子不像以前了,你不要花钱没节制。”杨曼琪嗔怪道。 “知道啦!”秦枫皱眉应着。转眼间,又嘻皮笑脸地说:“再穷不能穷老婆,再苦不能苦嘴巴嘛!” 杨曼琪的嘴角,忍不住越咧越大。 酱排骨是无锡特产,香甜酥软、汁浓味美,以前来旅游时,吃过几次。非常酥,压根不用嚼,连骨头都能咽下去,只是太甜了,偶尔吃一下是美味,吃多了就感觉特腻。 那时两人工作之余,相携走遍南北。到无锡时,除了景点,就是走遍大街小巷,把能找到的小吃或者特产,都吃了个遍。 那段日子真是快乐。 吃完饭秦枫找了辆车把行李运了回来,没有什么东西,极好安置。 下午,两人带着儿子去了公园。 秦枫尽量给杨曼琪一种感觉,生活本身并没有变化,唯一的变化,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晚上,秦枫再一次向杨曼琪提出了做生意的事。 杨曼琪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秦枫,不发一语。 秦枫被看得有点发毛,避过她的眼神,轻轻地说:“不一定就失败啊。风险肯定是有,可是,如果做好了,肯定比上班强。” “我知道,可是,你明白的,我们输不起呀。手头总共就这点钱了,如果赔了,我们怎么办?” “不一定就赔,赔了的话,我们再找工作上班,从头来过。” “秦枫。”杨曼琪郑重地喊着老公的名字,把他的脸轻轻地转了过来,面向自己,“我不是信不过你,我也不是不愿意你自己做。如果只有我们俩,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两个大活人,到哪一步都能活下去。” 杨曼琪停了下来,慢慢扭过头去,从门缝里温柔地注视着床上酣睡的儿子。 “我们现在有儿子了,我们要尽力给他安稳的生活。我不敢冒这个险,万一……” 杨曼琪沉吟了下,“我们必须保证儿子能有安定的生活,能受良好的教育。何况,你现在不能做老本行,做什么能稳赚不赔,你心里也没底,是吧?” 秦枫沉默了。 是啊,他还有儿子,不能不留一点退路。 他又不能从事他所熟悉的行业,不能做他驾轻就熟的生意。 “老公,我们先干着,等我妈来了,我也去找工作,如果我收入稳定,你想做什么就再去做吧,行吗?” 杨曼琪眸子清亮,期盼地注视着秦枫。 “也好。” 秦枫开始找工作。 因为不能干老本行,所以猎头也帮不了他。 注册,写简历,搜职位,找资料,发简历……又不能干老本行,而原因也不宜解释清楚,所以,他过去的工作经验于他不但无益,反而成了硬伤。 简历如雪片般发出去,却如落到了炎炎夏日,一去便无影无踪。 秦枫的自信被打击得灰头土脸。 秦枫开始逃避找工作了,这是杨曼琪发现的。 她发现老公上网总是不由自主地关注以前的公司发展状况和行业行情,也基本听不到他提及投了什么公司的什么职位了。 焦虑,但不能表现出来。 她不仅要维护秦枫的自尊,还要维护他的自信。这才是他们翻身的根本。 杨曼琪要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去讽刺他,绝不能以这种方法来激励秦枫,即使他会因此而站起也绝不行。 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 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奋斗的样子。其实,那更是秦枫一个人在战斗,和现在的情形差不多。 当时秦枫面临毕业,到处找工作,而她比他晚了一个年级,所以,就业的压力尚未落到她的身上。 那时,她在他的身边支持他鼓励他,后来,他说,如果没有她,他肯定坚持不下来。也许会返回老家,也许会随便找个工作先就业,绝不会坚持到找一个能发挥自己特长而自己也喜欢的工作。 对,还这么办。 吃过早饭,杨曼琪推出婴儿推车,备足了水和果汁,跟秦枫打了招呼说带儿子去锡惠公园走走。 秦枫进入小卧,坐在桌旁打开笔记本,显示屏上贴了一张黄色的即时帖:老公,祝你好猎运!下面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秦枫心里热乎乎的,又甜丝丝的,刚毕业那会儿,杨曼琪也是这么支持和鼓励他的,还跟他讲了那个可爱的莫格里和“好猎运”的来历。 他每次出门去面试,杨曼琪总要仔细为他打点好一应物事,然后再一次端详他的衣装,检查他的简历、证书是否带齐全了。不管她正在做什么,都会丢下手边的事,亲自送他,站在门旁亲他的唇,并对他耳语:亲爱的,祝你好猎运! 如果杨曼琪因为学校里的课走不开时,也会打电话提醒他,并且在他面试之前,发短信给他:亲爱的,祝你好猎运! 当他面试不利,打电话向她发牢骚时,她总是安慰他说:“只管磨好你手中的刀吧,会捉到猎物的。加油!亲爱的,祝你下次好猎运!” 言之凿凿,总让他有种希望,下次打猎一定能扛一头肥大的麂子回来。 于是,他便像被重新充足了气的气球,对明天,又充满了期待和激情,又开始精神抖擞地迎战下一次面试。 那段日子很苦、很累,但现在细想一下,苦累都记不清楚了,唯有杨曼琪的亲吻和关于“好猎运”的祝福萦绕心间,是她的支持和鼓励让自己坚持了下来。 现在,她还在自己身边,不是吗? 她从没有变过,也许,时间的流逝让她失去了小女儿家的娇俏之态,婚姻的磨砺让她多了母老虎的锋芒。可是,她对自己的爱从未变过。 自己把家业给败了,她没有掉头就走,她也不是没有怨言,可是她选择了不离不弃,选择了不在这个时候抱怨。 这是个多么好的女人!自己此生何幸拥有了她。 可是自己往日居然也有瞧不惯她的时候,也有厌弃她的瞬间。金无赤金,人无完人,扪心自问,自己浑身又何尝不是缺点遍布呢? 为了她和儿子的安定,你也不应该再消沉下去,再逃避下去。勇敢些!秦枫,你曾经笑傲商场,无所不能。现在不就是一份工作吗? 秦枫激情燃烧,抹了把脸,把即时帖揭下来,贴在墙上,开始了新一轮的搜索。 每次看到即时帖,都会感到亲切,那上面的话语一样,但下面简单的画儿却不同,有时是一个大大的笑脸,有时是两颗相连的心,有时又是一家三口相牵的身影……虽然还是会有失败,可是,他却不会再轻易被打倒。 如果百分百的努力还是不成功,那么就是方法有问题,应该停下前进的步伐,寻找新的方法,再去尝试。 后来,秦枫听从了杨曼琪的建议,更换了简历,抹去那段职业经历,重新再投。 一周后,开始了马不停蹄的面试。 最后,终于在一家叫阳光的旅游公司谋到一份旅游销售的差使。 秦枫笑着说:“这份工作好,没有什么技术性的难题。无非说服客户,谈判是我的强项。不出一年,我准能大有收获。” 看着老公笑得夸张的脸,她一半欣慰一半心酸。 很快,姥姥就来了。 数落、责骂,就差动手了。闹过怨过,女婿还是女婿,生活还是要过。她只能放弃悠闲的退休生活,来当个老妈子了。 解放了的杨曼琪找了份工作,她以前在外企工作的资历给了她充足的底气,而她的辞职也有充分的理由。 没有太多波折,她顺利地进入一家外企,做起了分销商支持专员。 生活慢慢安定下来,经济带来的压力舒缓了些,杨曼琪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杨曼琪在家里开始有意无意提及一些新楼盘,无论是即将开盘还是已经开盘在售的,她总要评头论足一番,偶尔还会带回一些花花绿绿、印刷精良的宣传页,指点着给秦枫看,用极羡慕、极向往的口吻想象一个家。 秦枫并非不知道杨曼琪心中打的小算盘,只是他不赞成,所以故作糊涂。 但佯装不知道,并不代表事情就不存在。 租的房子里家具是旧的,电器也是旧的,用起来是那么不方便。这个倒还可以忍受,但是冰冷的地板,漏风的窗户,阴暗潮湿的卫生间,却让杨曼琪怎么也无法忍受。 尤其是儿子秦奋的洗澡都成了问题,卫生间太冷,洗一次感冒一次,不到一岁的宝宝,总不能带到洗浴中心去吧。 南方的冬天很难过,这让杨曼琪益发想念起北京温暖的冬天来。 她感觉,如果有了自己的房子,窗户密封严实,装修时用上地暖,卫生间装上浴霸,冬天再冷,起码家是温暖的。 这天是周五。 秦枫在享受了杨曼琪亲自下厨做的美食之后,又在床上享受了杨曼琪主动调情的盛宴,感觉有些紧张了。 这不明摆着鸿门宴嘛! 但宴已经赴了,想逃不太可能。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主动点,把脖子伸过去吧。 “老婆,你又想做什么坏事?” “知我者莫过于老公也。” 杨曼琪偎在秦枫的怀里,用一根手指在秦枫的胸膛上画圈圈,“不过,我想做的不是什么坏事,对我们家来说,可是大好事呢。” “哦,说来听听。”秦枫挑了挑眉,已有预感是什么好事了。 “老公,咱们既然决定在这生活了,而且我们都工作稳定,收入也稳定了,我想,咱不如买套房子吧。” 果不其然,杨曼琪想买套房子,秦枫本能地想拒绝。还债后是剩余了30万,可是,秦枫心里决定那是自己东山再起的启动资金,自己总不能为别人打一辈子工吧。 “老公,你先听我说完。”杨曼琪修长的手指移到秦枫的唇上,轻轻地按压住。 “我们买套面积过100平米的房子,因为无锡现在有规定,买房超过100平米可以带户口。反正我们现在也打算在这儿生活了,儿子将来也是在这儿上学,有这儿的户口不是非常方便吗?我俩的户口都在各自的小城,现在终于有机会迁到一处,多好啊。” 杨曼琪感叹着,漆黑的眸子里亮晶晶的,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你继续。”秦枫不忍说残忍的话,怕刺破那些希望的光芒。 “按现在的房价,100平米大概需要60来万。我们拿这30万付首付,剩下的我们贷款20年,你的工资养家糊口,我的工资还贷存定期。” “我妈说了,她能给我们10万作装修。”说这话时,杨曼琪得意洋洋,一副很神气的样子。 确实值得神气。 岳母是谁啊?号称瓷公鸡,连铁屑也不会掉下一片。 明明对他还有气愤,这次却答应拿出这么多钱来帮衬他们,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老婆费了多大的力气,不知道费了多少唾沫星子,许了多少承诺。想到这里,秦枫着实不愿意泄杨曼琪的劲。 而且她考虑得也确实周全。 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作为女人,她想以一套房子来换取内心的安全感,何况不是直接伸手向他要,而是她自己筹谋、借贷,不用自己费半点心思。 想到这里,秦枫心里酸酸的。惭愧裹着感动席卷而来,他拥住杨曼琪,轻轻地说:“老婆辛苦了。老婆有看中的小区吗?” “你答应了?”惊喜来得太容易,杨曼琪有点不敢相信,猛地挣脱秦枫的怀抱,坐起来问。 “老婆都筹划好了,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亲亲老公,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本来预备持久战的杨曼琪,没想到秦枫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她还以为秦枫会举起反说服的大旗,利用他丰富的谈判经验,把自己给招降了呢。 “四季花城就不错。你哪天有时间,我们去看看?” “周日吧。明天要陪一个客户去打球。” 欣喜不已的杨曼琪投桃报李,对如此痛快答应自己的老公,开始卖力地逗弄起来。不一会儿,气喘吁吁的秦枫就反控了主动权,室内娇吟不断,春光无限。 有了以前的看房经验,这次他们去之前,把能比较的房源在网上仔细地比较了,又把需要注意的事项细细列在纸上,待与售楼小姐交谈时,方不会有所遗漏。 到了四季花城的楼盘处,秦枫却坚持要到旁边的翠林苑看看。 杨曼琪有点不满,她看上的是四季花城的板楼,南北通透,不想看塔楼,虽然景观好些,可是得房率、绿化率都低。 但用秦枫的话说,来都来了,多看看也没坏处。 售楼小姐热情地迎上前来,先问他们的需求,再一五一十地介绍房子,然后带他们去看样板房,又去看工地。 路很不好走,有很多土,杨曼琪穿着高跟鞋,一趟趟的脚都走疼了,而且很冷。杨曼琪忍不住就要爆发了。 眼看售楼小姐穿着比她的鞋跟还要高的高跟鞋,穿行在工地中却健步如飞,秦枫紧跟她的步伐,相谈甚欢。 杨曼琪紧跑几步,一把拉住秦枫的胳膊,使起了小性子。 “我累了,走不动了。” 看着停下脚步的杨曼琪,秦枫冲回过头来的售楼小姐抱歉地一笑,欲伸手来拖杨曼琪。 “快走,快走。” “老公,在家说得好好的,看四季花城,你明知道老婆不想买塔楼,为什么你还坚持要看?” “听老公的没错。快走吧,且看你老公怎么给你选一套称心的房子吧。” 杨曼琪半信半疑,犹疑着被拖着走了。 又回到售楼处的洽谈桌前,秦枫肯定地说:“房我们肯定买。只要看好了,马上出手。” 漂亮的售楼小姐越发热情,细细地说起翠林苑的好处来,滔滔不绝的口水快把杨曼琪淹没了。 秦枫频频点头、微笑,时不时蹙眉,并且认真地提出问题。最后,连杨曼琪也以为秦枫是要把这儿的房子给定了。 不料,秦枫居然貌似不经心地说:“对了,还有个问题,旁边那个四季花城,您知道吧?”“知道。他家房子卖得并不好,就是广告做得好,房价高,景观也不好。”售楼小姐说。 “可是他家的售楼小姐说咱们翠林苑的房子不好,说得房率低,相较而言,价格比他们的还高,而且靠近地铁和早市,环境嘈杂,再有,说物业也不太好。” 听到秦枫如讲家事一般说出翠林苑的不足,杨曼琪睁大了双眼。他们还没有走到四季花城呢,哪里有售楼小姐说这些? 秦枫却一本正经地盯着售楼小姐,等着她的辩驳或解释。 售楼小姐开始强调起他们房子的好处来,对刚才秦枫提到的不足避而不谈。 “她还说,他们的房子楼间距大,户型好,采光好,绿化也好……” “呵呵,板楼和塔楼本来就没有比较可言,单看先生您怎么选择了。何况他家的房子也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好。”售楼小姐不待秦枫说完,就接了过去。 “何况,他们的好户型,也只有5号楼、8号楼、12号楼,其他楼都离高压线近,据说西门处还要建个垃圾处理厂呢。” “他们还捂盘,每次只开一两座楼,你们去了,也不一定能拿到好户型。” “哦,原来这样啊。”秦枫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又细细地听了售楼小姐的具体分析以及小道消息,秦枫充分地肯定了翠林苑的好处。 当售楼小姐拿出合同时,秦枫却拉开椅子站了起来,伸手拉住杨曼琪的手,俯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 “你觉得怎么样?要不,咱们回家再商量商量具体要哪种户型?” 杨曼琪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刚才一直隐忍的不满,像加了油的小火苗,“噌”地蹿了起来。 杨曼琪眼中的小火苗,秦枫不是没看见。他轻轻地捏了捏杨曼琪的手指,眨了眨眼,英俊的脸上有促狭的笑。 杨曼琪笑着点点头。 “谢谢你的介绍,我们挺喜欢这里的。但我们需要再商量下具体要哪种户型。”秦枫扭过头诚恳地对售楼小姐说。 “给我们留张名片吧,我们定下来再打电话给你。” 漂亮的售楼小姐略显失望,对他们的态度也有点冷淡,但很快就掩饰过去。 到了四季花城就省事多了,对周边的环境、配套设施什么的基本都了解了,不解之处,翠林苑的售楼小姐也已经详细解答了,不需要这里的售楼小姐再详细解说。 秦枫抓住重点问题问了,提出看完工地再来看样板房。 售楼小姐感觉他们很奇怪,但还是先带他们去看工地了。 工地都大同小异,但杨曼琪这次走路虎虎生风,一点也不觉得累。可见,心仪的东西的确能够给人带来能量。 指着沙盘,秦枫要求先看看8号楼三居室的户型图。 售楼小姐微有愕然,但很快就拿出图纸来。 最后他们选定2单元4层楼的三室两厅两卫。 秦枫详询了这座楼的开盘时间,在与售楼小姐的激烈谈判之后,终于预定了下来,并且得到保证,肯定是这套房子。 签了合同,交了定金。 两人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 至此,杨曼琪感觉自己又一次崇拜起老公来,略施小计就打听到不易得到的消息。 一系列的琐事之后,就是等待。 等待也不无聊,工作、老公、儿子,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夫妻俩同心同德,感觉生活又像刚毕业那会儿,重新有了目标,全身都充满了奋斗的力量。 他们开始了走过一遍的艰苦生活,一切都驾轻就熟,就连幸福都像新鲜的空气般,无时无刻不洋溢在他们周围。 一年半之后,拿到了钥匙的杨曼琪激动不已,再一次把全部心血投入到新家的装修与安置上。 这套房子足够大,139平米。而且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在装修房子时,不会再留存任何遗憾。 装修完毕,当杨曼琪站在充满田园气息的家里,好像又生了个儿子似的,充满了成就感。 阳光暖暖地照在大床上,床头挂着她和秦枫的结婚照,笑得那般甜蜜;小卧装修成了儿童房,墙上涂满了清新的画,满是童趣和天真;坐在客厅的木地板上,有徐徐的风穿堂而过。 微眯着眼,站在大大的客厅里,杨曼琪醉了。 因为有宝宝,特地多晾了半年时间,才搬进来。 搬进来的那一刻,一种叫安定的东西就悄悄地进驻了她的心里。 自己又有家了,又能给宝宝一个安稳的住所了! 还有什么能比有个家更让女人有安全感和幸福感的呢? 儿子上了幼儿园,他们又买了辆小奥拓代步,日子越来越红火。虽然和以前开奥迪tt不能比,但感觉那种生活近在眼前,是他们再一努力就可以触及到的。 虽然这个城市棋牌室随处可见,但秦枫再也没有进去过。 杨曼琪知足了。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第四章 暧昧 第四章 暧昧 转眼,秦枫已经自请外派三个月了。 杨曼琪瘦了一圈,锁骨高高凸起,能清晰地看到锁骨下面两根骨头的形状。就像季节一样,原本丰腴的秋被冬的萧瑟所取代。 杨曼琪的心比冬季还要瘦,还要硬。 秦枫偶尔也打电话来,但了解儿子的近况之后,再无多余言辞,说完“再见”就等她挂机。杨曼琪不知道这是残留的情分,还是只出于习惯。 他的语气淡淡的,充满疏离和冷漠,让她恨,恨不得生吞其肉、渴饮其血,发誓再也不理会他,但也不会便宜了他,跟他离婚。 可是,可是,她更恨自己。因为,她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是多么盼望能接到他的电话,能知道他的消息。 她就这样,在恨与盼之间憔悴了下去。 妈妈很快就觉察到什么,打电话狠狠地骂了秦枫一通。说女儿的委屈,说女儿的牺牲,说女婿的无情,说女婿的无耻,秦枫倒也不辩解,静静地听岳母骂完,说声对不起。 妈妈非常愤怒,恨女儿的不争气。抬脚走了,说女婿那么无情无义,自己干嘛还要辛苦受累给白眼狼带小白眼狼,有这时间,还是赶紧回家跟老公团聚,等老公退休,夫妻相携游山玩水。 全然忘了,这小白眼狼也是女儿的孩子,自己辛苦受累,为的本不是女婿,而是女儿。 妈妈执意要回去,杨曼琪强留不得,只好挥泪作别。 也不知道妈妈回家怎么跟爸爸说的,老爸气得突发脑梗塞。等杨曼琪得知消息时,老爸已经住院一周了。 杨曼琪心急如焚,自责不已。 如果不是自己执意要嫁秦枫,如果不是自己嫁给他后的日子一波三折,如果不是秦枫搞外遇,那么,爸爸还在平平安安、高高兴兴地生活着。 想想,自己真是不孝。 感觉眼泪早已经流尽的杨曼琪,居然还有眼泪流出来。 立即休了年假,又到幼儿园接了秦奋并为他请了假。 在家收拾随身衣物时,电话响了,那一刻,满是怨恨的心里,居然还有丝欢喜,有丝委屈,原来,自己还是盼着秦枫能够分担自己的情绪。毕竟,他已经跟自己分担了这么多年,有他在身边,即使有再多苦难,也从来没有惶恐过。 “喂!”捞起电话按了接听键,电话还未放到耳朵旁,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是张修杰。你遇到什么事了吗?”电话那端响起急切的声音。 失落、沮丧、自责、温暖,各种情绪像狂风刮起的沙尘,扑面而来,来不及躲闪,已经吹了满头满脸。 杨曼琪越发哽咽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在家吗?”张修杰低沉的声音居然有些紧张。 杨曼琪拼命也止不住眼泪,只好拼命地点头。 “在不在?在不在?”张修杰急躁起来。 “在。”杨曼琪才醒悟过来,张修杰看不到她点头,赶紧开了口。 “我在你楼下,等我。”张修杰说完就挂了电话。 杨曼琪擦擦眼泪,儿子已经扑到她怀里,嘴巴撇啊撇啊的,就要哭出声来,胖乎乎的小手捂住妈妈的眼睛,想要堵住那不断流淌的泪水。 “妈妈没事。乖。”杨曼琪亲亲儿子的脸蛋,放开他,去开门。 张修杰已经在门外站着了,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杨曼琪嘴角动了动,想挤出一抹微笑,却没有成功,旋转身把他让了进来,扬声喊道:“宝宝,快来跟伯伯打招呼。” 小秦奋瞪着大眼打量了一番张修杰,张修杰紧张得不行,脸上挂着近乎谄媚的笑容,伸手递过一辆遥控小汽车。汽车不大,约有巴掌那么长,大红色,有闪亮的大灯,有悦耳的笛音,还有可以打开的车门及天窗。 小家伙高兴坏了,却还是没有忘记看妈妈的眼色。妈妈说过,不许随便要陌生人的东西。眼前这位和善的伯伯是第一次见到,应该算是陌生人吧。 他仰视着妈妈,大眼睛里写满希冀。看到妈妈轻微地点头,终于兴奋地扑上去,拿着遥控器就玩了起来。 “谢谢你。他的玩具车不少,但还没有这么漂亮的。” 杨曼琪给张修杰沏了杯龙井,真诚地说。 “不谢,孩子喜欢就好。”刚刚杨曼琪没有称他为“张总”,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有那么一点点走到她的心里呢?这样的猜测让张修杰的脸上闪耀着喜悦的红光。 顷刻,这光芒又黯淡了下去。 “我打电话到办事处,前台小赵说你休年假了。”张修杰停了停,觑着杨曼琪的神色,似在斟酌词句,“你近段时间状态一直不好,快到年尾,工作最忙,不是休假的好时期,你突然休假,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杨曼琪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又涌了出来。 张修杰一下慌了神,忙举手要去擦,杨曼琪轻轻转了下头,他仿佛才明白过来,把手缩了回来,抽起纸巾,递了过去。 “我……我是担心你。你知道的。”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希望能够帮助你。” “我爸突发脑梗塞住院了,已经一周了。我妈都没告诉我,还是我大姨打电话来跟我说的,我……” 杨曼琪说着,又哭起来。 张修杰坐过来,揽住她的肩,“你要是心里堵得慌,你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杨曼琪再也挺不住了,伏在他的肩头哭得声咽气短。 直到秦奋过来,哭着想要拉开张修杰的胳膊,她才止住了声,把儿子搂到怀里。 “你是想回去照顾爸爸吗?” “嗯。爸爸因我而病,妈妈也还在生我的气,如果我再不回去,我还是什么女儿。” “好,我送你们过去。”张修杰很随意地说着,像是顺路送他们一程似的。 “不,不用了,谢谢!我家在嘉善,挺远的。再说,将近年尾,你还要再加紧销售,力争超额完成任务。我们坐汽车很方便的。”杨曼琪心下深受震动,赶紧回绝。 “公司都安排好了。我离开一下,没关系的。” “那也不行,这当真太麻烦了。”杨曼琪还是拒绝,一想到古板的爸爸因为自己即将离婚而躺在病床上,自己却带着另一个男人回去探病,不是要把爸爸气死吗? 张修杰像是想到了杨曼琪的顾虑,笑呵呵地说:“我就是你的朋友,又不是你的男朋友,不会气到你爸的。” 杨曼琪听他说到男朋友,脸立马蒙上了层红布,再想拒绝,却说不出话来。 “请你相信我,我知道此行的目的,也知道轻重,不会搞砸的。”张修杰郑重地说,有点起誓的味道,倒让杨曼琪不好意思起来。 “好吧,只是……欠你的太多,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你这段时间帮我的够多了。” “不用你谢,只要你……一切都好。”张修杰的声音低了下去,几不可闻,可是每个字都清晰地传进杨曼琪的耳里、心里。 他们驱车赶到医院时已近傍晚,杨曼琪和小秦奋在车上睡着了。 杨曼琪头歪着,眉头皱得紧紧的,手还护着熟睡的秦奋。张修杰探身过去,想要抚平她眉间的愁苦,却忘了身上还系着安全带。 解嘲似地笑了下,他轻轻地拍拍杨曼琪护着孩子的手。 “曼琪,醒醒,醒醒。” 杨曼琪惊了下,猛地醒了过来,向窗外看了一眼,才发现车子停住了,于是问道:“到了哪里了?” “已经到了,这里是医院。” 看了看睡得正香的秦奋,“要不,你自己先上去,等秦奋醒了,我再带他上去。” “不了。宝宝不见我会哭闹的,到时你不好收场,再说,我爸看到他可能会高兴点。”杨曼琪歉意地看了看张修杰,“你也累了一路了,先找个旅馆休息休息吧。” “你爸……肯定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你带着儿子不方便,我要跟着就更不方便。”张修杰冲她眨了眨眼,“给你一点缓冲的时间,我们再上去。” “相信我吧,肯定能把你儿子照顾好。”张修杰用力握了握杨曼琪的手,向她保证。 杨曼琪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温和的脸,深邃的眼,总是能给她一种信任感。 想到县里的医院条件差些,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差。 原来四个人的病房,摆了七张床,住满了人;过道上也摆满了床,大厅里更是拥挤,床挨着床,只余侧身能过下一人的空,陪护的人只能在床头处坐着。 看到爸爸杨曼琪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爸爸瘦了好多,脸蜡黄蜡黄的,皱纹显得更深了,就连眼珠也浑浊了许多。 杨曼琪抓住爸爸枯瘦的手,满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妈妈也红了眼圈,“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宝宝呢?” “一个朋友送我回来的,宝宝在他车上睡着了。”杨曼琪擦擦眼泪,安慰急躁的妈妈。 “什么朋友?”妈妈狐疑地盯着她问。 “我们的一个分销商,到这里办点事,顺便把我们捎回来了。”说这话时,杨曼琪不自觉地别过头去,眼睛望向别处。 妈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爸爸说话倒还清楚,面部表情也可以控制,只是左侧身体不太受控制。 杨曼琪站起来想去找主治医生问问情况,却被告知主治医生已经下班了,有什么事明天再问。 爸爸倒是想问问秦枫的事,可惜,病房里空间狭小,而且人来人往,不便开口,只得作罢。 “妈妈!妈妈!”突然,清脆的童音响起来。 张修杰牵着秦奋的小手走了过来。 爸爸的眼睛亮了,杨曼琪把扑入怀里的秦奋拉出来,“宝宝,喊外公。” 秦奋怯生生地偎在妈妈身上,“外公。” “哎!再喊。”外公的脸也亮了。 “外公!” “哎!” “外公!” “哎!” …… 祖孙两个喊得快活,连病房里的其他人都乐呵呵地看他们了。 “都饿了吧?开饭喽。”好不容易插个空隙,张修杰笑眯眯地举了举手中的食盒。 “爸、妈,这是张修杰。”杨曼琪站起身来向父母介绍。 “叔叔、阿姨好。来,吃饭了。”张修杰弯了弯腰,谦和地笑着。 把食盒放在狭小的台子上,取出一份清炒黑木耳,一份清炒虾仁,一份米饭,一瓶酸牛奶,一个弥猴桃,一个苹果,张修杰把剩下的递给了杨曼琪,温和地说:“你们到四楼去吃吧,那里人少,大厅里也有座,这儿有我呢。” “妈妈,我和伯伯吃完了。”秦奋又奋力爬上杨曼琪的膝,仰着脸跟她说。 然后像是才发现姥姥,赶紧爬下杨曼琪的膝头,扑进姥姥的怀里,“姥姥!”便呜呜地哭起来。 “宝宝,以后喊外婆吧。” 杨曼琪轻轻地抚着儿子的头说。既然秦枫已经决定要抛弃他们了,她还有什么必要顾及他的感受,顾及他对他姥姥的深情以及怀念。一直以来,自己就是顾及他太多,为了他也伤了父母太多。 以后不会了,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比父母的感受更重要了。 “去吧去吧,吃完出去透透气。”张修杰把食盒塞进她的手里。 “我陪伯伯和外公。”秦奋居然不肯和妈妈一起走,主动请缨。 杨曼琪一愣,很是吃惊——这个张修杰了不得呀,这么快就把儿子收服了。 “伯伯说只要我听话,晚上就给我讲孙猴子的故事。” 说完小家伙已经趴到床尾,摸着外公扎着针头的手问:“外公,疼不疼?”语气里已经满是心疼,有小大人的做派了,俯下身去,“宝宝给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小嘴撅着,用力地吹气。 “外公不疼。宝宝一路辛苦了,坐下来休息会儿吧。”外公倒心疼起宝宝来。 “宝宝乖乖坐好,伯伯要喂外公吃饭啦,吃饱饭病才好得快呀。”张修杰端起饭盒说。 小秦奋乖乖地坐在床尾上看外公进餐。 杨曼琪搀着妈妈来到四楼,找个地方坐下来。打开食盒,一份梅干菜烧肉,一份菱烧豆腐,一份清炒油麦菜,两份米饭,两根香蕉,两个苹果。 “很细心的男人。”妈妈感叹地说。 杨曼琪低下头,又抬起来,看着妈妈说:“我跟他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我又没说你跟他有什么,如果你跟他有什么倒好了。他比秦枫可靠多了。” “妈!” “怎么?我说错了吗?”妈妈生气了,口气很差。 “没。您说得对。”杨曼琪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 “他是单身吗?经济状况如何?” “妈!”杨曼琪抗议地低喊。 “先吃饭吧。” 饭菜挺香,但妈妈话里的暗示,让杨曼琪食之无味。 如何才能让妈妈明白,自己即使和秦枫离婚,也不想再嫁人了。一个秦枫已经让她对爱灰心,对情绝望,对责任讥笑了。哪里还敢再涉爱谈情,何况还有宝宝,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她的宝宝。 饭后母女相携到楼下呼吸新鲜空气。 “妈!”“丫头!”两人同时出口。 杨曼琪猜到妈妈的心思,抢先说道:“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先听我说行吗?” “说吧。” “这个人是什么情况,都跟我没关系。我们只是朋友。妈,你也知道,我跟秦枫……”语气坚定的杨曼琪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 “我跟秦枫经历了那么多,我没有天真到以为我们可以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是我却天真地以为,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总会风雨同舟,相濡以沫……” “我错了,错得这么离谱。妈妈,你知道,秦枫他不止伤了我,他是毁了我!他毁了我对爱的信仰,毁了我对男人的信任。妈妈,你叫我怎么再重拾信仰?你叫我怎么再接受别的男人?”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我只能孤独到老……”杨曼琪泣不成声,用手攀住花坛栅栏,蹲了下去。 妈妈用手摩挲着她的头顶,蹲下来把她搂在怀里,紧紧地护着。 “不哭,丫头不哭。现在咱不提这些事,随你怎么做吧,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你,你还有爸爸妈妈呀。” “妈妈知道你伤心难过,妈妈何尝不是!你已经有宝宝了,应该知道父母待儿女的心了呀。妈妈宁愿自己受再多伤痛,也不愿你承担一丝一毫,这就是当初爸爸妈妈都不同意你嫁给秦枫的原因……”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引得人近前来围观。以为是亲属病重或不治了呢,这个兆头不好,杨曼琪收了悲声,扶住妈妈,慢慢走回病房去。 病房里,张修杰不知从哪找了个拖把,正在拖地。 因为妈妈的期待,杨曼琪的反应有些过激,扑过去挡着,伸手去抢拖把,“我来我来,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已经好了。”松开手,张修杰直起身子。 杨曼琪转了一圈,确实没有什么可拖的了,又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拖把应该放在哪里,神情有些尴尬。 “你陪叔叔说会儿话,我送回洗手间。”张修杰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拖把,出去了。 “你们有福气啊,这女婿可真不错,人勤快,又体贴,把个老爷子照顾的,可真好。” “喂饭喂水,可仔细了,擦屎倒尿,也不嫌脏,温水擦身,还按摩呢。你看咱们这屋都是脑梗塞病人,都躺在床上不是三五天了,哪个给按摩呀,顶多也就老伴给揉揉。” “就是就是,别说女婿,就是亲儿子也做不到这样。” 张修杰一出去,陪护家属就开始七嘴八舌地夸起来,羡慕不已。 杨曼琪刚想解释,被妈妈拉住了,看妈妈的眼色,是要她默认了。 “累一天了,你们回家休息吧,我在这儿就成。”张修杰一回来,妈妈就推着杨曼琪说。 “妈,你带宝宝回去,我照顾爸爸。” “晚上请的有护工,我也就是不放心,反正觉少,睡不着就陪陪你爸,你白天过来,我再休息。” 妈妈把钥匙递给杨曼琪:“回吧,孩子老待在医院里也不好。” “我带钥匙了。” 张修杰抱起躺在外公身边睡着的秦奋,小心地把他小小的身体裹在自己的大衣里,用手掖得严严实实。 杨曼琪心里暖暖的,足以抵挡外面的寒冷了。 在杨曼琪的指点下,一路顺利。 下车时,杨曼琪挣扎不已,她不想和张修杰有过多的牵扯,但张修杰此行是因她而来,赶他走,她于心不忍,也说不出口。 张修杰看着她,云淡风轻地笑道:“怎么还不下车啊?到家好好休息,明天还要照顾老人呢。” “那,你……” “我已经订了房间,送宝宝上去,我就回去。” 杨曼琪笑了,感觉轻松极了。 接触久了才发现,张修杰其人,不光是表面的温雅、谦和,还有一种阳光的触感,让人感觉舒服、惬意。最让人心怡的是,这阳光永远与你保持适当的距离。 看到杨曼琪逃过一劫的样子,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可是,看到她轻松的笑,就觉得再多隐忍也值得。 为了眼前这个小女人,为了这个小女人的一颦一笑,做什么都值得,何况只是叫他克制自己的情绪,这本是他的长项。 他的妻子曾评价他,“你就是一木头人,没有血没有肉没有灵魂,但却顶着一副好男人的面孔。” 他不做任何辩驳。 虽然他也曾有血有肉有灵魂,也曾有情有义,也曾热血沸腾,是她,是她和时间把他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外表温雅,内心冷淡。 与其说是岁月积淀下来的淡定,不如说是她打磨出来的淡漠。 这么多年来,他背负着道德和责任踽踽独行,从来没想过会有什么改变,唯一所做的,就是离她远点,再远点。 但现在,他心里有了想守护的人。他开始想改变现状,打破桎梏,想给自己一个合理守护的身份,虽然,不一定有结果。他还没想到结果,只想静静地守在她的身边,看她哭看她笑,在她需要时递出一只手。 直到放下秦奋,两人都默默无语,张修杰心里很贪恋这种两人独处的时光,但他却不能不告辞。他已经看出杨曼琪心里的抗拒,他不想把事情搞僵了。不想给她任何压力,现在这样,将来也要这样。 杨曼琪跟在张修杰的身后,轻轻地说:“谢谢你!” 张修杰放开握着门把手的手,转过身来,“跟我,不用客气。你允许我帮你,于我就是快乐。这快乐就是你给我的最好回报,所以,你不欠我什么,不用心里不安。” “我……懂你的心思。可是,我无法给你相等的回应……” “曼琪。你懂,我就非常感谢了,我不奢望其他。目前,我也没资格去奢望。我从不要求你给我相等的回应,你肯接受我的付出,于我,就是莫大欢喜了。” “可是……” “如果你心理上有负担,你可以把我当哥哥。让我像哥哥那样疼你爱你,像哥哥那样帮你宠你,曼琪,你可以给我哥哥那样的情感吗?” 杨曼琪不说话,漆黑的眼珠盯着张修杰紧张的脸,为之动容。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你,不愿意吗?”张修杰的声音像有利刃划过,嘶哑得很。 “哥!”感动的潮水一波波涌来,杨曼琪泪盈于睫。 “哎!多大的人了,还说哭就哭,早点睡吧。”张修杰抚了抚杨曼琪的头发,转身走了出去。 杨曼琪醒来时天已大亮,唬了一跳,自己怎么这么能睡,爸爸妈妈还在等着自己送早饭呢。麻利地起身,煮粥,榨芹菜汁,弄好这一切,一看表,才五点多。 纳闷地撩起帘子向外看,原来,夜里下雪了。 地上的灌木、远处的房顶,都笼着一层薄雪。路面上是湿湿的水迹,与灌木上的白雪相比,像是一幅黑白分明的写意画。 累了一年的心,似乎也蒙上了层雪,清凉、静谧、洁白,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粥外溢的声音惊醒了沉醉的杨曼琪。她快步跑到厨房,把火转为小火,慢慢炖煮。 带着儿子,拎着保温桶,在医院附近买了烧麦和鸡蛋饼。走进医院时,杨曼琪才想到,煮好粥就匆忙把儿子拉起来洗漱,饭都没有吃。医院的环境,唉,应该在家里用过餐再来的。 走进病房,赫然发现,病床周围挤满了陌生人和仪器,有的仪器还在有节奏地响着。 杨曼琪吓得三魂出窍,扔下儿子就挤了上去,扒开人群才发现,是位五六十岁的妇女,鼻孔里还插着氧气管。 杨曼琪的心慢慢归回原位,又猛地被高高提起。拉住旁边的人就问:“原来39床的病人呢?” “不知道,我们刚来,正乱着呢。”被拉住的男人极烦躁地说。 “找你爸吧?他转去二人病房了,有一个能干的女婿就顶得上好几个没出息的儿子。”邻床的一位大妈感叹。 “谢谢大妈,怎么过去呀?” “出门往里走,好像是306房。” “谢谢!” 杨曼琪的一颗心才安定下来,拉着儿子向里找去。 双人病房环境好了许多,起码陪睡的人有个沙发。 张修杰正坐在爸爸床头,眉飞色舞地跟爸爸谈着什么,爸爸也是一脸兴奋。 “吃饭了。” 两人这才看到她,宝宝认出伯伯后,喊着“伯伯”就扑进了张修杰的怀中,然后伏到外公的胳膊上喊,“外公!” “哎!”外公乐得合不拢嘴。 “你快点好呀,外面下雪了,带我去堆雪人。” “等外公好了,就带你去堆雪人。好了,让外公吃饭吧。” “我们吃过了。你们吃了吗?”张修杰淡淡地笑着。 那笑,就像这清晨的雪一样,那样静谧、洁白,凉凉地沁入肺腑,无比熨帖。 “妈妈,我饿了。” “哦,吃饭吧。” “我喂宝宝,你吃你的。”张修杰帮着把粥放在茶几上,抱过秦奋在腿上。 杨曼琪恍惚地看着这一切,感觉无比熟悉又无比诡异。明明做这些事的应该是秦枫才对,偏偏是眼前这个她一直想保持距离的人在做;明明秦奋应该和秦枫父子情深才对,偏偏和眼前这个伯伯相处融洽。 杨曼琪慢慢地吃着饭,看秦奋在张修杰的手下,异常地乖,喝粥,吃烧麦,张修杰给拿什么就吃什么,吃得特香,根本不像自己喂饭,要哄要追的。 张修杰喂孩子的手法很熟练,一手用勺子喂,另一只手拿纸巾在下巴处接着。 熟练,让她想到了其他,心里顿时如吞了口沙子似的,牙碜得慌。 借口去找医生询问病情,杨曼琪走出了温馨得让她感觉异样的病房。 张修杰跟着出来,喊住了她:“曼琪!” 杨曼琪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但并没有走回来,说不清为什么,她心里还是有抗拒。 张修杰走过来说:“周医生在查房,病人这么多,等查完估计要到中午了。我早上已经问过了,叔叔没什么问题,由于发现得早,送医早,出血量比较少,现在的问题就是血压还没有控制下来,药量还比较大。等血压稳定下来,再做个脑ct,如果血块没了,就可以准备出院了。” “太好了,但不知道血压什么时候才能稳定下来。” “药物加上食疗,叔叔情绪也很好,应该很快的。” “谢谢你!谢谢你做了这么多。”杨曼琪仰脸看他,满是感激。 怎么能不感激? 病人太多了,多得要超过这个医院所能承受的,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病人送进来,作为医生,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只要一收,这种病人都忌搬动,需要绝对静养,头都不能抬起,怕因此充血,故一般都不能转院。 护士们忙得换液时都是一路小跑,还有不停地催的,催不到就破口大骂。看着护士们忙碌的样子,感觉也很不易,但病人家属的心情也能体会,眼看输液的水没有了,喊了几次却还没有过来,肯定火大。 听说有个上夜班的护士,太累了,被人一喊,着急奔跑,被地上的仪器绳子绊倒,摔在门上,摔成了脑震荡,被连夜送到市医院去了。 张修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为爸爸换病房,换干净的床单被罩,该有多难可想而知。 而张修杰还坚持照顾老人,比杨曼琪做得还要多,杨曼琪觉得这份恩情沉重得快要把她压趴下了。 看着她挣扎的眼神,张修杰心如刀割。原来,爱一个人是这么疼痛,偏偏又无力放手。 “你无需放在心上,如果我给你负担了,我走就是。” “我……你公司肯定积了很多事,你回吧。” 张修杰的眼里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杨曼琪的心蓦地被揪紧,她努力忽视这种感觉。 “我跟叔叔道个别。” 张修杰神色平静地回到病房,借口有事要先回无锡了。 没想到,爸爸的神色,居然格外不舍,同样不舍的还有小秦奋,他攥住张修杰的衣角嚷嚷着不让他走。 张修杰温柔地抱起小秦奋,亲亲他的脸蛋说:“伯伯回去处理下工作,等外公好了,你们一起回去,我陪你堆雪人啊。” 有了期待,小人儿放手就爽快多了。 “这两天谢谢你了,如果有机会再见,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爸爸恋恋不舍地说。 “一定会有机会,叔叔,好好保重。注意饮食和情绪,很快就好了。这两天我也很开心,想不到您的历史知识那么丰富,我收获颇丰,还要好好谢谢您呢。” 张修杰温和地笑着,语气谦逊至极,但一切是那么自然,没有丝毫做假的感觉。 这就是一个人的气质吧,原来,男人也可以温婉如玉的。 这天一大早,杨曼琪就赶了过去。今天爸爸要做脑ct,需要早点过去排队,争取在医生查房时拿到片子,否则的话,估计要等到下午才能看上了。 床虽然有轮子,可推起来还是那么吃力。娘俩把小秦奋放在病床上,杨曼琪用身子使劲地顶着床的一侧,免得跑偏。 总觉得超市里的购物车不好推,总要用力把着,才能前进,现在才发现,比起这个病床来,购物车算是好推的了,起码轻呀。 到了一楼ct室,前面已经排了一位了。等他们做完,杨曼琪和妈妈一起把爸爸推了进去。 “看到刚才那人是怎么躺的了吧?连床垫一起。”一个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头也不抬,就冲她们说。 杨曼琪为难地看着那齐腰高的台架,爸爸根本动弹不得,自己和妈妈不可能把他抬过去的。 医生回到隔壁房间,从大大的玻璃窗里看到他们没动,皱着眉又走了出来。“你们家男的呢?明知道做ct,还不让他们来。” 秦奋站出来,挺着胸膛说:“我爸出差了,我是我们家男的,我来抬外公。” 医生也被逗笑了:“小可爱。那,我来帮你们吧,你俩抬一边。” “谢谢!” “谢谢!”母女俩忙不迭地道谢。 把病床推过去跟台架并齐,医生在台架的另一侧拉起床单,头万万动不得,所以只能站在头顶稳住病人的脖子,母女俩在另一侧,压根用不上力,也不能直接推。 不一会儿,文质彬彬的医生额头上就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除了床单略有松动,而爸爸却没有动弹分毫。 “不遇事不知道,还是生儿子好啊。”妈妈感慨着。 杨曼琪心如刀割。 如果秦枫在……想他干嘛,如果不是他,爸爸也不会病。 杨曼琪抹了下眼泪,“先休息一下,我出去请俩人帮忙。” 走出ct室,忍了许久的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滴落下来。似乎,这短短的半年里,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不该经历的也都经历了。 “杨曼琪?”突然有个声音喊她,带着不确认。 她扭过头去,走廊尽头有两个人,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系一条鲜红的领带,如玉树临风般,一双墨如星子的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盯着她。另一个穿着白大褂,长得也是温文尔雅,在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她。 “盛天宇?”她的声音里也有着不确认。 “真的是你啊!”穿西装的盛天宇快步走了过来,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哦,对了,麻烦你们一小会儿,先帮我把我爸爸搬到ct台上。” 杨曼琪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赶紧说了出来。 三个男人一个揽头,一个托身子,一个抬腿,很轻松地把爸爸抬起、放好。 按医生的嘱咐,让爸爸闭了眼,其他人退出室外。 一会儿就好了,盛天宇又帮着把爸爸推回病房。 安顿好爸爸,杨曼琪才顾得上跟盛天宇聊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啊?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谢谢!” “对了,还没介绍,这位是李智言,我们从光屁股开始就混在一块儿,直到上大学才分开。他被借调到这里两年半了,再过半年就回北京去了,他扬言如果我不曾到这里看过他,回去决不让我好过,好害怕。刚好有位朋友结婚,我就顺道来了。”盛天宇拍着医生的肩,挑着眉毛亲昵地说。 “这位嘛,我的大学同学杨曼琪,你知道的啦。”盛天宇扭过头去向李智言眨着眼睛。 “你就是杨曼琪?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然人不负名矣。”李智言上下打量杨曼琪一番,居然抱起双拳,晃了两晃。 杨曼琪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顿时羞红了脸。 盛天宇的眼睛漫上忧伤:“我对你一见钟情,追了你整整四年,没有爱情也有痴情,你却理也不理。我这颗心,算是被你伤透了。” “是啊,是啊,直到现在,还没有复原。”李智言忙添油加醋。 “别,老同学,不要取笑我啊。”杨曼琪笑着,轻轻握了一下儿子的手,“喊叔叔。” 秦奋乖巧地喊:“叔叔好!” 盛天宇的眼里铺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忌妒,有羡慕,衬得墨黑的眸子越发暗了几分。但面对面前乖巧、漂亮、可爱的小男孩,他却发自心底的喜欢,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 “小朋友,你和你妈妈一样可爱。叫什么名字?”盛天宇蹲下来,握住小秦奋的肩,热切地跟他交谈起来。 “秦奋。秦始皇的秦,勤奋的奋。”奶声奶气的小秦奋一本正经地答,逗得三个大人都哈哈大笑。 “好霸气的名字。奋奋,告诉叔叔,你几岁了?” “我不叫奋奋,大名秦奋,小名宝宝,我3岁9个月了,妈妈说我是大人了。”小秦奋认真地纠正。 “宝宝不是名字,是爱称,谁家小孩都叫宝宝啊。”李智言也插嘴逗小秦奋。 “才不是,我的名字就是宝宝!”小秦奋急了,辩解着。 “不逗你了。”盛天宇站起身,对杨曼琪说:“没想到伯父生病了,我明天再来看望他。”又转过身去冲李智言说,“喂,这里就交给你了,你可要把他们照顾好了,不然我可不放过你小子。” “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去找周医生,请他多关照。明天咱们看望过伯父,一块去婚礼现场。” “李医生要结婚了?今天还在上班,可真够敬业的啊。”杨曼琪肃然起敬。 “我哪里敢结啊,某人怕被父母骂时孤立无援,就强迫我跟他做伴呢。唉,这人,自己不结婚吧,也不让别人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同志呢。”李智言状似无奈地摊摊手抱怨。 杨曼琪轻轻地笑了,她想起了自己的好友苏恬,他们的关系,可不就像自己跟苏恬一样,甚至有着自小的情分,比自己和苏恬还要要好。 “明天结婚的,是我们另一个朋友。”盛天宇赶紧解释说。 闲聊的当儿,妈妈把片子取了出来。 李智言拿起片子仔细地看了看,“恭喜啊,血块全部吸收了,伯父可以下床走动了,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杨曼琪开心不已,躺着快二十天了,就是个铁打的人也吃不消了,何况是个病人,能下床活动活动,不仅有利于肌肉的恢复,还能激励爸爸的精神。 晚上苏恬突然打电话过来,不等杨曼琪开口就噼哩啪啦地训斥了她一通。无非是伯伯生病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她,不够姐妹意思。末了,才怯怯地问:“需要钱吗?我有。” 杨曼琪的眼睛湿了,这就是朋友——在你遇到困难时,主动伸出援手,并且怕伤及你的自尊而小心翼翼,仿佛她才是那个借债的人。 杨曼琪吸吸鼻子答道:“不用。也没花多少钱,一万多块吧,我爸有医保,能报销一大部分。” “那就好。伯伯现在怎么样?” “精神状态挺好的,已经下床走动了,明天就能出院,回家养着,控制住血压就行。” “那我就放心了。怎么突然脑梗塞呢?是不是天冷的缘故啊。” “……”这个原因一下噎住了她。 “你怎么知道我爸住院了啊?”过了一会儿,杨曼琪才转移了话题。 “盛天宇啊,他告诉我的。对了,你们又见面了,感觉如何啊?这小子到现在还是喜欢你,怎么样,内心还是很骄傲的吧?” “有什么可骄傲的。” “喂!你以后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啊,能分担的分担,不能分担的你倾诉下也会舒服点,不是吗?你的个性就这点不好,太骄傲,太倔,有什么都闷在心里。我们是什么关系啊?我以后不希望从旁人那得到你的消息,除了秦枫,谁也不能比我跟你近。” 杨曼琪犹豫着,在想,秦枫要离婚这事,跟不跟苏恬说呢?不说的话,怕以后她知道了要伤心,以为自己信不过她。其实,只是多说无益,多个人烦恼,于事也无补,不说也罢。 杨曼琪叹了口气:“当然,谁也不比你近。” “对了,秦枫请假来照顾你爸了吗?” 杨曼琪再次被噎住。 “以后,秦枫也没你跟我的关系近了,高兴吗?”杨曼琪幽幽地说。 “你什么意思?说话吞吞吐吐的,一次说清楚会死啊!”苏恬怒了。 杨曼琪知道,这是她关心自己的表现。 杨曼琪清清嗓子,把事情叙说了一遍。 其间,杨曼琪骂了无数次秦枫,问候了无数次秦枫的祖先。 以为泪已流完的杨曼琪,叙说过程中,眼睛就没有干过。 “妹妹,咱不哭。他压根就配不上你。”苏恬在电话里安慰她。 “你说,这都半年多了,你怎么熬到现在才跟我说呢?难道我会看你的笑话吗?” “这样的狗东西,也就你还当他是宝贝。不是要离婚吗?跟他离!立马让他光屁股滚蛋。你何苦要跟他耗,把你的青春浪费在他身上,不值得。” “就凭你,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儿子有儿子,要房子有房子,不找个比他好几百倍的咱都不找。你马上把他踹了,姐给你介绍好的。” “你千万不要伤心,为这样的人伤心不值得。当初他赌博倾家荡产的时候,你就应该让他滚得远远的,白耗了你几年。” “不要难过了,父母也老了,身边没人也不放心。你把他们接过去,我过几天去看你。” “嗯。” 杨曼琪答应着,心里有股热流在涌动。 正像苏恬所说的,爸爸现在生病也上不了班,杨曼琪打算借此机会给他办个病退,接他们到无锡去,一家人守在一起。 杨曼琪后悔没开车子来,虽然车子小了点,以爸爸高大的身躯难免受委屈,但毕竟可以在爸爸感觉不舒服的时候停下来,走动走动。 杨曼琪一边和妈妈收拾行装,一边发愁,光衣服也要带不少,实在不行,只有打车回去了。 门铃突然响起来,把沉思中的杨曼琪吓了一跳。 妈妈走过去开门,张修杰正含笑站在门外。 杨曼琪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话语里包含太多的期待了,流露出自己也不甚明白的情意,遂不安地移开目光。 “老人病后需要照顾,没人在身边你肯定不放心,算算你的假期也到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来接你们了。”张修杰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似乎只有几里路的光景,而不是几百里路。 爸爸和宝宝倒是很高兴,嫌客厅太乱,早拥着他到卧室玩去了。 妈妈异样地看了一眼杨曼琪,表情说不出是悲是喜,“如果你能接受他,倒也不错,秦枫这么多年来,跟我们可没像这么和谐过。如果你不能接受他,就让他断了念想,不要纠缠不清。” “是。”杨曼琪应着。 “那你想怎么办?接受还是不接受?”妈妈有点咄咄逼人。 “我……”杨曼琪的第一反应是跟张修杰保持距离,但一想到跟他撇清关系,他笑容下的凄凉,心头居然刺痛起来,话就说不下去。 “不管怎么样,先把秦枫给断了吧。” “嗯。”杨曼琪也觉得经历爸爸生病这件事,对秦枫是彻底失望,他连通电话也没有,不管怎么说,他现在的身份还是人家的半子,却一点义务也不尽。 成全了他,也好,起码有一个人幸福着。 他再怎么背叛自己,还是无法恨他,毕竟,那么深地爱过,曾经用生命爱过的人,又怎么能够恨起来。 有个男人,搬东西就不费吹灰之力。 张修杰居然开辆别克商务车过来,宽敞得很,爸爸若累了,都可以躺下休息了。 杨曼琪刚坚定的拒绝的决心又动摇了,这是个让你无法拒绝的男人,他身上有股魔力,吸引你不由自主地靠近,但他又是无害型,如春风,如细雨,浸润温暖你的心田,却悄无声息。 算了吧。自己对他并不了解,当初,秦枫不也是这样体贴入微吗? 杨曼琪轻轻摇摇头,让自己放弃那突如其来的奢望。 车里已备好了各种零食、饮料和玩具,就连一向挑剔的妈妈都露出欣喜的笑容,显然极满意。秦奋坐在车里,玩得不亦乐乎。爸爸的精神状态也很好,累了就躺下睡会儿,不累就陪外孙玩。 中途停车吃了午饭,饭馆老板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人,是啊,多像一家人,让人羡慕的一家人,可是,再像,也只是像,而不是。 杨曼琪按住发痛的太阳穴,苦笑。 有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的肩上,她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地点点头,“我没事。” 一路在欢声笑语中飞驰而过,不知不觉就到了无锡。 第五章 小三 第五章 小三 秦枫开始想家,开始想念老婆了。 心下悔恨不该冲动,要求离婚,更不该冲动,自请外派。 冲动果然是魔鬼。 这下好了,不到两年,他是不可能回去的。 虽然有探亲假,可是,自己是赌气出来的,老婆不提,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回家去的。离婚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不忍老婆受折磨,如果她真的不谅解自己,那么希望她可以有个新的开始。 至于王小米,他只有抱歉。如果,他说这次出轨只是一场意外,不知道这两个女人能否接受? 记得那是年前,接了一个公司的团,是境外游,当时签合同时,市场部负责外联的王小米,要求必须他陪同前往。以前也有客人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也充分说明了客人对他的信任和爱护。所以,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7天,德法荷比卢5国游。到了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时,秦枫已经喜欢上这个活泼开朗、爱说爱笑的王小米,当然,这喜欢只限于欣赏,就像喜欢一棵树、一朵花一样,没有任何杂念。 到处都是郁金香,秦枫讲郁金香箴言:“走出孤独,自然会邂逅永恒的爱情。” 王小米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蓄满了黑水银。她盯着秦枫的眼睛,“我有感觉,我会在这里邂逅永恒的爱情。” 秦枫感觉她的眼睛里有了别的东西,但又说不清是什么,只是不自然地笑了笑。 当天晚上,夜店狂欢。 大概是辛苦了一年,又是在国外的缘故,大家都放得比较开,玩得很high。 最后,秦枫都不知道怎么回的酒店,市场部的那几个小女孩太疯狂了,拼命劝酒。 他自诩酒量不错,奈何面前的女孩们酒量更是惊人,跟别的朋友、客户一起喝酒,还能插科打诨、偷懒躲赖,这次却不能了,一个堂堂男子汉,跟几个小女子耍赖,岂不是自毁声誉?还不如喝趴下了。 怎么回的酒店,怎么上的床都没关系,可上谁的床关系就大了。 被叫早服务喊醒,秦枫头痛欲裂,抱起被子狠狠压在脑袋上,冷不防却抱起一个软绵绵的物事。 睁眼去瞧,趴在旁边,皱着眉头的,不是王小米是谁?她赤身裸体横在被上,脸侧伏在枕上,刚才自己抱的正是她的胳膊。 秦枫一激灵,打个寒颤,吓得彻底酒醒了。 抛起被一看,自己也是一丝不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枫捶打着脑袋,拼命回忆,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正当他欲偷偷地穿上衣服,悄悄地溜走时,王小米醒了。 她醉眼朦胧,看到地上站着的光溜溜的秦枫时,眼睛蓦地变大。 “啊!” 秦枫迅速扑上去,掩住她的嘴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秦枫急忙解释。 他忙着消声,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正压在王小米的身上,一手捂着她的嘴巴,口里喷出的热气拂动王小米的短发,一起一落,像他急促的呼吸。 王小米的牙齿轻轻地磨着他的手掌,却并不下劲去咬。 王小米伸出手在他的背上轻抚,“幸好是你。” “嗯?”秦枫像是没有听清王小米说的什么。 “幸好是你。幸好是你。幸好是你!”王小米紧紧地抱着他,激动地嚷着。 咬着秦枫的耳垂,王小米试探地问:“你,会给我永恒的爱情吗?” 秦枫的身体迅速石化,别说他已经没有爱情好给予,即使他现在是单身,他也无法给眼前的女人爱情。 王小米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喃喃低语:“你就是我最美的邂逅,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直觉,你会是我的。” “为什么?”秦枫感觉很惊诧。 “因为……你的眼睛好像梁朝伟啊,很深很深,盛满了忧伤。”王小米轻抚着他的眼睛。 秦枫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有那么一个玻璃一样清澈的可人儿,也曾这么说过他。 忧伤?曾经也许有,但现在,他眼里只有老婆儿子,只有工作金钱,哪里还盛得下忧伤。 “你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秦枫闭上眼睛。 “不喜欢你怎么会爬到我床上来?你可要对人家负责哟,人家还没有男朋友,直到今天都守身如玉的。” 王小米撒娇的声音,有如雷轰轰而过。 秦枫猛地睁大双眼,愣愣地看着王小米,脑子却在高速运转。怎么办?怎么办? 外面已经有人敲门了,“小米!小米!怎么这么半天还不出来啊,昨天喝多了,还没醒啊?再不出来就要晚了。” “来了,来了。”王小米应着,却仍不放手,一脸期待地看着秦枫。 “喜欢。可是我有老婆儿子了。”秦枫低下头去,不敢看王小米的眼睛。 “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只要你喜欢就够了。老婆可以换掉,儿子也可以再生呀。”王小米高兴地说。 秦枫在听到这些话后,心情坏透了。 “你现在就一门心思想想如何甩掉你的黄脸婆吧,你可不要妄想甩掉我,否则,我就告你强奸。到时,你工作没了,老婆没了,儿子也会鄙视你。”王小米轻佻地笑着,说出的话警告意味却很浓。 秦枫原本对她尚有一丝歉疚,随着她的表情和话语,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迅速起身穿上衣服,悄悄地溜了出去,幸好他的房间与王小米的房间相隔不远。洗漱完毕,他早餐都没吃上,就赶紧随团出发了。 回来后,秦枫借口春节要回老家,要求王小米给他一段时间处理,在这段时间不得打扰他。 王小米虽然不太乐意,但看到了类似承诺的东西,也就不再苦苦相逼。男人嘛,就像手中的风筝,你要始终把他牢牢地抓在手里,但要适当放开绳子,否则,男人就会如风筝般坠地,失去应有的风景。 王小米30岁了,不能说阅人无数,但该经历的也都经历了,她自信有识人的眼光。 第一眼看到秦枫就喜欢上了他,没错,就是因为他长着一双像梁朝伟的眼睛,那双眼睛太勾魂了。 或含笑,或藏忧,轻轻向你一瞄,立马小心肝就“扑通通”地跳个不停。 这个男人工作能力或许很强,但在男女关系上却优柔寡断。 她王小米自信能够掌控他,在男女关系上处于操纵地位。 结过婚有什么要紧,她这个岁数,要想嫁个一手男人,就只能捡个次等的,与其把别人挑剩的纳入囊中,还不如抢个心仪的二手男人。 棘手的是,他有儿子了。 这可是硬伤。 王小米盘算秦枫并非一天半天,秦枫的一个同事,恰好是她的朋友。某次,她跟朋友约好吃晚饭看电影,在会议室的后门缝里,无意中看到秦枫正在开会,意气风发、滔滔不绝,就被他深深地吸引了。忍不住凑过去,想看得更仔细些。 秦枫的眼睛一瞟,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王小米的脸一下红透了,一种消失n年的叫爱情的东西,叫嚣着回来了! 王小米开始挖空心思打探秦枫的消息,开始想如何才能跟他有自然的接触。后来,公司组织旅游,她立马感到机会来了。就绕过朋友,打电话到秦枫那里去咨询境外游,并要求他送报价过去。 后来,又是她悄悄通知秦枫修改报价,以期能得到最后的竞标。 她成功了。 境外游,如愿与秦枫同行。 市场部的那帮小姑娘哪是她的对手,她几句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话一说,她们就把秦枫灌得人事不知。 一晚上她就忙着把秦枫拖到她的房间,又忙着给他脱衣服,自己也累得够呛,抱着他就睡着了。 叫早的铃一响,她就醒了。 她佯装睡着,想看秦枫发现这一切,会如何处理。会不会亲她要她,发誓从此以后只爱她? 动静完全不对! 王小米悄悄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秦枫正站在地上,颤抖着穿内裤。 到嘴的鱼没道理又让它跑了。 王小米开始尖叫。 果然,秦枫扑了过来。 没看到王小米狭长的凤眼里蕴满了笑意和得意。 秦枫当然不可能跟杨曼琪提离婚。 他心惊肉跳、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见杨曼琪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才慢慢地放下心来。 他决定,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抛弃爱着的杨曼琪,去娶不爱的王小米。 但说实话,被老婆以外的女人爱着,这种感觉还真不是普通的好。 他小心翼翼地与王小米保持着距离。 王小米恨得牙根痒痒,却不表现出来,只是慢慢收紧手中的线。 呈现给秦枫一副痴情女子、为爱甘愿等候千年的模样,暗中却一点点加深秦枫心中的负疚感。 秦枫慢慢地开始对她温存多了。 不够,这些还不够。 她王小米,又不缺男人,这么费心劳力的,当然是为了得到一个家。一个疼她爱她的老公,一个温暖的港湾。 当秦枫继续拖延下去时,王小米下了最后通牒。 “枫,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你压根就不想离婚,对不对?”某天,激情过后,王小米捧着秦枫的脸问。 “不是。关于儿子的事,一直没沟通好。”秦枫立即否认。 “是吗?你难道想要儿子?” “啊?嗯。他是我儿子呀,当然要跟我了。” “秦枫,你脑子没病吧?”王小米从秦枫怀里挣脱出来,坐起身,冷着脸说。 “儿子当然跟着妈才能过得更好啊。再说了,难道你想让我当后妈?” “我可以要二手男人,但不能要二手儿子。” “你把儿子要过来,我们俩以后还要不要生孩子了?” “你说,你说,你倒是说啊。” 秦枫傻眼了,像是没有消化王小米机关枪似的喷出来的话。 王小米突然一改刚刚咄咄逼人的气势,泪流满面,抱住他的头,前后摇晃起来。 “好,好,不要,不要,你说不要就不要。”秦枫急忙讨饶。 王小米这才破涕为笑,又腻到他的怀里,轻声细语地说:“给你三天时间,如果还离不掉,我就直接打电话给你老婆……请她让位。” 秦枫的脑袋轰一下炸了,猛地一扯王小米的胳膊:“你不能打电话给她!我不许你打电话给她!对了,你怎么知道她电话的?” “放手啊你,扯疼我了。”王小米抓住秦枫的手,让他放开。 秦枫眼珠血红,死死地盯着她。 王小米心里居然有丝害怕,她强笑着说:“只要你能顺利解决,我干嘛非要掺和进去呢?你手机里不是有她的电话吗?虽然你只存名字,可我又不是傻子,光看短信内容,也知道她是你老婆啊。” 秦枫松了手,“事情我会解决的,你不许轻举妄动。否则……” “知道了啦,知道了啦。这么凶干嘛?吓死人家了。”王小米钻进秦枫的怀里,嘤嘤地哭泣起来。 秦枫烦躁不安,索性穿衣下床,回公司去。 秦枫很烦,王小米越逼越紧,他里遮外瞒,没享到齐人之福,倒备受煎熬之苦。 万般无奈,他只好告诉王小米,婚已经离了,因为只有一处房子,又怕伤害儿子,所以目前还住在一起。 王小米当然不满意,但她小心地藏起自己的不满,装出欢天喜地的样子来。 王小米开始对外宣传秦枫是其男友,秦枫不否认也不承认。 秦枫的如意算盘是,告诉王小米自己已经恢复单身,松弛她的警惕,免得她真的给杨曼琪打电话,那不是要了他的命吗?只要能稳住王小米,给他时间,他会让王小米看到他的“真实面目”,到那时,也许他纠缠不休,王小米都躲避不及了。 就这样,秦枫开始了里外应付的日子,要陪女朋友,总要有时间吧,先不说金钱,杨曼琪向来对他的钱管得不严。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秦枫放弃了玩游戏、放弃了踢球,悄悄地把这些时间嫁接到王小米的身边。 杨曼琪不是不猜疑,但她选择了相信老公。 秦枫前期还尽职尽责地扮演男友的角色,慢慢地,就变了——大男子主义、小气、挑剔、洁癖、不求上进、急躁……他的这些策略比较成功,在王小米的心里成功地留下阴影。 不过,王小米是谁呀?王小米就是王小米,超级自信,敢比凤姐。 她也觉得秦枫变了,但是男人嘛,哪个没有缺点?不是说好女人就是一所好学校吗?看来杨曼琪不是个好女人,起码她没有把秦枫改造好。但她相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学校,相信自己能够把秦枫改造为自己心目中的男人。 而且,杨曼琪不是一个好女人的结论,让她偷偷地乐了。听朋友说,秦枫的老婆长得盘靓条顺、温柔似水,最重要的,还能干。 切。她刚听到时心里煞不是滋味,但想着,自己总比她年轻吧,能干,难道自己不能干吗?再说了,连自己的老公都守不住,再能干又有什么用。 如果说这些都是小阴影,王小米都足以克服的话,那么,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阴影,在困扰着王小米,左右她的抉择。 那就是秦枫的老二,经常站立得不够硬,以致有几次的恩爱无法完成,有时即使勉强进去了,坚持一小会儿就又软趴下来,惹得王小米火冒三丈,再也戴不上温柔的面具。 欲火焚身,长着一双梁朝伟眼睛的男人,却无法给她降下甘霖,心里不是不恼恨的。 好像从秦枫与杨曼琪离婚之后,在与她两情缱绻时,一次也没有射过。 王小米强压心火,从网上搜来补肾壮阳的菜谱,费尽心机地做给秦枫吃,就差用药了,但效果均不大。 对此,秦枫的解释是,天太热了,热情不起来。 王小米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人,她已经做了这么多,让她轻易放弃,绝无可能。 她分析来分析去,感觉秦枫不是不能为,而是不想为。 因为刚过完年那阵子,他们也是很甜蜜的,尽享鱼水之欢。如果说原因,怕还是那个杨曼琪,听说杨曼琪很漂亮,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旧情绵绵、藕断丝连,难免偷腥贪欢。男人的小蝌蚪是有限的,被她杨曼琪榨干了,自然就没法给自己。 王小米想,怎么样羞辱羞辱那个贱女人呢?一定要让她从秦枫的爱情世界里彻底消失。 遗憾的是,王小米不知道,在各种事物的常理中,爱情是无法改变和阻挡的,因为就本性而言,爱只会自行消亡,任何计谋都难以使它逆转。 任何计谋都难以逆转秦枫的爱,却轻而易举地逆转了杨曼琪的爱。 在看到那个时尚的女子和她眼睛里的圆滑世故时,在听到那个女子所说的毒箭一般的话语时,杨曼琪的心碎了,爱远了。 秦枫怎么也没料到王小米居然设了个局,拖了他大半夜,然后在他告辞回家时,跟踪他到了小区楼下,要求与杨曼琪面谈,并且说,她愿意出钱给杨曼琪租房子。 怪只怪他没有关机,杨曼琪打来电话时,居然被王小米抢过去接通了。 那一瞬间,他的心重重地摔在地上,又弹到空中,再无所依。 至于王小米说的什么26次,他根本不清楚,他之所以没有解释,是因为他觉得,无论是一次还是26次,出轨了就是出轨了,背叛了就是背叛了。 他忽略了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女人的世界里,一次和26次有着本质的不同。如果只有一次,那么客观性很强,但是累积到26次,就是主观性了。 所以说,一次身体的出轨,能够被原谅。但26次身体的出轨,必然包含了感情的背叛,是决不能被原谅的。何况,背叛的对象还是一向骄傲的杨曼琪。 王小米输得很惨。秦枫否认了爱她,杨曼琪承诺决不离婚。 反正是闹翻了,秦枫再无把柄捏在王小米手里,对王小米根本置之不理。 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闹到秦枫公司里去了,可惜,现在的很多私企,只管员工是否有能力拉来客户,签到单子,私人问题,不影响工作大多不干涉。 王小米平心静气想了想,感觉这场出轨游戏中,唯一动情的好像只有自己。 心下凄凉,想放过秦枫,也放过自己。却终是不甘心。 王小米发了条短信给杨曼琪:“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吗?秦枫公司真不错,给租的公寓太奢华了,居然有个超级大浴缸,不仅可以泡澡,还可以做爱。” 杨曼琪看到这条短信,血往上冲,直撞脑门。 这个女人,太嚣张了! 秦枫、秦枫,你竟这样对我。 类似的短信,杨曼琪隔三差五就会收到。 忍无可忍,杨曼琪发了条短信给秦枫:“请你管好你的小三,不要把你们恩爱的时间、地点、方式告诉我,我没有偷窥癖。” “怎么可能?从她出现在你面前开始,我就跟她再没有任何来往。”秦枫又惊又怒。 “我才不管你们来不来往,我只想要清静的生活。” 手机铃声响起,秦枫。 杨曼琪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起来:“喂。” “小曼,我真的没有再跟她……” “对不起,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请问你有事吗?”杨曼琪淡淡地打断他。 “有,别挂!”秦枫急忙说。 “说吧。” “我的探亲假积累不少了,我想回家看看,大概能待一个月。宝宝还好吗?” “不必了,你的假期留着陪小三吧。我爸妈都在这儿,你回来也不方便。” “爸妈都来了?那挺好的。对了,爸爸不上班了吗?” “我给我爸办了病退,不上班了。” “爸爸生病了?什么病?怎么没告诉我?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爸生病跟你有什么关系,没必要告诉你。” “小曼!”秦枫无奈地低喊。 杨曼琪只是无语,却也不挂机,安静得可闻两人的呼吸声。 “小曼,我前段时间带团出境了。时间太紧张,漫游费太高,我就没打电话。我……一直想你和宝宝。” “没其他的事我挂了,我要去车站接苏恬了。”杨曼琪说完,轻轻地按了挂机键。 苏恬!对。 “苏恬!我是秦枫。” “请问您老有何贵干?” 秦枫愣了一下,苏恬并未像往常那样,亲切地喊他老大,而是不阴不阳的调子。 “欢迎你到无锡来!让小曼带着你多转转,不过冬天可看的景不太多了,春夏秋三季都不错……” “对不起,我时间很紧,你要没事我就挂了。” “别,别。我……有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苏恬蓦地发飙了。 总算恢复正常了!阿弥陀佛。 “我想问下,爸爸生的什么病?”秦枫也不结巴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岳父生的什么病你不知道,那你就装不知道生病这回事,就得了呗。你还好意思问我这个外人?” “你都知道了?听说你来,我就猜你肯定知道了。事情不像你所了解的那样……” “不像我了解的那样?那是什么样?难道是杨曼琪有外遇了,小白脸找到家里来了?” “……” “你说,你哪点配得上曼琪?能娶到她,是你家前辈子修来的福气,是你祖坟冒青烟了,你不但不知道珍惜,你还伤她。你……你……真真猪狗不如!”苏恬脾气火爆,开始口不择言。 “对不起,是我不好。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骂完了,苏恬心里那团烈火方吐出去些。 “还不是你气的,你搞外遇,被她爸知道了,她爸有多疼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她妈以死相逼反对曼琪嫁给你,全是她爸在中间周旋,你才能抱得美人归。结果呢? “她爸有高血压,你知道吧?这一气,脑梗塞了。幸亏送医及时,但现在左腿跛了,一点力气也用不上了。曼琪想等父母退休后,带他们游山玩水的梦想是再也无法实现了。” 秦枫的眼泪缓缓地淌了下来,心痛得无以复加。他是再也没脸出现在岳父岳母的面前了。 遭受苦难的人在承受痛楚时并不能觉察到其剧烈的程度,反倒是过后延绵的折磨最能使其撕心裂肺。 杨曼琪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了,原来仍然不能。 今天是她的生日,31岁,再没有少女的青葱鲜嫩,再没有少女的天真娇憨,剩下的只是时间所留下的刀劈斧砍的伤痕,还有它所留下的沧桑。 往年的甜蜜镜头在眼前一一闪现,24岁那年的生日,杨曼琪下班回到出租屋里,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一枚钻石戒指放在翻开的书页中间,在烛光的映照下,形成一个心形的阴影。 她不觉拿起戒指戴上无名指,发现尺寸刚刚好。把手举起来,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那枚小小的钻戒,感觉全世界都在自己的手掌上了。 “亲爱的,戴上了?那就是答应嫁给我了?”秦枫从她身后抱住她,把脸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呵着她的耳朵问。 杨曼琪的脸羞红了,“鬼才嫁你!”说着,就动手要摘戒指。 秦枫把她的双手拢在手心里,越握越紧,“这是枚魔戒,戴上去就脱不下来。直到——我死。” “打嘴,瞎说什么呢?”杨曼琪用嘴唇去堵秦枫的嘴,秦枫立即含住她的唇瓣,用力吮吸,不一会儿,两人都气喘吁吁。 “我怎么舍得死呢?以后,每年你的生日我都会陪你。不光是生日,还有……” 杨曼琪笑推秦枫,“吃饭了,饿死了。” “先吃你。”秦枫打横抱起杨曼琪,扔到大床上……杨曼琪闭上眼睛,任泪悄悄地流。 如果从不曾到过天堂,那么也不会知晓地狱在何方。 用尽力量也抵挡不住心中汹涌而来的悲伤,杨曼琪从公司出去,开了车子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两瓶竹叶青酒,几个乡巴佬鸡蛋。 她潜意识里希望这酒能如毒蛇一般,把自己毒死或麻醉。 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是同事们要给她庆生,晚点回去。 开间房,杨曼琪坐在地上,倚着床,抓起一瓶竹叶青酒,仰起脖子,就“咕嘟咕嘟”地喝起来。饶是她小有酒量,也被这样粗鲁的饮酒方式给呛到了。 她按着胸口咳嗽着,那首“恋爱频率”响了又响,杨曼琪猛地抓起手机狠狠地向门上砸去。手机掉在地上,摔了个七零八散,音乐中断得有些仓促,杨曼琪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快感,似乎摔得七零八散的不是她的手机,而是秦枫。 杨曼琪继续喝酒,一边喝酒一边流泪,似乎喝下去的酒直接变成眼泪流了出来。酒瓶里再也倒不出酒来,她的眼泪鼻涕却流也流不尽。 她用手背粗鲁地抹了把眼泪鼻涕,抓起一个鸡蛋塞到嘴里。咀嚼了两下,就和眼泪一起淌了一地。 她蜷缩起身子,慢慢倒在地上,扯过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起来,似要捂着陈年旧伤。 那旧伤却不禁触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撕裂开来,渗着腥甜的血。 杨曼琪想昏睡过去,却偏偏清醒,清醒着被孤单蚕食。 杨曼琪拿起床头的电话机,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曼琪,是你吗?” 那声音是如此真实,以至于杨曼琪像溺水的人看到了浮木,哭了出来。 “怎么了?你……不在家?” “嗯。今天我生日……” “我知道,你在哪?”急切的声音里荡着温柔,杨曼琪心一暖,睡意如突袭的奇兵俘虏了她,手一软,话筒垂落下来,张修杰的声音仍在耳畔。 半天没有任何回音,张修杰心中打个突,千万不要想不开啊,曼琪。 张修杰不敢挂电话,似乎电话一断,杨曼琪就消失不见了。 取出另一只手机,开始拨打杨曼琪的手机,里面传出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手机上网,搜索杨曼琪所用的电话,原来是尚锦酒店。 张修杰发动汽车,边开边拨打酒店电话,证实杨曼琪住在酒店的803房间后,要求服务生立即上楼去查看她的情况。 张修杰匆匆赶到时,服务生刚从杨曼琪的房间里下来,告诉他说,客人喝了不少酒,现在像是睡着了,应该没危险。 张修杰的一颗心才回落原位。 因怕杨曼琪再有什么变故,在核实了张修杰的身份之后,服务生同意给他开门,由他来照顾她。 张修杰看着杨曼琪熟睡的脸,心才真正踏实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曾经,有过这样美好的夜晚,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美好。上天待他不薄,又赐予他这样一个夜晚。 张修杰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弯下身去,把趴着的杨曼琪小心地翻了过来,杨曼琪的脸已经被压红了,有许多枕头折皱的印痕,张修杰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着,想把那些折皱抚平。 杨曼琪握住那只温暖的手,紧紧地拉向怀里,又翻了身,就这么伏在张修杰的胳膊上睡着了! 张修杰心跳如擂鼓,慌得像个毛头小子。 过了一会儿,才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自己一巴掌,又不是没见过女人! 可是,为什么杨曼琪给他的感觉是全新的呢?为什么杨曼琪总能轻易挑动他的情绪? 张修杰的嘴角越咧越大,眼前这个小女人,一定是自己的,只能是自己的。从未争过什么,但这样的感觉,给他这样感觉的女人,他一定要尽力争一争。 还好,上次北京之行,终于有了破冰之举。 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人,给了自己打破现状的勇气和力量。 张修杰下了飞机先去看了儿子,儿子今年17岁,再过几个月就要参加高考了,按说,他有什么举动也要忍耐,再忍几个月,等儿子高考有了结果再说。 可是,他实在忍不下去了。15年来他都没有感觉忍得难过,现在,这种生活让他感觉窒息,他必须逃离,而且是马上。 儿子上的寄宿学校,从小学到高中,光这一点,他就打心里觉得对不起儿子。 看到他,儿子很高兴。他觉得自己压根不配做父亲,面对儿子灿烂的笑脸,却要说出伤害他的话。 “张向辉,有……有件事,爸爸想跟你商量下。”他不敢看儿子清澈得近乎透明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说。 张向辉立正身子,收敛了笑容,他知道,爸爸连名带姓地喊他的时候,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爸爸非常生气,一种是爸爸把他当成与其平等的大人来对待。显然,此时,爸爸属于第二种情况。 张向辉抿了抿唇,有种预感,爸爸将要说什么。 张修杰颤抖着手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再缓缓地把烟圈吐出去,似乎在烟圈的遮挡下,自己将要出口的话才不那么突兀。 “我想……想跟你妈离婚。”张修杰飞快地瞥了一眼儿子,又迅速地把目光移向远方。 “离吧。恭喜你想开了,我妈她同意了?”张向辉炯炯有神的眸子盯着张修杰,一眨不眨。 张修杰的手一抖,烟灰抖了一裤腿,儿子的反应太出乎意料了!他扔下烟转过身去,眼睛里焕发出神采:“儿子,你同意?” “嗯。”张向辉点点头,用脚把地上的烟碾来碾去,“你们早该离了,你不快乐,妈妈也不快乐。虽然,我想让你们在一起,但不想让你们不快乐。” 张向辉抬起头来,“即使你们不在一起了,还是我的爸爸妈妈,不是吗?” 张修杰的眼泪涌了上来,忍了十几年的泪水居然在儿子面前全涌了上来,他把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你永远是我儿子,不管什么境况,只要爸爸活着,你就永远有爸爸。” 眼泪打湿了儿子的肩膀,儿子慢慢地伸出手来回抱住他,“爸爸,你遇到你的幸福了,是不是?” “是。”张修杰把儿子从怀里推开,轻轻撩起他的额发,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我有福气能娶到她,相信她也会像妈妈一样爱你。如果,你见到她,一定也会喜欢她。” “是吗?”张向辉重新投入爸爸的怀抱,爸爸真的遇见他的幸福了,那么,妈妈怎么办?妈妈固执地认为爸爸才是她的幸福。 爸爸妈妈不快乐,他希望他们分开,不希望他们因为他而放弃生活的快乐。 可是,他们真的要分开了,他的心里却又酸又痛,他的家,在将来,表面上会多了,但事实上却不在了。 张修杰似乎感受到儿子的悲痛,安抚地轻拍他的背,“好儿子,爸爸谢谢你!希望不要影响到你的高考,不然,你妈不会放过我。” “不会的,你们的关系我早知道了,看你们在我面前演戏,我忍得好辛苦,现在终于解放了。” 父子俩又絮了好一会儿话,张修杰才打车回家。 妻子果然不同意离婚,并且把儿子拉出来做挡箭牌。当听说儿子已经同意他们离婚时,脸一下变得灰白,歇斯底里地喊,绝不同意离婚!要离婚,除非她死! 张修杰厌恶地看着妻子在那表演,他不想揭穿一切,他还要给儿子、给岳父留几分脸面,可是,如果向珍执意如此,他也只好豁出去了。 向珍安静下来,瞪着张修杰,张修杰面露微笑,“说吧,什么条件你肯答应离婚?” “你笑了,你居然笑了,知道你笑起来多好看吗?你已经有好多好多年都没有笑了,我还以为,你的脸被施了魔法,被冰封住了呢。”向珍喃喃地说着,向他伸出手来。 “只有命运对你微笑的时候你才容易对别人面露笑容。” “现在,命运对你微笑了吗?” “是的,微笑了。虽然来得迟了些,可是,毕竟来了。” “她是谁?” “你不必知道。” “我一定要知道,我要知道她到底有多美好,我要知道她到底哪点比我好?”向珍激动起来,“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能回报给我你的爱?” “向珍,我,爱过你。”张修杰闭上了眼睛,过了半天才缓缓张开,“我是爱过你的,我曾经也把一颗赤诚的心献给了你。” 向珍如遭雷击,怔在当地,半张着嘴。 “你爱过我?你爱过我?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向珍又哭又笑,向张修杰扑了过来,“那么,请你现在继续爱我吧,还爱我吧,我一定好好对你,好好珍惜你。” 张修杰轻轻地推开她,“晚了,我对你的爱已经死了15年了,是你亲手杀死的,再也活不过来了。” “不!我不接受,我不接受。”向珍拼命地摇头。 “我只是来通知你,不必你同意。我们已经分居三年了,如果我提出申请,婚还是会离的。我之所以告诉你,是不想这样做。” “那你想怎样?” “我想你提出离婚。” “为什么?”向珍怒视着他,“难道,你还想继续欺骗我爸爸?博得他的好感,继续利用他?” “向珍。”张修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直以来,骗你爸爸的是你,利用他的也是你。” “你……” “你难道想让他知道真相?想让他知道自己辛辛苦苦一手拉扯大的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介意充当解说员。” “你!你无耻!” “错了吧,做无耻事情的可不是我。” 向珍倒在沙发上,嘤嘤地哭泣起来。 张修杰取出纸巾递了过去,“向珍,你也不小了,也该收收心了,你爸老了,很多事不可能再替你兜着了;儿子也大了,若是知道你的事,他也该恨你了。” 向珍只顾哭泣,并不接纸巾,张修杰轻轻地放在沙发扶手上,“你呀,如果真的喜欢他,跟我离婚,光明正大地跟他在一起,不好吗?儿子大了,会理解的。” “你给我滚!”向珍止住哭声,抬起泪痕满面的脸,冲着张修杰吼,同时用力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正中迎面骨,张修杰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 “我哪里是喜欢他,我跟他在一起,还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不喜欢他,你跟他混了那么多年?” “因为他喜欢我,他能给我被爱的感觉!” “向珍,他哪里是爱你?他不过爱你手里的钱,爱你爸的权罢了。” “那又怎么样?那也是爱。不像你,得到我的钱,也用了我爸的权,还要跟我离婚。” “钱我可以不要,权我也不会再用。” “想得美!钱花过了,权也用过了,现在再说不要,不觉得太矫情了吗?” “那你想怎么样?” “再爱我三个月,我就放了你。” “不行!” “婚姻再保留三个月,无锡的分公司归你。” 张修杰心动了,他已经不年轻了,不是不可以重新创业,但是创业需要时间,他现在就想保护杨曼琪,想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三个月而已,只要自己不在北京,谅她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 “好,我答应你。” 不顾向珍的再三挽留,张修杰回了无锡,所谓归心似箭,大抵如是。 鉴于杨曼琪并未离婚,张修杰也不好总去找她,怕给她的生活带来不便,也怕她被别人误会,遭人唾弃,其实,他更怕带给她压力。 他常常把车停在她的楼下,把天窗打开,冻得瑟瑟发抖,只为了看到她偶尔在窗边一闪而过的身影。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后悔了。他悔不该答应向珍,不该再有三月之期,他应该马上做个自由人,才有立场站在她的身边。现在,他只配躲在这里,饱受相思啃噬之苦。 杨曼琪生日到了,他以为她会回家和父母孩子共度。早早买了蛋糕守在楼下,不料,很晚了还不见她回家,恐慌,像一只有力的手,紧紧地攫住他的脖子。 还好,她平安。 张修杰默默地感激上苍,走到门边,把摔得七零八碎的手机捡起来,慢慢地组装回去,开机。突然,他的手指移开,把耳朵贴在门上。 门外吵吵嚷嚷,似有什么人要闯进来,服务生正在阻拦。 看了一眼沉睡的杨曼琪,张修杰打开门走了出去。 “看,我没说错吧,这就是我老公,放手啊!”正在跟两个服务生拉扯的女人看到张修杰赶紧出声。 不是向珍是谁? 服务生诧异地看了看张修杰,张修杰摆摆手,他们便退了下去。 “不请我进去坐坐?”向珍一边理着头发和衣服,一边闲闲地问。 “没必要,里面的人和我们无关。” “是吗?”向珍“嗤”地一声冷笑,“既然无关,为什么不请我进去瞧个清楚?” “人家睡了,我们有什么权力打扰她?” “一个下贱的小三还需要什么权力?” “啪!”向珍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捂住火辣辣的脸颊,向珍呆了。 当他发现儿子不是他的时,没有打她;当他发现她跟何东好时也没有打她。 现在,她不过想看看那个女人是何方神圣,就挨了他一记耳光! “我们走。”张修杰说完这句话,转身向电梯口走去。 向珍狠狠地一脚踢向紧闭的门,“让你做缩头乌龟,我就不信逮不到你!” 张修杰飞过一个能杀人的眼神,向珍的脊背麻酥酥的,汗就淌下来了,一路小跑着过去。 到了外面,向珍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虽然已经立春了,可天气仍然很冷。 张修杰停下来,看着向珍,目光冷冰冰的,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冻人。 “你住哪里?我送你。” “我,我没地儿住。今天,就到你那里吧?” “你?没地儿住?开车来的吧,来了几天了?” “我……” “不要撒谎!就凭你跟踪我到尚锦酒店,难道还怕我知道你早就到了吗?” 向珍垂下眼皮,“你信不信我可以让她在无锡无立锥之地?” “你要是敢惹她一下,我绝不放过你!”张修杰疾言厉色,完全想不到,一向温婉如玉的他竟还会有如此狠戾的一面。 向珍不觉瑟缩了下。 “如果不信,你可以试,只要你不后悔。”张修杰说完这句话,看都不再看她一眼,旋风般走掉了。 “去死!”向珍冲着空气声嘶力竭地喊。 张修杰打开车门,“嗖”地一声发动车子。尚锦酒店是不能回了,想不到向珍居然到无锡来了,绝不能让她伤害到曼琪分毫。 “喂,小李吗?你马上打车到尚锦酒店803去陪杨曼琪杨工,她喝醉了,你照顾好她。” “是,好的。”睡得迷迷糊糊的秘书小李,晕晕乎乎地起床、打车,去陪一个从未谋面的女人。 能让老板如此照顾的女人从未有过,她哪里还敢抱怨。 早上,杨曼琪从宿醉中醒来,头痛得厉害,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你醒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杨曼琪一激灵坐了起来,眼前是个漂亮的小女生,白衬衫,蓝牛仔裤,扎着一条马尾,浅浅地笑着。 “你是?” “我叫李岚,张总的秘书。你好点没有?我在黄记灌汤包买的包子和粥,他家的粥和菜包可好吃了。你先喝点粥吧。” 小李一边张罗一边解说,打量着杨曼琪的神情,给她提了建议。 果然饿了,摸着瘪瘪的肚皮,杨曼琪轻轻地点了点头。 吃了包子,杨曼琪把李岚送到公司,在去公司的路上,给妈妈打了个平安电话,果不其然,又被老妈狠狠地训了一通。 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杨曼琪再一次发誓这是最后一次麻醉自己,以后要加倍疼爱自己,再也不虐待自己。 刚走进办公室,前台走过来说:“杨姐,有客人找你,在会议室。” “好的。谢谢!”杨曼琪向前台点头致谢,端杯水走了进去。 会议桌前坐着一位漂亮的女人,妆化得极为精致,穿着一套乳白色的小西装,脖子上系着鹅黄色的丝巾,衬得皮肤越发白皙,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年龄来,只是微微松弛的手指泄了密。 杨曼琪在脑子里迅速搜索了下,不认识!皱起眉头,再仔细回想,还是不认识。 杨曼琪坐下来,看着她微微一笑,“您好!我是杨曼琪。请问……” 那女人突然把手边的杯子端起来,“哗”地泼了她一脸水。可能女人等的时间长了,水都凉了。春寒料峭,杨曼琪打了个哆嗦,眼睛又涩又疼,用力擦了擦,才睁开眼睛,“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 “我是谁?我是谁你都没有打听清楚,就跟我老公好上了?你胆子挺肥的啊,按理说,你有家有子有工作,为什么还要当小三,破坏别人家庭?” “我?小三?”杨曼琪嘴巴越张越大,指着自己的鼻尖问。 “哼!装得还挺像。不过,我也总算看出你一项长处了,演戏还有一套嘛。张修杰就喜欢戏子,你这婊子倒挺会投其所好。” 张修杰?这哪跟哪啊? 杨曼琪正要解释,不提防那女子猛地扑过来,揪着她的头发说:“你们快来看看,外企的员工就可以不要脸,不守妇德也不守道德吗?” “这个贱女人敢勾引我向珍的丈夫,也不打听打听我向珍是什么人。” “把孙玉山给我叫来,他怎么领导的员工?让他还我一个公道!” 向珍边说边哭,同事们聚集起来,开始窃窃私语。杨曼琪挣不脱拉住自己头发的手,索性不挣了,说自己勾引人家老公,也不算冤枉,毕竟,自己内心确实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只是,这情感,自己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孙经理来了,好说歹说才让向珍放了手。 杨曼琪只是痴呆呆地任头发散乱着,如疯了一般。孙经理一边安抚向珍,一边担心杨曼琪,心里暗骂张修杰怎么还不来。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张修杰就气喘吁吁地出现了。 向珍的脸一下白了,惊讶地看着他。 张修杰一眼看到杨曼琪的惨状,心像刀割一样——自己如此无能,这般小心谨慎,还是伤害了她。 张修杰的眼光像小刀子一样,“嗖嗖”地削着向珍的皮肉,那眼里不含任何温度,向珍顿时被冻僵。 “我……走就是了。”向珍怯怯地说着,狠狠地瞪了一眼孙经理。 孙经理耸耸肩,走了出去,把门带上,这两人是一个也得罪不得呀,现在看来,哪天要回京去给向珍请罪了。 “曼琪,对不起!” 张修杰伸出的手指颤抖着,轻轻地为杨曼琪拢着头发。轻轻顺着头发一撸,柔软的头发就掉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在张修杰的手心里。 张修杰把那一小团乌发紧紧握住,放进自己的西装靠近胸口的口袋里。眼泪落到杨曼琪的发丝中,转瞬不见。 “对不起,对不起。” “有人做了我老公的小三,想不到,在别人眼里,我也成了别人老公的小三。”杨曼琪声音轻轻的,几不可闻。 张修杰心中大恸,恨不能立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疼她一疼。 第六章 向珍 第六章 向珍 张修杰把手放在杨曼琪的肩头,轻轻握了握,“曼琪,走,我送你回家。” 杨曼琪甩了甩肩膀,挣脱张修杰的手,定定地看着他,“我不是小三。” 张修杰心疼极了,又不敢再碰她,只是搓着手说:“你不是,你当然不是。” “我也没想过当小三。” “我知道。我……也舍不得。” “张总,像我这样有老公有孩子的老女人,哪里还配当小三?说我是小三那是抬举我了,我不配。” 张修杰看着杨曼琪神色平静,吐出的话却像冰雹一样,砸在他最柔软的心房,痛不可抑。他宁愿她歇斯底里,他宁愿她解释辩白,也不愿她以这样毫不在乎的口气谈自己不配做小三。 知不知道,在我心里,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你不配的。 张修杰双目烁烁地看着杨曼琪,从听到她喊“张总”的那一刻起,他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尚未站稳的脚跟,就又被她毫不犹豫地推出去了。 “曼琪,我……” “你不用说,我知道。以后我们也避避嫌,除了公事再也不要有来往吧。”杨曼琪的眼底一片清明,声音低了低,“嫂子人很好,做女人不易,你不要辜负了她!” “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看着杨曼琪把自己越推越远,张修杰忍不住要解释。 “对不起,我对别人的家庭生活不感兴趣。”杨曼琪说着站了起来,“张总,再见。” 张修杰拦住她,“就让我送你回家。” “不必了,我的同事们已经误会了,再这样只怕解释不清了。” “我来解释。曼琪,请你相信我,把问题交给我解决,好吗?”他的声音里有着疲惫,也有着哀求,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杨曼琪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送杨曼琪回家后,张修杰风驰电掣驶向喜来登大酒店。 向珍,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不该还来招惹她。 到了酒店大堂查询向珍所住的房间号,却被告知客人已于两小时前退了房。 也好,反正要回京一趟,就把事情做个彻底的了结罢。 回到家里,向珍还没有回来,她大概是自己开车回来吧。 张修杰走进书房,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三年前已经搬得差不多了,这三年偶尔回来除了看看儿子,并不曾回来居住,看着院子里破败的芭蕉叶,感觉特别陌生。 门铃响了,拿起遥控器按了下,方律师带着文件站在门口。 “进来吧。”张修杰起身去茶水间倒了杯咖啡。 方律师把离婚文件放在桌上,“办妥了。” “好。”张修杰拿起来开始签字。 “那财产分割?” “在她名下的归她,在向辉名下的归向辉,我们共同名下的也归她。我名下的除了无锡分公司以及智科,全给她。” 方律师猛地倒吸了一大口气,“全给她?” “是。她要的我给不起,夫妻一场,终究是欠了她的。如果这些能弥补她一下,就给她吧。” 方律师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签了一系列文件之后,张修杰拎起轻巧的手提箱,“辛苦你了。” “哪里,我应该做的。这是西山别墅的钥匙。”方律师说着,递过来一串钥匙。 张修杰接过来,从车房里开出自己的奥迪q7,甚至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向珍接到方律师的电话,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突然沉淀下来,迅速积聚起一股怒火,逮不到正主,便向方律师倾泄而去。 打电话给张修杰,关机。这是从未有过的事,18年来,她和张修杰的关系再不好,但不管什么时候打他的电话,他总是开机的。哪怕接通后不理她,或者态度冷淡地挂了,也不曾对她关机过。 难道这次他来真的了? 向珍害怕起来。虽然从他说要离婚,这害怕就一直追随着她,但她总是不信,无论她做过什么事,他总是云淡风轻地说一句:“你的事,自己处理,不要让我给你擦屁股。”但还是会给她善后,并不曾苛责过她。 可她有时明明不想那么做的,之所以那么做,也无非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宣布自己的存在。可他,为什么不理解自己的苦心呢? 看着空荡荡的家,向珍禁不住泪流满面。 她知道,一旦张修杰决定了的事,谁也别想扭转。但她总还要尽力一试,即使婚姻已经被自己经营成鸡肋,可是,她仍然不愿轻易放弃。 毕竟,她爱他,爱他张修杰呀! 向珍伏在地上,又呜呜地哭起来。 第二天早上,向珍从地板上爬起来,揉着酸痛的身子,拨打方律师的电话,“要我签字可以,我必须要见他一面。” “再见亦是无益,他不是把绝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你了吗?你还有什么要求,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财产算个屁!如果我把财产都给他,他可以不离婚吗?” “恐怕……恐怕不行。”铁齿铜牙的方律师居然结巴起来。 “那不结了,立即给我安排。” “好吧。” 张修杰躺在舒适的大床上,睡到天光大亮,起来伸个懒腰。发现这个方琦文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买到视野这么好的山边别墅,并且屋子里也收拾得干净妥当,他打开冰箱一看,居然满满的都是食物。 张修杰会心地微笑起来,吹着口哨给自己做早餐。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己的新生活,终于要开始了吗?有点不敢置信。 接到方律师的电话并不意外,如果他能搞定向珍,他就太意外了。 向珍一整天都在等张修杰的电话,只接到方律师的电话通知她下午三点在午后蓝山会面。曾经最亲密的夫妻,如今连约见都要通过律师,真是悲哀。 向珍压抑住翻涌而上的悲哀,化了个精致的妆,先去见了爸爸。她也不知道自己此行所为何事,难道是希望从爸爸身上吸取些勇气和力量?抑或听听爸爸的建议? 可是,如果实话实说,会不会要了老爸的命? 纠结了许久,向珍在见到爸爸时,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爸爸睡着了,躺在卧榻上。向珍进屋拿了条毯子轻轻地给爸爸盖上,嘱咐了保姆几句,就悄悄地撤了出来。 什么也不能说,只要老爸和儿子安好,她有没有张修杰又如何呢?这么多年来,张修杰也只是个摆设,只是摆设罢了,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向珍驱车前往午后蓝山,张修杰一向守时,尤其不喜欢别人迟到。 到得有些早了,向珍把车停在停车场内,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往事如流水般涌来。 初见张修杰时,他还是个略显稚嫩、拘谨的青年,如今,时光已经把他打磨成一个成熟的充满魅力的男人,这里面是否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想着想着,向珍微微笑了。不管如何,他总抹不去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谁能想到,她,聪明能干、眉目如画的向珍,婚姻居然是相亲相来的!再说句不好听的,是靠爸爸的权势得来的。 她始终不理解,为什么她不能嫁给那个人?那个她所爱的男人。 事实证明爸爸的眼光是正确的,不,是英明的。但她心里却总像有个缺口,年少时的爱恋呵,就算知道会有覆顶之灾,还是会勇往直前吧? 她不知道爸爸答应了张修杰什么条件,她也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她只知道,那个青葱一般的少年,其实远不像表面所呈现的那般无力、那么懦弱。 伊始,她瞧不起他,觉得他傻乎乎的,压根配不上自己。她对他处处刁难,时时侮辱。而张修杰却像所有的傻子一样,不声不响,对她依然好得令人发指。也因此,她越发瞧不起他,也越发变本加厉。 而张修杰则像弹性无限的弹簧,任她抻拉,不反抗亦不折断。 不知什么时候,等她发现的时候,张修杰已经像生命力顽强的野草,在她的心里蓬蓬勃勃地生长,她猛醒自己做过太多的错事,但每次都有这个貌似痴呆的青年守在自己身边。 冰冻的心渐渐温暖。她决定忘记那个人,因为,心上他的影子已经模糊,而张修杰的脸却越来越清晰。 过了一段好日子,他们还是有过一段值得永远回味的好日子的。 那时,孩子初降生,向珍转了性,张修杰喜不自胜。 两个人如胶似漆,恩恩爱爱。 只是,好日子过得太快了些,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已经像书页一样,翻过去了。 儿子两岁那年到朋友家玩耍,她跟朋友聊得忘了儿子,儿子不知从哪翻出了汽排钉,吞了下去。 儿子过来告诉她肚子疼的时候,她还没在意,顺手取了饼干给他。结果儿子半块饼干没吃下,就剧烈咳嗽起来,顺着嘴角淌出血来,她吓得六神无主。 儿子在手术室抢救,她瘫在外面扶不起来,儿子是爸爸和老公的心头肉,更是她的。儿子是她任性的后果,也是她初恋的结晶啊,纵然是他死了,可她终归为他留下了根苗。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张修杰迅速赶来,把她抱在怀里。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如此有力,而她,又是如此的贪恋。 儿子的事,她很抱歉。还好,张修杰一直没发现,她发誓要好好对他,过个两三年,再为他生个孩子。 儿子的血型随她,她不担心他会发现。只要她和爸爸不说,谁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手术进行了四个半小时,从儿子的喉咙里取出了足足8颗汽排钉!看着鲜血淋漓的汽排钉,想象儿子所遭受的苦楚,向珍懊悔不已。 儿子出院后,张修杰对儿子的态度没有变化,但对她的态度却异常冷淡。 向珍几次欲询问其到底为何改变,却因心虚而不敢开口,万一,是自己所顾忌的呢? 算了,装作不知道这变化好了。于是向珍加倍对张修杰温柔起来,以期他能放下心结,体味到她现在对他的爱和珍惜。 张修杰却像不曾看到一样,冷若冰霜,只有在看到向辉时,才绽放笑脸,对他温言相向。 这样的张修杰,让向珍不安,更让向珍不解,她始终猜不透,张修杰到底知不知道向辉不是他的儿子? 热脸贴冷屁股,时间一长,脸也冷了。 向珍开始对张修杰暗存不满,自己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自己已经低三下四、处处讨好,难道还不能表明自己的诚意?杀人不过头点地。 向珍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状态,把自己变成工作狂,有空了就对看得上眼的帅哥调调情说说爱,日子貌似过得惬意,实在憋了一肚子气。 因为她之所以这样,已经不是因为她喜欢,而是想借此刺激张某人。 可惜,某人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气得向珍越发胡混起来。 日子就这样走进了死循环,路越走越窄,除了儿子,除了爸爸,二人再也没有话题可谈。 两人在爸爸和儿子面前,倒是非常默契地扮演一对模范夫妻。只是这样的机会也少之又少,一年去不了爸爸那儿几次,儿子则从小学开始就上寄宿学校。 说起来,那些年,自己对儿子的照顾还不如张修杰多。只顾得玩,只顾得疯,也不知道是在报复自己还是在报复张修杰。只知道,心里的苦绝对比他多得多,每次疯狂之后,都是更沉重的失落。 直到遇上何东。 遇上何东,她的感情才像漂泊的浮萍扎了下根,总算有个栖息地。 张修杰很快就知道了,她也不打算瞒他,左右这个人是不爱自己了,难道自己还不能再找个人来爱自己吗? 何东爱她,不过爱她的钱,爱她的权,她知道。 如果拿她所拥有的钱、权,可以换得到她所缺乏的爱,她愿意。 如果拿她所拥有的钱、权以及钱、权所换来的爱,可以换得他张修杰的爱,她更愿意! 可是,她拿什么也换不到他的爱了,拿什么也换不回他的心了。 无数次在何东的怀里醒来,凄凉和悲哀便如窗外的月光,漫了一地。 她多希望,那温暖的怀抱是张修杰的。 可是,却是何东。 即使如此,她也不能放弃这唯一的温暖。所以,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虽然任何事里不包括张修杰,但显然,她一次一次地将善后事宜交给张修杰去处理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他。 以前,她失去的是他的爱,现在,她要失去他的人了。 她知道。 她一直知道。 却像吸了大麻一般无力自拔。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他要在无锡开分公司,她就知道,他完全离开自己的这一天,不远了。 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她以为,怎么也要等到儿子入大学以后。 更没想到,张修杰,居然爱上了一位有夫之妇。 这些年,自己爱过他,也恨过他,却不曾舍弃过他。想到将要和他形同陌路,向珍心如针扎,泪潸潸而下。 张修杰的车一晃而过,向珍擦干眼泪,又拿出镜子,仔细地把妆补好。然后伏下身子,等着张修杰先上去。 她可不想让他看到她在等他,也许,在张修杰的眼里,她已经是个坏透了的女人。可她仍然想在他面前保持一份尊严。 向珍微笑着站到张修杰面前,张修杰站起来,从容地替她拉开椅子,对前来的侍者说:“两杯蓝山。” 轻轻啜了一口咖啡,张修杰看着低了头搅拌的向珍一眼,“找我什么事?” 向珍心里比这咖啡还要苦上几分,“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们还……是夫妻呢。” “向珍,我爱过你,现在也还尊重你。离婚后我们还是朋友。” “如果我执意不离呢?” “你知道结果的。” “可……如果,如果我说,我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呢?” 张修杰眯起双眼,“这么说,你想毁了我?” “我哪敢?你今非昔比,哪里是我向珍可以毁得了的?”向珍轻轻地叹息。 “你明白就好。把我当朋友总好过当敌人。” “如果,没有她,你还会跟我离婚吗?” “以前不会,现在会。”张修杰毫不犹豫地说。 “理由。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她让我知道,爱是如此美好,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逐。” 张修杰沉浸在对杨曼琪的想象中,满脸向往。 向珍忌妒,是的,她忌妒。她狠狠地说:“我要毁了她!我不怕付出任何代价。” 张修杰的双眸蓦地一收,精光迸射,“你确定?” 向珍决绝地看着他,再不置一词。 张修杰亦不退缩,“向珍,你确定?你确定你可以承担毁了她的任何后果?” 张修杰说着身子前倾,语气冷冰冰的,眼神也冷冰冰的,向珍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过一命赔一命罢了。失去你,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向珍强辩着。 “你想得太简单了!拿你去换她,你还……”张修杰收了声,慢慢把身体收回去,靠在椅背上,轻轻地转动着手机。 “向珍,你真的不在乎你的儿子和爸爸吗?”张修杰端起咖啡啜了一口,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问。 向珍剧烈地抖了一下,咖啡洒到雪白的毛衣上,像一块干涸了的血。 “你敢?” “没什么我不敢的,我承认,你要想毁她,轻而易举,我万万不能护她周全。但若她没了,我也没什么好活的。命都不要了,你说,我还怕什么?”张修杰盯着向珍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何况,我不像你,我没有儿子和爸爸。” 向珍的脸变得煞白,颤抖着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了你为什么还要对他那么好?” “孩子无辜,我不能也不会把你犯的错惩罚到他的身上。”张修杰轻轻地吹了吹已经凉了的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向珍的脸又涨得通红,猛地站起来,什么话也说不出,又猛地坐下去了。 “你如果有其他的条件,是我可以办到的,你尽管讲。” 许久,向珍才幽幽地开了口:“你觉得,除了你,我还缺什么?” “对不起。” 向珍搅拌着手中的咖啡,也不说话。 “儿子……他也希望我们能幸福,我想,我们不应该辜负他。” “他,知道了吗?” “只要你不钻牛角尖,他永远都是我张修杰的儿子,我会一如既往地疼他、爱他、照顾他。” 向珍脸上流露出些许感激,语气却很冷淡,“你有心了。” 向珍从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放在桌边,“你再去看看爸爸吧,他一直很惦记你。” “好的。” “向珍。”张修杰喊住了起身欲走的她,“你,是打算瞒着爸爸,还是告诉他?”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也好。你告诉他,只要我在北京,我总会常去看他的。如果他不嫌弃,可以把我当儿子。” “谢谢。” 向珍说完,并不敢看张修杰,快步走了出去。 太阳还在,暖洋洋的,春天,来了呢。 只有吹来的风,还是冰冷的,刺得向珍的眼泪流了出来。 别了,终于不再有任何瓜葛了。心是痛的,也是轻松的。以后,可以不用在乎谁的眼光,完全为自己而活了。 “喂,东子,到我家来。”向珍说完,也不管何东答不答应,就把电话给挂了。 坐在家里的大吧台前喝酒,已经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把何东叫来,也许只是太孤单了,需要有个人陪着。 等何东到时,向珍已经躺到吧台下面去了。 何东三十多岁,皮肤黝黑,有棱有角,五官倒也端正,不过,一脸狠戾,让人望而却步。但在看向向珍时,却有敬畏之色浮现。哪怕此刻向珍烂醉如泥。 何东上前把向珍抱起,放到卧室的大床上,隔着窗户看外面洒满阳光的小院子,贪婪的心恨不得全揽入自己的怀里。 自己也不清楚,想揽入怀里的,是这豪华的别墅还是别墅里的女人。 离这一天不远了。 从向珍打电话让他到这里来,他就知道。 他与向珍交往15年,虽然她不瞒着丈夫,但她却从不曾带他来过这里,也不曾让他在她儿子面前出现过。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作为攀援大树而生的蔓草,又有何资格不甘? 他爱向珍,虽然这爱不过是他从她身上换取物质的筹码。他也恨向珍,恨她把18岁的自己变成小白脸的身份,恨她用物质和自由绑缚了他,让他再也逃不开。15年来,他不是未想过逃离,不是未想过换一种身份生活,可是,被养在笼中的金丝雀,除了讨好主人,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做只安逸的金丝雀,一辈子已经这样了,最好的年华磨灭了曾经的万丈雄心,不用辛苦工作就要什么有什么,也许,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吧。 向珍也劝过他找个人好好过日子。说如果需要,她可以从他的生活中退出来。是啊,可是,如果她退出来他怎么办?他拿什么来养老婆养孩子? 虽然她给的钱不少,可是,他挥霍得更多,用尊严换来的钱,又全部拿来去买别人眼里的尊重。 他想过跟向珍结婚,所有难题就迎刃而解。 可是,向珍不同意,提也不许再提。 床上沉睡的女人,她已经老了,鱼尾纹密密的,连嘴角都有了清晰的纹线。这个自己用青春陪伴的女人,老了。 何东感叹着、心疼着,伸出手轻轻抚摸她有些松弛的皮肤。 当初,她也是个水灵灵的蜜桃般的女子,饱满的额头,饱满的胸,鲜嫩得似乎轻轻一下就掐出水来,闪着青春的光泽引诱着他去采摘。 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女人当然不止她一个。可是,最让他留恋的却是她,有时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留恋的到底是她的人还是她的钱。抑或两者都有? 向珍喃喃地说着什么,何东轻巧地跳上床去,紧紧地搂着她,俯在她的耳畔轻轻地说:“在呢,我在。” 向珍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揽着他的腰沉沉睡去。 何东想,不管那么多,只要这个女人一天不让自己离开,自己就决不离开她。 没有人让他起什么誓,他却在心底坚持。 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落日一点一点地暗沉下去,身边有淡淡的酒味钻入鼻孔,何东感觉微醺,原来,安静也是一种美。 向珍揉着额头醒来了,屋子里飘荡着浓浓的香气。张修杰回来了?她一骨碌爬起来。走出卧室才想起,他们已经离婚了,他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走到厨房,发现何东在笨拙地做饭,紫砂煲炖着汤,香味随着袅袅的白雾缓缓上升,直扑肺腑。 感动也像那白雾,丝丝缕缕地钻入向珍的心底,化作水滴,滋润她干涸的心田。 不是张修杰又如何?张修杰厨艺虽好,却无心为她做饭。而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厨艺不够好,但对自己有心。 冷清的别墅,已经好多年没有家的气息了。儿子逢年过节才回来,一回来便到姥爷那儿过,而这里,就一直冷清着。 何东像个精灵,把家的宁和带给了她。也许,张修杰说得对,一直在背后守候的他,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吧。 向珍走上前去,温柔地环抱住何东的腰,把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何东微微一颤,马上大声斥责她:“快躲开,油热,烫着你了。” 向珍不做声,也不躲开。何东转身拿葱花爆锅,又走两步去拿铲子,身后像拖了条笨重的尾巴。菜放进锅里,盖上锅盖,声音渐渐小了。何东仰起头,把自己的头放在向珍的头顶上,轻轻地厮磨。 “向珍,我们结婚吧。” 向珍的头抬了起来,又落了下去,“你知道了?” “离婚协议,我看到了。” “哦。” “我一定会努力照顾好你。好像,这辈子我还没有用过‘努力’这个词呢,给我个机会吧。”何东把手覆在向珍扣在自己腰间的手上,慢慢地握紧。 “我们这样不好吗?没有他,你就是光明正大的了,做我男朋友,不好么?” “好是好,但还不够好。” “东子。” “嗯。” “婚姻并没有给我太多幸福,我害怕。” 何东回过身来,把向珍紧紧地抱在怀里。心疼,像怀里的向珍一样,那么真实。 向珍对着梳妆镜,细细地上妆,收拾心情可比化妆难多了,尤其是要面对眼光贼尖的爸爸,一定要把能流露心情的地方都遮盖掉。 爸爸又躺在卧榻上睡觉,向珍心里酸酸的,怎么每次来都睡呢?爸爸真的老了呢,以前精力充沛,退休后总也闲不住,哪像现在,活动范围已局限于书房内了。睡觉也不知道到床上去睡,唉,向珍拿起椅子上的毯子给爸爸盖上。 保姆正在厨房择菜,向珍走进去问了问爸爸最近的生活起居、健康状况。 “小赵,是珍珍来了吗?”爸爸的声音传了进来。 “是我。爸爸。”向珍应着就走了出去。 爸爸已经走到沙发前坐下,“给我杯水。” 向珍应了去倒水端来给爸爸,自己坐在沙发扶手上替爸爸轻轻地捶着肩。 “珍珍,你前段时间到无锡去了?” “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爸爸呀。幸亏没跟你住一块,要不,我可就没有隐私可言了。”向珍笑道。 “修杰的公司怎么样?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北京的钱还能挣得完呀?跑到那么远去,夫妻长期分居两地可不是什么好事。” “爸,你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你还信不过?公司当然很好,势头都要超过总公司了。” “既然公司已经成型,招个大区经理管理就是了,让他回来。” “爸。我们……”向珍欲言又止。 “有话快说。” “我们离婚了。”向珍的手慢了下来,轻轻地搭在爸爸的肩膀上。 一口水呛住了,爸爸咳嗽半天,才缓过劲来,吓得向珍赶紧拍背,希望能帮爸爸止咳。 “他翅膀硬了,嫌弃你了?”爸爸的脸通红,不知是咳的,还是气的。 “不是这样的。是我……有人了。” “珍珍!”爸爸的声音陡地高了起来,“你以为爸爸不知道你对修杰的感情吗?” “爸爸!”向珍的眼泪流了出来。 爸爸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面前来,向珍伏在爸爸膝前,嘤嘤地哭了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抹了把眼泪,笑着说:“臭爸爸,你干嘛凶我,害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是爸爸对不起你,纵然你选的人不对,爸爸也没给你选对人,让你受委屈了。”爸爸抚摸着向珍的头发说,神情很是悲伤。 “不关你的事,爸爸。修杰是个好丈夫,是我对不起他。他在无锡经常回不来,我耐不住寂寞,就……” “你怎么这么糊涂呀!他回不来,你去找他呀。有他挣钱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做女强人?你这么要强的性子,他怎么疼你?” “可我这性子就是你给的呀,我也奈何不得。” “你拉不下脸来求他,我跟他说,快二十年的夫妻了,闹什么离婚。” “爸爸!我们……已经离了。”向珍的声音几不可闻。 “这么大的事,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擅自作主,你想气死我呀。”爸爸说着又咳嗽起来。 向珍也不说话,只管用手一下一下地替爸爸顺气。 爸爸好不容易止了咳,瞪着向珍说:“你马上把他叫来!离了再结。” “爸爸!”向珍抗议道,“你女儿就没人要了呀,非要塞给他?” “谁让你爱他,我还就要把你塞给他了,看他怎么着。不要以为翅膀硬了,便不把我放在眼里。” “爸爸,你可真不讲理。以前我不爱他,你非要把我塞给他,害得我俩感情不合拍。他爱我时我不爱他,等我爱他了他又不爱我了;现在我跟他离婚,你还非要把我塞给他,除了他,这世上就没有别的男人了吗?” 向珍说不下去了,故作委屈,任由泪水大滴大滴地滑落下来。 爸爸的眼里也闪烁着泪光,他最宝贝的女儿,别人却不知珍惜,让他如何不心疼。 “你不用怕,我可以给他翅膀,也可以把他的翅膀给拔下来。” “爸不但是吓大的,爸还负责把别人吓大。”向珍扑哧一声笑了,擦擦眼泪坐到爸爸身边,摇着他的胳膊说,“爸,我都这么大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行吗?张修杰也没有忘本,他说,如果你不嫌弃,就把他当儿子,他会经常来看你的。” “哼!”爸爸虽然不屑,但脸色好了一些。 “爸爸,你多久都没出去走走了,今天天气不错,吃过饭我开车带你去公园吧。” 爸爸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也好。” 小赵走进来,“向老,珍珍,开饭了。” 向珍应着,搀着爸爸向餐厅走去。 餐桌上摆着六菜一汤,有鸡、鱼、虾、豆腐、青菜和豆芽汤,菜量不大,但菜品多,菜相好,红白青黄,看着就赏心悦目。 向珍尝了一口,如以往一样,口味清淡、鲜美,看来,赵姐照顾爸爸还是很尽心尽力的,同妈妈在时一样。 她是妈妈亲自挑选并培训出来的,给爸爸做饭食物要多样化,但杜绝肉上桌,食物不能红烧或油炸。 妈妈已经离开四年多了,但赵姐还一直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并且付诸行动。她不仅是爸爸的保姆,更是爸爸的督军。 也许妈妈早就看穿了她不是照顾爸爸的最好人选,才在临终前郑重地把爸爸托付给赵姐,并要求向珍绝对尊敬她、顺从她。 这样的要求不是没有道理的。在向珍心里,她就是一个外人,一个花钱雇来的下人。每次回娘家都对她呼来喝去的,看到爸爸妈妈对她相当客气,心中还不忿,怕她欺负老了的爸爸妈妈,所以总在话里话外点她。 张修杰就看不惯她的大小姐样子,每次回来,两人都会为对待赵姐的态度大吵一次。可能是感念爸爸妈妈对她的好,加上向珍平时忙回娘家的次数有限,赵姐居然在向家安安稳稳做了七八年。 妈妈生病,尤其是妈妈坚决放弃治疗回家的那段日子,赵姐衣不解带,食不下咽,亲力亲为,请回来的特护都成了摆设。妈妈去世后,她又忍住悲伤,安慰、照顾爸爸。比起她这个女儿来,她做的强上百倍。 也就是从那时起,向珍才在心里真正接纳了她,亲热地喊她赵姐。 想到这里,向珍夹起一条鸡腿,放进她的碗里,“赵姐,辛苦了,多吃些。” “看你瘦的,要多补补才行。你那边也不请个人,要不,你回来吃饭吧。家里就两个人也冷清,你回来一热闹,向老还多吃些。”赵姐说着,也夹了只虾放进她的碗里。 “是啊,你干脆回来住得了。爸爸老了,越来越想念你们了。平时怕你们嫌烦,也不愿意打扰你们。”爸爸也接着说。 “好啊,到时,爸,你别老骂我啊。赵姐,你要劝着点我爸啊,到时我爸血压升高,可别怪我啊。”向珍爽快地答应了,现在的她是如此地贪恋家的温暖。 “小赵,你看,太宠的孩子长不大啊。儿子都快高考了,搁到以前,都结婚生子,说不定她都当奶奶了,说话还没个正形。”爸爸听她答应,喜不自胜。 一顿饭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也许,搬回来住是个不错的主意。 向珍的生活恢复了平静,这种平静直抵内心。 她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吃饭,上上网,看看书,周末陪爸爸侍弄下花草,做美容的时候,偶尔也带着赵姐一起。少了应酬,不近烟酒,健康的生活规律使她的脸色红润起来。 她感觉像是回到了大学时代,在她遇到向辉的爸爸之前,一直过着这样充实、悠闲的生活。 手机铃声响起,向珍放下手上一季度的销售报表,“东子,什么事?” “呵呵,我一懒散闲人,哪有什么事啊,还不是想你了。” “净贫嘴。姐忙着呢,回头再打啊。” “别,你都忙了好久了,怎么你离婚了,我们反而生疏了?我愚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百思不得其解,姐给个答案呗。” 向珍轻轻笑了,“离婚了,新生了,我再也不过从前那种花天酒地、混吃等死的生活了。你也回头是岸吧。” “别的都能回头,就是你,我回不了头。”何东顿了顿,接着说,“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跟你的钱无关。” “东子,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们年纪相差太多了,你收收心,找个年轻的姑娘好好过日子。” “你要抛弃我了吗?我的青春都献给了你,你要对我负责。” “别闹了,东子,你在姐心里,是谁也无法替代的,我希望你幸福。” 何东半天没有说话,正当向珍要挂了电话时,他又开了口:“我既然可以等你一个15年,自然就可以再等你一个15年。” 向珍平静的心湖犹如被投下颗炸弹,惊涛拍岸。 当你青春不再,容颜已逝时,如果仍有人说,愿意等你15年,即使他爱的是自己的钱,这份爱也值得珍藏吧。 “东子,我……” “我知道,你怕。我也不想逼你,可是,我们已经不年轻了,当我们终于可以不带负累、不违道义地相爱时,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 “东子,你给我些时间。” “珍珍,只要你不避开我,你要多少时间我都可以给你。可是,现在,你不见我,不给我电话,也不回我短信,网上也不理睬我,我,我受不了了。” “我是觉得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向珍叹息道。 “我知道什么才是对我最好的,你不需要替我做选择。” “知道了,我也不是故意避开你,最近搬回老爷子那去了,老爷子管得紧,连应酬基本上都没了。渐渐地,我也喜欢上这样的生活了。” “我现在的生活也很有节奏,就是想你没有节奏。” “不贫了,忙去了。”向珍翻着手里的报表说。 “嗯,好好照顾老爷子,还有你。啵!”何东有些恋恋不舍。 响亮的“啵”传过来时,向珍的脸居然红了。 都半老徐娘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没出息。向珍暗暗嗔怪自己。但愉悦却像一波波的涟漪,渐渐扩大开来。 向珍开始了与何东约会的日子,人生苦短,何必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即使不想再走进围城,也用不着拒绝一个自己不讨厌的男人啊。 何东的痞气不知不觉消失了,眼睛里满是温柔,看得她心旌摇荡。和何东一起生活,也不是不可能。这样的念头缓缓浮上水面,如盛夏绽放的白莲引诱着她。 尤其是知道何东居然在考物流师证的时候,这种念头愈发强烈起来。何东终于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去面对这个世界,去参与竞争了。 何东拿到了物流师证书,他说要进tnt。这种话都没有在向珍心里停留,但男人需要鼓励,那么她便鼓励他。 何东知道她不信,这话要是放在一年前说,他自己都不信。 何东居然拿到了tnt子公司的入职申请书。接到电话时,向珍都呆了。 两人在何东的公寓里庆祝,酒至半酣,何东说:“珍珍,我要向你证明,我是个合格的男人,我配得起你。” 何东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烛光在跳跃,向珍仰视着他,从未感觉他如此伟岸。她举起酒杯抿了口酒,踮起脚尖向浑身发亮的何东吻去。 何东从她的目光里读到了欣赏,那是他要走出的第一步,他成功了! 他要逐步走出她的阴影,要以对等的身份站在她面前,还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照顾她。 向珍冰凉的嘴唇触到了他的唇,他的唇温暖柔软,忍不住想要汲取更多。何东不由逸出一串呻吟,反被动为主动,一手扣住向珍的脑袋,一手揽着她的腰肢,狠狠地吻了下去。 早上向珍醒来的时候,正窝在何东的怀里,阳光透过纱帘照在他们的身上,为他们笼上一层明亮的金色,向珍用指腹轻柔地顺着何东长长的睫毛,突然感觉他们的未来也是这样明亮。 手机响起,儿子的头像伴随着音乐在一闪一闪,向珍的嘴角越咧越大。 “儿子,想老妈了?” “嗯。妈,你早点回来,我今天回家。” “好,对了,妈妈现在住在姥爷家,你直接去那边吧。” “我知道,我在王叔的车子上呢。妈妈,再见。” “再见。” 向珍回到家时,就等她开饭了。 儿子的笑声从爸爸的房间传来,向珍笑着推门,“开饭了,还闹,快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张修杰,他笑眯眯地站了起来,一脸宠溺地看着向辉和姥爷玩游戏。听到妈妈的声音,向辉忙溜了出来,越过向珍的时候,冲屋里两个男人吐了吐舌头。 “你怎么来了?”向珍问。 “我来看看爸爸。顺便见见向辉,明天我就回无锡去了。” “他已经不是你爸爸了,不必再看。”向珍的脸鼓着,并不看向张修杰。 “修杰现在是我儿子,你不许欺负他。”爸爸虎着一张脸,说完就走了出去。 “想不到你能耐还挺大,这么快就把老头子搞定了。” “还不是你的缘故。”张修杰说着,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又说,“向珍,多关心你爸爸。他之所以认我,是因为我还是向辉的爸爸,他希望,在他不能再照管你的时候,我能照拂你。” “不需要,我自然能找到照顾我的人。” “那最好。”张修杰大步向餐厅走去。 想到爸爸的心思,向珍又是感动又是难过,爸爸分明已经老了。 也许是时候让他见见何东了。 吃过饭,向辉就神秘地把妈妈拉进卧室,掩了门,抱住她说:“妈妈,你真棒!我为你骄傲!” “傻孩子,妈妈的婚姻失败,你有什么好骄傲的?”向珍拍着儿子的背,欣慰地看到儿子长大了。 “我希望你们在一起,但我更希望你们幸福。你和爸爸在一起,并不幸福。妈妈,我不想你们因为我而不幸福。” “我们不是因为你才勉强在一起,你不必自责。妈妈对爸爸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妈妈,就是因为我知道,我以前才会一直撮合你们,我好担心你不会放手。现在,没了爸爸,你还有我呀。” “儿子,如果妈妈再找个人,你反对吗?”向珍期期艾艾地说。 向辉猛地推开妈妈,脸上洋溢着光彩,“妈妈,真的吗?” 向珍笑着点头,脸上焕发着幸福的光芒。 “太好了!”向辉又抱住妈妈,“我本来好担心你,怕你离开爸爸,会……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妈妈,我能认识一下他吗?” 向珍本来担心儿子不会同意,现在儿子的兴奋也感染了她,“明天?” “好。”向辉爽快地答应了,突然又有些犹豫,“妈妈,他,他会不会不喜欢我啊?会不会因为我而影响你们的关系啊?” 向珍拉向辉在沙发上坐下,“不会的,他一直知道你,也很喜欢你。妈妈本来想等你高考结束再让你们见面的,既然你担心妈妈,就先让你放心好了。” “嗯,姥爷知道吗?” “还不知道,先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你不喜欢他,他就不用来见你姥爷了。” “hoho,那他可要先讨好我了,不然不让他过关。”向辉说。 “好了好了,最近学习怎么样,紧张吗?” “挺紧的,不到俩月就考试了。” “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学校。” “知道了。妈妈,今天晚上我可以去爸爸那里睡吗?”向辉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向珍的眼睛。 “去吧。”向珍笑着应了,这孩子一向跟爸爸亲。 向珍去何东公寓处接他,发现他正摆了一床的衣服,比来划去。 “你这是干什么呀?” “珍珍,你可来了。快救救我,小祖宗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我穿什么衣服不会减分啊。”何东赶紧揪住向珍求救。 向珍“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看你这阵势,我还以为你要去见奥巴马呢。” “比见奥巴马可紧张百倍啊,奥巴马喜不喜欢又不会影响我的生活,可向辉要是不喜欢,我就完了。”何东苦着脸。 向珍不再逗他了,拿起一套浅色的休闲装,“放松点,向辉不太喜欢古板的男人。做你自己就好,相信他会喜欢的。” 终于打扮停当,出了门。在车上何东突然想起,“对了,向辉喜欢什么玩具,我总要送份见面礼。” “你呀,他都高考了,哪里还喜欢什么玩具啊。再说,他也不缺什么。”向珍说。 “是啊,啥也不缺。”何东挎着张脸。 向珍把手覆在他的手上,“他缺个爸爸,缺个能让他妈妈开心的爸爸。” 何东反握住向珍的手,“这点我保证。” 两人相视一笑。 到同鼎轩的时候,向辉已经坐在窗前的桌旁等着了。 何东变得无比的傻气,一遍遍地捋自己的衣服。 “再捋就皱了。”向珍靠近他,轻轻地说。何东立即火烧了似的,把手挪开了。 坐下后,开始点菜。 何东把菜单推到向辉面前,“想吃什么尽管点。” 向辉也不客气,点了两个自己爱吃的菜,就放下了。 “你今天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何东扭过头去问向珍。 “没有。你看着点吧。” 向辉暗暗奇怪,妈妈在饮食上向来挑剔,怎么现在却没有意见了,难道爱情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 何东又报了六菜一汤,几乎全是妈妈爱吃的菜。这下向辉明白了,为什么妈妈把权力下放了。 “何东,这就是向辉。向辉,这是何叔叔。” “向辉好啊,都长这么高了。”何东笑眯眯地说,双手把餐巾都绞扭成了麻花。 “何……叔叔好。”向辉也笑眯眯的。 但向辉的心里可笑不出来,这人也太年轻了吧,他可喊不出“爸爸”来。 吃饭时,何东表现得一直很细心很体贴,布菜、倒饮料、转桌子、递餐巾纸,几乎没顾得上吃东西。这点,向辉还是比较满意的。当然,如果他能少照顾自己一点,他会更满意的。 桌面上的话题不多,幸好向珍不时挑起一些气氛,何东的额头光亮亮的,沁着一层细细的汗。 向珍不觉好笑,心底升起一丝怜惜,这个男人是真的在乎自己,才会现出如此窘态。 向辉显然也发现了,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了妈妈,“叔叔出汗了。” 看儿子的表现,虽然话不多,但也做到有问必答,饭菜吃得还算香,而且关心何东,应该是接受了吧。 向珍心里一松,拿起餐巾纸给何东拭了拭额头。 向辉坐在妈妈的车里,表情严肃。 “怎么?不喜欢何叔叔?” “他太年轻了,哪里像我爸爸呀,做我哥哥还差不多。”向辉撅着嘴。 “难道你希望妈妈找个老头子吗?” “当然不是。”向辉的眼珠转了转,“妈妈,你说姥爷会喜欢他吗?” “我也不清楚。”向珍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我帮帮你们,好不好?” 向珍扭过头,诧异地看着他说,“你不是嫌他年轻吗?” “是嫌。但他对妈妈好,妈妈也喜欢他,不是吗?” “儿子,你真的这么想吗?”向珍盯着儿子的眼睛问。 “看前边,妈妈,红灯了。”向辉紧张地拍她。 压线了。看着前边乱窜的人流,幸好没有再冲过去,否则就不是罚款这么简单了。 向辉拍着胸脯压惊,继尔又拍着胸脯保证,“妈妈,这么紧张呀?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姥爷那边包在我身上。” “什么事?”向珍的耳朵竖了起来。 “高考结束后,我想去无锡玩玩。” “打算去多久?” “暂时还没定,到时看吧。” “你姥爷好不容易等到你放假,估计不会轻易放人,我答应也没用。” “妈妈!等成绩下来,我会回来的,有的是时间陪姥爷。” “你自己跟姥爷说去。” “妈妈,你答应了?真是好妈妈。”向辉扑过来,抱住向珍亲了一口。 向珍正要打他,向辉又拍她说:“快走,绿灯了。” 催促的喇叭响起,向珍发动车子,“向辉,你成心的是不?” “怎么会呢?不过,妈妈,你这么不专心,倒真让人不放心呢。” “你现在就给我好好学习,其他的事等你考完试再说。考得好了,一切好说,否则……”向珍哼哼着。 “知道了啦!除了学习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除了操心你的学习,我想不出还有什么需要我操心。” “妈,其实吧,你可以操心你自己,操心怎么过姥爷那一关。” “你不想去无锡了?” 向辉乖乖地闭了嘴,掏出手机认真地看起来。 “你又玩游戏,刚刚还说不让我操心你的学习,你这样子,高考不糊了才怪。”向珍的分贝高了许多。 “妈妈。请你定罪之前,先拿到证据好不好?”向辉说着,猛地把手机丢到向珍的怀里,兀自转过头去,呼哧呼哧地喘气。 向珍拿起来一看,居然是电子书,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向珍头都晕了,很显示不是游戏嘛。 “这是什么?” “妈你不认识汉字啊,是政治。” “对不起,妈妈错怪你了。” “好了啦,原谅你了。”向辉说着,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无情无绪,也不再看了。 向辉不由得想到爸爸,电子书的主意,还是他出的呢。当初,妈妈不同意给他用手机,怕宠坏了他。可爸爸却说,不应该把高科技挡在学生的书包之外,适应社会,也是一种学习。 他学习累了时,偶尔也玩玩游戏,但手机的主要功能还是用来学习了。听英语、看政治、查资料,在图书馆遇到好书时,还用手机拍下来,他等于随身携带着资料库,学习如影随形,这种学习不仅让他充分利用了时间,而且让他感觉充满了乐趣。 只是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不要自己? 也许,是妈妈不能承受再失去他了吧。 第七章 拒绝 第七章 拒绝 杨曼琪回到家,躺到床上昏天黑地地睡了起来。 难得的是妈妈没有把她揪出被窝盘根问底,为此,她要感谢爸爸。 门铃响了起来,“这老头子,出门接外孙子也不知道带钥匙。”妈妈嘟囔着过去开门。 “曼琪啊,有人找。”妈妈的声音传了过来。 杨曼琪早就醒了,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能避过一刻是一刻罢,她把头向枕头里又埋了埋。 有人扯开被子,推着她的肩膀,“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只略粗糙的大手放在她的额头上。 杨曼琪伸手按住,“妈,我没病。谁来了?” “一个女孩,姓李。说给你还手机。” 杨曼琪撑着床坐了起来,习惯性地向枕下去摸,是空的。才恍惚觉得,手机被自己昨天晚上摔在宾馆的门上了。 杨曼琪梳了梳头,用力拍了拍双颊,希望面色看起来能红润些。 李岚看到她,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喊她:“杨姐。” 杨曼琪堆满了笑,走过去揽着她的肩,按她坐下,“坐,坐,别客气。” 李岚掏出手机,放在杨曼琪的手里,杨曼琪看了看轻巧地卧在自己手心的手机,疑惑地看向李岚,她隐约记得,手机已经被自己摔坏了。而手上这部,虽然一模一样,却没有坏的痕迹。 李岚似是感觉到她的疑惑,笑了笑,“你的手机摔坏了,我拿去修了,换了个外壳,你看新不新?他们说是原装的呢。而且啊,还送了贴膜。” 李岚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虽然不太明白张总的意思,但照做总不会有错。只是担心时间一长,杨曼琪会看出这是部新手机来。 “太谢谢你了!多少钱?”杨曼琪的神情自在了许多,按着李岚的手问。 幸好不是他,她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牵扯了。 “没花多少钱,如果杨姐觉得过意不去,就请我吃晚饭吧。”李岚调皮地说,眼睛眨呀眨的。 杨曼琪也感觉心中的暗沉移去了些,握着她的手说:“今晚在我家吃吧,改天我再请你出去吃,好好谢谢你。” “好。”李岚也不客气,冲她点点头。 “妈妈!”门锁一响,门就被大力推开,小秦奋撞了进来。 杨曼琪张开双臂迎接他,“好儿子回来啦,看,家里来了位漂亮的阿姨,快叫人。” “阿姨好。”秦奋偎在妈妈怀里,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看李岚。 “宝宝好。阿姨给你准备了礼物,来,看看喜不喜欢?”李岚说着,弯腰从地上的塑料袋里掏出一辆电动小汽车来。 “小李,你……你这样,我太不好意思了。” “难道杨姐不想交李岚这个朋友?” “当然不是。” “那就得了。我不跟你客气,我家远在西北,我在这里太孤单了,一见杨姐就感觉投缘。杨姐,你不会嫌弃我吧?” “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让你破费,很过意不去。” “吃饭了。”妈妈在客厅的另一头喊,爸爸忙活着端碗。 杨曼琪拉起李岚,“走,尝尝我妈的手艺,那可不是吹的。”然后扬起嗓子喊,“宝宝,快来吃饭了。” 小秦奋理也不理,拿着遥控器玩得不亦乐乎,外公把他强行抱上餐桌,他还挣扎着要下去,被杨曼琪一个眼神止住了。 李岚是个自来熟、人来疯,不仅在饭桌上很快与杨爸杨妈打成一片,在饭桌下也很快与小秦奋成为好朋友。 自此,李岚经常来蹭饭,按照老板的嘱托成功地打入“敌人”内部。 经历向珍那一闹,杨曼琪动了换工作的心思,但是工作也不是说换就能换的,何况,她还有儿子,她不可能再指望秦枫来养她和儿子。 只能硬着头皮去上班,自我安慰,问心无愧。 但是只要在这个岗位上,就不可能完全避免与张修杰的会面。 三十有余的女人,难以跳得更高,换岗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思来想去,唯有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设工作还可靠些。 打定主意,彷徨的心似乎有了着落。 张修杰恢复了单身,踌躇满志,要给杨曼琪幸福的生活,虽然,经过向珍一事,难度比较大,但困难面前低头,从来不是他张修杰的风格。 奈何杨曼琪这座城池没有城门,铜墙铁壁,任你刀枪剑戈,总是不破。 公事上尚有接触,但公事公办,私人时间上,杨曼琪再不肯给张修杰一秒的时间。 这天李岚约了杨曼琪去做美容。 之前,李岚也约过她几次,逛街、吃饭,但想到她是张修杰的秘书,杨曼琪均婉言谢绝了。 这次是美容,想必一个大男人不会去美容店里找她,加上推拒了几次,她也不好意思总是拒绝李岚的善意。 到纤美店的时候,李岚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杨曼琪推门进来,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亲热地拉住她的胳膊,领着她向里面走去。 在美容师的推荐和李岚的鼓动下,她做了个全身推拿,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了,感觉很久没有如此放松了。 突然,旁边的李岚呻吟起来。 这细小的声音赶跑了杨曼琪的瞌睡虫,她努力抬起头,想看看李岚,却被美容师按了下去。 她听到李岚的美容师在问她哪里不舒服,李岚说吃东西吃坏肚子了,要去拉肚子。 折腾了几番,她终于俯到杨曼琪头前来说:“杨姐,我实在撑不住了,要去医院一趟,小柳的手法好着呢,你安心做吧。” 杨曼琪有心开车载她去,奈何满脸满身涂满了泥巴。只能催她赶紧去医院看看,说自己结束了就过去陪她。 李岚急急应着,小跑着去了。 杨曼琪做完美容美体,焕然一新,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杨曼琪边向车子走去,边打电话给李岚,李岚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挂了电话才发现,车门旁靠着一个人,不是张修杰又是谁。 杨曼琪心中咯噔一下,暗暗有了对李岚的恼意。明知道自己处处躲着张修杰,还设此圈套。可见,所谓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 踏上社会之后,并未交到知心朋友,以前颇为遗憾,现在则开始庆幸。 也有可以一起玩一起闹,甚至一起发牢骚的朋友,但总像隔了层什么,真诚也不见得少,却没了真心。离别之后,就不会再联系。 为此,她更加珍惜不染世俗时所交的朋友,一点也没沾染“利益”二字,无论隔多久,隔多远,再到一起,还是那么随意而自在,仿佛并不曾有过时空的隔离。 李岚是自己到无锡后第一位走得比较近的朋友,她爱笑爱闹,为人处事极有分寸,和自己颇为投缘。结果呢? 因为理解,她不怨恨。但却冷了那份热肠。 杨曼琪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张修杰。 张修杰一身白色休闲西装,悠闲地靠在杨曼琪鲜红色的小奥拓上,越发显得身材修长,品貌不凡。 若是向珍不曾出现,眼前的男人该是赏心悦目,令人顿生好感的。 可惜,向珍出现了。 并且,冠她以第三者的帽子。 有形无形的帽子,杨曼琪戴过不少,但第三者这顶帽子却是第一次戴。沉重得令她喘不过气来。 憋闷感使她对张修杰原有的感激,全部化作恼怒。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怎么会从天而降这么大一顶帽子,压得她的世界都倾斜了。 张修杰像是没有发现杨曼琪眼中的恼意,依然在那儿静静地看她,眼睛亮亮的,连路边的路灯都黯然失色。 短信的提示音响起,杨曼琪打开,李岚发的:“杨姐,对不起。我,身不由己。” 对李岚的同情,让她不禁鄙视起张修杰来。 杨曼琪把手机放进衣服口袋,边走近张修杰边说:“张总?好巧啊,等老婆做美容哪!你可真是模范丈夫。我这辆小破车,怕是撑不动你这尊大神呢,我要回家了,请你换一辆靠吧。” 张修杰纹丝不动,嘴角的笑慢慢收起。 杨曼琪站在那,总不能动手拉他吧,何况,也未必拉得动。 心下越发恼了。看张修杰丝毫没有动的意思,杨曼琪脸涨得通红,跨前一步,伸手欲推。 张修杰拉住她的手臂,轻轻一用力,便把她抱进怀里。 杨曼琪立即反抗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张总,请自重。” 张修杰略略放开了她,直视着她的眼睛,“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你再决定如何对我。如果你还是现在的态度,我不会再打扰你。” “如果我说不呢?”杨曼琪挣脱被掣住的胳膊,挑了下眉。 “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总能看到我。” 杨曼琪叹了口气,“好吧。不过,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张修杰拉着她的胳膊,转身就走。 打开黑色奥迪q7的车门,“上车。”张修杰把杨曼琪塞了进去,绕到驾驶座,给杨曼琪系好安全带,再低头系上自己的安全带,发动车子。 杨曼琪伸出双手按住方向盘,“喂!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好了。” 张修杰并不答言,只是把手放在杨曼琪握方向盘的手上,一股奇异的电流沿手指爬了上来,杨曼琪触电般放了手。 张修杰娴熟地倒车,出库,风驰电掣般驶上马路。 车子沿着山水东路一路向南,过了山水广场丝毫没有减速的倾向,杨曼琪不由慌神起来。她倒不怕他会对她不利,对他,她还是很信任的。 那么她怕什么呢?想不出怕的理由,她扪心自问。答案似浮在眼前,她却心虚着不敢揭晓。 侧头看着张修杰目不斜视、双唇紧抿的样子,杨曼琪把伸出去想抢方向盘的手悄悄地又收了回来,置于腿上,用右手紧紧握住。 车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杨曼琪把视线调到车窗外,悄悄地加深呼吸。 车子驶进一片别墅区,绿荫蔽日,繁花盛开。杨曼琪正努力思索这里是哪儿时,“吱”地一声,车子稳稳地停在了修剪整齐的草坪上。 张修杰下了车,打开车门,俯下身去解她的安全带。杨曼琪似乎有些瑟缩,往里挪了挪。好不容易有了跟她面对面的机会,张修杰哪里容她再逃避,双手一用力,居然把她抱了下来。 杨曼琪又是惊骇,又是尴尬,扭着身子要跳下来。 张修杰紧了紧双臂,伏在她耳旁似要耳语,除了呼吸却再无声响。 张修杰咳嗽一声,门应声而开,张修杰抱着杨曼琪进了屋,“滴”的一声轻响,大厅里的灯亮了。张修杰轻轻地把她放到地上,谨慎得似乎她是不禁碰触的瓷娃娃。 杨曼琪慢慢站直身体,好奇地打量起来。 只一眼,便像有一只大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脏,迫使回流的血液又全部退了回去,涌到脸上。她说不上是恼怒还是什么,但绝不是感动。 宽阔的电视墙上,居然手绘一幅画,而这幅画的主角,居然是她! 白衣飘飘,长发飞扬,灿烂的笑容映得天更蓝、水更清。杨曼琪的眼泪都快要落了下来,原来,自己也曾有过这么明媚的春天,这么开心的笑颜。 她慢慢吐纳,平息,缓缓地走过去,仰着脸看自己的笑,有点痴迷,有点辛酸。 转过头去,沙发后面,挂了一幅巨大的相框,相框里的相片,又似一颗快速的子弹,“砰”地一声射进她的心脏,这下,她动也不能动了。 相片里是她、张修杰和小秦奋的合影,那是儿子幼儿园放寒假前的活动,要求孩子父母参加。当时秦枫不在,小秦奋一惯跟张修杰挺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他通了消息,他居然来了。 活动中有场比赛,就是爸爸和妈妈的一条腿用绳子拴上,孩子骑在爸爸的脖子上,从一端走到另一端,并且孩子要伸手打破空中悬挂的气球,所用的时间越短越好,打破气球的数量越多越好,中间如果出了岔子,如父母摔倒什么的,就出局了。 杨曼琪本来不想参加,但禁不住儿子祈盼的目光,那次他们大获全胜。 张修杰一手挽着她,看了眼绑着的腿,她会意地一笑,与张修杰同时迈出被绑着的腿,二人步调一致,走得又快又稳,小秦奋出手很快,又狠又准,走到另一端时,居然打破了16个气球! 小秦奋兴奋不已,大喊大叫,领奖之后,还特意亲了张伯伯,说是颁给他的奖品。 想不到,张修杰手里居然有这张照片。 杨曼琪怔怔地看着,照片拍得很美,张修杰穿着驼色大衣,敞着怀,小秦奋骑在他的脖子上,双手高举,去拍悬挂着的气球,深蓝色的裤子、宝蓝的袜子映在张修杰洁白的毛衣上;杨曼琪穿着杏子黄的毛衣,外罩一件纯白的大衣,一根鲜红的绳子绑着两人的腿;两人正迈步如飞,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紧张、兴奋,都笑得那样开怀。 很温馨的生活照。 “温馨”闪进脑海里,杨曼琪愣了下,照片上的三人,并不是一家人,如此堂皇地挂在这儿,应该是刺目才对,何来温馨之感? 杨曼琪暗斥自己花痴,猛地一想,这里是客厅,怕不知有多少人看到了呢?如果自己是向珍,看到这样的照片,不只认为照片里站在老公身边的女人是小三,恐怕连她的儿子也要认为是私生子呢。 又羞又恼的情绪冲淡了照片的美感,杨曼琪扑上去摘相框,高跟鞋踩得雪白的沙发一片脏污。 “不要动我的幸福泡泡!”张修杰猛地冲过来,抓住她的双手,把她拉离相框。 “幸福泡泡?”杨曼琪低喃。眼前闪现出当天的张修杰神采飞扬的脸,他指着悬挂的气球,说:“是,像不像幸福泡泡?我此刻就感觉自己幸福得冒泡。求你不要打破它!” 张修杰把头埋在杨曼琪的脖颈里说。 “张总,你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老婆和儿子身上,你不觉得荒谬吗?这不是幸福,只是你幻想的泡沫而已!天光大亮,就一切都不存在了,你不要自欺欺人好不好?” “这就是我的幸福,我在努力实现它。我有多努力,曼琪,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到吗?”张修杰说着,把头向更深处靠了靠。 剃须水混杂着男性的呼吸形成一股清新而又淳厚的味道,直扑杨曼琪。杨曼琪的心忍不住抖了一下,悄悄地深呼吸,贪恋更多这样的味道。 “她可以这样吗?真的可以这样吗?”杨曼琪问着快要沉溺的自己。眼前浮现出向珍揪着她的头发让她的同事看她这个第三者的情景,王小米的脸夹杂其中,她想尖叫,想逃离。 杨曼琪用力推张修杰的头,心里却感叹,男人的头发原来也可以这么柔软啊。 张修杰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来,你先看完,有什么话咱们再说。” 杨曼琪默不作声,跟在张修杰的身后,随他参观起这座别墅来。 上楼的墙上画着许多画,每一幅画都是她。表情各异,或嗔或笑,她觉得那根本不是自己,因为揽镜自照的时候,镜子里的她,眼角悄然爬上了鱼尾纹,脸上笼着一层哀伤和黯然,即使笑着,也是如此。 似乎那哀伤已经刻到了她的骨头里,无论她如何变换面具,也无济于事。 转过弯来,楼上首先是个阔大的起居室,墙上除了画有儿子的像之外,还挂着儿子的涂鸦。周围的栏杆都是双层的,中间是玻璃,地上铺着厚厚的垫子,坐在地上,可以看到楼下大半个客厅。 靠墙放着一台大电视和dvd,两边有一排排的矮柜,张修杰走过去,一一打开,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玩具和书籍。 杨曼琪的眼睛湿了,这个男人……确实很用心。 张修杰牵着她的手,轻轻地打开一扇门,杨曼琪差点惊呼出声,好漂亮的儿童房!实木的家具,都是小号,边角圆圆的,偶尔有尖角部位,也都包得好好的,墙上有手绘的花草动物,栩栩如生。 张修杰关上门,拉上窗帘,打开灯,闪烁着星星的夜空就降临在小床上方的天花板上了,杨曼琪像是走进了梦幻王国中的小人国。 秦奋一定爱死这房间了! 不等她口水流完,张修杰又牵着她走到走廊的另一端,推开门,好大一间卧室,风格古朴简洁,给人一种静谧的感觉。簇新的地毯软软的,杨曼琪不觉就踮起了脚,轻轻放下去,生怕踩坏了。 房间里面不止有卫生间,还有一间小书房,全都布置得整整齐齐,大到家具、床品,小到靠垫、花瓶,似乎前一刻还有人坐过。 杨曼琪心中清亮亮的,却不敢相信。她抬起头,疑惑地盯着张修杰的眼睛。 张修杰拿起她散落的发丝,用手捻了捻,给她顺到耳后,“希望你的爸爸妈妈能够住进来,这个房间不光是向阳,还是这栋别墅里最安静的一间。” 杨曼琪,你何德何能,值得他这样待你? 怔怔地盯着他看的杨曼琪,微蓝的灯光下,像坠落人间的仙子,双唇微张,似无言的邀请。张修杰扶住她的腰,慢慢俯下头去,杨曼琪把脸转向一边,张修杰用手托住她的后脑,把她转向自己,再不迟疑地吻了下去。 “滴滴”短信的声音传来,杨曼琪像见到救星似的,赶紧拿着手机躲到外边翻看去了。 是彩信。手机里,王小米依在秦枫的怀里,笑得妩媚。 秦枫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杨曼琪一哆嗦,从张修杰创造的童话中醒来了。 当年,秦枫追求自己时,何曾比张修杰少用过心思,结果呢?还不是红颜未老恩先绝。 杨曼琪,婚姻已经失败,你怎么能幻想依靠下一场婚姻来拯救现在的你?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请相信靠你自己完全可以实现。 你已经深受第三者所害之苦,难道还要把这种苦加在另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吗? 你可以失去爱情,失去婚姻,甚至失去生活,但你绝不能失去尊严! 杨曼琪转身下楼,直奔大门。张修杰追了下去,拉住她的胳膊问:“发生了什么事?” 杨曼琪摇摇头,看着他说:“我要回家,请你让我回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我跟你无话可说,请你让我走。”杨曼琪说着,甩掉张修杰的手,去开门,门打不开,再用力拉,还是打不开。 杨曼琪慢慢回过身来,冷冷地看着张修杰,张修杰不禁打了个寒战。 “曼琪……” “怎么?你要用强吗?” 张修杰被噎着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马上开门,我们见面还是朋友,否则,我就报警了!”杨曼琪扬了扬手中的手机说。 “曼琪,你还没有听我解释。” “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心情听你说话。” “那我送你回去,以后……再谈吧。” “不必,我可以自己回去。你要说的我都知道,可惜,我不会跟秦枫离婚的。如果,你带我来,只是为了炫耀你的钱,你的目的达到了。你确实富得出乎我的意料,如果你知道此举没有拉近我们的关系,反而让我们之间有了距离,你还会这么做吗?” “曼琪!你明知不是这样……” “十年前你这么做,我可能会被你打动。现在,不会了。如果你不想我辞职的话,以后也不要再找我。” “还有,请你把墙上关于我和我儿子的画也好,相片也好,全部毁掉。我不愿意放在这里展览。” “这里布置好之后,只有你来过,以后,也不会有人来。” 杨曼琪呆住了,向珍不是看到这些,才认定她是第三者的吗? “走吧,我送你回去。” 张修杰站到门口,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张修杰心里千军万马,脸上却风平浪静。 杨曼琪也是千头万绪,扯哪哪乱,索性闭了嘴,再不发一言。 到了小区楼下,杨曼琪一句话也没说,下车就走。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惊喜和感动,虽然她还有顾忌和退缩,但是,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打消她的顾忌,他爱她,他爱这个女人,他不允许她退缩。都是那条该死的短信!张修杰的拳头狠狠地捶在方向盘上。 这栋别墅,是他在拿到离婚协议之后才买的。所有的布置全按着他所了解到的她的喜好来做的,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他累并快乐着,想象着她惊喜的表情,他常常会笑到脸颊酸痛。 40多年来,他住过的地方太多了,光是称之为家的地方也有三四处,可哪一处,他也没有亲力亲为,包括和向珍新婚的爱巢,也是向珍的爸爸一手打造的。这次,他全心全意,布置一个家,费尽心机给她惊喜,她,全不稀罕。 痛慢慢爬了上来,张修杰猛地驾车离去。 春天来了,夜风温柔得像情人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行人的脸。 人行道上的树影里,不时走过一对对的恋人,或相拥而行,或嘻笑打闹。 这一切,本是最平常的,于他,却求之不得。 随便找了一家酒吧,进去喝酒,侍者问要什么酒,他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随便,能喝醉就行。” 侍者看他一脸阴郁,冲调酒师耸了耸肩,终究没说什么。 “加冰的威士忌。”一杯调好的酒放在他面前。 张修杰端起一饮而尽,把空了的杯子顿在吧台上,“再来!” 酒很快又放在他的面前,还微微晃动着波纹,像杨曼琪流转的眼波。 张修杰一下陷了进去,有些不舍得,又觉得应该趁她欲睁不睁,似闭非闭时,把她的眼波倒进肚里,再也跑不掉。 张修杰喝酒的速度很猛,一杯接一杯。这怎么不是毒药呢?如果是毒药,是不是一杯就够了? “大哥,一人喝酒多没意思,小妹来陪陪你。”突然,一只涂着乌黑指甲的手伸了过来,抢过他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 “马上滚。”张修杰抖掉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看都没看她一眼,转头对侍者说:“换个杯子,再来一杯。” “大哥,我不贵的。而且,我技术……好。”女子凑过来,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说,高高鼓起的胸部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胳膊。 “滚!不要让我再说一遍。” “哼,有什么了不起,一看就不中用!”女子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了。 浓烈的香水味渐渐远去,张修杰嫌恶地用手扇了扇残留的气息,开始怀念杨曼琪身上清新的味道。 我怎么可以在这里买醉消愁?生平第一次追女人,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我绝不会就此放手。 无论是好是坏,我都必须采取行动。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言败。 张修杰把面前的酒杯一推,“埋单!” 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打了辆的士,去了最近的酒店,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有足够的精力去找出其中的症结,并且一一解开。 杨曼琪躺在大床上翻来覆去,秦枫和王小米相依相偎的情景刺痛了她的眼睛,刺痛了她的心。 秦枫,你真的就这么狠心吗?三年恋爱,八年婚姻,这十来年的情义说断就断? 两人以前无数次的笑言浮现。 “老公,你爱老婆吗?” “你傻啊,你说我爱不爱你?” “我不知道啊,所以才问你。” “我不爱你,你嫁给我干啥?” “反正要嫁人啊,刚好你是个男人,刚好你在身边。” “那你还问?” …… “算你狠!” “哈哈!” 每当她恼羞成怒地离开时,秦枫总会上来抱住她,把她紧紧地锁在怀里亲她,亲得她的心、她的身子都像煮过了水的面条一般烂软,再说些让她耳热心跳的话,把她烂软的心和身子直接融成一滩水。 每当她想听甜言蜜语,或者想要老公时,总会拿这些话挑逗他。 秦枫,每次都不会让她失望。 现在,蜜语甜言怕是对着王小米说了吧? 杨曼琪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烦躁地再翻了个身,把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甜言蜜语会变成穿肠毒药,情深意长也会变成当头一刀,唯一不会变的就是她的儿子,真真切切地温暖着她。 杨曼琪,你只管守着儿子好好过日子,只要你不听不信那些甜言蜜语,就不会有人再能伤害你。 至于张修杰,你不爱他,你想接近他,也不过贪恋那点温暖罢了。 那点温暖尚不足以让你交付身心,去承接下一次的伤害。 经历了秦枫,难道你还不能明白吗?爱情,不过是男人哄骗女人的一种手段,不过是女人自欺的外衣。 清醒地活着,远比糊涂着被骗要好。 放手吧,你太累了。 杨曼琪拿起手机,把王小米发来的彩信转发给秦枫,“我成全你们。你回来把手续办了吧。” 然后,杨曼琪把那条彩信删除,也许,给这段婚姻一个了断,她才能轻装前行。 失败了的婚姻就像身体上腐烂的肉,烂都烂了,再不忍也要切除,才能恢复健康。 杨曼琪感觉被生活驱逐在外,尽管她努力去调适,尽管她努力想要自己在生活的打压下,变得更强壮。但一切努力,只能说明她还没有达到她想要的状态。 4月份到了,暖暖的春风却吹不散她心底的寒意。 公司今年把分销商大会定在了丽江。 杨曼琪头痛地看着邮件中的通知,为什么是丽江?她宁愿是九寨沟。可是,她只有服从的份。 杨曼琪把参会时间、地址、要求及回执表格一一转发给分销商们,转头又陷进丽江了。 那是她和秦枫蜜月旅行的地方,从昆明、大理、丽江,再到西双版纳,那是一段蜜里调油的幸福生活,她的心轻盈得可比玉龙雪山上的白云。 在石林的古藤同心结那里,杨曼琪等了很久,坚持留了影。只为导游说,在这里合影,就会爱情甜蜜、白头到老。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人的盼望罢了,一棵古藤而已,又不是神仙,哪里有那样灵能佑护坐在它身上留影的恋人或夫妻呢? 但当时自己的虔诚天地可鉴,现在想来,成了一个笑话。 “叮咚”一声,有新邮件。 杨曼琪打起精神,喝了口咖啡,打开一看,是秦枫。 小曼,我之所以和你离婚,是因为你无法原谅我的失足,你心理上无法接纳我。此事虽因王小米而起,却绝非因为她而离。 我希望你也是这种态度,我们的婚姻生活无法继续,所以才离婚以重生。 我明白告诉你,我和你离婚以后,也许还会再婚,但我保证绝对不是和王小米结婚。我还是那句话,我从未爱过她。 看了你发过来的照片,我百思不得其解,离开无锡后,她是找过我两次,但每次都被我赶跑了。你已经知道她了,我也不再惧怕她的威胁,哪里还有这样一张照片呢? 小曼,你仔细看一下那张照片,还是以前的。从服装上就可以看出端倪,你之所以没发现,大概就是被生气蒙蔽了眼睛。我很高兴,你对我还有情绪。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离婚后,我还有追求你的可能? 照片我作为附件发给你了,你看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会在你心情平静的时候回去。祝爸妈安好! 替我亲亲儿子。 杨曼琪忙打开附件,仔细看那张照片,果真如秦枫所说。照片上的秦枫穿着羊绒衫,角落里被秦枫用粗蓝线圈起的地方,是正工作的电暖风,有炭火样的红色。 杨曼琪不禁觉得王小米太恶心了!她作为第三者出现的时候,杨曼琪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她当时还是同情她的,恨的只是秦枫而已,觉得他在有老婆的情况下,还欺骗其他女人的感情。 不管杨曼琪的心里是期待还是逃避,一年一度的分销商大会如期在昆明拉开了帷幕,并且在一天的商务会议之后,于第二天转为休闲旅游。 张修杰看似游山玩水,眼神和心思却不离杨曼琪左右。惹得其他七位分销商负责人满腹意见,认为影响了他们与专员的情感交流,其实,是影响了他们打探消息。 他们深知借此机会,除了要抱一抱上司的粗腿,还要与杨曼琪联络好感情,毕竟她才是他们的支持专员。 杨曼琪身心俱疲,曾经的七彩云南,景色未变,热闹依旧,只是陪在身边的人,远了。那景也像远了,虚虚地浮在眼前,看不真切。 晚上聚在一米阳光酒吧,杨曼琪不觉就喝得多了。当初她和秦枫两人,在晚上自由活动之后,手挽手去找《一米阳光》的拍摄地,看着清浅的河水,逆流而上的鱼群,那一刻,闲适而美好。 不知什么时候,张修杰挤到身边来,说:“借酒浇愁?” “谁说我有愁?”杨曼琪白了他一眼。 “没愁干嘛要不醉不休?” “你哪只眼睛看我要不醉不休了?” “如果你不想一醉方休,干吗不要杯可乐呢?”张修杰歪着头,黑漆漆的眼珠盯着她,一脸认真地说。 “跑到酒吧喝可乐?哈哈,哈哈,你可真搞笑!” “哦——原来你不喜欢在酒吧喝可乐,那我们换个地方去喝吧。” 张修杰说着,伸手拖起杨曼琪,半扶半抱地把她带出一米阳光。 不记得走过几条街,不记得走过几座桥,杨曼琪坐在古色古香的店里,满足地吃着过桥米线,柳絮飞入窗内,盈盈地飘上她的脸。 张修杰心中一动,灯光下的她,真美!酒后的红晕,在灯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他不觉轻轻地伸出手去,把柳絮儿捉了下来。 饭后,张修杰牵着她的手,漫步在河边,璀璨的灯光映亮了窄窄的小河。偶尔有树影投在河心,黑黑的一团,像是隐藏着秘密。一半红妆一半素裹,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啊。 张修杰突然拉着她快跑起来,不一会儿,杨曼琪就停了下来,手扶着膝盖,呼哧带喘。等她直起腰来,发现张修杰不见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像树的黑影,笼住了她。她站定,向周围仔细寻找,一无所获。想了想,站到桥上去,这么一会儿工夫,张修杰肯定走不远,站得高看得远。 即使她看不到他,想必他也是能看到她的。不知为何,她这么笃定他能看到她。 还是一无所获。 杨曼琪慢慢地走下桥,蹲在树影下,双手抱膝,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怔怔地望着河水。灯光那么亮,为什么就不能照亮这半边的河水呢? 和秦枫一起游走在这条河边时,恨不得时间停住,好安安稳稳地享受这浪漫和甜蜜。 现在,如果可以,杨曼琪早按下快进键了,希望旅游快点结束,早点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曼琪!”一只手捏上她的肩膀。 杨曼琪回过头去,张修杰一脸兴奋,手里托着两盏粉红色的莲花灯。“我们放河灯去吧,那边,好多人在放,可漂亮了,快走,快走。” 终于,像有一柄大锤,把她一直晃在心尖上的楔子敲进心底。河灯,她也曾经放过,和秦枫。那时,如胶似漆的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任何有关爱情的仪式呢?古藤上合影、苍山下相拥、洱海边热吻、蝴蝶泉边惜爱,当然,少不了许愿放河灯。 那样的虔诚,再不会有了吧,正如,那样的幸福,再不会有了。 杨曼琪在张修杰的帮助下机械地点亮了莲花灯,小小的一团光,似乎可以拢在手里,但放在河面上时,却晕染了一大片河水。 手轻轻地一松,河灯顺流而下,远远望去,无数的河灯,形成灯河,早已分不出哪一盏是载着自己祝福的了。 当年,自己和秦枫放走的那盏河灯,怕是载不动那么多的祝福和期盼,所以才没有走到现在吧。 等灯光又亮了,杨曼琪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上又捧着一盏莲花灯,太精美了,都不忍心放走。 “那一盏带走你的烦恼、不安和痛苦,这一盏才是祝福,我们俩的祝福。”张修杰说着,捏了捏她的手。 杨曼琪手一抖,险些打翻河灯。 张修杰赶忙扑救,握着她的手,一起放游那盏河灯。 杨曼琪木偶似的,任他摆布,心想,心诚尚不灵,何况心里乱麻一团呢。 不能再看那河灯了,看得久了,累得泪水都要流出来了。 夜深了,似乎有点凉,杨曼琪紧了紧身上的披肩。张修杰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轻轻地拥着她,“回去吧。” 两人慢慢地走着,清晰的脚步声打破夜的宁静。 “只要不醉,人生是可以找到一刻逍遥的。”张修杰说。 杨曼琪不语,但这句话在她心里久久回荡。 “只要不醉,人生是可以找到一刻逍遥的。”她喃喃地说,“可人生那么长,只有一刻逍遥,未免——太苦了!” “其实,放下苦,便可一生逍遥,单看你放不放了。”张修杰低头看她,意味深长地说。 “如果能轻易放下,还是什么苦?” 回到酒店,另一张床上的同事已经睡着了。晃了半天的杨曼琪,醉意没那么厉害了。她小心翼翼地沐浴,热水打到脸上,热辣辣的泪水痛快地流了出来。 之后四天的行程似乎没那么难熬了,杨曼琪渐渐放开心思,投入到山美水美的环境中去。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反正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那就笑着接受吧。 然后才发现,蜜月之行,似乎记忆里全是甜蜜,对于景色倒是忽略了,这次细细看来,感觉又长了不少见识。何况,还有个张修杰,时刻在身边,絮絮地讲些轶闻趣事,连带着山水都生动起来。 越是了解,越是觉得张修杰可贵。有修养,有风度,又有钱,又风趣,这样的男人委实不多了。 可是,杨曼琪总觉得,他和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直到同事赵姐捅了捅她,杨曼琪才从神游中回到现实中来。 “呵呵,没什么。”杨曼琪脸上飞起一朵红云,经向珍一闹,公司的人怕都认为她是张修杰的小三了,她怎么能还不知避嫌呢? 赵姐的脸越来越近,直逼到她的脸上来,“瞧瞧,脸都红了,不要骗我说想你们家秦枫呢。” “可不是想他,只是不知道他在想着谁呢。”杨曼琪脸上堆起了苦笑。 “怎么了?”赵姐察颜观色,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不说了,我们吃饭去。”杨曼琪站起身,拉住赵姐。 “你有心事,一个人扛着累不累啊?”赵姐顺势握着她的胳膊,亲亲热热地挽住。 “偶尔发个呆,哪里算心事。” “你信不过赵姐,唉——”赵姐夸张地叹着气,一脸受伤。 “说哪里话,赵姐是大家的知心大姐,我岂有信不过的道理。” “那跟我说说,让我帮你分析分析。我毕竟长你十几岁,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赵姐热心地说,“走,我请你外面吃饭去。然后咱俩自由活动,不耽误赶飞机就是了。” 说着,也不管杨曼琪答不答应,拉着她就向外走。 杨曼琪也想避开张修杰,索性跟她走了。 “你喜欢——张总?”正吃着饭,赵姐突然开口。 杨曼琪骇了一跳,一口粥没吞下去,呛得咳嗽起来。 “哪里有?我不喜欢。”好半天才说得出话来。 “上次向总在公司闹了一通,张总又请大家吃饭,拜托同事们,我感觉你们俩像是有事呢。”赵姐夹了块咸菜,放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 偏偏又每个字都送到杨曼琪的耳朵里了。杨曼琪又一惊,张修杰请大家吃饭?怪不得鼓足勇气去上班时,办公室根本无人议论,连看她的表情也没有变化。害得她以为是做了一场梦。 “张总不是都解释了吗?如果有事,何必画蛇添足。”杨曼琪说。 “那你烦恼什么?” “我烦恼我自己的事,谁人没个烦恼呢?” “是啊,是人都有烦恼。我那个死鬼为了一个学生妹跟我离婚,现在得了绝症,又想跟我复婚。我呸!” “啊?”杨曼琪不觉张大了嘴。 “他自己过潇洒生活去了,我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为了儿子没黑没白,累得好多次都想死了算了,可是看着可爱的儿子又只能强撑下去。”赵姐苦笑了下,用手拨拉着头发,低下头给杨曼琪看,“小杨,你看看我的发根,可都白了啊。” 杨曼琪凑近一看,可不是。被拨开的发根几乎不染黑色,白得有点刺眼。 杨曼琪的鼻子不禁一酸,她隔着桌子,把手轻轻地按在赵姐枯瘦的手上,把她的手拿下来,然后又温柔地把她的头发弄好。 赵姐擦了擦眼睛,冲她一笑,“呵呵,许多年的心事了,也没人能倾诉。咱们俩关系一直也不怎么近,我做梦也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在你面前说这些破事。但这次咱俩住一间屋,你对我还是很照顾的,而张总对你的照顾我也看在眼里。不知怎么回事,我就想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一下。” 杨曼琪有些感动,她看着赵姐真挚的眼睛,同样真挚地说:“赵姐,你说,我会听进去的。” “走吧,我们回酒店,这里不适合聊天。” 杨曼琪看一眼人来人往的早点铺子,虽然温馨但很嘈杂,确实不适合安静地谈心。尤其是谈伤心的事。 杨曼琪站起来付了账,和赵姐肩并肩地走了出去。 “你和小秦是怎么回事?” 杨曼琪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不喜欢把自己的伤口撕开了给人看,除了醉酒后向张修杰倾诉过,连父母和苏恬,她也只是说了结果。现在让她当着一个几乎有点陌生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同事,诉说秦枫的背叛,她觉得难以启齿。 “你俩是那么幸福的一对,公司里多少人羡慕你们呀。肯定是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才让张总有可乘之机。不过,我对张总这人的印象倒也不坏,他有风度有气质,人又长得帅,跟你家秦枫倒有得一拼,可惜的是他有老婆了,而且老婆娘家的势力还很大。” “秦枫在外面有人了,那女的找到我要求我让位。”杨曼琪低垂了头,艰难地说了出来。 拼命遮掩的伤疤,被赤裸裸地掀了开来。麻木的疼痛感又渗了出来,化作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了下来。 赵姐拿出纸巾,递到她的手里。 “没有挽回的余地了?秦枫铁了心要离婚?” “他求我原谅他,我,感情上做不到。” “你还爱他吗?” “爱。他是我的初恋,能和他结婚,我觉得我好幸运,有多少人的初恋是无疾而终。而且,秦枫对我,除了这件事,确实没得挑。” “那你为什么不能原谅他,重新开始呢?” “我倒是想原谅,可是我过不了我自己心里这一关。眼前老是他和那个女人亲热的画面,我没办法接受他的一切亲密举动。” “我能理解你。”赵姐说着拉住了她的手。 杨曼琪的眼泪越发汹涌起来,就为了赵姐的这句“我能理解你”,她觉得赵姐可亲可敬起来。 “赵姐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重新找个男人,其实远不如你手上的男人。你觉得接受不了,其实,你换个角度思考,也许就能接受了。” “换个角度?” “你想啊,你跟小秦离婚后,还找不找?” “找,肯定会找吧。毕竟,一辈子还这么长,况且,不找的话,父母这一关也过不了呀。” “那儿子归你还是归小秦?” “儿子当然归我!这个没得商量。” “那你觉得,一个年过三十,带着儿子的离婚女人,还能找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我没想过。” “你呀,还是天真。天真的人都有股执拗劲儿。”赵姐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杨曼琪不声不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真,反正,秦枫的背叛,打碎了她极力维护的完美,让她觉得她的世界坍塌了。 “你想想,你重新再找个男人,需要花时间、花精力去认识,去相处,还要费心巴力地推销自己,幸运的话,能遇上个受过伤依然对感情认真的男人,然后结婚、磨合,这过程不仅繁琐,而且劳累。何况,那个男人还不一定能比得上小秦。” 赵姐边说边观察她的反应,杨曼琪似是陷入了沉思,不知是她的话起作用了,还是她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耳去。 “可是,他都脏了。”半晌,杨曼琪突然憋出一句话。 赵姐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说你天真,可一点不冤枉你。” “你再找个男人,能保证不脏?别说是离婚的二手男人,就是一手男人,有几个是清白的?如果说小秦只有这一次,那他可比其他男人纯洁多了。” “有一次也是不纯洁了。” “傻丫头,你要有包容的心,钻牛角尖,只能是自讨苦吃。都什么年代了,别说你用这标准来衡量男人,你就是用来衡量女人,恐怕也没有几个能通过的。” 赵姐拿起水壶倒了两杯水,递给杨曼琪一杯,才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如果,是你心里不平衡。那你也去找个一夜情,自己不纯洁了,也就不在乎小秦纯不纯洁了。” 杨曼琪的一口水来不及咽下,呛得直咳嗽,擦了擦喷出来的水滴,抬头看赵姐,她一脸的若无其事,全然不觉自己刚刚说出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 “我离婚之后,又找了不少,最后总算有个条件还不错的男人愿意和我结婚,但要求我不能带儿子,理由是如果我带着儿子,我们就不可能再生孩子了,因为如果再生个儿子,以我俩之力,绝对养不起。” “条件太差的男人,倒是愿意。不介意我的儿子,可是,如果结婚我不仅要养儿子,还要养老公,我何苦要结婚呢?” “所以,我就一个人带儿子,努力工作。有时为了工作,有时为了需要,倒也不缺男人。日子过得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坏。” “现在,这个死鬼居然又回来了。唉!”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把杨曼琪吓了一跳。 “喂。” “张总,我在酒店里了,有点不舒服。” “不用不用,赵姐陪着我呢。” “嗯,机场见。” 第八章 转机 第八章 转机 下了飞机,杨曼琪赶紧与赵姐一块上了辆出租车。 杨曼琪把手机刚一打开,已经有电话进来了。 “我是杨曼琪,请问您哪位?”外企的训练,让她面对客户和陌生的号码时,会直接报上自己的名字,以帮对方确认自己是否是他(她)要找的人。 “曼琪啊,我……” 杨曼琪还来不及反应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是谁,那端的电话就被抢走了。 “乖乖,你可急死妈妈了!怎么一直关机呢?小枫的电话也打不通,我和你爸都快急疯了……” “我刚在飞机上了,手机关机。您什么事这么着急?” 杨曼琪把手机从一边耳朵取下来换到另一边耳朵上,打断了婆婆的话。 “我连续两晚上做梦,梦见小枫浑身血淋淋的,我好怕呀。让你爸打电话问问,打你俩电话一直不通。我和你爸怕你们出什么事了,一急,就来了。” “啊?那你们现在在哪儿?” “在火车站的商品店里,有公共电话的这家。” “是无锡火车站吗?” “是。” “妈,别急,到候车室先坐着等会儿,我一会儿去接你们。” “曼琪,你好好的吧?小枫好好的吧?宝宝也好好的吧?” 杨曼琪的眼泪差点滚了出来,除了宝宝,他们不好,非常不好。 “都好,都好,我们都好。梦是反的,你忘了?秦枫出差了,我一会儿去接你们,等会儿啊。” 挂了电话,杨曼琪猛地一激灵,想起了家里的爸爸妈妈,爸爸倒不用担心,但是妈妈如果见到秦枫的爸爸妈妈,估计会问候他们祖宗十八代。 公公婆婆因为担心他们,在没有打通电话的时候,毅然乘车前来一个他们没有到过的城市,对他们来说,这爱多有勇气啊。也说明,秦枫并没有跟他们说任何事。 结婚以来,公公婆婆对她疼爱有加,比起女儿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买无锡这套房子时,公公婆婆口攒肚省地给他们拿了三万,平时,过年过节寄给他们的钱,也不舍得花,而是存下来,等他们回去时,还给他们。 婆婆的身体一向不好,却不肯好好治病,好好休息,也不肯吃点好的进补,她不应该在她刚到无锡时就给她一个打击。 怎么办?怎么办? 杨曼琪的手抖着。 “你怎么了?”赵姐发现了她的紧张,转过脸来问她。 “我公公婆婆来了,他们还不知道我和秦枫要离婚的事。可是,如果他们和我爸妈一见面,恐怕就会知道了。” “你担心他们知道?” “嗯。他们一直对我很好。何况,就算要知情,也应该是秦枫告诉他们。现在秦枫没说,我也没有权力破坏他善意的欺瞒。” 电话又响起来了。 杨曼琪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接起来。 “小曼,是我。为了躲我,你的行李箱都不要了吗?” “啊?我忘了。” “想不到我竟然把你逼得如此狼狈,对不起。” 杨曼琪久久不言语,突然说:“我们只能做好朋友。对不起。” “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很荣幸。” “我……” “你什么也别说,我明白。”张修杰怕杨曼琪说出什么话来,越发地疏远彼此的距离,急忙打断她的话说。 “我把箱子给你送到你们小区门卫那里,你自己取就成。这几天挺累了,回家好好休息,再见。” “别,我还……” 杨曼琪把响着芒音的电话举到面前,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慢慢地暗了下来,沮丧极了。 想了半天,突然冲司机说:“师傅,麻烦你在方便的地方靠边停车。” “赵姐,我从这下车了,再打个车去火车站接我公公婆婆。这一段算你捎我了,上班后我请你吃饭。” “傻丫头,这算什么。不需要我帮忙吗?” 杨曼琪摇摇头,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她打开车门下了车。 踌躇了会儿,还是拨了张修杰的电话。 “我想请你帮个忙,除了你,估计也没人能帮我了。”杨曼琪有点不好意思,期期艾艾地说。 “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张修杰的声音迸发着喜悦,似乎喜悦沿着心底攀爬到嗓音里了。 “秦枫的爸爸妈妈来了,现在在火车站。我想请你把我父母接走,至少先安排他们今天晚上和明天,然后我再想办法。” “他们……不和吗?” “原来还能维持表面和谐,现在秦枫做出那种事来,我妈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我妈那人你又不是没接触过,她怎么可能会放过折辱秦枫的父母呢?他们都待我极好的,我不能让他们受了委屈。” “好的。他们大概会待几天?我来安排。” “我也不清楚,但他们总要看到秦枫才会回去的吧。”杨曼琪又犹豫了下,感觉自己将要提出的要求对张修杰来说,会不会太难了。 “你尽管说。” “我希望我父母不知道他们要来的事,是别的原因,让他们不得不离开家,而且是高兴地离开。” 张修杰沉吟了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 “交给我好了,你放心吧。”张修杰看了下时间,“给我半小时,半小时之后你再带他们回来。对了,那宝宝怎么办?” “先放我对门邻居家吧。” “好。事成我会发短信给你。” “谢谢你。” 杨曼琪看了看时间,又给秦枫打了个电话。 电话被转到了语音信箱,杨曼琪给他留了言,让他有时间回来一趟。 张修杰给李岚打了个电话,让她订明天早上飞三亚的航班,由她带着杨曼琪的父母去玩一周。 李岚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你知道老人的姓名和身份证号吗?” “知道,老板忘了我潜伏多久了吗?现在他们都是我的干爹干娘了!” “好样的!看来做我秘书委屈了你,应该调你去公关部上班啊。” “我喜欢做秘书,不喜欢做公关呢,再说,咱们公司也没有公关部。” “知道了。玩得愉快!” “谢谢老板!” 张修杰把车停到楼下,拎着杨曼琪的行李箱上了楼。轻轻地一敲,门就开了,宝宝欢呼着扑了上来。 搂到了张修杰的脖子才发现认错人了,小家伙从他怀里直起身,愣了一下,接着眉毛一弯,甜甜地笑了,“伯伯好!” 张修杰把他搂到怀里,抚摸着后背回应他,“宝宝好!” 小秦奋向后探头,没有看到妈妈,嘴撇了起来,马上就要哭。 “宝宝不哭,妈妈是在给你惊喜呢,妈妈去给你准备礼物了!但是有个要求,你能不能做到?” “能。”小秦奋止住泪,脆声声地答道。 “那你去隔壁奶奶家,在那里乖乖地等着妈妈回来,好不好?” “那要等多长时间?” “也就十分钟吧。小秦奋能藏得住吗?” “能!”小秦奋挺着胸脯,骄傲地回答。 张修杰亲了亲他,抱着进了屋。 把杨曼琪的行李箱放在一角,说:“叔叔,阿姨,有个好消息呀,曼琪参加活动抽中了大奖——三亚七日游!但她没有时间陪你们玩,想放弃……” “那多可惜!不用她陪的,我们自己就能去。”杨妈妈急忙说。 “是呀,我也这么说,但她就是不放心叔叔的身体。” “这丫头!”杨妈妈一脸的遗憾。 “我决定让李岚陪你们去,叔叔、阿姨没有意见吧?” “啊?真的啊。但是,李岚不用上班吗?”杨妈妈一脸惊喜,又感觉不好意思。 “她呀,对工作很尽心,一直也没有休过假,我就当给她放假补偿一下了。” “你这孩子。”杨妈妈说着红了眼圈,“你对我家小曼也算尽心了,她不懂得惜福,你也不要再委屈自己做什么了。” “哪里委屈,我做什么都甘之若饴。”张修杰笑着,用手推了一下抹泪的杨妈妈,“阿姨还不快去收拾收拾?” “着什么急,不是明天早上……” “哦?敢情曼琪一点口风也没透露啊!”张修杰张大嘴,故作惊奇。 杨妈妈果然上当,“还有什么事啊?” “还有今天晚上的花园酒店啊,听说进门都是花香呢,曼琪在那里订了间套房庆祝二老的珊瑚婚。” 杨妈妈脸都红了,“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还没到啊。” “曼琪是想借助明天的旅行啊,今天结婚纪念日,明天开始蜜月旅行。阿姨不要纠结于时间上对不对了,好好享受闺女的孝心就行啦。” “是,修杰说得对,你快去收拾收拾。”杨爸爸也激动起来,催着老婆子快行动。 “对了,怎么不见曼琪回来?” “叔叔,曼琪去酒店替你们登记了,让我直接载你们去就行,还说,这之前不用见她,因为——你们结婚时,她可没出现!” “这个鬼丫头!”杨爸爸也高兴起来,满脸兴奋。 “你们到酒店之后,她会打电话给你们的。” 收拾完毕,把小秦奋交给邻居家的陈奶奶,张修杰载着杨爸爸杨妈妈去了花园酒店。悄悄地给杨曼琪发了条信息:“ok。晚上给叔叔阿姨打个电话,祝他们玩得开心即可。” 杨曼琪轻轻地把手机合上,湿了眼睛。 把公公婆婆带进家门,安排他们坐下休息,去邻居家把小秦奋接了回来。 小秦奋看到爷爷奶奶,有些认生,怯怯地靠在杨曼琪的怀里,连礼物也不敢索要了。 奶奶热情地把他抱在怀里,拼命地亲他。小秦奋极力挣脱,然后紧紧地拽住妈妈的衣衫,藏在妈妈的身后,露出个脑袋来看奶奶拿出一样样的东西来。 “这个是给宝宝的山核桃,这个是给宝宝的家鸡蛋,这个是给宝宝的新衣服,这个是给宝宝的新玩具……” 老人拿出一样说一样,慢慢地,秦奋就从妈妈的身后转了出来,好奇地看着摆了一地的东西。 爷爷拿起弹弓教他如何打小鸟,小秦奋美得不得了,拿起石子对着玻璃就拉开了弹弓,唬得杨曼琪赶紧去制止了他。 杨曼琪调好热水,让二位老人一一洗了澡,趁这时间,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把小卧的床单被罩换了,打电话订了几个菜,让晚上送到家里来。公公婆婆都不喜欢出去吃饭,怕花钱,也感觉外面不自在。 一家人吃了饭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时,秦枫开门走了进来。 小秦奋惊喜不已,啊啊叫着直扑到爸爸身上,像树袋熊一样挂在那里,再也拉不下来了。 秦枫的眼睛一下湿了,赶紧低头掩饰过去。从包里取出可拆装的玩具汽车,递给儿子塑料螺丝刀等工具,小秦奋抛开爸爸,坐在地上就开始拆小汽车。 秦枫说自己听到杨曼琪的留言直接从客户那里就赶了回来,在汽车站给儿子买了个玩具。婆婆听说,催着杨曼琪给儿子热饭热菜,杨曼琪也不做声,钻进厨房忙活起来。 这样刚好,避免了在公婆面前演戏,演戏一向不是她的特长,她怕演砸了。 秦枫一边陪父母聊天,一边看厨房里苗条的身影,不时瞅瞅儿子,感觉这才是生活。对比这大半年来的日子,他感觉像是在做梦。 秦枫狼吞虎咽地吃饭,杨曼琪借口儿子该睡觉了,把儿子强行拖进了卧室。 秦枫一边吃饭,一边感激,父母来得正是时候,他一直想回来,却一直没有机会,杨曼琪不发话,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回来,虽然他很想回来。 当听到妈妈讲述为什么突然来无锡时,他的眼泪大颗地落进了碗里,纵使儿子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纵使儿子已经有了儿子,在妈妈的心里,还是令她牵肠挂肚需要保护和照顾的孩子。 当初,一怒之下,要与杨曼琪离婚,多少也有赌气的成分。感觉自己不过是做错了件事,已经服低示好,她还是不能放过,也许,离婚才是对两人的解脱。 这段时间的分居生活,使他明白,杨曼琪已经融入他的骨髓,即使分割得血肉模糊,还是无法把她剔除出去。 站在杨曼琪的角度想想事情,确实是不能忍受,尤其她又是那样骄傲、那样好胜的人儿。 心中的那根刺,变成珍珠不仅需要血肉的磨砺,还需要时间。 如果杨曼琪愿意原谅他,不仅是他的背叛,还有他的不懂不体贴,那么,他秦枫愿意用一生时间陪着她去打磨那颗珍珠,因为,那是她的痛,亦是他的伤。最后,将会是他们幸福的见证,也是他们给予未来的一个机会。 秦枫悄悄地推开门,皎洁的月光从没有拉窗帘的窗户里投射进来,静静地洒了一半大床,儿子睡在月光下,能看得清浓密的睫毛。 杨曼琪躺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她睡着没有。 秦枫慢慢走到大床跟前,心跳得快极了,像是又回到初恋的时光。那时,总是这样忐忑不安地猜测她的心思。 杨曼琪的呼吸紊乱,肌肉紧张,不知道秦枫要做什么。他们明明已经分居了,已经提出离婚了,难道他还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和她继续生活吗? 秦枫轻轻地坐在床边,摸索着握住杨曼琪的手,“我知道你没睡。小曼,我就是一混帐,你能原谅我吗?你还愿意原谅我吗?” 秦枫把杨曼琪的手举起来,贴到自己的眼睛上,痛苦地低喃。 杨曼琪使劲抽了一下手,没有成功,继续用力,只是做无用功,索性不再挣扎放任他握着。 秦枫的眼泪慢慢地涌出来,湿了杨曼琪的手掌。 杨曼琪心里升起一丝快意,活该!当初你与他人颠鸾倒凤、逍遥快活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秦枫的眼泪越涌越多,身子也在压抑地颤抖。杨曼琪心里开始不安,如刀绞般痛。这个人不再是你的良人了,你为什么还要为他的痛而痛? 赵姐说过的话忽然响在耳边,是啊,大不了,就把他当作离过婚的男人重新来爱好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除了秦枫,谁又能给秦奋一份完整的父爱? 想到这里,张修杰的身影突然闯进了脑海。杨曼琪吓了一跳,拼命晃动脑袋,想要把他赶出去。 “你怎么了?”秦枫止住悲伤,急急地问。 “没什么。想忘掉一些人一些事。” 秦枫以为杨曼琪说的是王小米,立即闭上了嘴巴。 无论是好是坏,我们都必须选择行动,以此来决定我们人生的方向。 罢了,罢了,你的方向注定只能是秦枫。那就接受现实吧。 想到这里,杨曼琪轻轻地抬起另一只手,把秦枫的头慢慢地搂向怀里,秦枫欣喜不已,压低声音,含混不清地喊了声:“老婆!”哭得越发厉害起来。 杨曼琪的心又酸又涩,原以为在自己做出决定之后,应该是轻松的。不料,心情仍然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机械地用手指抹着秦枫的眼泪,哭了一会儿,秦枫止住泪,不好意思地在她的胸前蹭了蹭,“谢谢老婆!这辈子就是当牛做马,我也要报答你。” “还有脸见人吗?一个大男人竟能哭成这样。” 秦枫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有啥,刘备都把个江山哭下来了,我把老婆哭回来,丢脸也值。” 秦枫紧紧地把杨曼琪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俩人喁喁而语,述说着别后的境况,不知不觉,东方泛出鱼肚白,方才睡了。 早上杨曼琪起床的时候,秦枫已经买好了早点,爷爷奶奶在哄孙子多吃点。 看到杨曼琪起床,婆婆赶紧把保温桶里的粥倒在碗里,招呼杨曼琪快洗脸吃饭。 很温馨的早晨。 走进卫生间,牙刷上已经挤好了牙膏。 杨曼琪眼睛又是一热,当初,他也是这般体贴,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给她挤牙膏了。 再浓烈的激情也会有变淡的一天,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个人又如何能敌?不要说在外面拼搏面临更多诱惑的男人,即使是她杨曼琪,在面对秦枫的时候,不是也少了热恋时的耳热心跳吗? 她只希望激情转薄时,多年的感情和习惯,还能够让他们互相依赖、互相搀扶走完人生路。当有一个人横插进他们的世界时,剩下的路就变得艰难。 吃过饭,公公婆婆就说要走,说农活正忙,看到他们都好好的,也就放心了。还说下次不会再急躁了,一定要多打两天电话,不会再像这样突然跑来,影响他们的工作了。 说得杨曼琪心里酸溜溜的,她安慰婆婆说,他们来的时间刚刚好,她出差一周,加上周末,可以休息四天,而秦枫出差时间更久,也有假未用完。难得他们能来,一定要玩上几天再走。 婆婆说什么也不肯,说家里养着狗啊猫啊,还有小鸡小鸭。 直到杨曼琪说打电话回去,拜托邻居们看顾两天,婆婆才勉强答应待两天。 其实,婆婆也舍不下孙子,小秦奋刚刚跟她熟悉起来,奶奶长奶奶短的,引得老人开心不已。 一家人收拾好去鼋头渚公园,阳光正好,轻风微扬。 小秦奋在前面跑,秦枫拿着dv在后面追,杨曼琪陪着公公婆婆慢慢地赏花看水,遇到景点,就介绍一二。 公公还耐心地听,对江南山水感觉新奇,时时惊叹。婆婆的心思倒没在景点上,只感叹水清鱼多,看到鱼就说,要是让捉,捉了回家炖了倒是一盆好汤。 春天的公园里除了花多,孩子也多。 欢声笑语震得花瓣纷纷飘落,樱花在阳光下飞舞,这快乐也像是虚浮在空中,让杨曼琪感觉如在梦中。 如果是梦,也是美到极致的梦。 前方小秦奋不时依在爸爸的怀里,指东指西地问。秦枫耐心地讲解,不时提出问题,看儿子歪着头思考,想不到就跑回来向妈妈求助,得到答案就兴奋地奔向爸爸,秦枫蹲在地上,张开双臂迎接他。 看着小秦奋和爸爸亲密的样子,杨曼琪突然感觉,试图分开他们,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父子天性,在小秦奋的成长历程中,他的爸爸怎么能够缺席呢? 鉴于老人由于劳累身体不太好,下午早早就回家去休息了,第二天去了灵山大佛,圆了婆婆拜佛的梦。 看着婆婆虔诚地祈祷,杨曼琪突然觉得神灵就近在咫尺。 杨曼琪出门给公公婆婆买衣服,又买些无锡特产。 回到家里发现,婆婆居然把他们一家三口换下的衣服全都手洗了,湿漉漉地晾在阳台上,下面摆着几个盆子在接水。 厨房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洗衣机里洗着窗帘,窗户也擦得纤尘不染。 杨曼琪心里满满的全是感动,这就是她的婆婆,她操劳不休,一心为儿子媳妇好的婆婆。 “妈,又不是没有洗衣机,干嘛还要手洗啊?这两天玩得也累了,应该好好休息。” “没事,妈不累,用洗衣机又费水又费电,还洗不干净。力气用了休息一下又回来了,钱花了可不会再回来了。” 杨曼琪哽咽着交代买的东西,让他们不要全部给亲戚们送去,家家一份,剩下的是给他们吃的,买都买了,不要不舍得。 婆婆临走时,抱着孙子亲了又亲,对儿子千嘱咐万交待,要他好好工作,照顾好媳妇和儿子,等他们回家过年。 送走公公婆婆后,家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即使有儿子在,面对秦枫,杨曼琪还是感觉心慌慌的,似乎空间变得无比逼仄,恨不得把头伸出天花板去。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陌生的气场,这陌生让杨曼琪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热情一些招呼招呼同样拘谨的秦枫,还是应该故作不察,像平时一样去做自己的事。 杨曼琪站起身来,想走回卧室去上网。秦枫喊住了她:“小曼,爸妈去哪儿了?这两天我也没顾得上问。” “在外面。对了,我去打个电话给他们,让他们回来。”说着,杨曼琪就走进了屋子。 不一样了,还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这不一样横亘在他们之间,杨曼琪突然觉得累,感觉怎么努力也跨不过去。 不去想了,她摇摇头,拿起电话拨通妈妈的手机。 得知他们在三亚正玩得开心,而且李岚陪在身边时,杨曼琪惊讶不已。幸好妈妈看不到她的表情,尚在那絮絮地夸她幸运,有孝心,又在夸奖张修杰时,捎带着贬低几句秦枫。 杨曼琪想,如果她知道,秦枫正在客厅里陪儿子玩耍,而且,她决定和他重归于好。她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暴跳如雷?会不会对她失望? 妈妈性格暴烈,敢爱敢恨,怕是不能那么快就原谅秦枫,何况现在,还有一个张修杰对比着。 杨曼琪庆幸他们还要四天才能回来,他们回来时,也许秦枫又去工作了。这样也好,省得她向震怒的妈妈解释、劝说。 余下来的几天里,日子平静无波。除了儿子没心没肺地开心,秦枫和杨曼琪都小心翼翼,夫妻之间格外客气。想要打破这种客气,却谁也不敢率先行动。 秦枫走了,杨曼琪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也觉得奇怪,什么时候面对自己的老公,开始感觉有压力的?是从他提出离婚,然后不管不顾地申请外调时吗?还是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造成了心理上的疏离? 杨曼琪不知道,时间是否能还原他们之间的亲密,但现在这一刻,他们都无法轻松面对彼此,回到以前。 而对张修杰,欠下个天大的人情,杨曼琪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还。虽然明知道他不会以此要求回报,可心里仍然感觉像欠了债,更沉重的债是,她明明知道他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可她,却给不了他。 爸爸妈妈从三亚回来了,兴奋慢慢淡下来之后,日子又恢复了正常。 苏恬居然要到无锡来了,说是五一假期有人请她免费旅游。 杨曼琪很是为她高兴,剩女终于红鸾星动,虽然她神神秘秘地故意不说是谁,但愿意为她掏腰包,而她也甘愿享受的人,怕是苏苏的真命天子了。 苏恬终于在小秦奋的念叨声中到来,和她一起出现的居然是盛天宇! 杨曼琪险些跌破了眼镜,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 小秦奋扑上去抱住苏恬的腿,“干妈好,宝宝想你了。”苏恬高兴极了,赶紧蹲下来把秦奋搂在怀里,亲他的脸颊,啧啧有声,杨曼琪忍不住要提醒她注意形象,一想,又不是陌生人,盛天宇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遂笑了笑,不作声。 秦奋擦了擦脸上留下的口水,指着盛天宇问:“干妈,这是干爸吗?” 杨曼琪乐了,小家伙无意中倒问出了她想问的话。于是,她也歪着头看苏恬。 苏恬手扶脑门装作晕倒的样子,杨曼琪假装扶住,捏了一下她的腰,苏恬才惊叫着跳起说:“乖乖干儿子,开始关心干妈啦?可惜啊,这不是你干爸,不过,有可能是你……爸。” 说着苏恬用指头点了一下秦奋的脑门。 秦奋一脸迷茫,显然没明白干妈的意思。 “坏苏苏,你瞎说什么呢?”杨曼琪脸上有了薄怒。 苏恬吓了一跳,忙正经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在小孩子面前胡言乱语。”弯下腰对上秦奋迷茫的脸,“干妈说着玩的,你别信啊。” 看了一眼盛天宇,她俯到杨曼琪的耳朵上说:“他是来找你的,为此,负责我的五一旅游费用,哈哈,工作了,果然比上学时大方啊,上学时咱们宿舍里的人可没少吃他的东西。” 杨曼琪还没有来得及出手,她已经跳得远远的了。 杨曼琪脸上笼着一层薄薄的红晕,在清晨的阳光下格外动人。盛天宇看傻了眼,杨曼琪扭头看到他痴呆呆地盯着自己,脸更红了,一跺脚去追苏恬。 安排好酒店,杨曼琪请他们吃早饭。颇为头痛,接下来的三天同游时间,委实不想给盛天宇任何希望,虽然他的执著和诚意让她感动,可惜,爱情不是感动。何况,她现在已经决定要和秦枫重归于好。 杨曼琪突然想到李智言,和苏恬倒是蛮般配的,便要盛天宇邀请他一块来玩。 杨曼琪又请了李岚一同出行,而秦枫也在接到杨曼琪的电话后,欢天喜地地赶了回来。待看到盛天宇时,便明白了原委。 对于他的手下败将,原来他是无所畏惧的。可现在是非常时期,他和杨曼琪之间有了前嫌,盛天宇此时的出现,格外刺眼。 让秦枫略感宽慰的是,杨曼琪打电话让他回来,说明她对盛天宇没有什么想法。 秦枫决定在这几天里,卖力地表演,一定要让这小子知难而退。 盛天宇和苏恬见到秦枫,也异常吃惊。盛天宇把疑问的目光投向苏恬,而苏恬则投向杨曼琪。 杨曼琪见状微微一笑,“怎么?见到秦枫很意外?他是我的老公,我家秦奋的爸爸,和我一起陪各位游山玩水,你们应该感到很荣幸,而不是吃惊。” “荣幸个屁!杨曼琪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苏恬一发飙就不顾淑女形象了。 杨曼琪耸耸肩,“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你……”苏恬怒极反笑,“我就知道你是只鸵鸟!” “苏苏!”杨曼琪赶紧拉住扭头欲走的苏恬,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 僵持了一会儿,苏恬软了下来,“好了好了,真受不了你!” 一行几个人各怀心思去了三国城,快到中午的时候,李智言才到了。 杨曼琪赶紧和苏恬咬耳朵,“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我又不是人贩子。喂!我怎么感觉你像老鸨,不怀好意?” “说错了吧,我不仅怀着好意,而且是大大的好意,大到——你妈都会感激我。” “我呸!”苏恬明白过来杨曼琪的意思,脸像盘子里烧熟的虾子一般红通通的。 杨曼琪用胳膊肘顶了顶苏恬,“说真的,感觉怎么样?” 苏恬越发窘了,低了头,慢慢凑到杨曼琪的肩头说:“我感觉想咬你一口。” “是个医生哦,你心目中的佳偶,估计再过不久他就回北京去了。俊秀儒雅、年轻有为,关键是心地很好。你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我第一次发现,你还有做媒婆的天赋。” “身边有你这样的大龄女青年,我想没有媒婆的天赋,老天都不答应啊。你好好看看,回头我去探下他的意思。” “不,不,不。”苏恬急得直摆手,“我……” “好了,不要再婆婆妈妈的了,一点也不像你苏恬的风格,我怀疑……你已经看上他啦!”杨曼琪打断她的话,夹了只虾放在她的面前,凑到她耳边说。 苏恬又羞又急,偏又发作不得。 秦枫看到杨曼琪的目光在李智言和苏恬的身上流转,顿时明白了老婆所想。看到苏恬的样子,偏偏起了捉弄她的兴致。 他端起酒杯,故作惊讶地喊:“苏苏!你酒都还没喝,怎么脸红得这么厉害?” 苏恬恶狠狠地赏赐了他两颗卫生球,“谁说我没喝?没喝酒意怎么会跑到脸上去的?这样看来,我们喝酒的时候,你开小差了。”苏恬眼珠骨碌碌一转,在众人面上扫过,“大家说,该怎么罚他?” 盛天宇本就不忿秦枫突然与杨曼琪合好,见此机会,自不会放过,立即说:“罚自饮三杯。”边说边拿三只空杯置于秦枫面前。 李岚一见,举起酒瓶开始倒酒。 李智言也说:“跟女人过不去,不是自讨苦吃嘛。” 一席人都向着苏恬,秦枫没办法,被罚了三大杯,放下酒杯,看到苏恬得意的笑。 三杯白酒下肚,饶是秦枫有酒量,也经不住喝得太猛,而一阵阵地犯晕。 其他人以喝得不净为由,还要行罚酒之事,被小秦奋牢牢护住,再也不许爸爸喝一口酒了。席上众多孤家寡人皆羡慕不已,还是自家的儿子贴心呀。最重要的是,众人都得吃他这一套,不然,他会哭的呀。 毕竟,谁也不愿意惹小孩子哭哭啼啼,就此放过秦枫。 下午,一行人游太湖,秦枫为了创造机会,抢着去租了两只鸭子船,一只船上可以乘坐四个人。 在小秦奋兴奋的大呼小叫声中,秦枫抢先搀着杨曼琪上了船,把儿子递过去,自己跳上来,划走了。 剩下的四人只好乘另外一只,去追已划向湖中的秦枫他们。 四个人的脚力,当然要比两个人的快,何况,小秦奋还老是探出身去,拍打水面。杨曼琪要照顾他,自然无暇顾及脚下。 四人中两个男的用力踩蹬,两个女的开始撩水攻击。 秦枫和杨曼琪蹬又蹬不快,还击无异于以卵击石。好在他们顾忌着小秦奋,不敢太过放肆。小秦奋却兴奋得不得了,越发用力去撩水,整个身子几乎要探出船身去,吓得杨曼琪紧紧地揪住他不放。 秦枫跑不过,只好掌握方向,让船转圈圈,尽力用自己的身体去挡飞来的水花,不一会儿,衣服就湿了。 青山绿水间,快乐的嬉笑声荡漾在湖面上。 人在得意之时比较放松,也比较容易接近。 很快,那只船上的四个人,在压倒性的胜利中,在乐得前仰后合中,陌生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对大家的配合与默契油然而生出一股骄傲和自豪。 放松下来之后,对另外一只船上的人就失去了兴致,慢慢地对身边的人有了兴趣。从划船、打水仗开始,慢慢交谈起来。 没有了水花的侵扰,秦枫也慢慢地放松下来。 杨曼琪斜着身子,用手按住儿子的腿,发带松脱,头发垂了下来,挡住她的半张脸。 秦枫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她柔顺的发丝,用另一只手作梳,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梳理着,然后,拾起掉在船上的发带绑上。 她的头发上带着阳光的温度,很是温暖。阳光在她的发上舞蹈,在她的额上留下舞蹈的阴影。秦枫看得呆了,转过脸来,在杨曼琪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杨曼琪从秦枫碰触她的头发开始,身体就僵硬着。但那温柔的手势,那温热的亲吻,包含着无言的温柔,她却不能够拒绝。 温柔的春风,吹皱了一湖春水,也吹开了她心中的坚冰。 她扭过头来,向着秦枫甜甜一笑。 就是这甜甜一笑,醉了秦枫的心。没有经历过那种美好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明白,仅仅一个微笑,就足以让一个坚强的男人丢盔弃甲。 晚饭过后,李岚自告奋勇送他们去酒店,还说要一起切磋牌艺。 杨曼琪笑了,看来,她有意搓合一对,无意成全了两对呀。 幸福总是能够让人变得无畏。 秦枫感觉到杨曼琪心的回归,巨大的幸福感冲击着他,犹如初恋时,牵住她的手一样,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咆哮。 这幸福不光给了他勇敢,还给了他忍耐和包容,所以当他跪在杨爸爸杨妈妈脚下,任由杨妈妈又捶又打,又说又骂,只是低了头一动不动,插空就说:“我错了。”“我混帐。”“请爸妈责罚。” 杨妈妈泪流满面,想到女儿这段时间以来所受的苦楚,她就无法原谅面前这个人。他不是人,他是畜牲,他让自己的掌上明珠所流的眼泪,比她从小到大所流的百倍还多。 杨爸爸先软化了下来,看着任打任骂的女婿,再大的怨气也该消了。 他站起来拉住杨妈妈,“不打了,仔细手疼。既然他悔了要改,就给他个机会吧。这娃是个好娃,就是一时糊涂。人哪有不犯错的,既然闺女原谅他,我们也别再说什么了。他们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杨妈妈跌坐在沙发上,痛哭失声。 道理她是明白的,日子也是女儿在过,她终究替不了她,也不可能陪她一生。既然女儿认定了他,她也只能接受。 可是,她还是替女儿委屈,替女儿不值。 杨曼琪哄睡了儿子,看到妈妈哭得伤心,泪也流了下来。这世上最爱你的,永远不是他,而是你的父母。 杨曼琪也跪了下来,抱住妈妈的腿,“妈妈,妈妈,对不起,对不起。你总不忍心宝宝没有爸爸吧?” 杨妈妈听了,哭声蓦地变大了。是啊,当初没能成功阻止他们结合,现在即使让他们分开,也是剖肉剔骨啊。 想到秦枫原来就配不上女儿,应该感恩戴德,做牛做马回报女儿,不想他竟然欺负女儿到如此地步,更甚的是,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杨妈妈咽不下这口气,但情势却逼她咽下去。 她抓起身边的遥控器,对着秦枫低着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小秦奋把门拉开一条缝,睁着睡意朦胧的眼,向客厅里看。 看到外婆拿东西打爸爸,猛地拉开门冲了进来,扑到外婆的腿上捶打,“外婆坏,外婆打爸爸,外婆坏,宝宝不喜欢你了!” 大家被秦奋的突然出现惊住了,像画面定格似的,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秦奋清脆的童音和击打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 小人儿也挺有力气的,何况还拼了命般维护爸爸。 杨妈妈被打得疼了,一把揪住他的手腕,“你这只小白眼儿狼,外婆真是白疼你了!” 小秦奋的手被控制住了,便用脚踢,用头顶。 一下顶到外婆的胸口,外婆撒开手,向沙发上倒去。 吓得杨曼琪直发抖,还是杨爸爸反应快,迅速取出速效救心丸,塞进老伴的嘴里,秦枫已经端来了水,杨曼琪才紧着给妈妈顺气。 杨妈妈缓了过来,指着秦奋说:“你,你,你当真是只白眼儿狼,果然是秦枫的儿子。” 杨妈妈哆嗦着站起来,拉住老伴的手说:“咱们走,在这吃苦受累、费钱赔时,受大的气不算,还要挨小的打。我在这里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走,我们走。” 杨曼琪把吓傻了的秦奋拖过来,按趴在地上,对着他的小屁股,高高扬起了手,“啪啪啪”的声音过后,秦奋杀猪般嚎叫起来。 秦奋挣扎着用双手去捂,边哭边叫:“外婆,外婆救我!我不敢了。”扬起的小脸上淌着泪水,清亮的大眼睛黑漆漆的,可怜兮兮的样子令杨妈妈怜意顿生。 杨妈妈急着拉杨曼琪,“你这是干什么,打孩子干什么,他这么小,懂什么呢?你怎么下手这么狠。” 说着,把秦奋揽在怀里,扒下裤子一看,屁股红通通的,有着鲜红的指痕。 杨妈妈的眼泪立即掉了下来,心疼坏了,抱起秦奋就向卧室走去,“宝宝不哭,进屋外婆给呼呼,呼呼就不疼了,今晚跟外婆睡。” 天翻地覆地闹过之后,和好的事总算是得到了老人的认可。 杨曼琪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上班后,杨曼琪居然接到盛天宇的电话,说晚上等她一起吃饭。 杨曼琪顿时头痛,满额黑线。她和秦枫已经和好,他看不出来吗?换句话说,即使她和秦枫分开,也不会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他怎么还不明白,她对他从未有过超出同学之外的情谊。 杨曼琪赶到火车站附近的锦江之星时,盛天宇已经候在那里。见到杨曼琪出现,站起来拉开椅子,待杨曼琪坐下后,并不离开,而是撑住椅背,俯下身来,问杨曼琪先喝点什么。 陌生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形成迫人的气场,杨曼琪的脸红了。 她暗骂自己不争气,明明没有动心,为什么会有动心的模样?她调匀呼吸,尽力让自己自然些,脸红实在控制不了,也只得由它去了。 “白开水。”杨曼琪轻声说,抬头看了一眼盛天宇。 杨曼琪绯红的脸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她流转的秋波刚刚扫过自己的脸,盛天宇的心刹那间被引爆,杨曼琪的气息就是那引线。 盛天宇微不可察地后退了一步,以掩饰自己的慌乱。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捻了捻杨曼琪肩头的发丝,恋恋不舍地放下,绕到另一侧坐了下来。 杨曼琪当作没发现他的小动作,接过服务生呈上来的菜单开始翻看,随意要了两个开胃小菜,一个热汤,把菜单递给了盛天宇。 盛天宇点了六个菜,一瓶红酒。 杨曼琪想着如何不伤害盛天宇的面子,又能够让他明白。 每个女人的世界里都有骄傲和虚荣,越是漂亮的女人,骄傲和虚荣也越多。被人十年如一日地爱恋着,不管这爱是难以自拔,还是单纯地追逐未曾得到的初恋梦想,杨曼琪都是高兴的,因为这极大地满足了她作为女人的虚荣心。 杨曼琪坦然地接受盛天宇的殷勤,席间气氛由融洽到暧昧,再到越来越暧昧。 杨曼琪命令自己安然享受。气氛越暧昧越有利于她的苦口婆心。 盛天宇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荡漾着的甜蜜分子,心更醉了。这是他等待了十多年的美好时光啊,虽然来得晚了些,但毕竟来了,不是吗? 何况,坐在他面前的杨曼琪,一点也看不出十年岁月走过的痕迹,漂亮的脸蛋上少了青涩,多了成熟、妩媚和风韵。 杨曼琪的微笑温柔得比红酒还要醉人。 盛天宇忍不住握住杨曼琪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看着一脸幸福,陶醉不已的大男孩,杨曼琪有些不忍戳破他的幸福泡泡。是的,大男孩,对她来说,他还不是一个男人,虽然处事稳重,但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还有孩子般的稚嫩,和经过女人孩子打磨过的男人绝然不同。 盛天宇伸手入怀,掏出两只首饰盒,一新一旧,缓慢地推到杨曼琪的面前。 “这是什么?”杨曼琪心下有些了然,但是不敢确定。而且疑惑,如果是戒指的话,为什么会有两只? 盛天宇看着杨曼琪的眼睛,鼓励她,“打开看看,你就知道了。” 杨曼琪犹豫着,她知道应该直接拒绝掉,因为她来绝不是为了接受盛天宇的礼物或者感情的,她来正是为了让盛天宇对自己彻底死心呀。 好奇。是的,好奇心想让她知道,一新一旧两只盒子,里面藏的是什么。 她伸出手,首先拿起旧盒子,盒子已经有些褪色,红色变得黯淡,边角也磨毛了,打开,里面有一枚闪闪发亮的银戒指。银戒指像是被抚摸过无数次,上面的纹路都有些模糊了。 杨曼琪的眼睛湿润了。 盛天宇捧着她发抖的手说:“当年买给你的,你看都不肯看。请林晓晓吃了三次必胜客,她才答应带给你,结果,你却让秦枫给我送回来了。他不光给了我戒指,还赏了我两只熊猫眼……” 杨曼琪问:“你这枚戒指是送给我的,还是送给你女朋友的?” “当然是送给你的呀,我哪来的女朋友。” “是吗?那,那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杨曼琪冲着桌上另一只锦盒努了努嘴。 “是……钻戒,拿来求婚的。” “哦,那你现在,还准备把这枚银戒指送给我吗?” “当然!” “不会后悔吗?” “怎么会?给你什么也不会后悔的。”盛天宇涨红了脸,感觉杨曼琪的话侮辱了他的真心。 杨曼琪笑着把手上的银戒指放进盒子,把盒子盖上,郑重地收了起来。 “好了,现在,它是我的了。我会像你一样,好好珍藏的,谢谢你,我非常喜欢。” 盛天宇看着她的举动,脸涨得更红了。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让他不敢相信。来时,他做足了思想准备,以为杨曼琪会直截了当地拒绝他。他准备了好多好多话,要说服她。不曾想,白准备了。 盛天宇赶紧把另一只盒子打开,取出钻戒拿在手上,调皮地说:“亲爱的,需要我跪下来吗?” 杨曼琪把钻戒接过来,放回盒中,轻轻地塞进他的口袋,说:“小子,这是求婚用的,收好,仔细丢了。” “曼琪!我在向你求婚!”盛天宇急了,不明白杨曼琪是怎么回事。 “向我求婚?那你回答我,你准备好了吗?” “准……准备什么?”盛天宇有些迷糊,感觉跟不上杨曼琪跳跃的思维。 “唉。”杨曼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婚礼吗?”盛天宇的脸开始放光,“如果你答应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巨浪漫巨幸福巨难忘的婚礼!”盛天宇张开双臂,夸张地形容要给杨曼琪的婚礼。 杨曼琪静静地看着他,感觉属于大男孩的天真和幼稚在此时显露无余。年轻时,可以欣赏,此时,她只需要责任。 “我们婚后要在北京生活吗?” “当然了。” “那么,你这次回去,先帮秦奋找好幼儿园吧。” “什……什么?” “我儿子秦奋。你不会以为,结婚后,只有我们俩生活吧?” “没……没有。我也很喜欢秦奋。” “那就好。像亲生儿子一样喜欢吗?” 盛天宇低下了头。 “你这次回去,跟你爸爸妈妈商量下,秦奋过去后可以不改姓吧?他们能不能帮忙带孩子?我爸妈不太喜欢北方的气候,可能不会跟过去带孩子了。” “这……”盛天宇的脸涨成了紫茄子。 杨曼琪拉开一点与他的距离,微微眯了眼,“你该不会什么都没跟老人们说吧?” 冷汗滴了下来,盛天宇用手背去擦,“还没来得及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痛快地答应我。你放心,我这次回去就跟他们说。” “你潜意识里就没有希望我答应吧?在你心里,怕追求的还是我杨曼琪一个,不包括我儿子吧?” “还有件事,我也希望说在前面,为了保证秦奋得到母爱和继父的爱,我不会再生孩子了。这点,你能接受吗?你家人能接受吗?” “这……这有点太残忍了吧?曼琪,谁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呀,你在剥夺别人做父亲的权利……” “停!打住!先不要给我扣帽子。我不想剥夺任何人的权利,我只想保障我儿子得到幸福。你可以找个未婚女青年,生个自己的孩子,我管不着。但如果你想和我杨曼琪在一起,就要接受我的条件。” “这些我还没想过……” “那你想好了再找我吧。如果,你就此转移目标,把目光锁在未婚女青年身上,我欢迎。同时也恭喜你。”杨曼琪站起身,拿起包包就走。 盛天宇沮丧地把头俯在桌子上,突然看到地面上又出现了一双脚。杨曼琪又回来了!他兴奋地抬起头。 “盛天宇,你给了我十年的爱恋,我谢谢你!但是该结束了,你该开始你的新生活了,给喜欢你的女孩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杨曼琪漆黑的大眼睛里闪着真诚的光泽,她美丽的腰身一转,袅袅而去。 “结束了吗?”盛天宇喃喃地问。 有痛,居然还有轻松。 第九章 失踪 第九章 失踪 “什么?宝宝不见了?等下……” 杨曼琪踉跄了一下,扶着大堂的柱子支撑了一下自己。 稳稳神,快步向门口走去。 盛天宇看到刚刚还步履轻快的杨曼琪突然歪了一下,正想跑过去,却被侍应生礼貌地拦了一下,掏出卡来结了账,追出去时,已经不见了杨曼琪的身影。 杨曼琪拦住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之后,才继续问妈妈:“妈,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太已经开始哭了,抽噎得说不出话来。 “让我爸说话!”杨曼琪语气不佳,因为担心、焦虑也顾不上安慰她。 “吃过晚饭,我们带宝宝来公园,你妈鞋子掉了,我搀着她,让她提一下鞋的工夫,宝宝就不见了!”杨爸爸的语气急促,又悔又痛,若不是担心女儿,也想嚎上几声。 “多长时间了?报警了吗?” “十来分钟吧,没报警呢。” “先找公园管理处帮忙,让我妈别哭了,先找孩子要紧,宝宝发现自己丢了,肯定也害怕地哭呢。” “好。”杨爸爸只说了一个简洁的好字,连电话也没挂,就匆匆地跑走了。 杨曼琪的眼泪才流了出来。 她掂量了又掂量,还是决定先不告诉秦枫。他刚走,如果是虚惊一场,还要赶回来。 她把手机握在手里,捧在胸前,似乎那就是宝宝暖暖的胖胖的小身子。 脊背发凉,隐隐有不安在随着血液流动。 她努力忽略这种感觉,刻意让自己向好的方向想象。 到了公园,并没有找到宝宝。 杨妈妈捶胸顿足地懊悔、哭泣,杨曼琪看着她披头散发、声调凄厉,又把埋怨的话咽回了肚子。 给秦枫打了电话,又打了110报警,但不足24小时,人家让再找找看。 杨曼琪疲惫不已,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安慰妈妈,只是机械地走啊看啊。 手机响了半天,还是妈妈撸了撸鼻涕,捅着她说:“接电话啊!” 杨曼琪才醒过神来,直接举起来放到耳边,“喂……” “你傻啊,当你手机是自动的啊。接听!”妈妈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大声吼她。 她这才一惊,发现音乐仍然在响。 按了接听键,盛天宇担忧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还好吧?发生什么事了?” 在他小心翼翼的问话下,杨曼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吓得盛天宇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了。 哭了一会儿,杨曼琪觉得胸口憋闷减轻了,加上妈妈一直在捅她,这才收了哭声,断断续续地说了秦奋走丢的事。 盛天宇安慰她说,别担心,他会帮着找。 尽管明知道,于这座城市来说,他只是过客,一点也不熟,但他这么说,心里好像觉得找到宝宝的希望又大了许多。又因为这希望,而稍感安慰。 盛天宇犹豫了下,觉得宝宝走丢是件大事,不是吃醋的时候,何况即使没有张修杰,杨曼琪也不会是自己的。 “你……你找张修杰吧,他不是挺神通广大的吗?也许他能找到。”盛天宇建议。 是啊,黑沉的夜里一道亮光划过。 杨曼琪给张修杰打电话,张修杰沉默片刻,说交给他处理,就匆匆挂了线。 有了张修杰的承诺,杨曼琪感觉沉甸甸的大山被移到一边,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了。 当时的她,没来得及想,张修杰在她的心里,是一棵大树,而且根深叶茂,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根发芽的。 张修杰抚着手机,紧皱眉头,他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怒火,“事情没弄清楚,不可妄下判断,不可,不可,不可……” “可恶,如果这件事真是她做的,说明对她太宽容了,居然敢挑战我的底线!” “不太可能是她做的,她虽然娇纵,但不傻,不会做这种事。” “可能性太大了,不讲后果,只顾泄愤,正是她的风格。” 张修杰踱来踱去,觉得对杨曼琪不利而又会做出这种事的,正是她。 他坐进宽大的椅子里,俯身向前,拨起电话。 “喂,什么事?”向珍正在跑步,气喘吁吁的。 “除了你做的好事,还能有什么事?” “我做的好事?”向珍糊涂了,“我做了什么好事?” “有胆子做,没胆子认吗?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要扯七扯八的,侮辱老娘的智商!” “把秦奋放了。以后不要再招惹他们,我既往不咎。” “嗬!你是谁呀?不要摆出一副上帝的嘴脸,我恶心!” “我的忍耐是有限的,向珍,不要这么做,我们不是已经和平分手了吗?” “你的忍耐有限不有限,关我屁事!我和你,现在已经是陌生人了。即使曾经最熟悉,现在也是陌生人了!”向珍吼起来了。 “你这么明白,为什么还要带走杨曼琪的儿子?” “哈哈哈……”向珍大笑着,仰起头来,把满眶的泪水逼回去。 脖子都酸了,头低下的时候,眼泪还是滚了下来。 她粗鲁地用手背抹了把眼泪。 “你这人真搞笑啊!难道咱俩离婚了,你的小情人九族安好都要我来保护?一有变故都是我的责任?” “珍珍,对不起……” 也许那句温柔的“珍珍”又抚慰了向珍的心,他有多少年没这样叫了。 “张修杰,如果我有所行动,也不会在和你离婚之后。何况……”她顿了顿,“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恭喜你,珍珍!我会备一份大礼。”张修杰的声音也轻快了许多。 他有多担心是向珍下的手呀,他不知道如果真是她做的,他该怎么对她。 他答应过向珍的爸爸和儿子,在她需要的时候,保护她照顾她。 还有,如果真是向珍做的,他该如何面对杨曼琪啊,是他,搅乱了她的生活,害她丢了儿子,即使能找回来,他张修杰也无颜再面对她了。 还好。 他轻舒了一口气。 拿起电话,开始一个个地打。 秦枫听说儿子丢了,心里有根弦,“嘣”地一声断了。 他不假思索,拨了电话给王小米。 王小米干脆利落地骂了他一顿,“啪”地把电话挂了。 秦枫急得直转圈,想了半天,才买票回无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杨爸爸送疲惫不堪的杨妈妈回家休息了。 杨曼琪在盛天宇的陪同下,去打印店把手机里秦奋的照片倒出来,打印在寻人启事上,复印了厚厚的一沓。疲惫的杨曼琪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拿着启事沿着街头的小店,一家家问过去。 盛天宇拿着去街对面问,遇到显眼的墙、报栏、大树,就贴上一张。 偶尔也看到寻人启事,但大都不会停留,也不会仔细观看上面的文字和照片。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纸上秦奋可爱的笑脸,希望看到的人能够为了这张笑脸停留片刻,有他的消息能够通知。 张修杰带着李岚赶了过来,强行把杨曼琪按进车里。 “曼琪,不要这样。相信我,宝宝肯定能找到。” 杨曼琪抬头看着眼前这双坚毅的眼睛,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他的大手带来源源不断的热力,通过她的肩头传给她。 杨曼琪手一松,一大叠启事掉在脚边,被风卷了几张出去。 她扑进张修杰怀里,号啕大哭。 张修杰把她紧紧地抱住,任由她哭个痛快。 盛天宇眼睛酸酸的,心也跟着酸涩了起来。 李岚轻轻地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了他。 他没有去接那张面巾纸,却侧身把娇小的李岚紧紧地抱在怀里。 李岚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随即挣扎着想要站直身体,盛天宇一把托着她的后脑,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前,不许她再动来动去。 过了一会儿?还是很久?没人记得了。 反正张修杰把杨曼琪放开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脸上犹带着泪痕。 盛天宇把李岚放开的时候,她的鼻子都红了。 他发现她揉鼻子的动作也很可爱,不禁看着她笑了。 张修杰慢慢地发动车子,冲他们招手,他们也没发现。 张修杰拨打了李岚的手机,她才猛然惊醒,红着脸跑了过来。 张修杰对坐在他旁边的盛天宇说:“现在是工作时间,你居然对我的秘书调情,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盛天宇耸了耸肩,“你不觉得该感谢我吗?” “感谢?” “我曾是你最强有力的对手,现在我退出了,成全你。” “哈哈,你这算自我牺牲?” “不,自我救赎。”盛天宇一脸郑重。 “好!谢谢!”张修杰伸出一只手来。 盛天宇握住这只手,“请你照顾好她,务必给她幸福!” 张修杰望着眼前这双澄澈的眼,不觉点了点头。原本想开的玩笑,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这个男人是真心爱着曼琪的,他的托付也就那么真挚而自然,那么郑重而高尚。 秦枫坐在车上,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从一个姿势换到另一个姿势。可惜,空间所限,能换的姿势也有限。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打破了一车的静谧。 秦枫只瞄一眼,迅速地接起来,心跳不觉加速了。 “你,马上离婚。拿离婚证来换你儿子,否则,你就别想再见到他!”王小米恶声恶气地说完,就挂了电话。 “喂喂喂”,秦枫急忙呼唤,电话里只传来一串芒音。 秦枫深吸一口气,又把电话拨了回去。 “小米,你听我说……” 电话又被挂了。 秦枫忍住想骂娘的冲动,继续拨打。 “我答应你!”电话没有被直接挂掉,秦枫急忙说出这句。 王小米果然没有再挂电话。 “我答应你。但你总应该让我听听儿子的声音吧,要不,我怎么相信他在你那儿?” “信不信随你。明天天黑之前我若是见不到……”王小米的声音轻忽了,似乎很远很远。 但秦枫却感觉一块巨石从天边滚落,迅速地砸中他的脑门。 “我信!”秦枫急忙说,“既然你想要,我就给你,不就一破离婚证吗?你可把咱儿子照顾好了,拿到离婚证,咱俩就结婚。” “我呸——” 王小米的声音非常大,震得秦枫的耳朵都嗡嗡地响,他赶紧把手机离耳边远一点。 “你当老娘是什么,你想娶就娶?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吗?” “你既然不想跟我结婚,还要离婚证干吗?” “干吗?为了成全你的信用啊。你不是说离过婚了吗?” “米米。”秦枫哀求道,“不这样行吗?你这样是犯法,知道不?” “哈哈哈!犯法?那你就报警抓我啊。你玩女人就不犯法!我还就犯了,我豁出去坐牢,也要你这个臭男人,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小米,我求你了!” “不用求,离婚证拿来,立马把孩子领走,否则……” 王小米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就把电话挂了。 秦枫怕她再打电话来,也不敢摔电话,只管在椅子背上撞头。 许多个声音咆哮起来,“靠!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秦枫只得敛了声响,垂下头去。 想了想,又发了个短信给杨曼琪,告诉她儿子在王小米那,很安全,请她不必担心,好好休息。明天他就去领回来。 张修杰看到了这条短信。 立即下车打了几个电话。 坐回车上时,他轻轻地抚了抚杨曼琪额头的乱发,“不用怕,宝宝找到了。你再休息一会儿,天亮之前,就会回到你身边了。” 盛天宇和李岚听到,互相对视一眼,开心地抱在一起。 然后急急地追问在哪儿找到的。 “王小米。”张修杰只说了三个字。 盛天宇还欲追问,张修杰用手指了指不安动弹的杨曼琪,比了个“嘘”。 不问个清楚明白,他会得内伤的。盛天宇只好把李岚拖下车去。 李岚只好把她所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盛天宇说了个明白。 她不知道,她的解说,把盛天宇推离她足足有一年半之久。 杨曼琪的电话铃蓦地响起来,张修杰忙探身去取,忙乱中把车载香水打翻了,杨曼琪惊醒过来。 伸手接过电话,王小米细软的声音响在耳边。 “杨曼琪,你儿子在我这呢,你不用担心。其实我不想伤害你,我们都是受害者,我只是想惩罚秦枫那个混蛋,只想让他知道,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想伤害我?你伤害我的还少吗?你抢了我的老公,现在又劫了我的儿子,你还想怎么伤害我?” 杨曼琪的声音高起来了,初醒时的混沌,在听到儿子的下落,在听到王小米的解释时,都被愤怒所取代。 “对不起……” “王小米,你有一句话说对了,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有行为能力的人,都是适用的。” “我知道。我是怕你着急,所以……” 王小米的话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谁?”王小米把手机移开耳边一点,警觉地问。 “我是隔壁的,刚出差回来,月经来了,现在这么晚也不方便出去买了,请问,方不方便先借两片?”一个女人楚楚可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王小米犹豫了下。 “大家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我明天一定还你。” 王小米悄悄地走到门边,从猫眼里向外看。 灯灭了,那女人轻轻咳嗽一声,灯又重新亮起。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正弯着腰抵在她的门上,看不清面容。但能听到她低低的呻吟。 “你等下。” 王小米匆匆地跑进卧室,取一包卫生巾,然后把门打开,正准备把卫生巾递出去。 突然,好几只手臂伸了进来,门被强行打开。 王小米也被强有力的手臂扭起双臂,背到背后,她被迫弯下腰去,手臂仍然生疼,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只能更深地弯下腰去,以减轻痛苦。 好几个人迅速地冲进房间,不用怎么寻找,就发现一个小男孩,躺在卧室的床上睡着了,脸上还有泪痕。 人们迅速放轻脚步,轻轻地把卧室的门带上。 其中一个浓眉大眼,脸色铁青的人,坐在沙发上,轻轻地一努嘴。 王小米就被甩到沙发上。 刚想坐直身体,就被刚才那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按住肩膀,更深地陷在沙发里。 “说吧,绑架目的?” “你们是谁?”王小米直到此时才找到声音,“凭什么私闯民宅?” “啪”的一声脆响,一个证件似的东西扔在了茶几上。 “就凭这个。”铁青脸微闭着眼,一手揉着眉心。 王小米探身看了看,脸色煞白,无力地倒向沙发。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惊动了警察,还出动了刑警。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但又无话可说。 难道,这不叫绑架吗?虽然不是为了钱。 “秦枫,你够狠!”王小米咬牙切齿,“但只要我活着,你别想好过。” 她叹了口气,“我认罪。” 铁青脸摆了摆手,两个人过来架起她,放她在墙边蹲着。 铁青脸开始打电话。 “嗯,孩子没事,在睡觉。是现在带过去,还是我们守在这里,等孩子的妈妈来带?” “好的,好的。那罪犯怎么处理?”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在和什么人商量。 “好的,明白。但纵容罪犯可不是美德,就像救了条蛇,要小心才是。” “好。” 随即铁青脸带另外几个人下去了,只留下那个女人和另一个男人。 王小米叹了口气,轻轻地闭上眼。 她知道,电话里的那个人放过了自己。难道,是秦枫? 他好像没这么大的本事。 杨曼琪手上还拿着电话,但任她怎么呼叫,也听不到回应。 她不知道,电话早在王小米开门的时候,就被撞到角落里去了。由于怕惊扰到孩子,室内的声响也不够大,她自然听不到。 张修杰轻轻拿过她的电话,替她合上。 “孩子安全了,王小米被控制住了。我们去接他回来。”他俯身为她系上安全带。 然后,打开车窗招呼盛天宇和李岚,让他们上车。 推开卧室的门,杨曼琪心都要跳出来了。 儿子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 她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儿子,眼泪哗哗地流淌。 小秦奋惊醒过来,睁眼看到妈妈,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手紧紧地勒住妈妈的脖子。 “你个傻孩子,为什么要离开外公外婆?” “我,我看到爸爸了,我好想爸爸,就过去找他了。”秦奋无辜地眨着大眼睛,湿过之后的眼,更显清亮。 “爸爸不是刚走吗?都陪了你好几天了。” “那我也想。”秦奋小嘴一撇,又要哭出来。 “好,好,爸爸马上就到家了。走,咱们回家,回家就能见到爸爸了。” “那,我们不让爸爸再走了,好吗?”秦奋可怜兮兮地拉住妈妈的衣角,“妈妈,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吗?我想天天跟爸爸妈妈一起。别的小朋友晚上都有爸爸妈妈陪。” 杨曼琪心如刀绞,那一瞬间,让她去死,她也会答应,何况是让秦枫回来呢。 她看着儿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又刮着儿子的鼻头说:“小鬼,答应你了。快起来,回家了。外公外婆都急坏了。” 秦奋破涕为笑。腻在妈妈怀里,让妈妈抱着出了门。 杨曼琪走到王小米跟前说:“从今以后,我希望我们再无纠结。你做过的事,我不想再追究,就当我欠你的。希望你再也不要打扰我们。” 人很快就走空了。 王小米看着凌乱的房间,把头埋在腿间,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张修杰看着后座上紧搂着儿子的杨曼琪,“你真的想好了?你可以反悔的。” “不。” “她有可能还会影响到你们,如果定了罪,她想影响也影响不了了。” 杨曼琪继续摇头。 “她还年轻,一时冲动,不应该就此毁了一生。如果我不放过她,过几年她出来后,可能会更疯狂。” 张修杰轻轻地点点头,“好,就依你。” 到了楼下,张修杰示意盛天宇送杨曼琪上去。 盛天宇虽不解,但还是抱起秦奋,送上楼去。 楼上自然又是一片喜极而泣。 张修杰让盛天宇送他们上楼,就是不想遇见秦枫,他听到杨曼琪答应秦奋让秦枫回来。 虽然他心里塞满了苦涩,可是,他尊重她的决定。 她心里已经够苦了,如果这能让她快乐的话,他不会阻止。 哪怕,他只能一辈子跟在她的背后,默默注视。 盛天宇下来之后,他们发动车子,刚到的秦枫正好迎面走来。 隔着半开的车窗,张修杰和他对视片刻,终于什么也没说,直接将车驶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情绪才平定下来。 他以为,他能做到。他可以接纳秦枫,如果杨曼琪选择接纳的话。 结果,他不能。 秦枫回到家里,看到儿子还在岳父岳母和妻子的怀里转来转去,那种踏实而满足的喜悦,填满了心胸。 看到爸爸,小秦奋高兴得发了狂,猛地扑过来,抱住爸爸的腿,仰着头,张开双臂,要爸爸抱。 秦枫眼睛湿了,紧紧地抱住儿子,把那小小的脑袋放在自己的颈侧,呆了片刻,便去亲吻儿子的小脸。 东方浮起了鱼肚白,杨爸爸让大家赶紧再睡一会儿。 看到外婆肿胀的双眼,小秦奋心疼不已,要和外婆一起睡,以便安慰她。 杨曼琪和秦枫对视一眼,欣慰地笑了。 小家伙已经知道体贴人了,也知道自己闯祸了,想要补偿。 儿子大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 两人回到房里,刚刚经历过失去的恐惧以及复得的喜悦,这些巨大的冲击将他们自然而然地绑到一起。 秦枫紧紧地拥抱着杨曼琪。 天渐渐地亮了,两个人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秦枫试探地把唇印上杨曼琪的唇,杨曼琪并没有拒绝,他伸出舌头,轻轻地舔着杨曼琪的唇,杨曼琪发出一声低吟,也伸出丁香小舌去挑逗秦枫。 秦枫发出一声嘶吼,加深了这个吻。 一边吻,一边动手脱杨曼琪的衣服,一边拥着她向床边退。 到了床边,秦枫没有丝毫犹豫,就把已经赤裸裸的杨曼琪压向大床。 杨曼琪感受着他炽烈的情欲,努力把过往抛在一边,尽心尽力地享受这场情爱大宴。 天摇地动之后,杨曼琪再也顾不上其他,发出一串尖叫,被抛上了云天。 秦枫也喘息着,把热浪撒进了她的体内。 两人瘫软在床上,秦枫把杨曼琪揽在怀里,用头抵住她的额头,“老婆,谢谢你。” 杨曼琪的眼睛也酸了。自己总算冲过这道关,但愿以后的日子,一马平川。 醒来时已经过午,桌上摆着饭菜,爸爸妈妈留言说带儿子出去玩了。 吃完饭杨曼琪才发现手机没电,已经关机了。 匆忙充上电,长假之后刚上班,又要请假,还真不好开口。要不,就直接去公司?反正要出门买事后避孕药。 正犹豫着,电话响了。 “曼琪,怎么回事啊?怎么现在才开机,一直打你电话打不通,打秦枫电话也关机……”盛天宇的声音如热锅里的豆子似的,急速爆裂开来。 “手机没电了。发生什么事了?”杨曼琪拔高声线插进他的爆裂声中。 “张修杰出车祸了……” 杨曼琪的心脏一下抽紧了,针刺般疼痛。 她不觉握紧了手机,声线越发高了,“怎么可能?什么时候?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盛天宇说张修杰送他们回酒店之后,自己驾车回家,遭遇车祸,现在市医院,没有生命危险。 杨曼琪还是感觉“嗡”地一下,眩晕了,她摇摇头,企图甩掉头晕和刚刚入耳的消息。 但头晕的感觉愈发强烈。 秦枫扶住她,“我们快去看看。” 单人病房里,张修杰正睡着。白纱布缠着额头,右侧还渗着血迹。满脸的胡碴,右侧的颧骨处有擦伤,眉心的“川”字纹很深地纠着,爬进纱布里。 杨曼琪用拳头堵住嘴巴,呜咽着。 秦枫紧紧地握住她的肩膀,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心里虽然醋意翻腾,但对于张修杰,他还是感激的。 杨曼琪忍住难过,收拾好情绪,推门进去。 李岚站起来。 “他还没醒?很严重吗?” “醒来过,大概太累了,又睡了。应该不轻吧,大夫说撞到头部,需要静养。” “都是因为我们才这样。”杨曼琪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别这么说,秦奋能找到,张总也高兴。出了这样的事,谁都想不到,幸好没大事。”李岚安慰她。 秦枫去找大夫询问情况,杨曼琪也欲跟着,被李岚拉住,“你陪陪我,我……” 杨曼琪看着李岚一脸的愁容,便留了下来,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你也在这儿,公司怎么办?” “公司还不知道张总出事,应该按部就班地正常运转吧。只是,我也不上班的话,可能会有些紧张。”李岚有些担忧,“但我又不能丢下张总。唉!” “没关系,你去,我来照顾他。” “那怎么好?” “没关系的,他也是因为帮我才会疲劳驾驶。” “那,谢谢你了。我到公司之后,如果有问题就处理一下,我会尽快回来。张总睡醒就好办了。” “去吧,去吧。” 李岚冲她一笑,背上包走了。 杨曼琪坐在床边,不觉拿起张修杰放在床边的手,这手苍白、瘦削、修长,她轻轻地抚摸,想把上面突起的青筋给抚平。 张修杰被温柔的抚触弄醒了,张开眼便看到杨曼琪在床边流泪。 张修杰轻轻翻转手掌,把杨曼琪的手裹在手心,“不要哭,我没事。” 杨曼琪眼泪都来不及收回,就笑了,要不是张修杰拉着她的手,她都要跳起来了。“你醒了?你没事吧?痛不痛?饿不饿?除了头还有哪里不舒服?” 张修杰受到宠溺般的笑了笑,扯动面部,又倒吸一口气。 杨曼琪立即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去碰他的脸,像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 怕他疼又不敢真的去碰,张修杰握住她的手,贴在左脸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很好,只有一点擦伤,我只是太累了,才睡了这么久。” “如果太累,你为什么不在盛天宇所在的酒店休息?为什么还要疲劳驾驶?你知道这多危险吗?你吓死我了。”说着,眼泪又成串地从杨曼琪的腮边滑落。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当时没觉得累。我知道了你的决定。虽然我心里忌妒得发疯,但我尊重你的决定。我知道我得不到你了,再也没有可能了。我很悲伤。”张修杰平静地看着杨曼琪,但眼里流露出的悲伤,让杨曼琪的心也开始痛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你,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我只知道我无法结束这种思念,除非得到你。但现在不可能了,我绝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相思,而去破坏你的幸福。我情绪很糟,所以我特别需要回到家里,那里还有你的影子在。这些能给我安慰,给我勇气继续站在你背后,看你幸福生活。” 杨曼琪的双眼模糊了。 这么深重的感情,她无以为报! “小曼,我不想影响你的决定。但这些话我不吐不快,我希望我说完这些话,还能做你的朋友。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杨曼琪哭得声咽气短,只能不停地点头。 “要幸福,一定要幸福。凭男人的直觉,我相信秦枫是爱你的,经历了这么多,他一定会好好对你。如果他胆敢对你不好,我会把你带走,毫不犹豫!” 张修杰轻轻地为她拭去眼泪,“这些眼泪都是为我而流,我知足了。以后,再不要哭了,开心地生活在阳光下。” 杨曼琪点点头,努力控制眼泪。 “我饿了。”张修杰转动眼珠,四处看了下,“我想吃苹果。” 杨曼琪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皮,病房重新变得安静。 等她削好苹果时,盛天宇和秦枫一起走了进来。 “嗨!张总,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秦枫脸色并不好看,他还沉浸在张修杰刚刚的心迹中。 原来,张修杰爱得比自己高尚、比自己深厚。 如果不是自己占了先机,或者说,如果不是有了儿子,也许,现在杨曼琪选择的是谁还不一定。 他心里有惭愧,有敬佩,有危机感,还有丝丝自得和甜蜜。 不管怎么样,杨曼琪现在选择的是他。 他需要更努力,去爱杨曼琪,给她好的生活。他有这份自信,一定能做到。 所以,他的脸色渐渐开朗,走到床边,看着张修杰说:“谢谢你,谢谢你救了秦奋。你有什么需要,请告诉我们,我们夫妻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用客气。” 坐着聊了会儿天,盛天宇要先回酒店,秦枫送他到医院门口。 “这个张修杰还真不是普通人,都成神了。我输得心服口服。可惜,最后他也输给了你。你小子就是有福气啊,估计祖坟冒青烟了。”盛天宇捶了秦枫一拳,“你小子,要珍惜啊。” “我会的。昨天谢谢你了,晚上请你吃饭以示感谢。” “哈哈,咱们谁跟谁,这么多年的情敌了,虽然我这情敌的力量有些薄弱,但在学校那些年,也没少给你添堵吧?” “是啊,确实挺闹心的,有人看着自己嘴边的肥肉,伺机抢夺,心里多少都会有些不愉快。不过,你当时也成功地帮我建立了自信和骄傲。” “肥肉?哈哈,要是杨曼琪知道你这么形容她,还不跟你拼了?” “呵呵,所以不让她知道啊。你可不许告密。” 两个人亲密地聊了会儿,散了心里的芥蒂,互相看对方也不那么可憎了。 突然,秦枫的手机响了起来。 秦枫掏出来一看,脸都变白了。 盛天宇心里也一沉,以为杨曼琪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毕竟,能影响秦枫情绪的人不多啊。 秦枫看了半天,始终没有按下接听键。 音乐渐渐止了,随即又扬起声来。 秦枫还在看,盛天宇按捺不住,抢过手机,按了接听键。然后把手机举在秦枫的耳旁。 “秦枫,你这个禽兽,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坏蛋,你玩了老娘,又回到家庭里做贤夫慈父去了。我不活了,我用死来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一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一臂之隔的盛天宇都觉得刺耳。 “王小米?”他以口形无声地问着。 秦枫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住手机,似乎这样就能握住王小米似的。 “你不要犯傻!你还年轻啊,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未来,你怎么能随便轻生呢?王小米,不要啊。” “我还有什么未来?你把我毁了啊。我的朋友同事都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你却是个有妇之夫,你让他们怎么想我?你让我还怎么见人?” “小米,是我对不起你,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就是不要拿自己开玩笑。”秦枫逐渐冷静下来,“你说,要怎么样,你才收回轻生的念头?” “除非你离婚!” “除了这个条件。” “不,我只有这个条件。哪怕你们离后再复合,也与我无关了。” “你这是何苦呢?” “人都有一执,我现在就执在这上头了。”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秦枫,你够狠!我果然看错人了。你做错了事情,难道为此付出一点代价不应该?我也做错了事情,难道为此就必须付出生命?” “你可以不付出生命的。” “我的命在你手上。如果你觉得你的婚姻牢不可破,那么离婚又有何不可?既给我一个交代,你我再无瓜葛,又可看出你在杨曼琪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难道不是一举两得?” 不容秦枫说话,她又说道:“还是你心里压根放不下我?” “没有的事。小米,婚姻不是儿戏,哪能随便离来离去?” “那我就是儿戏吗?我就可以如儿戏一般,随便你睡来睡去?” 秦枫语塞。 “对不起……” “那再见吧。我在底下等着你。” 秦枫突然听到电话那边还夹杂着模糊的声音,仔细辨来,居然是喇叭在劝说王小米不要向下跳。 一身冷汗顺着脊背涔涔而下。 “不要!我离!”秦枫冲着手机大喊。 “告诉我,你在哪里?” “你家楼顶上。” 秦枫和盛天宇急急赶回秦枫的家。 楼前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地上已经铺着厚厚的垫子,警察正随手向外挪着警戒线,并让人们不要向前挤。 可是后面的人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然向前推着挤着。 楼上,王小米坐在边沿,双腿悬空,手腕撑着平台,只要她手腕一用力,随时都能够从6楼跳下来。她的头发飞舞着,宽大的衣袖灌满了风,像一只黑色的蝙蝠。 楼顶的平台上,不远处还有一个警察,正拿着一只喇叭,在对她喊话。 秦枫和盛天宇挤过人群,对警察说明了情况。 一个头头模样的警察过来说:“你就是秦枫?” 秦枫使劲点头,“是,是,是我。我是秦枫。” 那人也举起一只喇叭,冲着楼上高喊:“王小米,你要找的人已经来了,秦枫到了,请你安全下来。” 周围的人都看怪物般看着秦枫,秦枫只恨没有地缝可以钻进去。 尤其是一些熟识的邻居,那诧异又了然的目光。 幸好儿子还在幼儿园,幸好杨曼琪在医院,要不然,他不敢想象。 岳母已经冲过来,拿起手里的皮包打他,他只顾护着脸,怕儿子见到不好解释。 还是警察把杨妈妈拦了下来,杨妈妈气得浑身哆嗦。 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边哭边骂。这下好了,不明白事由的人,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秦枫越发感觉尴尬。 但现在还不是尴尬的时候。 他接过警察递过来的喇叭,艰难地喊着王小米。 当着众人的面,许她一个离婚的承诺。 王小米被警察安全地带到地面后,秦枫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岳父岳母,还有刚刚和好的妻子。 也许,离婚,让曼琪嫁给张修杰,对她来说,是更好的路。 杨曼琪晚上到家才知道此事。难过不已,后悔没有听张修杰的话,应该在王小米绑架儿子时,就治她的罪。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离婚。 是啊,离吧。老公的婚外情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再多一纸离婚证又有什么呢。 只怕她王小米想要的不仅仅是离婚证而已。 那么,就把秦枫也给她吧。 杨曼琪真的累了。 她哭过之后,毅然抹干眼泪,抛在脑后,随便秦枫如何做吧,她只管配合就是。 张修杰伤得并不重,但因杨曼琪的坚持,在医院住了5天时间。 杨曼琪下班后就去医院看他,杨爸爸和杨妈妈也带秦奋来看他。 秦枫又出发去分公司了,王小米要离婚证,但并没说期限,不是吗?那就让她等着好了。 秦枫告诉儿子,大概两个月能了结那边的事情,回到无锡来。 好不容易有空了,杨曼琪又带着秦奋去石老的茶馆去。孩子丢了那晚,把两位老人也折腾起来找了大半宿。秦奋回来之后,还一直没过去。 两位老人看到秦奋喜欢极了,言谈间开始想念女儿,如果女儿不是初恋被伤,也该嫁人生子了。 感伤归感伤,见到那么可爱的小孩子还是高兴得多。 秦奋的那张小嘴巧如八哥,就没有不会说的,哄得两老开心不已,直笑着说年轻了几十岁。 待了一天还舍不得放走,秦奋也喜欢他们,喜欢茶馆的美食,那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 自此以后,渐渐地来得多了。连杨爸爸杨妈妈都和石老他们成了好朋友。 不管我们怎样谋求幸福,我们的未来却早已被冥冥中的力量安排好了。 痛苦之后的平静,我们以为历经磨难,幸福终于来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快乐地生活了。 却不知,眼前的安宁,并非命运给了休止符,而是为了掀起更大的波澜。 杨曼琪偶尔会想起那夜的疯狂,会后悔没能及时服药。 在张修杰出院之前,她甚至都没有想起此事。 她暗自安慰自己,不太可能会有的,月事一直不正常,当初,想要一个孩子,她和秦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现在,不太可能那么容易就有了的。 她和秦枫未婚同居,曾经做过两次流产手术。 虽然那称不上是孩子,但在她心里都留有遗憾。 就因为那两次手术,术后都未好好修养,她的身体受到了影响,月事也开始不正常,有时俩月,有时仨月。 后来,想要孩子时,一直怀不上,才开始着急。 去医院检查,调养,好不容易怀上秦奋,并且平安地把他生下。其间,担惊受怕自不必说。 生下秦奋10个月之后,才来的月事,也是不固定。俩月,仨月。反正孩子已经有了,她的身体也没有别的不适,倒也没有太在意。 和秦枫的夫妻生活,一直比较小心,因为大夫曾经说过,她的子宫已经再也经不起一次流产了。 这次,太过亢奋,而且分开已久,连夫妻用品也没有准备。 杨曼琪的生活渐渐稳定下来。 上班,下班,哄孩子,美容,练瑜珈,带父母儿子去公园,周末去稍远的地方郊游。 张修杰真的淡出她的生活,除了工作上的接触之外,基本上再无见面的可能。 就连李岚也见得少了。 杨爸爸杨妈妈是真的喜欢李岚,偶尔会问起,杨曼琪也马虎了事。 后来才听妈妈说,李岚可能是失恋了,让杨曼琪去开导开导。 本想不管,感情的事还是要靠自己。后来一想,可能跟盛天宇有关,就打电话过去。 李岚接了电话,但沉默居多,被杨曼琪问得多了,才说上简短的几个字。想约她见面谈谈,她又推托了。 杨曼琪的直觉是李岚不想跟她见面,似乎对她有意见,但具体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想起李岚电话里低沉的情绪,又觉得放不下,索性打了个电话给盛天宇。 盛天宇也有些含糊其辞,只说他对李岚是有感觉的,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至于是什么事,他却不肯说。 挂线之前,他说:“杨曼琪,你不用再担心王小米了,她不会再打扰你们的生活。” 顿了顿,他又说:“和秦枫好好生活。一定要幸福!” 搞什么玄机啊?! 杨曼琪猜不透其中的玄机,但直觉告诉她,她不能置身事外,因为极可能她就是中间的那个结。 这事如麦芒一般,不慎入喉,越是向外吐,就越往里面跑。可是,刺痛感让你无法忽略,又不得不继续吐,它就继续向里跑……杨曼琪万般无奈,打电话问及秦枫时,秦枫却说,自从那天之后,王小米再没有联络过他。 提及盛天宇的时候,秦枫回忆了一下,说,当天是他送王小米回家的。 盛天宇送王小米?虽然不合逻辑,但也没啥啊。帮秦枫擦屁股,也是有可能的。 难道就因为这一送,王小米就对盛天宇感恩戴德,连带着放秦枫一马? 似乎不太可能。 以王小米的性格来说,恨就恨了,如果有这么容易了结的话,也不会闹出绑架秦奋、跳楼自杀的事情来了。 想到她在自家楼顶闹自杀,杨曼琪不由哆嗦了一下。 一个对自己足够狠的女人,绝对不可能没达目的,而中途退出。 连自己的命都舍得的人,如果她带着儿子跳楼的话……不敢继续往下想,杨曼琪下意识地看看客厅内和父母一起玩耍的儿子。 一定要提醒父母,日后一定要小心了。 这个王小米,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实在不行,也许要考虑换个城市生活了。 虽然有点滑稽,为了一丁点的胡思乱想,就改变生活,但凡是威胁到儿子安全的,都不能视为小事。 但现在,盛天宇,一个与王小米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居然向她保证,王小米不会再打扰他们的生活了。 他凭什么? 一个想法,闪电般穿透她的思维,直击中她的大脑。 她瞬间动弹不得。 不信。 不会。 不可能。 杨曼琪手哆嗦着,打电话给李岚。 “盛天宇不能跟你在一起,是不是因为王小米?他是不是和王小米在一起?”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李岚在装傻。她语气里的哭腔出卖了她。 “告诉我实话。李岚,这也关系到你的幸福。与我有关的事,我必须要知道。” 李岚保持沉默,但急促的呼吸声如在耳畔。 “对不起,我答应过他。我不能说。” “你……”杨曼琪突然想到,她已经不必说了。这句话,不是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测吗? “我知道了。你多保重。”杨曼琪轻轻地说。 挂了电话,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如果,秦枫应付不了王小米,那么,她赔上婚姻就是。 哪怕,为此,她赔上的还有幸福。 她认了。 谁让她遇人不淑,识人不察。 但是,如果,有他人为了成全自己的幸福,需要牺牲自己的幸福,甚至还有另一个人的幸福,她又如何承担得起? 她怎么能够忍心。 她怎么能够安心。 杨曼琪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擦干眼泪,她开始化妆,她要出门,她要去见王小米。 她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只要她给得起的,哪怕让她去求她,也在所不惜。 第十章 闪婚 第十章 闪婚 到了那间茶餐厅的时候,王小米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新烫的大波浪卷发,整个人一下妩媚了许多。浓浓的彩色眼影,使眼睛看起来很大,鲜红的唇彩,很好地突出了她的唇形。 不能否认,王小米虽然不够漂亮,却绝对——够媚。 杨曼琪皱了皱眉,快步走了过去。 坐在软软的椅子里,想要努力直起腰板,有点费劲。杨曼琪略作努力便放弃了。 两个人不说话,各自端起水来喝。 远远看去,像是两个知心好友小聚,谁又知道,两人心头波涛汹涌。 杨曼琪慢慢地调整心态,无论如何,王小米做得再不对,此事,自己的丈夫也有一份责任,如果他洁身自好,小三又怎么能钻得进来?与其恨王小米,还不如恨秦枫好了。 杨曼琪很想直奔主题,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盛天宇也不是自己的什么人,再说,他们俩,男未婚,女未嫁,暧昧也好,恋情也好,又岂是她能插手的。 王小米算是善解人意的,她喝了口水,抬起头说:“你是想问我和盛天宇的事吧?” 杨曼琪赶紧绷直身子,急忙点头。 “我们俩一见钟情,已经私定终身。我非他不嫁,他非我不娶。” “啊?”杨曼琪瞪圆了眼睛,一下子傻了。 一见钟情? “怎么?你不信?”王小米有点不耐烦起来,“你是不是认为,我天生就该当小三?因为我曾经做过小三,所以老天会惩罚我,得不到好归宿?” “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有点震惊。” “说起来我还要感激你,感激你这条引线,给我引来一个好老公。”王小米嘴角微翘,幸福自然流露。 杨曼琪再一次看傻了眼。 这么妩媚,这么风情万种,这么幸福的女子,曾经有过那样癫狂的举动,甚至以命相搏,只为让秦枫付出代价。那一段是记忆失误了吧。 “你确定他是真的爱你吗?”杨曼琪艰难地问出了口。 “你觉得他在骗我?”王小米一脸警惕。 “也不是。你应该最清楚啊,毕竟相处是你俩的事,外人看不破。” “那你来是?”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杨曼琪斟酌着词句,“你俩的关系。” “现在确认完了?” “是。” “那就好,我起初还以为你是来兴师问罪的,抢了你的老公不算,还抢你的小情人。”王小米也轻松起来,开起了玩笑。 “你真的爱他?” “不然你以为呢?作为老公人选来说,还有比他更合适的吗?年轻、英俊、好职业、好家庭,重要的是还不花心。” “那倒是。”杨曼琪轻轻点头。 “我想,结婚后,我们就去北京生活了。我要离开这个城市,这里只有不堪的回忆,我想统统忘掉。”王小米扭头看向窗外,神情有些迷离。 “王小米,不管怎么样,你是个不错的女孩,虽然犯过一点错,但我不希望你继续犯错。你最好搞清楚,你是真的爱他,想和他在一起,还是因为他的条件适合。” “这有什么区别吗?他是合适的老公人选,长得帅,又有钱。他比秦枫好的是,他没有老婆儿子牵绊他的心,他会完完完全全属于我。” “如果你不爱他,对你和他都残忍。婚姻生活不是想象的那么美好,没有足够的爱来支撑,最后会只剩下残破的躯壳。” “这个我有信心去经营,不用你操心。你和秦枫不是有爱吗?现在,除了躯壳,还有什么呢?” 杨曼琪顿时语塞。 王小米接着说:“婚姻就是婚姻,有没有爱,它都是婚姻,看你怎么去经营了。经营好了,可以生爱,过得有声有色;经营不好,爱会枯萎,婚姻就成了埋葬爱情的坟墓。我不怕输,我只怕没有让我可以用心去经营的机会。” 杨曼琪看着她一脸坚决,犹豫再三,还是不忍心不提醒她。 “但是,如果盛天宇不爱你,只是利用你呢?” “哈哈,我有什么好利用的?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开始人老珠黄,也没有大把金钱。他不爱我也无所谓,只要和我结婚就好了。如果日后他想甩了我,我会让他光屁股出门。” 杨曼琪开始觉得,自己为王小米的担心是多余的。这是一个强大的女人,从身体到灵魂。 再无话可说,二人遂一起步出茶餐厅。 “你去哪?我捎你一段。” “不用了,我也开车来的,盛天宇送的。”王小米笑得灿烂。 “哦。” 二人一前一后走向停车场,王小米开的是一辆鲜红色的奔腾,在这将黑未黑的傍晚,很是扎眼。 王小米冲杨曼琪摆摆手,坐到驾驶座上去。 杨曼琪忍不住,又问一句:“如果我把秦枫让给你,你会放开盛天宇吗?” “什么?”王小米降下车窗,探头问。 “如果我把秦枫让给你,你会放开盛天宇吗?”杨曼琪双手拢于嘴旁喊。 “怎么可能?没有盛天宇,我也不会要他。他敢于作乐,不敢担当,他不配做男人。我不喜欢。以前,我是被他的聪明劲骗了。” “如果盛天宇是为了不让你继续伤害我,才选择和你在一起呢?你也不会离开他吗?” “杨曼琪,因为你一直都挺善良,我才不忍心伤害你。不过,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你觉得盛天宇会为了你搭上他的婚姻吗?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说着,也不等杨曼琪说话,王小米就发动车子,急驶而去。 杨曼琪一个人呆站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 不得不承认,王小米的话很有道理。 她说得对,自己其实没那么重要。 盛天宇也没那么傻,为了自己搭上他的婚姻和幸福。 抛开第三者的身份不谈,王小米还是挺配盛天宇的。她虽然不够漂亮,但却媚到骨头里,属于让女人一见就心生排斥,男人一见就心生向往的女人。 也许,他们真的是一见钟情呢?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过是两个正当年的男女一见钟情,又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倒也合情合理。 这样想着,积压在杨曼琪心头的大石坠了地。 只是,感觉对不住李岚。可是,感情的事,她也无能为力。 杨曼琪还在开网络会议,msn就跳个不停。 悄悄点开一看,原来是苏恬。 “号外!号外!” “痴情公子盛天宇终于逃脱你的魔掌,对一做过小三的女子一见钟情。” “正跟家里闹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呢。” “不想看似温顺的盛天宇,还有这等勇气啊。” “我对他真是刮目相看,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果有这样的男人如此对我,我立马嫁掉,管他闪不闪的。” “?????????” “靠,这年头,不回消息的人你伤不起呀!” “你还活着吗?!” “怎么了?吃味了?不是吧?” “你不是不喜欢人家吗?这么霸道的人有木有!有木有!” 一连串愤怒的表情,一连串揍人的表情。 杨曼琪相信此妞已疯狂。 便悄悄地回复一句:“忙,会议中……” “哦——你还活着就行!” “我太激动了,会议结束了闪我一下,我要电你,不吐不快呀。” “八卦女呀八卦女……” “去,人不八卦枉少年。” 会议结束后,杨曼琪刚发了一个笑脸过去,设成振动的手机就低吼起来。 杨曼琪一脸瀑布汗,办公室实在不是八卦的场所,遂捂着手机逃一般跑到洗手间去。 推开格子间的门,把马桶盖拉下来,把手上的资料铺平,一屁股坐上去。 “喂,你可以开始说了。”一边压低嗓音说着一边动手把门锁上。 “你敢相信吗?慢吞吞如温开水一般的盛天宇,居然会做出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有什么不信的?人嘛,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处于癫狂状态,不是此时,就是彼时。” “搞得跟哲学家似的,当年他追你时,除了一股痴傻劲,可没这么疯狂过啊。话说,如果当年他也这么疯狂的话,你会不会为了他放弃秦枫那棵歪脖树啊?” “去。你又不是不了解我。” “了解,了解,从一而终的老古板,封建的卫道士。但是,如果他当年敢这么直截了当的话,也许,你就不会和秦枫那啥了。”苏恬隔着话筒嘻嘻笑了起来。 “苏恬!”杨曼琪忍不住拔高了声线,旋即又压低了,恨恨地道,“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不逗你了。哎,你知道那女的是谁不?毕竟是从你那里受挫后,又是从你那里爱上的非要结婚的女人,想必你会知道一星半点的吧?” “嗯。”杨曼琪有点郁闷。 “快说快说。”苏恬的声音立即兴奋起来。 杨曼琪满额黑线,呻吟出声,“有那么兴奋吗?” “有啊,有啊,要知道,盛天宇何许人也?出点新闻不容易,何况还是花边的。” “你知道什么小道消息,快说呀。难道,盛天宇事先征求过你的意见,你给了大力支持?” 杨曼琪几乎要吐血,苏恬的思维向来超前,“他怎么会征求我的意见?” “好了,快说吧,磨唧半天就不说重点,你想急死谁呀?” 杨曼琪黑线已经爬到身上去了。 “那女的是王小米。” “什么?!”八卦心切的苏恬,也八卦不下去了。 “不是真的吧?你这是哪来的小道消息呀?” “王小米亲口说的,我前几天刚跟她见过面。” “啊?生活永远比小说更狗血。一点不假啊。现实版的电视剧呀。” “不过两人也太神速了吧?盛天宇一开始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要追你吗?怎么这么快,就转向你的仇人了?” “一见钟情。” “王小米说的?我呸!盛天宇是那种人吗?如果盛天宇真娶了她,那可真是好盆盛了泡烂屎。” “注意素质,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不过,那泡烂屎确实有一套啊。这么快,就沾染上盛天宇了。” 杨曼琪把她所了解的向苏恬说了一遍,把自己的担忧也提了提。 “还送了辆新车?这才多久呀,他们的相处可以论小时来说。我要有王小米的本事,也不至于蹉跎到现在了。”苏恬的声音幽幽的,居然有股酸气直冒上来。 “去!你的李智言呢?还不是打得火热,连我都抛到脑后了。” “唉,李智言可不那么容易搞定呀。他是个理智的人,我们的步子,不紧不慢吧。” “哈哈,着急了?看人家秀色可餐,馋了?那就扑上去吧。两人有一个疯狂的就行。” “你——”苏恬着急的声音突然止住,转而谗媚地笑起来,“你说,当年,你是不是把秀色可餐的秦枫扑倒了,所以要对人家负责?” “当年是我秀色可餐好不好?”说完,随即听到苏恬压抑的笑声,立即发觉上当了。 “你这个坏人,上天罚你,无秀可餐。” “哈哈。对了,总觉得他们俩怪怪的。哪天我去找盛天宇蹭饭去,顺便打听打听。” “还用找他打听?这么大的事,他不跟知己好友聊聊?问你家李智言不得了。” “也是哦,或许他能知道一星半点盛天宇真实的想法。” “去吧,去吧,套出消息来,立马回我。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总觉得盛天宇既然向李岚表示了好感,没道理,转过身就跟王小米一见钟情。” “嗯。你别说,他跟李岚倒是般配。在酒店,我就看出那丫头喜欢他了,只是当时他还一门心思在你身上,不过,也许心里喜欢了呢。毕竟,一直单恋别人,有别人恋自己,滋味总是美的。” “你现在美坏了吧?赶紧的,把李智言给缴了,我好带宝宝上京呀,好久没回去,很是怀念呢。还有啊,我是当不成你的伴娘了,遗憾呀,可是,花童非宝宝莫属啊。” “你就努力赚钱吧,给我备一份大红包。不够大,我就把你儿子留下。” “哈哈,说不定到时你就揣着儿子了。” “去!” 因为记挂着苏恬打听的事,时间在杨曼琪这里,开始如死水一般,波纹不动。 好在白天有工作,晚上有宝宝。只是闲暇起来,时间难熬。 也没让她等多久,苏恬就传过来令她震惊的消息。 她说,盛天宇像是当真爱上王小米了。为了她,和家里闹翻了,现在搬到李智言那去了。 “两个大男人住一起,想想都诡异。” “有什么可诡异的?一定是你没安好心,这下不方便下嘴了。” “才不是,李智言过段时间还要回南方一趟,虽然表现优异,提前回京,可是,那边还有事情没了。” “那你快趁这段时间,把他搞定了!” “搞定个头啊,他和盛天宇住一起,业余时间全用来安慰他鼓励他了,哪还有时间鸟我呀。” “加油!别泄劲。那你干脆和他一起安慰鼓励盛天宇好了,也可以套点一线消息。” “你呀,就知道利用我。” “我这是在鼓励你,好不好?如果盛天宇的闪婚不关我的事,我才不八卦呢。你以为我像你啊,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你日理万机去吧。别忽略了我干儿子就成,万一对他的小心灵造成一丁点的伤害,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杨曼琪轻舒了一口气。 现在,终于可以安心了。 杨曼琪盘算着可以做的事,如果没有王小米,她和秦枫为了秦奋,还有他们之间残留的爱,再作最后一次努力吧。 如果不能改变,那就接受吧。 在公司遇到张修杰时,他和以前一样,仍然温文尔雅,谈笑晏晏,只是,眼睛里多了份隐忍,多了份疲倦和孤单。 是的,孤单,不管他是一个人站在那里,还是和一群人站在那里。 孤单就像一张网,无声无息地网住了他,也几乎同时网住了杨曼琪,她的心就会收紧,疼痛。 但她无能为力,只能任它继续收紧,只能任它继续疼痛。 秦枫偶尔也回来,但杨爸爸杨妈妈,对他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常常让他很难堪,却回避不了。 杨曼琪周旋了几次,效果甚微,也就只能劝慰秦枫暂且忍耐。 日子就这样过着,似乎圆满了,却又像哪里有个深不见底的缺口。 当事人如果能正视这缺口,也许,真诚和爱还能填补,但因为怕破坏了表面的圆满,所以,都在努力忽略这缺口,都在努力维持这圆满。 杨曼琪知道缺口的存在,也知道应该及早面对,可是,却没有坦诚的勇气,怕伤害了秦枫敏感的心。 秦枫亦如是。 两人只能减少见面的机会,以此来减少缺口所带来的冷。 两人期待时间能够带走缺口,却不知时间能带走的,还有越来越少的爱。 寄望于时间没错,但首先是当事人彼此没有芥蒂才行。 杨曼琪常想,自己的婚姻,难道真的要走到头了?感觉它现在就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有时想到,秦枫是否也如是想,不禁就悲凉起来。 秦枫却没有这样想,他一直在想,如何努力,才能补足了这圆满? 他又带团出国了。 于是,他告诉杨曼琪,休一周假,跟他去威尼斯,那个漂亮的水城。 如果在平时,他这样的安排,肯定要被杨曼琪骂一通,毕竟,她最讨厌突发事件,仓促间改变她原有的计划,何况,还关系到工作。 可是,现在,她不能。她理解他的做法,知道他的心意。 飞抵威尼斯之后,呼吸到异国的空气,触眼所及全是陌生的人群,杨曼琪渐渐地放松了。 看着秦枫手里举着小小的司旗和国旗,脖颈上挂着喇叭,不时地召唤人们跟紧了,不要贪图照相而丢了。 那一刻,杨曼琪忍不住想笑出声来。 她是第一次跟他的团出游,看到以前颇有老总气派的人,能假手于人的绝不自己做,还称要解放出来动动脑子就行,现在做一个鞍前马后、事必躬亲、老妈子一样的导游,不是不可笑的。 杨曼琪虽然知道他的工作性质,但是第一次看到他工作,体会自是不同。 他的发梢都汗湿了,在明媚的阳光下,不时闪出霓彩来。 那一刻,仰望他的背影,杨曼琪心里充满了温柔和感动。 这个男人,对待工作,向来认真。 虽然做过错事,被迫离开了自己熟悉和心爱的行业,亦能在别的行业踏踏实实伏下身去,做得风生水起。里面有多少付出和艰难,自不必说。 一股心疼溢了上来,自己面对他的困境,从未给过足够的体贴。 当时,只觉得他把生活搞成那个样子,连累了自己和儿子,吃什么苦都不算过分,一切咎由自取。 自己原谅了他,一切不计较,已经是天恩了。 何况自己还要找工作,还要照顾宝宝,累得往床上一倒,不等儿子入睡,已经睡得晃都晃不醒了,哪里还有工夫管他。 他自己也一定怀着负疚、感恩的心情,努力奋斗,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自己对他的关心,确实少了点。 就像偷过一次东西,就成了贼,再改过,贼的大帽子已经扣下,无论如何是摘不下来了。 什么是原谅呢? 不是不计较,应该是惩罚过后,彻底忘记他曾经有过的错。而不是时时拉扯出他的错来,以此牵制他。 只是,就算自己能够原谅他以往的过错,那现在的背叛,也能原谅吗? 她不知道。 以后会不会原谅她不知道,只知道目前,她不可能完全放下、忘记。 也许,时间会磨灭记忆。 那么,就交给时间好了。 杨曼琪微笑着追上去,拿出湿巾给他擦汗。 秦枫停了下来,低下头,让她不必踮脚也能够够到。 擦完之后,她的手正要滑下来,被秦枫捉住,放到唇边吻了一下。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如同这灼热的太阳,烤得她喉咙发紧。 秦枫把她旋进怀里,扶住她的后脑,印上一个温柔的吻。 两人间的浓情蜜意,让她的心又充满了甜蜜,感觉像是回到了美好的初恋时光。 威尼斯太漂亮了! 蜿蜒的水巷,流动的清波,千姿百态,风格各异的桥,还有那叫做“刚朵拉”的尖舟,这一切,都令杨曼琪迷恋不已。 临近傍晚,太阳光收敛了许多,不那么明晃晃的,而是温柔的暖暖的,为清澈的流水蒙上一层淡淡的黄色的光晕。一切都是那么美,如果你没有去过天堂,那就去威尼斯好了,躺在轻轻摇动的小船里,你就体会到天堂的感觉了。 如果再有爱人陪在身边,便会涌现一股此生别无所求的感慨。 在叹息桥下,秦枫开始解说关于叹息桥的传说,颇为让人叹息。据说恋人们在桥下接吻就可以天长地久。不知道是人类的善意,还是旅游团的欺骗,不管怎么样,人们总是有把悲剧变成喜剧的本事。 秦枫讲解完毕,就把杨曼琪搂进怀里亲吻,引来哨声一片,他却抬起头认真地告诉大家,快抓紧时间,是夫妻或情侣的,吻吧。想成为夫妻或情侣的,也吻吧。这样,你们的幸福就天长地久了。 不知怎的,在秦枫讲完那个故事之后,她的脑子里却浮现出张修杰的脸,她不自觉地向桥顶张望,想寻找到张修杰的影子,似乎他就站在那里,透过菊花窗在看她和秦枫接吻,满眼隐忍伤痛。 下了飞机,刚开机,手机就响起来了。 她看了眼旁边的秦枫,他斜了身子来看,故意夸张的表情,“男的女的?” “去!”杨曼琪推开他歪靠过来的脑袋,接通了电话,但不知怎的,心底居然有些发虚。自己又没做什么事,虚什么虚,真是的。 “喂!张总,有什么事?”在杨曼琪发出声音的时候,秦枫的脑袋又贴了过来,被杨曼琪又一把推了过去。 “你——是杨姨吗?”有个声音怯生生地问。 “我是,你是哪位?” “我——我是张向辉。这个电话是我爸的。” “我知道你,你找我有事吗?” “我——我想见见您,不知道,您方便吗?” “你见我有事吗?” “没,没什么事。”张向辉顿了一顿,“我就是想见见您。我一定要见到您。” “明天怎么样?约哪里呢?” “好,我对这儿不熟,您说吧。还有,请您别告诉我爸。” “那你怎么过来呢?我说了,怕你找不到地方。” “没事的,让方叔送我。” “好吧。那我们动物园游乐场门口见吧,我带着秦奋,一起去玩玩。”杨曼琪不自觉地就把张向辉当做了小孩子。 “好。” 收线之后,秦枫的脸已经板了起来。 杨曼琪叹了口气,把他扭向窗外的脸给扳了回来,面对自己,“小气鬼,是张总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要见我,大概是告诫我离他爸远点吧。我会告诉他,不用担心,我现在有你,有宝宝,给我n个张总也不换。” 秦枫这才绽开笑脸,握住杨曼琪的手,用她的手捧着自己的脸,轻轻啄了一下。 杨曼琪打量着眼前的小伙子,雪白的t恤衫,蓝色的牛仔短裤,雪白的球鞋,戴一顶遮阳帽,站在那里,挺拔得如同一棵茁壮的小树。 清澈的大眼睛乌溜溜的,望进去像进了寒潭,浑身的毛孔都是舒畅的。雪白的皮肤,鲜红的嘴唇有一圈黑色的绒毛,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秦奋一见就喜欢上了,径直打了招呼:“哈喽,哥哥,我是秦奋,今年4岁6个月了,你叫什么名字?” “哈喽,弟弟,我是张向辉,今年17岁6个月了。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张向辉没了初见时的局促,边说边弯下腰去。 秦奋忙着模仿。 两个一大一小的人,就这样你直起身,他弯下去,你弯下去,他直起身。 看得杨曼琪哈哈大笑。 一进动物园,秦奋和以往一样,见到什么动物都要大惊小怪,这次还有了诉说的对象,所以只看到他不停地从一处跑到另一处,只听到他喊着,“哥哥,哥哥,快来看呀。” 直到看累了,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杨曼琪才和向辉说上话。 向辉买来了水和零食,打开包装递到秦奋手里,然后,又把饼干打开,把水也拧松盖子才递给杨曼琪。 真是一个体贴的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体贴入微的好男人。 “杨姨,我喜欢你。你可能真的比我妈更适合我爸。”向辉静静地说,并不看着杨曼琪,只看着脚尖下玩着的小石头。 “傻孩子,我有秦奋,也有秦奋的爸爸。你爸爸是个好男人,可惜不会属于我。” “为什么?”向辉蓦地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杨曼琪。 “因为秦奋的爸爸也是个好男人,而且他比你爸来得早,我们已经有了完满的家庭。” “你是为了秦奋,对吗?为了他努力保全一个完整的家。可是,等他长大了,不一定会感激你的牺牲,也许还会恨你,让他在一个无爱的家庭中长大。” 杨曼琪惊讶于他的早熟,郑重地对他说:“我想,我跟他爸爸还是有爱的,我们还互相爱着对方,即使有过裂痕,但时间、爱和宽容,会修补一切。” “那我爸怎么办?”向辉快要哭出来了,“我爸已经和我妈离婚了,他爱你爱惨了,原来我还不信,可是,新家里满墙都是你的照片……” “对不起。”杨曼琪握住向辉的胳膊,“向辉,你劝劝你爸,和你妈复婚吧。” “是我让他们离婚的!”向辉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滑过脸颊,落入t恤衫里,迅速消失。 杨曼琪抽出纸巾,替张向辉擦眼泪,心里填满了温柔和怜悯,可怜的孩子,父母离婚肯定不是他所愿,可他却不愿做阻挠父母追求幸福的孩子。 “阿姨,我一定不会怪你,我会跟你好好相处的,我今年秋后就要上大学了,也不会在家影响你和爸爸,而且,大部分时间我会在妈妈那里,求你了!”向辉居然拉住杨曼琪的胳膊,用含泪的眼望住杨曼琪,开始求她。 杨曼琪心里狠狠一疼,她多想好好疼爱这个孩子呀。 可惜,她不能。 “我知道这样很过分,但我爸真的很爱你。他从来没爱过哪个女人,像爱你一样。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现在变得很颓废,根本就不像他了。你能帮他的,对不对?” “孩子,他慢慢会好起来,你别担心。高考完了,好好放松放松,多住几天,有想去的地方,阿姨带你去。” “我来无锡并不是为了玩,只是为了见见你。” “见我和玩又不冲突。你回去上网搜搜,看看对哪里最感兴趣,周末我带你去。” “好。”向辉红着眼睛应了。 接下来,一有时间杨曼琪就会陪陪向辉,总感觉这个大男孩,很孤独。虽然他物质上并不匮乏。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她总在想,他会是秦奋未来的影子吗?秦奋长大以后,也会为父母伤感吗?如果真的是为了秦奋而维持这段婚姻,那么,秦奋长大后,会不会有沉重感? 不可以。 她绝不允许。 她一定努力去爱秦枫,同时,也努力去吸引他爱自己。这个家庭不仅是完整的,更是温暖的爱巢。 她尽自己努力去照顾向辉,但是,这么大的孩子,已经不需要刻意照顾了,而且,他都能够照顾别人了。 如果可能,她也愿意尽最大努力,去抚平这个孩子的忧伤。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两个孩子嬉戏游玩,如果秦奋有这么个哥哥,她倒省心不少。 正想着,苏恬又打电话过来了。 直接是爆炸性的消息:6月26日,盛天宇和王小米将在xx国际酒店举行婚礼! 杨曼琪感慨不已,天下还是没有能犟过儿女的父母啊。 自己当初,又何尝不是这样,一意孤行,不顾父母的反对和意愿,坚持自己的主张。 现在觉得,婚姻就像一场赌局,胜负全凭运气。而父母,或许就是经验老到些的赌客,提供一些降低婚姻风险的建议,却不被骄傲自满的儿女采纳。 做儿女的,往往还会怀疑父母的婚姻,怀疑他们之间的真爱。 现在却懂得了,至少,他们牵手几十载,仍然相依相伴,携手走余下的几十载,这还不是真爱,是什么? 婚姻生活哪能只有蜜里调油,也要有纷争斗气。这样才是食人间烟火的普通人啊。 盛天宇心情并不爽快,虽然从某方面来说,他战胜了父母。 盛天宇搬到李智言的小屋去住,并且以一月为期,如果一月后,父母不答应,他将自己举行婚礼。 差点没把老爷子气得住院,扬言未生过这样的儿子,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盛妈妈总觉得一向温顺的儿子脾气变得大了,沐浴在爱河中的人,不是应该看什么都美好,都能宽容吗? 她决定好好调查一下,先从李智言入手。 盛妈妈打电话约了李智言,在他的医院门口见面。 李智言偷偷地打电话给盛天宇,问务实还是务虚? “虚!虚到底。如果实了,这婚还能结得成吗?” “你当真确定,要结这个婚?我总觉得你疯了。你这个婚结得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有没有意义,我说了算。” “但你这样,你不觉得对不起王小米,对不起李岚吗?你自己单方面的决定,对她们多不公平啊。” “结婚的事,能是单方面决定的事吗?你就不要操心了,多说王小米的好话,哄我妈安心。” “我对她的了解,只有她当小三的那一桩,说出来肯定不能安你妈的心。”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相信你,以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肯定能说动我妈。只要我妈松动了,我爸那块大石就好撬了。事成了,重谢!” “有多重?该不会让我背你吧?” “让你背苏恬,行了吧?” “切!不用你,我想背随时能背。” “是吗?真的不用我?”盛天宇扬着语调,“你,确定吗?” “你小子又准备发坏了。我警告你,你敢坏我的事,我就把王小米辉煌的过去抖落出来。” “行行行,怕了你了。你帮我搞定我妈,我帮你搞定苏恬。” “你确定?” “当然!我什么时候说过大话啊。你想什么时候结婚吧?给个期限,完不成,到时任你处置!” “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行,我要好好想想,不能夸大,要不,以后离婚难;不能实说,要不,现在结婚难。你呀,尽出难题。” 盛天宇嘻嘻笑着挂了电话,有人替自己头疼,自己就不用再头疼了。 他接着打电话给王小米,询问婚礼具体事项。 王小米倒也乖巧,提了几个必满足的条件之后,剩下的就让他看着办了。 盛天宇一一应下,两人有商有量,倒也挺像那么回事。 盛天宇晚上躺在床上,想起杨曼琪和李岚,颇为伤感。这两个女人,一个他爱了十年之久,终不可得;一个他刚开始喜欢,却为了另一个,不得不放弃。 爱情于他,总是在远方。不管他如何努力去追逐,都没有金石为开。 罢了,也许,这就是他的命运。 王小米的事,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只管和李岚交往下去。 可是,在看到杨曼琪伤心哭泣的脸,看到她努力压堵胸口,颤抖着的肩,他就不能呼吸!让他如何罢手? 哪怕是牺牲自己,他也要让杨曼琪得到幸福。即使,这幸福不是他给的。只要,她幸福就好。 划船时,她灿烂的笑容,温柔的眼神,虽然刺痛他的双眼,但他心里依然欣慰。因为,她幸福着。 可是,王小米出现时,带给她的全是无尽的悲伤。 而他盛天宇,既不是情感的司法官,也不是道德的审判者,他没有能力对王小米做什么。 当他送她回去的时候,看到这个可恨的女人,也很可怜。当看到她对他有所依恋时,他突然觉得,也许,把这个女人绑在身边,就能成全杨曼琪的幸福。 他只需略施手段,王小米就扑到他的怀里来。 后来,他才意识到,也许,他才是王小米的猎物。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还杨曼琪一片清静,就够了。 所以,他开门见山地提出了条件,王小米眼也不眨就答应了。 为了表示诚意,他甚至立即就买了辆车送给她。 回到家后,更是与父母提出要结婚,除了把王小米的名字告诉他们之外,别的什么都不说。 他不是不说,而是,对于王小米,他所了解的甚少,除了做过秦枫的小三之外,他一无所知。而他所了解的,又不能向父母如实述说。索性,闭嘴不言。 任凭父母怒也好,求也好,只咬定一句:我一定要和她结婚,而且要尽快。 盛爸爸盛妈妈甚至怀疑,儿子不小心弄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 可是时间太短啊,就是气吹的,也没那么快就鼓起来啊。 若说在京城,倒还有几分可能。 奈何儿子成了闷葫芦,啥也问不出来。 盛妈妈见到李智言后,李智言只给了一句话:“一见钟情。” 因为分隔两地,谈恋爱的话,成本太高,如果分开的话,盛天宇又刻骨铭心,忘不掉人家水灵灵的姑娘。 倚仗出手豪爽加上身价不菲,成功虏获姑娘的芳心,答应跟他先结婚后恋爱。 两人携手为环保社会贡献一份力量,节约了大量物力人力财力。 盛妈妈半信半疑,牢牢地盯住李智言的双眼,展开心理攻坚战。 李智言笑眯眯地注视着盛妈妈,慢慢地,她双眼里的狐疑化成了微笑。 “好吧,虽然有点牵强,姑且信之。”盛妈妈的双眼突然又盛满了忧愁,“希望他们能幸福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和盛叔叔,照顾好自己就行,不要操心太多。” 盛妈妈连连点头,但迷茫的神情,却一丝未减。 李智言殷勤地送她出去,打开车门请她坐进去,挥手送走她之后,心里却油然而生一股歉意。 “阿姨,对不起!天宇有他要守护的东西,我作为哥们儿,只能站在他一边。” 不管如何推拒,王小米还是带着大包小裹地来了。 站在租好的两室一厅的房子里,房子有点旧了,一心想嫁金龟婿的王小米有点发懵,出手就送辆车的盛天宇,难道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就算没有,结婚难道不买新房吗? 后来,她婉转地问起盛天宇时,盛天宇说,因为家里房子大,不存在住不下的问题,所以没有买房。后来,考虑到结婚了,怕她自南方来,很多习惯和父母不同,住在一起,会不适应,怕她不自在。年轻人还是应该有个自己的窝,所以,先租一处住着,日后攒了钱再买。 王小米想了想,虽然新房也没有,但能怎么办,谁让自己这么快就答应结婚了?好在,还有一生这么长的时间,用来调教这个温顺的男人,让他爱上自己并且服从自己,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她却不知道,盛天宇压根就没打算给她这个时间和机会。 盛爸爸盛妈妈初次见王小米,并不喜欢这个准儿媳。虽然王小米洗净铅华,奈何勾人的眼波、举手投足的作派,都跟这个世代书香的门楣不合。盛妈妈皱着眉打量她,想不通,她到底用了怎样的手段,把个正派规矩的儿子,给勾了去。 王小米甫一进门,也被盛家的气势给震住了。 原来,她还想既然你们不接受我,我也不会喜欢你们,反正不在一块生活。眼下,只看到盛家古色古香却又气韵十足的四合院,就恨不得立即折算成人民币。 院子里的凤凰花开得正盛,树下的石桌上还摆着棋盘,正屋门两侧,摆着两个圆形大缸,几枝荷花探出缸沿,一缸粉白,一缸淡紫,仿佛把外面的热气都给冲淡了。 王小米还来不及向四周一一打量,门帘一动,一位须发皆白,面庞红润的男子走了出来,盛天宇还不及说话,王小米已经甜甜地叫出了声:“爸爸!” 盛天宇的脸一下涨红了,扯了一把王小米说:“这是盛伯。” “小少爷回来了,快请进吧。”盛伯看了一眼窘迫的王小米,把门帘拉开说。 “盛伯,我来。”盛天宇上前一步,把住了门帘,“你先进吧。” 盛伯也不推辞,撒手进了屋,“少爷,少奶奶,小少爷回来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少爷,拿肉麻当有趣,以为演电视剧呢。王小米腹诽着,小心翼翼地跟在盛天宇身后进了屋。 八仙桌两旁摆着的太师椅上,男的花白头发,眼神犀利,女的粟色卷发,面庞白里透红,两人都微微发福,端坐在那里。 王小米不敢再自以为是,等着盛天宇介绍。 她跟着盛天宇喊“爸爸”时,盛爸爸用鼻子哼了一声,她的脸红了,一声“妈妈”如蚊子哼哼。 盛爸爸扶着太师椅的扶手站了起来,站在他身后的盛伯忙伸手相扶,然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内室。 盛妈妈还算温柔,但眼睛里也没有笑意,皱着眉看她,给她提了若干条嫁为盛家媳妇的规矩。 被盛家的气场压着,她不得不违心地答应。但心里并没把所谓的规矩,太当回事。 能被她放在心里的,就是屋内那些古老的家具,以及摆设的古玩,该值多少钱? 想到有朝一日,有可能成为她的,她就觉得任何委屈和难堪,都变得不那么难以承受了。 有人抱怨也好,有人欣喜也罢,反正,一个小型的婚礼如期在一个五星级酒店举行了。 只是太小型了,感觉压根配不上盛家的气势,这让王小米有点失落。 但看着身边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王小米又感觉非常知足。 老天太厚待她了,一不小心,撞上只巨大的金龟。 婚礼进行曲中,她始终挂着掩藏不住的笑容。 苏恬在下面看得羡慕至极,李智言握住她的手,俯在她耳边问:“看来婚礼的确能让人变得幸福,连王小米这样的人都在此刻找到了幸福,要不,我也让你幸福一把?” 苏恬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打算让我的婚礼,也这么袖珍?” “怎么会呢?你比她不知好了多少倍。在我和盛天宇这里,婚礼的大小是与新娘的人品成正比的。” “哦?说来听听,我的婚礼有多盛大。”苏恬一脸的兴致勃勃。 “你想要多大?” “你刚说过,在你和盛天宇那里,婚礼的大小是与新娘的人品成正比的。我就是想通过你给我的婚礼状况来估算一下我的人品,快说吧。” 李智言狡黠地笑了,“这么说,你承认是我的新娘了?”他把脸逼近苏恬。 苏恬迎上去顶着他的额头,“那要看你对我人品的认识够不够准确了。” 李智言俯在她耳边说了一阵,末了问:“对你的认识够深刻吧,够格升任老公了吧?” 苏恬羞红了脸,轻轻地“呸”了他一口。 盛天宇看着观礼席上,李智言和苏恬亲密无间,郎情妾意,羡慕得紧。 直到主持人提高声调,又问了他一遍:“盛天宇,你愿意娶王小米为妻,不管生老病死,祸患贫穷,都相依相扶,不离不弃吗?” 盛天宇回过神来,声如蚊蚋:“我愿意。” “都当新郎的男人了,还害羞啊,大家都没听到,请新郎大点声再说一遍。”主持人催促。 “愿意。”盛天宇喊道。 主持人满意地点点头。“王小米,你愿意嫁盛天宇为妻,不管生老病死,祸患贫穷,都相依相扶,不离不弃吗?” “我愿意!” 在这神圣的时刻,王小米的眼睛里闪耀着泪花。不管多有心计,多强势的女人,在此时此刻,留存心中的,大概都是感动和幸福吧。 “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早有花童端来红漆托盘,上面的红绸子上放着两枚戒指。伴娘和伴郎各拿起一枚,交给新娘和新郎。 盛天宇颤抖着手指,套了几次,才算把戒指戴上王小米纤细的手指。 爱情于他,一直是怀有仰望的神圣。他渴望自己的婚姻是爱情的延伸,是感情水到渠成的结果。 十多年来,一直执迷于杨曼琪,是因为他还未曾在别的姑娘身上,发现胜过她的情愫。 他于爱情,一直是挑剔的,高洁的,宁缺勿滥。 不想,此刻,他竟然会娶一个没有喜爱之情,只存厌憎之意的女人为妻。 不管今天他的誓言有多虚假,多违心,毕竟,观礼席上的亲朋都做了见证,他愿意与她白首鸳盟,生死与共。 他都不愿意去想,“不离不弃”是多么美好的字眼,在他心里,唯有杨曼琪可以与之匹配。 伴娘和伴郎一路推着他们,王小米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眉头皱了起来。 主持人已经在嚷着,让他们亲吻。 盛天宇揽过王小米,淡淡地在她的额上亲了一记。 婚礼比较袖珍,人并不多,按理说,盛天宇绝不会醉。 可是,盛天宇不仅醉了,还是酩酊大醉。 由伴郎和李智言一起把他架到楼上的房间,尚未走到卫生间,就吐了一地。 王小米微微不悦,却不得不收拾打扫。把地毯收了,扔到洗手间去冲洗。酒味伴随着食物的腐烂气息,一阵阵令人作呕。 好不容易收拾完毕,王小米看着趴在床上死猪一般的盛天宇,恨从心头起,坐在床头,对他一阵猛捶。 盛天宇一动不动。 打了一阵,消了点气。 王小米努力把他翻转过来,开始脱他身上的衣服。脱得只剩一件内裤时,她停住了手,脸已经发烫,空调的冷风吹不散那层蒸腾的热气。 虽然他们已经有夫妻之名,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还浅。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接吻的次数,也就刚刚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如果那也叫接吻的话。 纵使王小米再大方,此刻也禁不住有些窘迫。 但她还是拿出毛巾,沾湿了,帮盛天宇擦脸、净身。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是她的夫了,她一定要步步为营,把他的心一点点地握在手心里。上天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凭她的聪明和魅力,一定要让机会变成牢靠的现实。 把盛天宇的姿势摆舒服了,拿起毯子轻轻搭上,王小米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从另一侧悄悄地上了床,在盛天宇英俊的脸上轻轻一吻,然后抱住他的胳膊睡了。 明天,要提醒他去登记。睡着前,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王小米怎么也没有想到,盛天宇居然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就大呼小叫,说赶不上飞机了。 王小米很奇怪,没有安排蜜月旅行啊。为此,还特地向她解释了一堆,难道,是他设计的意外惊喜? 有惊,无喜。 当王小米看到盛天宇捂着因宿醉而头痛的头,冲进卫生间,稀哩哗啦忙活一通,然后从柜子里拉出早就准备好的旅行箱,急匆匆去开门,边走边说:“对不住啊,王小米。公司准备上市,我的职位又挺重要,早就定好要出国与外方会谈,因咱俩的婚事已经拖了几天,我今天必须乘飞机赶过去。” 小火苗“腾腾”地燃烧起来。 王小米从床上跳起来,扑上去拉住盛天宇的胳膊。 “有你这样欺负人的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工作我支持,可是,新婚第二天就出发,你提前通知我一声都不会?” “我不是怕影响你的心情吗?别闹了。这间套房我订了七天,你可以把你妈接过来陪你。他们第一次来北京,你陪他们好好转转,等以后,我再补。”盛天宇看着王小米,眼睛里却无一丝歉疚,他用手拉掉王小米抱住他胳膊的手。 王小米的眼泪无声地滴落下来。 “嫌弃我,不喜欢我,不能对我好,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 王小米用手抹了把眼泪,继续说:“难道,你真的是为了杨曼琪的清静?” 盛天宇无奈地叹了口气,“别乱想,咱俩不是都结婚了吗?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要给我时间。” “哼!如果你真的想让杨曼琪清静的话,就好好对我,不要糊弄我,更不要侮辱我,否则……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王小米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住了,眼睛里一片狠辣之色。 盛天宇不知不觉打了个寒战。 “不要乱说了,等我回来,补偿你如何?” “我再信你一次。”王小米点点头,放开堵住门的手。 王小米自然不想父母知道盛天宇对她的态度,何况,想逛北京的话,只要她戴稳盛太太的帽子,什么时候不能逛? 想到此,她打电话给父母,说在机场了,要去法国的普罗旺斯度蜜月,就不陪他们了,让他们自己回去,等方便时再请他们来。 王小米匆匆地挂了电话,然后关了机。 满腔的柔情蜜意,在新婚一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小米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越想越生气。 早餐也不吃,就开车出去了。 对于女人来说,发泄不良情绪的最佳方式有两种:一、败;二、吃。 王小米可不敢放开肚皮大吃,她又不是失恋,好歹有老公呢,若是老公一回来,看到她变了形的身材,哪里还能滋生出半点感情? 那么,就败吧。盛天宇的感情吝啬给她,那么,败败他的钱也是好的。 何况,购物总能让人心情高昂。 直逛到腿软,大包小包拎到手软,这才乘电梯下去,把东西扔进车后座,坐下才发现,饥肠辘辘。 揉了揉脚丫,换上刚买的人字拖,反正没人认得自己,这个时候,就不顾形象一次吧。 再乘电梯上去,吃了饭,腿还是酸疼,真是老了,精力大不如前。 发动车子,才发现不知道要去哪里。 在北京,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也没有同事。而那个让她抛弃一切的男人,已经离开她远在万里之外的美国了。 把头伏在方向盘上,眼睛酸涩不已。 途经一个酒吧,没有半点犹豫,王小米就把车停好,进去打发时间去了。 坐在高高的吧台前喝酒,时不时看一眼无聊的演出。回到酒店里,一个人是寂寞,在这里喝酒,许多人还是寂寞。 很快地,一个年近五十,但异常健壮的男人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微微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说:“对不起,老兄,你不是我的那盘菜。” “可是,你是我的那盘菜。”那人居然没有退却,反而坐在她旁边,端起她手里正在搅拌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 王小米还是忍住了气,抬头看看钟表,时间已不早,遂笑眯眯地说:“酒既然老兄你喝了,那么,钱你也付了吧。” 说完起身离去。 健壮男居然也不追赶,只是捏着酒杯,看着她离开。 一周里,王小米就这样花钱享受,酒吧买醉。 就在她安生了一晚,等着盛天宇归来时,却接到他的电话,他被直接派驻非洲,大概要半年之久! 王小米怒了! 盛天宇不停地安抚,并且许诺,开公司或者出国留学任她选,只要她高兴。 王小米开始上网寻找商机。 先分析自己的特长,自己还是蛮适合做销售的,但卖什么东西呢? 最后,她把目标锁定在做内衣上。 她觉得,自己对内衣情有独钟,如果开一家高档内衣店,一定能够赚钱。 她把项目报告提交给盛天宇后,得到了他的许可和支持。 忙碌了两个月之后,一个精美的内衣店在金融街热火朝天地开张了! 第十一章 归国 第十一章 归国 秦枫终于结束分公司的工作,又回到了无锡。最高兴的当然是小秦奋了。 跟爸爸一起在绿茵场上踢足球;一起在公园的沙滩里堆沙堡;一起去游泳、戏水;一起去科技馆、博物馆;一起去游乐场把所有能玩的都玩个够……一周下来,小秦奋黑得跟截木炭似的。 但他心情快活,又说又笑,能吃能睡,居然长高了不少! 杨曼琪心里非常欣慰,感觉婚姻带给自己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一个天使般的儿子,原配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给儿子最无私的关爱。 其实,没有过不去的坎,对待生活,总不能太过较真。 周末,杨曼琪突然接到石老的电话,说女儿石仙贝带着外孙女从新加坡回国了,邀请他们一家过去聚聚,热闹热闹。 杨曼琪欣慰应允。 周末。晴空如洗,蓝得像是梦境一般。 杨曼琪驱车,先去商场买了一组4个芭比娃娃,金黄色的柔软长发,粉嫩嫩的脸蛋,黑黑的长睫毛下碧蓝的眼睛不停地眨呀眨,身穿漂亮的各色长纱裙。 看得杨曼琪都心生渴望起来,她转过脸,对秦枫撒娇,“真漂亮啊,我也想要。” “想要还不容易?我一直都想要一个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儿。”秦枫拥住她的肩,含住她的耳垂低语,“晚上回去就要,怎么样?” 杨曼琪推开他的身子,“拿什么要?我们现在一穷二白,要了,你养得起吗?” “养得起呀,我更努力地赚钱就是了。如果有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我秦枫就儿女双全了,哈哈哈,试问有几人可比?我就会变成八轮驱动,动力大大的呀。” “要生你自己生去,我可不想再受十月怀胎之苦。” “我倒是想自己生,可我总得能生出来呀。十月怀胎,嗯,你不是说是幸福吗?你可以那么清晰、真切地感受到宝宝,而我只能靠摸的。”秦枫说起来,尚一脸的醋意。 “是幸福不假。可是,如果你再给我来上一次倾家荡产,我一个黄脸婆,生二胎工作肯定也没了,拖着两个孩子,可不要活了。” “你把你老公看瘪了啊,吃一堑,长一智,哪能重蹈覆辙呢。” “那我也不生,有一个秦奋顶多少的儿女呀,我知足了。”杨曼琪摸摸秦奋的小脑袋说。 小秦奋居然兴奋地说:“生吧生吧,妈妈,我要个像卡门那样的妹妹。” 杨曼琪与秦奋彼此相视一笑,杨曼琪转过头来问他:“卡门?卡梅利多的妹妹?” “对呀对呀,卡梅利多一心想要个弟弟,结果有了个妹妹。妈妈,我不会一心想要个妹妹,你却生个弟弟出来吧?”秦奋紧张地盯住杨曼琪,似乎杨曼琪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似的。 “我不要弟弟!”不等杨曼琪答复,秦奋便激烈地说。 杨曼琪与秦枫再次交流了一下目光,“为什么?弟弟不好吗?” “不好!弟弟会抢我的玩具,会分享我的东西,我不要!” “可是,妹妹也会这样啊。” “不用妹妹抢,我会给她。” “那为什么不给弟弟呢?” “弟弟会抢啊,越抢越不给。” 天哪,这是什么逻辑呀,杨曼琪满额黑线。 秦枫却乐得前仰后合。 “好儿子,弟弟有弟弟的好,妹妹有妹妹的好,弟弟可以陪你踢球、捉鱼、堆沙堡啊。” 秦奋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心里交战,但抵抗了一会儿诱惑,他还是开口道:“那也不要,就要妹妹,就要卡门那样的妹妹。”说着,眼圈居然红了,委屈地趴进曼琪怀里。 “好好好,要妹妹。” “你答应得倒好,你生啊?” “当然是咱俩生。要不,咱努力努力,满足秦奋这个愿望?” “去!孩子是生出来满足他人愿望的?” “关键不是他人,是咱们的儿子嘛。” “儿子也不行。” “好老婆……” 秦奋和杨曼琪俱是一抖,显然怕了他的发嗲。 “行了!就是想生,也不一定生得出来啊。我的身体你还不知道吗?” “对不起!老婆。我就是想要一个闺女嘛,生不了也没关系,我就把你当闺女好了。”秦枫伸出大手,揉着杨曼琪烫成大卷的秀发。 杨曼琪一停好车,小秦奋就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去看石爷爷家的小妹妹去了。 杨曼琪急着喊:“慢点,慢点,看着脚下。” 小家伙已经没了踪影,杨曼琪无奈地摇着头,“你儿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喜欢妹妹呀。” “我说咱给他生一个吧,这样,他就不稀罕别人家的了。” 杨曼琪没说话,弯腰拿出芭比娃娃,秦枫也从车后座拿出果篮,两人并肩走进石老家的小院子。 院子里已经有秦奋一惊一乍的声音响起,似乎妹妹太漂亮了。 杨曼琪走进院子,也是一呆。 原来,不是妹妹,是一个约七八岁的姐姐。 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白皙的皮肤透着红润,闪着健康的光泽,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粉红的小嘴向上翘起,乌黑的头发在脑后高高地挽成一个髻。细长的脖子高傲地挺着,身上穿一件浅咖啡色带黑白圆点的小裙子,白色的袜子过膝,脚蹬一双黑皮鞋,亮得能照出影子来。 她看着秦奋傻呆呆的模样,眼睛越发眯得细了。 杨曼琪看着天使一般的瓷娃娃,连声线都降低了几分,生怕惊着她:“漂亮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问她,小姑娘的眼睛从细变圆,接着又从圆变细,看着杨曼琪,甜甜地说:“你是杨姨吗?我叫石安琪。” 看着那甜甜的笑脸,听着那软糯的嗓音,杨曼琪恨不得肚子立即鼓起来,一时三刻便生出这么一个女儿来。 “我是杨姨,给,送你的芭比娃娃,喜欢吗?” “喜欢!谢谢杨姨!” 安琪跑过来接过娃娃,踮脚在杨曼琪颊上亲了一下。 然后,石安琪才注意到一直没说话的秦枫。 她皱起眉头,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又转,怯生生地回头喊了声“妈妈”。 安琪突然跑向秦枫,抱住他的腿大喊:“爸爸!你是爸爸!” 安琪声音呜咽,珠泪迸流,小手紧紧地抱住秦枫的大腿,小身子使劲向他怀里拱。 秦枫茫然地看了一眼杨曼琪,杨曼琪正惊愕地张大了嘴。 秦枫慢慢地蹲下身去,想扯开她的手,不料,她却扑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哭了个声咽气堵。 石家二老和杨曼琪都尚未回过神来时,秦奋已经扑了上去,也嵌进爸爸的怀抱,并且用胖乎乎的小手推着安琪,“他是我爸爸,你爸爸在你家呢,你怎么能乱抢别人爸爸呀。” 安琪搂得越发紧了,秦枫感觉快要窒息了。他不得不伸出手来想要拉开安琪的手。 安琪却用身子使劲向他怀里顶,一边哭一边说:“爸爸你不能不要安琪呀,安琪很乖,安琪很听话,安琪这次考试考了全a,妈妈才答应带我回来找你。你不能再不要我和妈妈了。” “那你去找你的爸爸呀,你抢我的爸爸做什么?”秦奋开始用小拳头擂安琪。 安琪像是急了,转过身来,用手拍秦奋的脸。秦奋“哇”地一声哭了! 秦枫怀里搂着两个娃娃,开始庆幸没有真的生个女儿出来,否则,天天像这样,光是两个孩子抢爸爸,就够他受的。 这时,一个娇小玲珑的女人出现在门口,看到秦枫时,脸一下变得煞白。似是体力不支般,扶着门框慢慢倒了下去。 “贝贝!” “贝贝!” 石家二老不约而同地喊着,扑了过去。 秦枫锁着眉头,紧紧地盯着那个倒下去的女人。 杨曼琪的腿也软了,感觉也要不支倒下地去。 她疑惑地盯住秦枫,秦枫只顾锁着眉头,一副深思的模样。 思虑良久,他冲着盯着他的杨曼琪摇了摇头。 杨曼琪心中的一块大石才落了地。 她迅速跑过去,帮助二老把石仙贝扶起来。 石仙贝的脸在一头咖啡色的卷发衬托下,越发地白了,连嘴唇都失了血色。漆黑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像泡在清泉里的曜石。她的手颤抖着,努力向前伸。 石妈妈接过她的手,握在手里,满脸惊慌,仔细地摸遍她的身上,像是怕这一倒地,摔碎了哪儿似的。 秦枫努力把两个孩子都抱了起来,向这边走了几步。走到近前,心砰砰地跳得厉害。 这个女人,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两个孩子也已停止了哭闹,分别牵着他的衣角走过来。 安琪看到妈妈倒地,外公外婆呼而不醒,也开始害怕起来,扑过来,捧住妈妈的脸不停地亲吻。她的眼泪糊了石仙贝一脸,“妈妈,你还有我呀。妈妈,真的是爸爸,我没有看错,你快睁眼看一看呀,爸爸来找我们了。” 这时,院门一响,一位年约五十、风姿绰约的妇人走了进来,袭入眼帘的,居然是一片忙乱。她忙不迭地跑过来,喊着:“仙贝这又是怎么了?” 她的话像一柄利剑,闪电般刺破遮在秦枫心上黑压压的乌云。 仙贝!难道她是仙贝? 秦枫的心思恍惚回到了八年前,那时,他和杨曼琪打算结婚,可是,却遇到了来自杨家的强大阻力。杨家父母都不愿意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宝贝女儿嫁给一穷二白的农村小子。 杨妈妈一遍遍地讲,现实是残酷的,婚姻并不是有情饮水饱,贫贱夫妻百事哀……可惜,沉浸在爱情和爱情所编织的未来里的杨曼琪和秦枫并不作如是想。 他们认为,爱才是这世间最宝贵的,最值得去珍惜和争取的。 钱嘛,只要付出努力和辛劳终能取得,可感情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并不是你付出努力,就一定能得到回报的。所以,他们应该先牢牢抓住他们的感情,然后两人一起努力奋斗。 何况,秦枫虽然是农村来的穷小子,经济基础甚至为负值,可是,他的聪明和坚韧却能够助他平地起高楼。他一不怕苦二不畏难的精神,也是城市男孩身上所缺乏的。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杨曼琪好,掏心掏肺地好。是个女人都能被感动,何况是初恋的杨曼琪呢? 杨曼琪其实并不像父母所想的那样,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她仔细考虑盘算,秦枫的穷她可以忍受,但没有秦枫的富她不能忍受。而且,她也不信,凭他们两个,能穷一辈子? 所以,在强大的阻力下,她不仅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坚持。 父母激烈的反对,犹如火上浇油,令他们的爱情之火,越燃越旺。 杨曼琪被父母骗回家,关在家里,手机被没收,甚至被押着相亲。 苦求无果。 杨曼琪开始痛哭,天天哭,天天要酒喝,喝醉了痛哭,不给酒喝,说清醒着生不如死,还是哭。 连着哭上许多天,人都瘦了,眼泪却还是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怎么也关不上,还是不停地滴答。 每一声滴答,都像千钧重石,落在父母的心湖。 最后,杨爸爸再也受不了,不管女儿嫁给秦枫也好,乞丐也罢,只要女儿高兴,就依了她吧。 他开始帮着女儿做杨妈妈的思想工作。最后总算做通了,但她却要求秦枫一生一世对她好,而且想娶杨曼琪的话,必须要有房子,否则,门也没有。 两人的婚事就暂向后推了一推,把房子提到重大日程上。 可是,房子毕竟不是小事。 秦枫刚毕业两年多,杨曼琪也才开始上班,想要在北京买房子,谈何容易。 秦枫整日愁容满面,虽然面对杨曼琪时强颜欢笑。但笑得总有些苦涩。 他是男人,他亲口承诺的,他必须要做到,何况,杨曼琪如此对他,他更应该站在她的立场,不令她为难才对。 没有房子,他们便不能结婚,但杨妈妈终是没有反对他们再在一起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杨曼琪先后流掉了两个孩子。 第一次她哭得伤心,遗憾不能把宝宝生下来,去手术时,又紧张害怕,又害羞,进手术室前都还紧紧地攥住秦枫的手,把他的手都攥疼了。 第二次还是哭,但已经无声,似乎也不那么紧张害怕了。 两次术后,都没能够好好养护身子,虽然手术都在秦枫的坚持下,去了三甲医院,可惜,术后第二天,杨曼琪就坚持上班了,未婚先孕已够丢脸,又岂敢再为此请假休息。半点风声也不敢露,在公司还要伪装成强人。 其实全是自己心里发虚,不过是请个病假休息。可是,那时的心态总觉得别人都长着透视眼,能窥视病假后的真相。 从那以后,她的月经就开始不固定起来,多则三两个月,少则半个月。 杨曼琪从心里抵触去医院,何况又是妇科病,未婚女孩去看妇科,总是羞于启齿的。反正,也没别的症状,她也没往心里去。 后来,秦枫的业绩很好,一直居高不下,提成工资翻了几番,又找同学朋友及同事借了些钱,勉强在郊区买了套两居室。 他们还真是赌对了,买时房价5000多一平,90多平的房子,总房价也就50万。房还未到手,房价已经涨到8000多一平了。 两人欢天喜地,似乎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在向他们招手,累是累,但生活有了目标,人就变得极有精气神。 也就是在那时,杨妈妈催促他们结婚了。 不料,她开口就要了6万的彩礼。还说他们那里,一般的姑娘都是这个数,而她的曼琪,可是人上人,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远不止这个数。 秦枫心里暗自反感。 又不是卖。还要根据模样、学历、人品什么的估价吗? 他深爱杨曼琪,不愿她夹在他和妈妈之间受委屈,这事并未向她提起。可是,积压在他心里的情绪,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想掀翻石头喘口气都不能。 如果真正估价的话,杨曼琪在他心里,远远不止这个数,就是60万,600万,哪怕6000万也值得。 可是,他没有钱。月入两万有余不假,除了房租、生活费之外,还要还借来的首付款,还要准备拿钥匙、装修以及结婚。 结婚,他也不想太寒酸了,不舍得委屈了这个深爱他的女人。 他只能把婚事向后拖。 杨曼琪心里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秦枫有意无意地拖延婚事,让她越来越不安。 因为没结婚,又因为以秦枫的收入证明来办的贷款,所以,房子只能写他的名字。 秦枫为了赚钱,忙得陀螺似的,除了应酬就是出差,不是深更半夜浑身酒味地回来,就是天南海北地飞来飞去。 杨妈妈整天提醒她,为防备秦枫变心,把人老珠黄的她给甩了,要尽快结婚。 结婚。 她何尝不想。 跟秦枫提过几次,秦枫说怎么也要等房子装修好吧,而且,现在手头没钱。 有几次,她忍不住提出先让家里借一下,以后他们还。 说完她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这些都是妈妈打电话明里暗里提示她的,她一直抗拒,不想,原来早入了心了。 秦枫看她的神色凛然,“我们家没有钱,你不是不知道,以前两眼一抹黑的时候,你都能忍;怎么现在房子都有了,我挣的钱也不少,都看得到光明了,暂且忍耐一下就不肯了呢?” 她羞赧不已。 难道,潜意识里,她已经不信任他了吗?她也以为他会变心,所以才要快速地把他纳入囊中? 她不再提及结婚的事,并不是顺其自然等待光明的到来,而是消极地对待此事,以放任的心态处理,随便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不知道是两个人太忙,没有时间沟通交流,还是两个人彼此都有心结,不愿意沟通交流。 反正两人就像两只受了伤的蚌,把自己的壳封闭起来。 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两人的婚期还是定了,2003年的五一。 杨曼琪踏实了,再不想别的,安心做个幸福的小女人。 后来,秦枫到杭州出差,走了有三四个月之久,除了拿钥匙回来了一趟,其余时间都在那里,其间也让杨曼琪休年假过去玩,可是,杨曼琪要忙着上班,还要忙着去建材城采购,装修工人也要监督,恨不得拔根汗毛变出若干个自己,哪里还有心思去游山玩水。 她做梦也没想到,就在自己日夜兼程、衔泥筑巢的时候,居然会有别的女人乘虚而入。 秦枫在杭州的时候,工作之余,除了徜徉山水,就是流连聊天室,居然在那里,遇到了石仙贝。 石仙贝是水一般温柔的女孩,恰到好处地抚慰了秦枫抑郁的情绪。 两人竟然一聊如故,颇有共同话题,每天不聊上一会儿都寝食难安。 秦枫放纵了自己这样的情绪,因为想着石仙贝就能让他忘却一切现实的烦恼。 安静下来的时候,他也会内疚,也会感觉对不起杨曼琪。 于是,他就越发温柔地对待杨曼琪,打电话时越发情意绵绵。可惜,杨曼琪忙得脚打后脑勺,并未察觉他的反常,常常不是在忙事情,就是疲惫不堪地要求挂断电话睡觉。 秦枫原本并未想与石仙贝怎样,他不过是想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 在聊得热火朝天之后,激动的两人终于要捅破那层薄薄的神秘的纱,约在黄昏后、西湖边。 那是一个初冬时分,北京已经很冷了,但杭州还很舒服,没有刺骨的北风呼啸,也不必裹上臃肿的棉服。 结果,秦枫所乘车辆上有人丢了钱包,又声称抓到了小偷,司机便锁紧车门,一路开到派出所去了。 到了那里,还要接受盘查,最终得以离开时,黄昏早已远去,外面还飘起了细密的雨丝。 秦枫一头冲进雨雾里,才觉出冷来,打了个寒战。 他掏出手机,没电了,连个时间都看不到。 他垂头丧气地站在雨里,再不知,该往何处去? 是继续去西湖边碰碰运气,还是随便找个地方填饱肚皮,然后回家睡觉。 最后,他还是决定去西湖边走一走,不知为什么,他不去就觉得不能安心。哪怕伊人早已离去,可是,他还是要去一趟,感觉这样,在向伊人解释时,才能不失了底气。 打了车,说清楚去处时,的哥用古怪的神色看了他一眼。 慢慢发动车子,才慢慢地说:“雨中西湖虽然好看,也要白天才能体会到那种朦胧的美,现在去,除了受罪,享受不了什么啦。” 秦枫不言语,只是轻轻地摇摇头,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的哥摇摇头,也不再说话。 到了那里,一开车门,寒冷扑面而来,秦枫把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枫,是你吗?” 秦枫猛地抬起头来,车门旁边站了一位小巧玲珑的姑娘,火红的大衣把整个暗淡的西湖都点亮了。 秦枫的眸子也亮了。 他推开车门下了车,伸手握住她的手,触手冰冷,她正仰起脸看他,乌黑的发丝上密密地积了一层层小水珠,随着她的仰头正颤颤地抖。 秦枫的心便也抖了。 他取出手帕,仔细地擦拭她的头发,手触到她的脸,也是冰冷。 然后他就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把她的脸贴在他温暖的脖颈上,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你怎么这么傻?这么晚了,还下着雨,你就走啊。想见面,我们可以下次再约。” “我不要,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不来,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如果我不来,你难道要一直等下去?”秦枫再度紧了紧怀抱。 “你不会不来的,看,你不是来了吗?”石仙贝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亮亮的眸子笑意盈盈,两只笑眼像两弯新月,嘴角上翘,也像一弯新月,三弯新月在脸上组合,像画上去的开心笑脸。 秦枫不觉就被诱惑了。 他喃喃说着:“石三弯,你就叫石三弯吧。”忍不住低头亲了上去。 石仙贝稍挣了一下,见他停下,遂停住不动了,弯弯的眼睛慢慢地变圆了。 维持这个姿势久久,秦枫却再也不动弹,石仙贝的心跳得太急了,一直这样局促下去,令她感觉很不适。她索性踮起脚,凑上前去完成这个吻。 她的唇凉凉的,在触上他的唇之后,就在唇畔绽开了一朵花。 秦枫内心神人交战,在这一刻统统缴械投降。 他呻吟一声,把怀里的妙人儿往上带了带,猛地亲住,辗转碾磨,吮吸噬咬……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在这细雨飘飞的西湖,他的唇舌像是有了火,所到之处,噼啪声四起,燃起了一片片的大火,石仙贝被这大火焚烧着,想逃离,又想无限靠近这温暖。 直到二人快要窒息,秦枫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在明亮温暖的麦当劳里坐下来,吃着热乎乎的鸡翅和汉堡,喝着烫烫的红茶,两人的心情才平定了点。但相视一笑的目光里,又有小火苗在燃烧。 时间太晚了,宿舍已经回不去了。 石仙贝略一犹豫,就跟着秦枫回到他的住处。 她并不是一个开放的姑娘,相反,她所受到的教育,一直都让她谨言慎行,规规矩矩。但她现在的作为,她自己也不理解。也许,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魔鬼,你越是把它关得深,它得以释放时就越疯狂。 在石仙贝洗漱时,秦枫把床单被罩换了一遍,然后抱了一床被子扔到客厅的沙发上。 他并没想把石仙贝吃干抹净。 仙贝是个好女孩,他能感觉到她的生涩、腼腆,他不能给她任何承诺,他不想害了她。 也许,他们再没有下一次见面了,茫茫人海,能在网上做知己已是缘分。 石仙贝打量了一下秦枫的住处,简单、干净,完全不像一个男人的住处,没有她想象中臭烘烘的袜子,没有她想象中烟灰、垃圾堆满桌子,甚至连角落都干干净净,她怀疑他藏了一位田螺姑娘。 但仔细地察看之后,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若是有女人生活过,不可能在卫生间,连根女人头发都找不到。 确认了他没有女人之后,石仙贝高兴极了。 似乎仅有的一点犹豫也没有了,已经认定他就是她的mrright。 所以,她的笑容更加灿烂。 等她洗漱完毕,走出来时,秦枫已经端了杯热乎乎的牛奶过来,“快,趁热喝吧,女人睡前一杯牛奶,会养出好皮肤。” 石仙贝把牛奶端在手里,那温暖通过手指直抵心间。 躺到床上,她的心仍然“砰砰”地跳个不停,一丝困意也没有。 突然想到,以前看过的一根头发的故事,说两个相爱的男女出外旅游,在山上居住,女孩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把门拴上,以此来检验自己的爱侣。直到第二天早上,她发现,头发仍然完整无缺,她的爱侣对她没有不轨之心。经受了考验的男孩得到女孩的倾心相爱,最终抱得佳人归。 石仙贝兴奋地从床上跳起,开始以手指做梳,梳理自己长长的头发,从指缝间取下一根头发,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把门锁打开,轻轻地拉开一条缝,借着路灯昏黄的灯光,向外观看。 秦枫已经睡了,可能是被子薄,睡得极不安稳,蜷成一团,在沙发上扭动。 石仙贝回到屋里,打开柜子找了找,除了床单,再也没有多余的被子或者毛毯了。 如果这样,睡一夜的话,肯定会感冒的。 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邀请他跟自己同床而眠。 她是喜欢上了他,越是这样,她就越在乎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初次见面,便跟着他来到住处,已是不妥。再不能做出任何出格的事,让他瞧不起。 思来想去,找不到解决之道,石仙贝心急火燎,辗转反侧。 突然,她摸到床铺柔软,掀开床单一看,还有一层褥子,摸了摸,极为厚实。被子足够大,自己卷起来睡,绝不会有问题。 她心中一喜,赤脚跳下床来,开始动手把褥子扯掉,然后再把床铺好,把被子叠成筒状。 她蹑手蹑脚把褥子送了出去,轻轻地盖在秦枫的身上,突然,秦枫轻声咳嗽起来,吓了她一跳,立即蹲下身去。 过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她才站起身来,就着窗外昏黄的灯光,端详着秦枫。 秦枫侧向沙发躺着,短短的头发,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看着看着,突然想起那热辣辣的一吻,石仙贝的脸一下红了,她用手捧住脸颊,希望能降低那滚烫的温度。 方才觉出脚下的冷来,迅速地跑回屋里,轻巧地跳上床,钻进被窝,第一次,感觉爱情触手可及。 不知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 石仙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 看看门尚关着,突然想起那根头发,早已不知所踪了,不觉懊悔忘记系到门锁上。 低头看看自己,衣着尚好。爬起来穿好衣服,冲着穿衣镜整理好了,才悄悄地打开门,探出头去。 透过玻璃推拉门可以看到在厨房忙碌着的秦枫,客厅的桌上摆着早饭,热气腾腾,香气随着那热气散发开来。 石仙贝心里暖意融融,感觉这个男人和爸爸是那么接近,不觉看得痴了。 “傻丫头!快去洗脸,开饭了。”秦枫回过头来,笑得无害。 “哦!”石仙贝脸又红了,逃也似的蹿进卫生间。 坐到桌前的时候,秦枫把煎蛋放到她面前,拍拍她的脑袋,“吃吧,瘦得猴似的,多吃点。” 早餐很丰富,热乎乎的豆浆,温热的面包片,里面还夹着火腿片和新鲜的西红柿片,盘子里的煎蛋散发着洋葱的清香。 原来,外面有一个洋葱圈,里面是下白上黄的煎蛋,看得仙贝食欲大动。 会做饭又肯做饭的男人,怕是不多了吧。 吃完早饭,石仙贝向窗外看去,突然,一声低呼:“呀!下雪了!” 作为南方人的仙贝,甚少看到雪。 杭州一个冬天也不一定有雪的,现在才刚刚进入冬季,不想一场小雨,居然带来一场小雪。 太惊喜了! 雪粒子小小的,轻柔地飘落下来,地上有一层淡淡的白,不细看,分辨不出。 秦枫也走了过来,向窗外看。 他是北方人,多大的雪都见过,但看到石仙贝惊喜若狂的模样,也不禁微笑起来,“有机会,带你到我们那里看看,那雪才叫大呢,大朵大朵鹅毛似的漫天飞舞,不一会儿,昏暗的天地间,就铺了一层洁白,整个世界都干净了。” 也许秦枫只是无意一说,但听到仙贝耳里,意思却完全不一样。 她觉得这是秦枫在向她发出邀约,要带她回家呢,虽然他还没有说爱她。 她转过身去,温柔地笑着,秦枫不禁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 她是这么可爱,笑意盎然,生机勃勃,灰沉沉的天空都因她的笑容而璀灿。 秦枫不自觉地移开眼去,他没有资格拥有这么明亮无瑕的笑容。 但石仙贝已经扑到他的怀里来了。 软玉温香抱满怀的美好触感,任谁也无法再推开。 石仙贝似是觉察到他的逃避和不安,把他缠得更紧。 “我喜欢你,秦枫。跟你聊天时我就喜欢上你了,那时,我想,如果你长得丑陋,我要主动向你表白。可是,你怎么不长得丑陋一点呢?这样,才能证明我的真心,我不是因为你英俊的外表才喜欢你的,我喜欢的——是你的灵魂。” 石仙贝的眼睛熠熠生辉,目光灼灼地盯着秦枫,像是两汪深不见底的水潭,浓浓的爱意却满满地溢了出来。 秦枫的心灵都震颤了,他何德何能,值得仙女一样的仙贝倾心相待。 但他无法回报这一片深情。 他颤抖地伸出手,把石仙贝的眼睛合上,那里的深情让他想干脆溺死里面算了。 可是,他亦不能对不起曼琪,她亦是一片真心对他,为了他,不惜与父母决裂,现在,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他应该怀着感恩的心,一辈子对她好。 不仅这一辈子,他还把生生世世都许给了曼琪,哪里还有仙贝的位置呢? 他也禁不住伤感,这样的美好,一定是稍纵即逝,且让他自私一下,拥有一刻算一刻。 他轻轻地叹息着,把仙贝拥入怀中。 仙贝像是感觉到他的伤感和无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他。 他忧郁的眼,似两个深不见底的洞,早已把她牢牢地吸住。她不想离开,只想越来越紧地抓住这个感觉越来越远离的男人。 她再次主动地亲吻上他冰凉的唇。 秦枫很矛盾,想把她推开,又贪恋她唇齿间的香甜,犹豫间,仙贝已经把柔软的舌头伸进了他的嘴巴,笨拙地寻找他的舌头。 秦枫感觉腹部有一股灼热升了上来,情欲直接把所有的念头都赶得远远的。 他扣住仙贝的头,掌握主动权,加深了这个吻。 秦枫用长期从杨曼琪身上学习实践得来的经验,尽心尽力地满足石仙贝。 上床这件事,不管开始有多么矛盾多么抗拒,但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顺顺当当地有接下来的许多次。 秦枫和石仙贝开始了疯狂的恋爱之旅,白天电话短信不断,一刻不见,如隔三秋;晚上抵死缠绵,如胶似漆。 开始,秦枫内心深处还偶有歉疚,如芒在背;后来,开始安心享受温柔的仙贝带给他的一切。 仙贝会做一手好菜,仙贝会熨烫衣服,仙贝会收拾打理,后来,秦枫住处的水电煤气、电话费什么的,也都是仙贝去缴,反正,凡是生活中的点滴小事,仙贝都能替他张罗打理。 最让秦枫沉溺其中的,就是她的温柔。 在杨曼琪的强势面前,他总是不觉就矮了几分,可是,在石仙贝面前,他却不觉高大了许多。仙贝信任他、崇拜他,自动自发地为他做任何事,跟他讲话都是轻声细语,未语先笑。 这样的仙贝,确实让他越来越喜欢。 在杨妈妈的屡次催逼之下,秦枫的反感情绪愈发强烈。 他不仅以仙贝的男友身份出现在她的朋友面前,而且在自己的客户面前,也公开介绍仙贝的“嫂子”身份。 秦枫外表英俊、出手大方,对她更是疼惜有加。石仙贝的舍友,无不羡慕她慧眼独具,找了个好老公。 石仙贝知道杨曼琪,知道秦枫和她的渊源,知道秦枫对她的评价,更知道秦枫现在疏远她讨厌她的原因。所以,石仙贝在秦枫面前总是一副小女人状,小鸟依人。 她尽心尽力地讨好秦枫,但对他绝口不提任何要求。 她想要他跟杨曼琪分手,想要他给自己一个承诺,可是,他不说,她再想,也不先开口。 她只是加倍对他好,让他离不开自己。 两人公然地出双入对,让仙贝感觉,离他的承诺越来越近了。 秦枫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和杨曼琪有过深刻的感情,他需要时间处理。 所以,仙贝除了紧紧地抓住秦枫之外,不多说一句话,不多做一件事。 这样的女人,没有男人能拒绝。 秦枫也不例外。 他喜欢仙贝,如果没有杨曼琪,可能会跟她结婚。 但杨曼琪不是如果,她是真实的存在。 秦枫也动过跟杨曼琪分手,跟仙贝结婚的想法,但仅仅是动过那么一下。 他像是在享受偷来的盛宴,每一分每一秒都当作最后的时光,和仙贝一起,他写诗赋词,他送花赠礼,他讲情调懂浪漫,常常让仙贝惊喜若狂,感动不已。 其实,他心里清楚,婚期已定,不管杨曼琪的妈妈如何强势,如何势利,只能令他心生不快,而不能令他放弃曼琪。 所以,他对仙贝,更多的是补偿心理。他毫不吝啬,如果钱能让仙贝快乐一些,能让他的歉疚减轻一些,那么,花多少亦不心疼。 终于,在一次抵死缠绵之后,秦枫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又一口,却不说话。 恐惧慢慢爬上仙贝的心头,秦枫从来不吸烟,难道……果不其然,烟雾缭绕中,秦枫开了口:“三弯,对不起……” 仙贝哆嗦了一下,初春乍暖还寒,激烈交战之后的汗意已去,被风一吹,竟是刻骨的寒冷。 她搂抱住自己的肩头,蜷缩起双腿,泪眼朦胧,“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对不起,对不起……”秦枫扔了烟卷,坐在地上倚着床,双手用力揪自己的头发,“我坏蛋,我不是人,我明明知道,不能给你婚姻,不能给你承诺,还……” 他抬起头,迫切地看着石仙贝,“知道吗?你太美好了。我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你爱过我吗?”不顾流了满脸的泪水,天真的石仙贝,仍想确认爱人是否爱过自己。 “当然!直到现在仍然爱着。” “那你为什么不跟杨曼琪说清楚?你已经不爱她了,再跟她在一起是不道德的。”石仙贝猛地扑了过来,扶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目光炯炯,“枫,不要让三个人都痛苦,请你跟她说清楚。” 秦枫慢慢地摇了摇头。 石仙贝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不能对不起她,不能……” “那你就能对不起我?我是这么爱你,你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你怎么能这样残忍,这样残忍地破坏一个女人的梦想?” 在石仙贝质问的目光下,秦枫无所遁形,他狼狈地躲开目光。 石仙贝倒在床上,哭了又哭,秦枫把被子给她盖上,坐在床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捋她长长的头发,心里亦是百味杂陈。他又何尝舍得这水一般温柔的女子。 但他必须舍了仙贝。否则,只怕,会失去曼琪。 石仙贝哭得泪人一般,再想不通自己已经这般讨好他,几乎没了自我,为什么,他还是选择了杨曼琪? 秦枫的缺点就是多情、犹豫,他对仙贝也不能说没有感情,面对她时,他也很真挚地付出他的感情。 看着仙贝伤心,他自然也难过、歉疚,各种感情都涌了上来。 然后,他冲动地安慰仙贝说:“别哭了,三弯,事情也没有定局,我们结不结得成婚,还不一定呢。如果她妈非要坚持许多苛刻的条件,以我的能力达不到,我就不娶了。” 仙贝闻言抬起头看他。 秦枫心疼地为她擦拭眼泪,把她小巧的身子挪进自己的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脑袋,轻轻地说:“如果,我客人请了,宴席摆了,她妈不让娶,那么,我娶你,可好?” “真的吗?”仙贝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仰着脸问他,整张脸都熠熠生辉。 “当然,就算我能丢得起那个人,我父母也丢不起。如果结婚当天,没有新娘,估计我父母就会羞愤得自杀了。只是,你愿意吗?你父母同意吗?” “我愿意!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我父母……”仙贝说到父母,明显底气不足地低下头去,“可能不愿意吧,但没关系,我家一向民主,我的事我做主。” 可怜的仙贝,这么急切地想做替补,她都不愿意想想,让她做新娘的前提,是曼琪不嫁。 婚期越来越近,秦枫工作之余,还要拍婚纱照,买衣服,买戒指,订酒店,请司仪……把仙贝渐渐地忘了。 第十二章 抉择 第十二章 抉择 一天,秦枫正在上班,仙贝却突然而至。 跟他出差的小弟把她领到他的办公室,还邀功请赏似的冲他眨眼,“秦总,嫂子来了。” 秦枫抬头一看,悚然一惊。 他从桌后站了起来,仙贝已经扑到他的怀里,捶打他的胸膛,“坏人,人家想死你了。” 这里可是杨曼琪的地盘,公司里的人几乎没有不认识杨曼琪的,除了刚才那个愚蠢的小弟。但也不能怪人家,谁让他在杭州时和仙贝出双入对,公然夫妻相称呢。 秦枫捉住仙贝的胳膊,把她从怀里拉起来,扶到沙发上坐好,又倒了杯水给她。 石仙贝憔悴了许多,脸色苍白,往日的红润不见痕迹。眼睛弯弯的弧度小了不少,嘴角委屈地向下撇着,再也构不成那个可爱的笑脸形状了。 仙贝说她来是想秦枫了,想看看他,而且,想问问他,杨妈妈开的条件,他是否出不起,他的婚事有没有什么变化。言外之意,就是需不需要她时刻准备着,准备当替补新娘。 秦枫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跟她讲。 看着仙贝亮起来的眼睛,他委实不想亲自把它给熄灭。 可是,若让它继续亮着,他又没有资格。 秦枫带她去了酒店,狠狠心肠,想把该说的全说了,可是看到仙贝期盼的眼神,他就说不出口,只能懊恼地打自己的脑袋,仙贝拽住他的手,不让他打自己。 “你打我吧,打我吧。我知道,我不应该出现,你既然没有找我,你们必定好好的。可是,枫,我想你呀,想得快疯了。”仙贝把小小的脸放进秦枫的手掌心里,泪水马上濡湿了他的手掌。 “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就是想你,我怎么做都不管用,我不是故意要来给你惹麻烦的。早知道爱这么痛苦,还不如不爱了。”仙贝小小的身子在秦枫眼前颤抖,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秦枫刚硬起来的心,不觉又软了。 “既然来了,就玩玩吧。”秦枫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但仙贝却突然高兴起来,纵横交错着泪水的脸上,闪烁着耀人的光辉。 看着她笑,秦枫似乎也轻松了。 算了,最后陪她几天吧,已经对不起她了,不能让她再绝望而归。 秦枫借陪客户的名义,一连四天都陪着石仙贝,观故宫,登长城,游北海,爬香山……晚上秦枫照样回到杨曼琪身边,石仙贝也不坚持,由着他走。 然后第二天收拾好了,由着他领去观景游玩。 直到最后一天,当秦枫把早已攥得汗湿的火车票递过来时,仙贝总是笑眯眯的脸上,仿佛失了所有颜色。 她抬眼静静地看着秦枫。橙色灯光下的她,异样温柔,洁净得像超凡脱俗的仙子,长长的睫毛覆在脸上,瘦白柔驯,乖巧可人,美好得像刚从画里走下来一般,秦枫心中不觉漾起一圈圈怜爱的涟漪。 他像受了蛊惑一般,走上前去捧住她失色的脸,轻叹一声,温柔地把她的眼皮合上,然后,温柔地亲吻她的唇,没了以往的霸道与激情,只有不舍和依恋。 仙贝被动地仰着脸,泪水大颗大颗地自眼睑处滑进发丝,她任由秦枫跟她告别,安静地一动不动,这是第一次,在和秦枫亲吻中,她没有丝毫回应和欣喜,肋骨间最柔软的地方尖锐地疼。 秦枫又去吻她的脸,想把她的泪水吻干,成串的泪水不停地自仙贝脸上滑落,越吻越多,不一会儿,秦枫就感觉整个口腔都是咸咸的,苦苦的,一直苦到心里去。 仙贝紧紧地勒着他的腰,他感觉血直冲头部,再也吸不上气来。 小小的仙贝这一刻居然力大无比。她努力把他拖到床上去,然后扑上来压在他的身上,便开始粗鲁地解他的衬衫扣子,秦枫刚用手稍一抵挡,她便俯下头去,用尖利的牙齿,狠狠地咬上了秦枫的手腕,等她松口,两排圆弧形的牙印都渗出血来。 秦枫倒吸一口气,看着脸色潮红、呼呼直喘的仙贝便停止挣扎,由着她折腾。 仙贝一句话也不说,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又像一只成形的妖精,刺激着秦枫身上的敏感部位,秦枫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把仙贝掀翻在床,把她的睡衣一把撕了去,欺身而上,像是对付一只刚出锅的海鲜,抓住又啃又咬,牙齿竟用了几分力,仙贝浑身颤抖着,再不知道是愉悦还是痛楚,但她咬紧了嘴唇,一声不响。 秦枫不知怎么就怒了,猛地一下把她翻转过来,又拖着她细细的脚踝,把她拖到床边,自己站在地上,把她的双腿挂在腰间,更加用力地刺起来,用手啪啪地拍打着仙贝的屁股,没几下,仙贝白嫩的屁股就鲜红一片,如秦枫涨红的脸一般。 仙贝再也受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秦枫像是受了刺激,越发兴奋,一阵剧烈的山摇地动之后,他终于像从内部被爆破的楼房一样,缓缓倒在仙贝瘦小的身体上,直把仙贝的身体压到柔软的床垫里去。 过了许久,他才仿佛回过神来,有丝懊悔和惭愧,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这次短兵相接,并不是他的本意。 他只想给仙贝留下最后一点可资记忆的美好,所以他尽心尽力地陪她游玩,但这美好里一点也不包括上床,何况,自己竟然还对她施虐,估计,在她眼里,自己已经无异于洪水猛兽了吧。 也许,这下就断得干脆了。 秦枫轻轻地抚摸仙贝染上情欲而潮红的脸,她正歪着脸寻求呼吸,鼻尖上的汗珠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像璀璨的钻石,不时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不知不觉,秦枫的心里就塞满了苦楚和温柔,“三弯,我的三弯,对不起,对不起,如果,如果……我在5月2日还没有联系你,那么,请你不要再等我了。恨我也好,骂我也好,之后,都要好好生活,你值得更好的男人爱你。” 仙贝的呼吸一下变得粗重了,紧闭着的眼急速翕动几下,一滴大大的泪珠从眼角滚出来,越过鼻梁,迅速地流向另一只眼睛。 5月2日,等到夜深,她也没等到秦枫的电话,他们已经进入洞房了吧。 心像被无数支尖细的针轻轻地捻着刺进去,痛得她不觉弯下腰去,却又捂不住伤口。 天一点一点地亮了,而她的眼却一点一点地暗了。 结束了,一切终于结束了。 多可笑啊,几个月前,自己尚在享受热恋,意气风发,如坠云里雾里;现如今,却孤家寡人一个,独自品尝痛苦。 无锡距杭州本就不远,忧虑的父母居然赶来看望她了。 她多想像小时候那样,受了委屈,扑进妈妈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可是,焦急的妈妈却把她从怀里拉出来,非要她回答,是不是失了身。 她的心都丢了,妈妈却还只顾得她的身,说什么女孩子身子重要,难道,心就不重要吗? 她倔强起来,随便问什么,只管哭,再不说一个字。 最终,父母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石妈妈又气又急,第一次动手打了仙贝,然后拉扯着她就要去医院做检查。 仙贝恨不得立即死掉。 再放荡的女孩子,也想维护自己的脸面和尊严,何况,自小文静腼腆、受教严格的仙贝。 她觉得秦枫抛弃她的痛苦,远不如妈妈带给她的羞愤多。 但妈妈的话无异惊雷提醒了她,石仙贝后知后觉地发现,向来准时的例假有阵子没来了。 看着试纸上鲜明的两道杠杠,石妈妈恨不得把瑟缩的仙贝打个稀巴烂。 “他是谁?在哪里?” “就算他愿意负责,可是你还在上学,还有两年才毕业啊。” “天高皇帝远,你竟然把妈妈的话当耳旁风,现在你有得受了。” “快点联系他,不管怎么样,他总不能当作不知道吧?” “他结婚了,就在昨天。”仙贝终于开口了,开口就是一串惊雷。 “什么?”石妈妈一脸诧异。 “你自己闯的祸,你自己收拾吧。”石妈妈愤恨地摔门而去,她怕再留下,一定会把仙贝活活打死。 石爸爸局促地搓着手,很想把那个害他女儿的男人揪出来,痛快地打上一架,他爱若珍宝,小心翼翼守护的女儿,居然就这样被人祸害了。 他揽过女儿的肩头,“别想太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面对,就要解决。你好好休息一下,爸爸去联系医院,明天带你做手术。” 仙贝沉默不语。 她伸手轻抚小腹,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在茁壮成长,可惜他的爸爸不要他。 想着,她以为干了的眼泪居然又流了下来。 她轻轻地笑了,“孩子,你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怎么不让妈妈早点知道?” “枫,如果你在昨天以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你还会娶她吗?” “也许,现在,还有机会?” 仙贝的眼睛亮了,有小火苗在燃烧。 她爱的是秦枫,他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也许,他知道了她怀孕的消息,会离婚娶她呢。 她擦擦眼泪,给秦枫打电话。 秦枫足足愣了好几分钟,才理解这个令他震惊的消息,“真的吗?去医院确定了吗?” “是的。枫,我们有了爱情的结晶。请你给个机会,让我们的爱情有个好结果吧。”仙贝热烈地说。 “我们一直那么小心,怎么就怀孕了呢?”秦枫像是在问仙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到底是哪次中招了呢?” “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仙贝的语气中有着浓浓的失望。 “不是不想要,是要不起啊。第一,我有婚姻,就算要离婚,曼琪不肯也是件麻烦事,需要时间;第二,我经济条件不允许,现在自顾不暇,哪有能力养孩子?第三,你现在正在上学,要孩子为时尚早,如果你选择退学生这个孩子,那我不是害了你一辈子吗?这点我也接受不了,我不能这么自私。” “第一,我给你时间;第二,我爸妈有钱,我真生的话,他们能替我养;第三,退学是我自愿的选择,不是牺牲。我只要你,有你就够了。” “仙贝,你不要冲动好不好?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说自愿,我心里就无愧了?好三弯,你理智点,这个孩子不能生。这样吧,我把钱打到你卡里,再拜托林丽陪你去医院。” 仙贝不再说话,手机慢慢地滑落下来,掉在地上,把后盖都摔掉了。 几分钟后,仙贝收到一条短信:“钱已汇出,请查收,枫。” 紧接着又收到一条银行短信,通知她尾号为8588的银行卡入账三万元。 三万元。 仙贝嗤笑,秦枫还真是大方,出手这么阔绰,怕是连她的感情一块买断了。 仙贝呆呆地坐了半晌,像想起什么似的,拿起已经凉了的饭菜,吃了起来。 然后去水房冲了个澡,冷得直打哆嗦,回到屋里,在被窝里捂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缓过劲来的仙贝把窗帘拉起来,打开手电筒,借着手电筒的光,开始仔细装扮。 看着镜子里美丽的脸,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有一张这么好看的脸。 换好衣服,她静静地躺下去,摸出枕头边的水果刀,对着左腕用力划了下去! 钻心的疼痛把她的眼泪都带了出来。她摸索着把胳膊放在团成一团的被子里,这样,就不会被姐妹们听到血滴的声音。 左腕一跳一跳地痛,有水样的东西缓缓流出,融入被里。 仙贝感觉越来越冷,眼皮越来越沉重。 她好累啊,终于可以睡觉了,真好! 她以为她就这样睡去了,想不到还会醒来。 醒来时,看到爸爸憔悴的脸,妈妈哭肿的眼,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手腕已经包扎好了,右臂上输着液,妈妈看到她醒过来,冲过来抱住她,箍得她快要窒息了,眼泪噼哩啪啦掉了她一脸,妈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管抱着她。 她也哭了,泪水涂了一脸。 住了几天院之后,爸爸直接为她办了休学,带她回家养伤去了。 孩子越来越大,没有因为妈妈受到伤害而离开。 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生下这个孩子。这辈子她是再不能爱别人了,如果秦枫回来找她,那么,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如果秦枫不找她,那么,她就守着秦枫的孩子平平淡淡地过上一生。 石妈妈当然不同意,就算仙贝单纯,不知道孩子意味着啥,她可是过来人,一个未婚妈妈带一个孩子,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仙贝的一生可就因此全毁了,到时,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男人在乎女人是否失身,恐怕更在乎女人是否有一个拖油瓶。 这个孩子绝不能生。 现在,仙贝会怪妈妈心狠,假以时日,就会理解妈妈的苦心,感激妈妈曾为她做的一切了。 仙贝平素不是一个难说话的孩子,奈何在这件事上,鬼迷了心窍,撞到南墙仍不回头,母女俩为此争吵喝骂,伤心哭泣。 仙贝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脆弱,但要孩子的坚持却从未放弃,也不知哪来的力量。 石爸爸眼见昔日美好温馨的家成了战场,战火纷飞,火药味十足,爱老婆又爱女儿的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最后,他还是向着女儿,不忍看着女儿一天天憔悴下去,生命力一点点流失下去,他毅然通知了仙贝远在新加坡的姨妈,让她把仙贝接出去散散心。 仙贝跟着姨妈到了新加坡,先是平静地适应生活,调整情绪。 然后开始在姨妈的引导下,去上女子学校,积极地投入到学习中去,学英文,学插花茶道,学烘焙厨艺,学营养保健,学家政女红等,也学礼仪、女性形象与气质训练等。 她性格文静,温柔如水,这些教育与她的契合度很高,她学起来得心应手。 孩子很顺利地生下来了,女孩,她给她取名叫安琪(angel),把她从痛苦和思念中解脱出来的小天使。她把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她的身上,从中体会到做母亲的伟大和快乐,对于爱情,倒不那么偏执了。 女儿在幼稚园时期,就有男孩子追,常常有小男生送她小礼物,要跟她回家来玩。女儿用眼睛征询她的意见时,她总是乐呵呵地笑着,并不斥责。有时,女儿问起如何对付不同的男生,她也会帮忙出出主意,拿不出主意时,甚至偷偷地上网去搜索答案。 她和女儿的生活波澜不惊,但也有声有色。 可惜,女儿再大一点之后,总是会向她要爸爸。 除了照片,除了她的描述,她拿什么给她? 她曾经想过,给她全部的爱,比一般的妈妈要给得多得多,可是,在孩子眼里,九分母爱和十分母爱没什么差别,但有没有爸爸,差别就大了。 这么多年,她也想家了,就答应安琪回国找爸爸,其实,也不过是哄哄她而已。 她和秦枫早就失去了联系,到哪里去找呢?何况,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安琪的存在,他一定也有孩子了,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呢,她不愿也不忍破坏。 她做梦也想不到,在她刚休假回国的第三天,竟然就在父母的院子里见到秦枫,而且是安琪首先认出了他! 安琪能认出爸爸,一点儿也不奇怪,他们曾经在一起厮守几个月,也曾一起游山玩水,照片还是很多的。她把其中的一张ps成他们的婚纱照,把另外一张相依相偎的,放大了摆在床头柜上。 安琪吵闹着要爸爸时,她也把相片在电脑上翻出来,一张张给她看。 原以为,没有他,也可以安然到老。 可是,他突然而至,她的心依然在为他狂跳不止。 原来,爱,从未消失,更未远去。只是,暂时雪藏。现在,乍一相遇,便翻涌着出来了。 仙贝按捺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突如其来的相逢震晕了她。她不停地深呼吸,慢慢张开眼睛,秦枫仍在,并且越来越靠近。这不是梦,也不是她的幻想,这是真实的存在。 仙贝举起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险些惊叫出声,疼!真的很疼。 秦枫的脸早已青了白,白了青,变幻之快如夜间的霓虹灯一般。 他走上前去,努力辨认着,“三弯?” 仙贝只管痴痴地看着秦枫,这么多年过去,岁月对他似乎特别宽容,并没有明显老去的迹象。当年英俊洒脱,如今稳重成熟,举手投足间,不觉散发着浓郁诱人的男人味。她只是看着,便已深深陶醉其中。 他认出她来了!他还认得她,他也把她藏在心底,没有忘记过吧?毕竟,曾经的疯狂,曾经的缠绵,曾经的海誓山盟,都是那么真切地存在过。 仙贝激动得热泪盈眶,借着父母之力,坐起身来,“是我,是我,我是三弯,你的三弯回来了!” 石家二老的脸已变得铁青,只是顾及着曼琪的感受,尚未发作。 杨曼琪刚刚放进肚里的心在瞬间被炸成碎片,再也无法拼合。 她看看眼前这个文静、白皙、小巧的女人,看看那个瓷娃娃般的女孩,看看石家二老,再把目光转向秦枫,停顿片刻,再把目光从仙贝身上到安琪,到石家二老,再到秦枫。 嗯,那个漂亮的女孩身上有秦枫的影子,虽然皮肤、眉眼长得像妈妈,可是,她的脸盘,她挺翘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都酷似秦枫,她和秦奋站在一起,竟然比秦奋还像秦枫,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这是秦枫的孩子。 杨曼琪挺了挺身子,摇摇头,感觉像是走进了一场噩梦,怎么挣扎也醒不过来。 秦枫也被这场变故惊呆了,刚刚稳定的家,刚刚有突破的感情,怎么就这么巧,居然遇到了七八年没联系的仙贝,仙贝居然还生了那个孩子。她怎么可以?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她凭什么想生就生? “三弯,安琪——她几岁了?” “她生于2003年12月25日。” 杨曼琪明明已经神智不清了,偏偏在听到石仙贝的话后,大脑高速运转起来,开始由出生日向前倒9个月推算怀孕日期,4月份的宝宝!而5月2日是自己举办婚礼的日期! 这么多年,自己竟然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被秦枫玩弄于股掌之中。 秦奋跑过来,拉住妈妈的手,使劲把妈妈拉到爸爸身边,然后用力拉住爸爸的手。他似乎有一种预感,这个漂亮的小姐姐会跟他抢爸爸。最可怕的是,好像能抢得走。 他抿紧嘴唇,手心里细细的全是汗,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苍白的阿姨和漂亮的小姐姐,眼里布满敌意。 就在安琪从妈妈身边起身,抬头寻找秦枫时,秦奋猛地扯住爸爸妈妈向外走,“我们回家,回家,快回家。”声音里已经有了哭音和急促。 秦枫扭过头去,看了一眼仙贝,不忍再看她眼中的殷殷之意,毅然拉起曼琪和秦奋向外走去。 石爸爸追过来,抡起拳头,冲着秦枫的面门就是一拳,秦枫微微侧了侧脸,那一拳正中面部。 “对不起。”秦枫擦去嘴角的血迹轻轻地说。 石爸爸面对曼琪说:“曼琪,这一拳,我是替仙贝打的,也是替你打的。我曾经说过,你们俩虽然性格不同,但会成为好朋友的。没想到,竟是这种孽缘,你俩——不值啊。”说到后来,老人已经泣不成声。 曼琪脑袋里乱成一团,似乎明白眼前的事,又似乎不明白。 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妈妈追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又问石家的女儿怎么样,漂亮不漂亮,时髦不时髦,好不好相处……曼琪傻了一样,看着妈妈不停张合的嘴,感觉气压越来越低,呼吸越来越难,一阵天旋地转,她晃了两晃,就晕倒在了沙发上。 杨妈妈吓了一跳,急忙喊秦枫过来,杨爸爸掐曼琪的人中,秦枫弯屈曼琪的手臂和腿,折腾了一会儿,曼琪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秦奋脸都吓白了,抱住妈妈的腰,伏在妈妈的怀里,哭都不敢哭了。 “发生了什么事?”杨妈妈气势汹汹地问秦枫,肯定又是他,否则女儿不至于这样子。 “石爷爷家的安琪姐姐要抢我爸爸。”秦枫尚来不及开口,秦奋已经脱口而出。 “什么?” 秦奋只说安琪要抢他爸爸,具体的就说不上来了。 杨妈妈愤怒地盯着秦枫,如果眼光能杀人,估计秦枫在岳母的眼光下就已经投胎n次了。 秦枫一脸羞愧,无言可答。 “你快说,到底怎么了?你连搞小三都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人不知,还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杨妈妈的眼神已由愤怒变成鄙夷。 杨妈妈看眼前这位像是老僧入定,又像是灵魂出窍,不管是出还是入,反正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厌烦地瞪了一眼无耻的女婿,把注意力放在女儿身上,“曼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妈妈,别让妈妈着急。” 曼琪直直地向前看着,大大的眼却没有焦距。杨妈妈举起手,在她的眼前晃过来晃过去,她也没有丝毫反应。 杨妈妈疑惑地看了一眼杨爸爸,他耸了耸肩,又摊开双手,他也一无所知啊。 “曼琪,既然咱们一家人都好好地在这里,说明不管有什么事,都不是大事。既然不是大事,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说说看,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曼琪依然不言不语。 杨妈妈恨不得去掰开她紧闭的嘴,去看看她肚里到底藏着什么。 突然,曼琪乌黑空荡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她坐直身子,嘶哑地说:“离婚吧。”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沿着她苍白的脸滚落下来。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却偏偏抱有侥幸心理。 其实,曼琪是什么样的人,秦枫最是清楚。 如果说,为了儿子,王小米她尚能忍,那么,不管为了谁,石仙贝她肯定忍不了,何况还有个安琪。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曼琪感觉最幸福最甜蜜的日子,其实已遭背叛。这种感觉,放在任何人身上,恐怕都想疯吧,何况要强的曼琪。 秦枫再也不敢做任何努力,到现在,也许,放手是唯一的办法。现在放手,还有些许可能因为秦奋而保持联络,否则,恐怕只能做仇人了。 “给我点时间,我很混乱,要好好想想。”秦枫说完,就走进屋去。 杨爸爸杨妈妈很是震惊,虽然一直以来,盼着女儿离开秦枫,可是,女儿的努力和宝宝的存在,他们不是看不到,维持一个家的圆满,就是幸福吧。可现在……他们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 曼琪走进父母屋里,躺到床上,拉起薄被蒙上头顶。 杨妈妈跟着扯下来,“天气这么热,你想捂出痱子来呀。” “你们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杨妈妈忍住唠叨的冲动,把床头柜上的风扇打开,开了一档,又设置了半个小时的定时,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曼琪感觉眼睛热辣辣的,还是害父母担心了。 这么多年,她怎么就没有认清一个人呢?如果不是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估计打死她也不信。 那段时间,她和秦枫虽然偶有争吵,但每次争吵都以升华感情而结束,以至于他们后来还开玩笑,理不辩不明,情不吵不深。 难道,这只是她个人的感受? 往昔甜蜜的画面,像放电影一般,在混乱的脑中掠过,时间虽久,依然无比清晰。 相识,相知,相恋,相依,波折频起,反抗斗争,同居,流产,置房,装修,结婚,求子,生子,倾家,新生,出轨,回归……  有爱有伤,悲欢离合。 终究要分别了。 这样的一个人,自己花了不下十年,居然没有看清,而且,自己居然为了他,做过许许多多的蠢事。 他一定一边左拥右抱,一边讥笑自己痴傻吧。 这样看来,石仙贝不是第一个,王小米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杨曼琪捂着胸口,恨不得把肋骨扯开,把心握在手里按摩,以减轻疼痛。 她翻身下床,拿过爸爸的老白干,对着嘴直倒。烈酒到了空空的肚里,很快像火一样燃烧起来,感觉肚子快要被烧穿了,却依然温暖不了冷冰冰的心。 头脑晕乎乎的,像是踏进云雾。杨曼琪摇摇晃晃地倒在床上,睡了。 秦枫脑子像炸了一般,他只知道,不管他如何不舍,他必须放弃曼琪,其实,放不放弃,已经由不得他了。 他也回忆了这些年和曼琪的幸福生活。他们原本是幸福的,是相爱的,直到现在,仍在爱着,可为什么,幸福已经远离? 秦枫辗转一夜,天刚蒙蒙亮,就起床冲了个澡,匆匆换上衣服,跑出门去。 石家小院前,秦枫徘徊又徘徊,终于,还是敲了门进去。 安琪欢呼着扑了过来,让他紧绷的心有了一丝轻松。 但显然他放松得太早了,除了安琪,似乎没人欢迎他。 石爸爸冲出来拦他,拎起脚下的拖鞋,就朝他扔了过来,他偏一偏头,继续往前走。 走到院子里,就跪了下来,“对不起。但我想见见仙贝,我要和她谈谈。” “谈什么?再给她三万?你不配跟她谈,快滚!” 安琪眼泪汪汪地偎在秦枫身上,撅得高高的嘴,表达了对外公外婆的不满。 秦枫把她拉到身前,怜爱地抚摸,这是他的孩子呵,不管他知不知道,血管里流的都是他的血,不管他养没养过,情感里藏的都是跟他的亲。 打也好,骂也罢,秦枫只是低了头跪在那里,再不多说一句话,泛青的胡碴,深陷的眼窝,终于两位老人再也打不下去了,忿忿地进屋去了,当他不存在好了。 仙贝站在窗前,痴痴地张望,这么多年,秦枫其实还是有变化的,可是,为什么自己眼里的秦枫还和当年一样?那份痴迷,那份想亲近的心,没有丝毫变化。就连时间和空间的完全隔绝,竟也像不存在似的。 他那么憔悴。 她的突然出现,还有安琪,肯定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困扰,影响甚至颠覆了他的生活,所以他才这么痛苦吧。他来干什么呢?跪在这里非要见自己,难道是求自己放他们的婚姻一条生路? 想到这种可能,仙贝的心如万蚁噬咬,痒痛难当。 可是,她根本没打算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呀。飞机落地的那一刹那,她是想过,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见上一面,哪怕是偷偷的呢,她要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她想知道他现在的样子。 但也仅限于一面,只是安慰一下悬着心的自己。 不料想,居然是在这种状态下见了面,本来是欢迎她回国,团团圆圆的场面,谁想女儿首先认出了他,他还带着儿子和老婆,藏无可藏,躲无可躲,该知道的人,全部一次性知道了。 仙贝感叹命运的捉弄,她想跳出来时,没有机会,她想躲起来时,没有退路。 时间近午,透过树荫,斑驳的阳光洒在秦枫身上,虽然已被树叶滤去一层灼热,仍然像烤炉似的,汗水透湿衣衫,粘粘地贴在身上,一丝风也没有,偶尔有几声蝉鸣,声嘶力竭,吼得人心越发烦躁。 仙贝走来走去,手拿扇子,急躁地扇来扇去。 安琪醒得早,此刻挂在秦枫手臂上昏昏欲睡,求情没有得到许可,她便也倔强地陪着爸爸不肯离去,任秦枫如何驱赶也不离开半步。 秦枫不时举起手里的帕子,给她擦汗津津的脸,听她讲述在幼稚园的故事。 直到她说着说着,快要睡着了。秦枫的心里溢满父爱,原来,有女儿的感觉是这样子的啊,果然和儿子完全不同。 他微笑着,把安琪揽进怀里,微曲着身子,为女儿遮挡着刺眼的阳光。 仙贝终于待不下去了,她勇敢地直视着一直坐在那儿看她的父母,然后把哀求的目光转向姨妈,姨妈窥了一眼姐姐和姐夫,不着痕迹地轻轻点头,仙贝长舒了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起来吧,别中暑了。”仙贝说着去接秦枫怀里的安琪。 秦枫用胳膊阻止了她的接近,“我来吧。” 仙贝便不再说话,在前面引路,开门,秦枫看了一眼屋里的老人,微微弯了弯腰,继续跟着仙贝走进里屋。 把安琪放在床上,仙贝拧了条毛巾,秦枫自然地接过来,擦拭安琪红扑扑的脸蛋,亲了亲她娇嫩的小脸,拉过一旁的毛巾被给她盖上,扶着膝盖缓缓站起。 仙贝递给他一杯凉茶,他接过来喝下,又示意仙贝再来一杯。仙贝提起茶壶给他续上,他又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方说:“这么多年,辛苦你了。谢谢你生了安琪,谢谢你把她养得这么好。” 仙贝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似乎这么多年的辛苦,就为了这个人的这句话。 如今得到了这句话,再苦再累也值了。 秦枫慌了神,抬手要去擦,举到空中又停住了,自己是谁,又有什么立场?他慢慢无力地把手垂了下来,头也慢慢地低垂下来。看到手里的手帕,忙捋平,想递过去。突然发现,干净的手帕上,已经有了汗渍,还有一团一团的黑印。 他忙把手帕卷进手心,紧紧地攥住,“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伤心了。你现在想怎么办?你要我怎么补偿都行,目前能做得到的,我绝不推辞,目前做不到的,我拼命努力。”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现在跳出来负责任,孩子既然是我自己选择生的,我当时就考虑好了,我有能力也有信心一个人照顾她。她长到这么大,足以证明我能够对她负起责任。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就好了,你的曼琪,你的儿子,他们才需要你负责任。” “他们,现在也不需要我了。”秦枫低迷地说。 “什么?” “哦,没什么。”秦枫抬起头来,第一次正视她的眼睛,“安琪既然是我的女儿,我就对她负有义务。何况,不仅是责任和义务,我也很喜欢她。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喜欢,和秦奋带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 “那你想怎么负责任?” “你说。” “给安琪一个完整的家。” 秦枫眼睛里闪过一丝隐痛,他眨了眨眼,说:“好。” “那你岂不是不能给你儿子一个完整的家了?” “事不能两全。再说,就算我肯,他妈妈也不肯了。” “你——就没试着向她解释一下?” “这事还用解释吗?她昨天就够清楚明白了。” “我曾经以为她很大度,但看她陈年老醋也吃,心胸也不是多宽阔嘛。” “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情,早已经千疮百孔,只需轻轻一拂,便已灰飞烟灭。” “你爱我吗?” “以前应该是爱的,现在嘛,还不知道,你出现得太突然,我都来不及思考。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安琪,以你三弯的温柔和气度,想要我爱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但你不爱我的话,我可能不会嫁给你。”仙贝弯弯的眼睛,突然大睁,认真地看着秦枫。 “你还爱我吗?” “应该——爱吧。”仙贝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地说出爱,想不到在吐出那个字眼时,她还是犹豫了一下。为什么?她明明就爱着啊。 “我相信你会爱上我,一如我也会爱上你。” “为什么?” “因为你这么多年一个人,肯定有过许许多多机会,可是,你还是选择单身,我想,你肯定爱我爱惨了。而我,在经历了这许多之后,累了倦了,只有你如水的柔情才能抚平我的伤痕,给我安慰和宁静。” “我是你没有选择的选择?” “不是。我秦枫再不济,想要结婚的话,还是有女人愿意的。” “你还爱曼琪?” “目前在爱。也许,你有能力帮我把她从心里剔除出去。” “你就这么想忘了她?” “忘不了,只是不想再爱。你可要手下留情,千万不能把我儿子也剔除出去。” “我还要再想想,再想想……” “当然可以。” “你和曼琪已经离婚了?” “还没有,不过是一纸公文,快得很。” “如果,日后你后悔了怎么办?” “不会。曼琪跟着我没有幸福可言,我必须放手,成全她。而你,我除了愧疚,还有感激。如果,这些尚不足以转化为爱,就请你帮我。” “如果我不愿意呢?” “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生活。” “那你怎么办?” “一个人生活到老,但我不会堕落,毕竟我还有一双儿女,我对他们有未尽的责任,我会努力。” “秦枫,你成熟了,有担当了。” “谢谢。如果是今天的我,绝不会……” “不会那么决绝地待我,是吗?” “不全是。如果是今天的我,要么,不和你开始,要么,对你负责到底。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偷偷地生孩子。” “还好,我在新加坡生的,有姨妈帮我,倒也没受太多歧视,没受太多罪。只是,思念太苦。” “对不起,我……” “不要再说了,一切都过去了。爱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毕竟,你没有骗过我。虽然你开始没有讲明,可谁也没想到,我们会那么迅速地相爱,是我自己一相情愿地认为你是单身,我并没有问过你,不能怪你没说。” “三弯!” “你先回去吧,先把你的事处理好,我也要好好想想。” 第十三章 离婚 第十三章 离婚 站在民政局的门口,杨曼琪回头看了一眼秦枫,“你先回去吧,我想去看看亲戚。” 秦枫明知道她不会去看亲戚,只是不想跟他一起走。多年的夫妻,居然……悲哀让他强抑伤痛,他扭过身去,摆摆手。 曼琪鼻子一酸,泪水又流了下来,他们同甘共苦,本以为,剩下的人生会平稳地度过,谁曾想,还是会分开。同甘共苦,在感情上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在婚姻上是举足轻重的砖石,却敌不过岁月和岁月里磨人的琐碎。 她梦游似的回到家里,躺到床上,原来,离婚是这么简单。 如果不是需要回到她的原籍去办理,估计会更简单。 当犯罪的成本低时,犯罪率就会上升;当离婚的成本低时,离婚率也会上升吧。 等她睡醒的时候,太阳居然出来好高了,红彤彤的挂在天边。 “哎呀!迟到了。妈,你怎么也不叫我,真是的,害得我要迟到了。” “什么迟到了?今天不是周六吗?难道你要加班?” “哦,周末呀。”曼琪说着,又软软地倒在床上,吓死人了。 缓了一会儿,杨曼琪又说:“那你们早上吃的什么啊,也不喊我吃早饭啊。” “吃什么早饭,一会儿直接吃晚饭了。” “什么?几点了?太阳不是刚升一人多高吗?”杨曼琪走进厨房。 “你真是睡糊涂了,太阳都快落山了。” 曼琪看向窗外,果不其然,太阳在西面,仍然灼热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下一片阴影。 “躺了一天了,下去走走吧,也接接地气,看你脸黄的,涂了蜡似的。”妈妈把她哄出厨房,让她走动走动。 曼琪轻轻一笑,退出厨房,带上了门,把哧啦、喷香的生活气息关在了门里。 爱她的父母尚在身边,她爱的儿子也在身边,还祈求什么呢?应该感谢造物主的恩赐,给自己的原来这样多。 曼琪换上t恤和休闲短裤,穿着人字拖就下楼了。 小区里花坛旁边,孩子一堆一堆的。大点的孩子,自己玩,家人三三两两地隔一段距离望着;小点的孩子,由家人领着,或学走路,或坐车上;再小点的孩子,被家人抱在怀里,聚在一堆说笑。 看着孩子们,曼琪的心慢慢变得柔软。 但看到多数孩子,都有父母作陪,心酸得如泡在了醋缸里。 从此,她的宝宝跟以前再也不一样了,不可能随时随地都有父母作陪了。她那么努力地原谅,那么努力地释怀,结果,还是没能改变结局,虽然,他们离婚的理由变化了,但离婚的事实不变,秦奋没有了完整家庭的事实不变。 儿子懂事地不提爸爸,他被妈妈那天回来的神情吓坏了。 他小心翼翼地窥视妈妈的脸色,希望妈妈过几天就高兴了。也许,到那时,爸爸就回来了。 其实他心里很怕,他已经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了。幼儿园的小朋友们,有两个的爸爸妈妈都是离了婚的。他们提起爸爸或妈妈都恨得咬牙切齿,声明自己只爱妈妈或爸爸。 秦奋不想恨爸爸,爸爸很疼他,很爱他,爸爸会带他打篮球,踢足球,会教他下棋,会带他游泳。可妈妈只会教他看书,画画,连玩游戏都不会。 曼琪想到她最宝贝的儿子,彻底失去了别的小朋友所轻松拥有的完整家庭,以后他的成长历程中,将不能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有爸爸时时刻刻守在身边,指引他,教育他,言传身教地影响他。 曼琪让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世上这么多离婚的家庭,难道所有离婚家庭的小孩子都会成长为不良少年吗?绝对不是。美国总统奥巴马,也是由妈妈带大的,还不是一样有了非凡的成就,甚至超越了绝大多数完整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 家庭完不完整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有没有拥有爱。离婚只代表爸爸不常常陪在他身边,并不代表爸爸不爱他。自己也要努力,快点从目前的阴影中走出来,快乐地生活在阳光下。只有自己不把离婚当回事,不让它影响自己的生活和心情,它对儿子的影响才会降到最低。 儿子呀,对不起。妈妈还是自私,没办法为了你,彻底牺牲自己的生活。 但妈妈一定会努力,不让妈妈的情绪影响你。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曼琪掏出来一看,苏恬来电! “死丫头,不是‘热恋中,请勿打扰’吗?找我干啥,难道热恋结束了?” “呸!乌鸦嘴。我的热恋这辈子都是进行时了,你就羡慕去吧。” “确实羡慕得紧啊。喂,你总不会仅陷入热恋中的状态就满足了吧?要往前冲,把那个优秀医生拐入围城才算成功啊。” “成功了!十一我就结婚了,哈哈哈,想不到我还能在33岁嫁出去,不用自残了,哈哈哈……” “恭喜恭喜!” “红包拿来!我干儿子也要拿一份!” “贪心鬼!你家的优秀青年赚的还不够你花的啊。” “他赚再多是我的啊,我要得越多也是我的啊。我恨不得你们一家三口贡献三个大红包,哈哈哈……” 杨曼琪沉默了半晌,终于在苏恬笑声中说:“我离婚了。” “什么?!”苏恬把笑声吞了回去,惊讶地问,“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 “就前两天,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所以他不能出席你的婚礼了,抱歉。” “让他去死!我才不稀罕他。” “你说说,到底是因为啥,上次的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盛天宇真是让我佩服,以前小看这个男人了,原来他这么有担当,爱得这么无私,早知道你当初就该选他……” “他也是过去式了。” “但他能为了你娶个不爱的女人,也可以为了你与这个不爱的女人离婚啊。你还愿不愿意嫁给他?你等下啊,不用回答我,我现在就告诉他你离婚了。”苏恬说着也不等曼琪回答,立马把电话挂了。 曼琪急得汗水直冒,扶着楼梯扶手,稳住身形,她立即把电话回拨过去,电话已经占线,反复几次,都是如此。 曼琪挂了电话,放弃了让她不要告诉盛天宇的行为,等她把电话打通,恐怕苏恬已经把该说的全说完了。 想到盛天宇可能会很快打来电话求证,杨曼琪赶紧关了机。 杨曼琪觉得什么事都不顺,原来不打算告诉苏恬她离婚的事,也有此顾虑。 算了,不管了,眼下,且想想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吧。 晚上曼琪耐心地哄儿子,陪着儿子疯闹到很晚,娘俩的笑声引得外婆过来提醒他们好几次小点声,太晚了,周围有邻居,曼琪笑笑,冲儿子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儿子开心地笑了,扑进她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她的脖颈说:“妈妈,我爱你!” 曼琪的眼睛湿润了,她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抚着他的后背说:“谢谢你,宝贝!妈妈也爱你。” 她抱着秦奋躺上了床,把小秦奋搂在怀里,秦奋挣扎一下,不肯把小脑袋放在她的胳膊上,向下缩了点,把脸转过来,贴着她的胸膛,不一会儿,就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他热乎乎的气息扑在曼琪的胸膛上,他毛刺样的头发刚刚长出来,蹭着曼琪的胳膊,有些许的痒意和刺痛。 也许是白天睡得太多了,夜里反而睡不着觉。 曼琪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为自己拿了瓶酸奶,一仰脖,“咕嘟咕嘟”灌进去大半瓶,心中的焦躁才去了些。 一丝睡意也无,索性不睡了。 曼琪打开电脑,上网浏览,很多网站最多的话题还是情感、小三,有人倾诉小三的鸠占鹊巢,有人传授打败小三的诀窍,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作为妻子都受到了伤害,又有什么可诉说可传授的呢?不过识人不明罢了。 如果非要教,也不是教妻子如何对付小三、小四、小五,而应该教那些尚未走进婚姻的女孩子,如何睁大双眼,选一个日后不会狠狠地伤害自己的丈夫。 这世上白头偕老的夫妻多得是,并非神话。 想到这里,悲凉如水一般,无声无息地侵占她的心田。 其实,习惯了有人做伴,突然变成一个人,真的不适应。 杨曼琪被妈妈喊起来时,天都亮得像是中午了。 她匆匆忙忙地洗漱了下,打车就去公司了。 无论如何,工作不能再出变故,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了。 喝了两大杯咖啡,曼琪才感觉精神了些。 刚刚稳定心神准备工作,却接到老板的老板打来的电话,肯定了她的工作能力和态度,问她是否愿意去总部工作。 曼琪张着嘴,就愣在了那里,真是天助她也。 她想离开无锡,但又不愿舍弃这份工作,正在苦恼,机会就从天而降。 “小杨?” “可是,这要我的老板肯放人才行吧?” “那你是同意了?孙玉山那里我来说,我开口找他要个助手,想必他还是会成全的。”中国区总经理宋立爽朗地笑着说。 “什么岗位?” “分销商经理,主管全国的分销商工作,管理分销商工程师,当然薪金也会按新职位做调整。” 又一张巨大的馅饼掉在杨曼琪的头上,再次把她砸晕了。 “关于薪金这块,具体咱们可以再谈,你看,你什么时候来北京?” “我听从领导安排。” “那好,我一会儿跟孙玉山说下,你订本周的机票,把具体日子告诉尤静就行。” “好的。” 电话挂断之后,杨曼琪仍未回过神来,似乎刚才是她过于想离开无锡而出现的短暂幻想。 还没等她从幻想的美梦中醒来,内线电话响了:“小杨,你进来下。” “是。”放下电话,杨曼琪走进经理办公室。 “老板,你找我?” “请坐。小杨,别这么叫了,你马上就不是我的下属,而是我的同级了。刚接到宋总的电话,要调你去北京主管分销商这块,以后的工作还要你多支持多配合。” “那是当然,老板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始终铭记在心。” “呵呵,就知道你小杨是个有情义的人。”孙玉山边说边站了起来,蒲扇般的大手伸过来,“祝贺你!” “谢谢!” “你先去北京和宋总谈,我会尽快招人,你把工作交接一下,就可以去总部了。” “老板,谢谢你这段时间的支持和照顾。祝你超额完成任务!”杨曼琪真诚地说。 “会的,下半年不是马上又多了你这个强有力的伙伴嘛。” 孙玉山眨着眼睛,故作天真地说。 杨曼琪笑了,感觉轻松许多。 订了机票,又订了酒店,然后打电话给宋总的秘书尤静,告诉她入住酒店的日期,让她看看宋总的日程安排,排好时间打电话给她。做完这一切,梦幻开始变得真实可信。 太高兴了,她迫不及待地想找人分享喜悦。msn上,苏恬并不在线,她心里有丝怅惘,掏出手机,准备去洗手间打电话给她。 坐到马桶上,才发现手机还在关机状态。 刚一开机,手机就响个不停,n条短信涌了进来。 杨曼琪皱了下眉头,打开一看,基本上全是盛天宇的,还有苏恬的两条,显然她是打电话发现她关机才发的短信。 杨曼琪突然不想把自己即将调回北京的消息告诉她了,估计她知道这个消息,恐怕来不及祝贺她就会立即把消息转给盛天宇。 盛天宇已经结婚,并且结婚的对象是王小米,她绝对不愿意再惹王小米不痛快,她的心机和手段她早已经见识过了,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牵连。 杨曼琪慢慢把那些短信删掉,自己最高兴的时刻,居然无人可分享,酸涩和孤独如卫生间上面清冷的灯光一般把她笼罩,她瑟缩了下肩膀,不甘心地把手机里的通讯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翻到张修杰的时候,她停顿了片刻,又慢慢翻了过去。 连一个人都找不到。 眼泪慢慢地流出来,一滴一滴落到马桶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突然,电话响了起来,透过模糊的泪眼,发现是张修杰,她赶紧按了接听键,紧紧地贴在耳边,似乎这样就有了依靠。 “曼琪?” 杨曼琪捂住手机,吸了下鼻子,放开手说:“我在。” “哦,我来公司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你没事吧?” 眼泪掉得更汹涌了,曼琪忍住不哭出声来,“嗯。” “曼琪,恭喜你!”张修杰真挚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恭喜你升职了!” 眼泪越发落得快了,“嗒嗒嗒嗒”声音密集,曼琪只敢应着,“嗯。” “你在哪里?我怎么感觉像是在下雨?”张修杰疑惑地问。 杨曼琪捂住手机,吸了吸鼻子,抽出纸巾擦了擦眼泪,清了清嗓子,“没下雨,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哦,那我在会客室等你。” 杨曼琪用冷水洗了把脸,拍了拍脸蛋,咳了一声,发现嗓音仍然嘶哑,跑到茶水间用纸杯接了杯水喝了,才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向会客室。 “张总,你早来了?” “刚到,杨工够忙的。”张修杰说着,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 杨曼琪不自在地咳嗽一声,低下了头。 “不忙,你来——”杨曼琪拖长了声音,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兴奋的光。 “我来——是为了恭喜你呀。”张修杰也拖长了声音,迅速但压低了声音说,笑意也挂上嘴角。 “谢谢你。” “不过,这么大的好消息,你都没想到要跟我分享?”张修杰故意一副委屈的样子。 “我没告诉你,你不还是第一个知道了?你张总是谁呀,想知道的话,渠道多得很。” “嗯,是很多。但没有一个比你告诉我,更让我快活。” “以后,我要去北京工作了,和你的合作要告一段落,希望你和下一个工程师合作愉快。”杨曼琪故意装作不懂他的话,转移了话题。 “没关系,我也要回京了。我们还是能够经常见面的,或许,比在这里还要方便。”张修杰一语双关地说。 “什么?”杨曼琪问着,心里却有喜悦的小苗破土而出。无锡,她已经恋无可恋,最让她舍不得的就是张修杰这样的朋友,不想,他会随她回京,飘浮着的心,一下子变得异常安定。 她不愿意深究自己的心理活动,但笑意掩饰不住,浮上了眼角眉梢。 事情谈得很顺利,薪金待遇上,杨曼琪并没有提任何要求,她知道,公司的报酬不低,何况,升迁本就在她意料之外。所以,钱已经够多了,这下,她不用再为养儿子发愁了。 杨曼琪乘第二天一早的飞机赶回去。 在飞机上,杨曼琪就感觉阵阵不适,胃里翻江倒海似的,直欲呕吐,却又吐不出来。 到了出租车上,她又几次作呕。 “吃坏肚子了?还是晕机了?”的士司机皱着眉头问,特别担心她一个忍不住,会吐到他的车上。 “不知道。”杨曼琪有气无力地摆着手。 “有塑料袋吗?” “没有。我从来不晕车的。” “我今天刚换的新罩子,你可千万别吐啊,真忍不住了,你说一声,我靠边……” 杨曼琪做了个“停”的手势,司机慌忙停到边道上,刚推开车门,杨曼琪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胆汁都快要吐尽了,嘴里一片恶苦,杨曼琪紧闭着眼,不敢去看自己的呕吐物,生怕又吐了出来,她反手去摸索自己的包。 的哥捂着鼻子,递给她一包纸,她迅速抽着纸巾,擦完嘴巴,感觉身上有湿的地方,就用纸巾使劲地蹭。 一瓶矿泉水又碰到了她的胳膊,她接过来,开始漱口。 的哥不耐烦的声音又响起来,“小心点,你把我车身上都溅上了,我还要去擦。” 想着他好心地给纸给水,杨曼琪不说话,只是把身子伏低了些。 好容易感觉嘴巴不那么苦了,用力关上门,轻轻躺倒在后座上,似乎关门已经耗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谢谢!” 的哥也不声响,只管开车,但他已经关了空调,把窗户打开到最大,杨曼琪躺着,有风拂过脸颊,感觉好多了。 突然,杨曼琪猛地坐起,的哥吓了一跳,立即向右打轮,踩了刹车。 杨曼琪的脑袋猛地撞上了前方的椅背,“大哥,你搞什么嘛。” “你不是又要吐了吗?”的哥停了车问。 敢情他以为她坐起来是要吐啊,杨曼琪烦躁地挥挥手,“不是,继续走吧。” 车子又开了起来,杨曼琪把手放在腹部,一阵阵地心惊,“不是,不是,肯定不是,每次月经都不准,这次吐真的是晕车了。” 到了小区门口,杨曼琪就让车停下来,然后走进药店买了两张测孕试纸。 刚走出药店的大门,迎面就碰上张修杰,他担忧地问:“哪里不舒服?” 杨曼琪第一次感觉这个张修杰烦人,阴魂不散似的,她没好气地说:“没有!你不要老在我面前出现好不好?” 张修杰的脸上浮现一层尴尬的神色,但他还是挺直腰背站在那里。 “你脸色很不好,到底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吧。”说着,伸手就来拉杨曼琪的手腕。 杨曼琪生硬地把手甩开,“说了没有!” 张修杰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但他仍然固执地说:“那也去医院看看,没病就放心了。” “你是我的什么人?老是跟着我干嘛?” “我……小曼,你不是这样的人,现在这么烦躁,一定是哪里不舒服了,走,你必须去看。”说着,张修杰连拥带推地把她往马路对面带。 “我不去,我不去。”杨曼琪尽力向后退,但仍然被张修杰一路推着过了马路。 坐进车里,张修杰一边给杨曼琪系安全带,一边说:“我是想你,是每分每秒都想看到你,但我发誓我没有跟踪你。我知道你去北京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走了,我心里也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无情无绪的,我把车开到这儿,看看你的小区,心里就安定些,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在这儿的原因。”张修杰扣好安全带,身子仍未离开,抬起头看着杨曼琪,杨曼琪使劲向后把身子贴在椅背上,情势所迫,她不能低头,只能看着张修杰的眼睛,那里有着深深的痛苦。 “也是巧了,我一抬头,恰好看到你走进药店,我是又激动又担心,一个忍不住就跑了过来。如果你不是进药店,也许我发现你了,也就远远看上一眼,就悄悄地回去了。”张修杰坐正身子,开始发动汽车。 杨曼琪把手盖上张修杰握档把的手,说:“对不起,我真不是生病了,你先停下听我说。” 张修杰看了看她,“好。” 杨曼琪移开手,张修杰把车子熄了火,侧过身来冲着杨曼琪。 杨曼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一个倾慕她的男人说可能怀孕的事,而且这孩子还是前夫的。 张修杰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可能怀孕了。”杨曼琪费力地把话说完,张修杰如五雷轰顶。 “只是可能,我现在还不知道,所以我刚才就是进去买试纸。”杨曼琪急忙解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解释,感觉像是偷情的妻子被丈夫发现,并且有可能怀了情人的骨肉。 杨曼琪懊恼地闭了嘴,不管怎么样,这孩子是她的,是秦枫的,她和秦枫是光明正大的夫妻,而他,只是个外人,是否怀孕,与他无关,她不必觉得对他抱歉。 “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良久,张修杰强打了精神问,一问出口,就发现自己在屏住呼吸等曼琪的回答。 “还能怎么办?婚都离了,当然不可能要了。”杨曼琪的眼睛湿了,语气有些凄凉。 “或许,秦枫知道了孩子的存在,会回来呢?”张修杰建议着,心如刀割,老天啊,你刚给了我机会,为什么又要如此残忍地收回? “我不要!”杨曼琪冲口而出。 张修杰闻言心中暗喜,“那你打算怎么办?最起码也要通知他一下吧。” “不!”杨曼琪反应强烈,张修杰又暗了神色,她还是没有放下。 杨曼琪缓了一缓,才说:“还不一定是呢,我月经向来不准,子宫又极不易受孕,也许只是这几天跑得多了,有点乏的缘故。” “嗯。”张修杰握住杨曼琪的手,“我希望你有事能来找我,让我帮你分担点。相信,两个人一起面对,事就小了许多。千万不要自己扛着,我对你好,不是为了你嫁给我,虽然你嫁给我,我能欢喜得疯了,但我更希望你快乐。” 杨曼琪点点头,泪水大颗大颗地滑下来。在这一瞬间,她竟然有一种和他相依为命的感觉。 曼琪回到家里,把包扔在鞋架上,就冲到厕所里去了,把听到门响跑过来的儿子关在了门外。 “妈妈!妈妈!”秦奋使劲拍打关闭着的玻璃门。 “好儿子,等妈妈一会儿好不好?妈妈在上厕所,妈妈为了早点回来见你,都没敢在机场上厕所。” 秦奋听话地趴在门上,毛玻璃把他的身子印成影子,贴在门上。 杨曼琪手忙脚乱地测试,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盯着试纸,祈祷着是虚惊一场。 试纸上两条红线慢慢浮现,越来越清晰。 绝望如一柄重锤,一下子就砸进了她的胸腔。 杨曼琪跌坐在冰凉潮湿的地面上,把头埋在膝盖上,热泪烫伤了膝盖。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当年她想要一个孩子,几乎每月都有十来天在用试纸测来测去,结果每次不管怎么折腾,都显示一条杠,想要当上中队长的愿望是那么强烈,那么迫切,却每每失望。 而现在,在她绝对不能有孩子的时刻,居然又有一个小生命,悄悄地在她的子宫内生根发芽,悄然长大。 老天,为什么要跟她开这种玩笑?想她杨曼琪,自忖不曾做过坏事,为什么要受这种报应? 秦奋久等妈妈不见出来,小孩子的耐性消磨殆尽,他又猛烈地拍起门来,“妈妈!妈妈!开门呀。” 杨曼琪从怨愤中清醒过来,擦擦眼泪,把地上的试纸及包装扔进垃圾筒,又向下塞了塞,才打开门,把儿子抱进怀里。 秦奋像八爪鱼一般,紧紧地缠在妈妈身上,小手臂搂住妈妈的脖子。 抱了一会儿,杨曼琪才放开他,柔声哄劝:“乖,妈妈脏死了,你先去玩一会儿,妈妈洗个澡再陪你玩,好不好?” “好。”秦奋虽然不太情愿,还是离开妈妈的怀抱,恋恋不舍地离开妈妈。 热热的水打在杨曼琪的脸上身上,眼睛酸酸的,不一会儿,皮肤就被烫得红通通的。 到底怎么办? 这个生命无论如何不该留下,可是,要放弃,她还是觉得难过。 但以她一人之力,无论如何养不了两个孩子,何况,如果她选择生孩子的话,肯定会失去工作。 拖的时间越长,秦枫知道了这孩子的存在,又会出什么样的乱子?不管怎么样,她已经铁了心放弃秦枫,绝不可能再用孩子拴他,也绝不可能用孩子为他制造回来的机会。 必须放弃!而且越快越好。 但找什么借口请假呢? 杨曼琪又犯了愁。确实,让一个不善于撒谎的人撒谎,总觉得哪个借口都站不住脚,都很容易被人识破。 先去检查了再说,也许试纸有误呢。曼琪安慰着自己,明知道这种几率极小,仍然用来哄骗自己一时。 不知道是太累,还是怀孕的缘故,杨曼琪睡得倒安稳。 早上,接了晨起的尿液,拿出另一张测孕试纸,放进尿杯里,很快,清晰的两道杠,红得刺眼、刺心。 杨曼琪猛地把试纸拿出来,放在水龙头下冲洗,红色依然清晰,像是印在皮肤下的痣,无论如何清洗,都不会减褪它的半分颜色。 医院里的队伍排得长长的,有盼着孩子,终于怀孕的,喜不自胜;有意外怀孕的,脸上苦大愁深。 杨曼琪跟着队伍缓慢地前移,不时随着刚出来的人或喜或悲,她仍然抱有一线希望,抬头看了眼挂在大厅中间的时钟,等着分钟指向5的时候,就可以去自助机器上打印化验结果。 迫不及待地掀着单子就看,结果上大大的“怀孕”两字异常夸张,杨曼琪就被震呆在那儿了,似乎她是第一次发现怀孕的可能。 直到后面的人催促她,她才拿起打印好的单子,一步一晃地走回原位坐下。 “真的怀孕了,真的怀了,真的怀了……” 旁边的人问她:“大姐,怀孕了?你是不是不想要这孩子呀?” 杨曼琪的眼泪迅速涌出,滴落下来,“怀了,怀了,我不是不想要,我的情况不允许……” 那人大惊,“你也是刚剖了老大几个月吗?我也是,我家老大才8个月,我就发现又怀上了,我家那个挨千刀的……” 曼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语。那人如遇知音般,以为两人同病相怜,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 直到她捅了捅曼琪的胳膊,“到你了。” 杨曼琪才擦了擦眼睛,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进。 “怀孕了。”大夫拿到化验结果,看了一眼,然后轻描淡写地说。 “是。” “要不要?” 曼琪感觉自己的心尖颤悠了一下,她颤抖着说:“不要。” 大夫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上床。” 边说边站起身走向床边,利索地拿起手套戴上。 和秦枫在一起十多年来,这是第三个。 第三个被剥夺出生权利的孩子。 清泪沿着曼琪的眼角流向鬂边。 冰冷的器械伸进身体,她吃痛地向上移了一下,大夫有力的手掌按了下她的腹部,她便停在那里。 “起来吧。”大夫扔掉脱下的一次性手套,又坐回了桌边。 “已婚?”大夫翻着病历本问。 “是。” “已育?” “是。”其实这个不用问,肚皮上的刀疤已经很明显地昭示了她是个妈妈,但她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 “不打算再生育了?” 曼琪犹豫了一下,才说:“是。” “去做个b超吧。”大夫说着就在电脑上点了几下,“去分诊台那儿打条,然后去b超室排队吧,要憋尿。” “是。” 曼琪起身,看了眼病历和化验结果,大夫开始动手把她的化验结果用胶水粘在病历本上,“去吧,这放着,拿到b超结果再来。” “好。” 大夫接过她的b超结果,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 “自己来的还是老公陪着来的?” “自己来的,老公上班呢。”曼琪说着,不自在地在凳子上挪了挪屁股。 “你的情况有些特殊,不太适合做手术。”大夫公式化地说。 “但我们不符合生二胎的标准啊,再说我们没打算生,也没能力养。” 大夫看了眼表,“可是,你以前做过人流,刮过宫吧?子宫内壁很薄,按说不易受孕,但你现在怀孕了,而且胎位在子宫前壁,恰好在你的刀口上,如果再做人流,很容易造成伤口破裂,甚至大出血。到时,你就有生命危险。” 曼琪呆呆地听着大夫的话,半晌不语。 “其实你生也有危险,但目前来看,好过做手术。” “这孩子我不能要。” “你这种情况,你说不要,你老公也坚持不要吗?” “他……”杨曼琪差点冲动地说他们已经离婚了,但离婚了还怀孕,生怕被别人瞧不起,便闭上了嘴巴。 “他如果坚持不要,你考虑要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说服他改变主意。” “不用,他没关系的,是我不想要。你不是说了吗?生也有危险,我目前的工作正处于上升期,不能因为怀孕被辞退。” “好吧,如果你考虑好了,那明天可以约手术,但手术风险大,必须老公陪同签字。” “哦。” 大夫约了第二天下午做手术,杨曼琪才如释重负,拿着单子去缴了费,然后才打车去公司。 “必须老公陪同签字。”这话长在耳朵里似的,嗡嗡地回响着。 都没有老公了,可怎么签字呢? 最后,她想到了张修杰。 其实,听完大夫说了那句话之后,她脑子里就浮现出他温柔的眼睛来。 除了他,再无一人能替她分担,再无一人敢去签字了。 曼琪拨通他的电话,面对他的呼唤和询问,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便蓦地把电话挂上了。 让她如何要求一个喜欢她的男人,去临时扮演老公的角色。 虽然他愿意,她还是感觉不妥。 张修杰又把电话打了回来,她想也不想地直接扣掉。 一会儿,办公电话又响了起来,她接过来说:“我出去办事,有事打我手机吧。” 曼琪收拾了一下,填了张见客户的单子,就出了门。 刚坐进车里,张修杰的电话就到了,“修杰,我有点私事想请你帮忙,你在公司吗?我想当面跟你说。” “我在。你来吧。” 智科公司离她公司所在的大厦不远,杨曼琪刚走到门口,电动门一开,一位伶俐的小姑娘就过来说:“杨工吗?张总正在办公室等你,请跟我来。” 杨曼琪跟着她来到张修杰的办公室前,李岚站起来与她打招呼,她惊异地发现,当初那个苗条、活泼的李岚居然骨瘦如柴了。 她吃惊地问:“你?”话一出口又有些了然,便及时打住了话头。 李岚温柔一笑,但笑得凄凉,“终于减肥成功。” 杨曼琪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好好爱惜自己,你值得更好的。” “谢谢。快进去吧,估计张总都等急了,我给你倒杯水。” “好,谢谢。” 杨曼琪说着走到张修杰的门前,敲了敲。 门被迅速地打开,张修杰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刹那间,杨曼琪又有了想哭的冲动,似乎受了不少委屈,终于见到可倾诉的人似的。 她眨了眨眼,笑一笑,逼回那些眼泪。 “快坐吧,喝点什么?” “李岚去倒水了,估计马上就送来了。” 杨曼琪说着,坐到小沙发上。 门被敲响,随即李岚轻盈地走了进来,把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等李岚退出去关好门,张修杰忙问。 杨曼琪的嘴巴张了几张,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来,她的脸倒是红了又红。 张修杰似乎有点明白了,“检查了?怀了?” “嗯。”杨曼琪点点头,回答问题可比直接开口说出事实要轻松得多。 “你——决定不要?” 杨曼琪点点头。 “不再考虑?” 杨曼琪又点点头。 “小曼,我是觉得你应该要这个孩子。如果你感觉离婚了,一个人带不了两个孩子的话,请你嫁给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养,我会把他们都当作我自己的孩子,绝不会委屈了他们。” “不是,修杰,我只是——只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不想再要他的孩子。”杨曼琪哽咽着,强调了不想要孩子的初衷。 “这是你的孩子,你自己的,如果你愿意,也是我的,跟他,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不,我心里,总是有关系的。有一个秦奋就够了,我不想再生一个。” “好吧,既然你决定了,那我陪你去做手术吧。” “谢谢你!修杰,这样麻烦你,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了。” “不用,你肯麻烦我,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约了手术日期了吗?” “约了,明天下午。” “这么急?” “你明天有事?” “不,没事,看来你是下决心不要了,一点也不给自己考虑和反悔的机会。” “没什么好考虑的了。” “好,那你打算告诉叔叔和阿姨吗?” “不,我想请两天假,告诉他们我出差去了,然后做完手术,找个酒店休息两天。” “知道了,我来安排吧。你只管好好休息。” “嗯。” 杨曼琪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有苦辣,也有酸甜,发生在身上的事一桩接一桩,每次她都以为承受能力到极点了,当她刚有所习惯、有所适应的时候,新的打击再度袭来,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承受能力还有没有极限,原来,自己远比想象中坚强和勇敢。 她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如果不是他,自己还能够这么坚强、勇敢吗?自己所承受的压力,有相当大一部分,都是他替自己化解掉了。这是一个好男人,值得拥有更多的幸福,可惜,自己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哪里还能给他幸福呢? 等回到总部工作,跟他工作上的来往也少了,到时,慢慢远离他吧,希望他能早日找到一个好女人,还有一颗完整的心,能给他一份完整的爱。 从智科告别出来,杨曼琪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即将到来的手术也没能影响到她,又不是没做过,有什么大不了。 张修杰的心情却没有那么轻松了,尤其是在他打过电话之后。 送杨曼琪走了之后,他就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往市医院打电话,杨曼琪是已婚妇女,又是孩子妈妈,做人流手术算不上什么,肯定用的是真名。他不用怎么费力就找到了给杨曼琪看病的医生。 原来,曼琪以前有过人流史,而且没有休养好,现在子宫内壁极薄,如果这个孩子不要的话,估计以后就没有可能再要孩子了。 就算想要这个孩子,也不一定能保得住。就算这个孩子最后保住了,顺利生产了,因为曼琪是剖腹生产,以后也不可能再生孩子了。 “所以,你们想好了,到底要不要?如果想要的话,我给开些保胎药,让孕妇静养休息,还是有很大把握,能够顺利生下孩子的。如果不想要的话,那就做掉,借此小月子的机会,把身子调养好。” “我再想想吧。柴主任,谢谢您了。” 第十四章 斗争 第十四章 斗争 挂了电话,张修杰浑身的血液犹如沸腾了一般,心如被烈火烤着,都能听到“滋滋”的油响。 他向下拉了拉领带,走到沙发旁边把冷气旋钮扭到15度,拿起桌上已凉透了的茶水喝了个精光,拨通内线:“拿两杯冰水。” 李岚有些迷惑,杨姐不是已经走了吗?还要两杯冰水干啥?老板的吩咐当然容不得她置疑,她只需照做就好。 “是。” 李岚手上端了两杯冰水推门而入。 刚一进来,她就打了个哆嗦,外面已经够冷的了,她套了件薄外套在身上,不料屋里更冷,好像走进了冬季,就差飘着雪花了。 她把水放在大班台上,等着老板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谁知道张修杰居然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再端起另一杯,又一饮而尽,“再来两杯。” 李岚不禁目瞪口呆。 张修杰一转头,见李岚还呆呆地站在那里,眉头一皱,不耐烦地说:“快点!” 李岚方醒过神来,赶紧拿起水杯,小跑了出去。 老板从未向她丢过脸色,发过脾气,即使她做错了什么事,他也总是严肃但并不严厉地批评她,她做事忘了或者慢了,他也总是语气平稳地提醒她。 老板明显心情烦躁。 李岚觉得嗓子也紧起来了。 在老板身边快四年了,还真没有见过他这么烦躁的时候,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 把水送进去,老板这次只喝了半杯,冲她挥挥手,“先去忙吧。” 张修杰仰靠在大靠背椅上,闭上眼睛,把盛满冰水的水杯放在脑门上,眉心还是突突地跳。 杨曼琪执意不肯要这个孩子,但是无论她要或是不要,她的身体,看样子都经不起再生一个孩子了。 也许不是经不起,而是生不出了。 他爱杨曼琪。 当初,他也爱过向珍,年轻萌动的心,看到耀眼的向珍,立即就像小乞丐看到公主一样,叹为天人。 后来,向珍用她的不爱、泼辣、轻视慢慢磨灭了他的爱。 在看到杨曼琪时,他曾经以为再也不会爱的心居然又跳动了起来,他再一次体会到爱,并且更强烈、更迅猛。 无数个难眠的夜里,他都思量又思量,千般思量万般斟酌的结果,让他确信一个事实:他爱杨曼琪。 这爱,是成熟的,是真挚的。 他已到不惑之年,没有了青春期那朦胧的爱意;他虽不是腰缠万贯,但亦不愁吃穿,不再需要借助伴侣或伴侣背后的力量来给自己一个光明的未来,抛却一切外在的东西,他还是爱杨曼琪。这爱,是发自内心,也是他第一次打心坎里无功利地爱一个女人。 能够娶到曼琪,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梦想。 可是,他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一个年过四十,膝下无所出的男人。 从小他就没有了家,现在他有了养家的能力,如果再有了心爱的人,却不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养育一个自己的孩子,他心里不是不痛的。 不错,他有向辉,如果能够和曼琪在一起,将会有秦奋。 两个儿子他都会视如己出,但视如己出并非己出啊。 张修杰苦恼地捋了捋头发,顺手揪下一撮来。 是自己的心不够宽大,还是自己没有儿女的命? 在和向珍分居时,他从未想过要自己的孩子,从未想过要再结婚,他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遇到曼琪后,他也不敢有非分之想。直到秦枫外遇,曼琪悲痛自伤,他才敢想一想,也不过想一想而已,想把这个女人抱在怀里,安慰她。 曼琪决定和秦枫重修旧好之后,他虽心情惨淡,但还是希望她能够幸福。 没想到,秦枫居然与曼琪闪电离婚了,在最不可能离婚的时候离婚了! 当秦枫打电话给他时,他压根不信,可是,心底却有无限的快乐叫嚣着冲出来。 秦枫把曼琪托付给他,希望他能给她安慰,给她幸福。 如同当初他放手时期待的一样。 秦枫放弃了,盛天宇结婚了,假以时日,曼琪一定会走到自己的身边,跟自己一起看长河落日,听小桥流水。 自己也没有什么野心了,只想和她和和美美度日,再生上一两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此生再无所求! 可惜天公不作美,自己有可能跟她白头偕老,却不可能儿孙绕膝了。 想到这儿,两行清泪顺着张修杰的鼻梁流淌下来。 但是,如果没有曼琪,他不是都丧了结婚之志吗?不是打算把向辉当作自己的儿子,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何况现在还多了个讨人喜欢的秦奋,还有他想与之共度一生的女人,他怎么能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呢? “因为曼琪不能再生养带给自己这么大的痛苦,那么,换个能生养的女人,如何呢?会给自己减轻痛苦带来幸福吗?”张修杰轻轻地问自己。 答案是不能! 连思索都不用,他就立即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既然如此,你还自苦什么,还矛盾什么? 只有曼琪能给你幸福,只有她能让你的心安定。 那么,有没有自己的孩子又如何呢? 张修杰心中定论已下,立即像打了强心针般弹跳起来。 抓起电话给柴主任打电话,“柴主任,你好!我是张修杰。你好你好!对,下决定了。孩子不要,希望您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孩子妈妈。嗯,嗯,好,好。再见。” 挂了电话,他心里感觉轻松不已。 既然决定做手术,那么,手术之后,一定要让曼琪得到最好的护理和调养。 张修杰又打了几个电话,安排一些事宜。 杨曼琪看了看旁边的张修杰,感慨万千。 恐怕她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由他陪着来做流产手术,做掉一个不是他的孩子。 杨曼琪心里塞满了苦涩,又酸又胀的热浪涌上眼眶,她赶紧闭上眼,仰起头靠在椅背上,等那股热浪慢慢沉下去。 张修杰紧张地直搓着手,不时注视着从手术室那边出来的女子。 那些女子都是弯着腰,白着脸,甚至散乱着头发,晃晃悠悠挪出来的。 张修杰感觉心跳越来越急,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妇产科当然去过,可是,计划生育科,他是第一次来。 看到曼琪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他握住她的手。不知道是冷气太大,还是害怕的缘故,曼琪的手冰凉,他握在手心里,慢慢地搓揉,低头看了看身上,只有一件t恤,没办法脱下来。暗骂一声自己笨,怎么不多备件衣服。 轮到杨曼琪进去了,她抱着一大堆药,向张修杰笑了笑,转身走了进去。 等她晕乎乎地出来,一抬头就对上张修杰焦急的目光。 她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却不知道,她的笑容有多勉强。 张修杰心里一酸,赶紧跑过来,把手里的薄毯展开披在她身上,半扶半抱,把她领了出去。 等离开这个人头攒动的地方,张修杰弯腰把杨曼琪抱起来,大踏步向外走去。 把杨曼琪放进车里,张修杰才摸着她的脸问:“你受苦了,痛不?” 曼琪摇摇头,笑着说:“不痛,无痛人流当然不会痛,否则,谁还花钱啊。” “看你这样子,哪里像无痛?” “真的不痛,可能是麻药的事,我有点晕。” “那你睡会儿吧。” 张修杰动手把座椅往下放,让曼琪躺得舒适一点。 杨曼琪没有问他要把自己带去哪里,对他的信任,如果她清醒着,也会惊讶,她躺下就睡着了。 张修杰把车入库,回头看了下,曼琪依然睡得香甜。 他用手帕擦了擦汗,拉了拉贴在背上的t恤,因为怕冷气和风吹着曼琪,一路上,他车窗紧闭,也没敢开空调,此时,浑身已经像水洗一般了。 他俯身把曼琪抱出来,缓步上楼。 把曼琪放到大床上,盖好被子,张修杰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宝贝儿,你终于睡到这儿了。好好睡吧,我去做好吃的给你。” 曼琪再次醒来,是因为闻到了饭菜诱人的香味,她感觉有些饿了。 门被轻轻地推开,张修杰进来,打开台灯,朦胧的橘光洒在床头一角。 “醒了?起来吃饭吧。” 张修杰把枕头垫在床头,然后拉曼琪坐起来,把小桌子放在床上,把台灯的光旋亮了点,“吃吧。” 杨曼琪接过筷子,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不一会儿,就把四个菜和一碗米饭吃得干干净净。她抹着嘴巴,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真是饿坏了啊?全吃光了。我还饿着呢。” “啊?”杨曼琪捂住打着饱嗝的嘴,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你还没吃啊?我还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了。 “逗你玩的,我早吃过了。来,喝汤。” 张修杰居然又端出汤来。 “喝不下去了呀,吃得太饱了。” “煮了好几个小时,一定要喝呀。” 又被灌了两碗汤,杨曼琪没法坐着了,她向下动了动,让自己躺着。 趁张修杰收拾碗筷的工夫,她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 只一眼她就认出来了,虽然她只来过一次,但因为太喜欢了,所以记忆深刻。 “怎么带我来这里了?” “怎么?不喜欢?” “不是,我以为,你会给我安排一个酒店。” “我觉得这里比酒店适合你养身体,这里安静,空气好,我还能随时照顾你。” “太麻烦你了。” “觉得过意不去?” 杨曼琪点点头。 “那你以身相许好了。” “张总……”曼琪带了几分无奈。 “停!开个玩笑,不必当真。”张修杰收起笑容,打断了曼琪的话。 他的眼睛里刚刚还明亮着的火种,似乎一下子熄灭了,盛满了落寞和萧索。 杨曼琪心里涌上一阵不忍。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要的,她给不起。 有爱就有伤,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如果她不能缝补伤口,那么还是保持沉默,让伤口自己结痂好了。 “要不要给秦奋打个电话?” “不打了吧。” “打吧,毕竟你是出差,又不是坐牢,哪能连个电话也不打。” 张修杰说着,把她的手机塞到她手里。 杨曼琪就陪着儿子絮了会儿话,告诉儿子要乖,听外公外婆的话,等她回来,就给他带遥控飞机。 又说了阵话,张修杰看看表说:“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就睡在隔壁,有什么事你喊我好了。” 过了一会儿,又响起了敲门声,“小曼,你睡了吗?” “没有呢,你进来吧。” “刚刚有个东西忘了给你,嗯,我下载的睡眠大师的催眠法。你可能会睡得多了睡不着,但是你又不能上网不能看书,还是躺着养精神吧,听着听着,也许就睡着了。” “正好,我觉得清醒着,不易入睡呢。” 曼琪心里是满满的感动。 早晨醒来,天光已经大亮了。 她爬起来走进卫生间,牙刷上挤好了牙膏,杯里装了半杯热水,镜子上贴着条:“水龙头向左拧是热水,先放半分钟再碰,以免是凉的。杯里有热水,直接接点凉水就能用了。除了洗脸之外,你不要再碰水。” 杨曼琪把纸条反复看了几遍,然后仔细叠好,收进背包里,又用力按了按背包口袋。 洗好脸,曼琪慢慢走下楼去,餐桌上已经热气腾腾,张修杰系着围裙正在忙活。 眼泪第二次要跳出眼眶。 曼琪赶紧仰起头,等它慢慢回去。 她走过去,抱住他的腰,把脸放在他宽阔的背上,她知道这意味着啥,可这一刻,她就想让自己放纵。 果然,他浑身一震,左手紧紧地压在她交叉着的手上。 “好了,吃饭了。” 她放开他,慢慢退到桌边坐下。 迎着曼琪亮晶晶的眼睛,他居然有些局促,脸上浮着红晕。 曼琪慢慢笑了,“真想叫你一声老爸。你刚才那样子,可像我老爸了。” “你这丫头。” 暧昧的气氛像是大雾遇到了太阳,立即消散了。 两人放开心怀,好好吃了一顿。 五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按捺不住的杨曼琪,在午饭之后,开始跟张修杰说,休息好了,感觉身子结实得很,都能上山打虎、下海捉龙了。 张修杰知道她想回家了。虽然他有那么多不舍,可他哪里有理由留下她呢? 这几天的相处,他尽可能地去照顾她,精心地打理她的饮食,想着法子,把营养做进美味里。 杨曼琪瘦削的脸都丰腴了几分,粉扑扑的脸,红润润的唇,水灵灵的眼,完全像另外一个女人。 张修杰微笑着说:“最好再休息两天,嗯?” “我想宝宝了,想回去陪陪他。” 杨曼琪心里也有不舍,那感觉就像被绑的肉票爱上了可恶的绑匪。明知道是不该有的情绪,偏偏曲曲折折地萦绕了出来。 “好,回吧。回去后,还要注意饮食和休息。” “我会的。”杨曼琪便也笑了,心下轻松不少。 曼琪走后,原来爱意满满的家,一下子空了下来,搞得他心里也空落落的。 张修杰慢慢地走来走去,一间一间屋子,细细地查看,不知是在寻找曼琪曾生活过的痕迹,还是在寻找曼琪本身。 躺在曼琪睡过的大床上,睡衣叠得整齐,放在床头柜上,枕头上还有她的体香,淡淡的,却挥之不去,萦绕在鼻端。 张修杰把睡衣放在脸上,闭上眼睛,想念曼琪。 他吸了下鼻子,又不是毛头小子,怎么净做毛头小子做的事。 我要拿出做事业的心追求这个女人,我爱她,我必须要得到她。不然,余生长久,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自己应该庆幸吧,原来,从事业当中获取活着的意义,现在,居然可以放开事业,单纯从一个女人身上追求活着的价值。 曼琪要回京了,看来,自己也该结束“流放”生涯了。 什么事业,什么疆土,也不过是一碗饭而已。 有衣有食,有爱人伴身,就是最简单的幸福啊,是多少金钱、多少订单也换不来的啊。 孤独了这么久,肆意享受下不多的青春,不为过吧? 杨曼琪坐在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回到了过去。 如果,她不曾应秦枫的恳求,做一个家庭主妇、全职妈妈,也许,几年前,她就坐在这儿了。 不过,绕了一大段弯路,终究又走了回来,她已经比别人幸运了许多。 她和秦枫离开北京时,秦枫信誓旦旦总有一天要回来,她也以为他们能回来。但从未想过,她会这样带着残缺的家庭回来。 儿子和父母还在无锡,再上一个月幼儿园,就让儿子过暑假吧,9月份在北京接着上。 可是,幼儿园不好找,好进的太贵或者太差,不贵又不错的,却不是外地人能企及的。 曼琪又吐了一口气。 奇怪,怎么又想起张修杰来了? 最近,她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上,每天忙得陀螺似的,回到家往床上一倒就能睡着,甚至脸都不洗,连儿子也不曾想过。 她以为,张修杰就像蓝颜知己一般,美好、温存,留在心灵深处,一辈子温暖自己。 张修杰却像被强溺的人,总是挣扎着冒出水面,吐上几个泡泡,搅乱她一湖平静的心地。 算了算了,不想了,入园的事也急不得,最好先把家安置好,再在家附近找幼儿园吧。 她不知道,在她头痛欲裂的时候,张修杰已经带着她的儿子和父母悄悄地进京了。 张修杰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杨曼琪一定忙得焦头烂额,这个时候,老人和孩子就不要去添乱了,以免引火烧身,先跟着张修杰玩上几天,等曼琪工作告一段落,稳定下来,再去投奔她也不迟。 东西收拾了,能带的带走,把钥匙交给中介和李岚,房子卖掉了,再让曼琪回来签字。 安排妥当,张修杰把老人孩子带回到自己的别墅。很快,满室的菜香和孩子的笑声,把房间和院落都点缀得温馨无比。 张修杰也陪着玩了几天,老人听昆曲、打太极,孩子看巧虎、玩游戏,保姆来回穿梭,一时感觉热热闹闹,眼里心里都满满当当的。 这就是家吧。有老人,有孩子。 自己父母早逝,虽然有向辉,但知道并不是自己的儿子,心里还是有芥蒂的。毕竟,当时年轻,很多东西都不能够正确对待,幸好,自己隐忍了,才有现在的父子情深。 如果,有一天,曼琪也能够在这里生活,他的人生就圆满了。 以往的雄心壮志,都化为乌有,宁愿剩下的人生,都陪着一个女人,陪她哭,陪她笑,陪她到老。 张修杰给杨曼琪打了个电话,告诉她秦奋在北京了,住处安排好了,幼儿园也找好了。 杨曼琪接到他的电话,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儿子,恨不能立马插翅飞来。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打车直奔张修杰的别墅。 院子里,浓密的绿藤下,有一张精巧的石桌,上面摆放着棋盘,杨爸爸和张修杰正面对面坐着对弈,神情严肃,门铃响了,都没转头看一下。 杨妈妈坐在另外一头的秋千架上,眯着眼像是睡着了。手里的报纸滑落一地,眼镜也跌到了鼻梁处。 儿子秦奋满头大汗,正在夕阳下,和一个大男孩在草丛里扒拉着什么。 曼琪感觉,自己闯进了一幅完美的画里。她不觉放慢脚步,怕惊动了画里的人儿。 “回来了,坐下歇会儿吧。于萍——倒杯温水来。”张修杰依然没有看她,却指了指身侧的藤椅。 曼琪眼睛一热,感觉真像是回到了家似的。 秦奋和大男孩听到声音,都回过头来。 “杨阿姨!” “妈妈!” 原来是向辉,曼琪冲他温柔地笑,不觉有些尴尬。 杨曼琪想解释下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可一张嘴,又想,该怎么解释父母孩子都在这里呢? 想到此,面对向辉灿烂的笑脸,她的脸烧了起来。 她能理解向辉的心思,毕竟,哪个孩子也不希望在爸爸身边看到别的女人,何况还有那个女人的父母和儿子。但看样子,他和秦奋玩得还算愉快,曼琪揪起的心又稍稍放下了点。 “我来接爷爷奶奶和秦奋走,要谢谢你爸爸帮我把他们从无锡带过来呢。”曼琪冲着向辉温柔地说。 “让他们在这住着吧,我也快开学了,这段时间还能畅快地玩上几天,杨阿姨要是能来住,最好了。”向辉说着,看着杨曼琪有些羞涩地笑,洁白的牙齿在夕阳的光辉里闪亮。 有一瞬间,杨曼琪被这个略带羞涩的稚嫩少年折服,他的语气诚恳,笑容真挚,这是怎样的胸怀啊。面对一个可能会取代自己母亲的女人,也抱有这样单纯明亮的笑容,还有自然的邀请。 杨曼琪抬手去擦他额上明晃晃的汗珠,然后把怀里的秦奋举起来,“去,跟哥哥再玩会儿去,妈妈去看看外公。” 杨妈妈已经被秦奋惊喜的尖叫惊醒了,已经坐了起来,看她走向石桌。 两个人的对弈已经结束了,他们尚在谈论,只消一半句,就听出是爸爸赢了,但好像他并不认可,非说修杰有意让他,虽然让得高明。 张修杰却不承认,两人推开棋盘,站了起来。 于萍已经把水送过来了,垂着手问什么时候开饭。 张修杰说摆上吧,我们进屋吃饭。 杨曼琪满肚子话,却一句也没说出来。 只得把一杯水灌进肚子,扶妈妈起来,喊上向辉、秦奋吃饭。 杨妈妈悄悄说:“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杨曼琪看了眼在前面走着的张修杰,捏了捏妈妈的手指,示意她不要说这些。 杨妈妈却故意提高声音说:“怎么?我说错了吗?修杰对你有情有义,你拿捏一下也就算了,可不要一直这样下去。这样的好男人,过了这个村可没有那个店了。” 杨曼琪一脸尴尬,但她知道,如果自己开口,妈妈肯定会继续说更过分的话,所以她索性闭上嘴,落下一两步,伸手牵住儿子的小手。 席上,杨曼琪感觉自己的出现,破坏了这个“家”的完整性。 想必在她来之前,气氛都是轻松愉快,其乐融融的,她就像插了和谐一刀。 不管她说不说话,不管她怎么故意装作不存在,但事实上,她存在了,而且,气压越来越低。 杨曼琪想开口缓和一下,张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一顿饭,她是如坐针毡。只盼着大家快快吃完,她好带着父母儿子告辞。 结果,杨妈妈开口了:“曼琪,你今晚就住这吧,和宝宝一起,你是该好好陪陪他了,你就没离开过他,这下子走了一个多月,他都想坏了。幸好这几天有向辉陪着他玩,他才把你忘了。” “妈,吃完饭我们就走吧,已经打扰张总几天了,不好再继续打扰呀。我们住到苏恬那儿去,她现在不在,周末我就找房子。” 但杨妈妈显然没把她说的话听进耳里,她把碗递给于萍说:“姑娘,帮我添碗汤。” 曼琪抬头看看满桌子的人,他们都在埋头吃饭,好像她是透明人似的。 曼琪尚未从自怨自艾中回过神来,大家纷纷道声“慢用”就陆续退席了。 一时偌大的桌子旁,只有她和张修杰隔桌相望。 “小曼,我欢迎他们继续‘打扰’,一直‘打扰’,我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实在太无趣了,我也休息几天了,下周也要开始工作,我希望劳累一天后,回来能看到上有老下有小,家像个家,不然,我一个人不仅孤独,还深觉失败。” “可是,他们是我的家人,应该跟我生活在一起。” “小曼,对我来说,他们也是我的家人,不管你认不认同,在我心里已经这样生了根,发了芽。我一辈子孤独惯了,向辉马上要到上海去读书了,平时连来看我的人也没有。如果不是他们在,我也不用保姆,还像浮萍一样飘着呢。小曼,你就当帮帮我,让他们再温暖我一段时间吧。” 张修杰抬头看她,眼里有淡淡的伤痛,她心里一酸,不由地点了点头。 “你帮我这么多,我心里……” “小曼,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我不全是帮你,我小时是孤儿,跟着叔父长大,叔父还爱吃喝赌混,稍大之后就去当了兵,再后来,我爱上向辉妈妈的时候,她不爱我还看不起我,家于我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汉字而已。但我在你的家人身上,感受到了温暖和爱,我的心就像鼓满风的帆,满满的都是幸福。虽然,这幸福里没有你,多少有缺憾,但和以前相比,也是幸福呀,我舍不得放手。小曼,你能理解吗?” 张修杰放下筷子,看着曼琪继续说:“活到这么大,许多事我也看开了,不再一味追求结果。就像我爱你,我就当想方设法让你了解我的心意,并且我要清楚地传达我的爱,不再像以前那样,只做些我认为是爱她的事情,她就会从这些表现中看到我的爱,然后有爱的呼应。现在的我,清楚地了解表达心意是多么的重要,也了解不是每一份爱都会有回应。我只做我认为对的,坚持做我该做的,然后在这个过程中享受爱和痛苦。” 张修杰大大的眼睛盯着曼琪,“小曼,我不想给你压力,随着你的心意,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有足够的耐心和体力,爱你,并且等你爱我。” 杨曼琪感动得热泪盈眶,第一次一个男人这么推心置腹地跟她讲话,第一次一个男人这么心平气和地向她表达爱意,第一次一个男人这么真诚无私地替她着想。 这一次,她是否应该相信他? 即使还是一个陷阱,看起来,也是一个美丽的诱人的陷阱,跳进这么美好的陷阱中,也不后悔。 她看着那对深情的眼睛,轻轻地点头,像是许诺般说:“再给我点时间。” 张修杰笑了,整张脸都明亮了,眼睛里有光芒流转。 时间飞逝,转眼快过春节了。 受过创伤的女人,在感情上是敏感的,更是脆弱的。 虽然余伤犹存,但没有了起起落落的刺激,剩下的就是时间的问题了。时日一长,很多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感情,也会化为淡淡青烟,于不知不觉中消散。 而主人只会在数年后,不经意地发现,自己已经n久n久没有想起某人,想起某段感情了。 此时想起,只是当作突然看到一朵花、一只狗一般,心湖不再漾起任何波纹。 秦枫每月都会汇款过来,曼琪用秦奋的名字开了张卡,秦枫把钱汇到卡里,然后发条短信给曼琪:“钱已汇,请查收。”曼琪查询之后会回答:“已到。” 除此之外,二人再无任何联络。 而秦枫汇来的钱,曼琪也没有动用过。 秦枫偶尔会给秦奋打电话,但没有提过来看他。 杨曼琪便也不提起,她想:可能是石仙贝和石安琪牵绊了他。 所以在秦奋偶尔找爸爸的时候,她就告诉他,爸爸忙,等他长大了,或许可以自己去看爸爸。 有新奇的玩具和同伴,时间一长,他也就慢慢淡忘了爸爸,不知道是真的忘掉了,还是怕妈妈不愉快刻意避开,反正,他不再怎么找秦枫,就像世界中突然没有这人了一样。 也有可能,生活中,张修杰有意无意中担当了爸爸的职责,包括对他教育,陪他玩耍,出席家长会,等等。 小孩子总是容易遗忘不快,他们的笑声也就常在。 苏恬打电话来说,盛天宇要回国了。 杨曼琪笑笑,便不说什么。 苏恬继续说,他说要回来见你。 杨曼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遂保持沉默。 苏恬则笑骂她,你现在又无爱人,为什么就不能成全他一次?给他一个有爱的婚姻? “可是,我不爱他。” “但他爱你呀。” “单方面的爱不足以维持婚姻。” “切!你和秦枫倒是双方面的爱,你们的婚姻维持了吗?” 说完,苏恬可能感觉这话有些伤人,但说出去的话哪是能收得回来的。听到曼琪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平稳的呼吸,“对不起,我……” “没关系,你说的也是事实。” “曼琪,我希望你幸福,你是个好女人,值得更好的男人的爱。盛天宇这辈子都会对你好的,真不明白你还要找什么样的?” “我是真不想找。如果要找,我有比盛天宇更合适的人选。” “谁?我不信还有谁能比他对你好。” “如果他再找你,你就替我拒绝了吧。” “你呀……” “你相信我吧,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我的朋友,就不要把你认为的幸福塞给我,请尊重我的选择吧。” “好吧,有事跟我说。” “会的。” 张修杰带秦奋去儿童乐园玩乐了一天。 到晚上才把他送回来,疲惫的秦奋在车上就睡着了。 张修杰把他抱到曼琪的大床上,给他脱下鞋子和外套,掖了掖被角。 然后和曼琪随便聊了聊,无论工作还是生活上的难题,他都会给出恰当的建议。但大多时候是做个合格的垃圾筒,听她倾泄情绪垃圾。 张修杰欲走,杨曼琪送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陪我见一下盛天宇。最好请他吃顿饭。” 张修杰的眼睛里有簇小火苗在燃烧,映得他的脸都亮堂堂的。 他不觉伸出手去,握住曼琪的手,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他眼角眉梢都喜气盈盈,“好。我时间没问题,你看着安排吧。” 杨曼琪这下感觉彻底轻松了,微笑着推他,把门关上。 倚在门上,她还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伸手抚了抚,似乎那个湿润的唇仍在。 走到梳妆镜前坐下,看着里面的人,险些不认识了,白里透红的脸上,春意盎然,眼睛湿淋淋的,像是刚刚历过雨洗似的黑白分明。 盛天宇没有想到,一起吃饭的居然还有张修杰。 他想到曼琪可能不会一个人来,他以为会见到苏恬。 他的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浮上了一缕笑意。张修杰陪着杨曼琪来见他,可见他们的关系已非同一般。 这样也好,当初,他能放弃一次,自然也能再放弃一次。只要,曼琪幸福就好。 他把桌上的离婚证、钱包和手机拢了拢,悄悄塞进了口袋。 一顿饭下来,由于有张修杰在中间插科打诨,倒也算得上宾主尽欢。 饭后,盛天宇极其真诚地祝福他们,目送他们远去,惨淡像路边的灯光一样进驻心头,自己不就像这灯光吗?以为能为她照亮一程,其实,不过是几米的模糊而已。 盛天宇把手伸进口袋,摸到鼓囊囊的东西,掏出来,看看,再重新放进大衣口袋。有这个绿本本在手,心里总算踏实了些,最起码不用守着王小米过日子了。 原来他对她还有些愧疚,但这些日子来,他用钱去弥补,指望王小米能够有好的生活,能够有丰厚的物质充实他所不能给的精神空虚,怎么也想不到,口口声声说爱他,天天打国际长途倾吐思念的王小米,居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折不扣给他戴上了一顶绿帽子。 他倒不在乎多一顶绿帽子,颜色越深越好,帽子越多越好,这样,他就不会觉得对不起她了。 所以当妈妈打电话给他,暴怒地说王小米怀孕的时候,他心里蓦地轻松了。 且不说他离开已近半年,就算日期对得上,可他从未碰过王小米,王小米不会这么傻,怀了他人的孩子,还喜滋滋地去找婆婆邀功。从她并未告诉自己这件事来看,她也不可能会告诉婆婆的。 “妈,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你还有脸问。看看你娶的什么好媳妇?” “妈——” “小陈来给你爸爸做常规检查,恭喜你爸爸马上可以得偿所愿,有大胖孙子可抱了。” 小陈是爸爸的保健医生,每个月一次给爸爸例行检查。 “陈哥怎么知道的?”盛天宇耐着性子问。 “他老婆杨洋不是在三院的妇产科吗?王小米刚好就挂的她的号,检查出怀孕来,脸都白了,问了问孩子多大,就走了。” “他们夫妻当然了解我们的心事,这不,小陈特意提前来检查,把这‘大喜事’公布了!” 听到妈妈说“大喜事”时的讽刺语调,盛天宇有些难堪,怎么说,也是他老婆有孕了,而他竟不知情。活该被妈妈讥讽。 “那你联系王小米了吗?” “我联系她干啥?”盛妈妈还是很生气,突然,她话锋一转,“难道,你出国期间回来过?没有跟我们见面,只是舍不得她,回来陪过她?” “妈,你想哪儿去了,我回来怎么可能不去看你和爸呢?你把你儿子想得也太不堪了!” “不是把你想得太不堪,我是不希望把你媳妇想得太不堪。既然你没回来过,那她怀孕是咋回事?”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盛天宇语焉不详。 “你一惯温和,不想你竟这么懦弱!” “妈,你别急。这事您就当不知道,交给我处理吧,反正我也快回去了。” “交给你处理?你怎么处理?等你回来,孩子早就没了。” “她不是没打算流产吗?” “她敢生?她可能是吓懵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估计过几天就会悄悄把手术做了。” “那你叮嘱杨姐一声,让她帮我把证据保留好。” “小子,当初你闹死闹活非娶她不可,我还以为你俩人一见钟情,恩爱无比,怎么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妈,你就别瞎猜了。你不是不喜欢她吗?我让她下岗好了。” “婚姻大事你怎么能这么胡闹?” “妈,我错了,所以我把它纠正过来。你早点休息吧,照顾好我爸。” 挂了电话,盛天宇久久没回过神来。 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毕竟给了他一个可乘之机。这样,解决起来,他才不会对她心存愧疚,毕竟她连等他半年都做不到,没资格做他盛天宇的妻子。 如果王小米不是无意中挂了杨姐的号,而杨姐明白爸爸妈妈的心思,急于向他们报喜,可能他就不知道了,并且永远不会知道。 想到这里,有股厌恶的情绪爬进心里,虽然他不爱王小米,也不曾碰过她,但她毕竟是他盛天宇名正言顺的妻子。 他觉得对不起她,他一直在努力尝试接受她,离她远一些,虽然有逃避的成分,但他也是想让自己不受干扰地做心理建设,尽早从闪婚中适应过来,接受她作为他妻子的新身份。 可是,她竟然出轨了,并且连孩子都有了。 她怎么就有那么大的本事,迅速勾引男人并与其打得火热呢? 更可恨的是,每晚她都情意绵绵地说情话给自己听,而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她却跟别的男人滚床单,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初王小米追到非洲来的时候,他就不应该一时心软,跟她领了结婚证书。 也许,那时,她就已经与别的男人有染了。 刚刚还为有绿帽子作为借口,可以顺利摆脱王小米的盛天宇,很快就为绿云压顶而愤慨了。男人,也是矛盾的动物啊。 不管怎么样,他决定先不动声色,虚与委蛇,回国了再谈离婚的事,如果她同意便罢,如果不同意,再把她曾经怀孕的事揭出来。 这大概是他出国后,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虽然,曼琪离婚的消息,让他很是激动了一阵子,但曼琪的态度,让他冷静了下来。 曼琪说得对,就算她离婚了,她跟他也不可能。 但不管怎么样,如今,可以轻松离婚的话,最起码他有了重新追求她的资本了,不是吗? 此时的王小米,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似油煎。 果然有报应,但她没想到,报应会来得这么快。 她居然怀上了他的孩子,这并不可怕。因为她王小米又不是第一次怀孕,可怕的是,那个人知道了坚持要这个孩子,可怕的是,她的身体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流产,除非她放弃做母亲! 试问,世上有哪个女人,不想做母亲呢? 她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一个小女人没有得到想要的安全感而已。她迫不及待地以种种方式来巩固自己的安全心理,她飞过去登记结婚,可是登记了还是没有安全感,毕竟是国外的呀,国内又查不到,到时盛天宇不要她了,她能怎么办? 她又索要一份委托书,回国后根据结婚登记和这份委托书,换回了两张大红的结婚证书。现在她心里踏实了些,即使离婚了,她王小米终于不再会一无所有了。 她是名正言顺的盛太太! 为此,她很是热闹了一阵,开心了一阵。 但盛天宇不在,孤独感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何曾过过这样的日子。 抱着放松的心理,她经常去酒吧喝酒,不为买醉,只为能减少寂寞。 人越多的地方,她就感觉越孤独,骨子里的不安分就越蠢蠢欲动。 她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当天营业额居然上了6万,她欣喜至极。好不容易熬到十点,她高兴地打发售货员离开,正要关门,突然冲进来两个妇人,把内衣扔到她脸上,说她卖的是假货,并扬言要告她。 任她百般解释,俩妇人只管撒泼。 最后,她们推倒了衣架,打破了镜子,地上狼藉一片,内衣散落得到处都是。 想她王小米又怎么是甘于受欺负的人,她立即拨打了110,才不管她们是不是顾客呢。 顾客再是上帝,也要有上帝的自觉才行。内衣质量有问题,可以退。除了质量问题,因为是贴身穿着,一概不退不换。 但这俩人说不出质量问题来,只说是假货。 王小米让她们到专柜去验货,她们又不肯。 王小米让她们拿出证据来,她们就开始打砸。 刚刚22∶00,城市的街头还人头攒动,不一会儿,她的小店前就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王小米拨打110之后,那俩妇人有瞬间的发呆,对视一眼后,猛扑过来,扯乱了她的发髻,撕破了她的面皮。王小米百般挣扎,还是被她们俩紧紧地压在身下,身上头上堆了厚厚的内衣。 等她拉开挂在脖子上、胳膊上的内衣,又把缠住头发的胸罩搭扣取下,搭扣上丝丝缕缕缠绕着长长的黑发。 警察终于来了,可是,那俩妇人已不见了踪影。 王小米悲从中来,伏地大哭不止。 直到警察不耐烦了,催促她时,她才坐起身,擦擦眼泪,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警察记录下来,让她签了个字,留了个电话。然后说一声,会查,查到再通知她,两个警察就一前一后地走了,顺便把围在门口的人群轰走。 这是什么事啊。 勉强归拢了下,在洗手间里洗了脸,感觉心里有邪火乱窜,王小米强忍着化了妆,梳好头发,换了套惹火的衣服,就去了常去的酒吧。 今天不想坐在高脚凳上,她找了个角落坐下,把身子埋在柔软的沙发里,像多了层坚硬的壳。 明明灭灭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苍白得如同鬼一样。 她在赌。 王小米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如白水一般。 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喝几杯,胃里扎扎地疼。 可她等的那个人还未出现。 难道她赌输了? 绝对不会。 别的不行,识人,她还是有一套的。 难道是今天时机不对? “啪。” “啪。” “啪。” 就在她思虑的时候,清脆的巴掌声越来越近,王小米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仰起头,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就在她的手伸向酒瓶的时候,另一只健壮的手拿走了它,并且为她斟满了。 “谢谢!” 王小米并未抬头,就在她再次仰起头想一饮而尽的时候,又是那只健壮的手轻轻地压在了她的手腕上。 “别急嘛,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妹妹有心事,年哥陪你。” 说着,那人顺势坐在了她旁边。 王小米转过脸,盯着他看。 以她阅人无数的经历来看,居然猜不着他的年龄,说他有五十岁吧,他整个人都精神抖擞,皱纹也不多;说他不过四十岁吧,他脸上竟又写满沧桑。观他的眼睛,发现此人够狠。那眼睛如狼一般,凝着冷血和残忍,但转瞬即逝,快得像不曾存在似的。 王小米的心一抖。她是个不能吃亏也不会吃亏的主,今天被两个妇人莫名打闹一场,她绝不会就此罢休。但若是报复那两人的代价是赔上她自己,那么,还值得吗? 可惜,她并不知道,她早已成了别人的猎物,就算她无求人之处,她也一样跑不掉。 此人不算太高,但应该有1米75吧,浑身的肌肉疙瘩,在衣服下若隐若现,似乎随时可能破衣而出。 表面来看,修养十足。 应该会是个好情人。 想到这里,王小米不觉吞咽了一口口水。 干渴已久的某处,竟然有股热流涌了出来。 王小米的脸不禁涨红了。 为了替盛天宇守节,已经太久没有男人了,也不知道他晓不晓得感激。 年哥看到觊觎已久的佳人眼光迷离,晕染双颊,一把将所谓的修养扔了出去。 俯身抱起王小米,就走了出去。 从直梯里上去,打开一间房门就把王小米扔到中间的大床上。 王小米忍不住尖叫出声。 第二声惊叫尚来不及出口,就被年哥一下吞到了肚子里。 好一会儿,王小米才挣开来,拼命地呼吸,胸脯一上一下剧烈地起伏。 年哥的眼里满满的全是兴奋,他伸手去脱王小米的衣服。 王小米用力抓住他的手,感觉像是抓住石刻的一般,那么坚硬,不可撼动。 “等一下。” 年哥终于停了下来,“你最好有重要的事说。” “那个,年哥,你要我可以,我也喜欢你这么壮实的男人。但是,你本事大,要先帮我做件事才行。” “什么事?” 王小米推开身上的男人,找到自己的包,拿出一个u盘递过来,“两个老女人,你肯定能处理。” “你算是找对人了,小菜一碟。” 年哥说着把u盘塞进衣服口袋,顺便把衣服脱下来扔到地上,又向王小米扑了过来。 “教训一下就行,也别惹大了。” 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王小米心里没底,也怕惹出事来,特意叮嘱道。 “放心。怎么?看来我技巧退步了呀,女人在怀,都不能让她专注。” 说着,男人的动作猛地粗鲁了,王小米不觉就呻吟了起来。 那双骨节粗大的手掌,居然带起了她一波波的颤栗,荒了许久的身体,遇到了知音般,自动自发地弹跳出美妙的仙音。 王小米用力地抱住那发茬硬得刺手的脑袋,紧紧地按压在胸膛上,不肯让它离开片刻。 “你个小荡妇!”男人粗喘地说着,唇舌和手指越发地卖力。 王小米感觉身体里像有个火球在滚动,所过之处,把她燃烧殆尽。 汗水一茬茬地冒出来,身子越发空虚得紧。 她只能紧紧地抓住身上的男人,拼命地拉他,按在自己的身体上。 男人开始在她身上出入,一边用力挺她一边说着污言秽语。 听着他用各种脏话骂她,她居然出奇地兴奋。 他终于一个挺身,然后软软地趴在了她身上。 但这个男人确实难得,技巧好得不得了,在她心里并不放松,对他也并不喜欢的基础上,把一场性事进行得如火如荼,让她欲仙欲死。 有多久没有享受如此酣畅淋漓的生活了? 王小米回味着,不觉眷恋起身边这个男人来。 王小米和年哥就这样开始了非同居的情人生活。 一周后,那两个妇人鼻青脸肿地扑进店里,跪在她的脚下,求她放过她们,并且拿出钱来,赔偿她的店铺装修以及毁损衣物。 王小米心安理得接过钱来,斥骂了她们一通就算饶过她们了。 意外的发生,应该是那一次。 王小米皱起眉头努力回忆。 年哥喝醉了,打电话要她过去。 在同一个酒吧的同一个房间里,她刚一进去,就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哭着问她:“我为了你都进去了,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为什么?” 男人的嘶吼震痛了她的心,她抱着他温柔地抚摸他的脸。 “是,刚开始我是泡你玩玩的,想我一个街头混混,居然能泡上你这样的大家闺秀,这么年轻漂亮。”年哥挥落她的手,握住她的臂膀把她举到眼前,“而且还是个雏!哈哈哈哈哈……” 他的手极轻浮地挑起她的下巴,笑着笑着,眼泪就滚落下来。 “后来,我就在这种虚荣中,越来越喜欢你,越来越喜欢……”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几不可闻。 “所以,当有人妄想欺负你时,我就拼了命,为了你,我都杀了人,哈哈哈,你知道,当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时,老子有多怕吗?”他的声音蓦地高了起来,狠狠地攥住她的臂膀,抖得王小米如筛糠一般。 “就那样,老子心里还是高兴的,他死了!再不可能欺负你了。”年哥猛地把手一松,王小米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毯上。 “我在那时还没有爱惨你,我只是想着,我的女人不能任他人欺负,什么时候我玩腻了,不要了的时候,才能允许他人碰。可是,就是接下来十数年的牢狱生涯,让我越来越想你。想你的哭,你的笑,想你的眉,你的眼,还想光鲜滑嫩的身子。这么多年来,我就是幻想着你打飞机,才度过那些年。 “我本来是防卫过当,因为我身上也有伤口,有几处还险些致命。凭这些,我本来可以不用坐牢,或者说时间很短,全拜你法力无边的爸爸所赐,我居然蹲了十三年。”说着,年哥的眼睛喷出了火。 他猛地蹲下来,把王小米扔到床上去,扑上来,冲着她红艳艳的小嘴恶狠狠地咬下去。 疼得王小米猛地抽搐起来,使劲推他,却纹丝不动。 “你说的那个人,我不知道是谁,但肯定不是我。我是王小米啊,你睁开眼瞧瞧,我们俩没有过去啊。” 年哥猛地掐住她的下巴,迫她张开嘴,伸出酒气醺天的舌头,便往她的口腔深处探去。 王小米几欲呕吐,却被堵住喉咙。 “就是你,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如果不是我身上的伤,如果不是那人手中的刀,我这次一定死在里面了,被你伟大的爸爸害死了。” 王小米只能拼命挣扎,但收效甚微。 他猛地撩起衣衫,把王小米的头按到上面,“你看看,睁大你的眼看看,这么多伤痕,全是你老爸托人干的,他就是想致我于死地呀。我只不过招惹了他闺女,何况,是他闺女浪,主动来勾引我的,他居然就想害死我,多歹毒呀。” 王小米的头被埋进他柔软的肚腹,他的气息一鼓一鼓的,掩住她的口鼻,王小米像溺水的人似的挣扎扑腾。 直到肺快炸掉似的疼痛,他才猛地把她掀翻在床,撕扯她的衣服。 “你这个坏年糕,你给我住手,你疯了吧?我才不要当谁的替身,你不能这么对我。”王小米开始踹他。 管他有多么可怕呢,如果她现在不反击,不逃跑,也许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她的双腿蹬自行车似的乱踢一气,一时倒也阻住了年哥的攻势,他像是第一次吃螃蟹似的,不知从哪儿下口了。 逮住一个空隙,他捉住王小米的双脚,一个用力,把那纤细的脚踝向两边一按,然后趴了上去。 “你不是浪吗,我让你浪个够,来,再叫给哥听听,让哥听听,别的男人有没有把你变得更有味道。” 说着,他撕扯掉王小米的衣裤,一个挺身,就挤了进去。 “疼!” 王小米尖叫着,用力打他的胸膛,被他握住双手,举到头顶上。 年哥伏下身去,用牙齿噬咬她娇嫩的乳头,不几下,她就感觉有鲜血蜿蜒而下。 年哥像个疯子似的,边说边做,边做边虐。 可怜的王小米叫得嗓子都哑了,但只要一停下,年哥就用力折腾她,咬得她浑身是伤,要她不停地叫。 终于,等到折腾累了的年哥,大山一样倒下去的时候,王小米已经昏了过去。 事后,年哥向她道歉,并且给了她一大笔钱,但禁止她问任何事。 当她提起来的时候,他的脸阴狠得像是雷雨天气,沉滞得能滴出水来。并且警告她,永远不许再提。 王小米聪明地闭起了嘴巴,但心里居然有些吃味。 也就是那次,她没做任何防护措施,事后也未想起。估计等她能下床时,想起来也晚了。 她居然怀孕了。 是那个年糕男的。 怎么办?怎么办? 王小米焦灼不安。 最后决定去医院确定,并且约好手术时间。 医院里怀孕的女人可真多啊,大部分是挺着肚子,喜气洋洋地由丈夫陪着来的。少部分跟她一样,愁眉苦脸,小声跟大夫嘀咕着如何手术最安全。 “不怀孕最安全。”她心里想着,一边不齿那些人的幼稚,一边不齿自己的老到。 就在大夫恐吓完自己如果再流掉这个孩子,将可能再也做不了妈妈的时候,她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年糕打来电话,让她去陪他。 “陪个屁,老娘有了。”她怒不择言,居然破口而出。 “什么?怎么可能,每次我都有……” “你有个屁,上次,你把我当成某人折磨的时候,有用了吗?”王小米粗鲁地截断他的话,讥讽出声。 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孩子我要,你给我好好留着。” 王小米扭头冲出了医院,打车跑到酒吧,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清醒过来,她就想,这孩子不能要,绝对不能要。 她是盛天宇的老婆,而盛天宇从未碰过她,她就是想混水摸鱼,说这孩子是他的,也挨不上呀。 可是,不要这孩子,她以后就不可能再生孩子了,没有孩子,她拿什么拴住盛天宇? 王小米正在深思发呆,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吓得她一哆嗦。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摸索出手机一看,是年哥。 她狠狠地挂断电话,就像掐住年哥的脖子一般,然后把电话扔进沙发里。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起来,王小米自不理会。 但电话不屈不挠地响个不停,她忿忿地抓过来,狠狠地按下接听键,不等对方开口就喊了起来:“你想也甭想,我绝对不会跟你生!” “小米,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电话那头居然是盛天宇温和的声音。 听在王小米耳里,却像平地一声惊雷,震得她两耳嗡嗡直响。 “小米?” 直到盛天宇又唤了她一声,她才明白过来。 “我……我跟一个朋友说话呢,不知道是你。” “哦。对朋友可不要这么凶,处一个朋友多不易呀,让你一句话就给得罪了,可不值。” “嗯。”王小米急急地点头,像是附和他的意见,点了半天头,突然想起,他是看不见的,方停下了。 “你要跟朋友生什么呀?”打电话素来不超过三句话的盛天宇居然又问了一句。 王小米冷汗浃背,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了。 想要他多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他不多说,不想他多说的时候,他却说个不停。 现实就是这样,你想要的得不到,你不想要的,偏要塞给你。 “跟他生……气!”灵光一现,王小米高兴地说。 “哦。” 盛天宇“哦”了一声之后就无语了。 他多么希望王小米能够主动坦白,勇敢地留下这个孩子呀,这样,他就可以跟她离婚,成全了她,也成全了自己。 可惜,他哪里知道王小米的心思。 王小米虽然寂寞难耐,与那健壮的年哥有了鱼水之欢,可是,将近五十的年哥,就是再健壮,那也是老头子一个呀,哪能与正当而立之年的盛天宇相比呢?何况盛天宇不仅有年龄的优势,连长相也俊美得多,工作更是能上得了台面,人也温和。 那个年哥,心思难测,浑身一股戾气,想到要与他有过多的纠结,王小米就悔不当初。 挂了电话,王小米决定此事不宜再拖,需快刀斩乱麻。 王小米正在等待手术的时候,年哥又来了电话,她依然挂掉,并关了机。 就在大夫喊到她的名字,她站起来走向手术室的时候,突然闯进来一个男人,旁边还小跑跟着一位护士,想拉住他,“先生,先生,这里是妇科,男士不能进,请您外面等。” 王小米回头一看,心脏猛地停跳一拍。 年糕哥铁青着脸,怒气冲冲地向着她奔来,她想转身跑进手术室,他总不至于闯进去抓人吧,可是,腿脚居然酥软无力,快要站不住了。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招呼在了王小米的脸上,王小米一个踉跄摔倒在旁边的椅子上。 她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显出几道鲜红的指印,眼泪迫于睫上。 “贱人!我说我要这个孩子,你凭什么想不要?” 年哥蹲下来,掐住她尖尖的下巴,“我想要,你就必须生!” “你又不是我老公,我凭什么给你生?你想要,找你老婆生去啊。”王小米豁出去了,瞪着他大喊。 周围的人已经三三两两地围上来了,但慑于年哥淫威,不敢靠得太近,只在远处指指点点。 “就凭你怀了我的孩子。” 说完,年哥像抓小鸡一般,把王小米拎了出去。 王小米被带到年哥的住处,望着这个疯狂挣扎的女人,年顺成感觉自己也疯了。 这不是她,不是他心底那个爱得透骨、恨得彻底的女人呀,他怎么就想她生下他的孩子呢? 难道自己是真的老了? 一思及此,年顺成感觉有一股阴森森的冷风刮过头皮,他不服老,不想老,老了,就配不上他花骨朵般的小珍了。 可是这么多年了,他早已经配不上她了。 不,是他从没有能够配得上她。 否则,当年她爸爸也不会处心积虑要置他于死地了。 以他睚龇必报的胸怀,居然就这样饶过她的爸爸了。 出来几年了,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的事有小成,他方敢回到北京,方敢踏上这片热土,心早已焦成一片。 不敢想象她现在的样子,不敢想象她现在的态度,不敢想象她现在的生活……她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敢去想,却偏偏在头脑里走过千遍万遍。 明明知道她早已成家,可是在看到她和丈夫并肩挽手出现的时候,心仍然像琉璃似的,碎了一地。 最让他不堪的,是她还是他心里的小珍珍呀! 他终究没有勇气冲上去。 却在酒吧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唤王小米过去的时候,他还清醒着。 第二天早上,看到怀里被他蹂躏得浑身上下找不到完好皮肤的王小米,他才清醒过来。 但尚未明白,他明明找回了他的小珍,为什么眨眼间,小珍居然变成了这女人? 他大吼着摇晃她,让她把他的小珍还回来。 也就是那一次,她怀了他的孩子。 初知道这消息时,他懵了。 只有小珍有资格做他孩子的妈妈,这个女人,她不配呀。 可是,“孩子”这俩字又深深地触动了他。 年近五十,历经坎坷,吃过常人未吃过的苦,受过常人未受过的罪,他有资格要求一个孩子吧?他太渴慕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来继承自己的血统,来承认他和别人一样。 小珍再不可能做他孩子的妈妈了吧。 那天,他之所以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大概就是被小珍和她老公俩人的情意吓退。 小珍的脸上满溢着幸福,眼波流转间,心满意足就传遍周围的磁场。 她成熟了,大气了,更有风情了,却再也不是他的了。 能够给他一个孩子的,大概只有眼前这个女人了。 他虽然不爱她,起码不讨厌她。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有孩子在肚子里了,这样,再过上七八个月,估计他就能把那软软的婴孩抱在怀里了。 这么一想,居然心痒难耐。 说话也温柔了:“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肯生下他?” “我什么也不要,就是不想生。” “为什么?咱俩一起也算是快乐过,哪次你不是都得到满足了吗?为什么现在又搞得像我强奸了你似的?” “是,我承认跟你一起快乐过,我也还会想念这快乐。可是,孩子却不能生。”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年哥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他年顺成想要什么得不到?不过一个孩子,这个可恶的女人居然拿捏起来,若不是她已经怀了孩子,他还不稀罕她来做他孩子的妈妈呢。 “你傻啊!我有老公的好不好?我老公半年未碰过我了,我居然怀孕了,你说这孩子能不能生?” “那你离婚好了。” “你……” 王小米肺快要气炸了,想不到这男人居然如此的无耻,居然理直气壮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要不肯离,交给我好了。” “他当然想离,他压根就不想娶我,是我爱他,强迫他,非要他不可。我好不容易嫁给他,你说,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孩子,就这样被他甩掉了?”说着,王小米口气一软,“年哥,你的女人不计其数,我也知道你手段强大,只要你愿意,肯定无数个女人愿意为你生孩子,你何必难为我?” “你说对了,可惜我不想让她们生。就连你,我也不想让你生,可惜你已经怀上了。再说,再找个女人去生孩子,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现在恨不得立即抱到儿子。” “这么想孩子,你早干嘛去了?再说,这孩子也不一定会是儿子呀。何况,你还喝醉了酒,我这段时间也经常喝酒,这孩子还不一定健康呢,你戒酒戒烟一段时间,再找个健康的女人,生个健康的孩子,好不好?”王小米软语哄着。 年顺成一时也被她说动了,但他却说,先检查过再说。 现在,不许她动孩子的主意,否则,他不会放过她。 第十五章 儿子 第十五章 儿子 王小米被年哥押着,到医院去做检查。 当听到大夫说孩子很健康时,她哭都哭不出来,却莫名地松了口气。 大夫自然也说到如果不要这孩子,王小米将要承担的风险。 年哥也松了口气,仿佛救世主似的看着王小米,心想,这下不欠你的了!虽然强迫你生我的孩子,有点对不住,可是,我也成全了你做妈妈的愿望呀。 没了这个孩子,我年顺成还可以找别的女人再生,可是,你王小米却鸟也生不出来一只了! 于是,他宽宏大量地说:“看在孩子的份上,如果你愿意离婚嫁给我,我就给你一个名分。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生下孩子后把孩子给我,我给你一笔钱,咱们两不相欠。” 王小米恨不得一拳上去,砸扁他的鼻梁。 难道她解释的还不够吗? 她现在不是一个单身女人,她是有老公的,并且老公家世不俗,绝容不下她如此作为。 奈何年顺成就是一流氓。 而且,他绝不是一般的流氓。 他还是有几分能耐的,所以,他决定了的事,不容人辩驳。 但王小米却趁机提出了一个条件,“生孩子可以,你不是能耐大吗?帮我整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 “杨曼琪。” 王小米慢慢地吐出这三个字。 原来她对杨曼琪有一丝同情,到秦枫舍她而就杨曼琪时对她的憎恨,到盛天宇为她而娶自己时的惊讶,再到盛天宇不肯碰她时对她的深恶痛绝,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恨透了杨曼琪。 如果不是她杨曼琪霸占住秦枫的心,也许她现在已经和他双宿双飞,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如果不是她杨曼琪霸占住盛天宇的心,也许盛天宇已经和她夫唱妇随,恩爱无比了,哪又可能飞赴国外,留她一人独守空闺? 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是年糕的? 想她一生的幸福,全部坏在这个女人的身上,由不得她不恨得牙根发痒。 既然年糕要求她生孩子,那么她要求他惩治一下杨曼琪,又有何不可? “什么程度?” “教训一下……就好。” “成交。” 王小米就这样被年哥养在了别墅里,天天有保姆侍候,出门有司机作陪,她的生意也有人照料,按月把盈利报给她。 电话倒没有禁,王小米还可以天天打电话给盛天宇。 偶尔几次也被年糕听到她用甜得发腻的嗓音打电话给盛天宇,或发嗲或撒娇,但他只是耸耸肩走了过去。似乎,除了孩子,他并不在意孩子的娘。 她想,躲在这里七八个月,把孩子一生,再住回出租屋去,邻居们也不知情,这样,她既成全了年糕的愿望,也圆了自己做妈的梦想,还瞒过了盛天宇。等他回来,也许,她还能再为他生个一男半女的,岂不妙哉。 不想,盛天宇告诉她,那边的事情已告一段落,春节前要回国。 王小米慌了神,盛天宇一回来,就什么也瞒不住了,她断无可能避开他几个月不见的道理。 可是,看看鼓起的肚皮,感觉到胎儿强健的心跳和活泼的胎动,她再也不能狠心不要他。 想想年糕除了年龄老点,长得黑点,别的都还好,有钱,有势,就是和盛天宇一样,对她不怎么热心。 但和他一起,好歹她是他孩子的妈。和盛天宇一起,她什么都不是。 “大不了就离婚嫁了他。”她安慰自己。 但心脏依然不听指挥地“嗵嗵”乱跳,怎么也按捺不住。 年顺成白跑了一趟无锡。 因为王小米提供了虚假的信息。 她并不知道杨曼琪已经和秦枫离了婚,并且回到了北京总部。 等年顺成的手下摸清杨曼琪的工作地址,现居地址及出行习惯时,年关已经逼近了。 年顺成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明年再“教训”她,中国人对年有种特殊的情感,且让她安生过个年吧。 等他看到她的容貌、气质、年龄时,他立即断定,此女人一定是抢了王小米老公的心,所以王小米才这么恨她,要“教训”她一下。 他的判断不错,只是,杨曼琪抢夺盛天宇的心时,王小米尚不认识盛天宇,不知在哪凉快呢。 自认眼光独到,看人看物都精准得很,这次却走了眼。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是王小米抢杨曼琪的老公不成功,因而怀恨在心。 盛天宇迫不及待地赶回国,迫不及待地坐到王小米的对面,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离婚证,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杨曼琪去表述衷情。 所有的迫不及待之下,他清楚,他得不到杨曼琪,无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 不管他是否单身。 可是,他依然想迫不及待地摆脱王小米,哪怕远远地站在杨曼琪的身后,看她哭看她笑,他也想要理直气壮地站在那儿,不用考虑另一个女人的心境,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到杨曼琪。 爱一个人,真的会事无巨细为他考虑周到。 没有粗心的人,只有不爱的人。 王小米看着近在咫尺的丈夫,越发俊美,越发挺拔,越发温润。与另外一角的年糕哥比起来,高下立分。 原来她还能为年糕哥找到优点,如今,什么也剩不下。 她心里呼喊着,给她一个机会,但鼓起的肚皮却成功地拦住了她。 在外面,宽松的羽绒服尚能勉强遮盖一下,但在暖气充足、温暖洋溢的室内,她一脱下外套,贴身的毛衫立即出卖了她。 她紧紧地按住肚子,似乎想把那团凸起再按回去。 就在她用力绞扭着肚子时,斜刺里两道冰冷的目光直射过来,她心头一颤,手就垂落到身侧,再也抬不起来似的。 给她壮胆的年糕哥,不惜毁了她也要得到儿子的年糕哥,自是不容她虐待自己的儿子。 万一,不是儿子呢? 她浑身一抖,不敢再想下去。 也许,应该找个机会,探一下年糕哥对女儿有何看法。 想要说的有很多很多,偏偏找不到一句可说。 王小米想要这一刻停留得再长一点,她贪婪地注视着对面这个英俊的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嫁过他。 盛天宇却巴不得立即、永远不要再见到这个女人。 如果说以前他也觉得这个女人可恶可怜,如今却只觉得她可憎可耻。 虽然不曾有过夫妻之实,他也后悔曾经娶过她。 这一刻,他心头浮现出李岚浅笑倩兮、羞红双颊的样子,心头一颤,美好,原本就是在与丑陋的比较中得到升华,而被铭刻在岁月中。 不管怎么拖延,婚是非离不可的。 托王小米肚子的福,盛天宇并未如何犯难,就轻松地甩掉了这个一直想扔掉的包袱,以前所做的种种打算,一个也没有用上,干脆利落得有点不真实。 盛天宇感觉他就像做了一场梦,又像演了一出闹剧。 梦醒了,剧也落幕了。 王小米想着盛天宇的可餐秀色,想着盛家的万贯家财,眼不觉就红了。但再眼红也没用了。 她曾经说过,如果盛天宇甩了她,她要让他光屁股出门。 可惜得紧,以目前的形势,她再也做不到刮光盛家的财产,让盛天宇光屁股出门了。 似乎,盛天宇就是光屁股进来的,所以,他一只箱子就把所有的家当收拾了。 房子是租的,王小米愿意住,自己付租金就好了。 店铺的事,盛天宇大方地送给了她。 他再不想跟这个女人有任何瓜葛,哪怕一星半点。 捏着口袋里的离婚证,盛天宇拎着手提箱,走出了他一天也未住过的“家”,并且,再不回头。 王小米哭得脸都花了,直到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她才倚着门框坐了下去。 曾经以为,盛天宇是自己的真命天子,曾经以为,嫁入盛家就一生无忧。绝不曾想到,这不过是南柯一梦。 托年顺成对“年”的善心,杨曼琪过了个好年。 她和父母、儿子、张修杰,其乐融融,和谐热闹地过了春节。 就连秦枫通过视频聊天来和儿子说过年好,都没有引起她和儿子的心情波动。 小家伙胡乱喊了一通,就迫不及待地和伯伯一起去放烟花了。 因为儿子的态度,杨曼琪颇为歉疚,所以应付了几句,彼此互相祝福,再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才说再见。 没有恋恋不舍,没有依依长情,秦枫可悲地发现,自己在老婆和儿子的眼中,也就一路人甲。 路人甲就路人甲吧,可见张修杰待他们不错,秦枫安慰自己。 秦枫打算去石家过年。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离了婚,郑重地表了态,他要为仙贝和女儿安琪负起责任来。 安琪已经上了小学,和国外的教学方法不同,她需要适应一段时间,好在她聪明乖巧,并不需要大人操太多心。 安琪特别依赖他,她的信任和渴望,让他觉得为她做什么都不嫌多。 他也是这么做的。 他把对秦奋的爱也一股脑儿都给了安琪。 对安琪,极尽溺爱之能事。 为此,仙贝颇为苦恼,劝说过他多次。 仙贝有几次都后悔回国了,以前自己一个人教养安琪,把她教得极好。现在回来了,除了外公外婆疼得不讲原则外,连爸爸秦枫也和老人一样,不讲原则地疼。 刚回来,秦枫急于补偿的心理她理解,可是,时间一长还是这样,她就有点吃不消了。 她扮恶人就恶人吧,可惜的是,现在她就算扮恶人,也无法矫正周围的人对安琪的宠溺。 安琪多聪明啊,她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苗头,经常绕过妈妈,向外公外婆以及爸爸要求。 父母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与秦枫沟通,他赞成她的理念,但行动上还是故态复萌。 她开始对秦枫生气,感觉这个男人,与记忆中的差距很大。 有时也疑惑,就是面前这个男人,居然让自己死心踏地等了这么久吗?居然是他让自己毫不犹豫选择了生下安琪? 眼前的男人,多了几分沉闷,少了几分得意,多了顺从,少了不羁,当年那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风华少年哪里去了? 两人之间,似乎也少了爱的情分,只余了女儿。 她不知是该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是她太不知足,不懂珍惜,还是他们的爱已经逝去? 仙贝常常看着秦枫陪女儿玩耍,一边叹气,一边脑子里却钻出无数个问题来。 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偏偏欢乐的气氛中,秦枫嗅出那么点不寻常来。 似乎除了女儿,没人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也没人给他特别开心的笑容。 秦枫可悲地发现,在被曼琪和儿子当作路人甲之后,他再次被石家二老和仙贝当作了路人乙。 石家二老倒不怕,因为他们一直把他当作借债不还的混混流氓,可是,为何仙贝的眼光里也只余陌生? 他不觉胆战心惊,如果仙贝对他,没有了感情,那么就意味着,一双儿女,他一个也守不住。 不行,他不能接受这种结果。 杨曼琪到总部后才知道,张修杰的老婆向珍,原来就是公司最大分销商智科的老板。 怪不得当初她那么牛气哄哄地跑去办公室闹,孙玉山也只是哄她,不敢惹她。 自己真是除了无锡那一块的工作之外,就把时间都奉献给了儿子,这么明显的事,居然不察。 有时想想,这么迷糊而不求上进的自己,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升迁了! 回到罗德电子总部担任主管分销商的经理,才了解向珍这个人。 向珍原来不仅是家世优越,外表光鲜,她本人亦精明能干,生性豁达,行事泼辣。 鉴于智科公司的业绩,罗德电子向他们公司的倾斜度一向很大,而向珍除了认识上面的几位领导之外,自己也敢于要条件,逼得各路头头脑脑都为她的公司大开绿灯。 张修杰跑去无锡开分公司,主要是为了躲开向珍,也是基于这个缘故,向珍所掌管的总公司并没有向无锡分公司提供任何便利,甚至还暗行阻挠之事。 但张修杰是何等聪明之人,他清楚向珍的心态,明白她的骄傲,夫妻间的破事,绝不会拿到爸爸或者别人面前去述说,即使她一千一万个不同意张修杰离开,但她也不可能在罗德电子面前说无锡分公司半句坏话。 张修杰就是钻了这样一个空子,利用罗德电子对总公司的信任,申请发货额度大一些,还款周期长一些,再加上他之前积累的人脉,极好地把产品销售出去。就这样,他顺利地完成了“空手”套白狼的游戏。 当然,向珍的智科总公司,则在无意中扮演了一把抵押。 张修杰就这样像钉子一样,瞄准缝隙,一击必中,牢牢地站稳了自己的脚跟。 虽然打了向珍的旗号,却并不承她的情。 逼迫,从来只能用在弱者身上。强者不受逼迫,也不容逼迫。 杨曼琪刚到京时,对这种状态感觉很无奈,生活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终于摆脱了王小米、石仙贝这些小三,结果却逃不掉自己被当作小三的笑话。 想到此,很久她都不敢见向珍,连她上门也推三阻四。 开始,向珍还以为她记仇,这下,事情有点麻烦了。 虽然她认识很多人,公司依然很牛,每年的业绩完全可以撑住她在罗德电子所提出的任何过分不过分的要求。 但是,杨曼琪毕竟是专管分销商的经理,而她,恰恰是分销商之一。 再牛的分销商,如果没有好的支持,恐怕也不易做出业绩来。 即使杨曼琪不足为患,可毕竟是前进路上一块碍眼的绊脚石。 伤脑筋的是,这块绊脚石还轻易搬不走。 因为罗德电子的人事任命,都比较慎重、严谨,一旦决定,不会轻易动摇。 即使有人告状,罗德电子也不是一味向着客户,何况,她向珍,说白了,也只是一个分销商而已,虽然为罗德电子跑腿做事,但毕竟还是仰他们鼻息,靠他们吃饭的。 否则,她也不用一味做人情,打关系,才能一次次地获得坚定的支持。 有了支持,才能拿到低价格,有了价格优势,才能在一次次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然后才能拿到一个个订单,她再依靠这些订单去向罗德电子讨要更多支持,拿到更低价格。 这是一具良性的循环。 绝对不能遭到破坏。 一旦被打破,智科公司的神话也就将如灰烬般灰飞烟灭。 张修杰已经离开智科,她绝不允许公司在她的手上垮掉。 还是从众人仰望的高度。 想来想去,唯有求得杨曼琪的谅解。 想来,和她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当初,一冲动,就做了不理智的事,想必,同为女人,她应该也能理解。 现在,自己和张修杰离了婚,并且又重建了新的家庭,她们之间更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还执著于过去的事。 向珍决定请杨曼琪吃饭,下定决心,必须见到她。 两人见面,开始时还期期艾艾,都有些不好意思。 但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剩下的就顺理成章了。 很快,两个女人就相谈甚欢。 “你怎么还不接受张修杰?到底还有什么顾虑?问我吧,关于他的事情,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席间,向珍问道。 “跟张总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心理问题。”杨曼琪微微一笑,但笑得有些凄然。 向珍不禁也同情起这个女人来,和自己一样,精明强干,可是,婚姻不幸福,再能干又如何? 好在自己现在钻出牛角尖,重新找到了幸福。 但愿她也能早点钻出牛角尖,接受张修杰吧。 就这样,杨曼琪与向珍,两个人解开心结,抛开张修杰,彼此欣赏。 在工作上,杨曼琪给向珍的智科公司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向珍配合支持杨曼琪,两人合作愉快,感情也渐入佳境,开开心心做起了朋友。 这天,杨曼琪与向珍谈完事情后,办公室的人几乎走光了,一看时间,早过了下班时间。 向珍歉疚地说:“又占用你的下班时间了,走吧,我送你。” 杨曼琪冲她笑笑:“好啊。” 到车库一看,向珍居然开了辆黑色的奥迪,稳则稳矣,就是嫌太沉闷。 杨曼琪的嘴角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这车好则好,可惜和你的风格不搭。” “我哪有什么风格啊。” “有,鲜明着呢。你应该开一辆巨拉风的小跑,要鲜艳的刺眼的红色才好。” “那是小姑娘开的,我老喽,跑不动了。” “你原来那辆呢?” “限行啊,这不,把老爷子的车征来了。” 两人说说笑笑,拐上了四环路,车速还是慢如老牛,许多车子都亮着红红的屁股,缓缓地前行。 好在不用刻意赶时间,两人放松心情,天南海北地聊着。从一个话题到另一个话题,往往是上一个话题不知如何结束的,此一个话题不知何时进行的。 直到驶过健翔桥,才慢慢地跑起来。 车速终于又快了起来,向珍熟练地穿插于缝隙中,不断地向前赶。 突然,一辆不起眼的捷达猛地从后面蹿了出来,紧紧地咬住了向珍的车子。 向珍也未在意,以为是哪个老手司机看不过去自己的表演而示威。 向珍不再超车,而是稳稳地在行车道上前进,既不与前车离得太近,又不让那辆捷达迫自己太近。 捷达司机突然从右侧猛地冲了出来,向珍余光瞥到,便向左打了打轮,稍稍让出自己的一部分行车道,以便它超车。 向珍的注意力一再被这辆捷达吸引,忽略了跟在身后的另一辆金杯。 捷达超越向珍的车头之后,速度突然减慢,情急之下,向珍紧急刹车。 “吱——” “咚!” 后面那辆半旧的金杯,却以迅雷之势撞了上来! 两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幸好车子的安全气囊及时弹了出来。 杨曼琪的额头重重撞在玻璃上,顿时鲜血淋漓。 她感觉眼前一片黑暗,潮湿和沉重把她缓缓拖入深渊。 向珍动弹不得,只能干着急。 好不容易坚持到警察来了,向珍把纽扣一样的东西牢牢握在手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 终于在医院见到了赶来的何东,向珍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何东的怀里哭得声噎气堵。 张修杰接到向珍的电话,听说出了车祸,杨曼琪受伤昏迷不醒,顿时魂飞天外。 本来以为老天厚待,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打动她,现在可能会失去她的恐慌,如一只巨大的手,紧紧扼住他的喉咙,就像他入伍前生的那场病一样,那只大手,不仅不想让他发出声音,也不想让他呼吸! 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医院,杨曼琪仍在手术中。向珍只是轻伤,包扎之后,正在输液。 向珍看到他,眼泪又涌了出来。 “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你没事就好。”张修杰握住向珍惨白的手,轻轻地拍着安抚她。 “何东,我饿了,你去帮我买点粥来压压惊。” “好。”何东向着张修杰礼貌地一点头,轻轻地走了出去。 “修杰,我感觉事情有蹊跷,这场意外,像是人祸。”向珍警惕地打量四周,见无人靠近便压低声音说,同时把攥得紧紧的手打开,里面有颗纽扣大小的金属片。 张修杰心中一动,不露痕迹地把它划拉到自己的手里,“还有谁知道?” “没有。” 张修杰用力握一下她的手,起身走了。 找个卫生间,进去把门插好,拿出掌上电脑,戴上耳机,张修杰把纽扣样的金属片放进电脑里,迅速打开。 看到这个金属片时,张修杰就清楚,向珍是开老爷子的车,所以才会有这么珍贵的现场资料。 车子前后的录像,分为a、b保存,捷达和金杯,跟踪向珍的车子有45分钟之久,基本上是从杨曼琪的公司出来就跟上了。 看着驾驶室里两张年轻但凶恶的脸,张修杰的怒气越聚越高。 车上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爱过的前妻,一个是他正在爱——打算娶作老婆的女人。 他有义务保护她们,而现在居然有人想伤害她们。 张修杰压制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掐着自己的鼻头,一遍遍告诉自己,现在必须冷静。 看他们两辆车前前后后地出现,可能是在确认向珍和曼琪两个,他告诉自己,他们并非是想找老爷子的麻烦,只是凑巧误伤了她们。 因为看过她们的脸之后,坐在驾驶室的人还打了电话。挂电话不到三分钟,车祸就发生了。 人祸。这一点毋庸置疑了。 但是谁策划呢?为啥呢? 张修杰把调查初步放在向珍身上。 他知道,向珍一向不是省油的灯,性格泼辣,行事果断,可能不知不觉间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即便向珍已是前妻,他也不许任何人伤害她。这是他对老爷子的承诺,也是对儿子的承诺。 走出卫生间,抢救室的门大开,曼琪正被推着出来。 张修杰几步抢上前,一看脑袋还在外面露着,一颗心才落回原位。 看着曼琪苍白的脸,心痛得一抽一抽的,这阵子曼琪怎么总是大事小情不断,心受伤不算,现在又身体受伤,而他,除了眼睁睁看着,居然啥也不能为她做。 进了病房,张修杰和护士一起把曼琪抬到床上。 医生告诉他,病人伤势并不严重,只是撞击到脑袋,有轻微的脑震荡。 “那她为什么还不醒?” “麻药劲还未过去,况且病人很累,需要多休息。” 医生交代完注意事项,一屋人很快走了出去,只留下张修杰,傻傻地看着杨曼琪。 “我是真的爱你呵,曼琪。以前我就知道不能没有你,但现在我才知道,我绝对不能没有你,光是想象你可能永远离开我,我就死了千百次了。求你快点醒过来,求你不要再推我离开……” 张修杰把脸放在曼琪没有输液的手掌上,喃喃低语,泪流了满脸。 曼琪在坠入昏迷的那一瞬间,脑海里浮现的竟是张修杰惊慌失措的脸。 她拼命想安慰他,想抹去他脸上的慌张,手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 当她从黑暗中挣扎出来时,她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张修杰在无锡的别墅里,那个为她所打造的“家”。 宽大的床上,她一翻身,居然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睁眼一看,居然是张修杰。 她没有惊讶,似乎他原本就应该躺在那里,似乎他已经躺在那里许多年许多次了。 她举起手,细细地描摩他的眉眼。 张修杰用鼻子喷了她一手的气。 她不禁笑了,用手去拧他的鼻尖。 张修杰微闭着眼,猛地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热烈的唇舌立刻席卷了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她不觉微启樱唇,嘤咛出声,双手缠上张修杰的脖颈。 张修杰的唇舌在她的嘴里搅起一片激情的海洋之后,居然一路下移,来到她的胸前。 酥麻的感觉像是带了电流,立时传遍四肢百骸,杨曼琪不觉浑身颤抖。 就在张修杰一个挺身进入她的身体之际,她尚来不及体会那火烫的感觉,秦枫却突然闯了进来,怒视着交缠的二人。 杨曼琪心里一惊,直觉就想推开怀里的人。 只见秦枫冲上前,拿起床头的台灯底座,狠狠地击向张修杰的头顶。 杨曼琪的一声“啊”就这样被堵在了喉咙里。 只见秦枫厌恶地把张修杰掀到一边,举起尚滴血的台灯底座,又狠狠地击向杨曼琪的头顶……  疼,巨疼。 杨曼琪不安地扭动着身体,想摆脱头疼。 头疼却像孙悟空的紧箍咒一样,牢牢地嵌在她的脑袋上。 “啊……” “你醒了?”有个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杨曼琪努力想睁开双眼,却什么也看不到。 惊恐像十五的潮汐,涨满她的心胸,她慌乱地挥舞着手。 张修杰疑惑地抓住她的双手,紧紧地握在手里。 “曼琪,你醒醒,你做梦了?” “做梦?” 哦,是做梦啊。这梦怎么那么真实,害得她以为她已经遭了厄运。 她努力想睁开双眼,清醒过来。 结果眼前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还在梦里吗?可是我怎么都醒不过来,快帮帮我。”曼琪快哭了出来。 张修杰越发疑惑了。 “什么叫怎么都醒不过来?你现在不是已经醒了吗?曼琪?” “那我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 张修杰的心“咯噔”一下直往下沉。 难道撞击让她的眼睛失明了? 张修杰想也不敢想这样的结果。 因为这样的话,无异于曼琪会离他越来越远。 她已经怕自己会连累他,而不断地拒绝他了。 无力感快要把张修杰给折磨垮了。 “修杰,是你吗?” “是我。” “我是怎么了?我刚做了个梦,梦见跟你……” 杨曼琪突地住了声,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手也不觉掐起自己的大腿来。 “哦?跟我怎么了?”张修杰好奇地问。想到自己能入她的梦,想必在她心里也有一定的分量,压抑的心情慢慢又变得轻松起来。 “没什么。对了,我的头怎么这么疼啊?我怎么了?” 既然那是梦,但为什么头还这么疼呢。 “你出了车祸,头部受到撞击,所以才会疼。” “哦。原来是这样。”杨曼琪若有所悟地说。 “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向珍跟你一个车,她扭伤了脚。” “你没事就好。”杨曼琪轻松了许多,紧绷的心慢慢地放下,呼吸也平稳起来。 张修杰不明就里,但看到她的表情舒缓下来,也慢慢放松下来。 “眼睛,还是看不见吗?”顿了顿,张修杰觉得这不是能逃避的话题,还是提了出来。 杨曼琪努力睁开眼睛,点了点头,“嗯,还是一片雾。” “你别着急,我喊医生来看看。” 医生来了,说脑袋里瘀血未清,目前只能输液,以期冲淡瘀血。瘀血消失之后,也许能看到。 “也许?”张修杰十分不满医生的用语。 “是的,也许。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啊,失明也许是短暂的,也许是永久的。具体情况要看病人的恢复情况和身体状况了。” 他还没开口,医生又说了:“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检查下眼睛。眼睛没问题,就是瘀血造成的了。” 看着杨曼琪的样子,张修杰的心都快碎掉了。 “就是这里。”一个猥琐的年轻人,指指面前的大宅,“年哥就住这儿。” “进去。”张修杰冲他甩了甩头。 年轻人有点不安,紧紧地揪住自己牛仔裤的口袋,向后缩去。 “快点!”张修杰喝了一声,不怒自威的脸,让人望而生畏。 早领教了他厉害的年轻人,颤抖着按了门铃,回答之后,门应声而开。 张修杰走进硕大的客厅,往沙发上一坐,对跟在身后的年轻人挥挥手,“去,把你们老大请出来。” “是。”年轻人冲他一鞠躬,然后一路小跑进后面去了。 年顺成一听,竟然敢随便带人进自己老巢,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便一脚踹在年轻人的心窝上,“废物!” 他抖抖衣衫,走了出去。 缓慢地坐下,弹了弹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贵客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不敢当。不过,你倒确实生过辉呢。” 年顺成被他一席话说得摸不着头脑。 张修杰站起身,一伸手就揪住他的衣襟,“你怎么还敢对珍珍下手?你做的还不够吗?你就那么恨她?” 年顺成感觉自己已经呼吸不上来了,他伸手阻住张修杰,“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张修杰闻言火起,一拳揍了上去。 占了先机,不等年顺成反应过来,又是一拳。 “你差点杀了向珍,你还在这装!” “什么?” 年顺成像呆子一般,任他揍了几拳。 似乎消化了他说的话,才用力把他甩开,眼睛充血般瞪着张修杰,“我差点杀了她?我看是你杀了她还差不多。你以为我不想去揍你?我是看她现在生活得还不错,才放过了你……” “我宁愿你来揍我!你还算是男人吗,居然找人暗杀向珍。就算她父亲对不起你,她可没有一星半点对你不起!” “你说什么?暗杀?!” 年顺成跳过来抓住张修杰的衣襟,“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她现在怎么样?” “她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年顺成松开他的衣襟,滑坐了下去,“我都不舍得让她不高兴,我哪里舍得去杀她?” 张修杰把u盘拍到他面前,“敢做还不敢承认?” 当画面出现在年顺成眼前,他看到那两辆跟随的车,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当他看到车子猛地撞击上去时,眼一下子闭上了。 他没有勇气再看。 把电视关掉,他大声喊:“仔儿张,给我滚出来!” 刚才那个年轻人,畏缩着走过来,他猛地上前几步,又是一脚,把他踹倒。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她如果有事,我拿你全家开刀!”年顺成指着电视屏幕中的向珍说。 “不是您让我们去办的吗?行动时不是也跟您通话确认了吗?” “确认个屁,我让你们动的是姓杨的女人,谁让你们动向珍了?这么大的事都能搞错,还要你们干什么吃……” 张修杰闻言,更加惊怒,原来,他们的目标不是向珍,而是曼琪! 可杨曼琪刚到京不久,怎么可能惹上他呢? “为什么要动杨曼琪?”张修杰拦住他继续打仔儿张。 “因为她惹了我的女人,我的女人让我教训教训她。” “惹你的女人?不可能!这是不是误会啊?” “吵什么吵啊,想睡一会儿都不让人安生。”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楼上传过来,接着一阵拖鞋的声响,王小米出现在楼梯上。 “是你?”张修杰眼都红了。他冲上楼梯,甩手给了王小米两记耳光。 “你一次次欺负她,她一次次放过你,你还是个人吗?你还有良心吗?” 王小米捂住脸哭了起来,“臭年糕,你就这么点本事啊?人家都欺负到你老婆头上了,你就会看着啊……” “你怎么动手打女人?” “她不是人!”张修杰怒气冲冲地说完,又回头冲王小米说:“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放过你!” “你敢动她先过我这一关。” “你爱这女人胜过爱珍珍?” “怎么可能?不过她现在肚子里有我儿子,我要儿子自然要保她。” 张修杰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说:“还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请讲。” “这里不方便,跟我来吧。” 张修杰用手指着绿茵场上奔跑着的张向辉说:“看,那才是你的儿子。” “你说什么?”年顺成陡地跳了起来,脑袋重重地磕在车顶上,他只管紧紧地攥住张修杰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从他的眼睛里瞧出破绽一样。 “他叫张向辉,他以为他是我的儿子。即使他不是,我还是将他当作亲生儿子养了快18年,以后还会继续养下去。他是个好孩子,谦虚谨慎,努力上进,最喜欢踢足球。再过几天,就要回上海的学校去了。” “他……他真的是我儿子?” 年顺成眼里浮现出泪花,指着向辉身影的手抖个不停。 “如假包换,如果你不信,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你会帮我?” “当然。但我希望你不要打扰他,最好目前不要。毕竟这……不是一个孩子能承受的。等他大了,我不会妨碍你们相认的。” “谢谢,谢谢你……” 张修杰打了个电话给向辉,然后下车,走到栏杆边,冲他挥手,向辉迅速跑了过来,汗水把头发都湿透了。 张修杰掏出手绢替他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他伸长脖子,又怕痒似的嘻嘻笑。 张修杰又说了几句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便又跑了回去。 “看清了吗?就算我不帮你做亲子鉴定,相信以你的能力和手段,也不难查出他的生辰。” “看清了,是我的孩子,是珍珍给我的孩子。”说着,年顺成居然呜呜哭了起来。 点上一根烟,张修杰把他与向珍结婚前后的事说了一遍。 “看在我为你养儿子的份上,看在我曾帮你减少刑期的份上,你放过曼琪,让王小米这个狠毒的女人受到法律制裁吧。” 不等年顺成开口,他又说:“你不答应也没关系,以我的能力和她所犯的事,想把她送进去并不难。我只是不希望和你撕破脸,日后令向辉为难。” 年顺成一惊,“当年,在牢中照顾我的,是你?” “是,我那时爱向珍爱得卑微,她喜欢你,我便偷偷帮你,也是借了她爸的权力。”张修杰苦笑了一下。 “谢谢!我年顺成欠了你这么大的人情,你便是要我杀了王小米也使得。” “谢谢你,我不杀她。只希望她能在牢里反省自己的错误。” 第十六章 归宿 第十六章 归宿 年顺成还沉浸在拥有儿子的惊喜中,刚一进门,王小米就扑了过来,现在她才知道害怕,才知道张修杰有两把刷子,她求年顺成保护她。 年顺成想起她丑恶的嘴脸,猛地把她推开。 王小米大腹便便,被他一推,一跤跌翻在地。 她抱住肚子“哎哟”起来,一边挤眼泪,一边偷偷地看年顺成。 见年顺成阴沉着脸,不理她,又大声喊起来:“我的儿呀,你爹心狠,不要咱们娘俩了……” 年顺成听她嚎得火起,回转身来,狠狠地踢了她两脚,不想王小米刚好翻滚过来,两脚都落在肚子上。 这下王小米的叫声可不掺假了,凄厉的声线把年顺成也吓了一跳,连忙叫仔儿张送她到医院去。 送到医院没多久就流下了一个已经成形的男婴,王小米见到立即晕了过去。 年顺成心下也有点悔恨,毕竟他已经期待已经陪伴了这孩子一阵子。 但想到向辉,想到珍珍给他的儿子,他又释然了。 留下一笔钱给她,年顺成自此消失不见。 王小米尚未出院,就被指控买凶杀人,人证物证俱在,很快就被判入狱,服刑十年。 杨曼琪早已出院,眼睛还是看不见。 因为是和客户出去,算作工伤,单位只找了位代理经理来主持日常工作,她的位置和工资还给保留着。 但若长久看不见,还是不行啊。 曼琪心急如焚,杨妈妈更是整日以泪洗面,女儿这是什么命呀,本以为离开秦枫,倒霉的日子就结束了,谁知道,还有更坎坷的命运等着她。 好在张修杰还始终陪在她身边。 他三不五时就说让她嫁他的话,但曼琪总是轻易就能把话题岔开。 原以为,千疮百孔的心,已经给不起他一份完整的爱了,但在他的坚持与温柔下,她的心慢慢融化,她的直觉告诉她,张修杰是个值得信任和托付的男人。 可是,现在,自己的眼瞎了,又怎么配得上那么儒雅清俊的他? 再也不可能,再也不可能了。 自己上有老,下有小,眼睛不好的话,他们可怎么办啊? 不可能让张修杰无缘无故地照顾他们一辈子啊。 杨曼琪心似针扎,对自己曾经纵容王小米,懊悔不已。 如果当初在她绑架了宝宝的时候,就把她送入监牢,也许,现在的自己,仍然是健康的。 自己明明跟盛天宇没什么关系,却也被她忌恨。 盛天宇这是帮了自己还是害了自己啊。 都怪自己糊涂,为什么早不和秦枫离婚呢? 早把秦枫让给她,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有缘相爱,无命相守。 也许,这就是她的命。 命中早已注定,她要孤苦终老。 可是,她的孩子怎么办?她的父母怎么办? 把孩子送给秦枫,她舍得吗? 秦枫已经有了安琪,仙贝也不一定愿意养秦奋啊。再说,没有孩子,她又如何度过这漫长的一天又一天? 杨曼琪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张修杰站在门口,看着她,满是心疼,等她哭声渐弱,才开口道:“小曼,今天我带了位针灸大夫来,咱们试试针灸。这位大夫医术精妙,许多疑难杂症都在他的手下解决了,今天我们也试试,好吗?” 想说不试,再也不愿意试了,这段时间她试的还少吗? 可是,想想父母和孩子,她又改为:“好。” 她还没有死,她必须为她的父母和孩子撑起一片天,她必须要抱有希望,她必须坚强乐观,命运可以扼住她的喉咙,但别想把她打倒。 只要有希望,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决不放弃。 曼琪满头扎的都是颤悠悠的银针,额头细密的汗珠随着皮肤的痉挛而滚动,但她始终咬着唇,不发出半点声音,枯瘦的手,青筋突起,死死地抓住枕头。 张修杰恨不得替她受了这些。 一个钟头过去,银针除下,张修杰也已一身大汗。 送走了医生,张修杰拧了条毛巾,替她擦拭脸上的汗珠,突然发现,她脖子里也全是汗,明明刚初春啊。 张修杰心疼得无以复加,又加点温水,慢慢为杨曼琪擦拭起身体来。 杨曼琪苍白的脸一下红了,她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向下移动。 “小曼。”张修杰停下,亲了亲杨曼琪羞红的脸,“我爱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我能为你做点事,我才是高兴的,难道你想我看着你,什么也不做,然后痛苦死掉吗?” “小曼,我爱你,不是爱你年轻时的容颜,不是爱你健康时的身材,我爱的,是你本身,是你的心,你的灵魂啊。” “你的善良,你的能干,你的坚强,你的温柔,你的一切都让我心动。我岁数不小了,不是小伙子的冲动,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你就别拒绝我了,好吗?跟我结婚吧,这辈子让我照顾你。” 曼琪听到他的话,动容不已,眼泪又决了堤。 “不哭,不哭,如果你想等眼睛看得见再嫁我,我可以等。我能治好你的眼睛,我相信你能重见光明。但在这段时间里,请让我照顾你吧。” 曼琪搂住他的脖颈,把他拉到自己胸前,紧紧地抱住他的头哭起来。 张修杰也不挣扎,任她哭了一会儿,才轻轻挣开,用温柔的唇吻去她的泪水。 其实曼琪看不见也好,这样,他就不必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心意和眼神。 他可以大胆地放肆地审视她,爱她。 捧着她的脸,他细细地吻遍每一寸地方,那温柔的触感化解了曼琪心头的悲痛,当他的唇移到她的唇附近时,她不自觉地回吻他。 张修杰大喜,微微用力扣起她的头,加深这个吻。 曼琪伸出手,哆嗦着去解张修杰胸前的衬衫扣子,张修杰按住她的手,“小曼,不要玩火。” “修杰,我想要你。”曼琪的声音听上去粗哑,却成功地诱惑了张修杰。 他把手移开,放到他一直想放,却一直不敢放的高耸上。 杨曼琪呻吟着,太久没有过欢爱,她的身体敏感得不得了。张修杰只是轻轻一碰,她已经软了,如一滩春水,软在他怀里。手指也变得无力,那颗颗细小的扣子,怎么也解不开。 张修杰已经把她的睡衣剥掉,用唇舌和手在她身上成功地制造一波波的电流,杨曼琪身体里渐渐升起一种渴望,这渴望她并不陌生。 她渴望张修杰强健的身体,渴望接触到那种真实的温暖。但扣子还是解不开,她的手抖得不行。她欠起身,用嘴咬住扣子,使劲扯了下来。 抱住张修杰的身体,把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杨曼琪感觉是那么满足,那么幸福。 什么都不再怕了。 朝思暮想的人儿,就这么真实地抱在怀里。 张修杰释放出身体里监禁已久的另一个自己,如猛虎扑食,把杨曼琪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小秦奋回来后,照旧要欢呼着去找妈妈,却被外婆阻止了。 “宝宝,喜欢张伯伯做你的爸爸吗?”外婆把他抱在怀里,问他。 “为什么张伯伯要做我的爸爸?”秦奋眨巴着大眼睛说,“我有爸爸啊。” “你爸爸不是被石安琪抢走了吗?”外婆气愤地说。 “哦,等我长大了,我再抢回来,我现在比她小,长大了一定比她有力气。”秦奋拍着胸膛说。 “可是,妈妈已经不爱爸爸了,妈妈现在爱的是张伯伯。” “为什么妈妈不爱爸爸了?”秦奋快哭出声来。 “因为爸爸伤害了妈妈,所以妈妈不爱爸爸了。” “那爸爸怎么办?” “去给石安琪当爸爸了。” “那爸爸和石阿姨结婚了吗?” “也许吧,谁知道呢。” “那妈妈是要和张伯伯结婚吗?” “是啊,宝宝喜不喜欢?” “我喜欢张伯伯,可是,我也喜欢爸爸。”秦奋耷拉着脑袋说。 “不冲突啊,张伯伯当你的爸爸,你爸爸还是你爸爸啊。” “我可以有两个爸爸吗?”秦奋抬起头,惊喜地问。 “当然可以啊。” “那太好了!”秦奋从外婆的怀里跳下来,兴奋地拍起手。 “妈妈!”秦奋喊着,跑到妈妈门前伸手去开门。 外婆把他扯回来,“来,帮外婆摆碗筷。” 曼琪醒了,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心里异常踏实。她轻轻地把他的手臂拿开,刚一动,就发现全身被击打了一遍似的疼。 想到刚才的疯狂,脸不觉又红了。 刚抬起身,摸索着衣物,又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撞在张修杰的怀里。 她用手撑着他的胸膛,“别闹了,宝宝回来了,快起来。” “好。”张修杰亲了亲她的额角,把她抱坐起来,低头在她的胸前亲了亲,害得她的身体立即起了反应。她的脸越发红了,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正经。 张修杰已经拿起她的衣服替她穿上,自己穿好衣服,又替她梳了头。 张修杰扶着她出去,秦奋兴奋地扑过来问:“妈妈,张伯伯要当我的爸爸了吗?” 杨曼琪窘坏了,脸红得如同熟透的虾子一般,“谁说的?” “外婆说的啊。”秦奋转向张修杰,“伯伯,是吗?” “是。”张修杰点点他的小鼻头,“你愿意吗?” “愿意!”秦奋答得爽快极了。 “小曼,你听,连秦奋都同意了,这下,你不能再推托了吧?” “我……会考虑看看。” “还考虑什么呀?遇上修杰,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可要惜福啊。”杨妈妈端汤过来,狠狠地掐了一下她的胳膊。 妈妈的心思,她又岂能不明白。 可是,眼下她这样,又怎么能……  杨曼琪叹了口气。 “吃饭,吃饭,还愣着干啥?”杨爸爸打了圆场。 吃过饭后,张修杰陪秦奋下了会儿跳棋,又跟杨爸爸杨妈妈聊了会儿天,才离开。 他一走,杨妈妈就迫不及待地把杨曼琪堵在卧室里,要她赶紧和张修杰结婚。 “这么好的男人,过了这村可没有那店了。你都这样了,他还不嫌弃你,可见对你是真心的。再说,你既然都跟他那个了,说明你心里也接受他了,那么嫁给他又有何不好呢?” 听妈妈这样大咧咧地说出她和修杰欢爱的事,杨曼琪的脸都涨红了,幸好眼睛看不见,要不,扎地缝都不够。 “妈,我跟他……那个……我原本就配不上他,现在又瞎了,更不可能……” “既然是回报,为什么不回报彻底?干脆嫁了他?” “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觉得眼瞎了,配不上他。可是,依我看,如果你眼不瞎,还轮不到他呢。” 杨曼琪拉起被子,蒙住脑袋,不再听妈妈的喋喋不休。 被窝里有着好闻的男人气味,她贪婪地呼吸着。 其实,她何尝不想嫁给他,何尝不想夜夜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睡去,天天在他温柔的注视下醒来? 嫁给他,她所有的困难将不再是困难。她的父母和孩子面前,想必他会尽力扮演好女婿和爸爸的角色,她再不会有生活上的后顾之忧。 可是,她真的过不了自己心理这一关。 如果真的要嫁他,她也希望自己能够跟他并肩站在一起,而不是躲在他背后,受他荫庇。 杨曼琪努力转动眼珠,按医生交代的,开始做康复训练,不能让眼周的肌肉僵硬了,万一眼睛复明,但却不听使唤了,那不是很悲哀吗。 左三圈,右三圈,慢,慢,一定要慢,曼琪默默地提醒着自己,想象着自己依然能看到,慢慢转动眼珠。 张修杰打电话来,让她准备一下,带她去看礼服。 “看什么礼服?” “结婚礼服啊,你既然答应了,我当然要快了。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迎娶你进门了,现在我都能飞起来,心情好得不得了啊。” “修杰,我没有答应你啊。” “什么?” “我记得,我没有答应过你结婚。” “这还用答应吗?你不是用行动表示了吗?” “那,那不算。”杨曼琪的脸又红了,说话也没了底气。 “这都不算?那什么才算?”张修杰的声音有几分生气。 杨曼琪张口结舌,吐不出半个字来。 “你不会是想玩年轻人的游戏吧?我老了,承担不起。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你要负责。”张修杰前半句还严肃着,说到后来,就有点赖皮了。 杨曼琪紧揪的心也慢慢放回肚里,不禁微笑了。 原来,她是在意他的。 怕他误会,怕他生气,怕他——再也不理她! “好吧,我会负责,请给我一段时间,等我眼睛好了再负责,好吗?” “不行,我一分钟也等不下去了。你可以一边负责,一边治疗啊。” “不行!”杨曼琪激烈地反对,急忙又补充,“这样对我不公平,婚礼上我都看不到你的脸,也无法记住你当时的表情。我不要。” 张修杰握着手机,似乎那就是曼琪的手,他握得那样紧,以致自己的手都疼了。 “这不是托辞吧?” “当然不是。” “好,我可以等,小曼,只要你心里有我,要我等多久都可以。” 天气渐渐暖了,到院子里散步的时候,耳旁是孩子的欢笑、鸟儿的鸣叫,鼻端是或浓或淡的花香。 春天来了。 曼琪一日日努力着,针炙、服药、康复训练。她坚信,自己一定会好。 盛天宇来看过她几次。 后来居然和李岚一起来,杨爸爸杨妈妈高兴坏了,他们一直都很喜欢活泼的李岚。 原来杨曼琪的形象在盛天宇头脑中渐渐消退,而另一个鲜活的少女形象,却越来越生动。 如此持续了三个月之久,盛天宇才不再忍耐,飞到无锡去找她,心里一半狂喜,一半不安。 喜的是马上就可以见到那张徘徊在脑海里的倩影,不安的是,她现在是否已有男朋友,是否还能接受自己? 真被他料中了,李岚确实有了一个男朋友,并且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这也是分公司稳定之后,她拒绝张修杰调她进京的原因。 盛天宇请了年假,日夜不休地跟着李岚,终于把她感动了。 她现在的男友是相亲相来的,一个人的日子太寂寞、太孤单,爱的人却不爱自己。灰心绝望下,她去相亲,只想找一个伴取暖,烘一烘自己被情冻伤的心。 没想到盛天宇居然又跑来找她,向她倾诉衷肠,解释当初的选择。 李岚对他又爱又恨,他的痴情让她又生气又心疼。 好在,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她尚在原处。 如果她已嫁作人妻,又该是多大的遗憾。 盛天宇把李岚带回北京,隆重地介绍给父母。父母也很喜欢小家碧玉、乐观活泼的李岚。 没多久,杨曼琪就收到盛天宇的喜帖。 杨曼琪兴奋得比自己结婚还要高兴,盛天宇和李岚终于拥有了彼此,拥有了幸福。最高兴的就是她呵,终于可以放下对盛天宇的愧疚了。 张修杰高兴地带着曼琪全家出席盛天宇的婚礼。 婚礼进行曲中,杨曼琪微闭着眼,轻轻地转动眼珠,感觉眼睛有些酸涩,她伸手轻轻地按摩眼珠,突然,一双温热的大手拿开她的手指,替她轻轻按摩。 杨曼琪移开他的手,轻轻地掀开眼帘,居然不再是漆黑的一团,而是有了人影,虽然人影还是模糊着。 她虔诚地闭了眼,聆听盛天宇与李岚互相许下的一生一世。 就在盛天宇响亮地回答“我愿意”时,杨曼琪突然“呕”的一声,打破这完美的瞬间。 只见她用手捂住嘴巴,弯腰急匆匆地推开张修杰,沿着鲜花铺就的甬路向后跑去。 张修杰呆住了,看着她踉踉跄跄地跑开,不时还有水滴飞来。 难道,她爱的是盛天宇? 心里酸涩难当,张修杰用手撑住额头,觉得头痛欲裂。 突然,他猛地跳了起来,追了过去。 曼琪停在门口,正对着一个垃圾筒干呕。 她直起腰,刚想转动身子,突然又一阵酸意涌上来,她便又弯下腰吐酸水。 张修杰掏出手绢给她擦嘴巴,“吃坏东西了?” “不知道。”杨曼琪有气无力地说,眼泪都呕出来了。 张修杰又去接了杯水给她漱口,“用不用去卫生间整理一下?” “不用了。” 张修杰搀扶着杨曼琪,慢慢回到观礼席上。 她看到漫天飞舞的彩纸、气球和泡泡下,身穿雪白西装的盛天宇,正在轻吻天使一般美丽的李岚,二人的眼角眉梢都是喜气盈盈。 杨曼琪用臂肘轻轻地碰张修杰,“你看,他们好般配。男的俊,女的俏,天生一对呀。” “是啊,羡煞人啊。” 突然,张修杰想起什么似的,猛地转过身,抱住杨曼琪的双肩,盯着她的眼睛,“你能看到了?你的眼睛——能看到了?” 杨曼琪也是一脸错愕,她慢慢转动头部,把大厅扫了一圈,她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然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 狂喜溢于脸上,她猛地点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成串滚落下来。 张修杰把她推开,仔细端详她的表情,猛地又把她搂进怀里,用力之大,恨不得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胸膛里去。 “太好了!太好了!我说刚才你跑开我感觉有点奇怪呢。” 杨曼琪偎进他的怀里,激动得嘴唇直哆嗦,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好一阵她才抬起头来,把儿子抱进怀里,捧起他的小脸蛋,又亲又啃,眼泪涂了他一脸,“宝贝儿,宝贝儿,妈妈终于又能看到你的脸了。” 秦奋也高兴极了,一边亲妈妈,一边大声喊:“我妈妈又能看见我了,我妈妈又能看见我了!” 唬得杨爸爸杨妈妈也从观礼席上站起来,颤抖着声音问:“真的?” 杨曼琪拼命点头。 视力恢复了,曼琪又开始上班。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放松的关系,最近她总是嗜睡。 这天下班回来,刚一进门,特别浓烈的鱼香,扑面而来。 “回来了,今天我们吃……” 张修杰尚在说着,曼琪已经捂着嘴巴冲进洗手间去了。 出来看到冒着热气的鱼,又转身进去了。 “怎么了?”张修杰惊诧地跟进来,“吃坏肚子了?” 曼琪摇头。 “走,去医院检查下,身体可不能大意。”张修杰伸手拉曼琪。 “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嘛,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就是……” 她突然张大嘴巴,好半天才合上,“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 杨曼琪紧紧扯住张修杰的袖子,“修杰,我……像怀孕了。” “真的?!”狂喜若八级风暴,瞬间席卷了他。 “不过不可能啊,我的身体……你也知道的。应该不会……”曼琪皱着眉思索。 “查查去,快查查去!”张修杰把曼琪抱起来,健步如飞,直奔下楼。 捧着检查结果,张修杰又哭又笑,“天不负我,天不负我。我张修杰也有孩子啦,我终于也能过幸福的生活啦!” 他又猛地抱住曼琪说:“小曼,求求你嫁给我,求求你给我这个孩子。” 也许这是天意吧。 曼琪眼里盈满泪水,她轻轻地点头,摇落一串串泪珠。 消息一公布,曼琪立即成为国宝级人物,她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全家人都围着她转。 秦奋小心翼翼地抚摸妈妈的肚子,“妈妈,真的有个小妹妹在里面吗?” “真的,真的。”张修杰把这娘俩都揽在怀里,“真的,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我们终于成一家人了。爸!妈!” “哎——” “哎——” 两位老人答应着,直擦流到腮边喜悦的泪花。 手机铃声响个不停,妈妈去送伯伯还没有回来。秦奋伸手抓过手机,接了起来。 “喂?” “宝宝,我是爸爸。” “爸爸,你好久没打电话给我了。” “对不起,儿子,爸爸忙。” “爸爸是忙着陪安琪姐姐和石阿姨吗?” 秦奋怯怯的声音,通过手机,真切地传给了秦枫,把他的心砸得生疼。 “不是。爸爸就偶尔陪陪安琪姐姐。” “爸爸,你和石阿姨结婚了吗?妈妈要和张伯伯结婚了。这样,伯伯就是我的新爸爸了。石阿姨是不是就是我的新妈妈呀?” 秦枫已经听不到秦奋在说什么了,脑子里嗡嗡响着,只有“妈妈要和张伯伯结婚了”这句话,不断回响。 虽然,放手的时候,就知道是这种结果。虽然,放手的时候,就期待这样的结果。 但这样的结果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胸口闷闷地疼。 他无法接受,却不能不接受。 “爸爸?爸爸?” “好孩子,爸爸累了,要挂电话了,你要听妈妈的话,做个好孩子。” “嗯,爸爸,你怎么还不来,我都想你了。” “宝宝,爸爸也想你。”秦枫的声音哽咽了,他慌张地把手机挂掉,关机。 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好好的生活,是他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三弯谅解了他,却不肯跟他和好,大概不再爱他了吧。 如果这样,他亦不能勉强她为了女儿而嫁给他。 何况,他也勉强不了她。 现在,也就女儿是朵解语花,不时地逗他笑一笑。阴霾的天空还有这点点的阳光透进来,否则,他不窒息也会发霉。 人生,看起来很长,但关键处往往就那么几步。 转念间,就是另一种人生。 小曼要结婚了,要嫁给疼她爱她的张修杰了。 也好,毕竟,她是幸福的,不是吗? 爱情中,只要有人幸福着,人类对爱情就不会绝望。 全文完